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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再        书名:对对糊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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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君你有几多愁

    新的一周开始的第一天,杨筱光把报告递给何之轩,何之轩稍有惊讶,说:“不错。”

    才两个字,令杨筱光小小心开了花。他进公司以后审文件多严格?连财务报表都看得巨细靡遗,火眼金金到一点小错不放过,看得财务总监冷汗涔涔。

    此时一说不错,杨筱光放一半心,低眉顺目讲:“第一次做,很多地方要领导指教。”

    何之轩已经拿着笔在修改了。

    她回到座位上,老陈来通知,说:“费总那边愿意出医药费了。”

    杨筱光瞠目。

    待到下午,又是这位费总打来一个电话,婉转几句,再说:“往后的业务还请多关照,我们合作的一直很愉快,希望可以持续下去。”

    都说广告业里的女人如狼似虎,假正经不可或缺,更把“利”字摆中间,梅丽和这位费总都如此。杨筱光一边听一边祷告自己千万不能在这行当里摔成这副嘴脸。

    挂了电话,她想了一会,问老陈:“真难得,她肯给临时工出工伤费。”

    老陈“嘿嘿”一笑。

    杨筱光歪一下头,说:“有个肯担当的毕竟不一样。”

    老陈夸她:“我还以为你不通这条筋,原来倒是通的。”

    杨筱光说:“我就算有这想法,哪里又有这权力?就算有这等权利,日后哪里又有本事摆得平这等女人?连菲利普都不搭理这些事,一总让咱们处理。”

    “所以说谁肯担肩膀那是很重要的。”老陈拍她肩膀,“你说不来场面话,也没权利做场面事,以后就不要做担肩膀的热血青年。”

    杨筱光受教,又同老陈闲叨一回,而后投入繁忙的工作,加班至夜里十点,办公室内其他部门均早放工,唯独何之轩办公室仍亮灯。

    大伙又累又困,还很饿,有人小心提议:“请何总吃夜宵?”

    杨筱光眼皮子都打架,哈欠连连:“道个别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她说晚了,早有人兴冲冲跑去何之轩办公室,几句话,将何之轩带出来。

    他说:“大家辛苦了。”

    大家都摇头,说不辛苦。

    他建议:“今晚我来请。”

    大家都点头,说领导真客气。

    有的吃,自然认好老大,一群人簇拥着何之轩一起下了楼。何之轩也爽气,和大伙你好我好大家好,在电梯里谈股票和《华尔街风云》,很能吸引听众认真听讲。

    大家走到写字楼的广场,旁边的大酒店正在办婚宴。这时婚宴结束,新人互相依偎着在门口送客,新郎亲吻新娘,眉角眼梢,就算是在冬夜,都流露出沁入心脾的暖。

    杨筱光无意一转头,瞥见何之轩定定望这场景,眼神虔诚,异常专注。她再要定睛,想要看清更多,他已经转一个身,去停车场拿车。

    他们一行八九个人,又叫了出租车,一起跟着何之轩去了f大旧址附近的海鲜自助餐厅。这里夜间每位200元,但此时是夜宵时段,每位108元。杨筱光掐指算算,领导出的血也算够豪放的了。

    大家坐好,男士为女士取食,三文鱼、海胆、小青龙一上桌,气氛立刻就轰然了。

    有熟悉这片的同事说:“大学搬到郊区,这里做了创业园区,地段档次倒是提升了,连海鲜自助餐厅都有夜宵供应。”

    何之轩介绍:“以前这条街是黑暗料理街,满大街都是烤羊肉、盐酥**。念大学的时候经常来打牙祭。”

    “何总也喜欢路边小吃?”马上有女同事开始探听君意。

    何之轩微笑:“那时候吃到这些已经是美味,不过现在能吃到更好的说明人民生活有进步。”他卷起袖子,倒啤酒,又替众人布了菜,大伙很战战兢兢地受了。

    这是平易近人的另一面,很快大家都卸下上下之别,开始胡吹海说。做广告的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说起故事个个不落人后。

    这餐夜宵自是欢悦无比。

    杨筱光吃饱喝足,拍拍肚子,往窗外看暇眼,越看越觉得这里有点儿眼熟。她问身边女同事:“这里以前是f大?”

    女同事讲:“是啊,何总不就是f大毕业的?只不过现在大半的f大搬去了大学城,留下研究生院在此地,另外半个校园变成了商业街。”

    杨筱光立刻就偷眼小觑何之轩,他正同老陈聊天,轻声细语的,这边的同事都听不到。杨筱光看过去,人是清闲的,夜是静谧的,慢慢的,人松懈了,也会显了山露了水。

    这边有人下结论。

    “上的上去,下的下来,行!”

