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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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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家里真有这么多奴仆,那倒也可以算占用名额,多买一些粮食,问道:“这二十六个人真是你们的奴仆?”
“真的,都有卖身文契的”
赵三娘听了她公公的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被公公瞪了一眼,便又闭嘴了。
这个神情没有逃过左少阳的眼睛,他盯着这老头瞧了半晌,见他眼珠乱转,估计在说谎,便缓缓道:“我不能卖粮食给你了。”
“为什么?这些都是跟随我们十几年的老仆从了,不能不管他们生死啊求求你了”
“你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我可没这么多,你说个数。”
“嗯,三十斗吧。”
“我是没这么多钱,可是,我有宅院啊,我还可以跟人借啊,总之你放心,不会让他们知道我从你这买粮食的。”
左少阳摇头道:“我不要你的住宅,我不想天寒地冻的把你们都撵出去。”
左贵老爹笑了笑:“这粮食是我家忠儿赚的,老朽已经说了,他赚的钱他自己决定怎么花。所以卖不卖的,都他自己说了算。老朽一概不管。”
“我已经答应卖粮给你们了呀。只不过,我不要住宅和商铺了,只要田地和现钱。”
干瘪老汉眼珠一转,自言自语道:“田地也行……?”
“是啊,最好是上等良田,最差也要中等的。不要太远的。”
左少阳摇头道:“还是不行。”
“为什么?”赵三娘的公公急了。
左少阳猜到这老家伙肯定是想各处借良田,换了自己的粮食之后再加价卖掉,征粮令很快就会下达,这些粮食砸他手里,花了那么多钱,这老家伙决定不甘心,很可能铤而走险,那时候反倒害了他,捅出去自己也会被连累,便随口撒了个谎:“因为我没有这么多粮食”
赵三娘的公公大失所望,蹲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可怜我的老仆从,只怕要因此饿死了……”
左少阳想了想,道:“如果你的真有这么多奴仆……”
“真的有”
“那好,我相信你。这样吧,我再卖五斗米给你,这是我最后的粮食了。”
赵三娘的公公大喜,忙不迭答应。
左少阳道:“今晚宵禁之前,我会拿粮食来这里跟你交换。你准备好。”
说罢,左少阳让老爹收了房契、田契,又收了赵三娘公公的十贯钱,这才出门回家。
左贵老爹道:“忠儿,咱们还是用粮食换钱吧,田就不要要了,现在找不到那么多劳力种地,朝廷税赋又要交,太亏了。不划算。”
左少阳笑了笑,道:“田迟早会升值的,这场战乱,春耕是肯定耽误了,秧苗种不下去,没有收成,以当今皇上的仁爱之心,肯定会降低税赋的,所以,现在买田虽然亏,将来一定会赚”
“那得什么时候啊,别赚钱还没到,已经亏光了”
“这就看运气了,生意都是有风险的,风险越大,盈利就越大。敢拼才会赢”
左贵老爹笑了:“说的好听,就算敌军被打败了,那么多撂荒的田地,劳力不够,我看你怎么办?”
苗佩兰轻轻摇头,黯然神伤:“应该没有,贾老爷把田地卖了之后,他们也退租逃到城里避难,上次一起救火救人之后就再没有他们的消息。”
苗佩兰猛地站住了,瞪大了眼望着他,结结巴巴道:“左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第207章 饥民,又见饥民
“我现在只是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没想好。”
“要是真这样,那可太好了。你可救了他们的性命了我想他们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一窝蜂都抢着来的”
“呵呵,那我可没那么多粮食。我最多能拿出二三十斗粮食来放贷给愿意帮我种地的人。只要能保本,不倒贴税赋就行了。问你个问题,——你能同时耕种多少亩地?”
“我啊?”苗佩兰笑了笑,“七八亩没问题吧,要是有耕牛,能种更多。”
苗佩兰有些不好意思笑了。
“要是有耕牛呢?”左少阳问。
苗佩兰想了想:“有耕牛的话,我一个人最多也只能种十亩,再多就顾不过来了。不是别的,主要是春耕和秋收,田太多了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那别人最多只能种五亩,就是现在耕牛太贵了。靠人犁田怎么样?”
苗佩兰道:“我就是自己犁啊,我娘和大子在后面帮我扶犁耙就行了。”
“嗯,村里的人没有耕牛,一般都是相互帮忙,五六个人一起拉,也能种,就是累一点。”
“李大壮家有几口人?”
