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草根皇帝》 前言 小会计胡子睿去华山游玩,不幸遇到山洪暴发,瞬间被掩埋。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小到大的一幕幕生活情节,都像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 从小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父亲是个军人,常年驻扎在外地,母亲经常上夜班,自己小时侯总会胡思乱想,晚上一个人在家里的时侯会打开灯,睁开眼睛直到实在控制不往睡意,才能入睡。 在父亲驻扎的部队里同军人们一起吃住,一起站岗,看军人们打靶,摸过步枪,冲锋枪,感受过军人那种豪迈的气质,幻想过自己当上了古代的大将,“梦回飞角连营,醉里挑灯看剑。”为了满足自己的梦想,还用木头做了把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几天,结果“宝剑”不翼而飞。 在碉堡遗址找几个树技和小伙伴们“打仗”,去园艺馆偷金钱桔吃,以翻墙,翻栏杆为快乐,玩洋话,玩街霸,打珠子,看圣斗士,看露天电影,再大点玩星际,玩魔兽,就这样玩着,闹着,打着架打到了初中,中专,玩到参加工作。 后来小伙伴们都长大了,也不能再一起疯了。面对着纷繁的世界,心中的梦想由“大将”变成了“大侠“:偶像们也一再变幻,从郭靖,杨过,张无忌,李寻欢,再到肖秋水,项少龙,徐子陵。。。。。。 那些读书的日子,带来心灵上的宁静,给我以精神上的享受,来坦然面对这个越来越物欲横流的时代,生命中的那些无奈。 每年夏天最热的时侯,我会一个人出去旅游,远离这喧霄的城市,离开讨生计的地方最远,自己才能避开那些现实中的烦恼,真正找回自己。 胡子睿醒来了,随着阵阵头痛,自己的,刘病已的无数回忆涌上脑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确穿越了,想着想着,他自己都笑了,想不到穿越剧那么狗血的剧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了。胡子睿,刘病已两个人的记忆合二为一,前世作为一个不得志的小会计,平日里胡子睿对社会的种种不足没少发牢骚,说怪话,也曾经意淫过穿越了会如何如何。可是现在真的穿越到古代,还是二千多年前的汉朝,这可是比三国还要早的年代呵,他真的无法轻松面对这一切。但不接受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此时的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里是哪儿呀?好黑、好冷呵,虚弱地伸手摸了摸,身上盖了薄薄一层被子,想来应该是冬季,空气都透着一股阴冷。他正想弄明白自已的所在。 隐隐约约的,还有女子嘤嘤的哭声,胡子睿有点儿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从没来过古代,可是听这口气,可也不象是王侯世家呀。 眼前一团漆黑,他着急地想站起来,可是刚刚附上的身子正在复苏之中,冻僵的手脚血液刚刚开始运行,一时半晌还没有力气撑起身子,只能耐心地躺在那儿积蓄着力气。 可是......为什么一团漆***唁也没有黑灯瞎火的道理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伸手四下措索着。 刚刚能够动弹的手脚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不过手指一摸到周围的东西,他的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原来他已被放在了棺材里。老天,这一会儿还不被活埋了?胡子睿这才着急起来,可他现在周身无力,却也无可奈何。 胡子睿艰难地举起手来敲了敲棺材,可惜手脚还有些僵硬,轻轻敲了两下就感到痛得要命,他只好无奈地停下手来。 幸运的是这口薄棺尚未钉棺盖,以便供人吊唁,现在那棺盖竟然向旁边移动了一下,然后四根只苍白的手指伸出来搭住了棺材板。许平君想想里边到底是自已的夫君,就算是他炸了尸应该也不会伤害自已。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小心地移步向前,一把推开了棺盖,只见丈夫跪坐在棺椁之中,正呼呼地喘着气,因为天寒,他喷出的气息也带着阵阵白雾,许平君见了不禁心头狂喜:“死人哪能喷出热的鼻息?天可怜见,他。。。。。他竟然活了”。 胡子睿费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推开棺盖一角,正跪在里边呼呼喘气,忽地眼前大亮,刺得他眼睛眯了起来,好半晌才适应了些,他抬头看着这个可怜的寡妇,实在无法把她同一个已嫁作人妇的女人联想起来,这分明就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女孩儿嘛。 胡子睿怔怔地看着她,刘许氏?也太小了吧?应该上初一了还是初二?乍一看到新身份的妻子居然如此‘年轻’,他的心里还是怪异之极。 极度虚弱的身体支撑着跪坐了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又开始摇摇欲倒了,再次晕迷之前他勉强笑了笑,对她道:“不要害怕,我还没有死”。 许平君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盯着他,泪水渐渐朦胧了她的眼睛,好半晌,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哭得胡子睿一股冷嗖嗖的寒气直冒,这要多少心酸和委曲,才能哭得这么撕心裂腑呀。 许平君哀哀地哭着,双手紧紧抓着棺木,生怕一放手就会萎顿到地上去。现在她才知道,他对自已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么重要。哪怕他只有一口气在,都是自已的男人,有他在,这个家才不算完,才算有个顶梁柱。 胡子睿被她哭得一阵心酸,刚想安慰安慰她,说几句场面话,可惜身子不争气,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清醒过来的许平君又哭又叫地把他拖出了棺材。 胡子睿在床上想着心事,原来穿过来的这个人名叫刘病已, 说起他的身世,那要从“秦皇汉武”开始说起, 汉武帝在历史上,总是和英明、果决、雄才大略等字眼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即使如汉武帝这样的人,在生命中也免不了出现许多荒唐的事儿。 “巫蛊之祸”就是发生在武帝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 “巫蛊之祸”说白了,就是一群别有用心的人,装神弄鬼,打击异己。手段也不复杂,很多人都会做。 将“巫师”诅咒过的、密密麻麻扎着针的小草人埋在土里,然后在恰当的时间挖出来,再嫁祸给你想要嫁祸的人,那时候没有指纹验证,所以,说不清是谁干的! 很多人开始疑惑了。这么小儿科的事情,能成为历史事件?汉武帝那么英明会相信? 不错,假设汉武帝不信的话,不管你扎多少小人埋在皇宫里,也没有用啊。 问题就在于汉武帝十分相信“神”给的启示。 对这事儿十分上心,毕竟这时候的汉武帝老了,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糊涂人驾驶着汉朝这辆大车,后果可想而知。 巫蛊之祸牵涉到的人太多了,不一一说了。 但有一个人不得不谈,毕竟事关重大,那就是汉武帝的太子刘据。他在这场巫蛊之祸中死了。 太子之死,后果很严重! 一是,汉朝的江山谁继承?恐怕又得一阵血雨腥风了。二是,太子之死,牵扯到了更多的人,其中包括本书的主人公,太子刘据的孙子刘病已。这个时候的刘病已刚出生不久,三是,很明显的,刘据不死,汉朝的历史恐怕会改写! 刘据的死,汉武帝和太子刘据都有错误。 这不是恶心的各打五十大板,而是事实!刘据的妈是皇后卫子夫,也就是所说的卫皇后。晚年的汉武帝,已经不宠爱卫皇后了。这时候,冒出一个人,叫江充。长得一表人才,汉武帝煞是喜欢!(汉朝男人喜欢男人,很正常!)久了,就琢磨着给小江弄一份差事做,毕竟天天闲逛,也不是法子。给了个什么官呢?直指绣衣使者!这官名很长,主要是监督宫廷贵族和近臣的言行,负责打小报告。 小人物改变大历史。 江充平时打打小报告,确实得罪了不少人。这倒没什么,谁叫他得到了一个专门得罪人的差事呢?问题是,江充得罪的是卫皇后和太子刘据! 太子刘据不痴不傻,相反还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面对强势的老爸,刘据常常有自己的主张,最典型的是汉武帝治理国家严刑峻法,而刘据却多怀柔! 对待匈奴问题,汉武帝欲除之而后快,见到匈奴人,不管老弱病残,一律杀之,汉朝当时武将出战匈奴,给赏是按所杀匈奴的人头数给,可想而知,这样的政策下,会导致什么后果!太子刘据则主张对匈奴宽柔并济。 父子俩,政见不和!一个民主党,一个共和党。这很可能也是最终父子走向决裂的很重要的原因。 面对这么一个太子,江充害怕了。可预见的未来,皇帝一定是刘据的,大臣们都这么认为,天下人都这么认为,因为天下苍生都知道刘据是一个温柔的主,都念着刘据的好。 希望汉武帝快点完蛋,别折腾了,让太子快点上位,咱们过过几天好日子吧!(虽然他们嘴上不能,也不敢这么说。) 如果刘据做了皇帝,自己的日子就完了! 江充的逻辑很容易理解。 于是,一个完美的陷害太子刘据的计划在江充的脑海中形成了。 其实,这个计划不复杂,模式都屡试不爽了,根本不用花钱买版权! 江充将一个小人儿埋在皇帝地下,然后打小报告说是太子诅咒皇帝快点完蛋,自己好登基,毕竟,我刘据都有孙子了,还要让我等多久啊? 这时候的汉武帝不在宫中,接到密报,十分震惊,汉武帝不淡定了!(晚年的汉武帝很少淡定过。) 太子刘据听说这事儿,也不淡定了。 太子刘据知道,老爸就是相信这玩意儿,一旦相信,自己就死定了。 于是,太子发兵诛杀了江充。(太子私下兴兵就犯了大忌!)汉武帝看到太子居然起兵,顿时认定太子刘据干过这种事,于是,发兵追捕。 事到如今,父子俩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争议只能以武力解决,看谁的拳头大吧! 爷儿俩在长安城里天昏地暗大战了五天五夜,最终还是太子刘据没能抵挡住,兵败被杀,太子老婆,儿子都被杀,只剩下一个不到一岁的孙子刘病已,还被投入了牢中。 刘病已的遭遇在中国历史上可算得上极具传奇性,不到一岁就坐牢,牢狱什么地方呵,正常人进去都只有半条命出来,他却硬生生挺了过来,最后还当上了皇帝的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太子刘据,也就是刘病已的爷爷,就这么挂了。 天下人为之叹息。 许多忠臣为太子刘据求情,说太子不是真反,慢慢地,汉武帝回过神来了,一琢磨,这中间是有人挑拨啊! 江充那小子,已经被太子刘据杀了,汉武帝问,江充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把江充三族全都诛灭吧!就这样,江充三族去给刘据陪葬了。 随着岁月流逝,毕竟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汉武帝有些悔恨,于是修了一座思子宫,专门纪念儿子刘据。 这件事儿,刘据有没有责任?当然是有的,当谣言刚刚出现的时候,刘据不够冷静,立即调动军队,这是犯了大忌的。也许他不这样做,还不至于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但是,太子一听到这样的事情,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可想而知,“巫蛊”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朝野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啊。 刘据的死改变了汉朝的走向,也改变了自己家族的命运,使得刘病已人生的起点,一开始就变得很低很低。 宫中,还是很热闹,“巫蛊之祸”的汉朝元气大伤,汉武帝越来越老,汉朝战车跟着这个老人没有方向感地狂奔,不知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地雷阵。大司马霍光,霍去病的弟弟尽力控制着大局,不让汉朝大厦倾塌。 一个开创了盛世,成就了大爷的汉武大帝,此刻留给汉朝的却是一种萧杀的氛围。 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时刻,有一天,汉武帝想起了被自己杀死的太子刘据,想起了太子的种种好,于是,修了一座思子宫,许多人感念于此,毕竟,太子刘据在人们心中,是一个如此爱护百姓的好人。 做完这些,皇帝竟然做了一个让很多人匪夷所思的事儿,他下诏承认刘病已是自己的亲曾孙(本来就是),把刘病已接到掖庭抚养。 掖庭是一个什么地儿?是皇宫人员聚居地,就是皇宫工作人员住宿区。 在这里,刘病已遇到了生命中的又一个贵人,他的名字叫张贺。 张贺是掖庭令,宫廷服务人员住宿区的主管,算是宫廷中层管理人员,张贺以前得到过刘据很多好处和帮助,也觉得刘据是一个好人,好太子,现在皇帝说把刘病已放在这里养,自然,作为主管的张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应该抚养好刘病已,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 刘病已虽然小时候身体不好,随着年龄增大,越长越帅,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特别聪明。张贺一看,这么聪明,得好好培养啊,于是,他一股脑儿给刘病已找了好几个很牛逼的老师,这一下子,刘病已的学业见识增长神速。很快就将《诗经》《春秋》啥的给k了个滚瓜烂熟。 张贺看着也高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聪明,不过,遗憾的是,刘病已虽然住在宫里,但是只能算一个平民。 为什么说张贺是刘病已的贵人,在于张贺官不大,但是,他的弟弟张安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现在已经很牛了,任右将军,右将军是军事首长大司马的副官,张安世当时已经是中央军委委员了。 刘病已的聪明劲儿给张安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小时候身体不好,一段时间的调理之后,刘病已长成了一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而且懂事爱学习,相当聪明。总之,大家很是喜欢刘病已。不过,没有人会将他和皇帝位子联系在一起。 张贺刚好有一个女儿。他一看刘病已,越看越喜欢,近水楼台先得月,张贺想把女儿许配给刘病已。虽然刘病已不可能做皇帝,但是,刘病已毕竟是武帝的亲曾孙,是有皇室血统的,能够找一个有皇室血统的贵族,也是很不错的。 张贺一想到自己的主意,都暗暗称赞自己是不是太聪明了。 有一天,张贺情不自禁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弟弟张安世,顺带将刘病已狠狠夸赞了一番。张贺琢磨,弟弟一定会很羡慕老哥这么安排。没想到,张安世一听,顿时大发雷霆,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给张贺浇了下来。 “哥,你疯了!刘病已是皇帝的亲曾孙没有错。可是,太子刘据造反的事儿,证据确凿!以后,政治风向不对的时候,咋办?你还敢把女儿嫁给他,简直疯了!刘病已这一辈子能够做一个安稳的老百姓,都已经万福了,他人帅,也聪明,但是,他是有罪之人的后代,你可得当心啦!” 张贺听了弟弟张安世的话,不停地拍胸脯,“哎,还是弟弟思虑周全啊,我差点犯了糊涂!”张贺想起了巫蛊之祸,几万人在这场灾祸中丧生,想着都后怕。张贺一琢磨,不仅不能将女儿嫁给刘病已,恐怕让刘病已在这儿住着都危险!得想个法子,让刘病已离开。 张贺寻思了好久,想到自己的一个朋友,叫许广汉。 许广汉何许人也?他的工作职位是暴室啬夫,相当于宫廷女子监狱的监狱长,同时,还分管疫病防治。 张贺软磨硬泡,讲了很多刘病已的好话。许广汉思忖了一阵子,说,得了,把孩子带来看一下吧。张贺将刘病已带来,许广汉一看,不错,一表人才,而且读书很多,很有想法,是一块料子。许广汉没有犹豫,接受了刘病已,将女儿许平君许给了刘病已。 张贺终于将刘病已这块“包袱”给扔出去了。但是,养了刘病已这么久,张贺于情不忍,在刘病已结婚的时候,张贺出了聘礼。 许广汉接受刘病已,不仅是因为老许看上了刘病已,更重要的是老许哪有张安世这种眼光,看问题那么深,所以,许广汉接到了一颗定时炸弹而不自知。还给女婿买了房,添置了很多家具,整天乐呵呵的,好像得了一个大宝贝。(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 娶了许平君后,刘病已告别了张贺,跟着老丈人来到了京城郊区杜县生活。 古代,跟今天一样,结婚了,刘病已小两口另外修了房子,过着快乐的二人世界。 结婚后没过多久,刘病已就病了,许平君就一直在照顾他。 两碗粟米粥,一碟罗卜咸菜,就是胡子睿转世为刘病已后和妻子吃的第一顿饭。一盏油灯似熄不熄地在灶台上摇晃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烟火味儿。 虽然重生前只是个失意的小白领,但是乍一吃到这样的饭菜,尽管饥肠辘辘,胡子睿,如今身份是大汉昭帝年间平民的刘病已也是勉强吃了个七成饱就再也难以下咽了。 许平君却吃得很是香甜,粗茶淡饭虽然太过艰苦,可是看到丈夫不但又活了过来,而且竟然能自已下地吃饭,她小小的心里只有欢喜和满足。 看看家徒四壁的房子,刘病已不由暗暗一叹,看着这个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儿的许平君十分香甜地将一碗粟米粥喝得精光,还用小舌头把碗沿都舔了个干净,刘病已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见许平君摞下了碗,便将自已喝剩下的半碗粟米粥推了过去,温声说:“还没吃饱吧,来,把这些也喝了吧”。 许平君这时才大胆地看了一眼自已的男人,他的模样还是十分憔悴,可是精神头儿已经好了许多,一双眼睛也有了神彩,见他好看的眼睛温柔地盯着自已,许平君不禁有些羞赧,她垂下了眼帘,轻轻地说:“夫君,你病体初愈,应该多吃些东西才是”。 刘病已想了想,才在脑海中搜索出应该叫她妻子,不过这种古人的称呼他叫起来实在是非常别扭,好在原来的胡子睿自从病倒后,整日昏昏沉沉,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也不曾开口唤过她娘子,于是唤着她的乳名道:“平君,我身体刚好,所以才吃不下太多东西,你若不吃也就浪费了”。 许平君想了想,向他腼腆地笑了笑,接过碗来低声道:“多谢夫君”。 刘病已细细打量她,这女孩儿已经脱下了孝服,换过了一身青布衣衫,她脸蛋儿看来还显得稚嫩,可是身材倒发育得有几分大姑娘的模样了,容貌俊俏,皮肤微微有些黑,但是浓浓的眉毛,挺俏的鼻子,丰润的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十分可爱。 发觉丈夫在看着她,许平君还以为自已的吃相有什么不文雅的地方,不禁有些害羞地偏过了身子。自丈夫生病以来,这还是她和丈夫头一次坐在一块儿吃饭。 这套房子中间是饭堂,一进门就是灶台,右边一进是卧室,里边隐隐的还有股子药味儿。左边闲置下来,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饭堂也是客厅,同时也是刘病已的灵堂,许平君生怕他病体太虚,坚持不肯让他动手,扶他去炕头上坐了,就自去把把灵堂拆了,倒也忙出了一身细汗。 看着许平君麻利地收拾着屋子,刘病已不禁暗暗叹息,十五岁的女孩儿,刚刚过门儿就要服侍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就这么一贫如洗的家,可真是难为了她,也不知这大半年怎么熬过来的。看着她的美丽和乖巧,刘病已不觉有些心动,这女孩儿淳朴清纯的模样,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怜悯和爱惜的感情,他还真的不舍得糟蹋了人家。 许平君收拾罢了一扭头,见他坐在炕上打量着自已,不禁脸上一热,这半年多来,日日只盼着自已的男人醒来,如今他真的醒过来了,被他这么看着,她却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她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地走进屋来把油灯挑亮了些,见他的目光还追着打量自已,脸蛋儿不禁越来越热,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搭话儿,她在屋子里又磨矶了一阵儿,红着脸凑过来拉过薄被替他横搭在腿上,结结巴巴地道:“夫君,你刚刚复苏,多休息阵儿吧,我......我去隔壁李大娘家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刘病已微微一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他不知道自已原来是患了什么病,不过自从附身以来,除了因为长期卧床,加上营养不良,变得四肢无力、心浮气促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见许平君跑了出去,他便掀开被子走下地来,正好趁机起来熟悉一下。这一看他的心也不禁凉了一半,到处都空空的,还真个是家徒四壁,实在可怜。 走到对面房中,从许平君口中,他已知道这间房现在空着,放了一些杂物,他走到门边,提了提粮口袋,里面只剩了不到一碗碎粟米,难怪她晚上只熬了两碗粥,喝自已那半碗剩粥喝得还那么香,也不知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刘病已鼻子有点儿发酸。 这样的日子怕是活着都成问题,这大冬天的可怎么过呀? 房间不大,屋里又没什么东西,几下就逛遍了,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山村的夜晚黑朦胧的,各家点的那盏小油灯光不及远,根本不象现在的农村,处处明亮。看了看天上被乌云掩住的那轮上弦月,他只觉得寒气澈骨,四野静寂,也不知道许平君去了哪里,他正想返回房中,忽然听到不远处吱呀一声,然后有狗汪汪地叫了起来。 侧耳听去,只听不远处一个老年女子声音道:“平君呀,夜黑呀,走路看着点儿”。 然后平君那脆生生的声音道:“哎,谢谢李大娘,这粮食等来年我家地里有了收成一准儿还您”。 刘病已悄悄走到矮墙边,墙下堆着扫过来的积雪,他扶着矮墙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一手举着油灯,一手半推着门,平君想必已出了院门儿。 只见那老太婆摇头叹息了一声,掩门时听到屋子里一个老头子的声音道:“老伴儿啊,咱家的余粮也不多了”。 老太婆一边关着门一边嘟哝道:“唉,我知道,可平君这孩子可怜啊,能帮衬就帮一把呗。再说病已那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将来......”。 随着房门掩上,下边的话就听不清了。刘病已听到自家院门儿一响,有个娇小的身影儿走了进来,不禁向前迎了两步。 许平君瞧见院中走来一个人影儿,不由大吃一惊,还道是无赖上门调戏,她低声叱道:“给我滚出去,否则......否则我要喊我男人了”。 刘病已只向前踏了两步,就听道许平君的声音,连忙说道:“别......”,他的喉咙有些哽咽,吞了口唾沫才缓声道:“平君,是我,我是刘病已”。 “哎呀!”许平君急忙抢上两步,一把扶住了他,焦急地道:“夫君,你病体初愈,怎么出来了?天冷着呐,你要是再有点儿什么事,你让我......让我怎么办才好?” 刘病已道:“不妨事的,我已经好多了。就是不常活动,身子有点儿虚”,他伸手要去帮许平君提粮口袋,许平君哪舍得他再干活,连忙扶着他往回走,说道:“夫君,你快回去躺下,夜里太冷,赶明儿晌午天气暖了,我扶你出来晒晒日头”。 刘病已无奈,只好任她扶着往回走,进了房门才忍不住道:“平君,为了给我治病,咱家的钱都花光了吧?我看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了”。 许平君将粮口袋放在灶台上,扶着他向里屋走,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轻轻说:“为了给你冶病,家里的存粮......,所以。。。。。。只好把家具物什儿典当了些”。 她扶着刘病已在炕头坐下,一边帮他脱着鞋,一边抬起头向他展颜一笑,说道:“夫君不要担心,等来年咱家地里有了收成,日子就会好些,”。 刘病已见她说到自已时满眼崇敬和自豪,不禁心中苦笑,自已现在这副模样在她眼中竟然成了真正的男子汉。这要是在前世,就算你再有学问,这么窝囊,恐怕也早被老婆一脚踹开了,还会用这么崇拜的眼神儿看着你? 许平君拉过被子让他靠好,又打来一盆热水,不顾刘病已再三的拒绝,温柔地替他洗起脚来,刘病已哪享受过这种待遇,可是推拒了一番,眼见反惹得许平君一脸的惶恐不安,他只好苦笑着任她服侍。 夜晚,躺在床上,刘病已头枕着手臂,默默地想着自已的心事。耳畔听到许平君轻微的呼吸声,想来她已睡得熟了。 两个人自他生病以来,许平君和他虽住在一铺炕上,却是每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两人不曾行过人伦大礼,一直只是在他铺盖旁睡下,今晚夫君不再是那种昏昏沉沉的模样,反而令她极为羞赧,睡了吹了灯他看不见自已的样子,许平君还是浑身发热,一钻进了被窝就把头埋进被子再也不敢露出来。 不过今晚她的心情却是成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夫君不但死而复生,而且似乎病也好了,看样子将养些时日就能完全恢复健康,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她只觉得无比欢喜。 刘病已和她虽是夫妻的关系,可是在他心里,这女孩儿虽然生得楚楚动人,可是自睁开眼来所见到的她的不幸和坚强,让他对这女孩儿怜惜不已,这么可爱的女子,他可不会昧下良心打人家的主意。 他看了看许平君睡下的位置,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她细细的呼吸声,象只小小的猫儿。唉,他幽幽地叹息一声,如今这个女孩儿既然挂着自已妻子的身份,自已不但要想办法活下去,还应该负起责任来照顾她才行,这时炕头的热度渐渐地冷却下来,不止露在被子外的脸冻得冰凉,被窝里也开始冷了,他紧紧了被窝儿,忽地想到自已睡在炕头,许平君睡得更冷,不知道她能不能捱得住。 悄悄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平君身边的炕面,那里冰冷冰的。山村中要砍些木柴总该很容易吧,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烧些柴?刚才察看屋子好象没记得灶旁放了多少柴禾。想想自已的情形,刘病已不禁释然:自已这一段时间恐怕一直都奄奄一息、好象随时都可能死掉的样子,许平君孤苦无助的一个人,又要照顾自已,她怎么可能有时间上山砍柴。 手指碰到了被边,刘病已不由一怔,这被子......怎么这么薄?用手指捻了捻,那层被子比起自已盖的真的是太薄了,这寒冷的冬夜她就是一夜夜熬过来的? 这时许平君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好象身子弓了起来,刘病已脸上一热,她还没睡?他热着脸低声道:“平君,还没睡?” 许平君含糊地应了一声,怯生生的声音好象有点儿发颤。刘病已叹息道:“你的被子怎么那么薄,这么冷的冬夜怎么捱得过去?家里连厚棉被都没有么?” “嗯......”,许平君低低地说:“夫君,你病的厉害,平君实在想不出办法请大夫,只好......只好......对不起......”。 刘病已摸摸自已盖的厚被,心中一热,他忽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拉许平君身下的褥子,炕面很光滑,那褥子被他硬扯了过来。 许平君心里有些发慌,颤声道:“夫君......你......你做什么?” 刘病已见她吓得什么似的,心中十分好笑,故意逗她说:“我们是夫妻呀,睡到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许平君更慌了,可是夫君这么说实在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只好吃吃地说:“可是......可是你身子可好,我们别......别......”。 刘病已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说道:“傻丫头......,你的被子太薄了,看你在那里受冻,我能睡得下去么?来,我们睡在一起”。 两条褥子摆在了一起,刘病已把她的被子掀开,把自已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把薄被盖在这床厚被上面,说道:“你看,这样就好多了”。 许平君窘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身子蜷得象张弓一样,两只小拳头握紧了放在胸前,她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害怕。 刘病已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夫是天、妻是地,圣人说过:‘妇人者,伏于人也’,若是丈夫要她,实在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可是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她还是禁不住心慌慌的。 刘病已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说实话他也不敢太靠近平君,如果两个人真的挨得太近,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已不动心,至少他身心健康,挨着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儿,纵然心里不想,生理上还是不免会产生反应,所以两人的肢体隔着两拳的距离,他也不敢靠近了去。 可是这样一来被窝里仅有的一点热乎气儿也都跑光了,虽然被子厚了,还是感觉不到暖意,躺了片刻,刘病已又爬了起来,摸索着趿上鞋。 第二章 世外桃源 许平君探出头来问道:“夫君,你......你去哪里?” 刘病已问道:“油灯怎么点?不是,油灯在哪儿呢?” 许平君忙也爬起来用火石打着了油灯,灯光下她的脸蛋儿红红的,也不知是臊的还是灯火映的,反而更增几分俏丽,她迷惑地对刘病已道:“夫君要出恭么?马桶就在外堂”。 刘病已摇摇头道:“不,我给灶上再添点柴”。 许平君举着油灯,随他走到外堂,灶下堆着一小捆劈好的木柴,刘病已看了看,走到墙角把木柴拿过来一股脑儿拿过来塞进了灶底,快要熄灭的灶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许平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心想:“烧了就烧了吧,反正夫君身子见好,不用我时时陪在身边,明早我早些起床去山上再砍些柴来就是”。 刘病已让火慢慢地烧着,然后拍拍手,回头笑道:“这下好了,今晚可以睡得暖些了”。 这一扭头,借着灶里的火光,才看清许平君穿着一身白色粗布小衣,虽然打着几块补丁,可也掩不住她窈窕动人的身段儿,领口露出一抹肌肤,在火光和灯光的掩映下,显得特别诱人。 刘病已心里一跳,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许平君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脸上也有些害羞。忸忸怩怩地扶着刘病已回到房中,刘病已从许平君手中接过油灯来时,感到她的手掌很粗糙,就着灯火一看,她手掌上有些茧儿,掌背肌肤摸起来很粗糙,裂了许多细细的口子,刘病已不禁心疼不已。 许平君红着脸摇摇头,怯怯地抽回手道:“夫君,别冻着了,快些休息吧”。经过这一番举动,两人都不再那么拘谨,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人心中暗暗滋生,钻进被子后两人也不再那么拘谨了。 被子中间的缝隙灌进冷气是很难受的,刘病已无奈,终是忍不住靠近了去,许平君身子一颤,肢体有些僵硬,但却温驯地未发一言。 刘病已只是让她挨近了自已,若有若无地贴着身子,免得热气都跑了出去。他自嘲地对许平君说:“平君,我们这也算是相濡以沫吧”,他轻轻地摩娑着平君的小手,怜惜地说:“你的手都裂了口子了,是洗衣劈柴弄的吧?疼吗?” 许平君唔了一声,摇了摇头,发觉他看不到,于是又说:“不疼,夫君,只要你的身体好起来,平君受再多苦也无怨无悔”。 刘病已听了不禁又握紧了她的手,却是让人心中又是温馨又是幸福。过了好一会儿,听到许平君的呼吸不象是睡着的样子,刘病已不禁又问:“在想什么?” 许平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夫君,我在想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娘家......,爹爹负担也很重,帮不上咱们。这可怎生是好?” 刘病已心里胡乱琢磨了阵儿,倦意渐渐袭来,感觉炕下也越来越热了。许平君虽然任由他扳着肩头挨近了,可是娇小的身躯仍然蜷起来,绷得紧紧的,刘病已觉得有趣,他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笑道:“平君,放松一些,挨近了暖和一些,天气这么冷,你怕我做什么?嗯......我忽然想起一个古人来”。 许平君刚被他说得脸上一热,一听这话不知道自已的秀才夫君要说什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夫君想起了什么古人?” 刘病已忍住笑道:“我想起了柳下惠,如果这位‘君子’不是自已有什么毛病,就是和我现在情形差不多,大冬天的在城门楼下,怀里抱着一个少女却不及于乱嘛,我也做得到,因为......实在是太冷了,什么坏念头都被冻没了”。 许平君“噗哧”一下笑了,先前还担心刘病已发了这场大病,会不会脑子烧坏了,想不到他.还是这么有趣,许平君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自已相伴一生的夫君,是自已今后最亲的亲人呐”,小小的心灵地轻轻地叹息,对刘病已的爱慕之情让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刘病已,紧张的身体也放软了下来。 她情不自禁地挨近了刘病已,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夫君,我愿意这么挨着你,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我愿意无怨无悔地陪着你,直到永远”。 听到许平君以夜遮羞,对他吐露的心声,刘病已的心不由轻轻一颤,人世间每个人是不是都在努力寻找着那个肯对自已说“我愿意”的另一半呢?冲动使他差一点儿脱口对她说出自已也愿意这么陪着她,穷尽一生一世,可是话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在心底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许平君的身子轻轻的、软软的,热乎乎的,抱在怀里很舒服,爱惜压抑了他心中的欲念,一阵困意涌上来,刘病已打了个哈欠,也不觉沉沉睡去。 大公鸡扯着嗓门“喔喔”地叫个不停时,刘病已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醒来,顺手摸了一把,怀里却空空的,急忙睁开眼,被窝里已经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刘病已对着铜境看自己转世后的模样,倒也长得剑眉星目,鼻似悬胆,口若涂朱,面如美玉天庭饱满,再加上一点八的大个,高大魁悟。 刘病已苦笑不已,自已还想要照顾好人家,想不到人家早起来了,自已还猫在这儿睡觉,他抓过衣服来穿上,一件袍子上也打着几块补丁。 走到外屋探头探脑地四下看看,却不见许平君的影子,刘病已走出院门儿,天气太冷了,冷气直冲鼻子,他舒展了下手脚,扩了扩胸,觉得精气神儿恢复了不少。 晨曦初照,这是建在山坡上的一个小村庄,坐落着十来间房子,大多也是破破烂烂的,山坡下还有几十幢房子,看样子那里的房子还不错,应该是比较富裕的家庭。 刘病已正站在右墙边打量着山下,忽听院门儿吱呀一声,扭头一看,好大的一捆柴禾儿,有些树枝上还有一些积雪,下边一个小小的人儿,和那柴禾的庞大比起来实在相形见绌,那蓬松的柴禾堆里露出一张小脸儿,脸庞冻得红通通的。 刘病已连忙跑过去,又羞又愧地道:“平君,你怎么......快,快放下,怎么砍这么多柴禾”。 许平君看见是他,比他还要着急,急忙的把柴禾放到一边,提着斧头跑过来搀他,神色焦急地道:“夫君,你怎么又出来了,外面好冷呢,快回屋去”。 刘病已有些自责的恼怒,他一把抢过平君手中的斧头丢在一边,双手捧着她红通通的小脸,感动地说:“平君,以后不要砍这么多柴了,你该叫我起来的,这活儿应该我们男人干才对”。 许平君被他捧住了脸颊,心里暖烘烘的,她认真地道:“那怎么成?你病还没好呢,如果干这些粗活会被人家笑的,夫君,快回屋里去吧,别冻着了”。 她的手也冰凉冰凉的,手背通红,十指都有些僵硬,刘病已把她的小手包在手掌里,快步往屋子里走,说道:“你才应该赶快进屋暖暖,你穿得也太薄了”,他有些难过的说:“家里穷得连件衣服都没有了?” 许平君笑道:“没呢,还有套新衣服,我想着过年时候穿,现在不舍得用。夫君,你饿了吧,我去做饭去 他把许平君拖到炕沿儿上坐下,拉开自已的胸襟,把她的双手放到自已的怀里,拿出大丈夫气势霸道地说:“老实坐着,把手暖过来再说,看你冻的”。 许平君怔怔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抽抽噎噎地掉起眼泪来,刘病已一愣,急问道:“平君,你怎么了?” 许平君从他怀里抽出一只手来,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什么,人家开心,夫君,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平君能嫁给你,是平君的福气”。 许平君真的觉得无比满足,上天待她真是不薄,不但把她的夫婿还给了她,而且他是这么温柔体贴。这个世界给自已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满足和幸福充满了她小小的心灵。看着她那么容易满足和感动的幸福表情,刘病已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在了怀中。 刘病已的新房建在杜县少陵原一带,这一带风景非常美丽,像一个世外桃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虽然是种田,刘病已却依旧显示出了天才的一面,他总能将农活处理得十分妥当。除了种田,刘病已还做兼职赚钱,主要兼职工作便是教书和做买卖了。教书对刘病已来说,得心应手,毕竟,他的知识非常渊博。 如果刘病已要写一本回忆录的话,在杜县的日子一定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 虽然要种地,做买卖补贴家用。可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让刘病已失去生活的乐趣,相反,他很享受乡村生活。一有空闲,刘病已便带着妻子许平君游山玩水。 杜县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在刘病已游山玩水的时候,汉朝朝廷的形势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武帝的继承者刘弗陵身体欠安,朝中大权掌握在大司马霍光手中,在历史上,霍光是一个忠臣,也是一个权臣!此刻,对于汉朝来说,霍光的影响力无处不在,在长安城,不论朝中还是军队里面,到处都是霍光的人!最重要的霍光还是最主要的外戚!因为其他外戚被霍光统统杀死了!怎么理解?当朝的皇后是霍光的外孙女,外孙女的爷爷按理说也该沾光,成为主要的外戚,对不起,霍光不希望这样的事儿出现,于是,霍光便想了办法让亲家见阎王了。这种办法屡试不爽,也算是控制朝政的一条捷径,后面会讲到。 刘弗陵虽然当上了皇帝,日子过得不舒心。 刘病已倒是很自在,带着老婆到处玩,有一天,刘病已郑重地对许平君说,老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的,没有人敢欺负你!男男女女之间的山盟海誓,或许不能当真,可是,刘病已却是认真的。此刻的他和老婆许平君不可能未卜先知自己以后会做皇帝。不过,即使做了皇帝,刘病已依然坚守着承诺。 刘病已务农,娱乐,不过,却没有放弃学习和深造。 假设我们把刘病已在杜县这段日子比作“上山下乡”,了解过这段历史的人都明白,最终走向成功的人都是那些在务农,蹲牛棚的日子里还坚持学习的人。刘病已在这一时期,深入钻研了《诗经》,刘病已本来就很聪明,以前的学习就打下了很好的底子,经过这么一学习,在学业上有了根本性的飞跃。 基本可以说,刘病已“学习爱情两不误!” 作为最后要做皇帝的人,会读书,会种地,只能证明自己爱学习,才思敏捷,通过劳动,能够知道百姓的艰辛。但是,知人用人,管理学从哪里来?而后者却是成就一个帝王最根本的能力啊! 说来也怪,没有人教,刘病已就能处理乡村里的纠纷!村里人吵架、打架,不找官府,反而来找刘病已解决。再棘手的事儿,刘病已总能四两拨千斤地解决,颇有高祖刘邦的风范!怎么会这样?原来,刘病已不仅耕读勤奋,还很会玩,斗鸡、遛狗、骑马样样精通,跟刘备小时候一样。这些精通之后,有利用刘病已的人际交往,慢慢地,他在地方上有了很多朋友,再加上刘病已和高祖一样,十分仗义,慢慢地建立起了威望,再说,刘病已脑子好使,是一个处理问题的高手,所以,自然得到了大家的信任。 刘病已因为善于解决问题,还惊动了杜县官府。官府有什么疑难案子断不了的,居然找刘病已帮忙解决!这时候的刘病已多少岁? 十五六岁! 用天才的标准来衡量刘病已,恐怕也不算过! 历史上,有很多人好奇刘病已为什么能够年少有为,为什么能够解决一帮老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结论居然是,刘病已身上流着高祖的血,所以绝顶聪明!虽然这种论点很是唯心,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刘病已绝不是一个傻小子! 转眼到了十八岁,十八岁,对今天的人来说,算是成年了,可以负刑事责任了,不过,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 刘病已十八岁的天空,像往常一样,蔚蓝蔚蓝的,睡觉抱老婆,有老丈人隔三差五送大米,送猪肉来,岁月安好。 第三章 张府夜宴 静极思动,刘病已想进城去看看,说不定也能象看书时候那些幸运的穿越天才们,搞些小发明、小创造发笔大财,安顿得许平君一生衣食无忧。 自己的岳父许延年和张大人也都在长安城,再不济也可以打点秋风,主意打定,明天就去和许平君说去长安城做买卖。 次日下午,刘病已正准备和许平君辞行的事情。突听门外有人说话:“此处居住的可是刘病已大人么。” 刘病已放眼望去,门外站着一名壮汉,此人脸相粗豪,但鼻梁挺直,额头宽广,双目闪闪有神,予人既稳重又多智谋的印象。 刘病已道:“我正是刘病已,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那人言道:“我乃是张大人手下的一名车夫,名叫郑吉,张大人遣我来接你过府一叙。” 刘病已道:“郑兄请稍坐片刻,我去和妻子说一声,马上就来。” 刘病已和许平君打过招呼后,便上了郑吉的马车。 刘病已问道:“郑兄弟面有点生呵,以前在何处发财呵?” 郑吉道:“我以前一直在西域公干,最近那边事了才回长安,也难怪刘兄弟没有见过我。” 刘病已道:“西域现在的情况如何?”郑吉道:“很不好呵,自武帝末年,任用的边帅就非能征贯战之辈。 就拿李广利来说,此人乃是平庸之辈,不过凭借妹妹是宠妃,就当上了贰师将军,统帅七万大军征讨匈奴,结果燕然山一役惨招覆灭,一时之间长安城几乎无村不戴孝,处处有哭声。 本来在帝国双璧卫青,霍去病的打击下,已奠定汉强匈弱的格局。 可随着卫青,霍去病的纷纷去世,匈奴人也随着卷土重来,经过十几年的恢复后,声势复振,与汉争斗竟败少胜多,现在竟连李广利也投降过去。 西域众国都是墙头草,现在都纷纷倒向匈奴,丝绸之路也随之闭塞,西域形式如此发展下去实在让人担忧呵。” 刘病已道:“以郑兄之见,西域形势该如何应对?” 郑吉道:“先以雷霆万均之势击破匈奴,再以怀柔手段应对西域各国,还有重要的是要在当地屯军,以免我军一撤走,就为匈奴所趋,其余各国反复无常,才是西域经营长久之计。” 刘病已道:“郑兄果然高明。” 郑吉道:“我自幼年起,便以张骞经营西域为目标,可惜未遇明主,一生本领也无法施展,现在还不是在张大人处做个小小的车夫,苛且偷生而已,说起来实在是惭愧呵。” 刘病已见状,连忙安慰道:“郑兄非池中之物,只是时机未到而已,不要失去信心了。须知英雄终有用武之地么。” 郑吉道:“我也听说刘兄雅量高致,善于纳言,今日一见,果如潜龙腾渊,刘兄日后一定大富大贵,到时侯别忘了提拔在下,我自少年时就在西域,对各国情势有如洞若观火,了如指掌。如有朝一日我能重返西域,必定有一番作为。” 杜县离长安并不遥远,两人说话间,已经到长安城。刘病已两世为人,今天终于又看到这汉帝国的伟大都城。 长安位于有“八百里秦川”之称的关中平原渭河南岸,周、秦、汉均建都于此。 南是秦岭山脉中段的终南山,重峦叠嶂,陡峭峻拔,成为南面的天然屏障,有“重峦俯渭水,碧嶂插遥天”的磅礴气势。北则有尧山、黄龙山、嵯峨山、梁山等构成逶迤延绵的北山山系,与秦岭遥相对峙。 在这些山岭界划出来的大片沃原上,长安城雄踞其中,渭、泾、沣、涝、潏、滈、浐、灞诸水宛如晶莹闪烁、流苏飘荡的珠串般环绕萦回,形成“八水绕长安”之局。 这些河流犹如一道道的血脉,既给长安提供丰富的水源,也使长安充满活力。“秦中自古帝王州”,正因种种战略和经济上的有利条件,自古以来,长安便得到历代君主的垂青。 秦始皇嬴政以之收拾战国诸雄割踞的乱局,开创出中央集权大一统的局面。到张骞两次出西域,开辟了长安至西域的丝绸之路,促进东西方经济和文化的交流,长安更升格为国际级的名城,联结中外文明的纽带。 汉高祖五年(前202),将秦朝的兴乐宫重加修饰并改名为长乐宫,将都城从栎阳迁于此。萧何又主持修建了太仓和武库。 汉惠帝元年(前194)开始修建长安城墙。 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兴建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开凿昆明池和上林苑,前后历时90年。 城墙全部用黄土夯筑而成,高12米,宽12~16米;墙外有壕沟,宽8米,深3米。因城墙建于长乐宫和未央宫建成之后,为迁就二宫的位置和城北渭河的流向,把城墙建成了不规则的正方形,缺西北角,西墙南部和南墙西部向外折曲,过去称长安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或称为“斗城“。 全城共有12个城门,每门3个门道。东面自北而南为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南面自东而西为覆盎门、安门、西安门,北面自西而东为横门、厨城门、洛城门,西面自北而南为雍门、直城门、章城门。 城内主要建筑群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武库等。未央宫由前殿、椒房殿等40余个宫殿组成。 城内工商业区集中在西北隅的横门大街两侧,共有九市。居民区在城东北隅宣平门附近。 长安有闾里一百六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城西的建章宫规模宏伟,城西南至东南一带为上林苑,内有离宫别馆数十处。西南有昆明池等皇家宫苑,昆明池是为训练水军而开凿,又可解决长安城水源不足问题。 南郊则有明堂、辟雍、灵台等礼制建筑。 刘病已两人来到张府,自有下人停好车马,张府主管将刘病已请进府内,此时天色已晚,天上升起一轮明月,刘病已见张贺正在饮宴,其间还坐有一人。 张贺道:“病已呵,听说你大病初愈,需要好好补下身体,我今天做个东道,这是我的弟弟张安世,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三人,你不要拘束呵” 刘病已连忙上前施礼:“张大人对在下真是体贴入微,恭敬不如从命,两位大人请坐。” 张安世年约三四十岁,头戴长冠,身着布衣,双眼炯炯有神,五官端正,神态自如,看上去颇为儒雅。 张安世道:“张贺老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仪表堂堂,生有异相,今日方才见到呵。” 刘病正道:“张大人对在下恩重如山,若没有大人载培,也不会有病已的今天。” 张安世道:“我有时也阻止张大人,上有年轻的皇上,不应称道皇曾孙。” 刘病已道:“张大人老是无端的称赞我,张将军制止他是对的呵”。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气氛也融洽起来。 刘病已心想这不是后世的面试么,前生生活坎坷,换过不少单位,不知道面试过多少次,群面都要好几次,这种单面自然只是小儿科,就不知这次面试目的何在。不过无论如何张贺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张安世道:“病已最近在读什么书呵。”刘病已道:“小子正在研习诗经。” 张安世道:“诗经是本好书呵,身为大汉子民,不可不读诗经呵,老夫可否讨教几句呵”刘病已道:“请大人赐教”张安世道:“诗经一共有多少篇,分成几个部分。” 刘病已道:“收入自西周初期至春秋中叶约五百年间的诗歌三百零五篇(《小雅》中另有六篇“笙诗”,有目无辞,不计在内。诗经“六义”指的是风、雅、颂、赋、比、兴,前三个说的是内容,后三个说的是手法。“ 张安世道:“请教为君之道。”刘病已道:“为君之道,首要懂得选贤任能,否则纵有最好的国策,但执行不得其人,施行时也将不得其法,一切都是徒然。” 过了片派张安世又道:“病已诗经学得不错,请问武帝时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等主张。病已对此有何看法呵?” 刘病已慨然道:“汉家自有制度,本来就不只是以一种学术来冶国的,儒术之长处在于教化,若只用儒术,则国家就危险了呵。” 张贺,张安世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欣赏,张安世作为朝中高官,对这个答案简直是再满意不过了。 这份见识那里像是18岁的少年人,却不知刘病已作为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人,对儒家的看法自然不是这时的人所能认识的。 张安世道:“当今之世如何实现大治?” 刘病已道:“去奢省费,与民休养生息,不违农时,才能促进生产,使民衣食有余。” 交谈还在继续,这一夜,三人交谈甚欢,美酒佳肴不停的上,直到三人都有些醉意。 张安世又问道:“我大汉子弟讲的是文武双全,一手读诗,一手舞剑,不知病已的剑术如何呢?” 刘病已道:“我自小也略学习了下剑术,岂敢在两位大人面前卖弄呵。” 张贺笑道:“无妨,即是我等要你舞剑,你就露二手给我们看看。” 刘病已长身而立,双手抱拳道:“如此,两位大人请恕小子无状了。” 自有仆人拿出宝剑,古筝,张安世弹奏古曲《高山》,这一曲是上古琴圣伯牙谱写,较之后世,曲谱颇为简单,可是大道至简,调子越简单,越是不易出彩,可是到了操琴者手里,一股雍容之气天然流露,穆穆如高山耸峙,浩浩如长风吹林,欺日月,凌霄汉,大有登凌绝顶、一小天下的气势。 刘病已乘着酒兴,准备表演醉剑术,只见他动作柔中有刚,缓急相兼,闪展晃忽,如颠如狂。其步法左旋右转,踉踉跄跄;其身法东倒西歪,飘忽不定;其剑法穿挂云扫,劈抹撩刺变幻莫测。演练起来步随身移,身随剑变,一势多圆,环转无端。令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 刘病已想起自己两世的坎坷遭遇,一时间不禁壮怀激烈,放声长啸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第四章 斗鸡场(一) 第二天两人用过午饭后,在张府的密室私谈。 张贺道:“兄弟,我前二日去看过太医,他说我的病已没冶了,活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 张安世一听此言,如被五雷轰顶一般,眼泪止不往的往下流。 他再看着张贺,昔日心目中那么强健有力的大哥如今形容枯萎,满头白发,再想起父亲被人害死后,兄弟二人一直相依为命的种种情形仿佛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不禁抱着张贺大发悲声:“兄长你的命为何如此苦呵?” 张贺反倒显得从容淡泊,说道:“安世你要坚强一些,兄长的心早就随着太子去了,本来我当年身为门客受太子造反事情株连,当时就该死去的,是你向武帝求情,在大殿跪了一天一夜,又跟武帝上书才放过了我。 可是我还是遭遇了男人最大的耻辱,受了宫刑。也是因为如此,我才出任往往由阉人才可以出任的掖廷令。 我当时万念皆灰,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掖廷抚养的人员里看到了病已。 看到他,我像又看到了太子,看到了自己那些雄姿英发的年青岁月,我的人生才又焕发了意义,这些年我教他读书写字,看着他长大成人,看他成家立室,我心里有多么欣慰你知道么。” 张贺又猛烈的咳嗽起来,持续了好长时间,才继续往下说:“我儿早死,兄弟你过续了小儿子给我。 张彭祖和病已他们两个人,让我回想起我和太子小时侯,一起读书写字,练武学文。 那知现在已是天人永隔了”张安世流泪道:“兄长你不要说了,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会好起来的。” 张贺道:“兄弟不用了,我预感到自己可能活不太长久了,我很快就会在泉下与太子他们相遇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望就是看到病已这孩子能登上皇位,给太子和那些冤死的同伴们申冤呵。” 张贺说完,朝张安世一拜:“兄弟你在朝常上地位显赫,霍光也很器重你,我知道兄弟你为人公私分明,从不询私情,这次就难为你了,你一定要完成为兄的这个心愿呵。” 张安世连忙回拜,道:“当年父亲大人被奸臣害死,武帝查出真相后,要让兄长当官,是兄长坚辞,兄弟我才能当上尚书令的,兄长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呵,我一定想方设法让病已这孩子当上天子,但拥立新君兹事体大,涉及面太多,恐怕非我一人能决定!” 张贺道:“太子当年推进仁政,受过恩惠的人很多呵,现在朝野同情太子遭遇的人也有很多,公道自在人心,你不是孤立无援的,” 张安世点头称是,没有说话。张贺又再度咳嗽起来,张安世道:“兄长今天已经非常劳累了,早点休息吧。”张贺挥手与张安世道别。 一个人在生活上或财产上遭了大难,还可能不为所动,但有时有一种奥秘可怕的打击,打在人的心头上,却能够使人一蹶不振。坚强、稀有的性情便是这样创造出来的:苦难,经常是后娘,有时却也是慈母;困苦能孕育灵魂和精神的力量;灾难是傲骨的奶娘;祸患是豪杰的好********[法]雨果:《凄惨世界》 刘病已回到家中,与许平君说道在张府饮宴之事,许平君听到刘病已在张安世面前对答如流,心里非常高兴,不愧是我的夫君呵,长得又帅有才华,在朝庭高官面前也是潇洒自如。 刘病已心想:“老子我两世为人,可不是白活的。平常我就喜欢读书,而且还非常用功,有了充分的准备,面试这种事对我来说小case了。” 不过对于张安世考查病已的目的,两人都感到有些纳闷,考查诗经之类的还好说,为何会问到为君之道这种问题上来呢?我一个落魄皇孙这种问题和我有关系么,夫妇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许平君自告奋勇去父亲那里打探消息,回来后告诉病已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陛下病倒了,而且据内廷的人说,病情很严重呵。 病已心道原来张安世考察我是为了这个呵,看来我还可能有点帝王命呢。 这个皇位坐上去以后,可对自己重返现代帮助太大了,我得早点做准备了,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 刘病已对自己的往事开始有比较清晰的回忆,基本上就是从史家生活开始的,以前的一切都只有模糊的印象。 张安世的儿子张彭祖,史高的儿子史丹、史玄的儿子史恁等与刘病已的年岁相当,当时由于在帝陵周围所设立的陵县的百姓多是来自东方的豪富之家,因此这些县往往非常富庶繁荣,而为了看热闹,刘病已曾多次与玩伴们一起去诸陵游玩,许多地方刘病已他们都去过,所以说和张、史两家的人处得相当好。 张、史两家把他家人的埋骨之处指给了他。 自然关于他的父祖的信息也在这个时期开始被系统地灌输进了他的脑中。 听到这些信息以后,刘病已心里是非常想要翻案的,本来坐皇位的注定是我,可是现在受冤案的诛连,自己只不过是落难皇孙,连结婚的钱都是借的,一辈子也就这样混混噩噩地过去。 重生之后,感觉自己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刘病已之前拜访名师,学过诗经,这部分的记忆在张安世的剌激下,成功激活;另外自己前世为了锻练身体,系统练过武术,大汉朝民风强悍,读书人也要佩剑,因此刘病已也练过一些剑术。 自己文武皆备,再加上毕竟从两千多年后穿越过来,见识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能比的。 现在机会来了,我怎么说也是两世为人,我才不信我会比谁差得多少。 为何我会混得如此之惨呢?因为我欠缺了成就。 无论在那个时代,没有成就的人都不会被重视。我要当皇帝,建立起万世不朽的功业。 许平君跳起来,伸手摸上他额头。 刘病已挥开了她的手,反抓着她双肩,两眼神光闪闪道:“立志必须远大,做不成时,打个折扣还是有些儿斤两。 今时再不同往日了,我为皇帝,你就是皇后了,你究竟帮不帮我。” 许平君头皮发麻,但在这种情况下怎说得出拒绝的言词,只好点头答应。 自己最大的依靠是张氏兄弟,其中张安世身为朝廷高官,位高权重,在霍光那里也说得上话,高层路线就指望他了;张安世的儿子张彭祖,史高的儿子史丹、史玄的儿子史恁这些人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也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 而且自己游侠乡里,名声不错,这些也是自己的助力。 总之,自己是要登上帝位的,谁也不能阻碍这条登顶之路。刘病已暗暗想道。 说起来,张彭祖那小子跑那去了,老子病好了也不来看看。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粗嗓门又瓮声瓮气喊了一句,随后三步两步从楼梯口冲了上来。“我不是故意要打扰病已哥。但弟兄们今天被人欺负惨了,病已哥你如果不给我们出头的话……”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近前。许平君绕过刘病已的脊背,皱着柳眉看去,只见来人左眼上罩着一个的大黑圈,右脸上留着两个青疙瘩,鼻子口堵着团葛布,血珠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看样子着实是被人打得不轻,难怪会跑来搬救兵。 “到底是谁,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见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被人揍成了这般德行,刘病已拉过把胡凳将对方按在上面,一边从梳妆台旁抓过条面巾丢进水盆里,一边愤怒地询问。“一伙天杀的外乡人。” 黑眼圈接过刘病已洗好的面巾,一边擦拭脸上的污渍和血迹,一边委屈地回答。“你赶紧去,再晚些,斗鸡场子都得被他们给挑了!” “他敢!”刘病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难到还没王法了不成?” “何止是没王法,我,还有史家兄弟两个,全被他们给打了!我报病已哥的字号出来,他们根本不当放屁!”黑眼圈紧跟着站起来,扯着刘病已的胳膊就往外走。 许平君早就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此人就是张彭祖,跟刘病已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只是性格与刘病已相差甚远,总喜欢惹下些麻烦来,最后让朋友替他擦屁股。 耐着男人的面子,许平君起先并没打算多加干涉,这时见到刘病已连事情详细经过都不问清楚便准备替对方出头,忍不住皱了下眉,低声喊道:“病已这就去么?张少爷的鼻子可正滴着血呢?” “没事!”被称做张少爷的黑眼圈汉子回过头,冲她大咧咧地一抱拳,“那倒不必!你跟病已是总角之交,他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许平君端坐在床头,看上去落落大方,“只是东市离这儿还有不短的距离,你鼻子还在流着血,骑在马背上能不头晕么?况且你这么远跑来搬救兵,一来一回,需要不短时间。等病已到了,那些惹事儿的外乡人恐怕也跑远了吧!” 第四章 斗鸡场(二) 不到一刻钟功夫,救兵已经来到斗鸡场门口。看到里边被砸得一片狼藉,刘病已肚子里更是怒火万丈,用马鞭指了指其中一名大伙计,低声喝道:“就这么让人砸了。你们的手和脚呢,留着当柴火烧的么?赶紧砍下来才是正经!” “二爷,小的们尽力了,他们人多,又都是练家子,小的实在留不下他们啊!”伙计们吓得跪了满地,一边发抖一边哀告。 “一群废物,亏我平素好吃好喝供着你等!”明知道不是伙计们的错,刘病已还是无法接受被人砸了场子的现实。正欲从中寻出两个不顺眼的家伙来作法,屋子内又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马缰绳,“病已啊!今天这个亏咱们可吃大发了。你赶紧去追,那帮外乡来的王八蛋向曲江方向跑了!” 刘病已低下头,费了好大劲儿才分辨出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是自己的好朋友张成。此人在长安市井中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平素以风流倜傥儿著称,今天居然被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人来了,可见闹事者有多霸道。伸过手去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刘病已低声安慰道:“马老弟放心,今天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替你讨还公道。史家两位哥哥伤得怎样?需要不需要立刻去请郎中?”“两位史爷找帮手人去了。一会儿就能过来!”不待张成开口,跪在地上的大伙计主动替他回应。 “不等了,让他们沿着这条街跟上来,我这就带人去追凶!”刘病已又拍了拍张成的肩膀,示意对方放开自己的坐骑。 “嗯。”张成抹了把眼泪,像个受了气的小娘们般回应。“你们几个,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扶张小公爷去看跌打郎中!”知道张成被打成这幅德行,回家去见了他那棺材面孔老爹,肯定还得再挨一顿板子,刘病已用手向跪在地上乞怜的伙计们指了指,大声命令。“唉,就去,就去!”伙计们见他不再追究,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众星捧月般将张二少架向了坊口的医馆。 “追!掘地三尺,今个儿也得把他们给揪出来!”刘病已用力一磕马肚子,气势汹汹地奔着曲江池方向杀了过去。那伙惹了事的外乡客走得飞快,堪堪追到了曲江池畔,刘病已等人才终于追到了一伙人影。“就是他们!”张彭祖两眼通红,指着对方大喊,“别跑,有种地停下!” “砸了人家的场子,就想走么。这长安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刘病已在马背上狠抽了两鞭子,加速向对方追去。听到来自背后的马蹄声,那伙外乡客并不着慌。其中一个年龄看起来在四十上下的瘦高个子家伙侧过头,冲着另外一个身材和打扮都非常耐看的中年人笑着抱怨,“你看,我说过吧,打了孩子就会把他娘招出来!没错吧?”“那就教教他娘怎么管孩子!”另外一个中年人潇洒地转过身,冲着刘病已微微一笑,“你设局诈赌,骗人钱财,莫非还有理了不成?咦,怎么又是一个半大娃娃,回去,叫你们家大人来说话!” “老子诈不诈赌,关你屁事!”刘病已本来就没打算跟对方说理,先前喊了一嗓子,不过是不愿承担一个背后偷袭的恶名而已。听外乡客非但没有赔罪之意,反而倒打一耙诬陷自己诈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左脚甩开马镫,右脚猛然用力,整个人如鹞子般从马背上飞将起来,双脚在半空中并作一对铁杵,径直向诬陷自己的外乡客胸口踹去。 “天下不平之事,天下人皆管得!”那外乡微微一笑,两**替后退,堪堪避开刘病已的锋芒,然后将非常随意地左胳膊一挥,宽大的袍袖如浮尘般,卷向了刘病已的脚腕。这下子看似轻描淡写,若是不幸被他卷中了,刘病已非被摔个头破血流不可。好在刘病已见外乡人出招利落,也迅速在半空中将狼腰一挺一扭,竟然硬生生收住了去势,双腿避开对方攻击范围,鸿雁般落到了数尺之外。 这几下攻得干脆,解得利落,惹得敌我双方的掠阵者都忍不住大声叫好。刚出招就打了刘病已一个措手不及,那玉树临风般的中年人也不趁机追杀,向身后摆了摆手,笑着吩咐,“终于来了个身手过得去的。你等不要插手。让我跟他好好玩玩。” 刘病已是打架场上的老手,刚一过招,就明白在史家两兄弟将新的救兵搬来之前,自己背后的同伴即便一拥而上,也未必是眼前这伙外乡人的对手。因此见对方愿意单挑,也乐得借机拖延时间。向后看了看,笑着叮嘱:“你等先不要上来,免得让人说咱们欺负外乡人!” 大汉尚武成风,官府对私斗并不严格禁止。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通常一场架不打完,差役绝不到场。而时近傍晚,曲江池附近游人稀落,无论时间和地点都是打架的最佳选择。 张彭祖从小就跟在刘病已背后鬼混,相信好朋友的身手,答应一声,带领健仆人们在其身后围成了半个圈子。那厢一众外乡客也非常光棍儿,见张彭祖等人不上去助拳,也缓缓围成了另外半个圈子。像两军对阵般,与张彭祖等人的面孔遥遥相照。 恰恰有几伙游曲江归来的闲人经过,见到有人打架,也笑呵呵地围拢上前,在双方的外侧又加了一层人圈,呐喊助威,喝彩不绝。也不怪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场中交手的两个人打得的确精彩。刘病已虽然年方十八,身高却已经长到了八尺上下,力大腿长,出招呼呼生风。那外乡客身材比刘病已稍矮了半尺,窄了三寸,却生得非常匀称。发觉对手力大招沉,立刻采用了一套避实就虚的战术。举手投足之间,飘然出尘,仿佛一头野鹤在与猛虎周旋,非但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平添几分潇洒。 这套恰当的战术为他吸引来更多的喝彩之声,不明真相的看客们几乎本能地将赞誉给了动作更养眼的人。张彭祖等人不甘心己方气势被敌手压过一头,只好拼命扯开嗓子。结果非但没能挽回局面,反而令周围给外乡人的喝彩声水涨船高。不断增高的喝彩声,迅速吸引来更多的看客。更多的看客加入观战行列,同时又让喝彩声愈发剧烈。 久战无果,交手双方额头上慢慢都见了汗。刘病已是因为心中焦急,而与他放对的那个外乡人,却是因为年龄偏大了,不堪再逞筋骨之强。随着几声清叱,双方同时改变战术。刘病已利用自己力大臂长的优势,将身架放开了向前贴,准备采取近身抱摔之术克敌制胜。外乡客则化拳为爪,专攻他的四肢关节,居然使出了江湖人专用的拆关节毒辣招数。 刘病已恨他下黑手,故而也不再克制,双掌向对方肩膀上一搭,抬腿便朝小腿胫骨绊去。这下子若是绊倒实处,外乡人的小腿即便不骨折,也得因为脱臼在床上趴上几个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双臂猛地向上一搅,居然借着刘病已的一搭之力,把身体腾了起来,避过攻向下盘的一记杀招。然后身随影走,蝴蝶般围着刘病已转了半个圈子,挥肘砸向刘病已后颈。 “啊!”周围的看客们倒吸一口冷气。这已经不是普通打架斗殴,而是以命相搏了。胆小的人两眼一闭,转身就走。免得过后被官府请去当证人问话,徒惹一身晦气。胆大的也屏住呼吸,瞪圆眼睛,看场中的恶少的外乡客谁先得手。 “嘿!”刘病已猛然前扑,躲开对方杀招。随后转身攻向外乡人小腹。外乡人举掌相迎,包住他的拳头,一抽一送,居然又将刘病已的攻势化解掉,随后发起凌厉的反攻。 这会儿周围变得清静了许多,只有沉重的拳脚相撞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双方又换了十几招,刘病已抓住对方一个破绽,以腿为鞭,奋力横扫。外乡客再度敏捷地跃开,随即出脚攻向他的膝盖。刘病已避都不避,反而上前半尺。二人的大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刘病已后退,蓄势,反扑。外乡客踉跄数步,无法站稳身形还击,只好大喝一声,用肩膀顶了过来。如同一头老虎与一头豹子相撞,又是一声闷响,双方紧紧撞在一处。随后四只手臂挥舞,拳头在对方后背上敲鼓般猛擂。这样打下去,外乡人非被砸吐血不可,但刘病已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双方的同伴都不忍让自己人受伤,大喊一声,纷纷上前。围观者当中也有数个人越众而出,试图将抱在一起的双方分开,免得两败俱伤。 张彭祖的心思都在好朋友刘病已身上,根本看不出其他人的意图。见对面外乡客来得迅速,又明知自己肯定不是人家对手,把牙一咬,从地上捡了块砖头,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拍将过去。 第五章 霍成君(一) 那人猝不及防,脑门上吃了一砖头,仰头便倒。“出人命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其他看热闹的人立刻一片大乱,狼奔豚突,唯恐遭受池鱼之殃。外乡客以为他真的已经被一砖头拍死。气得怒吼一声,从腰间拔出宝剑,对着张彭祖分心便刺。 大汉读书人在腰间佩把宝剑乃是时尚。通常剑刃都懒得开,以免不小心割伤自己。但这把宝剑肯定不在此列,刚出鞘,立刻带起了一道耀眼的寒光。甭看张彭祖平素在街市上横行无忌,却从没真正杀过人。看到对手情急拼命,吓得惨叫一声,拔腿便逃。 “哪里走!”外乡客怎肯放过这个杀害自己朋友的“真凶”,提着宝剑随后便追。也活该张彭祖倒霉,才奔出十几步,迎面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数辆包着白铜的马车冲着他直挺挺的撞了过来。这下子要是被撞上,非粉身碎骨不可。张彭祖再度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双腿猛然拔起半丈多高,硬是从第一辆马车的拉车辕马脊背上跃了过去。那外乡客也恰恰追至,来不及收拢身形,也是猛然双腿用力,苍鹰般从同一匹马背上疾掠而过。 也就是对方为了出行安全,故意用了以耐力著称,身材却比较低矮的马,才让他们两个逃过了一劫。若是换了军中的马,张彭祖和追杀他的外乡客两个非被辕马撞残废了不可。但是,他们两个算是逃离了生天,一向在豪门里边养尊处优的辕马们却不曾受过如此惊吓,只听车队中间发出“唏溜溜”一声咆哮,有两匹辕马居然不管前后队伍中的赶车者如何呵斥,冲下大路,拖着马车,直奔附近的宽阔地而去。 “啊——”惊马所拉的车厢内,有一个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那马车却片刻不停,车辕在路边的石块上碰出一串串火星。“坏了!”听到女人的尖叫,张彭祖瞬间清醒。他也算大户人家的后辈,对朝廷的衣衫制度、车驾等级摸得门清。白铜装潢外观的马车,至少是公侯之家,或者郡主、郡马才能用。若是放在早几年些皇帝陛下厉行节俭的时候,马车里边坐着一位公主,也极有可能。 八两马车,清一色的白铜装潢,清一色的枣红小马。马车里无论坐得是谁,若是今天被伤害到,张彭祖即便生了三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因此他顾不上再应付外乡客的追杀,拔腿便向马车追去。外乡客被张彭祖的突然变化弄得一愣,旋即也明白今天自己闯下了大祸,丢下宝剑,跟在张彭祖身后纵身紧追。 两条腿的人怎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惊马,眼看着白铜马车就要被惊马拉着撞上路边人家的青砖墙,车里边女人的尖叫声都变了调子,时断时续。张彭祖两眼一闭,浑身的力气瞬间全被抽走。早知如此,他又何苦给自己揽这个差事?本以为可以借机讨好某个人,给自己寻个出路,日后重振张家门楣。谁料想出路没等看见,鬼门关倒是近在眼前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眼睛一闭的瞬间,马车前又扑过两个身影。一个是跟人打架,在地上滚得满身泥水的刘病已,另外一个彪形大汉,比刘病已居然还粗了两号。二人几乎是同时扑到,半空非常默契地看了看,随即,刘病已身体陡然下沉,径直扑向车辕。那大汉则猛然发出一声了怒喝,“着!”。钵盂大的拳头当空砸了下了,正中一匹惊马的脖颈。 “唏溜溜!”两匹惊马中的一匹又是一声惨叫,疼得浑身抽搐,软软地跪了下去。紧跟着,另外一匹也被彪形大汉打倒。抢在马车翻到之前,刘病已双臂抱住车辕,顺着马车的趋势追了几步,用力按下车闸。“吁!”他大声呼喝,双眼瞪得几乎溅出血来。那马车带着他又前冲了数步,堪堪在车厢与墙壁相撞之前,停住了去势。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过是电光石火的功夫。周围来不及逃走的看客全吓呆了,张开嘴巴,连喝彩都全然忘记。倒是后续马车上的仆从反应得足够快,纷纷跳下车来,拔刀将肇事者和救人者全部围在了中央。只待车厢里的女子说句话,就立刻将众人碎尸万段。 气还没等喘均匀,身为救人者的刘病已自己也呆住了。一个多时辰前,他还嘲笑说京师里的官员多如牛毛,随便在哪里发生一次火灾就可以烧死二十几个将军。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自己随便打了一架,就至少打出个郡主来。要是放在他祖父那辈,这场祸当然也不算大。可现在,他欺负几个寻常百姓不在话下,凭什么去招惹这车身通体白铜装潢的郡主大人? “病已,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开车厢,看小姐伤到没有?”关键时刻,刀丛后响起了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刘病已闻声转头,看见史丹两兄弟联袂而来,背后还跟着二十几个精悍的家将。 刘病已听了史氏两兄弟的提醒,立刻快步走到马车旁边,冲车厢里抱了抱拳,非常客气地说道:“里边坐得不知是哪位小姐,可曾受了伤?病已刚才急着拉住惊马,所以行止莽撞了些,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嗯,没,刚才,刚才多谢壮士援手!”车厢里先是传来一声娇喘,紧接着传出来女主人慵懒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几分惊惶意味,却婉转妩媚,让距离车厢最近的刘病已头皮猛然一紧,手和脚登时没有了合适安置的地方。 “小姐?”刘病已又被吓了一跳。瞪圆了两只眼睛细看,天,这哪里是白铜装潢的马车?!!那车厢和车辕,分明包的是足色白银。八辆马车,清一色双马拉载,白银包体。整个长安城敢用这么大排场招摇过市,并且被称为小姐的,恐怕不会超过三位。而这三位当中随便一个被碰掉跟汗毛,大伙恐怕都得在监牢里过下半辈子! 想到这儿,他哪敢再怠慢分毫,赶紧上前数步,亲手拉住已经变了形的车门,“小姐小心,车门坏了,我帮您拉开。您换一辆后边的马车吧,这辆车恐怕用不得了。我等三日之内,肯定赔您一辆新的来!” “哼!”车厢里的女人鼻孔里发出一声娇哼,明显对刘病已提出的条件非常不满。“是霍小姐吗?刘病已和几个朋友在此嬉闹,没想到会惊扰了小姐的车驾。此刻天色已晚,不敢让小姐在路上耽搁,改日我等定当上门请罪!”刘病已清了清嗓子,上前朗声致礼。 虽然已经落难,皇曾孙的字号还是能派上些用场。车厢里边的女人轻轻笑了笑,柔声回应道:“原来是刘病已啊。怪不得我听声音这么熟悉。说什么上门请罪的话来?谁家孩子还没当街打过几场架?嗯,这车厢怎么了,真的撞扁了么?外边的那两位壮士,麻烦你们再用点儿力!” “谨遵命!”刘病已大喜,手上稍微加了点力气,就将变了形的车门扯了下来。怕惊扰到车中女眷,他赶紧后退半步,侧开面孔。 这番彬彬有礼的动作,惹得霍成筠吃吃而笑。笑够了,先有一个绿衣少女从车厢中国跳出,弯下腰去,缓缓在车厢口扑下一块猩红色地毡。那少女年龄也就在十三四岁上下,身材却玲珑有致。屈膝弯腰之际,前后都凸出两道圆润的弧线。她的动作很慢,也极为优雅,白皙的手臂一抬一放,五根春葱般的手指与猩红色地毡相映成趣。手指末端,却涂着一抹另类的嫣红,被夕阳一照,登时勾走了无数视线。 刘病已亲此刻突然见到了一个衣衫几乎半透明状态的绝代佳人,只觉得嘴唇发干,嗓子发紧,肚子里有股邪火一点点往上涌。再看张彭祖,眼睛里哪还有半分害怕,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的所有动作,仿佛稍一转头,妖媚少女就会变作蝴蝶飞走了般。 “啪!”马车前响起一记清脆的声响。众人都是一愣,灵台瞬间恢复了清明。目光所及,只见一只镶了无数珍珠美玉的皮制小屐落在了车厢口的红色地毡之上,紧跟着,又被放下了一只。车帘微动,再次跳下另外一名同样妩媚的妙龄少女,弯腰将一双小屐在车厢口摆好,然后低声说道:“小姐,地毡铺好了。请小姐移步!” “外边的阳光还那么毒么?”在两个美艳小婢的衬托下,车厢里边的声音愈发充满诱惑。尽管觉得有些失礼,张彭祖和那些外乡客人还是忍不住偷偷将目光探过去。只见五点豆蔻般的红色慢慢从车厢口探出来,探出来,点燃空气中的火焰。白玉般的足面,柔滑圆润的脚踝,笔直而光滑的小腿。天,居然没穿足衣,玉雕般的小腿上面仅仅覆着一层宝蓝色的天竺纱!天啊,张彭祖的脑袋嗡了一声,顷刻间,外边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颜色。 第五章 霍成君(二) 其他人的表现并不比他好多少。包括刘病已,虽然号称见过无数美女,但平素跟他打交道的讲究的是艳而不淫,色而不妖。没有谁会像霍成筠和她的两个婢女这般诱惑得彻头彻尾,毫不做作。但同样的衣服霍成筠身上,与那两个小婢却截然不同。先前那两个小婢女给人的感觉只是妩媚,诱惑,冲动,让人想亲近、抚摸,揽在怀里细细把玩。而当霍成筠的身形完全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却给人感觉像是佛寺里彩绘的飞天,诱惑依然存在,隐隐地却透出了几分宝相庄严。 张彭祖完全看傻了,混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冥冥中,只觉得,天上落雨成花,八百罗汉一同吟唱。在庄严的诵经声里,却有一个赤足,裸腰的飞天向自己缓缓走来,婉转送上一双红唇。 “见过小姐!”梦境突然被打断,张彭祖愕然回首,却见史家两兄弟带头,众人正纷纷向马车抱拳施礼。 “免了吧!”霍成筠笑了笑,轻轻摇头,满脸慈爱。“你们两个野小子啊,真不让大人省心。下次打架,记得离官道远一点儿。否则被你娘亲听到风声,少不得又要拿家法制你。” 说罢,由两个侍女搀扶着,施施然走向后排的一辆马车。一边走,一边低声冲着自家侍卫呵斥道:“亮刀子干什么?吓坏了人怎么办?赶紧都给我收起来!把坏了的马车拖回院子里,别在这里碍事。一群废物,若不是人家舍命相救,我早就被惊马拖到水里边去了!” 转身之间,便是二幅不同面孔。一幅妩媚,一幅寒冷如霜。不同人的看在眼里,均于心中涌起股别样滋味。那令大伙神魂颠倒的霍成筠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入备用马车,又慢慢探出头来,像个长辈般笑着冲史家兄弟叮嘱,“待会儿玩累了,记得到去我的别院来一趟。我那里新到了一批岭南糖霜,你们拿几坛回去,难得你娘亲喜欢。是自家伙计专程送过来的,比外边买的强许多。” “多谢小姐!”史氏两兄弟拱手致谢。 霍成筠慢慢放下车帘。众侍卫狠狠瞪了张彭祖和刘病已两个一眼,将已经恢复正常的两匹惊马拴在车队后,连同马车一并拖走。待车队都在官道上消失了,大伙才堪堪缓过一口气来。张彭祖拍了拍胸口,长声感叹,“我死了,我真的死了。老天啊,我是死了,魂在到处飞么?”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跟刘病已几乎打了个平手的那个外乡人摇摇头,大声吟唱。 这两句形容得倒也恰如其分,众人无不摇头而笑。只有先前被张彭祖一砖头破晕了的老夫子,错过了一场视觉盛宴,懵懵懂懂从远处的地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地喊道,“你们站在那边干什么?架打完了么?还是握手言和了?哎呀,谁这么缺德,弄了我一脑门子血!” “哈哈哈哈!”见到他晕晕乎乎地模样,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笑罢了,互相看了看,心中都失去了将这场架再打下去的动力。 “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时当快乐。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摘自圣经 猩红色的蜡烛,淡粉色的罗帐。薄薄的烟罗后,沉睡中的美人缓缓张开星眸,发出一声慵懒的呻吟。 “小姐醒了?”正缩卷在床榻旁虎皮毯子上假寐的婢女听见呻吟声,雀跃着站起来,端起温在羊毛巣子里的莲子羹,轻手轻脚捧到初醒美人的案头。 “嗯!”霍成筠又发出一声低吟,抬起半个身子,在婢女手上喝了几口莲子羹。然后缓缓伸了个懒腰,叹息般问道:“什么时辰了?”也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也许是习惯使然,不经意间,大半个胸脯已经露出了被子,两点殷红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傲然相望。 这风景,即便是女人看了,也会目眩神摇。被唤作香吟的婢女将半空的磁碗放在床边,缓缓低下头,用面孔贴上手臂,“已经二更天了。小姐这一下子睡得好沉!”她轻轻蹭了蹭,低声回应。嗓音带着几分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沙哑,令不远处的烛火突然一跳,忽明忽暗。 “作死!”霍成筠一巴掌打过去,将小婢女轻飘飘拍出老远。“别在这里烦人,让药痕出去看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今天下午那两匹马,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爬起来?” “应该没大事!小姐放心。刘病已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法子。虽然把马给打倒了,却真正没伤到筋骨。”小婢香吟一边迈着碎步往外走,一边条理分明地汇报。“一个时辰前管家叫兽医来看了看,开几味安神的兽药,就收了摊子。说是不吃药也行,在马厩里修养两三天,便可以恢复过来!” “哦!”霍成筠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个柔润的椭圆型。她倒不是没钱重新买两匹同样颜色的马,只是觉得两匹牲口很可怜。都被吓成那种模样了,还要挨上狠狠两记老拳。” “刚才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霍成筠从托盘中抓起一根又粗又长的银链子,在婢女的伺候下系在自己的腰上。这件大食来的物事有个非常香艳的名字,叫做“锁蛮腰”,粗狂的风格与她纤细的腰肢搭配起来,令其一下子在妩媚之外,再添几分楚楚可怜。 “小姐梦见了什么?能不能跟奴婢说说!”“早忘光了。明知道梦是假的,谁还费心思去记它!”霍成筠摇摇头,侧开身子,让婢女给自己披上一袭薄纱。 宝蓝色的轻纱披在肩上,半边肩膀和半边躯体若隐若现。镜子里边,出现了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大食公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霍成筠脸上突然泛起了一层极其不自然的潮红。刚才她的确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只是,梦里的情景,非但一点没忘,而且到现在还历历在目。梦境中,她记得自己也差不多是这幅打扮,被两个又老又丑妖怪掠在半空中,镣铐加身。一个身高八尺,玉树临风的少年恰巧从地面上经过,怒喝一声,冲上云头。一拳将左侧的妖怪打翻在地,然后,对着右侧挟持着自己的妖怪再次挥出钵盂大的拳头。 只两拳,两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便被打回了原型,居然是两只老树根。妖型一现,霍成筠在半空中立刻失去支撑,迅速坠落。就在她即将被摔得粉身碎骨之际,那名少年驾着七彩祥云降下来,轻轻托住她的**……那一瞬间的幸福与安宁,胜却,平生无数。 “好了!小姐自己看看,这样的妆容可否要得?”香吟的声音再度于耳畔响起来,将沉浸于梦境中的变回来。三分圣洁,三分妖媚,三分妖娆,还有一份楚楚可怜。冲着镜子里的自家笑了笑,霍成筠站起身,信手披上一件纯黑色的羊绒大大氅。所有妩媚与妖娆瞬间都被纯黑色的大氅裹了个严严实实,不把大氅剥开,谁也看不见她几乎赤着的躯体和躯体上的那些冰冷的饰物。此刻镜子里的人露在外边的,只剩下一个头颅,带着一缕高傲而疲倦的微笑,永恒不变。 羊绒大氅还没暖和起来,凉凉的,仿佛裹着一块冰。但这块冰,也可以随时变成一团火焰。只要某一天,能与梦境里的那个人相遇。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问自己的过去与将来……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香吟,把烛火挑亮一些。我看不大清楚。药痕呢,这死妮子怎么还没回来!”在镜子前慢慢转动着躯体,霍成筠柔声命令。 “怕是在路上睡着了吧!”香吟不着痕迹地诋毁了同伴一句。“她身子弱,容易犯困!” “都像你一样,蝎蝎蛰蛰地就好了!”霍成筠转过头,轻轻戳了香吟一手指。看看其他几个小婢女的身影已经出了门,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今天叮嘱你们从史家哥俩嘴里套的话,你们可曾套了出来?” “那哥俩嫩得很。您回房休息后,我跟药痕根本没用任何手段,他们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全倒了出来!”美艳小婢香吟想了想,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得意。“那个拉住马车的公子,是皇曾孙!”“嗯!”霍成筠轻轻点头,示意香吟继续说下去。 “那个见了您连口水都顾不上擦的小无赖,叫做张彭祖。家中两个老的俱在,但都是撒手掌柜。由着他的性子胡闹。依奴婢之见,今天这场乱子,恐怕就是他惹起来的。” “提那小无赖作甚!”霍成筠笑了笑,嘴角露出一丝不屑。见了美色心有所动是一回事,见了美色就迈不开步子时另外一回事。前者证明了自己魅力之威,而后者,则只证明了那小东西自己成不了气候。 第五章 霍成君(三) “剩下的几个人就更不值得一提了!”香吟皱了下眉头,实在想不明白今天下午遇到的人中间,有谁值得主人关注。反正小姐已经说过不想追究他们的责任了,问得再清楚也是瞎忙。况且除了史家哥俩,刘病已,还有姓张的那小无赖之外,其他人把骨头敲碎了熬油,也未必赔得起自家的马车。 第二天一早,刘病已带着满肚子疑问赶到了常乐坊斗鸡场。谁料到平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扎在斗鸡场里的张彭祖却突然转了性,居然迟迟没有现身。 倒是平素不怎么出现的史家哥俩,今天也早早地赶来了。与刘病已互相打了个招呼,随即便吩咐健仆从身后的一辆敞篷马车上,搬下来十几个乌漆描金的鸡笼。 那笼子里面的斗鸡个个体型高大,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花费重金专门培养出来的良种。虽然说朋友之间有通财之义,刘病已还是上前拱了拱手,笑着谢道:“又让两位哥哥破费了!其实两位哥哥不必如此,咱们的场子里,拿得出手的‘大将军’还有好几只呢!” “都是朋友送的,不值几个钱!养在家里边,只会越养越颓废。还不如拿到场子里来早点接受历练。”史丹看了他一眼,笑着给出一个听上去非常顺耳的理由。 史恁年龄比哥哥小两岁,性格也不像哥哥那般沉稳,挥了挥手,非常不耐烦地道:“二郎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们也是场子的股东不是?怎么也不能年年白拿分红,出了事情却让你一个人担着!” “二哥客气!”刘病已无言以对,只好感激地抱拳。 还不到开业时间,三个人便站在大堂里面一边监督伙计们收拾场子,一边闲聊。随便扯了几句之后,史丹四下看了看,很是惊诧地问道:“怎么没见张彭祖?按道理,平常这个点儿他早就来了?” 此刻听史氏兄弟提起,刘病已不由得在鼻孔里冒出一丝苦笑,“我也正找这小子呢?平时赶都赶不走,今个儿却却不知道跑哪去了!两位哥哥昨晚去见霍成筠,她没难为你们吧?” “没有。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家常,还留我们哥俩吃了晚饭。她那个人,其实心肠挺好的!”史丹想了想,微笑着回应。 “霍成筠留你们哥俩吃晚饭了!天哪,你们居然在霍成筠家吃了晚宴!”没等刘病已接口,门外突然闪进张成的身影,鼻梁上贴着块硕大的膏药,却依旧无法令他那女人般尖细的嗓音变得稍稍粗犷分毫。 “一顿便饭而已!”史丹回过头来,笑着跟他解释,“去年我一个同宗族叔想续弦,还是霍成筠他们家出面给牵的红线呢。新婶娘是她的一个远房表妹!” “天哪!天哪!天哪!”张成才不管别人话里话外隐藏着什么意思,只管一味地抱着脑袋大叫,“你们居然有幸去参加霍成筠家的晚宴。居然不带上我?如何?那霍成筠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那样……” “行了,哪都有你。”见张成越说越不像话,刘病已只好上前打断,“张成,昨天你回家没事吧。伯父没有接茬罚你?” “是啊,我们还以为守直最近肯定要在床上趴上十天半个月呢!”知道张成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史家两兄弟也不跟他多计较。上前几步,目光围着张成上下扫视。 “嘿嘿!”张成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我阿爷昨天在户部当值,压根儿就没回家。最近朝廷里边好像事情特别多,估计没十天半个月的,他很难抽出功夫来管我!” “怪不得你小子今天尾巴一直翘着!”众人点点,纷纷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张彭祖呢,他今天没来?”转眼之间,张成也发觉今天斗鸡场缺了一点热闹气氛,目光约略一扫,便找出了具体原因。 “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刘病已笑着摇头。 找不到张彭祖,张成的注意力便转到了另外的事情上,“两位哥哥,昨天你们抓到那伙外乡人没有?奶奶的,可把我给打惨了!回家后屁股都没法沾床,楞是趴着睡了一宿!” “追倒是追上了。不过打了个平手!”刘病已笑着点头人,然后看似很随意地问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看那几个外乡人,不像故意惹麻烦的主啊!” “我哪里知道啊!”张成的回答,让所有人哭笑不得,“我正在里边小间里边看热闹呢,张彭祖在大堂已经跟人打起来了。我见他要吃亏,就赶紧上前助拳。谁料想那几个外乡人看着都是文弱书生,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 轻轻皱着眉头,刘病已将目光转向史家哥俩。那两兄弟也苦笑着摇头,“别看我们,我们两个也是稀里糊涂被张彭祖给卷了进来。听到动静时,张成已经趴在地上了。都是自家兄弟,我们怎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挨揍……” “这仗打的!”刘病已不住地摇头苦笑,心中更确信是张彭祖刻意惹事,把大伙全给卷了进去。可张彭祖平时的确不是这种陷害朋友的人,那他这样做,到底因为什么?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事实上,不只他一个人满头雾水,史氏哥俩个昨天回到家中,也觉得白天的那场仗打得稀里糊涂。所以,他二人今天才借着给斗鸡场补充斗鸡的由头,一大早赶过来探寻究竟。此刻找不到张彭祖,又见刘病已的眉头上隐隐冒着一股黑气,就明白其中猫腻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几分,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 只有张成一个人没心没肺,看不出别人的脸色,自管询问昨天另外一场“战斗”始末,“怎么会只打个平手?二郎,他们居然能跟你打个平手?什么来路,居然如此厉害!” “若是名字被伯父知道,恐怕再躲上十天半个月,你也难逃一顿家法!”看了看他,刘病已苦笑着回应,“跟我交手的那些家伙都是昌邑王的手下,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呃!”张成大声打了个嗝,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他家教严格,为官的父亲天天拿当世才俊来给他做榜样。不肯上进,还学着打架,这个罪名要是被张成的父亲抓住,恐怕他的屁股被打成四瓣都不算完。 见张成被吓得小脸儿煞白,史恁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已经化敌为友了。明天正午在临风楼做东,让咱们几个跟他们握手言和。记住了,明天正午。这回你结交的都是一时才俊,即便喝多了,伯父肯定也不会教训你!” 听见雷虎的字号,张成立刻又雀跃起来,“老雷?是雷虎么?他什么时候又回京师了?怎么不提前跟咱们打个招呼。他上回答应我的弯刀,到现在还没兑现呢!” 有些人的名字就是不禁念叨,张成的话音刚落,雷虎那高大的身躯已经从门口挤了进来,“谁在念叨我?我说呢,从早晨起来就老打喷嚏。好了,别念叨了,我送上门了!” 说罢,笑呵呵地朝门口换筹码的柜台上扔下一个沉重的大包裹,砸得柜台咚咚做响,“都是些以前走江湖时结识的朋友送的,大伙随便挑几样带回家去孝敬长辈,也算我的一份心意。你要的弯刀也在包裹里边。小心些,已经开过刃的,别割了手!” “哎!”张成答应一声,飞一般冲过去,打开包裹。里边除了两把带鞘的宽刃弯刀外,还有几串珍珠,数件玉器。都是以分量和个头见长的塞外货。史氏兄弟和刘病已知道雷虎自从跟了刘贺之后,手头一向不太宽裕,赶紧上前把包裹重新收拾起来,拱手谢道:“怎好又劳大哥破费?你一个县尉,才拿几个薪水!” “嫌我官小了是不?”雷虎一板脸,双目瞪得滚圆,“嫌我官小,我立刻走了,不敢打扰几位贵人!” “刘大哥这是什么话!”众人一看,只好拦住他,当面礼物给分了。雷虎这才高兴起来,捋了把自己的络腮胡子,笑呵呵地道:“这就对了么?真的想弄钱的话,哥哥重操旧业,京城里边随便转一圈就有了” “张彭祖呢,他怎么没来?”随便聊了几句,雷虎也发现斗鸡场里少了一个重要人物,皱了下眉头,低声询问。“不清楚!”刘病已笑着回应,“估计是家里边临时有事,所以脱不开身吧。你也清楚,他们家上下几十口子人,全靠着他维持着呢!” “也是,张彭祖甭看平时笑得很轻松,实际上,肩膀上的担子比你我都重!昨天我也是一时生气,话说的过了些。今天赶过来,本想跟他道个歉……” “大哥这话就见外了。昨天你教训得在理,况且子达也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人!他要是敢生气,咱们把他揪出来,每人踹上两脚,看他肚子里的气顺不顺得过来!”史恁笑了笑,低声替张彭祖打圆场。 第五章 霍成君(四) “也是!”众人皆笑,纷纷把话题岔到别处。又听雷虎聊了几句发生在刘贺身上的趣闻,时间也就接近了巳时,街道上“当当当”传来一阵钟声,茶馆、酒楼、赌场、当铺,诸多家店铺同时打开大门,准备迎客。整个东市立刻热闹起来,买东西的,看热闹的,四处找差事谋生的,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刘病已等都算是有身份的人物,不能在大堂里边跟散客对赌。所以在史丹的提议下,打算到外边的茶馆里边小坐。还没等动身,门口的人流中突然挤进一个看起来比张成还要秀气三分的少年书生,掏出几十个铜钱往兑换筹码的柜台上一丢,趾高气扬地问道:“张彭祖在么?请他出来见我?” 当着几位股东的面儿,伙计们怎敢收人门包。立刻陪着笑脸将铜钱推回去,低声回应道:“张公子不在。他其实不经常来这儿。您老人家找他有事么?可否让小人带话给他?” “我老人家?”看起来比张成还要秀气的少年书生紧张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眉头轻皱,“我,我老人家不用你带话了,你也别敷衍我。我老人家知道,这间斗鸡场,他是背后股东……” “找我?”刘病已眉头轻皱,好似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敢问小娘子,你家主人找我何事?” “婢子香吟,见过刘壮士!见过诸位恩公!”那看上去比张成还要秀气三分的书生见自己的身份被雷虎一语道破,楞了楞,微微蹲身,向着刘病已等人敛衽施礼。 “小娘子客气了!”刘病已等人恍然大悟,同时侧身,拱手还了个半揖。自打这男装女子在门口一出现,他们就觉得眼熟,到了此刻才终于发现,原来这女子并非旁人,正是昨天第一个跳下来,替霍成筠铺好地毡的那个美艳小婢。 一猜出此女口中主人的身份,史家兄弟顿觉脸上微热,冲着刘病已笑了笑,低声说道:“诸位兄弟,请容我们哥俩先走一步。家里头还有些别的事情,需要人抓紧时间去处理!” 联想到霍成筠,雷虎不好意思再听小婢女香吟到底有什么口信要带,轻扯了张成一把,笑着说道:“既然场子已经开了,咱们两个最好去巡视一下。昨天子达还在这里跟人打过架,我怕有些霄小之辈不知道死活,会趁机前来浑水摸鱼!” “哪可能。放眼整个东市,谁不知道张家小侯爷的威名!”张成正望着一身男装的小婢女香吟发傻,被刘病已拉了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很不情愿地抗议。 “走吧,你个瓜娃子!”雷虎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扯住张成的衣角,小声说道:“没见过美女是怎么的。令尊大人对你要求再严格,也不至于连个通房丫头都不给你选!” “能一样么,那能一样么?”张成倒退着一边向后一边低声抗议,“我阿爷说了,选女人第一标准时不能狐媚惑主,让我一见之后便难生亵渎之意。第二,要身子骨强健……” 被他这么一闹,没事也变成有事情了。刘病已先涨红了脸,拱了拱手道:“小娘子有话请讲。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兄弟,不用回避!” “任何话都可以说么?”香吟用手指捂住嘴唇,惊诧地瞪圆一双杏眼。她的手指修长,皮肤洁白,放在嘴上,登时与朱红色的樱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围不少赌客无意间瞥到,便再也无法将眼神移开。更有几个好事者,不认得雷虎的威名,竟然慢慢围拢了过来。 甭看刘病已挥拳能打翻惊马,这种阵仗平生却没遇到过几次,脸色登时红里透紫,回头向已经开溜的众人张望了一眼,大声喊道:“诸位兄弟,我先告退了。明天临风楼,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说罢,无可奈何地向香吟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对方逃命般出了斗鸡场的大门。 张成一直盯着刘病已和香吟看,直到二人的背影在人流中消失了,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摇摇头,低声道:“刘大哥也太不解风情了。那小娘子,分明是……” “看看你这幅德行!”雷虎气哼哼地打断,“就跟这辈子没见过女人般!” “你有所不知!”张成被说得满脸委屈,“我不是没见过女人。但我阿爷给我选的女人,首要一条要求是不能让我贪恋其姿容而耽误了学业。你想想,照着这个标准选,我还不够可怜么?” 念及张成的父亲那张终日紧绷着的棺材面孔,雷虎不由得心里好生同情,“我带你去一个全是美女的地方,你去不去?” “哪?”张成立刻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平康里!”见他那幅猴急模样,雷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应。 “还是算了吧!”张成缩了缩脖子,神情又开始打蔫儿,“上次张晓达带我去过一次,到最后我都没弄明白,是我拿里边的姑娘们取乐呢,还是姑娘们拿我寻开心呢!” “你没收到两个小红包吧!瓜娃子!”雷虎笑着打趣了他一句,耸耸肩,“随便你。反正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也先走一步了!” 