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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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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实力悬殊，你父亲的营当然敌不过你祖父的团，后来败逃而去。但是葛琳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行动不便，败退的时候受伤被捉。团长不知葛琳与你祖父的关系，把她当作战俘囚禁起来，后来你祖父知道消息，才把她接出来。
虽然你祖父已经宣称跟秦志断绝了父子关系，但血浓于水，这种感情哪能说断就断？当他知道葛琳已经有了身孕的时候，又是欣喜又是叹气又是皱眉，他丢了个儿子，此刻很希望能有个孙子。他不能放葛琳回去，那样的话，将来孙子出生了还是会与他为敌。他一个人就得跟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对战了，这多残酷！经过一番考虑之后，他决定把孙子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把葛琳软禁起来疗养，这中间葛琳多次想逃出去，但都没有成功。
九月份，解放战争胜利，国民党逃往台湾，按照约定，共产党胜利了，葛向武应该把另一半兵符交给我们，可他此时已经如同被洗脑了一般，对国民党一心到底，视共产党为敌人，始终认为战争还没有结束，而秦志则是因为你祖父软禁了葛琳想要他们的孩子而耿耿于怀。
建国后的第一个冬天，也就是一九五零年初，葛琳生下了你。半个月后你祖父放她去台湾跟秦志相聚，并且还交待她，希望她能说服秦志和葛向武回大陆，与祖孙俩团聚，另外让他们交出兵符，将财宝留给新中国建设国家用。
葛琳满口答应，但是没想到她临走的时候窃取了你祖父书房里的机密资料，这些都是关系到新中国军队的重要文件啊，可不能有丝毫闪失！于是你祖父立刻派出手下的精锐部队追击葛琳。后来终于在福建的一个近海的小山道上追到了她，当时葛琳身上不光携带有文件，还有武器，在山道附近居然跟追击士兵开起了火，片刻之间就打伤了五名精锐士兵，眼看葛琳就要逃走，福建靠近台湾，这一走可就再难追上了。
千里追击（19）
于是带队的队长就执行了你祖父“尽量活捉，如若有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处理”的命令，让手下的士兵扔出了手榴弹，结果可想而知……葛琳，也就是你母亲，被炸死了。”
秦远静静地听着，历史遗命引出党派之争，党派之争敌不过民族大义，但又化为父子之仇……这一幕幕画面从他脑海里闪现，但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在秦远的心里，只有刘婶才是最亲的，祖父还有些感情，至于秦志和葛琳，则完全没有感情。
只有刘桂芹才是他的母亲。
老陈歇了一会儿，继续说：“后来你祖父把整个事情经过告诉了你父亲，你父亲几乎一夜之间就发了狂，他爱葛琳爱得太深，葛向武也暴跳如雷，他们都认为葛琳的死是你祖父造成的，对你祖父的仇恨变得更深了。
在秦志的眼里，没有什么比葛琳更加重要，就连你这个儿子，他都认为你是灾星，你也间接地造成了葛琳的死亡，因此他仇恨你和你祖父。父子两个人变成了仇深似海的敌人。
唉，这都是冤孽！
你祖父不想让你再卷入这场纷争当中，于是就秘密地把你托付给了别人领养，并给你取名叫做“秦远”，意思就是让你远离纷争，越远越好。
葛向武和秦志一直找机会报复你祖父，直到后来越南战争爆发，美国在制造了北部湾事件后，不但扩大了对越南的侵略战争，而且加紧了对中国西南、中南地区上空的侵扰活动。为捍卫祖国领土不受侵犯，保卫西南、中南地区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我军发起了“抗美援越”的号召，四个月前你祖父拖着年迈之躯，响应号召，带着部队去了越南指挥战斗。
此时台湾的军事顾问、电子作战以及特务人员在南越十分活跃，帮助美国人来攻打北越和我们，尤其是小范围的偷袭和刺杀。秦志和葛向武终于找到机会了，他们紧随其后去了越南战场，专门与你祖父为敌。此时秦志对火药炸弹很有研究，为了报复葛琳之死，秦志请了几个西方的弹药专家专门给他制造小型炸弹，除了对付北越军队之外，他还让葛向武用他高超的潜伏技巧把炸弹放入你祖父的部队里，每隔几天就炸死一个人。让你祖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炸死却无能为力。
秦志这么做，就是因为当年葛琳是被手榴弹炸死的，他知道你祖父视自己的士兵为兄弟子女，所以他想了这么残酷的手段来报复你祖父。后来他们不光炸你祖父部队里的人，还炸其他部队的人，也炸北越军方的人。
