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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盛舒        书名:婚然欲爱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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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后面他们谈什么合作,又是谁出钱谁出东西的左安蕖一概没听进去,中间接了她大姑的电话就闷头坐着。吴叙趁着桌上热火朝天把她抻了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就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左安蕖大概猜到吴叙是怪她回来不吭声,被他盯得发憷,就嘿嘿笑了几声扯着吴叙的袖子讨好地说道:“我就是回来太忙了,还没顾上呢。”

    吴叙哼哼了两声,不买账地说道:“没顾上,你是真忙,今天要不是这饭局我死皮赖脸的跟来,八成还见不到你呢。”

    左安蕖一摆手,赶紧笑着说:“哪能呢,我是想等慢慢适应了新工作再跟你报道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你比我亲哥都亲。”左安蕖搂着吴叙的胳膊撒娇,笑得跟条小狗似的,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

    吴叙心里好受了点,瞥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没有亲哥,有你还把我放眼里。”

    “你就是我亲哥,以后有人欺负我还得找你呢。”左安蕖知道吴叙不生气了,赶紧就坡上驴,哄吴叙就得说跟他最亲,说得越亲他越高兴。左安蕖把他的脾气摸得透透的,笑得一脸谄媚。

    吴叙觉得她笑得怪腻人的,把她的脸扳正抹平,说道:“正经点,有正事跟你说。”

    左安蕖瞅他突然严肃起来,就不敢再虚头巴脑的跟他插科打诨了,老老实实地站着等着挨训。一双眼睛在他脸上来回转,心里也跟着转。

    吴叙知道她又在动心思,就点着她的脑门说:“别动鬼心眼,你那套对付郑启那浑球行,对付我们还差点。”

    左安蕖偏头躲着,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别跟我提那谁啊,你要提我可就走了啊。”

    吴叙咝了一声,紧着问她,“为什么呀?他去找你不挺好的吗,你还拿乔啊。”

    一听说她拿乔,她立马脸上不乐意了,瞪着吴叙说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地球早都转了好几圈了,早转没了。你以后别跟我说这事。”左安蕖那小脾气一上来也不管是谁,直接撂脸子冲吴叙放狠话,说完拉着脸拧身就走。

    吴叙被她噎了一下,拽着她非要她说清楚,两个人正拉扯着,屋里的席散了,人一窝蜂地都涌了出来,看见他们两个又拉又拽的就都杵着看好戏。

    郑启笑了一句,“这是打起来了?”

    沈家平看清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后,眼眸微微沉了下去,似笑非笑地回了句,“家务事。”然后又转向吴叙,说道,“你到底会不会劝,不会劝我就带回家自己哄。”

    吴叙稍一愣怔,就明白过来,配合着慨然一叹,咧嘴奸笑。

    众人恍然大悟,在他们几个之间来回打量几眼后,冲沈家平说道:“感情这家务事是在你这,”然后又瞧瞧一旁的辛羽杉,就着刚才那杯酒的典故不怀好意的揶揄,“八成是打翻醋坛子了,这是得好好哄。”

    沈家平笑而不语,还配合着摇头叹气,一脸的无奈。

    左安蕖被拽着胳膊,动了几下没动了,瞪吴叙,吴叙不松手她就瞪沈家平,被这些人一笑话她脸憋得通红,沈家平就这么当众把她给黑了。看那表情演的真到位,她简直要找地缝钻进去了。殊不知她这表情看在人眼里更是爱恨交加,嫉妒心泛滥呢。

    辛羽杉脸上表情一动,看着左安蕖,突然笑了,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刚才不知道,我现在邀请你跟沈先生一起参加我的生日聚会还来得及吧。”

    左安蕖下意识的就想说‘我才不去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没风度,跟辛羽杉的大度和通情达理一对比她简直就是个市井泼妇。没素质也就算了,还不上档次。她丢不起这人,就干脆抿着嘴不说话。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让人觉得她是默认了。

    沈家平适时出面调停,先是礼貌感谢辛羽杉的邀请,说道:“到时一定带她参加,她就这小孩子脾气,别介意。”

    沈家平语气自然,听着又是另一种亲昵包容,辛羽杉含笑静听,“不会,那我到时就恭候二位了。”辛羽杉笑起来大方得体,亲切又自然。左安蕖瞅了一眼,心里暗自示弱,刚才的气势一转眼就没了,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就耍嘴皮子的能耐,沉不住气。

    辛羽杉扭头冲她一笑,并没错过她刚才那略带戒备的一瞥。

    郑启一旁站着笑得意味深长,拍拍沈家平的肩带着表妹走了。

    沈家平从吴叙手里接过左安蕖带着她往外走,左安蕖心里别不过劲,脚下跟他使绊差点把自己绊个跟头。沈家平扭头白了她一眼,手上一用力把她夹在胳膊底下让她脚不沾地的给弄了出去。

    左安蕖觉得丢人,这酒店里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她就跟个玩意儿似的被沈家平夹在胳肢窝里挟制着,她又气又恼,扑腾着两只手在沈家平胸前用力狠砸。

    沈家平也恼她,僵着眉冷瞥了她一眼,胳膊上更用力,夹得她肋骨都快挤一块去了。她手上使劲,他胳膊上就加力,两个人就杠上了。

    吴叙身旁跟着不厚道的咧嘴笑,逗她:“别闹腾了,一会儿真把你扔了,摔你个厉害的。”

    左安蕖被夹得难受,吭哧吭哧得喘气,憋得眼睛里都带了泪花。沈家平见她老实下去,手上就减了力气。门童把车给他们开过来,沈家平跟吴叙说道:“郑启打得好算盘,贪得无厌。”

    吴叙撇撇嘴,说道:“他出钱,你出地方,让他们出业绩。反正也不是他的钱,他倒是大方,空手套白狼。”吴叙呵呵一笑,瞅了瞅沈家平怀里的左安蕖,劝她,“老实点,别找罪受。”然后自己上车走了。

    左安蕖还指望着吴叙能救她脱离苦海,没想到还是把她扔给了沈家平,自个儿偷偷的委屈。沈家平松开她,瞅着她沉声说道:“上车。”

    左安蕖动了动被夹疼的身体,绷着脸往路边走,才不听他的,傻子才会上车去考验自己的神经。

    沈家平一把扯过她,心里也存了火,回来躲着不见就算了,现在还犯轴,真要压根没那心思他就放了她,偏偏又不是,跟他这玩你追我躲,他看了就憋气。

    左安蕖就爱跟人对着干,属于打不过也得打的那种,明知道自己不是沈家平的对手还得跟他玩拉锯战。沈家平沉着声凶她,“够了没有,早跟你说过别跟我瞎闹,就不能长点记性。你刚才跟郑启又是撒娇又是笑的,诚心招惹他。不知道他什么东西啊,心眼都长哪了。”

    沈家平吼得声音大,门口那几个迎宾的门童都巴眼瞅着听,左安蕖心里也委屈,她刚才不给他哄过去,他能那么痛快放手么,不也是担心他们闹得不痛快么。左安蕖也不示弱的吼了回去,“你喊什么,别没完没了的,早跟你说过了,咱俩有关系么,别管我。”

    沈家平一听,哼的一声笑了,冷声反问了一句,“没关系?”