“兄弟四个,加一个老娘。”
“除了李大哥成亲了,其他兄弟三个还没呢。”苗佩兰笑了笑:“家里穷,哪有钱娶媳妇。”
“你肯拿粮食放贷,更多都能找到。”苗佩兰轻声道:“我自然也很希望左大哥能帮帮他们,只是,左大哥现在这么贷粮食给他们,只怕……——,不划算的……”
左少阳愣了一下,立刻便明白了,自己这想法太天真。这一场大仗打下来,没有三五个月完不了,那时候春耕已经耽误了,人误农一时,农误人一年啊。今年是别指望有收成了的。只有明天春天才能种粮了,难道自己要继续白白养这十个人一年吗?他们签约成为自己的农奴,那就必须保证他们能活过这场灾难,否则就没有意义。
掐指一算就知道,一个人要想活过四个月,最少最少得有三斗粮食。折价四十五贯。而一亩田收两担稻子,打成稻米十二斗。佃租按对半,自得六斗。一人种四亩,就是二十四斗。一个壮劳力每个月的口粮至少两斗米,一年就是二十四斗,刚好够吃的,遇到灾年还不够自己吃,如何还债?就算加野菜只吃一半的粮食,一年可以还十二斗,而叛军被打败以后,种地收粮的时候,粮价肯定已经降下来,就算降到之前的每斗三百六十文,能卖四千三百二十文,那也要还整整十年才能还清。的确太不实际太不划算了。
左少阳苦笑道:“算算发现,这主意不行,现在拿粮食养农奴不现实也的确不划算。”
左贵道:“是啊,还不如趁早把这一百多亩地卖了,赚一点是一点。要不然,今天颗粒无收,还要交差不多三十亩的收成,真亏大了。”
左少阳道:“种不了庄稼,我可以种药材啊。药材不受时令限制,而且没有春耕秋收的抢时节,交税保本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还可以种食用野菜出售啊,今天种不了庄稼,饥荒之年是逃不了的,野菜也能卖掉的。”
苗佩兰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要是种这些,说实话,就算是一百五十亩,我也一个人能办到。”
“嗯,种野菜种药材不需要翻耕,也不需要抢收,只要时间宽裕,没问题的。遇到真要抢收的时候,临时雇两个短工帮忙就行了。”
“你这么说,我就宽心多了。反正这一年是种不成庄稼了,也就不着急佃户的事情。走一步瞧一步吧。但愿朝廷能体谅百姓,把今天的税赋减免了。”
“是啊,”苗佩兰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左大哥你为人和气,又肯帮人,很多佃户肯定都愿意佃租你的田种地的。”
“但愿如此。”左少阳微笑道,“你们先回去吧,去去街上转转。”
左少阳这时候当然没心情逛街,他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主。
他转到了衙门口,这里依旧是戒备森严,只是,戒备的官兵一脸饥色,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样子,显然没有吃饱,没精神。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与吃有关的酒家、饭馆都关门了,路边小吃摊也一个都不见了,客栈门口也挂着牌子:“只供住宿,无餐饮。”
路过朱掌柜的“金玉酒楼”,也是大门紧闭,门口倒卧着不少人,有两眼无神的乞丐,也有逃难进城的灾民,也都是饥肠辘辘,横七竖八躺着,无助地望着街上的行人,面前摆着空空的饭碗。
左少阳正要往前走,看见金玉酒楼的门开了,矮胖的朱掌柜皱着眉慢慢踱步走了出来,左右看看,背着手往清香茶肆走去。
左少阳有些奇怪,他这堂堂金玉酒楼的掌柜,出门不坐车不乘轿,怎么自己步行起来了?看着可不想保健养生的样子,真不明白。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蹲在酒楼屋角的一群乞丐围了上来,老的老小的笑,端着碗的,伸手脏兮兮的手的,乱哄哄嚷着:“老爷,可怜可怜吧,给点吃的吧”
“滚开滚开”朱掌柜柜厉声喝道,用力一推,一大帮乞丐都摔倒在地,马上又爬起来哀求乞讨,只是不敢再靠近了。
朱掌柜迈步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又站住了,盯着乞丐人群中的一个小女孩,上下左右瞧了瞧,心中琢磨,这小姑娘虽然瘦了点,长得还挺水灵的,反正这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到头,不如现在多睡他几个女子,也不枉人世一遭。眼下这小女子还不错,想着体内邪火便往胯下窜。咕咚咽了一声口水,俯身Y笑道:“***,你想要吃的?”
