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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化外之国        书名:十年后的新欢:旧爱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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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百三九章 生离死别(1)

    已是凌晨一点,祭奠和帮忙的人群在身边嘈杂,亲人悲恸欲绝的哭泣在耳畔撕心裂肺的盘旋。

    她不明白自己就离开了那么一个小时,再回来父亲就跟她天人永隔。反复的看着手机里的最后通话,这是妈妈说的爸爸死前的唯一线索。莫铭站起身,走到灵堂外的寒夜中拨通了电话。

    过了很久,对方才接通,有些倦怠的声音带着微怒,“莫铭,这个时间打电话很礼貌吗?”

    “你跟我爸说了些什么?”她冷冷的问。

    乔仪婞一愣,遂即皱着眉回答,“怎么?家人质问你了?”

    “我问你跟我爸说了些什么!!”莫铭厉声的重复着。

    乔仪婞大怒,“说周放解决你父亲工作后患的事儿!说周放退出易盛的事儿!还有你未婚先孕的事儿!怎么,你还要问责不成?”

    莫铭一个踉跄,眼神熄灭了所有的火焰,愣愣的在寒风里驻足。

    不知道心里空荡了多久,下意识的挂掉电话,一步一颓的走回了灵堂。

    睁眼,闭眼,再睁眼,再闭眼——墙上黑白相间的帷幔是真实的,桌前成束的菊是真实的……唯独遗像上那个对着她慈爱微笑的人不真实的躺在灵堂里无声无息的安静着。

    众人眼看着莫铭走到莫振庭身前,‘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瞬间——泪水落满了面颊,她冰寒的手撑着身体,一个又一个的结结实实的头,狠狠磕起了下去。根本来不及阻拦,前三下已经让她额头一片青紫,等小姨痛哭着扑上来的时候,血已经顺着莫铭的额头流下来,沿着她的眉弯溶进了眼泪,一滴滴分不清的血泪染红了她的脸,也染红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见者无不落泪,亲人已心如刀绞。

    小姨哽咽的无法呼吸,却扯不住莫铭的身体,她的血染在地上,地上的灰尘又沾染着她的额头。小舅和叔叔嘶声呐喊着过来抱住莫铭,她终于不动了,软软的窝在小舅的怀里,血泪模糊的眼,颤抖着伸出手放进那个白色的单子下,轻轻握着父亲的手——早已凝固的僵硬和冰冷。她面对不了这样的死亡,这比梦还不真实的死亡。

    叔叔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莫莫……莫莫,你这是……这是要干什么呀……莫莫啊!你让你爸怎么忍心放的下?你要让我们心痛到死吗……”,小姨已经哭倒在地,周围一片啜泣。

    莫铭对嘤嘤的哭声充耳不闻,指着父亲的身体转头对小舅说,“小舅,我爸冷,给他换个被子吧!”

    小舅的心都碎了,眼泪一颗颗的垂落,“莫莫,你别这样,你爸不知道了,让他安生的走吧!”

    莫铭忽然直起身子,猛的掀开莫振庭身上白色的布,看着父亲苍白的脸,泪水滂沱,声嘶力竭的对着小舅哭喊,“就这么一个薄单子有什么用?你看,你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脸都冻白了,手都是冰凉的!小舅,我都没有来得及让他穿上一件亲手为他买的衣服……求求你……让他……让他最后……最后暖和着走吧!”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催人泪下的哭泣。无力的俯□,胸膛感觉不到父亲的心跳,脸贴着父亲的脸,温暖对着冰冷,脸上的血和泪也这样蹭在莫振庭的脸颊、嘴角,看去竟仿佛在心疼女儿——闭着眼流露出一脸无奈的哀怨与伤痛。

    小姨‘哇’的一声痛哭出来,众人再也抑制不住,这样凄惨的场面又有谁能不动容。

    第二天火化的时候,父亲被众人推进火化房,工作人员怕家属伤心,就‘嘭’的关上了门。

    没人看到莫振庭究竟是怎样被推进焚烧的炉子。

    莫铭从昨晚再也没有哭过,此时站在火化场的院子中央,一直死死的瞅着几十米高耸的烟囱,只听火化房传来一阵机器的响声。没过几秒,烟囱的最高处猛的喷发出烟雾,那袅袅盘旋不去的青色中看到父亲抱着儿时的她公园奔跑的欢乐,冒着冬雪接她回家的温暖,陪她进大学的骄傲,有无数无数疼她爱她的回忆,而最后全部幻化成父亲正在远去的背影,莫铭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出了一声“爸!!”声音回荡原野数里,闻者无不痛心。

    抱着骨灰回到灵堂的时候,以孙麟和尚璟为首,莫铭的所有——凡是能及时回来的高中朋友都赶了过来。

    当孙麟看到莫铭的第一眼就无法控制的哽咽起来,冲上前去紧紧抱着莫铭难以言语。尚璟更是悲从中来,哭的无法自已,整个灵堂再次泪洒全场,呜咽遍地。

    而张席在整个丧礼过程没有出现过一次——她从莫振庭死亡的那一刻就承受不住打击,彻底垮了。一直都在卧床,姥姥怕她出意外也一直陪在身旁。

    中途,张席问莫铭最后那通电话的事情,莫铭不得不面对着姥姥和妈妈把事情说了出来,无力的哭倒。姥姥别过头去,不敢对着孩子流眼泪,而张席怔怔的望着莫铭良久,终于闭上眼,泪水夺眶而出。

    犹如人间炼狱的五天终于过去,孙麟和尚璟、康慨等几个人也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对莫铭更是心疼,于是全程陪同,吊唁、回礼、追悼会,一直到下葬、立碑、祭奠、收拾灵堂。最后没有一个人放心的下莫铭,都表示不肯走,莫铭一再催促并撑着笑容说自己没事儿,众人磨磨蹭蹭的又耗了半天才离开。

    安排完所有的事情,莫铭终于回了北京。

    坐的晚上的城际列车,到达欧风广场的时候已经夜深。

    她走在广场旁的林荫路上,冬季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光,光秃的枝杈让整个街道无情的萧索。莫铭的心里就像这掉光了叶子的树,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走到拐弯处,莫铭忽然停了脚步,抬头望去,周放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色的衣服在黑色的夜中静静的矗立,身影孤独而寂寥。

    莫铭愣住不再动,两人在沉痛与酸涩中对望,似乎已经开始感触到了这场爱情中的绝望与凄凉。

    良久,周放终于缓缓走到莫铭身旁,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和凄楚无神的眼睛,满目的伤痛。几次张嘴,都哑然无声。

    莫铭看着周放,看着看着……眼泪飘落。

    周放再也忍不住的心疼,一把抱过她无力的身子,紧紧紧紧的拥在身前,颤抖着轻声呢喃,“莫莫……我……”

    莫铭哽咽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傻站在这儿……不冷吗?”

    “莫莫……我都知道了,……我无法面对你的家人,只好让人一直跟着你,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你回来。”周放说出每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从知道事情的那天到现在,这种折磨已经到了他人生的最极限。

    莫铭黯然,哽咽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周放点点头,拥着她一起回到了公寓。

    站在门厅,莫铭看着静立不语的周放,手抚上他的脸,温软的说,“周放,能到床上抱着我吗?我很冷。”

    周放的心像被狠敲了一下,鼻腔一酸,撇过头‘嗯’了一声,拦腰抱起她,回卧室躺在床上盖起了被子。

    像往常一样,莫铭窝在他的怀里,身后靠着他的胸膛。周放在她身前握着她冰凉的手,两个人默默的等待,等待谁说出第一句话,等待那个也许早已知晓的答案。

    莫铭闭上眼,眼前划过的是两人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如烟似雾笼罩心头。是谁说过‘长歌当哭’?是啊,当哭,哭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诺言,哭生命中最深的爱恋,哭这一切,八年的岁月终于化作云烟。

    眼泪坠落,滑散,闭上眼,当做梦魇一样的说完,“……周放,放手吧……我们没有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字数问题,所以只好先把章节断在这,不然字数太多,而且分手后相连的部分还没写完,后面的内容和另外一半只能再发一次,谢谢姑娘们支持,后面剧情一样精彩。

    第百四零章 生离死别(2)

    莫铭闭上眼,眼前划过的是两人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如烟似雾笼罩心头。是谁说过‘长歌当哭’?是啊,当哭,哭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诺言,哭生命中最深的爱恋,哭这一切,八年的岁月终于化作云烟。

    眼泪坠落,滑散,闭上眼,当做梦魇一样的说完,“……周放,放手吧……我们没有明天。”

    没有了明天……昨日时光像夜一样的黑了下来,曾经的爱也如梦一样斑白。

    周放不愿相信,一个星期前,他还毅然离开易盛,憧憬着他们新的开始,而今日就要把八年的深情扼死在这样的开端。

    “莫莫,你要……离开我吗?”

