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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再        书名:对对糊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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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真的比较烦

    杨筱光最近陷入前所未有的烦恼之中,在春夏之际,她的心情跟着气候的转换,变得愈加烦躁。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她平生第一桩绯闻就在家里惹了好大一场风波。

    那晚被莫北和方竹送回家了,她往天上看看,就看见老大一朵乌云罩顶,回到家里,果不其然,杨爸杨妈齐刷刷坐在大门对面的饭桌前,似足两尊门神,都虎着脸。

    杨筱光一眼就觑见桌上摆的是那天的晨报。她硬着头皮解释:“这是绯闻。”

    杨妈大大放心地对杨爸说:“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报纸上说的还能当了真?”

    杨爸的眉毛皱得跟绞不干的湿被子似的,要多沉重有多沉重。他问杨筱光:“真的是误会?你都上报了?我杨家从没人上过报,你一上报还是娱乐版!”

    杨爸出乎意料地比杨妈更加较了真,问得可仔细了。但杨筱光本来就心虚,该瞒的瞒,该骗的骗,杀死无数脑细胞才安抚好杨爸。

    可最后还有一个重磅炸弹兜她脑门上砸开。

    杨妈说:“别看这孩子待在台上我还蛮欢喜的,你晓得哇,他以前是你爸学生,进过少教所的。”

    这桩事实正在烦着她,可没想到杨爸同潘以伦还有这样的渊源,杨筱光这一惊吃得不小,看向父亲。杨爸摆摆手,他从来不习惯揭人短处,所以就算是杨妈说了出来,他也不想多说。

    杨妈便又说:“他在初中时候打伤过人的,打断人家三根肋骨哎!啧啧,你说这种小囡是好人哇?派出所的人直接找到学校里。”

    多加的这句话,也够了。杨筱光手足瞬间冰凉,这一天连番的打击,击得她头晕眼花,一切都是她意料不到的。不知怎么,她有点儿伤心。

    杨爸并不容易糊弄,他最后还是目光如炬,对杨筱光沉声说:“阿光,你要把握住自己。”

    杨筱光只觉得头脑发胀,脑子里不知哪一块被一只小啄木鸟用小尖喙反复敲打,不能静心思考。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实在难眠。

    一觉醒来,先看手机,没有任何短信和来电记录。好像那天告白纯属白日一梦,梦醒了无痕迹。杨筱光有那么片刻,真的恍惚了。

    这个男孩,曾是父亲的学生,被少教所关过,学历不高,做过夜店男郎,做过茶吧小弟,如今准备进入演艺圈。

    诚然,她爱看他俊俏的面貌,也曾暗里发了暧昧的心思,那始终是意念,如何将它变作现实?

    想一想,手机都成了烫手山芋。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她也没想好怎么去回复他,怎么来应对这桩事。

    这个问题太棘手了。可她竟然还隐隐地不情愿抛开这个棘手问题。

    公司里的事务也是千头万绪,让杨筱光头痛不已。

    菲利普的晚宴项目全部计划书得到主办方的肯定,政府机关办事一板一眼,确认图纸后,当即支付了首付款项,开始进入甄选供应商的流程。菲利普趁热打铁暗示一部赶工,他还准备在世博会前多接两个国际级别的展会项目,且已和相关机构谈得差不多。

    老陈直摇头:“这苗头别的——”

    项目一多,代表着唯有加大马力开工。但何之轩那头的项目在所有计划书确定之后,便分工更加明确了。所以同艺人相关的事务由“天明”代劳,表面上看虽然支出了外包成本,可实际上大大减少内耗。

    这叫让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一定程度上,其实是节约了成本。何之轩因此亲自协同项目会计重新核算了项目成本,并制定了一个新的预算。

    新预算直接上报香港总部,回头他和菲利普又有一番好计较。

    老陈说:“他以前在总部任营销总监做的好好的,上头还想给他办一张香港人身份证,留那儿该多好?这巴巴回来当前锋,上面又不肯明刀明枪辞掉老菲,非要他来斗的你死我活,这不是没事找事?他,够可以的。”

    杨筱光不想深想上层建筑的种种是非,只是在想,何之轩现今工作一日十八个小时在公司,管理营销财务样样都要梳理,外部公关内部人事,简直打工超人。

    他又何必?又想起先前方竹的话,她又生出百般想法来。

    但用老陈的话说的好:“他们自烦他们的,我们不过中级打工仔,手里事情办好就算合格了。”

    杨筱光想想,也对,她自己的事就够她烦的。还有旁的俗务要烦她。

    费馨在这天中午打了一个电话给杨筱光,让她大感意外。

    她说:“听说有大型慈善晚会的工程,我们新近从马来进了一批料作,质地坚挺光洁,适合做布菲台。和超五星宾馆也有时有沟通,showplate的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杨筱光想,她可是消息灵通,她避都避不开,就很客气也很小心地说:“我们正在甄选材料,这样吧,费总把你们新材料的样板给我们设计师先看看。”

    费馨不纠缠,立刻说:“好。”但闲闲又问一句,“听说何副总在浦东新买了房,三室两厅双阳台,有没有开始装修啊?”

    杨筱光差点笑出来,这费馨还想公私通吃了,差点讽一句:“费总您公司还做私家装修啊?”不过她很正经地说:“这倒没听说,费总您要介绍装修队给我们领导?”

    挂上电话,老陈就说:“这费馨,真是处处费心。”

    杨筱光摊手:“连我都不知道领导买房。”

    老陈说:“嗯,地段好,二百来万呢!”

    杨筱光嘟囔:“这么大一个人住又没意思的喽!”