长安城,今年的初雪来得真早。当第一朵雪花从天上飘下来的时候,霍成筠正站在门口恭迎自己的客人。她今天刻意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棉袍,从肩膀一直拖曳到脚。乌黑的长发不加任何绾系顺着耳后滑落下来,就像一道流瀑般滑过脊背。纤腰,丰臀,修腿,玉颈,薄施粉黛的脸上写满了愉悦,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顾盼生波,宛若一朵幽莲,静静地绽放于秋水之侧。让前几天刚刚见识了她如何风情万种的刘病已忍不住楞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早已准备好的客套话顷刻之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了,病已这么快就不认识了么?”早就预料到刘病已见到自己后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霍成筠促狭地笑了笑,抿着嘴问道。 “这个……”刘病已挠了挠后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尴尬。“的确与前天的感觉不太一样。小姐,小姐今天的打扮,看,看起来,就像,就像……” “就像”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仿佛世间的一切言辞在美人面前都黯然失色,反倒是不用任何语言来啰唣方才恰当。 霍成筠又笑了笑,信手接过刘病已递过来的礼物,轻轻抱在怀里,“病已客气了。今天只是安排一顿便饭,答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而已。又何必带什么礼物!里边请,外边风大,请病已先入内饮茶。” “这个,呵呵。我拿出来的物件,当然入不了小姐法眼。可空着手上门,又过于失礼了些。一点小玩意而已,小姐如果看着还顺眼就把玩两天。如果不顺眼的话,随便赏赐下人就好了!” 说着话,宾主二人隔着三寸左右距离,并排走向今晚会客的正堂。甬道两边的灯笼里蜜蜡跳动,将一双影子忽然推进,忽然拉开。只是那股甜甜的花香味道却愈发的浓了,将亭台院落和院子里的人都包裹起来,就像步入了一个甜甜的梦境。 霍成筠抱着刘病已给的礼物走入正堂,心情突然变得像一个小女孩般迫不及待。把客人引入座位,亲手奉上一盏茶,她笑着说道:“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宝贝。恩公介意现在就将盒子打开么?” “别叫我恩公!”刘病已一口热茶差点儿没喷出来,“我只是路过那里,举手之劳而已。你再叫我两声恩公,我就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了。盒子随便开,我都说过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小姐可能不知道,我目前只是个……” 没等他把自谦的话说完,霍成筠已经将装礼物盒子轻轻打开。里边是一件越州白瓷,对于普通百姓家来说,价值已经不菲。对于拿了蜜蜡当松木火炬点的霍府,则显得过于寒酸了。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整件白瓷被烧成了匹骏马形状,无鞍无络,四蹄腾空。 “好一匹奔霄!妾身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马儿!”见惯了各种珍宝,把金子当土坷垃使的霍成筠偏偏对一匹瓷马感了兴趣,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又看。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屋子里的多宝阁中,然后又用手扶了扶,唯恐放置不稳将其跌成碎片。 “朋友帮忙选的。没想到还能入得了小姐的眼!”见对方如此珍重自己送的礼物,刘病已心情大好,笑着补充了一句。 “是史家那哥俩儿么?”霍成筠将目光从骏马上收回来,款款走到刘病已对面坐好。因为只是两个人的小宴,所以她选了一张方桌,而不是寻常大型宴会选用的那种小几。只是这样的话,两个就变成了对面跪坐,微微抬头,便将彼此眼睛里的光芒看得清清楚楚。 到了此时,刘病已才发觉座位的异常。尴尬于自己的反应迟钝,他赶紧坐直了身子,笑着回答:“不是,他们兄弟两个最近家里边事情多,没时间陪着我这闲人乱逛。” 第五章 霍成君(五) “恩公的……”信口追问,猛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刘病已的忌讳,霍成筠赶紧用春葱般的手指去掩朱唇,“看我这记性。又叫你恩公。可如果不叫恩公的话,该叫你什么才好呢?” “嗨,你就叫我老刘,壮士。或者直接喊我名字都行。我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刘病已大咧咧的一挥手,示意对方随便,同时也尽力让自己变得放松一些。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儿的初哥,临来赴宴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吹嘘过,自己行得正,走得直,绝对不会因为美色当前就乱了心神。但所有诺言在一看到霍成筠的瞬间就开始失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有好几百只手在抓挠。 “那你也别叫我小姐!”霍成筠撅了撅嘴巴,像个小女孩般跟刘病已讨价还价。“我叫霍成筠,小字佩儿。刘大哥喊我玉瑶,佩儿均可!” “谨遵小姐之命!”刘病已郑重点头,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那几个对方期待的音节。晃了晃脑袋,笑着道:“我不习惯叫人的小名。干脆,咱们就简单些,你,我相称。反正今晚估计也没第三个人了!” “也好!”霍成筠心里涌过一阵淡淡的失望,很快,脸上又绽放出了笑容,“刘大哥喜欢吃什么?” “你这里有什么?”刘病已倒不再客气,笑着反问,“客随主便。有酒有肉就行。千万别弄什么天南地北的珍馐。你给我吃,我也吃不出好来。并且未必能填得饱肚子!” 霍成筠又楞了楞,没想到刘病已的要求如此简单。为了这顿酒宴,她事先可是费了好大心思。这年头非但皇家饮宴讲究一个奢华,即便长安城内普通大户人家请客,只要不是穷得快过不下去日子了,什么燕窝、鱼翅、鹿唇、熊掌、驼蹄之类便一样都不能少。 谁料刘病已的要求却如此简单。不愿品尝那些珍馐,只求一个醉饱。对于霍府里的厨子而言,这个要求就太笼统了些。但这也难不住霍成筠,只见她做沉吟,心里边有了主意,拍了拍手,冲着身边伺候酒宴的婢女命令道:“让厨房准备一头刚刚宰杀的小鹿,剥了皮,直接抬到这边来。再准备炭盆,石板和烤架。今天下雪,咱们刚好吃个热乎!” 这下,倒有些令刘病已喜出望外了。笑了笑,瞪圆了眼睛问道:“你也肯吃烤肉?乖乖,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粗人才好这一口呢!” “炙么,当然是现烤现吃为好。”霍成筠笑着回应,双目中灵光闪动。 须臾之后,一头刚剥了皮的小鹿送到。霍成筠挥手命前来伺候的女仆退下,自己挽了袖子,从鹿背上割下一条带着点淡黄色脂块的肉,用铁钎子穿了,慢慢架在了仆人们刚刚端进来的白铜炭盆上。 盆里边用的是上好的白炭,没有一丝烟,蓝幽幽的火苗上下跳动。带着脂块的鹿肉被热气一熏,立刻汪汪地冒出一层油来。眼见着油珠越聚越大,慢慢汇拢成滴。终于在肉块上再也挂不住,“啪嗒”一声落进了火盆里。 火盆中的蓝色幽焰立刻跳跃起来,半空中变成明亮的金黄。霍成筠却不闪不避,抓起穿着肉块的铁签子,在黄色火焰上慢慢翻动。看着肉表面也变成金黄色了,才笑着将肉取下来,放在一个银制的托盘中,用刀子轻轻切成薄片。然后将调料和肉片一并送到刘病已面前,“久不做此事,已经手生了。希望刘大哥能吃得下!” “如果这样还算手生的话,老刘平常自己烤的东西,就只配喂狗了!”已经看得发傻的刘病已摇摇头,大笑着将托盘接了过去。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自己第多少次被震撼了。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此间女主人居然会亲手烤肉给自己吃。更没想到的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女人,居然连烤肉也能做得如此熟练。 “可称大哥的口味!”笑咪咪地看着刘病已吃了几片肉,霍成筠低声问道。 “很好,很好。这滋味,简直地道极了!”有肉在嘴,刘病已也放松了许多,点点头,笑着夸赞。 猛然间,他发现所有烤好的肉都在自己的面前。赶紧将盘子向前推了推,笑着客气道:“你也吃啊。怎么好东西全给了我老刘一个人?” 霍成筠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小片肉,在自己面前的调料盒中蘸了蘸,放进嘴中慢慢品尝。新鲜的烤肉自有一股醇厚滋味,她原本嫌这东西火气大,今晚吃起来却非常顺口。于是又用筷子夹了几片,斯斯文文地吃光了。便又用铁签子同时穿了几片鹿脊,慢慢烤了起来。 “我来帮你!”刘病已不好意思光吃饭不干活,夺过铁签子中的几根,学着霍成筠的样子慢慢在火盆上转动。霍成筠笑着看了他一眼,也不拒绝,静静地盯着火焰,享受此刻的温暖与宁静。 须臾,几块肉都熟了。宾主两人将肉切开,也不分哪一片是谁烤的,一口酒,一片肉,开开心心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额头上就都热出了汗珠,脸也都变得红扑扑的,说不出的滚烫。 霍成筠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打探过刘病已的过往,但此刻听对方亲口说起,还是有一种很亲切的味道。“妹子觉得,大哥与小张公子,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你怎么会和他混到一起的!” “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刘病已又喝了一碗酒,笑着摇头。 “能说给小妹听听么?”霍成筠歪了歪头,显然对其中原因十分好奇。 “呵呵,你如果有兴趣听,跟你念叨念叨也无妨!”刘病已笑呵呵地回答,顺手将一片烤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其中醇厚的乡野滋味 “为什么?”也许是寂寞的日子过久了,霍成筠乍闻这些江湖传奇,兴致浓得无法掩饰。 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在酒宴中本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刘病已一口酒,一口肉的那种大咧咧模样,却给人十分轻松惬意的感觉。霍成筠听着听着,便受了对方的感染,也抓起酒盏,一口酒,一口肉地重新吃了起来。 刹那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双方都不是故意提起各自的身份,双方却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摆脱此刻的尴尬。那道看不见鸿沟瞬间被暴露无遗,无论如何去掩饰,都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毕竟是终日周旋在达官显贵之间的老手,霍成筠恢复得比刘病已还快些,笑着抿了一小口酒,低声把话题引往别处,“听说大哥当年追杀歹徒三千余里,过后苦主情愿以身相许,大哥却只从她手中取了一个鸡蛋,这是真的么?” “那是更远的事情了!”刘病已巴不得把话题岔开,笑呵呵地接口,“事情过去好多了吧,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提起它!” “能说说么?我只是好奇!”霍垂下粉颈,笑着给刘病已倒了杯酒。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酒盏也重新填满,笑着举起。 刘病已微微举起酒杯向女主人致谢,然后抿了一大口,“那年我路过易县,看到有个小姑娘在衙门口不断磕头。额角都磕出血来了,但衙役们却不肯理睬他。一时气愤不过,就上前帮忙理论。结果衙役们却说,不关他们的事情。杀人凶手已经跑到碎叶去了,知县大人也发了海捕文书。但那边的官府接不接这案子,什么时候能把凶手给押解回来,他家大人也无能为力!” “恐怕是一种应付之辞吧?”霍成筠目光非常敏锐,一语道破了其中玄机。 “可不是么?”刘病已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我当时就觉得蹊跷。私底下一打听,原来整个事情经过根本不是衙役们说的那样。所谓鞭长莫及,分明官老爷们编造的借口。事实上是官老爷护短,故意放走了凶手,然后又拿距离遥远来应付苦主!” “也太过分了。那小姑娘家中就没别人了么?不会到州府去告他们玩忽职守?”当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时,霍成筠一双眼睛忽闪忽闪,仿佛藏着数不尽的好奇。 “没了。官老爷们欺负的就是这一点。那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在当地也算一支花。歹徒见色起意,半夜偷偷翻墙进入她家欲图谋不轨。她惊醒呼救,爹娘和哥哥先后赶来跟歹徒搏斗,都被歹徒给用刀子当场杀死了。小姑娘自己肚子上也挨了一刀,被捅成了重伤。那歹徒误认为以为她已经死了,就大摇大摆回了家。邻居们第二天早晨来借盐巴,从鬼门关上救回了她。她不顾自己的伤势,求人抬着去衙门告状。结果知县老爷前后派了四十多名衙役、帮闲,都没能抓到疑凶。半年后,小姑娘把伤养好了,疑凶还在法外逍遥。有人气愤不过,偷偷告诉她,当初是疑凶家里花钱买通了捕头,才导致的这个结果。她不甘心,让人写了状子再次到府衙喊冤,结果府衙把案子又重新压给县上。还是原来那个知县负责处理此案,因为证据确凿,推脱不过,便想出了这么一招,让疑凶先跑到几千里外去,然后以管辖权限鞭长莫及的借口来搪塞!” 第五章 霍成君(六) “狗官!大哥就应该当场把他也杀了!”霍成筠义愤填膺,低声唾骂。 “那我就成了谋反之徒了!”刘病已哈哈哈一笑,仿佛很欣赏霍成筠的这种激愤,“况且那狗官还算有点良心,并没把事情做绝。他既然发了海捕文书,见到疑凶的人就都可以将其捉拿归案。我怕那小姑娘求告无门,再闹出什么人命来。就拍了胸脯保证,这个事情我管定了。然后就揭了县衙附近的海捕文书,拍马去了西域。结果也巧了,正好在城内的一家杂货铺子碰到了疑凶。他当时在那边做小伙计,我拿出海捕文书,跟他说案子发了,让他跟我走。他便抄了刀子跟我拼命。我正愁大老远的怎么把他往回带呢,既然他当场动了刀子,我也不用再整得那么麻烦了。夺过刀子来将他放翻,割了首级去衙门报案。” “那边的地方官员也懒得多事,便命人把疑凶的首级用石灰腌了,装在匣子里,责令我必须将其捎回河北去。于是我又掉头回了易县,这一来一回,就跑了十一个月!” “回了易县,知县大老爷见到人头和碎叶方面的公文,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便赏了我三吊铜钱,把我给打发走了。反正疑凶已死,知县大老爷不必再做什么人情,于是废物利用,把人头挂到城墙上,算作他任上的一个政绩。” 这些陈年旧事,他说起来不添加任何夸张的成分,听在霍成筠耳朵里,却比那些添油加醋传闻更为惊心动魄。直到整个故事都说完了,才拍拍自己的胸口,低声赞道:“到底是大哥,武艺够高。否则,几千路跑下来,光马背上的颠簸,也把人给颠散架了。” “嗨,我是风餐露宿惯了的。最不怕的就是骑马!”刘病已又饮了一大口酒,低声解释。 “然后那小姑娘就要以身相许?”霍成筠笑着陪了一口,依旧难以满足心中的好奇。 刘病已笑着摇头,“也不能算以身相许了。她一年多来人情冷暖见多了,心中恐怕对报仇的事情早已绝望。所以看到我居然能说到做到,就一时冲动……” “那大哥为什么不娶了她?”石板已经烧得发红了,霍成筠把鹿腿切成片,一片片放上去。借助石板的蓄热,烤得鹿肉“滋滋”做响。 这是一个很费功夫的活。肉还没完全被石板烫熟,她的脸已经被热得通红一片。刘病已搭不上手,只好笑了笑,继续满足她的好奇心。“我当时年纪正轻,心里总想着一个人闯荡江湖,不想被家室所累。况且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因为帮了人家一个忙,就要人以身相许。那不等于趁人之危么?” “那不一样!”霍成筠轻轻摇头,把烫好的鹿腿一片片捡给刘病已,“趁人之危是别人不愿意。而那小姑娘是自愿嫁给你!趁热吃吧,冷了就没味道了!” “你也吃一点儿吧!”刘病已笑着谦让,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点儿怜惜,“看把你热的,都成了这般模样。如果光我一个人吃,实在过意不去!” “我胃口弱!”霍成筠嫣然一笑,通红的脸孔就像一朵怒放的牡丹。“大哥吃,我再帮帮你倒酒。” 说罢,又给两人的酒盏填满,拿起其中一只,放在唇边轻抿。 刘病已拗她不过,只好自己先吃了起来。鹿腿的肉嫩而不腻,配上和昨天同样的兰陵美酒,简直是天造地设。也不知道是酒劲上了头,还是炭盆实在太热,喝着喝着,二人的脸色就慢慢变成了同样的颜色。 “那女子非常漂亮么?”霍成筠星眸微张,望着刘病已胸口衣服下如斧凿石刻般的隆起的肌肉,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声音问道。 “嗯!这个……”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兀,刘病已想了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后颈,讪讪地回答,“说实话,我早就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也许很漂亮吧,应该是很漂亮!” “跟小妹比呢?”霍成筠迅速看了刘病已一眼,又迅速把眼神移开,痴痴望着杯中的美酒。 “不,不大清楚!”刘病已喝得已经有点高了,想了想,笑着回答。“没比过。应该是不如吧!” “真的?”她故意追问。 “真的!”他郑重点头,想了想,又稀里糊涂地补充道:“说实话,你是我这些年来所看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 酒到酣处,说者并不觉得此语有多大胆。但闻者听在耳朵里,脸色却愈发红润了。仿佛突然害了羞,霍成筠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抬起头,眨着明亮的眸子追问:“大哥觉得,我那天的装扮更好看一些,还是今天的装扮更好看一些!” “都好看!”刘病已坦诚地回应,然后又迅速补了一句,“其实你不该问我,我对衣着饰物方面,一直不怎么在行!” “大哥没听人说过,女为悦己者容么?”霍成筠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双眸闪烁,流露出一片汪洋。 “啊,呃!”刘病已终于好像琢磨过一点味道来了,用力拍了自己的脑袋,笑着回应,“我没读过几天书,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古人的说法。况且古人的话也未必全对。你怎么打扮,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要是女人总为别人活着,那这辈子岂不太没意思了么?” 没想到看似粗豪的刘病已嘴里居然能冒出如此令人深思话来,霍成筠楞了一下,双目中突然恢复了明澈。看了看大大咧咧的刘病已,她突然又觉得有些失落,于是便再次举起酒盏,笑着邀请,“再干一杯,大哥难得来我这里一次!” “还是不要多喝了吧!”刘病已举盏相陪,然后笑着劝阻,“我已经喝得够多了。你也别喝太多酒。这兰陵美酒入口虽然绵软,后劲儿却比一般的酒足很多!” “大哥知道这酒的来历?”闻听此言,霍成筠微微一愣,笑着追问。 “昨天刚刚喝过。是史家两位兄弟从家里带来的。”刘病已点点头,如实回答,“嗯,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你烤肉的手艺没的挑,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的!” 说这话,便慢慢站起身。准备告辞。霍成筠赶紧起身相送,却是坐得太久了,腿脚发麻,身子晃晃悠悠向地上倒去。 刘病已手疾眼快,赶紧抢上前半步,伸出一只胳膊,将霍成筠搀了起来。“哈哈,你也喝多了。我说过么,这酒后劲儿极大。不过不妨事,回头再喝几碗浓茶,就能解掉!” 门口的婢女试图靠近搀扶,却被香吟用凌厉的目光瞪了回去。借着三分酒意,霍成筠晃了几步,身子却不由自主往后倒, 刘病已想找个帮手把霍成筠交过去,目光四转,却发现婢女们都忙着收拾炭盆和鹿肉,根本没人注意自己。只好用力将霍成筠绵软的身躯搀稳,笑着回答。 霍成筠慢慢转过头来,星眸紧闭,樱口微张。刘病已心里猛然打了个突,总算记得自己夸下的海口,定了定神,笑着回答,“我一个粗人,懂什么诗。听过就算了,转头便忘!” “那大哥知不知道小妹喜欢哪一首呢?”霍成筠仿佛已经醉成了烂泥,身体舒舒服服地贴在刘病已臂弯里,丝毫没有移开的打算。 猛然间心头灵光一闪,刘病已哈哈大笑,“你喜欢的,恐怕是那句,‘我醉欲眠君且去’对不对。赶紧叫个下人来吧,你今天真的喝得太多了!” “大哥猜错了!此刻我最喜欢的,却是另外一句。”霍成筠笑着摇头,微微睁开双眼,目光温柔如酒,“‘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霍成筠白他一眼,道:“你的笑容很可恨,是否在笑人家。”又回复了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情怀。 她是否只是个被宠纵至从没有长大成熟的小女孩呢? 刘病已心中一动,指着天上明月说出了牛郎织女的故事。最后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霍成筠听得心神俱醉,仰首看着明月旁的虚空,幻想着那道鹊桥,叹道:“这两句话是否病已作的,音韵既好听,意境又迷人。” 刘病已硬着头皮道:“当然是我作的,你听过有人曾说过吗!” 霍成筠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好吗?告诉我,为何要我听这么凄凉无奈的故事?” 刘病已心中暗喜,今次就来刺激你,随囗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这两句诗对女人来说,最是一针到肉。 霍成筠娇躯剧震,低头念了两遍,无限深情由秀眸里倾泻而出。刘病已情不自禁,不由的搂她入杯吻了起来。 刘病已玉树临风,霍成筠娇俏可人,月下一对臂人相拥相偎,两个俏婢在旁边看呆了,他们好浪漫哟,好温馨,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病已突然想到许平君,记起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放开满脸涨红的霍成筠:“对不起,我要走了。” 第六章 访客 霍成筠郁闷不已,目送着刘病已远去,一直到消失在远方。过了良久,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那表情中代着三分决绝,三分哀怨,三分甜蜜。“冤家呵,你注定是属于我的,别想从我的手上逃跑。”霍成筠喃喃自语道。 正当刘病已和霍成筠会面的时侯,张彭祖的府上也迎来了客人:长安城的富商焦大,贾政来访,张彭祖忙道快请两位进府。心道:“此两人一开商行,一开金铺,均是身家丰厚之人,老谋深算之辈。今天为何却联诀而来?” 宾主分主次坐定,自有那小婢奉上香茶,点心。张彭祖喝了口茶,道:“两位世伯今来可好,不知今日来小侄这里,有何贵干呵。” 焦,贾两人对望一眼,焦大开口叹道:“贤侄呵你有所不知,如今生意不好做呵。”焦大脸上露出憧憬的神色:“听老辈人说,当年文,景帝时讲究的是与民生休,罢止干戈,四海升平,我们做生意的人那可是遇上了好时候呵,可现在呵呵”。 张彭祖心道:“正题来了,可这做生意的事情我也不懂呵,可不敢随便说话。”于是打了个哈哈,只顾喝茶吃点心,却不再往下接话。焦大见张彭祖无言,面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失望神色,忙又掩饰过去,又道:“听闻彭祖与刘病已交好,听闻刘病已仁义宽厚,能否介绍一下让我们认识呢?” 张彭祖道:“我与病已是总角之交,既然世伯有此意,我当做个中介。”次日,张彭祖带着焦,贾两人来到刘病已的家中,张彭祖对刘病已道:“病已呵,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焦伯是开商行的,这位贾伯是开金铺的。这两位都是长安城有名的富户。”刘病已放眼望去,焦大年约五十许,长得富头大耳,眼睛小而眯,肚腩高高珙起;而贾政长是一个大胖子,面如满月、五官全被挤压到脸孔中央处,这二人悠然自得站在张彭祖旁边,正笑嘻嘻地瞧他。 刘病已笑道:“两位世伯都是做大生意的,今日为何有时间来小侄这里探望呵?”焦大道:“贤侄太客气了,久闻贤侄为人仁义宽厚,我等早就想来结识一下,只不过前些时,听说贤侄病了,所以才未能成行。贤侄呵,我想请问下,你对做生意的事情是如何看待的?” 刘病已道:“国之四柱,士农工商,缺一不可么,无商人则国不强,民不富”。 焦大顿了半响,目露奇光,激动的说道:“贤侄所言甚是,请恕老夫交浅言深,对现在朝庭的经济政策有何看法?” 刘病已自来到这个时代起,对经济政策还真下过功夫研究过。整体上来说,汉代税制有口赋.更赋.关税.酒专卖.车船税和缗钱令等几种。。 汉代的口赋、算赋,对人征收,属于人头税性质。按人头征税,最先开始于秦代。汉代规定,凡适龄的少年儿童,不论男女,每人每年要交纳口赋钱二十,充作皇室收入。汉武帝时,随着军费开支的增加,为了弥补国家财政的不足,加重口赋的征收,纳税年龄提前到三岁即要负担口赋,征课额也增为二十三钱,增加的三钱作为车马兵器之用,即作为军费开支。 更赋是对按规定应该服役而未能服役的人所征课的代役钱。汉代规定,每个成年男子都有服正卒、更卒和戍卒的义务;但不是一到服役年龄就要去服役,服役的人数也不需要那么多,当不需要服役或有钱不愿去服役时,可以按规定出钱代役,这种代役金叫更赋。 汉代的更赋,其征收标准是:(1)正卒:如不亲自服役,可纳钱二千,由政府雇人代役。(2)戍卒,如不服役,每人每年纳钱三百。由于戍卒的人数因国家劳务的多少和用兵情况不同而有增减,特别是东汉时,戍卒多征发犯罪之人充当,更赋的交纳和使用,不同时期有多少差别,这就使充作徭役的基金(更赋)有一部分余额,这个余额即归国家财政收入。 汉代的徭役,还有一项重要的措施:买复,即出卖免役权。买复始于西汉文帝,当时向国家交纳一定数量的粮食,买到五大夫以上的爵位,就可取得免役的权利。汉武帝时多次许民买复,如元朔(公元前124—前123年)年间,因军费开支过多,府库空虚,于是允许人民交纳一定数量的奴婢后,免除终身服劳役的义务。元封(公元前109—前108年)年间,允许交粮食买得免役权。武帝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又卖武功爵,分十七级,这次是收钱或黄金,凡买到规定的爵位后,可终身不服徭役,不纳更赋。 关税属于通过税性质。包括内地关税和国境关税两种。内地关税是指对通过主要关卡的货物的征收;国境关税则是指同匈奴等民族通商贸易所征的税。 秦汉以前,设关的主要目的是检查行旅货物,以纠察违法行为。但是关卡之多,为各国商旅所不便。秦统一全国,为商业交往开通了道路。汉初,为了促进经济的恢复,“开关梁,弛山泽之禁”,使“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以沟通各地财货,活跃城乡经济。文帝时,把关也撤掉了。景帝四年春,因吴、楚、赵、胶西、济南、淄川等七国联合发动叛乱,又复置诸关,但没有说明收税之责。武帝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才有明文记载,在武关设官收税,不过税率不高,所收的钱,也不列入国家财政,仅供“关吏卒食”,所以财政意义不大。 酒专卖汉代对酒实行专卖,始于汉武帝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御史大夫桑弘羊建议“榷酒酤”。西汉的专卖政策,是同汉代的国策相适应的,特别是汉武帝时,为了满足其安边扩土的需要,广开财源,所以,对盐、铁、酒实行专卖,以获取更多的财政收入。 车船税:对车、船所有者征收的税。此税始于西汉武帝年间,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冬,“初算商车”。征收的对象为商人和除官吏、三老、北边骑士以外的其他车、船所有者。凡商贾的轺车(由一匹马驾驶的轻便车)每辆二算;其他人有轺车者,每车一算;如属官吏、三老、北边骑士,其占有的车不征税。五丈以上的船征一算。 汉武帝的缗钱令,首先针对当时的商人和手工业主,对他们所有的钱、物征税,其后随着形势的发展,又扩大了征收范围,凡豪家及中产之家的财产,包括缗钱商货、车、船、田宅、牲畜、及至奴婢等,均在征税范围,需要一一评定,汇总征税。 刘病已作为一个会计,因为职业的原因,平常还是很注意经济这方面的事务,对照现代税制,感觉到这个时代的税制很有改革的必要,也有些初步的打算,但这些话贸然对焦,贾二人说,并不一定合适,毕竟这两人都是初次打交道。 刘病已斟酌了一下,心道:“既然人家来找你,还是要把口风摸清楚再说。” 刘病已打个哈哈道:“两位伯父既然都是做生意的人,应该最有发言权呵?” 焦,贾两人对望一眼,贾政顿一顿道:“病已呵,你不知道,我们做生意的人现在过得真苦,武帝时为了打仗,拼命收刮商贾,我们都是汉人,为了战争的胜利,也就忍了,可是谁也不能长期这么打下去呵,越打仗越穷呵,一些战时的政策应该取消的就要取消,改革的就要改革呵。” 刘病已知道汉武帝时代天灾频繁,史书记录在案的各种自然灾害多达43次。元光二年,汉武帝策划马邑之谋,发动对匈奴战争的次年,黄河即在瓠子决口,直到二十四年后的元封二年才成功堵口。此次黄河决口,夺淮入海造成的局面是:“百姓无栖,千里无庐,令孤寡无所依,老弱无所归”。到汉武帝执政后期,自然灾害愈加频发:元封年间持续四年旱灾,元封四年尤甚,史书记录“民多渴死”;元封至太初年间,持续四年的蝗灾,太初四年蝗灾蔓延,从关东直到敦煌。正因为旱灾频发,汉武帝在公元前100年改年号“天汉”,此年号是有祈雨之意。然而,天汉、太始、征和年间,汉朝的百姓面对的仍旧是连年旱灾,之后又是连年蝗灾。因此,史书中汉武帝时代频现“人相食”的记录。 **。大汉王朝自然灾害频发,皇帝却仍旧征伐无度,直到汉武帝去世前三年,还派七万大军征讨匈奴,结果全军覆没。除了战争和天灾,汉武帝治下的老百姓还需要直面皇帝的屠刀。汉武帝时代严刑酷法,频繁兴起各种大狱,由巫蛊、削藩等大案要案引发的大屠杀,更是动辄数万。 第七章 商贾(一) 元狩元年,淮南王刘安案,史书记载便有“同党与死难者数万人”。而汉武帝晚年的卫太子“巫蛊之祸”,仅太子发兵与丞相刘屈氂大战长安,《汉书》记载“死者数万人”。再加上后来被皇帝诛杀的太子党人、陷害太子的奸党等以各种方式被牵连者,前前后后死于“巫蛊之祸”的人更是不可胜数,甚至有二十万的说法。 汉武帝晚年,由于连年对匈奴等周边国家用兵,更由于大搞封禅、巡游无度、修筑豪华宫室,导致国库空虚,不得不想方设法从民间榨取财富。很多人误以为这些钱财是“取之有道”的,大多是从商人、富人、贵族手中取得。事实并非如此。盐铁专营、平准均输等国家垄断一切的政策,对私营工商业的残酷打击,其最终的成本都会均摊到社会的每个成员身上。再说面向每个人征收的“人头税”。 刘病已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的苦衷我可以理解,为何不向朝庭进言呵。”贾政长叹道:“我们也试过,可是朝庭根本不理我们呵。病已呵,你还是谈谈你的想法吧” 刘病已有些明白这两人的用意了,武帝时对商人太刻苦,基本就是拿来就用,用完就丢的类型,但是商人本身也是一股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对待他们不能太凉薄呵,而且武帝时制定的有些政策如酒专卖等,实际存在意义不大,完全是可以取消的,然而昭帝继位后却一直延续下来,对这一系列政策基本不作改变,完全是“萧规曹随”么。这些商人有钱,但是政冶上完全没有地位,他们看中了自己来做代言人呵,而自己现在经济条件也不好,招兵买马,发展实力都是要钱的,自己也需要他们呵。 刘病已道:“既然两位伯父非要在下献拙的话,我就说两句好了,打仗就是打经济么,一张弓绷太紧是会崩的,现在的政策应该适合放松,与民生息,休养元气呵。” 焦,贾两人对望一眼,仿佛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希望,贾政道:“我们愿意给病已提供钱财,只求病已在朝庭为我们商人说话。”刘病已笑道:“你们是要让我做朝庭中的代言人么。” 焦大笑道:“病已这句代言人用词非常新鲜,以前从没听人说过呵,不愧是病已说的甚是呵。”刘病已也笑道:“呵呵,伯父见笑了,可是我如今也只是个落难皇孙,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就算要进言,恐怕也没多大作用呵。” 焦大继续说道:“病已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贵为皇孙,接触到达官贵人的机会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多的多,有机会就帮我们做那个代言人么,呵呵。” 刘病已道:“伯父所言甚是,若有机会确实病已一下要像朝庭进言,诸如酒专卖之类的确实意义不大,不如让民间经营较好。” 汉代饮酒风气盛行。饮酒大量被认为是豪爽的行为,盖宽饶赴宴迟到主人责备他来晚了。盖宽饶曰:“无多酌我。我为酒狂。”酿酒业有巨大的利益,因此国家对其实行官营政策。汉武帝太初三年春二月,初榷酒酤。当时酒是必需品,实行官营后影响了人们的生活, 当时的酒的种类众多有米酒、果酒、桂花酒、椒花酒等。河北满城的刘胜墓中出土有“稻酒十石”、“黍上尊酒十五石”等题字的陶缸,说明了酒的种类很多。汉景帝时的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这里的醴就是一种米酒。 当时的贵族和官僚将饮酒成为“嘉会之好”每年正月初一皇帝在太极殿大宴群臣,“杂会万人以上”场面极为壮观。太极殿前有铜铸的龙形铸酒器,可容四十斛酒。当时朝廷对饮酒礼仪非常重视,高祖竟对饮酒喧哗失礼者冶罪。 酒还用来犒赏军士,刘邦当年进入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秦朝遗民大喜,争相持羊肉酒食献给军士”。汉武帝初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保卫边塞,以两千石的高官治理,以军事,礼仪为要务,军民上下关系非常融洽。臧宫率兵驻扎骆越。越人的渠帅奉上牛肉,美酒来劳军。”司马爰央为也买酒给军士喝。 汉代还有乡饮的仪式,乡饮是古代的一种宴饮风俗,起源于上古时代氏族集体活动,周代乡人因时而聚会,是在举行射礼前的宴饮仪式。仪式严格区分长幼尊卑,升降拜答都有规定。这种聚会有举荐贤士以献王室的意义所以一般选择吉日举行。 按照汉代的礼俗当别人进酒时,不让倒满或者一饮而尽,通常认为是对进酒人的不尊重。灌夫与田蚡有矛盾,灌夫给他倒酒时被田蚡拒绝了,灌夫因此骂座。 酒在汉代用做医疗用途,酒有“百药之长”的称号。当时有菊花酒、茉莉花酒等药酒。 正因为酒在汉代作用太多,意义太大,因此焦,贾两人一听两眼发光,心里在盘算,如果我们两人能拿到酒的经营权,就赚大发了。 看着这两人财迷迷的样子,刘病已心里只乐,看来这两条肥鱼儿咬钩了。 焦大诈作急切的道:“病已呵,你家的茅房在那呵,我要去会。”说完,朝贾政做了个眼色,贾政连忙会意道:“焦大呵,等我会,同去呵。” 刘病已指了指茅房的位置,笑道:“茅房在那,两位请便,我就不去了。” 焦,贾两人躲到一边,鬼鬼祟祟的谈论着,焦大笑道:“兄弟呵,刘病已在我们找过的王孙公子中是对我们的态度是最好的了,看来对经济也有些见识,我看我们应该在他身上投入呵。”贾政也迎合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去见那刘贺,他却让我们吃闭门羹,等了半天却迎来一顿奚落。难得见道像他这样肯跟我们讲道理的人呵,不过,我们就算要支持他,给他多少钱呢,太多了,他以为我们是金山,太少了,他又瞧不起我们。”焦大问道:“你身上带了多少钱?”贾政摆了摆手道:“出门在外不敢多带财呵,身上只有4千钱。”焦大叹道:“我也只带了6千。干脆都给他算了。”贾政像丢了魂似道:“第一次见面就给1万钱,多了吧。”焦大道:“别忘了我们今天来找他的初衷,那件生意要做成了,可不止8千钱,再说还有他提到的酒专管的事。”贾政晒道:“嗨,这毛孩子是吊我们胃口的,他现在只不过落难皇孙而已,等他掌权那得等到沙时侯去了,老哥,你别被他诳了。”焦大道:“兄弟,你傻了呵,如果他真的登上皇位,还用得上我们么。昭帝的身体一向就不好,老是病病焉焉的,听说大限就快到了呵,他又没有儿子继位,皇位还不是就从这几个人里选,所以说刘病已也是有希望的。”焦大顿了顿,又道:“刘病已龙行虎相,为人谦和有礼,行事仁义,有王者之风,相信日后一定能发达,他现在直是困难的时侯,我们现在是雪中送炭,日后等他发达时就变成锦上添花了,那时意义就不一样了,战国时大商人吕不韦的典故你忘了么”。 第七章 商贾(二) 吕不韦是战国时的大商人,他往来各地,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经商手法积累起千金的家产。秦昭王四十年(前267年),太子去世了。到了昭王四十二年(前265年),把他的第二个儿子安国君立为太子。而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安国君有个非常宠爱的妃子,立她正夫人,称之为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安国君有个排行居中的儿子名叫子楚,子楚的母亲叫夏姬,不受宠爱。子楚作为秦国的人质被派到赵国。秦国多次攻打赵国,赵国对子楚也是刻薄得很。 子楚是秦王庶出的孙子,在赵国当人质,他乘的车马和日常的财用都不富足,生活困窘,很不得意。吕不韦到邯郸去做生意,见到子楚后非常喜欢,说:“子楚就像一件奇货,可以囤积居奇。以待高价售出”(成语“奇货可居”的出典)。于是他就前去拜访子楚,对他游说道:“我能光大你的门庭。”子楚笑着说:“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吕不韦说:“你不懂啊,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子楚心知吕不韦所言之意,就拉他坐在一起深谈。 吕不韦说:“秦王已经老了,安国君被立为太子。我私下听说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能够选立太子的只有华阳夫人一个。现在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人,你又排行中间,不受秦王宠幸,长期被留在诸侯国当人质,即使是秦王死去,安国君继位为王,你也不要指望同你长兄和早晚都在秦王身边的其他兄弟们争太子之位啦。”子楚说:“是这样,但该怎么办呢?”吕不韦说:“你很贫窘,又客居在此,也拿不出什么来献给亲长,结交宾客。我吕不韦虽然不富有,但愿意拿出千金来为你西去秦国游说,侍奉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让他们立你为太子。”子楚于是叩头拜谢道:“如果实现了您的计划,我愿意分秦国的土地和您共享。” 吕不韦于是拿出五百金送给子楚,作为日常生活和交结宾客之用;又拿出五百金买珍奇玩物,自己带着前去秦国游说,先拜见华阳夫人的姐姐,把带来的东西统统献给华阳夫人。顺便谈及子楚聪明贤能,所结交的诸侯宾客,遍及天下,常常说“我子楚把夫人看成天一般,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夫人非常高兴。吕不韦乘机又让华阳夫人姐姐劝说华阳夫人道:“我听说用美色来侍奉别人的,一旦色衰,宠爱也就随之减少。现在夫人您侍奉太子,甚被宠爱,却没有儿子,不趁这时早一点在太子的儿子中结交一个有才能而孝顺的人,立他为继承人而又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那么,丈夫在世时受到尊重,丈夫死后,自己立的儿子继位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句话能得到万世的好处啊。不在容貌美丽之时树立根本,假使等到容貌衰竭,宠爱失去后,虽然想和太子说上一句话,还有可能吗?现在子楚贤能,而自己也知道排行居中,按次序是不能被立为继承人的,而他的生母又不受宠爱,自己就会主动依附于夫人,夫人若真能在此时提拔他为继承人,那么夫人您一生在秦国都要受到尊宠啦。”华阳夫人听了认为是这样,就趁太子方便的时候,委婉地谈到在赵国做人质的子楚非常有才能,来往的人都称赞他。接着就哭着说:“我有幸能填充后宫,但非常遗憾的是没有儿子,我希望能立子楚为继承人,以便我日后有个依靠。”安国君答应了,就和夫人刻下玉符,决定立子楚为继承人,安国君和华阳夫人都送好多礼物给子楚,而请吕不韦当他的老师,因此子楚的名声在诸侯中越来越大。 吕不韦选取了一姿色非常漂亮而又善于跳舞的邯郸女子一起同居,知道她怀了孕。子楚有一次和吕不韦一起饮酒,看到此女后非常喜欢,就站起身来向吕不韦祝酒,请求把此女赐给他。吕不韦很生气,但转念一想,已经为子楚破费了大量家产,为的借以钓取奇货,于是就献出了这个女子。此女隐瞒了自己怀孕在身,到十二个月之后,生下儿子名政。子楚就立此姬为夫人。 秦昭王五十年(前257年),派王齮围攻邯郸,情况非常紧急,赵国想杀死子楚。子楚就和吕不韦密谋,拿出六百斤金子送给守城官吏,得以脱身,逃到秦军大营,这才得以顺利回国。赵国又想杀子楚的妻子和儿子,以子楚的夫人是赵国富豪人家的女儿,才得以隐藏起来,因此母子二人竟得活命。秦昭王五十六年(前251年),他去世了,太子安国君继位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赵国也护送子楚的夫人和儿子嬴政回到秦国。 秦王继位一年之后去世,谥号为孝文王。太子子楚继位,他就是秦庄襄王。庄襄王尊奉为母的华阳王后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被尊称为夏太后。庄襄王元年(前249年),任命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河南洛阳十万户作为他的食邑。 庄襄王即位三年之后死去,太子嬴政继立为王,尊奉吕不韦为相国,称他为“仲父”。 焦大眼中露出激动的光茫,大声道:“刘病已现在就像是那公子楚呵,再说我们俩人的身家区区八千钱算什么,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呵。”过了半响,贾政道:“好吧,就依兄长所言。” 焦,贾两人来见刘病已,焦大道:“病已呵,你既然当了我们的代言人,这些代言费你收下吧。”刘病已道:“两位伯父这是做什么,折杀小侄了,我跟两位开玩笑呢,你们不要当真呵。”焦,贾两人却非要刘病已收下这1万钱,刘病已推辞再三,最终还是收了。焦,贾两人和刘病已又闲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时至傍晚,刘病已,许平君要留他们吃饭,这两人坚决告辞,于是刘病已送了二人一段才回家。 第八章 卿卿我我(一) 刘病已刚回到家里,就闻到厨房里有煮肉的香味,那香味沁人心脾,不禁食欲大开,原来许平君是已弄好酒菜,刘病已一看就乐了,原来是现代社会流行的四菜一汤,没想到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也流行呵。肥美的小牛腩〔nǎn难〕肉,配以嫩脆的笋尖和蒲心;叉烧鹿里脊,嫩滑又甘香;新鲜的鲤鱼片,烩溜黄熟的紫苏;打过霜的菜苔,炒起来嫩绿甘脆,真叫人陶醉;绿油油的白菜和爽口的豆腐打汤,配上云梦泽的香粳米,拌着松散的菰米饭,又黏又爽口;另外打上一壶米酒。两人做下一起吃饭喝酒, 刘病已望着许平君红扑扑的小脸蛋,端起一杯酒笑道:“平君,你真是个好媳妇,我敬你一杯,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的病,今天又给我弄了这么多好吃的。” 在烛光的印照下,许平君清秀的面容显得格外动人,许平君笑道:“夫君又给我讲客气了,我们本是夫妇,不要说这些了。夫君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也不帮你什么忙,只能尽力把这个家操持好” 刘病已乘着酒兴又说道:“当年听张贺大人说起你嫁给我的事情,本来你已许给欧侯氏为儿媳,正拟出嫁时,欧侯氏的儿子去世。许平君的母亲带她去问卜,卜者说是平君有大贵人之兆,她听了内心很高兴。张贺大人听说许广汉有个好女儿,就设宴相邀,酒兴浓时,就说:’皇曾孙是皇帝的近亲,即使地位卑贱,当个关内侯也没有问题,可以择其为婿。‘许广汉便同意了。次日,许广汉之妻听讯后,很生气地说,儿女大事为何不与我商量,女儿结婚的事情难道还要听大人的安排,你一定是酒喝多了,胡乱就答复下来了。许广汉一看形势不对,便请人作媒说合,许广汉之妻才同意将你嫁给我。” 许平君嗔道:“什么许广汉,那是你的岳父大人呢,我看你才是酒喝多了喝糊涂了,好好的为何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呢。” 刘病已拿出焦,贾两人送给他的一万钱,笑道:“这些钱是焦,贾两人送给我的,你为了给我冶病,我们家里的东西都典当了,家里空荡荡的也不像样,现在可以购置一些家具。你有空也可以去找下母亲,看看城里面有没有好的住宅出售。” 许平君先是开心的好了,但后来又好奇的问道:“好呵,就按夫君大人的意思来办,不过他们为何送你这么多钱给你呢?”刘病已便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番,许平君笑道:“连他们这样的奸商也看好夫君以后的发展,更说明我嫁对了人,相信夫君以后一定能登上帝位。” 微红的灯光下,他忽然发现,这个娇小清纯的女孩,眉宇之间已然带着种成熟女人魅惑的风情,是否天下的红颜,都会有过这种发自内心的似稚嫩、似成熟的韵致? 刘病已见了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喜爱之情,倒把想问的话忘记了,他喜孜孜地凑过去搂住平君的香肩,在她颊上吻了一口。 许平君娇羞地挣开肩膀,拉着长音儿嗔道:“夫君,好大酒味儿呢”。 “好哇,嫌夫君嘴里有酒味,我要执行家法,叫你现在就跑到院子里罚站”,刘病已借酒装疯,不知是不是被平君逗引的,只觉胸中似乎有把火在烧。 许平君羞得身子都软了,扭着身子躲避着他的袭击,娇喘细细地道:“去你的,哪有这么这么罚自已媳妇儿的?” 她窘的轻轻捶打着刘病已,忽尔眸光一闪,捂住了脸,跺着脚肩膀乱扭:“夫君尽瞎说,好羞人呀”。 那种女儿娇态看得刘病已骨头一轻,真恨不得立刻把平君就地正法,他吸了口气,抱起平君轻盈的身子放在自已膝上,在她颊上轻轻一吻,主动转回正题道:“好了,夫君不闹了,告诉我,想跟夫君说什么?” 许平君羞笑着睨了他一眼,俏皮地道:“夫君要执行家法呢,人家一怕,就忘记了”。 许平君格格笑着逗着夫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先是怔了怔,然后象只中了箭的兔子似的,一下子从刘病已怀中跳了起来,双手捂着脸霞似火的脸蛋儿,结结巴巴地道:“夫君,你你我我,平君不撩不撩你了”。 颊上发痒,刘病已睁开眼,见平君坐在身边,温柔地看着自已。她长长的头发有点儿湿湿的,碰在脸上凉凉的,小丫头刚刚洗澡净身。 秀发间那张清纯秀气的脸蛋儿,还带着浴后的红润,茸茸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说不出的动人,刘病已心中的烦恼和心思顿时一扫而空,他叹了口气,转而开始琢磨怎么打破僵局,如此一个活色生香的小妮子摆在面前,看得吃不得,可是要憋出病来的呀。 许平君不知道怎么了,满脸的喜气,还有说不出的娇媚,似乎还有讨好的笑意,刘病已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已的错觉。 她一身短衣襟,趴在炕上,偎到刘病已身边,把头发拨拉到前边梳理着,笑盈盈地开始和他拉呱家常:“夫君,今儿我和平儿姐姐上山挖野菜,人家看到一棵好几百年的老槐树前两天被春雷劈得着火了呢。” 许平君娇柔的**又靠他近了些,脸蛋儿贴着他的身体兴致勃勃地讲着故事:“听住在山里的大叔说,那是因为老槐树要成精了,雷神发火呢。搁以前人家还真的半信半疑呢,可是夫君也是见过神仙的人,我就不敢不信了,拉着怜儿姐绕开了走呢。夫君,那老树要是劈不死,真能变成妖精吗?” 她身子娇小动人,不经意间拐到刘病已的手肘软软的,闻着她身上清新的处子香味儿,刘病已刚刚冷却下来的心情又有些激动起来。 “丫头啊,老槐树变不变妖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快要变成妖精了,还有我的心情已经非常激动了,知道吗?小妖精!刘病已咬牙切齿地想。 第九章 摘星楼 许平君也道:“前些日子听雷大侠说过,他曾在在射箭场上见识过他的箭术。他把箭架在强弓上,拉弓的手还捏着另两枝箭,沉腰坐马。弓弦倏地急响三下。三枝劲箭一枝追着一枝,流星般电射而去,第一枝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红心,接着后两枝先后破空而至,硬生生入前一箭翎尾处,连成一串。此人原来在邯郸一代剑术颇有名气。四处找人比剑,打得人人都怕他,没想到也投奔到刘贺手下。病已呵,你可要当心呵”。 刘病已听完,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怒道:“匹夫安敢如此,我就去找他。”张彭祖,许平君连忙拉往刘病已,张彭祖说道:“斗鸡场那边的伙计我都已经请了跌打医生照看,没有什么大碍。关键就是看你明天跟许伟的谈话,今天时辰不早了,你养精蓄锐,明天早点去摘星楼吧。”许平君也苦苦劝说,刘病已这才作罢。 刘病已代着张彭祖,史家兄弟走进摘星楼宽敞的外院。 摘星院不愧为长安最具规模的青楼,设计更是别具特色。 宴客的地方是主堂后的“听留阁”。由东南西北四座三层重楼合抱而成,围起中间广阔达五十丈的园地。 每重楼每层均置有十多个厢房,面向园地的一方开有窗隔露台,令厢房内的人可对中园一览无遗。 比之南方的建筑,曼清院明显是以规模宏大,豪华富丽见胜。特别与江南一带淡雅朴素、精致灵秀的宅园迥然有异。 “听留阁”充份体现出“隔”与“透”的结合和运用。把一种庞大、严实、封闭的虚实感觉发挥得淋漓尽致。 虽以楼房为主体,但实质上却以中园为灵魂,把里外的空间结合为一个整体,以有限的空间创造出无限的意境。 重楼向中园的一面都建有相通的半廊,不但加强了中园的空间感,更使四座重楼进一步连接在一起。中园的核心处有个大鱼池,更为这空间添置了令人激赏的生机。 水池四周的空地是青翠的绿草和人工小溪,以碎石的小路绕池而成、从高处瞧下去更可见由小路和绿草形成的赏心悦目的图案。当小路还上溪流时,便成拱起的小桥,使整个园景绝不落于单调沉闷。 无论是有人在园中表演又或决斗,四面重楼厢房的人都可同时观赏。可见许伟确懂得挑选地方。 三人随着刘病已登上位于北厢顶楼的厢房,既感今晚刺激有趣,又暗自叫苦,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可向许伟下手。 这时四座三重楼阁每间厢房都灯火通明,加上绕园的半廊每隔数步就挂了宫灯,映得整个中园明如白昼,加上人声喧闹,气氛炽热沸腾。 厢房都是笑语远喧,猜拳斗酒的声音夹杂在丝竹弦管中,令曼清院似若燃着了生命的熊熊烈火。 廊道上盛装的美妓俏婢花枝招展的往来于各个厢房之间,看得人眼花缭乱。见到四人,都媚眼频送,不过显然对英俊的刘病已兴趣最大。 刘病已在进门前停下来,仰首深吸一口气后,情绪才回复平静。 张彭祖、史家兄弟三人来到他身后,默默地跟随着他。 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刘贺,许伟正在这边左拥右抱,刘贺看上去二十多岁,长得比刘病已略矮,皮肤发黑,小眼睛,长相并不太好看,看起来没有接她祖母李夫人的代,虽着锦衣玉袍却望之不似人君。张成五花大绑垂头跪坐一旁,看到刘病已忙喊道:“病已救我呵。” 刘病已昨晚正憋着一肚子气,他亦非善男信女,只是囿于形势而已,现在想到竟有人欺上头来,状如疯虎般扑往门内。 两名武士一声狞笑,伸手便要拦他。 刘病已狂喝一声,硬撞入两人间,肘击膝撞,两人立即惨叫倒地。 刘病已趁对方阵脚未稳,冲入那群武士内,抢到其中一人长剑难及的死角处,重重当胸轰了对方一拳,劈手夺过对方长剑。 接着剑随意转,猛劈在从右侧攻来那武士的剑上。 “当!”的一声,那人虎囗爆裂,长剑尚未堕地,已给他一脚蹴在下阴处,惨叫一声,跪倒地上。 许伟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长身而起,护在刘贺之前,张成见项少龙来救,不知那里来的蛮力,哭着往刘病已奔来。 许伟伸脚一挑,他立即仆倒地上,被许伟踏在背上,再也动弹不得。刘病已见状气得差点喷火,横扫一剑,挡开了攻上来的五把剑,接着剑生变化,立时再有两人溅血跌退。 这时他离许伟和刘贺处尚有十多步的距离,中间隔了如狼似虎的十二名武士,刘病已挽起一团剑花,就地滚入扑来的几个武士脚下。 那些武士何曾遇过这种打法,纷纷腰脚中剑,跌倒在地。 到刘病已跳起来时,和许伟已是脸脸相对,目光交击。 许伟一脚挑开了张成,手一动,长剑离鞘而出,蓦地剑芒大盛,往刘病已罩来。 “锵!”的一声清响,许伟剑影散去,一缩一吐,化出另一球剑花,流星般追来。 刘病已想挡时,后两侧又有武士杀至,无奈往后退去,先挡格迫近身后的敌兵。 许伟一声冷笑,亦不追赶。 刘病已想不到对方剑法如此精妙,化巧为拙,一剑劈出。 “住手!”一声暴喝响自门处,张安世和十多个武士冲了进来,抢到刘病已旁,迫得刘贺那方的人都退到另一边去,形成两方势力对峙之局。 张成爬了起来,跑到刘病已这边。 刘贺目露凶光,不理张安世,指着刘病已道:“你算什么东西,本王的人你也敢动。” 张安世陪笑道:“只是一场误会吧了!” 刘贺狠狠盯了刘病已一眼。 刘病已两眼厉芒一闪,毫不对让地盯视着他,连刘贺这么横行霸道的人亦不由一阵心寒。 刘病已仰天一阵长笑道:“能要我刘病已听命的只有皇帝一个,若你看不顺眼,便教人来杀了我吧!”一时气氛僵硬至极点。 第十章 尔虞我诈(一) 许伟忽凑过去在刘贺耳旁说了几句话。 果然刘贺点了点头,瞪着他怒道:“我就看你还有多少好日子可活。”愤然率众离去。 许伟故意擦肩而过,微笑道:“你的剑相当不错,可是欠缺火候,能当我十剑已相当难得了。”才扬长而去。 刘病已平静下来,正暗惊要被张安世怨死,岂知张安世挥退手下后,亲切地与他对坐几旁,叹了一囗气道:“刘贺已经向皇帝陛下请了命,要和你在宫廷内决斗,现在我的命运已和你挂了钩,你若输了给刘贺,我也没有颜脸再帮你说话了。” 刘病已大感歉疚,说了声罪过。刘病已道:“刘贺此人一向护短,不足为奇,可是皇帝陛下为何会同意这件事情呢?” 张安世道:“据说皇帝陛下最近病情有所好转,他在病床上躲了这么多天,他本来也是年轻人,自然静极思动了,我们大汉从高祖刘邦起,素重武风,好为游侠,再加上刘贺在皇帝面前吹下海口,说许伟武功如何了解,正巧又遇上腊八节,按照本朝的惯例,是要大宴群臣的,正好以武助兴。” 张安世道:“病已呵,我知道刘贺这个人做事荒唐,为人又极为偏袒下属,不过在长安这个天子脚下,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你不适合与他硬拼。听说最近河南郡有人造反作乱,我会借此机会建议大将军让你领兵出征平乱,一则是锻炼你的军事能力,二也可以避免与刘贺正面冲突。不过听说刘贺也在大将军面前争取这个位置,如今长安城最有权势的人就是大将军了,他要会参观你们的比武,你一定要赢下这场比武呵。” 刘病已半响不语,深思了一会,说道:“看来这场比武是非去不可了!” 只要继续不断的前进,才可以使荣名永垂不替;如果一旦罢手,就会像一套久遭搁置的生锈的铠甲,谁也不记得它的往日的勋劳,徒然让它的不合时宜的式样,留作世人揶揄的材料。 ——[英]莎士比亚:《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 这是个强权就是公理的时代,只有骑在别人头上,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保护自己所爱的女子。想控制自己的命运,必须用非常手段,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可不用仰仗别人鼻息,苟且偷生。 眼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击败许伟,可是早前和他拚过一招,这人的剑术确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就算加上拳脚,恐亦无奈他何。而且许伟也说得对,他的剑法经验火候都嫌不够,怎斗得他过。 刚才交手时,许伟表现得出奇地气定神闲,冷静自如,正是真正剑手的境界。而他却暴躁冲动,若不能逆转这情况,他必败无疑,怎办才好呢? 刘病已心情很乱,自从把送来这隔了二千多年的时代后,事情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他,使他根本无暇清楚去思索眼前的一切。只能设法挣扎求存。 现在刘病已忽然清晰知道,天!他真的来到了古代,还和这不同时空的人物接触、交谈,甚至战斗和恋爱。 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这一切不是早发生了吗?为何现在却仍然有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像以往的现实那样。 若改变已发生的事,对将来会做成什么影响呢? 还是有着无数的过去,现在刘病已面对的只是其中一个。 一切都像梦幻般不真实。最真实的时刻,只会出现在与美女缠绵之时。 刘病已越来越茫然,但是已经越来越不想回到现代的社会了,那些记忆也渐渐模糊,有时侯自己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了,在这个时代,智慧和武力都是非常重要的,自己还须要更加激进,待回到自己的宅院后,他便拿起了铁剑,专心致志练起剑来,钻研着剑法的精要,心领神会后,刘病已把其中最精妙的十式不断重复演习。 刘病已的剑法重守不重攻,但每一招的余势都隐含攻势。假若能把这攻势加以演绎,那守而不攻的剑法便可变成攻守兼备,想到这里,心中涌起狂喜,扬手挥剑,一时剑势吞吐不定,有若天马行空。 舞得兴起,他扑出厅去,利用更宽广的空间施展,并把对人体结构和力学的认识,完全融入剑法里。剑风霍霍中,一忽儿飘游无定,一忽儿若天马行空,无隙可寻。每一攻击都是由寓攻于守中变化出来。狂喝一声,连续劈出了百多剑,竟无一招采取守势。剑影一收,铁剑移到眉心,以剑正眼。 刘病已刚返屋内,便有下人来报,张成派了马车来接他去。张成亲临来接他。 刘病已道:“你来干甚么?”张成凄然道:“病已!对不起。” 刘病已还要说话,颈项处像给毒蚊般叮了一口,骇然望去,只见他手指捏着一根幼针,尖锋处闪着奇异的绿色光泽,神智一阵迷糊,昏迷了过去。被张成的手下抬上马车时,刘病已醒了过来,但身子仍柔软无力。 张成坐进车里,不时发出叹息,显然不知他逐渐醒转。刘病已并不奇怪。因为他并不知道他前世曾受过对药物的“抗体训练”,曾接受过多种抗体的注射,有着汉代人多倍以上对药物和毒素的抗力。 针锋的毒素极可能是从植物里提炼出来,能使他暂时昏迷发软,却不会损害他身体的组织,做成永久的伤害。这时他甚至感到身体正逐渐回复力气。 为何要对付他呢?马车徐徐开出,张成喃喃道:“病已不要怪我,我是被迫的,不这样做,我们都会很惨的。” 刘病已可非蠢材,怎还猜不到这是刘贺的阴谋,不过却猜不到他会作何摆布,? 张成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默然不语。刘病已当然仍装作昏迷,乘机休息,好应付敌人下一步的阴谋。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接着是车门打开的声音。张成道:“王爷!”那王爷走上马车,门关后继续开出。 张成的呼吸急促起来,骇然道:“王爷要干甚么?”一把沉雄悦耳的声音道:“没甚么!试试他的反应吧了。” 第十章 尔虞我诈(二) 刘病已心中冷笑,已知对方有甚么打算,暗忖这种小把戏自己也有得出卖,集中意志,把身体完全放松。果然大腿一阵剧痛,给对方用利器刺了一下。 刘贺嘿然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哪知你不是和他合起来骗我。” 这时的张成在他心中变得一文不值。刘病已恨得差点拔出匕首把他杀掉,可是当然不能那样做,因为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就是杀死许伟。 刘贺放开了张成,好一会后才平静地道:“弄醒了他后,翠娘会给他喂一粒‘发情药’,你事后让他沉睡三个时辰,才好把他唤醒。”张成担心道:“真的没事吗?” 刘贺冷笑道:“看你关心他的样子,我真想把这小子杀了。放心吧!他除了因发情药而致消耗了大量体力外,一切均与常人无异,只不过那场比武他就注定会败给许伟了。。” 马车停下。刘贺离车去后,马车又继续开出。 刘病已大叫好险,这条计不可谓不毒,害他于无影无形,确是厉害。 幸好是他刘病已,若换了任何一人,被人宰掉都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一回事,可能还会怪自己。 刘病已被抬进张成的寝室里,下人走后,只剩下张成和受王爷之命来监视他们的那个叫翠娘的女人。 他暗暗头痛,如何才可瞒过这两个人呢?假若发情药入口即溶,岂非来不及吐出来。 脚步声移了开去。 刘病已冒险把眼帘打开了一隙,只见张成和一个体态丰满、姿容放荡的女人正站在较远处,不知在争议着甚么事。灵机一触,撕下衫的一角,塞进嘴里,封着食道。 两人又走了回来,张成不满道:“王爷真的这么信不过人家吗!”翠娘低声下气道:“大人见谅,王爷吩咐少婢定要目睹整个过程,他很给大人面子的了。否则他最爱看的就是这类事,若来的不是小婢而是他,大人就更难堪了。” 张成不再抗议,默然接受了这安排。弄破腊丸的声音传来,接着异香盈鼻。一颗拇指头般大的药丸塞进了他口内,恰好落入碎布里。 翠娘笑道:“成了!这药入口即溶,流入咽喉,甚么意志坚强的人都受不了。”发情药虽隔了层布,仍迅速溶解。 翠娘走开去道:“让小婢取水来弄醒他。”张成追了过去,问道:“假若他醒来知我喂了他发情药,事后岂非恨死人家?” 刘病已怕发情药由湿布渗入喉间,正暗自叫苦,得此良机,忙吐了出来,藏在枕下。翠娘笑答道:“放心吧!他受药力所制,神智会陷在半昏迷状态!” 张成冷哼一声,心中不满。翠娘似并不怕她,娇笑去了。张成回到他旁,叹了一口气,才为他宽衣解带。 不一会翠娘回来,用冷水为他敷脸,奇道:“这人的体质必然非常特异,皮肤仍未转红。” 刘病已心中暗笑,一声狂喝,诈作药力发作,把两人搂着,同时施展学来的手法,拇指猛按上她们后颈的大动脉处,两人未来得及呼叫,应指倒下。 她们的昏眩将只会是几分钟的事,但已足够他实行计划。把枕底的湿布片取出,每人分别喂了一半变成浆糊状的发情药后,刘病已悠闲坐在一旁。 不片晌他们的皮肤泛起艳红色,开始扭动呻吟,缓缓回醒过来。刘病已暗叫厉害,退往一角静观其变,当两人各自春情勃发,纠缠起来,互相撕掉对方衣物时,他才放下心来。 原来些许发情药已如此厉害,自己假设吞掉了整颗,任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张成和翠娘的动作愈来愈不堪入目,寝室内充满了他们的狂喘和嘶叫。 刘病已闭上眼睛,排除万念,对室内发生的事充耳不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待两女的动作声音完全静止了,才睁开眼来。两人像两摊烂泥般横七竖八躺在榻上,胸脯不住起伏,疲极睡去。 刘病已微微一笑,先把那布片借油灯烧掉,才躺到两人之间,拉被为三人盖上,像天掉下来当被盖般倒头大睡。一声惊叫,从噩梦里清醒过来,早已日上三竿。 两人不知去向,只有一名俏婢在旁守着,见他起来,忙下跪施礼道:“张家的大少爷在正厅等候,你没甚么吧!” 刘病已装作手颤头晕的模样,叫道:“水!给我一点水!”俏婢媚笑道:“大爷昨晚过劳了,大人也像你那样子。” 刘病已暗笑婢似主人,这俏婢看来都不是好东西,伸手在她酥胸摸了一把。俏婢娇笑着去了。刘病已装模作样,扮作脚步不稳,踉跄步出厅外。 张安世和张彭祖由两眼失神的张成陪着,见他这样子,都脸现怒色,还以为他不知自爱至此。 张成看到他出来,眼中露出歉疚之色,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岂知刘病已一个倒栽葱,竟昏倒地上去了。这一招免去了他费唇舌。 他决意暂时连张安世和张彭祖都一起骗了,如此更能使刘贺和许伟相信,让他们反中了他的计谋。 张安世和张彭祖两人又气又急,忙把他运回别馆去。睡到榻上去时,张安世沉声道:“情况有点不妙,我看病已是着了张成的毒手,快去请黄妙手医生来,看看可否在比武前恢复他的精神体力。”言罢一声长叹,充满了婉惜和忿怨。 刘病已猛地睁眼,坐了起来。两人吓了一跳,呆看着他。刘病已苦笑道:“若要我由现在起一直装昏迷,会比打我一顿更难过。” 两人大喜,忙问他是甚么一回事。到刘病已说出了整个过程后,他们都捧腹笑了起来。 张安世忙使张彭祖出去吩咐众武士把守宅院,不准任何人进来。 张彭祖回来后坐下道:“病已真厉害,那针上的毒药定是由昏麻草提炼出来的汁液,刺入血脉里,连马儿都要昏迷,想不到你竟可不怕。” 张安世道:“这可以说天运仍在我们那一方,病已准备怎样运用这优势?” 刘病已道:“随机应变吧!总之我会教刘贺和许伟大吃一惊。” 张彭祖道:“刚才张成使人来问你的情况,我把那人赶走了,假设他亲来见你,病已要不要见。”张安世道:“还是不见为妙。” 刘病已道:“这春药虽厉害,不过听刘贺的语气,睡上几个时辰后,体力应可恢复少许,只不过绝应付不了激烈的打斗吧!” 张安世道:“这才是道理,否则许伟胜之不武,如何在陛下和众公卿大臣前立威。” 刘病已道:“我同意大少爷的话,一于甚么人都不见,使敌人以为我正致力恢复体力,今晚亦不用扮得那么辛苦。” 张彭祖道:“不过病已至少要装作筋疲力竭的样子,起行前我再为你脸上敷点灰粉,那就更万无一失了。”说到这里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病已回到家中便把与许伟约斗的事情说了,许平君面带忧色道:“你真的要去么,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个许伟听说是个狠角色呵。”刘病已叹道:“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也只能自己来解决了。” 许平君说道:“长安最近不太平,听父亲说来了很多外地人,刘贺,刘胥都在暗中扩充势力,对皇位虎视眈眈;霍大将军又嚣张拔扈,任人为亲,匈奴、羌人也在伺机搞事,长安城最近是暗流涌动呵。” 未央宫在长安城的中心,四周城墙环护,护城河既深且阔,俨若城中之城。 晚宴在宫内的麒麟殿举行。昭帝的主席设在对正大门的殿北,两旁每边各设四十席,均面向殿心广场般的大空间,席分前后两排,每席可坐十人,前席当然是众王室贵胄大臣,后席则是家眷和特别有身分的武士家将。愈接近昭帝的酒席中,身分地位便更崇高,霍光和张安世的座席便分别坐落于左,右首的位置。众宾客入殿后,分别坐入自己的酒席,谈话时都是交头接耳,不敢喧哗,气氛紧张严肃。 霍禹和身着华服的霍成筠进场时,霍成筠超凡脱俗的美貌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霍禹凑到她耳旁低声道:“听说刘病已昨晚还到张成处鬼混,如此不知自爱,如何可成大事,看来他今晚必败无疑。” 霍禹是霍光之子,身材中等,年纪在三十许间,脸白无须,但脸目精明,说起话时表情丰富,乍看似是漫无心机的人,但认识他的人无不知他笑里藏刀的厉害。霍成筠有点恨刘病已不知自爱,唯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手下能人众多,不若找个人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两人唇枪舌剑时,霍光和美艳如花的霍夫人,在几名武士的簇拥中双双抵达,众公卿大臣忙向他问好敬礼,显出他特别的身份。 霍光挺拔笔直,肩膀宽阔,事实上他虽年过四十,但仍保养得很好,长相俊伟,眉毛特别粗浓,鼻梁略作鹰勾,配以细长但精光闪闪的眼神,使人感到他绝不好惹。 刘病已和张安世不敢失礼,也转过来和他施礼招呼。这时近门处一阵哄动,原来是穿着一身武士服,轩昂俊俏的许伟和刘贺来了。只见许伟神采飞扬,洋洋得意,含笑和各人打招呼,又不时用眼神挑逗场中美女。 第十一章 汉宫比武(一) 这时应邀赴宴的已来得七七八八,女子都头结宫髻,盛装赴会,服饰多为衣裳相连的深衣,头带步摇,又或长垂膝,隐见下裙,罗衣长褂,手拂广袖,配以绾臂的金环,约指的玉环,耳后的明珠,肘后系的香囊,绕腕的镯子,腰间的玉带,一时衣香鬓影,教人目眩神迷。 男仕们则头顶冠冕,长衣夹袍,后襟裁剪成燕尾之状,亦款摆生姿,与女仕们相映成趣。 许伟先向霍光夫妇二人施礼,眼光移到霍成筠处,闪过奇异复杂的神色。 这时又有几位大臣名将加入他们这圈子里,气氛更热闹起来。 许伟正想溜过去,霍光忽道:“昌邑王若同意,本将军想请许伟坐到我那一席去。” 众人同感愕然,霍光这样说,等若向刘贺公开要人,要把许伟纳归旗下。 许伟想不到他有此一着,亦感意外。刘贺亦为之色变,若许伟答应的话,他休想再在刘贺处混下去。 刘贺心中暗怒,表面却笑道:“若许伟欢喜,本王怎会不同意。”摆明要许伟作出选择。 许伟心中暗咒霍光,要知这时的人最重主仆情义,作食客者必须对主子尽忠,终生不渝,现在霍光迫自己表态,若他点头的话,必会受其他人鄙夷。变成他只有投靠霍光,才能有生存空间了。 不过他亦是势成骑虎,猛一咬牙道:“多谢大将军赏识,许某怎敢不从命。” 众人都静默下来,看着刘贺。 刘贺毕竟见惯风浪,哈哈大笑道:“许伟你今晚定要尽力为大将军争光,许胜不许败!” 言下之意自是若你败了,你也不用再在长安混了。 许伟和霍光对望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当!” 钟声响起,提醒众人入席。 刘贺对刘病已更不满,又暗骂这人为何仍未来到。 近千王亲国戚,公卿贵胄,纷纷入席,两旁坐席人头涌涌,准备开始盛大的宫廷晚宴。 众人刚坐定,昭帝还未驾临前,刘病已腰配铁剑,从容淡雅,步入祥瑞殿。 在场各人或多或少均风闻他今早要被人抬离张成府的事,见他来到,均聚精会神打量他。 刘病已除了脸色有点灰白外,均与平日无异,比许伟还要略高少许的彪悍健美身型,确是女性梦寐以求的英伟人物。 刘贺和身旁的许伟交换个眼色,都暗笑此时的刘病已外强中干,好看不好用。 张成忍不住偷眼看他,自己这样害他,现在全城人都知道了,他怎会不知呢?还肯原谅自己吗?不由暗恨自己慑服于淫威下,但悔之已晚。若许伟违诺伤他,唯有一死报之吧。 霍成筠见他仍步履稳定,放下点心来,呵呵笑道:“病已过来!” 刘病已在霍成筠旁坐下,她忙凑过去关心道:“病已你没事吧!人家担心死了,昨晚你还到处跑。”狠狠在席底捏了他大腿一把。 刘病已看着长几上的精美酒食,伸手过去摸着她大腿低笑道:“放心吧!相信我好了!” 霍成筠被他摸得浑身发软,既想他更放肆点,但又怕自己受不了,给人看破,吓得连忙坐好,幸好刘病已的五指大军终于退却。 霍禹别过头来,瞪着坐在第三席后排的刘病已,一瞬不瞬,充满了惹事的味道。 刘病已冷眼回敬,双目射出森寒的电芒,霍禹毫不退让和他对望,他前后两席的武士都掉过头来怒目看他,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道。 “当!” 钟声再响。 丝竹声起,一队礼乐队步履轻盈且奏且吹,领先入来,然后散到两旁立定,继续奏乐。 在妃嫔簇拥下,年在二十许间的汉昭帝昂然步入殿内,后面跟着过百随身近卫,其中一半分绕往酒席后的空间排立站岗,只余一半随昭帝往设在殿端的主席步去。 这昭帝脸容带点大病初愈的苍白,容颜俊秀,眼精目灵,额角宽广,相貌堂堂,只是略嫌单薄,唇片亦不够厚重,有点惨绿少年的味儿。 他头顶长形冕板,前圆后方,顶端有数十条串珠玉垂下,以红绿彩线穿组,赋予了他君主的威严。 身上的龙袍上衣用缯,下裳用,缀满日、月、星辰、龙等图案,华丽非常。 他独自走到主席处,众妃分坐到后面那三席里,卫士则分别护在两侧和大后方,确有一国之主的威势。 众人都跪伏地上,恭候他入席。 昭帝坐定后,柔声道:“众卿家平身,请坐。” 众人高颂祝贺之辞后,才坐回席处。自有宫女来为各人斟酒。 昭帝举杯道:“今日为佳节,大家喝一杯。”众人一起欢呼,轰然畅饮,气氛热烈。本来不大看得起他的刘病已亦为之心折,暗忖当惯君王的人,气度确是与别不同。 昭帝请各人坐下用菜后,两掌相击,发出一声脆响。 退到大门两旁的乐师立时又起劲吹奏起来。 一群近二百个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形发髻,穿着呈半透明质轻料薄各式长褂的歌舞姬,翩翩若飞鸿地舞进殿内,载歌载舞。隐见乳浪**,作出各种曼妙的姿态,教人神为之夺。 众人都击掌助兴,欢声雷动。 刘病已看着众歌舞姬囗吐仙曲,舞姿轻盈柔美,飘忽若神龙,禁不住雄心奋起。 歌舞姬舞罢退了出去,留下一殿香气。 众人眼光全集中到昭帝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发言。 霍成筠凑到他耳旁傲然道:“筠儿的歌舞比她们好得多了,有机会定要让你饱眼耳之福。” 刘病已答道:“可不准你身上有任何衣服。” 霍成筠白了他一眼后,又送他一个甜笑。 正留心瞧着霍成筠的许伟,看得怒火狂烧,待会一定要给刘病已来个狠的。 众人眼光全集中到昭帝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发言。 偌大的宫殿,静至落针可闻。 昭帝独据龙席,环视群臣,一阵长笑道:“我大汉以武起家,名将辈出,诸祖先贤均军功盖世。立国之后,非有军功之人,不得受爵,若无此尚武精神,我国早云散烟灭。” 众人一起称是。 昭帝顾盼自豪,目光落到许伟身上,欣然道:“想不到刘贺竟发现了个无敌剑手。” 许伟忙走到席前,下跪叩首道:“臣子现在心中只有陛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子肝脑涂地,绝不皱眉。” 刘贺暗自冷哼一声,显然对他改投霍光旗下的行为,极是鄙夷。 昭帝不知是否受霍光影响,对他态度大改,欣然道:“用人唯才,只要许伟你尽忠于我,朕绝不薄待你。” 许伟大喜,连忙大声答应。 昭帝又喝道:“刘病已何在?” 刘病已微微一笑,轰然应诺,走了出去,在许伟对面跪下,高声道:“刘病已参见我皇。” 昭帝笑道:“久闻病已文武双全,朕对你非常欣赏,今天比试时可要观察一下了。” 刘病已慌忙表示谦逊和感激零涕,心中却暗笑事情是愈夸愈大了。 昭帝满意一笑道:“两位均是人中之龙,今次朕要你们来宫廷比剑,正是要你们为我国立典范,发扬尚武精神,好有能力杀敌报国。” 刘许两人齐声应是。 昭帝哈哈一笑道:“朕和在座众卿都急不及待,等候两位表演绝世剑法,但须谨记此乃切磋性质,只可点到即止,胜者朕立即封为御前剑士,可领军出征。” 霍光扬声道:“陛下,臣下有一提议。” 昭帝一怔道:“大将军请说。” 霍光长身而起,恭敬道:“若陛下规定比武点到即止,他们定不敢有违陛下之命,于紧要处缚手束脚,难以发挥剑道,请陛下三思。” 霍成筠听得全身一震,站了起来颤声道:“刀剑无情,若弄出人命,岂非喜事变为悲事。” 昭帝奇怪地望了霍成筠一眼,道:“霍小姐请坐,朕自有分寸。” 殿内各人均大感刺激,议论纷纷。 “当!” 酒杯破碎声起,立即肃然。 昭帝掷杯于地后,冷然喝道:“杀敌,正是以命相搏,战争之道,亦是死生之道,好!朕就不加任何限制,胜出者就是朕的御前剑士。” 龙席前的许刘两人,一起答应。 昭帝道:“比武开始。” 全殿寂静无声,默候好戏开场。 “锵!” 许伟拔出他著名的金光剑,来到殿心站定,持剑躬身,脸含笑意。 刘病已长身而起,一手把外衣掀掉,随便抛在一旁,露出许平君为他特别设计的武士服,使他看来更是肩阔腰细,英伟不凡。 本来众人已觉许伟威武好看,但相较之下,刘病已却多出了正气凛然的英雄气概,看得男的赞叹,女的倾心。 当刘病已拔出铁剑时,众人再发出惊异之声。 他站到许伟另一边,仗剑施礼。 昭帝讶道:“病已以铁剑比武,不怕吃亏吗?” 刘病已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潇洒道:“陛下放心,这把铁剑乃小臣特制,不怕兵刀利器。” 许伟心中暗笑,我就看你这连身子都掏空了的人有多大道行。 第十一章 汉宫比武(二)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霍光长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为了增加看头,更能使我国上下军民清楚陛下发扬剑术的心意,微臣有另一个提议。” 昭帝不以为然道:“大将军的提议总是非常管用,快说出来吧!” 霍光凌厉的眼神横扫全场,缓缓道:“微臣提议的是今次比剑的胜出者,可带领大军平乱,岂非天大美事,请陛下钦准。” 众人一齐起哄。昭帝听得微微一愕,暗忖若自己不敢下此命令,等于明着告诉殿内诸臣他怕了,沉吟半晌仰天笑道:“如此一来,今晚宫廷之战,势将千古传诵,朕就如大将军所请。” 龙囗一开,此事立成定局。刘病已不由暗赞霍光厉害,亦看通了他的阴谋,不问可知,假若许伟战胜了他,自可由他领军出征。 这时全殿之人,均知道刘病已有点不妥了。 昭帝眼光落在刘贺脸上,淡淡道:“昌邑王对此有何意见?” 刘贺暗忖假若刘病已败阵,自是怨不得人,死了还好,但若能杀了许伟,却可为自己出了这囗鸟气,点头道:“病已曾和我说过,他只精于杀人之道,仗剑表演,反不擅长,所以若想见识他的本领,实不应对他有任何限制。”这样说,等若表明要两人生死相搏。 霍成筠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如此威武,娇躯一颤,流下热泪,刘病已看入眼里。 众人的注意力回到场内刘许两人身上。许伟脸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刘病已则是平静至近冷酷,进入太极剑法养心守性的状态。 “当!”剑战开始。 许伟转向刘病已,摆开架势,双足弓步而立,坐马沉腰,上身微往后仰,在灯火下烁芒闪闪的金光剑遥指二十步外的刘病已,剑柄紧贴胸前,使人感到他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 刘病已双目低垂,铁剑触地,有若老僧入定,面向昭帝,仍以肩侧向着许伟。 两人虽未动手,但众人都强烈感到动静的对比,形成了使人透不过气来的张力。 许伟那知这种静态乃刘病已太极剑法的精要,还以为对方因身体亏损,心生怯意,哈哈一笑道:“刘兄弟不是胆怯了吧!” 众人给许伟这么一说,均觉病已畏怯,议论纷纷,昭帝和霍光亦露出不悦之色,刘贺更发出不屑的冷笑。 这并非说他们眼光不够高明,而是重守不重攻的精神,实与当时代的剑术和心态大相径庭。试问两敌对垒,谁不是全力抢攻,务求一举毙敌。 刘病已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淡然道:“上乘剑术,岂是许兄弟所能知之,动手吧!勿要别人误会许兄弟是只懂逞囗舌之徒。” 许伟气得两眼射出森寒杀机,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金光剑电射而去,疾刺对方肩下胁穴,又准又狠。 两席立时爆出震天喝彩声。 刘病已平静无波,丝亳不受替对方打气的声音影响。他早知一动上手,便难再伪装身疲力弱,否则定被剑术绝不下于自己的许伟干掉,但他却可在策略上引他入。 许伟欺他气虚力弱,所以一上必是全力抢攻,兼之许伟对他恨意甚深,又想消耗他的体力,下手绝不容情,不留余地的招招硬拚,如此便中了他的计。 比体力,许伟又怎是他这受过严格体能训练的人的对手。 所以在许伟以为消耗他体力之时,却其实刚好相反,被消耗的正是他许伟自己。 何况他还占了铁剑重了三、四倍的便宜,硬拚时吃亏的自是许伟。 金光剑已至,射向左胁。 刘病已一声不响,往后右侧斜退一步,扭身,重铁剑离地斜挑,正中金光剑尖,正是对方力量最弱之处。 金光剑那受得起,立时荡开。 这回轮到众人一阵采声,叫得最厉害的当然是张家之人,张彭祖差点连手掌都拍烂了。 许伟也想不到对方剑术更胜上次动手之时,怕对方乘势追击,金光剑挽起剑花,回守空门,待要再出剑时,对方转过正身,重铁剑微往内收,似欲攻来,吓得他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刘病已手持的剑轻颤一下,堕下了少许,露出面门的破绽。 许伟大喜,暗忖这小子第二剑便露出疲态,那肯迟疑,“嗖”的一声,举剑直劈,似要劈向对方铁剑,到了与肩膊平行时,身体前冲,手腕一沉一伸,由直劈改为平刺,斜标对方面门,同时飞起一脚,疾踢对方铁剑,誓以一招毙敌。 他的动作矫若游龙,一气呵成,杀气腾腾,看得众人目定囗呆,都为刘病已担心起来。 刘病已冷然看着狂若毒龙的金光剑,迅速横移,铁剑反手一挥,重重击在金光剑上。 “笃”的一声,金光剑再次荡开。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 许伟虽被震得手腕发麻,可是因刘病已收起了五成力道,所以许伟还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仗着精妙剑法和铁剑本身的重量,挡格金光剑,遂一声长笑,刷刷一连十剑,每剑都是大开大阖,迫敌人硬拚。 刘病已心中暗笑,对方舍精巧细致的剑法不用,正是以他之短,攻我之长。于是且战且退,守得无懈可击,或挑或劈,总是在险若毫厘中化解了许伟狂风扫落叶的攻势。 表面看来,许伟占尽上风,迫得刘病已不住后退,全无还手之力,但许伟却是有苦自己知,对方虽似险若卵,可是他始终不能突破他最后的防线。 为何经过了昨夜的虚耗后,这人的韧力仍如此厉害。 众人何曾见过这种惊人剑法,叫得如狂如痴。 昭帝亦为之动容,频频拍掌叫好。 刘贺本以为许伟可迅速毙敌,这时直皱眉头,往张成望去,见他一脸凄楚,才稍放下心来。 刘贺恨不得许伟下一剑便把刘病已劈得身首异处。 刘病已再退三步,一声长笑,沉马立定。重铁剑全力斜劈,在击上金光剑前,竟变化了两次,累得已微感力竭的许伟亦要变了两次招,才挡着重铁剑。 “当!”这次发出的竟近似两把铁剑相击时生出的清响。 许伟虎囗剧震,发觉对方力道至少增强了一倍,纵管绝不情愿,仍不得不后退两步,舍攻为守,狂暴不休的攻势终于土崩瓦解。 刘病已双目一瞪,厉芒电射,整个人像脱胎换骨地腰肢一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冷冷道:“你中计了!” 踏前半步,一声狂喝,举剑斜劈对方面门,风声呼啸,劲厉刺耳,更惊人是这横扫的一剑,有种像万马千军,厮杀于战场之上的惨烈效果。 潮水般的喊叫喝彩声蓦地中断。 这变化太令人意外了。 很多人不自觉站了起来,霍光正是其中之一。 霍成筠亦在“呵”一声惊叫中站起来,一脸喜色看着场上威武若神的情郎。 许伟在对方说“你中计”时,早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终是高手,施尽浑身解数,竭尽吃奶之力,“当”的一声硬架了这避无可避的一剑。 许伟虎囗爆裂,他膂力本不及刘病已,又是久战力疲,兼之对方铁剑重逾百斤,竟连人带剑给刘病已劈得急退三步。 全场这时才爆起震耳欲聋的采声。 刘病已眼睛一点表情都没有,静若止水,重铁剑回搁肩上,一步一步往许伟迫去,发出“噗噗”足音,形成了杀人的响曲。 强大的气势紧迫而去,不教许伟有任何喘息机会。 许伟知道绝不能让敌人蓄满气势,大喊一声,金光剑化作朵朵剑芒,由大开大阖变回细腻精巧的看家剑法。 刘病已的重铁剑由肩上弹起,来到空中,冷然道:“太迟了!” 重铁剑猛地加速,似拙实巧,狂劈在剑芒的中心点。 剑花散去,许伟往后急撤,嘴角逸出鲜血。 刘病已知道时机到来,就在此刻,疾冲往前,连人带剑往许伟撞去。 两条人影乍合又分。 一切均静止下来,像时空在这一刻凝定了。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除了霍光等有限几个眼力高明的剑手外,余人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交换了位置,隔了一步,以背相对。 刘病已仰首往殿顶,铁剑回扛肩上,眼中射出无尽的悲怨。 许伟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低头看看胸囗中剑处,感觉着碎裂的胸骨,和逐渐扩散的锥心剧痛。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场内静立的两人。 许伟呻吟一声,双膝跪地。 刘病已仰天长笑,向昭帝下跪,剑点地面,恭敬道:“病已幸不辱命,愿率军平定叛乱。”他这两句是故意说给许伟听的。 许伟闻言急怒攻心,喷出一囗鲜血,仆往地上,就像叩头朝拜般,当场毙命。 刘贺偷鸡不着反蚀把米,气得脸色煞白,手握成拳,狠狠往张成望去。 殿内各人仍未从刚才目睹激战的情绪里回复过来,哑然瞧着,耳内只有刘病已的语声在殿内回荡余响。 昭帝亲自斟满一杯酒,离席往刘病已走去,叹道:“如此剑术,真是见所未见,由今天开始,病已是我大汉的首席御前都尉,赐你一杯美酒。” 刘病已放下铁剑,叩头谢恩后,跪着接酒,一喝而尽。 喝彩声震天响起。再没人有兴趣给许伟的尸身投上一眼。 第十二章 百练宝剑 次日天还未亮,张彭祖就把他吵醒,要他立即前往皇宫去见昭帝,接受新职。 刘病已心中暗咒着在这没有闹钟的时代,仍免不了清晨起床之苦,匆匆梳洗更衣,和张彭祖策骑上路。在二十一世纪里,每天离家时,都很少想着自己会没命回家。可是在这个时代,不但担心回不了家,还要担心祸从天降,累及整个亲族的人。为了生存,每一个人都要使自己成为强者,又或依附强者而生存。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早起床,原来很多人比他们更早起来,除了赶集的农民和商人外,还不时遇到一队队晨操的兵士,队形整齐喊着口令急步走过,为这大城的早晨平添了紧张的色彩。 经过城门时,众禁卫都对刘病已肃然敬礼,使他感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同时亦想到若以后每天都要这么早上班,岂非甚么夜夜欢娱都要戒掉。 两人来到昭帝见百官的朝阳殿外的广场时,只见殿外的台阶上下满是穿着冕服的文官武将,三三两两在聊着,气氛在严肃中透出写意和轻松。 霍光正和几名武将在说话,见到两人走了过来。两人上前施礼后,霍光像个没事人似的亲切道:“彭祖请回府,病已可交给本将军,我自会为他打点一切。” 张彭祖和刘病已打了个眼色后,无奈离去。刘病已恨不得立即把他撕作十块八块,表面还要堆出笑容,作出恭顺的样子。 霍光笑道:“病已初来甫到,定不习惯宫廷的规矩,不过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本将军自会看顾你。” 刘病已暗骂一声老狐狸,他先前投注错了,现在改对自己采取笼络手段,唯有虚与委蛇,感激地道:“多谢将军赏识,小侄真的对将军非常感激。” 霍光还以为对方真的感激他,连忙道:“哪里哪里。” 这时钟声敲响,众官将纷纷入殿。 霍光亲切地道:“病已今晚有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要办?” 刘病已心中暗叹,知道推辞不得,只好道:“将军尽管吩咐,其他一切事我都可搁在一旁。” 霍光大感满意,暗忖你这家伙想的无非是权位美人,只要我略施手段,教你看到谁才是真命主人,还不乖乖为我所用,笑道:“黄昏时我派人接病已到我府吃顿晚饭,衣着随随便便就可以,当是回家那样最好了。” 在大笑声中,与刘病已往大殿走去。 这霍光亦是枭雄人物,对刘病已这难得之材确有笼络之意,所以暂时搁下私人恩怨,改对刘病已展开怀柔手段,谁会想得到他会是个利益重于一切的人。 殿内大臣依照身份地位在殿内左右排开,刘病已则留在殿门处,到昭帝登上皇座后,在处理朝政前,破例招他入殿,正式任命,才使内臣带他到宫内衣监处度身制造官服,又有专人指点他的职责和礼仪。 那内臣叫于光,对他非常巴结,不厌其详解释一切,于光谀笑道:“陛下对你不知多么恩宠,给了你三天假期,那时官服都做好了,你穿起来定是威风凛凛,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刘病已看着他扁平得有点滑稽的圆脸,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于光脸上闪过异色,笑道:“当然可以,病已请便。” 当日黄昏,霍光派马车来把他接到城北的将军府去,出奇地并没有脂粉盈殿、狂欢热舞的欢迎场面。霍光见他的地方是位于后园内的雅轩,一边全是大窗,卷起的朱帘外是美不胜收的亭园景色。两人靠在软垫上,席地而坐,中间隔了一张大方几,放满酒菜,气氛亲切,下人退出后,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霍光自然知道他没有说谎,大感满意道:“病已剑法显得明师指点,不知令师何人?”?刘病已自然说是学自隐居山林的隐士。 霍光对刘病已更无怀疑,欣然道:“本将军非常欣赏病已这种坦诚无私的态度。” 接着压低声音道:“假若刚才病已说的是谎言,现在怕已溅血此轩了。”刘病已装作惶恐道:“多谢将爷信任。”心中当然连他的祖宗都操了。 霍光微微一笑,分外令人觉得他的笑容森冷无情,两眼掠过精芒,若无其事地道:“病已的表现令本将军非常满意,所以本将军亦不见外,坦白和病已说出心中的想法。”刘病已知道戏肉来了,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不过无可否认,这霍光确有种充满了摄人的魅力气度。 霍光盯着他道:“对本将军来说,这世上的人是敌则非友,是友则非敌。假设你是我的人,我可保你金银美女、权势地位,享之不尽。但若成了我的敌人,本将军将不择手段,把你毁掉。” 刘病已心想你这人都够霸道的了,口中却恭敬道:“病已明白!” 霍光道:“病已莫怪我看走了眼,才使出手段对付你。哪知仍低估了你。到现在本将军仍不明白为何你被喂了药,竟能反败为胜?” 刘病已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故作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甚受女人欢迎,有时应付不了,便借助春药,开始时一两粒便见效,用多了,非大量服食不可,所以不大怕这类东西。” 霍光拍几失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确是天赋异禀,如此鬼混仍有这么好的体魄。”灼灼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霍光很快收回那种目光,语重心长地道:“病已以前的事可以不论。但现在便须公私分明,事事以大局为重,病已明白本将军的意思吗?” 刘病已肃容应道:“病已自然得懂分辨谁才是应该尽忠的对象,将爷请放心。” 霍光欣然道:“我会找几件事来试试你,只要证实了你的忠诚,本将军自会向陛下竭力推荐,包保你前途无限,建爵封侯,亦非妄想。” 刘病已装作大喜,爬了起来,叩头谢恩。 霍光呵呵笑道:“快起来,今晚的公事至此为止,接着便是享乐的时光了。” “当!当!”今次刘病已睁大眼睛,看看进来的会是甚么人。霍光拿得出来见人的东西都不会太差吧。 霍光看见他的神情,暗想此子在自己名利与女**惑下,哪会不为我所用。环佩声响,一个丽人,捧着一个长形锦包,盈盈步入轩内。 刘病已定睛一看,立即双目放光。原来此女云状的发髻高高耸起,薄如蝉翼的裹体轻纱内,雪肌若现若隐,紧身的亵衣束着裂衣欲出的惊心动魄丰满身材。她的眼神秀丽明澈,俏脸没擦半点粉油,不施些许脂粉,但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却比任何化妆更炫人眼目。修长的眉毛下,明亮的眼睛顾盼生妍,颊边的两个迷人酒窝,未笑已教人迷醉。姿色绝美,体态婀娜。莲步轻移地来到两人身前跪下,低头献上长囊齐道:“吕凤拜见刘大人。” 刘病已至此才灵魂归窍,见到霍光正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霍光取过长锦囊,任由吕凤跪伏身前,解开锦囊,取出一把连鞘古剑,哈哈一笑道:“说到铸剑,没有人能胜过越国的剑匠,第一把铁剑便是由他们铸成,经他们淬火后多番炼打而成的剑,性能远超前代体短质脆的青铜剑。我手上这把越剑名百练。本将军因看你那铁剑沉重非常,不便带,所谓宝剑赠侠士,今夜就把此剑送你。” 刘病已暗叫厉害。看来这霍光真懂得收买人心,若非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对恩怨的态度,说不定真会向他归降。扮作感激零涕地恭敬接过长剑。入手虽沉重,但比之铁剑自是轻了很多。吕凤驯伏地跪着,雪白的粉颈,紧束的纤腰,高起的隆臀,已能教任何人想入非非。她的顺从,更使人觉得可任意攀折,更添遐想。 霍光见他捧剑呆看着吕凤,调笑道:“宝剑美人,我看病已还是钟意后者居多。但不若先看剑吧!” 刘病已忙拔剑出鞘。寒气辉芒随剑而出,如明月之破云而来。百练剑长达五尺,剑身隐见细密的菱形暗纹,剑脊处用鎏金法嵌了一排七个凤眼形图案,剑格还镶嵌着蓝色琉璃,刃沿平直,便于砍劈,锋口的夹角长而锐,锋快非常,吕凤将十支大钉钉入柱中,刘病已挥此宝剑一削,钉子全部截断,剑锋却纤毫无损;用力弯曲,剑身如勾,放开来铿然有声,又如箭弦一般平直。连刘病已这不大识货之人,亦知手中握着的是异宝。 刘病已看着她诱人的**,既尴尬又好笑,暗忖以前已常给人说自己荒唐任性,但比起古代这些将爷贵胄,只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亦只有这时代的女性才肯如此服侍男人。若自己能重返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去,只要把这情况透露点出来,保证要排队来这里的男人,可以绕上地球几个转。 刘病已坐车回府时,仍在回味刚才的滋味。霍光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吩附以他自己的车驾使人送回府,好显出对他的宠视。 华丽的马车驶出将军府,在寂静暗黑的长街疾行。 四名卫士在前挑灯策马引路,车后亦有四名卫士护行。 第十三章 神秘刺客 刘病已心事重重,想着无数的人和事。现在他已完全投入到这时代里,若可选择的话,亦不愿意返回去现代。 胡思乱想间,忽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过来。刘病已提高警觉,往车后望去。四名卫士亦正扭头朝后望去。 黑暗的长街,一骑由远而近,催马而来,到看得清楚点时,竟是一名全身连头带脸均罩了黑布和黑衣的骑士,手持长剑,杀气腾腾追来,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 四卫士纷纷叱喝,拔出配剑,回马迎敌。那刺客加速冲刺,旋风般赶至,一扬手,由马侧抽起一团黑忽忽的东西,冲天而上,高过头顶时,变成一张满挂尖钩的大网,照头照面罩往四卫士。 四卫士武功虽好,可是对方有备以来,手法又妙,欺他们挫不及防,竟一下子把四人罩个正着。 四人惊呼声中,待要挣开缠网,网内的倒钩立时陷进肉内,惨哼声中,四人滚下马去,缠作一团。 那刺客这时来到马车旁,剑光一绞,竹帘粉碎,吓得刘病已忙缩往一角,就在这时那人把一件长条形的物体抛入车厢里,落到车厢的地板上,一阵摆动,往刘病已窜来。 刘病已定睛一看,暗叫声我的妈呀,一个翻身穿窗滚跌街上,原来掷向他的竟是条昂首吐舌的毒蛇,错非他反应超人一等,定给这条毒蛇咬上一口。 当刘病已仍在街上翻滚时,那刺客劈倒御者后,迎上正掉头来援的四名卫士,一连发出四枝袖箭,四名骑卫急忙间看不真切,纷纷中箭倒地。 刺客回马向倒在地上的刘病已奔来。这么厉害的人物,刘病已还是初次遇上,正要借腰力弹起来时,那刺客又向他发出袖箭,又准又狠。 刘病已无奈,横滚开去,连避对方三箭,才有机会跳了起来。那刺客可能用罄袖箭,改以长剑砍来。 刘病已尚未有机会拔剑,又要借滚地避过,不过这次滚往对方马后,当他再跳起来,拔出霍光赠的百练剑时,对方才掉过马头来。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那刺客呆了一呆,喝道:“你不是霍光?”刘病已听她莺声沥沥,竟是个女子,亦为之愕然。 蒙脸女子一声娇叱,挽起一团剑花,策马冲来,到了五步许外,剑光鲜花般盛开,变成漫天剑点,暴风雨般往他吹打过来。 刘病已见她要杀的是自己的大仇人霍光,哪肯伤她。但见她剑法精妙无伦,亦手痒起来,展开剑法,以拙破巧,一剑斜挑,眼看挑中对方的剑,岂知剑锋一空,竟挑斜了,而对方的剑已乘虚而入,直奔面门。 刘病已想不到她如此厉害,骇然下横移开去。女子并不追击,策马冲往远处,冷骂道:“为虎作伥。”蹄声远去,没入暗黑的长街里去。 八名卫士,全部身死,可见箭钩上淬的毒物如何厉害,连壮健如牛的人都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街上布满兵士,搜索刺客留下的痕迹。 霍光神色凝重道:“那人放入车内的毒蛇,叫作“封喉金”,窜动迅若闪电,剧毒无比,见血封喉,病已能及时逃出车外,真是福大命大。” 刘病已吐出一口凉气,当时全凭本能反应,兼之毒蛇要咬的是他的脚,才能及时缩脚翻出车外,确是危险非常。 霍光拍了拍他肩头道:“幸好你给我挡了此祸,若换了我,说不定会被她得了手。”接着冷哼道:“我看她能逃到哪里去。” 刘病已回到家中仅在想着与那女刺客交手的事情,那刺客身手不俗,会是那方面的人呢,又因何要杀霍光? 忽然间,刘病已明白到自己经过了过去一个多月来的惊涛骇浪后,在武道上已作出全面的突破。 而他的进步,可分两方面来说。首先是精神方面。经历了不断的危险和激战后,他培养出钢铁般的意志和信心,对任何事物都一无所惧。 而更重要的是他练就了先知先觉的奇异本领。每逢与敌手相搏时,他往往能先一步掌握到对手进攻退守的招数变化。这是无法解释的事。 另一方面是在武道上。由于他的太极剑法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所以也不受成法所囿限。 每与敌人交手一次,他的武技便精进一层,到了现在,每招每式,都是针对当时形势,随心所欲的发挥出来,令人难于捉摸,穷于应付。 算了,暂且放下这些烦心的事情,刘病已正享尽许平君的温柔滋味,暗忖这样的假期,过一世都不会厌倦,大叹这时代的男人真幸福时,昭帝却召他立即进宫觐见。 刘病已根本就不想去,可是大老板有命,唯有收拾色心,匆匆赶赴皇宫。 广阳殿占地极广,等若宫城六分之一的大小。御园居于中央位置,佛堂坐落御园西北隅,而御书房位处正中,名虽为房,却为一个独立的建筑群组,成为园内之园。 御书房主门“经天门”面东而设,入门后御书房的主建筑矗立前方,是重檐歇山式的屋顶,规模宏大,仅次于主殿广阳殿。 自汉武帝独尊儒学后,事事讲求礼节、严分尊卑,体现在皇宫建筑更是一丝不荀。像正殿采用的是一级的重檐庞殿式屋顶,四面坡。次一级的就是御书房主楼的重檐歇山式屋顶,由此可见御书房在广阳殿的地位。由此而下,是单檐庞殿式、单檐歇山式、悬山式,还有卷棚式和最低等级的硬山式。 作为代表帝皇文采书香的御书房,其装饰大异于其他极尽绮丽华美的建筑,色调淡雅。大面积的灰砖墙,屋顶黑色琉璃瓦绿色剪边,檐下青绿彩画,绿色柱。窗以黑、白、绿容色构成,形成一个逸静平和的环境。 御书房左右各有一座藏书阁,房后是第二进院落,主堂配殿,以游廊相连,围成方整的庭院口最后一进为倦勤斋乃供小休片刻的好处所。 若非有于光带领刘病已自己摸来,肯定大费工夫。御书房守卫森严,由于此为昭帝批核奏章的重地,事关朝廷机密,没有皇命在身者,休想踏足半步。 房门在他后方关上,他抱着到此一游的心情绕过屏风,入目是面阔三间,深进五间殿宇式的巨大厅堂,左右各开四窗,窗外回廊环绕,旁植松柏,令御书房活泼自然起来。梁架天花全部用楠木制成,不施色彩而保留硬木原色,古朴高雅。 御书房中央处设龙座,座前巨型红木桌,上面放置文房四宝显然是她批阅卷章的设施。两旁置书柜,悬挂轴,梁柱挂八角宫灯,却不像起居室般摆设古玩,简洁幽深。几上放了一本厚厚的册页,以书镇压着,数支式样不同的毛笔安放笔山处,笔旁是个打开了的大墨砚,却不见墨汁。 昭帝端坐龙椅,霍光当然是座上客。昭帝吩咐他不必多礼,赐他就坐。 霍光正容道:“病已你也不知自己多么幸运,还未上任,便有一至关紧要的任务要交由你负责。” 刘病已心中诅咒,口上却谢恩。 昭帝微笑道:“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因这人不但要勇武盖世,胆色过人,还要机警聪敏,能随机应付突发的事,假设你能完成这任务,回来后不但重重有赏,还升你为将。” 刘病已忙应道:“陛下即管吩咐,小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昭帝开怀大笑,道:“天佑我国,天佑我国。”转向霍光道:“大将军请把今次任务向病已解说。” 霍光装出笑容,温和地道:“今次的任务,表面看来非常简单,就是由病已率领五百骑兵,去河南郡平定梅免叛乱。这梅免武术高强,能空手搏狮,生裂虎豹,**过人,每晚不御女便不能安眠。地方官员督捕不力,因此派你为绣衣御史,持斧仗节,你去河南后,可以从兴兵镇压,当地刺史郡守以下督捕不力者亦皆伏诛。” 刘病已一听,心中大乐。这个绣衣御史有点后世锦衣卫的意思,但是权力之大又尤有过之,像是锦衣卫加上钦差大臣的综合体,能想到这着,看来这时代的人智商也挺高的。他望向霍光,问道:“甚么时候起程呢?” 昭帝道:“我们已派人快马去知会河南郡守,应该在五日内可以起程,霍将军会派先头部队,为你们沿途打点出境前的一切事宜。” 霍光道:“这五天病已不可以回府,要留在宫内直至起程。我自会派人通知家里,他们亦可派人带东西来给你或来探望你,明白了吗?” 刘病已心中叫苦,无奈答应后道:“我心中亦有一些对此行任务有点作用的小玩意,只不知可否由工匠打造出来。” 众人齐感讶异,霍光笑道:“这个容易,我派个专人来服侍你,无论怎样困难,务要在这五天内给你完成。” 刘病已心中大喜,自问随便拣几件前世的轻巧工具,包保远胜所谓的巧器。但他会分件教霍光的人打制,再由自己到洛阳后再作装配,那便不虞被对方会学得超越了二千多年的技术了。 第十四章 深宫怨妇 刘病已心中大喜,自问随便拣几件前世的轻巧工具,包保远胜鲁班的所谓巧器。但他会分件教霍光的人打制,再由自己到洛阳后再作装配,那便不虞被对方会学得超越了二千多年的技术了。 霍光派的工匠来了,刘病已费了两个多时辰,才向他说清楚要造些甚么东西。看着刘病已画的图样,那工匠一头雾水去,见他绘图时头头是道,追问他时,刘病已只是微笑不语。 他并不是不想制造出甚么厉害的现代兵器,但那只是自己大权在拿的时侯才能为我所有,现在只是希望拥有一些方便做间谍和逃走的装备和工具。 这几天他还要好好在宫内练习骑术,那是他最弱的一环。 