    “我……没有……选择。”

    “……莫铭,你的一走了之……能让八年的时光消失吗?”周放惨然,“我放不了手,给我时间,让我弥补,莫莫……我只是想爱你……别无他求。”

    曾记得《飘》一书里瑞德在最后离去的时候说“我不能耐心的拾起一些碎片,把它们粘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破碎了的地方。”

    莫铭初看这话时还年少,不曾明白这样的含义,此刻恍然想起竟觉得如同真实写照,她将最后一句话缓缓的转述给了周放。

    周放的手忽然泛凉,——终生看着那些破碎的地方?

    良久,他缓缓吻了吻她的发,轻声说,“只要你在,我会让你看着那些破碎的都能再变回它最好的模样。”

    莫铭眼眶紧的发疼,心中凉苦——亲爱的,别再为难自己,这样的弥补不是你我能承受的,每一针缝补都是一次扎心的疼,我怎么舍得你疼?所以,不要再走下去了。

    哽咽了几番伤痛,她终是说出一番戳心的话,“周放,没什么会再变回最好的模样,你能……让我父亲……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听我说一句‘对不起’吗?你能再还我一个完整的家吗?你……已经做的够多,我也已经为此失去了一切,我在你的爱里禁锢,没有了未来,没有了自由……求你,放了我。”

    这一秒……周放的整颗心被活生生的剜了去。

    生命的意义,从头至尾,都是她,若来日岁月,没有了这一切,漫长的活着还有什么期待?

    只忍着剜心的疼痛,把她锁在怀里,紧紧握着她的指尖,不敢开口,怕无论说什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甚至连回忆都不复存在。鼻端闻着她发顶的淡香,想起这香气从初次抱起在礼堂昏倒的她就一直飘散到今天……时光如梭,长情含在他眼中,闪了又闪,化作泪水潸然。

    “……莫莫……别……”极力忍着哽咽说完,“莫莫,别丢下我……”——鼻梁上微凉,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莫铭感觉到周放胸膛隐忍抽泣的起伏,听到这话,心早已碎的不能再碎,想想父亲,再想想周放,一阵鲜血淋漓的疼让她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来。哭声让周放心凄楚无依,颤抖着手抚摸她额前的头发,却摸到她额头的伤疤,转念间明白——心痛到万箭齐射,万刀同割。

    喉咙早已堵塞,两行清泪无声滑过,“莫……莫,莫莫,你此生,还……爱我吗?”

    莫铭的眼泪晕湿了枕头,紧紧闭着眼,仿若最后一次感受他的心跳,心灵颤抖,“……爱,周放,我,一生无悔的爱你。”

    话音一落,他的手松开,抽泣让人心折。

    曾经支撑他生命的坚实信仰,一夜间崩溃坍塌,爱如洪水般汹涌,如今让他抽丝剥茧的分离,我们能在瞬间爱上一个人,但一路走下来,却要用一生去忘记。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说的第一句话,第一次吻,第一次缠绵……他们共同度过的每一清晨,每一个夜晚……眼前一幕幕都是昨日的记忆,周放如同经历了一场拼杀的声嘶力竭的战争,他不怕自己千疮百孔,只从未如此惧怕失去带给他的刺骨之痛,身体贴着莫铭后背,明明感觉到她的温暖却知道她已将心隔在了两端。一场痛彻肺腑的悲凉让他泪落如雨,“我放手,你去寻找你的自由。”

    莫铭四肢百骸都是钻心的痛,却不敢哭出来,只觉得胸肺之间似乎全是周放的眼泪,呛得她心酸,灼的她生疼。就这样最后一次窝在他宽广的怀里无法转头,八年来却竟不知这样标致到极致的男子泪满襟的样子。

    这一场绝望的爱情,如同花开花谢,绽放过后转眼飘零,枯枝犹在,不知道是否还有生命,只伴随着萧萧冬夜的寒冷奔向了一个未知的结局。

    看着怀中的女孩儿已经疲累的睡去,脸颊布满泪痕,这生生死死的几日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周放已经感知不到心疼,稳不住手,不敢触碰,轻轻抽出臂膀,给她盖好,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书房中,台灯下的背影萧索无双。

    指尖微颤,握着笔顿在纸上,只留些一点墨迹,久久难以下笔,时间仿佛停滞。

    “莫铭,定了今日回英国的机票,我离开以后不会再回到这儿,知道你什么也不会接受,唯有这套房子……你安心的在这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好好爱自己,照顾自己……莫莫,最初爱你的时候,我自是年少,以为韶华相许,便可宁负苍天不负卿,终究,却还是负了你……很抱歉,无法守着百年承诺,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九十七岁死,莫莫,如果不能等,也不知何时相见,至少让我现在活着说,爱你。

    2007.1.3 凌晨周放”

    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从清俊的脸上顺颊而落,沿着手中的笔滑到笔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泪水里,顿时一片模糊。

    清晨,残月像一块不规则的白石,冷冷的抛在天边。

    莫铭微微的睁眼,房间一片暗沉。一夜过去,神思恍惚,这一刻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闭上眼回忆了几秒,猛的转身看去——身后没有了周放的影子。明知是必然,心里依旧骤然冰凉,眼泪打转,刚欲起身,看到床头柜上的纸张。颤抖着手,缓缓拿过,短暂过后——泪如雨下,放声大哭。

    哭了不知多久,泪水似已干涸,莫铭缓缓站起身,想要换一件衣服,打开衣柜,愣了。

    衣柜中,只有自己的衣服孤单成排,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原来柜中从来都是两人衣服互相穿插,亲昵无间的面对着面,就像他们胸膛贴着胸膛,肩靠着肩。曾经那么平常的一个情景在今天竟然成了直戳伤口的一把盐。

    莫铭愣愣的看着,忽然又跑去卫生间——同样的,周放的东西消失不见。

    她整整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最后除了书房的书籍和手中的信笺,这个公寓再也没有了周放的一丝痕迹。仿佛除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眉目英气的男人,生活里根本没有他存在一般。弯下腰,捂着胸口,眼泪早已麻木的流,莫铭的心窝的痛,痛到像父亲死的那天一样的难以承受。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马上抓起外套跑出了公寓。

    一早,街上行人很是冷清,呼吸喷洒在空气中都是一团团的白雾,天色有些灰灰的yīn沉。莫铭到广场外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向首都机场。

    一路打电话询问早上去英国的班次,看了看时间,已经太过仓促。

    过了三元桥,正疾驰在机场高速上,眼看快到机场,莫铭忽然叫停,司机说这是高速,莫铭泪光濯濯,恳求“请您停一下,求您。”

    司机无奈的把车靠在最边上,没等停稳,莫铭冲了出去,远远的跑到车前——愣愣的望着不远处的天空。

    一架银白色的巨大客机从机场方向已经起航,从昂首直升,到平稳航行逐渐越飞越远,消失在天的尽头。身后浅浅一道飞行的印记,也随着云团聚拢逐渐消散。

    眼泪凝结在莫铭的脸上,有些冰凌,她一声不响的望着天空,良久,突然对着消失的痕迹,猛的哭着大喊了一声,“——周放——!”