远处左少阳已经认出来了,这小女孩正是先前自己在小巷里给过半个馍馍的草儿。
草儿望着朱掌柜Y邪的眼神,忙缩身往后躲。
草儿怯生生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我给你馍一个够不够?”
草儿又点点头:“谢谢大爷。”
“不谢来吧”朱掌柜领着草儿走到酒楼门口,拍了拍店门,门开了,一个伙计冒出头来,瞧见是他,忙点头哈腰道:“掌柜的”
“嗯,去拿个白面馍馍来快”
伙计忙答应了,转身进去,很快又回来了,把一个白面馍馍递给朱掌柜。
一见到白面馍馍,店外面的躺着坐着的乞丐们都起来了,一个个渴望的眼神望着他手里的馍馍。
草儿也眼巴巴望着那馍。朱掌柜将那馍递给草儿:“喏,拿着吃吧”
草儿接过馍,紧紧攥着鞠了一躬:“多谢大爷……”
冷不防嘭的一声,另一手已经被朱掌柜握住,抬眼望去,满眼都是这矮胖男人的Y笑,听着他因为兴奋而急促的喘息和得意的狞笑:“走吧,跟我进去,好好陪爷爽爽,完事了爷再给你一个馍,走”拖着草儿往酒楼里走。
“大爷饶了我吧,馍我不要了”
“你都拿了,如何不要?走吧爷帮你破身,爽得很哈哈哈……”
左少阳大怒,抢步上前正要出声制止,却听朱掌柜哎哟一声惨叫,放开手拿起来,已经是鲜血淋漓,却原来那抓住草儿的手,被草儿狠狠咬了一口。
朱掌柜放开手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好野得有味道爷喜欢”张开大手朝草儿抓去。
草儿本来已经饿得手脚发软,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扭转身就跑,直冲入小巷。
朱掌柜飞奔追去,围着的乞丐恨他想糟践人家小姑娘,偷偷把竹竿伸出去一拌,朱掌柜一跤摔了个狗啃泥。摔得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爬起来找拌他的人,那些乞丐们早已经一哄而散。先前那小姑娘已经跑进小巷没影了,大叫一声,也飞奔追进了小巷。
草儿跑进小巷,便跑不动了,喘着气,瞧见路边一家房舍旁长满半人高的荆棘野草,低头钻了进去,不顾身上被荆棘刺得到处是血,蜷缩在里面一动不敢动。
朱掌柜追进小巷口,不见了草儿的踪影,便站住了,骂了几句,这才捂着流血的手转身走了。
草儿还是不敢动,过了片刻,便又看见朱掌柜从巷口探头张望,却原来躲在一旁等着草儿出来,发现还是没有踪影,没了耐心,大声骂了几句,这才真的走了。
第208章 苦日子
可是草儿还是不敢出来,饿得头昏眼花,攥着那个馍馍还是舍不得咬一口。蜷缩在荆棘里等了好半天,确信那色迷迷的矮胖子真的走了之后,这才慢慢挣扎着从荆棘里爬了出来,身上本来就破衣烂衫的,此刻更是不成样子了。
她跪趴着慢慢探头往巷口看了一眼,没看见那矮胖子,这才爬起来,把那馍捂在怀里,挣扎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往回走。穿过几条街巷,回到了一家人栖身的那条小巷。
她远远望见一家人蜷缩的身影,还有父亲急躁地来回转圈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想了想,躲进旁边屋角,掏出那个馍馍,掰了一半,用力捏得紧紧的,捏成了一个小球,然后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把嘴里弄干,这才把小球塞进嘴里含着。快步跑进了巷子。
这半天里,草儿的弟弟狗儿在巷口又拦了好些个路过的男人过来,没一个成事的,不是嫌草儿的娘太猥琐,就是舍不得那一个馍馍。
狗儿已经饿得直打晃,站都站不住了,草儿的娘心疼,说自己去外面找,得了吃的就回来。说罢摇摇晃晃走了。
父亲才骂骂咧咧让狗儿回来躺下睡觉。
老妇让狗儿躺在自己背后,好躲风寒。狗儿躺着却睡不着,饿得心发慌,翻来覆去睡不着,看见屋角长着一些野菜,也不知能吃不能吃,饿得慌了,扯了一把塞进嘴里嚼着,又苦又涩,艰难地吞下之后,再也没勇气去拔第二把来吃。蜷缩着继续睡觉。
可是饿得太难受了,狗儿额头冷汗直流,全身不停地发颤,便咬下一块衣襟上的烂布在嘴里嚼。布料基本上没什么味道,比那野菜好嚼。他嚼了一会,觉得软软的,便艰难地吞了下去。
肚子里有东西了,不管是什么,感觉是要好一些,狗儿又扯下一片放在嘴里嚼。也许是刚才那野菜反胃了,也许是布料本来就不是食物,肠胃出现自我保护的排异反应,狗儿哇哇吐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吐,就这样侧躺着,把那两块布料和野菜都给吐了出来,黏在一边脸颊上。不停地困难地喘着粗气。
他身后的老妇没有力气转身过来看他,哭着道:“狗儿,狗儿你怎么了?狗儿……”
“狗儿……”老妇抽噎着哭着。
就在这时,草儿回来了。
她父亲急忙站了迎上去:“讨到东西了没有?”