    老陈不再同她八卦,问她:“网站公司你选好了没?‘云腾’李总催着要。”

    杨筱光马上奉上报价清楚优劣列明的投标公司清单。她再烦恼,也不会因私废公,且还会将正事做的好好的。

    老陈一看,相当满意,他又说:“你这方案确在点子上,最近网上报上都在谈论那几个的着装,好些网友都往淘宝找卖家呢!开通网购市场,确有大利。”

    杨筱光想,梅丽的配合也不可或缺。

    但老陈又说:“最近领导会托人发稿,如今参赛选手有些经济公司背景也不算什么,轻描淡写写两句,你那个事情就淡化了。放心。”

    杨筱光点头,领导做得这样到位,也算替她解决麻烦。

    老陈提醒她:“不过你和潘以伦私下就别再多接触了,这个绯闻出去,是好是坏都不晓得,万一扯出去的是黑幕说就不好搞了。”

    杨筱光坦率直说:“牵扯到经济利益的比赛,总是商家必争之地,既然争了,就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公正。但还要宣传比赛是公正的,这样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回答她的是何之轩,他不知何时走到一部这一边的格子间。他讲:“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绝对的公平,有相对的公平就已经很足够了。”

    这话中庸,可是在理,也无奈。

    杨筱光坐了下来。

    人生就是又无奈,又要妥协。她看一看自己桌子上的台历,还有两个月潘以伦就要参加决赛,他正走在一条通往聚光灯笼罩的荆棘路途上。而她,是看客,还是陪同?

    她打开office软件开始发愤图强,决定忘却一切烦恼。

    心的方向在哪里

    杨筱光最近找过方竹,不过方竹总起早摸黑的不在家,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去找林暖暖,林暖暖正忙着装修新居,等闲也没有空出来吃饭小聚,只好电话闲聊。

    杨筱光想,现代人的时间真是用挤才能挤出来。朋友之间,其实也是聚少离多,怕只有未来的老公才能天天腻在一起。她这样一想,就觉出老公这一职位的重要性了。

    杨筱光对林暖暖十分坦白,用一种学习的语气问她:“如果一个小你三岁的男人对你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林暖暖骇笑:“有人向你表白了?”

    杨筱光用力点头,但林暖暖看不到,她在那头疑惑地问:“你不是和方竹介绍的人在谈恋爱?”

    杨筱光望望天花板:“这叫什么事?”

    林暖暖叹:“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新晋小肥田为如何耕田而发愁。

    林暖暖了解,她比较乐观,说:“阿光,有多的选择,没有什么不好,你也许会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放开一点,不是坏事。”

    杨筱光说:“情形比较复杂,打一个比方,我看着他从路边摊的t恤变成阿达的运动衫。”

    林暖暖问:“你想不想消费这件运动衫?”

    “就如法国人惊讶普通中国人消费耐克,中国人的工资只有这么一点点,为什么要消费这样的运动衫?”

    “耐穿,穿得舒服,牌子响,有面子,一切都很好。”

    “可是要花我不少工资,这也要担风险的。”

    “现在可以用信用卡,能透支。”

    感情能透支吗?

    杨筱光想的是,她早就过了能透支感情的年纪。到时候还不起怎么办?那会降低信用的。

    林暖暖只好说:“其实真给你合适价格的东西,你又会考虑质量,颜色,款式的问题。自己不喜欢的,就算是lv也是不喜欢的,自己喜欢的,就算是路边五块钱一件的老头衫照样会穿的乐滋滋。你多想想,毕竟还有时间嘛!”

    杨筱光真的在考虑,她安慰自己,这的确不是坏事,至少证明了自己还是有女性的魅力。瘦田确实快要成肥田了,父母的忧虑大可不必。

    可是,忐忑不安,心似小鹿,迷失在森林里,没了方向。

    这层纸张捅破之后,现实的选择题又摆在你的面前。

    她翻记事本,才晓得最近几日潘以伦应该在所谓的什么封闭训练营做一些表演和声乐的训练。

    他没有再进一步,反倒给了她长吁短叹,不得落定的惆怅。

    公司的气氛也比较浮动,和她的心一样不得落定,已有人暗中打赌菲利普今年一定捱不到年终述职。可表面上他与何之轩倒是交流的时间愈加多了起来。

    杨筱光面对菲利普,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谦让。

    菲利普同她插科打诨,总能提到莫北,问:“小杨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

    这话可亲切,闹杨筱光一个大红脸,她又不大好说。最近莫北确实经常会下了班来接她吃吃喝喝。面对美食,她总归抵挡不了,终于妥协的。

    只是最近公私的烦恼都多,她常常吃饭吃一半就会对着食物发呆。

    莫北笑她:“你转性了?面对美食还能这么淡定?”

    杨筱光顶深沉地说:“我在沉思。”

    莫北的表情是问号,而后就说:“你沉思的时间太长了。”

    杨筱光当然听的出他的意有所指,可同莫北交往的这些日子,她也得出一些心得,有些玩笑,还是开得的。于是她深沉地摇摇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要想。”

    莫北的表情比较莫测,用言情小说里的话来说,是带一点玩味的眼神,研判地看着她。

    杨筱光也就严肃了,想好词句,再说:“我觉得谈恋爱是一件慎重的事情,对吧?那我总得谨慎投资,预防风险。”

    这话让莫北笑起来,问她:“你当我是股票还是基金?”

    “厄——其实我不买股票,股票风险大。我做基金,只买新发行的qdii,还要投资欧美的,感觉有潜质又保险。”

    莫北摇头:“美国次贷危机还没过去呢,基金也被拖下水了,有投行破产。”

    杨筱光点头:“是啊,有风险,要谨慎。”

    “所以目前来看,消费指数节节攀高,还是尽早消费才好。免得以后钞票都贬值。”

    这话是存心损了她呢!杨筱光作势要捶他,忽然发现他身上是新款的jean paul gaultier麻布拼贴铜扣休闲西服,一看就晃眼睛,一时不知往哪边下手。

    莫北看她讪讪地收了手,奇问:“怎么手下留情?”