    周放在机舱的最前,望着茫茫大地,云遮雾掩,只仅仅凭感觉看着小到不能再小的北京,心中突然剧痛,呼吸顿止,紧紧闭着眼,睫毛湿润,眼泪逐渐凝聚——坠落。

    第百四一章 生命的结束与开始

    回到公寓,望着满目疮痍,眼睛从没停止的湿润。

    最后一次拧开胆机,依然还是许久前那反复吟唱的爱情,房间的一切还保持着第一次踏进来的模样,浪漫的沙发、温暖的厨房、曾经热闹的双人床……一幕幕的过去踩着凌乱的步伐也一秒秒的消失。

    每触摸一次曾经的幸福就会再次撕裂心中的伤,莫铭含着泪,抖开所有的遮尘布把一切——连带着回忆罩了起来,直到白色的布垂落在地,心里也彻底的一声闷响。

    衣橱里的衣服没有再动,她简单的拿了自己东西,走之前将那张刻骨铭心的信笺放在茶几上,抖着手摆了又摆,怎样都放不正。一阵悲哀中,再次望着周放的字迹,还是克制不住,眼泪掉在纸面,压在了周放的泪痕之上。

    站在广场上最后看了一眼公寓楼的十八层,那熟悉的窗紧紧的闭着,尘封。

    眼睛迷蒙着,泪水尤干未干,又觉得掉进一滴天空坠落的泪。

    年末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起来。

    飘零的雪团落在温热的衣领,瞬间一颤,仿佛周放突然归来从身后给过她的吻,清凉的唇点在她的耳畔、颈窝……望着灰茫茫的天幕,不敢再想,动一下思念就是心头遍野的伤。

    远远的望去,只剩下她拉着行李箱落了一身霜雪的身影走在街头,孤寂陈凉。

    莫振庭的死,已经是张、莫两家最大的伤,这辈子挂在每个人的心头,无法驱除。母女俩的状态都让人揪心,家里再没了别人,姥姥和姥爷开始陪着她们一起生活。小姨小舅也经常过来,仍向往常一样尽量维持着一个家的完整。

    这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责备莫铭,尽管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甚至还要更心疼。

    但是莫铭却无法不责备自己,父母之间的深情她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二十八年的夫妻,曾许诺白首不相离,然而白首不曾待,最爱的人却赫然离世,终生无法再见。这不比遥远的分离,不像她和……她面对不了张席那掩饰不住的悲恸。

    这世间最大的伤痛是她——是她给予母亲的,母亲的幸福是她夺去,父亲的死也是她造成的。莫铭整日活在麻木中,她只是无休止的忙碌,不停的打扫房间、不停的清洗衣物、下厨做饭,实在没有可做的事情,她就会把父亲的书房一遍遍的整理,拿下每一本书,换个方向,再摆回去。或者打开父亲的衣柜,拿出他的衣服,细细的整理,尽管早已整理的笔挺,仍旧反复的收拾。每当挂回去的时候,她都安静的看着衣橱里的样子,久久不动,直至流下两行清泪。

    曾几次,张席极度心疼的要跟莫铭说话,莫铭都哀怨的望着张席,微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妈,对不……”第三个字永远未曾出口,眼眶早已红透。张席望着憔悴的莫铭,想抱着女儿痛哭,可莫铭已悄然转身离去。

    农历新年,家人团团围坐,尽量摒去伤感想哪怕给母女两个带来一秒的喜乐也行。姥爷从楼下上来,手里拿着一个极小的礼盒,对莫铭说,“莫莫,邮箱里的,你的。”

    接过一看,除了收件人依旧没有任何信息,轻摇了摇,还是种子。

    姥爷轻拍着肩膀的雪,慈爱的笑看着她问,“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莫铭望着被姥爷拍掉的雪花,一愣,忽然看见了父亲的笑脸。

    ——“丫头,外面下雪了,今年雪来的有点晚……”

    ——“你种上不就知道了?还用上大学再研究?”

    ——“莫莫人缘真好,怎么有人一直坚持送这么特殊的礼物呢?”

    ……

    低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正这时,张席从房间出来,拿着一串钥匙给弟弟,“振庭!去地下室拿红……”

    全家人都愣了,莫铭缓缓转身,楚楚的望着妈妈,张席微闭了闭眼……全家泪落如雨。

    元宵节过后,已经二月末。

    莫铭曾跟公司说有事请了假。而那次平安夜酒会之后,潘文再也没见到莫铭,很是忧心,几次给莫铭致电都无人回答,后来不知从哪辗转得到的消息才知道她父亲突然去世一事儿,倍感怜惜,给莫铭发了几条安慰短信,莫铭也没回。

    一天,莫铭从外面归来,进门后,家人看着她神态极大的不同。往日都是一脸平静中透着无形的哀伤,而今天,这哀伤中仿佛又多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众人不懂,只看她神情倦怠无奈,忙问她是不是病了。莫铭忽然脸色一白,轻摇摇头,扯出笑容说没事儿,只有些累。

    姥姥让她去休息,莫铭再摇摇头说约了同学,对家人嘱咐说不必等她吃晚饭,从卧室拿了什么就又走出了家门。

    走出小区,用力回头看了看,直到确认家人看不到她的时候,眼泪才刷的流出,心里一阵阵的绞痛,又一阵阵的怆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该去向哪里,该作何停留,只是凭着感觉一步步的茫然前行。

    走了一路,心事洒满身后的整条街。正当她觉得无依无助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又随心走到了一中附近。抬起头看看横在上空气势宏壮的母校石匾,迈步缓缓走回了那个无比熟悉的昔日校园。

    学校早已开学,整个校园依旧保持着一中特有的严肃、紧张,时时面对终极大战的气氛。莫铭无奈的浮上一丝微笑,心中却更甚凄苦,望着这一切,心头浮起百千事,不敢想,连忙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听见一声熟悉呼唤,“莫铭?!”

    再转回头看,是熊富明。

    坐在熊富明办公室,莫铭捧着热水杯,垂着头不说话。

    熊富明微笑看着她,“莫铭,怎么来了就要跑?这么不想见我?”

    莫铭赶忙抬头,眼神慌乱,“不,不是,熊老师,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碰到您。”

    熊富明笑了出来,“没事儿,瞧你这丫头,除了大四毕业那年你和张硕他们过来看过我,都多久没见了,来了怎么不知道来找我呢?”

    “……”莫铭看着和蔼可亲的熊富明,忽然一阵眼酸,说不出话。

    熊富明忽然收了笑容,“莫铭,你家里的事儿……我知道了,前几天听孙麟他们说了。”

    莫铭端起杯子想喝水来掩盖眼中的雾气,不想被烫了一下,唇边一痛,眼泪啪嗒一下掉在了杯子里,顺着热水迅速消融了去。

    熊富明叹了口气,挪到她身旁,拿下她手中的杯子,对她说,“莫铭,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说吗?”

    沉了很久,熊富明又问,“你在自责?莫铭……人世间没什么是必然,也没什么是偶然,你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推动一个生命的开始或者结束,在你意会答案之前也许就早有了答案。”

    莫铭抬头,眼中有着不解。

    熊富明叹气,说,“你还记不记得你毕业时我跟你说的话?坦然面对各种不期然的意外,好好把握自己的本心,人生旅程中要多看看窗外,而不是执着于那看不见的目标。”

    莫铭一脸愁怨,“熊老师,我已经没有了目标,更无法执着于它……”

    “你这样就是执着于一个看不见的目标!你把父亲的死和自己彻底的捆绑,自以为是的赎罪不是你现在所执着的吗?”

    莫铭一愣,回不了话。

    “莫铭,你父亲即使有灵看着你,也会反对你这么做,他只是无能为力。孩子,前路还有很远,你的生活在窗外,而不是固步自封的角落。”

    莫铭忽然像被戳中了疼痛,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过了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了心里的话,“熊老师,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我觉得已经到了尽头,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前路在哪……”

    熊富明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啜泣不止的莫铭,“莫铭,观察过露水没有?”

    莫铭缓缓止住啜泣,看着他,点点头。

    熊富明说,“露水,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被晒的干涸、消失,然后经过漫长的黑夜和无尽的等待,直到第二天清晨,再次完好如初,晶莹剔透。而且越是昼夜温差巨大,露水就会越多,你可知这是什么人生道理?”

    莫铭听着越发的深意,只好摇了摇头。

    熊富明叹喟一声,“冬霜夏露,没有那一段黑暗,就没有一个新的重生,没有经过一段寒冷,就没有再次的凝结,莫铭……甘露不死——乃永生啊!”