    左安蕖皱着眉忍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就得是没关系她心里才能松快点,她已经给自己放低了标准不能再纵着自己了。

    沈家平看不惯她这倔样,明明顺着他就挺简单的事非弄得这么拧巴。瞅她还不吭声,攥着她的肩膀猛地往车身上一推,就压了过去。左安蕖猛一受力,大腿正撞到车把手上,疼得她低呼了一声,缓过劲来又拧着眉瞪他,喊道:“又干什么,放开。”

    沈家平听她喊本能地就皱眉看她,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吵得人头疼,只不过现在脾气大了。左安蕖一见他这么皱着眉头看她,心里就气势低下,她其实还是怕他烦她,但同时又升起一股韧劲,那些被强压的苗头就开始渐渐复苏。

    “真不知道你身上哪来这么多野气。”沈家平实在是想不明白了,就是怎么磨她身上这股子野气都难以掩盖,跟他喜欢的类型真是相差太远。当时怎么就有了心动的念头,他无奈一叹,难道是当时她表现的太过冷淡疏离让他产生了错觉,连带着他的愧疚和寂寞使他做了这样的决定。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进退不得还是骑虎难下,总之看见她,就想着把她驯得服服帖帖的,让他省点心。

    左安蕖绷着嘴角转了脸,不想看他那无奈的表情,硬着声儿赌气地说道:“你不打小就说我是一野孩子吗,野孩子身上当然是野气了。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做不了你的菜。”

    沈家平知道她又不高兴了,打小就不爱听别人这么说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因为父母不在跟前,难免性格要乖张一些,可这些放在她身上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挺可爱的一个孩子。想到她这几年经历的事,沈家平心里顿时软了下去,跟她发脾气完全是急的,但凡她肯听点话,他绝不会跟她来硬的。

    “所以才欠管教。”沈家平放低声音嗔责地说她,大手扳正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看进她眼睛里,问她,“还闹不闹?”他声音沉沉的,泛着回音似的好听,左安蕖移开脸,木着表情不说话,可心里却越跳越快,沈家平一对她温柔她就有瓦解的趋势。

    沈家平低低地叹了一声,轻声道:“实际一点,比什么都强,犯拧犯傻都没用。”然后抱起她,打开车门把她放了进去,给她系上安全带后自己才上车。

    左安蕖彻底噤声了,一路上连动都没动一下,被沈家平一搅和她连思考都不会了,靠着车窗怔怔发愣。沈家平瞅她一眼,放缓车速,腾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好多次他一个人半夜开着车,看别人副驾驶上都坐着个人,再一看他自己旁边空空的心里就更空荡。这会儿心里稍稍有了点填补,他手指解开她衬衣袖口的扣子把袖子往上挑了挑,露出一小节胳膊握在手里,用拇指摩挲她手腕内侧的皮肤。他表现得相当直截了当,直接就把她当他的了。

    手腕处有点痒,左安蕖动了动,沈家平稍一用力她就不能动了。左安蕖内心涌起一股悲哀,她表现得再不情愿也只是她自己纠结,越纠结越认清一个现实,她哪来的力气拒绝沈家平。可又有什么能换回她的父母?

    一路沉默着把她送回家,车一停,左安蕖抽出自己的手腕推开车门就往外跑,沈家平不急不忙地跟着下车在身后跟着她。

    左安蕖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停了脚步转身看他,“你别跟过来了。”她小心地又望了望身后,门虚掩着,还有亮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她怕她大姑突然出来看见。

    沈家平依言停了步子,看她满脸的小心看了看她身后的门,略一垂眸复又抬起头看她,说道:“左左,把心思收起来,越简单越好,我不希望事情变得复杂。你心里或许有我不知道的事,可有一件我清楚你自己更清楚,你还喜欢我。”

    沈家平语气十分沉着冷静,跟她说话时像是谈判,最后一句直接把她的路堵死,她否认都没用。沈家平的笃定让她万分挫败,她就像他的囊中物,无论放多久他看与不看,她得是他的。左安蕖顿时被无力感紧紧围住,问他,“沈家平,为什么突然会变,我不觉得你是因为喜欢我。”

    “可这并不妨碍我照顾你。”

    “我不需要。”左安蕖冷声回绝,她觉得可笑,没有他的照顾她也过了这么多年,而且都已经做好一个人的打算,他突然冲过来算怎么回事。她继续冷声道,“如果你实在闲得难受,有的是人需要照顾,就不用操心我了。”

    左安蕖冷着脸转身要走,沈家平却似没听到她的话,说道:“明天早上八点我在这等你,跟我去医院。”他稍一停顿,再开口语气加重了些,“左左,我说了,越简单越好。我是找人结婚过日子,不是玩捉迷藏,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你有别的事要处理我可以等,如果你处理不好我可以替你处理。”

    左安蕖侧了侧头,神经一下子绷紧,最后还是硬着脊背进门了。

    门被合上,地上的亮光顿时消失。沈家平卸下身上的强硬,苦涩摇头,突然体会到一股深切的落寞,找个熟人相处也难。六

    左安蕖把门锁死,自个儿调整了下情绪才往屋里走,灯还亮着,左彦方听到声音出来喊她,“这么晚?”

    “嗯,您怎么还没睡?”

    “给你留门。”

    左安蕖进屋放东西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的饭盒,眼皮跳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眼她大姑,大姑背对着她没看出什么。左安蕖边脱鞋边思量着这饭盒是谁送回来的。她觉得不会是成子平,他不会这么多事的去找谭小可要饭盒。可要是谭小可送过来的,她瞬时不敢往下想,怕她大姑知道了又骂她,脱了鞋赶紧往自个儿屋里溜。

    左彦方扭头瞅了她屋门一眼,攒着眉头回了自个儿屋。

    左安蕖听见大姑那屋关门,偷偷地把自个儿的屋门扒开一条缝儿,瞅着桌上的饭盒,越看越心惊。她回来都干了什么,一个还没解决又来一个,她不敢往下想,脑仁儿疼。可脑子里又总转悠着他们,成子平不是个纠缠的人,她就一口咬定不跟他一块谁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可沈家平,她也能一口咬定,就是不知道沈家平会对她怎么样了。

    一想到沈家平左安蕖心里百感交集,可经过刚才那一番话,她心里更多的是气愤。沈家平说他要找人结婚过日子,越简单越好。他要怎么个简单,就是他想结婚了,找了她,她就得屁颠屁颠的去跟他结婚过日子,什么都别问,跟他过日子就是了。左安蕖越想越生气,他找她,跟她说这些话,是因为她以前死乞白赖地追他而吃定她了么?

    她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即便是现在还一样喜欢他,也希望他来找她是因为喜欢她,而不是因为什么照顾她,或是找人过日子这一类的理由。

    这一夜左安蕖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是她躲在美国怕回来见到沈家平,怕她忍不住又去找他最后还是被他嫌弃,一会儿是她跟沈家平结婚以后沈家平对她冷淡不理,她成了给他煮饭擦地的配角。她一下给醒了过来,当时没缓过劲,还沉浸在梦里,她觉得身上很冷,那样的婚姻生活就算对方是沈家平,她也过不下去。

    她睡不着,瞅外边已经见了亮光,干脆起身穿衣服,穿好衣服在床边坐了会儿,她想着做的梦,突然自嘲地笑了,还跟沈家平结婚呢,她现在压根就不能跟他在一块,还真就被他的两句话就给哄住了。

    左安蕖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马上就蔫下去了。她洗了脸,她大姑已经做好了饭,正端着饭往屋里走。左安蕖给大姑帮忙,顺带瞅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了,昨晚没看清,她大姑半个腮帮子都肿了,这会儿攒着眉头眼皮也耷着,脸上的表情说烦不烦说恼不恼,总之沉着脸不好看。

    左安蕖心下一惊,每当这个时候肯定是她大姑父来过了。自打她大姑父再婚以后,每次见完面,大姑都是这副表情。其实心里一直就没放下,好多次,左安蕖都想说反正现在大姑父又单身了,彼此都有心意,复婚就得了,可大姑就拉不下这脸,老抻着。

    左安蕖也不敢问是不是这么回事,就问,“大姑,你牙又疼,吃药了没?一会儿去医院吧。”

    大姑没搭理她,盛了饭坐下吃饭,刚喝了一口粥就听见‘咝’的一声,大姑捂着脸疼得眼眶都有些红。左安蕖赶紧去拿药,倒了水让大姑吃。

    大姑瞅着她,不说话也不接她手里的药,看得她直发毛。左安蕖觉得不对劲,她大姑这是生她的气了,她一瞅桌上还撂着那饭盒,就思量着不会是为了这个吧。这么一想,她就有点腿软,说道:“大姑,先吃药。”

    大姑一见她小心的模样,沉着脸把药吃了,点着那饭盒说道:“这饭盒怎么跑谭世杰那去了,我什么时候给他包饺子让你给他送去了。”

    左安蕖心里一皱眉,还真是她大姑父来过了,这饭盒肯定是谭小可拿回去的。她一想就觉得这里面的事太乱,谭小可八成是说她大姑让她给他送的。大姑眼里不揉沙子,她肯定瞒不住,又不知道大姑父跟她说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就小声说:“您先别生气,我那天是要给成子平送饺子的,不是半路碰上谭小可了么。”

    “那你就把饺子给她,让她给谭世杰拿回去。”大姑一下急了,拔了高音,动作一大又带的牙疼,皱着脸瞅着她生气。

    左安蕖看大姑疼得难受,跟着着急,劝道:“您先别着急,本来就上火,回头再严重了。”