你祖父曾经跟他交涉过，希望他们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但是秦志和葛向武的意思是，除非你祖父能脱离共产党去台湾，并且把那半块兵符交出来，否则用远别谈。
你祖父怎么可能同意呢！实际上他跟秦志的父子关系已经不可修复了，因为葛琳已死，成定局了。
想不到如今你机缘巧合又成拆弹特工，好像命中注定的一样，母亲被祖父炸死，父亲又去炸祖父，而你，则是拆弹特工。
看看，是冤孽吧？
你祖父刚开始不愿意让你过去的，跟自己的孙子一起打自己的儿子，这事情多荒唐啊！后来你被选中成为拆弹特工，他也认命了，也许这场祖孙三代人的纷争就得由你来解决吧！”
千里追击（20）
秦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屈团长当初会说这个秘密“说大也不大，就关系到一个家族，说小又不小，关系到一个朝代和两个党派。”
他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老陈，这么说我父亲在越南，不在台湾？”
“是的。”
秦远不由得心里一喜，如果父亲在越南，那母亲刘桂芹自然到台湾找不到人了，说不定还能在越南见到她。当然这个喜悦之情他并没有表露出来，毕竟他也不能保证母亲就一定会去越南。
“老陈，那来刺杀我的又是谁呢？难不成就是葛向武？”
老陈点点头：“对，是他，葛黑蛇，说起来他还是你的舅舅呢，想不到如今都得兵戈相向！”
秦远又问：“葛向武跟你是什么约定，为什么不能过河？”
老陈说：“哦，当初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葛氏兄妹执意要去参加国民党军队，你祖父不想我卷入跟他们的战争中去，于是我就来到这里守着，一守就是二十几年了。”
秦远问：“守什么？”
老陈说：“宝藏啊！宝藏就埋在这座深山里，我的祖父陈守墨和葛向武的祖父葛擎天的坟墓也埋在这里面。我不光守财宝，还要守墓。我跟葛向武约定了，因为我们两个有杀戮对搏之气，私自斗争，愧对祖先，我守墓期间，不准他越过河，除非哪一天我们能把两块兵符合起来，将财宝开启，否则就绝对不能过河。葛向武人虽然偏执，但非常守信用，从未跨过来一步。”
秦远这才想起来，之前屈团长说毛事明抓捕他是为了*他祖父交出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能带来一笔财富，想必说的就是这块兵符和这宝藏了。
想想老陈一个人能在深山里守二十几年，要面对怎样的孤苦、落寞和凄凉？这个人心里要多么的坚强才能挺住？
秦远心里油然升起了敬佩之意。
他大体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半块不起眼的兵符承载了那么多的东西！
老陈看了看秦远手里的半块兵符，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不知道这批财宝什么时候能开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千里追击（21）
看上去似乎这个秘密都清楚了，秦远想了想，还是有些细节不明白。
秦远问：“老陈？为什么你守护的这块骨头会在熊Ｄ里？”
老陈尴尬一笑：“说起来这个事情太丢人，我前天接到通知说你会在大年三十那天来这里，我就准备把东西给你，翻出来以后我拿着看了一会儿，看得出神，忘了把它装回盒子里去了，就摆在床上，我跑到溪边洗菜去了，门没关，就这么一会儿，棕熊跑来了，大概是闻到了屋子里野猪Ｒ的气味了，这家伙把我挂墙上的一块野猪Ｒ吃掉以后，还不满足，竟然把腿骨当成猪骨头衔走了！我半路上看见它，没带猎枪，包子出去觅食了，我一个人也不敢过去抢，只有悄悄跟踪它，直到它把骨头衔进Ｄ里。”
秦远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小Ｃ曲，他说：“所以你就做了土地雷去炸它？”
老陈点头说：“棕熊皮厚，用猎枪打不死它。这不，我就赶紧做了个土地雷炸死它，把骨头抢回来……咳，这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我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做好土地雷再把东西拿回来交给你就成了，没想到你闻到火药的气味了，啧啧，厉害！”
老陈一想到秦远能闻出火药味，就出神赞叹起来。
秦远又问：“老陈，你不是说这腿骨不能私自敲开吗？为什么现在要敲开给我了？”
老陈回过神来，说：“这腿骨原本就是要给你祖父的，给你是一样，如果现在不给的话……呵呵，你看我这身体，撑不了两年就得去追寻先祖了！而且我也没后人，不能继续传下去。”