    宁静,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再也没有其它声音。熊富明慈爱而温润的眼神望着莫铭,什么都不再说。莫铭也愣愣的望着熊老师,不知过了多久,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光亮,忽然抱住熊富明,泪水横溢,彻彻底底的放声大哭出来。

    离开一中的时候,天色已晚,莫铭虽然哀伤犹在,但心里却仿佛撑了一盏明灯。远远的看着熊富明在校门口挥手的样子,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横跨过马路,刚要拦出租车,忽然转身,定定的望着眼前——又是‘古城小吃’。多少年过去了,门檐的样子丝毫未曾改变,厅内依然灯光烁烁,人影簇簇,而且门口也依然挂着那串似乎更陈旧了些的木风铃。

    莫铭看了很久,走进厅堂,问掌柜的谈了好半天的话,最后,对方一脸无奈的笑了笑,亲自到门口,搬着凳子,取下了那串木桃花交到莫铭手中。

    她几番要掏钱,对方笑着拒绝了,只说反正也是旧成这样了,就送你了吧。

    莫铭小心翼翼的把木桃花装进对方给的袋子里,又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开发区,来到那栋记忆中的高级教师公寓。

    她不是来祭奠什么过去,只是来取一样东西。

    再次打开门,房间已经早不见了周放剃须水的味道,到有了尘土的气息。

    莫铭没有敢过多停留,她怕这一切又会往复的在她脑海中停留,不断的延伸,延伸出多年的时光记忆。只是直接进了书房,轻折起地毯,缓缓抚过书桌上一切周放曾抚触的痕迹……良久,转身拿走了最后一本《南怀瑾文集》。

    当晚回家的时候,家人还不曾觉得莫铭有什么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姥姥敲开莫铭的房门,发现,门没锁,房间也早已收拾好。桌面上留了一张纸条,写着她回去天津工作,怕早上面对家人伤感,所以提前走,另外,恐怕这半年要到处出差,也许回来的时间不多,拜托姥姥、姥爷、和小姨、小舅照顾妈妈。

    姥姥看着纸条无奈的叹口气,又笑了笑,纸条上的话语还是有些孩子气,至少又有些她以前的样子了,姥姥也算稍稍放心,随后告诉大家莫铭已经回去工作的消息,众人以为她想开了些,也安了心。

    可她哪里知道,当五个月后潘文找到l市家里的时候,全家人才知道——莫铭根本没有再回公司,而是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话说当天早上莫铭就回北京,去买了去广州的机票,找尚璟。

    到达广州后,尚璟自然是无比的欣喜,看着莫铭似乎从父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了一些,更是欣慰。

    初时还好,当过了半个月,莫铭发现尚璟在广州电视台的工作已经十分繁忙,而她为了自己却经常迟到早退或者请假。莫铭实在过意不去,只好找了个借口安抚了尚璟,又离开了广州。

    莫铭再次下了飞机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沈阳的冷。在北京已经略有开春的气息,但再这里,仍旧是冰天雪地。刘迪大老远就抱着一件巨大的羽绒服飞奔过来直接抱了莫铭一个满怀,两个姑娘的热情相拥几乎暖化了整个机场。

    刘迪感动的眼圈红红,直捏着莫铭的脸说,“你个臭丫头!从来不想过来看我,这都多久了!!打了无数次电话才盼到今天!”

    莫铭只好嘻嘻笑着应对,还没等多说就被刘迪开着‘豪车’拉回了她在沈阳的家。

    看到这排场惊人的富人区别墅,莫铭暗暗咂舌,上大学的时候知道刘迪家有钱,可也没想到过是这么富庶,怪不得刘老爹说买房子就给她在北京买了一套,原来真的‘甩手’就买的啊!

    想着想着就把这话跟刘迪说了,刘迪哈哈大笑,直说她一到沈阳就‘刘迪’附身没个正形。她又把莫铭介绍给父母,她父母对莫铭的名号早就‘如雷贯耳’——拜刘迪所赐。所以刘爸爸、刘妈妈几乎是用百倍热情又赞赏疼爱的态度对待莫铭。

    刘迪每天白天陪着莫铭开车四处走,基本上沈阳转了个遍,晚上两个姑娘又一起嘀嘀咕咕的谈心、看电视,偶尔打打电动游戏。

    就这样莫铭在刘迪的陪同下,几乎是很‘放松’、‘幸福’的又度过了半个月的时光。

    莫铭在某晚晚餐时说打扰多日,第二天要离开了,刘迪和父母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刘爸爸捅了捅刘迪,刘迪皱眉对莫铭说,“你先别废话,明天再说明天的。”

    莫铭只好无奈的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莫铭收拾好了东西,看了看刘迪还在睡得沉,她父母又去公司了,想了会,把她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发了个短信过去。又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开了刘宅。

    还没走出小区,只听后面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莫铭回头,只见刘迪气冲冲的从车上下来,一边跑过来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她。

    莫铭尴尬的软声说道,“刘迪……你起来啦?”

    刘迪上来就开骂,“你要疯是不是!莫铭!你的心是铁做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莫铭一愣,“怎么了,啊!别生气啊,我是待时日不少了,该离开了,再说公司还有事,我请假来的。”

    还没等反应过来,莫铭看到刘迪眼圈忽然红起来,没几秒,大颗的泪水掉落,只听刘迪又是心疼又是怨恨的话冲出口,“莫铭!你还要瞒着我!你父亲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多苦你都自己藏着,天天给我摆笑脸,当我是你的姐妹儿吗?”

    莫铭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给不出笑容,只好无力的辩解,“没有,你别多想,我……”

    刘迪忽然抱住她,“你怎么这么傻!还有什么工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姑娘,真是万分抱歉,本来今天就写的晚,这章字数又多了些,更新耽误这么久,还让大家一直等着,……真是难辞其咎……请原谅,今天真的是有些特殊的事情。海涵。

    第百四二章 新生

    莫铭怔着身体,仿佛被冻结,直到对方抱着她狠狠摇了两下,她才反应过来。眼睛雾气蒙蒙的看着她轻声喃喃,“刘迪,你……”

    刘迪不理她,干脆一把掀住她的外套,拽她进车里就要往回开。

    莫铭连忙挡着她的手,怔怔的望着她说,“我不能跟你回去,刘迪,既然你知道了,就更不能在你家打扰你们的生活。”

    “那你跟我说说,想去哪?怎么生活?”刘迪冷冷的反问。

    “我……也许先找个地方定下来,目前手里有十万块钱,怎么也够孩子出生了……”

    “莫铭!!你真是铁石心肠吗?你忍心看着我这么着急?啊?”说完,刘迪的泪水再次盈眶,“……莫莫,你不记得我说过,如果你过不下去,你要来找我!我给你买房子,我陪你过日子!难道你以为我刘迪是拿大话当儿戏的吗?难道我只是哄你开心的吗?你不知道你这次来,我有多高兴,我爸,我爸说就没见我这么人来疯过……”说着说着,停住,开始低头擦眼泪。

    莫铭心酸,“刘迪,你别这样,我没说你当儿戏,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不想麻烦任何人,你懂吗,我只是心里太闷了,所以过去看看尚璟然后过来看看你,以后带着孩子可能很难来找你啊!”

    刘迪听她这么说,再次晃着她的肩膀,声声哀怨的说,“莫铭,你这叫人话吗?什么叫不想麻烦任何人?我……我做流产那时候是长这么大最难过的时候,不敢告诉别人又没人照顾我。只有你,每天陪我,给我补课,给我打饭,给我擦身,甚至还怕我着凉,硬是不让我出被子,一勺勺喂我……莫铭,别说我们四年来的朝夕相处,就是你这份情……我刘迪一辈子都忘不了,现在你……失去周放,失去父亲,怀着孕这段日子有多难?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来了又这么走……你让我怎么接受?”说完,刘迪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一只手无力的晃着她,一只手不停的擦眼泪。

    莫铭本不想再哭,可听到这番情深意切又折心的话语哪里还忍得住,只得跟刘迪抱作一团,嘤嘤的泪水互相浸湿了对方的肩膀。

    就这样,刘迪终于把莫铭拐回了家。

    等两人安定下来,莫铭问刘迪怎么知道她怀孕的事儿,刘迪瞪她一眼说,“你那天逛街的时候去妇科门诊还骗我说检查身体,我当然直接去找医生问结果!”