    “你还知道我着急上火,就给我这么办事,你大姑就这么没皮没脸。”大姑要面子,怕谭世杰以为她上赶着,所以才这么气愤。左安蕖不敢往这上面说,就只得坦白自己的问题,说道:“那天我在那等成子平,看见谭小可也拿了个饭盒,说是给人带的。后来才知道她是给成子平带的,我怕她多想,就说饺子是给她的。您也知道,她脸皮薄,挺敏感的,难得喜欢个人这么主动。不过我可没说是给大姑父的。”

    左安蕖小心地看着大姑,她说的是实话,怕大姑再生气,就又加了句,“其实小可和大姑父都挺有心的。”

    “人家都有心,就你没心。我说子平最近怎么都不过来了,感情你把人这心都伤得透透的了。我说左左,那天你说去送饭,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我没指望你去哄哄他,可你也得做的差不多了啊。昨天我去问他,人还跟我说饺子吃完了,饭盒放家了,改天给我送来。你还让我说什么,左左啊,你还有心思张罗别人,你不跟人订婚也不能这么把人往外推,这不是打人脸吗。”

    大姑痛心疾首,左安蕖也开始觉得这事做的不对,她本来没这么想,就是单纯的怕谭小可尴尬。被大姑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自己对成子平过分了。“大姑,我错了。”

    左彦方半边脸肿着,也不看她,闷闷地出气。左安蕖怕大姑疼得厉害,劝她去医院。正劝着,门外有人敲门,左安蕖出去开门,是街道刘大妈,说要过年了,来送防火防盗的宣传资料的。左安蕖拿了东西要进去,一转脸看见沈家平就站在胡同口,正靠在车身上看着她。见她出来,抬起腕子看了看表。她猛然想起,昨晚他说八点在这等她的。

    她今天起得特别早,跟大姑说了这么半天话这会儿也还没七点,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到了。左安蕖站在台阶上没动,瞅着他看了会儿才发现他那车似乎从昨天晚上就这么停着的,她犹疑着往他脚底下看,果然,他脚边散着一堆烟头。左安蕖胸口倏地紧了一下,揪得难受,她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盯着他的脸,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越是模糊她越是想看清。似乎沈家平脸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来推翻昨天她的想法。

    沈家平从车身上直起身,站在原地并没过去,而是远远地看着她。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一件半长的黑色修身大衣,肩宽腰细身高腿长,天生的衣服架子,一脸肃穆的表情带着晨雾往那一站,让左安蕖有一瞬间的错觉,沈家平天生就是为了等她。

    左安蕖被自己的想法震得一愣,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更合适。现在,沈家平不也是在等着她过去么。左安蕖动了动脚,想回家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要走到沈家平跟前了。

    她猛地住了脚步,想转身回去又觉得已经过来了,再转身显得矫情,就停着没动。心里打着盘算,她不能跟他去医院。她微垂着头,看着前面那双鞋子朝她走过来,她突然有些紧张,沈家平身上带着一股寒气,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他如此的表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刚要退就被沈家平拦住了。紧接着,他身上的大衣就到了她身上,伴着身上传来的温度周围全是他的味道。然后是他低沉带着轻责的声音,“出来也不知道穿件厚衣服,就这么穿着毛衫往外跑。”

    左安蕖垂着头,刚才她没觉得冷,可这会儿她却觉得身上特别热,这衣服里还有沈家平的温度。她心里缓缓滑过些心酸,鼻子也酸酸的,盯着沈家平的裤腿,想着他肯定只穿了一条单裤,以前就这样,现在肯定也没改。出入有车又怎么样,可总得在外走动吧。

    她想得再清楚明白,可一碰上沈家平就自动瓦解,这会儿就开始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得老寒腿,疼得龇牙咧嘴行动不便。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他的腿问,“一条单裤?”

    沈家平眼眸微动,闪过几丝笑意,脸上终于有了舒心的模样,嗯了一声,语带轻笑地说道:“心疼了?想管我以后有的是时间。”

    沈家平想揽过她抱抱,他胳膊刚伸出去左安蕖就闪身躲开了,沈家平错愣,奇怪地看着她。

    左安蕖拿下衣服还给他,稳了稳心神,说道:“昨天我回去想了想,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上次没跟你说清楚,我不是跟你闹也不是跟你装模作样。其实我们想要的还是不一样,你想找个人结婚过日子,可我不是。你的要求很好满足,符合你条件的人也很多。我知道我不是。”

    沈家平看着她,神色渐沉,眼中慢慢蓄起些怒气。左安蕖平静地望着他,手上还拿着他的衣服。沈家平冷淡地从她脸上收回视线,拿过她手上的衣服又披着在她身上,摁着她的肩把衣服给她紧了紧,随后才望着她淡淡地说了句,“你怎么知道你不是?”

    沈家平表情有些冷漠,他的不热情让左安蕖更加怀疑他的心思,他的双手还摁在她肩上,让她觉得沉重。左安蕖暗吸了口气,抬头定然望着他,肯定的说道:“因为你不喜欢我。你嫌我烦,嫌我野,嫌我不够温顺乖巧,你喜欢温婉含蓄的。你看着我的时候总是充满困惑,你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因为你根本就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找我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想结婚,越简单越好,想跳过中间的环节直接结婚。沈家平,你是因为太寂寞了才会突然想结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肯定不会想起我。”

    沈家平从来没觉得他这种想法有什么错,简单直接难道不好么,她喜欢他,他也想跟她结婚照顾她,非要弄得那么天翻地覆的,如果最后还是要在一起,中间何必生出那么多的枝节麻烦。他注视着眼前这张脸,眸深眉蹙,冷静淡定,当然还有掩藏不住的痛苦。她是真的长大了,不会只胡闹了,开始会跟他谈实质问题了。

    沈家平放下摁着她肩膀的手,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除了她说的他不喜欢她这一点外,还有一点也是她不想跟他结婚的原因。沈家平问她,“你说我们想要的不一样,你想要什么?”

    沈家平冷静沉着的发问让左安蕖心底生出几丝悔痛,沈家平竟然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当然想要他爱她,可她现在要不起了。左安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眼睛刺痛,她摇了摇头,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想过的平淡点。”

    左安蕖笑着再次拿下沈家平的衣服搭在他胳膊上,说道:“衣服还你,我回去了。”

    她甫一转身便被沈家平从后面抱住了,她这淡然的笑容真让他受不了,心里辣丝丝的疼。左安蕖强忍着心里的痛意没去挣扎,听沈家平轻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傻丫头,你以为我心疼你是假的,就算我想简单找个人过日子,也不能随便去找。你是最合心意的那个,把这些问题交给以后,何必只看一时。”

    左安蕖摇头,已经不是以后不以后的问题了,她又不能跟他明说,所以只能摇头。

    七

    左安蕖奇怪的坚决固执让沈家平心生困惑,他扳过她的身体,有些事情他急于弄清楚。刚要开口,就听见她家门口传来的声音,“左左,你干嘛呢,出去拿个东西也这么半天,大衣都不穿。”

    两个人一起转头,沈家平明显感觉到左安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脸上也是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用力挣脱他。左彦方已经出了门口,手上拎着左安蕖的大衣,看到他们两个拉扯在一起,左彦方脸顿时拉了下去,冷盯了他们一眼登时就转身走了。

    “大姑。”左安蕖着急地喊了一声,就怕她大姑看见她跟沈家平在一起,她心慌意乱地推开沈家平赶紧追了过去。

    沈家平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喊了她一声,左安蕖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搭理他,总之没回声,着急地跑回了家。沈家平脸色沉郁,左安蕖还没搞定,又碰上她大姑,照刚才那样,她大姑对他成见不是一般的深。难怪昨晚,她那么小心翼翼。

    沈家平稍稍有些不放心,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口看见门紧闭着伸手敲门又停住了,自个儿暗暗闷叹一声,陈年旧账翻起来最膈应人。他现在就得做好遭人白眼的准备。

    左彦方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早上那会儿的气还没散尽,这会儿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眼里边已经不只是生气了,简直就是怒。

    左安蕖知道她大姑不为别的,就为她,要只是因为当初沈家平死活不要她还不至于这么生气。当初出了事她跟谁都没说实话,就把实话告诉大姑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杀了自个儿。她以为大姑知道了会怪她,跪在大姑跟前痛哭忏悔。可大姑只是陪着她一块哭,除了劝她好好活着什么都没说。

    虽然后来大姑没再提过那件事,可她心里放不下,也知道大姑介意什么,不然不会总劝她跟成子平结婚。这会儿被大姑看到她和沈家平在一块,她知道自己犯了大姑的忌讳。

    “大姑,你要生气就骂我,别憋着。”左安蕖眉眼低垂,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她这会儿只剩了后悔跟心疼。后悔自己的任性,心疼大姑的孤苦。