秦远想到老陈可以守墓守二十几年，为了这个他可以放弃人生当中几乎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这信仰在他心里究竟有多么伟大？
秦远觉得，如果换做是他，肯定守不下去的，他一定会娶林纾。一个人没有爱情活着太孤单了。
秦远试探性地问：“老陈，你没想过要结婚吗？”
听到这话，老陈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不见了，化做满脸愁云，整个人显得又老了几分似的。
老陈低下头，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秦远猜想，看老陈的样子，一定是有什么感情婚姻纠葛不愿意告诉他，也许是跟当年的事情有关吧。
老陈惆怅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转移了话题说：“你去越南战场之后，倘若能克服凶险，让你父亲和葛向武回头，那这枚兵符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倘若你敌不过他们……那就算是死，也不能把兵符交给他们，这批财宝要是到了他们手里，就是助纣为虐了，知道吗？”
秦远点点头，这个传承了整整七十年的使命此刻显得既沧桑又沉重，对于这三代人来说，财宝本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会认错，谁会服输。
谁会认错呢？
父亲秦志会认错吗？不可能。
祖父秦书勇会认错吗？当然更不可能。
舅舅葛向武呢？
如果母亲葛琳还活着，会认错吗？
……如果都没有错，那错在谁？
父亲秦志为了爱不顾一切。
祖父秦书勇宅心仁厚，顾全大局。
舅舅葛向武始终忠于自己的选择。
母亲葛琳呢，也跟葛向武一样，为了党派可以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千里追击（22）
秦远越想越乱，如果真有一天，他要跟祖父、父亲三代人相见于沙场，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要他杀自己的父亲？
让祖父杀自己的儿子？
还是让父亲杀了自己儿子，再杀了自己的父亲？
手刃自己的生父，手刃自己的生子……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这简直天理难容，谁能下得了手？
现在秦远明白了，为什么屈团长找人给他治完病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尤其是那句——
“我不能决定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因为它对你来说可能是比死亡更痛苦、更可怕。”
确实，真要到祖孙三代人对决沙场的时候，会比死亡更痛苦。
秦远兀自出神，老陈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提醒他说：“将来你要面对你的父亲还有你的舅舅，也许你会对他们犹豫，不过我得警告你，他们可是一点也不会手软……你看，葛向武能千里追击来刺杀你，可见在他心里已经全然不把你当成亲人看了，或者说在他看来，不管是不是亲人，只要站在他的对岸，就是他的敌人！”
秦远茫然地点点头，此刻他连战场都未上，要让他把谁当成敌人，确实有点难。假如战场遇到陌生人，那你死我亡还不会那么让人触动，偏偏是血脉相关的亲人。
老陈又提醒他：“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名拆弹特工，你此去不光是为了解决自己家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为自己的祖国解决问题，如果你不能排除杂念，那不光愧对你的祖父，还愧对那些培养你的、对你寄予厚望的人！”
秦远愣了愣，这段话让他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此而犹豫痛苦，那是因为把眼光放在三代人的纷争上面了，更重要的——
对，我去越南不光为了解决自己家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还要为自己的祖国解决问题。
我不光是秦书勇的孙子、秦志的儿子，更重要的是，我还是祖国挑选出来的拆弹特工。
我是去拆除炸弹的，至于炸弹是谁放的，那不重要。
秦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能想太多，专心完成任务。
林纾还等着我回去结婚——这是目前秦远最大的动力，没有什么比这个跟能让他振奋和焦急的了。
不过，秦远又想，振奋是对，焦急是不对的。母亲刘桂芹在临走前嘱咐过，他要活得像一块石头那样有份量。