要在这时代好好活下去,并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唯一方法就是比别人更强横,更狠辣。再没有别的方法。 在华丽的浴殿洗澡时,行宫内的八名侍女全体出动,脱光衣服到池内侍候他,又为他遍体按摩。以刘病已这么风流的人,这时亦不敢稍有逾越,怕惹来不可收拾的局面。侍女不断把滚热的水注进池里,蒸气腾升,把浴殿弄得像个蒸气沐浴的封闭空间。许平君有服侍他沐浴。但身上总留有亵衣一类东西,绝不像这些宫女的全无掩遮,可见宫廷的生活远比民间的更**荒唐。 但无可否认,刘病已这刻也感到非常松弛和享受。令他放心的是没有他作主动,这八位漂亮热女郎,都不敢对他做出过份的挑引,但借故以**来揩揩擦擦,就在所难免了。像刘病已这种样貌体魄,她们何曾得见。 换了以前的刘病已,遇上美女,哪还不千方百计弄上手来,玩个畅快。但现在美女俯拾即是,还千依百顺,却物极必反,太多女人反变成他的负担和烦恼,试问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见到俏侍女们饥渴炽热的眼神,他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独自静处,可是这个连上厕所也有美女在旁侍候的年代,要找个见不到女人的地方,真是难比登天。他逐渐明白到这里的女人为何如此容易一拍即合。关键在于通讯的问题。在现代,只要交换电话,便随时联络得上。而在这远古时代,送信靠的是人力,那只是有身份的人的玩意。一面之缘后,往往打后再无相见之日, 心中首次涌起对宫城内宫女深切的怜悯和同情,造化弄人下,她们被送进宫来,从此失去自主和自由,命运操纵在别人手上,打骂由人,成了皇权下的牺牲品。过着“深花寂寂宫城闭,细草青青御路闲:独见彩云飞不尽,只应来去候龙颜”的深宫生活。 皇宫正如一所大监狱,锁住她们的自由,埋葬她们的青春和幸福。 刘病已梳洗后,天未光便起床,穿上武装劲服,不戴盔甲到武苦练骑射。 他现在开始不去想将来的事,只是抱着尽情享受的心态做人。 多年的习惯使他爱上了运动,兼之他体力过人,昨夜的荒唐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反而不活动筋骨,会令他感到大不舒服。 他虚心向众禁卫请教控马的各种技巧,所以进步神速,在马背上翻腾自如,作出种种高难度的动作。又苦练持矛冲刺的战术。只是仍不太熟练披着沉重的甲胄在马上作战。 其他禁卫将兵都对他既崇慕又恭敬。当然,就算忌他亦不敢摆在脸上,谁不知他成了昭帝身边的红人。他的顶头上司亲自领他参观王宫,解释宫中的禁忌和要注意的事项,道:“我们的职责主要是负责内外两宫的安全,外宫建筑物有四殿九楼十阁,是大王接见群臣和办事的地方。内宫又分三部份,正宫是大王和众妃嫔的居室,西宫是接待外国来的贵胄使者,东宫则是王族的居室。暂时病已可四处巡察,到熟习了环境后,我才进一步向你解说要负责的职务。”刘病已知他仍未晓得自己即将远行,亦不说破,这时那内侍官于光来找他,领了他去试穿为他赶制的护甲。 护甲主要是护着前胸和后背,两肩设带连系,在背后交叉与腰部的系带相连,打结系穿。又有像两翼横飞的披膊,穿上后看得四周的人全部眼睛发亮,像他那般威武若天兵神将的人物,他们仍是第一次看见。缝甲室内十多名女工更是对他目不转睛。刘病已已惯了给女人看,暗笑以前是他看女人,现在却是女人看他,这亦可算是世界轮流转了,由现代转到古代。他又戴上头盔,最顶处是两片半圆形的甲片合缀成圆形的平顶,然后是圆角长方形的甲片自顶向下编缀,共分七层,上层压下层,护、护额的甲片形状较特殊,用以配合脸形。额部正中的甲片向下伸出直条,护着眉心突出的部份。可能是怕给人由后斩首,对后颈的保护更是严密周详。穿上这禁卫将官的制服后,自己都觉得好玩,忙走了出去,四处巡逻。 另一名禁卫陈霸自告奋勇陪着他走了一会,来到正宫入口的大牌楼处,向守门的十多名禁卫介绍过刘病已后,把他拉到一旁道:“大家都是兄弟了,有些事不能不对你说,千万不要独自进入正宫,愈多人陪着愈好。”刘病已大讶,追问原因。 陈霸低声道:“正宫内除宦侍外,妃嫔和侍女超过了五百人,闲着无聊时甚么事都做得出来,像你这么威武的壮男给她们看到,哪还肯放你出来,那可不是说笑的事。”刘病已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如此,皱眉道:“陛下不管这些事吗?” 陈霸别有深意地苦笑道:“陛下连自己的妃嫔都没空去理,哪管得这些事。“ 有家人在京城的还好一点,可借回家探亲,找人鬼混。 刘病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昭帝对女人哪有兴趣,想起八个侍女,心想她们可能算是非常温柔斯文的了。再聊了几句后,才走入东宫的区域,沿途自是遇上不少宫娥贵女,见她们眉目传情,吓得刘病已眼观鼻,鼻观心,直到走入别宫的范围,才松了一口气。 次日早晨,刘病已在许平君等泪眼相送下,依依袂别。 离宫前,兵将车马在大校场集合,由昭帝亲自主持了祭祀天地祖先的仪式,祈求一路平安。 第十五章 踏上征途 昭帝调派了五百骑给刘病已,刘病已等护卫着运载粮食杂物的四十辆骡车,浩浩荡荡,由南门离开长安城,往河南郡进发。 听说刘病已出征的事情,史家兄弟带领精悍家丁,雷虎也号召了一些游侠,两拔人马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来投。刘病已安排他们先行出发,作先锋部队兼作侦察。 一路上山势起伏延绵,草木茂盛,风光如画,山涧深溪,飞瀑流泉,教人目不暇给。 岸旁是广阔的原始森林,巨大的云杉高云端,粗壮者数人合抱不过。 阵阵林涛中夹杂着动物奔窜号叫的声音,沿途打了些旱獭野兔,好作晚餐的美点。 有时登到高处,极目而视,只见远处草原无限,林海莽莽。 草浪中偶见村舍农田,确是处处桃源,更不明白人们为何还要你争我夺,唯有怪责人类天生贪婪的劣根性。 景色虽美,路程却是举步维艰,不但要靠人力开路,很多时还要靠树干铺路,才可穿溪渡涧。 黄昏时,大队安营休息,在一道小溪旁的草原上竖起了多个营帐。 在刘病已的主帅大帐里,刘病已、张彭祖、陈霸与张安世送来的郑吉,一共四人,围坐席上,享用晚餐。 这些行伍之人,话题自然离不开战争和兵法。此时郑吉这大将正以专家身份,纵论战争的变化和形势。 陈霸道:“大汉军队分为京师兵和地方部队,京师兵分为北军和南军。北军是汉军的精锐部队,长官是中垒校尉,其下是屯骑校尉掌骑士,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屯兵,越骑校尉掌越骑,长水校尉掌长水宣曲胡骑。北军士兵又称屯兵。 南军为守卫皇宫的部队,长官为卫尉,其下主兵的有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左右都候等,另有宫掖门司马七人主管宫门守卫。南军士兵又称卫士。 首都长安另有守城部队由城门校尉统领。长安还有非正规军:执金吾率领的缇骑,负责治安。 虎贲中郎将下辖左右仆射、左右陛长率领虎贲郎,羽林中郎将下辖羽林监,和骑都尉一起统领羽林骑,虎贲和羽林都是皇帝的卫队。 光禄勋(郎中令)下辖五官、左、右三个中郎将管理三署郎,三署郎在汉初曾组成郎中骑是主力的骑兵部队,但后来三署郎成为仪仗队和候补官员的训练班。 地方部队,各郡由都尉率领,边郡的边防军由长史率领,各王国由中尉率领,县和侯国由尉率领,边县另有障塞尉。 战争期间派出由将军率领的临时编组的作战部队。将军下有长史、司马辅助,部队分若干部,部由部校尉和军司马率领,部下设曲,曲由军候率领,五百人一曲,曲下有屯设屯长,五十人一屯。这次去河南郡定乱,就出动了五百人,病已现在就是军侯了,统领我们这一曲人马。” 郑吉道:“以前的战争简单多了,胜败取决于一次性的冲锋陷阵,数日便可作出分晓,即使是比较持久的围城战,也只二三十日的光景,像最长的楚庄王围宋,历时九个月,已是非常罕有的例子了。哪像现在的战争,随时可打个三、五年,箇中辛酸,真是说之不尽。” 刘病已好奇心大起,问道:“为甚么变化竟会如此剧烈呢?” 陈霸接入道:“大人参军日子尚浅,自然不知道其中情况。这可以分几方面来说:首先就是人口多了,兵力亦随之增强,以前的大国如晋楚,兵力不过四千乘,连十万人都不到;其次就是国防方面……” 张彭祖插口道:“说得对,以前国防着意的只是首都,后来才陆续给近边陲的要塞和都邑筑城,而其余的地方,敌军可随时通过,如入无人之境。现在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想征服别国,便要一个个城防堡垒攻下去,又有补给各方面的问题,所以提起战争,真是无人不皱起眉头的。” 郑吉叹道:“还有就是大规模步骑兵的野战和包围战已取代了从前以车战为主、整齐又好看的冲击战。战术亦复杂多了,所谓兵不厌诈,甚么设伏、诱敌、包围、腰击、避实击虚,以逸待劳等等。为了克敌制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刘病已道:“今次是全骑兵的战队,编制上有不同吗?” 郑吉道:“最大的分别,是‘马皆有副’四个字,每个骑兵拥两匹战马,交替而骑。战马的训练更要严格,除能高速奔驰外,还要求跳跃、卧伏、渡水、上坡,能在战场交锋的千变万化中,熟练地听从骑手的指挥,配合得天衣无缝。所谓‘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是也。 陈霸意犹未尽道:“古时打仗,目的是取俘夺货、屈敌从我。但现在却以占夺土地,杀死敌人为首务。败者便是亡身灭国之恨。所以谁敢不誓死抗敌,战争确是愈来愈艰难惨烈了。” 陈霸笑道:“古时的交战双方,事先择日定地,约好时间地点,届时各以战车为主,步兵为辅,摆好堂堂之阵,然后呜鼓冲击厮杀,干净利落。现在哪还有这调儿,最好是兵临城下你也不知道,杀你个措手不及。”接着喟然一叹道:“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郑吉亦感叹道:“旧日只是临时征调农民充当兵卒,但现在战争愈来愈专业化,不但有常备的兵士,训练亦严格多了。不仅注重平时因地制宜、因兵种而异的训练,还坚持定期校阅、考核,次行都试(大检阅)制度。即每年秋季,在京师,举行隆重祭祀仪式,武官和士兵一起演练阵法。在郡国,太守、都尉及县令、县尉组织材官、骑士、楼船,进行射箭、乘马、行船等项军事技能比赛和考核,评定优劣,罚的还以狩猎形式进行军事演习。在边境,由太守率领万骑巡察防务情况,并实行边塞秋射制度,对候长、士史进行射箭考核,合格者有赏,不足吉受罚。训练内容以张弩发矢为主,也综角抵(角力、摔跃)、手博(拳技)、蹴鞠(古代足球运动)等武术、技巧项目。” 刘病已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对战争的恐惧和厌倦。暗忖若连他们这些军人都如此心态,战争真不是开玩笑的呵。 第十六章 初遇敌踪 刘病已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对战争的恐惧和厌倦。暗忖若连他们这些军人都如此心态,战争真不是开玩笑的呵。 刘病已在心中把汉代的军制和前世军制对比下,像想前世一样用自己熟悉的“军-旅-营“编制,这时代的军人一定不会习惯,大规模的推广恐怕要等自己登上帝位了,自己第一次作战想要指挥五百人的部队,恐怕还有点吃力,不过可以委任张彭祖,郑吉,陈霸他们当个百夫长么,让他们放手去做,自己只指挥他们就好。 众军士见他来到,一窝蜂的围着了他,原来是铁针做好了,他们七手八脚为他脱掉沉重的甲胄,把用两块生牛皮缝在一起、满布小长袋的内甲,用绳在他腰间分上中下三排个结实。又笑嘻嘻游戏似的把铁针置入那数十个坚实的针囊里,只露出寸许的针端。 试了几个动作,又迅速拔针,掷得木门“笃笃”作响,发觉虽多了二十来斤飞针,穿上甲胄后,仍可应付得来,不会影响行动和速度。 交待了几句话后,回到自己的帅帐里,又派人守在门外,谢绝探访,把为他打造的铁制零件取出来,摊在地上。 这些零件精光闪闪,工艺细致,令他赞叹不已,想不到在汉代,冶炼的技术竟发展到这么高的水平。 首先要装嵌的是一套攀墙过壁的钩索。那是他的必备宝贝,以机括弹簧射出长索,勾挂着墙头或任何受力之处,再把装在腰间的挂钩扣在索上,便可以往上攀又或向下滑落。钢索现在只可以柔韧的麻绳替代。 虽说结构简单,他本身又一向对这类小玩意既有兴趣又是熟悉,也要弄到深夜才大致完成。 这时有军士来报,账外有人来找你,原来是雷虎来了。 刘病已见他神色凝重,心中懔然。 雷虎压低声音道:“不知是谁放出消息,现在江湖上都知道你带领人马前赴洛阳,据说有人在路上要对我们不利。” 刘病已皱眉道:“朝庭不会坐视不理吧?” 雷虎道:“一直以来,我们怀疑河南郡境内的几股反贼,都有人在背后支持,所以他们每遇形势危急时,都会失去踪影,现在更证实了这想法。” 刘病已大感头痛皱眉道:“可是为何用这种手段招待我们呢?” 雷虎道:“真正的原因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可猜想这定牵涉到权力斗争。‘’ 刘病已苦恼得差点要扯头发,沉吟道:“今次到河南的路线,早由霍光亲自定了下来,又得昭帝同意,故而不能更改。假若泄秘者是霍光,那等若敌人对我们的路程了若指掌,我们岂非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里。” 雷虎大有深意地微笑道:“病已怎会是盲从听命的人呢?” 刘病已哑然失笑,点头道:“你真知我心意。”暗忖今次唯有出尽法宝,以孙子兵法的三十六计为基础,再利用自己的现代化军事常识,在这汉代的广阔天地棋盘上,以敌我双方兵力为棋子,痛快淋漓地博奕一番,才不负自己两世为人的曲折经历,来应付摆在前路上的种种灾劫了。 刘病已慨然道:“我手下兵精将勇,兄弟们正愁无仗可打,不想有人自己出上门来。” 雷虎道:“嘿!能在病已手下办事,我们都非常兴奋。” 刘病已大喜,两人密密商量了行事的细节后,雷虎才匆匆去了。 在这二千多年前的世界中,城市外的天地仍保存着诡秘动人的原始面貌。若非初冬时分,定可见到一群群的动物,在原野里漫步徜徉。这条官道取的多是地势较低矮的小山丘,又或平原旷地,所以远处虽是崇山峻岭、林木郁葱、叠翠层峦,他们走的却是清幽可爱的小径。 这时转过一座小山,左旁忽地出现像一方明镜的小湖,湖水澄碧无波,清可鉴发,在晨烟夕雾中,烟寒渚秀,幽雅怡人。对岸青山连线,翠竹苍松,蔚然清秀。 刘病已暗叫可惜,若是偕美旅行,定要在此盘桓个两三天。直至远离小湖,他心中仍深存着那美好的印象。不过他很快又被路过的一个山谷吸引了。谷中奇峰秀出,巧石罗列,森林茂密,时有珍禽异兽出没其间。谷底清流蜿,溪澄石怪,在阳光的洒照下,水动石变,幻景无穷。 刘病已忽发奇想,假若真可使人穿梭古今,往来自如,那他只是办旅行团,便包可赚个盘满钵满了。如此自我开解下,刘病已心情稍觉宽畅,入目的景色,更是令刘病已这时空来客为之倾倒。只有他才明白到,二千多年后地球受到的破坏是如何难以令人接受。 黄河的这段支流宽约二十余丈,在巨石的两岸间流过,河中水草茂盛,河水给浓绿的水草映成黛色,丹石绿水形成使人心颤神摇的强烈对比,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美。上流处险峰罗列,悬崖耸峙,置身之处地势趋平,流水潺潺,林木青翠,再往下去则是茫茫荒野,直至极目远处,才又见起伏的山峦。 刘病已看得心神俱醉,直到张彭祖提醒他,才懂发出背水结营的命令。雷虎等不用他吩咐,派人爬上最高的巨岭顶,了观察远近动静。表面看去,一切和平安逸,间有鸟兽来到河旁喝水,甚至与他们的骡马混在一起,享受着河水甜美的仙流。 他今次结的是“六花营”,帅营居中,其他人分作六组,布于中军周围,有若六瓣的花朵,外围依然联车结阵,马骡则围在靠河的营地处。一切妥当后,天色渐暗,各营起灶生火,炊烟处处。 刘病已找着张彭祖,大约告诉了他险恶的形势。 张彭祖听得脸色发白,道:“我立即找郑吉商量一下,要他多带粮草和添加装备,好应付贼子的进攻。” 郑吉是张彭祖的副手,亦是此行的营官,专责安营布置之务。因为敌人若来犯,一是找形势险要处伏击,一是偷营。所以加强营地的防守力量,自属必要。 第十七章 旗开得胜 这日晚间,刘病已和雷虎、张彭祖两人爬上了一块大石上,遥察对岸的动静。 蓦地对岸林内传来鸟兽惊飞走动的声音。三人相视一笑,暗叫好险。张彭祖道:“我们会找人装作伐木造筏,教贼子以为我们明早渡河。”接着苦笑道:“今晚可能是最后一夜的平静了。” 雷虎道:“贼子必然亦在这边埋有伏兵,明天我们改变路线沿河东行,他们情急之下或会不顾一切追击我们。” 刘病已微微一笑道:“雷虎你猜猜最有可能是谁个正伏在对岸窥察我们?” 雷虎想也不想道:“当然是梅免手下大将赵胡,这人认为禽兽最得天地之道,所以人若要回归自然,与天地共为一体,必须恣情纵欲,弱肉强食,不须有任何顾忌。而要成为强者,则须学狮虎般磨利爪牙,所以他和弟子都是可怕的战士**淫虏掠的凶徒,平时他们潜隐山林,威逼被虏来的男女为他们从事生产和供作**反贼中只有他们最够实力在白天攻击我们,其他人亦绝不会像他那样策动上千人马来个强攻突袭,顶多只能采取夜袭或火攻的战术。” 刘病已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大兵法家老孙的至理明言,我们怎可错过这机会,不让他栽个大筋斗。”雷虎和张彭祖四只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刘病已续道:“况且我们尚有一项优势,就是赵胡不知道我们多了一百精兵,只凭这点,我们便可以教赵胡吃得一鼻子灰,喷出来时把他的胡子弄得更灰了。” 接着压低声音,说出了他的计划。张彭祖和雷虎两人听得拍案叫绝。 刘病已和雷虎的一百子弟兵,手持强弩,伏在一座离营地只有数百步的密林里,看着在微朦的天色里,正缓缓离开的己方车马队。 天色大明时,张彭祖指挥的队伍已消失在下游的弯角处。 又过了顷刻,蹄声人声同时由两岸传来。 一队近四百人的反贼,在上游一个密林驰出,对岸亦涌出大群彪悍的贼兵,其中一人高踞马上,长着一撮粗浓的胡子,正是纵横河南境内的头号反贼赵胡。 只见他气得翘须瞪眼,暴跳如雷,不断催促手下把渡河的木筏由隐蔽处搬出来,好去追赶敌人,显已乱了方寸。 蹄声响起,在这边岸上的反贼已一窝蜂的沿河驰去。 另一股反贼开始渡江。 刘病已偷看了雷虎两眼,见他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形势里,仍是沉着冷静,心中暗赞。 二十多只木筏,载着战马物资,渡河过来。 当赵胡的人卸下了两批近四百匹战马和粮食后,开始载反贼渡河。 赵胡亦在其中一个木筏之上。 此时这边岸上只留有五六十名反贼,均全无防备,忙着把马儿赶到岸旁的平地处。 刘病已打了个手号,百多人由密林处嗖嗖连声发出一轮弩箭,射得对方人仰马翻,伤亡过半。 赵胡等魂飞魄散,仓皇下搭箭还击。岸上剩下的小量贼兵,则一声发喊,四散奔逃。 刘病已等早移到岸旁的石后,弩机声响,劲箭飞蝗般往在筏上毫无掩蔽的反贼射去。 反贼避无可避,纷纷中箭,鲜血染红了木筏和河水。 赵胡忙喝令退回对岸去。 众人觑准了他,一齐发箭射向这明显的目标。反贼虽高举木盾,仍挡不了百弩齐发劲力强大的箭矢,一个个纷纷倒下。 赵胡见势色不对,一声狂喊,翻身跳入水里,躲往木筏之下。 众贼有样学样,纷纷跳入水里去。 对岸尚有近二百反贼,不过除了暴跳暴叫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劲箭直射入水里,鲜血不住由水里涌起来,然后是浮出水面的贼尸,情景残酷之极。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来就是战场上的铁律。 木筏散乱无章地往下游飘去。 刘病已心悬张彭祖那方的情况,一声令下,呜金收兵,无暇理会赵胡的生死,骑上抢来的贼马,又把装载着武器粮食的马匹全部牵走,往下游驰去。 张彭祖方面的战事这时也到了尾声。 他们到了下游形势适合处,联车作阵,又由郑吉领了四百人,伏布侧翼密林处,静候追兵。 四百反贼沿河赶来,刚转过弯,看到严阵以待的汉军时,早进入了伏兵射程之内,进退失措下,被汉军借车阵的掩护,弩机强弓,一起发射,立时人跌马倒。 余下者退走不及,想由侧翼绕过车阵时,又给郑吉和埋伏的四百汉军,射个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急急往后撤退,却刚好遇着刘病已的援军,再给杀个措手不及,逃得掉的不出五十人,都是弃马曳甲,窜入岸旁的丛林里。 大获全胜下,全军欢声雷动,分享胜利的气氛。此役刘病已方面只伤了四十多人,但无一重伤,战果骄人,再次证明了刘病已具有优秀的军事头脑和灵活有效的战术。众人对刘病已都是交口称赞,更以为刘病已效力为荣。刘病已此战过后心里极不平静,自己平生第一次杀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自己变成一具死人,就那样躲在那里,永远动不了了,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唯有以这些人都是来杀自己,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来安慰了。通过此次战役,自己明白了战争有时就像奕棋,只不能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些跟踪自己的将士会因为自己的一个不明智的决定,而牺牲。所以为将者决不可以感情用事,这样会害死更多的人。同时,一个将军的统率能力是随着战争的胜负正面相关的,获得的胜利越多,将士们越会拥戴自己。 刘病已把俘获的三百多匹战马送回长安,武器箭矢粮食留为己用,包扎伤兵后,继续沿河南方向进军。 赵胡收拢残兵败将,向梅免求援去了。 经过了一段平安的日子后,他们的侦骑再次发现了敌人探子的影,使他们知道危机再现。他们车马既多,又要不时修补坏了的车子,慢得像蜗牛般,根本全无可甩掉敌人的方法,唯有祈求这些不知名的敌人不会比赵胡更厉害便心满意足了。 三天后离开了山路,到了黄河西岸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要走上两天,才可到达黄河。 第十八章 巧施妙计 大队人马在草原边停了下来。 刘病已和张彭祖、郑吉等人走到一旁商议,各人都神色凝重。 张彭祖道:“现在我们的行动和兵力全被敌人了若指掌,可是我们对或会来犯的敌人却一无所知,正犯了敌暗我明的兵家大忌。” 郑吉接口道:“敌人若要来犯,必会在这两天之内,因为在这平原之地,利攻不利守,敌人势不肯错过如此良机。”再苦笑道:“最怕是刘贺使手下兵将扮成马贼来攻,那我们定难逃过大难了。” 刘病已皱眉苦思了一会后,道:“郑吉提出这可能性,很有机会成为现实,既是如此,我们自不能够眼睁睁地送死。” 三人凝神细听,看这智谋过人的统帅又有甚么保命妙计。 刘病已沉声道:“我们索性在这附近找一个背山面向平原的险固高地,建立土寨壕沟,储备野味泉水,守他个十天半月,另外派出轻骑,前赴洛阳,求那处的守将派兵来援,那时纵使刘贺心存狡计,亦莫奈我何了。” 众人苦思后,都觉得这是没有办法中的最佳方法。 黄昏结营时,离开黄河只有两日半的路程了。 一来因路途起伏不平,又兼剧战之后,人困马乏下,众人都尽量争取时间休息,一宿无话,次日清晨继续行程。 景色又变,整天走了不到十里路,最后在一处山头营起灶。 人虽疲倦,但众兵都士气昂扬,心悦诚服为刘病已做任何事。 勘察了半天后,他们终于在草原的边沿区找到了一处背山面向平原的高地,设立营寨。 全军立时忙碌起来,同时派出二十快骑,着刘病已的亲笔押印书信,分多条路线奔往洛阳求援。 今次立营的工程与前大不相同,以壕沟作主体防御。 沿着高地边缘处挖出深一丈、宽丈五的泥沟,掘出的土就堆于壕沟的前方,加石填筑,变成了一道高若半丈的矮土墙,又留下孔穴供弩弓射箭之用,倒也非常坚固。然后把骡车推到土墙内围,加强土墙对抗敌人冲击的力量。 在矮墙之外,上削尖的竹签,满布斜坡之上,又设下陷马坑,总之危机处处,以应付敌人的强攻。 四周的树林长草都给去掉,以免敌人有掩蔽之物。 军营则依前法,采偃月式,主营居中,六军分居两翼,形成一个向前突出的半圆形。营地与矮土墙间隔了三丈有余,除非土墙被攻破,否则营地将在敌人矢石的射程外。 忙了三天后,终做到外辟壕堑,内设壁垒,壕堑外再布竹签陷坑,守以强弓硬弩的规模。 刘病已为了防止敌人火攻,把背后山泉之水,挖沟引进营地。到一切布置妥当,已过了五天时间。 这日当刘病已指挥手下在斜坡顶设置石时,探子回报,发现了一股实力接近五千人的反贼正由平原赶来。 众人心中恍然,知道这定是在草原久候他们不至的敌人,终忍不住正面来犯了。 而且亦证明他们猜得不错,这些敌人里若说没有混入了正规的兵将,真是没有人会相信。 纵然知道事实如此,他们仍弄不清楚为何定要如此赶尽杀绝。 那晚平安度过,到了次日,刘病已吩咐除了值班的兵士外,全体休息,好养精蓄锐,应付敌人的攻击。 幸好他们由赵胡处俘获了大量的武器、粮食和箭矢,守个十天半月亦不虞箭尽粮绝。 还有一项优势是敌人想不到他们会筑土为城,所以理该没有带来针对这种防御设施的工具,使他们应付起来会轻松许多。 黄昏时分,浩荡而来的反贼出现在平原之上,还设寨立营,俨然两军对峙之局。 刘病已知道看见贼势庞大,兵力十倍于己,心中虚怯。由此推之,其他人亦会有这种心态,对士气自有影响,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向张彭祖道:“给我预备一批火箭,或者今晚我可用得上它们。” 言罢不理他们不解的目光,回到帅营,取齐工具后,往营后走去。 在营与后山峭壁间,骡和马被分隔在两个大木围栅里,自由写意地喝着山泉引入的清流,吃着山头的青草。 幸好这只是初冬时分,否则来一场大雪,这些骡马便有难了。 他抬头仔细研究了峭壁的形势和附近的山势,借着索钩之便,轻易爬了上去,用锤子在适当的地点插入了特制的爬山圈,一直延往隔壁的石山,套上粗索,这才爬回营地去,只要爬过邻山,他便可轻易由这“秘径”降到数十丈的平原下面,进行任何秘密行动。 回到帅帐时,张彭祖气急败坏来寻他道:“快来看!” 当他再到前线时,只见下面的贼兵全体动员,砍伐树木,把一端削尖,每根长约一丈,一排排放在地上。 雷虎皱眉道:“他们想干甚么呢?” 刘病已亦心中嘀咕,旋即恍然道:“那是攻我们这土城的工具,只要把这些树干一条条并排在斜坡上,便可不惧我们箭矢石的攻击了。” 郑吉骇然道:“这招确非常有用,只要前后三排挤在一起,连滚石都不用怕了。又可阻挡我们的视线,教我们看不清他们的形势。” 雷虎冷笑道:“若他们想插下这东西,先要付出可怕的代价。”接着叹道:“他们来少一半人就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纵使他们会牺牲很多人,但余下的军力仍足够攻破土城而入。 刘病已笑道:“放心吧!敌人犯了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轻敌。你看他们的营房,一点防御都没有,粮草马匹就那么丢在后方,若我们能够给他们来一把火,他们的表情才好看呢!” 雷虎等三人眉头大皱,看着把这座小山围得密不通风的贼子,暗忖对方并非轻敌,而是纵是老鼠亦恐难溜出去放火烧营。 刘病已微微一笑,再不说话,回营休息。战鼓声由山下传来。 看着山下的情势,张彭祖等脸色有若死灰,只有雷虎仍是那冷淡的表情。 贼人成功地以一排排阔约两丈的木排在地上,把山下所有逃路团团围了起来。 木排间只留一尺许空间,仅可容一人通过,若骑着马便过不了。一副瓮中捉鳌状态。 木排顶挂了风灯,照得斜坡下方一片通明。 木排外此时聚集了近二千反贼,最前头的二百人举着高及人身的巨型木盾,盾底尖削,可插入土内,借力抵挡矢石的攻击。 另二百多人手持锄铲等工具,看样子是先要破去斜坡的障碍,填平装有尖刺的陷坑。接着排列的就是五百名持着弩机强弓的远程攻击手,然后才是提着长钩、矛、戟等长兵器的贼兵,阵容鼎盛,教人见之心寒。 赵胡和几名领袖模样的人高踞马上,对他们指指点点,显是商量攻击策略。 雷虎指着赵胡旁边长了一张狼脸的大汉道:“那人浑名叫‘狼狗’,是著名反贼,与赵胡齐名,想不到亦一起来了。” 刘病已道:“如此看来,这支部队应属不同的反贼,但却全是来对付我们的。” 张彭祖道:“看来他们会分批昼夜不停地攻击我们,打一场长时间的消耗战。” 郑吉吁出一口凉气道:“救兵就算一接到消息便立即赶来,最少要在十五天后,我们恐怕连三天都捱不住,谁想得到他们的实力这么雄厚呢?” 鼓声响起。盾牌手鱼贯由木栅间的空隙钻出来,队形整齐地列在前方,接着是工兵和射手。 刘病已见天已黑透,向张彭祖要了那筒包着油布的火箭后,吩咐道:“你们负责这里的防务,我到敌后烧掉他们的粮草和赶走他们的马匹,看他们还能有甚么作为?” 众人均愕然向他,不明白他怎样到得敌营去。刘病已回营换上夜行衣,箍上载针的腰甲,又扣上攀山的工具,背上弓矢,往营后走去。 战鼓的声音愈来愈急,显示敌人快要发动攻山。 “咚咚咚……” 一下一下像死神的呼唤般直敲进战场上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营边处忽地喊杀震天。 敌人开始攻上斜坡。喊杀和箭矢破空声,潮水涨退般起落着。 北风呼啸中。 刘病已施展浑身解数,纯靠记忆、感觉,沿着早先系下的索子,攀过山的峭壁,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敌军的后方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贼营潜去。 他曾两世为人,如此黑夜偷营,实乃小儿科之极的事。 不用负着近百斤重的战甲,他便像鸟儿长出了翅膀,闪腾移动时迅若狸猫,到了敌阵的大后方。 贼兵结的营阵叫“土方阵”,形成由内至外共五层的大小方形。 放粮物的营位于后方,接着是两个大围栏,关着数百匹战马。 那边的情势愈趋紧张激烈,贼营这边却愈安详宁静,灯火黯淡。看来尚未轮到他们攻山的贼兵,正尽量争取休息的时间。 刘病已心中暗笑,项某可保证你们今晚将好梦难圆,有的只是一个残忍现实的噩梦。 留心观察下,贼军的营地保安松弛,甚至有守兵坐下来打瞌睡。 当他到了马栅时,更觉好笑,原来十二个值夜的贼兵竟围在一起赌钱,兴高采烈,像完全不知那边敌我双方正陷于紧张的胶着状态中。 只要解决了这十二个小贼,他便可以放火烧粮烧营了。 第十九章 大破敌军 问题是怎样可杀掉这十二个彪悍和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贼兵,而又不让有一人逃掉呢? 刘病已大感头痛。 此时其中一个人朝他走来。 刘病已先是吓了一跳,幸好看到那人边行边解着裤子,才知道对方要干甚么勾当,忙闪往一棵树后。 那人刚步入林内,刃光一闪,咽喉微凉,登时了账。 刘病已收起百练,脱掉那人的外甲,披在身上,大模大样走了过去,直来到其中两人身后,探手抓着他们的头发,大力扯得两人头颅猛撞在一起,然后两掌扬起,迅疾无伦地劈在另两的颈侧处。 这两下手法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当四人倒下时,其他七个贼兵才醒觉发生了甚么事。 刃光闪处,刘病已手执百练,跃在临时当作赌桌的石头上,割破了三个人的咽喉。 “砰!” 一脚蹴出,命中刚把刀子拔出了一半的另一名大汉面门处,把他踢昏了。 剩下的三名贼子魂飞魄散,分往两旁滚开去。 刘病已心中暗笑,百练脱手而出,贯背杀了其中一人。 那两人见他丢了武器,拔剑扑了回来。 刘病已探手腰间,拔出两支飞针,手腕一振,飞针电掣而出,入两人眉心间。 当他们尸体着地时,刘病已早拾回百练,没入黑暗里。 喊杀声更是激烈。 石声隆隆作响,可见敌人已攻近斜坡顶,张彭祖等才不得不放下石,冲击攻了上来的敌人。 这时刘病已已成功地拆毁了后方的马栏。忙解下大弓,穿行众马间,来到靠近粮营的一方。 由这个角度窥视贼营,刚好见到三丈外位于后方最外围一排二十多个营帐,每个帐幕外都挂有风灯,在北风里摇摇晃晃,营地里清清冷冷,只有几个守夜的贼兵在打瞌睡,防卫散漫。 这也难怪他们,此处乃他们后防重地,又以为刘病已的人已全被围困在绝境,故而粗心大意。 今早刘病已占了高势之利,清楚看到这最后两排四十多个营帐,均用来放置粮食,所以省了再作探察的烦恼。 这土方阵的营地,首尾向着南北,现时吹的是北风,所以若他成功烧着了这些位于北端的粮营,火随风势,说不定很快便能席卷整片广阔的营地,尤其营地内仍是野草处处,极易酿成不可收拾的大火。 打定主意后,刘病已单膝跪地,先把火箭燃着,射往最接近他的粮营,他取的是营帐背着营地的一面,除非火苗蔓延,否则敌人一时亦难察觉。 燃着了外围的粮仓后,他又用火种点燃了马栏内喂马的饲料,这才找上其中一匹特别壮健,没有鞍蹬的战马,绕着营地旁的疏林,转往营地的中部。 这时营北冒起浓烟,火焰窜闪,已有部份惊觉突变的贼兵大喊救火,往那方赶过去。 更使贼人心乱的是战马惊嘶狂窜的声音,一时闹得整个营地都骚动起来。 刘病已一边策骑缓行,一边却不住射出火箭,取的都是外围的营房,只要外围火起,在内围营帐的熟睡者便休想能逃出生天。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北端炽烈的火势,他又穿上贼兵的战甲,公然穿过营地,驰往另一边的外围处。 贼兵营地内已像世界末日般混乱,正要争取休息时间,以作下一轮攻击的贼子,纷纷睡眼惺忪由营内钻出来,茫然不知发生了甚么情事。 有些则以为有敌人来袭,衣甲不整提着兵器扑了出来。 四处都是狼奔鼠窜,慌忙失措的贼兵。 北端处蹄声由疏转密,显是战马受惊,由那端逃往草原去。 刘病已策骑而过,竟没有人怀疑他,还有人呼喝他这拥有一匹马的人,去追赶逃逸的马儿。 刘病已答应一声,转了个圈,依然驰往另一边的外围去,这时后方边缘处的营帐,已全卷入大火里,火势波及四周的草树,迅成燎原之势。 他火箭用罄,索性抛掉长弓,拔出百练剑,见风灯便挑破,火油落到地上,立即燃烧起来,比火箭更管用。 身后破空声响。刘病已忙伏在马背上,三枝劲箭擦背而过。 他哈哈一笑,一夹马腹,早已驰远,再挑了十多盏风灯后,发觉远近贼兵均向他赶来,不再犹豫,策马快速远遁,往己方营地奔去。 此时攻营的贼兵正仓皇撤退回来,慌乱下还以为大批敌人来犯,阵脚大乱。 这些贼人除了赵胡、狼狗和另外四名领袖,其他全是步兵,赶回来时,赵胡等骑马者自是远远领先。 刘病已艺高人胆大,收起百练剑,两手拔出飞针,暗藏手里。 黑夜里只能借助远处的火光,看不真切,赵胡等还以为来的是报讯的自己人,隔远喝道:“甚么事?” 刘病已大叫应道:“是刘贺的人!” 众贼头齐吃一惊,加速驰来。 赵胡和狼狗落在较后方,刘病已暗叫可惜,两手扬起,飞针电射而出。 他腕力何等厉害,兼之飞针尖长,穿透力惊人,破胸甲而入,策马奔在最前的两名贼兵领袖立时中招。 两贼尚未倒下时,刘病已又拔出两根飞针,在两人间穿过,掷往后排的两人。 赵胡和狼狗同时惊觉不妥,大喝声中取出长剑,策马由两侧绕来。 这时前排两人已在惨哼声中翻倒马侧。 刘病已无暇取回飞针,一手策马,另一手拔出百练剑,往左侧来的狼狗迎去。 狼狗一声暴喝,借着健马冲刺之势,一剑照脸劈来。 刘病已一声长啸,举剑挡格,同时侧倾往外,借势飞起一脚,撑在狼狗腰际处。 这一脚乃由泰国拳改良出来的侧踢,劲道十足,狼狗一声惨嘶,跌下马背。 此时后排两个中了飞针的人才掉往地上,发出两声沉响。 战马失去了主人,受惊下跳蹄狂嘶,其中一马铁蹄下踏时,正好踹在倒地的狼狗的胸膛处,骨折肉裂的声音立时爆起,把这凶人当场踩死。 刘病已绕着两匹马转了一个圈,乘隙拔出另一枝飞针,赶到赵胡背后。 赵胡见势色不对,掉转马头,朝着全陷进了大火的营地全速奔逃。 刘病已扯掉贼甲,减轻重量,狂追过去。 他这匹马负重比赵胡那匹至少轻了百来斤,兼之特别壮健,转眼便追到赵胡七、八个马位后。 刘病已一声不响,投出飞针。 哪知赵胡见逃走不掉,索性勒马回身,刚好避过飞针。 这处恰好是由山上撤回来的贼兵和着火贼营的中间,四周无人,变成一对一的局面。 赵胡持剑反杀过来,大喝道:“来者何人?” 刘病已大笑道:“就是你的老朋友刘病已。” 铿锵声中,两人擦马而过,交换了三剑,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刘病已想不到他臂力既强,剑术又精,掉转马头时,纯以双腿控马,右手百练剑,左手拔出飞针。 这些天来他大半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使他的骑术突飞猛进,早非当日的吴下阿蒙了。 赵胡亦乘机取出弩弓,以迅快的手法装上弩箭,“飕”的一声向他劲射一箭,长剑则咬在嘴上。 刘病已哪会惧怕他的弩箭,往侧一闪,避过来箭,一夹马腹,加速前冲。 赵胡想不到他能避过这必杀的一击,大骇下将空弩往他掷来,伸手取过大口咬着的长剑。 刘病已飞起一脚,踢掉了掷来的空弩,百练剑闪,横扫赵胡胸膛。 “当”的一声激响。 赵胡虽险险挡着此剑,但因自己是仓皇招架,而对方是蓄势而发,又借了马儿前冲的力量,整个人被劈得翻仰马背上。 刘病已一声暴喝,反手掷出飞针。 “叮”的一声,飞针虽射中赵胡,可惜却是射在他坚硬的头盔,反弹了开去。 刘病已知道形势危急,若这样任由两马往相反方向错开,将没有可能再在离贼营的短程里赶上这凶人。行个险着,离马后翻,凌空打了个筋斗,百练剑脱手飞出。 这时赵胡刚坐直身体,两脚夹着马腹,给刘病已那锋利无比,来自越国巧匠精冶的百练宝剑贯背而入,把他当场刺死。 马儿狂奔而去,十多丈外,赵胡的尸身才翻跌马下。 刘病已安然落地,赶了上去,拔回百练剑。 己方营地处杀声震天,显是张彭祖等见贼人溃不成军,乘势杀出阵来。 刘病已豪气涌起,割下赵胡的首级,不理流着的鲜血,提起首级,飞身上马,迎着退回来的二千贼兵赶去,大叫道:“赵胡死了!赵胡死了!你们快逃!快逃!” 那些持着火把赶回来的贼子,因后有追兵,早心慌意乱,又见前方来人手提赵胡首级,还以为来了强大的敌人,哪敢逞强,一声发喊,往四外逃去。 兵败如山倒,后边的贼兵哪知发生了甚么事,连锁反应下,也亡命奔逃。 二千多人,不战而溃。 刘病已转瞬与杀来的张彭祖等大军相遇,全军欢呼中,往成了一片火海的敌阵杀去。 贼兵既失领袖,又烧了营帐,丢了马匹粮食,谁还有心恋战,都望风而逃,刘病已领着众兵将,冲杀直至天明,大获全胜。 是役斩贼过千,刘病已方只死了五人,伤一百五十多人。以五百骑的兵力,破敌人五千大军,伤亡如此轻微,实属难以想象的奇迹,真正确立了刘病已在战场上的地位。 不过亦胜得很险。 贼营起火时,赵胡的人已清除了斜坡上所有障碍,填平了陷坑,正要发动越壕之战时,才因己阵告急,撤退下去。 那些木栅反成了贼兵撤离的障碍,被滚下的石和居高下射的箭矢杀得血流成河,俨若人间地狱。 赵胡和狼狗的首级浸在药酒里,由轻骑抄捷径送回去给昭帝,让他向国人显逞威风。 这亦是刘病已对抗霍光的心理攻势,使昭帝愈来愈感到他的重要性。 当刘病已回抵营地时,众人都出来欢迎他凯旋归来。在二十一世纪,这种情况几不可能出现,一切都是集体的配合和行动,个人只是组成整体的一枚小螺丝钉。 但在这古老的年代,则充满个人色彩的浪漫英雄主义,故此才有这类扭转整个时局叱咤沙场的人物出现。 勇气和毅力就是魔力护身符,在它面前,困难会消失,一切障碍会无影无踪。——约翰?昆西?亚当斯 楔子 胡子睿在床上想着心事,原来穿过来的这个人名叫刘病已, 说起他的身世,那要从“秦皇汉武”开始说起, 汉武帝在历史上,总是和英明、果决、雄才大略等字眼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即使如汉武帝这样的人,在生命中也免不了出现许多荒唐的事儿。 “巫蛊之祸”就是发生在武帝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 “巫蛊之祸”说白了,就是一群别有用心的人,装神弄鬼,打击异己。手段也不复杂,很多人都会做。 将“巫师”诅咒过的、密密麻麻扎着针的小草人埋在土里,然后在恰当的时间挖出来,再嫁祸给你想要嫁祸的人,那时候没有指纹验证,所以,说不清是谁干的! 很多人开始疑惑了。这么小儿科的事情,能成为历史事件?汉武帝那么英明会相信? 不错,假设汉武帝不信的话,不管你扎多少小人埋在皇宫里,也没有用啊。 问题就在于汉武帝十分相信“神”给的启示。 对这事儿十分上心,毕竟这时候的汉武帝老了,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糊涂人驾驶着汉朝这辆大车,后果可想而知。 巫蛊之祸牵涉到的人太多了,不一一说了。 但有一个人不得不谈,毕竟事关重大,那就是汉武帝的太子刘据。他在这场巫蛊之祸中死了。 太子之死,后果很严重! 一是,汉朝的江山谁继承?恐怕又得一阵血雨腥风了。二是,太子之死,牵扯到了更多的人,其中包括本书的主人公,太子刘据的孙子刘病已。这个时候的刘病已刚出生不久,三是,很明显的,刘据不死,汉朝的历史恐怕会改写! 刘据的死,汉武帝和太子刘据都有错误。 这不是恶心的各打五十大板,而是事实!刘据的妈是皇后卫子夫,也就是所说的卫皇后。晚年的汉武帝,已经不宠爱卫皇后了。这时候,冒出一个人,叫江充。长得一表人才,汉武帝煞是喜欢!(汉朝男人喜欢男人,很正常!)久了,就琢磨着给小江弄一份差事做,毕竟天天闲逛,也不是法子。给了个什么官呢?直指绣衣使者!这官名很长,主要是监督宫廷贵族和近臣的言行,负责打小报告。 小人物改变大历史。 江充平时打打小报告,确实得罪了不少人。这倒没什么,谁叫他得到了一个专门得罪人的差事呢?问题是,江充得罪的是卫皇后和太子刘据! 太子刘据不痴不傻,相反还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面对强势的老爸,刘据常常有自己的主张,最典型的是汉武帝治理国家严刑峻法,而刘据却多怀柔! 对待匈奴问题,汉武帝欲除之而后快,见到匈奴人,不管老弱病残,一律杀之,汉朝当时武将出战匈奴,给赏是按所杀匈奴的人头数给,可想而知,这样的政策下,会导致什么后果!太子刘据则主张对匈奴宽柔并济。 父子俩,政见不和!一个民主党,一个共和党。这很可能也是最终父子走向决裂的很重要的原因。 面对这么一个太子,江充害怕了。可预见的未来,皇帝一定是刘据的,大臣们都这么认为,天下人都这么认为,因为天下苍生都知道刘据是一个温柔的主,都念着刘据的好。 希望汉武帝快点完蛋,别折腾了,让太子快点上位,咱们过过几天好日子吧!(虽然他们嘴上不能,也不敢这么说。) 如果刘据做了皇帝,自己的日子就完了! 江充的逻辑很容易理解。 于是,一个完美的陷害太子刘据的计划在江充的脑海中形成了。 其实,这个计划不复杂,模式都屡试不爽了,根本不用花钱买版权! 江充将一个小人儿埋在皇帝地下,然后打小报告说是太子诅咒皇帝快点完蛋,自己好登基,毕竟,我刘据都有孙子了,还要让我等多久啊? 这时候的汉武帝不在宫中,接到密报,十分震惊,汉武帝不淡定了!(晚年的汉武帝很少淡定过。) 太子刘据听说这事儿,也不淡定了。 太子刘据知道,老爸就是相信这玩意儿,一旦相信,自己就死定了。 于是,太子发兵诛杀了江充。(太子私下兴兵就犯了大忌!)汉武帝看到太子居然起兵,顿时认定太子刘据干过这种事,于是,发兵追捕。 事到如今,父子俩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争议只能以武力解决,看谁的拳头大吧! 爷儿俩在长安城里天昏地暗大战了五天五夜,最终还是太子刘据没能抵挡住,兵败被杀,太子老婆,儿子都被杀,只剩下一个不到一岁的孙子刘病已,还被投入了牢中。 刘病已的遭遇在中国历史上可算得上极具传奇性,不到一岁就坐牢,牢狱什么地方呵,正常人进去都只有半条命出来,他却硬生生挺了过来,最后还当上了皇帝的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太子刘据,也就是刘病已的爷爷,就这么挂了。 天下人为之叹息。 许多忠臣为太子刘据求情,说太子不是真反,慢慢地,汉武帝回过神来了,一琢磨,这中间是有人挑拨啊! 江充那小子,已经被太子刘据杀了,汉武帝问,江充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把江充三族全都诛灭吧!就这样,江充三族去给刘据陪葬了。 随着岁月流逝,毕竟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汉武帝有些悔恨,于是修了一座思子宫,专门纪念儿子刘据。 这件事儿,刘据有没有责任?当然是有的,当谣言刚刚出现的时候,刘据不够冷静,立即调动军队,这是犯了大忌的。也许他不这样做,还不至于落到如此悲惨的下场。但是,太子一听到这样的事情,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可想而知,“巫蛊”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朝野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啊。 刘据的死改变了汉朝的走向,也改变了自己家族的命运,使得刘病已人生的起点,一开始就变得很低很低。 宫中,还是很热闹,“巫蛊之祸”的汉朝元气大伤,汉武帝越来越老,汉朝战车跟着这个老人没有方向感地狂奔,不知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地雷阵。大司马霍光,霍去病的弟弟尽力控制着大局,不让汉朝大厦倾塌。 一个开创了盛世,成就了大爷的汉武大帝,此刻留给汉朝的却是一种萧杀的氛围。 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时刻,有一天,汉武帝想起了被自己杀死的太子刘据,想起了太子的种种好,于是,修了一座思子宫,许多人感念于此,毕竟,太子刘据在人们心中,是一个如此爱护百姓的好人。 做完这些,皇帝竟然做了一个让很多人匪夷所思的事儿,他下诏承认刘病已是自己的亲曾孙(本来就是),把刘病已接到掖庭抚养。 掖庭是一个什么地儿?是皇宫人员聚居地,就是皇宫工作人员住宿区。 在这里,刘病已遇到了生命中的又一个贵人,他的名字叫张贺。 张贺是掖庭令,宫廷服务人员住宿区的主管,算是宫廷中层管理人员,张贺以前得到过刘据很多好处和帮助,也觉得刘据是一个好人,好太子,现在皇帝说把刘病已放在这里养,自然,作为主管的张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应该抚养好刘病已,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 刘病已虽然小时候身体不好,随着年龄增大,越长越帅,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特别聪明。张贺一看,这么聪明,得好好培养啊,于是,他一股脑儿给刘病已找了好几个很牛逼的老师,这一下子,刘病已的学业见识增长神速。很快就将《诗经》《春秋》啥的给k了个滚瓜烂熟。 张贺看着也高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聪明,不过,遗憾的是,刘病已虽然住在宫里,但是只能算一个平民。 为什么说张贺是刘病已的贵人,在于张贺官不大,但是,他的弟弟张安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现在已经很牛了,任右将军,右将军是军事首长大司马的副官,张安世当时已经是中央军委委员了。 刘病已的聪明劲儿给张安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小时候身体不好,一段时间的调理之后,刘病已长成了一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而且懂事爱学习,相当聪明。总之,大家很是喜欢刘病已。不过,没有人会将他和皇帝位子联系在一起。 张贺刚好有一个女儿。他一看刘病已,越看越喜欢,近水楼台先得月,张贺想把女儿许配给刘病已。虽然刘病已不可能做皇帝,但是,刘病已毕竟是武帝的亲曾孙,是有皇室血统的,能够找一个有皇室血统的贵族,也是很不错的。 张贺一想到自己的主意,都暗暗称赞自己是不是太聪明了。 有一天,张贺情不自禁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弟弟张安世,顺带将刘病已狠狠夸赞了一番。张贺琢磨,弟弟一定会很羡慕老哥这么安排。没想到,张安世一听,顿时大发雷霆,一盆接一盆的冷水给张贺浇了下来。 “哥,你疯了!刘病已是皇帝的亲曾孙没有错。可是,太子刘据造反的事儿,证据确凿!以后,政治风向不对的时候,咋办?你还敢把女儿嫁给他,简直疯了!刘病已这一辈子能够做一个安稳的老百姓,都已经万福了,他人帅,也聪明,但是,他是有罪之人的后代,你可得当心啦!” 张贺听了弟弟张安世的话,不停地拍胸脯,“哎,还是弟弟思虑周全啊,我差点犯了糊涂!”张贺想起了巫蛊之祸,几万人在这场灾祸中丧生,想着都后怕。张贺一琢磨,不仅不能将女儿嫁给刘病已,恐怕让刘病已在这儿住着都危险!得想个法子,让刘病已离开。 张贺寻思了好久,想到自己的一个朋友,叫许广汉。 许广汉何许人也?他的工作职位是暴室啬夫,相当于宫廷女子监狱的监狱长,同时,还分管疫病防治。 张贺软磨硬泡,讲了很多刘病已的好话。许广汉思忖了一阵子,说,得了,把孩子带来看一下吧。张贺将刘病已带来,许广汉一看,不错,一表人才,而且读书很多,很有想法,是一块料子。许广汉没有犹豫,接受了刘病已,将女儿许平君许给了刘病已。 张贺终于将刘病已这块“包袱”给扔出去了。但是,养了刘病已这么久,张贺于情不忍,在刘病已结婚的时候,张贺出了聘礼。 许广汉接受刘病已,不仅是因为老许看上了刘病已,更重要的是老许哪有张安世这种眼光,看问题那么深,所以,许广汉接到了一颗定时炸弹而不自知。还给女婿买了房,添置了很多家具,整天乐呵呵的,好像得了一个大宝贝。(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 娶了许平君后,刘病已告别了张贺,跟着老丈人来到了京城郊区杜县生活。 古代,跟今天一样,结婚了,刘病已小两口另外修了房子,过着快乐的二人世界。 结婚后没过多久,刘病已就病了,许平君就一直在照顾他。 第一章 落难王孙 胡子睿醒来了,随着阵阵头痛,自己的,刘病已的无数回忆涌上脑来,他才知道自己的确穿越了,想着想着,他自己都笑了,想不到穿越剧那么狗血的剧情,竟然发生在我身上了。胡子睿,刘病已两个人的记忆合二为一,前世作为一个不得志的小会计,平日里胡子睿对社会的种种不足没少发牢骚,说怪话,也曾经意淫过穿越了会如何如何。可是现在真的穿越到古代,还是二千多年前的汉朝,这可是比三国还要早的年代呵,他真的无法轻松面对这一切。但不接受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此时的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里是哪儿呀?好黑、好冷呵,虚弱地伸手摸了摸,身上盖了薄薄一层被子,想来应该是冬季,空气都透着一股阴冷。他正想弄明白自已的所在。 隐隐约约的,还有女子嘤嘤的哭声,胡子睿有点儿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从没来过古代,可是听这口气,可也不象是王侯世家呀。 眼前一团漆黑,他着急地想站起来,可是刚刚附上的身子正在复苏之中,冻僵的手脚血液刚刚开始运行,一时半晌还没有力气撑起身子,只能耐心地躺在那儿积蓄着力气。 可是......为什么一团漆***唁也没有黑灯瞎火的道理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伸手四下措索着。 刚刚能够动弹的手脚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不过手指一摸到周围的东西,他的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原来他已被放在了棺材里。老天,这一会儿还不被活埋了?胡子睿这才着急起来,可他现在周身无力,却也无可奈何。 胡子睿艰难地举起手来敲了敲棺材,可惜手脚还有些僵硬,轻轻敲了两下就感到痛得要命,他只好无奈地停下手来。 幸运的是这口薄棺尚未钉棺盖,以便供人吊唁,现在那棺盖竟然向旁边移动了一下,然后四根只苍白的手指伸出来搭住了棺材板。许平君想想里边到底是自已的夫君,就算是他炸了尸应该也不会伤害自已。 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小心地移步向前,一把推开了棺盖,只见丈夫跪坐在棺椁之中,正呼呼地喘着气,因为天寒,他喷出的气息也带着阵阵白雾,许平君见了不禁心头狂喜:“死人哪能喷出热的鼻息?天可怜见,他。。。。。他竟然活了”。 胡子睿费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推开棺盖一角,正跪在里边呼呼喘气,忽地眼前大亮,刺得他眼睛眯了起来,好半晌才适应了些,他抬头看着这个可怜的寡妇,实在无法把她同一个已嫁作人妇的女人联想起来,这分明就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女孩儿嘛。 胡子睿怔怔地看着她,刘许氏?也太小了吧?应该上初一了还是初二?乍一看到新身份的妻子居然如此‘年轻’,他的心里还是怪异之极。 极度虚弱的身体支撑着跪坐了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又开始摇摇欲倒了,再次晕迷之前他勉强笑了笑,对她道:“不要害怕,我还没有死”。 许平君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盯着他,泪水渐渐朦胧了她的眼睛,好半晌,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哭得胡子睿一股冷嗖嗖的寒气直冒,这要多少心酸和委曲,才能哭得这么撕心裂腑呀。 许平君哀哀地哭着,双手紧紧抓着棺木,生怕一放手就会萎顿到地上去。现在她才知道,他对自已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么重要。哪怕他只有一口气在,都是自已的男人,有他在,这个家才不算完,才算有个顶梁柱。 胡子睿被她哭得一阵心酸,刚想安慰安慰她,说几句场面话,可惜身子不争气,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清醒过来的许平君又哭又叫地把他拖出了棺材。 两碗粟米粥,一碟罗卜咸菜,就是胡子睿转世为刘病已后和妻子吃的第一顿饭。一盏油灯似熄不熄地在灶台上摇晃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烟火味儿。 虽然重生前只是个失意的小白领,但是乍一吃到这样的饭菜,尽管饥肠辘辘,胡子睿,如今身份是大汉昭帝年间平民的刘病已也是勉强吃了个七成饱就再也难以下咽了。 许平君却吃得很是香甜,粗茶淡饭虽然太过艰苦,可是看到丈夫不但又活了过来,而且竟然能自已下地吃饭,她小小的心里只有欢喜和满足。 看看家徒四壁的房子,刘病已不由暗暗一叹,看着这个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儿的许平君十分香甜地将一碗粟米粥喝得精光,还用小舌头把碗沿都舔了个干净,刘病已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见许平君摞下了碗,便将自已喝剩下的半碗粟米粥推了过去,温声说:“还没吃饱吧,来,把这些也喝了吧”。 许平君这时才大胆地看了一眼自已的男人,他的模样还是十分憔悴,可是精神头儿已经好了许多,一双眼睛也有了神彩,见他好看的眼睛温柔地盯着自已,许平君不禁有些羞赧,她垂下了眼帘,轻轻地说:“夫君,你病体初愈,应该多吃些东西才是”。 刘病已想了想,才在脑海中搜索出应该叫她妻子,不过这种古人的称呼他叫起来实在是非常别扭,好在原来的胡子睿自从病倒后,整日昏昏沉沉,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也不曾开口唤过她娘子,于是唤着她的乳名道:“平君,我身体刚好,所以才吃不下太多东西,你若不吃也就浪费了”。 许平君想了想,向他腼腆地笑了笑,接过碗来低声道:“多谢夫君”。 刘病已细细打量她,这女孩儿已经脱下了孝服,换过了一身青布衣衫,她脸蛋儿看来还显得稚嫩,可是身材倒发育得有几分大姑娘的模样了,容貌俊俏,皮肤微微有些黑,但是浓浓的眉毛,挺俏的鼻子,丰润的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十分可爱。 发觉丈夫在看着她,许平君还以为自已的吃相有什么不文雅的地方,不禁有些害羞地偏过了身子。自丈夫生病以来,这还是她和丈夫头一次坐在一块儿吃饭。 这套房子中间是饭堂,一进门就是灶台,右边一进是卧室,里边隐隐的还有股子药味儿。左边闲置下来,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饭堂也是客厅,同时也是刘病已的灵堂,许平君生怕他病体太虚,坚持不肯让他动手,扶他去炕头上坐了,就自去把把灵堂拆了,倒也忙出了一身细汗。 看着许平君麻利地收拾着屋子,刘病已不禁暗暗叹息,十五岁的女孩儿,刚刚过门儿就要服侍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就这么一贫如洗的家,可真是难为了她,也不知这大半年怎么熬过来的。看着她的美丽和乖巧,刘病已不觉有些心动,这女孩儿淳朴清纯的模样,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怜悯和爱惜的感情,他还真的不舍得糟蹋了人家。 许平君收拾罢了一扭头,见他坐在炕上打量着自已,不禁脸上一热,这半年多来,日日只盼着自已的男人醒来,如今他真的醒过来了,被他这么看着,她却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她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答答地走进屋来把油灯挑亮了些,见他的目光还追着打量自已,脸蛋儿不禁越来越热,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搭话儿,她在屋子里又磨矶了一阵儿,红着脸凑过来拉过薄被替他横搭在腿上,结结巴巴地道:“夫君,你刚刚复苏,多休息阵儿吧,我......我去隔壁李大娘家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刘病已微微一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他不知道自已原来是患了什么病,不过自从附身以来,除了因为长期卧床,加上营养不良,变得四肢无力、心浮气促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见许平君跑了出去,他便掀开被子走下地来,正好趁机起来熟悉一下。这一看他的心也不禁凉了一半,到处都空空的,还真个是家徒四壁,实在可怜。 走到对面房中,从许平君口中,他已知道这间房现在空着,放了一些杂物,他走到门边,提了提粮口袋,里面只剩了不到一碗碎粟米,难怪她晚上只熬了两碗粥,喝自已那半碗剩粥喝得还那么香,也不知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刘病已鼻子有点儿发酸。 这样的日子怕是活着都成问题,这大冬天的可怎么过呀? 房间不大,屋里又没什么东西,几下就逛遍了,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山村的夜晚黑朦胧的,各家点的那盏小油灯光不及远,根本不象现在的农村,处处明亮。看了看天上被乌云掩住的那轮上弦月,他只觉得寒气澈骨,四野静寂,也不知道许平君去了哪里,他正想返回房中,忽然听到不远处吱呀一声,然后有狗汪汪地叫了起来。 侧耳听去,只听不远处一个老年女子声音道:“平君呀,夜黑呀,走路看着点儿”。 然后平君那脆生生的声音道:“哎,谢谢李大娘,这粮食等来年我家地里有了收成一准儿还您”。 刘病已悄悄走到矮墙边,墙下堆着扫过来的积雪,他扶着矮墙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一手举着油灯,一手半推着门,平君想必已出了院门儿。 只见那老太婆摇头叹息了一声,掩门时听到屋子里一个老头子的声音道:“老伴儿啊,咱家的余粮也不多了”。 老太婆一边关着门一边嘟哝道:“唉,我知道,可平君这孩子可怜啊,能帮衬就帮一把呗。再说病已那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将来......”。 随着房门掩上,下边的话就听不清了。刘病已听到自家院门儿一响,有个娇小的身影儿走了进来,不禁向前迎了两步。 许平君瞧见院中走来一个人影儿,不由大吃一惊,还道是无赖上门调戏,她低声叱道:“给我滚出去,否则......否则我要喊我男人了”。 刘病已只向前踏了两步,就听道许平君的声音,连忙说道:“别......”,他的喉咙有些哽咽,吞了口唾沫才缓声道:“平君,是我,我是刘病已”。 “哎呀!”许平君急忙抢上两步,一把扶住了他,焦急地道:“夫君,你病体初愈,怎么出来了?天冷着呐,你要是再有点儿什么事,你让我......让我怎么办才好?” 刘病已道:“不妨事的,我已经好多了。就是不常活动,身子有点儿虚”,他伸手要去帮许平君提粮口袋,许平君哪舍得他再干活,连忙扶着他往回走,说道:“夫君,你快回去躺下,夜里太冷,赶明儿晌午天气暖了,我扶你出来晒晒日头”。 刘病已无奈,只好任她扶着往回走,进了房门才忍不住道:“平君,为了给我治病,咱家的钱都花光了吧?我看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了”。 许平君将粮口袋放在灶台上,扶着他向里屋走,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轻轻说:“为了给你冶病,家里的存粮......,所以。。。。。。只好把家具物什儿典当了些”。 她扶着刘病已在炕头坐下,一边帮他脱着鞋,一边抬起头向他展颜一笑,说道:“夫君不要担心,等来年咱家地里有了收成,日子就会好些,”。 刘病已见她说到自已时满眼崇敬和自豪,不禁心中苦笑,自已现在这副模样在她眼中竟然成了真正的男子汉。这要是在前世,就算你再有学问,这么窝囊,恐怕也早被老婆一脚踹开了,还会用这么崇拜的眼神儿看着你? 许平君拉过被子让他靠好,又打来一盆热水,不顾刘病已再三的拒绝,温柔地替他洗起脚来,刘病已哪享受过这种待遇,可是推拒了一番,眼见反惹得许平君一脸的惶恐不安,他只好苦笑着任她服侍。 夜晚,躺在床上,刘病已头枕着手臂,默默地想着自已的心事。耳畔听到许平君轻微的呼吸声,想来她已睡得熟了。 两个人自他生病以来,许平君和他虽住在一铺炕上,却是每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两人不曾行过人伦大礼,一直只是在他铺盖旁睡下,今晚夫君不再是那种昏昏沉沉的模样,反而令她极为羞赧,睡了吹了灯他看不见自已的样子,许平君还是浑身发热,一钻进了被窝就把头埋进被子再也不敢露出来。 不过今晚她的心情却是成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夫君不但死而复生,而且似乎病也好了,看样子将养些时日就能完全恢复健康,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和憧憬,她只觉得无比欢喜。 刘病已和她虽是夫妻的关系,可是在他心里,这女孩儿虽然生得楚楚动人,可是自睁开眼来所见到的她的不幸和坚强,让他对这女孩儿怜惜不已,这么可爱的女子,他可不会昧下良心打人家的主意。 他看了看许平君睡下的位置,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她细细的呼吸声,象只小小的猫儿。唉,他幽幽地叹息一声,如今这个女孩儿既然挂着自已妻子的身份,自已不但要想办法活下去,还应该负起责任来照顾她才行,这时炕头的热度渐渐地冷却下来,不止露在被子外的脸冻得冰凉,被窝里也开始冷了,他紧紧了被窝儿,忽地想到自已睡在炕头,许平君睡得更冷,不知道她能不能捱得住。 悄悄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平君身边的炕面,那里冰冷冰的。山村中要砍些木柴总该很容易吧,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烧些柴?刚才察看屋子好象没记得灶旁放了多少柴禾。想想自已的情形,刘病已不禁释然:自已这一段时间恐怕一直都奄奄一息、好象随时都可能死掉的样子,许平君孤苦无助的一个人,又要照顾自已,她怎么可能有时间上山砍柴。 手指碰到了被边,刘病已不由一怔,这被子......怎么这么薄?用手指捻了捻,那层被子比起自已盖的真的是太薄了,这寒冷的冬夜她就是一夜夜熬过来的? 这时许平君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好象身子弓了起来,刘病已脸上一热,她还没睡?他热着脸低声道:“平君,还没睡?” 许平君含糊地应了一声,怯生生的声音好象有点儿发颤。刘病已叹息道:“你的被子怎么那么薄,这么冷的冬夜怎么捱得过去?家里连厚棉被都没有么?” “嗯......”,许平君低低地说:“夫君,你病的厉害,平君实在想不出办法请大夫,只好......只好......对不起......”。 刘病已摸摸自已盖的厚被,心中一热,他忽地坐了起来,伸手去拉许平君身下的褥子,炕面很光滑,那褥子被他硬扯了过来。 许平君心里有些发慌,颤声道:“夫君......你......你做什么?” 刘病已见她吓得什么似的,心中十分好笑,故意逗她说:“我们是夫妻呀,睡到一起有什么不可以?” 许平君更慌了,可是夫君这么说实在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只好吃吃地说:“可是......可是你身子可好,我们别......别......”。 刘病已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说道:“傻丫头......,你的被子太薄了,看你在那里受冻,我能睡得下去么?来,我们睡在一起”。 两条褥子摆在了一起,刘病已把她的被子掀开,把自已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把薄被盖在这床厚被上面,说道:“你看,这样就好多了”。 许平君窘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身子蜷得象张弓一样,两只小拳头握紧了放在胸前,她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害怕。 刘病已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夫是天、妻是地,圣人说过:‘妇人者,伏于人也’,若是丈夫要她,实在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可是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她还是禁不住心慌慌的。 刘病已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说实话他也不敢太靠近平君,如果两个人真的挨得太近,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已不动心,至少他身心健康,挨着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儿,纵然心里不想,生理上还是不免会产生反应,所以两人的肢体隔着两拳的距离,他也不敢靠近了去。 可是这样一来被窝里仅有的一点热乎气儿也都跑光了,虽然被子厚了,还是感觉不到暖意,躺了片刻,刘病已又爬了起来,摸索着趿上鞋。 第一章 鱼跃龙门 刘病已率军来到黄河边上的三门峡,守将前来迎接刘病已等人,三门峡位于河南西部,东与千年帝都洛阳市为邻,南依伏牛山与南阳市相接,西望长安,北隔黄河与三晋呼应,是历史上三省交界的经济、文化中心。距今六千年前,就出现了较大的氏族部落。约在公元前21世纪~13世纪,这里是夏商王朝统治的中心区域。 西周时属焦国、虢国,春秋先属虢后属晋。 战国时分属韩、秦、魏;秦属三川郡,汉属弘农郡。 西安—三门峡—洛阳,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在黄河中游这一段形成了“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三门峡即由此得名。[2] 刘病已看着黄河心有所思,黄河是中国地气最旺的一条水脉,它混浊的水体有助于融结天地的灵气,所以在它的两岸形成了许多“风水宝地”,九朝故都洛阳便是其中之一。精于风水之道的刘伯温同时指出:黄河还是天地间的一大血脉,它过于汹涌浩荡的水势经常决堤改道为害苍生。历史上黄河对河南人恩泽无边,也经常使河南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玉皇山是河南的西部屋脊,为秦岭余脉主支伏牛山系。其山峰玉皇尖海拔2057.9米,比东岳泰山高出527.1米。登临绝顶.40余平方公里林海尽收眼底。环顾群峰,千山如海,既可享受一脚踏二县(卢氏渚南、丹凤)的乐趣,义可体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曾有”登上玉皇尖,风光尽收揽,三山毋须走,五岳水再看“之说。 宴后霍顺更领着刘病已,参观那随着起伏的山峦延往两边无限远处的宏伟城墙。山上林木葱郁,森林植被良好,身临其中可以领略茫茫林海的苍劲;原始华山松林更所罕见。其中保护植物有连香树、水曲柳,桦栎树等;有珍稀动物金钱豹、麝、青羊、草鹿、红腹锦鸡等,画眉、鹦鹉等鸟类也在树枝间来往穿梭,可谓野生动物乐嗣、鸟儿天堂、植物正同。由岩缝、洞穴汩汩涌出的淙淙细流汇成道道…泉从山涧蜿蜓而下,水质甘甜清澈,水声清脆蜿转,大鲵(俗称娃娃鱼)、游龟嬉戏其问,其鳞可见。由山泉汇成的黄龙潭、白脏潭、乌龙潭、龙井等如山水画卷,新雨过后,彩虹飞卧,恰似人间仙境。 三门峡离洛阳很近,刘病已等人从三门峡出发很快到达了洛阳,古人曾言洛阳的风水具有“宅中图大之势”,意思是洛阳位于中国这座大房子的正中心腹,不但便于拓展,而且也是四方朝宗之地。历史上,东周等王朝曾在此建都立业。 洛阳位居“天下之中”,八方辐凑。它北临邙山,南系洛水,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它有群山环绕,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北通幽燕,南对伊阙。人称“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一般风水师认为洛阳是龙脉集结处。李思聪在《堪舆杂著》论洛阳龙势时说:“洛阳,即今之河南府也。从嵩山而来,过峡石而北,变作冈,龙入首后,分一枝结北邙山托于后。山虽不高,蜒蜿而长顿。起首阳山,远映下首,至巩县而止于黄河之中。蒿山抽中干,起皇陵山,分出一枝至黑石关为水口,中扩为堂局,而四山紧拱,前峰秀峙,伊洛济湹涧,汇于前龙之右界水也。稠桑弘农,好阳诸涧,乃左界水,流入黄河,绕于北邙之后。洛河悠扬,至巩县而与黄河合,一大聚会也。” 早在西周初年,洛阳就被周公看中了,并且以都城的规模进行勘测。《尚书》记载周公摄政的第五年,以占卜的形式相洛邑。“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湹水西,惟洛食,我又卜湹水东,亦惟洛食。”《尚书》又记载“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洛邑是当时世界上最早按照事前周详规划而建筑的城市。公元前770年,周平王迁都洛邑,这是洛阳作都城之始。洛阳有伊、洛、湹、涧四条河流贯穿其间,它在洛水之北,从战国开始,人们称洛邑为洛阳。洛邑在战国之前称王城,地址在今洛阳以西。 西周周成王五年,年轻的周天子姬诵在镇压了两个叔父管叔、蔡叔发动的叛乱后,决定在中原地区建立一个新的政治中心,以便于加强对东方众多诸侯国的管辖。 大臣召公接受了这项重要任务,他经过一系列严密的占卜和风水测试之后,向天子汇报说:“占卜显示,在涧水以东、水以西、洛水之滨营建新的城市是大吉大利的。”于是天子大喜,下令动工兴建成周(即洛阳)。 几年之后,一座宏丽庞大的城市矗立在了洛水北岸,其地位仅次于镐京。为了表示对成周的重视程度,象征国家权威的九鼎重器也被搬到了这里。到周平王时,正式将都城迁到此地。 洛阳带着风水的诡秘,一开始就以帝王之都的姿态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洛阳的地貌是个盆地,地质上称伊洛陷落带,四周山峦起伏,围成一道屏障,只有在伊阙(今天龙门石窟附近)留一出口。这地势恰如古人的房子,四周高墙,大门紧锁,最能给人安全感。是风水学中的上上之地。窃以为,风水观念起源于古人的体验,他们用选择家的方式来选择城址,因为在他们看来,城就是家的扩张,而且,都城就是帝王之家。甚至有可能更早,来源于人类在胚胎时期的体验,对于弱不禁风的胚胎,最安全舒适的地方就是母亲的子宫,从卫星地图上看,凡是被视为风水宝地的地方通常都类似子宫的形状。 洛阳周围的大多数冈埠山岭及两条流经市区的主要河流全部发脉于嵩山,因而山水葱郁钟灵,秀气相望,龙脉水脉之宗主强健。所以有人断言洛阳“龙势强健,人物必英武俊秀”。 从战略上来看洛阳的形局确实也不错,它北边有黄河天险作天然军事屏障,南有高耸的中岳嵩山,西有秦岭、潼关、渑池、函谷关等地势深险之所,东有咽喉要地成皋关(即虎牢关,《三国演义》中三英战吕布处)。城郊地势开阔水土丰美,水陆交通极为便利,并拥有大谷、广成、伊阙、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制高点可作军事关卡。自古以来这座城市就是兵家中原逐鹿之地,谁获得了这块天下之中的风水宝地,谁就意味着抢到了大展鸿图的锁钥。 孔颖达说:“洛阳北有太行之险,南有宛、叶之饶,东压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驰崤绳,据关河之胜,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而翼奉则称赞洛阳的地理“左据成皋,右阻渑池,前向崧高,后介大河,建荣阳,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入敖仓,地方百里者**,东压诸侯之权,西远羌胡之难”。 洛阳优越的地理优势是无可否认的,但在是否选择它作为都城这一问题上,持否定意见的人却大有人在。例如张良等人就认为洛阳虽然处于领袖天下的中央位置,背山面河,有成皋、函谷等战略要地可以依仗,但是它最大的不足之处是四面受敌,自古以来战争多发生在这里,他们认为把首都建在战争如此频繁的四面受敌之处是不合时宜的。 刘病已代皇帝出巡,河南郡守名叫霍顺,此人年纪在三四十岁之间,长得也算俊俏,但过于瘦弱,听雷虎说此人才能平庸,依仗着是霍光的亲戚,才当上此职,河南境内反贼四起,而他又无能为力,不敢野战,只能守城。自从接到霍光传讯,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刘病已来到了,今天接到消息后早早带领手下在城门迎接。霍顺只掌管政事,军事上的事情由洛阳将军乐行掌管。乐行带领刘病已等人参观洛阳城门。 洛阳的规模果是非比一般小城,只南城门便开有三门,中间的城门名建国门,左为白虎门,右为长夏门,型制恢宏。 踏足城头之上,刘病已想起秦始皇就是把这些筑于战国边防处蜿蜒逶迤的城墙,接连起来而成世界十大奇迹之一的万里长城,使中国能长时期保持大一统的局面,禁不住大发思古的幽情,心生感慨。 这些城墙厚而高,城前的壕池既深又广,确是当时最佳的防敌设施,远处则大河环绕,气势磅礴,壮人观止。 刘病已看着城上每隔百丈便设置一个的碉楼,赞叹道:“筑城在险要之地,实是至关紧要的事,我们的长城依山而建,本身就是易守难攻了。有如此藩屏,哪还怕敌军压境?长城就像一对巨人有力的臂膀,把这城市紧拥在它们安全的怀抱里。” 乐行自豪地道:“为了应付敌人千奇百怪的攻城法,例如积土高临、云梯、挖地道、水攻、沿城蚁附的攻势,甚或石弹机、巢车等攻城器械,使我们曾多次修改城墙,现在不是我夸口,就算我们又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仍可随时挡他几个月。” 接着又带他看了各种防守的兵械,如弩、戟、矛、铤、斧、长椎、长镰、长斧、垒石、蒺黎等兵器。又有各种运土载人的四轮木车,教刘病已大开眼界。 第二章 初入贵境 弩是一种强化的弓,经过机械改装后,杀伤力呈几何倍数飚升,射程远到六百到一千步。其关键部位是弩机,相当于步枪的撞针与扳机,而且还有瞄准器,当时叫“望山”。经过时代的演进,西汉弩的瞄准器已刻有刻度,相当于步枪上的表尺,可按目标远近灵活的调整射程和发射角度。与弩配套的箭支也工艺先进,箭头根据力学原理设计成三棱型或四棱型,轮廓与今天的子弹头相似,箭头各个弧面的长度、距离几乎完全相同,可以最大限度减小空气阻力。箭杆则多用竹子或榆木制成,轻便坚韧,尾部装三条尾羽,以稳定弹道。因而射出去又稳又狠。士兵操作时,先手拉望山,带动弩机的“牙”上升,将弦挂在牙上,装箭于弩臂的槽内,然后瞄准、射击。操作像步枪一样简便。因此即使是新手,只要经过很短的训练就可以安全而轻易的杀伤久经沙场的老兵。 城上藏有大量的水和沙石,与及水缸、瓦木罂等盛器,还有火灶、大釜等,以应付敌人的火攻、又或以之浇灌爬城上来的敌人。 刘病已一一默记心头,暗忖将来说不定有朝一日要凭这些原始但有效的工具守城时,亦不致手足无措呢。 乐行最后道:“守城之要,除了做好一切防御措施,备有足够的粮食和燃料,更重要是做到内有坚守之兵,外有救援之军。所谓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 甫进城门,初抵贵境的刘病已浏览这事先周密规划、顺应地势、精心布局的天下名都。 只见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天街“,在眼前笔直延伸开去,怕不有七、八里之长。 街旁遍植樱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树木,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十街交错,井然有序。 霍顺笑道:“洛阳有两大特色,不可不知。“ 刘病已兴趣盎然的向他请教。 霍顺道:“首先就是以南北为中轴,让洛水横贯全城,把洛阳分为南北两区,以四座大桥接连,而城内洛水又与其它伊、涧水联接城内,使城内河道萦绕,把山水之秀移至城内,予人天造地设的浑成感觉。除洛水贯穿其中外,还有东-河、西谷水、北金水渠、南通津渠、通济渠、伊水、漕渠、道渠、重津渠、丹水渠与大街小巷纵横交错,车船相接方便无此。“ 此时前方忽现奇景,一艘帆船在隐蔽于房舍下方的洛水驶过,从他们的角度瞧去,只是帆顶移动,宛若陆地行舟。忽见船朝横跨河面的大桥驶去, 刘病已骇然道:“要撞桥哩!,“ 霍顺和一众手下虽苦忍着笑,但已是忍得极苦,最后终于大笑起来。 刘病已大惑不解时,大桥中分而开,朝两边仰起,露出足够的空间,让船队畅通无阻的鱼贯驶过。 霍顺欣然对仍驾讶得合不拢嘴的刘病已道:“这是我们中土第一座开合桥,小兄没有见过并不足怪。“ 此时天色大白,街上人车渐多。御道上不时有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兵卫操过,作晨早的操练,使这美丽的城市添上森严的气势。 洛阳城像苏醒过来般,车轿川流不息,热闹非常。行人中不少身穿胡服,显是来自西域的商旅。漫步横街里巷,无论走到何处,街巷纵横,都是方格整齐,犹如棋盘。而民居则平均分布在棋格之中,秩序井然。 刘病已心道只看眼前的繁荣,谁都感受不到城外的世界战争连绵,生灵涂炭。 更想不到洛阳正陷于内外交煎的地步,成为各大势力倾轧角力的轴心。 霍顺续道:“另一特色就是在外郭城的西墙外,因其天然环境设置西苑,西至新安,北抵邙山,南达伊阙诸山,周围二百余里,比得上汉武帝的上林苑,外郭城与西苑连在一起,令洛阳更具规模。“ 他们沿街而行,抵达洛水南岸。是夜,霍顺设宴招待众人,大家都喝的酩酊大醉。刘病已一觉醒来,却发觉账中多了一名佳人,。 那丰姿楚楚的美人儿跪伏地上,额头点席卑声道:“小女子玉芳,奉霍爷之命在服侍刘爷。” 刘病已此时仍处于宿酒的状态,人尚未清醒,笑道:“坐起来吧!” 玉芳坐直娇躯,刘病已站起来道:“东面好像有道清溪,我想到那里洗个冷水浴。” 玉芳慌忙立起道:“让贱妾侍候刘爷入浴。” 接着低声道:“那是小女子最大的荣幸。” 红烛,似已将燃尽,烛花劈啪,忽明忽暗。静谧夜色中,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两声轻咳。陶醉在温柔乡里的刘病已往账外一看,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记起今日还约好了乐行打听梅免军情的事情,赶紧梳洗一番,与张彭祖,雷虎他们前去洛阳将军府。 宾客坐定,刘病已便问起梅免造反的事情。乐行长叹道:“官逼民反呵,原来武帝末年朝庭横征暴敛,又遭遇了罕见的天灾,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南阳一带的官吏却苦苦催征赋税,结果逼死了人命。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呵,这些人活不下去,他们便推选梅免作头,起来造反。当地的军队强行镇压,结果却吃了几场败仗,反贼越打越强,攻占了几个县城,最后里应外合连南阳也拿下了。” 张彭祖道:“我们在长安城只知河南出了反贼,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乐行怒道:“这些狗官平日只知粉饰太平,出了事就一味掩瞒,现在梅免的部队已有五,六万人之众,现在雄距南阳,听说不日还要兴兵来取洛阳城。” 刘病已听到此处,看在座众人听说反贼人数如此之多,均有惧色,便大笑道:“乐兄恐怕还不知道,我们来时曾经小挫敌军,曾以五百精骑破敌五千。” 乐行等人面面相觑,这股反贼在河南郡凶名很盛,他们不禁为刘病已他们取得的战绩感到吃惊。 刘病已又问道:“洛阳城有多少军马?” 乐行喝了一口茶道:“自秦开始,一直以征兵之法为主,间有募兵,只是辅助之用。所谓征兵,就是成年男子均须入伍,无事时服役若干年,有事时则上战场。洛阳现有马军约有二三千人,步军有一万人,现在最大问题就是有骑士没有马呵?” 刘病已笑道:“这个没问题,上次战役中我们从反贼那里缴获的战马很多,可分一些给你们。你我两军骑兵加在一起可凑三千人。凭洛阳的财力,为何还没有反贼的兵力多。” 乐行笑道:“你没有听过凡兵务精不务多吗?古圣有云:'兵愈多者力愈弱,饷愈多者国愈贫。'如若无休止地增兵,只会造成冗兵丛集的局面,弄至生产荒废,民不聊生。” 顿了顿续道:“人多是没有用的,还要看装备粮饷是否配合得来。所以募兵宜严加选择,淘汰冗赘,以质取胜。步军我是经常操练的,不是我夸口,称得上训练有素,兵器,盔甲,弓箭也是一应均全。” 第三章 美食传承 刘病已思考了一会道:“除了正规军马之外,还有捕快,民壮等人,能凑出多少人?” 乐行道:“这些就要由霍顺他们来配合了,洛阳城这么多人口,流动人口也多。今年年景也不是很好,凑一万人应该也没问题。但是要仔细鉴别,不可混入奸细。” 刘病已道:“训练的事情我们要抓紧,早日练出精兵平定叛乱,让百姓重回和平生活,让皇帝陛下早日安心。” 张彭祖见乐行谈兴甚浓,又问起军队内的组织情况。 乐行捻须笑道:“一支军队,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如何将众多人马编组成可用于作战的劲旅,只有一个法则,'治众如治寡'是也。无论十百千万之数各有统制,一知相应,一气相贯,如亿万丝为一缕,曲绾直引,无不如意,不见一丝之异;此整而不乱之兵,而大将总其纲领,达到以简驭繁的成效。全军从将至兵每人都明确自己的岗位和与上下左右间的关系。制定则士不乱,那时便有治众如治寡的效果。另外还要设定号统手、鼓手、旗手、大夫、马夫、认旗手、木匠、铁匠等人选,各司其职,组成完善的作战系统,这才有资格到战场与敌人决雌雄。” 刘病已慨然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知乐将军对敌情侦察得如何?” 乐行老脸一红道:“梅免为人狡计百端,而且其部下组织严密,不好渗透。” 刘病已看出乐行有些难言之隐,便问起乐行有无行军地图,乐行笑道:“这个倒有。”说完便拿出一付行军图,此幅图长98厘米,宽78厘米,是用黑、朱红、田青三色彩绘成的彩色军用地图。其范围仅仅是地形图的东南部地区。比例尺大致是八万分之一至十万分之一左右,图面注记的字头方向不一致,也许为着便利使用地图的人们从四面观看地图。 驻军图的基本内容除山脉、河流、居民点和道路外,突出表示了几支驻军名称、布防位置和防区界线、指挥城堡、军事要塞、烽燧点、防火水池等地形要素。该图把有关军事方面的内容,用朱红色突出表现于第一平面,而河流等地理基础用浅色表示于第二平面,这与现代专门地图的多层平面表示法是相类似的。山脉的表示在图上也被化简为用单线(相当于山脊线)表示山脉的走向,而与地形图的山脉表示方法完全两样。这对于减轻非专门内容要素的载负量是有好处的,使地图明显易读。驻军图上至少有两个山头标注了名称,如龙门山、香山等,专门标注名称,或许是因为它们都是军事上制高点的缘故。图上的河流用淡色调的田青色标绘,其中几条河流在其上源注记河名,如:黄河、涧河、伊河等。 居民地和道路在驻军图上作为与军事驻防有密切关系的地图内容要素来表示。全图注有名称的居民地至少有四五十处,大多数用红色圈形符号表示,地名注于圈内,一般旁注居民户数。道路在驻军图上也作了突出的表示,用红点线标绘,有的还注明了里程数。 驻军图重点表示的军事内容是部队的设营地。它们在图上用黑、红两色双线勾框、突出表示,框内标出驻军名称。各支驻军营地大多选择布设在河谷地带内的制高点上。地图中央绘有三角形的城堡,内注箭道字样,它是驻军图上的中心城堡,是各支军队的总指挥部。从图形上分析,属于城堡一类,它的位置正当河谷几条支流的汇合点上,三面环水,一面傍山,筑有城垣、战楼和瞭望楼等附属建筑。这种三角形城堡,只需在三个顶点分设岗楼即可控制周围形势。朝着前沿的南边城外,增设一瞭望楼,有复道与城垣连接。为了进一步加强军事守备的需要,在图上用朱红色线划绘出了警备设防区域的界线,前沿的防区界上标出了留封、昭封、居向封等烽燧点,相当于现代战争的前沿监视哨所。 这幅驻军图在刘病已看来作为军事要图,主题鲜明,层次清楚,体现了汉代军事测绘的高度水平。体现了中国古代的传统的复线式部署兵力,重视组织指挥并充分利用地形条件的守备作战思想。 刘病已指着驻军图上一处地方问乐行:“此为何地?” 乐行道:“伊阙关即洛阳南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东周时,为京都南面的重要关隘,是洛阳南下,汝颖北上的必经之道,其间山谷相连,自古为防守要地。” 刘病已道:“也就是说此处为南阳到洛阳的咽喉要地了。” 乐行笑道:“可以这么说,莫非你想在这里和梅免交战。” 刘病已不置可否地一笑,却没有往下说。 刘病已等人走出乐府,却看到两个熟人,正是焦大和贾政。 焦大一张胖脸笑得像个满月:“病已呵,刚才去乐将军府上了?” 刘病已笑道:“是呵,初来洛阳,去拜访乐将军了。” 说完刘病已又问道:“你们二位何时来洛阳了,难道你们不知道河南现在反贼横行么。” 焦大一脸神秘的笑道:“我们商人一向游走四方,有什么消息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完,焦大笑道:“此时已近正午,我们去诸位去洛阳最大的酒楼吃饭如何?” 刘病已知道在乐府门口谈论事情有点不方便,正好肚子也有点饿了,欣然同意。张彭祖自是焦不离孟,雷虎却不太愿意参加这类应酬,刘病已与雷虎告辞后便同焦大他们来到酒楼。 焦大显然是这家酒楼的常客,小二一见到他,就把他们带到一间环境雅致的包房里,不久几个热腾腾的菜就端上来了。 原来洛阳悠久的历史不仅彰显在文物景点上,美食的传承也变得尤为厚重和奢华。洛阳菜出身宫廷名门,号称“金枝玉叶”。尝一口,便感受到宫廷奢华的极致。 广受欢迎的鲤鱼跃龙门,“洛鲤伊鲂,贵似牛羊”,鲤鱼为黄河名鱼,洛鲤肉嫩味美,营养丰富,闻名中外,造型优美,寓意吉祥。只见烹制好的鲤鱼,昂首盘中,栩栩如生,仿佛欲跃而起。加之有青山衬托、状如门阙,颇富山野情趣。食之味美无穷。吃的不仅仅是鱼肉的鲜美,更是一种豪气。 洛阳水席是洛阳的传统美食,历史悠久,古今驰名,千年以来,长盛不衰。洛阳水席作为洛阳传统的饮食风俗,和洛阳牡丹花会、龙门石窟并称为洛阳三绝。所谓“水席”,有二层含义。一是以汤水见长,二是吃一道换一道,一道道上,象流水一般,故名“水席”。 刘病已他们吃了不亦乐呼,又来了个牛肉胡辣汤,汤味道酸辣,冬天喝温热健胃牛肉汤肉多汤白,喝上一碗,大汗淋漓。来洛阳,名贵宫廷菜要吃,街头汤水更要吃。既做了皇帝又做来乞丐,人生两极都在美食上体现,可谓,快哉! 焦大找酒保拿来了一坛古城大曲,此酒晶莹透明,醇和幽深,陈香纯正,柔滑如脂,刘病已好奇地问道:“此酒不知是用甚么材料制的?“ 贾政笑道:“材料不外玉米、高粱为主,再用小麦、青稞、豌豆并以清澈泉水酿制而成,但必须遵从制酒的六大要诀,就是水必善净,料必善实,工必善精,器必善洁,曲必善时和窖必善湿。否则只能得其形而失其神。哈!贤侄难道想领教两招造酒的功夫?“ 趋着兴头,他们聊起了作生意的事情。焦大欣然道:“洛阳的商业也发展得很好,由于其显要的地理位置,扼关中与山东交通之咽喉,这里的商人大都转运关中的商品,洛阳人口的总户数共五万二千多,故其繁华程度不亚于长安。” 刘病已笑道:“可是现在河南这里正在打仗呵,你们不怕危险么?” 焦大眉飞色舞地说道:“贤侄呵,打仗才有钱可赚呵,粮食,兵器,盔甲那一样不是紧缺品。不是为了赚大钱,我们才不会跑到洛阳来呢” 看着这两个奸商笑的那付开心像,刘病已想到后世一位伟人说的名言,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和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他就活跃起来;有50%利润,他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了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明证。 不知道刘病已心里在想什么,焦大醉熏熏的笑道:“病已呵,听说你在来洛阳的路途中大败梅免,打的好,给我们出了一口气。” 贾政附和道:“是呵,那个兔崽子把我们在南阳的店铺和宅子都收去了,那是好大一笔钱呵。病已努力,早点打败他,为我们出气,我们支持你!” 焦大道:“病已你差什么只管跟我们说,我们继续支持你。” 刘病已连忙端起酒杯:“有二位的鼎力支持,大事何愁不成,我先干为敬。”接着张彭祖也续道:“南阳一旦收复,生意上的事情还要依靠两位支持呵。” 焦大,贾政对望一眼,心道这小子果然懂事,不枉我们支持他。四人同时举杯,将杯中酒一干为敬。 第四章 大难不死 刘病已,张彭祖两人与焦,贾两人告辞后,并分别回营。 刘病已刚走入营地附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很难说出自己感应到什么,只是心中很不舒服,似有一胜无形压力,影响他本来平静的精神境界。 刘病已的精神倏地提升至极限,真气充盈经脉,毫不犹豫地掣出百练剑。 厅堂立时明亮起来。 那并非有人燃点灯火,而是刘病已在体内真气运转下,目力骤然以倍数的增强。他目光扫视下,连地上经打扫后仍留着的尘屑遗痕都逃不过他的锐目。 这是刘病已从未曾达到过的层次。 以前虽屡有因全力运功而强化了感应的情况,但都还不及今趟的清晰玲珑。 这不但由于他正处于一种至静至极的心境,更主要是他感应到极大的危机。 而最可怕是这危险的感觉一闪即逝,像现在般他便再感应不到任何不妥的气氛。刘病已的目光在地上来回扫视了几遍后,隐隐间似乎寻找到某种线索,登时心中大懔。 一道黑影已由房内掠出。 刘病已已非没有见过阵仗的人,但仍未想过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武功。 才惊觉有人偷袭,他整个人已陷进一种近乎无可抗拒的劲漩里。 那是千百股奇怪的力道,部分把他扯前,部分却直压而来,还有几股横向和旋转的力道。 就像掉进下了大海怒涛汹涌的漩涡中,使人难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幸好刘病已先一步生出警觉,否则此时怕早东倒西歪,难以立稳。 刘病已知此乃生死关头,想也不想,手中百练剑聚集了全身功力,俯身坐马,同时往来人刺去和瞧去。 一时间,他只能见到一个黑影子。 一点剑芒,正在他眼前扩大。 无坚不摧的剑气,透过长剑侵来,使他呼吸顿止,全身有若刀割。 由刘病已登上此处发觉有异,直到这可怕的敌人施以暗袭,只不过眨两下眼皮的功夫,但已使刘病已陷进生平未曾遇过的凶险里。 眼看手中百练剑可准确封挡敌人兵器时,对方长剑生出变化,刘病已的百练剑竟击在空处。 那种用错了力道,有力无从施展的感觉,令刘病已难受得差点吐血。 眼前全无人迹。 幸好他的感觉却清晰地告诉他对方正以奇异莫测的步法,来到了他左侧目光难及的死角位置。 最奇怪是眼前仍有点点剑芒,不断炫闪,使他睁目如盲,只能纯凭感觉作出反应。 一道尖细的剑气,似欲刺往他左腰眼处。 如此厉害的身法剑招,确是骇人听闻之极。 刘病已哪还有余暇思索,硬把刺空的百练剑收回,扭身侧劈。 同时扭头凝神往这可怕的大敌瞧去。 人影一闪,刘病已的百练剑二度劈空。 刘病已今趟精乖了,劲未用足立即变招,同时往后疾退。 他并非意欲逃走,而是要重稳阵脚。 虽只两招之数,他已竭尽所能,为自己的小命奋战到底。 摹地剑芒剧盛,四面八方尽是呼啸的剑影芒光,虚实难测。 但刘病已却能清楚地把握到对方不但正在前方,要命的一剑亦正朝自己下腹处闪电攻至。 对方的速度显然比他快上几筹,所以他虽已在疾退,但主动却全操在对方手内。际此生死关头,刘病已运起百练剑,更发挥出百练剑的特性,绞击在对方刺来的剑上。 接战以来,他尚是首趟接触到对手兵刃的实体。 岂知兵器相交,竟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刘病已感到贯注在剑身上的真气一下子被敌剑吸干了,接着敌剑生出一股粘贴之力,教他连抽回百练剑亦有所不能。 刘病已临危不乱,正要弃剑逃命时,对方的长剑像毒蛇般附戟而上,搠入他的小腹去。 张彭祖听到附近传来劲气鼓荡的交击声。大吃一惊,提刀往营账处扑来。“砰!“接着是兵器坠地的声音。 刘病已背脊带着一蓬鲜血,往下坠来。一道黑影迅如鬼魅的掠了出来,追着急坠的刘病已单掌凌空虚劈,务要置之于死地。 张彭祖强迫自己不再想有关刘病已遇到的任何事,猛地收摄心神,运劲掷出手中大刀,同时全速在刘病已掠去,又高呼“有贼!“这正显示张彭祖的才智高绝。 要知对方既能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击得刘病已重伤坠楼,他张彭祖亦拦不住对方,唯一方法就是惊动雷虎等人,教这行动诡秘莫测的敌人有所顾忌。在眨眼工夫的时间内,张彭祖便拟出了以救回刘病已小命为唯一目的的战略。 那人显然想不到会横里杀出个张彭祖来,因为以他惊人的听觉,花园内的任何动静均该瞒他不过,偏是直至张彭祖射出大刀,他始惊觉。长刀奔雷掣电地直朝他左肋下刺来。 刀锋放射出的森寒之气,却在及体前把他完全笼罩了。 以杀手之能,亦不得不暂缓对刘病已痛施杀手,而以全力应付。 猛一提气,骤然凌空变化身法,竟然一把接着了长刀。 此时张彭祖已赶在刘病已坠到地上之前,一把抱着了他。 杀手冷哼一声,把接来的飞刀依样葫芦地掷出,直取张彭祖背脊。 以其劲道之强,深信可同时贯穿两人身体。 张彭祖想也不想,足尖用力,抱着满腹鲜血、陷进了昏迷状态的刘病已滚到附近的草丛里,仅以毫厘之差避过电射而至的长刀。 杀手待要继续追击,四周全是衣袂破空之声。他自问难以在一两招间杀死张彭祖,叹了一口气,展开身法,冲天而起。 刘病已仰躺禾草之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死,但呼吸却出奇地仍是均匀悠细,没有急促难继的情况。 张彭祖撕开里衣,细心检视下,发觉刘病已杯中的金饼上面一道剑痕,伤口早粘合起来,再没有渗出鲜血。 松了一口气后,张彭祖按着刘病已双掌,希望能助他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刘病已吁出一口气,醒转过来,脸上回复了血色。 第五章 御赐宝马(一) 刘病已眼睛睁开一看,玉芳坐在一旁陪伴着自己,眼睛通红,看上去就知道很疲惫,玉芳发现刘病已醒了,差点激动地流下眼泪:“病已,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饿了吧,我弄点面条给你吃好么?” 刘病已握住玉芳的手,激动的说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陪我么?”玉芳脸色微红,笑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应该照护你的。”停顿了下,又道:“你才清醒,不能激动,赶紧睡下来休息吧。” 刘病已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素性也就躲下休息。玉芳一会的功夫就弄了一大碗面条,再喷上几蝶小菜。刘病已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早就饿了,看着香喷喷的面条,不禁食欲大开,大快朵颐一会就把面条和菜都吃完了。 玉芳看他吃得香甜,笑道:“很好吃么?”刘病已边吃边答:“真的很好吃,玉芳你人长得漂亮,做饭的手艺也不错,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玉芳笑道:“你慢点吃,小心别扯动伤口。今天太晚,明天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刘病已笑道:“叫什么医生,我就是呵,我们练武之人,都有真气护体。” 玉芳噗嗤笑道:“你有真气护体,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尽吹牛。不过你的嘴巴真甜,一定有不少女孩喜欢你吧。你知道么,你一点也不像个大官,别的官看我就像苍蝇看到肉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对我一点不像对一个小妾。” 刘病已奇道:“为何你有这种想法?” 玉芳笑道:“你对我的态度是平等的,我还有种感觉,任何人在你眼里都是平等的。你知道么,我以前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刘病已忙掩饰道:“我也是刚当上官么,以前也是苦出身,自然没有官架子。” 刘病已又取笑道:“我看你的嘴才甜,我要亲个嘴。” 玉芳粉脸通红,笑道:“你别闹了,你现在还没好呢,等你好了让你亲个够。” 两人围炉夜话,一晚上的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日上午,雷虎,张彭祖等人都来看望刘病已,问起那刺客的事情,刘病已回忆起那刺客的武功仿佛与去霍光府那晚遇到的女刺客有几分相似,但难辨雌雄。 张彭祖问起刺客的武功,刘病已详细说出来后,犹有余悸道:“这人的内功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不但可由剑尖吐出气劲,还可分成千股百股,生出各种不同的拉扯力道,使我完全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准。“ 张彭祖沉吟遣:“这确是非常有趣。不过他既能办到,我们该也可做得到。“ 玉芳好奇问道:“病已真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吗?“ 刘病已道:“这事更奇怪,他和我动手的地方本暗黑无光,但我偏是满目剑芒,加上他的身法迅若鬼魅,我确连他是高矮肥瘦都看不真切。“ 张彭祖拍腿道:“我明白了。你试试以手指压着眼珠,很快就会金星乱冒,定是利用这道理,以剑气生出对眼睛的压力,才使你错觉丛生。唉!这刺客算厉害的了。“ 雷虎沉思了半天,说道:“听闻楚地有一个神秘的刺客组织,据说是最强的刺客都在组织里面,不过这个组织的首领,人员都浮在水下不为人所知。但他们怎会派人到洛阳来刺杀你呢,梅免和他们是否有关系呢。这个迷真难猜呵。” 刘病已点头道:“也许是真如你所说。但他的剑更可怕,明明击中了也会击空,而真正击上时却滑溜溜的挡碰不上,难道这么多独霸一方的人物都要饮恨在他剑下。“ 张彭祖吁出一口凉气遣:“这家伙确是有点道行!“ 刘病已微笑道:“看来我还是挺重要的,以前是刺霍光,现在来刺我,我和大将军享受一样的待遇么。” 医生来看过刘病已后,微笑摸了摸胡须:“刘大人身体真好,没有大碍了,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刘病已在床上躺了几天后,静极思动,这天上午非要闹着骑马,众人劝诅不过,于是让张彭祖陪他一起去。 一路上,刘病已跟张彭祖讲起了昭帝赐马的事:“当日我正要与陛下告辞之时,陛下却留下我。当时昭帝用一个习惯的动作向侍立的宫女们示意。她们立刻取来事前早已准备好的碧玉酒注和玛瑙酒盅,走到御案前面,昭帝亲手满满地斟了一盅酒,递给刘病已,说道:“这是朕日常饮用的‘小槽真珠红’,斟在这玛瑙酒盅里,色味倒还不错。卿且饮过此杯,朕别有馈赠,以壮卿的行色。” 刘病已举盅一饮而尽,谢了恩,这时内押李迪好像从地洞下钻出来似的——刘病已根本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进来——忽然伺候在御座的后面。昭帝回过头去,用着呼唤狗子一样的声音呼唤他道: “李迪,你可陪同刘病已前去天驷监,让他自己挑选一匹御马,连同朕前日用的那副八宝鞍辔,一并赐与刘病已。你可要小心伺候!” 御赐鞍马,虽是常有的事,但让受赐者自己到御厩中去挑选马匹,却是破例的殊恩。昭帝还怕刘病已不知道受恩深重,又特别回溯了往事,说二十年前霍去病凯族归京师时,先帝曾让他自己去天厩中挑选马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援引过这个特例。 虽然是昭帝的亲信,经常受到脱略礼数的待遇,刘病已却宁可昭帝对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不愿自居为、更加不愿被人误认为近幸的一流,他认为只有这种人才会觊觎非分之赏、破格之恩。他刘病已不愿接受这个。他宛转地辞谢道,自己还没有出过什么力,立过什么功,怎敢与先朝大臣相比,领此过分的厚赏。可是昭帝的恩典却是一种更巨大和温柔的压力,他绝不允许刘病已对他的恩典再有半点儿异议。他连声催促刘病已快去选马,休得推辞,还说: “天下的良骥骏马都荟萃于朕的御厩中,卿可要好好地选上一匹,”然后意味深长地笑笑道,“卿无论今日赍旨西驰,无论异日有事疆场,都省不掉一匹好脚力。朕特以相赠,用心甚深。卿断不可辜负了朕的这番心意。” 第五章 御赐宝马(二) 刘病已还待推辞,忽然从昭帝的微笑中领悟出他的暗示,一道异常的光彩突然从他炯炯的眼神中放射出来。昭帝高兴地看到刘病已已经领略到他的示意,暗暗想道: “刘病已真是可儿,三言两语就揣测出朕的弦外之音。可笑霍光那厮还在朕面前中伤,说刘病已一介武夫,终少委曲。他怎知道朕手头使用之人,都经朕多年培养,强将之下岂有弱兵?”昭帝喜欢的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更喜欢在小小的斗智中打败以聪明自居的霍光之流。因此,此刻他更加喜爱刘病已了,索性进一步满足刘病已的愿望道: “朕久知卿在京师有‘髀肉复生’之感,几番要待外放,经大臣们谏阻。这遭用兵,朕决心派卿前去,这可遂了卿生平的大愿。” 昭帝再一次猜中了刘病已的心事,使他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推辞恩赏,他带着十分感欣的心情,与李迪一起退出睿思殿,往天驷监去挑选马匹。 