草儿点点头,把手里半个馍馍递了过去。
她父亲一把抓过来塞进嘴里,怒道:“怎么才半个?是你偷吃了还是藏起来了?”
草儿缩着身子摇摇头。
她父亲嚼着半个馍,一把抓过草儿,上下搜过没有,这才一把推开她,骂骂咧咧坐在地上,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很快便把那半个馍吞下了肚。然后蜷缩在全家唯一的一床破被子里睡觉。
草儿这才爬到乃乃身边。
老妇哑着嗓子道:“草儿,快看看你弟弟……他刚才在吐……”
草儿忙爬到老妇身后,摇了摇弟弟狗儿。
狗儿艰难地睁开眼瞧了瞧草儿:“姐……我好饿……”
草儿侧过头去,把嘴里的馍馍丸子吐在手心里,塞进了弟弟嘴里,低声道:“别作声”
狗儿急忙点头,也不敢咀嚼,生怕父亲听见了抢走,用口水泡着。泡软了,这才一点点咽了下去。
这一点东西哪够填肚子的,狗儿孱弱的声音又道:“姐,我还饿……”
草儿从胳膊上取下一根红线,绑在狗儿的手腕上,流着泪道:“这是姐刚才去乞讨,从前面龙泉寺得的,听寺庙的和尚说,饿极了的时候,摸着这根红线,就不饿了……”
“和尚真这么说的?”
“嗯……”
狗儿摸了摸手腕的红线,果然似乎感觉肚子没那么饿了,刚才多少吃了点东西,胃里也安静一些,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草儿却饿得睡不着,胃里好象什么东西在搅一样,全身冷汗直流,手脚不停颤抖,饥饿之下,连寒冷都忘了,必须得找点吃的。不管是什么。
她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慢慢爬开。
爬到屋角的杂草丛中。这是一小块荒地,长满了各种杂草和荆棘,还有一团团的积雪。
她耳边传来父亲咀嚼馍馍的声音,吧唧吧唧的,草儿肚子里更是翻腾,又饿又冷,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的手在地上摸索着,抓住了一把野菜,扯下来,闭着眼睛塞进嘴里咀嚼。
又苦又涩,根本无法下咽,她吐了,又扯了一根,揉成一团塞进嘴里,不敢再嚼,又抓了一把积雪,硬把它吞了下去。野菜没有嚼,就基本上感觉不到苦涩的味道,吞下去之后,肠胃反应相对小一些,所以没有吐。肚子里有东西之后,感觉也好多了。
草儿见这个法子管用,便在草丛里找,拣软的嫩的,特别是干的,比如干树叶、干花草,这种比较没有味道,又能填满肚子,便一个劲往嘴里塞。一次塞一小把,然后抓一把积雪,就着积雪一起往肚子里吞。
草儿不知道吃了多少野菜。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手也抬不起来拔草了。眼前金星乱冒,头昏眼花,终于,昏睡了过去。
……
——————————————
左少阳见朱掌柜站在小巷门口等着抓那草儿姑娘,便站在原地瞧着,如果他抓住了草儿姑娘,便上前阻止。
等了一会,见朱掌柜骂骂咧咧走了,左少阳这才舒了口气。
眼见朱掌柜捂着伤手往清香茶肆那边走去,跟自己一条路,见他走在前头,不想跟他一路,便折转身往恒昌药行走。准备先去那里瞧瞧。
他现在对城里的主要街道已经熟悉了,穿大街走小巷来到了恒昌药行。
远远看见大门紧闭着,很是奇怪,想到了祝药柜,上次听他和他儿子说,他们药行虽然备有粮食,但是不多,而药行的伙计又比较多,只怕不够坚持这么久的,祝药柜对自己不错,何不先周济他。