    左彦方板着脸,听她说话不耐烦地把脸扭向了一边,根本不想看见她。左安蕖心里受不了了,她现在失去谁也不能失去她大姑,她就剩了这么一个亲人,不能再把大姑的心也伤了。她蹲在大姑腿边儿,边哭边跟大姑解释,“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没找过他,也不想跟他在一块了,大姑,我错了,我不该任性,你别生气。”

    左彦方本就牙疼,肿的半边脸连带着半个脑仁儿都疼,她心里的气一股子一股子的根本压不住,疼得她直抽冷气。刚才还能咬着牙忍忍,这会儿疼得连嘴都合不上了,听着左安蕖跟她哭,再一想沈家平心里又烦又恼,也不管她是不是难受,直接起了身往自个儿屋里走。

    左安蕖楞楞地蹲在地上看着大姑冷硬的背影,忍不住哭出了声。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跟沈家平在一起,她只是忘不了而已。她的这种委屈混杂的情绪太多,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连委屈不应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有情绪,或者她就是一个自作自受的罪人,还把这种痛苦带到别人身上。

    活了这么久,从来都是她惹祸,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她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哪怕现在想安安静静地活着都不能如愿了。沈家平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让她掐断了,后来干脆关了机,她竟然有点想念自己在美国的生活了。

    左安蕖给大姑送了两次药,敲门大姑都不开,她在门外哀声央求,里面就是没动静。她着急又担心,大姑牙肿的厉害,这么疼下去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左安蕖把药放在客厅桌子上,闷声回了屋。

    半夜她睡不着,留意大姑屋里的动静,起身去听了听,怕大姑睡着就没出声。刚要走就听见大姑屋里‘扑通’一声响,左安蕖赶紧敲门喊人,吓得音都变了。

    她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开了门,一开门左安蕖抱着大姑就哭,她这是吓得,大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干脆也甭活着了。

    左彦方皱着脸推开她往桌子那边走,手上拿着两个药瓶,左安蕖一看是降压药,心里顿时一酸。大姑先吃了降压药,又吃了两片止疼药疼得更紧皱起眉,咝咝地抽冷气。左安蕖擦了眼泪开始穿衣服,又给大姑拿衣服,说:“大姑,你得跟我去医院。”

    大姑还沉着脸不搭理她,她血压升高,脑袋里嗡嗡得涨得难受。左安蕖也不管大姑生不生气了,拿了衣服往大姑身上套,嘴里也有了底气似的,说道:“就算您跟我生气不搭理我,也得去医院,看好了牙随您怎么处置都行。”

    左安蕖平常不敢跟大姑叫板,可看病这事耽误不得,她把大姑气成这样心里更过意不去,今天说什么也得让大姑去看病。她拿着衣服硬往大姑身上套,左彦方‘咝’了一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烦得,扯过她手里的衣服自个儿穿。

    左安蕖拿了钱和手机往兜里一揣,大姑也收拾停当,就跟着她出了门。大姑不会开车,她现在也不开车,家里就没置备,这会儿已经后半夜,她们这也不是主干道车就不好打。左安蕖想着,实在不行就给成子平打电话,走了几步,她就停下了。

    沈家平的车还在那,停了一天一夜,这会儿还是那个位置没动地儿。她犹犹豫豫地瞅了瞅大姑,大姑还是一张气脸,冷着脸自个儿往前走。左安蕖也假装没看见赶紧跟过去,却听见后面车响,沈家平跟了过来。

    沈家平把车停她们旁边,拉了手闸没熄火,下车站在了她们跟前。左彦方懒得看他,把脸转了过去,沈家平这车停的挺是地儿,正好横着堵在了胡同口,把她们给堵在里面。沈家平对她大姑的冷漠没表现出太大反应,仍是神态自若,不倨傲冷淡也不怯懦讨好。知道她大姑不搭理他,就先看了看左安蕖,他打了一天电话,她一个没接,半夜却跑了出来。看她一脸的忧急,问她,“怎么了,半夜去哪儿?”

    左安蕖原不想当着大姑的面跟他多接触,可眼下这情况她不说话沈家平大概也不会放她们走,就嗯了一声,低声说,“去医院。”左安蕖小心地看了大姑一眼,打量她的神色。

    沈家平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见她大姑肿着的脸,忽略了她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回身开了车门,说道:“上车吧,我送你们过去。”

    左安蕖瞅他,心里忍不住叹气,怎么这么乱,她大姑怎么可能上他的车,就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们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

    沈家平看了看腕上的表,说:“都几点了还打车,这么晚也不安全。”他跟训小孩似的说她,口气不外道也不重,有那么点宠的味道。

    左彦方早就烦了,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站着,听他们你来我往的心里生气,医院也不去了,冷着脸转身往回走。

    左安蕖赶紧追过去也不敢劝,又担心她身体不适,憋了一天的委屈,急得直想掉泪。

    沈家平垂头忍不住皱了皱眉,这里边的误会他摸不着实底儿,让他有种悬在半空的感觉,好像埋在心里的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似的,他略一琢磨抬脚跟了过去。

    左安蕖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沈家平身高腿长她回头的工夫他已经再次挡在了她们跟前。左彦方这次是真着急了,立着眉冷眼盯着他。

    左安蕖心里一急,紧张地盯着她大姑和沈家平,谁也不敢劝,立在一边儿干着急。沈家平瞅了她一眼,稍一停留又把视线转到了她大姑身上。沈家平没带什么情绪,左安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沈家平从小没受过这种待遇,可倒也能吃住劲儿不发火,对她大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仍是礼数周到的说道:“我不知道您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过去我对左左是过分了点,可那时候她还小,现在我来找她也是诚心实意。我今天也不是想着让您这会儿就同意,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身体不舒服她担心才会半夜带您去医院,您生我的气不让我送,我能理解。可如果耽误看病,她心里难受,您心疼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要是真跟我置气,也没必要拿自个儿身子过不去。”

    左安蕖倒不在意这会儿坐谁的车,只要尽快送她大姑去医院就行了,疼了一天又窝火,想想她就觉得自己压根跟着疼。可也不敢出声,就蔫不出声的一旁站着。

    左彦方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也多,不是沈家平几句话就哄得住的,听他说完,仍是冷着脸,哼了一声,说道:“行了,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跟我都没关系。她要是跟你走我也不拦着,以后别让我看见就是了。”

    大姑这话不软不硬,可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你们俩要在一块就没她这大姑了。左彦方立在当地,抻着脸瞅他们两个。沈家平被说得一愣,眉心皱了皱,之前一直温和的神态也慢慢散去,渐渐敛起几分凝重。左彦方毕竟是长辈,就算他心里有脾气这会儿也是自个儿忍着,琢磨着到底因为什么事。

    左安蕖哪受得了大姑这句话,等于是要把她扫地出门。她要真没良心,早就跟沈家平跑了。她拽着大姑的袖子,憋着气儿喊了声“大姑”。

    左彦方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凡求情提要求都这调儿。她也狠了心,对左安蕖是恨铁不成钢,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就不长出息。打小就在沈家平这把心眼长死了,遭这么大罪还不知道回头。

    左彦方扯出自己的袖子,沉着声训她:“你别叫我,下午那会儿怎么说的,你要真想让我省心就给我回家,我一时半会儿还疼不死。”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脸色直接进门。

    左安蕖心里一沉,一口气憋在胸口闷闷的疼,嗓子里又酸又涩,想不到她大姑把话说得这么绝。她自己做决定是一回事被大姑逼着做决定又是另一回事,虽然同样都是要远离沈家平,可这会儿她不仅是难受还觉得悲凉。她给自己下了多大的一个套,钻不进去也钻不出来,扯一下都勒得心疼。

    左安蕖全身无力,看着大姑往前走,她动动脚步跟上。沈家平见她要回家,一把扯住她,在她惊讶的时候带着她走到她大姑跟前,压着心里的闷气尽量保持平静地说道:“您别这么逼她,我说过我真心实意地想跟她过日子,以后会好好照顾她,您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真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可以提也可以骂,别再逼她。”

    沈家平语气真诚,他不明白哪来这么大误会至于这么逼她,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他心里就跟着疼,好几次,只要他说跟她在一起,她都这副表情。明明想跟他在一起,还狠心拒绝他。他都说不出她那痛苦的表情让他有多难受。他都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低声下气的去求她。