    莫铭无奈的看了刘迪一眼,说不出话。

    年前第一个月没来事,莫铭并未多想,只以为又是情绪影响了生理期。可当年后第二个月依然没动静时,才觉得不太对,直接去了市医院做检查,没成想从医生嘴里说出的是这个惊人耳目的回答。所以才有了莫铭那天一系列古怪的行为。

    她不敢想象如果告诉家里有了这个孩子,众人该是怎样的反应,而莫妈又会是怎样的失望甚至绝望——难道不是么,父亲已经因为自己的未婚先孕而蒙羞甚至是致死的一个原因,现在两家这样的怨恨,她怎么能面对

    可她压根连想都没想过要打掉这个孩子——因为她爱,爱周放,爱到骨血。

    事已至此,刘迪无论如何也不让她离开。莫铭正想再跟她商量的时候,刘迪父母回来了,刘迪直接报告了莫铭的行为。

    刘妈妈闻言赶忙坐到莫铭身边,脸上都是真正的心疼,没有一丝敷衍,“莫铭,你的事儿,刘迪暗里跟我们说了,从说的那天,我们仨就商量没打算让你走。你跟刘迪的感情不用说,又是这么优秀又惹人疼爱的姑娘,可是却比她遭遇这么多不幸,我一想你这么年轻就失去父亲的疼爱就……”说罢,赶忙擦了擦眼角的薄泪,“因为你没提,我们也不好张口,可是莫铭无论如何你不能离开,怕你跟我们住不方便,我和你叔叔一早上就去原来一套用不着的公寓收拾去了,以后你跟刘迪住那边,你带着身子,又没法回家,如果你当刘迪是姐妹一样,就在沈阳安心待产,哪怕等孩子出生,你在考虑去哪还不成吗?”

    刘爸爸也站在一旁轻叹一声,一个魁梧健壮的东北汉子,却软下声音,帮腔劝慰道,“姑娘,别为难自己,我和你阿姨都是老百姓出身,做了生意家庭条件好些而已,咱们家既没有大门大户的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绕不开的乱事儿,我就刘迪一个姑娘,才把她惯成这样,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总觉得不够疼,更何况想想你……刘迪从上大学到现在就一直念叨你的好,丫头,你哪怕是为了给刘迪当姐妹,说句不合适的话,哪怕是当给我添了一个女儿又有什么不行?旁的事儿,我也不问,你现在需要人照顾,尤其是生孩子更需要人,别让刘迪和你阿姨担心,暂时留沈阳吧?”

    莫铭不知道是否是上苍的眷顾亦或是父亲在天的庇佑,让她在如此的大苦大悲之后,面对这样的一家人,整个心里都是溢满了的极度温暖和言述不出的感动,泪光闪闪的看着刘迪,极微弱的点了点头,直到刘迪又扑上来两人才一边抱着又再度哭了出来。

    转眼间,春暖花开,沈阳的六月到似北京的五月。

    刘迪眼看着莫铭的身体从原来的丝毫不显眼到现在凸出一个明显的半圆,是啊,一晃已经在沈阳住了三个多月了。

    自从莫铭定下来后,刘迪果然和她过起了日子——两人每天一起回别墅吃饭,再一起回来居住,一起散步、逛街,一起陪她做产检,每天盯着她吃必须的营养素和各种孕妇专用的膳食,还要跟她一起做胎教、做孕妇操……用刘老爸的话说,刘迪不是找了个姐妹,倒似娶了个媳妇儿。

    因为莫铭有过流产史,刘家全家格外慎重的对待这个孩子的到来。每每看到刘妈妈给她换着花样的做饭,刘爸爸动不动就带回一堆——根本不分是否孕妇能用的上等人参、燕窝、阿胶等,莫铭就感动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享受着这姐妹情深的温暖和一个家庭带给她的幸福,心中带着无比的感恩。

    只是这样的温暖也不能完全把伤痛从她心头抹去。当刘迪每喊一次‘爸’的时候,莫铭还是会跟着心里轻轻一跳,刹那间总会想起自己和父亲的幕幕温情。

    除此之外,还有——周放。

    如今这个字眼已经成了一道阀门,她不敢去想,每想到一次,记忆的洪水都会前奔后涌的朝她铺天盖地而来,顿时整个房子,整个时间,每一处,每一秒都是周放的存在……周放的话,周放的笑,周放的温存,周放的一切一切就像扯不断的一根细线,牢牢的缚在她的心头,每一次拉扯都要让心碎成两截,然后再一点点的治愈,眼看着那根线再深深的长在心头肉中等待着下一次触碰时那入骨的疼。

    可她控制不住的去想,她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属于她和周放的生命,这个周放期待了太久的纽带却在两人分隔世界两端的时候才束到了她的身上……尤其是20周后,胎动已越来越明显,当她亲手触摸着孩子在她掌心下的小小翻滚,那一瞬间,脸颊无声的挂满了泪,呆呆的望着刘迪说了一句,“你说,如果周放摸到孩子会不会笑出声?”刘迪猛然心酸,眼泪跟着一颗颗的滑落,转头不敢再看。

    这是一个怎样的季节——莫铭像每一个准妈妈一样每天积极的做事,乐观的生活……但却常常在夜半忽然醒来,怔怔的望着幕色的窗外,看那天空上一朵一朵的星光绽放,盛开着的不是夜空的美丽,而是浓愁,是闪着无数痕迹的痛苦思恋。

    就这样,当明天变成了今天,当今天变成了昨天,直到成了过往中日历的某一天,莫铭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时光已又是半年。

    这多半年中,莫铭也一直和家里电话联系,总是时不时的报个平安。直到家人在潘文找过她后才拆穿了谎言,她只好再次隐瞒,说不敢面对妈妈和家人,所以选择离开。

    当姥姥和妈妈焦急的问她在哪的时候,莫铭说在南方找了工作,等年底再回家。她们再多问,莫铭便不再吭声,姥姥也只好叹息,含着泪在电话中让她保重身体,每一次这样的电话,对莫铭来说都是一次心灵的煎熬。

    终于,在北国的九月,莫铭迎来了一次新生的洗礼。

    从预产期前三天,刘爸刘妈紧张的如同亲生女儿待产一般,刘迪甚至撇嘴说“恐怕我生孩子那天你们都不这么操心!”惹得父母一阵劈头盖脸的骂,莫铭在旁边嗤嗤的笑,刘妈让她千万别大笑再早产,执意要送医院待产,最后莫铭拗不过只好来到了医院。

    当天晚上还和刘迪嚷嚷不用她陪床让她好好回去休息,没想到第二天就开始了宫缩,直折腾到大半夜,刘妈妈生刘迪的时候是脐绕颈剖腹产,对莫铭这阵痛的时间心疼的不行,问医生怎么这么久,医生说初产妇12——18个小时产程都正常,又仔细的检查过莫铭的身体,安慰众人说没事儿。

    大家只好陪着莫铭,从下午七点一直到第三天早上五点,整整十个小时。

    莫铭的疼痛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密集,从上腹转移到下腹,又从下腹转移到骶骨,这一场身体被撕裂的疼痛让她彻底失了魂,什么也来不及想,也想不起,只是一直紧紧抓着刘迪的手,脑海中时不时闪过周放的脸庞,用不了几秒就一身汗水。

    最终选择了自然分娩,并在产房度过了最难熬的三个小时后,孩子——诞生了。

    每一次产检,刘迪都想问孩子的性别,被莫铭阻止了,这一次,谁也阻止不了了,护士推开产房的门,轻扯了扯口罩,笑盈盈的对着刘家人说,“嗯,儿子,三千七百克,母子平安。”说完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是个漂亮的孩子,真是很难得。”

    话音落下,刘家三口激动的乌拉一声欢呼,这几个月来,莫铭和孩子已经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早已成为了至亲的人。

    产房里,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莫铭形容不清自己的心情。怀孕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象孩子的样子,也无数次描摹着孩子的未来,但真的见到孩子从自己身体出来,被剪断脐带的这一刻,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爱,无穷无尽的爱。

    当莫铭被安顿好在病房的时候,刘迪轻轻伏在她身旁,温柔的拂过她已经汗湿的头发低声说,“莫莫,你做了妈妈,很……伟大的妈妈……”

    莫铭全身无力的躺着,身体如同卸下了一个重负,几乎已经累的不想睁开眼,但听到刘迪的话,喉咙忽然一阵微堵,鼻翼微弱的煽动了两下,嘴角上扬,眼泪却同时滑下了枕头。

    两天,莫铭已经可以正常坐起并下地慢行,本来完全可以回家静养,可刘迪父母坚持让再观察。他们在医院经常批判刘迪,弄得医生和护士很是想笑,直问莫铭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不带这么偏心的,刘迪还没张口,刘爸爸笑呵呵的说,“小女儿!所以偏心!”顿时病房里都是欢笑。

    刘迪却抱着孩子,忽然喊着众人,“啊!!宝宝睁眼啦!太不容易啦!一天多都没睁眼,急死人了!!”