自己当初买粮食的钱便是人家一下午东拼西凑来的,没有这钱,自己一家人这时候只怕也差不多饿死了。虽说当时只是买卖,可现在看来,那就是救命的情义。所以左少阳决定把需要的粮食按本钱价格卖给祝药柜,也算还一份人情。
既然门关着,左少阳没有上前拍门,他知道祝药柜的习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一大早就会去清香茶肆,一直呆到傍晚才回去。现在他应该在清香茶肆里。
清香茶肆就在贵芝堂药铺旁边不远的地方,他先回了一趟贵芝堂,左贵和苗佩兰已经早就回来了,钱和房契、地契都交给母亲梁氏保管了。
听左少阳说他要去清香茶肆。梁氏便让白芷寒跟着。梁氏是尽可能找机会让他们俩在一起。
左少阳也懒得多说,便带着白芷寒来到清香茶肆。
茶肆大堂里没有茶客,这时候是下午了,相对茶客会少一些,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特别是城里人心惶惶,都在为粮食发愁,哪里还有还有心思泡茶馆喝茶呢。
桑老爹、桑母和桑娃子喝了稀饭就睡觉,生怕动弹多了消耗多。所以大堂里只有桑小妹和黄芹呆坐在竹椅上,见他来了,都很高兴,忙起身相迎。特别是黄芹,还特意整了整衣衫,捋了捋秀发,含羞带喜看着身穿男装脸上灰黑的白芷寒。
除了上午有几个家有余粮生性淡定的老茶客来喝茶之外,茶肆里没有什么生意。桑小妹有些不好意思,好象是自己的错一般。
“在后院呢,他是习惯一早就来,傍晚才回去。”
白芷寒没理他。
左少阳快步往后堂走,白芷寒抢步上前,抢着替他撩起门帘,左少阳撩衣袍跨步进去,便看见祝药柜正坐在靠河边的老位置上吹凉风。旁边坐着三个老茶客,一个矮胖的,正是金玉酒楼的掌柜朱掌柜。
祝药柜见他进来,笑道:“哟,新掌柜来了,小郎中,我以为你看不起这茶肆的小生意,不肯过来照看呢。怎么有空过来了?”
左少阳拱手道:“我找老爷子有点事。”
“行啊,有什么事坐下说吧?我请你喝茶?——瞧我这记性,哪有茶客请茶肆掌柜喝茶的道理,你自己个点吧。”
“呵呵。”左少阳回头对桑小妹道:“随便给我来一杯茶好了。”
祝药柜忙道:“这可不行,你是掌柜,至少得来一杯极品蒙顶万春银叶茶,方符合你的身份”
桑小妹本来准备去沏茶了,听这话,又站住了,瞧着左少阳。
“老爷子别拿我开涮了,我平时都不喝茶的,那就上次老爷子请我喝的蒙顶鹰嘴茶好了。——祝老爷子心情挺好啊?”左少阳笑道。
祝药柜叹了口气:“我这叫黄柏木做鼓槌子——外头风光里面苦啊穷开心罢了”
第209章 活命要紧
桑小妹很快沏好茶,用茶托端了一杯茶来,放在左少阳面前的竹桌上。
白芷寒拿了一把椅子远远坐在门边,黄芹给他端了一杯茶放在她旁边的竹桌上:“白大哥请喝茶。”
白芷寒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看她。
左少阳瞧着祝药柜道:“看老爷子这有说有笑的,还以为您老心情不错呢。”
“唉我要是现在手中有个几十斗粮食,那便可以纵情大笑了”
祝药柜长叹一声:“是啊,我们药行原先存有一些粮食,可当时粮价这么高,总不能都拿钱来买粮存着吧?那时候也不知道叛军会闹腾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啊。所以,家里存粮并不多,早知道现在粮价飞涨到了十五贯,老子什么都不干,所有的钱都囤积粮食,还不赚惨了?结果知道的时候,所有米行的粮食全部被官兵低价征购走了。只给几个米行的掌柜留下十几斗的口粮。这几个老家伙哭天抢地的差点没一根绳子吊死。现在好,满城就没有谁愿意卖粮食了——当然,除了小郎中你,还舍得拿出五斗米来换这个破茶肆。当真不知死活。”