    左安蕖受惊似的抽动自己的手腕,沈家平攥得紧,她动不了,她看向沈家平,沈家平正看着她大姑,那坚定的神情让她忍不住一愣,心里漫腾起一股疼,而后又是浓浓的悲。

    左彦方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缓和过,听沈家平说完表情变了变,却是带了几丝嘲讽,说道:“我说了我不拦着,你现在问问她,你问她跟你走了她良心过得去吗?她要说她过得去,从今往后我一个字不说,你们爱怎么过怎么过。”

    大姑觉得累了,跟他们也没什么可以再说的,敞了门自个儿进去了。

    八

    胡同里有几盏路灯,细高的石灰灯柱在地上拉出斜斜的影子,铺在对面的墙壁上折成好几道。沈家平还攥着她的手腕,可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整个人都像是在浓浓的夜里消失了一样。

    两个人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沈家平满腹疑问,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的沉默让他心疼。拉了拉她的手腕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不懂她的伤心,可他能看出她的难过,也能感觉到这种难过跟他有关。

    “左左,对不起。”沈家平埋首她颈间,嗅她身上的味道,他有点累了,在这守了一天两夜,渐渐能体会她当时等他的心情。

    沈家平的拥抱让她身上渐渐有了些支撑的力气,思维也开始回笼,闻着周围空气里他的气息,左安蕖开始思考沈家平的这句对不起是不是该接受。她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让别人来道歉,不管她当时做了什么又因为什么,都跟沈家平无关,在她心里沈家平是无辜的。他现在承受的是她大姑本应该给她的冷漠。

    在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办法面对大姑,她这样的罪人不应该得到任何人的原谅,她就应该像成子平说得,一个人凄惨的活着。可事实上,他们都原谅了她,大姑原谅她的任性无知,成子平原谅并继续承受她的伤害。可她又知道,她所有的理智加起来都抵不过对沈家平的爱。

    沈家平是她年少时在心里播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就算不能开花结果也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满满的树叶上都是沈家平的名字。过了这些年,就算沈家平已经把她忘记,可她的生命里都是沈家平的影子,他改变了她一生。

    终于到了现在,她的良心时刻遭受谴责,只要跟沈家平在一起她就迈不过这个槛儿。

    “沈家平,我不需要你跟我说对不起,你只是不喜欢我。你也不要怪我大姑,就算她没说那些话,我也不会跟你走。”

    左安蕖略显清冷的声音让沈家平暂时清醒过来,他们似乎总在围着这个问题绕圈,她一方面纠结他不喜欢她,一方面又不能接受他想简单找个人结婚的想法,一来二去他是真的不懂她在想什么了。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还喜欢,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沈家平放开她,左安蕖退开两步眼神清淡的看着他。沈家平想看进她的眼睛里,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可他看半天,只觉得怪,那两只眼睛里的光不一样,更确切地说他觉得左安蕖是用一只眼睛在看他。他皱了皱眉,不自觉地走近两步想看个究竟。

    左安蕖似是看出他的意图,迅速又后退几步,转了脸,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僵硬,“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就当我大姑是心疼我,虽然当初追你挺辛苦你也确实没必要做出回应,但现在我不追了,也不想再跟过去的事发生联系。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左安蕖怕他又拦着她,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就转身跑了进去,把门关上了。

    沈家平望着那扇门,只觉得头疼,这一门姑侄俩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是不是他太笃定了所以现在才这么吃力?他突然幽幽地笑了,左安蕖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就是心疼,都让他心疼得浑身难受。

    左安蕖悻悻地回了屋,大姑那屋早黑了灯,折腾半宿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就要天翻地覆了。她仰在沙发背上,自己捂着左眼,是不是在美国熬成瞎子也比待在国内受尽心苦要好受得多?

    她就这么在客厅坐了一宿,中间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天一亮,她起来去洗漱,一动身不知道是坐得久了还是怎么,全身酸疼。她洗了脸,去小厨房煮了点粥,做好早饭去敲门叫大姑吃饭。

    半天那屋才有点动静,不过没开门,隔着门跟她说不吃了。左安蕖又劝了两声,让她吃过饭去医院,屋里却再没出声。左安蕖也没了心思吃饭,坐在桌边上瞪着眼发呆,直到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才懒懒地起身去开门。

    她一看来的是大姑父,稍稍打起了点精神,叫了声,“大姑父,这么早。”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胡同口看过去,那里已经空了,她脸上表情微变然后敛了心思请大姑父进门。

    谭世杰呵呵笑着,瞅了瞅她高兴地说道:“不早了,知道你回来早想过来看看,前段时间忙没得空,昨天跟几个渔友去钓鱼,惦记着你爱吃草鱼就送过来了。还蹦着呢。”谭世杰手里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扑通扑通的,左安蕖顺着看了一眼,说道:“大姑父真有心,应该我过去看您才对,还让您惦记着给我送吃的。”

    左安蕖心里感念,大姑父人厚道,没跟大姑离婚的时候也从来没嫌弃过,这么些年有什么都想着她们。说来给她送鱼是真的,可也是想有个由头来看看她大姑。左安蕖赶紧帮着拿家伙把鱼放出来。

    谭世杰比她熟,跟她说,“拿个盆,那碗架底下有个袋子,里面是收拾鱼的家伙什,给我拿过来。”

    “行,您等着。”左安蕖照着他的指示把东西拿了出来,看他要在院里的水池旁洗鱼,说道,“这多冷,去里面吧。”

    “不用,就在这吧,方便,省得把里面弄脏了还得收拾。”

    左安蕖给大姑父拿了个小马扎,就蹲在边上看着,她往大姑屋的窗户看了看,他们说这么半天话大姑肯定早都听见了。不出来,也不出声。她又看了看大姑父,手上利索的就把鱼鳞去干净了,正给鱼开膛。

    大姑老这么副冷淡样子,大姑父也不说什么,该来还是来,这会儿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满,相反还挺享受。左安蕖心里羡慕,她大姑父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多见了。

    “大姑父,我给你加点热水吧。”这水池子里刚放出来的水还冒着气,看着就冷。

    谭世杰抬头瞅了她一眼,笑着说:“怎么了,闺女,看着不高兴啊,病了?”大姑父自个儿有闺女,可跟她也从来是闺女长闺女短的,当自个儿的大闺女疼。

    左安蕖觉得亲切,有点湿眼眶,摇了摇头,说:“没睡好。”

    “年轻人就是觉多,到了我们这年纪就睡不着了。”大姑父说着状似无意地往大姑那边屋里看了一眼,又笑着低头收拾鱼。

    左安蕖心知肚明,没好当着大姑父的面叫大姑,坐了会儿假装起身去拿别的东西,进屋敲大姑的门,什么也没说就是敲了两下然后就走了。

    左彦方也是一宿没睡,这会儿别说半边脸了,整个脸都胖起来了。在屋里听半天了,加上心里有事就不愿出去。听左安蕖来敲门,她知道再闷下去就说不过去了,穿上厚外套出了门。

    看那俩人在那亲亲热热地洗鱼,她在台阶上看了会儿就去厨房准备做鱼的材料去了。

    谭世杰瞅了眼,问左安蕖,“你大姑火牙又犯了?”

    “嗯。”

    “吃药了没?”

    “没管用。”

    谭世杰把收拾好的鱼给端到厨房里去,左安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就进屋了,不然她在院子里站着也怪别扭。鱼快做好的时候,左安蕖去问大姑父,“小可今天上班么?”