    大家承情承意,都默想,有礼有节,没有理由不听从。收买人心很容易,有时候未必要花多少心思多少钱。

    后来大家又喝了些清酒,不胜酒力的女同事都显出一点微醺。何之轩亲自开车送女同事回家,车子转出了小弄堂,开到大马路上,路边有一棵老大的梧桐,枝繁叶茂,把前头的红绿灯挡了。

    何之轩停了下来,摇下窗,往外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直到后面有车摁了喇叭,他摇上窗才又把车再驶进车河。

    杨筱光回头看看,想,一棵梧桐树有什么好看的?那梧桐树壮得离谱,四周还围了竹栅栏,看来还是一棵古树。

    何之轩转头问几个女同事的住址,杨筱光最远,便先将其他人送回了家,再送她。她没有异议,且还好心指了一条拐弯抹角的近路。

    但这条路走了几十米,杨筱光就后悔了。

    这条路会绕过一所本城有名的军区大院,杨筱光开始是无意的,当车子慢慢靠近那一片森严警区时,她才反应过来。

    她想,另外再指路那就做作了,只好装傻到底。

    大院的门口安了红绿灯,正好红灯亮起来,阻了他们。

    何之轩也许觉得热,松了松领带,又将车窗摇下来,风就呼呼地吹了进来。他望了望庄严的大门里,幽深的林荫大道,不知通往何处,只有门前的站岗的士兵,百年如一日地挺拔,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

    这一刻过得十分慢,杨筱光忍不住又偷偷望了望何之轩,他的表情隐没在黑暗之下,让她几乎忍不住,她忍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她不住这儿了,后来再也没有回过家。”

    何之轩在黑暗里沉默,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慢慢地一节一节松开,他说:“是吗?”

    杨筱光“腾”地坐起身,终于把憋着很久的话问了出来:“你干嘛不找她?”

    红灯灭了,绿灯亮起来,车子又缓缓启动。

    还好是开了窗的,杨筱光原本憋闷的心,被风一吹,倒是凉快多了。她掏出了便笺和笔,写了一个地址,而后贴在何之轩的驾驶座前,人往后一倒,闷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杨筱光一进公司就见苏比在冲咖啡,她叫:“大清早喝什么咖啡?小心对皮肤不好。”

    苏比指指何之轩的办公室,竖了四条手指头。

    杨筱光望望他的办公室,想,要命,大清早四杯咖啡。

    邓凯丝笑容满面敲何之轩办公室门通知他开晨会,何之轩把记事本一夹,招呼都没打就走出来,同平日温文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邓凯丝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好半天。

    老陈等人识相知趣,埋头苦干,毫无怨言。

    杨筱光则不住祷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上午,梅丽带了潘以伦来谈一些合同细节,见何之轩面色不愉,拉杨筱光到一旁问:“今天谈合同是不是合适?”

    杨筱光在心底叹口气,她想,我好像没做什么呀?她说:“没有的事儿,咱们今天搞定这桩合同。”

    她抬眼望一眼潘以伦,他安静坐在沙发里,抱着胸在闭目养神,眼底青了两圈,人不是一般的疲惫,心中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来是签他的卖身契,倒像是与他毫不相关了。

    杨筱光平白地就生出几分荒凉感,趁着何之轩还未进来,梅丽又出去打电话的当口,推了一推潘以伦:“别睡,好好看看合同。”

    潘以伦睁开眼睛,黑亮的眼就对牢她,唇微抿,不经意间多分稳重。他其实是有成熟男子气质的。

    他说:“反正价格合理就可以了。”

    杨筱光说:“别要求这么低。”

    他不做声,她就又说:“以后工作可能会很辛苦,但是比你做的那些要正,钱慢慢会多起来的,有付出总会有收获。放心。”

    潘以伦抬起头,说:“好的,杨老师。”

    那副表情有些戏谑,杨筱光佯怒,放手就给他的额头来个“毛栗子”。她本来以为他会躲,谁知道他竟没躲,一下结结实实挥到他光洁的额头上去,声音还很清脆,自己先被吓一跳。

    没想到潘以伦继续玩笑:“杨老师,你放心,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杨筱光抽抽面颊,“哼”一声:“怎么这样叫?存心搓我?”

    潘以伦站起来,居高临下望定她,说:“没有的事!我知道,你叫杨筱光。”

    城里月光照亮我

    杨筱光一直知道何之轩是个极有效率的人,但不知道他效率可快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在广告脚本全部确定以后,他同“天明”的工作人员一道去了一次香港,与导演沟通定案,又同“天明”签了一份拍摄业务的外包合同。

    老陈咋舌,说:“听说他在香港的时候做sales出身,谈客户做完稿,曾经七十二小时不睡觉拿下北美大客户,百万美刀的进账让大boss笑开怀。没有敢拼敢抢超速度的实干精神,那可撑不下来。”

    杨筱光掰着手指头算,七十二小时,整三天。要人命,她还没敢拼到这个程度。

    老陈喟叹:“所以本地人怎么比的过外来精英?”