    她指指他的衣服:“我一个月工资,能不手下留情吗?”再度用既羡慕又仇视的目光膜拜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投行都倒闭了,您还这么腐败。”

    莫北无谓地笑笑,说:“这证明了你投资下去,绝不蚀本。”

    这话对杨筱光,不是没作用的。

    她想,这么个人,也算卯了劲在追求,面子也给足了她。话里话外,六分调侃四分真,也是认认真真的态度。又是好身家,好相貌,好风度,没有什么令人挑剔的地方。

    她在夜晚盯着手机发怔时候,也发过狠心,干脆投降算数,可又不那么甘心。

    想的太多,又要犯头疼病。

    这个潘以伦,就是丢一颗原子弹让她烦得想骂人。

    杨筱光只好上网冲浪解烦忧,可处处还是能看到潘以伦的影子。论坛里关于潘以伦的帖子有两三张,回的人不少,楼层垒得老高。

    有一张帖子是他新冒出来的小粉丝发帖倡议为粉丝团体取一个可爱的昵称。

    杨筱光啧啧,瞧,这就是吸引九零后的小偶像,多幼稚多无聊。可她还是无聊地看了帖子。

    小萝莉们集思广益,又想不出好名字,都在烦恼。有一个说:“小孩的名字太特别了,找不到特别合适的。”

    他倒的确是小孩,她想起他拍广告的那一段,在雨中奔跑,又迷惘又坚定。

    这个小孩对她说“喜欢”。

    杨筱光不知是喜是悲地又叹了一口气。

    她想,你真讨厌,年纪比我小,还让我这么烦。心里就想要恶搞,直接回帖:“我看叫轮胎不错。”

    回复完毕,跑去卫生间做面膜。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她涂了满脸紧绷绷的海藻泥,又回到电脑前看那帖子,竟然应者竟然如云。

    开帖子的楼主先赞同了她的创意,于是其他的粉丝们纷纷表示认可,更有ps技术了得的萝莉超速度地做了一个logo出来——那是一只拥有可爱大眼睛的轮胎,还插了两只翅膀,代表她们对偶像一片爱心。

    人类的想象能力果真是无限的。

    杨筱光歪歪嘴,嘴角被面膜住,扯不动。她想,代沟啊代沟!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短信是失踪许久的潘以伦发过来的。

    他说:“我想了很久,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慢一步,可能不会有机会。”

    杨筱光把面色藏在深绿的面膜之后,迷糊地将这句话看了两遍,她屏住一口气,慢吞吞先打了一行字:“不要冲动,年轻人,也许那只是错觉。”

    本还要再打下去,做一个谆谆劝诱小辈不要犯错的长者,但到了“错觉”两个字上,她的索爱手机死机的毛病犯了,停在那里,前进后退都不得。

    她干瞪手机发呆。

    错觉错觉错觉。

    看久了都成重叠。

    头疼,手颤,面膜清洁效力在作用,脸皮开始发紧。

    她闭上眼睛,干脆丢手机在一边,揉起自己的太阳穴。

    恍似回到学生时代,遇到一道棘手的题目,她也许是知道自己怎么答的,那一刻的心烦,或许还有一丝懒惰,让自己停手在那时刻,不想答完它。

    大学里有一回,她就这样在做营销策划案例swot分析的时候睡着了。按照四个要素对案例进行解剖,不下于医科学生解剖尸体。层层分析,反至最后索然无味。

    杨筱光这回迷糊地睡着了。

    但事件的发展总出乎人的意愿,或许也可以说满足了人潜意识的意愿。

    杨筱光没有把那一条消息发完就睡死过去,第二天上班,干脆将此事扔去抓哇国,暂且不思考。到了单位,老陈通知组里的同事:“‘云腾’新出的几款冬季款用了国外进口面料,今天找几个模特去试试,在座各位一起去,正好把最近的项目进程跟客户汇报一下。”

    有人先问:“潘以伦也去?”

    “是的。”

    “太好了,我要找他签名。”

    今日的他,何其受欢迎?

    杨筱光带着不为人知的苦笑,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头。梅丽不知趣,偏偏挤到她身边,好像跟她挺熟似的。最近何之轩与电视台方面的接触愈加频繁,“天明”和梅丽也出不少力,她也受到些好处,用优惠价格从电视台买了好时段做广告销售,真是顺风顺水。

    梅丽翘大拇指讲:“这个项目做好了,‘君远’可就是企业问题诊断专家了,位置就不一样了。”

    这杨筱光清楚,不用梅丽多讲。何之轩确实务实且高瞻远瞩,调整业务结构,用杠杆原理用得天衣无缝,或是公司之福。

    梅丽又说:“我以为何副总做销售做的好,做策划做的好,谁知道公关一样做的好。你晓得多少家在争总决赛的赞助商位置哇?”

    她这样八卦的口吻,就是要等杨筱光一个询问的眼光过来,看到杨筱光真好奇了,她凑过去小声问:“何副总他老丈人是不是有点背景的?”

    杨筱光差点没晕过去,这个女人在问什么?她差点说“何副总早离婚了,哪里来的老丈人。”可一转念,就觉得事情蹊跷了。她想,早些时候见过何之轩同电视台领导一起出现在古北那儿,那时候他刚回来,还没接“云腾”的案子,哪里就这么先知?于是决定不动声色。

    梅丽见她不响,以为她确实没小道,也就不在探听了。她就又开始谈起潘以伦,说“这小子如今可不同了,电视台的直属经济公司都要打他的主意,他个个礼拜短信投票都占鳌头。”

    说的杨筱光心烦意乱,翻开包找粉饼补妆。又觉得自己没睡好,眼底青了两个黑眼圈,颇感懊恼。就这样一路到了“云腾”的工作室,还在心不在焉。

    按照常理,她这样魂不守舍地走路是要出事的。

    她跟着大群的同事,走进大型试衣间,偏偏就她一个人一脚踢到横在一边的木头模特,又被惯性作用狠狠摆了一道。这一回的弹性较大,地板又滑,她整个人踉跄跌进去,又快又狠,照例身边无人来得及抢救她。

    那时刻,杨筱光目光所及,心里瓦凉。怨天怨地怨爹娘,怎么今天就穿了一件宽松的圆领小t恤?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等同向对面的各色人种露个光。