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信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伟大——
活得像一块石头，坚毅，沉稳。
活得像一块石头，冰冷但又敏锐。
……
秦远像和尚念经一般，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之后，终于感觉自己回复了平静的心态。他问老陈：“秦志找的西方的弹药专家是不是很厉害？”
老陈点点头：“非常厉害，这三个月以来他们做出了三十多枚炸弹，平均每三天就要造出一枚，三十多枚炸弹没有一枚被安全拆除过。迄今为止在炸弹下丧生的我方军人有十八人，基本都是你祖父部队里的，另外一部分炸弹则被他们用来刺杀北越军方将领以及战舰坦克等重要设备。有弹药高手制造炸弹，又有葛向武潜伏埋弹，可以说是他们的刺杀所向披靡，当年葛向武帮你祖父刺杀日军的时候，就显示出非凡的实力了，你祖父也对他有所了解，可是至今你祖父还没有对策，防不胜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幸好葛向武没有刺杀你祖父的打算，否则的话，即使你去了越南也只能见到一堆粉碎的尸骨了。”
老陈的话说得十分凝重，然而秦远却起了兴致：“老陈，听你这么说，我到是想快点去越南，看看他们布的炸弹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
老陈怔了怔，点头称赞：“不错，不错，跟你祖父当年一样，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物，兵符交给你没错。”
“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去越南？”
老陈呵呵一笑：“待会就送你走，天不亮就出发。”
秦远问：“怎么走？这里离越南还远吧？”
老陈神秘地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千里追击（23）
深山的一边是悬崖，另一边围了半圈的小河，仿佛缠着一条纱巾围在大山的脖子上一样。
此刻，大年初一的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有一群身穿黑色越野制服的刺客就像蜜蜂一样紧紧地埋伏在河外侧。
其中一人，四十多岁，身形矫健，面容清瘦，眼神冷酷，望向别人的时候带着眼镜蛇王一般的高傲和冰冷。
这个人就是葛向武，代号为黑蛇一号的顶级刺杀高手。曾经为国民党刺杀过日本人，也为共产党刺杀过日本人，后来又为国民党来刺杀共产党。
他已经在这树林外侧潜伏很久了，还命令那些他带过来的手下们按照每个上山出入口五个人、平均相距不能超过五百米的密度分布。
很早以前葛向武是进去过的，那个时候是追随着他祖父葛擎天的尸骨进去的。后来世事变迁，他跟陈简竹又立了这条不过河的规定，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进去过。就连每年一次对祖父的拜祭，也有陈简竹代为效劳。
不过葛黑蛇知道，要想从外面进入深山，或者从深山里出来，实际上只有三条路径：一个就是从他潜伏着的那片树林跑出来，这是窄形路，树林里又安静，有人经过的话他一定能听到；另外两条是上下山的山路，一条有石阶，偶尔会有附近的村民上山打猎，还有一条是早年八路军在这里驻扎时用工兵铲挖成的土路，比较湿滑陡峭，走起来不方便，也很危险。
也就是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有人进出山，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等到现在还没见人经过，葛黑蛇觉得情况有点不大对劲了，难道他们不打算大年初一早上走吗？在葛黑蛇看到的上级截获的秘密情报里是这么说的：拆弹特工为秦书勇之孙秦远，将于大年初一晨启程赶赴越南战场，请做好接洽工作。
接洽工作那边都做了，这边难道不打算今天走了？
每隔五分钟，就有一位手下过来跟葛黑蛇汇报附近的动静。这些手下可都是台湾军方的一流特种兵，专门送到美国参加秘密训练后回来的，都是能以一挡十的军中精英。但是葛黑蛇仍旧不相信他们，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特种作战训练。在葛黑蛇的眼里，这种训练只能让普通的士兵成为优秀的士兵，让普通的刺客成为一流的刺客，但是要想通过训练成为真正的顶尖刺杀高手，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真正的刺客高手最需要的，一是天赋，二是领悟力。二者缺一不可。天赋是个很难说的东西，这没有统一的判断标准，不过在葛黑蛇看来，有些人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骨骼轻奇，身形矫健，不动则已，动辙致命一击，而且在性格方面又足够的冷静、冷酷、冷血……这就是天赋。如果同时这个人又有很强的领悟能力，像他这样的，看到一个人的脖子就能立刻想出十几种独特的方法来弄断它。