    “上班。”谭世杰又笑呵呵地说,“你甭惦记她了,我昨天也给她炖的鱼。我这俩闺女,一个都亏不着,来的时候跟她说了。”

    左安蕖嘿嘿笑着,刚要退出去,就听见大姑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偷眼瞅了过去,大姑一脸的哂意,她知道大姑这是吃味儿了。怎么说呢,没孩子就是女人最大的遗憾。左安蕖跟大姑还在闹别扭,夹着肩膀回了屋,自个儿看电视。一会儿少说话,多吃饭。

    吃饭的时候左安蕖就闷着头吃,大姑父不停地给她夹鱼肉,把刺都给挑干净了放到碗里,还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多吃。自个儿也不动筷子,就瞅着她呵呵笑。左安蕖抬起头看看他们两个,大姑脸都肿起来了,脸色不好看,大姑父当着她的面也不怎么跟大姑说话。她心想着自个儿赶紧吃,吃完了给他们腾地儿。刚才还央大姑父劝大姑去医院呢。

    她刚想着大姑父不怎么跟大姑说话,就听见大姑父来了句,“那天那饺子味儿重了点,是不是酱油放多了。”

    左安蕖差点卡鱼刺,头皮一麻心里哎呦着大姑父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这一盒饺子她大姑也不至于犯火牙,脸肿的跟包子似的。打昨天到这会儿她大姑的火头子越烧越旺,她不敢惹,在这做小伏低她大姑都不搭理她。大姑父不明就里,八成还以为那是大姑特意打发她去送的,心里一准儿正高兴呢。

    左安蕖偷偷地抬眼看大姑,果然大姑正冷眼瞪着她,嘴里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做饭手里没准,她不爱吃就给我拿去送人,以后都没她吃的。”

    谭世杰早就习惯左彦方的说话方式,也不往心里去,笑呵呵的拍着左安蕖的胳膊说:“这是闺女想着我,以后你大姑不给你吃,找大姑父。”

    左安蕖不敢点头,就干笑着装傻,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当着大姑的面挂脸上。心里叫苦,不知道怎么能把大姑哄回来。她心里不好受,大姑心里也有气,且得一阵儿才能消了大姑心里对她和沈家平这事儿的芥蒂。她这辈子碰不上大姑父这样的男人,希望大姑能早点拉下脸跟大姑父复婚,后半辈子也能过得舒心点。

    “你算她哪门子大姑父,早跟你说过没事少过来,你不在住倒是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干净,就给别人添堵。”左彦方气不顺,一张嘴旧事重提,借着那碗饺子又给谭世杰脸色看。也不顾还有晚辈在场了。

    大姑父终是觉得脸上挂不住,毕竟一把年纪了,讪讪地点了点头,叹着气说:“得,又是我多事。”

    “大姑。”左安蕖不满地叫了她一声,转回头又对大姑父说,“大姑父您别往心里去,我大姑牙疼得难受。这两天跟我生气,全是冲我。”

    大姑父脸上明白地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刚还央求我劝你去医院呢。你这牙早该看看了,你这一犯疼,看把孩子愁得。”

    大姑抻着脸瞅她,想起她回来办的这几件糊涂事心里就恼得慌,又碰上前夫也跟着来搅乱,她自个儿拉不下脸就更不愿前夫老在她眼前晃,谁愿意老被人提醒心坎儿上那些伤心事呢。她疼得绷不住劲儿,冲他们不耐烦地挥手,说道:“行行,都别跟我说话,吃完饭都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杵着。”说完又把自个儿关屋里了。

    左安蕖跟大姑父俩人对瞅一眼,大姑父还以为她是为大姑犯愁,哄了她两句叫她别担心。她脸上应着,心里根本不是味儿,要彻底打消她大姑心里的怒气,还得她跟成子平把事办了。想到这个,她心里顿时沉了下去,成子平也是她理不清的一门官司。

    九

    左安蕖跟大姑的别扭持续了好几天,大姑姑进进出出地不搭理她,牙不消肿又不肯去医院,左安蕖天天劝,大姑就是不听她的,她干着急没办法。她这几天身上也犯懒,估计是前几天折腾得感冒了,早起一阵头晕,自个儿扶着床边缓了好一阵儿才去上班。

    她身上懒心里也跟着犯懒,整个人都犯苶没什么精神,连话都不怎么说。跟着林国文出去谈了几次合作,有点丢三落四,起初林国文没说什么后来跟她说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几天假。左安蕖一听也知道怎么回事,道了歉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工作。

    出发前把要准备的东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跟着林国文上了车。车子到了沈家平公司楼下的时候,林国文下了车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

    左安蕖也跟着停了步子,等着他的指示。

    林国文看看她,突然说道:“那天还真是多亏了你。”

    左安蕖反应过来,只是笑了笑,她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要不是有吴叙他们在她也不敢撒野。

    林国文提步往前走,说道:“咱们都是为总部效力,所以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希望你不要反对。”

    左安蕖一听心里不由得撞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去喝酒?她正想着就听林国文说道:“咱们要收购的那家电子公司是辛氏集团旗下的产业,这个你都知道吧。”

    左安蕖应了一声说知道,辛氏集团不就是辛羽杉她们家么。本来谈收购没什么问题,后来突然就反悔了,说要合作。郑启往中间一搅合,为了表示诚意她们也降低了产品价格,这样一来就比自己投产生产线要合算得多,林国文就带着她来签合同了。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沈家平的公司签,是因为沈家平还得跟郑启和辛羽杉她们家签一堆乱七八糟的合同。

    “鉴于上次合作商出的问题,这次我打算在她们公司派驻一个负责人过去,不能再出现上次的情况。”林国文看向左安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你。

    左安蕖很惊讶,问道:“可是我不懂技术,去了能起什么作用?”

    “这个你不用担心,一同过去的会有咱们公司的技术支持。”林国文再次看向她,用一种既是上司下达命令又类似于征询的口气说道,“左助理在总部待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反对公司的决定吧。”

    左安蕖心里不愿意,可这又是正常的公司安排,只是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就是想找机会推脱也没时间了。就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等上了正轨合作稳定之后就可以了。”林国文脸上带出一丝满意和赞许的笑容。

    左安蕖没出声,心里腹诽这个台湾白眼狼,早知道他这么算计她那天就该让人灌死他。

    他们被引进会议室的时候,郑启和辛羽杉都已经到了,正聊天,看他们进来沈家平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眉心一皱便把视线挪开了。左安蕖低眉顺眼地站在林国文身后,屋里几个人谁都没看,看多了都是事儿。

    她只负责收发合同,做会议记录,剩下几个人谈合作的事。期间收到好几股视线扫射,她没抬头也没心思去辨别视线来源,直到听到林国文跟辛羽杉谈派驻技术员的事,她才稍稍留心。

    辛羽杉依然表现得很通情达理,对林国文的要求没有反驳,只是在问到派驻名单时有意无意地看向左安蕖。左安蕖正巧也抬头,两个人看到了一块儿,辛羽杉温和一笑,又把视线转向了林国文。

    林国文把手指向旁边的左安蕖说道:“我会派左助理和另外一个技术支持过去。”

    辛羽杉看向左安蕖,笑着说道:“不难看出,左小姐确实是林总的得力助手,看来林总对你很放心。”

    辛羽杉的笑容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左安蕖就是看着不舒服,心里不情愿可脸上也得笑着说道:“我只是服从公司安排,希望辛小姐多多提供便利。”

    “没问题。”辛羽杉笑容大方随和,眼神收回的时候稍稍扫向沈家平,沈家平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胸前交握正望着左安蕖。那眼睛里的东西让她微微一楞,说不上是什么浓烈的感情,可这种淡淡的注视也足以让她心跳加快的同时又生出一丝不可忽视的嫉妒。相反,左安蕖却一直微垂着头没看沈家平。

    郑启瞅着她们两个笑来笑去,看了看对面一直面色沉静的沈家平,眼睛一转对林国文笑道:“林总把左小姐打发到京城外边去,这不是明摆着要拆散他们俩吗?”他一句话说完又把眼神定到左安蕖身上,眼中精光四射。

    林国文也笑呵呵地说道:“就几个月的时间,左助理都为了工作暂时忍了,我想沈先生更能深明大义,一定支持左助理工作的。何况也没多远,沈先生一天跑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

    沈家平低低笑着点头,说道:“工作我一定支持,一天跑几个来回也没问题。我支持林总,林总是不是也得支持我一下。一会儿这人我得留下,林总行个方便。”

    沈家平话里是征求,可脸上一点征求的意思都没有。林国文也是男人,他不会驳沈家平的面子,可作为上司还是把这个问题的决定权抛给了左安蕖,说道:“我当然有心成人之美,可这份福利也得看左助理愿不愿意领了。”

    左安蕖静坐不语,装娇羞装端庄大方都行。当面给男人难堪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对郑启她都是先忍,惹了之后再想法子找补的。何况她和沈家平已经被认定是一对,有问题也得私下解决,没必要给别人添茶余饭后的乐子。

    “那我们是不是就得撤了呢。”郑启一脸赖笑,带着表妹离开。

    等人走尽,会议室里只剩了他们两个,空气里顿时只剩了沈家平的味道。左安蕖打一进来精神就紧绷着,这会儿被沈家平一言不发地盯着觉得头皮都快被他看破皮了。可她还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得沉住气。如果不能不见面,那就装冷淡吧。