    让我跌死算了。这是杨筱光刹那的念想。

    但她还来不及跌到地板上,已经被人抱住。

    “你就不能走路小心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凌乱的鼓点,这次没有亲吻大地,实属侥幸。而此刻她整个人都被架在某个人的怀里,处在失语状态中。目光恍惚所触及的都是目瞪口呆的人们。她的出场太过华丽,导致全场肃静,全部给她行注目礼。

    她的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完蛋了,我的清白都没了。”

    喜欢还是不喜欢

    杨筱光的状况总会出得精彩纷呈,让人猝不及防。对面的看客们纷纷惊叹惊险,她只听见抱着自己那一个在叹气,说:“我真不知道是你的脚有问题还是地球引力总和你过不去。”

    她还没来得及给些反应,梅丽就冲了过来,扯开他俩,又对大家说:“好了好了,是意外,大伙继续。”

    人们见没出意外,于是就散开各自干各自的事。

    杨筱光和潘以伦同时后退半米,你看我,我看你,都面红。也许,都在回味。她想,要命,被他看光。可他的眼神纯净,视线位置妥当,没有放到不该放的地方。

    “云腾”里有个老欧设计师,人比较奔放,冲他俩直竖大拇指。杨筱光想,但愿他们不要都想歪。

    老陈招他们来开会,依次向李总做汇报。杨筱光的b to c网站企划方案汇报得最翔实而具体,她的ppt做的又简单别致,令人信服,李总听得频频点头。

    潘以伦坐在最后一排,就这样看着她。她其实知道他在看着她,可她不好看他,她一看他,就怕自己的声音会荒腔走板。

    她从来不知道他气场会影响到她的气场。这是史无前例的,故而,她有少少的紧张,只不过被自己拼命掩饰住了。

    汇报结束之后,是模特试衣服。

    李总问老陈:“我们拿下总决赛赞助商的几率多大?这样一来,几个热门选手用我们的牌子也算顺理成章了。”

    杨筱光没有多停留在他们的话题上,她转过去,看见正在试穿绒衫的潘以伦和一干模特,个个都是衣服架子,摆一个pose就是一道风景。

    梅丽都叹气:“现在要红,根本不需要什么一技之长。”

    但潘以伦专业而诚恳,肯一次一次走台步,还对设计师说:“袖管太紧,领口也不服帖。”

    梅丽又说:“‘云腾’的人都说他最配合,而且还能给有效意见。这样的孩子不红,还有谁能红?”

    杨筱光望住他,仔细地看。

    他是那样认真。发又剃成了板刷,硬硬的,倔强的。眉眼一直清俊,看人的时候很专注,能看到人的心底里。她就忽然会惶恐,如果他表白的时候不是打电话而是正对着她,她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个,她开始要在心脏上装加固器了。

    等他们中场休息时,潘以伦就朝她走过来了。

    四周都很嘈杂,他们很安静地看住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这样的气氛更尴尬,于是杨筱光想要多开口,可一开口说的是:“不准瞎想。”话出口就后悔,太轻率了。

    潘以伦没有笑,他说:“没有。”

    “今天的事情忘记掉。”她有一些懊恼。

    他的视线调到她的胸前,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猥琐。人真是“外貌协会”生产的动物,如果面前是丑怪中年男,杨筱光恐怕就一脚踹了上去。

    眼前英俊少年说:“其实你身材真的不错。”

    杨筱光捂住面孔:“看在你是帅哥的份上,我忍――”这年代不流行贞节牌坊,她要忘记她要忘记她要忘记。

    潘以伦拉开她的手。她的手是温润的,暖和的,握在手里就不想放开。他轻轻握一握,还是放开了。他说:“我不知道那天有记者。”

    杨筱光想,还好他说的是这个。她就说:“没啥没啥,你红了以后会有各种绯闻,就当提前习惯。”

    这时候外面的天更暗了,潘以伦好像觉得站在她面前有点儿累,就干脆拉了一张椅子同她并排坐着。他们正对着窗口,外面夕阳渐落,暗夜正起,霞光染红半边天,无尽美丽。春风吹进窗口,在他们的眼角发前停留。

    杨筱光的一颗小心脏跟着春风一起荡漾,她正一正身体,忍不住讲:“正太,你发的消息不是我存心没回。”

    话出口,人怔忪。她在说什么?

    潘以伦几乎是立刻就抓到了机会说话,他的声音朗朗地传了过来,他说:“你看了是不是?杨筱光,我喜欢你,这不是开玩笑。”

    有人嫌天色黯淡,“啪啪”扭亮了电灯。亮堂堂的,窗户纸彻底捅破了,杨筱光反而无语了。

    他们肩并肩坐在这儿,可以看见冉冉升起的月亮,时间在流逝,杨筱光想,她总得说些什么,她轻轻嘘了口气:“正太,可你是正太啊!我比你大三岁。”

    潘以伦没有看她,只看窗外要在天际慢慢浮出的满天星辰。

    “那有什么关系?杨筱光,我不愿意你再用姐姐的姿态在我面前。”他这样咄咄逼人,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而是在他的身边。

    杨筱光的脑筋开始扭曲。想,这个世界大约疯了,她没想过如此别样的爱情来得如此突如其来,相形之下,莫北的追求简直是在情理之中。她掰起手指头:“你想想,我三十,你才二十七大好风华;我四十,你是三十七男人一枝花。差距忒大。”

    可不是?到了年龄交界点,年龄的层次更重要。她想,我不能混乱。

    “那有什么关系?”潘以伦淡淡地说,就像在谈论天气,“杨筱光,我不像你,会想好该怎么交朋友,哪种朋友该用什么什么方式相处,哪种人该成为怎样的朋友。我只知道和谁在一起会更快乐。”

    更快乐?

    杨筱光迷惘了,思维一点一点回来,又混乱成一团。她问:“什么叫更快乐?”

    潘以伦回过头,那沉如星辰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她,他这样认真说:“我需要的是时间,对不对?”