李迪是官场中的一项出色的产品,一个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活跃分子,一件活宝。 既然是内监,在生理上,他是个已经变了形的男子,还未曾变成形的女人,非男非女,在两性之间都没有他的位置。但是这个尴尬的、两栖的生理地位并不妨得他在宫廷和政府两方面的烜赫声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能够恪遵官场上四句重要的格言,身体力行,毫不含糊。 那四句格言是: 要牢牢捧住得势的人。 要坚决踢开那些霉官儿。 要念念不忘地记得应该牢记的事情。 要了无痕迹地忘记应该忘记的事情。 这看来是够简单的,但既然成为格言,就不是每个官儿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们做到。有的官儿多少还有点羞耻之心,在趋炎附势之际,不免稍有扭捏;有的官儿多少还有点情面观点,与故人割席时,不免要拖泥带水。这两种人犯的错误,看来不算很大,却与做官的原则水火不相容。李迪对他们是深恶痛绝的。 官场上还有些官儿的记忆力很差,有时忘记了应该牢记的事情;有的则相反,记性太好,偏偏记得应该忘记的事情。有些人曾经做过别人的下属,如今领导已退处闲散之地,下属飞黄腾达,早已跃过他的头顶。下属偏偏要倚老卖老,卖弄他的好记性,在别人面前,有时甚至当着领导的面,提起当年旧事。可笑这个下属,在先朝时以善变著名,人称“三变”,到了关键时刻,反而变得毫不机变了,这就注定他只好坐冷板凳终身。 比较起那些倒霉的官儿,李迪身上的优点就显得那么突出。 他除了从绝对、纯粹的利害关系上来考虑问题外,几乎把身上所有的水分——人情、传统的道德观念、人们的议论等等全都挤干了,它们是从哪个古老的世界中遗留下来的残渣余滓,是自己宦途上的绊脚石,必须把它们全部消灭掉! 此外,他还具有与最高统治层接近的这个有利条件,谁应该捧,谁可以压,什么是必须的,什么是不必要的,他都能作出正确无误的判断,在捧与压的两方面,他都是由衷地、丝毫没有保留地形之于辞色。他的这种**裸的势利,竟然坦率到这样的地步,以至于他的变化多端的面部表情就像一面兽纹铜镜一样,人们只要看一看它,就可以照出自己的穷亨通塞。他在当时被公认为是一部活的缙绅录,一架精密度十分可靠的政治气候测温表,一个炉火纯青的官儿——虽然他的公开身分还不过是内监的头子,却拥有很大的潜势力,是几个政治集团的幕后牵线人。 当他今天亲眼看到了昭帝对刘病已恩宠有加,立刻使自己相信他一向对刘病已是抱有好感的,甚至对他是巴结、讨好的。对于昭帝给予恩宠的人巴结、讨好,这对他好像是一种生理上的需要,**上的享受。他既然奉了昭帝之旨,钦定为向导之职,为什么不把这个刘病已引导到亲密友善的道路上来? 他立刻派两名小内监跑到天驷监去通风报信,这里摆开队伍,让一群小内监簇拥着,找个机会,笑嘻嘻地开口道: “病已今日荣膺懋赏,咱家得以追侍左右,也是与有荣焉!” 这是个甜甜蜜蜜的药引子,接下去就可以引出一大箩好话,他自己向来就把这些好话当作人参、鹿茸等补品吃下去而肥胖起来的,它们并没有使他产生消化不良症。他以己度人,相信刘病已也一定有此同好,于是摆出一副给人进补品的架势,等候领赏。没想到刘病已只是冷冷淡淡地回答一句: “刘某无功受禄,谈得到什么光彩不光彩?” “病已休得过谦。近日里,昭帝为了河南之事,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今日病已一来,昭帝就高兴了,荣典迭颁,还将畀以重任,可不是天大的喜讯!” 这不但是讨好,而且还含有从小道中打听消息的意思,刘病已索性给他个不理不睬。李迪这才明白此路不通,只好换个题目说: “昨夜霍禹宴请向驸马,济济一堂的贵宾,还传来了东鸡儿巷、西鸡儿巷的三四十个姐儿们。吹弹歌唱,好不热闹!向驸马曾多次问起,怎不见病已驾到?” “原来如此。刘某昨夜有些小事,却不曾去得。” 这又是一颗实心冷汤团,李迪只好挺起脖子硬咽下去。 两个沉默地走完一段路,李迪重新想出一个好题目来: “想当年,天下进贡的良马都归太仆寺群牧司掌管牧养。如今用马,通由羽林军挑选了补上,省得多少转手。只是太仆寺真正成了闲曹,大小官儿只会吃干饭,朝廷倒是白白地养活了他们。” 说话还多少有点替朝廷抱屈的意思,刘病已的神色才略为开朗些。李迪乘机扩大战果,继续说道: “如今群牧司,冷冷清清,好不凄惶!倒是天驷监里着实养了百十匹好马,用着三两百个小内监伺候它们,天家厩牧,毕竟不俗。病已是当代伯乐。这些名骥要经病已鉴赏品评,才能声价百倍哩!” “我省得什么,”天驷监中有些马匹,他也很想去看看,因此谦逊了一句道,“停会儿去内厩参观时,要烦内相指引了。” 第五章 御赐宝马(三) “当得,当得!病已要参观内厩,都包在咱家身上。可笑天驷监的谭头儿,枉自当着这分差使,终日只晓得品酒点菜,哪有咱家对这些御马在行?”然后他好像决了堤的河水漫无边际地谈起来。他指着宫苑中一块空场,说:“病已看那片马球场子,可惜日前正在冬令,闲落了,没人使用。不然的话,咱家奉陪病已进去看看。内廷的马球演习可妙啦!不说别的,单是那些官嫔,一个个都摒除了内家妆束,换上一套窄窄小小、娉娉婷婷的骑装,侧身斜坐在小骊驹上,追逐着小小的球儿。有时还要演习骑射弹丸,彼此雷奔电驰,卖弄身款。这五光十色的服装,配上镶金嵌宝的鞍辔络头,还有那闪闪发光的银铃儿在箭道上叮叮当当地响着。这个光景呵,可不是一幅艳绝丽绝的《马球图》?” 李迪信口开河地说到这里,忽然掉头左顾右盼了一下,挥手示意小内监走远一些,自己压低了声音,诡秘地说下去: “病已可知道这玩马球的还不止是那些宫女。妃嫔和公主们也玩这个。有些妃嫔都是从这马球上出身,才遭际昭帝发迹的,如今昭帝还要她们驰逐。” 按照李迪的想法,内监们透露有关宫廷的每一条新闻掌故,都是一笔价值昂贵的礼物,这些对于刘病已来说都具有头等重大的意义,他李迪可要拣拣人头才愿送这笔礼哩,但愿受礼的人识货,领他的情才好。 可是他在刘病已沉着的面部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他是否对这些新闻感到兴趣,算不算得是个识货知趣的受惠者。 天驷监的执亭内监们得到通报,早就在大门口迎接刘病已。只有头儿谭稹没在家。谭稹一身兼了那么多的差使,什么使、什么使的弄得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再加上到处忙着赴酒宴,几天中也难得到天驷监来转一转。有人心怀妒忌地说,他干了这些肥缺,自然吃得饱了,怪不得他本人就像一匹油水十足的高头大马。他说:别人还把禁军的饷项吃空哩!他才不过吃点马粮,算得什么,何况天厩中的御马,一匹匹都养得膘肥肉厚,他哪一点对不起昭帝? 李迪果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一进天厩,先就陪刘病已去看一座门口标着玉牌,玉牌上嵌了“八骏图”三个金字的厩房。天家厩牧,气象不凡,何况这座“八骏图”在御厩之中也算是苜屈一指的。所谓“八骏”,是经过特别挑选贡呈进来的八匹纯种白马。它们个子的高矮、肥瘠,色泽的明亮、光采,甚至脸庞的样子都是十分类似,现在再加上人工的打扮修饰,更像是一母所生的了。昭帝亲自按照周穆王的八骏的名字,为它们命名,特别制了玉牌,挂在它们的颈脖上,如果没有这个标识,就很难把它们一一识别出来。 他们又去看了另外一座名为“五龙会”的厩房。那里养着五匹颜色各异的名骥,也各有—个漂亮的名字,白的那匹称为“雪骐”,黑的称为“铁骊”,青的称为“碧骢”,赤白间色的称为“玉騢”,黄黑间色的称为“黧騧”。马匹本身的颜色加上披在它们身上,搭配得非常协调的锦帔,给人们造成目迷五色的感觉。 无论八骏,无论五龙,或者其他的御马,它们—例都是牲口中的骄子,畜类中的贵族,生活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它们懒散地踢踢蹄子,娇贵地打个喷嚏,有时还要忿怒地扯动背上的皮,甩甩尾巴,命令驯马的小内监替它们搔搔发痒的背脊。这里不但小内监是它们的奴仆,就是有职分的大内监也得伺候它们的颜色,以它们的喜怒为喜怒,这些娇贵的御马只有看见陌生人进来时,才昂首竖耳地长嘶几声,表现出“天马不与凡马同”的一世气概。 李迪排斥了所有内监的发言,独自垄断了御马的介绍权。他说自己熟悉御马,倒没有夸张。他几乎背得出大部分御马的谱系、种族、来源、本身的经历、遭遇以及各种特点。他说这匹“玉騢”,小乔贵妃骑了几年,本待放出去,后来昭帝念旧,仍把它留下来,置身于“五龙”之中,顿时声价十倍。又说那匹领袖八骏的“追风”,额角上有块紫斑,《相马经》上说是贵种的特征,它果然取得超群轶伦的地位。然后他慨叹马匹也有穷亨通塞的遭遇,这里是三分天意,七分人事,好像它们也都是列名在他的《缙绅录》中的大小官儿一样。 他特别引导刘病已去看了一匹名叫“鹁鹆青”的骏骡。 昭帝早年自家经常乘骑的是一匹被地称为“小乌”的黑马,因为它联系着昭帝一段私人生活,因此受到特别宠爱。可是毕竟岁月不饶人(马),它终于到了不得不退入冷宫的年华,如今就让位于这匹鹁鹆青了。 鹁鹆青与李迪已有数年相知之雅。他们各自用了自己的方式向对方打招呼。鹁鹆青从李迪亲昵地抚拍它的臀部的动作中,对整个人类产生了一种偏见。认为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任务,莫过于给它进点“补品”。它果然听到李迪用着高级辞令介绍它道: “这匹鹁鹆青是昭帝心坎里的宝贝。它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有超光逾影之速,无惊尘溅泥之迹。算得是天上的龙种,人间的绝品,整整化了三四年功夫,才把它觅到手,急忙进御。病已倒要仔细鉴赏鉴赏它,才不虚今天来御厩走一遭。” 鹁鹆青虽然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语言,但对于李迪的表情和语气是完全理解的,它一再摇摇自己的长耳朵,表示绝对同意他的介绍。鹁鹆青和李迪两者的这种神气。在官场中,当一个新贵被介绍于别人时,也常可以看到的。 然后李迪又陪刘病已去看了郑皇后在宫中乘骑的那匹名为“騕褭”的小自马,它是由于身段袅娜,体态轻盈,而得到这个漂亮的命名的。可是圣人这两年有点发福了。懒得乘骑。连带这匹“騕褭”看起来也不见得那么苗条了。 第六章 接风晚宴(一) 尽管李迪的介绍,舌灿莲花,尽善尽美,刘病已却有着自己的品赏和评价。他看得出这些御马大都来自塞上和河湟地区。一般都有良好的出身和健全的素质,当年也曾驰驱疆场,载重致远,的确都非凡品。可惜一进御厩,受到过分的照拂,习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并且把活动的天地压缩在天驷监这个小小的范围里,这就使它们发生质的变化。它们越来越失去原有的骠悍的精神和充沛的元气,却沾染上纨绔公子的派头儿。不要看它们表面上还是神情轩昂,实际上已是虚有其表,派不了什么正经用场。一句话,这些在天厩中打滚的御马已经落到单单只成为宫廷装饰品的那种可悲的境地中了。 不但善于识马并且也爱马成癖的刘病已对此产生无限感慨,他强烈地意识到照这个样子驯马,事实上就是对良马的最大的糟蹋。可是他立刻明白,此时此地,面对着内监们流露出这种对宫廷生活的非议是不合适的。他抑制住自己的思想活动,然后在散厩中挑了一匹不太显眼的白马。它也有一个应景的美名儿,叫做“千里雪”。他挑中它是因为在它身上还看到一些野性未驯的地方。乘着一时兴致,他就势脱去罩袍,在箭道上试骑一回。尽管他有分寸地控制着自己没有放松缰绳大跑,但是经过大量骑术训练的刘病已,矫健的动作和悦目的身段还是不自觉地呈露出来。惹得在一旁观看的李迪不住地拍打着大腿,称赞刘病已的高明的骑术: “今天咱家算是开了眼界。献艺的小旋风,枉自轰动了半座长安城,哪有病已这副身手?” 接受昭帝的赏赐有一连串不胜其繁重的仪节,刘病已回到前殿,好不容易挨到酉初时分,才看到内监们按照钦赐御马的规格把千里雪打扮出来。它身上披上锦帔,头上簪上红花,又配上一副御用的八宝鞍辔,这才簇拥着刘病已缓缓转回家里,显然要他在归途上充分享受这一分膺受御赐的莫大光荣。 对内廷的这套繁文缛节,刘病已早已熟悉到令他发腻讨厌的程度了。这时街市上已经华灯初上,行人如织。刘病已骑在马上。尽量要躲避那些涌到他周围来的行人们投来的欣慕的目光,希望尽快地穿过热闹的街道,取一条比较僻静的道儿回家去休息。可是受到李迪再三嘱咐的内监们偏偏不肯给他这分自由。越是在热闹街道上,他们越要放慢脚步,几只手同时笼住了马络头,把这匹御马和光荣的骑手一起放在长安的大街上炫耀示众。 有人竖起拇指,高声喝彩: 无数行人被吸引过来,应和着这喝彩声,大声地赞叹着,把包围圈缩小到使他们这行人寸步难移的程度。内监吆喝着,挥舞手里的鞭子,作势要把行人赶开。人们聚而复散、散而复聚了好几次,结果仍然把他们包围在这个流动的小圈子里。 这时刘病已忽然想到自己不幸而成为被示众的对象。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丑恶和可耻的了。他皱着眉头,摆摆手,仿佛要想把这个令人作呕的想法从脑子里挤出去,然后另外—种思想好像一道奔泉猛然冲进他的头脑,这就是他刚才在内厩中曾经想到过、抑制过的想法,而此刻又偏偏这样不合时宜地灌注到他的心里来。他把自己的命运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御马的命运联系到一块来了。 他想到这些御马虽然用了珍珠磨成的粉喂养饱,实际不过是一些宫廷中的装饰品,他又想到那些玩马球、射箭弹丸的宫嫔虽然用黄金缕成的丝穿戴起来,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些宫廷中的装饰品,他为此万分感慨。 两人边说边骑,不知不觉中已到中午,感到腹中饥饿,便策马回营。 刚刚用完午餐,刘病已接到乐行的邀请,请他及手下将官来共趋接风晚宴,刘病已,张彭祖,郑吉等人前去趋宴。 军部里举行的宴会是按照军中传统的规格进行的。它当然不可能是长安式的权贵们举行的那种豪华宴会,那是刘病已十分熟悉的,不说别的,单单蜡烛、灯油,一夕之间就可以消耗几十斤。有时一场宴会要延续到两天以上。就是比较起州郡长官的诗酒风流的宴会也相差得很远,那种宴会至少也得传些乐部官妓在旁侑酒劝觞。用军部这样简朴的宴会来替天使接风,这要使得一般来自长安的大员们感到吃悼、感到自己受到简慢了,刘病已二世为人,对于他,根本不会产生上述的感觉。 乐行手下的众将官来的时侯都带有冷淡和犹豫,使得宴会一开始就有些僵化。刘病已发现自己就是使宴会僵化的主要原因。在他们心目中,刘病已已经是天子的亲信,这次又带着他们无法推辞的特殊使命前来军部,他们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这个贵宾,才算合于礼仪。 打破冰冷局面,改善宴会气氛,全靠自己努力了。刘病已抓住第一个机会,和一个中级军官打个照面就热络地攀谈起来。谈论一些行军中最大的乐趣,他们乐此不疲。大概很多勇敢的军人都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刘病已巧妙地说些往事,顿时使他和大家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然后他举起酒杯为对座的一位老将军祝酒,然后刘病已又问起隔座一个将校儿子的情况: 宴会的主人和宴会的主宾形成强烈的对照。 乐行一直收敛起笑容,即使对一个朝廷派来的钦使礼貌上应该尽到的义务,他都不愿付出。主观上只想把刘病已推得越远越好。他指挥这个宴会,好像指挥一场他不愿参加的战争一样,显得那么生硬、不自然和抵触。反之刘病已却使出了浑身解数,运用灵活多变的战术,获得越来越大的成功。 回忆是涤垢去锈的润滑油,一经注入友谊的齿轮中,就能使它重新灵活地转动。这时宴会的空气显然稠密起来,人们对他身分上的距离和礼貌上的拘谨,在不知不觉间已逐渐消泯,甚至对他的称呼也改变了几次:最初是尊敬而疏远的“天使”、“钦使”,后来变为试探性的“贤弟”、“贤侄”,最后索性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做到这一步,他的工作才算成功。 “干杯!干杯!,为病已的英武干—杯!” “将军三箭定天山……” 许多人接着吟道: “壮士长歌入汉关。” 接着又是一片声的“干杯” 战争的精彩插曲,人们都同样为它举杯欢呼,当然这些片断确乎是吸引人的,可是更重要的是宴会的本身这时已经发展到欢乐的白热化,即使没有这些故事,凭借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为它高呼干杯。刘病已紧紧抓住机会,喝干了种师道为他斟下的祝酒后,出其不意地宣布道: 刘病已感觉到在这个回合中,他把握战机,已打了一个小胜仗。 第六章 接风晚宴(二) 宴会进入到新阶段。 经过短时间的沉默后,乐行手下刘庆忽然出乎意外地提议道: “今日宴请天使,理应尽欢极醉,才是道理。这寡酒淡菜,叫人如何下得咽?依刘某之见,这里可有伎乐舞儿,且传一部来演奏演奏,为大家助兴如何?” 刘庆自己家里宴饮,每回都少不了丝竹弦乐,歌舞侑酒,而不理解为什么军部的宴会老是墨守成规,弄得好像在大寺院里吃斋一样,令人索然无味,但是这个建议不符合军队传统,与当时当地的气氛不相适应,甚至是愚蠢的。像他通常的发言一样,话刚说完,就招来了尖刻的反应: “军部里只有发号施令的金钲鼙鼓,哪有侑酒佐饮的歌女舞伎?” “这话对了!要取乐早该自家家里带一部伎乐来才是。” “独乐乐,孰若与众乐?” 是谁飞来了几支冷箭,最后的一句已经是含义十分明显的讽刺。刘庆那还辨别不出它的味道。 “信叔是天子脚边的人,听惯了天上的法曲仙音,”布阵作战,说话行事却异常温和谨慎的乐中急忙插进来缓冲一下,“军中纵有些粗乐,如何入得他的耳中?还是请哪位将军出席来舞剑一番,倒不失我辈本色。” “说得妙!” 乐中的为人,深受军中爱戴,与刘庆形成明显的对比,因此他的提议也和刘庆的提议形成对比,大家一致叫好,都把眼睛瞟着以击剑著名的胡大将。胡大将当仁不让,站起身子,准备索剑起舞。 刘病已站了起来,将百练剑递给雷虎,慷然道:“胡将军一人舞剑有何意思,你且与胡将军共舞,记得点到为止。” “ “锵!” 胡大将掣剑出鞘,立时寒芒四射。但见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威猛无俦地抱着剑把,“喳喳喳!”不进返退,后移三步,踏得地板撼动作响,先声夺人。 他虽往后退,可是气势压力却是有增无减,旁观者都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大为震凛。 雷虎亦感到对方凶猛狠辣的气势,收摄心神,与敌人利若鹰隼的目光一点不让对视着。 双方的人见雷虎在对方凌厉的气势压迫下,仍是屹立不动,渊渟岳峙,意态自若,都大感惊异。 局中的胡大将更不是滋味,以往他制敌取胜,就是凭藉自己特别的气势,压得对方心胆俱寒时,乘势猛击,使对方溅血五步之内,哪知眼前此人一点不受自己的气势影响,反使他失了方寸,此时再无可退之地,暴喝一声,挥剑攻上。 将领们立时喝采叫好,为他助威。 这一剑迅若电光,望雷虎额中劈去,充满一往无回的惨烈气势。 雷虎的百练剑仍安藏鞘内,似乎毫无还击之意,直至剑光临头,众将等都为他担心时,他才身形忽动,快逾脱兔般往横移去,来到阳光洒射的窗旁,仍是冷冷看着对手,双目流露出坚强无比的斗志。 他战斗经验无比丰富,培养出高明的眼力,一看这胡大将拔剑的势子,便知此人臂力过人,专走狠辣险着,所以避他一剑,以削弱对方气势。 胡大将怒叱一声,人随剑走,再往他杀来。 雷虎一声长笑,长剑电掣出鞘,宝刃先横摆一旁,剑身作四十五度角倾斜,立时捕捉和反映了午后透窗而入的阳光,同时射往胡大将圆睁着的凶睛。 胡大将连做梦都未想过天下间竟有这种在室内借阳光反映克敌的剑法,骤觉眼前强光闪烁,一时间甚么都看不到。 雷虎岂肯错过这千载一时的机会,避过剑锋,风卷雷奔般一剑侧劈, 忽然又听得一个年青性急的声音从座位上一下蹦了出来,他说:“且慢!”众人急看时,说话的却是说话行事和行军作战都同样勇敢豪爽的王平。他冲着雷虎告个罪,接着就提议道: “久闻得病已兄神射,绝世无双,恨未目睹。适才听了王总管所讲,更为之神往。今日在座的高将军,在军中恰也有‘高一箭’的雅号,今人闻之丧胆。小弟斗胆建议请他两位施展绝艺。对射一番,以饱大家眼福,众位以为可否?” 如果宴会中没有刚才那一番热情叙旧,这个放肆的建议确是大大冒犯天使了。但是王平的脾气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丝毫没有拘束,又何况他这个建议确实是热闹、新鲜的,提得十分及时。酒酣耳热之际,大家都需要活动活动、刺激一下,经他这一提,把大家的兴致都鼓舞起来。问题要看他两个本人的意见如何。 高一箭是胡大将的部将,是目前将校中公认的第一名射生手。不少勇将锐士丧生在他的一箭之下。在敌军中间,他的名气甚至比在本军中更响亮。这个由敌方奉赠给他的雅号是他莫大的光荣。他当然很乐意在天使、主帅和诸将面前献献本领,只是限于礼貌,不得不谦逊一句: “天使珠玉在前,末将一点小小薄技,怎敢在这里放肆献丑!” 他的推辞是不坚决的,经过众人撺掇,再看着刘病已的面色,就掉转头来说: “天使如有雅兴,末将谨当奉陪,只是相形见绌,众位休得见笑。” 对于一切行动都要考虑其后果的刘病已心里也愿射箭。他自信技艺,百不失一,射好了可使众人对他更加敬服,增强他在未来军事会议中的发言地位,但他又不愿过于卖弄手段,占了高一箭的上风。他知道自己以客人的地位,一下就凌驾于主人之上,是很容易惹起反感的。他小心翼翼地在两者——既要显示自己的技艺,又不能贬损高一箭之间,见机行事。 “刘病已久疏弓马,不弹此调已久,”他踌躇一回,含笑道,“怎比得高将军日常挽强射生,热能生巧。还是请高将军先射,刘病已在一旁瞧着学罢!” “天使神箭,久驰大名,怎么把话说颠倒!”高一箭少不得又言不由衷地客气一句,“既然如此,小将抛砖引玉,就僭先射了。” 众人看到两个都愿比箭,一齐起哄,簇拥着他们离开筵席。 第七章 营内夜话 高一箭先去脱了袍服,扎拾一番。他的从卒早把他用惯的几张弓和一箙箭取来。他选了一张“西番竹牛角弓”和几支“大镞箭”。这都是他在战场上克敌致胜用的锐利武器,不是长安的公子哥儿们为了装潢门面,随带在身边的那些小玩意儿。他拿了弓矢,走上平台,找寻合适的箭垛。 宴会场所,没想到要布置箭垛,他光着眼四下乱找。“把仪门口的两盏灯笼射灭了,倒也可以,”他心里想,“可是太容易了,不足显示自家手段,压倒天使。别的呢……”他自己练就一副在黑暗中也能明察秋毫的目力,别人却没有这副本领,要是在黑暗中射中了也是白费气力,只好再找。忽然间,瞥见厅堂外有一对水桶,他灵机一动,叫声:“有了!”就饬令士兵们把水桶挑到甬道尽头的墙脚下,就地点燃起火把,把那个阴暗角落照亮了,叫人看他施射。 “偌大一对水桶,有什么好射的?”有人议论起来。 “休看水桶大,距离却远,俺目测一下,怕有二百来步,你倒来试试看。” “高一箭吩咐了,自有道理,你们先别嚷嚷!” “别嚷,别嚷!瞧他这一箭。” 这里高一箭已经客套、谦逊过了——这对他是多么不自然,多么别扭,忽然露出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好像身在战场上已经找到一个主要目标,就紧紧盯牢它,瞄准它,准备把它一箭消灭掉。这是一个射手长期养成的习惯——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摆好架势,曲一曲臂肱,把空弦连拽几下,先试试自己的臂力,然后搭上箭,拽圆弓,回头对众人说: “俺这一箭要射在右边那木桶盖的把手上,射不中时,众位休笑。” 一语未了,他陡然扭转身躯,以闪电般的速度,把弓矢换了手,从前胸移到背后,反手背射一箭。他在作战时,就常用这个假动作欺骗敌人,迷惑敌人,因而一箭致胜的。这一箭射去,正好射在木柄正中,尺来长的白箭翎还在木柄上颤动了几下。 “好快,好快的箭!”众人被他的假动作,特别被他的速度吸引住了,一齐称赞道。 “俺的眼皮还来不及眨一眨,箭已射出,这才叫做神乎其技。” “这一箭要对准你老哥脑袋上射来,只怕也难逃此劫了。”有人俏皮地打趣说。 “不恁地,怎又称得上‘高一箭’?” 这里高一箭又搭上第二支箭,乘着眯起眼睛来打量箭干是否笔直的机会,心里敁敠道:“可不能炒冷饭!这第二箭更要出奇制胜,才能叫众人吃惊,天使敬服。”顷刻间,他又有了新主意,他从箭箙中换来一支平镞凿子箭,拉足弓力,觑着左边桶盖薄薄的边缘上射去。只听他喝一声:“着!”神箭到处,桶盖应声掀去,一股水蒸气顿时弥漫上腾。在众人一片喝采声中,高得意地呵呵大笑道: “小将不才,这一箭射去,却省得工兵们洗涤碗盏时再去揭那桶盖。” 说了就躬身把手里的弓箭交给刘病已道: “这张弓,天使试试可还使得?如若不称手,那里还有几张好弓,尽天使挑用。” 刘病已含笑从高手里接来竹牛角弓,掂了一掂,这确是第一流的好弓、硬弓,这里还有第一流的对手,不仅过去耳闻,今天已经亲眼目睹了,还有第—流的观众,这是不问可知的。如果他刘病已拿不出第一流的技艺来射,怎生下得了台?经过一瞬间的考虑,他已经成竹在胸,迈步走到高原来站立的位置上说: “高将军再献神技,妙到毫颠,真叫刘病已无从措手了。” 他向从人讨根带子,把宽大的袍袖扎缚一下,既没有脱去身上的袍服,也没有褪去脸上的笑容,他带着对高一箭所选定的弓、矢,箭垛和发射的位置都十分信任的神情,对准目标,一箭射去,正中在水桶的腹部。他就挥手示意,叫那边秉着火把的士兵们把射中的箭从水桶上拔出来。 这一箭平淡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突出之处,似乎只是刘病已的试射。对于第一次上手试用,还没有熟悉它的性能、特点的弓矢,即使是第一流的射手也需要试射一箭,这在内行之间都是理解的。可是众人看见那边士兵要拔下箭来却不容易,原来这一箭已经射透了厚实的木板。箭镞拔出后,木桶面上裂开一个菱角形的口子,还冒着一点热气的水从口子里汩汩不绝地流出来。 瞒不过这些久战疆场的将军们的眼睛,这平淡无奇的一箭,在两百步外,却射得十分有力。在军队中,能够射到一百六、七十步的就算好手了,更加谈不到要射透木板。 “好硬的弓力!”几个人同时叫出来。 以硬弓行家出名的王平心里也为之骇然。他想道:这一箭如果让他来射,至少也得摆好架势,用足气力,才能射得这样有劲。一箭破的,举重若轻,真个是名不虚传。好强逞胜的高一箭已经在心里承认刘病已是个劲敌了,还不相信能够超过他,想道:“且看他第二箭怎么个射法?” 这时刘病已已经掌握了这张弓的性能、特点,喝声“站开!”第二支箭早已应弦飞出。这一箭势如追风,迅若激电,恰恰好像丝线穿过针眼一般,不偏不倚,正好从第一箭穿透的那口子里穿进去,紧紧地楔住裂口,一下子就把冒出来的水堵上。 厅前厅外,霎时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彩声。当士兵把这只带箭的水桶扛回来时,人们彼此传观,益发赞叹不绝。 “两箭插眉心之花,”乐中俨然代表全体将士,文绉绉地致贺词,“一矢窒水桶之穴。病已神射,要记在史册、流传千古了。” 这时众人还是乱哄哄地挤在平台上,高一箭一时忘情,拉着刘病已的袍袖,泄露了他生平第—次向别人公开的秘密。 “小将在弓箭上生平只敬服一人,”他红着脸,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说道,“十年前一天单身出去巡哨,被一队贼骑围住了。为首的贼将摆开人马,把小将团团围住,却引弓不发,让小将先射。小将心里吃慌,连发两箭,都被他闪过了。他这才回手一箭,就劈碎小将手里拿着遮拦的弓干。这时小将只剩得一把单刀,正待舍命冲杀出去。不料他摆摆手,约退自己的人马,还装个手势,微笑着请小将回去。小将又是惭愧,又是敬服,只恨仓猝之间,不曾问得他的姓名,只把他这支箭携回来,留个纪念。以后在战场上留心细找,要想找个机会还他的情,竟没再看见过他,从此也碰不到这样的对手了。不想今天又看到天使的神射。不由得叫小将再次心折。” 高一箭的朴素的告白,是对刘病已衷心的赞美。众人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到这件事,不由得都啧啧称奇。刘病已体会到高的这层意思,深深领他的情,并且连声谦逊: “惭愧,惭愧!小弟只是射它一个巧劲罢了,哪里比得上兄长的真才实学?今后还要多向兄长请教。”说着,就紧挽他的手臂,一起回到大厅。 宴会在欢乐的**中结束时,已经过了午夜。刘病已这半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玉芳看刘病已不开心,关心的问:“老爷你今天有心事么?” 刘病已调笑道:“那有什么心事,在心里想你是真的。” 玉芳听得“噗哧”一笑,白皙的脸上顿时涌起一抹晕红。她轻轻地抽回手带着笑意儿道:“那么……老爷,天色……天色也不早了,奴家给您宽衣休息吧。” 刘病已看得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玉芳刚刚替他拉开袍带,被他一把抱住,盈盈的酥胸落在他的掌中,那双流波荡漾的眸子顿时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整个人都瘫在他的怀中。 刘病已端详着怀中玉人,心中生起一种爱惜、一份歉疚。玉芳被他拥在怀里,却是满怀的喜悦和羞涩,她闭着俏目期待着那幸福的一刻,可是半晌却不见夫君动作,不禁诧然地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今后将服侍一生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十分动情,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玉芳心中不禁浮起一丝委曲和不甘:难道我的容貌不能让夫君满意么? 她咬了咬唇,幽怨地看了刘病已一眼,退开两步,伸手拔下了脑后的玉钗,一头秀发顿时倾泻下来,使她的秀颜陡然间更添了几分妩媚,看得刘病已顿时回了神。 玉芳满意地嫣然一笑,轻轻巧巧地走到榻旁褪下了弓鞋。她爬到床上去将绣床左右钩上的罗帐放下,整个人罩在里边顿时如中笼在一团绯红的雾中。 那绯烟粉雾中倩丽的身影显现出姣好的曲线,刘病已瞧着她在罗帐中衣带轻扯、轻衫徐褪、跪脱罗裙,一伸手、一挺胸都透着股子幽雅的美态,令人发狂的娇躯在朦胧中闪露了出来,弯的弯、圆的圆、翘的翘…… 第八章 奔赴伊阙 淡淡的晕红的光,映得她光滑柔腻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罗帐内那份美丽简直令人窒息。玉芳双手伸到脑后,将一头秀发一扬,魅惑地如同一个精灵般翩然扑倒在榻上,拉过锦衾半搭在身上,俏皮地说道:“前日奴家犯了规矩,今夜请大老爷执行家法!” 刘病已走上前去掀开罗帐,只见绣着碧水鸳鸯的红缎被面上,流畅的溪水般俯着一具曼妙动人的发娇躯,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于背上,下边隐隐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那双浑圆玉柱的大腿已被锦衾掩信,触目所及毫无遮拦的只有那宛宛然一具香臀,如同盈盈沃野一团雪…… 刘病已瞧得目眩神驰,心中的**终于压过了心目中那可怜的一点犹豫,纵身跃上了绣床。。。。。。 刘病已听得郑吉回来的消息,马上命令请他入账。、 刘病已笑道:“郑吉兄辛苦了,我要你打探的梅免的军情情报打探得如何了?” 郑吉拱手道:“梅免攻占南阳后,曾经将财宝分给手下诸将领,可诸贼均为贪婪之徒,一心只嫌分赃太少,都在鼓动梅免进攻洛阳,洛阳城的富饶谁都知道,还说什么刘病已王孙公子,那懂得领兵打仗,据说梅免已经被他们说动,正在准备进攻洛阳。” 刘病已带点疑惑的问道:“这事当真?梅免好大胆子,竞敢主动来攻打洛阳么,军情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郑吉一脸肯定的表情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梅免手下有个叫二天王的,就因为分赃之事与那梅免翻脸,现已投靠我军。” 刘病已便亲自询问那二天王梅免军中的情况,原来梅免军中有五大天王,大天王梅免,二天王就是现在投降的这位,三天王刘明,四天王,五天王两个已死在刘病已手上。 原来刘病已一到洛阳城,就派出郑吉带人火速打探军情,现在敌情已明,是准备决战的时侯了。 正当刘病已,乐行等人在洛阳城里训练军马,筹备粮草之时,探马来报:梅免亲率大军五万,号称二十万,水陆并举,向洛阳进发,由于贼军势大,一路上势如破竹,进展极为顺利,预计将于当月到达伊阙关。得此消息,朝野上下大为惊恐,在洛阳召开的军议大会上,霍顺等文臣们均认为梅军势大,请求刘病已暂避锋芒,以待朝廷另派军队增援;以刘病已为首的武将一派却认为,伊阙易守难攻,而梅免若冒险争锋,倾巢而出,取之甚易,此时却是一举克之的好机会。于是刘病已,乐行等向朝廷派出使者,报知梅免的动向,同时联络南阳附近州郡军马从后路攻打梅免,又留下乐中等带领一万兵马守卫洛阳,自己亲率步兵一万,精骑三千尽数来援伊阙关。 刘病已,乐行等来到伊阙后,伊阙总管等当地文武尽数来迎接。刘病已等不顾鞍马劳事顿,马上视察城防准备情况,询问城内兵力布置,城防物质准备情况。正在此时,一个亲将急匆匆进来,在张彭祖的耳边咕哝一句。张彭祖向刘病已躬身禀道:“请大人赶快接旨。” “又有圣旨到” “是的,已经进了营账。” “诸位随我快去迎旨” 刘病已说了一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一下衣冠就向外走。张彭祖、雷虎等在他的背后紧紧跟随,边走边整衣冠。大家都猜到圣旨与“剿贼”有关。 “刘病已听旨,其余文武官员退下!“ 等众文武退出以后,他打开黄缎包袱,取出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打开匣子,取出一个黄绫暗龙封套,又从封套中取出诏书,朗朗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凡我臣子,谁不切齿!近来天心厌乱,运有转机。元凶巨恶,次第授首。惟有梅免,虽经屡败,凶焰未戢;孤军奔窜,仍思一逞。笼络有术,死党固结而不散;小惠惑人,愚民甘为之耳目。若不一鼓荡平,则国家腹心之祸,宁有底止! 朕前已迭下手诏,谆谆告谕:务将梅逆一股,火速剿灭,尤须将梅逆本犯及手下巨贼等,一一擒获,或予阵斩,断勿使一人漏网。尔刘病已一向实力剿贼,卓著劳绩,朕甚嘉慰,现封尔为平贼将军。其剿贼出力诸将,已饬从速论功升赏。兹赐尔刘病已尚方剑一柄,阵前便宜行事。并赐钱三万贯,红丝表里各二百匹,供阵前奖功之用。 古有褒功之典;执首献俘,朕所望于今日。但有殊勋,朝廷不吝封侯之赏;倘负重寄,国法自有处罚之款。一旦将该股逆贼扫清,尔等不得瞻顾逗留,贻误戎机。 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刘病已叩头谢恩,山呼万岁。等刘病已刚站起来,双手接过诏书,放在香案上,丁太监已经从身边一名小太监的手里捧来尚方剑,说道: “钦赐尚方剑,刘病已跪接!“ 刘病已赶快再跪下,双手接过尚方剑,又一次叩头谢恩,山呼万岁。他站起来把尚方剑捧到条几上。随即,他开始向丁太监道乏,互相寒暄,并吩咐准备酒宴。将丁太监一行等人安布妥当。 军情紧急,昭帝屡下手诏催促刘病已进军,于是刘病已就在到达伊阙的次日,带骑兵五百查探梅免大营,两军营地相隔二十里,刘病已沿途分兵埋伏,伏兵由陈霸、雷虎、郑吉率领,而自己只带张彭祖等人四骑,直奔梅免大营而去。 路上无时,刘病已还对张彭祖狂吹:“我持弓箭,你执长枪相随,虽千军万马能奈我何!”又笑道:“如果敌人见到我就跑,那算他们聪明。” 在离梅免大营还有三里处,碰上了对方的巡逻哨,人家以为是斥候。刘病已立马跳将出去,大呼:“我平贼将军也。”随手一箭将对方领头的将领射死。 梅免军中听到平贼将军亲至,感到十分吃惊,随即便有五六千骑兵杀将出来。一见这阵势,把追风五人组的其余三个吓得是面无人色,刘病已令他们先撤,自己和张彭祖殿后。这俩哥们还晃晃悠悠的“按辔徐行”,追兵将至,一箭毙命,追兵吓得不敢靠得太近。不追也不行,过了一会,又追上来,又是一箭毙命,如是再三,追兵不敢过分逼近,只能远远在后面缀着。不知不觉中,被刘病已引入事前安排好的埋伏圈里,郑吉等人杀将出来,追兵虽有五六千骑之众,又那里会料到中伏,仓促之间大败,仓皇逃回营内。 梅免刚到伊阙就吃了一个大亏,越加恼怒,第二天清晨就点起大军,浩浩荡荡准备攻城。黑云压城城欲摧。刘病已看到了一幅壮观的景像,几万人将城池围得水泻不同,江面上停满了巨大的战船,士兵的铠甲和兵器闪耀出的光芒比阳光更刺眼,飘扬的旌旗几十里连成一片,如同一件大大的斗篷笼罩着伊阙。 刘病已在大敌当前之下,显示了自己的能力,伊阙是一个坚固的城池,但有一个缺点——门太多,多门是繁华的象征,但当这座城市面对大军的时候,这种繁华就变成了噩梦。由于人多,攻城的军队大可以同时攻打各门,防守方却会顾此失彼。 但刘病已确实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城里可用的兵用来防守实在是捉襟见肘,但他却能调配得井井有条。 他应该感到幸运,在城中驻守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他根据这些将领的特点作出了调配: 最重要的北门由张彭祖防守,防守兵力为三千人; 郑吉防守南门,防守兵力为三千人(这个活也是比较累); 雷虎(猛人)守东门,防守兵力为二千人; 陈霸守西门两门,防守兵力为二千人。 刘病已可是学会计出身的,他在安排好防守兵力后,居然还能剩下两千人(原守军加上刘病已,乐行带来的部队一共一万二千步兵,骑兵可不能用来守城,那是极大的浪费),用来随时支援各门。 万事俱备,只等梅免了。 伊阙之战将成为梅免的噩梦。 刘病已在召开了一次全体军事会议,他一反以往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庄严肃穆的站立着,这让以往背后议论他无武将之容的将领们非常吃惊,他那肃杀的表情和严厉的语气令人喘不过气,他们都低着头听他训话。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并不喜欢我,在背后议论我,没有关系,我也并不喜欢你们,但此时梅免二十万大军已在城下,诸位如要投降,可即出行,我并不阻拦,但若不走,唯有同我一途,战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将领们,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凉感,在这场战争中,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呢,还能看见他们吗,自己呢。 他用可能是一直以来最温和的口吻结束了这次训话: “诸位珍重,望来日以富贵相见。” 将领们听到了这句话,都抬起头来,他们惊奇的发现,刘病已的眼中竟似含着泪水。 第九章 战必攻城 (一) 主将都已经这样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每个人都走向各自守卫的城门。 所谓战友,就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伙伴。 梅免发动了进攻,伊阙战役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讲,古代的战争史,也是一部城池的攻防史。 几千年来,“攻城拔寨”是历来战争的直接目标和关键动机。随着战事迭起,攻防相生,城池也因此成为最大最重要的战争舞台。特别是在春秋战国时代,诸侯纷争,群雄并起,战争极其频繁,也因此形成了各诸侯国割据自立的多中心城池筑城体系,仅《春秋》、《左传》、《国语》提及的城邑地名就达千余座。据不完全统计,仅战国时期较大规模作战行动就有230多次,其中2/3以上和攻城有关。根据《孙子·谋攻》中“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的说法推断,在那个冷兵器的时代,攻城往往会伴随着极高、极可怕的伤亡率。但这也同时说明当时的守城战术和器具,必然非常完备和发达。因此,有兵圣之称的孙子,也认为攻城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并告诫道:“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对此,同时代的墨子也持相同观点,并利用自己掌握的“完美守城攻略”,四处推行自己的“非攻”理念。在他的著作《墨子》中第十四、十五卷就专门介绍了守城的装备、战术、要点,共二十篇。虽然目前仅存十一篇,可已经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冷兵器时代的城池防守之术。 从军事博弈的发展脉络看,历代中原统治者,之所以都特别偏爱建立在城池防守基础上的“非攻”军事防御手段,也许正是得益于筑城技术的高度发达和城防之术的极高效率。于是,专守待敌、后发制人的“筑城防御”军事思想大行其道,并极大地影响了中国历史文明的走向。从秦始皇修筑万里长城开始至今,无论是历代对于长城防线的高度重视,还是今天我们依然用“钢铁长城”来形容我们的国防理念,都足以说明这种以城墙为基础的战略防御思想,对我们的影响是多么重要、多么深远。 当然,这种“被动防御”的军事思想形成,除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平和民族性格因素外,还与中原民族的生存环境和经济特征是分不开的。中原民族的农耕经济,自然离不开长江、黄河广大流域的沃土滋养,中原民族已经习惯了定居的安乐和富足,自然不会,也不愿像游牧民族那样游击争斗。而平原之上,无险可守,要守卫自己的领土,保护自己的家园,特别是针对游牧骑兵部队骚扰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建造坚固的城墙堡垒。 同时,高大的城墙还能提供防洪水、防强盗、防猛兽等多重安全功能。“四塞以为固”的中国,也因此能够在四四方方的城墙庇护下,码着四四方方的文字,迈着四四方方的脚步,从容又体面地延续着一种辉煌而伟大的黄色文明。 中国人对于城池的偏爱,除却以上诸多因素外,还有一个不能不提的心理原因,那就是自信。这种自信,是建立在人口盛昌、经济繁荣和文明发达的多重基础上。换句话说,筑城的底气在于“建”得起、“防”得好、“守”得住。正如我们喜欢用“固若金汤”来形容防守,或者爱唱“万里长城永不倒”一样,这些都是这种民族集体自豪心理的微妙写照。因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无论是城池的建筑还是防护,都是高技术、高投入的产物,不是谁都能修得起,更谈不上修得足够好。而要消解来势汹汹的侵犯之敌,除却厚厚的城墙外,有着高度文明和发达经济的守城一方,自然拥有更多“后发制人”的技术法宝。 中国早期的城池,绝大多数是土筑。因此在中国古代历史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城池都是一副黄秃秃的模样。早在三千年前的殷商时代,我们的先民已经掌握了版筑的技术。所谓版筑,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版)相夹,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外用木柱支撑住,然后在两板之间填满泥土,用杵筑(捣)紧,筑毕拆去木板木柱,即成一堵墙。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版筑的技术更是大大提高,普遍采用悬版夯筑法,即用木棍穿过两侧夹板,以绳索固定取直,中间填土夯实,《诗经》中的“其绳则直,缩版以载”,说的便是这种方法。用这种版筑技术筑成的城墙,比以往更结实,因此可以取消旧法中两侧的护城坡,从而增加城墙的攀爬难度。当时有的城墙还采用土坯(单块土坯尺寸约为1米x0.4米x0.2米)垒砌,上下交错叠压,以此提高墙体的密度和强度。 大多数的土城墙,为保证牢固度和强度,只能往高、大、厚上靠拢。譬如两千多年前齐国的都城临淄,城墙宽度就达20米,楚国都城郢的墙厚也有14米之多。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厚度,其抗击打能力,足以令人放心。此外,为保险起见,在高大厚实的城墙外,与城墙平行的还有人工挖掘的宽深壕堑(也可以引注河水,成为护城河)。大的都城,城外环周的护沟壕,通常宽度达到30米,深度也在4~5米。 不过,土城也有土城的好处,那就是容易修补。 从军事防御的角度看,中国古代城池的构筑,可谓布局精妙,机关重重。在高大的城墙顶部,筑于外侧的有连续凹凸的齿形矮墙,称作雉堞,又称垛墙,上有垛口,可射箭和瞭望,下部有通风孔,用来保护墙体。内侧矮墙称为女墙,又叫“睥睨”,一般比垛口低,起护栏作用,防止士兵往来行走时跌下。此外,城墙内部也都修有环城马路和登城道。 城墙每座城门的正中央,都建有城楼,这是城墙顶上精致美观的高层建筑,平日登高瞭望,战时主将坐镇指挥,是一座城池重要的高空防御设施。而在高大的墙体外侧,每隔一定距离,还会有凸出于墙体外侧的一段,这就是马面(又称敌台、墩台、墙台)。马面有长方形和半圆形两种,因外观狭长如马面而得名。马面的使用是为了与城墙互为作用,消除城下死角,自上而下从三面攻击敌人。它的一般宽度为12~20米,凸出墙体外表面8~12米,间距为20~250米(一般为70米)。《守城录·守城机要》中记载:“马面,旧制六十步立一座,跳出城外,不减二丈,阔狭随地利不定,两边直觑城角,其上皆有楼子。”在使用冷兵器的时代,这个距离恰好在弓矢投石的有效射程之内。 为了增强马面的防御和战争能力,在马面之上一般都建有敌楼,可以屯兵和瞭望,又可以储藏武器,使城墙的防御性能发挥到最高点。战时既可以利用它外凸和高大建筑的特点,观望敌人,观察敌情,防止敌人迂回城下攻城;又可以凭借敌楼从正面及左右两楼间三个方面的交叉火力,狙击敌人,随时点线相连,编织严密的高空火力网,是城墙防御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另外,城墙四角的角台,各建楼橹一座,名为角楼。角楼的朝向与大墙呈135度角,楼的高度、体量介于城楼与敌楼之间,主要用以弥补守城死角即城墙拐角处的防御薄弱环节,从而增强整座城墙的防御能力。战时,角楼内的守御者居高临下,视野广阔,可监控和痛击来自多种角度的进犯之敌。 从军事进攻的角度看,一座城池的最薄弱环节,自然是城门。因此城池的设计者自然会对其加大保护力度,强化其防御能力。规模小一点的城池,一般是设置悬门或吊桥,而大一些的城池,则要设置瓮城。瓮城是建在城门外的小城,又叫月城,是专为保卫城门而设的小城。《武经总要前集·守城》记载:“其城外瓮城,或圆或方。视地形为之,高厚与城等,惟偏开一门,左右各随其便。”即便敌军攻破了瓮城城门,还有主城门防御,由于瓮城内地方狭窄不易于展开大规模兵力进攻,延缓了敌军的进攻速度,而城墙顶部的守军则可居高临下四面射击,给敌人以致命打击,正所谓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诗经·郑风·出其东门》云:“出其闉阇,有女如荼。”“闉阇”,指的便是瓮城。可见早在春秋时期,城池的城防技术已经达到相当完善的地步。由城墙、城楼、护城河、马面、敌楼、角楼、瓮城等组成的立体城防格局,基本在春秋战国时期即已成熟定型。 第九章 战必攻城(二) 梅免的军队首先选择的进攻目标正是张彭祖守护的北门,此门四面开阔,十分适合进攻,梅免决定,就从这里进城! 梅军开始向北门进攻,还没有靠近护城河,就遇到了障碍。原来是人马遇到了铁蒺蔾,这是人工打造的“仿生”武器,具有同样的功能,不过更结实,且能循环使用。《墨子》一书中,就多次提到蒺藜的用途,指出除了在城内要储存外,在地道的进出口和门户都应设置,以防止敌人偷袭。还有陷马坑,设置在敌人通行的道路和城门的内外两侧,呈巨字形或亚字形排列,坑中底部布满削尖并用火烤过的鹿角枪和竹签,坑上以刍草或种草苗覆盖,藉以欺敌。另外,还有一种称为机桥的陷阱装置,主要是部署在壕沟上,平时与正常的便桥无异,但当有敌军攻城时,则可将栝木取下,敌军一践踏桥面,桥就立刻翻覆。梅军叫苦不已,不过真正靠近城墙,准备蚁附攻城时,才遇到真正的麻烦。应用最早也最多的防守武器应该是檑具。早在《周礼·秋官·职金》疏中就有“雷,守城捍御之具”的相关记载。擂具是在一根巨大的木柱上钉上尖锐的逆须钉,然后通过重力投掷产生杀伤力的防守武器。除了木檑,还有砖檑和泥檑,主要是在城中资源稀缺的情况下的木檑替代品,杀伤力自然会大打折扣。 与擂具功能相类似的还有一种称作“狼牙拍”的防守武器。根据《武经总要》记载,狼牙拍是在一块长五尺(1.57米)、宽四尺五寸(1.41米)、厚三寸(0.09米)的榆木板上钉满长五寸、重六两的狼牙铁钉二千二百个,四面各装上一刀刃,以加强杀伤力。敌军攻城时,守城士兵用两组绳子将拍面举起与城墙垂直,待到敌军攀爬到拍面下方时,突然放下,以产生最致命的杀伤力。而针对敌军攻城用的轒辒(又称木驴车,四轮车上立木架,蒙以牛皮,下可容10人,犹如古代木制装甲车),守城士兵则会用一种称为铁撞木的武器进行破坏。铁撞木是木身铁首,铁首由六个铁锋组成,每个铁锋长一尺(约30厘米),状似一颗大狼牙铁钉。通过巨大的撞击力,破坏攻城车辆的顶部,然后再投掷以火箭,燃烧破坏。 针对攻城士兵的还有一款颇有意思的进攻型防守武器,即所谓的“飞钩”,又名“铁鸮”。它是由一个锋利的铁钩和一段长长的铁链组成。因为攻城的敌军士兵头戴铁盔,身穿铁甲,往往行动不便,加上担心矢石攻击,不敢抬头,所以守城军士趁着机会,抛下飞钩,钩住盔甲,犹如钓鱼一般,将敌军半悬空中,任由守城一方痛击。 此外,守城士兵还拥有其他种类繁多的单兵作战武器,如拐突枪、抓枪、拐刃枪、叉竿等。考虑到守城战的特殊性,这些守城武器与野战武器大为不同,最鲜明的特点就是长,一般都在七八米左右。有些武器还需要特别设计,譬如一种叫剉子斧的武器,和一般“直柄直刀”的斧头不同,而是采用“直柄横刀”的方式,主要是用于钩刺攻城人或铲砍攀城人之手。而单兵使用的防御盾牌也有所不同,一般有木立牌和竹立牌之分,两者型制相近,都是又高又大,并附有拐子(支撑架),以便士兵腾出手来,在盾牌后发起攻击。与木立牌相比,竹立牌的防御力更佳,它是将厚竹条用牛皮条编缀而成,甚至整个盾牌都会覆上牛皮,特别坚固,在有敌情顾虑下,士兵巡视城墙或驻扎战棚时,可以用它来防御火炮火箭的袭击。除却这些制式装备外,石灰、沙子、火油,甚至开水也都是必备的防守类攻击武器,虽然杀伤力有限,但也能起到烟幕弹、燃烧弹,甚至毒气弹的效力,以达到扰乱敌军、掩护进攻的作用。 伊阙城墙即厚,准备的守城工具也是十分充足,梅军也只好望城兴叹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梅军的尸体在北门前堆成了山,却没有能够前进一步。 梅免这才感觉到,问题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严令士兵,如果不能拿下北门,军法从事! 第四日,对北门最猛烈的进攻开始了。梅军动用了投石车,石砲车是攻城的重型武器,对城墙有着巨大的破坏力,针对投石车,守城部队采用一种被称作“累答”的防护用具。累答是由粗麻绳紧密编成细密的软帘,表面涂泥浆层防火,然后悬挂于城楼、女墙、望楼外面,以防护墙垛,使其免为飞石所破。 攻城部队也常常利用砲车往城里投掷燃烧弹,因此城墙上的防火措施也非常重要。墨子就特别强调这一点,不厌其烦地强调“涂泥防火”和“多备水具”。大概他那个时代地下水浅(地下三尺即见水),容易打的缘故,他甚至要求每一百步挖一口井,以备之需。《武经总要》要求一座城门必须配置两具水袋。水袋系用牛马杂畜的皮毛制成,一般可以贮水三四石,出水口是一根中间打通,长约一丈的粗径竹竿,权当消防水管。另外,当时还发明了一种能将水推压喷洒的唧筒,遇到城上的城楼或战棚失火,以三至五人为一组,立刻提起水袋灌救,颇有效率。如果敌军在城下起火,则用一种用猪或牛的胞衣特制的水囊,投掷火中,囊破水出。如果是遇到油性的燃烧物,守军还会采用一种大型的麻搭(类似现代拖把)沾泥浆来灭火。 梅免的士兵们在后退必斩的威逼下,向北门发动了冲击,由于城楼上的箭弩和木石太猛,攻城木无法使用,士兵像发疯一样,用手中兵器猛砍城墙,居然把城墙冲出一个十余丈的大口子(豆腐渣工程),大凡到了这个时候,城门的指挥官会下令后撤,进行巷战,但张彭祖用他自己的方法告诉了我们城墙是怎样炼成的。 张彭祖得知城墙被突破后,并未惊慌,他早有预料,准备了后着。 当梅免的士兵们越过城墙破口准备进入城中时,发现城里的士兵用一种奇怪的东西对准了他们。 弩声大作,原来是当时的尖端武器,连弩。这种射速极快的连弩给梅免的士兵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慑,一时不敢进攻,张彭祖不愧为名将,他知道梅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没有呆板的去修理城墙,而是迅速的用树木修建了临时城墙——木栏。 越是这种危难的时侯,这种随机应变的细节最能反应将领的水平。 果然,不久后,梅军重来,与张彭祖军争夺木栏,守军用弓箭还击,但由于敌军太多,渐渐不支,此时,闲着没事干的其两门守卫郑吉、高一箭等人带领士兵前来助战,刘病已此时正确分析了战场形势,带领主力亲自赶来增援,守军士气大振,与梅军死战,刘病已考虑到城墙如果不修好,迟早抵挡不住对方的进攻,便命令一边作战,一边修城墙。 战争有时要避坚攻瑕,首先挑选敌方的薄弱环节来攻击,有时则相反,先集中全力与敌方的主力硬拼,突破了这一关,其他部分就可以迎刀而解。在这两种不同的战略方针中采取哪一种,主要是根据当时当地的具体条件来决定,但与指挥者的决心、作风以及他的指挥艺术也有关系。刘病己运筹用兵好像一个大赌徒,他宁可使自己全军覆灭,也要把他可能筹集起来的大部分赌注全部押在一笔足以使对方倾家荡产的输赢上,不大胜,则大败。因为他明白这场战争的性质就是背水决死的死战,要末战胜了,找到自己的生路,要末战败而死。第三种选择是没有的。 梅免认识到北门的城墙是一个绝好的突破机会,他亲自督战,务求必克。 刘病已最初听到警报后,立刻作出坚决和紧急的决定。他派出传令官传令所有部队一律坚守阵地,他调动第二线的后续部队开到比较薄弱的第一线去参加作战,预备队全部开进第二线去填防。刘病已力求一战的决心和梅免如出一辙。 刘病已下达了这些命令之后,就率同王平、高一箭、郑吉等人率领他自己的五百名亲兵迅速驰往北门。刘病已的行动是迅速的,可是梅免的部队行动得比他更迅速。刘病已驰抵前线时,看见自己方面的城防部队挡不住敌方勇猛的进攻,正在纷纷撤下来。第一线的长官张彭祖本人也是一面抵抗,一面后退。缺口处麇集着成千上万的人马,形成黑压压的一片,正在想方设法地尽快过来。 刘病已赶到前线的时候,正好看到麇集在缺口周围的贼将将要利用这个有利于他们的地形向纵深方面发展。形势确乎是危急的。 第十章 下山猛虎(一) 刘病已既没有去招呼溃败的士兵,也不去解救在敌军包围中的张彭祖,他凭着长期战斗的经验,立刻判断出谁占领和保持了这座缺口,谁就会取得这个局部地区战役的胜利。 刘病已不假思索就催动坐骑。挥舞着百练剑直往缺口的敌丛中冲杀过去。他连对自己的部将和亲兵们也没有打个招呼,因为他了解,在这个严重关头,主将的意志就是全军的号令,他主将的马首所瞻就成为全军突击的方向。 他自己冲到哪里,全军就会跟上来和他一块儿冲锋、搏杀。他腾云驾雾般地冲进敌阵,被马蹄掀起的泥土尘埃既遮蔽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了梅军的视线。他们好像隔开一道尘雾的屏障,在他还看不清楚对方的真面目时,四、五条长枪已经一齐向他搠来。他用百练剑奋力一格,就势把长枪都揿压在地上,只听得“格嘣”两声,两条长枪齐齐地折断了,还有一条也因为受到的压力过重,猛然脱手堕地——这一回合的战斗,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使他迅速地获得胜利。直到那时,他才看见满面灰尘的梅军拎起半根长枪,或者空着双手,一齐拨转坐骑逃走。 刘病已乘势飞追上去,郑吉、高一箭两员偏将紧紧护卫在他左右侧。高一箭挥舞长刀,一有机会,就腾出手来,彀弓搭矢,连连把敌骑射下马来。那边郑吉骤马上前,补上一枪,把坠马的梅军牢牢地钉在地面上。当他抽出带血的枪尖时,这边高一箭早已抢着大斫刀,迎住好斗的敌骑厮杀起来了。 他们这一组三员主、偏将,刘病已玉树临风;郑吉高大威猛,高一箭潇洒剽悍,三人组勇似后世三国的刘关张,又像从重霄之上穿入阵云的飞将军,以掣电走雷的速度,急驰飞奔,远的箭射,近的槍挑,大刀斫杀,一连杀死了十多名梅军,逼退了其余的梅军,霎时间就把他们的万丈气焰压了下去。 他们发挥了战将们在一场肉搏战中能够发挥的最高效能。 缺口狭窄的地面上,麇集着这么多的人马,大家都施展不开手脚,于是双方不断地向两翼展开。这时刘病已的全部亲兵都已赶到,撤下来的城防部队也重振旗鼓,返身回来战斗。这一部分部队刚才因为缺乏统一的号令和指挥,在敌军的压力下,被迫撤离阵地。现在得到主将的驰援,又有生龙活虎般的五百名亲兵做他们的拄心骨儿,他们顿时勇气倍增,返身搏杀。这时张彭祖也从敌军的包围圈子里脱身出来,重新部署了进攻。 梅免和刘病已就在不远的地方对望,当他问起谁是刘病已时,旁边的武将告诉他就是那个骑白马使长剑的,他亲眼看过去刘病已生得人材出众,龙凤之势,盖世无双;周围两将也是勇猛过人,才感觉到自己可能错误的估计了刘病已的能力,这那是公子哥儿,这明明是下山的猛虎呵。 刘病已也看到了梅免,站在中间的人一身白衣、披着淡蓝色的宽袖长袍,腰佩式样高古的特大长剑,晓得他就是梅免,均清楚此剑不单令无数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高手饮恨,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更轻松得似探囊取物。 在河南南阳一带,他的名宇唤出来能止小孩夜啼。他的体格并不特别魁梧,表面看还颇有江左名士的慑人风采,身形颀长,脸庞瘦削,嘴角似永远带着一丝仅可觉察,既自负又带点对其他人轻蔑的笑意。挺直鼻子上的一对眼睛神光闪闪,似蕴藏着用之不竭的智慧,肤色明黄,额头高广,不说话时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凛冽杀气。 他左方的大汉背负双斧,脸如铁铸,眼若铜铃,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气息,粗脖子上的露骨宽脸带着一道由左眼角直延至耳珠的伤疤,使他看来更狰狞吓人。此人人称‘连环斧’刘明,本为著名马贼的头头,后因惹翻江湖中人,遂托庇于梅免之下,成为他最得力的手下。 右边的叫‘恶狐’林竞,他的得名是因他的长相像狐狸,是梅免的首席军师,不但狡如狐狸,且行事不择手段,凭着铁石心肠和智力,以欺骗、收买、暴力种种方法,在为梅免扩张势力。而他的武功也仅次于刘明。 梅免恨得牙都痒了,必竞是横行多年的惯匪。梅军的督战队将后退者一一斩杀,溃兵知道要退回去已不可能,只有拼死格斗,才能死里逃生。双方战鼓大震,喊杀声四起,展开了势不两立的剧烈的决战。 亲兵们用双手,用兵刃和敌军搏斗,尽管剧战还在进行,形势显然扭转过来了。汉军完全控制住缺口,把原来占据在那里的梅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赶开去。高一箭当机立断地从主将身边离开,率领一部分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面对梅军,瞄准目标。他手里的红旗一挥。弩弓齐发,神箭到处,就有一批辽方人马死去。也有个别梅军力持镇静,站稳身体,用盾牌挡住箭矢,竭力保持平衡,但是他们挡不住高一箭这一批弓手一再瞄准,向他们施射,最后一个个都被消灭了。 梅军增援的路线被卡断了,汉军的后续部队却源源不绝地从后方开上来。这时残存在南岸的梅军虽然好像落入陷阱中的困兽般勇猛搏斗着。但在人数上已居绝对的劣势。他们被优势的汉军切成一段段、一块块,再也没法把残存的力量集合起来。他们就几个人围成一团,背靠着背,和几倍甚至十几倍的汉军战斗着。他们的衣甲上已经溅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有的受了七八处、十多处的创伤,血从创口里涌出来也腾不出手来包皮扎一下,有的兵刃已经残缺不全。缺口周围的梅军已被全部歼灭了。 这场战役是经过激烈的艰苦的战斗才分出胜负的。富有经验的刘病已一上手就掂得出对方的斤两,好像他掂得出手里的兵器的斤两一样。战士们也同样掂得出对方的斤两,一致感觉到这是一场沉重的战斗。但是现在他们已有一个轻快的间歇了。 这时已是辰、巳之交。晴朗的天空中没有一片浮云,太陽高高地照在战场上,一切曾经被黎明前的黑暗、被在紧张战斗中产生的激动心理状态、被震耳的擂鼓声、被铺天盖地的尘埃所遮盖起来的敌、我双方形势,现在清楚地呈现在战士们的眼前了。 战士们首先看到的是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大批人马的尸体,有敌方的,也有我方的,他们有的早已断了气,伤口的血已经凝成紫色、褐色、黑色。有的还在喘最后的几口气,在他们的已经失去神采但还没有闭上的眼睛里流露出生存者无法理解的表情。还有人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向战友或向敌人乞求一口水,这口水对他是这样重要,这些英勇战斗过的勇士已经把生命力集中在小小的一点上,他只需要一口水。 可是生存着的战士们也同样需要这宝贵的一口水。 几棵孤伶伶的树木和一些临时搭制起来的掩蔽体,虽然把它们的影子清楚地投在地面上,可是战士们很少有机会得到它们的荫蔽。**辣的太陽直射到他们身上,一身铁甲好像火烤着一般,贴在他们的皮肉上。他们的皮肤像要裂开来,他们的喉咙干渴得像要冒出烟。可是这种苦热、干渴的感觉只有在一场紧张的搏斗结束以后才开始感觉到。现在趁着这休战的片刻,补充了人们在一场紧张的战斗中所流失的水和血,给他们带来无上的享受。有的战士索性找一块石墩坐着,掏出身边带的干粮,和水一起吃起来。 把一场战争组织得像一架时钟那样精密,正确地进行,这是近代化的战争科学进化和发展的结果。发生在汉代的这场战役,从守卫方面的汉军来说,无论在计划和组织中部具有近代化战争的规模。这是古代战争史中一个罕有的实例,一个突破了时代水平的成就。 检查一场大战的结果,不是从战术上检查计划执行的程度,而是从战略上检查其要求完成的程度来进行的 这场惨烈的战役,为鼓舞士气,双方将领都亲自上阵,伊阙总管杨继先、跑来帮忙的陈霸全部战死,郑吉身受重伤,此战一直刘病已的施工队修好了城墙,补好了缺口,梅军见攻城无望,终于退去。 此战是开战以来最为艰苦的一战,双方以命相博,最后的胜利属于刘病已,但他的损失也极为惨重,自己也负了伤。 回去一定要宰了那个承包伊阙城墙工程的家伙,我相信这是刘病已最想做的事情。 此战的惨烈也让梅免心有余悸,在之后的几天内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城内的士兵在经历了残酷的战斗考验后,逐渐成长和适应了战争,事实证明,梅免此时的松懈是一个巨大的失误,不久之后,他将面对更为顽强的防守。 第十章 下山猛虎(二) 在经历了一个星期的小规模进攻后,梅免重新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梅免在实地勘查城防后,决定攻打新城门。 这不是一个好的抉择,因为守卫新城门的是雷虎。 雷虎此人,用今天的话说,应该算是个亡命之徒。一向以彪悍无理闻名,在伊阙城内也是一霸,无人敢惹,梅免很快就会吃亏了。 五月初八,梅免命令大军攻击新城门,新一轮的攻击开始。 然而当梅免的士兵们穿着铠甲,拿着竹盾小心翼翼的向城门接近时,却意外的发现城上的箭石并不猛烈,不禁大喜,梅免随即决定,使用吕公车! 吕公车是一种巨型攻城车,但由于拆卸复杂,不易活动,所以在激烈的战斗中很少使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刘病已指着吕公车道:“这些笨家伙很厉害,刚才撞塌了我们几处墙头,还砸死了数百人,若这么下去,我们恐捱不到明天。你有什么办法呢?“ 雷虎想了一会,道:“不若由我带人出去冲杀一阵如何。“ 刘病已皱眉道:“那会有什么作用,若让人截断了退路,除了你外恐怕谁都不能活着回来,况且这些笨东西又不是可轻易毁坏的。“ 雷虎道:“只要我们时间掌握得好,一批人负责斩杀和驱散敌人,另一批人负责往这些车淋上火油,而墙头上的人则负责发射火箭,保证梅免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刘病已拍墙叫绝,当下忙命人点起三千精骑,交由雷虎调度,到城门处作准备。 “轰!“石碎激溅,一块大石落在刘病已身旁的墙头处。 刘病已大喝道:“放箭!“ 墙头箭垛发出数千劲箭,朝蜂拥而来的敌人射去。 两辆楼车,直冲过来。车未至,十多人已腾身跃起,凌空掠至。 刘病已知对方高手来了,却见不到梅免,大喝一声,跳上墙头,百练剑化作一股厉芒,朝来敌卷去。 两人应声而-飞。 刘病已百练剑左右劈出,另两个踏足墙头的敌人立即溅血堕下城墙去。 但仍有七名敌人成功登上城墙,杀得守城兵士人仰马翻。 刘病已游鱼般闪到正与敌人交手的王平身旁,百练剑闪电般朝那以双斧往王平砍劈的五短身材的壮汉划去。 “当!“ 百练剑破入双斧之间,倏又收回。 那矮汉双斧堕地,额际现出血痕时,寇仲百练剑又往另一抡刀的敌人挥斩。 “叮“的一声,那人的大刀被百练剑摧枯折朽般硬生生切断,骇然退后,刘病已底下飞出一脚,把那汉子踢往城外去。 刘病已再扑入另三名敌人中间时,矮汉的尸身才刚着地面,可见他的行动如何迅快。 众守城兵将精神大振,剑矛齐出,把尚余下的五名敌人迫在墙角处。 刘病已杀得兴起,招招均似是与敌偕亡的招数,见敌便杀,鲜血飞溅中,余下两人见势色不对,就那么跃下墙头,落荒而逃。 刘病已跳到墙头上,举刀狂呼道:“汉军必胜!贼军必败!“ 众战士齐声响应,一时天摇地动。 刘病已高喝道:“开城!“ 吊桥降下,雷虎领着三千战士,策骑冲出,见人便杀。 敌人的攻城队伍那想到他们敢会开城,登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开。 另有二千人持着装满火油的髯樱将火油倾洒在敌人的攻城战车上,又忙即放火燃点,更添声势。 刘病已瞧着城下火头处处,但心中却是冷若冰霜,一丝不漏地察看敌我形势。 战鼓声起。 梅免军两翼的骑兵队伍从左右两方杀来增援,一时蹄响震天。 刘病已卓立墙头处,状若天神,举剑叫道:“收军!“ 王平忙鸣锣和吹响号角。 雷虎冲散了敌方一组近千人的盾牌步车后,押着阵脚退返城内去。 墙头万箭齐发,射得对方的骑兵一排排倒往地上,难作寸进。 “砰!“ 吊桥关闭。 不再待寇仲吩咐,城墙上军民同声高呼“汉军必胜!贼军必败!“ 欢声雷动。 刘病已看到对方至少有一半攻城楼车、挡箭车和投石车陷在火海里,舒了一口气后下令道:“我们现在可以轮班休息。“ 之后,梅军再也没敢猛烈进攻新城门。真可谓我是流氓我怕谁啊。 梅免改变攻城战术,采用“孤虚法”,一边集中兵力攻击北城,昼夜不息,一边在城南秘密挖掘10条地道。刘病已得知情报后,便命令守城兵士挖掘长沟,切断梅军的地道,并派兵驻守,待梅军挖至深沟时,顺手将其一一擒杀。此外,他还在沟外堆积木柴,备好火种,发现梅军在地道中潜伏,便将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并借助牛皮囊鼓风,烈火浓烟,把地道中的梅军士卒烧得是焦头烂额,惨不忍睹。梅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命人制造“攻车”,撞击城墙,所到之处,莫不摧毁。刘病已见状,采用以弱克刚的办法,命人用布匹做成帐幔,然后随其所向张开,攻车撞之,布受力悬空,冲击力顿时消解干净,城墙丝毫无损。 刘病已是一名聪明的将军,可梅免也非等闲之辈。他命梅军把干燥的松枝、麻秆绑到长杆上,灌以膏油燃火,去焚烧帐幔,企图连城楼一起焚毁。刘病已则随机应变,命军士把锐利的钩刀绑到长杆上,等火杆攻击时,即举起钩刀割之,把正点燃的松枝、麻秆全部割掉。屡战屡败的梅免也毫不气馁,又转用地道法,命攻城士兵在城四周挖掘地道20条,用木柱支撑,然后以油灌柱,放火烧断木柱,使城墙崩塌。但刘病已早有准备,城墙崩塌处又及时用栅栏堵住,使梅军无法攻入城内。 打了将近一个月,梅免一直在望城兴叹,难道伊阙是攻不下的? 他决定攻击水路。 六月十四日,他命一千军兵出奇不意的从伊阙的水关进攻,谁知水关上将网拦住,网上尽上铜铃,如人在水中碰着网,铜铃响处,等待梅军士兵的是早已守候在那里的长矛队。梅军士兵刚接近水关,守军就用特制的长矛穿过铁栅攻击他们,刺死刺伤不计其数,梅军拼死用手抓住刺出的长矛,才算暂时稳定住了局势,此时里面的守军的长矛刺击停顿了下来,梅军大喜,以为守军已经逃跑,谁知过了一会,里面又开始用长矛向外刺,梅军习以为常,仍旧用手去抓,谁知一抓便惨叫起来,细看才发现,守军将长矛和铁钩在火上烤红后,再用来刺击梅军。 原来刚才是去加热了。 梅免狼狈不堪,他用尽一切方法攻城,但伊阙近在眼前,就是进不去。 第十一章 战前动员(一) 原来刘病已也作了准备,差人到铺中按照官价收买斗缸,每一个城垛安放一只,命木匠做成木盖盖了。令军士在城上派定五个城垛,砌成灶头三个。又令制造粪桶一千只,桶内装满人粪。又取碗口粗的毛竹一万根、细小竹子一万根及棉花破布万余斤,做成卿筒。一面水关上下了千斤闸,库中取出钢铁来,画成铁钩样子,叫铁匠照式打造铁钩缚在网上。又在库内取出数千桶毒药,调入人粪之内,放在城上锅内煎熬,放入缸内,专等贼兵到城下,将滚粪泼下。若是贼兵粘着此粪,即时烂死。晚上将钩冈布在城头之上,以防贼兵爬城。 无计可施之下,他又去攻击郑吉守卫的城门,此战倒不是没有收获,原来的守城大将被梅军的冷箭射死,但立刻有人接替了他的指挥位置,仍然牢牢的控制着城门。 梅免陷入绝望。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其实,城内的刘病已也有着同样的痛苦。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机会什么时侯能来呢? 围城,对于双方来说真正的围城。 刘病已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睡好觉了,他在梅免大军到来前做好了部署,几个门来回转,督促将领做好准备工作,作战之时,他总是穿着盔甲睡觉,一有危险,他要立刻起身,带领自己手下那点少得可怜的兵力去增援,是名副其实的救火队员。 当领导真不容易啊。但他确实坚持下来了,他用他顽强的意志抵抗了二十万大军的进攻,把他们阻拦在城下,完全无法动弹。 两军一直相持到三四月间,梅免久攻不下,数战失利,军中士气低落。此时,刘病已又派郑吉袭击梅免的粮道。战况开始对梅免不利,谋士林竞向梅免建议,只留少数兵马继续围城,大军却另辟岐径围攻附近州郡,作为根据地,以时间换取空间,如此刘病已将不得不退兵。本来,梅免已打算采纳林竞的建议,但梅免手下刘明等这次出征损兵折将而无所获,怎么会甘心撤走,于是在梅免面前纷纷贬低林竞,说他是个书生不知军事,他的话怎么能信。梅免迫于无赖,最后没有采纳林竞的建议,继续与刘病已在伊阙相持。 刘病已接报,说梅免想趁汉军牧马之时,袭击伊阙。刘病已认为此时是破梅免的好机会,于是留马千余匹,在河边放牧引诱梅免。梅免闻知,果然中计,率大军前来伊阙,梅军漫山遍野开来。 战前,还有个小插曲:梅免军中猛将乘汉武帝御马,在阵前炫耀。刘病已是好马之人,赞道:“彼所乘真良马也!”张彭祖请往取之,刘病已制止说:“岂可以一马丧猛士?”张彭祖不从,单骑直入梅军阵中,将王宛连人带马一并生擒,众无敢当者。 梅免派使者来请战,刘病已一直苦等的时机已渐渐来临,刘病已在挑战书上批了来日决战四个字,原来刘病已权衡了目前的形势之后,准备开战前的动员会了。 刘病已先问了问军中的情况,独自坐了一会后,中军有人通报霍顺,乐行将军代领手下众文武将官在营账外等侯,刘病已心中把开会要说的内容反复琢磨了一下,觉得胸有成竹后才向帘外叫道:“彭祖” 只听帘外一声传呼,张彭祖走到刘病已身边,躬身候命。刘病已回头对他轻声说道:“侍候升帐” 今天晚上,因为是务要机密,所以平日天使升帐的那些排场,例如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等仪节,统统免去,只把皇帝赐的尚方剑,玉斧,节仗用黄缎绣龙套子装着,露出一半的兵符等摆在大堂正中的捕木条几上,靠着黑漆屏风。 刘病已头戴长冠,腰系玉带。当他偕着乐行来到大堂时,被召见的文官武将都早已分左右肃立恭候,静静地毫无声音,院中虽然站立着两行武士,但也是鸦雀无声。刘病已在中间坐定,习惯地、轻轻地咳了一声,拿眼睛向全体文武官员们扫了一遍。文武官员们都从这一声轻咳中感到天使大人的威严,愈加屏息,不敢仰视,随即,先由霍顺等文官们按品级依次行礼,然后由乐行为首的武将们依次行礼,今晚虽然不是正式升帐,仪节从简,但因为把玉斧,节仗供在中间,而刘病已又朝服整齐,所以只乐行、霍顺有座位,几十名参将们在参拜后全体肃立。刘病已在酒宴中晤谈时那种温文儒雅、和蔼可亲的态度,此刻变得十分威严和矜持。 想着可以将梅免一股精锐“流贼”很可能经过一场血战就把它全部消灭,将梅免生擒或阵斩,刘病已的心中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高兴。但是两世为人磨练得他常常喜怒不形于色。何况他今晚的心情是复杂的,既为即将来到的胜利而高兴,也时时退一步想,担心智勇出众的梅免会冲破围困,侥幸逃脱,过些时又招集溃部,重振旗鼓。所以他的头脑很冷静,既准备着立大功,邀重赏,官上加官,也不能不准备着因梅免逃脱而受皇上责备。特别是他明白,不管明天能不能生擒或阵斩梅免,只要能把这一股猖獗多年的“流贼”击溃,他都得率兵回长安。 在肃穆的气氛中,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受着最后的几位武将参拜。参见礼毕,他正要开口说话,一点灰尘从屋梁上的废燕窝中落下来,落在他的左边袍袖上。戎马生活并没有改变他的爱好清洁的老习惯,于是他用右手轻轻地掸去灰尘。随即他开始说话。他首先称赞了一年多来各位将领的辛劳和战功,一再称赞乐行“娴于韬略”,近年来“屡建殊勋”,而如今在洛阳附近总理戎机,布置周密,实不负皇上封疆重寄。但他很善于辞令。他的这些话使乐行和众将官听起来十分高兴,而且感到兴奋。说了这些奖励的话以后,他接着用沉重的语调、洗练的词句,继续说道: 第十一章 战前动员(二) “从武帝末年以来,天灾**,交相煎迫,迄无宁日。流贼愈剿而愈多,灾变愈演而愈烈。最近数年,百姓死亡流离,如水愈深,如火愈热,往往赤地千里,炊烟断绝,易子而食,惨不忍言。国家一二百年来从未如今日民穷财尽,势如累卵。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倘若流贼不除,则顾内不能顾外。自今上登极以来,幸赖列祖列宗之灵,国运己有转机。惟有梅免一股冥顽不灵,誓与天兵对抗,全无畏罪投降迹象。目今已将贼驱入网罗。望诸君激励将士,明日在阵前奋勇杀贼,一战而竟全功,勿使一贼漏网。我辈报君恩,救黎民,光前裕后,在此一战。尤望将巨贼梅免等生擒,献俘阙下。纵万一不能生擒,也须将他们杀死,传首京师。皇上迭降手诏,督责甚切,望诸君勿负上意” 全体将领不禁偷偷地向他的脸上瞟了一眼。刘病已的脸色变得十分严峻,从蒙着虎皮的大椅上站起来。坐着的文武大员也赶快站了起来。他望着全体将领,又说: “明日大战,病已要亲临督战。大小将领,凡有作战不力,临阵畏缩的,病已决不姑息” 将领中有人不由得向靠在屏风中间的玉斧,节仗望了一眼,这一次他脸色的严峻,口气的坚决,是几年来所没有的,所以这一次给大家心上的震动很大。 刘病已用炯炯的目光从每个将领的脸上扫过,看见大家都带有凛凛畏惧的神色,暗暗地感到满意,这才慢慢落座,并挥手示意叫文武大员们重新坐下。他转向乐行,含笑问道: “乐大人,你对众将官有何训示” 乐行也不谦辞,把眼光转向右边的一群武将。武将们都知道他待下属比天使严厉得多,看见他要说话,刷一声全站了起来。乐行笑一笑,让武将们坐下去,但是没人敢坐。他用平静而威严的声调说: “方才病已大人的训示,望各位将每个字都记在心中。今上为不世英主,天威难测。倘若诸君作战不力,致使逆贼漏网,则不惟诸君将为军律所不容,即本将军亦难逃罪谴。总之,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明日一定要将梅免等巨贼擒获或阵斩,不许有一人逃脱” 众将官齐声答道:“谨遵钧命” “倘若梅贼等死于乱军之中,你们也必须命令将士们仔细寻找,验明不误,割下首级,以便送往长安。” “是”乐行颔首使众将们坐下,把眼睛转向刘病已,等待天使的最后指示。刘病已态度又变得雍容沉静,寓紧张于悠闲。此刻他的心中仍不像乐行那样把明日的大战看得那么顺利,总担心梅免会突围逃走。不过目前他不能把这种担心向将领们流露出来。 “你们各位都认识梅免和刘明等巨贼的相貌么”他问。 大将们互相交换眼色,没有人即刻回答。他们有的同梅免直接交过战,有的不曾;就是直接交过战,也不一定就同梅免本人对面厮杀。至于刘明等许多人,更没人全都见过。近来他们因见到乐行出的捉拿梅免的告示,才对梅免的相貌知道得稍微多一点,但也不是十分清楚。刘病已见大家都不回话,就向站在身边侍候的中军说:“传二天王进来” 乐行向众将说:“你们各位传令手下将士务要留心,凡死尸旁有龙马剑者便是梅免本人。这口宝剑确是一口好剑。去年擒获一个逆贼,曾为梅免手下头目,据他说这口宝剑每遇不义之人就咔咔有声,跳出鞘外。这话虽不可信,但足见这剑在贼中颇为有名。” 乐行说:“你们不管谁得到此剑,一定要献给病已大人。” 刘病已谦逊地笑着说:“迭次大捷,均赖乐大人指挥有方,亲冒锋镝。这口剑当然应该由乐大人留着,以志殊勋,昭示子孙,永为传家之宝。” 乐行满心高兴,站起来说:“门生不敢,不敢。” “不过离开之前,”二天王又说,“小的听说梅免已经把这口剑交给手下使用,他自己用的是另一口宝剑。” 乐行忙问:“剑上有字么” “剑身上和剑鞘上都镌有玉龙泉三个字。” 乐行向众将说:“你们记着,剑身上和剑鞘上都镌玉龙泉三个字。” 二天王补充说:“这口剑虽不能说削铁如泥,也似龙马剑一般锋利。因它比龙马剑长了两寸,所以近来梅免格外喜欢用它。” 刘病已又吩咐大大王把梅免,刘明等的相貌对大家说了一遍,然后点头说:“下去吧。”二天王磕个头,站起来退了出去。 开完动员会议的第二天上午汉军精骑倾巢而出,快速掠过伊水,直冲梅军阵地,步兵随后掩杀而至。 太阳照着西边的龙门山。巍峨的奇峰高插入云,多么壮观!多么肃穆!它照着岗头上的“汉”字大旗。旗枪的银光闪烁,大旗呼啦啦卷着晨风。它照着刘病已和他的千里雪,他在静静地抬着头向前凝望,千里雪在转动着竹叶双耳,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和马嘶声,好像它预感到就要投入战斗,兴奋地喷喷鼻子,发出来萧萧长嘶。非常奇怪,它一振鬣长嘶,别的马都不叫了。 担心前边随时会发生战斗,刘病已把鞭子一挥,带着张彭祖等一群偏将和亲兵们驰下岗头,向梅免军营前进。又走了二三里,忽听前面远远的浓雾中腾起来一片喊杀声,“开始了。”他小声说,浓眉毛轻轻一耸,随即在千里雪的屁股上抽了一鞭,飞奔前去。 刘病已倏地往斜冲杀,破出重围,奔下山坡。 他们既掌握主动之势,马速又快,拦截者无不溅血抛跌,竟没人能稍稍延误片刻。 刘病已奔下丘坡之际,做了个连两位兄弟也不太明白的举动,竟是将百练剑抛往前方上空,落点是亲卫团前三丈许的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举头瞧往仍在高空可怕的兵器,包括对方的主帅将领在内。 同一时间,刘病已从外袍掏出射日弓,另一手由箭筒夹起四支箭,就趁敌人被百练剑分神的良机,望空连珠射出四箭。 第一个遭殃的是号角手,他正依敌帅因刘病已等改向朝他们攻来的行动,作出调配而吹响号角,传达指令,给先到的第一支劲箭命中面门,号角声变成传遍整个战场的临死嘶喊,戛然而止,其震撼力比之千军万马杀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箭射中敌帅身后最高的旗帜,帅旗应箭断折,颓然侧倒。 最后两箭命中两个举起火把为主帅照明的亲卫,火把随他们掉往地上,立即燃着了附近因而沾上火油的野草。 第十二章 决战时刻(一) 张彭祖和雷虎终明白刘病已的诡谋,一边拨掉从后方掷来的枪和矛,一边叫绝。刘病已以其神乎其技的箭术,忽然间已营造出对方主帅被直接攻击的假象,能目睹真正情况者,只限于腹地内的二、三千人,其他不是被丘陵山地阻隔视线,便是因过远看不真切,主帅又因忽然失去号角手,一时被瘫痪了指挥的能力,就像个孔武有力的巨人,忽然变成没了眼的盲子,空有浑身力气,连干瞪眼也办不到。 一隅的混乱,终蔓延至全军。 最妙的是千里雪显露出马中帝王的威势,双目如电,灵活如神,敌马见到它不但怯了三分,还不听主子控制的横避开去,令敌人的拦截和攻击力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千里雪还不住踢蹄,又或以马躯挤撞对方马儿,使本已乱作一团的敌人更添混乱。 张彭祖和雷虎的爱骑和千里雪闯荡惯了,默契不在三人之下,不用指示,自然随着千里雪这“头子”左冲右突,配合得全无破绽,宛若天成。 三人三马,合成品字形的阵势,马后是如被捣破了蜂窝发了疯追来叮人的恶蜂,前面是奋不顾身拥上来拦截的敌人,右边是漫布斜坡要加入战圈的骑士,左下方对丘丘脚处则为乱作一团的敌帅卫士,而火把落处烧着了野草,冒起十多处火头,浓烟火舌不住窜高,乱势已蔓延遍腹地内的敌军。 马蹄猛烈地踏着坚硬的红色土地,像海潮,又像狂风暴雨……他们以不可抗拒的勇猛气势冲垮了敌人阵线,一直向敌人骑兵最多、招展着“梅”字大旗的地方冲去。 凡是这股奔腾澎湃的洪流冲过的地方,只听见一片震人心魄的喊杀声,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武器和武器的碰击声,以及刀和剑砍在金属盔甲上和**上的各种声音。 乐行等所率的步兵仍在稳定而缓慢的推进。他尚是首次正式参与战场上两军对垒的血战,且是胜败皆速的纯骑兵战,不由为其惨烈的气氛所慑。深感在这种千军万马的情况下,无论身手如何高明,真正要倚赖的只有群体合作的力量,此时他的情绪已乎复过来,冷静如亘。 此时此刻,梅免正在开朝会。很显然,梅免并没有把这个年轻的对手放在眼里。他以为自己的兵力数倍于汉军,刘病已绝对不敢贸然放弃关隘之险,主动出关攻击。 可他错了。正当他还在和朝臣们商讨围攻伊阙关的策略时,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突然传进了大帐,文武百官惊恐万状,顷刻间乱成一团。梅免愣了短暂的一瞬之后,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即刻下令骑兵反击,可骑兵们却被惊慌乱窜的朝臣挡住了去路。 梅免连忙指挥百官退下,可刹那间汉军已经大量杀到,梅免万般无奈,只好率领部分亲兵向营地东面的高坡撤退。梅免与众将在帅旗尚未竖好之际,便指挥手下拦截汉军,希望杀退敌人的第一轮冲锋,待重整阵脚后,再以优势兵力迎战。 汉军将领拼命追击,梅军奋死抵御。天上箭矢交射下,两方骑兵就在长达数里的丘坡中段相遇,近身厮杀,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汉、梅两军陷入鏖战,一时间杀声震野、尘埃漫天。 士气如虹下,兼之敌方阵脚未稳,刘病已等人率领的铁骑军疾如锐矢,快如雷电,狂如风雨的奔上山坡,破进敌阵。 刘病已双目精光闪闪的瞧着坡顶处帅旗下高踞马上的梅免,向张彭祖道:“骑兵又名离合之兵,因其能离能合,速散速聚,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急疾捷奔,所以为决胜之兵也。今趟我方若非全是利于邀击奔趋的骑兵,梅免小儿何用狼狈至此。“ 张彭祖见梅免迎战的骑兵队虽不住倒下,但由于不断有人补充,堪堪把己方骑队压得难作寸进,形成混战之局。正担心时,己方两翼的骑兵已从两边冲击敌人,登时令梅免军应接不暇,乱及全阵。 就在此时梅免后方浓烟冲天而起,喊杀震天。 伏兵等以悍若雄狮的郑吉为首,二百多人由散归聚,像一把利刃般直刺进敌人的后军去。 此刻后方已是烈焰浓烟,再没有退路,且有时晨风把烟屑卷来,呛得人只想尽快远离。当他们拚命杀上漫长的丘坡,敌人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虚实下,拚命的往两旁散避,大大增长了他们的威势。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这二百多人全是一直追随的子弟亲兵,知道若不能与前方己军会合,便只有死路一条,益发人人拚命。 一边是心慌意乱的疲兵,另一方则是下了死志的复仇部队,相去之远,实不可以道里计。 梅免军已进入像瘟疫蔓延传播般的恐慌里,再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 郑吉等冲散了一个梅免遣来阻截他们骑兵团后,终于抵达山头。 刘病已大笑道:“梅免小儿中计了!谁能斩下他项上人头,赏黄金百两。“ 这三句话他运气送出,声震全场。 战鼓狂响,刘病已最精锐的骑兵队,终于投入战场,拉开了全面决战的局面。张彭祖策马冲出,奔上斜坡。 梅免疲兵,见后营处火焰冲天,更是无心恋战,四散奔逃,再挡不住愈战愈勇,气势如虹的汉军精骑。 梅免和他的近万亲兵终于动了,朝刘病已的中军冲杀下来,希望能挽狂澜于既倒。 只可惜自古以来从没有一处地方比战场更是现实和冷酷,败局若成,即使孙武复生,孔明再世,也回天乏力。 张彭祖领着一队五百多人的战士,势如破竹的直往梅免迎上去。 每枪击出,或挑或刺,扫打格卸,像山洪暴发般把挡者冲击得-毙堕马,无一幸免,尤其是他只须对付上方冲下来的敌人,更能把长枪这种攻坚远击武器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锋刃相对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仁慈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第十二章 决战时刻(二) “当“! 一把长剑活像从天而降的神剑般,硬架了他以为必杀的一枪。 张彭祖定神一看,才知使剑者竟是刘明。 前方密密麻麻的全是梅免军,压力登时倍增,左右两方的战士纷纷倒下,其空位瞬给后继者补上。 张彭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虎目却射出令人震憾的神光,似能把对手看穿看透,大喝道:“不义之师始终是不义之师。平时看不出来。临危时便见真章,刘明你既可令寸草不生,但有否想到竟有今朝一日?“ 张彭祖一声长啸,心中涌起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惨死的血仇,手中长枪幻出千万道枪影,气芒嗤嗤,有如狂风巨浪般向刘明攻去。 刘明环目一扫,顿知大势已去,反而生出狠劲,一个翻身跃下战马,长剑发出“锵“的一下清响,狞笑道:“别人怕你张彭祖小儿,我刘明却视你猪狗小如,就先干掉你,跟着再找其他人算帐。“ 说时双目圆睁,脚踏奇步,迅速向张彭祖接近,长剑闪电出击。 张彭祖大叫一声好,使出硬架手法,把像寒云般从最刁钻角度削来的长剑完全封挡着,一时交击之音,不绝于耳。 十多环后,刘明已无以为继,倏地横移。 张彭祖在彼消我长下,枪势暴张,同时繁随他移往左边。变成长枪从两环空隙处破入,本是平凡不过的一招,却因他的步法化腐朽为神奇,变得霸道至极。 刘明那想得到他有此奇招,想从侧面再组攻势的美梦立时破碎,仓卒间长剑试图削断对对方长枪,然后逃走。 岂知张彭祖临时换气,长枪竟在空中凝止片刻。 就是这一凝之妙,注定刘明的命运。 “当“!长枪再次移劲,有如奔雷激电般直劈在剑柄处。 狂劲涌入,刘明有若触电,剑硬被长枪震开,直破而入,欲往后退时,胸膛已多了一道血痕。 张彭祖收枪后退,大喝道:“刘明恶贯满盈,己伏诛授首。“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四散逃窜的敌军,而激烈的战斗则分别在丘坡中段和两边山头进行,一些突破了敌人防线的汉军部队,则在溃不成军的敌阵内左冲右突,纵横杀敌。 丘坡上死伤密布,充份显示出战争的冷酷无情,鲜血把草丛坡地染出一片片的血红,触目惊心。 当众人彷若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到梅免的亲兵部队背后时,百多人迎上坡来, 刘病已发出一阵震天长笑,离马跃起,凌空扑去,大叫道:“刘病已来啦!“ 刘病已之名,此时已是天下皆知,在一般情况下,如此凌空把身形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箭矢刀枪之上,实与自杀无异,不过这刻众敌自顾不暇,避之唯恐不及,那还有时间攻击他。 梅免亲兵群中登时有人闻声生怯,离队逃生。 “当!当!当!“ 刘病已不住弹起又下扑,手中百练剑闪电下劈,郑吉等人亦杀至,立时把这队反扑之军冲得七零八落。 刘病已凌空扑至,立时扭转了整个局势。梅免此际身边虽剩下不到二千亲兵,但始终军力较敌方多上一倍,又占着山坡高处之利,如非刘病已的奇兵从后攻来,理该可再苦守一段时间,那时或可且战且退,不至像目下般四散奔逃,难以成军。 刘病已在顺手斩杀了一个贼将后,终于和梅免这个名震天下的大天王正面相对。 刘病已冷喝道:“梅免你好大胆,我不来攻你的南阳,你竞敢来取洛阳。你在南阳起兵时,可想到有今天这样兵败身死的下场?” 梅免扬天长啸,啸声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郁闷之情:“刘病已你个落难皇孙,在老子面前摆什么谱,老子纵横江湖的时侯,你还在吃奶。我不来攻你,你便来攻我,我为何不主动出击,等着你来攻我” 梅免慷然道:“只怪老子太小看你了,听信刘明的馋言,而没有听林竞的话。算了,成王败寇,贼老天的天意如此,我项上头颅你来取吧,我只求你一件事,跟随我的,大部分都是没饭吃的穷苦百姓,我死之后不要诛连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 刘病已冷笑道:“我一向仁义宽厚,世人皆知。如此你可以放心去了,” 梅免挥动手中长剑作困兽一博,他长发飘飘,目如寒电,确有不可一世的枭雄气概。 不过他身上已多处受伤,一连剌出十数剑,都给刘病已拚力挡格,战得难解难分。 刘病已每挡他一剑,都像给千斤大石砸上,震得气血翻腾。 幸好他的真气别走蹊径,不但能将对方气劲化去,还另再生新力。 汉军已经把梅免军削弱至聚而歼之的局面,随着阻截逃走的敌人不住扩阔战场,使战事蔓延往山坡下的长草原和疏林区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梅免心中暗叹。若换了非是决死战场,乃是平时江湖拚斗,即使面对强如刘病已的对手,他也可以施出浑身解数,争取胜利。 可是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成了众矢之的,以千百计的敌人一波一波的向他杀来,任何一个时间他都要应付多种武器,不但什么精湛的招式都用不上,很多时还要选择究竟是捱刀子还是去喂枪尖,以避开真正致命的攻击。 他自然更不敢全力出手,以免真元损耗过巨,至乎后力不继。 用的尽是简单直接而有效的招式,诱敌惑敌的惯常手法,在此全派不上。 他晓得若给刘病已这级数的高手缠着,拚下去只是死路一条。 梅免知道眼前乃唯一逃走的机会,终狂喝出自他出道争霸天下以来从未出口的一句道:“大伙儿走!“ 离马跃起,手中长剑疾射刘病已。 “当“! 两人同时往反方向-开。 众贼同时惊叫道:“大天王小心!“ “锵“! 梅免再借力飞起,落下时把一名敌人踢下马背,策骑朝东窜走。 刘病已勒马狂驰而去,只用双腿御马,从马背上一手拿出射日弓,另一只手从箭袋中拿出箭,喵准梅免,内劲暴发,,嗖的一箭射去,这箭竟像有灵性的生物般,急旋着离开他的掌握,无声无息从上方掠过,会认人般向梅免追去,换了在一般悄况下,尽管箭因靠本身的自旋力道推进而不带起风声异响,但以他这般纵横江湖的高手,定能生出感觉。 第十三章 大战之后(一) 可是他现在有如丧家之犬,连日的劳累不在话下,刚才那阵亡命急窜,确损耗了他大量真元,反应远不及平时灵敏。 在众人眼睁睁下,劲箭迅速追上梅免,破去其护体真气,贯背直入。 火把燃亮,汉军扇形散开,人人弯弓搭箭,瞄准目标。狂叫声中,梅免往前仆倒。 刘病已拿出百练剑,斩下梅免的头颅,高举过顶,大声喊道:“余下的梅军听着,你们的大天王梅免已经授首,尔等还不速降,更待何时?” 梅免军最后仅余的一点斗志,终于土崩瓦解。 以军师林竞为首的所有残余梅军,均将手中的兵器丢弃,跪道在地,齐齐喊道:“属下愿降刘将军。” 伊阙关大战终于结束了,刘病已先以精骑狂飙,后出奇兵伏击,以一万五千人击溃梅免五万大军,而自身只伤亡几千人,梅免,刘明俱被斩杀于阵,梅免军将士投降者将近十万人,兵器,盔甲,粮草堆积如山,自武帝末年开始,一直为祸中原的南阳叛乱,终于被刘病已平定。 刘病已对梅免手下进行了甄别,对大多数被挟迫加入贼军的百姓,以宽大为怀的态度仍然放回乡里务农,以原来这些土地的主人均以死亡为由,将这些无主之地赋予穷苦百姓,还承诺回长安后,会奏请天子对南阳一带实施三年免征的政策,南阳百姓均视刘病已为再生父母,有许多人自发为之建立生祠。对极多数确实是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辈则打入囚车押回长安,明正典刑后再予以极刑。 此役过后,刘病已平贼将军之名响彻全国,各大城市的说书人纷纷把伊阙关大战编成评书,刘病已即是武功高手,又是无敌统帅,再加上他也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做人又仁义宽厚,在评书里如此口口相传,不知不觉间,刘病已成为少女们心目的春阁梦中人。 在平贼将军大营里,前梅免军的军师林竞正全身五花大绑,正苦苦向刘病已求饶:“我认栽了,只要你肯答应饶我一命,我愿把梅免军多年劫来的财物悉数送你。“ 刘病已摇头道:“这种不义之财,沾满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你就算无条件送我,我也不要。“ 林竞怒道:“你这人为何恁地固执古板,这笔钱财可令千千万万的人安居乐业,重整家园,你不要的话,大可用来作善举,刘将军请三思。“ 刘病已长笑道:“说得好!那不如我把你生擒回去,看看你这贪生怕死之徒,能否捱得住酷刑的滋味?于献出财物之外,还冀图隐藏什么更宝贵的东西?“ 林竞沉声道:“贪生畏死,乃人之常情。除了财物之外,我还可另赠秘密情报,只要你听过后认为物何所值,便答应我。“ 刘病已哑然失笑道:“你若是想借此拖延时间,以恢复真元,肯定是白费心机。“ 林竞急道:“万勿误会,这一个消息,是关于刺杀你的刺客来历。你若不理,你最亲近的人会有生命危险。” 刘病已一震道:“你怎知我被刺杀?“ 林竞道:“所以你该知我不是胡诌,怎样?是否肯同意这笔交易。” 刘病已双目亮起精芒。 林竞重复道:“只要你听过后觉得物有所值,才放过我,所以根本不必怕我骗你。“ 刘病已心中暗叹,一时间真不知是否应该听信他的话,让这万恶之徒,得再苟延残喘。 林竞不愧有“恶狐”之称,看出刘病已已有动摇之心,还不趋热打铁:“我愿祝刘将军去取南阳,南阳城守本是我的心腹之人,就将此大城作为见面之礼。” 林竞又道:“我观刘将军久矣,将军乃人中龙凤,我早有投靠之意,只是梅天王待我不薄,故不忍弃之而去,如今刘将军欲成大事,为何要杀壮士呢。须知汉高祖知人善用,连陈平盗嫂之辈,樊哙屠狗之徒都能重用,这才打败刚愎自用的楚霸王,开创汉家基业。” 刘病已一直没说话,心里其实在衡量,张彭祖,雷虎,郑吉等人上阵都是万人敌,可是如果说到欺骗,收买等一系列手段,说到商战纵横他们其实不擅长,而自己欲争皇帝大位,不能只靠打杀呵,也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来做,需要有一个这方面的人才,这林竞相当于梅免军的经济领袖,这方面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而且自己自来到汉代以来,一直想把现代的一些发现创造运用过来,可是戎马倥偬,自己一直没时间来打理这方面的事情。 林竞见刘病已一直没说话,正在观察他的表情,突然见到刘病已拔出宝剑,暗叹一声:“吾命休矣,大天王,我们泉下再见了。”一阵冷风吹过,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地长在头上,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刘病已砍断了绳索。 林竞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跪道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林竞今天归降主公,从此追随主公,此志不渝。” 刘病已冷笑道:“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记住今天既然能擒你一次,以后也能擒你二次,你可不准对我有二心,否则我下次定要取你的性命。我要你现在带上面具跟随我,从此隐姓瞒名,永远作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你可愿意么?” 林竞慷然道:“我今天即已归降主公,则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那有不从之理。” 刘病已笑道:“你起来吧,我今天得先生,如得一臂膀,病已以后如有处事不周之处,先生可要提点一二。” 刘病已顿了一顿,又道:“因你在梅免军中风头太盛,先避过这一阵,再慢慢让你洗白。我这人一向仁厚,你跟着我,以后自然有飞黄腾达的时侯。” 林竞大笑道:“主公乃潜龙出渊,林某今日得附骥尾尔,台前台后又有何区别。” 刘病已看他如此上路,心中也是大喜,忙吩咐属下看坐,屏断左右又安布酒宴给林竞压惊。 刘病已举杯敬林竞道:“今日我已破梅免,如何善后先生可有何计教我?” 第十三章 大战之后(二) 林竞举杯一饮而尽,笑道:“主公深谋远虑,想必已有全局打算。我那敢在主公面前献拙呢?。” 刘病已举杯笑道:“先生何必过谦,有话但说无妨。” 林竞:“既然如此我有一议,主公可命张彭祖引一军去收复南阳,而主公自来处理善后之事,此才是主公日后争位之根基。” 刘病已不自然的笑笑:“先生可不要取笑病已,我乃落难皇孙,如何敢争大位。” 林竞慷然道:“主公不可妄自菲薄,想当年汉高祖也不过只是个亭长,也能开创大汉帝国,而主公可是武帝亲承的堂堂皇孙,当年太子执政多年,仁义之名名扬天下,说句不敬之言,刘弗陵的天下本就该是你们家来坐的,就现在主公在朝里有人支持,朝外也有良好的风评。刘弗陵身体不好,世人皆知他活不了多久,遍观刘氏诸人,有资格坐皇帝大位的除了主公之外,还有谁可以担此大任。” 刘病已道:“广陵厉王刘胥乃武帝亲子,有资格担当此位。” 林竞冷笑道:“此人年过中年,当年未立,以后更无资格可立。” 刘病已又道:“昌邑王刘贺,年纪尚轻,其祖母配食武帝左右,可担此位。” 林竞道:“他还有那么点可能,不过他这人做事一向荒唐,那能跟主公比。” 刘病已亲手给林竞挟菜:“先生可不要光谈话,肚子饿了吧,吃菜吃菜,吃饱了再来说。” 两人边吃边谈,刘病已今天大战一场,消耗也是非常之大,再加上此役胜得漂亮,味口大开。林竞是个读书人,原本吃不了多少,可今天在大战之后还能站在这里喝酒吃肉,自然也是舍命陪君子,于是也放开肚皮大吃大喝。 刘病已举杯敬了林竞一杯,问道:“先生说说应该如何善后。” 林竞笑道:“南阳及附近州县对主公来说可是潜力大的很呵。” 刘病已道:“愿闻其详。” 林竞道:“自梅免兴兵以来,并没有对整个社会造成多大的破坏,而是扫荡或狠狠打击了那些贵族势力。南阳一代,已无贵族,现在的南阳就像一张白纸,可以留给主公画出最美的图画。” 刘病已闻听此言,忍不住拍桌叫好。 林竞又道:“南阳,古称宛,因地处伏牛山以南,汉水以北而得名。夏朝初,禹把今南阳境内邓州作为都城。商朝、周朝时,现南阳境内有申、邓、谢等诸侯国。春秋时楚设宛邑,楚国属地,称为宛,全国冶铁中心,屈原扣马谏王地,秦楚丹阳之战发生地。秦设南阳郡治宛城,我朝时为全国六大都会之一。” 刘病已心中暗想,原来南阳是个冶铁中心,铁可是个好东西,工业离不开铁呵,南阳这个地方我可要紧紧抓在手上。 刘病已喝完杯中酒,漫不经心的问道:“我曾经遇到过那个美丽的女刺客到底是何来历,她为何又要刺杀于我?” 林竞刚吃了一块肉,闻言吃了一惊,肉卡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咽下去,刘病已拍拍林竞的背,取笑道:“慢慢吃,你看你,像个饿死鬼投胎。” 林竞咳嗽了半天,又喝了几口水,才慢慢说道:“话说此女子的来历,可要从武帝驾崩说起了,原来武帝死后,皇位传给了年仅八岁的刘弗陵,做哥哥的刘胥开始不爽了,怎么轮也轮不到小六子呀(刘弗陵为汉武第六子)!打这儿起,他有了帝王梦。 小老弟刘弗陵登基伊始,就给四哥刘胥增封一万三千户食邑;元凤年间四哥进京来朝,刘弗陵又给增封一万户,外加二千万钱,二千斤黄金,驷马安车一辆,青铜宝剑一把。小昭帝这么做,意图很明显,拿地盘和钱物安抚一下这位仁兄,可刘胥根本就不吃六弟这一套。 昭帝年幼一直无子,刘胥琢磨上了,这高祖打下的江山,兴许接下来就该轮到我来执掌了。恰在这个时候,他的封国上一位姓李的神女子,主动找上门来。神女踏入广陵王的宫殿,脸挂两行热泪,含悲带愤神秘泣言:孝武皇帝附身我体!王爷刘胥和左右的人一听,顿时齐刷刷伏身下跪。李神女接着模仿汉武帝的口气宣称道:“吾必令胥为天子!”我一定要让我的四儿子刘胥当上皇帝。这话一下子把刘胥听傻了,心花怒放了。当下便赏赐给神女大量的钱财,末了又信其蛊惑,拿出巨额经费,求诸神保佑,成全自己的美梦。” 刘病已满脸好奇的问道:“此女子和刺杀我的人有关系么?” 林竞颇有点自得的说道:“此女子正是江湖上人称玄月派的首领,名叫李玉。” 刘病已继道:“玄月派?此门派很有名气么?” 林竞悠然道:“玄月派的门人很少在江湖上行走,据说此门派的在楚地,知道此门中人的高手多半是年轻的女性,且她们从手刺杀往往一击得手,所以知道他们详细的人很少,是一个神秘的门派。” 刺客是人类历史中一种特殊职业,常由于政治、私怨等原因,负责对某个目标人物实施谋杀或暗杀。有的刺客是单独行刺,有的则是多人协作;有的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职刺客,有的则受客观环境影响偶然成为刺客。刺客行刺或受人指使,或出于私恨,或为钱财名声,或为国家人民;等等,不一而足。 中国职业刺客最早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常由于政治原因,负责对目标人物进行刺杀。刺客行刺目的往往以图在短时间内,让目标人物及其相关事物遭受致命打击。汉朝史学家司马迁著作《史记》中的文章《刺客列传》为中国最早的刺客传记体史料,其中以“士为知己者死”作信条的“四大刺客”最为闻名。中国早期的刺客,其行刺动机较为单纯,往往因感激委托人的恩德而去行刺,因此带有一些侠的气息。秦朝以后的刺客,行刺动机多为金钱、名声、仇恨、政治等各类原因。刺客的活动一般非常隐秘,往往趁目标人物不备之时展开刺杀。诗人李白曾在《侠客行》中写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鲜明地刻画了这一神秘人物的特色。 刘病已喝了一口茶,又问道:“玄月派的那个女刺客我遇见两次,一次是在霍光府里,她本来是刺杀霍光的;另一次是在军营里,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杀我。” 林竞奇道:“她为何会刺杀霍光,这件事我不知情。不过刺杀你的那次,却是梅免请她们出手的。你来洛阳途中,施辣手斩杀赵胡,狼狗他们,引起梅免的注意,于是他通过某些途径,和玄月派取得联系,要他们刺杀你,连玄月派出手都没能成功却是出乎梅免的意料,但是玄月派的作风是不死不休的,你也要小心。说起来,梅免能在河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和楚王的支持离不开关系,楚王刘延寿支持梅免造反,说不定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刘病已与林竞密谈谈完后,便命张彭祖,林竞等人领了梅免的首级去南阳劝降,原来梅免出征时就是倾巢而出,南阳所留下兵将不多,再加之大势已去,在林竞的劝说下献城而降。 