    杨筱光私下又问:“我们以往只做会展和活动,难道真要转型?”

    老陈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这话是不好说的,杨筱光也就不多问。不过一份牛工,她向来不往办公室政治方向靠,只需要办好自己的事,年年都有薪水加即可。

    她想,其实我也是简单的实干家。

    很快,香港的导演跟着何之轩一起回来,亲自来看潘以伦。他就看了那么一眼,非常满意,说:“我要的就是他的青春。”

    潘以伦照例不响,没有任何意见。

    杨筱光一旁暗里觑他,想,青春正好能卖钱。但无端端就有了些许惆怅。

    拍摄当日,头一个镜头就是青春男主角在雨中奔跑。

    潘以伦的着装是单薄白衬衫和牛仔裤,在凌晨四点接近零度的气温下。

    这个镜头在棚里拍,场景会在后期合成,但淋雨势必真的淋,还要哈出白气,以示真实。

    杨筱光在潘以伦定妆的间隙,向造型师建议:“能不能给他贴暖宝宝?可以贴在脚心或者腿部,不容易看出来。”

    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冲她微笑,这个男孩上了妆以后更漂亮,杨筱光望着他的微笑差一点发呆。

    造型师踌躇,导演听到了,斩钉截铁说:“不行,已考虑实际情况把室外改棚里了。”

    杨筱光得尊重别人的专业,只好罢了。于是潘以伦在人工雨下头跑了几十次。

    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以后,可以看见他极端漂亮的身材线条,那俊秀的眉眼又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看的人不禁要问,hi,boy,你为什么这么忧郁?

    你忍不住就要关心他。

    事实上,跑了这么几十次,并不是潘以伦的问题,导演因为他的表现,不断涌现新创意,就一次一次试效果。所以,潘以伦便只好跟着淋湿,吹干,再淋湿,再吹干。

    他很敬业,一直精力充沛,保持导演需要的状态,一次次重复演出。至整个镜头拍摄完毕,全场爆发如雷掌声。

    杨筱光叹息,这样的钱也未必比三天三夜不睡觉好赚。

    这个镜头结束已近晚间八点,导演一鼓作气要完成这段情节,又耗了一点时间。最后一个镜头顶简单,浑身湿透的男孩打开家门,母亲慈爱的背影出现,她拿了一瓶饮料掷出一个圆满的弧形给男孩。

    这个镜头象征母爱,由产品来诠释。潘以伦的表情、动作都做的特别好,只三遍就过了。

    导演尤其满意,说:“不用教就有感觉,且还认真用功不怕吃苦,这个新人有前途。”

    梅丽在一边照例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声称自己慧眼识英才。

    “没人找他拍电视剧?”导演问。

    “拍过,不过走龙套。”梅丽所,“没资没历,又不是电影学院出来的,这口饭不容易吃。”

    导演用香港普通话嚷:“那就去选秀啦!只要人靓气质乖,大众就会爱。你们的电视台不是都在做选秀节目吗?”

    梅丽真的一下听住,粘在导演身边问长问短。

    这边有人丢了件大棉袄给潘以伦,也没有人为他披上,他自己就势一裹,先搓了搓手。

    杨筱光拿了几个暖宝递给他,他接过来,伸手贴在腰间,同时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明天还有镜头,顶得住?”

    潘以伦说:“没有问题。”可是声音已经瓮了。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工具打扫现场,有人催促大家准备回家。

    梅丽过来对潘以伦说:“我先走了。”再小声提醒,“跟这里的前辈道别。”

    潘以伦暖了一会身子,开始默默穿上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但工作人员都赶着回家,谁都不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道别。

    照明灯一盏一盏灭,“啪啪啪”,潘以伦被留在黑暗里。

    杨筱光理好了包,走过去,想要表示安慰:“嘿,导演都夸你,看来真有天赋。”

    她看不清他的脸,就听见他的声音说:“还好有,可以正当获利。”

    杨筱光呆上一呆,说:“小孩子还挺记仇的。”

    但小孩子这回没记仇,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模模糊糊:“你说我卖青春能值多少钱?”