    她不知道什么时间不时间,只是觉得好像昨日一切都按部就班在进行,今日的一切却乱了套。只觉得凡人确实是“烦人”。

    真不巧,另一个“烦人”在此时给她来电话。

    莫北问:“你不在单位?”

    她望一眼潘以伦,低低“嗯”了一声。

    莫北又问:“在哪儿呢?要不要我接你?”

    他的体贴来的真不是时候,杨筱光瞅一眼潘以伦,他转个头,看另一头窗外风景。

    “不用不用,今晚在‘云腾’要加班呢!不麻烦你了。”

    莫北“噢”了一声,嘱咐她小心,道个别,挂断了电话。

    潘以伦看她收了电话,冲她一笑:“我还是有机会的,是吧?”

    他的同伴按照设计师的要求走台步,有人打了追光灯,灯影流转,他的面庞有半轮光华,眉目都如画。他是益发被雕琢得更适合舞台的精致。

    杨筱光悄悄在叹气:“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做恃靓行凶吗?”

    他就笑了,眉毛张扬着。压得她很低。他说:“你给我时间,我也给你时间。”

    杨筱光说:“我可不可以只当是做梦?”

    他拧了拧眉毛:“不可以。”

    杨筱光坚持不懈:“或者你有恋母情结?”

    他唇角一扬:“你的心智年龄还没那么大。”

    那边的设计师叫他,他应了一声跑过去,留她一个人烦恼。

    太气馁了。是他先说先撤离,让她毫无战斗力,停滞在原地,傻如呆头鹅。最后只想,呀,刚才那个帅哥在说什么?

    她怅怅地,看他站回舞台中央,那么赏心悦目。

    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是杨筱光此刻脑子里仅有的问题。

    思念好过再相见

    问题不要难,不要复杂,才最符合杨筱光的一贯奉行的单细胞思维。一难一复杂,她就会想要做鸵鸟。

    在“云腾”那儿碰面后,潘以伦又是好多天没和她联系,这样一松一紧再一松,杨筱光都觉得节奏被人小正太把握的好好的。

    这让她不免生出些挫败感,一件事情非自己可以掌握的挫败感。她想要抵抗这种不好的感觉,就打电话约了莫北。

    莫北正好有空,提议说:“‘小猪’说他们报纸美食版做了一间羊蝎子火锅店,口味不错。吃完了可以去看场电影。”

    杨筱光问:“看啥呢?最近大片都萧条了,小片也不文艺了。”

    最后他们选择去看《无极》,两人一人抱了一桶爆米花,像中学里携伴参加学校观影活动的同学。当谢霆锋对着旧爱张柏芝哭诉一个馒头的姻缘时,杨筱光想的是,爱情真是不可理喻,大片真是胡说八道。

    和莫北相处之中最轻松的是,莫北不再就是否正式谈恋爱这一深刻问题穷追猛打,连分手时候的再见都说的轻松了。这是一个男人的风度和涵养,给予想要追求的小姐最大的体贴。

    如果可以,杨筱光真希望维持现状到地久天长。

    杨筱光回家上网,看到颇多对《无极》的抨击,把自己心底里原先那一点儿小不满全部勾引出来。她跟风跑去《无极》的官方博客披马甲发了个回帖,她说:“陈导,原本我多仰慕你,可自从你搭上那个女人,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你就空剩一张导演的皮了。”

    留完没有即时摁“确认”。她又一个字一个字del了那行诙谐又悲愤的抗议。

    聚光灯下的人儿一切私生活都要被他人评点,未免可悲。如果她的未来也不得不被他人的评头论足的话,怎办?

    也就那刹那,手一震。她的未来?是她想太多了。

    她猛摇头。

    之后的很多天,杨筱光都没能鼓起勇气发任何消息打任何电话给潘以伦,潘以伦照例也没来找她,她只好在电视屏幕上看他的近况。

    决赛从二十进十五开始,直到选出前十名,开始最后的短信竞选,又是过了两个礼拜时间。他是这样忙碌。

    这个城市因为这个比赛沸腾了,娱乐媒体处处在讨论,网络上粉丝之间的拉票大战一直延续到网络下面。

    杨筱光好容易把方竹约出来逛街,才路过步行街的广场,就有粉丝围拢过来。

    她认得潘以伦的粉丝,她们都穿白t恤,上面印着大大的轮胎,还是带翅膀的。

    拦住杨筱光和方竹的是一对早恋的学生小情侣,手拉着手,都背着书包。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13号潘以伦很真诚很用心?请给他投一票吧!”

    女孩子很羞涩,不惯做这样的事,说出的话战战兢兢。她的小男朋友站在她身边,手里拿好粉丝们自费买的小礼品――塑料笔袋,做小女朋友的靠山。

    方竹记者嗅觉敏锐,也有存心打趣的意思,她问男孩:“你不反对女朋友迷男明星?”

    女孩子咻地脸红了,杨筱光白方竹一眼。

    男孩子或许觉出方竹的问题比较锐利,便不由自主将女孩子往身后拉了拉:“潘以伦是个很上进有才华的人,我们能在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杨筱光拿出手机开始投票了,发送完毕,对女孩子说:“好了,我也很喜欢潘以伦,希望他能入围三甲。”她甜甜一笑,女孩也跟着笑,把男朋友手里的笔袋拿过来递给她,“谢谢小姐姐。”

    “小姐姐”?多可爱的称呼,杨筱光瞅瞅他们身上的轮胎图案,追根溯源,他粉丝的名字还算是自己给取的。

    巧合令人愉快。

    两个孩子不再缠着方竹投票,想是生了自卫的心态。

    方竹也察觉了,她叹口气,说:“我像不像老巫婆?”