千里追击（24）
葛黑蛇自己从未参加过什么特种兵训练，他不需要训练，但又时刻处在训练之中。不需要的，是别人给他的训练，只有自己给自己的训练才是真正的训练。
他七岁开始习武，当时是祖父教他，他叛逆心很强，总是不跟着学，自己研究套路，后来父亲教他，他依旧不认真学，只是在自己的脑子里不停揣摩。祖父和父亲都曾经认为他将来不会在武学上有多么大的成就，因为他为人偏激，执拗，出手迅捷但是狠辣无比，几乎招招致命。
祖父葛擎天认为，这不是习武之人的态度。习武之人，当有浩然之气，以自身的刚强来对付不平之事，并且要仁慈为本，招招都要争取给对手留下一个悔改和喘息的机会，这才是习武的正道。
葛向武当然不这么认为，既然是对手，就是生死相搏的敌人，为什么还要给他留机会？在他看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资质不错的人却成不了顶尖杀手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心太软，顾虑太多。杀手和刺客怎么能有顾虑呢？
要动手就要杀人，这是葛向武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空手而归过。
除了那一次，解放战争时期，一九四九年六月的京沪杭战役，葛黑蛇潜入秦书勇的军营中去刺杀他的警卫员三全，也就是后来的屈团长。因为三全的狙击技术太过强硬，杀了国民党部队的很多士兵，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葛黑蛇奉了秦志之名把三全解决掉，另外一层意思也是要给秦书勇一点颜色看看。那次刺杀，葛黑蛇潜入三全的房间，攀在粱头上，武器是一根钢丝，眼看手里的钢丝就要划过三全的脖子，瞬间就能把三全的人头割下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秦书勇闯进来了，弄得他不得不放手而逃。
在葛黑蛇的职业生涯里，只有这一次是完全的失败。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有秦书勇介入的话，这次刺杀也会成功的。
正是因为这接近于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所以葛黑蛇才有了高傲的理由，所以才显得他的每一次刺杀都弥足珍贵。因为珍贵，所以次数不能多，多了就显得泛滥，就不珍贵了。葛黑蛇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刺杀能力强而且滥杀敌人，因为他觉得这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亵渎，简直不可饶恕。他要杀的人，一定都是能在作战当中起很大作用的军官，或者是技高一筹让他钦佩的普通士兵。三全就是后者。
葛黑蛇鄙视两种同行，一种是能力不足刺杀技巧不够的，另一种是刺杀技巧高超但是杀人没有节制的。
相对而言，他更加鄙视第二种。
能力不足，刺杀技巧不够，这些他还可以看得过去。但是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技术高超而不断刺杀，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刺客这个行业的不尊重。从心理上来说，几乎所有的优秀刺客都喜欢杀掉对手的一刹那产生的快感，这就跟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喜欢做Ａ一样，但是喜欢归喜欢，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节制。不能因为喜欢杀人就当一具杀人机器，刺客绝对不杀人机器，而是珍贵的、机智的秘密武器，轻易不能出手，出手就要非同一般。
比如这次出手，千里追击来行刺秦远，他就认为这是一次有意义的、有价值的、符合他身份的、值得他费心思的任务。
他要刺杀的人，是大陆军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唯一一名拆弹特工，如果这名特工还没到越南战场执行一次任务就被杀死了，对大陆军方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此外，他要刺杀的人还是秦书勇的孙子，随着年岁的渐长，秦书勇已经越来越比不上当年的果断机智勇敢，面对自己倒戈的亲人，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挣扎，内心越来越痛苦。在这个关头，如果能杀掉他尚未相认的孙子，将会给这个年迈的老军人一次沉重的伤害，可能是致命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千里追击（25）