朝廷催促刘病已回师很急,刘病已留下林竞在南阳一代经商,林竞负责取出梅免军的宝藏,并以此为基础组建刘病已自己的班底,雷虎因为在战斗中负伤,不方便长途跋涉,于是刘病已也把他留下养伤。 刘病已看了看当时耕地的农具,发现普遍使用的还是耧车,还是一,二条腿的,便给林竞画了一个图,三脚耧,下有三个开沟器,播种时,用一头牛拉着耧车,耧脚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播种,同时进行覆盖和镇压,一举数得,省时省力,故其效率可以达到“日种一顷“。 刘病已道:“此物以南阳的技术水平,制造应该不难,你制造出来以后向全国推广,让老百姓都可以用此物提高耕作效率。” 林竞心中大惊,自己自认为对刘病已了解很深了,那里想到他还有这样发明创造的才能,难道刘病已真是天才么,事事皆通。 林竞对刘病已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刘病已率领大军回到洛阳,刘病已身穿黄金甲,身后是乐行等多名将领,三千铁骑,后面跟着一万精锐步兵,场面盛大热烈,整个洛阳城为之哄动。 霍顺在洛阳最大的得月楼宴请刘病已。 得月楼全名得月双辉楼,位于宫内西南角,滨龙池而筑,以三层楼为中心,走廊连接起其他两组建筑,辉北和辉南两院。 兴庆官与太极宫不同处,是因龙池的存在致建筑不拘一格,大型建筑多置于宫北,南部是以龙池为中心的园林区,此池广及数十顷、呈椭圆形,植有荷花、菱角和各种水藻。鱼儿联摹结队畅游水内,生意盎然。 第十四章 返回长安 沉香亭位于龙池东端,以沉香木作建材,四周遍种牡丹,品种繁多,坐在亭内就像置身牡丹花的汪洋中。 抵达得月楼时,霍顺出身显赫之家,在主楼前结队欢迎,熟悉宫廷礼节,行止合度。 霍顺道:“恭喜刘将军大破贼军,日后回长安,可要为在下美言几句。” 刘病已笑道:“我能破梅免也依赖霍郡守的后勤工作,请霍郡守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奏明的。玉芳现在情况还好吧” 霍顺听到问起玉芳的情况,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刘病已再问起时,霍顺方才告诉刘病已,在他与梅免伊阙关大战时,玉芳得了急病,已经去世了。 刘病已全身冰冷,完全没法接受眼前的事实。玉芳的死是隔离的,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而且来到这二千多年前的时空里,一切都有点梦幻般不真实,连死亡都像开玩笑似的。 他的心里在淌着血。 眼前众人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霍顺好象还在和自己解释什么,可刘病已却什么也听不清,自己就像独立置身在荒野之中,如此无助,如此独单,回想起玉芳的一颦一笑,仿佛还在眼前,可转眼却天人远别,连最好一面也没有见到。 宴会结束后,天空下起了牛毛细雨,刘病已拒绝了霍顺的邀请,说自己只想静一静,他回到自己在洛阳的居所,原本热闹温馨的家里现在失去了女主人,变得空空荡荡,毫无生气。 那夜窗外雨水连绵,像是在衰悼着玉芳的死,那夜刘病已也是彻夜未眠。 刘病已在离开洛阳城时,暗自在心里发誓,洛阳城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河南郡我一定会再回来的,玉芳的死我一定要调查清楚,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刘病已,张彭祖等仍带领五百精骑押解犯人返回长安,一路上平安无事,很快将犯人献到皇帝陛下御前。 刘病已平定梅免叛乱,功劳卓著,按律应该再升官一级,可霍光通过此役看出刘病已具有卓越的统帅才能,生怕刘病已再封官会坐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加之霍禹对刘病已此番出征建功立业,是又羡慕又嫉妒,也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什么梅免草寇根本不堪一击呵,刘病已是运气好,换个人也一样可以,霍光偏听偏信,硬是以刘病已此前已因为军功从军侯升到将军为名拒绝给刘病已升官。 由于霍光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遍布天下,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张彭祖,郑吉等人都纷纷为刘病已抱打不平,刘病已知道霍光为人嚣张拔扈,重要的权位只授与亲信之人,就算是和他再怎么争议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自己虽然不争功揽势,可是能打胜仗,也离不开张彭祖,郑吉等人的浴血奋战呵,不能不为属下争取一下呵,于是刘病已上表为张彭祖,郑吉表功。 伊阙关之战震动天下,而朝廷完全没有赏赐的话,皇帝的面子上也实在太难看。刘弗陵也看出在霍氏当道的当下,刘病已能平定叛乱,他的成功对自己威信是很有力的帮助。于是下旨赏了刘病已一个亭侯,并赐一座将军府给他,看在张安世面子上,封了张彭祖一个南阳郡守,郑吉却只象征性地给封了一个校尉。 许平君见到刘病已平安回返,还建功立业当上平贼将军,连忙纵体入怀,送给刘病已一个香吻,当刘病已也回吻她之后,脸色微红地推开刘病已,笑道:“刘大人,你多长时间没有洗浴了,身上好多的味道,快去洗个澡吧”。 中国古人非常注重自我清洁,号召春天洗浴祛病的上巳节就是标志。 西周时期,沐浴礼仪逐渐形成定制。由于沐浴已经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们对沐浴有了深层次的理解,不仅仅把沐浴单纯地看做洁身净体、润肤养身,更上升为隆重的礼仪。 《楚辞》中,就有“新沐必弹冠,新浴必振衣“。 先秦开始,祀神祭祖之前,都要沐浴净身,这已是个定法,表示内心洁净虔诚,称为斋戒。 秦汉之际,全社会的沐浴习俗,已经形成,《礼记·聘礼》载“三日具沐,五日具浴”。 汉时,形成了“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的习惯。以至于官府每五天给一天假,称为“休沐”,让官员有空好好清洗。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古人将洗涤分得极细,许慎《说文解字》云: 沐,濯发也。 浴,洒身也。 洗,洒足也。 澡,洒手也。 可见中国古人对自身清洁的重视 而在同时代,很长时间里,当时西方的教会,还在宣传洗浴是惩罚罪人的方式……4世纪时一位赴耶路撒冷朝圣的女基督徒,向人炫耀她已经18年没有洗过脸了,因此她觉得自己最“纯洁 比起洗头,古代洗浴用到的物品,更加丰富: 一、材料 1)草木灰 古代“洗头”用它,是方便有用的好东西,功效不述。《鸡肋编》中,记载了南方女子用草木灰浸水,洗沐去污。 2)淘米水 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周代,人们用洗米水来洗澡去污,不光可以去污,而且保健功能奇佳,这个在古代是廉价而又普遍的早期洗发水和沐浴露。 3)皂荚 皂荚有十多个品种,去污能力有强有弱。有润滑爽利、消除垢腻、清洁皮肤的作用,亦为中国古代美容方中所常用。 用皂荚洗衣服,衣服不会变色,不会收缩,纤维不会受损和失去光泽。用皂荚洗澡,还能去风湿,治皮廯。 4)肥珠子 即无患子。据《本草纲目》有记载,树生高山中,甚高大,枝叶皆如椿,五六月开白花,结实大如弹丸。实中一核,坚黑似肥皂荚之核,正圆如珠。十月采实,煮熟去核,捣和麦面或豆面作澡药。因其实如肥油而子圆如珠,故名。 庄季裕的《鸡肋篇》中介绍,浙中少皂荚,澡面浣衣,皆用“肥珠子”。 每到深秋,人们将果荚采下,煮熟捣烂,加以香料、白面、拌和搓成丸,名叫“肥皂”。现代经过技术加工,制成液体状的无患子洗发水,深受环保人士和崇尚天然的爱美人士推崇,用此洗发,少头屑,头发变黑发亮,干后丝丝分明,但在洗时有点干涩。 5)胰子、澡豆 《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曾记载,把猪的胰腺,洗净污血后,撕除脂肪后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匀地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便成制成洗涤用途的澡豆。 是谁第一个利用猪胰去垢,至今没有人知道,但他肯定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澡豆制作过程中,将猪胰研磨,增强了胰腺中所含的消化酶的渗出,混入的豆粉中含有皂甙和卵磷脂,后者有增强起泡力和乳化力的作用,不但加强了洗涤能力,而且能滋润皮肤,是一种比较优质的洗涤剂。 澡豆一开始只在上层贵族中流行,普通人是用不起的。 后来,人们又在澡豆的制作工艺方面加以改进,在研磨猪胰时,加入砂糖,又以碳酸钠(纯碱)代替豆粉,并加入熔融的猪脂,混和均匀后,压制成球状,或块状,这就是“胰子”。 胰子,在化学组成上,和今天的香皂极相近。而且,产品种类更是多样,桂花胰子、玫瑰胰子……与今天各种带有不同香味的肥皂已颇相似。 胰子兼有冻疮膏的作用。高档一点的,称为“面药”和“口脂”,用来涂脸和嘴。皇室宫廷,冬天会发给官员。 《腊日》中有“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优质的澡豆,被视为高级品,医者不肯轻易公布配方。也因为高贵,而往往只用于手、面部洗用。 李焘《外台秘要方》中有详细的描写:“论曰:面脂手膏依香澡豆,士人贵胜,皆是所要。然今之医门,极为秘惜,不许子弟泄漏一法,至于父子之间,亦不传示。然圣人立法,欲使家家悉解,人人自知,岂使愚于天下,令至道不行,壅蔽圣人之意,甚可怪也。” 6)香药料 将中草药或香料,混入水**浴,配方不一而足。也有结合澡豆等而设。 光是对于头部的用料,分类就已十分详细。《外台秘要方》中已有面膏面脂兼疗面病方、洗面药方、面色光悦方、令面色白方、面皯方、面皯摿方、面皯疱方、面舻疱方、面粉滓方头风白屑方、沐头去风方、生发膏方令发黑方白秃方、赤秃方澡豆方、手膏方、口脂方等的分类方式,说明现代面部皮肤的问题,在古代已有详细的掌握。 而全身浴的香药料,同样颇多。 汉代有人身痛,皮肤脱落,此人因“得水浴,痛即止”,二十日,皮生即愈,身如凝脂,药澡效力,可见一斑。 孙思邈《千金翼方》卷五,有一则洗澡药方:丁香沉香青木香,真珠玉屑蜀水花,桃花钟乳粉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 第十五章 特殊环境 制法是“花、香分别捣碎,再将真珠、玉屑研成粉,合和大豆末,研之千遍,密贮。常用洗手面作妆,坚持一百天,其面如玉,光净润泽,臭气粉滓皆除”。咽喉臂膊用此药洗,也是这样。 洗药澡,不仅使皮肤白皙,而且防疫健体,所以历久不衰。 二、盛器 木桶,似乎是大家对中国古人洗澡的印象,这都是从影视剧中得到的狭窄概念。其实,中国古代的盛器,很丰富,材质也多样。 从我国现存的器物中可以看到,中国人的祖先,在公元前就已经开始用浴盆洗澡了。 周代的“虢季子自盘”的形状,就极像现代的浴盆。盘高40厘米,宽87厘米,长137厘米——这形状足可叫“浴缸”。周身铸有粗大精美的蟠虺纹,形象极为生动,前后左右共有八个兽头,每个兽头又各衔一环。盘上还有铭文111个字。 战国时,有一种叫“鉴”的水器,则是有证可查的浴盆。现存的“战国双龙鉴”,是一件少见的大型水器。鉴的两耳成兽型,套有大环,双龙攀缘器口作操水状,极为生动,周身饰有繁茂的蟠龙纹。 古书上关于“同鉴而浴”的记载,它所说的“鉴”,就是指这这一类大型的盛水器。 扬州最早的浴盆,是1993年在扬州城北郊战国墓葬中出土的直径60厘米的灰陶沐盆,一同出土的还有陶。形如葫芦瓢,多用于舀水。 西汉早期,贵族洗浴时,人站在一种“浴盘”(看清是盘!)中,由侍者浇水而洗,因此浴盘的体形,大于洗头或洗手所用之盘。 马王堆出土一件云龙纹漆浴盘,是“軚侯家”的沐浴用具,直径达到了72厘米,相当大,一个成年人站在盘中由侍者浇水洗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三、用地 浴室,俗称“澡堂“,古时又叫“浴室门“、“混堂“等等。 《周礼》记载有商代人沐浴的情况不过那时还没有专门的浴室。 浴室的问世,《礼记》中有“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的记载。“湢“,就是古代的浴室。 扬州蜀岗的汉广陵王墓博物馆内,保留着中国沐浴史上,最早的私人专用洗澡间。 在“黄肠题凑”高规格木椁墓群中,在王墓室西厢第五进内,有近十平米左右的洗沐间,全用整块金丝楠木铺就。内放双耳铜壶、铜浴盆、搓背用的浮石,以及木屐、铜灯、浴凳等一整套沐浴用具。沐浴间紧靠主人起居卧室。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古人讲究清洁,嗜好沐浴,追求隐秘安静、周到舒适的沐浴环境。 虽然没有淋浴,但在许平君的服待下舒舒服服的洗个澡,让刘病已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刘病已想解许平君的腰带。 许平君娇媚一笑,捉着他一对手,然後把他拉了起来,小女孩般开怀道“我知道今晚将会很快乐,来!到我的房去,那处预备了一席酒菜,我们边喝酒边谈心好吗?“ 许平君把美酒送到刘病已唇边,俏脸泛着迷人的笑意,道“这是第一杯酒,病已我们一人饮一半好吗?“ 他就在许平君手中喝了半杯酒,然後吻在她嘴上,缓缓把美酒度入她小嘴里。 许平君伊唔作声,又无力推开他,惟有乖乖喝了他囗内那半杯酒,俏脸升起两朵红晕,连两个迷人的小酒涡都被波及了。 刘病已离开她的小嘴,轻轻取过她手上的酒杯,在她有机会抗议前,灌进她急促喘着气的小嘴里,柔声道“这半杯是我的,你可不要喝进你美丽的小肚子去。“ 许平君撒娇般地白了他一眼,香唇已给对方封着,囗内的酒被他啜吸喝得一滴不剩。 两人分了开来,许平君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春潮泛滥,娇吟一声倒入了他怀里。 刘病已仍不想这麽快占有这美女,逗起她的俏脸,热吻雨点般洒到她的秀发、俏脸、耳朵和玉项处。 许平君大道“你真的半点颜面都不留给人家吗?“旋又继续娇吟。 刘病已的手停了下来,嘴角飘出一丝笑意,道“我可以细看夫人的身体吗?“ 许平君失声道“都不知给你摸了多少遍了,还要问人家?“ 刘病已仰天一阵长笑,那种英雄气概,看得许平君芳心立时软化,垂下眼光柔顺地道“看吧!人家任你看了。” 一夜就是如此过去。 刘病已立下平贼大功,却没得到应有的赏赐,心中也是颇为郁闷,于是称病在家休养,不上朝看霍光那奸鬼的脸色。 许平君好奇的问道:“当日在伊阙关,我军和梅军人数差那么多,你是怎么能打胜的。 刘病已自豪地道:“当时我率铁骑一冲,梅军就乱了,我军就向猛虎冲进羊群。”、 经许平君一说,刘病已不禁回忆起当日在伊阙关战役胜利的原因。 一旦你上了战场,你就不再是天才苏轼,你只能是宋兵甲或者宋兵乙。你再也无法进行理性的思考,你也不再有自由意志,你成为了军队集体中的一员,在你的身上,更多体现出来的只能是集体无意识。集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毫不留情地将身处其中的个人予以磁化,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变成了一个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工具,这几乎是无论天才或者白痴都无法逃避的现实。 因此,你根本不可能歇,你要么跟着大伙一起冲,要么跟着大伙一起退。 军队作为一个特殊的集体,具有强制构成性,士兵在加入军队时,通常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自由。通过违背个人意愿组织起来的军队集体,之所以能够保持稳定,不会马上瓦解,主要依靠两根情感纽带维系,一是士兵对其领袖的情感,一是士兵对其同伴的情感。 最大的恐惧,往往是恐惧本身。对当时的这些梅军而言,他们甚至已经不是在恐惧死亡,让他们恐惧的,正是恐惧本身。 譬如高楼失火,住户一旦开始恐慌,甚至根本就不设法自救,或者等待消防队的到来,而是拉开窗户直接就往下跳。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跳楼生存的概率也许更低,然而,强烈的恐慌已经让他们无法思考。 再譬如几十人的军队,往往可以将数千战俘管得服服帖帖。战俘们并不会作这样的理性思考:只要他们团结起来反抗,将有着更大的幸存希望。而更极端的例子是:即使战俘们明知自己将被屠杀,依然不会选择反抗,而是逆来顺受,如同羔羊,可怜而悲壮。 类似以上这些非理性所能解释的事实,在历史和现实中比比皆是。而其中的秘诀便是:让人群沉浸在集体无意识之中,无法醒来思考。 古罗马贵族便精通此道。古罗马拥有大量的奴隶,总人数甚至占到全国人口的一半以上。有人建议让奴隶穿上一种特别的衣服以便识别,却遭到元老院明智的驳回,理由很简单,如果奴隶们一旦看出自己的人多势众,就将胡作非为,甚至起而造反。而满清入关之后,不顾汉族的巨大反弹,强制推行剃头易服令,数百万汉人因此丧生,无意中也正起到了类似的效果:汉人依了满族的装扮,汉满混同至于无法分辨,于是再难以意识到汉族和满族之间其实存在着悬殊的力量对比。 古往今来,无数的战役证明战场果然是一个特殊的环境,种种奇迹都可能发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堂上的纷争却是越演越烈了,朝野之中关于霍光专权任用私人的非议越传越凶,议郎王允恼恨霍光专权,上疏弹劾霍光不尊皇帝之罪,霍光大怒,逼王允自杀,百官看到霍光如此嚣张,没有不感到害怕的。 汉武帝在弥留之际被立为太子。在此之前,武帝为了防止自己死后主少母壮,吕后之事重演,将刘弗陵的生母赵钩弋赐死。武帝病死后,霍光等人于同月奉刘弗陵继位,第二年改年号为“始元”。 第十六章 寡人有疾 刘弗陵继位时年仅八岁,既无处事经验,也无理政本领,所以国家大事由首辅霍光处理,“帝年八岁,政事一决于光”,霍光成为“天下想闻其风采”的风云人物。 因霍光大权独揽,与很多大臣结怨。左将军上官桀、桑弘羊和霍光不和,多次设法陷害霍光。 公元前81年,霍光在长安附近检阅羽林军,并将一名校尉调入自己府中,上官桀乘机造了一封燕王刘旦(刘弗陵兄)的信,派人冒充燕王的信使,送给刘弗陵,说霍光有谋反之心。第二天,霍光进宫朝见刘弗陵,得知这一消息,吓得伏地不起。 霍光又在装逼,演技的确不错,相信职明的刘费陵也看出来了。 刘弗陵却说:“你检阅羽林军,调用校尉都是最近的事,长安离北方距离那么远,燕王怎么能这样快就知道,即使能知道,写好信送到长安,也不能这样快,再说,你真的有心谋反,也不用靠调用一个校尉。所以,足证明这信是假的,有人想陷害你大将军。你不必害怕,请起吧。”霍光和众大臣听了,无不佩服刘弗陵年少英明。 不久,上官桀又伙同御史大夫桑弘羊、鄂邑公主等人,勾结燕王刘旦密谋杀霍光,废刘弗陵,由刘旦即位,霍光侦知这一阴谋后奏告刘弗陵,刘弗陵立即命田千秋发兵以谋反罪诛杀桑弘羊、上官桀等,迫使刘旦自杀,避免了一场政变。而这时的刘弗陵年仅十四岁,能够成功处理此事,颇让人称道。 后人评价说:“汉昭帝年十四,能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书之诈,诛桑弘羊、上官桀。高祖、文、景俱不如也。” 刘弗陵冲龄即位,按汉武帝送给霍光“周公背成王”那幅画的意思,是让霍光学“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返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等刘弗陵长大后立即归还权力,急流勇退。 然而到了“元凤四年……帝加元服”,元服是古代男子成年开始戴冠的仪式。日本泛用(古代日本武士元服之后被视为成年,一般13到16岁),始于中国古代,如《仪礼》的《士冠礼》的始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中国古代通常称为“冠礼”与“笄礼”。这时皇帝已经成年理应亲政,霍光仍不肯放权。 权力是个怪东西,总让人为之去折腰,去追求,去捍卫,作为权臣如此,作为帝王更甚。刘弗陵年幼时,霍光“初辅幼主,政自己出”,这无可厚非,也是汉武帝的遗命和嘱托。 随着时间推移,刘弗陵成长成人,必然想收回权力,霍光仍不归政,这就说不过去了。 念及霍光还算忠于汉室,更忌惮其在朝中的根基和势力,刘弗陵自知斗不过霍光,这让心气和天赋极高的刘弗陵感到很憋屈,心理上的压抑,久而久之带来身体上的疾病。 刘弗陵的身体健康在18岁时已经开始拉响了警报。不过这时候应该还不严重,小毛病而已。 霍光专权,除了限制刘弗陵权力之外,连宫闱之事也横加干涉。十二岁时,刘弗陵大婚,立上官桀之子上官安之女,也就是霍光的外孙女,年仅六岁的上官氏为皇后。抛开诸多人情因素,这终究是一桩政治婚姻,也是上官皇后被冷落的根源所在。 后来,上官桀父子密谋造反失败后被霍光诛杀,夷灭宗族,牵连甚广,皇后因为年幼且是霍光外孙女未被废黜,但经此一变,刘弗陵对皇后越发冷落,已经透漏出了对霍光的不满。 上官皇后居后宫之首,霍光出于私心,为了让外孙女获得专宠,增加怀孕几率,以皇帝有病为借口,不许后宫诸妃嫔进御。陪皇帝睡觉,替皇帝传宗接代,成为皇后一个人的专利,其他妃嫔一概靠边。 为了确保上官皇后专宠受孕,防止刘弗陵随意与其他宫嫔**,霍光干脆玩了手绝的,“虽宫人使令皆为穷绔,多其带”。穷绔,类似于现在形制的裤子,即开裆裤;多其带,即多用丝带缠绕。对于穷绔,颜师古称:“穷绔有前后当(裆),不得交通也。”这样一来,刘弗陵连男欢女爱之事也不得随心所欲。有花不能采,有欲不能泄,每天只能和那位毫无感情甚至厌恶的上官皇后背对背,刘弗陵的心境和处境可想而知。 刘弗陵18岁已经够小了吧,可是上官皇后更小,只有十二岁而已,你想想,一个18岁的成年人和一个只有12岁的女娃儿天天睡一块儿,即使他的精子尚未出现严重问题,那也得人小皇后有成熟卵子可配对不是? 可怜刘弗陵从11岁开始宠幸女人起,到18岁真正进入男性精力成熟期时,却被生生的给扼杀了他的“性趣”。 想当权不能当权,想玩不能玩,想宠幸宫嫔不能宠幸宫嫔,汉昭帝在权威、玩乐、性趣上均受到了权臣霍光的严格扼制。不能玩乐也就算了,但作为当朝皇帝,无实权可抓为一大恨;作为正常男人,无女人可御又为一大恨,如此毫无尊严、毫无活力的屈辱遭际,还不如一个王侯将相,不如一个平民百姓,你说他苦恼不苦恼,忿恨不忿恨,憋屈不憋屈? 刘弗陵有苦难言,有怨难诉,有忿难平,欲哭无泪,最终肝火内炽,病入膏肓。 刘弗陵的病况逐渐加重,已经到了起不来床的程度。从他18岁到21岁,他估计就没断过药,宫里自家的太医看遍了,药也吃遍了,还是治不好根,这是心病,有什么良药可医呢,咋办呢?只好广招天下的医生看看有没有法子了,杜周的儿子杜延年,征天下名医,就由杜延年负责这些方药事宜。 杜延年的父亲杜周,他在朝廷中当御史大夫,还有他哥哥也是朝廷命官,两个人的能力都很强所以积攒下来的财富很多,杜延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可以说童年过得很愉快,他父亲和哥哥都是办案残暴出了名的,可是杜延年和他们一点不一样,他比较宽宏大量,对人很友好。 他在公元前87年的时候,刘弗陵做上皇位,因为皇上年少大部分权利都在霍光的手里,杜延年因为是三公的儿子所以在别人推荐下也顺利的当上了官。 他一直在霍光的手下当官,在那个时候霍光是出来了名的严格执法,在审理燕王造反的案子时候杜延年知道这里面关联的人太多,尤其里面还有丞相的女婿也在里面。 在西汉时候很多的案件都是连做的,只要家里有一个人犯了谋反罪这个家庭肯定就完了,尤其还有当官的肯定活不下来,杜延年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很担心丞相受到牵连。因为如果丞相被治罪那么朝廷肯定就会不安宁,于是杜延年就给霍光写了书信,告诉霍光如果把丞相一起问罪的话肯定不合适,并把里面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了里面。 霍光在看了杜延年的信后没有把丞相治罪,但是他为了保留自己的面子把丞相的女婿打进了监狱,在不久就被处死了。因为没有把丞相牵扯进来,所以丞相一直活到老, 因为这件事后很多人都赞美杜延年,说他在处理一些事上不会因为外在原因影响判断,永远的公平公正。 刘弗陵病歪歪其实早已不是秘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之前的广招天下名医,其实早已搞得新闻媒体沸沸扬扬,非常的高调,不说全国人人皆知,至少在京畿三辅地区是上至官僚,下至底层百姓无人不知——皇帝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霍光等高层人物自然不可能对外承认说,皇帝病得快死了,毕竟皇帝才21岁,无端端的咒年轻皇帝死可也是死罪一条啊!而小老百姓们,看各自的关注程度,这种心态相信咱们大家都能推己及人的,有关注,但不会太深切。 不过有这么一群生活在底层的人物却还是注意到了无限的商机,从而行动起来。按照三教九流的等级分,其实庶民老百姓也有等级,一般良民家的子女能称“家人子”,也就是大家看电视剧里最爱挂嘴边的那句“妾乃良家女子啊~~”,不过有些人是连平民也不如的,属于“非良家”,这些人分别是“医、巫、商贾、百工”,也就是说,你可以种田谋生,能读书的更好,能当官的当然是更更好,但你除非别无选择,或者先天出身条件如此,或者后天被逼无奈,否则绝对别去当医生、当巫师(方士、占卜)、当商人、从事手工行业,一旦你入了这些行业,你这辈子就等着被人瞧不起吧。 封建社会能够弃商从仕的第一人,千古难得一特例的吕不韦当年赚了那么多钱,想咸鱼翻身让人瞧得起,其间花费了多少心思,最后不惜一字千金的装斯文,其想从本质上改变自己出身,他花费了多大的牺牲自不必赘述。 第十七章 惨失恩人 咱只说这商人,焦大和贾政,这两人家里钱很多,可见其商业头脑着实不简单。吕不韦的“奇货可居”当真是商人做生意的普遍手段,他们两个也想囤积奇货,而他们看准的商机却是——刘弗陵的病。焦、贾二人作为底层的商人,从刘弗陵得病的这种状况判断出当今皇帝是活不成了,而且死期不远,于是拼命大量收购办丧事要用的炭、苇之类的下葬用品。 刘弗陵垂死的时候,国家的高层们还都在为皇帝病歪歪的身体忙得焦头烂额,哪里会去顾及其他,等到昭帝崩了,大行之时得准备丧事,却突然发现市场上的下葬用品被人垄断了,高价出售,官家想要啊,得翻倍儿才能买得到。 这下可惹恼了当时的国家财政部长——大司农田延年。皇帝要出殡,丧葬用品开销超支太离谱,好歹人是堂堂财政部长,能被商户牵着鼻子走吗?你说天价就天价了?正所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小小商户。田延年打了个报告上去给霍光,结果一合计,直接把焦、贾二人囤积的货物给没收充公,国库爽歪歪的省下了这笔丧葬费开销,罪名是说焦、贾二人大发国难财实在太不厚道。 这样的结果,田延年自然是满意了。可怜的焦,贾二人发财大计就此泡汤,自然心中不爽,对田延年是记恨上了。 刘病已正在和许平君聊天,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刘病已抢出房门,截着气急败坏、脸青唇白的张彭祖,骇然道:“甚么事?“张彭祖泪水夺眶而出,悲呼道:“贺叔快不行了!“他的话像晴天霹雳,轰得他脑袋空白一片,失去思索这个一直在等待的噩耗的能力。 张贺俯坐床上咳得昏天黑地,每咳一次,手上的巾子便多上几点触目惊心的鲜血。 憔悴的病容没有半点血色,本是乌黑精亮的眸子更失去昔日的光采。 刘病已扑往榻沿,手掌接到他背心上,真气源源输入,热泪盈眶,哽咽道:“贺叔!“ 张贺奇迹地停止咳嗽,刹那间眼眸回复神采,朝他瞧去,不能相信地叫道: “病已!这不是真的吧?“ 刘病已强忍泪滴,摇头道:“这一切应该都不是真的。“ 张贺双目奇光迸射,像完全康复过来般平静的道:“有你在这里已令贺叔心满意足。“ 刘病已的心直往绝望凄苦的无底深渊堕下去,一切都完了,从输进张贺的真气,他探知张贺生机尽绝,当他的手离开他背心的一刻,就是他殒命之时。所有热切的渴望和期待,都被眼前这残酷和不可接受的命运彻底粉碎,尽成泡影。 刘病已差点要仰天悲啸,热泪再控制不住从左右眼角泻下,凄然道:“为甚么会这样的?“ 张贺面容沉下去,低声的道:“我本早捱不下去,但为了等待你们来,才撑到这一刻,过去发生的事,让它过去算了,!我能遇到你们,已感没有白活。人生难免一死,迟点早点并没有甚么分别,我现在很开心,死亦无憾。?“ 张贺虚弱地道:“扶我坐好!“ 刘病已知他到了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时刻。强忍心内无可抗御的悲痛,扶他坐好,手掌不敢有片刻离开他背上。 张贺身躯一软,含笑而逝。 刘病已出奇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轻柔地把张贺的身平放榻上 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每一个动作上。竭尽全力不去想张贺的死亡。 楼外静寂无声,张贺的消逝是那么宁谧和令人难以觉察。 窗外广袤深邃的天空嵌满星星,似乎这人世间除去黑丝缎般的夜空,他受到打击重创的破碎心,张贺的遗孤和他的死亡外,再无他物。 接着他以棉被卷起张贺的遗体,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啸,以把所有绝望痛苦的悲怆情绪,尽渲於远近的夜空去。 人生为何充满无奈的事?做人究竟有甚么意思? 他当然不会就此自暴自弃,他已身处在不能掉头,且生死悬于一线的险路上,只有往前直闯,方可能有出路。 “陛下今天的气色见好。”上官虹站在栏前远眺,刘弗陵在靠近太阳处置榻,暖暖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使得原本清减苍白的男子绽放出蓬勃的生气。 虽然明知这一切的景象只是眼睛的错觉,但她宁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实的。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的仰着头,似在嗅闻着枝头上嫩绿的芬香。 春日的气息,那是生命的起始。 皇后说好,随侍的宫女们不敢说不好,于是纷纷附和。 上官虹心满意足的笑了,眼梢却有一丝无法抹去的哀痛,她快步走到刘弗陵身后,顺手在枝头上采了一株红艳艳的桃花。 她采得急,连花带叶的捋了下来,一时花瓣碎碎飘落。 一片花瓣落在刘弗陵手背上,他抬起来,上官虹嗤的一笑,索性双手抱住花枝一通摇晃。花瓣犹如雨雪般从枝头飘下,落了他满脸满身。 刘弗陵并未着恼:“很少见你这么淘气……” 侍从们知趣的退避十丈,远远的站立伺候。上官虹绕到他身前,在榻前跪下,长长的裙裾拖在草地上,她拉过他的手,掌心抚触着自己的脸颊:“陛下不喜欢妾淘气?” 刘弗陵任由她小儿女般尽情冲自己撒娇,语气幽然却仍不失犀利:“你不是这样的人。” 帝后相处近十载,自己几乎便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从一个小女孩成长起来的,她的一言一行,性情喜好,他了如指掌。 他掰开她颤抖的手指,将一片花瓣搁在她的掌心,拾起她的手,在她手指上细细亲吻,“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上官虹。” 她颤栗得更加厉害,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膝头,抽搐的呜咽起来。 “别这样,上官虹。”他依旧如常的拍着她的肩背,声音虽哑,却不失一贯的温柔,“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她的哭泣骤然大声了起来,像是发出了愤怒的嘶吼:“陛下说这样的话,是想让妾生不如死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像哄孩子似的不停念叨,苍白的脸颊带着一种柔和的光彩, “上官虹,你知道的……”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朕,一直都活得生不如死。” “那么……”她的眼神空洞得骇人,“陛下是要抛下妾一个人了。” 刘弗陵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你比朕强,你能坚持的……你一直是最坚强的……” “可你并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她无限哀伤的落下泪来。 刘弗陵安静的躺在床上,上官虹跪坐在他身侧,俯低了腰凑近了盯着他。 四月的暖风穿堂而过,刮起床幔承尘临空舞起。 昨夜刚下过一场雷雨,初夏第一拨蚱蝉悄然无声的在夜色中破土而出,蜕皮羽化。 窗外蝉声寥寥,虽然不够清脆,却是那蛰伏时间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后发出的最后宣泄。 上官虹开始将脸伏在刘弗陵的枕前,无声的抽搐。 床下跪倒的太医们在屏息,瑟缩着。 霍光从席上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瞪圆的眼球充满血丝,颌下的胡须亦在发颤,他一步步靠近,腿脚发软的险些跌倒,幸而身旁的张安世及时扶住了他。 他站稳后甩开扶持,拖沓着脚步走到床边跪下。 刘弗陵面无血色,双眼紧闭。霍光跪在床头,迟迟不敢伸手去触碰他。 刘弗陵的嘴角凝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如果那双紧阖的眼睑能够睁开,这个永固的笑容将是一种多么巨大的讽刺。 他能想象得出这个几乎是他一手捧大的年轻皇帝,最终是用怎样的心情在生命的终结时刻留下如此讽刺的一丝微笑。 皇后在哭泣,那样的哭声压抑得让人心头发痛,霍光感到一阵目眩,在这样天翻地覆的眩晕中,耳边有个忽远忽近的声音尖锐的响彻整座未央宫。 “皇帝——驾——崩——” 元平元年夏,四月十七,皇汉第八位天子刘弗陵崩于未央宫,举国服丧。 在帝制时代,天子的人选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今天召开的大会,也正是为了解决这问题。在拥立谁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大将军霍光。 帝国的皇位继承人问题摆在臣子们面前。**帝国新主人的选定,既不取决于人民的选票,更非各派政治力量角逐和妥协的结果,它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在最高统治者死去的情况下,表面上似乎取决于几个人,其实质还是一个人说了算。一个人的好恶决定了历史的偶然性,帝国的前途在历史偶然性的迷雾中变得暗昧不明,充满诡谲的变数和凶险的暗礁。所以,帝国最高统治者撒手人寰之时,也是帝国最危机的时刻,阴谋在酝酿,火并随时都会发生。 霍光想过没有自己做皇帝取代皇汉?事实上,但凡手握王朝最高领导权十几年的大臣,就没有几个不想谋反的,因为时机一旦成熟,推倒皇帝自己来干也无非就是个勇气的问题,而政客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和脸皮,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第十八章 刘贺登基(一) 那么霍光在汉昭帝刘弗陵死后、皇族直系继承人空缺的时候没有造反,总结起来原因无非有如下几点: 其一,皇汉天下政策得当,深得民心。 自汉高祖得天下以来,汉朝皇帝鉴于秦朝灭亡的教训,采取与民休养的政策,文景之冶中国历史上那也是数得上的盛世。 传至汉武大帝刘彻,那是相当能打的一个皇帝,人家把匈奴折磨得够惨,同时也把汉朝糟蹋得够呛。武帝末期,全国人口减少了一半,税收少了四分之三,马匹数量少了百分之七十,搞得民怨沸腾。但武帝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颁发了《轮台罪己诏》,虽说那只是个表态而已,但是人家皇帝都书面认错了,善良的老百姓也就选择原谅他了。 没多久,刘彻就升仙了,他的儿子刘弗陵即位,年纪太小,由霍光辅佐,经过了十几年休养生息,基本上把人口、赋税和马匹水平恢复到了刘彻即位初期的水准,老百姓那个高兴啊…… 但是,霍光不过是忠实执行了刘彻制订的国策,养民富民的功劳,还是归在了皇汉。 而且皇汉还是比他霍光有号召力的,最强有力的一人就是刘彻原先的皇太子、刘病已的爷爷刘据,应该说当今天下要行仁政的政策,他跟他老子讲了十几年,而且也是积极实践的,这一点满朝文武记得清楚。 考察昭帝一朝五十岁以上的官员,有一半人的履历表上写着“尝事戾太子(刘据后来的谥号)”,意思是被刘据提拔上来的——这帮老家伙虽然折腾不动了,但是很有威望,而且哪个不是副省级以上的干部?有这么多高官是曾经跟着刘据混的,这一方面为刘病已后来顺利主政铺平了道路,另一方面,也让霍光深为嫉妒。 所以刘据被诬陷谋反而自杀以后的十几年里,霍光都没有给他平反,更没有追赠谥号,一个死人能让活人这么揪住不放深深忌讳,大概就是因为霍光知道皇汉的那些老部下是不可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另起炉灶的吧…… 考察中国历史,每一次大臣们废主自立,根本原因都是主子执政失败闹得民怨沸腾,才有可趁之机。在这一点上,霍光没有占到天时。 其二,军队中存在派系分歧,霍家领导军方的能力不足。 霍光是大司马,掌管全**队这没错,但掌管军队跟完全控制军队是两个概念。 刘弗陵死的时候,国家中央军委有四名常务,霍光是大司马(主席),张安世是车骑将军(副主席),韩增、赵充国是前、后将军(常务委员,排名不分先后。汉代设立前后左右四将军,都是部长级以上的军委常委,但或者有前后,或者有左右,并不常设)。 问题来了,这里面除了张安世是死心塌地跟着霍光的以外,韩增、赵充国都是武帝刘彻的亲信,死心塌地跟着皇汉混的,常委中都有一半外人,更别说将军(军委委员)一级带兵的将领了。仔细考察当时的军事情况,就是霍光全盛时期,全**队(包括京城卫戍部队)中的高级将领也只有一半是自己的嫡系。 韩增、赵充国让他们打匈奴,打羌人,那他们肯定能听霍光的命令,但要是说到造皇汉的反,就未必愿意跟着他蹚浑水吧! 此外,霍家的军事指挥才能也不足以控制全军。霍光本人就不说了,他是文科班出身,压根儿就没上过前线,他的儿子霍禹更是个干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够的纨绔子弟。 昭帝刘弗陵时期,霍禹和张安世的儿子张千秋一同去前线打仗,回来以后,霍光问他们前线情况,霍禹是一问三不知,脑袋里光装着豆腐脑儿了,但张千秋对答如流,把前线的沟沟坎坎、人畜跳蚤都摸得门儿清。 当时霍光就说了,哎,我们霍家后继无人,张家要兴旺,军委主席的位子,怕是传不到下一代了。 霍家没出什么可以服众的第二代人才,霍光独木难支。 最重要的是霍光无法完全调度边防军,一旦谋反便成隐患。 西汉由于长期受到匈奴和西域诸国的威胁,边防军实力不亚于中央嫡系部队,加上武帝刘彻时期将大量远征匈奴的老兵遗孤调入中央军抚养,十几年后,这帮孩子都是大大小小的军官了,而霍光却不是他们的老上司,甚至比当年那帮娃娃军的资历还浅。 当时边防军最有威望也最能打的是老将赵充国,地方守备军中威信最大的是韩增,霍光想谋反,没问题,中央卫戍部队搞定京城不需要一天,问题是他坐得住么? 西汉的戍边部队,名曰“戍边”,但远征匈奴尚需半个月,可打进京城用不了三天,加上赵充国又不跟他坐一条船,万一哪个将军看着不爽,打着“勤王”的旗号跑回来穷搅和,都够他喝一壶的…… 类似的这样情况,同样发生在汉高祖刘邦驾崩后,吕后想要谋反的时候。当时也同样因为军队派系太多、边防军不受约束而变相阻止了计划。 霍光可以调动军队,但不能完全操控军队,边防军和地方军队无法摆平,霍家威信和才能不足以服众,这就在军事上给霍光出了很多难题。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问题是军队这帮子人只认皇汉而不认霍光。在这一点上,霍光没占到人和。 其三,霍光本人位极人臣,已经没有做皇帝的野心。 霍光这人,年轻的时候苦透了,他是穷人家出身,从小就不受待见没人疼,更别提受到什么教育。想当初,是他同父异母的老哥霍去病把他带到京城抚养,是汉武帝刘彻让他读书、给他机会、放在自己身边三十余年,扶持他一步步登上高位,这些事情,霍光还没有忘记。 而汉昭帝刘弗陵挂掉的时候,霍光已经五十多岁了,人到了这个岁数,越来越爱回忆当年的事情,而心态已不复少年时的开拓进取,只想保住眼前的富贵了。 霍光后来跟刘病已提到汉武帝,提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都不由得老泪纵横。 霍光老了,更念着旧日主子的恩情,更何况从田舍郎到位极人臣,该知足了。 由此可见,即便霍光有那个实力,有那个威望,他也未见得下得了那个狠心。 皇汉江山气数未尽,军队派系不能摆平,昔日故主恩义难忘,甭管这三条当中究竟哪一个占了主要因素,总之霍光选择做忠臣,而且他如愿以偿了。 依霍光在朝中的地位,谁来作帝国的新主人,他有无可置疑的决定权。 燕王刘旦死后,如今,武帝在世的儿子只有广陵王刘胥一个人了。按帝国继嗣的规则,刘胥应该是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 但是,霍光决定把刘胥排除。他感到刘胥一旦继位,自己的地位和身家性命存在太多的变数。 他原来受命辅佐少子,本来按照立长不立幼的成例,身为同父异母哥哥的刘胥就对小弟弟当皇帝心存不满,对他的辅佐之臣自然心存怨恨。新君一旦上台,清洗原来的班底,霍光自然第一个挨刀。再说,刘胥年纪大了,已经不好驾驭,上台伊始,必然政自己出,他这个前朝的臣子即使不被清算,也得靠边站了。这些是他最为恐惧的,所以,刘胥在他心中已被断然排除。 但是其他臣子们并无这样的历史包袱,他们想的是如何使汉家社稷得以存续,新君临政后,摆脱霍光专权,说不定有更多展示和擢升的机会,所以,朝堂论辨中,大臣们大多主张迎立刘胥即位。霍光清楚,自己多年身居高位,当皇帝的家,遂自己的愿,已得罪了太多的人。臣子们心存怨望,只是不敢说而已。如今,他们都急切希望通过皇位的更替来摆脱他,形势似乎比较棘手。 他冷眼观察这一切,看他们各自的表演,揣摩他们隐蔽的动机,以此决定亲疏和敌友。 群臣的意志是可以用权力轻易摆平的,终于,有一个小官(郎)站了出来,他引经据典,论说继承皇位的人关键看他是否有德行和称职,而未必非要立长,广陵王刘胥不宜继承大统。决定帝国继承人这样的重大国事,九卿备位,重臣朝议,何容小臣置喙?但他就敢站出来说话,而且立刻得到大将军霍光的赞同。这且不说,大将军又马上将此人擢升为九江太守。此人或许揣摩大将军私意,望风希旨,或许暗中受命,总之,他因越位议政升了官。 郎官这道奏,霍光仔细看了,并做了批阅,然后转丞相。田千秋走后,汉朝新换了一位丞相。这新丞相名叫杨敞,生性胆小怕事。身为丞相,却只能作霍光的跟屁虫。 杨敞看了,又转众卿传阅。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废长立幼,迎立刘贺。霍光以上官皇后的名义发了份诏书,依照当年迎孝文皇帝一般的礼仪准备派人前往昌邑国在京官邸宣读玺书,迎立刘贺为帝。 第十八章 刘贺登基(二) 在去的人选上,按理应是大鸿胪与宗正前往,霍光斟酌再三,最后让少府史乐成暂代大鸿胪一职,又重新提拔了已废为庶人的刘德为宗正,另选了自己的亲信——大将军府长史邴吉擢升为光禄大夫,中郎将利汉,此四人组成了一个颁诏迎帝的队伍,乘坐七辆驿车浩浩荡荡的前往长安城内的昌邑官邸。 这一行人出未央宫至郡国官邸,自然引来无数百姓争相围观,到得昌邑官邸,宣读皇后玺书。 “制诏昌邑王:使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征王,乘七乘传诣长安邸。” 留守官邸的昌邑国侍从又惊又喜,哪敢轻慢,夜漏未尽一刻,连夜举火发书前往昌邑国。 刘贺,生于公元前92年,他四岁的时侯就当了昌邑王。刘贺他有娘生,却没爹养,打小就是一顽童。长大后,像现在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一问题少年。 首先,他不爱读书,特还特玩,而且还玩得特别疯。哪里好玩,就扑哪里去,简直是玩一行爱一行。除此之外,还特好吃。一个人吃不过瘾,召人陪吃还不过瘾,甚至还跑到厨房见肉就啃,海喝不止,仿佛他前辈子就没吃饭过似的。 其次,这厮还特无礼。作为贵族,两个六艺是必须精研的。第一个六艺,就是《诗》《书》《礼》《春秋》《乐》《易》六部典籍;另一个六艺就是礼、乐、射、御、书、数等六种基本技能。贵族以俩六艺要求子弟,无非就是是将他们培养成德才兼备的贵族接班人,如果命好,说不定还能混个皇帝侯选人。 然而,从小缺乏管教的刘贺,简直就是一匹没装过笼头的野马。要才无才,要德无德,简直就是不像话。不像话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快乐就行。所以,刘贺丝毫没有愧疚感,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甚至有时候高兴,还要带一帮人野外飚马,丢命的事都不怕的。 刘贺所作所为,有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替他着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吉,一个叫龚遂。王吉是昌邑王国的中尉,龚遂是昌邑王国的郎中令。 王吉曾经给刘贺上书,那书写得又长又臭,总结起来却只有一句话:昌邑王您也算成年了,该收玩心读书啦。你现在想的应该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读书,和古之圣贤交流对话;另外一件是树立远大理想,就算不是以天下为已任,至少也得替自己将来打算吧。 王吉的奏书,刘贺看了,很不以为然。然而,他还是假装诚恳地对中尉先生说道:“多谢您老人家的批评和指教!”然后,为了奖励王吉,赏了人家五百斤肉,米五石,干肉五包。 赏赐完毕,他又找人玩乐去了。 事实上,年轻人爱玩,经常把长辈的话当做耳边风,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犯此毛病的,刘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想当年,汉武大帝刘彻十七岁时,年少轻狂,经常偷偷溜出长安,带着一帮心腹去野外打猎。而且一玩就是没玩没了。那时,刘彻老妈王太后管他可严着呢,再往上还有一个窦太后也盯着他,可照玩不误。 如今,刘贺无人管教,打个猎,溜个马也是正常之举。然而,与刘彻不同的是,刘彻打小好读经书,胸怀天下。刘贺心里面就没有任何远大志向,就知道整天玩乐。 想想,刘贺本质不坏,他吃的不过是缺乏教育的亏。面对如此贪玩不化的少年,有人认为,仅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软话听不得,那就来点狠的。 得出以上那个教育至理名言的人,是郎中令龚遂。龚遂为管好刘贺,采取以上方法:首先,要求刘贺的老师加强辅导,监督他按时做作业。所谓做作业,就是读背儒家经典了。其次,就是亲自上阵,基本上见一次就批评一次。而且每次总是挑难听的话,骂刘贺的缺点。于是乎,刘贺一听到龚遂张嘴,马上捂起耳朵就跑,比兔子逃得还快。 如果每次都让刘贺跑掉,那就白费心思了。龚遂也不含糊,刘贺一跑,他就猛追。追上刘贺后,扑的一声就跪在他面前猛哭。龚遂这一哭,弄得刘贺很不好意思,不禁吃惊地问道:“不就是不听你的话吗,有什么好哭的?” 龚遂说道:“我不哭你不听话,我哭你快要完蛋了。” 刘贺迷惑不解地问道:“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 龚遂:“你天天这样好玩,终有一天会将自己玩废的。那时,你哭都来不及了。” 刘贺很无奈地说道:“你的心思我懂,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龚遂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之所以沦落成今天这模样,都是被你身边那帮心腹教坏了。这样吧,我准备给你换掉你身边那帮跟从,用新人重新调教你,如何?” 刘贺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很快的,龚遂精心逃选了一帮人跟从刘贺。然而不久,刘贺就开始发牢骚了。原因是龚遂给他安排的这些人,只会读书,一开口就是子曰子曰,晕死人了。再且,这帮人又不会喝酒,也不会逗乐,一切按部就班,形同木偶,简直要闷死人了。 终于,刘贺犹如被架到火上烧烤的鸭子,终于憋不住骂娘赶人了。最后,他又将原先陪他吃喝玩乐的那帮朋友,一个个地找回来陪他了。 这就是真实的刘贺。吃喝玩乐,乐此不疲,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既然如此,霍光就不了解他那德性吗?既然了解,为何不选别的,偏来选一个比石头蹦出来的孙悟空还要好玩的人来当皇帝? 事实上,霍光是有苦难言啊。请看看以下刘彻这张家谱表,你就明白霍光是多么的难做人了。刘彻生有六子,分别如下:戾太子刘据,齐怀王刘闳,燕刺王刘旦,广陵厉王刘胥,昌邑哀王刘髆,汉朝第八任皇帝刘弗陵。 刘据育有一子,名唤刘进。当年,刘据被逼造反,随父逃亡湖县,后被害死;齐怀王刘闳,混得特惨,短命无子,封国被除;刘旦和刘胥就不用说了,狼子野心,地球人都知道这俩兄弟是什么货色。如果让他们当皇帝,还不如直接把汉朝这帮高官先杀了。 第十八章 刘贺登基(三) 刘贺所作所为,有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替他着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吉,一个叫龚遂。王吉是昌邑王国的中尉,龚遂是昌邑王国的郎中令。 王吉曾经给刘贺上书,那书写得又长又臭,总结起来却只有一句话:昌邑王您也算成年了,该收玩心读书啦。你现在想的应该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读书,和古之圣贤交流对话;另外一件是树立远大理想,就算不是以天下为已任,至少也得替自己将来打算吧。 王吉的奏书,刘贺看了,很不以为然。然而,他还是假装诚恳地对中尉先生说道:“多谢您老人家的批评和指教!”然后,为了奖励王吉,赏了人家五百斤肉,米五石,干肉五包。 赏赐完毕,他又找人玩乐去了。 事实上,年轻人爱玩,经常把长辈的话当做耳边风,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犯此毛病的,刘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想当年,汉武大帝刘彻十七岁时,年少轻狂,经常偷偷溜出长安,带着一帮心腹去野外打猎。而且一玩就是没玩没了。那时,刘彻老妈王太后管他可严着呢,再往上还有一个窦太后也盯着他,可照玩不误。 如今,刘贺无人管教,打个猎,溜个马也是正常之举。然而,与刘彻不同的是,刘彻打小好读经书,胸怀天下。刘贺心里面就没有任何远大志向,就知道整天玩乐。 想想,刘贺本质不坏,他吃的不过是缺乏教育的亏。面对如此贪玩不化的少年,有人认为,仅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软话听不得,那就来点狠的。 得出以上那个教育至理名言的人,是郎中令龚遂。龚遂为管好刘贺,采取以上方法:首先,要求刘贺的老师加强辅导,监督他按时做作业。所谓做作业,就是读背儒家经典了。其次,就是亲自上阵,基本上见一次就批评一次。而且每次总是挑难听的话,骂刘贺的缺点。于是乎,刘贺一听到龚遂张嘴,马上捂起耳朵就跑,比兔子逃得还快。 如果每次都让刘贺跑掉,那就白费心思了。龚遂也不含糊,刘贺一跑,他就猛追。追上刘贺后,扑的一声就跪在他面前猛哭。龚遂这一哭,弄得刘贺很不好意思,不禁吃惊地问道:“不就是不听你的话吗,有什么好哭的?” 龚遂说道:“我不哭你不听话,我哭你快要完蛋了。” 刘贺迷惑不解地问道:“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 龚遂:“你天天这样好玩,终有一天会将自己玩废的。那时,你哭都来不及了。” 刘贺很无奈地说道:“你的心思我懂,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龚遂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之所以沦落成今天这模样,都是被你身边那帮心腹教坏了。这样吧,我准备给你换掉你身边那帮跟从,用新人重新调教你,如何?” 刘贺无奈地说:“好吧,听你的。” 很快的,龚遂精心逃选了一帮人跟从刘贺。然而不久,刘贺就开始发牢骚了。原因是龚遂给他安排的这些人,只会读书,一开口就是子曰子曰,晕死人了。再且,这帮人又不会喝酒,也不会逗乐,一切按部就班,形同木偶,简直要闷死人了。 终于,刘贺犹如被架到火上烧烤的鸭子,终于憋不住骂娘赶人了。最后,他又将原先陪他吃喝玩乐的那帮朋友,一个个地找回来陪他了。 这就是真实的刘贺。吃喝玩乐,乐此不疲,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既然如此,霍光就不了解他那德性吗?既然了解,为何不选别的,偏来选一个比石头蹦出来的孙悟空还要好玩的人来当皇帝? 事实上,霍光是有苦难言啊。请看看以下刘彻这张家谱表,你就明白霍光是多么的难做人了。刘彻生有六子,分别如下:戾太子刘据,齐怀王刘闳,燕刺王刘旦,广陵厉王刘胥,昌邑哀王刘髆,汉朝第八任皇帝刘弗陵。 刘据育有一子,名唤刘进。当年,刘据被逼造反,随父逃亡湖县,后被害死;齐怀王刘闳,混得特惨,短命无子,封国被除;刘旦和刘胥就不用说了,狼子野心,地球人都知道这俩兄弟是什么货色。如果让他们当皇帝,还不如直接把汉朝这帮高官先杀了。 现在,终于知道霍光的难处了吧。不是他不想挑个好的,是他根本就没得挑了。尽管说,刘贺这孩子贪玩好吃,还文盲一个,不算靠谱。不过相对刘胥来说,可就好多了。怎么说,刘贺只是好玩罢了,这孩子本质还不算坏。更重要的还有,玩物者,必胸无大志; 如此看来,刘贺和刘胥,一个是胸无大志的孩子,一个是野心勃勃的大叔级人物,霍光还是愿意挑前面那个的。 说了半天,我们总算看到了,刘贺之所以能被选上皇帝,一个字:命。世事之事,当我们不能按常理推演和解释的时候,只好将它推给命运解释。 刘贺准备当皇帝那年,不过十八岁。他活了十八年,或许世上好玩种种好玩的事,打死他也不相信,竟然有一天让他就好玩的事,就是被人拉出去当皇帝。 正所谓,好运来了,跌倒都要捡黄金。然而,刘胥呢?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被人家说狼子野心,极不靠谱。有些人,天生所具有的,就是有些人天生所追求的。 那边刘旦和刘胥两兄弟要哭了。我们奋斗一生,却不如人家一个贪玩的孩子拿得轻快,这是什么世道,真让人郁闷啊。 做自己的皇帝,让别人哭去吧。那边的刘贺一听说中央要召他进长安当皇帝,乐得就差没飞起来了。 刘贺接到的诏书,是以上官皇后的名义下达的。诏书抵达昌邑王国的时候,正值初夜,整个王宫都点着火烛。当刘贺激动地打开诏书一字一字地念起时,全宫人都欢呼起来,成了欢乐的海洋。 那一夜,刘贺成为欢乐海洋里,最为幸福的一朵浪花。一切来得太突然的,仿佛是假的,又仿佛是做梦。第二天,刘贺依然激动难抑。中午,他突然猴急地宣布,立即启程进京。 第十八章 刘贺登基(四) 在这个时侯,刘贺真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当夜就飞进长安未央宫登基算了。然而,他就知道猴急,却不懂做皇帝的规矩,竟然也没人教他。事实上,就算是教他了,估计他也未必听得下去。 那么,做皇帝的规矩是什么呢?很简单,准备辞让三次。理由也是千篇一律的,说天下能人辈出,自己不够资格,还是让他别人去做吧。 这不是谦虚,这叫做秀。此个政治秀,自刘邦开国以来,已成传统。刘邦之后,将此传统演得最为成功的,恐怕就是刘恒了。 当年,吕雉势力倒台,陈平和周勃商议选皇帝,最后敲定了代王刘恒。然而当长安旨意发到代地时,刘恒非但不兴奋,反像要被人家推出去踩地雷似,弄得全家都神经紧张,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于是,他先是辞让。辞行没通过,又只好开会讨论,会议上辩论激烈,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最后,只好派人去长安探虚实,弄清情况,然后才慢吞吞地前行。 到了长安后,刘恒低姿态出场,一秀再秀。最后,终于坐稳屁股,天下在手,任其拿捏。当然,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刘恒之所以成功,跟他成长经历无不莫大关系。 刘恒早年经历过很多苦,经历过吕雉时代的**,无论是心智还是心理,都过早成熟。这是其一;刘恒打小就被老妈子薄太后严加管教,修身养性,韬光养晦,终成大器。这是其二。 反观刘贺,要家教没家教,要磨练,没磨练,简直就是一有头无脑的小混混。他这样手无寸铁地要去出去闯荡江湖,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以上这些道理,昌邑王国中尉王吉是知道的。所以,在刘贺动身之前,他还特别写了一封书,告诉刘贺到长安后,必须注意两件事:第一,就是谦虚,谦虚再谦虚;第二,听霍光大将军的话,做个乖孩子。不乖的话,可能连糖都没得吃了。 当时,刘贺看了王吉的奏书,一笑置之。他将王吉奏书一丢,拍拍手就走人了。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刘贺人还没到长安,就在路上耍起了皇帝的威风。来到济阳(河南省兰考县东北十固阳镇),他叫地方政府给他供献特产。此特产一是长鸣鸡,据说很珍贵;到了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命奴隶主管给他弄美女,放到车上以解旅途寂寞。 刘贺也知道自己的作为实在有些不像话,所以把美女偷偷地藏在车上玩乐。没想到,到了湖县(河南省灵宝县西),就被中央迎驾的使节发现了。国丧期间人人都不得行男女燕好之事,特别刘贺还是朝廷迎回长安即将继承刘弗宗嗣的人选,掳劫民女在车中行此**奸情,视为不孝,罪行难恕。 于是,使节找来昌邑王国国相训话。国相很委屈,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又只好找到郎中令龚遂。龚遂一听,两话不说,直奔刘贺处,质问到处有没有这回事。 刘贺理不直,气很却壮。他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根本就没那回事。” 龚遂说道:“没那回事,为什么车上会有人偷藏美女?” 刘贺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事不是我干的。” 刘贺是个什么角色,龚遂是知道的。然而他知道,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够了。因为他来找刘贺质问,不是要算帐,而是要替对方找个替罪羊的。 于是乎,龚遂又对刘贺说:“既然你不知道这事,那肯定是奴隶主管干的好事了。这等破坏礼教的事,大王您准备怎么处理?” 刘贺一时无语。最后,刘贺很无奈地听从龚遂建议,将奴隶主管杀了。 龚遂以为,通过这次血的教训,刘贺应该学乖点了。如果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让他太过操心了。事实上,龚遂太过乐观了。让他哭不及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呢。 路上干那些荒唐事就算了,还有一笔更荒谬的帐还没算呢。刘贺这一路去长安,基本上是一路飞奔的。见过猴急的,但没见过如此急猴的。仅从昌邑王国出发,抵达定陶这一段距离,一百三十五里,一路都是刘贺一行人跑死的马。按此计算,刘贺要到长安,到底要跑死多少马?我想,这个数据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必须向刘贺学习的。他长途奔波,马死无数,他竟然还能保持高昂的跑路精神,最后,胜利抵达霸上。 长安派来的大鸿胪已经在此等侯。大鸿胪见到刘贺,叫他换乘皇帝御用车队,也就是所谓的天子六驾(皇帝级别的六匹马拉的两辆马车)。刘贺一点也不谦虚,坐上去就走了。在车里陪座的是郎中令龚遂,车队即将到长安东都门时,龚遂告诉刘贺:长安到了,赶快放声痛哭! 龚遂为什么叫刘贺哭?别忘了,刘贺此趟来,不能只记得是为当皇帝而来的,他在登基之前,还必须做一件事——奔丧。如果刘弗陵不崩,哪来刘贺当皇帝的大好机会?所以,刘贺必须感谢刘弗陵,祝人家天堂道上一路顺风,长命百岁。 我认为,哭泣是一件技术活,亦是一项艺术活。哭得好,钱财滚滚,江山易得。哭得不好,别说江山,估计连老命都保不住。中国历史上,有多少优秀的政客,已经练就一身哭功。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有需要,他都能哭得排山倒海,长江沸腾,似乎哭不惊天动地死不休。 然而,刘贺却真诚地告诉龚遂,你别叫我哭,我根本就哭不出来。 刘贺这话搞得龚遂哭笑不得。连秀都不会做,这皇帝他能做当多久呢?真是个未知数啊。龚遂也没法,对刘贺说,现在哭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先酝酿酝酿一下感情,等会到了内城,你就得哭了。 刘贺点点头。于是乎,刘贺车一到城内,龚遂又提醒刘贺说,进城了,该哭了。 这时,刘贺两只眼睛明亮如灯,他告诉龚遂:感情还没酝酿好,等到了未央宫再哭吧。 龚遂真是郁闷极了。他看着刘贺,犹如看着一个从石头蹦出来的猴子。这个猴子,仿佛不知人间世故,更谈不上什么政治伎俩。凭他这一身泼猴脾气,不知长安城是否会有好日子过呢。 龚遂问刘贺:你能保证到未央宫前哭出声来吗? 刘贺:应该没问题吧。 龚遂:你不要跟我说应该,而是保证你一到未央宫,眼泪必须哗啦啦地流出来。 第十九章 27天闹剧(一) 刘贺惊讶的问道:“此话怎讲?” 龚遂一脸坚毅的道:“很简单,你到未央宫如果还不会哭,你就别想在长安里混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基本程序,可记住了。我们昌邑王国的丧帐,设在未央宫门外御用大道北面,丧帐前有一条南北小路。你一到小路,立即下车步行,面向西边,伏拜在地,然后痛哭流涕。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可以止哭。” 龚遂的话,吓到了刘贺。刘贺一听,坚定地说道:“请放心,这个小事,我还是能办得到的。” 队伍停了下来,刘贺伸手抹了把脸,嘿嘿桀笑两声。龚遂撩开帷帘,刘贺在待者的搀扶下双脚终于平稳的落了地。 街道上早有执金吾率兵卫负责清道警戒,将围观的百姓驱逐到道路的两旁。刘贺刚下车,围观的民众便发出一声感慨般的呼声,犹如海浪般汹涌起伏。 身材颀长,一身斩缞丧服的刘贺无论往哪站都是极其引人注目,特别是他从帷帘掀开便扯起嗓子高喊了一声,等下了车后不等随行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矮身跪伏在了地上,向着西面的未央宫阙楼号啕大哭。 刘贺哭得凄惨,这一声哀婉凄厉的悲鸣勾起了沿街围观的百姓对英年崩逝的大行皇帝无限眷恋之情,不消一刻,呜咽声犹如瘟疫般迅速传播四散,未央宫外响起一片伤心的哭声。 上官皇后眼神空洞的转向围拢在前殿上的公卿大臣,未央宫外隐隐约约有哽噎的哭泣声,但是大臣们的表情都是严肃谨慎的,她的外祖父更是蹙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她叹了口气,既然那么多人都选择无视宫外的动静,她这个未亡人又何必自扰?她拖沓着脚步走向梓宫,棺柩外套着金椁,棺椁的盖子都还没有盖上,她的夫君此刻正躺在棺柩内,棺椁周围搁着上百斤的冰块。 夏日炎炎,冰块在热气中蒸腾着氤氲,刘弗陵包裹着金缕玉衣的尸身就躺在这片茫茫雾气之中。她刚想走进那片氤氲中,便有侍卫站出来劝阻,她没生气,脸上甚至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些侍卫,直到霍光发出了唯一的声音:“来了。” 殿内光线昏沉,殿外明媚绚烂,以碧空白云作景,上官虹回首时只看到一个披麻戴孝的白色人影踉踉跄跄的哭爬上殿前石阶,然后在殿门口跪了下来,涕泪纵横,毫无形象可言。 她几乎是怀着某种强烈的祈求之心走向那个人,可当刘贺泣不成声的抬起头,她在看清那张年轻秀美的面容时,禁不住连退两步,颓然无力的垂下泪来。 作为刘弗陵的继嗣者,她一直期翼着刘贺能有些与刘弗陵相似之处,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那一眼的印象她除了看到一张俊美秀丽的脸孔外,刘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刘弗陵的影子。 “皇后,这一位便是昌邑王。”上官虹将视线转向霍光,霍光陡然触到那冰冷的目光时,微微打了个寒噤,但眼下的状态容不得多想,随着刘贺进殿的还有一批昌邑国的随从,其中便包括了昌邑国丞相安乐、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等人。 目前要如何衡量这些即将加入的政客才是霍光首要考量的大事,为大行皇帝的丧事以及选立新主事宜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实在无暇分心去顾及外孙女的情绪。 “昌邑王臣贺,叩见皇后!”刘贺哭倒在上官虹的脚下。 上官虹神情漠然的低头:“可。” 她继续盯着刘贺看,霍光就站在刘贺边上,一个是十**岁的年少君王,一个是年近六旬的三代老臣。两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目光飘远,将殿上闹哄哄的人群一一打量了遍,最终又重新落回到那片氤氲之中。 刘弗陵在天之灵可知此刻发生的事?他就躺在那里,可听得到这些人即将迎立新的天下之主来取代他? 也许,不用听到,这样的结果,他生前便早就料到了。 他是那样的聪慧,聪慧到能一眼看透人心,所以他放弃了自我挣扎,也放弃了一切。 或许……没有子嗣是对的。 如果有了子嗣,那现在被迎上天子御座的将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而他又怎会忍心让自己的儿子重新走回自己的老路? 继嗣者到位,皇后到位,三公九卿到位,宗亲百官到位。当工匠们终于合上了刘弗陵停灵一个半月的棺柩,当大鸿胪史乐成高呼那声:“哭——”满殿响起震耳欲聋般的哭声时,上官虹却像是一个灵魂早已出窍飞散的人俑般,没了任何情绪。 元平元年六月初一,昌邑王刘贺受皇帝玺绶,袭天子尊号,成为汉朝第九位继任大统的皇帝。同时,上官皇后受尊为皇太后,尊大行皇帝谥号为“昭”——依礼谥法,“圣闻周达”曰昭——是为孝昭皇帝。 六月初七,孝昭帝灵柩出殡,安葬于平陵。 “皇后……皇后……” 炙热的阳光从指缝间落下,光斑在她眼睑上舞动。 她仰起头,在白茫茫灿烂的曦光中找到了他的身影。 “啊……”她哑着声,小小的声音压抑着她激烈的心跳,“陛下……”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内心有多窃喜,她疾步迎上去,脚步放得那么轻。 她又等了他一整天,也无所事事了一整天,从睁开眼就开始思念,即使阖上眼,也渴望着他的气息能再次回到这座冰冷寂寥的宫殿。 “虹。”他像以往那样唤着她的名字。 她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迷人,这是她渴望已久的…… “朕是喜欢你的……”她痴迷沉醉,闭着眼聆听那个令她心动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朕喜欢你……” 朕喜欢你…… 她心颤,他说他喜欢。 眼泪就这样淹没,她喜极而泣,激动得抑制不住的抽搐震颤。 “皇后……皇后……” 他似乎想挣脱她的怀抱,急于离开。她哭喊着誓不撒手:“别离开我!别抛下我一个人!求求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未央宫里,我怕……”喊到最后,声音已经抖成碎片。 “皇后!皇后!醒醒……” 侍女们轻轻摇动皇后的身体,却换来她哑然的呜咽,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蜷曲着身躯,手里紧紧抓着一件男式的常服,衣缘上绣着吉祥的饰纹,那是大行皇帝的遗物。 她身子猛然一抽,眼睛陡然睁开了。眼皮突突的跳着,她满头大汗,樱唇微张,眼瞳中布满惊恐与哀痛。 终于……还是剩下她一个人了。 第十九章 27天闹剧(二) 从她五岁进宫起,她就隐隐觉得她被人抛弃了。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她,她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现在是那个陪伴了她十年的男人,终于也抛下了她。 她醒了,从梦中醒来,随即又继续堕入一个无边的噩梦中。 她继续蜷缩起四肢,头埋在膝盖上,呜咽的哭泣。 侍女们面面相觑,皇后的哭声小小的,像根细微的丝线,却叫人感觉无望的痛。于是她们一边抹泪,一边将她扶起来:“皇后!霍将军差人来传话,说是昌邑王的车驾已经到了灞上,他让你准备一下……” 皇后双瞳茫然,她虽然停下了哭泣,顺从的从床上走了下来,可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个有人气的活人,而是个拨一下动一下的人偶。 侍女们惴惴不安,怕她没听清楚,于是重复了一遍。没想到她却突然哑着声打断她们的话:“昌邑王后可曾一并随驾同来?” 侍女皆愕,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意又命人梳妆,妆容整理到一大半,出去打听的侍女才回来禀告:“昌邑王后因昌邑王奉诏急切,此次并未随车驾一同前来。” 她怅然的望着铜镜内的影子,云鬓花颜。 ——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他这样对她说。 她今年十五岁,十年前她成为他的妻子。 往后看,她的一生还很漫长,也许会有更多的十年要继续煎熬。 可作为他的妻子,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上官虹搬出了未央宫椒房殿,住进了未央宫东面的长乐宫中,也彻底割断了她在未央宫十年岁月的点点滴滴。 未央宫椒房殿送走了上官太后,同时迎来了新的女主人——昌邑王后郁芳。 刘贺的妻妾数十人,其中还未包括那些来自昌邑国的歌伎舞姬,这些新入驻未央宫掖庭的女人在郁芳的率领下,和原先的掖庭宫人立即划分出了鲜明的对比阵线。 郁芳今日从未央宫到长乐宫不只是单纯的以晚辈身份来拜谒皇太后的,显然她是有所为而来。虽然刘贺尚未封后,但未央宫后宫主位的人选想来也已经不用置疑了,至少郁芳俨然是以皇后之尊的身份来面对上官太后的。 “陛下身体可好?”上官虹的语气平淡中不带多余的感觉,虽然是在询问,但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只是在例循礼仪的有此一问。 郁芳坐在她的南侧位,因为上首的位置上此刻正坐着霍大将军的夫人。郁芳本是怀着对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小太后的好奇之心而来,想对其一探究竟,没想到长信殿内居然还有其他人在,而且霍夫人显然一点避席退让的意思也没有,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首席位上,只在她进门时稍许跽起上身略略做了做欠身的样子。 “陛下近日忙于政务,彻夜勤勉,经常出入天禄阁。”天禄阁乃是汉初丞相萧何所建,阁内收录了有关汉家皇室的各类秘档以及重要书经典籍。 上官虹微微一愣,尚未开口询问,边上的霍夫人倒是不咸不淡的笑了起来:“怕是你记错了吧,陛下常去的是石渠阁吧?” 石渠阁位于未央宫的西北角,与天禄阁东西相距约两百来丈,同样是萧何所建,只是阁内收录的皆是从秦朝收获得来的各类藏书图籍,更是本朝各类博士学者们研究探讨学术的场所。 天禄阁与石渠阁虽然同为收藏典籍之所,但收录的书目类别却不同,皇帝若为上进求学之故,去的当是石渠阁。郁芳初来乍到,哪里分得清这两阁之间的区别,若是一时说错也是情有可原,但这个错处却由本该属于宫外人的霍夫人提点出来,怎么听都觉得是种毫无修饰的讽刺。 郁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最终勉强克制住,向上官虹请示道:“有件事妾不敢擅自作主,所以先问问太后的意思。关于掖庭孝昭帝的宫人……是都搬到长乐宫来陪太后解闷儿,还是迁到北宫或是桂宫去?” 北宫位于未央宫以及长乐宫之北,未央宫掖庭人数众多时,一些不得志的后宫姬妾便安顿到那里居住。历代被迁居于北宫的后宫女子中最出名的当属孝惠张皇后,那是一个同样十五岁就死了夫君的年轻皇太后,在高皇后吕雉死后,吕氏诸党被剪除,汉室从代国迎回了孝文皇帝,她随即被废黜太后之位,默默无闻的永居北宫,去世时年仅三十六岁。 上官虹在听到北宫二字时,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变化。她抬起头,不温不火的开口:“当年孝文帝即位,遣出孝惠帝后宫美人,令归家另嫁;至孝文帝崩逝,留下遗诏遣归夫人以下至少使;孝景帝仿效孝文故事,故遗诏令宫人尽数归家,且免除终身徭役赋税……” 上官虹的话还没说完,郁芳已不知不觉的换上崇敬之色,可没等她接口应诺,边上的霍夫人突然插嘴:“上官虹你这话说偏了,先祖们自有先祖们的做法和道理,但对于孝昭帝的宫人还是依照孝武帝旧例处理为好。” 上官虹脸色遽变。 孝武帝崩后,年幼的孝昭帝不谙世事,丧仪全由辅政的霍光等人说了算。霍光为了显示自己辅国的忠诚与尽心,大操大办的厚葬孝武帝的同时,以孝昭帝的名义诏令孝武帝宫人尽数出宫奉守茂陵。 因为霍光的关系,刘弗陵已经背上了一次有违先祖厚德,有失国礼的罪名,如今若是再仿效孝武故事,则孝昭帝宫人也将尽数被赶至平陵奉守终身。 霍夫人却仍在毫不自觉的看着她欢畅的笑,似乎还为自己的好心提醒而感到分外得意。上官虹回望着她,终于在她神采飞扬的笑容中败下阵来,怅然颓丧的低下头,无力的答道:“显夫人说得极是。” 霍夫人嘴角抽动了下,笑容凝结在脸上显得有些垮塌。现在位显尊贵的她最嫉恨的就是还有人念念不忘她曾是“显夫人”的过往,虽然她早已成为体体面面的“霍夫人”。 第十九章 27天闹剧(三) 郁芳领了太后的懿旨后告辞离开,才走出长信殿门便沉下脸来,等出了未央宫宫门上了马车,她越想越觉得刚才受了窝囊气,一时气愤得握紧拳头恨声啐骂:“真当长乐宫是她自家后花园了!” 随车同坐的侍女不明其意,战战兢兢的问:“王后这是在说谁?” “还能是谁?”她怒目圆睁,声音又尖又利,“就是那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真以为自己是将军夫人就显得多尊贵了似的,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叫人看着都恶心,不过是个贱婢出身罢了,有什么要炫耀的,真以为别人不知情么?” 侍女讶然,好奇想问,却又不敢问得太直接,只得绕着弯说:“我瞧那霍夫人生得十分美貌啊,虽然年纪略大了些,可和年轻的皇太后坐在一起,倒把太后也给比下去了。真不知霍夫人年轻时是怎生的标致模样……” 郁芳不屑的说:“若是没有足够的姿色,她一个奴婢又岂能爬上正室的位置?” “霍……霍夫人她、她是……”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在长安人尽皆知。你没听太后称呼她‘显夫人’?她原本只是霍将军前妻东闾氏的陪嫁婢女,连冠的姓氏都是主公家的姓——霍显!她那副狐魅样子你也瞧见了不是?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被霍光看中也是意料中事,也许东闾氏会带着她嫁到霍家,本也是想让自己的婢女当个媵妾作陪的。不过谁都料不到的是,这个媵妾竟有这天大的造化和能耐,居然能迷得霍大将军违背‘无以妾为妻’的礼制,将她娶做了继室夫人。世人都赞霍光最遵守礼节,循规蹈矩,有周公之德……哼,我看也不过如此,为了权色不照样弃礼仪廉耻于不顾了?” 刘贺跽直着上身跪在地上,将取来的三副太牢祭牲摆放在室内,身后匍匐了近两百多他从昌邑召来的臣公侍从。 阁室外间有人影进来,低低的禀告:“陛下,人带来了。” 刘贺没吱声,身后的安乐替他回道:“那就赶紧让他进来。” 门外有明显踢踏的脚步声靠近,但来人跨进门看到满室的人后便停住了,等到他看清太牢祭祀的神主牌位后,更是吓得一跤跌坐在门槛上。 刘贺规规矩矩的向神主牌位磕头行礼,随后才慢腾腾的站了起来。砉地转身,无边粗糙的斩缞麻布在地上拖曳出一道半圆弧,他的目光异常凌厉的射向门口。 “朕的父王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门口那人却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哆嗦,双手捂着脸跪倒在地。 “朕的父王——哀王,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箭一般冲到门口,将地上那个髭须皆无的宦臣一把揪了起来。“别装傻,朕不是傻瓜,别拿糊弄刘弗陵的那套来糊弄朕。你若真是我昌邑儿郎,便拿出你的气节来。我要知道真相——我父王究竟是为什么死在长安的?!” 许广汉煞白着脸不住的哆嗦,眼底的痛苦尽显他内心的挣扎,他任由刘贺抓着他的衣襟,却一句话也不说。 刘贺眼中的怒气更盛,那种铺天盖地的憎恨犹如汹涌决堤的水流,咆啸席卷,能吞没一切阻碍。就在许广汉以为自己将被这种憎恨埋葬时,刘贺松开了他,失去重力的他瘫软的倒在地上。 “起来!朕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卑贱身份,但你曾是昌邑王的郎,所以,给朕挺直了脊梁回话!” 许广汉年轻时担任昌邑哀王刘髆的侍从官。后来汉武帝出游,从长安到甘泉宫,许广汉是随驾人员之一,误取别人的马鞍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事情发觉,执法者将其定为盗窃,当处死刑,有诏令死刑犯可以选宫刑,于是许广汉便做了宦者。 始元七年(公元前80年),上官桀谋反,许广汉参与搜索部分罪犯。上官桀在宫中的公馆内有绳索,长有数尺,可用以捆绑人的有数千根,用箱柜封存着,许广汉搜索未得,其他官吏却搜索到了,许广汉因搜捕不力犯罪判刑,送到掖庭听差,后来做了暴室啬夫。 倒霉的许广汉,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一向“妻管严”的他,没有听妻子的话,把女儿嫁给了刘病已,当然这些是后话,这里不多说。 许广汉微微一震,刘贺的话令他卑微了十数年的心重新活跃的跳动起来。他吸了口气,果然如这位年轻的新主所言,挺直了脊背直颜面对。 刘贺满意的笑了起来,可许广汉却没感受到他的笑意,刘贺的笑容只浅浅的浮在表面,乍看有点玩世不恭。他招招手,一名中黄门立即快步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只竹笥。 刘贺掀开笥盖,笥内垒着十几册竹简,他随手取了一册,在掌心里掂着玩儿:“天禄阁里据说收录着整卷的《太史公书》,可朕翻遍了整卷书册,只在这几册内寻到些有关外戚李氏的记录,全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 外戚世家的篇章并不多,仅仅记录了倡伎出身的李夫人蒙受帝宠,连带兄长李延年、李广利也蒙受眷隆。李夫人生子刘髆后早亡,孝武帝刘彻却仍是重用李广利,任命其为贰师将军征讨大宛国。 孝武帝晚年迷信长生不老,憎恶巫蛊,奸佞当道得宠,以至于卫太子刘据受到巫蛊之祸的波及,被逼造反。刘据死后,对于新一任的太子人选尚未选定,李广利在出征匈奴前私下与自己的儿女亲家——丞相刘屈髦商议推举刘髆为太子。谁曾想李广利前脚刚出长安,后脚刘屈髦的夫人便被人告发施行巫蛊之术,于是比瘟疫更恐怖有效的巫蛊阴影在吞噬掉外戚卫氏一族后再次吞噬了李氏。刘屈髦全家被诛,李广利的妻儿也被抓,李广利在匈奴战场上闻得此噩耗,想戴罪立功却已力不从心,惨败后投降,最终死在了匈奴。 但这些种种事迹《太史公书》上一无记载,更别说有关昌邑哀王刘髆在李广利死后的第二年正月到长安朝拜,莫名其妙死在了长安等等诸事的记录,早已找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父亲死时,刘贺虽然年幼,但他却将这桩疑案记在了心里十多年。 “司马迁身为孝武朝太史令,也许可能不会记录过多的外戚详情,但总不至于连《孝武本纪》都忘了记载下来吧?”刘贺冷笑,“素闻司马迁为人耿直,身受宫刑罹难,却仍能不屈于淫威胡乱改写笔下史实。他穷尽一生心血写下了这卷《太史公书》,上下承载三千年史河,述尽历代君主帝王功过,可谓国之瑰宝。可朝廷却将它藏匿于天禄阁内,不敢示人……”他愤恨的攥紧手指,书简在他掌中发出嘎吱的声响,犹如垂死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刘弗陵以为将《孝武本纪》从《太史公书》中销毁剔除,便能掩盖他踩踏多少无辜之人鲜血坐上帝位的事实么?” 第十九章 27天闹剧(四) 许广汉曾听自己的三弟许延寿描述过少年昌邑王的种种顽劣行径,万万没想到如今真人相见,眼前的少年天子却有如此一副雷厉风行的韧劲。刘贺的言行,令他不自觉的想起世人对刘彻政绩的种种描述,他在心里赞叹了句,果然不愧是武帝的孙子。 “臣死罪!”他心悦诚服的拜下稽首,声音微颤,但身体已经不再抖颤,刘贺的果断敢为,令他莫名的感到了一股振奋。这就是刘髆的儿子啊!果然比刘髆更优秀出色! 然而,很快许广汉心目中对刘贺的印象就彻底扭转了。 张贺死后,他暂时接任掖庭令。可是新官上任就遇上一件棘手的事情,而且这件事须得他亲自出马解决。 许广汉一大早便去了掖庭,他没让掖庭丞跟着,只是叫了个黄门去传话,等了近一个时辰,那黄门才讪讪的回来,说:“好大的谱儿,居然放话说有事让你自己去见她,她没空前来。” 许广汉不以为忤,佝偻着腰背点点头,“没关系,没关系。” 一夜之间,他像是老了近十岁,走路都显得没太多精神。到了门口,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内已有侍女含笑相迎:“美人一大早就说有客来,真没想到竟会是你。” 侍女热情的招呼他进门。这是一间并不算太宽绰的房舍,属于披香殿中的一间配殿,殿内原先的布置清雅朴素,如今添了许多奢华的饰物,倒使得这间原本不大的房舍显得有些逼仄。 许广汉站在堂屋里,正环顾四周,身后有个慵懒的声音说:“真是稀客呢。” “老臣见过州洋美人!” 州洋一身素衣,虽然头上钗簪全无,但仔细分辨仍能看出她曾精心描画过眉黛樱唇。她神情懒懒的,嘴角挂着一抹不在意的笑容:“掖庭令,我怕热,你有什么事便直说了吧,免得多耽误工夫。” 也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关系,许广汉站在密不透风的堂上,听着后院喳喳喧闹的知了叫声,额上的汗滴如水珠般直往脖子里灌。 “那个……”一开口,他发觉自己嗓子又干又燥,如火在烤,说出的声音都似乎被热气黏在了一块儿了,“奉太后诏令,先帝宫人一并迁往平陵奉守。老臣今日来此是想问一声,州洋美人准备何时离宫前往平陵?” 州洋倚着柱子冷笑,那笑容挂在那张敷满铅华的脸上显得格外叫人心寒,“你老人家好像昨天就已经来过了,不是么?”笑容越放越大,她笑得犹如鲜花绽放,勒紧的曼妙身材也随着笑声在震颤,她根本不让许广汉有丝毫退避躲闪的机会,踏前一步,“你不是都看到了没?陛下夸我伺侯的好,还那么大声的说我是掖庭里最**的妖姬……你向来耳聪目明的,岂有错过之理?” 她靠得如此之近,许广汉甚至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喷洒的浓烈熏香,那是宫中的禁忌——蘅芜香。 他面色煞白,汗如雨下:“臣……臣不明白美人在说什么。” 州洋眼眸一闪,“平陵我是绝不会去的!我十七岁进宫侍御先帝,从此将女子最美好的十年岁月埋没在了这寂寂深宫之中,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家人把我送进宫来,个个指望着能依靠我飞黄腾达,可他们却没一个人是真正为我着想的。”她似哭还笑,状似疯癫的仰起头,“先帝驾崩时,我没觉得多伤心,我只是觉得自己在这未央宫里熬了十年,终于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了,虽然我不甘心十年的付出最终什么都没得到,但至少我不必再继续耗费下去了,我可以回家了……”泪水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她厌恶的随手擦去,“可我没想到,我在这宫里埋没了十年,最终却连家都不能回,还要被发配到平陵去给死人守墓!凭什么?他生前没有好好待我,凭什么死了还要我陪他继续耗下去?身为女人,我就那么卑贱吗?” 面对着她排山倒海般的愤怒指责,许广汉终于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掴了过去:“身为女子,你并不卑贱!可你身为先帝的宫人,却勾引陛下,与之有染,其心可恶,其行可弃,其罪可诛!” 通红的指印很快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来。州洋无动于衷的挺直脊梁站着,鄙视的睨了许广汉一眼,傲然道:“我既然如此罪不可恕,为何昨日你不当场抓奸,定我死罪?你是掖庭令,你有这个权力不是么?你明明就已经看到了,为何却逃得比耗子还快?既然你认为我是错的,那你躲什么?又或者,你现在大可将我押入掖庭狱,像我这样的贱人只怕早已连去守陵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许广汉被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 州洋嗤笑,得寸进尺,步步相逼,“也许我的确下贱,但至少我知道该怎样利用自己,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反正我生来就是用来利用的,与其让别人利用,不如自己利用……你真要怪,就该怪那受不了诱惑的皇帝,他不仅守不住为人子的丧孝之礼,还和先帝的宫人**后宫……哦,不对,不止是后宫而已。”她笑吟吟的盯着许广汉,把他的狼狈难堪尽收眼里,“昨晚陛下受伤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色胆包天的皇帝不仅**了先帝的后宫,还想染指先帝的侍中——” 扑通!许广汉终于被她吐露的惊天秘闻逼得崩溃,震惊的跌坐在了地上。 适时男风大盛,自汉开国高祖起始,便屡有男宠与帝共卧起的事件发生,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在这座未央宫内却属于默认的事实。作为掖庭令,许广汉并不是不了解帝王们对这种男风的特殊嗜好,只是刘贺的大胆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我不妨告诉你实话,陛下倒想逗着他俩兄弟玩来着,结果那刺头不分轻重就伤了陛下。我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世道,陛下敢他从来没把霍光放在眼里,霍光也好,张安世也罢,迟早都得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一) 许广汉无语,州洋掏出一份帛书,冷冷的扔到他身上,“这是陛下给你诏书,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许广汉抖抖簌簌的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皇帝的紫泥印玺,然后才是触目惊心的白底黑字:“诏掖庭令……若敢泄言……腰斩……” 脑袋胀痛,耳蜗里嗡嗡作响,州洋还在说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只能用最后残存的力气勉强支撑起双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是怎么从州洋的宫里出来的,怎么走回少府官署,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里,事后回想起来他都记不清了。 他呆呆的一坐就是大半天,直到有人猛拍他的大门将他从懵懂状态中惊醒。 来人竟是欧阳内者令,他的脸上竟也是同样的一副惊魂未定:“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风向改的也实在太快了。”他一进来便关上房门,背靠在门板上呼呼的喘气,“这宫里真是越来越叫人待不下去了,我本打算辞官归家养老,可我儿子没了,若是辞官离了这宫廷,这副卑贱的身子还能有什么用?我的老妻还得靠我养活啊。” 内者令说得涕泪纵横,许广汉茫然的看着他,不由的想到自己。 “许公,你向来比我有见解,你倒是分析分析,这朝廷的局势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儿?眼下陛下封赏昌邑官吏,明显是想架空霍将军那帮老臣,若是霍将军他们失势,会否连累你我这样的小卒吏跟着倒霉?” 许广汉无力的苦笑:“陛下有孝武风范,年少气盛,不甘心成为先帝那样,一辈子受霍氏摆弄。这样有头脑有主见的皇帝,岂不正是万民之福,社稷之幸?” 内者令一副愁苦的表情:“少府史乐成乃是霍光的亲信,若是霍光党众失势,史乐成必然也会受到牵连。我听说现在长乐卫尉安乐本是昌邑丞相,宫中的郎官也都是昌邑人,陛下若要换洗朝廷格局,岂会容你我继续留在宫里?” 许广汉自然明白他的担忧,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霍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霍光弃刘胥而选刘贺,为的是刘贺年轻荒唐,喜好安逸享乐,这样的人更容易被掌握。然而谁也不会料到年纪轻轻的刘贺竟比刘胥还果绝狠辣,在这短短的二十多天里,他用最快的速度提拔了自己的人,相信不用多久,霍光这帮老臣就会被皇帝毫不留情的排挤出去。 当然,这是内者令他们这些旁观者可以预见的最坏结果,但是今天从州洋那里回来,许广汉就清楚的意识到,以刘贺的个性,这些曾经把持朝政的老臣只怕不仅仅是被架空丢弃那么简单,也许……不仅会丢了仕途,更会丢了性命。 许广汉心乱如麻,思量来思量去总觉得自己已被推上了悬崖峭壁,毫无回旋立足的余地。他闷闷的吐了口气:“饮酒么?” 内者令是个贪杯好酒之徒,许广汉让他陪着喝酒他自然没有不允之理,几杯酒下肚,他早开怀得忘了来时的初衷,只差没兴奋得载歌载舞。许广汉喝得也不少,可再多的酒酿刺激也始终压不住他心底的焦躁彷徨。 在汉朝历史上,皇帝混好混坏,基本上可以将时间作为计算单位。上一等的,可用十年为计算单位;次一等的,以年为单位计算;再次一等的,以月来计算;最次一等的,以日来计算。 按以上方式排行,倒数第一的名次,非刘贺莫属了。历史是残酷的,也是爱开玩笑的。刘贺可能想破脑袋都没料到,人家当皇帝是顺着数日子的,他却是倒着数的。六月一日这天,开始了他的倒计时皇帝生涯。 所谓,新人上任三把火。这个道理,刘贺还是懂的。于是乎,他一上台,就干了三件让霍光郁闷万分,却让龚遂心急如焚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刘贺大张旗鼓地一批批地提拔官员。刘贺提拔高干,有两大原则。凡是跟他玩得好的,一律升官;凡是昌邑王国出来的干部,一律往长安调动。于是乎,在刘贺两个凡是思想方针指导下,过去在昌邑王国跟随他吃喝玩乐的猪朋狗友,全都人模狗样的在长安招摇过街。 第二件事是,继续发扬享受至上精神,将吃喝玩乐进行到底。按规矩,刘贺到长安后,必须先替刘弗陵守丧。古人的丧礼是很严的,守丧的期限往往以血缘关系为标准,长短不一。然而,刘贺玩兴大发,不顾规矩,竟然在守丧期间带着一帮玩友跑到御花园斗虎玩豹,乐而忘返。 第三件是,就是故意跟霍光大将军顶牛。以上两事,即为例证。还记得吗,刘贺动身来长安前,中尉王吉曾上书建议他当了皇帝,要低调和谦虚,最后事事听霍大将军的。然而,王吉的话真是没白说了,刘贺非但没放心里去,甚至采取极端态度,对霍光不闻不问。想让他对霍光早请安晚请示,门儿都没有。 刘贺的叛逆行为,看得龚遂整天眼皮直跳,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就差心脏病没发作了。都是娘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自汉朝立国以来,见过疯玩的,还没见过玩疯的。今天的刘贺,真的是玩疯了,简直就是无药可救。 怎么办?怎么办?说不听,劝不听,骂不行,难道就这样听天由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自己毁掉自己吗?着急之下,龚遂又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昌邑王国的国相,现被刘贺调入长安当了长乐卫尉。 龚遂一见到安乐,眼泪像水笼水坏了似的,哗啦啦地流个不停。他一边哭,一边悲痛地说道:“咱们的昌邑王当上皇帝后,玩兴非但减少,却一天天都在升级。我利嘴磨破,好话说尽,却一点都不管用。按如此速度玩下去,不会很久,肯定就会出事,到时咱们这些跟班的都得跟着报废。本来,我想辞职,却又不被允许,想疯,又怕被人识破。搞得我整天里外不是人,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二) 龚遂说这话,意思很明显:反正我是没招儿了,大家想在长安混得久一点,就得群心群策,拯救刘贺。刘贺好了,大家才好。大家都是坐一条船出来的,这个道理就不用多说了。 事实上,龚遂对安乐哭诉的那话,也是白说的。很简单,龚遂整天操心都没辙,安乐哪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呢?既然如此,现在的情况就只能是,坐等刘贺出事,大家都完蛋的那天。 果然,霍光这时已经坐不住了。谁都知道,霍光算是江湖老鸟了。老鸟生存之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他不出手就摆,一出手就直捣死穴,一招搞定。话说回来,霍光迎刘贺进京,不是要打击他,更不是要搞死他,而是要帮助他,如何做一个出色的驾驭国家的皇帝。 所以,面对刘贺一连串的瞎闹,霍光认为,应以救治为主。如果实在救不了,再考虑下一步棋。孩子嘛,要允许他犯错,给他一个宽容的成长过程,那是必须的。 当然,霍光要治病,不需要他亲自操刀。很快的,就有一猛人主动跳出来,直奔刘贺而去。 即将闪亮登场的猛人,名唤张敞。张敞,字子高,河东平阳人(今山西临汾西南)也。其祖父做过上谷太守,老爹曾长期跟随刘彻,官至光禄大夫。到张敞这一代,出门做官仍然是张家的光荣传统和不懈追求。于是乎,张敞决定继承祖上遗志,投身官场。 尽管说,张敞天生具有过硬的政治素质,家里还有不错的后台替他撑腰打气。但是,他不等不靠,主动出击,从基层干起。先是当一乡长(乡有秩),后补为太守卒史,秩一二百石。 在通往权力顶峰的道路上,别看张敞起点低得离谱,速度却一点也不赖。接着,张敞被考核,因工作出色,被为甘泉仓长;不久,又被升为太仆丞。 太仆丞,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交通部长秘书。我们知道,霍光刚刚任命一得力干将当了交通部长,那人就是杜延年。张敞当了太仆丞后,立即受到了太仆杜延年的器重。 有些人,天生就是小丑和混混,然而张敞不是。此时,属于张敞的历史舞台还没有打开。我认为,此时他主动跳将出来,不是强出风头,亦不是打捞政治资本,更不是什么表演做秀。而是为将来做一个必要的政治热身运动。 多年来,张敞已经逐渐树立为官风格。那就是,清廉从政,刚柔并济,该出手时就出手。所以,当他看到刘贺混帐人整天做混帐事时,终于忍不住了。 首先,张敞给刘贺上了一道奏书,语气很不客气。他说道:“我们迎你进京,不是让你来玩的,是要看你怎么做事的。你看你登基以来做的什么事,你就知道从昌邑国拉一帮小人进京做官,却对国家大臣不闻不问,连个唏寒问暖的话都没有。” 最后,张敞加了一句:我必须告诉陛下,你犯了一项极大错误的事,请必须及时改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后面的完全可以省略了。张敞相信,刘贺没理由听不懂他说的话。要知道,张敞是谁的人?杜延年的。杜延年又是谁的人?霍光的。张敞说那翻话,是替谁说的?他的声音基本代表了霍光的声音。这是严重警告的声音。 事实上,刘贺看懂了,也听懂了。然而,他并没有理睬张敞。他仍然我行我素,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派头。 霍光听到刘贺在暗中调查刘髆的死时,心里也颇感到吃惊,当年的事,虽说主使人是武帝,可自己也是执行人之一,如今儿子为父亲报仇,也是天经地意的事呵。 张安世面带忧色的对霍光汇报:“陛下诏令将自己的从官、驺宰、官奴从昌邑国调至京城,约有两百余人,授以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但陛下还将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的绶带赐于那些昌邑的郎官。昌邑国侍从两百余人皆可自由出入未央宫。” 霍光沉思,良久才喊了声:“明友。” 范明友明白丈人要问什么,随即回话:“不是我等敢任意放行,只是那些人进出宫门都持有符节,我这个未央卫尉根本无法拦阻。” 范明友,西汉大将,为霍光女婿,汉武帝晚期开始得到重用,汉昭帝、宣帝时期北方重要的将军之一。开始以羌骑校尉的身份随鸿胪田广明、军正王平击益州羌人谋反,斩首捕虏三万余人,获畜产五万余头。后来升为中郎将,又被封为度辽将军。多次讨伐匈奴、乌桓,并取得一定成果,被封为平陵侯。 霍光一直半垂的眼睑猛的睁大:“符节?他们哪来的符节?” 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张安世道:“去传符节令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符节令才领着两名尚符玺郎匆匆赶到承明殿。在此之前,那些中朝官吏们凑在一块儿七嘴八舌的不断数落刘贺的不是,更多的抱怨是他们认为新帝即位,这些辅政有功的臣公尚未得到褒奖,却反升迁那些昌邑国来的小辈。 霍光向符节令质问符节之事,符节令惶恐的辩解:“非臣等渎职,实乃陛下亲自至符节台向臣索取,非但未曾将行玺、信玺之印交授符节台封存,还一并取走了十六根符节。” 这样的回答不啻于晴天霹雳,震得在场诸人目瞪口呆得绝了声响。承明殿内一片死寂,霍光终于变了脸色,须眉皆颤的厉声喝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不及早禀奏?” 符节令无可奈何的说:“这是陛下吩咐过的,不是臣不上禀……” 霍光的面色铁青,其中一名尚符玺郎虽不太明了这其中的微妙关联,却甚懂得察言观色,随即抢着汇报:“除取走的十六根符节外,陛下还下令将符节上缀的黄旄改为赤色。” 变易符节旄色,在整个皇汉历史上也仅仅发生过一次,而那一次恰是卫太子刘据所为。当时刘据受巫蛊祸及被逼造反,为了抢夺调集兵权的先机,他下令原本赤旄的符节作废,旄色改易成了黄色。没想到事隔十七年,这样非常时期才会发生的易节事件居然再次发生在长安城内。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三) 刘贺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正在做些什么,为了何种的目的,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手,这种涉及权力争夺的政治手腕,使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他们尚能寻出一二分蛛丝马迹来,更何况刘贺现在根本就没打算有所遮掩,他做的每件事情就和他的平素的为人一样,狂妄嚣张,桀骜不驯。 霍光环顾四周,发现同僚们皆是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求助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拿出个对策来。 刘贺面上看来荒诞,但照此雷霆之势发展下来,他们这群人很快就会从政治顶峰上被人踢下去。 霍光狠狠的吸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没来由的又一次想起了刘弗陵临终那抹嘲弄般的笑意,从来没有这一刻他有如此悔意——若能早知今日,则使刘弗陵尽早有个子嗣,无论嫡庶,奉立一个幼子为帝,总比现在搞出个飞扬拔扈的刘贺强出百倍。 正思绪纷乱,有侍卫悄悄过来附耳说了两句,霍光面色大变,匆匆起身借口更衣便往殿外走。 他才走出承明殿,便见中央官署门前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那位正毫不理会门前郎官的劝阻,一面大声呵斥着一面要往里闯。 “霍……霍将军!”郎官见到霍光出来,顿时如释重负。 霍光难堪的绷紧着脸,霍夫人正一脸怒气,忿忿的指着那郎官叱责:“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够了。”霍光一把拽过妻子,将她拖得远些,“你胡闹什么?这里也是你来得的地方?” 霍夫人再骄横,也不敢在自己夫君面前随意忤逆骄横,但她并不急着辩解,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眸里隐隐含着一丝泪光。 霍光被她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瞅得不忍再指责,于是放软了语调,平缓的说:“皇太后不住未央宫了,你以后带着女儿别没事就到未央宫里乱逛……” 霍夫人眼睫微微一颤,一滴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至下颚,她也不去拭泪,仍是咬着唇瓣抽噎:“妾……妾并非有意要使君侯为难,只是……只是……” 随着哽噎的抽泣声,她的双肩微微发颤,看起来柔弱无助到了极点。 霍光胸中的怒气尽消,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回头看了眼中央官署的大门:“回去吧,我今晚抽空回家一趟,有事等我回家再说,好不好?” 霍夫人不语,眼神凄楚的凝望着他。这时霍夫人身后蹿出来一个人,拉住霍光的手摇晃:“父亲大人!母亲是你的妻子,她被人欺辱,是否也就是你被人欺辱?” 