    这让杨筱光默然了,好一阵,才说:“红的话,前途无限,红他二十年,名利双收。”面前墨墨黑,她继续说,“你别再去古北那儿打工了。”

    不知道潘以伦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也默然,过一会才说:“我没去,老早结账了。”

    她听见他似乎吸了口气,说:“走吧!人都走光了。”

    他又说:“今天的状况等同我在所有人面前脱的精光。”

    杨筱光脱口而出:“你的身材很不错。”

    他却反问:“是吗?”听这样的语调,就晓得他一定是似笑非笑。

    而杨筱光心里打一个对比,想,和吴彦祖是好比一比的。想好以后,脸就有点烧。幻想一个男人的身体,多少是带着情色的欲念的。

    她决定不想了。

    但是,意外发生。

    他们磨蹭到最后才走,可摄影棚的厂房大门被反锁了,不知哪位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这样手快。杨筱光和潘以伦在黑暗里面面相觑。

    “有没有剧务的电话?”潘以伦问。

    杨筱光拿出手机拨号,通了。

    “工作室的门锁了。”

    “是要锁啊!最后走的那个锁门嘛!”

    “反锁了。”

    “我们棚的防盗门上双保险,坚固防盗。”

    “我还在棚里。”

    “你还在哪里?”

    “我被反锁在棚里了!”杨筱光吼。

    剧务吓一跳:“我可都上中环了。”

    杨筱光气得要磨牙:“你给我从中环滚回内环来,老娘我不想在棚里过夜,你想冻死我啊!”

    剧务被她的火爆吓蒙,半晌,支吾:“哦哦,好好,你等等。”

    潘以伦说:“女孩怎么这样说话?”

    杨筱光放好手机:“职业习惯。”

    “近墨者黑。”

    “那是,不流氓不成活。”杨筱光耸肩,“不然那剧务会滚回来?”

    不过,杨筱光蜷了蜷身体,抖了下。

    潘以伦看了出来,问:“你怎么了?”

    她捂住肚子,指着窗口,咬牙:“窗开了,暖气关了。我刚才喝了一堆奶茶。”所以她跳脚减轻某种压力。

    “你要上厕所?”潘以伦偏偏问出来。

    她狠狠瞪他:“废话。”

    “他们回来还有多少时间?”

    “估计十分钟。”

    “你能忍多久?”

    她像只兔子一样小碎跳:“换你试试看!”

    “这里没厕所。”

    杨筱光捂着肚子蹲下去,欲哭无泪,欲笑无力。她想自己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棚里真是倒霉倒大了,出这样的丑,在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正太面前。

    忍住忍住忍住。

    潘以伦往窗口看:“这里三楼,跳不下去的。”他四处仔细寻找,在窗下找到一只小小的工具箱,一言不发,拿出了某工具再走到门前。

    杨筱光蹲着傻眼。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她能看见他手里拿的是一条极细的钢丝,正对着门锁操作。这是个技术活儿,等闲人是不应该会的。

    但杨筱光没精神继续思考,只看着他三两下鼓捣,“喀哒”一声,锁竟然开了。这就是坚固防盗的双保险?

    可她顾不得其他,一见门开就往外冲,撞到迎面来的剧务,剧务叫:“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杨筱光可来不及回答他,像只撒腿的兔子一溜就不见了。

    剧务对着门锁研究半天,问潘以伦:“你们到底怎么出来的?”

    潘以伦说:“也许没锁,左转右转,一下就开了。”

    剧务这下气恼了:“我就说‘君远’的小杨就是毛躁,明天一定投诉到他们何总那里去。”

    潘以伦微笑:“可不是?应该投诉。”

    剧务气愤之余,还是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锁,再度锁好,准备离去。可是见潘以伦并不准备走,就问:“还不走?明天可是要拍外景的。”

    潘以伦说:“就走了。”同剧务告别,“明天见。”可是说完就靠着走廊的墙边站,把背包勾在臂弯里,微微闭上双眼。

    过道阴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覆满寂寞,影子朦胧在墙边,覆满孤单。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杨筱光走出来就看到这样的他,想,这孩子真忧郁。

    潘以伦抬起头,看到她指指自己的鼻子,问:“你不会在等我吧?”

    他朝她后面探头:“除了你还有鬼吗?”

    杨筱光倒是没有挥拳头,只是笑着抓抓后脑勺,笑得有点荣幸有点傻:“头一回有帅哥等着送我。”

    他走过来:“天黑路弯,怕你摔跤。”伸出手,把杨筱光手里的包自自然然接过来。

    “正太,我看要不叫车,我送你回去?”

    “正太”没理她。

    两人下了楼,杨筱光看到了潘以伦的自行车就停在草坪里,还挺破的,链条有点儿生锈,是老牌子“永久”。

    “正太”显然不打算跟她坐出租车,他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这时城里的月光正明亮,月光下的男孩很漂亮。

    杨筱光心底有个小念头在蠢蠢欲动,偶尔臆想一下有利于身心健康。

    月光下头的漂亮男孩说:“或者我送你?”