“你要是有米当然可以卖咱们现在合州被叛军两边堵死,四周高山上全都是叛军的人马,逃难的百姓都被赶了回来,或者乱箭S死,能攻克合州却不攻打,死掐着两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不让出去。他们是摆明了要把我们活活饿死满城的人谁不知道,这场仗没有几个月打不完的说不准还得小半年呢谁都把粮食捂得死死,这可是吊命的粮食。惟独你,生怕粮食吃不完,还拿来换茶肆。这破茶肆能值五斗米吗?你现在拿五斗米到街上去叫一声卖,大客栈大商铺都给你换”
左少阳讪讪笑着,也不搭腔。
祝药柜道:“唉,我知道,你是心疼桑小妹这个小丫头片子,生怕她饿死,那你把她娶家里去好好供着不就完了吗?还连带拿米养她家人,当真心眼好得没了边”
旁边朱掌柜冷笑道:“什么叫红颜祸水,等这小郎中一家人活活饿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左少阳冷冷一笑道:“那一天只怕朱掌柜你是看不见的了。”
“你说什么?”朱掌柜怒道,可是看了一眼左少阳腰间的松鼠袋子,又忙把怒容敛了。
左少阳见他鼻青脸肿的样,手上刚才草儿姑娘咬的血槽都还在,只是已经不流血了,便淡淡道:“你老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保养,看见人家要饭的小姑娘有几分紫色也不放过,能活到见我活活饿死那天才怪了”
“你胡说什么?”朱掌柜脸红脖子粗道。
“你……”朱掌柜倒不是怕被人说好色没面子,而是怕被人知道自己连乞丐姑娘都想上,觉得有些丢脸,涨红着脸瞟了祝药柜一眼。
“什么意思?”朱掌柜脸上变色。
朱掌柜脸色一变,转头瞧了祝药柜一眼。
祝药柜叹了口气,道:“朱老汉,不用瞒着了,反正到点你没粮食,全家饿死,那时候谁都知道。——他金玉酒楼早关门了,上次有饥民抢东西,官兵来了,还杀了几个,把这好色的老小子吓得够呛。他们酒楼本来就是吃酒玩乐的地方,存粮不多,又是一大家子人,光是妻妾就有好几个,加上酒楼伙计十几个,开始他没在意,后来发现坐吃山空不得了,才把伙计都辞退了,家里的丫鬟仆人都撵走了。现在都是他几个媳妇轮流自己做饭。他家里现在存粮,支持不到半个月了”
朱掌柜冷笑一声:“祝老汉,你比我还差——这祝老汉已经把药行里除了炮制师傅之外的伙计全都辞退了,便是因为粮食不够吃的。要是早些日子就这样做还好些,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才辞退,有些晚了,他药行的粮食,最多只能坚持十天的,比我还惨”朱掌柜一指另外两个老茶客,“他们两个更惨,家里粮食不够五天的了”
很显然,这几个老茶客聊天早已经把这些都聊了不知多少遍了,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同病相怜。
一听这话,朱掌柜他们三个老茶客立即两眼放光盯着左少阳。
左少阳也是一脸苦笑:“我家的粮食也只够几天的了,我也正发愁呢。”
刚才听这几个老茶客都没什么粮食了,左少阳不敢直接跟祝药柜说卖粮的事情,他也不敢把粮食卖给不熟悉的人,免得惹火烧身。特别是朱掌柜,这老色鬼虽然性情耿直,但左少阳很不喜欢他的为人,所以更不愿意把粮食卖给他。
四人都是一脸失望。朱掌柜冷笑道:“我就说嘛,他们家穷得都没钱还债,还有钱买米?”