当然葛向武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他，如果想要害他，早年就可以把他刺杀掉了。葛向武不会这么做的，于公来说，他的目的打击对手，击垮一个人远远不入击垮他的心理防线来得痛快，而且最见成效，这一点葛向武在当年刺杀日本人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于私来说，秦书勇是那个历史遗命的继承人，而且是他曾经效力的主人，又是他新主人秦志的父亲，纠缠了这么多年，他不会杀他。葛向武想要的，就是让秦书勇认输。
让秦书勇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共产党向国民党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所有的对手向他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过去向现在认输。
这样他才能咽下这口气，当年他选择国民党军队的时候，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也认为会打败秦书勇所在的共产党，然而没想到结果却是相反的。他受不了，他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自己选择的错，不管是谁的错，总而言之他要让秦书勇亲口对他说：你选择的是对的，我输了。
葛黑蛇认为，不从大的方面考虑，但从私人方面来说，这一场坎坷的较量，必然会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每每想到秦书勇将来会低下头对自己认输的场面，葛向武就浑身舒畅，沉浸在意Ｙ中不能自拔。而跟葛向武相比，秦志的目的多了两层，这是因为他跟秦书勇是父子关系，而且秦书勇间接杀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父亲向儿子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亲情向爱情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过去发生的一切向葛琳认输。
对于葛向武和秦志来说，这些目的就是他们如今生存下去的动力，所以在秦书勇认输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让秦书勇死掉，否则做的这么多都没有意义了。
至于秦远，只是他们达成愿望的一个符号，一枚棋子，葛黑蛇从未觉得自己跟他有什么血缘亲情，虽然那是他妹妹生出来的。
潜伏了数个钟头之后，葛黑蛇终于在日光隐隐出现的时候得到消息了，负责看守那石阶的手下们报告说，有一批送葬的队伍要上山了。
上山？大早晨的就出丧吗？出丧不是应该在午后？葛黑蛇极为敏感地心里一动。
他立刻朝那个石阶跑过去。
石阶很长，不宽，又湿滑，九曲十八弯，所以送葬的队伍走得不快。
葛黑蛇赶到隐约听见一阵唢呐声，不过因为是置身山林间，回音很大，辨不清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葛黑蛇再往上追几步，声音逐渐清晰，调子悲恸伤感，是丧曲。
然后几个白点出现了，越来越大……他看清楚了，果然，一个个都穿着丧服。为首的那个举着招魂幡，八个抬棺材的大汉跟在后面，接着是两个吹唢呐的两个吹喇叭的，最末尾的五六个人怀里抱着不同的东西，大概是死者旧物之类的，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专门撒纸钱。
千里追击（26）
圆形方孔的纸钱漫天飘散。
路只有一条，路两旁一边是幽深的山崖，另一边是高耸的石壁。
葛黑蛇追上了他们，从队尾一直追到队头。但是并没有主动把他们拦住，他知道宁挡三架马车，不拦一台棺材。都说拦了奔丧人的路，就会跟死者的魂魄犯冲，一辈子摆脱不掉。按说做刺客这一行应该不迷信的，但是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那不是真的，还是不愿意去触犯。
这些人看见有人蹿了上来，就把脚步顿住，丧曲停了下来。这条路越走越窄，举招魂幡的那个人用目光估量了一下，看棺材是否能从葛黑蛇旁边安然抬过去。又跟身后几个抬棺材的大汉商量几句，最靠山崖边的那两个大汉撤了下来，剩下的六个人调整了姿势，然后丧曲再起。
居然没有理他。