    杨筱光立刻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蹭”地跳上来,口里说:“正好帮我省下叉头费。”

    “你倒还真不客气。”

    “客气伤和气。”

    潘以伦翻身上车,速度尽量慢,大概怕她坐不牢。

    杨筱光催:“快点快点。”

    潘以伦加快速度。

    月光虽然是城里的月光,但风毕竟是冬天的冷风。杨筱光被吹得缩了脑袋,想想,要浪漫还要付代价。可心里挺爽快,对潘以伦讲:“你晓得吗?头一次有男生骑自行车带我,感觉还蛮不错的,虽然你年纪比我小。”

    潘以伦说:“你话还挺多的。”

    然后杨筱光的话就不多了,不是因为潘以伦的这句话,而是因为实在冷。一开口凉风就往口里灌,拉风的滋味不好受。

    她只是一路指点潘以伦骑到了家门口,从他车上跳下来时,腿脚一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才晓得四肢都要冻直了。

    拉风要用寒冻换,所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潘以伦看着她,皱皱眉:“你实在应该叫车的,快上去洗热水澡。”

    杨筱光揉着双膝,跺脚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直叫:“唉唉唉,天生不是享受浪漫的命。不过,正太,谢你啊!”

    潘以伦突然问:“你是不是同谁都容易熟?”

    “我打小自来熟。”

    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十分光明正大。月亮下边的人,心里的想法也十分光明正大。

    杨筱光想,“正太”确实长得比上一回相亲的莫北先生好,又同她亲近,这算不算另一种艳遇?她真的会想入非非的。

    潘以伦说:“咦,你脸红?”

    杨筱光捂住脸颊:“哪里有?”又解释,“皮下血管敏感。”

    潘以伦考虑是不是该配合笑笑。她就在他的面前,呼吸近在咫尺,红扑扑的脸,像冬天的苹果,又凉又脆又甜。想一下,差点伸了手,还好忍住了。也暗地里做了一个假设,想着可能性不大,只有放弃。

    他说:“老李拿到他们单位的医药费了。”

    她惊喜:“那很好啊!”

    “是不是你?”

    杨筱光实话实说:“我哪有那关系和那权威!但是有高人。”

    “我把你的钱送过去了,他们很感谢你。”

    杨筱光很高兴:“有空我再去看望他们。”

    潘以伦定定看她,时间不长不短,不好让她发觉。看好了,就说:“晚安。”但却看着她一路连跑带跳进了楼里,才朝她挥挥手,翻身上车,驰入夜色里。

    假使吻你会中枪

    杨筱光到了家,杨妈窝在客厅边看肥皂剧边等她:“刚才门口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这是一位克格勃,接着来了另一位。从厨房走出来的杨爸也问:“怎么瞧着眼熟?谁给介绍的对象?”

    杨筱光举双手投降,说:“拍广告的小朋友,人家未——不,刚成年。”

    杨妈讪讪的,愿望落空,另找新希望:“我打过电话给方竹了,人家说莫先生有空会再约你的,你什么时候有空?”

    杨筱光脱鞋、洗手、擦脸、从冰箱里找东西吃。冰箱里空空,她问:“没有吃的啊?老妈你得去超市活动手脚啊!”

    杨妈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这个礼拜天有空吧?”

    杨筱光终于找到一瓶喝了剩一半的果汁,她拿起来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两口。

    杨妈叫:“要死了,这么冷的天还喝冷水。礼拜天拉肚子哪能办?”

    不用等到礼拜天,杨筱光的肚子立刻就开始作天作地。她皱起脸,捂肚子,冲厕所。

    只听杨妈在同杨爸抱怨:“你瞧瞧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什么心眼都不长,什么事情都搞不定,还要**心。噶冷的天气喝冷饮,你说我哪能指望她找个好女婿?”

    杨筱光托着脑袋,打个哈欠,太累了。她假寐,唯一思考的是,以后千万不能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坐自行车,不管她怎么想浪漫。

    可第二天还得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拍外景,地点就在滨江大道。风大得让人忽略了太阳很好。黄浦江滔滔,好像寒意都要从江面上渗透出来。

    杨筱光多穿了一件毛衣,还贴了三个暖宝,背上一个,脚底板两个。

    但是潘以伦依旧要轻薄上阵。他要在晨曦下投篮,远处,有个女孩的背影,女孩脚边放着喝了一半的饮料。

    这就是这只牌子的饮料的诉求,他是用女性的温柔来关怀运动男孩的成长。

    这个镜头是何之轩改的。

    导演说:“何总眼睛就是毒。为了英俊男朋友夺冠,女生泰半会扮贤惠,这个过程顶重要,为了过程可以买无数瓶饮料。”

    杨筱光的小狐疑是,他怎么福至心灵改这么一个镜头?原本的镜头明明是男孩胜利以后,女孩抛出饮料。非要过程不要结果?