“别这么说,”祝药柜用一百两银子买了他的乌头炮制法,知道他家现在有钱了,但这个他不想说,道,“他不就用五斗米换了这茶肆吗?五斗米,如果给你换你的金玉酒楼,你现在有的吃或许不干,再过上大半个月,你剩下的粮食吃光了,一家人饿得眼睛发绿,我看你干不干”
朱掌柜脸色变了,干笑道:“这小郎中是色迷心窍这桑小妹的确有些姿色,却也没到美的不得了的程度,说实话,比我那几个妻妾也强不了多少,小郎中这是要色不要命”
左少阳懒得跟他们聊天了,对祝药柜道:“祝老伯,如果有时间,等一会喝完茶,请到我家药铺坐一会,我有一种新药材,用新方法炮制的,或许你会有兴趣。”
朱掌柜哈哈大笑:“这工夫他哪还有心思想药材的事情,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祝药柜瞧了左少阳一眼,点点头:“好,等一会我去。——生死有命,管他作甚?生意还是要照样做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和我家老婆子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从明天起,每天只吃一顿稀饭,喝点人参汤吊命。省下粮食给儿子和孙子,只要儿子还活着,我们祝家就还有希望”
左少阳动容道:“祝老伯舍己为人,佩服之至。不过,须知天无绝人之路”
“行了,满城人都快饿死了,也没见老天爷有个P动静,管他作甚你走吧,等会我就过来。”
左少阳便告辞出来,带着白芷寒出了茶肆。
路两边都是横七竖八的灾民,有不少已经死去,摆在路边身体都僵硬了,身上盖着一层草席,或者什么都没有,除了老天不长眼落下的白雪。
有的还有家人坐在旁边,不时哀哭两声,哭声却没有什么力气。而有的,只有孤零零几具尸体躺在那,或许一家人都饿死了,又或许,活下来的无力埋葬尸体,自己走开寻找吃的去了。
衙门的运尸板车都是清晨出来打扫一次,将尸体运走,衙门民壮也都饿得发昏,哪里还有更多的力量及时将尸体运出城处理,所以,白天死的尸体,或者比较隐蔽处没有及时发现的尸体,便这样在寒风里硬梆梆躺着。听任寒风肆掠,雨雪侵蚀。
旁边或许就躺着奄奄一息的饥民,用空D的眼神望着那些尸体,或许脑海里在计算着,还有多少时辰,自己也将变成这样一具僵硬的死尸。
这一路的惨象,让左少阳目不忍睹,低着头想着心事,快步往药铺走去。
便在这时,远远看见大队官兵过来了,往城东而去。左少阳和白芷寒忙站在街边瞧着,见一条街都是官兵,整齐地往外走。
听到动静,不少百姓出门来观瞧,路两边都是人。
一个军官模样的在冲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叫着:“乡亲们,我们要去攻打双槐县城了,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夺回双槐县消灭双槐县的叛军之后,粮食就会很快运进来,那时候,大家就能平平安安过上太平好日子了”
街两边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不停地鼓掌。还有不少人从家里拿来温水给官兵们喝,当然,吃的东西是不拿的。谁知道能不能打败叛军,得留一手。
官兵源源不断走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左少阳和白芷寒回到药铺,左贵他们也站在门口瞧着,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几个伤兵却十分沮丧,歪在床上懒得动。而且脸上露出一种绝望的表情。没得吃的,也懒得下床到门口送战友们踏征程。还是省点劲先活命要紧。
第210章 砍头和饿死
白芷寒又把先前给左少阳做的靴子拿出来给左贵和梁氏看,说是已经做好了,梁氏又让左少阳试穿,当然大小正合适。一屋人又把白芷寒夸赞了一番,左贵和梁氏见白芷寒如此心灵手巧,兰心慧质,眼里有活,不用吩咐自己会照顾人,省了很多心,真是越发的喜爱,恨不得*着儿子马上把她娶过门,只是儿子瞧这白芷寒不冷不热的,说话也不Y不阳的,这时候可不敢提这件事。
傍晚时分,祝药柜无精打采地来了,打过招呼坐下,问左少阳是什么新药。
左少阳请他到炮制房里说话。两人进了房间。左少阳把门关上,低声道:“祝老伯,您家几口人?——不包括奴仆。就亲人。有多少?”
“十一口,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祝药柜瞧着他:“你想什么呢?让用方子换我粮食?别想了现在你就是把能点石成金的方子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答应的。我走了”祝药柜转身要走。
“祝老伯等等”左少阳忙道,“我不是要用方子交换你的粮食,而是,这个,祝老伯你以前对我很好,帮了我不少忙。眼下你有困难,我也想帮帮你,问你这些,就是看你还需要多少粮食,我家还有一些余粮,可以卖给你。”
“此话当真?”祝药柜猛转身,盯着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当然,这时候我还骗你做什么?”
祝药柜急声道:“你有多少粮食?”
“你还缺多少粮食?”
“缺多了,我家十一口人,几个儿子、儿媳,孙子,现在只有六斗粮食了。我经历过很多次战乱了,心中有数,象这样的大仗,敌人又摆出这种只围困却不攻打的架势,只怕没有三五个月结束不了。所以,至少要有能坚持三个月的粮食。我算过,至少需要五十六斗。扣除家里还剩的六斗,缺粮五十斗。——你有五十斗米吗?我拿药行跟你换都行”
左少阳心想,按照一人一斗米的限令,祝药柜家只有十一口人,最多只能有十一斗米,他们自己有六斗,那就最多只能再卖给他五斗。卖多给他,那就是害他。
左少阳便讪讪道:“我没这么多粮食。”
“那你有多少?”