    杨筱光赞同:“恻隐之心都没了。”

    方竹“哼”一下:“这群小朋友,年纪不大心思不小,又谈恋爱又追星,好好读书郎的年纪不珍惜。”

    杨筱光敲她肩膀:“你更像黑口黑面的教导主任。”

    方竹撇嘴。

    杨筱光就说:“竹子,花堪折时当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方竹的脸寒着,她最近情绪不大好。

    杨筱光可不管方竹的坏脸色,她自顾自哼起一首歌:“我们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见,只需要悱恻缠绵,绝不要柴米油盐……”

    “这句歌词不错。”

    “啊?”杨筱光停口。

    “你唱的是什么?又是张国荣的歌?”方竹问她。

    “是啊,叫《谈恋爱》。”

    谈恋爱?她的心咯噔一下,怎么无意唱到这首歌上去了?她把思维绕回来,状似无意又有意地说:“哎,我们领导在浦东买了房,靠近世纪公园的,空气好地段好,他又有车,生活该多惬意啊!你说他要是上了《相约星期六》,女人还不得抢破头。”

    方竹不为所动,只说:“所以说外地人在本地发展的都是精英,把本地人都比成苍蝇了。”

    杨筱光又说:“《家有喜事》里面有一首歌这样唱的——我信爱同样信会失去爱,问此刻世上痴心汉子有几个,相识相爱相怀疑,离离合合我已觉讨厌,只想爱得自然。电影里有三个人唱过,却没有一个人唱对。你说到底什么是爱呢?”

    方竹拍拍她的手:“阿光,你别旁敲侧击了,你的好意我知道。”她这样一说,杨筱光也无可奈何,可她接着说,“我和何之轩离婚的时候,我爸找了人打了他一顿。”

    这是杨筱光从没有听她说过的,她露出惊骇的表情。

    方竹继续说:“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人前人后都不愿低头的,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床上躺了两天。他昔日的同学找我,说我们家屈人志节是为下流。”

    杨筱光认为这事情简直不可思议。她说:“解放军打人不犯法啊!”又叹息,“忘了你说过军人家庭多家暴,你也是被你爸打大的,所以你初中之前从没下过年级前十名。”

    可还是想,这样的过往,可怎么收场?

    方竹就拍拍她的手:“所以你懂了吧?”

    杨筱光跟着感伤了,人生真是多坎坷,心理也有这么多坎。她替方竹难过,他们自己过不去,别人的帮助都属枉然。

    方竹同杨筱光吃了晚饭才分的手,她一个人在黄浦江边上随意散了会步。万国建筑的霓虹几十年如一日的璀璨,但是指不明方向。

    她站在十字路口,张望四周,往西走就是地铁站。

    有一件事情她没有告诉杨筱光。

    莫北前两天在父亲的病房里遇见她。

    她这几天都是趁着父亲未醒和睡着后才去的医院,接手周阿姨一些梳洗的活儿。

    周阿姨很诧异她的过敏症竟然痊愈了,她笑笑:“这几年干多了活,富贵病就没了。”周阿姨听了只是觉得心酸,一个劲儿说她“好日子不过去遭罪是做什么”。

    莫北这时候就进来了,约她出去喝喝茶,然后就说了一件事。

    何之轩在面试广告公司时,有一家有政府背景的文艺演出公司叫他去面试。那天同一层的一家军队下属的信息技术公司里开会。他就在走廊上遇见了方墨箫和陪同一起来办事的莫北。

    何之轩认得方墨箫,他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叔叔好”。方墨箫冷冷“哼”了一声,并不招呼。

    文化公司的领导和信息公司的领导都围着方墨箫说话,方墨箫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最怕年轻人做有心无力的事情,不是我看扁了现今的一些年轻人,这种好高骛远的心思尤为可鄙。”

    莫北告诉她这件事后,加了他的解释:“当年何之轩和你结婚,恐怕只是年少气盛。谁年轻时不干些傻事?大了以后不过一笑了之的事情。”

    可见莫北还不够了解她。

    这件事情她知道之后,更想颤抖。

    她想,她对着何之轩还能说什么?她简直要羞愧难当了,比这些年累积下来的羞愧更胜。她觉得自己十足一个刽子手。

    方竹彷徨地上了地铁,是往浦东开的。她在世纪公园那一站下了车。

    这里的大道都是这几年新开的,在夜里都亮着通明的路灯,一路将人照得很亮,好像无所遁形。方竹恍恍惚惚转了两圈。

    这里多是高层楼房,抬一抬头,看久了头就会犯晕。方竹保持了一丝清明,想,她怎么就来了这里。这么多的钢筋水泥建筑,像冰冷坚硬的森林,她快要迷失了。

    这样不好,她得尽快找一个指示牌,找回地铁站。

    一切就是这样的巧。她定定站牢在这个路口,看着红绿灯瞬息的变换,那一头停着一辆车。她看一眼就认出来,是何之轩那辆沃尔沃,只是车里不仅仅坐着何之轩,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方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何之轩也一定看到她。她想要回避,可又不愿意,便立好了,冲他招招手,唇边还扯出一朵笑。

    何之轩身边的费馨问他:“何先生,前面那位小姐你认识?”

    何之轩已经把车开了过去,幸亏方竹站的这边是他的正向,他就把车停在方竹这头的人行道边,开门出来,看着方竹直皱眉头。

    方竹轻快地说:“这里不好停车的,你快点开走,到处都是摄像头,小心被开单子。”

    何之轩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方竹手里正好拿了包,虚张声势晃一下:“采访老外来了。”

    何之轩说:“今天是星期天。”

    方竹维持笑容:“加班啊!老外只有星期天有空,你也知道五百强的中高管有多忙。”

    何之轩转头就对车里的费馨说:“费小姐,前面就是地铁站了,今天谢谢你带我选了板材,改天请你吃饭。”

    方竹想,原来是这样。

    何之轩又对着她说:“晚饭吃过没有?”

    可是方竹说:“这边是地铁站啊?我正要找地铁站,这稿子再不写我又要熬夜了。”

    “方竹——”

    方竹已经瞅准了地铁站的方向,她摆摆手:“何之轩,再见啊!”

    就这样仓皇逃走。

    小姐姐我在这里

    杨筱光没有想到,她很快地又有了机会去见潘以伦。

    何之轩召她布置工作:“我们需要与潘以伦补签一份合同。”

    杨筱光拿来看:“抬头不是‘天明’了?”