    众人又是笑,刘妈连忙嗔道,“你这丫头!病房大呼小叫什么!!”

    刘迪忽然不说话了,直愣愣的瞅着孩子,足足盯了半分钟,才一脸诡异的走到莫铭身旁,沉声问了一句,“莫铭,这孩子是周放的吗?”

    莫铭一愣,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刘迪看了一眼众人,再次大声惊叫,“他的眼睛是很深的蓝色啊!!!”

    第百四三章 发芽

    刘迪惊叫之后,再也没人批评她——因为除了莫铭之外,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大声‘啊!’的拥过来,赶忙看着这个众星捧月的小宝儿。

    明显,众声齐呼,孩子被吓了一跳,撇着红润润半透明的小嘴儿眼看要哭出来。

    刘爸第一个诧异到极点的感叹“呀!还真是的!是不是生病了?这可咋整?”

    刘妈哭笑不得给了刘爸一巴掌,所有人又转头看向静静坐在床边的莫铭。

    莫铭目光沉沉的扫过众人,抿了抿嘴,淡淡的说出一句,“孩子父亲有混血。”

    刘迪更惊奇了,连忙问原委,莫铭只好把周放外婆一事对众人说了一下。

    医生听完连连感叹说,“这可……太神奇了,本身欧洲人种基因就是隐性的,又一连几代的亚洲血统,十六分之一的遗传性不能说绝对没有,可孩子这眼睛颜色也可以说是……珍稀了,不过这孩子,真是漂亮,说实话,从我工作以来还没见过从出生就这么好看的孩子。”

    医生的话让本就兴高采烈的刘家人更异常珍爱这个孩子,溢于言表的喜爱让所有人都围蹙着婴儿一秒钟也不肯离开。莫铭看着他们,嘴角一丝微笑,逐渐又消散。目光缓缓放到窗外远处广袤的天空,无语深沉。

    莫铭产后三天双乳涨满,有乳结,只好经历痛苦的催奶过程。每次催奶师的梳理和按摩都像是一场非人的折磨,疼的她眼泪止不住的流,旁人看的心疼又无可奈何。每当无法忍受的时候,莫铭都会咬着牙全程盯着儿子的小脸,这是她唯一能找到周放存在感的地方。

    煎熬终于过去,当她第一次抱起孩子哺乳,看着小小的他哭的满脸是泪,几乎是本能的将脸拼命的凑向自己胸前的瞬间,想起自己也是让妈妈这样一点点喂养长大,又想起她远离的家人,想起对父亲的思念……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根本说不清心里的这种感受。

    刘妈妈知道她此刻心里的难过,眼眶一红,赶紧过来抱着她安抚,直批评说产妇不能哭,又影响身体又容易回奶,莫铭这才赶紧抹了抹眼泪,看着儿子满满的含着乳/头,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吮吸,心里一颤,才真正的感觉到了这份母子间的骨血深情。

    坐月子的三十多天恐怕是莫铭最难忘的。被刘家人‘管束’的动弹不得,聘了两个优质月嫂日夜不停的换班照顾着不算刘妈妈更是细致入微的体贴,每天从刘家公司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刘迪她们公寓这里,一直忙到晚上才肯离开。莫铭每每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时候,刘妈妈都是一句话,“你妈要是在,会比我更心疼,更精心,姑娘,每个孩子都是妈的心头肉。”

    一个月里,众人对孩子都是‘宝儿’‘宝宝’相称,刘迪问莫铭,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叫周什么?莫什么?

    莫铭摇摇头,微笑了笑,抛出两个字,“齐妙。”

    刘迪一愣,“啊!是奇妙啊,我问这孩子叫什么。”

    莫铭瞥了她一眼,“我说我儿子叫齐妙。”说完拿过床头便签给她写下来。

    刘迪傻了,“莫莫……你不会真跟什么姓齐的有一腿吧?”

    莫铭干脆不看她,刘迪忽然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真没有你们母子这么莫名其妙的,得!齐妙就齐妙,确实有意义!”

    直到出了满月,刘爸爸非要办满月酒,被刘迪和莫铭齐声阻止了才无奈罢休。

    刘迪也心疼的说,孩子满月不热闹就算了,连个近人都没有,问莫铭有没有什么想叫过来的人,莫铭想了想让刘迪通知了尚璟。

    尚璟得知消息自然是又惊又喜又心疼,第一时间就请假从广州赶到沈阳。见到莫铭母子的瞬间,三个姑娘哭的稀里哗啦。好容易平静下来,坐在一起围着孩子聊天,莫铭问起尚璟和孙麟的近况,尚璟一顿,淡淡的笑了笑说,“分手了!”

    莫铭被震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赶忙心急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发生的。

    尚璟只说是两人工作也离着远,她也觉得累了,所以和平分手,而且莫铭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了。

    看着尚璟这神态,也能想象怎么个‘和平分手’,又想起自己和周放,忽然觉得怎么两个姐妹的情路都如此让人神伤,不由得悲从中来,怔怔不语。

    尚璟连连安慰她不要担心自己,早已经过去。想了想,忽然转了一个话题,说,“莫铭,这一年,我……曾接到周放两个电话。”

    莫铭和刘迪神态都是一惊,尚璟又赶紧接着说,“他可能是找过你,实在不得消息,所以才问我……别担心,我本来也不知道你在哪,所以什么也没说。”

    莫铭看看刘迪眼神中带着询问,刘迪了然,“放心,嘱咐过了,尚璟做列车来的,没有航空记录。”闻言,尚璟点点头,莫铭才松了一口气。

    尚璟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替她说不出的委屈,“莫铭,以后你和周放……”

    “尚璟,没什么以后……不用再提了。”莫铭抱过齐妙喂奶,尚璟和刘迪对视一眼,想到周莫两家的事儿,均伤感的摇了摇头。

    当莫铭的全部生活都是围绕孩子的时候,时间又无声滑过,一转眼沈阳已经下了不知几场雪,北国万里雪飘的冬天终于到了。

    过了圣诞节,莫铭就开始情绪低沉——眼看离家已经快一年,电话里答应过年回家,当时以为生完孩子可以想办法瞒过去,抽空回去一两天,可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不说离开后孩子的喂养和自己母乳分泌的问题,光是刘迪抱着齐妙出去接种疫苗分开半天,她都觉得扯心拉肺的,更何况离开两天!

    最后还是多亏刘迪的馊主意,莫铭事先和小舅联系上,家里准备好了视频——莫铭和妈妈、姥姥、姥爷他们就用视频的方式两相痛哭了一番。莫铭回不去的理由是正在国外工作一段时间,指着早准备好的窗外景色愣说是俄罗斯。经久未见的思念让莫铭妈妈心疼不已,一个小时内眼泪没断过,可看到完好的莫铭,气色也很不错,终究才放了心,家人一再要求她无论如何明年要抽时间回来,莫铭只好点头答应。

    关掉视频后,莫铭出了一身的冷汗,指着得意嬉笑的刘迪控诉,“都是你出的损招儿!”