    沈家平也感冒了,嗓子里正疼得难受,盯着她看了半天就只看见她的脑瓜顶了,那眉眼垂着打进来就不往他身上瞧。她现在的样子,倒是又回到几个月前,她头一次回来的时候的样子。可这次,她的这种冷淡疏离对他是不管用了,再怎么变她都变不了,就这样了。他的错觉一次次被她打破,沈家平突然觉得他得正视眼前这个人,她身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她自己,不然她总闹得他不安心。

    “你大姑这几天怎么样,还不舒服?”沈家平心里边儿坠着口气儿,想想就憋闷,这几天都没怎么回家,眼见要过年了,前些天他奶奶说让过年的时候把人领家去吃饭。他只能嘴里含糊地应着,眼下这情况就算他把人领回去了,她大姑那关也不好过。

    “嗯,还那样。”左安蕖没什么精神,说话时仍是低着头。

    “你是愁得还是真病了,这么没精神。上班也这副样子?”沈家平对她的表现不满意,口气不由得紧了几分,上班就应该有上班的样子,要是他的员工上班也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他宁愿给钱让他们回家调整好了再来。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觉得提不起精神。

    左安蕖又被他训,不乐意的同时又觉得烦,留下她就为了训她?她抬了抬头张嘴就想顶回去,一张嘴又忍住了,说多了又得绕回去,想想心里就烦,这些天她的烦心事已经快把她烦死了。

    看她悻悻然地又缩回身子皱眉坐着,沈家平白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也不直接跟他说就自个儿憋着,要是能问出来他也不用总跟她着急了。当初是冲着找她简单,熟悉,现在看来,也不简单。可既然找了她,给她撩起来了就不能这么放弃,心疼她又不是假的,就是看着她着急。

    沈家平给自个儿缓了缓气儿,再看她的时候眼神就柔和了很多,语气也放低了,“不舒服就请假回家歇着,你硬撑着身体受得了吗。还有,你要真去那边工厂,就多留个心眼提防郑启。那边环境不太好,人员也复杂,平时出入都小心点。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别什么时候都犯轴,你要闹以后有的是时间机会。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不怕你闹翻天,出去就让我省点心,待几个月就赶紧回来。”

    沈家平说话又哄又嘱咐,语气说不上多柔和可左安蕖听着心里就酸的难受,他要是早点肯这么关心她,她何至于跑去美国惹那么大事。她眼眶子酸胀得难受,不想当着沈家平的面抹眼泪,耷拉着眼皮起身要走。她得一个人待会儿,沈家平要是老这么揪着她,她迟早得土崩瓦解,把自个儿纠结死。

    沈家平起身在门口拦住她,左安蕖抿着嘴角把脸转向一边儿,沈家平给她开了门,说道:“送你回家歇着,下午就别去上班了。”

    左安蕖站着不动,沈家平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叹着气说道:“不让你大姑看见,把你送到地儿就走。”

    左安蕖跟着他上了车,狠话硬话她也说不出来,何况沈家平今天也没跟她说什么结婚的事,她要直接再跟他说什么拒绝的话就显得她太把这事当回事了,想了想就一个人闷头坐着。

    沈家平也没再搭理她,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左安蕖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感觉这铃声比平时响得急,她翻了半天都没摸着手机。听着铃声越想越急她手上更着急,她恼了一声,明明就听着声音在包里,她翻半天就是翻不着。

    沈家平扭头瞅了她一眼,看不下去她这笨样,放缓车速伸手拿过她的包一下就把手机拿出来了,他顺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成子平打过来的。十

    左安蕖接过手机也没看是谁直接摁了接听键,电话响半天她心里揪着感觉要出事似的,一开口声音就特别急促。

    沈家平清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听见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了,白着一张脸问那边什么情况。挂了电话也顾不得是在车上,推了车门就要下车,要不是沈家平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就滚下车去了。

    “抓什么瞎,也不看看什么情况就往车下跑,碰着事就不能先冷静下来。”沈家平也是被她吓够呛,一张嘴火气就大了。一只手还死死地拽着她防止她再犯傻,瞅她也是缓过劲来知道刚才危险,怕她那边真出什么大事,就沉着气问她,“到底什么事?”

    左安蕖被沈家平一吼也冷静下来了,刚才一听大姑被人送进了医院又怕又急,这会儿气息还没稳定,声音都飘着,说道:“我大姑进医院了。”

    沈家平略微一愣,然后加了车速,可那只手一直没松开,感觉她手心越来越凉他越握越紧。

    到了医院沈家平车没停稳,左安蕖就急着下了车,她没站稳摔了一跤,不等沈家平走过去扶她,她站起来就跑进了门诊大楼。

    成子平在大楼门口等她,看见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伸手拦住了她,被她冲得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我大姑呢,怎么样了?”左安蕖跑得呼哧带喘,攥着成子平的胳膊使劲盯着他。

    成子平从她肩膀望过去,沈家平已经到了她身后。沈家平冲成子平点头打招呼,成子平收回眼神看左安蕖,一时没说话。

    左安蕖心口一缩,着急,声音大了几分,问他,“说话呀,到底怎么样了?”

    她站在大楼门口跟医生吼,进出的人都扭头看他们,沈家平扳着她的肩膀往后拉了拉,把她的手从成子平胳膊上拿下来,低声劝她,“先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沈家平抬眼看向成子平,平静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压迫。

    成子平仍是清冷的模样,对左安蕖说道:“你大姑高血压倒在院子里,这会儿在病房里。另外,她牙髓炎严重,坏掉的牙髓已经变黑要手术,她不肯做手术。”

    左安蕖骤然放下心,觉得身体都被刚才的惊吓给掏空了,腿上一软又差点倒下去。沈家平接住她紧紧揽在怀里,虽然知道成子平不是故意的,可还是略带不满地看着他。

    成子平瞥了她一眼,转身往里面去。左安蕖缓过劲挣开沈家平的胳膊跑了进去,沈家平摇摇头跟进去,在大厅里碰上沉晚。

    “哥,你来医院干什么?”

    沈家平指指前面的左安蕖,听到声音左安蕖住了脚步走回几步到沉晚跟前担心地问道:“牙髓炎做手术严重吗?”刚才看成子平那样,她不敢过去问他,就跑过来问沉晚了。

    沉晚以为是她得了牙髓炎,害怕手术,就笑着看了看沈家平,随后安慰她说道:“牙髓炎手术是个小手术,不用担心。不过得差不多消肿以后才能做手术,只要没有心脏病,血压稳定就没问题。”

    左安蕖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去,说了声“谢谢”就又跑了。

    沉晚觉得她一阵儿一阵儿的,应该是有事,看哥哥精神不太好,关心了句,“哥,感冒了?”

    沈家平头疼的点点头,却是看着左安蕖跑去的方向。沉晚随着看了看,笑道:“要是不着急走,一会儿给你拿点药。我这会儿得去接个病人。”

    “行,你去吧。”

    沉晚走后,沈家平犹豫着还是去找了左安蕖。

    左安蕖进病房的时候大姑父和谭小可也在,成子平正给她大姑调输液管。看见她进来,谭小可说道:“姐,你来了,方姨没什么事了。”

    左安蕖点点头,走到大姑床边儿,叫了声,“大姑。”然后就在那立着红着眼眶不说话。

    左彦方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没上班啊。”因为牙口肿着,说话都有点不清楚。

    左安蕖摇摇头,想问问怎么身体不舒服也不给她打电话,愣让自个儿倒院子里了,要不是有人发现她都不敢想后果。随即一想,她大姑也是怕她担心,就说道:“医生说您牙得做手术,就是小手术,您干嘛不做。”

    一听要做手术,左彦方立马又闭了眼。成子平瞅了左安蕖一眼,退到一边儿站着。

    “就是,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问题,把坏掉的牙髓清干净就行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姑父也跟着劝。

    左彦方就是不睁眼也说话,左安蕖张嘴还要再劝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也没接犹豫了一下走出了病房。听到声音,左彦方睁了眼,愤愤地瞪着门口。

    沈家平靠在病房的走廊上等她,也不是说表现不表现的,但这会儿肯定不能进去添堵。瞅她犹豫地出来,心里松了口气,问她,“你大姑没事?”