霍光看着拉住他的手,满脸娇憨之态的小女儿,忍不住笑道:“有我们成筠陪着,还有何人胆敢欺辱你母亲不成?” 霍成筠一扬眉,她的容貌七分像母亲,三分像父亲,比起霍夫人无双的姿容少了几分媚态,添了几分霍光的秀气端正,气若兰芝的神韵。 拜父母的优点相融合所赐,使得她从小到大都拥有足够讨人喜欢的一切资本。 “父亲有所不知,母亲和我才从长乐宫回来。”霍成筠口齿伶俐,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挽过委屈得双眸含泪的母亲, “以往别说长乐宫,便是这座未央宫我们哪天不是进出自如,来去随意?可就在刚才,母亲和我同去长乐宫拜谒皇太后,却被卫尉挡在了宫门前,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去。我报了父亲的官讳,对方仍是毫无反应,执意不肯放行。 我们母女当众丢这么大脸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连父亲的脸面也一块儿丢进去了,这怎不让人气恼?父亲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难道是徒有虚名不成?” 霍光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倒不是为自己的妻女被阻挡在长乐宫门前生气,而是为突然听到长乐宫增设了卫尉而感到诧异郁愤。 “长乐卫尉?” 霍成筠点了下头,很肯定的表示自己并没有说假话。霍夫人在背后推了女儿一把,霍成筠恍然,马上补充:“我叫人打听清楚了,那人姓安名乐,原是昌邑国丞相。” “安乐……”霍光稍稍平复的肝火再次升了起来。 霍成筠察看父亲的脸色,然后向母亲递了个眼色,俏皮得意的一笑。 “你们母女先回去,我这几天都会很忙,怕是没空回家了。”他冲女儿挥挥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和颜悦色的说,“你在家要听母亲和兄长的话。” 霍成筠不屑道:“哥哥比父亲还忙呢,我都好几天没见他人影了。” 霍光更觉烦闷:“他又上哪去了?” “先帝丧服未除,胡闹个什么?”他转向霍夫人,颇为不满的说,“你身为嫡母,如何不约束管教好儿子?” 霍夫人心想,那也得是亲生儿子才好管教,霍禹是家中独子,自幼骄横,况且如今又已成人,又岂会受她这个卑微出身的嫡母管教? 霍光也知道想让妻子管住儿子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实,但他现在心头烦乱,哪里还顾及得了家中琐事,气到极处,只得一跺脚,拂袖而去。 霍成筠目送父亲进了官署大门,笑逐颜开的拉着母亲的胳膊说:“那个安乐肯定会不得好死。” 出乎意料,霍夫人却显得少有的沉默,并不如预想中开心。 在回家的车上,好动的霍成筠终于忍不住问母亲:“你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吗?父亲一定会让那个安乐后悔的,你以前不常跟我说,敢拂逆父亲之意和霍家作对的人都没好下场吗?”她掰着手指数,“你看仅是廷尉就死了两个,还有左冯翊、京兆尹……对了对了,就连那个车丞相的女婿不也死了吗?” “筠儿啊。”一直没开口的霍夫人忽然打断女儿的话。 霍成筠“嗯”了声很自然的转过头去,却意外的发现母亲的眼眸发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事,兴奋得双靥都染红了。 “筠儿。”霍夫人握住女儿的双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刚才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四) 霍成筠好奇地问道:“母亲在想什么?” 霍夫人笑道:“上官虹虽然做了太后,终究姓的是上官的姓氏。如果……我们霍家能再出个皇后,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在我们母女面前放肆?” 霍成筠倒也不笨,脑子转得很快,她张了张嘴,见母亲的眼神无比热切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禁羞愤的摔开手:“母亲……” 霍夫人扳正她的肩膀,“你可不小了,上官虹进宫时那才几岁?如今新帝即位,后宫之主未立,此时正是你的大好时机啊。你不想想,一旦你做了皇后,你就是母仪天下的女主,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比皇帝更有权势?你将来挑千万个夫婿也不及皇帝的万一啊!” 霍成筠羞道:“可我连天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先帝的相貌品性倒是不错,谁知道现在的皇帝是个什么德行,万一是个丑陋粗鄙之人,难道也要我赔上终身不成?” 霍夫人大乐:“这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你有半点委屈。” 这偌大的后宫之主究竟花落谁家,还得先问问姓霍的答应不答应。 霍光发动政变的最直接导火索是因为侍中(皇帝高级侍从官,国务委员)傅嘉被刘贺扔进监狱了。 理由还是因为进谏。傅嘉多次劝告皇帝不要玩得太出格,终于让刘贺失去了矜持,下令把他扔进了监狱。 侍中这官职,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综合保姆,不仅参政议政、起草文书,而且负责饮食起居甚至给皇帝老子端尿盆,怎么说也不是中央核心领导层的一员,但事情棘手的地方在于,傅嘉在内朝官中很有资历、威望,也是大将军霍光的直系下属,把他扔进监狱,就算随便乱招点口供,都能把霍光本人牵出来,这用意太明显了。 此外,大汉律例自从孝文皇帝起就明文规定,皇帝不能越权处置进谏的官员,杀一个说话的容易,但导致的最可怕后果就是天下人再也不敢说话。 混官场的人都知道,有人指出你的过失,这是好事情,因为总比啥也不说就突然在背后捅你一刀要好得多。 可惜刘贺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只图耳根子清净,不顾满朝文武的愤怒。 结果耳根子是清净了,命根子却悬了。 傅嘉入狱没两个小时,在京的高级官员就都知道了,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霍光咋办。 但最先怒了的,竟然是公认的大好人丙吉。 丙吉连进宫见皇帝都懒得见了,直接找上霍光。 “霍光,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是尽忠了?我搞不清楚你究竟是在向谁尽忠?向大汉朝廷的话,你太窝囊,向皇上尽忠,你也别拿傅嘉当垫背的成不!” 丙吉已经是相当生气了,而且他从来也没有跟霍光撂过这么狠的话。 不过正是这件事情,打破了霍光最后的心理防线。 刘贺强抢民女、忤逆不孝、**宫廷甚至调戏他的外孙女,这些霍光都在忍,在忍的原因就像夏侯胜所暗示的那样,他不相信刘贺这么快就找上自己捉对儿单挑,因此也就不想轻举妄动惹上造反的恶名, 但现如今谁看不出来啊,他刘贺哪里是在跟傅嘉过不去?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种种迹象表现,他似乎要摆开架式,准备跟霍光火拼一场。 妈的,老子反与不反都做不成忠臣,那还尽个屁忠呢! 古往今来的权臣造反,从来就不缺乏实力,缺的恰恰是勇气和时机,所以做皇帝的都懂得适可而止,要打个板子给个枣儿,不能让手底下的牛叉大臣彻底横下心来。 很明显地,刘贺是光打板子不给枣儿,霍光没枣儿吃,就得另外找个给枣儿的新主子,再回头狠狠给老主子一板子。 千古谋反的事情,其实概括起来,都是这么简单。 好吧。既然烂泥扶不上墙,那就甩了吧。 天子初立,就被废掉,立也由你,废也由你,旋踵之间,反复如是,国家大事,岂不等同儿戏?如何能使群臣心服?所以,废昌邑王等同于一场宫廷政变,必得小心行事。 霍光先是单独会见他的老部下大司农(农业部长)田延年,说,昌邑王刚刚即位,即**失德,我深为国家前途忧虑,你看如何是好? 河东郡是霍光的故乡,当时治安不太好,豪强违法,盗贼横行,霍光就派田延年为河东太守。 田延年到河东之后,很善于提拔人才,重用尹翁归、闳孺等人,严格执法,很快就取得了成效,把河东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提拔的尹翁归,后来成了全国有名的官吏。 田延年是霍光的亲信,在地方上做出了突出政绩,很快就提拔到朝廷,担任位列九卿的大司农,主管全国财政。 田延年自然深知老上司的心意,说:将军乃国家的柱石,如认为此人不堪为君,何不禀奏太后,更选贤而立之? 霍光说:“我是想这样做,但不知古时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田延年回答说:“商殷之时,伊尹为相,废太甲而安宗庙,后世的人都称伊尹是忠臣。如果将军您能干这件事,您不就是汉朝的伊尹吗?”霍光听了这话,当然很受用。 原来,臣子废掉不贤的君主,古已有之,不但不是犯上作乱,还是使国家长治久安的功德之举,名标青史。如此所有复杂棘手的问题,都变得简单多了。 霍光看着田延年,满意地点点头。最后,只见他又对田延年说了一句:这件事,就就交给你和车骑将军了。 车骑将军是谁?他就是由霍光一手拔起来的张安世。可怕的屠刀,终于要拔出来了。 自从医者确诊许平君怀孕以来,她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呕吐,这一吐直吐到天黑入眠方才罢休。 她没法再亲自下厨房,但是佣人的厨艺不高,时常整得饭焦羹糊,刘病已没觉得怎样,但许平君却连焦味也闻不得。 就这样连续吐了三天,她每天仅能喝点水,其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刘病已急得抓狂,每天从市肆里买吃的东西回家,可许平君的食欲仍然不见好转。不仅如此,她白天折腾得不够,晚上也开始失眠难受,常常半夜三更感到恶心反胃,然后只能坐在床上深呼吸。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五) 短短七八日,许平君明显瘦了一大圈,刘病已实在没办法,只能去搬救兵。 许夫人急匆匆的赶到,看到许平君眼窝子都陷进去了,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只陶壶,正脸色煞白的吐着酸水。 许夫人一脸紧张的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刘病已一脸委屈的靠墙站着,结婚前,他曾答应过许夫人要照顾好好许平君一辈子,没想到现在许平君已憔悴得不像人样儿。 许夫人心疼的抚摸女儿的脸颊,见她面色实在难看,忍不住问:“是不是什么都不能吃?” 许平君有气无力的点头:“你别怪他……是我自己不想吃东西,他尽乱花钱买那些贵得不得了的东西哄我吃,可我就是……就是没口福。” 许夫人关心的问道:“难道就没一点想吃的东西?” 许平君可怜兮兮的扯着母亲的衣袖一角,“有呵……”她说的声音很低,眼眶红红的,“我很想吃母亲烙的饼,想吃母亲煮的饭……真的很想吃哦,想得我直流口水……” “傻孩子!”许夫人一把搂住女儿,“这么想吃,难道不会回家来么?” 她把头供在母亲的怀里,哽噎:“可我现在是刘家妇,女儿出嫁不宜总赖在娘家,会惹邻里笑话的。” 许夫人佯怒:“你又没其他兄弟姐妹,父母统共只你一个女儿,你不回家住,难道要父母年迈无依么?” 说完她眼珠子一瞪,“难道是病已不愿住在女家,怕人耻笑?” 刘病已诚惶诚恐的说:“岂敢有如此想法!我亦从小孤苦,无父无母,常言说得好,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妻子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与父母一起生活,孝敬侍奉父母,乃是为人子女应尽之事。” 许夫人深深的向刘病已投去一瞥,再转向自己怀中面如菜色的女儿,叹道:“收拾收拾,你们两个搬回家去住吧。母亲给你烙饼,给你煮饭。” 许夫人把女儿女婿接回家住,许广汉自然毫无异议。 许平君的呕吐之症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有了稍许好转,但孕期的前几个月便逢上酷暑的夏季,对于初次怀孕的许平君而言,生活中总是存在着处处的不适。 好在刘病已非常小心的迁就着她,几乎是扇不离手的伺候在她周围,逢叫必应,许夫人未曾说些什么,倒是家中的仆妇笑着说破:“我瞧刘将军这么个样儿,倒不像是我们姑娘有孕,而是他自个有孕呢。” 许平君怀孕之后肚子开始像吹气一样慢慢的鼓起,胎儿开始有了第一次向外界显示它存在的手段。 刘病已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当爹,神奇的胎动令那对本身也还是半大孩子的夫妻兴奋不止,停止孕吐后精神见好的许平君开始着手准备起婴儿降临时必须的物品,而平时悠闲的刘病已也陡然显得忙碌起来,常常早出晚归,白昼不见人影。 对于女婿恢复游手好闲的模样,许夫人颇有微词,许平君一面帮着夫君在母亲面前说尽好话,一面也对刘病已终日不见人影的生活状态表示不满。 许平君狐疑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去斗鸡舍了?” “哪有的事啊,我早不玩那些了。”刘病已发誓赌咒般的解释,可脸上那份阴阳怪气的笑容却让她更加心生狐疑。 许平君将信将疑的说:“真的?” 刘病已满脸无辜的辨解道:“我可把钱都交给你保管了,我想玩也没钱可花啊。” 许平君鄙夷的说道:“那也未必,你在外头的狐朋狗党多着呢,没钱赌你也能借钱……” 刘病已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狠狠吻住她,彻底堵住她唠叨个没完的嘴。 “礼法有云,妊妇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你别胡思乱想的,得给我们宝宝做个好榜样啊。”他拥着她,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 许平君很享受他这种宠溺方式,只是白天去王家串门听那些年长的妇人玩笑似的告诫,心中总隐隐难安。 许平君故作轻松的道:“你是不是每天都去张彭祖家厮混?” 刘病已一脸惊愕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平君根本就不知道,只是胡乱揣测而已,现在见了他这副异样的表情,心里倒是更信了三分。 许平君气恼的伸手掐他胳膊,“张府的舞姬歌伶甚美吧?” 刘病已痛的龇牙咧嘴,恍然明白过来。他眨巴眼,促狭的说:“是啊,美得很。夫人也见过?” 许平君下手起来更重了,刘病已被掐的咝咝吸气。 她眼圈儿红了,想起妇人们说笑男人都是些见不得腥的猫儿,特别是初尝滋味的少年郎君,愈发是春天里喵喵叫唤的猫,一个不留神就溜出去偷腥。 他们是少年夫妻,没怀孕之前他几乎是夜夜纠缠不休,现在有了孩子,一到晚上他便规规矩矩的躺着睡觉,甚至不敢近身挨着她的手指头。 许平君越想越委屈,孕妇的情绪本就像是四月份的天气一般,说刮风便刮风,说下雨便下雨。 她掐得自己手上都没力了,便哇的放声大哭起来,吓得刘病已差点从床上跌下去,慌慌张张的跳了起来。 “我的祖宗啊!我的小祖宗呵……”他伸手捂她的嘴,“你可小心别把狼给招来。” 许平君本来哭得挺大声的,听他这么一说,声音果然降了下来,掰开他的手继续小声啜泣:“你个混蛋,想闷死我们母子。” “我哪敢啊,我冤枉啊!”他做出近乎夸张滑稽的表情,只为博红颜一笑。 许平君详怒道:“还说不敢,你都敢把我母亲比作狼了。” 刘病已捋起袖口,露出胳膊:“看,都被你掐淤了。” 她止住泪水,心疼的凑过去看,可上下打量个遍,也只看到一小块红斑。 她忿忿的拈指拔下几根汗毛:“那我就来给你散散淤。” “哇呀!”他痛得直缩肘,“毛贵啊,毛贵啊!我的毛好贵的啊!” “扑哧!”她再也忍不住了,终于破涕为笑。 天晴了,雨停了,再大的阴霾也会随着她的一笑而被尽数会散去。 刘病已一把搂住她,却又小心的让两人身体之间腾出一块空隙来,避免挤压到她的肚子。 刘病已以去张安世府帮忙为由来应对许平君的追问,其实他是去见了林竞。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六) 林竞的事,刘病已怕有孕在身的许平君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 林竞此次亲自来到长安,是有几件要事要汇报给刘病已的: 第一件事是关于广陵王刘胥的动向。 原来就在李玉去赶赴巫山祷告的时节,汉昭帝刘弗陵才二十一岁的年轻小伙就驾崩了,皇帝的龙位空了出来。 惊喜至极的刘胥连连称赞:“这李玉可真是个神人啊!还真把刘弗陵给咒死了!” 他赞完后立马命手下杀牛宰羊,大肆庆贺,并同时准备车马进京赴位。 可是,刘胥只高兴了个半截。正在他兴冲冲之际,京中传来消息,以大将军霍光为首的众臣拥立的新帝,是他五弟刘髆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侄子昌邑王刘贺。 这让刘胥大为失望,皇汉的规距一向是“立长不立幼的”,怎么到我这儿就不按这规距来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正想寻神女李玉来质问, 神女笑盈盈地主动到了,安慰刘胥说:王爷莫急莫急,昌邑王不过是你眼前划过的一颗流星。皇位始终还是你的,跑不了。刘胥听了,将信将疑,暂且看看长安城的动态再说。 第二件事是与刘病已交好的商人焦大,贾政,找到林竞诉苦。 大司空田延年这个人仗着霍光的权势欺负他们,原来他们提前预计到刘弗陵的死,购买了大批丧葬用品,就等着到时赚一大笔钱,结果田延年来个全部没收,他们俩亏得是血本无归,心里那个恨呵,于是请求刘病已为他们做主。 如果刘病已能帮忙的话,他们在南阳的基业全都赠与刘病已,并且会在长安城中对同情刘病已,认为应该由刘据一系继位的大臣们发起“银弹攻势”,为立刘病已为帝的大业出力奔走。 林竞汇报完毕,静待刘病已指示。 刘病已笑了笑,没有马上就两件事给出意见,很随意的问道:“南阳那边我们商行的生意情况如何?” 林竞恭敬的道:“主公对南阳百姓有如再生父母,南阳的百姓也都在称道主公的好,经商一途本就靠人脉,有如此深厚的人脉,我们的商行生意好得不得了。” 刘病已笑道:“你办事我放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赚钱之余也要对百姓宽厚一些,南阳百姓惨遭梅免贼军荼毒,生活艰辛呵,商行可以做些慈善之举。” 林竞有些不解的道:“我们对这些百姓向来都是公平交易,从不依仗权势欺负百姓,他们对我们不知道有多么大的感激,主公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刘病已慨然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以前也过平民的生活,能够感受到百姓生活不易,我们现在生意做大了,钱财无忧,我准备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当他们遇到天灾**,生活难以持续下去时也,我们就从这个里面拿钱出来,行善积德,助人为乐。” 林竞听完刘病已此话后满脸涨得通红,突然对刘病已行了一个长拜之礼,眼中含着泪光道:“林竞自幼年起就在江湖上漂荡,平生自问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多矣,但从未见过主公如此心怀仁德之人,林竞在此对天立誓,为天下苍生的幸福,林竞发誓排除万难,立保主公为帝。” 原来林竞联想起少时的惨事,那时如果有主公这样的善人帮助一下,自己又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 刘病已见他如此真情表露,如何不喜,忙道:“林兄弟不必多礼,有你等相助,我的帝王大业可期,到时我必不亏待你们,请起,许平君有孕在身,河南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顿了顿,又说话:“刘胥那边你继续派人监视他的动向,另外,你可以散布言论,说满朝文武都愿立他为帝,只是那霍光老贼贪恋权势,从中作梗,怕立他为帝后,权柄落于外人之手。这老贼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庞大,如果一意孤行,恐怕他永远当不上皇帝,看那刘胥如何反应。 还有你告诉焦大、贾政,他们在我落难时,对我多有帮助,我铭记于心,让他们放心去做,有朝一日,我真的当上皇帝,那时诛杀田延年若诛一狗尔。 现在让他们盯住田延年,听说他在主持刘弗陵的葬礼时,大胆妄为,贪没了不少钱财,让焦,贾二人暗中收集他的罪证。对了,我要你找的人你找得如何了?” 林竞面有难色的道:“主公交代要造那个什么“火药”,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呵,我召见过一些人,都是些骗子,没有真材实学。 要造这火药,可能要找炼丹方士,可是当年汉武帝把这帮人杀了不少,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人?” 刘病已想道现代世界的俗语,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恨自己上学时贪玩,化学学得不怎么样呵。 这个时代工匠地位低下,真正的有本领却不好找,看来只有以后再想办法。 刘病已道:“我再叫你一招,你可制作一个像存钱罐似的容器,形状象瓶子,口很小,可入不可出的器具。凡有官吏贪赃枉法,贼人作奸犯科,都可以投放在这个举报箱里。” 林竞笑道:“主公奇思妙想,果然非常人所及!” 刘病已又道:“让你去洛阳调查玉芳的死因,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呢?” 林竞道:“这件事情多半与霍顺有关系,玉芳没跟主公以前是他的人,街坊有人曾经看到玉芳死的那晚,霍顺曾经在府上出没过,好象俩人还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霍顺因为主公打败梅免配合有功,升官进爵,霍光那些亲戚尽是些猪狗之辈,霍顺在洛阳锻炼多年,已经称得上干练,如今更是被霍光召入长安城加以重用。” 刘病已听完此话,气得脸色铁青,手往桌子上一切,坚硬如铁的木桌面硬是被切掉一块,每次心里想起玉芳的死,刘病已就会黯然**,她的死已经成为刘病已心中的一种痛,霍顺你好大胆,我一定会要你给玉芳偿命。 林竞心中也是暗叹主公的武功真是精湛,看似秀气白晢的一双手却如利剑宝刀一般锋利无比。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七) 两人谈得投机,直到深夜刘病已才回到家中。 第二天一早,刘病已想起许平君想吃饼,灵机一动,何不做后世的葱花饼给她吃呢? 于是刘病已买来大把鲜嫩的葱,从木桶里扯出醒好的烫面,三两下揉好,用油一煎,再放点花椒什么的调料,香喷喷的葱花饼就做好了。 许平君闻到这香味就很有食欲,一连吃了几个,连赞好吃,让刘病已下次再弄,许广汉父妻俩个吃完也是赞不绝口。 刘贺在长安表现得不称职,当然也有许多名人进行劝谏,其中最有名的人乃是夏侯胜。 要说夏侯胜这人可够厉害的,他是孝宣一朝最著名的怪才,有三个天下闻名的特点: 一是超恐怖的预知能力,但凡他说的事情就没有不应验的; 二是经常装神弄鬼,动不动就是“天知道”、“我蒙的”; 三是出了名的臭嘴,这一辈子就说过一句让人舒服的话——还是说给快要死了的老好人丙吉。 夏侯胜当时是光禄大夫,更重要的是,他是今文《尚书》的权威研究者。 秦朝焚书坑儒的时候,博士伏生将手中的《尚书》藏在屋壁中,才躲过那场浩劫,把《尚书》保留下来。 等到秦朝灭亡,汉高祖刘邦定鼎之后,伏生才从墙壁里拿出《汉书》,由于存放时间太久,很多书页都已经蠹坏。 后来汉朝传到汉文帝时,伏生已经九十多岁,当时的名士晁错前往伏生家,由伏生口授,晁错笔录,将《尚书》整理出来,因为是用汉隶书写的,有别于古文《尚书》,因此称为今文《尚书》。 夏侯胜致力于今文《尚书》研究,同时也关心时政要事,看到刘贺的荒唐作为,于是也忍不住劝谏。 有一回,看到刘贺又出去游猎,夏侯胜一见刘贺,就一声大吼:“陛下出宫,又想去哪里玩?” 这个夏侯胜也是,那有做臣子的这样对皇帝问话的吗。 刘贺本是个行为放荡的浪子皇帝,那里能承受这种气,于是也朝他怒吼一声:“老子去哪里玩,关你什么事,闪开,好狗不挡路。” 夏侯胜忽然冷笑,对刘贺叫道:“你就知道玩,你知不知道有人阴谋搞掉你?” 刘贺诧异地看着夏侯胜,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想整我,证据吗?” 夏侯胜一脸神秘的道:“我的证据就是天象。天气久阴无雨,说明有人会犯上做乱。” 这话听了不要紧,刘贺一听就更急了。 原来夏侯胜不知道,他在昌邑王国当王的时候,曾经梦到过和碰到过种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然后,他还专门向龚遂请教过。 龚遂找到机会便哄他说,他之所以梦到和碰到鬼鬼怪怪的东西,是不良征兆。要多注意积善行德,才能化危为安。 那时,刘贺听到那话,也不揭穿龚遂,总是哼哼哈哈印合着,然后就一走了之。 什么鬼神,什么天意,通通是假话。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信仰俩字。 如果有,那就是只相信感觉。他的生活,就是跟着感觉走。 不过,今天刘贺一听夏侯胜这话,一点也不客气了。 接着,只见他怪叫一声,大骂夏侯胜妖言惑众,不知好歹。 其实仔细想想,刘贺骂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真有天意,为什么他在昌邑王国天天疯狂时,上天非但没整他,反而将他送到长安来当皇帝。 可见,所谓天像,实在不靠谱。如果有人说他靠谱,当然就是瞎扯。 刘贺火了。但随从们都觉得这事儿办的挺不地道的:人家好心提醒你注意安全,不信就算了,干啥把人送衙门去?万一要是真的,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况且人家是博士,按照汉朝法律,博士向皇帝提供意见的时候,所说的话是具有免责权的,夏侯胜没有犯法,就不能送廷尉署(最高法院); 他又是个清廉的人,没有贪赃枉法,自然也不能送交御史大夫,那这个烫手的山芋要交给谁呢? 可不从命也不行,刘贺虽然办事不着调,但毕竟是皇上,皇上想办谁,就如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辙。 于是侍从们将夏侯胜交给了大司马大将军霍光。 霍光吓得是眼皮直跳,直叫大事不妙,废除刘贺的事情已经走漏。 事态严重,他马上将杜延年喊来。 杜延年也是郁闷至极。要知道,准备废掉刘贺,不超过三个人知道。 除了霍光,他,最后一个就是张安世了。奇怪,夏侯胜怎么会知道有人要利用阴谋搞掉刘贺?难道…… 一想到这里,霍光和杜延年恍然大悟:肯定是张安世泄密了。 霍光一下子就火大了。很快的,他就将张安世召来。 然而,更奇怪的事发现了,张安世直喊冤枉。他说根本就不是他泄密的,如果不是有人想陷害他,那就是不知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这下子,霍光疑惑了。张安世不泄密,杜延年更不会。 那么,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想了半天,三人谁也想不出来。最后,他们只有使出一招,秘审夏侯胜。 没想到,夏侯胜很老实,很快就交待了问题。 更没想到的是,他的答案让人直想吐血。 他说,他之所以知道有人要搞掉刘贺,不是什么人告诉他的,而是他受了某篇文章启迪,推理出来的。 夏侯胜这话,一听就是胡扯。 然而,夏侯胜却气壮如山地告诉霍光,如果你们不信,去翻一下书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霍光想想,这话说得有道理。于得,派人将书拿来。一翻,竟然还真有那么回事。 夏侯胜说的那篇文章,果然记载了一句话,大约意思是:如果皇帝犯有大量过失,必招天罚。所以,老天使天气阴霾,显示的就是他位置不稳,多数要被臣属搞掉了。 其实认为这话一点都不聪明。 古以今来,君王不正,不是被人拆台搬家,就是换人。 商代夏,周代商,秦一统天下,莫不如此。 然而,让霍光他们还不得不承认,夏侯胜竟能自圆自说,不可谓不高。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八) 霍光听夏侯胜这么一解释,仔细想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行动机密还未泄露,夏侯胜对刘贺那惊人一骂,纯属巧合。 不过,霍光认为,夏侯胜这个人可谓国之忠臣,必须保护。 于是,夏侯胜一条小命总算被保住了。 从此,汉王朝更加重视研究《尚书》的学者,“以此益重经术士”。 《尚书》借着这起事件的炒作,热度大涨。 从科学的史学角度来考察这件事,夏侯胜可能是将今文《尚书》神秘化了。 他作为朝中大臣,根据当时的形势,可能预感到刘贺将会被废掉,但是为了让自己的劝谏有理论依据,于是搬出了《尚书》,将其包装成“神书”,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夏侯胜是个厚道人,未必存心炒作,也可能是误打误撞而已。 霍光一高兴,还当场赏了田延年一个给事中(内阁官房长官)的职务。 按照皇汉的制度,大司农属于外朝官,不能随便出入皇宫,而给事中是内朝官,不受这个限制,霍光这么做,摆明是要采纳田延年的建议,方便他随时入宫商量大事了。 为废帝行动,霍光开始调兵遣将了:“安世,马上传令东西卫尉(皇宫警备司令部)封锁宫廷;命令羽林卫(中央首长警卫部队兼禁卫军训练营)京中待命;命令中尉(首都警卫司令),没有我和你的手令不许放出一个卒子;命令,即刻起封锁上林苑、甘泉宫(皇家别院和外地行宫)!” 张安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决不允许有任何异议,有不同看法的可以去阎王那里仔细陈述了:“遵命,马上出发。” 霍光又道:“然后,你等我的命令,到时候就说皇太后要打赏官员,让刘贺的随从和所有内朝官全都来,再调两千羽林卫,把皇宫里所有官员都给我抓了。” 张安世有点疑惑的问道:“都抓?这里面可有我们自己人啊。” 霍光面带杀气的道:“这种事情越小心越好,全都抓了,事后再一个个往外捞,宁可错杀一千也别放过一个。” 张安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要不要通知小韩(前将军韩增)和老赵(赵充国)?” 霍光怒道:“你是不是傻了,告诉他们来添乱么!” 张安世不敢多言,连连点头称是。 霍光吩咐完张安世,又安排田延年的事情:“延年——” 田延年满脸恭敬的道:“大将军,我在呢。” 霍光道:“你先去见丞相老杨,明白地告诉他我要废皇帝,看他反应;随后通知外朝全体官员开会,你带上武器,我会安排人接应你,所有人一到,就关门——” 田延年笑道:“关门放狗么?” 霍光怒斥道:“滚蛋!什么时侯了你都没个正形!” 田延年陪笑道:“大将军别生气了,我看你太紧张了,缓和下气氛嘛……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霍光又想起了什么,续道:“去吧!对了安世,还有几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应该说霍光发动兵变的决策还是相当果敢而且英明的。 一方面,他决定采取斩首战术控制宫廷,却不惊动外省和边防军,这完全是针对羽翼还未丰满的刘贺而设计,同时避免了动静过大,调动不了嫡系部队而造成天下大乱; 此外,暂时圈禁所有内外朝官员,却让京城周围所有部队按兵不动,可以减少由于泄密造成的外埠增援。 事实上刘贺那几百人很好摆平,但怕就怕外面来人搅和; 最绝的一点是他派田延年直接通知丞相杨敞自己而兵变计划,丞相是外朝最高长官,有很大威信和权力,要是姓杨的有异心,与其时候通知,不如当场干掉来的保险。 应该说霍光虽然没打过几次仗,但从这次政变的部署上看,还是从容不迫、进退自如的。 然而,要废掉刘贺,还必须另外一个人配合。 这个人,当然就是丞相杨敞。于是,田延年立即去找杨敞,传达了霍光的意思。 自汉朝立国以来,丞相特点可谓百花齐放,面孔多样:兢兢业业者,有如萧何;大智若愚者,有如曹参;阴谋大师者,有如陈平;知难而退者,有如周勃;牛气哄哄者,有如周亚夫;混日子领工资者,有如田千秋。 那么,杨敞属于哪一类?一句话:胆小如鼠,遇事无主无神,简直要了他的命。 所以,当杨敞一听说霍大将军等人要踢刘贺,他竟然紧张得浑身流汗,舌头发硬,一点主意都没有。他的嘴巴像是缺氧的鱼,啊啊啊要朝天张开,却叫不出声音来。 田延年很聪明,一见这架式,也不好强逼人家,人家怎么说也是个丞相呵。 他告诉杨敞,你再慢慢想下,我先上个洗手间。杜延年说完,转身真上厕所去了。 杨敞还在犯愣。一直以来,他做官的哲学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基于以上原则,他从不参杂各种政治派别之间的火拼。所以,以前是上官桀要搞霍光,他假装生病躲到几十公里外去了。 现在是霍光要搞刘贺,他也想躲,却只恨地下无洞,跑不掉了。 现在到底怎么办?杨敞几乎要绝望了。 正在杨敞手足无措之际,突然间从东厢里跳出一女子,直奔他而来。杨敞定眼一看,原来是他老婆。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贤内助。 我认为,这话放在杨敞身上,基本靠谱。 当时,杨敞和田延年在客厅里说话时,他老婆正躲在东厢偷听。 杨夫人之所以急得要跳出来,就是要替他的胆小鬼丈夫拿定主意的。 杨夫人告诉杨敞:废掉刘贺的事,霍大将军已经决定;他之所以派杜延年来通知你,不过是需要你配合一下。 如果你还犹豫不决,我们全族人都要成为你的陪葬品了。 杨敞恍然大悟。原来,在汉朝的政治天秤上,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张筹码。 这时,田延年回来了。 杨夫人在杨敞一旁站着,杨敞仿佛有如天助,他坚定地告诉杜延年:“丞相府将鼎力支持霍大将军,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九) 田延年看杨夫人的眼神渐渐变了,由一开始漫不经心的冷嘲变成了含蓄的激赏:“丞相夫人真不愧是司马太史之女!” 说完,一揖到底,“大家同心协力,必能挽救苍生社稷!延年代大将军先行谢过丞相大义。暂且告辞!” 杨夫人扶住夫君,喊来东厢的儿子:“恽儿,替你父亲送送大司农。” 杨敞只觉得万念俱灰,但转念想到当年上官桀造反,自己身为大司农收获属下告讦,因为害怕牵连其中所以不惜装病躲开,以至于事后论功行赏,人人都有嘉奖,唯独撇开了他一人。 这之后虽然仍是一路擢升,但霍光对自己总不免心存芥蒂。 “罢、罢、罢……”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是靠他人舍与,看来得人恩惠必当奉还,躲得了一时也终是躲不了一世,他仰天嘘唏,“不过是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罢了。” 虽如此自我开解,终究难免苍凉。 他看着身旁的妻子,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胸口发闷,脑袋发昏,眼前猛地一黑,晕厥倒地。 汉代乘秦末之乱,以武力得天下,而功臣势力很大。 刘邦想要建立牢固的家天下,秦朝短命的教训就在眼前,尽管秦有各种灭亡的理由,但是最终解决问题的还是武力。 所以,刘邦对手握重兵、身居高位的武将们,心里非常害怕。 汉初屠戮功臣,虽然手段过于残酷,但是,为了实现家天下的长治久安,他一定会采取措施,不可能任由武将势力的继续存在。 解决了武将的问题之后,接下来汉家天子们就要解决丞相的权力问题了。 刘邦将萧何下狱,就是剥夺相权的开始。 但因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只能吓唬吓唬就作罢了。 不过这一吓,确实让丞相们懂得了皇帝的厉害,知道了自己最多不过是人家花钱雇佣的管家,而不是政权的主人。 丞相从高祖时代就因位隆权重而遭受嫉妒和痛恨,不过因为那时汉代统治者,还没有想出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直至武帝之初,丞相的权力和影响力依然很大。 汉惠帝时的曹参,不理政务,惠帝也没有办法。 文帝时的丞相申徒嘉,差点把文帝的宠幸邓通杀掉,文帝也无可奈何。 景帝时改立太子,丞相周亚夫坚持力争,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他的这份勇气,并不主要来自于自身勇敢的性格,而是表明丞相的权力是很大的。 虽然不足以与皇帝分庭抗礼,但是皇帝也不能无视丞相的存在而任意妄为。 直到武帝之初,这种情况还是没有根本改变。 丞相田蚡曾经荐举很多官吏,以至于汉武帝竟然说:“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 元朔五年,也就是公元前124年,汉武帝任用唯唯诺诺的公孙弘当丞相,公孙弘只听汉武帝的:“弘每朝请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于是上大悦之。” 于是丞相的作用变得越来越小。 丞相的权力,是不是跟作为丞相的个人性格有关系呢? 肯定有,但那只是细枝末节的问题。 在一个健全的政体里,丞相的权限必须有明确的法令上的规定,这样,他的权力才不会随便被剥夺。 你可以撤丞相、换丞相,但是不能剥夺丞相应有的权力。 但是天下既然是皇帝的,他就不会给你任何法定的不可侵犯的权力。 皇帝可以随意变更人选,更可以随便剥夺任何“他的官员”应有的权力。 这是**时代丞相的悲哀,这种悲哀如果仅仅限于丞相本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关键是连丞相应有的权力都不能得以保障,整个国家政治机构就没有任何稳定性可言。 有一句成语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但是中国历代的政治,因为强调君权至上,因为把天下看成是自己家的,所以他栽的树,他设的职位,就只是为他自己家人的,砍树更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任何一个家庭,都不会把自己的家庭财产,无偿地留给另一个不是本家的他姓。 为了真正削夺丞相的权力,单靠把一两个公孙弘这样的怯懦者推上去是不够的,必须采取有效的措施,在这一点上,统治者还是蛮上心的。 汉武帝的办法,就是一方面不断加强对于丞相本身的打击力度,另一方面又不断的频繁更换丞相。 公元前121年3月,丞相公孙弘死,武帝任命李蔡为丞相,仅仅三年后,公元前118年3月,当莫须有的罪名,被强加在李蔡头上时,李蔡忍受不住,“畏罪自杀”了。 同年4月,汉武帝又任命庄清翟为丞相。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汉武帝故伎重演,庄清翟“畏罪自杀”于狱中。 公元前115年2月,汉武帝再任命赵周为丞相。 到了公元前112年秋,赵周同样“畏罪自杀”于狱中。 赵周自杀以后,石庆又被汉武帝用为丞相。 公元前103年,石庆死,太初二年(前103年),汉武帝欲拜公孙贺为丞相。 公孙贺最初拒受丞相印绶,向武帝顿首痛哭说:“我本来只是边邑上见识浅薄的人,依靠着鞍马骑射的本领才当了官,我的才能实在不能胜任丞相之职。” 汉武帝及左右大臣看见公孙贺悲哀,都触动感情流下泪来。 汉武帝因此说:“将丞相扶起。”公孙贺却不肯起身,汉武帝生气便起身走了,公孙贺不得已接受了任命。 出宫后,左右大臣问及公孙贺不愿当丞相的原因,公孙贺说:“主上贤明,我的才能不足以担当丞相之重任,害怕因此而受到重责,从此以后就危险了。” 公孙贺的意思是说,如果想杀我,直接下手就行了,干嘛非要让我当宰相,然后再制造罪名杀我呢! 果然,十一年之后的征和二年(前91年),公孙贺因巫蛊之祸死于狱中,而且还诛灭了族人。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十) 霍光召集丞相、御史、将军、列侯等文武百官在未央宫开会,说:昌邑王昏乱败德,危及江山社稷,诸位说该怎么办? 群臣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这时候田延年拔出佩剑,慷慨激昂道:“孝武皇帝驾崩前,把孤儿和天下一并托付给将军,是因为将军忠正贤良,能够保障刘氏天下的安全。 但现在群下鼎沸,社稷将倾,(难道将军就没有责任吗?) 而且,汉朝皇帝的谥号,常带一个‘孝’字,就是要让后世子孙,长久地保有天下,使宗庙血食延续不断。 如果现在(因为皇帝不贤),令汉家宗庙绝祀,将军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先帝? 今天的商议,绝对不能够拖延,群臣们不踊跃支持者,请让我用剑斩了他!” 霍光神色严峻,回应说:“大臣们责备我是对的,群臣议论纷纷,天下汹汹不安,此乃霍光之罪也!” 此二人一个拔剑欲杀持异议者,另一个忙做自我批评,二人皆以国家社稷为说辞,杀气腾腾而又义正词严。 这场双簧戏震慑了众人,满朝文武一齐跪倒,说:“国家安危,百姓性命都悬于将军之手,一切听将军决断!” 在这种震慑和胁迫的场合下,即便有疑惑反对的声音,谁还敢说话? 现在,废黜昌邑王已成为所有臣子的意志,霍光立刻率群臣去见太后,陈述昌邑王种种罪状,申明废黜他的理由。 马车的车轮碾在青石板上,马蹄杂碎的声响敲击得他心口一阵儿烦闷。 “不过是个摆着好看的小女子!”刘贺冷笑。 同乘的郁芳十分明了他所指的是谁,先是嗤然一笑,然后回想起皇太后端坐在长信殿上一丝不苟的神情,忽然一叹:“也难为她……” 这声音却是低不可闻,刘贺似乎没听见,侧过头问了句:“什么?” 她醒过神来,皱起了眉头:“小太后并不惹人讨厌,忍人厌恶的是她的那群七舅八姨。” 这回他听清了,鼻腔里很不在意的哼了声,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再多的舅姨,不过是沐猴而冠。” 郁芳不理会这些,身子软绵绵的缠绕上去,娇嗔道:“我的陛下,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封后呀?你可得为我们女儿多想想啊。” 他和郁芳的女儿正是牙牙学语的可爱年龄,他向来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 刘贺想起了女儿,不禁颇为自得的一笑:“快了,快了。” 薄薄的唇线,上翘的唇角,压抑不住少年满心的戏谑。 是呵,就快了!就快了! 这个天下是姓的刘,不是姓的霍! 他要让那个能把自己抑郁而死,却没法令他人抑郁的刘弗陵看看,他是如何收拾掉那帮猖狂无德的老家伙的。 他是刘贺!是刘家的子孙!是孝武李皇后的孙子!岂是那个靠耍胡巫争宠的钩弋赵氏的无能子嗣可比的? 车队将入未央宫,龚遂从队尾蹿到了车舆旁,几乎是用一种恐慌的声音说:“陛下!安乐遣人来报,陛下的舆队才离开,霍光便带着人闯进了长乐宫!” “闯?”刘贺对这个字不以为意,即便现在的长乐卫尉换成了安乐,霍光作为本朝的大司马大将军、上官太后的外祖父,若是想到长乐宫探望皇太后,亦是无可厚非的事。 何至于要用一个“闯”字?“安乐人呢?回宫后传他来见我。” “诺。”龚遂嘴里答应着,却没法让自己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敏锐的触觉总让他惴惴不安的预感到今天的事有点儿不太正常,但这样的预感无法向皇帝明言。 未央宫的大门近了,一切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兵卫们林立在宫门两旁,在车队通过时,跪下行叩拜大礼。 龚遂扶着车箱,在嘎吱嘎吱声中经过范明友的身边,后者正仰高了头颅目视车舆,目光与龚遂相触,他颔首微笑。 龚遂恢复了镇定,车队平安的进入未央宫,他扭头再次看了眼范明友——他已经从地上起身,正指挥着手下关上大门。 重重的宫门阖上的一刹那,发出砰然声响,龚遂的心猛然一跳,他忍不住叫道:“范明友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他问的是自己,可没想到叫的声音过高,被车内的刘贺听到,回道:“范明友身为未央卫尉,他在东门有什么稀奇?” 龚遂只觉得汗湿衣背,范明友是未央卫尉不假,但他另一重身份已是度辽将军。 身兼数职的范明友未必就得日日亲自守卫宫门,即便是他亲自守卫宫门,未央宫那么多道宫门,也未必就一定是守在这一道东门前。 “陛下!”也许真的是他过于杞人忧天,但太多的巧合并拢在一处,便能让人产生出许许多多的忧虑。 他刚想开口提醒,突然车驾前聚拢起十来名同僚,为首的是刘贺的姐夫昌邑关内侯。 这一行人靠近车舆,将马车直接拦停下来,然后更多的人蜂拥而至。 刘贺的姐夫惊恐的说道:“陛下!事情有蹊跷呵,安乐被霍光等人扣下了!” 刘贺在车厢内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安乐何故被霍光等人扣下?” 中尉王吉抹汗:“霍将军带着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齐去了长乐宫面见太后!” 不等王吉擦完汗,后面马上有人主动补充道:“霍光等人进宫后没多久,便拥着太后坐辇出宫,不等安乐有所反应,便被他们绑了。” 簇拥在一起的人们逐渐嗅出敏锐的异样,忍不住首先质问:“霍光这厮在图谋什么?” “结党众,挟太后,绑朝臣,这可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霍光要谋反!” “他想造反!” 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争论声也越来越嘈杂,两百多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章台街犹如市肆口。 刘贺听得气闷,刷的撩开帘子,也不等黄门伸手来扶,已是一脸怒气的站到了车架上:“乱成这样像什么话!”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十一) 昌邑关内侯向来受刘贺敬重,他为人也极为稳重,这时却也放出狠话来:“陛下!当断则断啊!” 言下之意仍是希望刘贺遵照他们原先一直计划的那样,若要彻底瓦解霍氏党羽,首先得下杀手干掉霍光。 刘贺眼中杀机乍现,王吉慌道:“陛下切不可动此念,霍光虽为权臣,却非奸臣,又是受孝武皇帝遗命的辅佐大臣,我们杀了他事小,使陛下英德有损便得不偿失了。” 刘贺沉默,四周的臣僚倒有半数仍是赞同诛杀霍光的建议。 龚遂道:“这事回殿内再议不迟。” 这话刘贺倒听进去了,毕竟一大群人挤在章台街上吵吵嚷嚷的实在不成体统,他将帘子猛地一摔:“回宣室殿!” 车队终于继续动了起来,郁芳见刘贺脸色不豫,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贺咬牙愠道:“朕看在祖父的面上,还打算留他几分颜面,没想到这个老匹夫,自己倒先急着要把这份老脸给丢尽了!” 郁芳也算是个聪明人,很明白在刘贺生气的时候尽量不要去试图触碰他的怒气。果然刘贺很快便镇定下来,恢复漫不经心的散漫,笑嘻嘻的说:“你先回掖庭,朕办完事去瞧瞧乖女儿。” 她乖巧如猫的轻轻嗯了声,依偎过去。 车到正殿阶下,刘贺在众人簇拥下下了车,郁芳仍是随车回掖庭椒房殿。 通往宣室殿的走廊上一片冷清,刘贺领头,身后拖拖拉拉的跟着二百多名他从昌邑国带来的亲信。 守门的中黄门远远见皇帝走近,赶紧把门打开,刘贺跨步迈过门槛。 也正是在那个刹那,尾随的二百多人突然停下。刘贺尚未察觉异样,四名守门的中黄门却突然动作迅速的将大门关上。 “干什么?” “为什么关门?” “你们想干什么?” 门嘎嘎的合拢,门缝里留下的最后一抹残影是刘贺惊骇的扭过头——大门阻隔了帝王和臣子的距离,两百多人怒目相斥,宣室殿四周脚步声迭起,三四十名黄门涌了出来,一字排开挡在了大门前。 但这样的气势无法阻挡住昌邑国众人的怒火,叫骂声,吵嚷声更加汹涌,甚至有人在说理不通的愤怒下径直挥起了拳头。 这种局面到底还是人数众者占据优势,汹涌而动的两百多人冲向宣室殿大门,那种气势足以将这些宦臣一并撕碎。 也就在这个时候,空荡的庑廊上响起如惊雷般振鸣的脚步声,那些身穿甲胄,腰挂佩剑,手持枪戟的卫队出现的时候,嘈杂和愤怒的人群终于震骇的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这些卫队一看就不是宫中那些寻常的卫队,步伐整齐划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杀气,让人们看上去就心惊胆跳,这么浓重的杀气,就像他们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 “羽……羽林卫——”终于有人颤抖着喊出了他们的名号。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这是一支始创于孝武皇帝之手的特殊骑兵,用于皇帝贴身宿卫。 这支本该拥趸汉家天子的羽林卫,却像是专门从事杀伐的地狱使者般降临宣室殿门前,凶神恶煞的将昌邑国众团团围住。 他们那些面色凝重的表情,整齐划一的动作,寒光四射的兵刃,穿戴整齐的盔甲,还有令人鸦雀无声的威慑力。 这一切来得就是那么突然,事前谁也想像不出。 “你们这是做什么?别忘了你们是天子的近卫!”这是质疑,同时也是斥责。 这是天子的威仪——天威的盛怒。 刘贺听着厚壁重门外嘈杂的惨叫怒骂声,眯起了眼,眸光背后是一片森冷的寒意。 宣室殿的大堂上分成两列队形,犹如平时常朝一般,三公九卿齐聚一堂,大多数人在他凌厉的鄙视下都保持着垂首的姿态,但站在队首的霍光显然不同。 霍光面容平静,儒雅的姿态一如平日在朝上听政。刘贺问话后,他跪了下来,不卑不亢的回道:“奉皇太后诏,不许昌邑群臣进宫!” 刘贺面上滑过一道狠戾,他不是愚蠢的人,所以霍光摆弄出这样强悍的阵式来,他已能隐约猜到今天被挡在门外的两百多人会遭到怎样的排挤。他本是靠这些从昌邑国带来的臣子来取替霍光这批霸朝为患的权臣党羽的,也曾想过霍光被逼急后要么顺服,要么便会采取极端的手段来造反。 但显然霍光不是前者,目前的举动也不是后者——霍光抬出了皇太后来压他这个天子,想用一种合理合法的姿态将他刚刚张开的羽翼剪去。刘贺不禁冷笑,原来是这样,原来眼前的这个该死的老匹夫还是妄想将他变成那个无能的刘弗陵一样,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他培植的羽翼,然后将孤掌难鸣的他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再度变成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傀儡皇帝。 权臣做到这个份上,实在已与奸臣别无区别,其心着实可诛! 刘贺心里恨到极致,但他的毫无准备令他目前处于被动状态,看着满殿的大臣保持一致的姿态,他已然明白,若是想仗着天子之威来强令霍光听从,已是不大可取之道。心念一转,他不由放松了表情,摆出一脸诧异的道:“既然有太后的诏令,朕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事大可慢慢操办,何必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皇帝都肯主动放下身段向臣子示好,按理霍光等人也应该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可霍光心里存的那破釜沉舟的心思又岂是刘贺意料得到的,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应答刘贺的话,却是转向了大门。 守门的侍卫打开了门,门外的嘈嚷局面显然已经控制下来,霍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两百来张或惊恐、或愤怒的脸,冷道:“全部——逐出宫门!” 被强行压制的昌邑群臣再度尖叫了起来,更有人蹦跳着,直着脖子冲门内的刘贺大叫:“陛下——陛下——”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十二) 可现在他们的陛下却什么都做不了,刘贺用了二十七天构筑的权力系统在霍光毫无预兆的突袭下土崩瓦解,他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面上虽然一片无辜的平静,可手心里的颤动,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却正在泄露着他内心的愤怒。 推推搡搡,踉踉跄跄,两百多人的队伍狼狈得犹如阶下囚徒,被羽林卫逼压呵斥,丧家犬般的一路赶下正殿,人群里有人频频回首,凄厉的尖叫:“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这句话像是星星之火般,迅速汇成一把燎原之势,那两百多或嘶哑或粗矿或尖细的声音发出振聋发聩般的吼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刘贺望向霍光的眼睛瞪得通红,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扩张的怒意,冷声质问:“大将军这是要将他们赶回昌邑不成?” 霍光态度温和的回应道:“这些昌邑之臣将尽数押送廷尉诏狱。” 刘贺猛然一惊道“朕的这些臣子从官犯了什么罪,大将军要把他们全部关押起来?” 霍光不答,只是淡淡的对范明友等人吩咐:“小心看守,别让他无故猝死或有自杀的机会,否则就会使我有负天下,背上了杀主的罪名。” 刘贺听得心惊肉跳,换来更多胸臆难抒的气愤。 霍光的那番话,是对女婿的着意叮嘱,也是一种警告,刘贺不能死,无论如何刘贺不能死。 范明友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颔首应了声:“诺。” 霍光随即走出宣室殿,他身后尾随了三公九卿,哩哩啦啦一大拨人,在经过刘贺身旁时俱都把头压在胸前,不敢斜视。 二百来人被羽林卫毫不留情的驱赶到金马门外,队伍中尚有人不服的叫嚷,一出宫门,迎头便听一声厉喝:“把他们绑了!” 不等他们回过神,羽林卫凶神恶煞的拎了绳索便将人一一五花大绑起来,有些挣扎不服者更是没少挨拳脚,嘴里叫屈喊冤者更是直接被人抄了路边的马粪塞到了嘴里。 羽林骑兵这时候才真正显示出了他们惊人的威慑力,金马门外,张安世身穿甲胄,手持长剑,羽林骑在他四周呈凸弧型将宫门牢牢围堵住。 张安世挥舞着长剑喝道:“押到廷尉诏狱去,听候发落!” “诺!”一人称诺并不稀奇,但上千人的声威一齐响亮的应答,那样磅礴惊人的声势竟吓得一些胆小的人瘫软倒地,犹如烂泥般再也拉不起来。 一滴汗顺着眉骨滑到睫毛上,慢慢的渗入他的眼睛。 刘贺咬牙吸气,强忍着眼球火辣辣的刺痛感,戏谑的说:“原来你们对昭帝如此念念不忘,竟不惜将朕也变成他那样的傀儡!” 被霍光留在宣室殿负责看守刘贺的人,全部是刘弗陵陵以前的侍中、常侍、黄门,那些人听到他说话,不敢多看他,却又不敢不看他,一个个神情怯弱,目光躲闪,说不出的滑稽。 刘贺不由得抽动嘴角,嘲讽一笑,但这个笑容未曾收敛,他的右臂上便是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一只白净的手正作势扶着他的胳膊,可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却正死死的掐在他的创口处。 他痛得鼻翼翕张,猛烈的吸气,却咬紧牙关不曾喊出一声来。 范明友那张惨白到阴暗的脸孔正凑在他的眼前,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布满血丝。 刘贺满身的汗水顷刻间化成冷汗,如瀑般涔涔而下。 面对着那样一张仇视的面容,他嘴唇微微颤了下,却依然很镇定的说:“朕还是皇帝……即便是傀儡,也仍是皇帝!” 只要他是皇汉朝的皇帝,只要他还是刘贺,总有一日,他会将霍光打败。 权力角逐的一次挫败无法永久困缚住他,有雄心抱负的天子岂能永远被权臣掣肘? 胳膊一震,他用力挣脱开范明友的束缚。 袖管遮掩下的创口已然迸裂,他甚至能真切的感觉出混着血水的咸津津汗水渗在伤口上那种戳心般的痛意。 范明友轻蔑的对刘贺说:“你没这机会了。” “除非你现在杀了朕。”他毫不在乎范明友杀人的目光,言语中依然充满漫不经心的挑衅和傲气,“可你不敢!” 范明友难以抑制的推搡过去,刘贺身子晃了晃,不等站稳脚跟,胸前衣襟又被一把揪住。 刘贺冷漠的一笑,垂目瞟了眼胸前揪着自己衣裳的那只手。 范明友手上泛白的骨节高高凸起,停顿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松了开来。 宣室殿的大门再度打开,炎热的空气随着洞开的大门涌进搁着冰块的殿内,黄门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长廊内幽远的回荡:“太后制诏——宣昌邑王觐见——” 刘贺瞳孔骤缩,全身的毛孔似乎被这样的热气一逼,顷刻间都要炸裂开来。 他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句话,不是因为上官太后要召见他,而是因为那三个他本以为早已摘除的字——昌邑王。 他隐隐觉察出什么,却又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于是他瞪向范明友:“朕有何罪需要太后召见?” 范明友面罩寒霜的望着他,须臾,冷冷的扔出原先那句话:“你再没机会了!” 双臂环抱在胸前,头顶是亮闪闪的武帐,看似简单的坐榻四周,隐在帐中的侍卫足有数百人,手中皆高举着寒光烁烁的兵刃。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男子,打从五岁入未央宫,十年来她住在未央宫掖庭,见得最多的异性也不过就是些不男不女的黄门宦官。 而今,作为汉王朝最年轻的皇太后,也是第一个有幸莅临中央官署承明殿的皇太后,上官虹却只能环抱着手臂,惊魂不定的仓惶环顾。 她坐在坐榻上,娇小的身躯在不断的发颤,身上仍穿着那件珠玉串成的襦裙,这是她在寝宫内穿的常服。 当霍光率众冲进长信殿,三言两语的说完来意后要她随同坐车回未央宫时,她曾按捺住惊慌的心绪要求换上正装。 可她的外祖父显然连这一点点的工夫也等不及了,居然直接将她“请”到了承明殿来。 未央宫的承明殿……她打了个哆嗦。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彷徨无助到了极点。 承明殿不是后宫女子应该来的地方,就连皇帝轻易也不会到这里来,这里是中朝尚书大臣们辅助天子处理政务的地方。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十三) 连上官虹都是这么紧张,守护太后的左右侍女,那见过这种场面,俩人一脸哭相,在寒光凛冽中瑟瑟发抖。 这时承明殿洞开的大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霍光为首的三公九卿摆动两袖,按班进入,随着公卿百官之后进殿的是手持长戟的期门武士,沉重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令人心颤。 侍女中的一人终于禁不住这种肃杀的阵仗,呜的一声低咽,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霍光眼眸一厉,不等他出声,武帐内早有人跳将出来,将那小侍女提了起来,不留情面的拖曳出后殿。 上官虹目光闪烁,面上惊疑未定,武帐内靠上官虹最近的两位青年男子正牢牢逼视着她,她认得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舅舅霍禹,而另一位虽不认得,却猜得出应是车骑将军的长子张千秋。 期门武士站在陛阶下,将整座承明殿围得犹如铁桶般密不透风,这时候别说进来个人,便是飞进来一只苍蝇,也管叫它进得来出不去。 霍光面色稍霁,进入帐内,跪在榻前,仰头凝视着上官虹。 双目相接,上官虹无措的垂下眼睑,睫毛微微颤抖。 “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可明白?”他的语气温和,却又隐含着一股不容抗辩的坚决。 这个时候的霍光不再像是位臣子,而更像是她的外祖父。 上官虹红了眼眶,咬着下唇,雪白的面颊看不到一丝血色。 在霍光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她缓缓点了点头。 “好孩子。”他的语气更加柔和,带着鱼尾褶子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亲切。 上官虹看着那个熟悉的笑容微微发怔,不由想起了故世的母亲——母亲有一双酷似外祖父的眼眸,笑起时,眉眼间也是这般温柔。 霍光站直了身,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两鬓银丝使他看起来略显苍老,可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那种上位者气势,却让这个身材本不太高大的老人看起来儒雅却不失威严。 随着霍光的回身,承明殿的门外进来一个人影。 上官虹的记忆中很清晰的记得一个月前在前殿见到刘贺时的情景,此刻的他也如同那一次一样,从明亮刺眼的门外走了进来。 她恍惚的想回身去看自己身后,她记得那时候的情景,所以一时没回过神来,总觉得那个冰雾缭绕的灵柩仍搁放在自己身后,而刘弗陵正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她。 刘贺是被范明友等人押着进殿的,一看到殿内那种煞气腾腾的布阵,他勉强镇定的心已有些乱了。 “儿臣叩见母后!”换作平时,他是不屑于将殿上帷帐中端坐的小女子视为母亲大人的,虽然他坐上这个天子之位,的的确确承继的是孝昭皇帝的宗嗣,名分上已是刘弗陵和上官虹的儿子。 但今天的场面已经令他警觉起来,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于是当着诸位朝臣的面,他谦恭有礼的扮演起为人子的角色。 刘贺叩首请安,事实上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才在长乐宫请过母后的安。 那时上官虹穿着一身黄色的曲裾深衣,坐在长信殿高堂之上,与自己的这个过继儿子相对无言。 这对母子一坐一跪,上下对望,彼时尚有郁芳从中调和,化解彼此间沉闷的尴尬,而此时,在群臣济济的承明殿内,两人的沉默却让这个本不该寂静的殿堂变得无比闷热起来。 刘贺心跳如雷,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诸臣投射在他背上灼人的目光。 上官虹像是吓坏的孩子,面色惨白,双眸空洞的环臂坐在那里,竟连最基本的叫起都没有说一声。站在她边上的侍女们更是早已吓得灵魂出窍,只差没和之前的那一位一样吓瘫在地上,哪里还能机灵的主动替太后和皇帝解这个围? 太后不发话,皇帝不敢起。 刘贺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知道霍光就坐在他身后不远,也大概猜得到霍光此刻的心情该是何等的愉悦。 苦心布置了二十七天的筹码却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被对方打散,一想到以后自己也许将成为刘弗陵陵那样受人摆布的皇帝,他的心就开始愤怒的扭曲、抽搐。 霍光没有动,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按照预期的安排,杨敞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竹简,高举头顶:“丞相臣敞,有书上奏太后!” 呆滞的上官虹像是被这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半晌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干涩的回答:“可。” 这一声是对杨敞的许可,但刘贺却投机取巧的把它听成是对自己的回应,大声道:“谢母后!”然后洒脱的从地上爬起,坐到了陛阶下的一张蔺席上。 杨敞瞥了眼居坐不羁的刘贺,这位少年天子的年纪比昭帝还小个两三岁,但脸上流露的狠戾坚毅却远非性情温吞的刘弗陵可比。 杨敞心里打了个突,手里举着笨重的书简,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直到霍光提醒似的一声清咳,他才恍然醒过神,狼狈的将手中的奏书交给尚书令。 尚书令接过书简时发现丞相的双手在轻微的发颤,其实他心里亦是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只是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这个小吏只能唯大人们的马首是瞻,书简到手急忙双手捧着抖开,提气照着奏书上的意思读了起来。 “丞相臣敞、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度辽将军臣明友、前将军臣增、后将军臣充国、御史大夫臣义、宜春侯臣谭、当涂侯臣圣、随桃侯臣昌乐、杜侯臣屠耆堂、太仆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农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乐成、廷尉臣光、执金吾臣延寿、大鸿胪臣贤、左冯翊臣广明、右扶风臣德、长信少府臣嘉、典属国臣武、辅都尉臣广汉、司隶校尉臣辟兵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顿首死罪。” 一长串的官吏名单足以吓住全天下的人,这份名单,从外朝公卿、中朝尚书、军部将军,但凡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有些头脸的无不一一囊括在内。 这奏书上的口吻是以杨敞为首,百官联名上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说了算,谁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十四) 尚书令一口气报完名单后念:“天子所以永保宗庙一统海内,乃是以慈孝、礼仪、赏罚为根本。 孝昭皇帝早弃天下,无嗣,臣敞等便商议,依礼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昌邑王适宜立为昭帝子嗣,所以派遣宗正、大鸿胪、光禄大夫奉节使征昌邑王来京典丧。 然而昌邑王虽身穿斩缞服丧,却没有半分悲哀之心,废礼仪,在上京途中不膳素食,使从官抢掠民女藏于衣车内,带到沿途暂居的传舍玩乐; 从刚开始进京谒见太后受封为皇太子起,便经常私下买鸡、猪之类食用; 在大行皇帝灵柩前接受皇帝信玺、行玺后,便再没有授交符节台封存; 随从官吏更是手持符节,引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进宫,昌邑王常居禁中与他们玩耍嬉戏; 到符节台随意取走十六枚符节,朝暮哭灵时让随从手持符节跟从; 写信回昌邑国内,‘皇帝问候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娶十妻。’; 大行皇帝灵柩尚停前殿,他便叫人取来乐府乐器,把那些昌邑乐人引进宫来,击鼓歌吹,扮作俳倡; 灵柩下葬平陵后返回宫内,昌邑王在前殿击钟磬,召泰壹宗庙的乐人沿着辇道进入上林苑牟首,鼓吹歌舞,悉奏众乐; 持符节至长安厨私取三太牢祭具祠阁室中,祭祀完毕,与从官大吃大喝; 驾法驾,车上蒙虎皮,插鸾旗,驱车至北宫、桂宫,猎彘猪、斗猛虎; 召来皇太后御用的小马车,让官奴骑乘,在掖庭寻欢嬉戏,又与昭帝宫人州洋等人**,下诏对掖庭令说,如有胆敢泄露者便处于腰斩之刑……” “停下!”一直浑浑噩噩的上官虹在喋喋不休的陈述中终于慢慢理清了思绪,然而尚书令口中一条接一条连贯不断的指控,也让她转惶恐为愤怒。 她几乎是红着眼睛,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慨和激动,“为人臣子岂能如此悖德**?” 刘弗陵无子承嗣早已成为她心中不可轻易触及的伤痛,她实在忍受不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的侄子既然承继了刘弗陵的宗嗣,却对刘弗陵毫无半分尊敬之意。 遵循伦道的孝子,理应在为父服丧其间茹素戒色,汉人重孝,而守丧又为孝行中最能体现孝道的地方。 刘贺的种种放诞作为,如果放在其他时候,别说是一代帝王,便是普通的官宦子弟也是常有之事,但现在显然不符合一个守丧孝子应有的德行。 上官虹敬重刘弗陵,因为继嗣的是一个陌生的外来的侄子,所以她本就对刘贺并不十分满意,如今听到他种种不孝悖伦之举,先是震骇,等听到他竟与先帝宫人**时便再也难忍震怒。 刘贺注视着那张因为震怒而涨红的稚嫩面容,内心陡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 他的确对刘弗陵很不屑,也明白霍光等人纠结在一起历数他种种不孝的罪行,并非只是因为他对刘弗陵不孝那么简单,这背后隐藏着的是政治的倾轧,权力的争夺,对于这些,他相信一位圈养在禁宫中的十五岁小女子并不会搞得太明白。 上官虹是不懂的,或者说这会儿她已不太在意外祖父把她拖到承明殿来的真正目的,她只是单纯的愤怒着,为刘贺对刘弗陵的不孝,为刘贺对刘弗陵的不敬,为刘贺对刘弗陵的官人…… 她愤怒得双手握拳,十指深深掐到掌心里,双眼瞪着刘贺的样子恨不能从高榻上扑下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刘贺并不愚蠢,所以在这样愤怒憎恨的瞪视下,他渐渐醒悟过来—— 霍光坐在席上拈须微笑,其实他的唇角一直下垂着,就连那稀疏的眉毛也是悲苦的耷拉着,但是刘贺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却仍是感觉他仿佛在笑。 以丞相为首,百官联名上书,向皇太后参劾皇帝的不孝罪责,这意味着什么? 刘贺虽然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个猜测太惊人,如果是真的,那简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逆伦之举。但他又不敢太怀疑自己的猜测,因为他的对手是霍光——一个他之前低估了实力的对手! 刘贺不敢再放肆托大,揣着他的那个惊人猜测,惴惴不安的离开了席子,起身走到太后的陛阶下,跪地伏倒。 但这并不能平息上官虹的怒火,她气得胸口发闷发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殿内再次沉入寂静,尚书令偷偷回顾,杨敞手持玉笏跪在刘贺的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声,那身黄色的朝服已被汗水染成一块块褚色。 正在此时,霍光一个不易觉察的眼神扫过来,尚书令略略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攥紧早被手心汗水捂湿的竹简一角,缓缓抖开,朗声念道:“昌邑王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印以及墨绶、黄绶,一并赐予昌邑郎官,将官奴免为良人; 变易符节上黄旄为赤色; 将御府中的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赏赐与游乐嬉戏者; 与从官、官奴夜饮,沉湎于酒; 诏太官奉呈皇帝日常的饮食,食监上奏劝谏未曾释服除丧前不得恢复日常御膳,昌邑王便没有通过食监,直接下令让太官置办,太官亦不敢违制,便又让从官出宫购买鸡、猪等肉食,下诏令宫门卫尉放行,如此习以为常; 夜晚私自在温室殿以九宾之礼接见其姐夫昌邑关内侯; 祖宗庙祠的祭奠未曾举行,便作玺书遣使者持节,取了三副太牢祭祀昌邑哀王,自称乃是哀王嗣子皇帝; 受玺即位以来二十七日,使者往来不绝,持节向各处官署征发诏令,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七件。 文学博士兼光禄大夫夏侯胜等人与侍中傅嘉数次进谏,对其过失进行规劝,昌邑王责备夏侯胜,又将傅嘉,夏侯胜绑缚下狱。 昌邑王荒淫迷惑,有失帝王礼仪,乱汉制度。 臣敞等数进谏,未曾有丝毫改过,反日以益甚。 长此以往,恐危及社稷,天下不安。 臣敞等谨与博士臣霸、臣隽舍、臣德、臣虞舍、臣射、臣仓商议,皆曰:‘高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 诗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 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侍奉好母亲,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因其不孝而被赶出京城,绝之于天下也。 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 臣请有司御史大夫臣议、宗正臣德、太常臣昌与太祝准备一副太牢祭具,告祠高庙。臣敞等昧死以闻。” 第二十章 霍光废帝(十五) 冗长的奏书念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那双手中的竹简全部展开,却被抖得哗哗作响,尚书令更是面色潮红,两眼放光。 粗粗一看,感觉那是忠义激动所致,可细心的人却已察觉尚书令掩藏在裳裾下的双腿亦是抖若筛糠。 一句“陛下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 终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说出了口,虽不是掷地有声,却足以将跪倒在地的刘贺惊得猛然抬头。 随着他的上身疾速仰直,跪在他身后的杨敞却是被他这个突然之举吓得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手里的玉笏啪嗒摔在砖上,玉石相磕,发出碎裂般的声响。 那脆弱的声音惊醒了上官虹,她虽不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有极好的思维能力,虽幼稚无知,却不等于她鲁钝不辨其中的隐秘。 她之前的确是被刘贺**不孝的行径气昏了头,但奏书的后半段却是令她越听越起疑——她记性极好,原先听得前半段奏明长安厨私取的三副太牢是刘贺用来祭祀淫乐所为,但后半段又说是用来祭祀昌邑哀王,虽然这两种行为都属对昭帝的不孝,但同样的一件事,却被拆分成两个结果,而且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变成了两件错事。 她举目望去,满殿的臣子正襟危坐,噤若寒蝉——武将忐忑,博士羞愧,而丞相更是瑟瑟发抖。 目光转向自己的外祖父,她渐渐明白他之前在长乐宫对她说过的话来,他让她来这里,只是要自己听从他的意思,宣布废帝的诏书,而不是要靠她耗费脑子去评判这份明显是由许多人七拼八凑罗列起来的奏书里面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 霍光接触到太后迷茫的眼神,眼眸一利,微有笑意的脸色沉了下来。 上官虹更加迷惘的看着他,心里一阵抽搐,难抑凄凉苦痛之意。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刘弗陵的两句遗言: ——“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你知道的……朕,一直都活得生不如死。” 她张了张嘴,万般苦涩涌了上来,在霍光直剌剌的逼视下,她终于说了声:“可。” 那一个字轻飘飘的吐了出来,在她却像是卸下了心头千钧重的大石。 罢了,罢了,她只是个弱质女子,孤零零的圈禁在长乐宫的小太后而已。 她闭上了眼,显得疲惫不堪,她不敢再去看跪在底下的刘贺,他的那双眼冷得像两柄锐利的刀子,眼底的嘲弄之色,还有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充满了不屑。 虽然,她的确对他很不满。 但那样的神情,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刘弗陵。 刘贺直挺挺的长跪在阶下,殿内的呼吸声紊乱,太后武帐内黑影重重,兵刃森冷的杀气从那里隐隐透了出来。 他冷笑,原来这不过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局罢了。 二十七天,一千一百二十七道诏令,难为他们搜罗得那么细致。 他用了二十七天,以迅雷之势先夺下皇帝印玺,取走十六根符节,又变易符节的旄色,最终凭借着手中的玺书、符节向各级官署发布皇帝诏令,共计一千一百二十七道。 如此短的天数,如此密集的效率,一天也不过十二个时辰,他却以尖锐的势头,像枪尖一样刺入了朝廷的腹地——他要以帝王权柄彻底清洗朝廷内外的旧臣党羽! 他不相信任何一名京官,从昌邑国出发前,他便清楚的明白,只有这些昌邑国跟随的臣子能令他信得过,京城的那帮老狐狸对他只会是警惕外加排斥。 但他却疏忽了一件事,京官之中未必人人都坚定的站在霍光身后,所以当夏侯胜等人来找他时,他没有接受这些中立派的意见,反而就此帮了霍光一把,把所有的京官势力都推向了霍光。 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霍光这人贼胆包天,居然敢存了废帝这般有悖伦常的心思。 他本以为凭借他的天子之威能控制整个局面,没想到狗急会跳墙,连兔子急了也能跳起来咬人一口,而霍光的实力显然不仅仅是一只兔子。 刘贺冷眼扫过承明殿内的所有人,霍光已经起身靠近他,居高睥睨,目光交杂着说不清的嘲讽。 这样一高一低的视觉压力实在令人憋屈,于是刘贺猛然从青砖上跳了起来,他的个子明显高过霍光,年轻人独有的傲气慢慢回复到刘贺脸上,他突然大声说道:“听闻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霍光尚未明白过来,身后的臣僚中却有八成以上的人不约而同的吸气,发出一声羞愧的唏嘘。 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刘贺说的那句话出自《孝经》,孝乃立身行道之根本,更是汉家治理天下的大经**。 正所谓欲齐家、治国、平天下,须赖《孝经》明教化。 诸臣指责刘贺不孝当废,可刘贺却恰恰点到了《孝经》中记载的谏诤篇,阐述为臣者尽孝,应是在天子犯错时极力诤劝,天子身边只需有诤臣七人,则即便无道,一时做了不合理的错事,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天下。 而如今的局势,显然那些联名上奏书的人没一个是诤臣,他们叫嚣的只是要废掉这个不孝的皇帝,这种行为摆到孝道上,其实同样也是明显的臣子对天子的不孝。 刘贺的这一声抗辩,犹如一道无声的巴掌,一一掌掴了在场的每个人,特别是那些满腹经纶的博士们。 霍光没读过经书,不明这句话的出处,但殿内因为这句话起了何种微妙的变化,他仍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事情已到了燃眉的紧要关头,哪容有失?一想起此,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刘贺的手:“皇太后已下诏废黜,你哪里还是天子!” 刘贺愕然怔住,稍有迟疑,霍光的另一只手已是出其不意的将装有玺印的绣袋从他腰带上的扯了下来。“你……” 霍光松开手,这个身材并不高大的老头儿此刻完完全全显示出了他灵活机变的一面,面对着刘贺恍然大悟后震怒的表情,他快速退后,转身疾步奔上陛阶,将手中抢得的玺印塞到了上官虹手中。 第二十一章 善后事宜(一) 玺印落到了太后手中,预告着这位仅仅在位二十七日的少年天子已然被废。 刘贺呆呆的望着高榻上跪坐的年轻太后,以及她身边那位因计谋得逞后神情放松的奸贼霍光。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刘贺在心里不得不对自己说:朕的大势已去。。。。。。 罢了,“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春梦,如今只当是梦醒了吧! 他怅然一笑,说不尽的不甘与羞辱。 霍光重新走了下来,刘贺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他十分满意,他扶着刘贺的胳膊,柔声说:“大王请吧。” 刘贺不再抗拒,任由他搀扶着走出承明殿,一路上群臣尾随相送。 直到出了金马门,刘贺那暗淡的瞳仁才重新恢复了些光彩:“是我愚戆,所以不能担当汉室重任!” 这句话既像是对他人的讥讽,又像是自责。 霍光并不接他的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刘贺跪了下来,向西面的未央宫一拜,额头触碰到坚硬的地面时,心中的悔恨与酸楚化作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在被日光考得滚烫的地面上迅速消失,不曾一丝痕迹留下。 他,刘贺,曾经以哭丧的样子来到这里,向西叩首,最终,仍是以流泪作为最后的赠别。 他曾来过,却最终像泪滴一样,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上了乘舆副车,在霍光的亲自押送下,刘贺回到了长安城内位于北阙的昌邑官邸。 官邸内的昌邑从官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战的羽林卫。 刘贺宛如没看到那些站满各处的兵卫,低着头慢吞吞的进门。 “大王!”霍光喊住他,面露愧疚自责之色,“大王的行为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 臣宁负大王,不敢负社稷。 愿大王自爱,臣永远不能侍奉你左右了。 这番谢罪之词说到最后,竟是哽咽而泣。” 刘贺面无表情的目送着霍光涕泪纵横的爬上了车,绝尘而去。 想着霍光落下的鳄鱼般的眼泪与自己落下的悲惨眼泪,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一个月以来,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天下最滑稽、最荒谬的闹剧。 他悲愤到了极处,竟而仰天大笑起来。 上官虹重新入住未央宫,众臣奉太后临朝省政,霍光认为太后临朝需明经术,便将夏侯胜迁任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负责教授太后《尚书》。 上官虹天资聪颖,夏侯胜儒学渊博,可教了没几日,他便发现这位年轻的太后并不好学,授课时时常走神,魂游太虚,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原来上官虹一入未央官,便想起了刘弗陵和她的那些往事,这未央宫,实在是承载了他们的太多回忆。 当日自己的父亲造霍光的反,连累自己差点被废的那些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 当时昭帝方才一十五岁的年纪,而自己也才九岁。 那天,霍光和张安世为了向昭帝汇报自己父亲造反的事情,来找皇帝。 建章宫建于孝武帝太初元年,迄今也不过二十余载,宫苑位于未央宫以西,虽属长安城外,但为了进出方便,在未央宫内筑有飞阁辇道,能跨城而至。 这路平日只供天子通行,霍光,张安世为了赶时间,走的便是这条捷径。 张安世踩在飞阁之上通过辇道出城,居高临望脚下,兵卒如同蝼蚁一般,星星点点地散在城防四周,戈戟锃亮,反射出的日芒几乎耀花了他的双目。 他有畏高之症,依他的性情本不想走这条路,堪堪走过短短数十丈的飞阁复道,已觉得高空目眩,脚下微微发软,身体隐隐感到有些乏力。 霍光这人却是胆大,步履踏得极稳,走的速度也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飞阁,再往西行不多久,绕过一处殿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外垣套着内壁,连绵二十余里,千门万户,富贵奢华之气扑面袭来。 与长安城内的未央、长乐两宫大开大阖的气势不尽相同的是那种细致醉人的水秀婉约,建章宫作为皇帝晏驾游玩的离宫行在,处处透出细节上的精致与华丽。 顺着复道进入宫苑之内,最先到的一处乃是兮指宫,宫里有黄门照应,霍光置身殿中静候,没多会儿工夫,便有黄门小跑入内,赔笑说:“陛下銮驾尚在太液池渐台,大将军的意思……” 张安世认为皇帝既在渐台,他们有事要奏自当前往前殿等候,可霍光却淡淡地吩咐了句:“去备船吧。” “诺。”黄门领命疾退。 又多等了一刻时,便有人上来领他们前往太液池。 这一走便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沿途回廊复道相通,九曲十环,虽已届深秋之际,四周却仍是树荫繁茂,青草荫荫。 张安世跟着霍光这一路走来,不止不歇,平时坐惯了马车的两条腿到底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再往前走出半里,张安世委实累得手足发颤,气喘声再也抑制不住地从口鼻中沉沉呼出。 霍光闻声转过头来,只略略看得一眼,便停下脚步来。 他虽比张安世年长,看上去却没有张安世那么累,只是额上微微出了点汗,在阳光的映照下愈发衬得那张脸温文儒雅。 “子孺,”站在廊下,刺眼的阳光令他微微眯起双目。他的声音低醇,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般温暖,“千秋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张安世终于找到机会休息,慢慢调整气息,“她年方九岁。” 霍光叹道:“和皇后一般大啊。” 张安世注视着对面的霍光,他神情自若,看不出一丝端倪。 “走吧。”再要细察,霍光已转过头去,擦去额上的汗水,继续往西行。 张安世暗叹一声,徐徐跟上。 太液池位于整座建章宫苑的北面,湖面占地之广、景致之绝尤胜未央宫的沧池。 池中蓬莱、瀛洲、方壶三座神山错落屹立,令人望而生畏,池畔水草丛生,湖水粼粼,水浪击打岸边石雕,发出有节奏的啪啪之声。 草中鸟雀无数,见有人来,纷纷飞起,发出啾啾声鸣。 霍光与张安世到时,岸边早已备妥小舟,两人上了舟,船夫划桨,小舟似离弦之箭般在水面上荡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善后事项(二) 岸边栽满雕胡、紫择、绿节等植物,时值秋季,硕果累累,其间更是伏以凫雏雁子,船舟行过,惊扰得一片呱叫唳鸣。 皇帝这会儿正在太液池中央的渐台殿阁内与金赏对弈,金建不精棋弈,只擅六博,索性拉了金安上到池边垂钓。 正午阳光充足,晒得人从头到脚发暖发懒,他合上眼正欲假寐,忽听对面水声大作,睁眼一看,一艘小艇破浪而至。 他丢开鱼竿,站了起来,随手抓过一旁伺候的黄门,道:“去,赶紧上去通禀。” 渐台高约二十余丈,临于太液池中央,居高环伺,寒风猎猎。 霍光、张安世上得殿时,恰好看见皇帝正手拈一枚白棋托腮冥思,风吹得他的发丝些微凌乱,身上那一袭玄色的衣裳,衬得露出广袖的那只手白玉般剔透,与拈于指尖的棋子色泽无二。 霍光站在门口望着那个临风而坐的俊美少年,有那么一刻,脑海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竟而呆了一呆,张安世在一旁轻轻咳了一声,他方醒转,快步走了上去。 霍光道:“大司马大将军臣光叩见陛下!” 张安世道:“光禄勋臣安世叩见陛下!” 两位大臣依礼向皇帝叩首,可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良久,也不见皇帝起身回礼。 霍光下颌微抬,目光如电般射向皇帝无瑕的侧面。 皇帝仍是坐在榻上,拈棋作沉思冥想状,倒是他对面的金赏已然站起,面现惶惶不安之色。 霍光的眉头轻轻一蹙,随即便恢复原状,皇帝不回礼,不叫他起身,他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张安世见他如此,更不敢造次起身,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均是挺直腰板长跪于地。 “吋!”一声清脆的落子,皇帝嘴角勾起,似笑还哭,这副怪异的表情看在金赏的眼里,竟有说不出的颓然悲怆,“你这一手很是漂亮,朕输了。” 金赏低头一瞥,棋枰上黑白棋子星罗密布,他上一手落的黑子早被皇帝刚才下的那手白子吃死,连带着整个半壁江山也全被吃了去,他的“大龙”已被屠,棋局胜负分明,皇帝的赢面不止是一手半子那么少,缘何认输? 正纳闷,皇帝已推枰而起,转身将目光对上霍、张两位,如同初见般恍然大悟道:“原来大将军与光禄勋在此,免礼吧。” 皇帝侧首对上金赏,目光中颇有责备之意:“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朕?” 张安世满脸窘迫,霍光却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微笑解释:“是臣来得唐突。” “又是什么事?朕离京时不是嘱咐过,朝中大小事务全由大将军处理么?” 霍光道:“叛党皆已伏诛,只是燕王那里……” 皇帝知晓他的意思,沉吟道:“燕王与叛党勾结,贵为皇胄,罪不容恕。” 霍光低低地应了声:“诺。” 皇帝又道:“但他毕竟乃朕的兄长,诛杀他恐有伤手足之义。” 霍光道:“既如此,陛下可下诏与燕王,如能自裁了断,则加恩赦免其子嗣族人;如若负隅顽抗,则举天子令,传檄各诸侯国,发兵燕国,剿平乱党。” 皇帝迟迟不应,目视远方,良久方沉沉点了下头。 霍光道:“臣还有一事,皇后乃上官族人,依律当废,连坐其罪。” 皇帝皱了眉:“皇后年幼,她自五岁入宫,长居掖庭永巷,不闻世事,上官桀父子作反与她何干?” 回头见霍光一派不以为然的神色,心中压抑的怒气急升,险些难以自持,“她虽是上官族人,到底还是大将军的外孙女,大将军不念着已故敬夫人的面上,替皇后求情开罪,难道还要亲手送自己的外孙女去地下追寻敬夫人不成?” 这话说到后面已是嗓音微颤,皇帝到底年少,涵养再高,也抵不住霍光的咄咄相逼。 金赏见状,忙笑着插嘴:“陛下与皇后情深意重,大将军岂有不知之理?” 霍光一派大义凛然之色,肃容道:“臣心中只有公,未有私。” 皇帝气急,狠狠地咬紧牙关,面色发白,双手微颤。 张安世在边上不徐不疾地劝说:“大将军辅佐天子,情操之高堪比周公,但陛下所言也在情理之中,霍将军岂忍让帝后夫妻分离?” 霍光闻言,看了看张安世,又看了看皇帝,这才松口:“既如此,臣谨遵圣谕。” 皇帝心中的厌恶已难掩藏,背转身后拂袖挥手:“朕尚年幼,不及亲政,以后这样的事不必再来问朕,大将军自行拿主意便是。” 霍光这才领着张安世退出。 他俩走后,皇帝像棵扎根的大树一样,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 金赏打量皇帝的脸色,内心焦急却又不敢肆意出声惊扰,只得满脸忧虑之色地陪站在一旁,双手握于身前,十指紧紧纠缠在一块儿。 上天既然让他成为天之子,为什么又时时对他开着恶意的玩笑,冷眼看他狼狈至斯? 五年前金日磾死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一下子沦为二虎夺食; 现下王莽死了,上官桀按捺不住起了反心,二虎终究剩下了一虎,朝中的内政悉数落入霍光手中,就连三公的御史大夫也赔了进去。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他这位少年汉天子,又还能做些什么? 高处不胜寒,殿门大敞,凉风呜呜地穿堂而过,皇帝猛地打了个寒战,怅然道:“好冷啊。“ 聪明如他,有些事,他可以预见到结局,却无力去阻止。 他成全了所有人,可是谁来成全他呢。 金赏急忙召来黄门侍卫,令他们关闭门窗,殿内燃起灯烛。 正在这时,楼底下却听得金建扯开清亮的嗓子一阵欢呼:“可算是上钩了!上天注定尔乃我盘中烹鲜,如今又何必苦苦垂死挣扎乎?” 声音之高,字字句句顺风清晰地传入皇帝耳中,皇帝浑身一震,抱着头大叫一声,仰天摔倒,身子撞翻棋枰,红砖上蹦落一地的黑白棋子,叮叮咚咚如骤雨狂风般砸下。 皇帝抱恙,休于建章宫,对于霍光的举措无一不允。 第二十一章 善后事宜(三) 没过几日,皇后亦从未央宫移到建章宫侍驾。 皇后年方九岁,平日里娇生惯养的,本就是个小女孩。 家里突然遭遇灭门惨祸,就算她在宫里如何学着循规蹈矩、有礼有节,此时也免不得难抑心中悲痛,适逢皇帝病在床上,她在驾前也只能独立黯然**,也没敢唠叨说些有呵无的。 皇帝喜静,又在病中,更不愿被人打扰,所以常将侍女黄门一概遣到外室伺侯,皇后一来,寝室中空荡荡的便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后穿着一身白衣,没有佩戴饰物。 皇帝明白她的心思,幸而是在秋日,穿白衣并不算违礼,只是她身为皇后,这一身妆扮未免也太朴素了。 秋日越转越凉,再过几日便要入冬,届时白衣便不能再穿了。 皇帝靠在玉几上,懒洋洋地看着皇后坐在自己跟前,午后稀疏的阳光投在她的身上,白花花地化作一团光,可她坐在那团光里却像是座冰雕,浑身上下雪白通透,没有一丝热气。 皇帝盯着皇后看得久了,眼睛也看花了,便闭上眼睛养神。 “陛下。”小人儿伏低了身子,“求陛下成全。” 她的声音颤抖,如同那副娇弱细致的身子一样,在这晚秋时节中犹如树上孤零零的一片叶子。 皇帝自嘲地一笑,“朕能成全谁?” 他连自己都成全不了,如何能成全他人? 小人儿凄苦的说道:“臣妾……只有陛下了。” 他微微一颤,她只有自己,自己贵为皇帝,名义上富有四海,但真正拥有的不也是眼前的小人么。 他如此想着,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阳光是温暖的,她娇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却像冰一样冷。 他能感觉到小人儿在瑟瑟发抖。 “别怕。”他心里涌起一股爱意,声音低沉地说。 她的手牢牢地揪紧他的衣襟,这个怀抱称不上强劲有力,却是她现在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希望。 “不怕。”她的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突然前喉咙发痒,他咳了两声,胸膛震动,她忽然把脸贴在他胸口,深埋入怀,眼泪汹涌而出。 胸前一片湿意,他唯有仰天长叹。 和昭帝的那些回忆再美好,终究还是已过去。 上官虹一梦醒来,纵然是清泪两行,仍然还得打起精神来单独面对这个残酷世界。 “多读书总是好事。”霍光语重心长的安抚外孙女,然而效果同样不佳。 上官虹低着头,“我一介女子,学来有何用?若说临朝听政,不是有大将军帮衬着吗?再说……”她的语气疏远中带着一丝冷漠,“大将军未明经术,不照样将社稷治理得国泰民安?” 她的男人活活被他郁闷死了,她在心里何尝不是咬牙切齿地恨着霍光。 霍光碰了个软钉子,却像只是和小孩子逗乐一般,不怒反笑,将一份奏书双手呈上。 上官虹没有马上接过来,只是远远地瞄了一眼,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霍光淡然道:“群臣商议的昌邑王的处置意见。” 上官虹像个小女孩般惊奇的问道:“哦?怎么说?” 霍光慨然道:“古时废弃之人当放逐远方,令其不得再干预朝政,所以大臣们的意思,是要把昌邑王迁徙到汉中郡房陵县居住。” 上官虹心儿一颤,她处理政务已久,知道霍光这话明着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把刘贺发配边远地带孤立圈禁起来。 她虽对刘贺没有好感,但想到他被废后即将背井离乡,被朝廷圈禁一辈子,亦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伤感来。 “外祖父……”她放低了姿势,语气已有小女孩般的哀求之情。 霍光对她的想法是心知肚明,但表面上仍然恭谨的作揖,“臣在!太后请吩咐。” “能不能,让他回昌邑?”上官虹细长的秀眉微蹙,她小心翼翼地解释,“毕竟他虽然已经被废,但我与他……也曾母子相称一场,也算是颇有缘分。” 她本以为霍光会拒绝,谁知他却破天荒般地点了点头:“谨遵太后吩咐。” 霍光就此领了诏命,却不急着离去,仍是杵立一旁看着她。 上官虹心中一凛,明白过来,“夏侯先生教得甚好。以后我一定尊师重道,外祖父,我向你保证!” 霍光听完这番话才淡淡的一笑,作揖离去。 太后诏令废帝刘贺归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原有的王室财物仍归刘贺所有,刘贺的四个姊妹,各赐汤沐邑千户,只是昌邑就此除国,改为山阳郡——昌邑国自刘髆起,至刘贺绝,仅传两代。 很快,霍光下令将昌邑王原有的从官臣子二百余人全部杀掉。他们的罪名是,不能正确地引导昌邑王践行正道,使王陷于罪恶之中。 行刑的那日天空阴沉沉的,细雨纷飞,从廷尉诏狱中被押送前往东市门的街道上铁链锒铛,虽有京兆尹事先派出卫队肃清维纪,甚至还有军队羽林卫随行押送,仍是无法阻挡汹涌而出的看热闹人群。 普通百姓才不管谁当皇帝呢,看到杀人的布告贴出,知道今天有热闹可看,便一传十,十传百,犯人们一出廷尉诏狱,围观的人群便一拥而上,扔烂菜叶的,砸臭鸡蛋的,骂人的,唾弃的,将原本萧条冷清的廷尉府门前闹腾得沸沸扬扬。 雨越下越大,原本一直沉默的受刑之人,眼看着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刽子手的鬼头刀口之下,刽子手非常来劲,迎合着观众的恶趣味,特地挑选后脑勺的位置下刀,这个位置斩下去,血可以飙的最高,有的脖腔里的血可以窜起一丈高,看来怨气很大,惹得百姓们都在为他的表演叫好,看到血没有喷起来的家伙,就齐声惋惜,看着满地乱滚的脑袋如同在看一堆狗屎。 终于有人忍不住涕泪纵横,仰天大叫一声:“天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万事总有个意外,当年跟随刘贺的有俩人被赦免。他们分别是昌邑国中尉王吉,昌邑国郎中令龚遂。俩人因长期劝谏刘贺改过,因此保住了脑袋,只判处髡发城旦之刑。 马车的车轮碾过一个石头,车厢随即颠得跳跃起来,刘贺的身子一震,脑门磕在了车壁上,砰的发出一声巨大声响。 平常刘贺早就暴跳如雷了,可今天刘贺就像个泥雕木塑般丝毫没动,竟连一声呻吟的痛呼都没有,他仍是耷拉着脑袋,依靠在车壁上,凌乱的发梢下,那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直直的瞪着车厢角落的某处。 第二十一章 善后事宜(四) 看着他的这付落魄模样,郁芳抱着女儿忧心忡忡,小女儿吵闹着从母亲怀里挣扎出来,四脚朝天的在车厢里翻了几个滚,咯咯娇笑着慢慢爬向自己的父亲。 马车的车轮又碾到了硬物,车子又一次颠抛起老高,刘贺身子震动,憔悴不堪的脸突然间煞白。 她肥嘟嘟的小手刚刚攀爬上父亲的膝盖,他仰起的眉心上却有一滴温热的血滴溅上。 鲜红色的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女儿娇嫩的脸颊上、妻子慌张递过来的掌心上…… 刘贺惨然一笑,胸中的郁闷之气没能及时得到舒缓,硬生生的将他逼得昏了过去。 刘贺被废许多年后,一个叫孙万世的人曾对刘贺说:“当年你被废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宫门关起来坚守不出,以皇帝的身份下诏斩大将军霍光,结果落得任由人夺去了皇帝的玺绶?” 刘贺回答道:“是啊,没把这事处理好。” 一切关于他罪行的指控或许只是一种蒙蔽天下的口实。天子昏庸无能,**享乐,对大将军来说无关紧要;不听招呼,另搞一套,危及到大将军的权力和身家性命才是他被废黜的真正原因。 昌邑君臣就是否向霍光痛下杀手彻底夺权这个问题是一直争论不休的,所以昌邑王之废,从根本上讲是因为他和他的集团想摆脱以霍光为首的朝臣的控制,从而激化了他们与朝臣之间的矛盾所致。 或许有人会认为如果昌邑君臣早做决断,恐怕笑到最后的就不是霍光了。 可是如果他们要真敢这样,他们会死得更难看! 看看尚书令所做的陈辞,霍光等对昌邑王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可以说他从昌邑一出发,就处在霍光势力的严密监视下了,他敢找霍光的事,那就等于是找死。 所以说刘贺是个缺心眼宗王,他那一干旧臣则是猖狂的愚夫,这还真应了俗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估计刘贺在做昌邑王的十三年里,把治下的二百五小人们都搜罗了来。 以宗王身份入继大统的事情,在刘贺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文帝就是在吕后死后,为朝臣所拥立,以代王身份入主未央宫的。 当时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霍光这么大的权力,且文帝是高祖的儿子,身份尊贵。 但文帝做了皇帝后行事一直很低调,在以其近臣宋昌为卫将军领南、北军,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的同时,又主动向功臣集团妥协,委之以国事,如让周勃、陈平、灌婴等依次为丞相。 这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如此他就坐不稳江山。 抛开朝臣,另起炉灶,从本质上看就是以地方对抗朝廷,就会得罪一大批实力派人物,只有死路一条。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蚕室屋顶的颜色是黑色的,黑暗的角落里似乎蛰伏着某种未知的生物,正以凶恶的眼神盯着她。 腹部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木槌重复的敲击,取而代之是钝刀子割肉般的痛。 她的脸色惨白得像腊一样,双手被反绑着,牢牢的束缚在木桩上,为了防止她受不了刑罚的苦痛,也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嘴里被塞了块软木,此时那块软木早已被她的牙齿咬裂,木屑中丝丝渗出殷红的鲜血。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行刑的啬夫垂下发酸的胳膊,粗声粗气的问,“行了没?” 一个啬夫喊道:“她好像正在大出血。” 她的裙裾被人粗暴地掀起,那修长白皙的腿股间正有一道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为首的啬夫道:“不知道她还活不活得成,你们继续行刑,我到外头叫女医进来看下。” 那人出去,招呼守候在门口的女医淳于衍进门。 