    而家人也没有多想,更没人会追查所谓ip地址,这个年关就这样让莫铭拖了过去。

    再次开春的时候,莫铭特地让刘迪帮忙买了不少花盆和各种园艺需要的工具,拿出她从家里带走的那些种子,看着形态各异又完全不认识的种子,几经斟酌,先种了几颗。

    过了一个月,六盆中,竟然有四盆都发了芽并且长成了嫩枝或者嫩叶,莫铭激动坏了,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又怕自己一个操作不慎再毁了棵目。最后唯有请教刘爸爸,刘爸爸对此一窍不通,听了莫铭说的种子的事情后,非常负责的专门请了一个沈阳园林局工作的专家过来帮忙指教。

    专家几经辨认后也是十分惊讶的告诉莫铭说这些都是名贵花种啊,培植起来肯定是需要很专业技术的才好,经过一番详细的科目讲解后又把各种种植要领一一介绍过。莫铭千恩万谢的把专家送走后,赶忙收起了其它种子,只照顾眼前这四株即可,其它的留待以后培植技术够火候再说。

    就这样,在刘家温暖而幸福的环境中,除了这几株植物生长的可喜之外,小齐妙从自己翻身、学会乱爬再到独坐,直至第二年的十月,他已经蹒跚着到处乱走了。

    十个月的时候,齐妙学会的第一句呼唤,不是妈妈,而是‘咦’?,这让刘迪足足满意的傻笑了一个星期。从齐妙发音开始,刘迪无时不刻的重复着一个字——姨。后来第二个学会的是,‘姥姥’,轮到刘妈妈傻笑一个星期,就在莫铭生怕连姥爷都叫出来的时候,齐妙终于对着一本瑞丽杂志封面上的美女喊了一声‘妈’!

    养育孩子的艰辛自不必说,但眼看着孩子一天天的变化,出落的模样也越发的清晰。几乎不用辨认,那眉目间的美态,鼻梁的英气,顽皮的样子甚至唧唧咯咯的稚嫩的笑声,无一不在分分秒秒的柔柔的戳着莫铭心底那块最软最疼的地方。她经常在孩子睡着的时候,一直看着他,久久错不开眼神,心里云雾遥远根本不知想到了哪里。

    莫铭曾在夏天的时候和刘家人提出自己要去工作,孩子的出生已经麻烦了她们太久,不能整天让家人照顾她。这要求被刘迪父母直接拒绝,莫铭百般坚持,刘妈妈只好说无论如何要等到齐妙一周多断奶再考虑,如今终于过了齐妙的断奶期,莫铭也开始把工作的事情提上日程,只是一个人独在异乡又带着孩子,并拒绝了刘爸爸打算为她做的所有安排,靠自己怎么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正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二年的圣诞节已然到来。

    平安夜那天上午,莫铭和刘迪抱着齐妙去购物中心逛街。

    小齐妙在妈妈怀里七扭八歪,对周围好奇的要死,总是不肯好好呆着,尤其是看着商城一层大厅的圣诞老人更是目不转睛的观察,只要莫铭抱着他离开这个范围他就开始闹脾气。莫铭和刘迪一合计,给他买了一身超小的圣诞老人衣服,当场给他换上,帽子下连着的白胡子正好挂在齐妙的下巴,等莫铭和刘迪退后一步看去,笑的直不起腰。

    齐妙对此行头十分满意,新鲜的不得了,跑到旁边的巨大圣诞树下围着一堆礼品的的玩具玩的不亦乐乎。

    本来就是热闹的节日,购物中心人潮如织。众人来往中忽然发现大厅中央站着的一身圣诞服简直要可爱死的小齐妙,没人抵抗的了,纷纷围绕过来近距离的看着这个漂亮出众的孩子,尤其是发现他深蓝色眼睛的时候,简直一并惊呼。

    齐妙最初没有什么反应,还沉迷在自我游戏的世界里,可猛的一抬头发现这么多人在‘虎视眈眈’‘口角流涎’的盯着自己,登时害怕,哇的一声哭出来。莫铭和刘迪本来就在旁边,莫铭早就要抱起他,可刘迪正在给他照相,哪知道他忽然大哭,莫铭连忙抱着齐妙退出人群,一边走一边埋怨刘迪。

    正兀自走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几乎是惊诧到不能自持的声音喊道,“莫铭!!!”

    莫铭抱着孩子转身一瞧,——整整两年未见的潘文正目光热切而激动的看着她。

    第百四四章 生长

    熙熙攘攘的大厅里,顿时显得无声。

    抱着齐妙的莫铭一阵呆滞,等潘文走到跟前已经来不及再躲,只好公式化微笑着喊了一声“潘总。”

    两年的寻找和期待,潘文正激动的情绪随着这声距离感十足的‘潘总’而越渐的无奈,可又无法说什么,只好暗自轻叹,“……莫铭,你这两年去哪了?即使想辞职也犯不着消失啊,……我有那么专制吗?”

    两年前……那是多遥远的事情,莫铭看着潘文,轻摇摇头,“抱歉。”

    刚说完,齐妙本就还没从刚才的情绪回神,又看着妈妈不理他,顿时水汪汪的眼睛里泪水迅速凝聚,小嘴一撇,吭吭了几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边娇弱的喊着‘妈妈’。莫铭赶忙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吻着他的面颊安抚说,“齐妙乖,不哭了。”

    潘文情绪瞬间凝滞了,齐妙的这声‘妈妈’把潘文抨击的毫无招架之力,仔细的看了看齐妙的样子和莫铭有三、四分相似,潘文声音一下晦暗,“……莫铭……你,你结婚了?所以……这两年一直在沈阳?”

    莫铭摇摇头又点点头,“没结婚。”

    刘迪正看着她们俩交流,一下了然,于是邀请潘文一起到旁边的咖啡厅。

    在咖啡厅里坐下,莫铭抱着齐妙,指指潘文对他说,“齐妙,叫叔叔。”

    齐妙眼泪刚停止,还汪在眼眶没散,漂亮的眼睛却目光沉沉,扫了几眼潘文,很是痛快的清脆回答,“不要!”说完扭过头,趴在妈妈肩膀上继续呜咽。这败兴的答案让三人哭笑不得,潘文没面子的轻笑,莫铭连说抱歉。

    刘迪从后面一看,小家伙根本没掉眼泪,只是眼睛滴溜溜的瞅着对面桌上的甜点做戏般的发出惹人心疼的呜咽声。刘迪顿时大笑起来,莫铭扭过孩子的身子,佯怒的严肃批评,“齐妙不乖,你这么不听话,妈妈不喜欢你了。”

    齐妙完全不为所动,稚嫩的小声音飘出来……“齐妙喜欢姥姥。”言下之意,他也不喜欢妈妈。潘文和刘迪同时笑出了声,莫铭更是尴尬。

    一时间,气氛到突然变得轻松。

    刘迪先给齐妙买了一客甜点,等孩子安静下来,先入为主的替莫铭捏造了一个失败的婚史,又说了莫铭投奔自己,两年来当单身妈妈的辛苦,倒是把一场意外的尴尬相遇化解的圆满又通情达理。

    潘文心里又是惋惜又是心疼,蹙着眉轻问,“那……莫铭现在有什么打算?一个人带着孩子该有多艰辛。”

    莫铭也说正在找工作,潘文眉头舒展,目光一亮,提议道,“莫铭,我这次来也是处理沈阳分公司这边的年终总结,真是没想到遇上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回到潘文国际?就在沈阳分公司?毕竟你现在四处找工作不方便。”

    刘迪赶忙发表意见,直接说,“哎!这还真是个合适的方法,莫铭你说呢?”

    莫铭一愣,没想到潘文这么突然的提议,微低着头心事沉沉的。

    潘文怕她拒绝,又紧说,“没事,你考虑考虑,反正我在沈阳待一段时间,等你回答。”

    莫铭看着潘文以往从没见过的急切表情沉吟了几秒,说,“嗯,好,我考虑考虑。”

    就这样,自从遇到潘文后,刘迪知道拦不住莫铭找工作的事儿,所以多次劝说莫铭与其四处寻找不如答应潘文,工薪待遇合适而且还能兼顾孩子。莫铭心里确实有很多顾虑,但一想到齐妙的成长,去潘文工作是最稳妥的,几经思量,最后也只得同意。

    潘文得知消息特别高兴,提出这两天安排她的工作,莫铭请他推迟了,因为她先要面对一个两年来一直未曾面对的问题——带齐妙回家,回l市的家。

    几个月来,这件事一直盘亘在她的心头。

    已经两年了,她怎么会不思念亲人,怎么会不挂怀已经失去了父亲又失去她的——妈妈,数次想起都是心如针扎。可她无法想象,如何让家人接受齐妙的存在——一个与张、莫两家有着深怨纠葛的后代。每每想到母亲得知父亲死因时那一瞬的绝望和悲切,莫铭就全身冰冷,血液凝固,在那样的情况下自己毅然离家生下孩子,这让母亲情何以堪?