举招魂幡的那个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招魂歌走上来了，走得极慢，唱一句走两步，再唱一句再走两步。
……
牛血羊血洒满天
鬼魂来看！鬼魂来看！
千斤的石头压着你也要回来，
万丈的高山隔着你也要回来，
地狱的铁链锁着你也要回来，
无尽的苦难等着你也要回来，
神灵护法在找你
鬼魂来看！鬼魂来看！
你的父母在等你，回来啊！
你的妻子在等你，回来啊！
你的兄弟在等你，回来啊！
你的朋友在等你，回来啊！
……
凄凉而粗犷的曲调在山谷里回荡，动人心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冷血冷酷冷静的葛黑蛇有点被这厮吼出来的声音吸引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了那么一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举招魂幡的人走过去了。
抬棺材的大汉走过去了。
吹唢呐和喇叭的人也走过去了。
可是当一个抱着方盒子的女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葛黑蛇拦住了她。
他看到了盒子上的照片，那是死者的遗照。照片上是个普通的村民。
举招魂幡的那个人相当生气，棺材停了两次，这是不吉利的事情。他大声斥责：“你想干什么？”
“对不起，”葛黑蛇指着盒子上的照片问：“请问一下这位老伯什么时候去世的？”
“昨天上午。”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老伯怎么去世的？”
那个人一脸警惕：“同志，你问这干啥？”
葛黑蛇没说话，只是坚决地看着他。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葛黑蛇一眼，大概是葛黑蛇Ｙ冷的气势让他有些发怵，于是就老老实实说了死因：“这是我们村的刘大胆，昨天早晨老刘跟两个后生一起上山打猎，好不容易才打到一只野猪，不巧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棕熊，两个后生吓得把野猪扔了就跑，可是老刘舍不得，也没把棕熊当回事，开枪想吓走棕熊，结果被熊掌拍死了……唉，老刘是就死在胆子太大上！”
葛黑蛇见他说话不像做假，就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棺材。这一摸用意很深，他出来棺材上的钉子确实是扎扎实实钉进去的。如果是为了蒙骗人的话，钉子未必会钉得那么紧。
再说棺材也不重要，反正是要埋在上面的，只要待会等这群人下来的时候看看不要多人，不要错人就可以了。
以葛黑蛇的敏锐，这点判断还是不难的。
于是他放这群人过去了。他利用这一会儿的间隙，暗中记下了人数和各自的面孔。八个人，十个人，九男一女。
丧曲再次唱响起来：
……
牛血羊血洒满天
鬼魂来看！鬼魂来看！
千斤的石头压着你也要回来，
万丈的高山隔着你也要回来，
地狱的铁链锁着你也要回来，
无尽的苦难等着你也要回来，
神灵护法在找你
鬼魂来看！鬼魂来看！
你的父母在等你，回来啊！
你的妻子在等你，回来啊！
你的兄弟在等你，回来啊！
你的朋友在等你，回来啊！
……
随后葛黑蛇又开始了等待，为了防止老陈使用调虎离山的计策，他在过来石阶山路查看之前，还刻意叮嘱其他的手下，看好那边的情况。此时他不放心，到两边跑过去看了一下，确实没有蛛丝马迹。
埋伏，继续等。
等到太阳升起，等到霜露化为蒸汽。
等到日上三竿，等到阳光明媚。
还是没有人出来，就连上山奔丧的那群人都没有下来。
葛黑蛇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秦远已经不在山里了。
他懊悔不已，让手下继续埋伏，自己连忙朝最近的火车站追去，秦远应该会舍弃军方的车子改为乘坐普通火车，因为那样更不容易被发现。但是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刺杀秦远的最好机会，因为之前有情报和眼线，如果想要在没有任何情报和眼前的情况下把秦远从茫茫人海中纠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抓不到秦远也不要紧，反正这小子去的是越南。
葛黑蛇心想，战场上见吧。
恩怨重重（1）
两天后，一九六八年二月一号，也就是正月初三，在一批秘密特工的护送下，秦远穿越广西南宁进入越南战场。
葛向武那个时候虽然猜对了秦远已经赶去了最近的火车站，但却已经晚了，而且人山人海中他也拿秦远没有办法。至于秦远是怎么穿越深山的，他倒不是非常清楚。