淳于衍虽懂医治妇女之疾,却从来没见过这等惨烈的景象,暴室是她常来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不过是替宫中的女子医治疾病,因昭帝被迫禁欲,所以掖庭也没有孕育分娩的女子需要她来照顾。 可这会儿她眼前的暴室却像是个人间地狱,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如同猪牛牲畜般被捆缚在木桩上,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处,左右各有一名啬夫手持腕口粗的木槌正在不停的捶打她的腹部,而她已然昏厥,不省人事。 淳于衍当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这样的宫刑在以前并不少见,但昭帝因霍光之故,姬妾较少,后宫无争,所以这十几年来,被处于幽闭之刑的女子这是第一个。 “快些过来看看成不成,老这样打下去,万一打死了可不大好。” 面对啬夫们抱怨似的催促,淳于衍终于从震骇中清醒过来,怀着惊惧之心的接近那名受刑女子。 腹部的重创造成下身血流不止,她蹲下身掰开那女子的双腿做检查,手刚刚伸出去,那女子幽幽转醒,痛苦的发出一声呻吟。 淳于衍心里一悸,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将她口中的木屑抠了出来,用力拍打她的面颊,“保持清醒!要是再昏过去,你会死的!” “救我……救救……我……”那女子呻吟不断,双目紧闭着,也不知道是否清醒。 淳于衍低头继续检查她的下身,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氏?可曾有过生育……” 那哑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讲:“我姓州名洋,27岁,……河南人氏……”一滴泪珠从她眼角划落。 腹痛如绞,她痛得浑身颤抖,“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血水流量陡然减少,淳于衍掌心按压着她的腹部,神情如释重负,“你的运气真不错,你肚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垂脱下来了。 以后切记要洁身自好,受过幽闭之刑的女子不可再与人媾和行房中术,否则必死无疑。 如果你还清醒着,就回答我,听清楚了没有?” 州洋不答,似乎已经再次昏死过去。 比死刑次一等的宫刑——男子腐刑,女子幽闭,两种都是使人无法人道的刑罚。 宫刑受感染的危险性很高,常有受刑之人没能熬过刑罚,或失血致死,或受感致死。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一) 暴室的啬夫们听到宫刑完成了,将手中的木槌往地上一扔,啐道:“总算完了,这天真闷热,要热死人的。这骚娘们把人都害死了” 接着又呸道:“以后看她还这么勾引男人。” 淳于衍听后心中一动,叮嘱道:“天气炎热,蚕室虽然不透风,也未免太热了。” 那名啬夫不耐烦的把眼一瞪,“谁叫她胆大包天,连皇帝都敢偷,活得下来算她命大,活不下来也不能怨天尤人!” 说着喊来几个同事,将州洋从木桩上解了下来,连架带扛的拖走。 殷红的鲜血,在蚕室那阴暗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道痕迹,一直延伸到远方。 淳于衍呼出一口闷气,正打算回去,却发现角落的阴影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留意还真发现不了。 她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来,一直没有动的那人的身形突然动了起来,脚步拖沓着,不紧不慢的走出暴室。 那人身材清瘦,面庞白净,淳于衍眼力不差,忍不住喊道:“许大人,那州氏若是不细心照料,恐难活命。” 许广汉并没回头,只略略停顿了下,仍是继续拖沓着脚步,有气无力似的走了。 虽然州洋对自己曾经顶撞过,还让皇帝求了道诏书对待自己,但是许广汉还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救下了州洋。 许广汉看到州洋在蚕室受宫刑,不禁回忆起记忆中不愿回想的那段残痛往事。 上官父子等人阴谋除去霍光,事情被泄露,许广汉奉命在未央宫官署的上官父子值宿殿庐搜缴罪证,因没能搜出其藏匿于殿内的数千条缚人用的绳索,而被认为有包庇之罪,视做同谋连坐。 当时人已就被下了掖庭狱。 那时侯刘病已和许平君都还是孩子,刘病已在得到他被关进牢房的时侯,刘病已熟门熟路地来到掖庭狱门前,守门的黄门认得他,不等他开口已明其来意,把门打开后小声地叮嘱句:“速去速回。” 刘病已点头表示感激,随手塞了把五铢钱过去。 黄门把钱握在手里,心花怒放,暗赞刘病已人小鬼大,悄悄将病已放进去:“在最里那一间。” 甬道内光线昏暗,监狱内冷若冰窖,越往里走越让人觉得阴森恐怖,浑身发抖。 刘病已也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原因,对那一间间密集狭窄的用木栅隔开的牢房,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仿佛自己曾经在这里受到什么刺激一样。 在黑暗中仿佛有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会在意想不到之间一口将他吞下。 他吓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走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几根疏密不同的木栅隔出一间两丈来宽的狭小空间,正中间有一人身穿赭色囚衣,蓬头垢面地缩在角落里,颓然而坐。 “许叔叔……” 病已的一声轻唤令那人如惊弓之鸟般哆嗦了下。 “许叔叔,是我。” “病已?”许广汉从地上爬了起来,步履阑珊地走近木栅。 他在牢里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这会儿早已饥渴不堪。 他盯着病已瞧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少年紧咬着嘴,拖音很重,眼中有泪闪烁,对于许广汉惨淡的狼狈模样,似乎不忍多看,“我来看看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婶婶和平君妹妹在家都挺好的……” 许广汉装做很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告诉你婶婶,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你这孩子爱生病,身子就特别虚弱,要是不补好营养,过不了几天又会得场大病。” 刘病已鼻子一酸,紧咬银牙,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叔叔,他们为什么要关你?上官父子谋反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广汉胸口一紧,“这种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天天进步……” 刘病已还是个孩子,终于控制不往,胸口起伏,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 可他抬头盯看许广汉良久,最终还是平静下来,控制往自己的情绪,艰难地朝他缓缓绽出一丝笑容,“师傅前阵子夸我了,说我既聪明又好学!” 许广汉点头微笑,刘病已仰头,两人隔着木栅彼此互望。 过了许久,刘病已小声说:“我走了。” 许广汉点头同意,刘病已扭头便走。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以手揉眼,将眼睛中的泪水尽数拭去。 守门的黄门见到他走出来,顿时如释重负:“可算出来了,才接到消息,一会儿少府大人要过来问话,你赶紧走吧。” “多谢。”刘病已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自己腰上系着的布袋解了下来,动作敏捷地塞到黄门手里。 黄门又惊又喜,布袋入手极沉,粗略估算少说也装了四五百钱。 虽说刘病已只是个孩子,可他一贯小心谨慎,也不敢随便收钱,推诿道:“你要做什么?” 刘病已眨眼一笑,“这钱袋子不是你的吗?我方才在门口的地上捡到的。” 那黄门闻言一怔,刘病已把手一松,钱袋完整落在他手里。 他旋即醒悟过来,嘿嘿地笑了两声,“原来……如此,刘病已,多谢。” 刘病已冲他长身一揖:“许叔叔在狱中就麻烦你多照看了。” 说完,看着他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欧侯内者令找了少府杨仁,不过是替许广汉说情的事。 杨仁正为鄂邑公主自杀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闲答理这等琐碎小事,欧侯令觑机在他跟前提了两回,每次得到的回复都不大尽如人意。 长公主自杀了,皇帝搬到了城外的建章宫居住,留下偌大个未央宫被数日不绝的绵绵阴雨覆盖住,容不得宫里的人心里有半丝闷情逸志。 内者令找上杨仁的同时,张贺也为这个得力的下属开脱罪责而找到自己的弟弟。 许广汉犯的罪可大可小,虽然已经下狱,但并非没有转弯的余地。 张安世冷漠的道:“这件事,大哥还是不要再过问得好。”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二) 上官桀一党伏诛后,朝堂内外都有一堆的事需要去善后,更何况还远不止这些,上官父子的党羽甚至还牵扯到了燕王刘旦,张安世对于有些事情,都是三缄其口,即便是在兄长面前也不愿多言。 上官桀密谋造反,在宫里偷偷准备了几千条绳索,用一只只箧满满装起,藏匿在自己平日处理政务的大殿中,只待时机一到,便可用这些绳索来捆人。许广汉奉命去搜寻罪证时居然粗心到没有发现这些装满绳子的箧,随后再遣他人前往却是一查便搜出来。 张贺心知许广汉平时做事是迷糊,但绝不至于会和上官桀扯上关系,这个连坐之罪安得未免太过牵强。 心中才要替许广汉分辩几句,张安世已朝兄长缓缓摇头,张贺的一颗心猛的下沉。 从监牢的东边数到西面有十一根木栅,而从南面数到北面是十三根。每日吃过两餐后没事干了,许广汉便坐在牢里阴冷潮湿的地上数栅栏。 他在牢里待到第十天,看守狱卒的黄门给他抱来一捆干草,让他免于坐在湿地上。 昨天夜里下了一整夜暴雨,第二日醒来他的两条腿便开始不住打抖,双股间的伤处仿佛也隐隐作痛起来。 许广汉躺在硌人的干草上,他把身子蜷缩着发抖起来,旧伤发作的疼痛感让他在昏昏沉沉间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记忆中那个可怕的夜晚。 “你犯的事判下来了,定的是死罪。”狱吏冰冷的声音穿透了令人厌恶的牢狱,像是催命符一般炸响在他耳边。 他大叫着抓住狱吏的手,“不可能的!我是无意的,我没有想在御前盗窃!我不是有意要偷那人的马鞍!我只是拿错了东西……” 狱吏狠狠地推开他那双乞求的手。 那时候他是多么年轻,刚满二十岁,拥有了娇妻爱女,他的仕途才刚刚起步,就如同自己那可爱的小女儿蹒跚学步一样。 作为昌邑王的郎官,跟随大王进京御前随扈,那时的他是那么地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这是开始,亦是结束。 “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我是昌邑王带来的郎官,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冤枉的……”他用拳头一次次砸着坚硬的木栅,嘶吼,“大王——大王——” 然而狱吏的话却又一次将他残存的希望给击得粉碎:“你别鬼嚎了,给我消停会儿吧。 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还指望什么昌邑王? 你口中的昌邑王早薨了,昨日柩车起程返回昌邑国,谥号已定,赐作哀王。 如今的昌邑王是哀王的太子,我要是你,绝不会想着新昌邑王这时候还能记得你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小郎官。 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想要活命,不如托人回家报个信,多花些钱打点疏通关系,这主意才是正经的指望。” 不用他说,许广汉当然知道刘髆的太子不会来替他求情,因为太子刘贺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刘髆的死讯不啻为一道晴天霹雳,瞬间便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击垮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呵,为什么说的好好元日朝拜,随扈甘泉宫,君臣二人最终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再后来……再后来……时间过得太长,让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了,只依稀记得最终他改判了腐刑。 他选择放弃作为丈夫的权利,只为了获得生的希望。 在那间密不透风的蚕室里,当刀子冰冷的略过他的下身,当他的神志被那无比的疼痛夺去,当他浑浑噩噩地躺在那个让他生不如死的地方,耳畔日日夜夜响彻桑蚕吐丝结茧时发出的沙沙声,就这样凄惨地度过了一百天,就这样结束了他身为堂堂男子汉的前半生…… 惨痛的记忆就这样周而复始,一遍遍折磨着他。 伤口的疼痛,令许广汉回想起这很多不愉快的往事,他躲在干草上像虾子一般把自己蜷缩起来,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直到牢门外有个柔和动听的声音唤醒了他。 “广汉!醒醒!别做梦了” 被唤醒的许广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他抱着头从干草堆上爬了起来,昏昏沉沉中看清了站立在木栅外的身影。 “张令?” 张贺隔着木冲他微笑,“昨天下了一夜的暴雨……怕你有事,所以我来看看你。” “张令。你是个好人。”他默默感动,只是这种场合下无言以对。 张贺却没有和他对视,只是将小小的牢房打量了一番。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许广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问:“判下来了?” 张贺深吸口气,徐徐叹出来:“对的,判下来了。” “判的是什么?”许广汉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声音发颤地问道。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加诸**上的各种残酷刑罚,那种痛苦不仅仅会永远造成身体上的残疾,还会给人造成巨大的精神伤害。 “杨少府跟我商议过了,死罪是可免除的,城旦或者鬼薪,你自己作选择吧,二选其一。”张贺看许广汉已是面如死灰,他急忙又加了一句:“黥劓、髡钳已免,你且放宽心。” 许广汉长出了一口气,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比起髡发钳圈、刺字割鼻这样的肉刑,如果真的只是判罚城旦、鬼薪这样的有期徒刑,真是足以让他如释重负了。 许广汉怕了,实在是当初身体上所受的痛苦太过于烈酷,让人记忆犹新。 他实在怕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怕了那种被烙上终身耻辱的印记! 他的眼泪就那么控制不住地流趟下来。 张贺道:“城旦刑期有四年,而鬼薪只需要三年,所以我替你做主,选了鬼薪。 出去修城筑陵,这么辛苦的杂役我怕你吃不消,鬼薪虽然也苦,好歹还有机会留在宫里服刑,大家对你也能有个照应…… 更何况,像我们这种废人,离了宫庭在外面又有什么用处?”说到后来,张贺的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三) 许广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紧握住张贺的手道:“多谢……求张令把这消息转告于我的妻子,我……我……” 他连说了两个“我”字,脸色发白,心中似乎已经挣扎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把话一口气说完, “我对不起她!她跟着我这个废人让她蒙羞受辱多年,如今更是徒刑加身,我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也没法再付予她们母女两人,我不能这么自私,再耽误了她的终身,还是让她带着女儿尽早改嫁他人,过幸福的生活吧!” 在这个皇宫专属的手工作坊里,分了东织室、西织室、暴室、蚕室、考工室等类别不同的作室,隶属少府统管。 所谓鬼薪,主要是为宗庙砍柴采薪,但实际上在作室内服役却是什么活都要干。 许广汉在作室服刑受役,每每碰到粗重的活儿总是不遗余力地拼命地抢着干,竟比那些外面花钱雇佣的杂役干得还多,这个举动让和他同样服役的刑徒觉得他是不是疯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躺在冰冷的席上,常常独自落泪。 在织室、蚕室内服役的一般都是女子,但凡刑徒大多是出身贵族世家的女子,尤其是这一次参与谋反的诸多士族。 这些女子平时生活在高门大阀中,锦衣玉食惯了,哪里吃得这些苦,特别是到了冬天,天寒地冻,染缸里的水冻得结成冰,那些平时娇生惯养的葱葱十指如何干得了这种粗活? 可惜这里干不了活少就不得皮肉之苦,于是这些昔日的贵女们时常挨啬夫们的鞭笞。 这些事情和许广汉无关,他在作室这里服役,有了张贺的照拂,加上他为人本份,任劳任怨,啬夫们对他都是客气得很,偶尔闲暇时还请他喝酒闲聊。 三年鬼薪的刑罚实际只服了一年不到,皇帝忽然下诏书宣布大赦天下。 他的罪名也在这道大赦天下的诏书下抵消了,当张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时,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回家的那天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喝了点小酒,心中早被喜悦装得满满的。 时辰一到,刘病已便到作室接他回家,他兴奋得将刘病已一把抱住,本想像以往那样把他高高举起头顶,却不曾想只往上托得一托便发现抱不动了。 “好小子,胖了!壮了!”小时候总是喜欢骑在他肩膀上的那个瘦弱男孩,现在已是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郎。 刘病已脸上带着少年人应有的蓬勃气息,笑起来时总是干净到一成不染的清新,就这样笑眼弯弯的,神采飞扬地道:“我向彭祖借了马车,知道你想家,保证用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回家。” 六月骄阳似火,刘病已的驾车技术真棒,轺车在街道上飞速奔驰,好多次明明看到差点撞上对方,就总是差之毫离而去,许广汉在提心吊胆之际亦不禁夸赞他的车技。 绕过直城门大街,经过武库时,随着离家越来越近,许广汉坐在病已身边神情忐忑不安,渐渐地话语少了。 随着气温的攀高,尚冠里内只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不避讳酷暑炎热。还在烈日下玩着竹马,夏蝉在树梢上叫得歇斯底里。病已将轺车停靠在门前,抢先跳下车,许广汉坐在车上踌躇不决,手心里满满地攥着汗水。 刘病已叩响院门,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粗布衣服、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打开门,她看了车上的许广汉一眼,便马上开颜笑道:“原来是主人到了。” 说着便将大门打开了,门内一条清幽小路,树木森森,一名绿衣少女正手持扫帚在扫地。 许广汉先认为是自己的女儿平君,可下了车走近看才知是个陌生的女子,方脸小眼,头梳双鬟,一脸憨厚之态,见他进门,忙慌张地丢了扫帚向他参拜行礼。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许广汉纳闷,刘病已却只顾在旁偷笑,这时堂上有个人快速奔下,大声喊道:“大哥!” 许广汉定神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来人大约二十岁上下,长得高大威猛,仪表堂堂。他双手发抖,愣了好响才喊道:“你是延寿?是不是延寿呵?” 那个人握住他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是我呵!延寿大哥果然还记得我这个兄弟!” “延寿!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跑到长安城来了?” 许广汉喜出望外,“长这么高,这么壮了。我离家之时你还是个总角孩童,一晃十年不见你居然长这么大了!” 许广汉在家中面乃是长子,想当年凭着显赫的家世,加上为人也是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在昌邑王刘髆身边为郎中,人前人后都是风光无限,族内长辈都是满口称赞。 满以为许氏一族定当由他发扬光大,谁曾想有朝一日他许广汉竟然会遭逢到宫刑。 从那以后许广汉自愧无能,妻女随他到长安成家后,自抱自弃地将昌邑家中的所有全部转给了二弟继承,旧日他在昌邑时的种种过往选择性地遗忘了。 许延寿抓往兄长的手,笑道:“收到你的书信后,全家人是寝食难安呵,二哥放心不下,便让我亲自走这一趟来看看大哥,看看我们能做什么。 前几日才到的,正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去牢狱里见一次哥哥的面,可巧天子这就颁下赦令,你我兄弟居然如此幸运就此团圆!” 他越说情绪就越激动,许广汉却早已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许夫人站在许延寿的身后,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夫君,嘴角微微颤抖。 刘病已站在一旁,正看得高兴,许平君过来拉往了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你过来。” 两人上楼,来到二楼的一间空房,许平君羞红了脸说:“有件事件我倒想问问你的意思。” 刘病已有点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问我?” 许平君道:“三叔说要把婢女仆妇们都留在长安,母亲却不肯答应,可三叔说女孩子出嫁的时候不能没有陪嫁婢女,许家在昌邑当地也算是算得上的高门大户,可不能这么寒酸。” 刘病已哼了声,不以为然地说:“那很好啊。” 许平君有点难为情地说道“可……可是……”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四) 刘病已奇道:“可是什么?” 许平君一直接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在家一直是一个人自在惯了,突然间多了个婢女,在我身边侍侯,好不习惯呵。” 刘病已道:“原来如此呵“ 停顿了一下,刘病已脸上带点不屑地神情说道:“你们女孩子就喜欢大惊小怪,你没看见王梦松身边总是婢女仆人围了一大群吗?大户人家的女子本来就该如此。” 许平君为难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她年纪和我一般大。” 刘病已取笑道:“你喊她作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跟她做姐妹攀交情不成?区区婢女而已,你直呼她的名字即可。” 许平君有点着急了,跺脚道““可是她说她只有小名,让我给她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刘病已奇道:“婢女不会连名字都没有吧?” 许平君笑道:“她有小名,可我觉得叫不出口。” 刘病已奇道:“叫什么?” 许平君笑道:“小彘。” 天气热,刘病已刚拿了柄羽扇,使劲给自己和许平君扇风纳凉, 听了这话,刘病已不但没跟着许平君笑,反而皱眉道:“这名字的确不好,还是改了吧。” 许平君没觉察到,仍是笑道:“是要改啊,我也觉得奇怪,怎么有人叫这样的名儿。” 刘病已像个小大人般绷起脸,拿羽扇指指她说:“这话你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到外头去嚷舌头。” 羽扇的毛擦着许平君可爱的蒜头鼻子,痒痒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为什么?” “真是笨。”羽扇随势拍在她的头顶,虽然一点都不疼,可突然受到刘病已袭击的她还是恼怒地劈手将扇子夺了过来。 刘病已难得的没跟她争抢羽扇,只是很严肃地告诉她,“因为我的曾祖父小时候就叫这个名儿。” 许平君起初尚未醒悟过来,只是淡淡地“哦”了声, 过了一会,见刘病已紧紧地盯着自己,双目焕发神彩, 她这才恍然大悟,指着他支支吾吾地道:“你的曾祖父……你的曾祖父不就是……” 刘病已哈哈一笑,“正是先帝呢。” 许平君作了个鬼脸,吐了吐小舌头,“怎么真有人取这名儿。”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刘病已道:“别笑,这事很正经,记得我幼时刚学写字,先生曾再三叮嘱,哪些字是需要避讳,万万不可随意书写的。” 许平君大发娇嗔地道:“我没上过学,又不识字,管不了那些规则哟。” 刘病已十分起劲地卖弄起自己的学识来,微笑着对许平君说道:“你想学习的话,我这个现成的师付可以教你啊, 先帝单名彻,民间逢‘彻’字需避讳‘通’字; 现今的天子单名弗,逢‘弗’字即避上讳,改称‘不’字。 你切切记得,以后别乱用‘弗’字,这可是重罪。” 刘病已光用说还怕她记不往,于是他又取来平时练字用的沙盘,用细竹棍在沙面上写下“彻”字与“弗”字。 许平君虽没读过书,对文字的悟性倒是极高,因为从小受父亲影响,害怕犯罪入狱,所以将这两个字更加用心地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正聊得起劲,门外婢女很小声地叩门,“姑娘,夫人让公子与姑娘下楼用膳。” 许平君用手肘轻轻撞了病已下,病已沉吟片刻,在沙盘上写下一个字,“诗经有云:‘无言不雠,无德不报。’ 又有俗语‘得人恩惠千年记’,既是你叔叔送给你的婢女,以后就叫许辉吧。” “哎呀,我的夫君大人,你女儿都快要生了,你还在这里发呆。“许夫人嗔怪道。 许广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是呵,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许平君早就和刘病己结婚,现在连小宝宝都快生了,自己应该着眼于未来的事呵! 商殷时,伊尹废太甲因年代久远,语焉不详。但霍光废昌邑王被史家完整记录下来,成为一幕有声有色,惊心动魄的历史正剧。 霍光开了一个“好头”,自此,历代权臣废君篡权都引此为典则,称为“行霍光故事”。 可是,有谁知道,在慷慨激昂的表演后面有多少暗室密谋,又有多少权力和利益的考量! 霍光不愧是政治舞台上优秀的演员,因此,他才能终生站到历史的聚光灯下,只有死神才能把他拉下台来。 这人世间从来就是有死就有生,许府内一片忙碌,许平君羊水已破,就快要生产了。 许平君的惨叫声足以掀掉整座梁脊,刘病已素来知道她的禀性,是个颇能吃苦耐劳的女子,要不是真的疼得受不了,绝对不会有如此凄厉的尖叫。 刘病已从请来的稳婆进入产房起始的慌乱,紧张无措的满屋子乱转到此刻终于在那一声声厉叫声中彻底僵化,心里不停的祈祷母子平安,不要受自己是穿越众的影响呵。 等到许平君的哀号终于结束,换来那期待已久的婴儿啼哭声后,许夫人兴奋的从房里出来的,脸上乐开花了,见女婿站在门前发呆,大笑道:“君儿果然是你的福星,头胎就给你生了个儿子!” 女婿两眼发直,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忍不住收了笑容,出手拍了他一掌:“听到没?是个儿子,你有儿子了……” 许平君用六个时辰分娩,诞下一个活泼健康的大胖儿子,称起来足有七八斤,她虽然累得大汗淋漓,不过精神状态仍显得十分正常。 刘病已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有儿子,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又有几分期待和幻想。 仆妇把襁褓抱出来,婴儿有着一张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一只眼睛眯着,另一只却紧闭着,小嘴使劲啜着手指。襁褓中的小婴儿看起来如此的柔弱、新鲜,这就是父子俩人第一次打了照面。 仆妇问:“你要不要抱抱小公子?” 他兴奋的点头,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对方手里接过襁褓。小家伙很软,很轻,他捧在怀里紧张得不敢使太大的劲。 他的儿子动了动小脑袋,小嘴张开,露出无牙的牙床,如同小猫似的冲父亲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眨了眨,慢慢阖上。 刘病已目不转睛的看着,猛然全身颤抖,堂堂一个平贼将军,昔日统领三千铁骑,就敢往几十万人的敌营里冲,战场上是何敢的杀伐果断。 然而现在却不顾形像抱着儿子大哭起来,这一哭倒是把他紧张的心情都给哭没了,这一哭却吓得一旁的仆妇惊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五) 刘病已紧张的摸着儿子的手脚,生怕因为他是穿越者的缘故,而少了个一个手指或脚指,数的非常缓慢。 直到一遍遍确认自己的儿子一切正常后,刘病已才抱着儿子来了个长吻。 刘病已得子后的失态之情被渲染的成为一种极佳的笑料,张彭祖时不时的要拿出来嘲笑他一回。 刘病已不但不在乎,还做出一付“有子万事足”的满足状,反过来还取笑张彭祖,问他何时才有儿子呵。 刘病已经常抱着儿子到底转,在没有人的时侯会对着儿子唱那首《吴克群》 一分钟唱阿杜的声音 就算花心你都会变痴情 你不在我学谁飙高音 周杰伦的歌一唱大家都开心 刘德华愈唱会愈伤心 不如来首onenightin北京 这些只是凡人的歌曲 我只不过想唱首歌给你听 只是因为你baby 我只不过想唱歌给你听用我的声音 一首歌只是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我只不过想唱歌给你听谁给我回应 拍拍手切歌之后下一个继续 才发现我不是陈奕迅 唱阿杜唱到沙哑没力 费玉清你家人最爱听 我可以做你的点唱机 只是希望你说一句ibelieve 只想告诉你baby 我只不过想唱歌给你听用我的声音 一首歌只是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我只不过想唱歌给你听谁给我回应 拍拍手切歌之后下一个继续 才发现我不是陈奕迅 我只不过想唱歌给你听用尽我全力 一首歌只是希望能够让你动心 我只不过想唱歌给你听就算没回应 没关系我会唱完这最后一句 我知道我不是陈奕迅 我的名字叫做吴克群 这小子倒挺喜欢这首歌的,于是刘病已这个奶爸越唱越来劲。 有时刘病已又不由自主想到,自己有妻有子,现在钱财也用不完,还有个平贼将军的职位,勉强算得上皇汉的“中产阶级”。 何必非要去争什么帝位哟,整天和一群老人家打交道,勾心斗角的闷都要闷死。 谁想当皇帝,谁当去,爷不操那份心那! 自己两世为人,把现代社会的经验拿出来。 慢慢作些小改良,作些小创造,一家三口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挺快乐的么。 对了,上次做的那个农具不是卖得挺好么,接着做些小玩意出来。 说到农业,和现代社会比起来,汉朝的食物少了很多,刘病已决定自己动手给许平君改善下伙食。 刘病已整了间屋子专门作暖房,把前后两堵墙都掏空,连上烟囱就成了火墙,外面虽说还有些寒冷,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展现春色的不只是暖墙,还有满屋子的绿菜,绿莹莹的菠薐菜,微黄的嫩韭,泛黑的油菜,甚至还有几畦黄瓜正开着黄色的小花,用毛笔在花蕊上东沾沾西沾沾,每朵花都要沾到要不然就结不出黄瓜。 一排排的木盒子被木匠钻出一个个的小洞,上面铺上被开水煮过的旧麻布,再盖上一层半尺厚的腐土,煮过的黄豆水放炉子边上烤几天就发出恶臭,他准备拿这水隔些日子就浇一遍菜,别说这些菜长得比庄稼人种的还好。 许夫人满意的看着矮缸里的黄瓜,幻想着隔些日子就结出鲜嫩的黄瓜的样子。 辣椒许夫人是不许这些下人们动的,好不容易才长出十几颗,刘病已说这些辣椒苗可宝贵了。 花是白色的,没味道,已经有一些长得快的结出绿色的小角角。 听孙子说这东西是海客从几万里外的大洋弄回来的,死了就没了。 昆仑紫瓜长得也好,大大的叶子已经快要把花盆盖满,几个枝杈上结了小小的果子,顶花还没落哪。 许夫人看到这些瓜果蔬菜,心里颇感宽慰,当初看这小伙子傻头傻脑的,不像很机灵呵,所以才反对他和许平君的婚事, 可是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自从他的那场大病好了以后,好像是开了窍一样,为人处事变得灵活机变多了。 看看现在这些农活做的真不错,也算得是个会过生活的孩子。 许平君跟着她,也许以后有生活会幸福吧,许夫人在心中暗暗憧憬着。 刘贺既然已返回昌邑,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种无政府状态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按照祖宗规矩,应该由大司马和丞相组成特别内阁。代行国家职权,并且推举新皇帝。 于是,霍光和杨敞组成了新的执政团队,新团队成员包括张安世、韩增、(祖宗是韩王信,此韩信不是兵仙。)赵充国(老军人,一辈子就爱跟匈奴死磕,不喜欢军人参政)、田延年(前面在废刘贺时已经露过脸,暴牌气,喜欢简单粗暴!)、丙吉(政坛上左右逢缘,很有政治头脑,也是刘病已的救命恩人。) 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在西伯利亚放羊十九年的民族英雄苏武。 苏武字子卿,年轻时,因为父亲任职的关系而被任用,他和兄弟都作了皇帝的侍从官。 苏武慢慢积累“功勋值”,逐渐被提升为汉宫栘园中管马厩的官。 当时汉朝不断讨伐匈奴,多次互派使节彼此暗中侦察。 匈奴扣留了汉朝使节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人。 匈奴使节前来,汉朝也扣留了他们来抵押。 天汉元年,且鞮刚刚立为单于,唯恐受到汉朝的袭击,于是对郭吉、路充国等人说:“汉朝皇帝是我的长辈。” 且鞮单于全部送还了汉朝使节郭吉、路充国等人。 汉武帝赞许他这种合乎情理的做法,于是派遣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出使,持旄节护送扣留在汉朝的匈奴使者回国,顺便送给单于很丰厚的礼物,以答谢他的好意。 苏武同副中郎将张胜以及临时委派的使臣属官常惠等,加上招募来的士卒、侦察人员百多人一同前往。 他们一行到了匈奴那里,备办了一些财物送给单于。 单于执政日久,权力慢慢稳固后渐渐对汉朝的态度变得倨傲起来,不再是汉武帝所期望的那样。 单于正要派使节护送苏武等人回汉朝的时候,适逢缑王与长水人虞常等人在匈奴内部谋反。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六) 缑王是昆邪王姐姐的儿子,与昆邪王一起降汉,后来又跟随浞野侯陷没在匈奴,以及卫律所带领的那些被迫投降匈奴的人中,暗**同策划绑架单于的母亲阏氏归汉。 无巧不成书,他们在策划这次行动的时侯正好碰上苏武等人到匈奴出使。 虞常在汉的时候,一向与副使张胜有交往,私下拜访张胜,说:“听说汉朝天子很怨恨卫律,我虞常能为汉朝解决这个祸患,准备事先埋伏弩弓将他射死。 我的母亲与弟弟都在汉朝,希望得到皇帝的赏赐。” 张胜许诺了他,把财物送给了虞常。 一个多月后,单于外出打猎,只有阏氏和单于的子弟在家。 虞常等七十余人将要起事,其中一人夜晚逃走,告发了这件事。 单于的子弟发兵与他们交战,缑王等都战死,虞常被活捉。 单于派卫律审理这一案件。张胜听到这个消息,担心他和虞常私下所说的那些话被揭发,便把事情经过告诉了苏武。 苏武说:“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这样一定会牵连到我们。受到侮辱才去死,更对不起国家!” 苏武因此想自杀,张胜、常惠一起制止了他。 虞常受不住单于的刑罚,果然供出了张胜。 单于大怒,召集许多贵族前来商议,想杀掉汉朝使者。 左伊秩訾说:“假如是谋杀单于,还有什么更严的刑法呢可以用呢? 应当叫他们全部投降,才能体现出单于的威严。” 单于派卫律召唤苏武来受审讯,苏武对常惠说:“我作为大汉的使节在这里丧失气节、玷辱使命,即使活着,还有什么脸面回到家乡去呢!” 苏武说完便拔出佩带的刀自刎。 卫律大吃一惊,亲自扶好苏武,马上命人骑快马去找医生。 医生在地上挖一个坑,在坑中点燃微火,然后把苏武脸朝下放在坑上,踩他的背部,让淤血流出来。 苏武本来已经断了气,这样过了好半天才恢复气息。 常惠等人哭泣着,把苏武抬回营帐。 单于认为苏武的气节值得敬佩,早晚派人探望、问候苏武,而把张胜逮捕监禁起来。 苏武的伤势逐渐好了。单于派使者通知苏武,一起来审问处罚虞常,“杀鸡给猴看”想借这个机会使苏武投降。 单于派人审问了虞常,当场将他斩首, 卫律说:“汉使张胜,谋杀单于亲近的大臣,判处死罪。单于招降的人,赦免他们的罪。” 他举剑作势要击杀张胜,张胜自承有罪请求投降。 卫律对苏武说:“副使有罪,应该连坐到你。” 苏武说:“我本来就没有参与谋划,又不是他的亲属,怎么谈得上连坐?” 卫律又举剑对准苏武,苏武像山岳一般岿然不动。 卫律说:“苏君!我卫律以前背弃汉廷,归顺匈奴,幸运地受到单于的大恩,赐我爵号,让我称王; 拥有奴隶数万、马和其他牲畜满山,如此富贵都是单于赏赐的! 苏君你今日投降,明日也是这样。白白地用身体给草地做肥料,日后又有谁知道你呢!” 苏武听后如泥雕木塑般毫无反应。 卫律说:“你通过我而投降,我与你结为兄弟;今天不听我的安排,以后再想见我,还能得到机会吗?” 苏武痛骂卫律说:“你做人家的臣下,不顾及恩德义理,背叛皇上、抛弃亲人,在异族那里做投降的奴隶,我为什么要见你! 况且单于信任你,让你决定别人的死活,而你却居心不平,不主持公道,反而想要使汉皇帝和匈奴单于二主相斗,旁观两国的灾祸和损失! 南越王杀汉使者,结果南越九郡被平定。 大宛王杀汉使者,自己头颅被悬挂在宫殿的北门。 朝鲜王杀汉使者,随即被讨平。 唯独匈奴尚未受到惩罚。 你明知道我决不会投降,想要使汉和匈奴互相攻打。 匈奴的灾祸,将从(杀死)我苏武开始了!” 卫律知道苏武终究不受胁迫投降,报告了单于。 单于这个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于是越发想要苏武投降,就把他囚禁起来,放在大地穴里面,断绝供应,不给他喝的、吃的。 天气寒冷,下着大雪,苏武卧着嚼雪,同毡毛一起吞下充饥,几日不死。 匈奴认为这是神在帮他,就把苏武迁移到北海边没有人的地方,让他放牧公羊,公羊生了小羊才能回来,这分明就是在刁难他呵。 将他的随从官吏常惠等人,分别投放到另外的地方安置。 苏武迁移到北海后,匈奴发给的粮食他拒绝吃,靠掘野鼠、收草实来吃艰苦度日。 拄着汉朝的旄节牧羊,睡觉、起来都拿着,消耗得太快以致系在节上的牦牛尾毛全部脱尽。 就这样苏武一直过了五、六年。 有一天,单于的弟弟於靬王到北海来打猎,遇到了苏武。 苏武擅长结网和纺制系在箭尾的丝绳,还会矫正弓弩,於靬王颇器重他,供给他衣服、食品。 苏武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一些。 三年多过后,於靬王得病,赐给苏武马匹和牲畜、盛酒酪的瓦器、圆顶的毡帐篷。 於靬王死后,他的部下也都相继迁离了北海。 这年冬天异常寒冷,丁令部落盗去了苏武的牛羊,苏武又陷入穷困。 当初,苏武与李陵在大汉朝廷一起做官,彼此打过交道。 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李陵战败投降了匈奴,当时李陵心存羞愧之心,不敢访求苏武。 时间一久,李陵思汉之心渐渐淡去,于是单于派遣李陵去北海,为苏武安排了酒宴和歌舞。 李陵趁机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与你交情一向深厚,所以派我来劝说足下,愿意真诚地对待你。 你终究不能回归汉朝了,白白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受苦,你对汉朝的信义又怎能有所表现呢? 以前你的大哥苏嘉做奉车都尉,跟随皇上到雍棫阳宫,扶着皇帝的车驾下殿阶,不小心碰到柱子,折断了车辕,被皇上定为大不敬的罪,被逼用剑自杀了,皇上只不过赐钱二百万用以给他下葬。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七) 你弟弟孺卿跟随皇上去祭祀河东土神,有个很有权势的宦官与驸马争船,把驸马推下去掉到河中淹死了。 (皇上)命令孺卿去追捕那个害死了驸马的宦官,这个人畏罪逃跑了,他抓捕不到,因害怕犯法而服毒自杀。 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你的母亲已去世,我送葬到阳陵。 你的夫人年纪还轻,听说已改嫁了, 家中只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如今又过了十多年,他们的生死都不知。 人生像早晨的露水,何必长久地像这样折磨自己! 我刚投降时,精神恍惚,几乎要发狂,自己深感对不起汉朝,加上老母被拘禁,你不想投降的心情,怎能超过当时我李陵呢! 并且皇上年纪大了,法令随时变更,大臣无罪而全家被杀的有几十家,安危不可预料。 你还打算为谁守节呢?希望你听从我的劝告,不要再怎么糊涂下去了!” 苏武说:“我们父子对朝廷并无功劳和恩德,都是皇帝栽培提拔起来的,官职升到列将,爵位封为通侯,兄弟三人都是皇帝的亲近之臣,心里早就愿意为朝廷牺牲一切。 现在得到牺牲自己以效忠国家(的机会),即使受到斧钺和汤镬这样的极刑,我也心甘情愿。 大臣侍奉君王,就像儿子侍奉父亲,儿子为父亲而死,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希望你不要再说了!” 李陵与苏武共饮了几天,又说:“你一定要听从我的话。” 苏武说:“我料定自己已经是死去的人了!您一定要逼迫我投降,那么就请结束今天的酒乐,让我死在你的面前!” 李陵见苏武对汉朝如此忠诚,慨然长叹道:“啊,义士!我李陵与卫律罪孽深重,无以复加!” 于是眼泪直流,浸湿了衣襟,告别苏武而去。 李陵不好意思亲自送礼物给苏武,让他的妻子赐给苏武几十头牛羊。 后来李陵又到北海,对苏武说:“边界上抓住了云中郡的一个俘虏,说汉朝那边太守以下的官吏百姓都穿白的丧服,说是皇上死了为他服丧。” 苏武听到这个消息,面向南放声大哭,吐血,每天早晚哭吊达几月之久。 汉昭帝登位几年后,匈奴和汉朝达成和议。 汉朝向单于寻问苏武等人的信息,匈奴单于撒谎说苏武已死。 后来汉朝使者又到匈奴,常惠请求看守他的人同他一起去,在夜晚见到了汉使,原原本本地述说了几年来在匈奴的情况。 告诉汉朝使者要他对单于说:“天子在上林苑中射猎,射得一只大雁,脚上系着帛书,上面说苏武等人在北海。” 汉朝使者万分高兴,按照常惠所教的话去责备单于。 单于和他身边的人十分惊讶,对汉使怀有歉意的说:“苏武等人的确还活着。” 于是李陵安排酒筵向苏武祝贺,说:“今天你回归汉朝,在匈奴中扬名,你的功绩显赫。 即使古代史书所记载的事迹,图画所绘的人物,怎能超过你! 我李陵虽然无能和胆怯,假如汉廷姑且宽恕我的罪过,不杀我的老母,使我能实现在奇耻大辱下积蓄已久的志愿,这就同曹沫在柯邑订盟可能差不多,这是以前所一直不能忘记的! 曹沫在柯邑订盟典故出自于春秋时期 当时鲁庄公喜爱力士,曹沫便因勇猛有力在鲁国任职。 后来曹沫担任将军,与齐国交战,三战三败。 鲁庄公惧怕齐国,便想与齐国求和。 齐桓公决定与鲁庄公在柯邑设坛结盟。 曹沫对庄公说:“齐国进攻鲁国的军队已到城下。现在,城池即将被攻破,您不准备保卫鲁国吗?” 庄公说:“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真是活着还不如死!” 曹沫说:“既然这样,那么大王您就对付齐国的国君,我来对付齐国的臣子。” 到了会盟的时候,两国国君登上盟坛。 曹沫手握出鞘的宝剑走了进去,在坛上逼近齐桓公,说:“请问大王还打算进攻吗?” 管仲说“如果是这样,您有什么要求呢?” 曹沫说:“希望齐国归还鲁国汶阳的田地。” 管仲对桓公说:“您还是答应他吧。“ 齐桓公便答应了曹沫的要求。 曹沫请求结盟,齐桓公就与鲁国缔结了盟约。 等曹沫弃剑回到座位,旁边的大臣劝说恒公, 刚才您是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订立盟约,现在应该立即弃约讨伐鲁国。 管仲劝说齐桓公不要随便背弃承诺,应该信守诺言。 齐桓公后来成为春秋五霸,就是依靠从柯邑缔结盟约开始建立起来的良好信用。 这里李陵用此典故来说明自己本来是希望能像曹沫一样戴罪立功,重返汉朝的。 没想到汉武帝却逮捕杀戮我的全家,成为当世的奇耻大辱,我还再顾念什么呢? 算了吧,让你了解我的心罢了!我已成异国之人,这一别就永远隔绝了!” 李陵流着泪唱了几支歌,于是同苏武永别。 单于召集苏武的部下,除了以前已经投降和死亡的,总共跟随苏武回来的有九人。 苏武于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春回到长安。 昭帝下令叫苏武带一份祭品去拜谒武帝的陵墓和祠庙。 任命苏武做典属国,俸禄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官田二顷,住宅一处。 常惠、徐圣、赵终根都任命为皇帝的侍卫官,赐给丝绸各二百匹。其余六人,都到了退休的年龄,于是让他们各自回家,赐钱每人十万,终身免除徭役。 常惠经过这些年的磨烁,整个人如同宝剑一般锋芒毕露,后来也做出了很大的功绩。 苏武被扣在匈奴共十九年,当初壮年出使,等到回来,胡须头发全都白了。 苏武归汉第二年,上官桀、子安与桑弘羊及燕王等人谋反,苏武的儿子苏元因参与上官安的阴谋,而被处死。 起初,上官桀、上官安与大将军霍光争权,上官桀父子屡次把霍光的过失记下交给燕王,使燕王上书给皇帝,告发霍光。 又说苏武出使匈奴二十年,不投降,回到朝廷后,却只做了个典属国。 而大将军属下的长史官并无功劳,却被提升为搜粟都尉。 用这些事例说明霍光这个人专权放肆。 等到燕王等人谋反,被杀,追查处治同谋的人,苏武一向与上官桀、桑弘羊有旧交, 燕王又因苏武功高而官小数次上书,替他抱不平,他的亲儿子又参与了谋反,主管刑狱的官员上书请求逮捕苏武。 霍光把刑狱官的奏章搁置起来,并没有冶他的罪,只免去了苏武的官职。 过了这么长时间,霍光看到燕王,上官父子造反的影响已经消除殆尽,才算把苏武重新启用了。 这个执政班子,算是在朝中的精锐尽出了。 但是,实际决策权在霍光、张安世、田延年和丙吉手中。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八) 韩增和赵充国都不是霍光一派的嫡系人马。 在大汉帝国,韩增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 韩增地位高,包括霍光在内的所有大臣,韩增心情不好都可以不理。 崇高的地位使得韩增心高气傲,也让人给他交往的时侯压力很大,所以韩增的人缘一向不太好。 赵充国这老军头,压根就对朝廷那烂摊子没有兴趣,不管谁当皇帝,只要让我老赵能打匈奴就成。 赵充国一辈子跟匈奴作战,绝对是打匈奴的头号专家,只要让他去打匈奴,谁当皇帝都行。 说起他为什么这么恨匈奴,就要从武帝时侯说起了。 赵充国年青时作为六郡的良家子弟,因为善于骑马射箭被补为羽林卫士。 他为人沉着勇敢,有很深的谋略,有着想”从士兵当将军“的远大志向,积极学习兵法,同时了解四方蛮夷的动向。 汉武帝调遣大军出征讨伐匈奴,赵充国以假司马的身份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结果被匈奴大军重重包围。 汉军断粮好几天,死伤的人很多,形势日益恶化,这样下去全军有覆没的危险。 赵充国带领一百多名壮士突破包围,李广利带领士兵紧随其后,这才得以逃生。 此战过后,赵充国全身有二十多处受伤,李广利把情况上奏给汉武帝。 皇帝下令征召赵充国到出行所在的地方来,亲自接见并探视他的伤情,感叹称赞,提升他任车骑将军长史。 赵充国和李广利是返回长安了,可是李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李陵是李广(没错,就是那个难封侯的飞将军)长子李当户之子。年少时为被汉武帝看中,任命为侍中、建章监(禁卫队长),善于骑射,爱护士卒,本人口碑很好。 汉武帝认为他有他祖父之遗风,于是在武台召见李陵,想安排他运输李广利的辎重。 李陵请求汉武帝说:“我所率领的边关屯军,皆是荆楚一带的勇士,力气大得可掐死老虎,射箭百发百中。 我希望能自己独当一面,到阑干山南吸引单于部队,不让他们集中兵力攻击李广利的部队。” 汉武帝告诉李陵:“我这次出兵众多,没有多余的骑兵分给你。” 李陵便向汉武帝下了保证:“不需要骑兵!我愿意以少敌多,用五千步兵横扫单于王庭。” 今天的我们已经很难知道李陵说这话,到底是将门之后骨子里的自信,还是为国效命的急切? 大西北戈壁沙漠,一马平川,无遮无拦,易攻难守,一旦敌方发动骑兵攻势,机动快速,剽悍凌厉,步兵几乎没有抵抗的可能,将陷入灭顶之灾。 当年的帝国双壁卫青、霍去病均是靠比匈奴更强大的骑兵突袭才一战成名的。 李陵作为一名驻守西北边关,熟悉漠边地貌的将领不会不懂这一点。 但立功心切的他还是选择了带领自己精心训练的五千步兵出征。 汉武帝听了很高兴,便准许李陵出兵,同时调强弩都尉路博德带兵在途中接应李陵军。 路博德以前是伏波将军,觉得给一个晚辈做后援军很没面子,便上奏:“秋天匈奴马肥,最好不要与之交战。臣希望能把李陵留到春天,同时领酒泉、张掖各五千骑兵从东西并击西浚稽山,一定可以擒获单于。” 汉武帝看了上奏后很生气,怀疑李陵是怯战才串通路博德上书,便训斥路博德,下诏命令路博德去钩营阻挡敌军可能的进攻。 李陵九月出发寻找匈奴,带着五千步兵出征,向北行军三十日,到浚稽山下驻扎。 他将沿途所经的山川地形绘成地图,派遣麾下部将陈步乐送回长安。 陈步乐见到汉武帝后,大夸李陵及其部下如何英勇奋战。 汉武帝很高兴,就提拔了陈步乐作官。 然而李陵并不知道,汉朝这次一同出征的另外几支军队,败的败,撤的撤,他们已经是一支孤军顶在前线作战了。 他们的动向已经被敌人掌握,很快浚稽山就被如波涛般汹涌而来的匈奴铁骑给重重包围了,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单于将身临其境亲自指挥这场战役,而此战也是“惜字如金”的史书上明确记载的纯步兵对抗骑兵,而不落下风的经典战役。 李陵临危不惧,充分显出了训练有素的大将风范,并将步战弓弩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慌不忙,将装箭矢的大车环绕起来作为营寨,带领士兵营外列阵,前排的军士持戟、盾、后排的军士持弓弩。 单于见汉军只有五千人,便直接正面攻击大营,李陵部五千人全是李陵多年训练的射手,弓弩齐发,匈奴铁骑应弦而倒,单于见势不妙决定撤退,汉军乘胜追击,杀敌数千。 首战胜得惊人的漂亮! 单于大惊,看来小看了李陵,于是召集了八万多铁骑来围攻五千汉军步兵。 李陵军向南边打边撤,数日后到达一山谷中。 因为连续作战后,士兵多有受伤,李陵下令身上有三处受伤的躺在车上,两处受伤的驾车,一处受伤的拿兵器作战。 李陵又发现部队士气极其低下,调查以后发现原本装载箭矢的随军车辆中有士卒擅自携带的女子。 第二天再战匈奴,汉军又毙敌三千余人,随后引兵向东南沿着龙城旧道行军四五日,来到一片满是芦苇的大沼泽中。 匈奴人强攻无效,从上风口方向发动火攻,这一招非常致命, 李陵临危不乱,命令军士也放火,烧出隔离带以自救——这是这种情况下的唯一正确的求生办法。 转战一路南行至山下,单于在南山上观察,发现地势可用,于是派遣其子亲率骑兵攻击李陵。 李陵军在树林中步战,又杀死数千敌军,并且用连弩射退单于。 由于李陵军逐日南撤,已接近汉朝南面边塞,捉到的匈奴俘虏交代说单于担心伏兵,亲率八万精锐铁骑却拿不下五千汉朝步兵,屡被周围的人嘲笑,已开始萌生退意。 这时,李陵军还有四、五十里地就可以走出山谷。 匈奴单于急于在山地消灭这支军队,仗着兵多,攻势更加激烈,双方一日交战数十次,李陵军又杀敌二千余人。 匈奴单于出动所有精锐,亲自上阵,部下损伤惨重,还是啃不下这支五千人的汉军硬骨头,绝望之余,策划起退兵之事。 这时一个汉军军侯的叛变,却将几乎已经从绝路中逃生的李陵军团推向了绝境。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九) 这个军侯叫管敢。因为这场战争,这个普通的名字被永远记录在案,并与“汉奸”画上等号。 管敢因为被校尉侮辱,投降了匈奴,同时出卖了李陵军团的真实底细: 两条致命的信息透露给单于: 1、李陵军团没有援军; 2、军中的箭矢也快要用尽; 狼狈不堪的单于得知大喜,斗志重燃,放心大胆派出骑兵阻截了汉军后路,仗着山势居高临下四面射击汉军,箭如雨下。 李陵部队一边向南撤退,一边苦战,还没到鞮汗山,箭矢用尽了,只好丢掉军车继续撤退。 带队的军官拿着随身短刀,深入峡谷中。 单于部队断了汉军后路,同时从山上投下擂石,汉军伤亡惨重,无法行动。 黄昏后,李陵独自着便衣出营,并喝退左右:“不要跟我,大丈夫要单枪匹马去捉单于!” 良久之后,李陵回来,大声叹息道:“兵败了,我们就死了吧!” 随行军吏劝他:“将军威震匈奴,虽然天命不如愿,但当年浞野侯赵破奴被匈奴俘虏后又逃亡回来,皇帝还是礼遇他。何况将军呢!” 李陵愤怒的说道:“不要说了!今天我如果不战死,就不是壮士。” 李陵的属下为了方便突出重围,砍断旌旗,将随行携带的珍宝掩埋。 李陵对天长叹曰:“如果再有数十发箭,就可以突围了。如今已没有武器可以再战,等到天亮就要束手就擒! 大家分散开各自突围吧,还可以有人能逃回去就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皇帝。” 然后他命令军士每人携带二升干饭、一大块冰,约定突围后到遮虏鄣会合。 半夜时,李陵击鼓发令,鼓破了敲不响。 李陵只好与副将韩延年带领随从十余人上马冲杀。 匈奴骑兵数千在后追赶,韩延年力战而死。 李陵大呼:“我没脸回去见陛下!”便下马投降。 从这一刻开始,出身名门,心高气傲的李陵,注定成为同样傲骄的大汉的弃儿。 让我们盘点一下这场战役:无一匹战马的五千荆楚步卒,用30日行军抵达浚稽山,离本土千里之遥,遇8万敌精骑围攻,9天时间,以肉身来抵挡敌人的精骑,日数十战,杀敌逾万,直到箭矢全部用尽,才分散突围,最后只有四百余人成功回到了汉朝。 这是一个怎样恐怖的数字?一支怎样恐怖的部队?一个怎样恐怖的将才? 正如李陵所感叹的那样,当时车里如果没有这些女子,而是箭矢,就算没有援军,李陵军团或许也不至于覆没。 但是历史的魅力就在于,它是不能推倒重来的。 剩下的杨敞、蔡义、苏武是几个老人家,而且特别聪明,很会装病! 杨敞不用说了,经历过废帝这件事,这个老头被吓着了。给霍光请假,说上了年纪,得回去养着。 蔡义也一样,要去养病,说白了,他们知道废帝之后,难搞的事儿还在后面呢,最好别蹚浑水了。 至于苏武,也不傻,在塞外放羊这么多年,落下的风湿病也该治一治了! 霍光、张安世、田延年、丙吉刚好四个人,够一桌麻将。偌大一个汉朝的历史重担就落在他们四个手中了。 许平君分娩后一度奶水不足,一个十六岁的母亲加上一个十八岁的父亲,小夫妻俩全然不懂应该怎么照顾小孩子,经常搞得手忙脚乱,彻夜难眠。 “烦死啦,他又哭了,这样下去还睡不睡了……”一个晚上不知道多少次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许平君既生气又不忍。 另一侧,“新进奶爸”刘病已眯着惺忪的眼睛,在她的抱怨声发出之前已下了床,将儿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没尿,也没拉屎,是饿了……”他无助的看着满脸委屈的妻子,“他饿了。” “你不知道有多疼!”他的小妻子撅着嘴表示不满。 “我知道,我知道。”刘病已连忙哄着许平君,“可他真的饿了,不把他喂饱,他会一直闹的。” 许平君解开衣襟,刘病已将孩子抱过去,讨好的说:“我抱着,你闪上眼睛,继续睡会。” 啼哭的婴儿贴近母亲柔软鼓胀的胸脯,在本能的引导下,已经熟练的拱上去,小嘴含住**,吧唧吧唧用力吮吸起来。 许平君娇躯抽搐的一颤,嘴里“呵”了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忍忍,忍忍。”刘病已拍着妻子的背,安抚她说:“母亲说如果吮碎了皮,结痂后就不会再感觉疼了。” 许平君痛得直咬牙:“早就结完痂了,问题是现在痂又碎了。” “嘿,这混小子……我瞧过了他嘴里一颗牙都没有。这样都能把你母亲整得那么惨,你呀你,你可真不乖。”他像是在责骂儿子,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虽然一脸的困倦,却难掩那种为人父的骄傲自喜。 许平君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夸你儿子对吧?下次你来喂他。” “冤枉呵,我分明是在训斥他呀,那里是在夸他呢。”许平君摸着婴儿柔软的胎发,笑眯眯的说,“混小子,记得你母亲为你受的苦,将来长大成人后,一定要加倍孝顺你母亲啊。” 婴儿饿得慌,吧唧吧唧用力吮吸,根本无视父亲的唠叨,全神贯注的只为自己的饥饱在努力奋斗。 吃饱喝足后的婴儿继续沉沉睡去,精疲力竭后的小夫妻躺在床上,看着床中间的儿子,无奈却又满足的相视一笑。 刘病已叹了口气道:“真快呵,还有三天孩子就满月了,终于可以搬回家去住了。” 许平君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道:“你分明是指望着我母亲给你带儿子吧?” 刘病已憨笑道:“母亲大人的大恩大德,病已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感恩回报。”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许平君折腾了半宿,早就没睡意,用手指捅了捅微微打鼾的夫君。 刘病已刚刚睡着就被惊醒,一跃而起:“他又怎么了?尿了?饿了?”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十) 许平君像个可爱的小精灵般,露出恶作剧得逞地坏笑:“天快亮了,我睡不着,你也别睡了,我来问问你,儿子的名字可取好了?” 原来在汉代取名有避讳一说。避讳不仅仅限于帝王年号,包括帝王和其祖先的名字。 普通人家也讲究避讳,一般是自己祖先和长辈的名字,一些有地位有势力的人连自己的名字也讲究避讳。 如遇应讳的字,就要读白或写白,如林黛玉母名“敏”,黛玉每逢此字,即读如密或米;汉武帝因名彻,遂改官爵彻侯为通侯;孔丘的“丘”字,在古文献中总是写作缺笔的“正”等等。 起名不要用国名、山川名、官职名、疾病名、畜牲名、器币名的道理,因为这些事物与百姓的关系密切,用这些事物取名字,会给生活带来不便。 避讳之俗起源于何时呢? 一说起源于夏商时期。钱希言在《戏瑕》中提出,避讳之俗夏商时已有之,证据是《山海经》中往往把夏后启写作夏后开,这就是夏人避讳的实例。 但陈光坚《讳源略说》一文以为,避讳起自夏商的证据不足,《尚书》中对夏商国君的名字,都直书不讳,如《尚书·五子歌》云:“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咸贰。” 太康是继启之后的帝王,可臣下并不避讳。《山海经》、《楚辞》中之所以避启为开,乃是汉朝人按当时日趋严格的讳法,抄书时避汉景帝刘启讳所致。 一说起源于西周。《左传·桓公六年》说:“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 《记记·檀弓下》也说:“卒哭而讳,生事毕而鬼事始也。” 因此,宋代洪迈《容斋三笔·帝王讳名》提出,避讳之制始于周代,但仅在本庙中避讳。 生者避讳是很不严格的,当时有所谓“读书不讳”、“临文不讳”、“不讳嫌名”等,如《诗经·》“克昌厥后”以及《诗经·噫》“骏发尔私”中的“昌”、“发”,’都没有避讳。 一说起源于春秋时期。清代赵翼《陔余丛考·避讳》主张避讳习俗始于东周。 其理由是,晋僖侯名司徒,宋武公名司空,鲁献公名具,鲁武公名敖,避讳之风兴起后,造成晋废司徒的官职,宋改司空为司城,鲁国改掉具、敖二座山名。 他们都出生在西周末年,如果当时已有避讳之俗,为什么要为他们取那样的名字呢?陈光坚《讳源略说》也力主避讳之俗起自春秋时期。 避讳之风至唐、宋和清朝,极为盛行,探究其起源,也是很有意义的事。 刘病已想到后世姓刘的名人还挺多的,心里拟了几个后世的名人,便笑着对许平君说:“叫刘秀或者刘备怎么样?” 许平君摇头。 刘病已又道:“刘裕或者刘锜又如何?” 许平君仍然不同意。 刘病已心想,这么多帝王将相的名字你都不用,姑奶奶你要叫什么名呵。 刘病已抚额:“差点忘了,前几日鲁国有书信来,说是曾外祖母知你不日将娩,在书信中嘱咐道若是男孩子,则取名‘奭’,若是女孩子,则取名‘蓁’。” 许平君疑惑地道:“刘奭,刘蓁……什么字,怎么写?何解?” 刘病已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奭字出自诗经,有盛大之意,老人家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开枝散叶,多多益善……” 这句话贴着许平君的脸颊说的,男子汉的气息迎面扑在她面颊上,她听出了刘病已的潜在意思,羞红了脸,嗔道:“又胡言乱语。” 她侧躺着身子,伸手抚摸着婴儿熟睡的双靥,喃喃的念着他新得的名字:“奭……刘奭。奭儿……” 他径自拉过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长长的吁了口气:“有样东西原本想等奭儿满月再给的,既然已得了名字,不如现在就给他。” 许平君笑道:“有什么东西好东西给我们的儿子?” 刘病已坐了起来,从衣领里往外拉出一根丝线,借着微弱的烛光,平君看清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身毒国的辟邪宝镜。 他笑吟吟的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给平君,“你给重新编个五彩丝绳系上。” 许平君迟疑道:“你真的打算给他呀?”她犹豫的接在手里,手指间的宝镜做工精美,但随着时光的摩擦,镜面已显得有些陈旧磨损,“这可是你祖父祖母给你的念想了……” 刘病已道:“身毒国宝镜能辟邪除恶,当年我能避开杀身祸端,幸存人世,最后还能娶妻生子,焉知不是这宝镜之功?” 许平君注视着他,担心他想起死去的亲人心里会难过,可他神色坦然,虽有感慨,却没悲愤。 她不放心的劝道:“既然有此神力,你更不该摘下来,这万一……” “我说笑呢你也当真。不过是个念想之物,奭儿是我的儿子,也就是卫太子的曾孙,我们这一脉代代相传,现在这个念想给奭儿戴着最好不过了—— 我有子传嗣,祖父母在天有灵,必当倍感欣慰。” 他顿了顿,握住妻子的手,诚诚恳恳的说,“平君,谢谢你。” 刘病已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们给奭儿起个小名吧,听老人说,这样好养一些。 许平君笑道:“好呵,不如叫宝宝。” 刘病已道:“不好,太大众了。” 许平君又道:“那不若叫糯米或者米果?” 刘病已道:“他这么喜欢动,不如叫扭扭,好么。” 许平君笑道“”扭扭,牛牛,刘刘,好呵,宝宝以后这就是你的小名了。” 刘奭听道扭扭这个名字,也开心的笑起来,好像是他也喜欢自己这个名字。 许平君点了点头,腾出一只手接过,她生育后体形比原先丰腴,虽然穿着一身麻衣,举手投足间却开始透露出少妇的成熟柔美风韵。 昌邑王被废之后,帝国的皇位又空了,必须要找到一个刘氏子孙坐在那里,庞大的帝国才能正常运转。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十一) 所谓文治武功冠绝天下的汉武帝其实是一个暴虐的君主,他在临死前,已经把帝国折腾得千疮百孔。 由于他的狂躁多疑,晚年兴起的巫蛊之祸,使还没来得及接班的太子刘据父子二人皆死于非命,其余诸子皆庸愚劣败,不堪大用。 燕王刘旦卷入上官父子谋反集团,已负罪自杀,其子不在考虑之内; 昌邑王刘髆已死,儿子刘贺刚刚即位即被废黜; 齐怀王刘闳早死无嗣。 唯一活着的是广陵王刘胥,此人身材壮大,力能扛鼎,空手能与狗熊野猪等猛兽搏斗,但骄纵淫逸,胡作非为,行为全无法度。 这样一个精神上有问题的人显然不能被选来继位。 皇帝的人选,霍光苦苦思量多日却总无法想出令人满意的人选。 张彭祖从车上下来后,一双眼滴溜溜的绕着小刘奭转,像是一只不怀好意的豺狼陡然见到了小绵羊。 “嘿嘿,几个月了?扭扭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肥?” 许平君拍开他的“狼爪”,刘病已笑呵呵的抱过刘奭,小婴儿明显比原先胖了一圈。 许平君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奶水逐渐充盈,连带的小刘奭也越养越可爱。 张彭祖见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忍不住啧啧叹道:“可羡之极啊。” 许平君笑道:“那你也赶紧成家了吧。” 张彭祖抓耳挠腮,顾左右而言他。 刘病已与许平君相视一眼,皆猜到张彭祖因为一句催促成家的话题又想起了王梦松。 夫妻俩相对一笑,假装无所知的保持沉默。 三人边说笑边进了院子,张彭祖熟门熟路的上堂屋找了张席子坐下。 刘奭在席子上使劲的扭动身体,肥大的臀部却没能如愿的翻过去,他那肥胖的身体摇了摇,重新落回床上,越发显得憨态可鞠。 刘奭嘟着圆圆的小嘴,哭着闹着,看上去就显得非常不满意。 刘病已在旁边喊道:“扭扭继续呵,扭扭努力,扭扭努力!” 刘奭可能是听懂了爸爸的意思,又或者是自己突然想通了。 于是,他不再哭闹,继续做着刚才没尝试成功的事情。 他慢慢地爬着,肥肥的小屁股扭来扭去,边上戳过来两根手指,借着这股助力,他终于成功的向右侧翻过身去,可惜自己的右手却被笨重的身体压在了身下。 他扁着嘴巴,伸着脖子仰起脸试图找寻身后的人。 张彭祖笑道:“哈哈,他这是学乌龟爬?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许平君瞪着张彭祖,“敢用手指戳我儿子,该骂!敢说我儿子是乌龟,更讨打!” 母亲忙着和张叔叔斗嘴,没人帮小刘奭。 他蹬着藕节似的两条小腿,小肚子贴在床上,头和脚却跷着,那模样果然像极了一只不会翻身的小乌龟。 这时王梦松也进来了,跟刘病已夫妇打完招呼自己来找“扭扭”。 王梦松扑哧一笑,眼里堆满笑意,伸手将几欲扁嘴哭泣的刘奭抱了起来,“小宝贝不哭,姨母抱抱,我们扭扭又重了不少哦。” 刘奭用流着口水的嘴咬她的肩膀,无牙的牙床虽然咬不痛人,却成功将自己的口水糊湿了王梦松新做的衣服。 “扭扭,别咬,这个不是吃的。”王梦松轻轻拨开他的头,柔声问,“扭扭又饿啦?我们找你母亲要吃的好不好?” 刘奭自然听不懂这位姨母说的什么,可那张肥肉横生的小脸却抬了起来,乌黑的眼眸滴溜溜的盯着她看个不停。 王梦松爱极了他发呆时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那张肥嘟嘟的脸上亲了亲。 刘奭突然兴奋得踢腾双腿,咧开嘴咯咯直笑。 “王姑娘。”许辉脚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心急火燎的伸手抱走刘奭,“有劳姑娘抱小公子,真是奴婢的错。” 王梦松刚想解释两句,却见许青嘴上说着谦逊之语,脸上的神气却又是另一回事,怀里抱着刘奭,那双眼却防贼似的盯着自己。 王梦松面不改色,仍是笑吟吟的逗了刘奭一会儿,这才漫不经心的回头对许平君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许平君脸露诧异之情地道:“王姑娘,你这才来没多会儿呢……” 张彭祖趁机献殷勤地说:“那我送你,我也正要回家去……” 刘病已恰好一脚跨进房门,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你就在尚冠里买栋宅子吧,最好把家安置到王家隔壁。” 王梦松冷笑:“我家左邻右舍虽也是富贵人家,只怕还容纳不下车骑将军的三公子。” 张彭祖急道:“这话说的,你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王梦松大有深意的望了刘病已一眼,手捂着唇,回眸对张彭祖浅笑:“我说的只是玩笑话,三公子可切莫当真。”边说边甩了袖子出了门。 张彭祖急忙追了上去,嘟囔着:“你说的哪句话我能不当真?” 刘病已作为主家,客人要走,自然也只得起身跟着下楼相送。 许平君呆呆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问道:“王姐姐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张彭祖哥哥也真是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惹意姐姐不高兴呢?” 许辉用手巾替刘奭擦去嘴角的口水,欲言又止的瞄了许平君一眼。 许辉心想:自己这位年轻小主人在哪方面都好,就是男在女之事上未免太过迟钝。 王家姑娘日日都来家里稍坐,若是个已婚的夫人倒还说得过去,偏生王姑娘不顾自己的身份至今仍是待字闺中。 她这个当奴婢都能瞧出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可小主人却没看出一丝端倪。 这个王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听说她的家长给她说了几段婚姻,还没出嫁,男方像中了邪一样都死了。 那天有机会,我可要提醒下小主人注意一下她。 许辉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避开话题问:“小姐,老爷可有一段日子没回家了。” 许平君回过神,计算了下日子,许广汉果然已有半个多月不在家了,“最近宫里的事乱着呢,谁也说不准明儿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皇帝废了,太后临朝也好些日子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这天下该由何人来继任。父亲上次回家时就说,这日子总得等新帝即位后才能恢复太平了。” 第二十二章 刘病已当为帝(十二) 许平君递给刘病已两把剑道:“听说你添了个儿子,这是你二舅送来的贺礼。” 刘病已眼前一亮,手捧着双剑喜形于色:“这难道是二舅亲手所做?” 想起小时候史曾赠予他玩耍所用的小木剑,心潮澎湃踊跃,他将其中一柄塞到许平君怀中,“这一把归你。” 将自己手中长剑抽出,装模作样的朝着她比划,嬉笑着说,“来,来,来,平君我们比试一下看谁厉害!” 许平君笑道:“去!和张彭祖哥哥比去,我才不和你玩这个。” “放心,我会让你三分的。”长剑递出,剑尖挑起她的下颚,“我怎舍得伤你?” 许平君又羞又恼,猛地一跺脚:“你个野蛮之人,再欺负人,我可真要对你不客气了。” 刘病已装作满脸迷茫的道:“我哪里野蛮?” 许平君生怕被旁人听到,赶紧拉他走,“你还说不是野人,你身上好多毛……” “光天化日之下,我现在哪有在欺负你?” 刘病已言语挑逗,神情也越来越暧昧, 许平君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忍不住抽出长剑指向他,“你还说!还说你没欺负我!我……我砍你……” 许平君举起剑,刘病已却发力冲过去,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抢媳妇罗!抢媳妇罗!”刘病已竟是毫不避讳宅内众仆的目光,一路大笑着把妻子扛回了房间。 许平君怒道:“刘病已,你个混蛋,快放开我!” 回到房里,刘病已先将许平君放到床上,将两柄木剑悬挂在床前墙头,细细端详,口中振振有词:“我生性好游侠,一把剑留给我们夫妻作纪念,另一把剑给儿子,以后当个小游侠,夫人意下如何?” 许平君本不想和他贫嘴,却也终于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去你的,没个正形?” 刘病已搂过她的腰,深情凝视着许平君道:“你舍得我么?” 许平君被他那低哑的嗓音迷惑,一时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脑,一手攫起她的下颚,低头吻下。 廷议每隔数日便举行一次,每次都是在一片沉默声中结束。 孝武皇帝的子嗣中仅存的广陵王一脉早前就已被否决,既然刘贺这样的年轻人都靠不住,霍光哪里敢再去招惹刘胥? 如果孝武皇帝的子嗣中已无合适人选,难道要到孝景皇帝子嗣中去选天子不成? 那些个诸侯王,在藩国中称王的时日非短,那些藩国的实力也非才历二代的昌邑国可比,属臣根底盘根错节,势力之大,只怕强过刘贺当初的昌邑国数倍。 自己已经废过一个皇帝,这次立帝的事务必小心谨慎,霍光可不敢去招惹这些难伺候的主子们。 天气闷热,张彭祖取了一柄羽扇来扇,却嫌风力不大,不由使了蛮劲,把扇子摇得呼呼作响, “我父亲一连好几日没回家了,老头子们兴许在动脑子找新皇帝即位吧。” 张彭祖呼哧呼哧的扇风,仍觉燥热难当。 刘病已也觉得这天气酷热难档,正在汗流夹背之际,突然灵机一动,汉代没有供电,电风扇是用不成了,但是我可以制冰降温呵。 于是刘病已行动起来,先取来一个大缸,内放半满水,然后将缸放置在一池中,池中放置生硝, 再倒水入池,过一会即可成冰; 原理是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使水降温到结冰。 刘病已在冰块上加了果浆和牛奶,再放上少量糖,汉朝版的“哈根达斯”就做成了。 刘病已照方抓药做了几个给张彭祖他们吃了。 张彭祖笑道:“病已这个‘哈根达斯’颇有特色呵”。 许平君,王梦松吃后也都是赞不绝口,觉得这“哈根达斯”清凉解暑。 在中国古代宫廷中,冬季将冰贮藏在冰窖中,夏季放在室内,用于降温,这实际上也是空调的雏形。 据《诗经.七月》记载,3000年前的腊月,人们“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把天然冰放进一个大木桶里,加入运量的食盐,这样的木桶就成了一个“土冷冻室”。这是因为许多纯净物质一旦掺入杂质,它的凝固点就会降低。 放在大木桶里的天然冰,加入适当的食盐,就会因凝固点降低而熔解;冰熔解时要从小铁筒的水中吸热,小铁筒的水就会放热冻结成冰。这就是制作冰棍的道理。 冬天于河面取冰,放入地窖或冰窖,覆盖上棉被,隔绝与外界的空气交换和温度交换。 冬季采冰以供夏用的方法,也就可以用冰来制造冷饮了。 《周礼》载:“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是说凌人掌管冰政,在冬季十二月大寒之时,主持斩冰之事。而要窖藏夏天冰块,需要量的三倍才够用,因为其中的三分之二会在凌阴中融化。 《诗经·七月》中说:“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二之日”、“三之日”即周历的二月和三月,“凌阴”是指山阴处的藏冰地窖。此诗说的是古代陕西这个苦寒之地的凿冰藏冰的时间。 自周代起,后来的各个王朝,都设专门的官吏管理冰政。 古人日常使用的冷藏器具叫“鉴”。 鉴,实是一种大盆,早期是陶质,春秋中期以后流行青铜鉴,又称“冰鉴”。 冰鉴可以看作是一种原始冰柜,使用时,将盛满饮料或食物的器皿放进去,四周围满冰块,合上盖子,不多时“冷饮”就可制成。 1978年发掘的战国时期曾侯乙墓中便曾出土了一件精美的原始冰柜——蟠虺铜方鉴。 上述制冷方法及是达官贵族所用,并非百姓所用。 秦汉时期,普通人家过夏天,“冷气”的主要来源是水井,制冷和保鲜使用“井藏法”: 或在井中置一口大瓮,作为放置食品的“冷藏室”; 或将食品置于篮子中,用绳索系于井下保存,现代仍有人使用此法做“冰镇西瓜”。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一) 事实上,古人用来解渴的冷饮也没有现代这么讲究。 对普通人而言,井水便是他们最好的“饮料”。 如汉代人,夏天的主要饮料基本上是井水,时人认为“井之所尚,寒泉冽清”。 现在大家流行喝矿泉水,似有汉人遗风。 古人管热饮叫“汤”,冷水才叫“水”。 汉代夏天已有比较讲究一点的饮料——蜜水,这是一种在水里掺入蜂蜜的一种饮料,可看作是“汉代雪碧”,是当时的一种高档饮料。 到汉末,在饮料里加蜜已成为时人常规喝法。 汉末枭雄袁术,便十分爱喝这种饮料,袁术死时正是大热天,想喝杯蜜水,但当时军中已绝粮,哪还有蜜? 厨师端来了水,袁术长叹:“我袁术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后,趴在床上吐血而死,此即《魏书》所谓“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袁术想喝的这种“蜜浆”,就是类似蜜水的一种夏季饮料。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乱世枭雄竟让一杯饮料羞死了,这不能不说是中外饮料史上的一件奇闻。 到了隋唐,饮料比以前讲究多了,出现了类似深受今人推崇的保健饮料,时人把这种饮料称为“饮子”。 饮子系用果品,或草药熬制而成,解渴的同时,还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这种就有点类似于今天的“王老吉”凉茶了。 饮子很受隋唐消费者的欢迎,当时长安街头“饮子店”很多,和今街头冷饮店一样,生意兴隆,有的饮子店还可以先喝后付钱。 五代人王仁裕的《玉堂闲话》中,便提到了一家饮子店:时长安城西市的一家饮子店生意做得特别好,每到盛夏,便用一口大锅熬制饮子出售,这家所售饮子能治疗“千种之疾”,且喝了就好,所以名声很大。 当然也不便宜,“百文售一服”,当药水来卖了。 看来中国古人很早就意识到了“药食同源”的道理,并运用于实践之中。 唐时,街头卖冰已成为城市贫民的一种谋生手段,还出现了天热涨价的现象。 《唐摭言》“自负”条便引用了这么一则故事:“昔蒯人为商而卖冰于市,客有苦热者将买之,蒯人自以得时,欲邀客以数倍之利;客于是怒而去,俄而其冰亦散。” 意思是,以前蒯地的生意人在街头卖冰,乘大热天涨价,高出原价几倍出售,顾客一气之下都不买了,不多会冰全化了。结果蒯人为贪心而后悔,流着泪走了。 街头卖冰,在唐之后便成了夏天最常见的一景。 南宋诗人杨万里便记述了他所生活时代时小贩沿街叫卖冰块的情形:“帝城六月日停午,市人如炊汗如雨。卖冰一声隔水来,行人未吃心眼开。” 刘病已看着许平君坦率纯真的侧脸,她正与张彭祖在孜孜不倦的拌着嘴。 刘病已本不打算参与许平君和张彭祖的争议。 他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之前的发现,昭帝驾崩了,刘贺被废了,也许自己会。。。。。。 想到某种可能性,刘病已不觉莞尔一笑,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决定无视。 正如张彭祖所言,谁是皇帝,谁会继任当皇帝,这些复杂的国家大事用不着他们这样的俗人来操心,所以何必庸人自扰? 有些事,不知情和知情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霍光为了拥立皇帝的事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偶尔抽空回趟家沐浴休憩,却又被娇妻爱女缠得最后狼狈不堪。 “君侯!刘贺虽然不孝,到底相貌不错,年纪又与我们成筠相当。 如今这么个好女婿人选被你废了,你倒是上哪再去找这么个般配的良人去?” 霍夫人发牢骚时,霍成筠就躲在门后面偷听,嘴里咬着手巾的一个角,绯红着脸蛋吃吃的笑着。 霍光如临大敌般逃也似的从寝室里拂袖而去。 霍成筠失望的从柱后走出来,忿忿的将手巾一甩,“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真要去找那些年纪和他一般大的老头儿来当皇帝么?” 霍显看着洞开的大门,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半晌,她终于不耐烦女儿的抱怨,跺脚怒道:“难得回家一趟,不进我的门,定然又是找那贱人去了!” 霍成筠愕然道:“父亲去找谁了呀?” 霍显心想老头子还不是去找那个狐狸精去了,可是这事情又不好对自己的小女儿说。 霍显面露尴尬之色,这时外头正好有奴婢禀告:“夫人,金夫人回府了。” 霍显灵机一动,拉着女儿的手说:“你姐回来了,还不赶紧找她玩去?” 霍成筠果然忘了刚才她问的话母亲还没有回答, 笑道:“她出嫁那么久,我还道她一心只恋着夫家,早忘了娘家了。” 转念又想到自己的事,忍不住继续抱怨,“真不公平,凭什么父亲给姐许的夫君家世显赫、才貌双全, 我就只能指望一个老头儿?不行!我不干!我要嫁的人,一定要比姐夫更加厉害!” 霍显猜错了,霍光那也没去,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议事室发呆。 霍光坐了好半天,直到少顷冯殷(霍家的门房)笑吟吟的领着一人进来, 霍光抬头一看,却是长史邴吉,忙下榻穿鞋,疾步笑迎:“子都(冯殷的字)真是,邴长史来了也不事先通禀一声。” 邴吉笑得温和,“吉不敢劳大将军费礼相迎。” 霍光见他笑得开朗,不禁眼前一亮:“邴长史有何妙计可以教我?” 邴吉笑道:“大将军好眼力,我此次来,正是为解将军心头之急。” 霍光大喜道:“邴长史说来听听。”挽着邴吉的手,亲热的迎进门,“请上坐。” 邴吉那敢上坐,两人谦让了半天,直到霍光坐了主席,邴吉才坐下,总算两人一起坐下了, 邴吉这才不紧不慢的说:“我知道大将军为了皇帝人选一事着急,现在推荐一个人选,此人名叫刘病已 这人说不上最合适,但目前看来,舍他之外已无更合适的人选。 大将军可还记得卫太子尚有遗孙存于人世?”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二) 霍光一愣,皱着眉满脸茫然。“刘病已……病已……” 霍光慢悠悠的念着这个毫不起眼的名字,慢慢回忆起在昭帝还活着的时侯,自己曾经见过他, 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他忽然想起另一个意思相近的名字——一个影响了他大半生,想忘却始终难忘的名字,“卫太子刘据”。 “子都!速速派人到刘德那里,将刘病已的宗籍记录取来我看!”他一扫连日来的阴霾,颇为兴奋的搓着双手, “邴长史,你先给我讲讲这位……皇曾孙的禀性如何?” “以前住在郡国官邸时我见这位皇孙不过还是个年少无知的孩子,如今一晃眼竟已长成十**岁的成年男子了。 他自幼失去双亲,生长于掖庭之中,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 这些其实不用花费太多的口水去描述,宗室的族谱内会记录更为详细, 邴吉很清楚最关键的问题在哪里:“听说皇曾孙当初入掖庭归宗籍,甚为仰仗敬候关照。” 邴吉笑眯眯的转向霍光,“皇曾孙十余年托养掖庭,已故掖庭令对其照拂有加……” 又是自身,又是敬候,又是故掖庭令的,霍光哪里听不出邴吉提到的隐意。 金曰磾和张贺虽然都已不在了,可邴吉、张安世等却仍在,而这些对刘病已有过恩惠的人无疑是站在霍光这边的。 霍光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邴吉的话让他很是愉悦,因此霍光对刘病已不免怦然心动。而再进一步深入考虑,立此人为帝好处真是多多。 其一,在具备继承皇位的条件的皇子皇孙之中,只有此人在血缘上与武帝最近,若舍此人不选,就要去武帝的兄弟的后人们中去选了。 霍光受武帝遗诏顾命,最终却把江山拱手送给武帝兄弟的后人,使武帝宗庙不得血食,这显然有负武帝的重托,日后九泉之下如何有脸面见武帝! 其二,刘病已为卫太子一支唯一在世的遗孙,名为皇曾孙。 然而他既无王府旧臣,也无强势外戚,且朝中更无亲党,势单力孤,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寡人”。 因此霍光驾驭起来非常容易驾驭。 其三,以此人为皇帝,有助于安抚民心。 因为发生在征和二年(前91)的巫蛊之祸是一个大冤案。 在这次冤案中,卫太子刘据被江充诬陷行巫蛊之事,来诅咒武帝。 结果卫太子被逼无奈之下,为求自保只好发兵对抗,兵败之后,在武帝震怒之下,卫太子一门人除刘病以外全部诛死。 武帝在盛怒之下,治随太子反者,以至郡国骚动,震动一时。 然而假的真不了,后来人们渐渐明白太子是含冤而死,因而都对太子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而武帝后来为安抚民众,武帝采取了一些行动,以表达对儿子的同情。 如他因此擢拔田千秋为丞相,族灭江充家,焚江充的帮凶苏文于横桥上, 对于那些加兵刃于太子的人,起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来则族灭。 又建思子宫,在湖中著归来望思之台。 天下百姓听说后,无不此感到伤心。 也正因如此,昭帝始元五年(前82)就出现了一件轰动一时的闹剧。 这年有一个身穿黄色长衣,头戴黄色的帽子的男子,乘着一辆插有画着龟蛇图案的黄旗的黄牛车,来到皇宫北阙,自称是卫太子。 而纵观此事的发展过程,可以使我们确定在巫蛊之祸后,民间肯定流传着卫太子并没有死,还在人间的传言。 例证一:主受章奏的公车府令将此事上奏之后,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居然以诏书的形式令公卿将军中二千石等官吏一起去辨认真假。 显见对于卫太子的是否还在人间的事,霍光等也不清楚。 例证二:前往北阙辨认真假的官员们也没人敢表态,而后来京兆尹隽不疑也不是以来人因假冒卫太子之罪逮捕该男子。 我们还是看一看抓该男子过程中的一段对话吧。却是隽不疑叫下属逮捕该男子,有人劝他说:“此人是不是卫太子还没弄清楚,还是等等再说吧。” 隽不疑回答说:“诸君何必畏惧卫太子呢?春秋时期卫国太子蒯聩因违抗他的父亲卫灵公之命,而逃亡国外。 后来卫灵公死后,蒯聩的儿子蒯辄继承了君位,这时蒯聩请求回国,而蒯辄为维护卫灵公的权威拒绝了蒯聩的要求。 孔子在《春秋》中对此给予肯定。本朝的卫太子得罪了先帝,逃亡在外而没有接受死刑的处罚,现在又自己来到,这是朝廷的罪人!” 从隽不疑与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们也确定不了卫太子是否还活着。 例证三:消息传出后,前来围观的长安百姓有数万之多。 为防止意外,右将军率军来到北阙下,以防备发生不测之事。 一个男子,只因打着卫太子的旗号,就引来了数万百姓围观。 显见卫太子还活着的谣言在民间传布甚广。 最高领导人确定不了卫太子的生死,百官确定不了卫太子的生死,百姓对卫太子充满了好奇, 由此可以推测自巫蛊之祸以来,关于卫太子社会上一直流传着卫太子还在人间的谣言,并且势头很盛。 也正因如此,该男子才敢冒充卫太子以期获得暴利。 而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世人对卫太子的同情。 因为同情他的遭遇,所以不愿意接受他死亡这一事实,于是就有了他还活着的故事。 而从该男子以卫太子的旗号出现后,从当权者霍光以至于文武百官手足无措的表现看,也可看出卫太子刘据三十余年的储君身份所积累下来的巨大的政治权威。 后来被证实是假冒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很生气,打算杀了这个冒牌货。 结果当时的京兆尹隽不疑出面阻止,说刘据已经不是太子而是普通老百姓了,一个老百姓冒充另外一个老百姓,最多算是模仿秀(这里有点现代真人秀的意思),咋能治罪呢?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三) 于是满朝文武都来求情,霍光没办法,只好把冒充者无罪释放。 总之巫蛊之祸中含冤而死的卫太子刘据,一直以来都是有良知的平民百姓心中的痛, 所以如果现在立卫太子刘据的遗孙为皇帝,就会让人感到这是朝廷对刘据所作的补偿,因而心生感动。 霍光笑道:“少卿,这事真是多亏有你上心!” “哪里……”邴吉并不居功,一如既往的谦逊温厚,他向霍光先生提出一份备忘录,备忘录上曰:“ “你受汉武帝刘彻托孤重任,全心全力,尽忠国家。 不幸的是,昭帝刘弗陵英年早逝, 你迎立了刘贺,发现他不足以担当皇帝的大任后,果断地将他废除。 现在我们正面临抉择,皇汉王朝政府的命脉和人民的命运,都期待你来决定安危。 据我听到的一些私议,大家一致认为,皇族的一些王爵侯爵.不是没有品德,就是没有声望。 而只有汉武帝刘彻的嫡亲曾孙刘询,现年十八岁,曾在皇宫(掖廷)和他祖母娘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研究儒家学派的经典,很有心得,而且聪明厚重.建议你扩大调查各位高级官员的意见, 再在神明面前,占卜吉凶。 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先把他召唤进宫、在皇太后左右伺候,使全国臣民,先有一个印象,然后再决定大计。你以为如何?”” 要不怎么说丙吉是一个老好人呢! 霍光不希望皇帝太聪明,那样霍光不好控制, 但也不能太笨,太笨跟刘贺一样,照样让自己灰头土脸,没有面子, 这个分寸啊,真是难以拿捏! 重要人士的推荐,再加上刘病已的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子爷刘据。 霍光心里犯起了嘀咕。 拥立皇帝是件大事,霍光对丙吉推荐的刘病已一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先放这儿吧,我再考虑下。 许平君早上起来穿了一袭白色生丝衣服,她穿上这身衣服,整个人就像一朵素静的小花,头上青丝绾成两鬟,用两枝金钗簪住,挽了个堕马髻。 她脸上未涂脂抹粉,皮肤白皙中却透着一层粉嫩的红色, 今天的许平君素面朝天,却尽显年轻女子的健康美丽,比昨日搽了胭脂的模样更惹人痛爱。 许平君见刘病已双眼直盯盯的望着她看个不停,不由问道:“瞧什么呢?不认识我了还是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刘病已魂不守舍的叹道:“可不?我每一天都像刚刚认识你一样! 花怎么能和你比,你比花还要美上几分。” 许平君嗔道:“我信你才怪。” 许平君绣了一会,便打起磕睡起来。 许平君的手肘撑在绣架上,手指间拈着的绣花针正戳在绣布上。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 王梦松又来了,和刘病已打了个招呼,问道:“许平君睡着了?” 刘病已忽然笑了,回头小声的对王梦松解释:“她总是这么迷糊,早上起来还嚷嚷着要穿针乞巧,现在居然坐在那儿打起瞌睡来,可不正是太无聊之故?” 王梦松笑了笑,“那也不能坐在堂上假寐,这天一日日的见凉,小心吹风受寒。” 刘病已原本不想叫醒妻子,听王梦松这么一说,忙急匆匆的脱了鞋子跑上堂。 王梦松以为刘病已会像平时经常做的那样拍过去吓醒许平君,嘴唇嚅动了几下,才想开口阻止,却不想出乎意料之外的看到刘病已放轻脚步,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轻轻披到许平君的身上。 许平君却没有睡醒,正好打了个磕睡,眼看着许平君的头重重的点下,刘病已出手飞快,轻轻托住她的下巴,顺势将她的脑袋拨靠在自己怀里,还不忘拍打下她的后背。 许平君稍稍抬了抬头,迷迷瞪瞪的瞥了刘病已一眼,随后嘴里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便很自然的将胳膊圈住了刘病已的脖子,就这样在刘病已的怀抱里继续睡觉。 刘病已单膝跪地,将许平君搂在怀里面,将她整个人横着抱了起来。 刘病已回头用口型对着王梦松说了句:“抱歉。”便步履蹒跚的将妻子抱入他们的寝室。 阳光下的风暖融中带着一股和煦,王梦松站在台阶上,看着空荡荡的堂屋,那阵风呜呜的朝她吹来。, 王梦松的脸上忽然就火辣辣的红了起来,如果这时侯旁边有人看她的话,甚至会发现她的脸红得发烫。 刘病已走得是那样仓促,因为抱着许平君,他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脚上只穿着袜子就跑了。 王梦松低头看着那双鞋,方口布履,一只鞋面朝上,一只鞋面侧翻。 王梦松愣愣的看着,站在空无一人的堂屋台阶上,然后缓慢的弯下腰将那只翻了个儿的鞋子拎起来,重新摆放好。 两只鞋并拢在一处,鞋帮上沾着污泥,鞋面上绣着一双的鸳鸯在戏水。她就这么出神的盯着看,鸳鸯的白线沾了灰,看起来灰扑扑的,这样熟悉的女红针脚令她很自然的想起许平君那双灵巧的手。 她伸手拍打鞋面,将鞋上的灰尘拍掉,两只鸳鸯栩栩如生,其中一只滑翔的翅尖上的绣针有些儿脱线,她呆呆的拎着鞋子,目光落在了堂上摆放的鞋架上。 “我说这屋里的人都上哪去了?门开着也不见人,院里的落叶也该扫扫啦!”张彭祖不满的嘀咕,冒冒失失闯进屋子后一眼看见王梦松坐在堂上。 绣架搁在她身边,绣布上是半幅许平君未完工的仕女赏花图,王梦松安详的端坐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只穿旧的鞋子,正神情专注的在鞋面上引针穿线。 张彭祖愣住了,以至于动作僵硬的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张彭祖就像个呆子一样站在那儿,直到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许辉讨好似的近前招呼:“张公子来啦,可巧今日王姑娘也来了。” 王梦松听到许辉的声音后飞快的站了起来,将那只鞋子重新归置到台阶上。 在树丛的遮掩下,王梦松并没有看到张彭祖的身影, 张彭祖也没有马上走出来,仍是执着的站在那里等了许久。 上架感言 本书经过两个月的风风雨雨,终于明天“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了。 在写书的这段时间里,我得到很多朋友的耐心帮助,此处不一一点名了,只能说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这本书走不到今天,你们对本书的感情,我想大抵是”恨铁不成钢“吧。 在这里,我还是给大家表个态:上架后我会在保证更新数量的同时,尽量做好质量。 ”故剑情深“,”南园遗爱“,”刘病已的情感生活可以更精彩, “麒麟阁十一功臣”,刘病已的身边不乏忠臣良将, 匈奴,西羌,权臣,反王。。。。。。刘病已面临的挑战不少, 汉宣帝定胡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汉宣帝讨羌人诏书:“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 相信我,本书可以更精彩! 请大家继续支持本书,把你们的月票,推荐票投过来吧。 有订阅本书的朋友注意了,三天之内的错误我可以改正过来,但过了三天,我也改不了了,在此先谢谢你们指出本书的错误之处。 同时也希望各位朋友能继续支持本书,从明天开始本书将新建分卷,即vip卷。 估计明天中午会上传第一章,明天不出意外会有三更。 同时谢谢猜猜编辑和虎牙编辑对我这个新人的支持和帮助,本书能顺利上架离不开你们的支持。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四) 张彭祖的确在做着白日梦,一个令他无法忘记,恋恋不舍的美梦: 王梦松面带微笑的迎接着他,这种景象仿佛是一位守候了许久的妻子等待着凯旋而归的夫君, 张彭祖眼中映着的是她的春风般温柔的笑靥,耳边听着她黄莺般动听的声音说着:“夫君,你回来了。” 张彭祖全身上下的每个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五) 首先能供其支配的,就是大汉军队派系中的卫青系各大军官。 卫青这人可太牛叉了,那是汉武大帝手下的第一名将,汉朝的首任大司马之一(另一位是霍去病), 据不完全统计,武帝中后期的军队高级将领中,有一半以上是卫青的部下。 而卫青,则是刘据的亲娘舅。官场上的裙带关系,以“三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六) 霍光沉默不语,这晚霍光在患得患失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有心事,霍显便关心的问道:“看一晚上你翻来覆去的,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我们俩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 霍光本不想说,霍显却来了劲,非逼着他说不可。 于是霍光就把丙吉的提议,和开会时群臣佣戴刘病已的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七) 刘病已猛地兴奋起来,思绪再度回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上。 明天……是的,就是明天,他就能成为皇帝了!不是做梦,不是臆想,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但是……他抬起头,困惑不解的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他?姓刘的子孙成百上千,即便是近宗近支,也不可能只剩下他一人,更何况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八) 更为神奇的是,冥冥中似乎一切也都在成全着他。 刘弗陵好好地当着皇帝,却给霍光郁闷死了。 刘贺好好地当着皇帝,然而他自己想不开,非要得罪霍光,结果就是被赶下皇位。 证据还可以继续列举下去。 刘病已先后参加过不少次战争,面对战场上那些如墙而进着的长枪大戟,那些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九) 霍光终于动了,他从席上爬了起来,其他大臣们也跟着一起行动,群臣向太后一齐拜道:“诺。” 随后殿上的人哗啦啦的陆续离去,刘病已仍跪在地上,听着四周纷沓凌乱的脚步声,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上官虹本已离开榻席,在侍女的扶持下准备离去,一瞥眼看到殿中央仍规规矩矩跪着,神志有点儿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我终为帝矣(十) 在汉朝祭拜先祖是有很多规矩和礼仪的,尤其是皇家祭拜,那排场更是讲究得不得了。 帝王的宗庙制是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不准设庙。 宗庙的位置,天子、诸侯设于门中左侧。大夫则庙左而右寝。 祭祀时还要卜筮选尸,尸一般由孙辈小儿充当。 庙中的神主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参奏霍光 一个是新上任的皇帝,除了至尊的身份之外,没有从政经验和政冶势力; 另一个是在朝廷拥有最大影响力,能轻易废立皇帝的人物。 在这歌舞升平的场合,刘病已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严延年将一道政冶难题尖锐地丢到了刘病已面前。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尴尬起来!跟刚才的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一) 重新开始?刘病已很喜欢这个年号! 接下来,也就是公元前73年,本始元年,刘病已对将自己推上皇位的有功之臣进行赏赐。 赏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加封邑一万七千户,有整有零的,一万七千户,为什么? 因为先前已经给霍光封了三千户,加起来两万户,已经平了伟大丞相、开国功臣萧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二) 为什么选择田延年,有以下几个原因: 1.田延年在霍光废帝行动中,不仅在幕后出谋划策,而且还赤膊上阵,作为打手卖力地跟霍光表演了一出戏,颇得了霍光的信任。 2.田延年作为霍光的重要助手兼财政部长,如果能顺利铲出他的意义重大。 3.废帝三人组中霍光在朝中势力庞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三) 许平君点头应诺。走了许久的长路,她抱着熟睡的刘奭,胳膊早已酸得支撑不住,只得站在原地不停的将孩子来回的换手抱来抱去,以借此缓解胳膊的酸痛。 那宫女去了大约一刻多时方才回转,脸上依旧带着甜甜的笑容,“太皇太后说不出来了,让你直接到寝室去见她。” 大约这是一种难得的殊荣,所以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四) 当刘病已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妻子站在太皇太后身侧, 二人相处似乎颇为融洽后,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面带笑容的跪下叩首:“儿臣问太皇太后安!” 其实刘病已没留意到平君的表情十分呆滞,他这一跪不打紧,把自己的小妻子吓得也扑通跪倒,伏在榻下颤道:“太……太皇太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五) 许平君站在帷帐边上,看着奶妈熟练的将喝饱奶的刘奭竖直身子,将他昏昏欲睡的小脑袋搁在自己肩上,然后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等弄完这一切,确定刘奭已经闭上眼熟睡,奶妈便将孩子抱到偏殿寝室安睡。 许平君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绕着奶妈打转,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动作娴熟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六) (({}); 早餐后刘病已会处理政务到将近中午的时侯,用过中餐后一般会休息一到二个小时。 