    左安蕖也看出他的小心,难为他一大爷在这忍着,她回身看了看病房门口,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说道:“没事,就是不肯做手术,正劝着。”

    沈家平也是觉得头昏脑胀,咳了两声,瞅着她略带无奈地说道:“就不能跟我说实话?非得让我这么猜。”

    左安蕖快速地抬头瞅了他一眼,随即偏转了身子躲过他的视线,说道:“没什么可说的,跟你没关系。”

    她说完要走,沈家平拉住她不满地说道:“什么叫跟我没关系,看你大姑那样子是像跟我没关系的吗?别拿那些话来糊弄我。你告诉我,你在美国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左安蕖心里被他问的焦躁,扯着胳膊让他松手。

    沈家平抓着不放,制止她的动作,说道:“左左,是不是跟车祸有关?”沈家平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意外地看到她骤然变白的脸色和惊慌失色的表情。

    左安蕖不敢让他再问下去,又紧张又害怕,使劲推开他跑回了病房。

    她脸上的表情还没退去,冷不丁地跑回来,左彦方冷眼盯着她,明显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左安蕖不敢看大姑,站在当地垂着眼皮消化心里的情绪。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姑侄俩矛盾不小,大姑父想说和两句被左彦方一记冷眼盯过去就禁了声。谭小可觉得气氛诡异,不自觉地往父亲身边站了站,又抬眼看向对面的成子平,纳闷着他一眼科医生跑这来干什么。

    成子平一直沉默地站着,扫了眼左安蕖,动身要出去。左彦方却突然叫住他,说道:“子平你先别走,让她把话说清楚。”

    谭氏父女看看成医生又看看左安蕖,心里都起了迷惑。不知道成医生跟她们家有什么关系。谭世杰觉得人家家务事,不好多掺和,何况左彦方的性格他了解,就起身拉着谭小可要走。谭小可心里想的跟他不一样,早就觉得成医生和她姐有问题,又摸不着人问,这会儿有机会听听她就不想动。

    谭世杰拉了几下没拉动,小声劝道:“别不懂事,赶紧走,回去上你的班去。”

    谭小可还穿着护士服,不情愿地被父亲拉走了。一出门,看见门口还站着个男人,父女俩都愣了一下,三个人对着看了看,谭世杰拽着谭小可离开了。

    左安蕖顿时觉得自己是被架在了火上烤,脸上腾得就烧了起来,她躲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躲不过。她扭头去看成子平,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左安蕖心上一颤,她始终欠他一个解释。可他从来也不问,面上再冷漠,也从来没真正的放弃过她。

    她要真是个空心人儿也不用假装没心没肺的跟他装了八年的傻。

    “大姑,我跟她没事,您先好好养着,等消了肿把手术做了吧。我回那边看看。”

    成子平还是要走,左彦方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气恼地指着左安蕖说道:“你就蔫着吧,一声不吭。你是真有主意,还学会阳奉yīn违了,别当我不知道外面是谁。你是想把我气死,你在这杵着干什么,还劝我去做手术,我就是疼死了跟你有关系吗。打你回来看你做的这几件事,哪件让我省心了。你就在那慎着吧,放着这么好的人你就当看不见,你是真打算把我们这心都伤死了啊。”

    “大姑,我没有。”左安蕖低声低语,没力气争辩。

    “你还说没有,我问你,那外边是不是他?”大姑厉声喊她,左安蕖咬着唇默认。

    成子平实在看不下去,劝道:“大姑,这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他看向垂着头的左安蕖,又说道,“我相信她。”

    左安蕖不由得去看成子平,他早把头转开了,左安蕖听得心里不是味儿,她自个儿都不相信自个儿了。

    大姑情绪激动,血压又升高,说完话闷得胸口疼,成子平赶紧扶她躺下。她气得直掉泪,说道:“左左啊,你但凡有点心都不该这么伤人心。我想起你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子平照顾你这么多年,就真比不上他。你说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每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左安蕖就觉得特别委屈,像是被逼上了绝路,其实说绝路也不对,成子平人没得说,对她也百分百。可她就是定不下心去接受他,现在这种情况她更觉得对不起成子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左安蕖抬起头看着大姑和成子平,随后又低下了头,低声说了句,“您把手术做了,怎么都行。”

    她话说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明显听着就不是真心的,左彦方被她气得闭了眼。成子平冷眼瞧着她,想把她拽出去好好教训一顿。

    又听左安蕖幽幽地说道:“大姑,我知道我自个儿该做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她又抬头看了看成子平,看到他正冷眼盯着她,没什么情绪变化的接着说道,“成子平都知道,我知道这么多年对不起他,我只是怕以后都这样,更对不起他。”

    左彦方猛地睁了眼,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在逼你,我是心疼你,谁真心对你好你看不出来?你就一个心眼长死了不开窍,遭这么多罪他是去看过还是问过。好不容易现在缓过来了,他说带你去过日子我们就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跟着他走。当这现成的是这么好捡的。”

    左彦方说话时脸都是冲着门口,脾气冲口气重,她其实不知道门外是不是还有人,可就是特意说给沈家平听的。十一

    沈家平听得一个字不落,越听脸上越凝重,跟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似的,就算在家里父母长辈都没这么说过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憋得,他面红耳赤,这里面的误会让他没忍住,就是得问个清楚。

    沈家平转身站在了门口跟左彦方看了个对脸,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极力克制着脸上还是难免带了情绪。这些天他也想过,她毕竟是左安蕖的大姑,作为晚辈他得敬着忍着,更不想让左安蕖中间作难。可眼下这情况他这黑锅背得不明不白,总落骂,心里就忍不下去了。

    左彦方冷眼盯着沈家平,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给沈家平好脸色。左安蕖扭头看见沈家平,心里裹乱,大姑输着液不想让她再激动,她转身往外走,拉了沈家平一把想把他劝走。沈家平却站着不动,一把又把她拽了回来,眼睛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左彦方。

    沈家平沉着脸,再好的修养这会儿也得稍微让步,左安蕖正发懵就听见沈家平声音有些冷硬的开了口,“您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吧,这些年我对她不闻不问是我做得不对,我现在想补偿她,不是什么想捡现成的。她以前受了什么罪我以后都可以十倍百倍的补偿她,可现在得让我知道您这么反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了,没有,你赶紧走吧。”左安蕖不敢让他再待下去,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推他,就算知道了能怎么样,她不需要任何补偿。

    沈家平反手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紧皱着看她,“总得有人告诉我原因,你以为我真闲得无聊跟你闹着玩儿。”

    “我管你是不是闹着玩儿,不准问。”左安蕖冲沈家平急声吼道,甩开他的手跑到大姑身边,哭着求她,“大姑,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见面,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懂事,让你伤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他见面,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左安蕖哭得伤心欲绝,听得大姑心里皱巴巴的难受,疼得肠子都快断了。她捶着床板悲愤道:“真是作孽。”左彦方觉得自个儿病中多灾,她又疼左安蕖,那些事她也不准备当着成子平的面说,刚才说了她这么半天成子平心里肯定也有想法,只要左安蕖不跟沈家平再往一块牵扯,她就放心了。

    沈家平听着心里就不是味儿,看她哭得难受攥紧了拳头,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说出去谁也不信。他刚迈了一步就被成子平给挡下了,他转脸看成子平,眼神不由得冷淡下去。

    成子平从来也不惧他,看了看哭得伤心的左安蕖,转而又对上沈家平不满的表情,语气中也是不满,“早就跟沈先生说过不要去问她,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是因为车祸,为什么还要去问。我们从来不敢让她哭,可沈先生知道自从你出现后,她哭过多少次吗?”

    沈家平心口被扯了一下,稍稍收敛起脸上的不悦,眼底浮起些类似后悔的情绪。左安蕖的车祸让他心生不安的同时又满怀心疼,有时候他觉得挺奇怪,对她的感觉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可以理智的去分析他对她的种种感觉,甚至知道她跟他想要的是完全两种人,可他的行为却让他不能解释,明明这件事跟他的预期相差太多他却不能放手了。

    他从左安蕖身上收回心疼的眼神,转而看着成子平,低沉冷静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丝凉气和不近人情的冷漠,“那成医生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吗?”

    沈家平紧紧盯着成子平,他就不喜欢这种戴着眼镜的人,那双眼睛被遮在镜片下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他还是从成子平一瞬间抿紧的唇线上窥察出他的心情。

    “我们谁都不要自以为是,就算我不知道她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也影响不了现在和未来。成医生,别拿你的爱去绑架她,我不希望最后阻挡她幸福的那个人是你。”沈家平说这话的时候还算心平气和,可眼底的坚定和底气却不容忽视。

    “既然不要自以为是,同样的话一样可以说给你自己听。”成子平语气稍显急迫短促,他有足够的坚定,可他的底气在左安蕖面前一点也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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