因为葛向武并不知道，这片山林下面有一个复杂的秘密通道，地道加山Ｄ，相互连通，不知道是哪个朝代开凿修建的，布置得如同迷宫一样，只是有些连接部位被下榻的山土堵住，当年八路军在这座深山驻扎时发现了这个秘密，随后他们用炸药清理的堵住的部位，疏通了这条秘密通道，将这里当作屯兵积粮的根据地。老陈正是利用这一片秘道将秦远送到深山外面，不过由于年代久远，秘道的许多部分出现了泥土塌陷或者松动的情况，堆积的山石和泥土致使道路的许多部分堵塞，如果想要从秘道通过，就必须再次清理。
那些谎称送葬的人员，实际上就是为清理秘道护送秦远而去的，棺材的夹层里放着铁锨、铲子等工具（为了防止被葛黑蛇识破，他们在棺材里的确放了一具尸体）。他们领着秦远在迷宫一般的秘道里绕行，遇到挡路的山石就清理山石，遇到堆积的泥土就清理泥土，直到把秦远顺利送出去，送到附近的火车站，那里又有另外几个接洽人员，他们已经给秦远买好了票，并且跟着他沿途保护。这么周到的防护，葛向武当然没法追到了。
秦远到达越南战场的时候是中午，他并没有见到祖父秦书勇，而是留在了秦书勇师部下面的一个高炮班。这个高炮班的班长叫石凌山，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很有威武之气。石凌山并不知道他是秦书勇的孙子，只告诉他，秦师长正在执行战斗任务，情况紧急，后天会派人过来接他。
由于秦远是以拆弹特工的身份进入越南战场，所以受到了隆重的欢迎，这个高炮班所有的战士向他列队敬礼。不过战场上的欢迎仪式是非常短暂的，敬礼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跟其他如越战士一样，秦远也换上了一身越军军服。越南的气候炎热，多雨潮湿，山高谷深，河流纵横，林草茂密，交通不便。利于轻装部队实施迂回包围、穿Ｃ分割，但指挥协调不便，运输、补给困难。利于隐蔽行动，达成进攻的突然性，也利于据险防守和进行伏击、袭击，但不便于大型战役军团和机械化部队的集中行动，深远纵深的情况难以掌握，调整部署困难。
这环境让秦远有点不适应，过于潮湿的气候让他的鼻子很不舒服。秦远有点担心，怕自己灵敏的嗅觉因此而大大折扣。
秦远跟石凌山谈话时，有意无意地提及秦师长。石凌山显然并不直到这其中的秘密，不过他在言谈之间不时透露出对秦师长的崇拜之情，同时他也向秦远透露，目前我方已经被神秘刺客埋下的炸弹炸死了许多军官，包括这个高炮班。
恩怨重重（2）
石凌山说，前任班长就是在半个月之前被一枚绑在床头的炸弹炸死的，当时石凌山是副班长，亲眼目睹了爆炸的场面，对他来说是空有力而没处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炸弹将他们敬爱的班长炸成碎尸。倒是班长很冷静，发现床头绑着定时炸弹之后，立刻命令全班战士退开到二十米之外，他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写下了一封遗嘱，在爆炸时间来临之前，让副班长石凌山带了出去。
这封遗嘱是写给他的妻子和女儿的，此时已经交到了他们手中。但是石凌山对遗嘱的内容还记得一清二楚：
文静：结婚以来，我欠你太多，未能偿还，反倒还得先你而去……你要节哀，照顾好小芽，找个合适的人再成个家，让他代我弥补你。
小芽：爸爸以后不能给你带软糖吃了，你多听妈妈的话，别惹她生气。
石凌山将这些话背给秦远听，眼睛里面已经闪出了一些泪光。看得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秦远心里默哀，他完全能理解这位班长的心情。假使有一天他也要面临这样的死亡时，他也会对林纾说这句话：林纾，我欠你太多。
石凌山接着说，事发之后，石凌山被拉上来做了班长，上任的第一天他就对着全班战士说，一定要在回国之前把这些放炸弹的刺客抓住，否则没脸回去！
因为我国派部队秘密入越有规定，每支部队期限只有六个月到八个月，期限结束就要换防。石凌山的高炮班在秦书勇的带领下进入越南战场已经将近三个多月了，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留在这里，但是想要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抓住这些刺客，谈何容易！
石凌山说：“这些刺客已经出现在越南战场三个多月了，自从秦师长的部队过来之后，他们就Ｙ魂不散地缠着我们！唉，别提抓住人了，就连他们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这些人就跟鬼魂似的，来无影去无踪，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出一枚炸弹来！真他妈的恐怖，真他妈的火大！”
当然，对于这些铁骨铮铮的士兵来说，愤怒远远压过了恐怖。
秦远听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没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