    可无论怎样,现在都要回去了,最终提前给家里打过电话后,刘迪开着车,陪伴着莫铭母子——两年来,第一次踏上南下回家的征程。

    一路上有刘迪的逗贫和齐妙的热闹,到不显旅途的异样,可当车子驶入河北境内经过北戴河以后,莫铭的心里开始颤了起来。过去的一切犹如眼前车窗外的风一般再次扑面而来。她努力闭着眼睛不停的强迫自己别去想,可思绪如水——顺着每一个记忆的裂痕,渗透。

    直到眼泪快要夺眶而出的时候,本已在她怀中睡着的齐妙忽然抱着她的脖子亲昵的喊了一声妈妈。莫铭赶忙轻啜了一下,回神,看着小齐妙的脸心里暖暖,是啊,她都已经做了妈妈,还有什么不能坚强?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过去……就随它去吧。

    七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l市。

    莫铭已经紧张的面色发白,双手全是汗,刘迪见状赶紧把孩子接过来,知道她心里的苦,安抚了好一阵,俩人才走到楼门口,敲开了那久违的家门。

    家人掐算好了时间,早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小姨正在餐厅摆餐具,听见门响,心里一激动,赶忙跑过去开门——打开的一瞬间,小姨的眼泪怅然直落,几乎是同时把莫铭拥过来两人哭的说不出话。

    其他人听到声音都纷纷跑到门厅,看到莫铭的时候本以为会欣喜若狂的情绪全都变成了泪水滂沱。莫铭从小姨肩膀抬头看去,泪眼朦胧的望着妈妈,张席先是怔怔的望着,不知呆滞了多久,忽然间情绪几乎已崩溃般的扑了过来把莫铭抱在怀里哭的肝肠寸断,姥姥更是无比心痛的紧紧攥着莫铭的手默默掉泪,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人说一句话。

    刘迪看着这一幕哪还撑得住,只跟着眼泪不停的落,却忘了哄齐妙。

    齐妙被众人的激动情绪弄懵了,又看着妈妈难过的样子,虽然不理解可已经隐隐害怕起来,委委屈屈的在刘迪怀里伸出小手对着莫铭的方向,软软的喊着妈妈。

    所有人还沉浸在又欣喜又伤痛的状态中,忽然被齐妙的呼唤震住了。顿时,姥姥和妈妈的手从莫铭身上滑落。

    莫铭愣愣的看了看家人,无力的退后一步,从刘迪怀中抱过齐妙,放在地上——她却同时双膝跪了下去,紧紧揽着身侧的孩子,哽咽到窒息的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望着孩子眉眼的一刹那,每个人都同时想起了周放。这一刻,家人回忆起当年莫铭离开前一天时的怪异神色,才恍然明白了她这两年离家的原因。

    沉默的一秒犹如一个世纪般难捱,整个房间静的让人压抑,似乎谁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接受这样的震惊。

    莫铭无力的闭上眼,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

    正心中一片灰暗的空白时,只看张席缓缓的走过来,莫铭抬头仿佛带着一身的罪孽与之对望。张席停住脚步——忽然面对着莫铭一同跪了下来,莫铭猛的松开齐妙,连连抱着妈妈哭泣到心碎的说,“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是我对不起……对不起……”说道最后依然泣不成声。

    张席的眼泪已落了满地,却突然紧紧回抱住莫铭大哭出来,带着致死的心痛哭喊着她的名字,字不成句的说,“天哪……莫莫,这世界上妈妈只有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傻?又有什么怨恨会让我连女儿都不要……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妈啊!莫莫……莫莫啊……明知道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怎么能自已一个人两年来忍受这么大的痛苦,你想让妈妈心疼死吗?”

    哭诉的声音未落,莫铭的心已经被揉捻的化成了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两年来的一切伤痛、委屈、隐忍都随着眼泪从她身体中溢出,无法收回。齐妙看着妈妈更是害怕的哭了起来,姥姥和小姨赶忙蹲下抱着孩子,对这母子两心疼的抽泣。

    顿时,母爱成河,祖孙四代人的泪把整个家淹没。

    家,是港湾,这句无人不知的定义,莫铭才第一次彻底的感受到。

    等眼眶红肿的姥爷和小舅把几个女人扶起来回到客厅的时候,时间早已过去多时。

    家人无不心疼的一句句追问着莫铭这两年来的经历,刘迪跟着一点一滴的如实回答着。听着两个姑娘的话,家人一次又一次的眼泪齐掉,想起莫振庭的去世,莫铭的离家,直到今天,所有人才终于在心里补上了缺失好久的一块。最后还是齐妙的一句话才让众人止住了伤悲。

    他窝在妈妈怀里,皱着小脸,懦懦的控诉了一句,“妈妈……我饿……”

    张家的人是如此的宽容,他们没有因为任何周家的任何理由而带着情绪看待这个孩子。在他们眼里,这就是莫铭的儿子,是他们的骨血。

    听到齐妙喊饿,姥姥她们心疼的要命,连忙让小舅去热早已凉透的饭菜。并问莫铭需不需要出去买奶粉之类的。

    莫铭连说不用,已经带了,忽然想起还没给孩子介绍长辈,于是赶忙指着家人教齐妙喊。齐妙大概是真的饿了,因为他听话……

    从太姥姥、太姥爷到舅姥爷、姨姥姥……一直喊了个遍,虽然早已把他绕懵,而且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只是在喊张席的时候,格外的认真和清晰,一声稚嫩的‘姥姥’把张席叫的再度潸然。

    在家的三天,莫铭根本没有出去,每天都是从早到晚的陪着妈妈,仿佛这两年来攒了说不完的话。而姥姥她们更是一刻不放手的抱着齐妙,显然对这个孩子已经爱到了骨子里。

    人精似的齐妙在来的当天晚上就发现了如果自己卖乖就会有求必应的道理,于是用刘迪的话说,自打他出娘胎都没这么听话过。当然代价也是‘沉重’的,小舅和小姨基本上把莫铭的卧室都堆满了各种玩具……甚至没想过她能不能带的走的问题。

    时间一晃而过,莫铭跟家人说毕竟齐妙的户口落在刘迪家,暂时在沈阳停留一年再说,并承诺这一年会经常回来,家人才肯放行。在大家的百般不舍中与惜别中,莫铭和刘迪带着孩子返回了沈阳。

    回去后安排好保姆白日带着齐妙,莫铭开始正式来到潘文国际的沈阳分公司。

    由于之前的工作经验,基本没几天时间,莫铭就熟悉了整个分公司的情况。潘文也够劲儿,上来就把莫铭定位贸易部的部长,她实在推辞不掉也只好在众人瞩目中走马上任。

    历经了两年的沉淀期,莫铭终于再次激起了工作的热忱,作为一个贸易部部长来说,无论从能力上还是工作经验上,她无疑是相当称职的。而这期间,公司众人也发现自从莫铭工作开始,平时一年来不了两次的总裁忽然月月报道,众人不禁喜上眉梢,以为‘三十而立’‘独善其身’的潘总终于要对美人下手了,于是也越发对莫铭恭敬了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背后的办公室情报,莫铭并不知道,她还只是一味的敬业中。

    四月初的某天,潘文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到莫铭的办公室。

    莫铭正在写月度贸易关税报告,抬头一看潘文面带笑容的站在门口,赶忙站起身喊了一声‘潘总’。

    潘文温柔的笑着说,“莫铭,平时你能不能称呼我潘文?你一直潘总的叫我,似乎巴不得据我千里之外啊。”

    莫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微点了点头。又问,“有什么事儿?”

    潘文扬着眉毛说,“嗯,周末参加一个国际交流会,各个分公司的贸易部长都跟我一起去。”

    莫铭点点头,“嗯,好的,我提前准备……去哪?”

    潘文再度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回答——“法国,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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