    她一直忍住没问他,其实也不大好问。她很好奇何之轩到底有没有去过她留下的那个地址。

    但也只能好奇而已。

    何之轩这天也赶了个早,亲自来督场。

    但潘以伦的表现就没昨天这么好了,状态萎靡,脸又冻得通红,频频补妆上粉。梅丽见导演蹙紧的眉,对潘以伦叫:“调整状态调整状态,怎么拿手的镜头都做不好?”

    何之轩问:“有没有热水?”

    杨筱光懂,抱过一边的保温壶,跑过去递给潘以伦。

    他接过来,手指相触,她感觉他在颤抖。便转身找他脱在一边的羽绒外套,她叫:“导演,休息一下。”

    梅丽说:“抓紧时间,没多少镜头。”

    导演转头看何之轩,何之轩未作声。

    潘以伦喝两口热水,放下保温壶,又摆手推走了杨筱光递来的外套。他说:“可以了。继续。”

    “你确定?”杨筱光问。

    “我确定。”

    他走到原处,对着镜头,对着晨曦,微笑。

    梅丽挺得意:“小孩子还是识相的。”

    杨筱光只得推开,走到何之轩身边,听到梅丽在说:“我们找来的艺人一只鼎,条件好又敬业。”

    潘以伦开始运球,手法很熟练,转身投篮,没中,抢到篮板,再上篮,球进了。阳光披泄,照在他英俊的侧脸,带着朝气的笑容,这时不忧郁了,全部都是阳光。

    “唉,其实小孩蛮会死撑的,谁叫他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负担重呢!”梅丽说。

    杨筱光侧头,面前五彩阳光。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她似乎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只听到何之轩最后说了句:“这两天大家辛苦了,明天休息一天,休整下状态。”

    这天,潘以伦调整情绪后,拍摄速度就加快了。导演格外满意,几个镜头一蹴而就,相当顺利。

    当天拍摄工作结束以后,那位露背影的“女朋友”拉住准备穿外套的潘以伦咬耳朵,还问旁人借了笔往潘以伦的手心写字。

    等他们分开,杨筱光才抱着潘以伦的羽绒服跑过去,猛拍一记他的肩。潘以伦猝不及防一回头,两人的距离猝然拉近。

    这一回算是彻底看清他的脸了,光天化日,可以看清他的鼻梁很高,唇又那么翘,皮肤一如既往的好。

    杨筱光有一秒钟的念想,他的嘴唇为什么那么翘?简直赛过女孩。一秒钟以后,开始脸红了。阳光下的美少年,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两人的影子就要粘在一起了。

    潘以伦也才发现,杨筱光那双看似单眼皮的丹凤眼,原来是内双。她的眉毛没有修,杂毛很多,眉心微微的绒,皮肤轻触上去一定会有温柔的触感。

    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低头,那个角度,就适合接吻了。可他屏牢了呼吸,却说:“哎,你的鼻子上好像又发痘痘了。”

    美好的弦乐陡然走调,杨筱光好像中了一枪。清醒之后是不悦,她捞起羽绒服就砸到他头上。

    这一夜沉默是金

    这条广告紧赶慢赶,终于在年前结束了全部拍摄工作。

    潘以伦不出意外地感冒了,病情缠绵到摄制结束都没有完全痊愈,自然也没有再在后期工作时出现。老陈令杨筱光存好潘以伦的联系方式,以便后期的工作。

    她从梅丽那边拿来他的手机号,本来想着是不是打个电话去慰问,后来又觉得此举多余,还是罢了。

    剩下就是剪辑工作了,由“天明”全权负责。杨筱光长长舒一口气,同老陈讲:“这回真赶,千辛万苦,阻碍重重,竟也做完了。”

    老陈挺开心:“换位思考,年后客户的尾款一到,把明年部门的预算都能完成四分之一。”

    可不是?业务拓展的益处就在这里。

    杨筱光当然同样高兴,深深呼口气,发短信给方竹:“今晚一道吃饭?我请客。”

    不一会方竹的消息来了:“你请,我自然给面子。”

    方竹才发完短信,又收到一条短信,是主编的。

    “今晚台湾当红偶像天团在钱柜开新唱片发布会。”

    方竹回复:“代了一回,还有完没完了。我不是娱乐版的。”

    主编回复,字里行间很是笃悠悠:“人手都调去跟信息产业部的年会了,人小实习生都跟着去,谁叫你不愿意去?”