    何之轩说:“是电视台的下属经济公司。”

    杨筱光“啊”了一声,这么快,她想,他会不会因此越走越远?

    她的情感测验卷里又多了一道分析说明题。

    于是杨筱光只好带着合同去郊区的影视基地找潘以伦。那基地门口,她终于了解到梅丽口中“何之轩的公关能力”这句话的含金量了。影视基地看大门的保安只通一个电话便将她顺利放行,让门边俩蹲点狗仔忌妒不已。

    保安告诉她,孩子们在篮球场。原来大家都把他们当一群公众面前的孩子。

    杨筱光想,潘以伦其实应该顶厌恶被人当孩子,某些方面,他甚至比她成熟的多。她问清楚篮球场的方向,笔直往里走过去。

    一排排梧桐后面就是操场,有阔的平地,设施完整,俱都崭新。

    那里的人也是新鲜的,才冒红,想要学太阳上升,奔跑击打都很有力。

    她一眼就看到蓝背心的潘以伦。

    他总能在阳光底下,摆出昂然姿态,现在正与他的同伴竞争。是不相让的,一个篮球,在各自的手里回转,也像命运。

    每个人都想要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掌心。杨筱光紧了紧手里的包,他的下一个阶段的命运在那页纸上。

    人对自己的把握永远没有自己想象之中多。杨筱光想呆了。

    篮球脱离命运的掌握,飞出了既定轨道。那方向,对着杨筱光。她不及反应,有人比她反应快。篮球在她面前半米被截下来。

    “一声不吭站在球场边知道有多危险?”

    杨筱光成做错事情的小学生。

    “是是是,我不知道篮球这么危险。”

    潘以伦的手里捧了篮球,再看她一眼,好像不放心似的,但又不得不回到操场开始新一轮的比赛。

    杨筱光就静静站着看他们,她的心跟着他的篮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直到夕阳渐渐下沉。她又想此刻停顿不动了。

    比赛结束以后,潘以伦一边擦汗,一边跑了来。

    杨筱光说:“你运动细胞真不错,比其他人打的好。”

    他直接问她:“是不是要补签协议?”

    她点头,望住他的眼睛。那双星目亮闪闪,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他说:“找个地方坐。”说着就领着她去了基地的咖啡厅。

    潘以伦为她去买热巧克力。他记得可真牢。

    杨筱光不去看他的背影,把包里的合约拿出来。顺便拿出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下午了,脸孔自然是微微泛油,僵着,不自然。镜子里是不高兴的她。

    她想,我怎么了?

    潘以伦走过来了,将巧克力递到她面前,说:“梅姐都将条款同我说过,我没意见。”

    杨筱光不乐意了,叫:“如果有霸王条款怎么办?”

    潘以伦对她微笑:“你怕我吃亏?”笑得杨筱光不好意思了,才又说,“霸王条款我也不得不签,我没的选。电视台那儿我签了七年。”

    杨筱光狠狠喝热巧克力,被烫到了,面色更难看。

    “你不高兴?”潘以伦问她。

    她想,我不高兴?口里却说:“今天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我的心情完美无缺。”

    潘以伦打断她:“秋天还没来。”他低头,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上。

    他微微低下的面,有好看的弧线。这个男孩认真跟她说“喜欢”,可他的背后是一片夕阳西下时泛滥的晚霞,他模糊在背景里。光明也渐渐淡了。

    潘以伦抬起头来,说:“好了。”

    对住他的眼睛,杨筱光忽然就慌乱了,胡乱把合同收进了包里,说:“我赶着回家,这回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像加班,公司又不给加班费。”她站起来,“你好好加油吧!”

    潘以伦也站起来,没有挽留她,只是说:“是该早点走,这里环境不大好。”

    他在说什么?这里草地绿,空气好,他说环境不大好。可一转念,她想她能懂他意思。

    潘以伦就把她送到篮球场外,杨筱光摇摇手。他突然就说:“杨筱光,你这样,我会想亲你。”

    杨筱光本能就往后跳了两步,脸上轰轰烈烈红成苹果,她嘟囔:“没事我走了啊?”

    潘以伦在得意地笑,她知道,可她不愿意回头看,疾步就朝大门外去。

    天擦黑了,梧桐在黑夜下成鬼影幢幢。她是其中一条,逃也似离开。离开这里,心里也不会有鬼。

    在回家的车上,杨筱光感觉有点儿疲惫,在公车上打着盹。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就靠在玻璃车窗上好好睡一觉,到时候市区到了,烦恼也暂时会被消灭的。

    只是闭上了眼睛,亮光也就没有了,她陷入混沌。

    一觉过后,是司机将她推醒。

    “到站了。”

    “啊!”

    杨筱光一激灵,站起身,不知身在何处。外面的天全部暗下去,她的心噗通噗通乱跳。

    “这里是哪里?”

    “终点站。”

    杨筱光往外探头,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灯火,不见钢筋水泥森林的踪影。但是有真实的树木、花草和田野。

    她傻了:“又转回来了啊?”

    司机没有好声气:“本来就只有一个终点站。”

    “那么我坐下班车回市中心。”

    司机更没好声气:“高峰车,下班了。”

    杨筱光犯晕,可怜巴巴。

    司机良心发现,不忍心可怜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好心指点:“到前面影视基地门前等出租车吧,那里经常有城里来的车。”

    杨筱光泫然欲泣,哀怨无比地下了车,又回到那个大门口。

    荧荧几盏路灯,孤灯野火的,何其孤单?平时总怪城里拥挤又嘈杂,此时方知道自己受不了乡间夜晚孤凉的寂寞。

    影视基地的门房换了岗,不认得她了,只当她是前来找新闻的娱乐记者,挥赶她如挥苍蝇:“今天没新闻了,快走快走。”又搔搔头不愿意得罪她,说,“明天电视台主持人来开发布会,到时候请赶早。”

    杨筱光想,这大伯真像影视圈混的看门大伯,干脆就装了记者,问:“大伯伯,你觉得几个选手里谁最好啊?”