“五斗。——扣除我们家自用的口粮,只剩五斗了。”
“行啊,我请老爷子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看能不能帮衬你们一点,只能帮这么多,很抱歉。”
“不,四百七十文”
“什么?”祝药柜苦笑,“小郎中,这时候你就别拿老伯开涮完了。现在外面米价一斗是十五贯,而且都没地方买去”
“我说得是真的,我当时买进来就是四百七十文,按本钱卖给你。”
“嗯祝老伯,你帮我了很多忙,说实话,当时不是你买我的方子,我也没钱买粮食的。咱们算相互帮衬吧,我没更多的粮食卖给你,就这么多。应该够坚持一段时间的。”
祝药柜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小郎中,真是谢谢你,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祝老伯言重了,你可别省下嘴里的给其他人吃了。不够到时候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你放心,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这饥荒还饿不死我呵呵呵”祝药柜从怀里摸出钱袋,全都递给左少阳:“喏,里面总共有散碎银子大概五两吧,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太多,全都给你”
左少阳接过来,倒在桌上,选了一小锭二两的,又拿了一小块三钱左右的碎银,其余的装回袋子,递还给祝药柜:“说好了只收本钱的。”
祝药柜愣了一下,接过钱袋,哈哈大笑:“好好兄弟说一不二,是条汉子老夫记着欠你一份恩情”
左少阳微笑道:“老伯出去可千万别说是从我这里买的粮食。”
“这个自然,你救了我,还怎么能害你。放心吧”
“那好,你在外面稍等,我给你取粮食。”
“行”祝药柜出了炮制房,来到大堂,跟左贵说话。一下子买到五斗粮食,暂时解了燃眉之急,而且还是打本买的,心中很是高兴,说话也轻松很多,不时大笑。
左少阳关上房门,从地窖里取出一袋五斗米,用一个背篓装着。开了门,让苗佩兰帮着送家去。祝药柜连说不用,脱了外套把米袋裹着,扛在肩上,谢过之后,扛着粮食走了。
左少阳将钱交给母亲收了。又让苗佩兰帮着用箩筐背了五斗米,跟着自己来到赵三娘家。赵三娘的公公已经等不及了,见他们来,很是高兴,当下办了田产转让手续。又哀求了左少阳一阵子,要求多买一些粮食,左少阳只说是家里没有余粮了,便带着苗佩兰告辞回到了药铺。
这时,天已经黑了,也起更了。
左少阳关了门,把二老请到卧室里商量事情。
左少阳道:“余粮只卖出去了三十五斗,还剩一百六十七斗。我们家、姐夫家、佩兰家和芷儿家,一共二十口人,如果按照征购令限额,只能有二十斗粮食。共超标一百四十七斗粮食。怎么办?”
左贵老爹沉吟不语,捋着花白胡须思索着。
梁氏最是胆小,对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十分满足,对左贵道:“老爷,要不,到时候把这些粮食卖给军队吧。反正咱们已经换了贵芝堂和隔壁的杂货店,还有一间茶肆,三十亩田和十二钱,已经够了,不能太贪心了,否则,被官兵知道了咱们有多的余粮,砍头抄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左贵也是个很知足的人,听罢缓缓点头,瞧向左少阳:“忠儿,你的意思呢?”
左少阳苦笑道:“没错,咱们厚着脸皮黑着心肠发了一点国难财,已经赚回本钱了,现在把余粮卖给军队是最稳妥不过的,但是,二老想过没有?如果把超限额的一百四十七斗粮食都卖给军队了,我们以后吃什么?”
左贵和梁氏都是一愣。
左少阳又道:“我问过樊黑脸,他都说这场仗只怕要持续数月恒昌药行祝老爷子也是这么判断的。不说多了,就算三个月。按照限额每人一斗米,一斗米正常情况下只够成人吃半个月的,壮劳力的话最多十天。咱们就按最低下限算,一天只喝一碗稀粥吊命,顶了天只怕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个月的。剩下两个月,咱们怎么活?活不下去?还要这些田产、房屋、银钱做什么?”
左贵和梁氏刚才没想到这一点,都是心头一凛,互看了一眼,都一起点头。
“不可能”左少阳摇头道:“至少在三个月内不可能”
“为什么?”
这个问题左少阳早已经想过很多遍,一口气说道:“姐夫说过了,现在北边突厥大举进犯边境,朝廷大军都派到北边对付突厥去了,这次派来征剿叛军的,都是从各地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