    方竹恨得咬牙,只好又不得不发短信给杨筱光。

    “不成了,今晚被临时派去钱柜当狗仔。”

    杨筱光表示遗憾,孤单的大龄未婚女青年要请人吃饭都无人赏脸。

    这时,老陈“咳嗽”一声,何之轩正偕同邓凯丝走过来。杨筱光乖乖放下手机,做认真工作状。

    何之轩拍手三声:“这次项目大家都辛苦了,所以周末一起娱乐一下,我来请客。”说完看向邓凯丝,“邓经理一起吧!四个部门也好联谊。”

    邓凯丝笑得金鱼眼成月牙眼:“叨你们的光。”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然后大家讨论去哪儿吃饭,去哪儿娱乐。何之轩选的饭店是文艺沙龙里的“苏浙汇”,大家没有意见。说到饭后娱乐,杨筱光脑子转得飞快,灵机一动,叫:“去钱柜唱k!”

    这天是周五,参与本次集体活动的人又奇多,浩浩荡荡一大群,所以只得包钱柜唱价奇贵的大包厢。在饭店里,老陈嘀咕:“没想到你这把刀可真快。”

    杨筱光笑得挺得意。

    老陈又嘀咕:“不管咋样,我是喜欢领导大方一点的,不像菲利普老摆谱。”

    杨筱光正奋战鲜嫩鲥鱼,连点头都顾不上。

    口腹之欲,靡靡之音,建立一个团结有效的团队很容易。她暗地里瞅瞅何之轩,邓凯丝坐在他身边,几乎就要粘上去了。他倒是一转身,和身边的同事开始划拳。

    几轮下去,几个男同事兴致都被吊起来,同何之轩玩得不亦乐乎。邓凯丝坐在一边,笑嘻嘻看着他们,难得的温柔,说:“真看不出来,何副总你也蛮会玩的!”

    何之轩的态度很疏淡,笑笑不语。

    大家都吃得很痛快。

    后来去了钱柜,杨筱光果然看到大堂里摆了“天团”的宣传海报,现场还有无数粉丝,举着牌子穿了统一的服装,个个翘首以盼,煞有介事。

    但杨筱光就怕订不到房间,众同事吵吵闹闹,说必定是没有包房了,结果何之轩打了个电话,拿好了包房号出来,把大家叫进去。

    还是一间vip大包厢。邓凯丝又笑:“还是何副总有路道。”

    她今晚笑得着实多了点,她平时装严肃,摆威严,不常笑。杨筱光好一阵讶异。

    娱乐同样分了尊卑,领导们先点歌,何之轩推让邓凯丝先点,邓凯丝毫不客气,何之轩再让大伙点,待大伙点完了,他才点。

    杨筱光看到他翻的是一首老歌,叫做《沉默是金》,心里想,难道他委屈?

    邓凯丝手快地把这一首提前了,让何之轩开场。

    何之轩唱歌是不错的,杨筱光知道。很久以前,他跟着方竹参加她们的聚会,同林暖暖家的汪亦寒弟弟一起唱过这首歌。

    方竹拍手,带着一种气势说:“有道理,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少年人,继续行,洒脱做人。”

    那天方竹告诉好友们,她同何之轩领证了。杨筱光惊得目瞪口呆,由此对那夜记忆犹新。

    今晚的何之轩还是选这首歌,依旧唱的很好,声线微沙,并不清亮,而且小小凄怆。大家没有听出来,只管鼓掌起哄。

    杨筱光用手指敲桌面,开始琢磨,如何带领导出去逛逛?谁知道真是想什么应什么,他就唱完这一首,起身说抱歉,要走开抽根烟。

    大家继续欢乐。

    这正合了杨筱光的小伎俩,她趁着这个机会,躲在门外打了一个电话给方竹。

    “在‘钱柜’吗?”

    方竹说是。

    杨筱光说:“我和几个朋友正在唱歌,要不要一起哈皮?”把包房号说了,而后握紧手机,想,千载难逢使用小心机,千万不要蚀把米。

    方竹正被“天团”的粉丝们吵得头痛,鼻子又塞住了,折腾了好多天的感冒病菌有齐齐爆发的趋势,浑身上下都不顺畅。

    她依稀记得杨筱光给的包房号应当是楼上的豪华间,就沿着旋转的楼梯走。上面轻轻吹下一层风,吊顶的垂丝玲珑灯微微晃动,眼前的光忽明忽暗。她看到上面的人时,脚下一滑,差点倒栽下去。

    何之轩就靠着楼梯口正抽烟,一回头就看到了她,也及时拉住了她,不轻不重的力道。

    方竹想,被杨筱光涮了一回。

    她说:“我是来跟采访的。”说出口就后悔了,干什么要解释?

    何之轩蹙眉,问:“你现在做娱乐版了?”