    门房也许总被问这样的问题,回答得很顺溜:“一号长得好,跟周润发似的。五号家里有钱,家里开奔驰接送。九号不简单哪!和台里两个领导好的什么似的。十号最讨人喜欢,太会拍马屁了,还送给大伯我一条香烟。十三号平时倒是不爱说话,看着也孤僻,不过每个礼拜都回城里两次看他妈妈,是个孝顺孩子。”

    杨筱光乐得直点头,这大伯看中的那几个大半都被何之轩找了去给“云腾”试过衣服。她又问:“您看好哪位得第一名?”

    门房神神秘秘用手掌拢着嘴:“那可不好说,不是都说有内幕吗?”又闪烁地看着杨筱光,“你可别乱写。”

    杨筱光摇手:“不会不会。”

    门房便又说:“我老婆喜欢十三号,说这孩子看着冷不丁的,有神秘感。女人不就吃这套?要我看,哪里神秘感,他也就一穷人家的孩子来跑生活的。一套衣服翻来覆去穿,就最近翻了翻行头,和一号十号穿的差不多了,大约也是赞助商给的。”

    杨筱光听得正聚精会神,不妨身后有人轻拍了她的肩。

    “杨筱光,你还没走?”

    是潘以伦,还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去他的半张脸。

    “你要乔装出行?”

    门房先笑了:“十三号,你要去城里看你妈?怎么不搭五号的车?”

    潘以伦礼貌地和门房打了招呼,没有正面答他,只是把杨筱光拽了出去。

    杨筱光感到有点儿丢脸:“我在车上睡着了,转了一圈又转回来。”

    潘以伦从门边推出他的自行车。

    “我带你去镇上等公车,这里晚上出租车也不多。”

    “你也要回市中心?”

    “是。”

    潘以伦示意她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这是杨筱光第二回坐他的自行车,她可还记得他原来那辆的模样,问:“不是原来那辆?”

    “问管理处借的。”

    “你们可以自由出行?”

    “一个礼拜两天。”

    杨筱光想不出问题问了,好在潘以伦也没说别的。他们到了镇上,潘以伦把自行车锁到车站的停车棚里,再领着她上了车。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他让她坐在靠里的窗口,这里探出去,四周黑漆漆,没有好风景。

    车动了,杨筱光侧头看窗外做势。看过一路繁华一路萧瑟又一路繁华,而时间过得这样慢。

    杨筱光贪着黑,壮了胆子,突然发问:“潘以伦,你为什么喜欢我?”

    潘以伦转过头,他说了一句让她听不懂的话。

    “因为你不记得我了。”

    他说:“很久以前,你应该看到过一个小混混被一群小混混追杀,你管了一次闲事。”

    杨筱光差点低呼,很久很久以前,是够久了,久到他不提她几乎要忘记。她想要掩住口,说:“正太,你不会因为我一次拔刀相助就想以身相许吧?” 她想出不妥来,“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可那说明了什么?那岂不是说明他暗恋她很久了?杨筱光的心里不自禁就要冒泡,像摇过的可乐。可口可乐。

    她想,要镇静,要镇静,要镇静。

    潘以伦仰起头,天空上的月亮很亮,也渐渐有了灯辉,一切都亮起来了。

    他说:“我不想再等了。现在的我不是在最好的状态,却又遇见了你,一旦错过,我会后悔。”

    灯辉下,他牵牵唇角,笑,忧郁全部锁到深深处,看不见了。可是却笑得搅乱她心中的一池春水。是他不好。

    杨筱光的眼睛被路灯连成的光线闪得睁不开,她低头,张开了眼睛。她不可以恍惚的。

    她几乎是鼓起勇气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潘以伦,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能有多少时间?”

    他低了头。是的,他也不确定。杨筱光能看出来。

    二十五岁的女人能豁出去谈一次也许丝毫无结果的恋爱吗?

    她想,她说这样的话,是拒绝还是发问?她自己都搅不清楚。

    可只想,不管进还是退,她心里都不好过。感觉这道题,太困难了。她几乎就能理解了方竹的心情。

    杨筱光悚然一惊,可还没转过念头来,潘以伦牵了牵唇角,转过头望住她。

    他说:“我是不能确定,也没有办法强求。杨筱光,至少在这个时候,你就坐在我的身边。”

    他把手插进裤袋里,往后退了退,冲她笑:“没关系,杨筱光,我就在这里。今晚天气这样好,不要坏了好心情。”

    他就在那里,她今晚怎么可能有好心情?他脸上扬起的笑容,真诚又有几分稚气。他做什么要这样欢喜她?让她心慌意乱到气愤。

    这太难了,她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豁达和勇敢。活了二十五年,她第一次有进退维谷的恐惧感。

    潘以伦伸过手来,用拇指按住她的下巴,轻轻摩挲。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离你这么近。”

    他的指尖带着令她心安的温度,那么温柔的轻触。她看见他拇指上那条伤疤,在黑暗里隐隐约约,像鸿沟一样,这么近都能隔开他们。

    杨筱光没有动。

    车子开到了有人有影有霓虹的地方,世间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

    杨筱光嗫嚅:“正太。”

    潘以伦松开了手,他说:“到站了。”

    他起身,带着她下了车。

    时间和车轮一起流动,在他们身后流逝。他们沿着这个城市千篇一律的马路走向他们的目的地。这是单调而乏味的旅程,杨筱光觉得比参加自己不情愿的相亲还要痛苦。

    潘以伦指指马路另一头的公车站,说:“那里可以坐车回家。”

    杨筱光就要跑过去,潘以伦在她身后说:“小姐姐,不管你怎么想,我等在这儿。”

    杨筱光就转过身,看着这头的潘以伦。他隔着马路朝她摆手,天这么黑,他好像仍能看清她,她知道,他一定目光专注。

    杨筱光不知所措,不明所以,颠倒莫名。她借着暗色,掩饰脸红,别过头去。

    十字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一辆一辆开过去,隔开她与他,他们好像在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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