    她立即否认:“没有,只是给同事代工。”再补充,“一直做社会版。”

    他的手还拉着她的手,不曾放开,此刻也感觉出她的体温微高,蹙着眉头问:“你感冒了?”牵住她上来,又说,“我送你回家。”

    方竹本来想推辞的,可是他拉着她一路就走了出去。她不由自主就跟着,走到大门口,迎面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大力甩脱他的手:“不用。”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引得旁边的陌生人们也侧目。

    何之轩果真就此放开她的手,但是说:“在这里等我。”

    这么不容置疑的语调和态度,方竹就真的站在原地等着了。

    她想,她怎么不自己先走?想一想,腿脚却是软的,头脑也是晕的。趁还有半丝的清明,发了一条消息给杨筱光:“你害死我。”

    杨筱光没有回复。

    何之轩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方竹一看,是辆沃尔沃 c30 ,要三十多万呢!他确实混的很不错了,忽然就感到欣慰。

    他打开副驾座的门,示意她上来。

    方竹略一踌躇,还是上了车后座。

    “咔哒”两声,两人同时关上了车门。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方竹报了自己住的地方,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辗转反侧,浑身上下都闷闷地痛。

    还是何之轩先开的口,问:“为什么不回家?”

    方竹开口,声音有一点儿哑,她清了清嗓子才说:“那里离单位近,每天能多睡一个小时呢!”

    他“嗯”了一声,专心开着车,没有接着问什么。

    车子驶到了大马路上,他开得很稳,方竹丝毫不感到颠簸。后座的空间很大,她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要怎样摆才好,只好沉默,只好静坐。

    能说什么呢?她想,她总不能问他,这些年混的好不好。这又与她有多大关系呢?问出来倒是显得自己多事了。

    可又是何之轩开的口,他却是问了她这些年的境况。

    方竹闭一闭眼睛,憋了憋气,才说,一切过的不错,还给杂志做特约撰稿人,在这行里算是有了些声名,能够立身了。

    何之轩扬了扬眉,这是他年轻时候最神气的表情,他说:“你一直能做的最好。”

    方竹扭头看窗外,她想说,你才做的最好。

    看看他的着装和他的车就能明白了。可她,绝对不是做的最好,这样的灰头土脸。第一次重逢,她在做广告软文采访;第二次重逢,她在暧昧的娱乐场所穿着暴露;第三次重逢,她来这个地方采访一群比她年纪小的纨绔小偶像。

    做的最好,也许她曾经能做的最好。可是自从失败了第一次,后来也绝对不会做的最好了。

    分手的时候,她说:“何之轩,我没有想到我们这样失败。走到这个地步,你输了我也输了,这么彻彻底底,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什么话都不说,站在她的对面望定她。

    那时,她是真的以为,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里,他们是一起失败的。她最后选择了一个解决方式,而他没有异议。两个人的过去,定格在那一个瞬间,此后你好我坏,永不相干。那样,她至少还剩着快刀斩断乱麻的骄傲。

    直到再一次见到他,她发现,他可以站得比她高,而她却仍旧无法坦然。呵!这可真令人丧气。

    她的精神状态不好,神情又萎靡不振,就这样坐在他的车里,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视线模糊。调开视线,忽然就看见自己脚上灰尘扑扑的耐克鞋,如同她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再次见到他至今,她就一直这样低着头,灰蒙一片,恨不得自己模糊成一个休止符。

    方竹悚然一惊,她原来是害怕看到他再看她一眼,可是——又有渴望,渴望休止符绝再变成省略号。

    但,绝不能如此。

    前头到了一个地铁站,旁边还有一家便利店,方竹突然就说:“我正要买东西,你放我在这里下就成了,买了正好坐地铁回家,这里不好停车。”

    何之轩把车停在路旁,并没有马上打开车门。

    方竹舔了舔嘴唇,那儿有些干燥。她又说:“何之轩,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他才探手,把车门开了下来。

    方竹推开车门,钻了出去,风呼呼一吹,头发就乱了。她冲着车里的他摆摆手,转一个身,他在她身后说:“别忘了买板蓝根。”

    她本可以回头朝他微笑,说“我知道”,但步子一顿,笔直地就往灯火通明的便利店跑去。

    店里开着暖气,温暖如春。鼻头又一酸,方竹的眼睛又红了。她站在玻璃旁的“关东煮”边上,偷偷瞧着他的车,他在那儿停了好几秒,然后缓缓动了起来,直到离开这里。

    她想,他毕竟还是没等她。

    这又是委屈的,让她又矛盾又委屈。她是自困的,看不透的,所以无法洒脱做人。

    杨筱光的短信终于回复过来——六个点的省略号。

    是这样好的一个朋友,费了心思来帮自己,可又哪里知道,自己和何之轩,千言万语,只有一本乱帐。怎么都是说不通的。

    方竹买了一包纸巾,鼻子却突然通了,原来是酸了。她以为自己会因此流下眼泪,谁知竟没有。用力吸了两下,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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