这日的午休时间,刘病已丝毫没有睡意,听到内待报许延年等候陛下接见。 刘病已道:“让他进来。” 许延年进殿后给刘病已行礼,刘病已忙道:“许公免礼。” 接着下令赐座给许广汉,许广汉推辞半天,勉强坐下。 刘病已屏退左右,对许广汉道:“许公,你要帮朕出个主意,朕厌倦这官廷生活了,还比不上当初在游侠四方的日子过得自由。” 许广汉面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惊道:“陛下何出此言呵!” 刘病已满脸倦意地说:“当个鸟皇帝,一点也不自由,朝中大事霍光全都搞一言堂,回到宫廷里面又是这规矩,那礼法,闷死个人了。” 许广汉自小看着刘病已长大,又招他为女婿,那里不了解他这个人的游侠习气, 一下让他坐直升机一般从平民到皇帝,的确很难让人适宜。 可是,明白归明白,总不能说劝他不当皇帝吧,该劝还是要劝的。 许广汉笑道:“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言行皆会被史官记录,当然应该做出表率。” 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声道:“至于霍光之辈,陛下刚刚登基,应该刘贺为教训,不可对他操之过急,谨防狗急跳墙呵!” 刘病已长叹道:“道理我懂,可是毕竟要忍受到几时,朕看他那番自以为是的嘴脸心里就烦燥,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许广汉道:“对付霍光这种权臣,如砍伐大树,须先除枝断叶呵。” 刘病已又道:“你是我的岳父,少府的事情我就交给你。” 少府,官名,始于战国。秦汉相沿,为九卿之一。 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少府之职皆由宦官主管之机构所掌握。 许广汉道:“陛下不以微臣资质愚钝,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隆恩。” 刘病已又道:“你给我准备一些能工巧匠,我要打造一些利器。” 许广汉道:“遵旨!微臣这就去准备!” 刘病已挥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许广汉出去的时侯,心里面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少府这个自己期盼了多年的职位,病已一句话就授与自己了。 有这样一个皇帝女婿,自己乃至家族的荣华富贵是指日可待的事。 忧的是朝堂上有霍光这种政冶“巨鳄”,病已身上的少年习性会不会给他带来危机呢? 他还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呵! 许广汉嘴里念叨着:“有张令在就好了,张令呵。。。。。。你死的太早了!” 张彭祖私下也找过几个廷尉署的人,可没人愿意接这个事。 原因是这个案子数额太大,再加上田延年可是霍光的头号亲信,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要卷进去。 案子推拉推去,落到了黄霸手里,他想也没想,就接受了下来, 因为这是他进京之后,接受的第一个案子, 黄霸心里跟杜拉拉刚升职的时候是一样的,一定要好好表现,获得上司的赏识。 于是黄霸找到了上司,想要查那些昭帝陵墓建造工程的账。 可是上司根本不想理这事,说这些账本由大司农直接保管着,让他去找田延年要。 于是,黄霸来找田延年,田延年根本不愿意答理黄霸,直接说这些账本根本没问题。 黄霸不死心,找田延年磨矶了很多次,他才勉强同意让黄霸看。 黄霸如获至宝,真的花了大力气来查这些账的时侯,发现一个让他沮丧的问题, (({}); 这些账被人调包,真实的账本并不在这里, 他拿出来给自己的账本做的是七平八稳,一定问题都没有呵。 黄霸明白,自己低估了田延年这小人,他也是从霍光的长史做起,又做过多年的财政部长。 他想把账面做平,可没有多大的问题。 黄霸闭上眼,田延年那张可恶的脸就浮现在脑海中,好象在笑自己无知一样。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昭帝陵墓建造那么大而复杂的工程,真实的账本一定是有的。 张彭祖要自己查这件案子,背后可是皇帝的旨意,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拿到田延年的犯罪证据。 黄霸向张彭祖汇报了这件事情的进展,张彭祖沉思片刻后说:“要知道真相,我们恐怕要夜探张府了。” 下午处理完了一些政事,用完晚餐后刘病已早早遣走随待太监,看书借口今天人很困乏,不传妃嫔待寝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宫内夜深人静,四处无声。 刘病已睁开眼睛,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后赫然是打造的细针和索钩,他拿出一块黑布将脸蒙上,然后把枕头放到被了里,轻手轻脚地找开房门溜了出去。 刘病已不想让自己这付打扮擅自出宫被发现 他从明岗暗哨巡兵立卫的破绽空隙间迅如魑魅的腾移闪耀, 有时飞身登上紫禁之巅,视皇城禁卫如无物。 有时又忽然停在一座衙署暗黑的阴影里,待一队巡兵经过,始继续行程。 月黑风高之时,刘病已“童心大发”地和巡兵们来个捉迷藏,感到别有一番说不出来的兴奋滋味。 对他最有利的是皇宫的警备集中于外围的城墙,由于他是从里往外出城,免去闯这一重关防的危险。 而他的灵觉,更使他如虎添翼。借助索钩飞快地在官殿间移动着,不一会就离开了到皇城外。 张彭祖早就在此等侯了,见刘病已到了,忙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刘病已详怒道:“大家一场兄弟,你还在耍我,是否讨打呢?" 张彭祖,刘病已对视而笑,两人对视一眼,相互之间充满了兄弟的情义。 张彭祖道:“病已,我还以为你现在当了皇帝,成了九五之尊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刘病已道:“嗨,别提了,要不是他们求我当,我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帝,那有昔日我们闯荡江湖的日子快活!“ 刘病已看见张彭祖身边还有一人,便问起张彭祖此人是谁。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七) (({}); 张彭祖道:“这位就是黄霸。” 刘病已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听彭祖经常说到,原来就是你呀,” 黄霸见皇帝亲至就要行礼,刘病已忙阻止道:“平身!今晚朕暂非皇帝身份,免去所有禁忌规条,否则怎能尽兴? 听说你小时侯也曾做过游侠,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不必如此拘礼了。” 黄霸道:“昔日我也曾在故乡行侠仗义,后来,孝武皇帝下令约束游侠, 我决心做个文武双全的人,于是学习经文法律,决心以此为武器来造福桑梓。” 刘病已道:“好呵,我就欣赏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 现在朝堂之上尽是老人,显得暮气沉沉, 你试目以待,迟早我要让朝里充满像你这样的新鲜血液。” 黄霸偷笑道:“新鲜血液,皇上用词新奇而又有趣,我愿为皇上分忧解难!” 刘病已慨然道:“朕有点急不及待哩,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探一下田延年府,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去闯一番!” “诺”张彭祖,黄霸齐声答道。 田延年作为霍光头号亲信,他的府邸占地极广,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综观全院布局严谨,设计精巧,雄浑庄重,精雕细刻,构筑精美,把南秀北雄的建筑风格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水乳交融,相得益彰。 三人笑骂田延年贪婪虚荣之余,也不禁佩服此人确实有才。 田府家丁巡查甚严,三人费尽周折才接近田府的议事室。 门口有家丁站岗,非经通报不得入内, 他们只能从房间上方探听,轻轻拔开砖瓦, 从上往下窥见议事厅内的情况。 只见田延年端坐主位,客位上坐了一名女子,身穿红衣, 因为角度关系,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身材颇为苗条。 听那女子说话带点楚地的韵味,声音娇嫩,颇为动听:“刘病已不过是个油头小子,偷天之幸, 收拾了几个不成器的毛贼,有何威能,竟然居于帝位? 反观我们广陵王,乃是孝武皇帝亲子,文冶武功胜过他十倍, 霍大将军是否老糊涂了,居然不立广陵王, 立幼不立长,立旁系而不立嫡系,这与祖宗礼法也不符么!” 原来此女子是广陵王派来劝说田延年的说客。 三人对望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保持静默,继续窥视下面的动静。 田延年沉默不语,只是不往的点头。 那女子见自己说了半天, 田延年一直不出声,知道他这个人利欲熏心,乃是“不见兔子不撤鹰”之人,于是拍了下手掌。 议事厅边上站了几个女子,看来是和说客一起来的。 听到掌场,她们打开几个箱子,箱子个个珠光宝气,看来竞全都是金银财宝。 田延年对着珠宝和待女们一个个看过去,双眼放光,露出贪婪之色, 那女子看在眼里,眼里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鄙夷之色,脸上却带着微笑道:“广陵王说了, 素闻田司农能谋善断,霍光对先生一向言听即从, 先生能否说动霍大将军拥立广陵王呢?” 田延年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道:“立刘病已为帝,纯属胡闹,当初我是不赞成的! 可是霍将军听信丙吉,张安世等的谗言,被他们灌了迷糊汤,竟立了个平民为帝。” 停顿了一下,田延年又说道:“不过木已成舟,刘病已现在登基为帝,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那女子道:“这些珠宝,待女全都是广陵王送给田司农的见面礼。 事成之后, (({}); 广陵王决定封您为关内侯,另有重谢。 广陵王还说通过拥立皇帝这件事来看,霍光真是有点老糊涂了,田司农却正当壮年呵。” 田延年有点不信的问道:“此话当真?” 那女子扑哧笑道:“千真万确!我带了广陵王的亲笔书信在此,田司农可以过目。” 田延年看完书信后大笑道:“广陵王果然是孝武皇帝亲子,有气魄!是个皇帝的样子” 那女子道:“我先恭喜关内侯,田大将军了!” 田延年笑道:“好说,好说。” “临行前师尊曾有明命,将礼物送到后尽快返回,我就不多留了!” 于是,那女子便起身向田延年告辞了, 田延年拱拱手送行:“祝姑娘一路顺风,田某不远送了,” 又安排下人将那几个美女带了下去安置。 田延年把书信放到自己杯里,又吩咐下人把装满珠宝的箱子搬到自己的卧室里面。 刘病已他们几个跟着田延年,眼看他进了卧室。 等下人们出来后,再看房间是却没有见到人和宝箱。 三人面面相觑,刚刚明明见他进了房呵,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看书. 刘病已心道:“这是什么鬼把戏,大变活人么!” 张彭祖道:“他这间房一定有机关,只是不知那里是地道入口。 他在里面我们进去撞见反而不好,可恨现在天色已亮, 而且皇上还要早朝,不如今天就此作罢,改天再来探查。” 刘病已,黄霸心想也只好如此,于是三人便各自回返。 第二天刘病已在上早朝的时侯,整个人端坐皇帝宝座一动也不动,看似很用心的在听政,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这些大臣们说什么,反正政事也不用自己操心,都是霍光一直在处理。 他的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昨天晚上亲眼见到的事情。 自己虽然已当上了皇帝,但是出身在这时代的人看起来毕竟单薄了些, 如果自己不想重蹈刘贺的悲剧,要实实在在做些事情出来,证明皇位并非侥辛得来。 所以对田延年的“打虎行动”就是自己的立威之战,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可是田延年在官场磨砾多年,本人“狡猾如狐”,又有霍光宠信,岂是易与之辈。 想对付田延年,只能找到真实的账本, 有了铁一般的事实,就算他再能言善辩,也抵赖不掉。 进地道取账本之事如此紧迫,入夜之后刘病已就找到张彭祖。 刘病已拿出一个夜明珠,笑道:“张局长,探路的家伙都准备好了,我们何时可以行动?” 张彭祖欣然道:“你有所不知,昨天晚上我梦到,皇上起行前亲口跟我的说什么夜长梦多, 今晚就打响我们这“京城侠少”的名气。“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八) (({}); 两人识途老马般摸到田延年的卧室外边。 张彭祖道:“上趟我来时,有近十头像你般感觉灵锐的恶犬不知从何处扑将出来, 今趟却销声匿迹,你说是否不妥?“ 刘病已没暇计较他拿自己开玩笑,道:“到底有没有暗子,不如来个投石问路?“ 张彭祖道:“有人来了。糟糕!“ 刘病已低问:“少说废话,有什么不妥当?“ 田延年突然出现,朝卧室举步走来。 两人你眼望我眼,都头皮发麻,怎会这么巧的? 一时进退两难,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他们往路边的树丛蹲下,怕被发觉有异。 功聚双耳,全神留意田延年的动静。 田延年退而复返,时间不长又出去了。 两人你瞧我、我瞧你的,紧张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进入卧室后,四处寻找地道的入口。 摸索了半天后终于发现床上有机关, 打开后出现一个黑幽幽的洞口,看上去颇深,也不知连接到何处 张彭祖道:“这个就是地道的入口了。” 刘病已点头表示同意。 张彭祖笑道:“田延年今晚休想能圆好梦。“ 两人进地道后,刚一落地,就听到地道口掩盖声。 想来是入口设有机关,人进去后会自动掩盖。 张彭祖笑道:“我忽然对今晚信心十足,你是否有同样的预感?“ 刘病已沉声道:“我在想另一端出口会否有人把守?那还有预感未来的闲情逸志。“ 张彭祖笑道:”你放心,这地道是田延年的秘密所在, 为保持秘密,晓得这秘道的没几个人,所以我说这就是天助我也! 刘病已点头道:“我想不到反驳你的话。不过今晚不容有失,我们切勿托大。“ 说完张彭祖拿出夜明珠探路。在夜明珠清淡的微弱光芒映照下, 秘道往深处漫延,空气里仍残存风灯燃点的气味,提醒他田延年刚才来过。 张彭祖叹道:“人生的际遇确是难以逆料,事前谁可预料?“ 刘病已突然止步不前。 张彭祖正要发问,刘病已低喝道:“快随我来!“ 张彭祖大吃一惊,收起夜明珠,追贴他身后朝前飞掠。 这时隐见另一端灯火映照,人声传至。 两人刹那间掠至尽处,刘病已往上腾升,张彭祖依葫芦画瓢,如壁虎般先后贴往顶壁,运功吸附。 此时足音渐近,灯光形成一团光茫,随者来人距离越来越接近愈显得清晰明亮。 两人心中不断叫苦。 只要对方举起风灯朝他们的方向熙来,肯定无所遁形。 唯一可干的事,是他们立即出手把来人制服。 可那样做又会引起怀疑。 等待时数下呼吸的短暂时光,就像经年累月般那么漫长。 四名身穿便服的大汉,从活壁口转入他们所处通道, 只要其中一人朝他们方向瞥上一眼,幸好没举灯照射, 当然觉察不到丝毫异样,就那么继续巡逻,迈步前进。 待禁卫去远,两人落回地上,在黑暗中,两人均有进退维谷的感觉。 张彭祖低声道:“这么远的距离,你怎可能生出感应?“ 摊开手掌,掌心的夜明珠重现光芒。 刘病已凝望他掌上明珠,淡淡道:“感应到就是感应到,教我如何解释? 唉!不过我的道行仍未到家,直至此刻才能确知地道那边出口另有守卫,否则我们该单从原路退走。 当先前那四位大哥回来,就是我们的悲惨时刻, 因为灯光不会像刚才般给人挡着, (({}); 可直照到我们藏身的角落。“ 两人继续在地道中行走 刘病已突然停下步伐 刘病已目光落在一块青石大方砖的地板,沉吟道:“开锁大师请指点,这里究竟有什么机关,如若触动会有什么后果?“ 张彭祖顺势瞧去,猜测道:“说不定有块千斤巨石从天而降,把我们的两个小脑袋砸碎。“ 刘病已没好气道:“若是如此,早被进入的的禁卫发觉,地道变成公开的秘密。“ 张彭祖知皇上金口一开,不能就此敷衍了事,动脑筋道:“我看过机关书中有十多种警报的手法,眼前此种或许是里面所写的斜道撞钟的机关, 如触动机关,会释放一个铁球,滑下斜道,撞往置于终端铜钟一类的东西,发声示警。 至于真正情况,则只有老田清楚。“ 张彭祖神气道:“放心吧!我们的组合包括九五之尊,天下无敌,怎会给一个锁儿难倒。来吧!“ 举起夜明珠,领头探路,左绕右弯,最后来到一面大铁门前, 果如刘病已所料,看书..是由外面上锁。 张彭祖把希望全寄托到刘病已的感应上,问道:“外面有人把守吗?这道他奶奶的大铁门,把我的耳朵也封锁起来。“ 刘病已摇头道:“我不晓得!“ 张彭祖失声道:“你竟在如此紧要关头感应失灵?我们怎办好?“ 刘病已若无其事道:“我并非神仙,感应当然有局限。“ 张彭祖手接上铁门,断然道:“那就博他娘的一注,看我们的小病已是否真命天子。“ 刘病已双手抓上他两边眉膊,送入真气。 张彭祖叹道:“又来哩!我尚未有机会告诉你,不知是你长进了还是我够火候, 现在当我们真气融合,小弟不但能量倍增,精神力也从你老哥处一并承接过来。 他娘的!外面静似鬼域,究竟是什么地方?“ 接着色变道:“我的娘!今趟交待了!封门的关锁叫难死开锁匠, 打横有三条铁门,两端处再以垂直铁柱稳固锁死, 神仙都要束手无策,何况我们还不是神仙。“ 刘病已皱眉道:“这是不合情理的,快动脑筋。“ 张彭祖得他提醒,忙赔笑道:“还是你行,让我这得机关学真传的小大师破解机关。唉!今晚的运气似乎有些儿阻滞,希望是先苦后甜吧!“ 张彭祖灵机一触道:“我有一个省时间的独门秘法,真气!“ 刘病已二度抓上他眉头,送入真气,怀疑道:“我们合璧的真气确是这么厉害吗?“ 张彭祖闭上眼睛,梦呓般道:“是一趟比一趟厉害,活门的结构,当然瞒不过我们的法眼。“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九) (({}); 刘病已道:“你有把握不触动陷阱吗?“ 张彭祖微笑道:“你何时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了?“ 两人再不迟疑,张彭祖的双手按上开关的机括,刘病已的手则接上他背心,真气开始积累。 张彭祖突然感到眼前明亮起来,感受到自己的视力成倍地放大, 从未想像过如此动人无比的天地,神奇而又充满震撼力, 对于没有经历过地的人来说,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玄妙情况。 这正是俗话所说的”夏虫不可语冰!“ 张彭祖感动至差点掉下眼泪,在同一时间,他清晰无误,一丝不差地掌握到开关的玄妙。 他们打开铁门后不禁大吃一惊, 门后面的储藏室里摆放着全都是田延年收刮来的金银财宝, 整个储藏室全都堆放得满满荡荡。 两人互望一眼,深为田延年的贪婪感到震惊。 张彭祖奋力伸出一拳,像不知痛疼般打到墙上: “这狗官,这里的财富要贪污多少民脂民膏才得到呵!” 刘病已嗔怪道:“你傻了么,用这么大的力气,小心把这里打垮,我们两人会被埋进去的。” 张彭祖作了一个鬼脸,表示自己知错了。 “朕不会放过他这种贪赃枉法的狗官!” 刘病已尽力控制往愤怒的情绪,深吸了口气继道: “暂时别管这些了,找账本要紧。迟则生变“ 他们搜查了半天,终于发现有个方形的盒子十分可疑。 张彭祖沉声道:“何不再博他奶奶的一把。“ 刘病已道:“准备好了就打开吧” “喀擦“!接连的某一陷阱被张彭祖以内力解封,张彭祖神色平静的打开开关, 手迅速往上一推,方型盖子朝上掀起,账本静静地趟在里面。 张彭祖微笑道:“完工,可以交给皇上领赏了。“ 刘病已道:“你傻么,我拿这干么,告诉别人是我偷来的么。 你把账本拿给黄霸,让他来找我申诉。” 张彭祖笑道:“不管怎么说,老田这次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盖子阖上,两人重施故技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把盖子锁好,重接机关,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临出田府的时侯,他们商量了一下明天的细节,直到俩人都觉得比较完善了,方才离去。 第二天上午,田府会客间,田延年正在一边观赏歌舞,一边饮酒作乐。 “楼观岳阳尽,川回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街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娇滴滴的美人们,穿上各色鲜艳夺目的彩衣,不用载歌载舞,只是站出来亮相,已足令人颠倒沉迷,难以自控。 她们唱腔中有点楚人独特的韵味,咬字和换气间令颂赞洞庭湖的诗文清荡室内之中 看着舞姬们妖娆的舞姿,田延年在酝酿着晚上对她们大加挞伐的情景。 :“这群骚狐狸,晚上我要让你们好看!” 正在这时,田延年布置监视黄霸的探子,闹进来求见。 田延年兴致正高的时侯被打断,怒吼道:“有什么快说,说完快滚!” 探子惊慌地道:“禀报主公,张彭祖,黄霸两个驾车往皇宫方面去了!” 田延年吃了一惊,摆摆手,让舞姬们下去。 田延年在政坛屹立不倒,也不是易与之辈,连忙去地道查看账本是否还在。 当他打开铁门时,看到盒子尚在 还报着一丝侥辛的心理,希望自己是虚惊一场。 然而当他打开盒子以后,发现账本不翼而飞 整个人惊出一身冷汗, (({}); 再联想到张,黄二人的异动, 便知大事不妙,账本被他们偷去了, 他们一定是找刘病已告御账。 田延年没来得及考虑为何账本会被偷去, 他只知道这账本不能被皇帝拿到, 这就是他的催命符呵, 他马上点齐家丁前往阻止张彭祖,黄霸进宫面圣。 田府离皇宫较近,黄霸他们则离的路程较远, 所以他准备在中途拦截往黄霸,张彭祖他们, 果然他比黄霸,张彭祖他们后发而先至。 田延年晓得胜利已来到他手里,黄霸,张彭祖即使发现他,仍是劫数难逃,所以他再没有顾忌。 他从手下收到以秘密手法传来的讯号,他的人已进入攻击的位置, 将道路两边的人全部分开来,完成清场的大业。 这条路现在在他绝对的控制下。 田延年以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 自加入霍光门下后,他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而他之所以能攀上霍光首席亲信之位,正因没有人够他狠。 在这个能决定未来命运的一刻,看书.他更不会手下留情,而不论他们的攻击杀伤多少无辜,都不在考虑之列, 只要能杀死张彭祖和黄霸便成。 他辗转迂回的从手下处收到消息,令他立即联想到刘病已,这个小子同样是那么令人恼火和可恨。 他当然不会因此动气,在行动的时候,他是不会意气用事的。 田延年已下了决定,当见过他们的那一刻,便是他发动的时候,天王老子都不能动摇这个决定。 他身上还藏着一面小铜锣,只要自己敲响铜锣,堂外枕戈以待的家丁会封锁前后的路,处于埋伏在各个位置者则同时发难。 在弓弩箭机的施射下,谁也没法活命。 铜锣敲棍,正分别拿在左右手处,静待敲响那一刻的来临。 刘病已整个人站得笔直,如青松般挺拔,卓立在皇城墙上,遥观田府方向的情况。 原来许广汉派人告知他,田延年带领了一帮家丁准备拦截张彭祖他们, 刘病已暗叫一声糟糕,低估了田延年的疯狂程度, 为了夺回账本,他是什么手续都可以施展出来的。 天上乌云密布,“黑云压城城欲摧”,这糟糕的天气令人心情感到格外沉重。 天气越来越闷热了,正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奏。 刘病已一直在胡思乱想,急得满头大汗:“张彭祖,黄霸他们能否过这注定九死一生的难关呢? 朕的打虎行动是否会出师不利呢?“ 张彭祖,黄霸他们驾的车终于出现在田延年的视线中。 正当田延年准备敲响铜锣时,突然之间看到了驾车的女子,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 驾车的这女子穿着打扮、身材相貌,和当年自己未发迹时的情人依希有几份相似。 突然看到在自己微贱之时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相孺以沫的那个她 田延年心中多年来那杀伐无情的冷血心肠,从不受感情支配的情绪失去了控制, 在记忆中深藏着的那些原以为已经被忘却的回忆,此刻突然浮上心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一) (({}); 田广明一听说有人惊了皇上的车驾队伍,还把禁卫军都惊动了,立刻一个头变俩个大。 再说这田广明,早先是个杂号将军(汉代以杂号将军为统兵的高级将领,但不进入军委常委,地位在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前后左右四将军和卫将军之下), 在讨伐匈奴战场上斩首九千,立了大功,升任大鸿胪,后来再升任御史大夫, 他本来就是霍光的人,看到田延年,自然想把他往外捞。 于是田广明判定,大司农、给事中田延年晋见皇上陛下的时候马惊了, 冲撞了仪仗队,按律打一百大板, 但身为九卿级别高级干部,不能乱打, 改成罚款,再扣一年工资; 至于廷尉黄霸,当时在场不知道来做什么, 不过没拿兵器,不是要行刺,也判成冲撞仪仗队, 打一百大板,罚款,扣一年工资, 勒令廷尉署今后严加管教,不要放出来到处丢人。 黄霸这小子一百大板的挨打挺值的, 皇帝陛下接见了黄霸,两人在一起谈了一个多时辰。 他们俩交谈的时侯,皇帝陛下还把外人都赶出来。 这就是典型的密谈呵! 这说明什么,黄霸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器重,把他看成自己人。 好不容易等黄霸出来,旁边有人问他:“你跟皇帝怎么长时间在谈什么呢?” 黄霸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来了个从刘病已那学到的词语: “根据我最新得到的情报,没有可以提供的消息。” 直到那人再三追问,不得不答之时, 他才拽拽地说道:“皇帝陛下对这个案子很关心呵, 来龙去脉都问得清清楚楚, 临走还吩咐我要把此案彻查, 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也不能放过一个贪官!” 财政部长跟一个查案的廷尉署小吏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还惊了圣驾!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剧本呢? 丙吉听说了这件事,感到很纳闷, 夜深了,他睡不着,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想心事, 丙吉心里在寻思:“你黄霸小子,查案就查案呗,你跑去见皇帝干啥?” 仔细一想,丙吉心头一惊:“不对,这件事不简单,里面一定有事儿!” 他吩咐准备车驾,直奔霍光的府邸。 霍光也正在纳闷儿,堂堂一个舞弊案,居然惊动了圣驾,这是个什么状况啊? 丙吉见到霍光,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黄霸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查出了什么! 他手上有证据,才会去见皇帝。” 霍光一听,惊得马上站了起来。 是的,霍光虽然是个权臣,但他并不是奸臣,他也是有是非观念的。 “这件事情,不能让田延年知道,彻底封锁消息,秘密逮捕一切知情人,搜集口供。” 可惜啊,“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瞒着,越有人想捅。 田延年车马冒犯皇上仪仗队的事情,田广明那边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结果被他手下的侍御史严延年给知道了。 严延年是谁?就是当初弹劾霍光擅自废除和拥立皇帝、没有臣子礼节的那位。 上次参奏的事情,霍光压根儿就没搭理他,这次又跑出来了。 严延年很气愤地直接上书给皇上陛下,说:“大司农田延年与廷尉署小吏黄霸闯宫犯驾, 没有一丁点儿臣子的礼节,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罚款了事, 御史大夫也有包庇的嫌疑,恳请皇上陛下明察!” 这下子可把田广明和田延年弄得全都下不来台了:“臭小子, (({}); 上次饶了你,好好活着就行了,好死不死还出来找麻烦。” 他俩人可没有霍光那么大的自信和气度, 于是田延年联合御史大夫府,反咬严延年诬告三公九卿, 还把当时在场的卫士们找出几个来一起窜供,做了伪证。 田延年是霍光头号亲信,傻子才得罪他,于是大家都出来声讨严延年, 要不怎么说严延年既不会做人也不懂做官呢,告状之前自己不搜集好证据, 又把上司牵连进去,不背黑锅才怪! 诬告三公九卿的罪名可挺大,不死也够残废,御史大夫府立刻下令抓人。 严延年府中,严延年心事重重不停地走动着,此次直接给皇帝上书很可能没好下场呵。 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霍光,他心里也是非常焦躁不安,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了。 严夫人看他如此烦燥,不由地安慰道“大人你不必如何烦燥,吉人自有天象。” 严延年看着夫人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倒也有几分宽慰。 门房进来禀报:“大人,门外有名壮士求见!” 严延年满脸狐疑的问道:“是什么人要见我?” 雷虎道:“是我,看书.我有急事要见大人,所以直接进来了。” 门房作势要赶雷虎:“你这人好没规矩,未经通传,怎么自己闹进来了。” 严延年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雷虎道:“我的大人呵,你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兵曹从事马上就要来拿人了。” 严延年大惊失色道:“此话当真?” 雷虎拿出一个金牌,上面写着“皇汉反恐特勤局局长”几个字。 严延年曾经听到过风声,皇帝陛下私下建立了几个名称颇古怪的机构, 这个“反恐特勤局”便是其中之一,没想到现在他们居然会找上自己。 严延年将金牌递交给雷虎,恭敬的说道:“那个雷大人。。。。。。不,雷局长,您看我现在怎么办?” 雷虎说道:“怎么办,霍光老贼一向喜欢弄权,铲除异已,这次你是在劫难逃了。” 严延年咬牙切齿道:“老贼,你欺人太甚!” 雷虎道:“陛下知道严大人是冤枉的,所以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这次老贼是一定要办你了,严大人,你现在只有保着有用之身 以后再找老贼报仇,方是正道呵。” 严延年流泪道:“我担任此职以来,为国事日夜操劳, 自问上可对得起天子,下可对得起百姓。 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老贼诬陷,沦落到要逃亡的地步。“ 雷虎急道:”我的大人呵,现在不是发感慨的时侯, 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二) (({}); 你准备好了以后,我在门外安排了马车。 你们抓紧时间走,迟了恐怕生变。” 严延年于是遣散家丁,命令夫人收拾细软,准备逃走。 严夫人道:“大人,现在不能走呵!” 严延年怒道:“你还在墨迹什么,抓捕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严夫人焦急地道:“我们家的尤儿还没有回来。” 严尤乃是严延年的幼女,今年才十二三岁, 生就一付花容月貌的姣好面孔, 因她年纪尚小,仍在闺中,未曾许配人家。 严延年夫妇平日里不知道多痛她, 正象俗话所说地:”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今天正好和约着闺蜜去东市逛街。 小姑娘生性贪玩,从早上出去,到此刻还未归来。 这样的“心头肉”,面临如此危险的局面, 严延年和严夫人心情就算再急切, 那能不带她走呢, 于是两人不顾反恐局的再三催促,去东市反复寻找严尤, 终于在一间酒楼里找到她们, 原来逛累了,在这里吃饭呢。 等他们匆匆忙忙赶回来, 这一顿折腾,又耽误了半天的功夫。 奉命前来抓捕严延年的人马冲进严府时,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没抓到人,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于是四处搜索,结果抓到了一个严府的下人。 他们经过拷问之后,得知严延年刚走没多久。 好呵,居然敢私下逃跑,都像你这样做那还了得, 廷尉府决定征发兵马追击,发令道 :“把他给我追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严延年的马车刚刚出城门,后面就传来“休要走了严延年”的呼喊声, 马车拼命狂奔,轻骑兵在后面紧紧追赶。 马车上面载了四个人,还有一些细软之物。 没有追赶的轻骑速度快, 眼看马车快要被追上, 驾驶马车的车夫对严延年说:“严大人,你会驾车吧?” 严延年点头称是,车夫指向前面一个三叉路口:“在那里把我放下!” 严延年明白他是准备拖延追兵。 可是,追兵人数众多,他只有一人,这不是送死么。 车夫仿佛看出了严延年的心思,慨然道:“为了完成局里面交代的任务,我宁愿死! 你们一直往南走,再过五六里路,局里有人接应你们。” 车夫拿出一块印有“反贪局科员王二”的铜牌 递给严延年,就是我的遗物, 遇到接应,你也可以拿着当信物。 严延年还待再言, 王二已经拔剑跳下马车,大喊道 :“尔等谁敢与我一战!” 追兵分出了几骑来对付那车夫。 其他的人继续追击严延年的马车。 严延年回头看,发现那车夫杀死了两个追兵,自己抱着最后一个人一起身亡。 严延年不禁泪流满面:“义士呵,你在天之灵安息吧。” 严延年发现马越跑越慢, 原来马跑了半天,又未吃草料,身上已经乏力了。 严延年于是准备弃马而逃。 “夫人,等会马车停下来的时侯,你随我一起逃跑!” 严延年大声说道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夫人,你听到了么?” 严延年大声的喊了几遍,仍旧没有回应: “我说你这个人,跟你说话怎么不做声呵?” 严延年有点烦燥了,回头一看才发现, 马车上面布满箭头。 严夫人为掩护自己,身上已经中箭了。 而严尤也失踪了, 原来, (({}); 追兵久追不获,惹毛了性子, 也不管死人活人了,边追赶边发箭射击。 严延年大惊之余,忙扶起夫人:“夫人你坚持住呵,马上就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严夫人衣服上插了几支箭,箭口很深。 她受的箭伤严重,人已经昏迷了。 严延年又问:“夫人,尤儿呢?” 严夫人本已昏迷不醒了,这时突然回光返照,神志暂时清醒了一下: “尤儿,我怕她中箭,并让她中途跳车了, 夫君你以后自己多保重,尤儿就拜托你照顾。。。。。。” 话未说完,严夫人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与世长辞了, 可惜她临死之前眼睛都是睁开的。 “夫人,我一定找到尤儿,护她周全!” 严延年痛彻心霏,望天长啸一声, 说来也怪,严夫人眼睛这才合上。 这个时侯后面追赶的几骑,已经快要追上严延年了。 这时热血上涌,他心中也存了死志: “事到如今,就拼了吧!” 他拔出长剑,狂喊一声,就准备扑上去厮杀。 正在这时,后面射出几支箭, 将一个追兵射落马下,原来是接应的人马终于到了。 眼看对方人强马壮,追兵知机地撤回去了。 严延年拿出铜牌,诉说了王二为掩护自己一家壮烈牺牲的事情。看书. 王二平生为人忠厚善良,没想到“真人不露相”。 关键时刻竟如此勇猛,力抵三人,保护了严延年。 反贪局接应的人听到他的死讯,也是一阵唏嘘。 他们返回王二牺牲的地方,把尸体找到, 王二身上多处受创,致命伤口是与敌同归于尽的那一剑。 严延年流泪埋葬了夫人,又得知听说自己跑了, 霍光盛怒之下,远在山阳郡的女儿也被株连害死。 严延年经受不往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晕迷了过去。 刘病已会见雷虎,由他亲自说明此次“掩护严延年逃亡行动”的结果: 目标人物严延年已经被救走,安置在南阳郡,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他熟悉法律,对霍光怀有深仇大恨, 覆灭霍光势力,就是他下半生最大的目标。 为了救他付出的代价是:严夫人被乱箭射死,廷尉府追兵被杀死四人,反贪局科员王二壮烈捐躯。 严家二小姐严尤失踪,下落不明。 雷虎黯然道:“原本以为安排的时间够充足了 没想到因为要等严家小姐,迟误了一会, 竟然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考虑问题太简单了! 陛下请你处罚我吧!” 刘病已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后,含泪对雷虎道: :”人命关天,一共死了六个人, 这些死的人,全都是朕的子民呵, 他们不是在刀剑相加的战场上死的, 而是死于高层的斗争。 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朕既感心痛,又感无奈。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三) (({}); 霍光势力遍布朝野,他的为人又心狠手辣,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想办法彻底铲除他们这帮害人虫, 恐怕是国无宁日呵!“ 雷虎惭愧地低下了头道:“皇上,您如此宅心仁厚,真是世所罕见, 大汉的百姓有你这样的皇帝真是有福气了!” 刘病已摆摆手又道:”朕刚登基,威信不足, 可用之人也只有彭祖和你们几个, 所以朕才另起炉灶,成立你们几个机构, 方便朕暗中操作一些事情。 今时不同往日,尔等应该明白朕的苦心, 如今我们身居高位,虽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但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给下属造成严重的后果呵! 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手足呵, 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人出事,你明白么? 严尤的下落要查清楚,毕竟她也是忠良之后。 这次的事情朕不怪你,希望你引以为鉴, 如果下次你再犯错,你自己提头来见朕!” 刘病已这番话即推心置腹,又恩威并重, 说得雷虎感动之余,也心里不禁后怕,暗中嘱咐自己:“ 国法无情,以后办事可千万要小气了!“ 对王二的后事,刘病已亲自作出如下安排: 1.王二灵位供奉于忠烈祠,祠里安排专人照料,长年香火不断,逢年过节都有祭典。 2.王二授于“烈士”称号(待此案昭雪后再公开) 3.王二有一妻一子,按照“烈士”相关待遇发放抚恤金,并落实各方面政策, 刘病已再三强调:一定要好好善待他们,不能让烈士的血白流。 以后等朕独掌大权,朕要亲去忠烈祠拜祭这些烈士。 黄霸拿着真实的账本来找刘病已, 他拿出一个算袋,然后取出成捆的算筹,摆以桌子上就准备计算。 算筹实际上是一根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小棍子,一般长为13--14,径粗02~03, 多用竹子制成,也有用木头、兽骨、象牙、金属等材料制成的, 大约二百七十几枚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系在腰部随身携带。 需要记数和计算的时候,就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桌上、炕上或地上都能摆弄。 原来这时代算盘还没有发明出来,计算是通过算筹来进行的。 可是,刘病已是穿越过来的呵,他当然不会用如此古老的计算工具。 看着这些密密满满摆满整个桌面的筹码,他的脑袋就隐隐地痛起来, 刘病已拿出算盘,想当年自己可是通过珠算能手级比赛的选手 只是后来电脑普及来,算盘才被淘汰。 不过以刘病已当年对算盘的熟悉程度,仿制出来毫不费力。 自己私下令许广汉造此计算工具, 许广年作为自己的“后勤部长”还算称职, 很快就按自己的图样弄出来了, 刘病已平时没事拔弄着玩,也算是回忆下前世的生活. 今天“算盘“可算正式派上用场了, 黄霸看呆了,作为君子六艺之一的数学, 数艺九科: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 九数即九九乘法表,和后世的正好相反 这时代也是运用极广的, 自己曾经在这方面颇下过一番苦功, 今天把算筹带来,也是想在皇帝面前显示一番。 可是,皇帝陛下拿出来的这个“算盘” 木框中嵌有细杆,杆上串有算盘珠, 算盘珠可沿细杆上下拨动,通过用手拨动算盘珠来完成算术运算。 (({}); 拔动起来,手脑齐动,比自己的那些算筹看起来简单方便得多呵! 黄霸第一次觉得算筹是那么繁琐了 令黄霸震惊的还在后面, 皇帝陛下“惊惊有味”的在看着账本,里面记录着出和入两种符号, 在下面还标着名称和数量 刘病已笑着对黄霸道:“田延年的大司空还算称职, 账目记得清楚,就是记账方法太原始落后了。” 黄霸疑惑的道:“依陛下之见,该如何记账?” 刘病已也不言语,自己在沙盘上画了起来。 黄霸惊奇地发现,皇帝陛下是即以借,贷为记账符号来进行登账, 原来刘病已将“复式计账法”运用到查账上, 此法的原理是钱账物最后必定相等。 刘病已又将阿拉伯数字和四则运算也结合起来计算, 刘病已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原来当初田延年收缴焦大,贾政的材料时,就贪污了一部分, 后来给孝昭皇帝做陵墓工程,又从中贪污了三千万的亏空。 黄霸离开皇宫的时侯,回想起今天的事,都感到难以置信, 自己要算上好几天的计算量,皇帝陛下只用了一个时辰。看书. 而且计算之精确,方法之简便自己“望尘莫及”, 自己之前还想在皇帝面前卖弄一番, 这可真是“班门弄斧”呵! 以前看霍光势大,心里多少还有点犹豫, 自己是否该全心全意辅助皇帝呢, 现在看来皇帝真是“天命之子呵”, 霍光再牛能和老天能斗么, 皇帝陛下一定是最后胜利的人呵! 黄霸心里下了决定:”这条命就卖给陛下了!“ 黄霸不知道的是刘病已造算盘,试用复式记账法等只是开胃菜; 刘病已实在是受不了没有纸的日子,决心自己造纸了。 刘病已心想:“蔡伦公对不起了,小子先行一步。“ 他用树皮、麻头及敝布、鱼等原料,第一是原料的分离,就是用沤浸或蒸煮的方法让原料在碱液中脱胶,并分散成纤维状; 第二是打浆,就是用切割和捶捣的方法切断纤维,并使纤维帚化,而成为纸浆; 第三是抄造,即把纸浆渗水制成浆液,然后用捞纸器(篾席)捞浆,使纸浆在捞纸器上交织成薄片状的湿纸; 第四是干燥,即把湿纸晒干或晾干,揭下就成为纸张。 有了纸,刘病已下一步的计划就可以进行了。 刘病已给霍光下了一道旨,务必将田延年贪污案查清楚。 霍光一看皇帝的这道圣旨,就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田延年不仅仅是贪污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贪污的是修建先帝陵寝的钱,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田延年是霍光的头号亲信,这就是刘病已给霍光下圣旨的原因,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四) (({}); 这样做的好处有以下几方面: 一.观察霍光会怎么做,如果彻查此案,田延年就会因贪污数额巨大,性质严重而被杀死,霍光势力会遭受重创; 二.如果霍光按下不表,那么刘病已心中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霍光也会因为询私舞弊而受到朝野的攻击; 三.来告诉霍光,“打狗也要看主人“,田延年明摆着是你的人,表面上还是要给你面子。 霍光接到皇帝陛下的圣旨后,心里面很是有点忐忑不安: “这个事情明罢着两头不讨好的, 不管怎么说,皇帝的旨意是不能明着违背的, 否则就成了专横拔扈、抗旨不遵, 又会给别人攻击自己的借口, 但这件事是如此棘手, 自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还是回头找几个人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 毕竟调查如此复杂的案件也是需要时间的么。” 霍光心里面拿定了主意。 霍光的如意算盘是打的是不错, 可是时间不等人, 就在皇帝下旨的几天之后,京城中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和廷尉署各个衙门都接到了匿名的举报信, 匿名举报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孝昭皇帝还活着的时侯,修建自己的陵园——平陵时,大司农田延年主持造陵的经费, 在建造封土(坟包)的时候,要动用牛车拉沙子,前前后后一共运了三万趟, 每次征调牛车都要给一千钱的报酬,然而田延年上报的是每辆车给两千钱, 于是从国库里领了造陵经费六千万,自己贪了其中的一半。 匿名举报信一公开,朝野震惊,皇上震怒。 如果一切是真的,从先帝爷坟头上揩油,这是何等厚颜无耻、十恶不赦的罪过! 信上说田延年受贿三千万的事情,时间、地点都在,不像是污蔑,这一下子,霍光尴尬了。 那个时侯贪污三千万是个啥概念? 皇帝陛下曾经就此问题令黄霸作过调查, 黄霸这个人是个人才 他交上来的调查报告非常详尽的列示了当时的收入,物价水平: 刘病已首先看的是收入: 汉朝“三公”那级别的高级干部一年的工资75万,九卿级别一年的工资15万,更不要说其余官员了。 看完官员收入,刘病已再来看看普通人的收入。 大汉皇朝一个普通人刚参加工作时,拿到的“最低工资”是每月“俸钱二百四十”。月薪240钱,年薪自然是2880钱(不计闰月)。跟2500钱很接近吧? 收入较高的,“积四月,直二千八百”,四个月能挣2800钱,年薪是8400钱。 一个高级技工年薪8400钱,都比年薪2500钱高出两倍,但也不算太离谱。 以下还有米价,马价等林林总总 刘病已百无聊赖的翻看着,突然“房价”二字映入眼前。 这个有意思,刘病已往下看: 黄霸的调查报告上面有居延县(内蒙和甘肃交界处,比较偏僻)两户百姓的家产清单, 一户叫礼忠的,家里房子值10000钱;一户叫徐宗的,家里房子值3000钱。 由此可见,1.即使年薪只有2500钱的低收入者,用不了几年也能买一处宅子。 2.那时的房价也是看地段的,这点古往今来都一样,地段好的价格就贵。 3.居延这个地方的房价可能不具有代表性,我们不妨再看看大城市的房价。 黄霸小子记录的汉中(汉朝算是大城市)城内房舍有10000钱一处的, (({}); 也有25000钱一处的,还有70000钱一处的。 这个价格基本就比较贵了,和现在一样,看来“房价”也是分一二线城市的,当然也要考虑通货膨胀和收入同步上涨等因素。 调查得出结论是:三千万钱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能买多少东西,真是算都算不过来。 京城里谁都知道田延年是霍光的首席亲信,于是,老百姓虽然愤怒,对这个案子也只敢私下议论一番, 却没有官员敢站出来对田延年进行弹劾, 他们还是采取老办法:“装病!” 丞相府、御史大夫府一张张病假条递上来,廷尉署的官员们干脆辞职, 有严延年的例子在前,没有人敢再得罪霍光啊,没有人敢拿脑袋当身外之物。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让霍光感觉更尴尬了。 霍光政坛浮沉了几十年,政冶觉悟那是很高的。 霍光很是着急:“田延年贪污案正剧烈地向我不可控制的方向滑去!” 霍光赶紧找来张安世和丙吉商量。 张安世满脸焦急的道:“大将军,田延年真贪假贪了三千万啊?还是从先帝爷的坟头上揩的油?谁举报的呢这是?” 丙吉道:“张将军,你先别急,让大将军好好想想。 至于说谁举报的,目前最有嫌疑的是被抄了家的焦家和贾家, 不过他们本事挺大,连大司农衙门上报了多少牛车的工资都能查得到。” 霍光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丙吉道:“没什么怎么办的……大将军,我问你,当初调牛车给先帝爷陵园运沙土,一辆车工资是两千还是一千啊?” 霍光被张安世,丙吉两人连番追问,自己也急了,连忙解释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不都是田延年在管! 唉,我还是太信任他了。” 丙吉听后一想也对,霍光总揽军政大权,日理万机,一辆牛车到底该给一千还是两千,他不可能费心去算计。 丙吉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再问一句,如果真的有贪污三千万这趟子事儿,你从中分赃没有?” 霍光还没说话,张安世先急了:“丙吉,你什么意思?大将军是那样的人么!你咋老是把屎盆子往自己人脑袋上扣呢!” 霍光表态了:“安世,丙吉没有恶意……我实话跟你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就好办了,”丙吉松了口气,“咱们动手查,光明正大的查。 大将军,出了这事儿以后,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和廷尉署全都不敢出头, 大家就等你表态呢,你要不查,等于承认了有猫腻,到时候大家会说你也跟着贪污。 陛下肯定不会放任不管,那还不如你率先去查呢。 至于田延年,他是清白的固然好,如果不清白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办——” “首先把自己往外摘干净,是吧?”霍光叹了一口气,“那就查吧……” 事情闹成这样,霍光就是有心保田延年也不敢出手。 利用先帝爷坟上的土来谋利,姑且不论朝中像韦贤那样的清流领袖听后有啥表示, 就连韩增、赵充国这帮世代受孝武、孝昭两位先帝恩惠的高官也不能答应,况且这事儿确实缺德缺大发了—— 贪官贪赃,有三种款项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一是类似故宫那样的国家形象工程,整个国家的上上下下都在关注,民心所系,一旦碰了必然犯众怒; 二是牵涉的证人太多的,因为贪污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证人太多,串供的难度太多,随随便便那个人都能泄露; 三是贪污的钱分赃不匀的,人人都有私心,大多数贪官事败,都是因为自己人分赃不匀撕破了脸; 而最重要的,就是适可而止,“终日只恨聚无多,聚得多时眼闭了”。 回过头来看田延年这事儿吧,真是所有忌讳都占全了: 利用先帝爷的封土赚钱,有损国家形象; 有三万趟牛车参与运土,根本瞒不住,证人实在太多; 田延年自己把钱都吞了,连霍光都没告诉更别提手下人,这叫分赃严重不匀; 最要命的是他断了人家焦家和贾家的财路, 焦大和贾政买筑陵的材料,人家也是在赌博呵, 万一孝昭皇帝健健康康,或者材料的市价大跌呢, 人家辛辛苦苦赚的钱全压在里面了,看书. 你一句话就把人家的材料全收了, 欺人太甚了呵,人家不玩命举报他才怪! 所以没办法,霍光不查都不行。要是等到事情继续闹大,可就真说不清了。 然而他心里毕竟还念着田延年这么多年帮助自己的情分,决定把他找来摊牌,也算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田延年不傻,整个京城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他能不做些准备? 田延年拿钱出来打点了一些人,把口供窜好。 他相信,上面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另外自己还有几个护身符, 首先,自己是老霍的人,谁都清楚,所以,大家肯定得买面子; 其次,负责侦查本案的人就是田广明,他是田延年的“兄弟”。 所以经过一番对形势的推演,田延年虽然犯了弥天大罪,但是是能够脱身的。 直性子的田延年正在这样想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田延年府里的门房来报告说:“大司农,霍光大人有请! 霍光叫来田延年,也没跟他客套,劈头盖脸直奔主题。 “延年,你知道我找你来是啥事。 我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们俩也是这么多年一个战壕里打拼过的战友, 只要你老实跟我说,天塌下来我都要保住你; 你要是不说实话,那我可管不了了——你到底有没有从先帝爷封土工程上贪污三千万?” 要说田延年这家伙怎么该死呢,当时也不知道他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霍光难得这么推心置腹的说了,你有啥错就认了呗?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五) (({}); 连史书上都明确记载着,老霍在说“一查到底”这句话的时候是冷笑着的。 说句实在话,甭管田延年是否真的贪污,他现在这态度就让人十分恶心—— 什么叫“我干的一切事情都是你命令的”?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将来出了任何问题,霍光都是主谋,我田延年都不过是个从犯, 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种你把我卖出去看看? 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你做的那些丑事,我可全都是“门儿清”。 霍光越想越气:“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我和你关系是挺好的,可我没叫你做出这种违法犯纪的事情呵, 你小子自己丧心病狂的贪污国库, 现在倒好,你说这全部是我的命令。 你小子现在皇帝下旨查案的时侯这么说, 当初黑钱的时侯怎么不记得我了。 要说田延年就是这么个贼大胆的人,废皇帝的时候敢拿剑威胁大臣, 现在又来威胁老霍,真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 老霍也是纵横官场几十年的人了,当然明白田延年这么回答是想把自己拖下水做挡箭牌。 他之前对贪污三千万的事情还半信半疑,但如今却百分百确定田延年玩阴的,是真背着自己捞钱了,而且捞的还是先帝爷坟头上的钱。 就因为这一句话,霍光就开始公开疏远了田延年。 要不怎么说汉朝的官场斗争,其实是最微妙而且复杂的呢…… 于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下令彻查此事。 不过举报是匿名的,田延年是被告,总得有原告吧? 可没过多久,举报人自己就站出来了,不出丙吉所料,果然是茂陵的焦家和贾家, 两家卖儿卖女,托关系花银子,倾尽全部财产,就要跟姓田的打这场官司! 霍光心说妈呀好险,当初就觉得没收这主意太缺德, 田延年已经提出来了,不好驳他的面子才答应下来, 如今两家奸商找到了仇人,明里说举报,实际上是公报私仇。 难怪当初没收的时候六千万的东西要说成三千万,真是要堵之前贪污的口子啊! 有原告,有被告,有案情, 案件的几个要素全部都凑齐了,别墨迹了,就这开始调查吧。 皇上刘病已对这件案子也十分重视,借口自己没有政务经验,特地派了个心腹张彭祖做全程报道,以便学习参观, 明着说是“参观”,事实上是监督,这谁都明白。 然而大司马大将军的下属们翻了大司农衙门的账,发现全都吻合,没有什么两千块工资的牛车。 霍光知道后一笑——我说田延年这小子咋敢理直气壮地让我去查呢,原来早有准备。 这样也对,他再傻也不至于就把坏账摆在明面上等着被人举报吧。 现在有意思了,所有牛车的工资确实都是一千钱,要说有个别拿到两千钱了,这也好说,可事实是没有。 这下子田延年反而成为被冤枉的人了。 于是霍光派人找上焦家和贾家,说你们有啥解释没有? 商人诬告”大司空“这种级别的高官,一旦罪名成立,死罪难免。 可人家已经倾家荡产,早就豁出去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们两人直接告诉霍光的使者,说田延年那王八蛋做假账了! 这点小把戏我们做买卖的都会,我们这里有他真实的账本。 霍光看到他们拿出的账本,果然记了这笔账, 这下田延年该没话说了吧, 可是田延年也是真够狡猾顽固的, (({}); 反而说这账本是他们编制出来的,这上面都是假的,我不认可。 焦,贾二人被逼无奈,于是放出了大招: 他们要求清点财物——先帝爷的皇陵就摆在那里,所有物资也都堆着没动,只要朝廷把这些都查封了,防止洗钱,、再派专人清点,最后跟当初拨的款项一对照,如果不少,我们把全家老小的脑袋都揪下来给他大司农当凳子坐! 霍光心说这动静就闹得有点太大了吧, 但满朝文武都觉得这办法确实最公正最彻底,要是钱没有挪用,应该是一分钱一分货,就算有点出入也不能有三千万那么多吧? 朝中清流派的代表,孝昭皇帝的师父、大鸿胪韦贤更是坚决主张一查到底,看看真相究竟如何。 不仅如此,他还给韩增赵充国等一帮帝国的军方,高干们写信传话,发誓要给先帝讨个公道。 霍光是拿这既耿直,又善良的老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出了名的帮理不帮亲,连当今皇上陛下的账也不买,何况是田延年这个大司农? 那就查吧,可谁来查呢?所有官员都知道一旦接了这个活儿,无论结果如何,都将不能在朝廷里混下去了, 所以没人愿意接这个乱摊子。 这样下去不行呵,得找个人出来背这口锅! 霍光正着急呢,女婿范明友提醒他: 皇帝陛下的车驾不是那个廷尉黄霸和田延年一起闯的么 这场乱子既然是他惹起来的,也应该由他来收拾。 霍光一想,对呀,就是他了。 于是霍光以朝廷的名义,提升廷尉正黄霸为丞相长史(丞相首席特助),代表国家主持调查, 同时命令御史大夫田广明派人协助。 丙吉曾经提醒过黄霸,在京城做官要守本分,但这小子大概还是没明白丙吉话里面的意思,他大义凛然地接受了任命。 其实当官的就怕认真查,查谁,谁都有毛病。 更何况黄霸是刘病已的半个亲传弟子, 黄霸是有准备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从刘病已那学的什么“借贷记账法”,算盘,阿拉伯数字,四则运算一系列秘密武器拿出来, 调查结果很快公布于众,先帝皇陵的一切设施,加上富户贾家焦家囤积的物资,再加上工程费和加班补助以及全体参与人员的吃喝拉撒,折合成现金,再刨去物价影响,最后与修建皇陵的专项巨款总量一对比—— 正好差了三千万…… 也验证了刘病已的计算结果是正确的。 调查结果一公布,所有议论都熄火儿了。 还议论个屁呀,那就是田延年干的,铁证如山,没的洗也没办法洗。 于是乎这下可热闹了,大司马大将军一声令下,大司农衙门十一个办事处,四个等级的一百多官员全都得隔离审查,一个个向组织交代问题,无论说得清楚说不清楚都得向组织着交待点啥。 霍光本来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主儿,他觉得与其大司农衙门的人挖坑让自己埋,不如自己先挖坑让他们往里跳,热闹不说,还能闹个主动权。 当然,霍光也不是傻子,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儿,查谁谁有毛病,就是完全没毛病的都能整出点幺蛾子来。 所以作为检查官,审案的时侯也是有技巧的, 审理贪污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火候,眼睛一睁,一闭,大家都有条活路; 眼睛一睁,不闭,死的就是你自己。 于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司农衙门里只要和先帝坟头上这三千万没关的,不论是否还有其余坏事,全都恢复工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尽量把矛盾缩到最小。 而对田延年本人,则一直软禁在家里,既没有处罚,也没有正式起诉。 明眼人全都明白,老霍这是放一条路给田延年走。 一来可能是还念着情分,二来也是怕逼急了这傻大胆的勇士,人家狗急跳墙把水搅混,毕竟作为头号亲信,他可知道老霍不少秘密。 大司马大将军暗示的都这么明显了,自然有人出来唱双簧。 御史大夫田广明是审理这次贪污弊案的最高长官,看书.于是率先表态,打算放田延年一马,罢官夺爵一撸到底都成,只是他是这种高级别的官员不能杀。 不过田广明混迹官场多年,也是个老滑头。 他知道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肯定得罪皇上、得罪韦贤等一帮清流,还是得找个垫背的。 结果他找到了太仆杜延年。 要说杜延年,他是孝武皇帝手下御史大夫杜周的小儿子,两个哥哥分别是河南、河内太守,也算一家显贵。 当年霍光与上官桀争权的时候,就是杜延年率先倒向霍光,整倒了上官桀,因此功被霍光封为建平侯。 杜延年这人善良宽厚,而且和黄霸一样,傻傻楞楞的,对于官场倾轧和陷害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 田广明就对杜延年说:“按照《春秋》的指导思想,人都是可以将功补过的, 当初霍大将军废帝的时侯,要没有田延年英勇表现的话是那是很困难的; 现在的皇帝能上台,也是得益于废帝这件事情;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事,说破大天也就三千万钱,能有多大个事情; 不如你跟皇上陛下和大司马大将军说说,国库把这三千万出了,就当帮功臣赎罪了,如何?” 要说这主意真够厚颜无耻的,田延年贪了三千万,让皇上当没发生过,还得给他擦屁股? 不然田广明怎么不自己去说,非要托杜延年去讲呢, 所以说田广明就是拿着当杜延年当枪使, 杜延年出身豪富之家,对钱财没有概念。 不知道”三千万“是天文数字,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六) (({}); 杜延年读书也是读迂进去了,要不怎么说有时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呢? 他在第二天早朝的时侯便向皇帝上了奏折。 满朝文武听到这个奏折后的反应可想而之。 大鸿胪韦贤从来不骂人,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了,直接指着他鼻子说:“你真是臭不要脸啊!” 霍光、张安世、丙吉和田广明等人没吱声,看着杜延年折腾。 大臣们见霍大将军和高参们不表态,而杜延年怎么说也算有点威望,于是也都议论纷纷,不知该怎么办好。 关键时刻,刘病已发话了—— “我同意。调水衡钱三千万,补上这个缺口,给先帝爷修皇陵。至于我的陵园,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所谓“水衡”,有的说是上古主管山林的官儿,但最普遍的看法是皇帝私家园林的代称。 啥叫“水衡钱”?就是属于皇上私人的积蓄,也是国家紧急储备资金。 “水衡钱”自从孝武皇帝以来几十年的时间了,从来都没有用过。 于是乎中国历史上最无耻最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大臣贪污犯罪,竟然无耻地提出要皇帝老子买单,真是厚颜无耻之极;而更奇怪的是皇帝竟然答应了,也是善良到了顶点吧! 以韦贤为首的许多大臣都跪下了,他们的眼圈都红了,觉得皇上受了天大委屈—— “皇上陛下,不能用水衡钱啊,天下富裕,唯独皇上穷了,这叫什么世道啊! 况且臣子犯错,想办法弥补是天经地义的,咋能由天子承担错误呢?皇上,请您三思啊!” 霍光看气氛不对劲,赶快出来打圆场:“皇上,国家财政没穷到这地步,还是臣来想办法好了,您不必为这笔款项担心呵。” 刘病已笑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韦老,你们别劝了。 孝昭皇帝论辈份是我爷爷,他的人死了,坟到现在都没修好,我脸上也无光,这次就算我也尽点孝心了, 要是不够,你们再想办法补上。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下诏书。” 于是本始二年,皇上陛下又发了道圣旨,上面是这么说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用我的私人财产水衡钱三千万,帮助孝昭皇帝平陵新城区的建造工程,钦此。 上面没提因为什么要自掏腰包,但连长安街头看厕所的老大妈都知道,本该由国家财政修建的先帝爷皇陵出问题了,有贪污犯把钱黑了,皇上为尽孝心只好自己带头买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此富有爆炸性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各地。 于是乎各地的弹劾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到京城,一致谴责田延年十恶不赦、杜延年臭不要脸,竟然把如此孝顺、善良的皇上陛下逼到了这种程度。 刘病已用三千万买了一个天大的好名声,还做的不留痕迹, 霍光真不知道年仅十九岁的他跟谁学的,下出如此漂亮的一手棋。 刘病已心道:“老子我毕竟二世为人,想让我这么放过田延年,没门!” 霍光都没料到杜延年能提出这种馊主意来,更没料到皇上陛下竟然答应了, 现在可好,全天下的舆论都一边儿倒,皇上如此孝顺善良还被贪官污吏们欺负得这么惨…… 要是杜延年没出这搜主意,田延年兴许能活,但现在看来,他死定了! 事情果不出老霍所料,圣旨发出没几天,两大常委韩增、赵充国紧急回京了…… 军委两大常委同时跑回来,老霍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是啥意思。 姑且不说韩增,他压根儿就向着皇上向着老刘家, (({}); 单说赵充国,他已经是当时大汉军队系统里资格最老的高级将领, 最重要的是,人家虽然不关心政治只愿意带兵打仗,但好歹兼着水衡都尉(两千石,部长级,执掌上林苑和国家紧急储备资金,与执金吾、将作大匠并称“三列卿”,加上其余的三公九卿,合称“三公十二卿”,是核心领导层成员), 皇上陛下动用“水衡钱”修坟,他知道了能不说话? 既然四大常委全都到了,自然要搞个阅兵仪式,检阅下羽林卫、京辅都尉(首都军区警备司令部)部队和南北二军(中央军)。 要说赵充国的威望还真是够高,他跟着卫青大将军扛过枪,跟着李广利将军出过阵,身经百战,杀敌无数,最牛叉的一次是率领一百人打七千匈奴,负伤二十余处不下火线,愣从包围圈里跑出来了,事后被汉武帝称赞“刚毅勇猛”,树为全军表率。 赵充国如今65岁了依然活跃在军界,带出大批优秀指挥官。 当时全国三百石(县级)俸禄的武官中一半以上是老人家的徒子徒孙,在大汉朝当兵,不认识皇上陛下可以,哪有不认识赵充国的? 就连霍光这大司马大将军的刀枪棍棒、行军打仗都是赵充国教的。 整个朝廷里,敢叫一声“小霍”的,除了先帝师父韦贤以外,只有赵充国一人。 赵充国,韩增向天子提议,进行一次田猎。 田猎,捕捉野生鸟兽,也叫射猎(畋猎)、狩猎、围猎。 皇帝陛下道:“这时田猎恐怕不是做正经事吧?” 韩增劝说道:“陛下呵,古时侯的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 《孟子?梁惠王下》王之好田猎。何以能田猎。田猎以讲武。 《诗?齐风?还序》:“哀公好田猎,从禽兽而无厌,国人化之,遂成风俗。 臣斗敢请皇帝陛下显示武力于天下,以震慑国中不法之徒,四方蛮夷之辈。” 皇帝陛下思索了一下道:“好吧,打猎的事情就按两位的意见来办吧。” 皇帝已经同意去上林苑打猎, 于是,大臣们为了准备田猎,四处搜集良马、名鹰、俊犬、弓矢。 霍光之子霍禹听说韩增这次回来带了很多良马,幕名前来参观。 霍禹与韩增闲聊了几句边关的情况后,忽然改换话题,满脸堆笑说: “久闻韩将军最爱名马,此次回长安,想必带来几匹?” 韩增笑道:“的确是带来了几匹马。” 霍禹陪笑道:“我也极爱骏马,可否让我一饱眼福” 韩增作了个手势道:“霍大人请!” 韩增陪着霍禹走到一个空场上,早有人把十匹高大的骏马从马房中牵了出来,霍禹看见每一匹骏马都有点垂涎,心里说:“人们都说韩增爱骏马,果然不错。” 他听说韩增的每匹马都有名字,随即挨着问了几匹,掌牧官参将莫言在旁边一一回答。 霍禹见过的名马也很多,像燕色驹、桃花骢、豹花骢、菊花青等名字他都不感到新鲜。 等问到一匹浑身火红的骏马时,莫言告他说它叫玉顶赤,他连声说: “好好果然浑身是胭脂色,只有头顶上一块玉白色”随即又指着韩增的坐骑问:“这匹呢?” “白笑风。”韩增忍不住自己回答。 “嘿,这马,耳如竹批,目如悬铃,真是神骏” 这时白笑风听见附近群马嘶鸣,它忽然昂首长嘶,把霍禹吓得一跳。 霍禹本是身材魁梧的人,伸出手要量一量马头多高,竟然差很远没有够着马耳。他随即笑着说道: “此马这样高大,性情定然暴烈,恐怕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住吧” “此马初到手里时,性情十分暴烈,每次骑它,开始三十里它总是不走正路,旁侧斜行,倔强难驯,又走三十里才肯老实前去。 经掌牧官用心调驯,费了数月之力,方堪使用。 如今也只有我同掌牧官可以骑它,别人都近不得身。” 霍禹看着这匹马毛色光泽,犹如涂脂,前胸宽阔,臀部滚圆,四条腿纤长有力,真是“雄姿英发”,令他十分艳羡。他打量一阵,回头间道: “为什么叫它白笑风” 韩增微微一笑,向掌牧官瞟一眼,然后一手拈着胡须,一手抚摩着马身上光滑发亮的短毛,回答说: “你看,此马全身深紫,鬃毛黑色,却有四只蹄子白如霜雪,肩上也有一片白毛像一轮皓月。 这几处白毛,不但在阳光下闪闪发明,在月光下也闪闪发明,所以学生就给它起一个名字叫白笑风。” “果然切合,十分新鲜。哈哈哈哈” 韩增见霍禹这样称赞他的坐骑,心中十分高兴。 霍禹注意力已经移向旁边一匹白马身上,想着这匹白笑风是韩增心爱的坐骑,自然不会赠人,倘若能把那匹漂亮的白马赠他,也足以满意了。 “好诗好诗”他连连点头,装做自己很能欣赏这首七绝的妙处,“真是好诗这一匹白马叫什么名字” “它叫千里云。”莫言恭敬地回答说。 “啊呀,马漂亮,名字也起得漂亮”霍禹高举右手,伸到千里云的背上抚摩着,喷啧称赞:“嘿嘿,在皇上的御厩里也找不到这样的好马” 韩增笑一笑,说:“不瞒霍大人,这是一匹御厩马。” “御厩马” “是的。这是孝昭皇帝赏赐给我的。“ “啊,怪道这匹马如此漂亮,原来是从御厩中选出来的。”他牵着千里云走了几步,为着炫耀自己是真正内行,故意用相马经上的术语称赞说:“跨灶跨灶,真是好马” 韩增说:“古人的话也不尽可信。一般的好马都能跨灶,并不稀奇,难得的是此马龙颅凤膺,腹下有旋毛如乳。” 霍禹低头一看,果见马腹上有两片旋毛,左右对称,说道:“果然像两个馒头。”看了片刻,他抬起头来说:“好像什么书上讲到过这腹下旋毛,我记不清了。” 莫言回答说:“李伯乐相马法上说:旋毛在腹下如乳者日千里马。” “对,我就说嘛,这匹马不是凡马。”霍禹望着韩增说,“让我骑一趟试试如何” 韩增向掌牧官莫言把下巴一摆,说: “备马” 马夫们立刻搬出来镶着银饰的白鞍子,白色的锦缎垫褥,配着闪光的白铜镫于。 马的辔头也是白色的,镶着银饰,但又不显得过分雕镂和琐细,而是在简单和朴素中显出和谐的美。 马一备好,越发显得漂亮。大概它自己也感到兴奋,昂然抬起头,咴咴地叫了一声,不住地在霜冻的土地上踏着前蹄。 霍禹飞身上马,随即由掌牧官递给他一支鞭子。 一看这鞭子是用白色的皮条编成的,安装在一根八寸长的、雕着花纹的象牙柄上,带着白马鬃做的缨子,他又在心中赞叹起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扬一下鞭子,千里云已经开始按照他心中所想的方向,缓步跑起来。它跑得那么平稳,使骑马的人仿佛觉得它不是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跑,而是走在极其柔软的地毯上。 霍禹轻轻地把镫子一磕,千里云立刻像箭一般地向前飞去。他只觉得耳旁的风声呼呼响,树木一闪一闪地向后倒退,简直像骑着一匹神驹在腾云驾雾。 不提防前边出现了一道深沟,约摸有一丈七八尺宽,两岸陡削。霍禹想勒马已经来不及,看书.心中猛一凉,惊慌地小声说:“完了。” 就在这“完了”的刹那间,千里云平稳地腾起空中,简直像滑翔一般地飞过了深沟,轻轻地落在对岸,继续前奔。 霍禹不由得连声说:“哎,好马好马。”随即从前额上擦去了大颗冷汗。 跑了大约五里路,霍禹才余兴未尽地勒转马头。一回到韩增面前,还没下马,他就尖声高叫: “啊呀,韩将军,真是好马真是好马”跳下马以后,他接着说:“这简直不是马,是一条腾云驾雾的白龙,一条白龙呵!” 韩增愉快地笑着说:“霍大人太过奖了。” 这时掌牧官亲自牵着千里云在广场上踊跳。 它的极其润泽的白毛在阳光下银光闪闪,而它的嘴唇、鼻头和眼圈,都是淡红色的,呈现着青春的美。 霍禹斜着眼向千里云端详一阵,咽下去一股口水,转回头来,笑嘻嘻地望着韩增说: “我虽然也有几匹好马,但是同韩大人的马比起来,都成了驽马。看着老大人的这匹白雪,不胜艳羡之至。” “不是白雪,是千里云。”韩增笑着纠正说。 “啊,是千里云。高雅高雅怎么不叫它白龙驹” 左右的人们都忍不住暗笑。韩增忍着笑说: “白龙驹这名字虽然不错,只是有点俗。再说,它不是公马,是母马。” 霍禹自知失言,故意纵声大笑,解嘲他说:“嗨,嗨,我忘了公母啦”他走过去揭开马的嘴唇,看看它的牙齿,回头说:“才六个牙,口还嫩着哩总之,我很少遇到这样的好马,太叫人喜欢啦。”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七) (({}); 一位幕僚给韩增使个眼色。韩增恍然明白了霍禹的意图,不由得产生了厌恶和愤慨情绪。 他平日深恨“霍家帮”都惯于招权纳贿,克扣军饷,不干好事,心里面在想:“哼,可恶,竟想要抢走我的爱马!” 于是韩增冷淡地笑一笑,对霍禹说道: “霍大人太过谦了。你侍奉天子左右,不惟在监军时到处有名马奉献,即皇上御马监中的御马,你想要哪一匹还不是随手牵来,你实在太过谦了。” 霍禹感到尴尬,但仍然不死心,厚着脸皮说:“我虽然也有几匹好马,但骑乘起来都不十分满意,故一见这匹千里云,不觉心中十分艳羡。哈哈哈哈。” 刚才使眼色的那位幕僚又把韩增的后背碰了一下。希望他忍痛割爱,把马让给霍禹。 韩增默不作声,就是不提给马的事, 霍禹平日一向是”眼高于顶“,谁知道今天遇到了韩增这个硬点子,也是拿他没办法。 等霍禹走后,幕僚劝说韩增:“霍禹为人一向阴毒,大人又何必为了一匹马而得罪他呢?” 幕僚又说:“打狗还须看主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呵。“ 韩增心里在想:“霍禹呵,别人怕你,我才不怕呢,你想要我的马,我就不给你。” 霍禹在韩增那里吃了个闷亏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 ”霍家帮“在长安城平日一贯欺男霸女,横行无忌, 京城百姓被这帮人欺负得太惨,热切盼望有人能教训一下他们, 听到这件事后,个个大快人心,百姓之间”口口相传“都觉得不过瘾了, 于是有好事者把这段故事改换下人物和时代编成评书,来讽刺“霍家帮”这些平素“飞扬拔扈,狗仗人势”的小人。 霍光知道后把霍禹痛骂了一通,心里也是恨上了韩增不给他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面子。 韩增知道皇帝陛下没有打过猎,便进宫来给刘病已讲解注意事宜。 刘病已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打猎的事情,遇到这个“七朝王侯“的韩增,还不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病已问道:“打猎到底是什么目的?” 韩增笑道:“狩猎有三个目的:一是捕获那些害畜野兽,保护农业生产;二是猎取食物,改善生活;三是增强武备。通过这种活动,培养人们的智慧和胆量,增强集体应变能力,调教坐骑和鹰犬。” 刘病已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么打猎时要注意什么呢?” 韩增答道:“中国是礼仪之邦,各种打猎活动也有一套礼仪,其中皇帝狩猎礼仪最重,军队狩猎礼仪次之,民间田猎礼仪比较简单。 国家在冬季农闲或重大战备时机,特意举办狩猎或者围猎活动,叫做“覌兵”, 在举行狩猎活动时,聘请文人学士参观,然后写出诗词歌赋文章以记其事,成为一种独特的文体形式,代代流传。 有些之士在军职(多为幕僚),也写出不少优秀的观猎诗词文章。”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这么看来打猎倒是和现代的阅兵仪式有些相似了。 古代没有现在的飞机大炮,最好用的莫非勤学武功,马上练兵。 就拿朕来说,坐上这个至尊之位。 除了享清福,也有忧心事。 时不时的来个动乱四起,自己的宝座坐不安稳,恐怕肩上这颗人头都要不保。 除了在文的方面要强硬,而且在武的方面也要硬。 所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以后不但自己勤奋练功,还要设立武状元。 促进国内习武安国, (({}); 以武功戡祸乱,这样一文一武便相互支撑着国家的安全。” 韩增显然是爱好打猎的好手,答了刘病已两句后,自己的兴趣也提起来了,便“侃侃而谈”起来了 :“微臣起奏皇上,从猎取目标上分,有虎围、狼围、野猎围、黄羊围、狐狸围、野兔围、野鸡围等。从规模上分,有五段长围、四段长围、三段长围等。从包围方式上分,围猎有合围、放围、轰围、整围、推围、紧围、撤围等。” 刘病已有点惊讶的说道:“打猎有怎么多讲究呵,韩爱聊,请听下去,朕还想听!” 刘病已不傻,韩增作为“军委常委”是他必须拉拢的对象, 可是他这个人,财富权贵与生俱来带来,刘病已并不能在这方面给他什么; 加上为人又经常独来独往,不太好打交道; 好不容易今天赶上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就让他好好聊聊感兴趣的话题, 如此亲密的聊天,看书.可以增加友谊度么。 韩增受到皇帝陛下的激励,更加来劲了:“微臣就拿最常用的来说吧,寻鹿也是考验的眼力和追鹿的骑马技术,和学习骑射的关键要点。 打猎也是一门特殊军事学问,战国以前,狩猎被搬到军事的课堂上。 练习兵者的综合素质,当然猎的多的人自然受到奖赏也就多,除了能在野外尝个鲜,甚至还能被领导选中提个干部。 这样不但考验了将士们能力,也加强了协作能力,突击能力,振奋士气等等,在战场上都是至关重要的技能。” 刘病已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坐着,听着韩增说话, 心里面却在想着别的:”在现代社会,人类不再射杀野生动物,反而要保护野生动物, 后来还出现了模拟射猎活动的电子射击游戏,好象叫什么猎鹿人什么的吧。 以前自己好象还玩过这款游戏,可惜自己现在来到汉朝, 电子游戏的瘾是过不成了,不过这打猎倒有点像古代版的真人s么!“ 韩增以为刘病已听得入迷,那里知道他的恶趣味,越说越来劲: “冬天举行的田猎还作为全国的一个重要之事,归入军礼中的一礼。还有那些复杂的礼仪,不但在具体的田猎之中,还是之后的分配奖励。 无不体现着古代帝王们的用心良苦,白日练兵,等到打仗之时,士兵们就好像已经上好弩弓上的箭,一触即发,咄咄逼人。 平时玩玩大多以小规模的狩猎为主,最起码不用兴师动众。要是大规模的田猎,规模大的最少要一天,时间长的甚至能一周以上。” (一度,) 第二十五章 打虎行动(十八) (({}); 韩增这个”打猎迷“在这里说得”津津有味“,刘病已听得却有点腻味了,打了个”哈欠“。 正好这时许广汉也求见,刘病已马上命他觐见。 韩增一看皇帝的老丈人来了,知道翁婿两个肯定有私密话要讲,再看皇上也是一付”无精打彩“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杵在这里当“电灯泡”,于是收起了”话匣子“,向皇上行礼后便离开了。 许广汉看到韩增来见自己的皇帝女婿,一直留到现在才走,悄悄问刘病已:“这个人平时一向独来独往,今天是那阵风把他吹来了?” 刘病已打了个哈哈道:“韩增是打猎方面的专家,他来找朕聊聊这方面的事。” 许广汉笑道:“原来如此,老臣还怕皇帝陛下没打过猎,特地来进宫找陛下聊聊这方面的事呢,如今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刘病已心里感到一阵温暖:”老丈人还是真心爱护自己的,知道自己在这些方面还是很薄弱,所以赶来给自己上课, 世上人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许平君一家人对自己的感情,那是外人比不了的; 等田延年的事情解决,自己的帝位进一步巩固后,自己一定要兑现当初对许夫子的承诺,让许平君登上皇后的宝座。“ 刘病已笑道:“许公,你可不能偷懒作‘耍手掌柜‘呵, 韩增他是军方的人,精细的事还是由你来管,朕比较放心, 朕打猎的时侯应该怎样穿着、打扮,还有打猎的时侯礼仪等等,这些你应该都熟悉,我还是听你的。” 许广汉心想:“刘病已这孩子多聪明懂事呵,从平民当皇帝,这么大的跳跃,一般人是很难适应的, 可是我家的病已仍然能保持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 跟许平君找了个好老公,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他马上大声答道:“诺!” 刘病已问道:”我们去那里打猎呢?“ 许广汉道:”去上林苑打猎,说起这上林苑,可跟孝武皇帝有莫大关系!” 刘病已正无聊,听到孝武皇帝的事情觉得有点好奇,便问道:“此话怎讲?” 许广汉笑道:“孝武皇帝登基时只有十六岁,比陛下还年幼,还好玩, 一有机会,他就跟手下那些能骑善射的郎官们约好在某一个殿门集合,经常是趁着夜色跑出去,到天明的时候,跑到南山去打猎,满地乱跑,不管是庄稼地还是草地,一大群人骑着马,风驰电掣般飞驰而去。” 刘病已奇道:“难道当地的村民就这么算了,县官也不管这件事么?” 许广汉道:“村民们一见他们来,就大声呼喊,怒骂。这个时候孝武皇帝常常自称是平阳侯曹时,村民们都高呼着平阳侯,怒骂不已。 可怜的曹时打喷嚏不已,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地的县令也不答应了,不管是你什么侯,在我地盘这儿你就得听我的,率人将孝武皇帝他们一伙人给围了起来,要抓他们回去。 平阳侯的名号既然已经震慑不住了,孝武皇帝便让人把那些随身带的皇家的东西,给县令看。县令一看,原来这是皇帝的行装,只好放行。” 刘病已笑道:“原来孝武皇帝也是如此调皮!” 许广汉继道:“有一次孝武皇帝跑到伯谷,天色已晚,他们便投宿在一户人家里。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安全意识很强,警惕性很高,怀疑他们是土匪强盗,很不想接待他们,对他们很不客气。 孝武皇帝让人去要些水水喝,主人很不耐烦地说:‘没有水,只有尿。 (({}); ’ 趁着他们在屋里休息,主人跑出去叫来一帮年轻人,要拿下他们。 这家女主人很有眼光,她觉得孝武皇帝的相貌比较与众不同,应该是个大人物,便对丈夫说:‘这个人应该不是一般人,而且带了这么多人,不要抓捕他们了。’ 他的丈夫不听,让年轻人埋伏好,等待机会抓捕他们。 女主人见丈夫听不进去,便给他准备了好酒将他灌醉,然后给绑了起来。 丈夫请来的年轻人一看家里面意见不合,便散走了。 这位颇有眼光的女主人杀鸡招待孝武皇帝一行人,还为刚才丈夫的无礼赔罪道歉。 到了第二天,孝武皇帝回去了。这家男主人也醒过来了,对妻子的做法很生气,也很懊恼昨晚没有抓住那个人。 就在他懊丧之际,门外忽然来了一群官吏,拉着他们夫妻就走,让他们心惊胆颤。 更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居然把他们俩带到了宫中,看书.nsne然后就见到了昨天晚上那个神秘的年轻人。 最让他们感到心惊胆颤的是,这个年轻人居然赏给了女主人上千斤的金子,千斤金子,那得是多大一堆啊,黄灿灿的,多耀眼。 赏金还没完,那个年轻人还拜犯有大不敬罪的男主人为羽林郎,说他警惕性这么高,以后就让他留在宫中守卫皇室。 夫妻俩直到走出皇宫,还直发懵,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遇到贵人了,皇帝到他们家去过了,并且住了一晚,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刘病已听得入神,催促许广汉道:“还有下文呢?” 许广汉继道:“此件事过去了,又跑了几回之后,孝武皇帝又有点儿不满意了, 首先是道路太远,来回不方便,其次就是太扰民,出去一会,他们在前面打猎,百姓在后面赶他们,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高兴兴出去一趟,挨顿骂回来,有点儿扫兴。 于是孝武皇帝心中有了一个更为宏大的想法。 他把太中大夫吾丘寿王找来,跟他商量跟自己围个游乐场的事情。 他计划圈一个更大的地方,作为自己的游乐场,将这其中的耕地以及百姓的东西折价,赔偿给老百姓。 孝武皇帝的意思是让吾丘寿王具体负责这件事。 但是事情刚提出来,就有人反对,反对的这个人倒不是什么大官儿,而是一个小小的郎官,叫东方朔。 东方朔字曼倩,是齐国平原人。孝武皇帝刚刚即位的时候,征召天下贤士,他也就来朝廷上书。”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一) (({}); 刘病已心道:这个东方朔以前看《大汉天子》好像见过,是个聪明人,有点“猪哥亮“的味道。 这个人用什么方法引起孝武皇帝的注意呢,好象有点意思了。 许广汉道:“为了能引起孝武皇帝的注意,东方朔在上的奏折除了陈述自己的治世理想,还把自己好好地夸了一番, 说自己是‘臣东方朔从小失去父母,由哥哥嫂子养大十三岁开始读书,三年学会了文书和记事.十五岁学击剑; 十六岁学习《诗经》、《尚书》,背诵了二十二万字; 十九岁学习孙吴兵法,有关作战阵形的论说、打仗时队伍进退的节制等内容,也背诵了二十二万宇; 我总共背诵了四十四万字,还经常熟习子路的言论; 我今年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眼睛像挂着的珍珠那样明亮,牙齿如同编成串的贝壳整齐洁白, 勇猛像孟贲(战国时齐国的著名勇士,力大无穷,勇冠海岱:陆行不怕虎狼,水行不避蛟龙,一人同时可制服两头野牛); 敏捷如庆忌(庆忌,春秋时吴国人,吴王僚的儿子。出身将门,自幼习武,力量过人,勇猛无畏,世人都很敬佩他的武功,赞誉他的勇敢。); ,廉洁似鲍叔(春秋时期齐国的著名大夫。以善于知人、荐贤、让贤著称于世。); 守信同尾生(此典故出自庄子.盗跖,说的是春秋时期有一位叫尾生的男子与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乃抱桥柱而死。后用尾生抱柱一词比喻坚守信约。); 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做天子的大臣了,臣东方朔冒死再拜向皇上禀奏.‘ 他的这封折子,洋洋洒洒,用了三千多篇竹简,送到负责呈递民间上奏的公车署,公车署派了两个人将这么大一堆竹简抬到皇帝面前去了,抬的人不好受,孝武皇帝读得也不好受,他一天读一些,做个记号,第二天再接着读,整整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总算把东方朔的这篇奏折给看完了。 孝武皇帝大概觉得东方朔有点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太有点儿标新立异,所以并没有马上就任用他,而是让他先在公车署等候旨意。” 刘病已心里面想:“这个东方朔倒真厉害,四十多万字都能倒背如流; 怪不得聪明人说话都有典故,说的这些孟贲什么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皇帝识人多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套路可不行呵, 他能够有勇气向皇帝上书,看被拒绝后如何应对; 聪明人点子多,且看他如何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 许广汉道:“这一等就是很长时间,东方朔有些等不及了,他于是另想办法,要引起孝武皇帝的注意。 孝武皇帝这个时候也召来了很多侏儒,经常耍宝逗乐,让自己开心。东方朔有机会见到这些侏儒,他对这些人说:‘皇上觉得你们对朝廷没有用处,种田吧,又没有力气,做官管理百姓吧又没有那个能力,从军打仗吧又不懂军事,什么用都没有,只能浪费国家粮食,所以准备处死你们。’ 他这一吓,侏儒们果然都被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东方朔见目的达到,便说:‘等皇上来了,赶紧叩头谢罪,看能不能免死。’孝武皇帝来了,这些侏儒马上跪倒一大片,哭得稀里哗啦的,请求孝武皇帝饶命。 孝武皇帝觉得奇怪,便问他们原因,他们说是东方朔说的,皇上要处死他们。东方朔上次的上书给孝武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还记着东方朔,知道他爱搞怪,于是把东方朔叫来, (({}); 说:‘你干什么要吓唬这些侏儒呢?’ 东方朔说:‘陛下对待人太不公平,侏儒就那么点儿高,是一囊粟,二百四十个钱,我身长九尺,也是这么多,侏儒们都要撑死了,我却要饿死了。我说的如果有用,陛下愿意采纳,就请好好对待我,如果不可用,干脆就让我回去算了,不要浪费长安的米了。’ 孝武皇帝听他说得有趣,于是让他待诏金马门,距离自己近了些,后来又慢慢提拔东方朔为常侍郎。“ 刘病已笑道:”东方朔这个人的确有急智,可惜不是朕这时代的人,要不朕还真想见见他。“ 许广汉道:“东方朔言辞幽默,所以很得孝武皇帝赞赏。 有一次孝武皇帝祭祀之后,让把腊肉赐给从官,大家都在等大官丞来分肉,看书.结果等了很长时间都没等来,正是三伏天,天气很热,再放下去,肉就要变质了,东方朔干脆拔剑把肉给分了。 大官丞上报给孝武皇帝,东方朔上班来后,孝武皇帝问他:‘昨天你不等上司分肉,私自把肉拿走了,为什么?赶紧自责,要不然就不客气。’ 东方朔马上说:‘东方朔啊东方朔,你受赐不待诏,怎么这么无礼呀!拔剑割肉,这么有勇气!割得不多,多么廉洁!回去给妻子,多么仁义!’ 孝武皇帝听了,忍不住笑了,说:‘让你自责,你怎么反倒夸起自己来了!’然后赏赐给他一石酒,百斤肉,让他带回去送给妻子。 吾丘寿王给孝武皇帝汇报上林苑的事情,东方朔就在跟前, 他对孝武皇帝说:‘终南山是南北的分水岭,出产各种金属跟玉石,而且终南山周围也都是富饶之地,养育着无数的百姓,如果把这片地方腾出来作为游猎场,实在太浪费,对国家不利,对百姓也不利。’ 他一提建议,孝武皇帝马上拜他为太中大夫,还另外加了一个官——给事中,赐给他黄金百斤。 但是上林苑还是按照旧孝武皇帝计划进行着。”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为人君者,不能只听而不行动,行动才是最重要的,这方面以后自己要注意。” 打猎的这天清晨,秋高气爽,风儿很凉爽。铺面吹过,很是舒服。秋风伴着鸟儿的叽喳声,小虫子的叫声。 树上的叶子随着秋风飘落,飘到了这里,落在了地上。拾起一片秋叶,写着冬春夏秋,自然的美丽。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二) (({}); 刘病已登上由在太仆杜延年驾车,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陪乘的天子之车,然后前由赵充国、韩增、张安世等公卿在前乘车导引,后有张彭祖,雷霸跟随,旁边有千骑万乘护卫,浩浩荡荡地由未央宫向上林苑出发。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郑吉这次回长安,是准备向皇帝陛下辞行的。 谁知只好遇上皇帝出游这回事,于是他也客串一把围观群众。 “皇上来了!”从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过不多时,陡然间又是一声喊,所有的人群都是跪了下来,黑压压地一片,蔚为壮观。 郑吉站在人后看不到什么,可别人跪了下来,却已经能看到不少东西。 只见到南方宽广数十丈的街道上已经行来了人马,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最前方是一队骑兵组成的方阵,一律的铁甲寒光,威严无边。众兵士持戟缓行,两列持旗,神色凝重。 紧接着又是一列骑兵方阵,只是盔甲已经换成玄铁甲,光芒闪闪,煞是威严。 一队队方阵接连不穷,甲冑都是不同,但都是明亮光闪,让人望了忍不住的敬畏。 皇帝的仪仗大队让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如此震撼之下,嘈杂的百姓早就鸦雀无声,却有不少人抬目观望。 队伍行地甚缓,不时有骑士分列道路两旁,形成屏障,把百姓分开两侧。 好在骑兵人数虽多,却秩序景然,并不拥挤。 如此行进,不知过了多时,郑吉数羊一样数的快要睡着,知道最少过了两千骑之多,不由感慨皇帝的排场常人难以想象。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刘病已时,那时他还只是个大病初愈的穷小子,可现在已经是万人拥戴的大汉天子了,回头看当时的情况真是恍如隔世呵, 蓦然间全数骑士下马分列,跪拜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呐喊过后,整个长安城的空气好像都是凝结起来,街道地尽头缓缓行进一辆金根车,规模盛大,奢华富丽。萧布衣头一次见到这种马车,只觉得像一个大屋子从街道的那面缓缓移过来,阳光一耀,金身的车子上放出万道的光芒,色彩斑斓,豪华壮丽,耀亮了半边的天空! 整个马车仿佛笼罩在金光之下,朦朦胧胧。 车前六匹白马驾辕,或许不如月光的神俊,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郑吉望去,也是感叹不已,这种马用来拉车,实在过于糟蹋和浪费。 他目光一闪,已经定在马夫身上,如此威严的氛围下差点想笑出来。 杜延年正坐在马夫的位置上,神情凝重,不敢旁望的策马,小心翼翼,哪里看得到半点放松。 马车旁边也是兵士林立,一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态度甚恭,手上执有一面大旗,那人赫然就是郑吉以前打过交道的范明友! 金根车缓行凝重,只是无人能看到车内什么情形,但单看如此气势,众百姓已经敬畏的五体投地,不敢抬头。 金根车上安了一付珠帘,方便刘病已从车里面看外面, 而外面看车里面却是隐隐约约,这种神秘感却正好符合百姓对这位传奇天子的想象。 俗话说的好,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刘病已这一套穿着打扮,才能真正充分显示出大汉天子的威严和气派。 刘病已引来无数春闺少女的惊叫和欢呼:”皇帝陛下好帅呵!“ 内行看门道,普通百姓不关心刘病已的面貌,却能感受到皇帝的”举手投足“之间,传递出久居上位者的霸气:”皇帝陛下威武!“ 有人不禁问道:“那个给陛下拉车的是谁呵, (({}); 看上去好紧张呵?” 旁边的人回答道:“那个是杜延年,就是前些时在皇帝陛下面前为贪官说话的那个人。“ 那人鄙夷的道:”呸,看上去人模狗样的,不是个好东西。“ 又继道:”皇帝旁边好象还有一个人?“ 旁边的人回答道:”那就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那人道:”老贼,坐在皇帝身边眼珠乱窜,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么?敢怎么说他” 刘病已也隔着珠帘往外看围观的百姓,心里面在想:“昔日我未登上九五至尊时,也像这些百姓一样疯狂围观御驾; 那时孝昭皇帝还在位,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呵; 对了,大丈夫当如是,身为须眉男子,当为妻儿努力争取荣华富贵,不过当时可没有取代孝昭皇帝的想法。看书.” 金根车行到时,大汉天子刘病已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仍然十分满意地看到有那么多的“臣民”在门口迎他的驾。 刘病已身为“草根天子”,非常能体谅并理解普通长安城百姓想近距离观看御驾的想法。 于是为着给他们一项特别的恩典,大汉天子刘病已下令在人丛中间把金根车向前后左右推来推去地来回三次。 这样的回旋,目的是让军民士庶人等可以在更近的距离中看清楚御容。 今天例外的加恩,也足以表明大汉天子刘病已心里的高兴。 大汉天子刘病已发自内心的亲民举动,让本就激动的长安城群众们情绪更加高昂起来:“皇帝陛下万岁!,皇汉天子万岁”的口号一阵接一阵的响彻着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这时候也有点被群众的热情吓倒了,他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有点心虚,满头的大汗,心里面在想:“看来刘病已这个草根天子还是颇得人心的,不能以等闲之辈视之呵,以后自己从事还要小心谨慎呵!” 张彭祖,雷霸跟在刘病已车驾之后,在如此热烈的气氛影响下,这刻也是激动不已,带头高呼口号。 郑吉也看得心潮澎湃,他心里在想:“没想到,主公,不对,刘病已现在已经是大汉天子了,如此亲民,如此受到普通百姓的爱戴,看来我向陛下辞行去西域的决定是正确的呵,与其留在中原无所事事,西域那里的广阔天地,草原,骏马,戈壁滩,乃至金黄色的大漠,才是我郑吉为皇汉建功立业、开疆扩土的所在呵。“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三) (({}); 焦大,贾政也在人群中观看,他们一边振臂高呼,一边心里面在想着:”这么盛大的场面,皇帝陛下带领这么多重臣前去围猎,一定会谈到田延年贪污案,皇帝陛下加油,早点定下这家伙的死罪。“ 丙吉是个文官,他又不喜欢打猎的那种范围,便留守长安。 此时在人群中看到这付场景,外表尽量控制往激动的心情,可内心里面也是波涛起浮:“当初冒着被孝武皇帝冶罪的危险,把刘病已从生死边缘救了下来,后来又扶养他成人,推荐他当皇帝,看来做的这些事都是值得的,大汉能有如此宽厚仁德的君主,真是上天的眷顾。“ 田猎的队伍,连绵十多里,声势浩荡。沿途均有骑兵守护道旁高地处,防范严密。 从长安出城后,为鼓励大汉王朝的尚武之风,刘病已由待从们服待着穿上由铁甲镶上金叶的“黄金甲”, 刘病已骑上精心挑选的逍遥马,马上佩带宝雕弓、金鈚箭,腰间佩上“百胜宝剑”。 在禁卫前呼后拥下,皇帝陛下“一马当先”骑大队伍的最前面,霍光跟在后面,始终保持一马的距离,其次则为张安世,赵充国,韩增等人。 张彭祖,雷霸等人各弯弓插箭,外穿玄铁甲,内戴护心镜,手持兵器,各引数十精骑紧其后。 被人当枪使的杜延年因为掺和到“田延年贪污案”中,最近声名大损,再加上这次仪式上被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更加烦恼,他没有心情去田猎,正好和丙吉一起作陪留守长安。 本来从长安前往上林苑一天的时间够了,可是观礼的群众太多太热情,再加上刘病已为了亲民又耽误了一些时间。 出城后换马虽然速度快了些,但终究赶不及在天黑前到达上林苑。 “梦回飞角连营,醉里挑灯看剑。” 刘病已厌倦宫廷里的压抑生活,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打猎,于是叫上张彭祖,雷霸他们出来透透风。 刘病已和张彭祖、雷霸等置身在皇帝营账所在的平顶小丘上,俯览远近形势。 只见围猎人马营帐连绵,旌旗似海。 猎犬的吠叫声响彻平原,养有猎鹰者都把鹰儿送上天空,让它们高空盘旋,扬威耀武。 刘病已对这些猎鹰更是大感兴趣,暗忖着迟些弄头来玩玩,这种猛禽,很难被人驯服。但是一旦被人驯服,便会绝对效忠主人,很少有背叛主人的现象发生。又有实用价值,该算有建设性的玩意。 张彭祖看到刘病已目不转睛的看着猎鹰,知道他产生了兴趣,笑着说:“陛下可是想弄头鹰来玩玩?” 刘病已笑道:“你那里有么?” 张彭祖扮个鬼脸道:“我可不敢在府里养,被我老子知道了,还不打断腿。” 雷霸接道:“这东西我曾经听郑吉说过。” 刘病已颇感兴趣的问道:“郑吉是怎么说的?” 雷霸回忆道:“当日我们无意中谈到这上面,他说西域有人会驯养猎鹰, 在驯养过程中:首先不提供饮用水和食物,必要时也只能提供少许,以打掉它的傲气,使猎鹰听从主人的召唤。 郑吉说他亲眼看到,在冰天雪地里,牧民在马背上,与心爱的猎鹰们一起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纵情驰骋,还曾经展示了猎鹰捕野兔、狐狸和野狼的精彩表演。”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当初自己任命郑吉时,曾让他收集四方蛮夷的情报,他一直也没有给自己这方面的信息,这次打猎完后,自己要关心下他了。” 张彭祖转换了一个话题:“今趟我们出来打猎虽非两军征战, (({}); 但我观行军立营,无不依据军规兵法,由此也看出赵充国老将军的经验丰富。” 刘病已笑道:“彭祖今天能说出这番话,真让朕刮目相看, 我们大汉王朝看重武力,男女自幼习武不在话下,对于行军布阵,更是人人熟习。 但是所谓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简单的一个行军扎营就可看出很多东西了呵,彭祖不妨看看我们设的是什么营?” 张彭祖笑道:“皇帝陛下金口一开,我可不敢瞎说, 由于这里地势平坦,平原广泽,无险可恃,所以按兵法来说设的应该是方营。” 刘病已笑道:“彭祖呵彭祖,你今天给朕很大的惊喜呵!” 张彭祖也笑道:“我的皇帝大哥呵,你可曾经听说过伴君如伴虎,为了不被你这头猛虎吃掉,看书.我可是用心读了兵书战策的。” 刘病已详怒道:“可恨,居然敢把朕比作老虎,朕明明是真龙天子么。” 张彭祖作出一付求饶的架势:“臣彭祖求饶了。” 刘病已道:“你小子一贯油嘴滑舌,现在还敢来这招。” 雷虎看着两人“疯疯闹闹“,也为他们兄弟两人之间真挚而又深厚的情谊感动。 刘病已当皇帝之后,“新鲜词语”,“小发明、小创造”层出不穷,张彭祖,雷虎有时也听不太懂、搞不明白,不过问起刘病已来,他总是以一句梦中人或者我的师付传授代过,久而久之,两人也见怪不怪了。 原来刘病已所据的木寨为中军,等于指挥总部,寨内有近二十个营帐,刘病已皇帝大帐居中,其他营帐住着王族内侍,又或像霍光这类身份特别,又与王室亲近的人。 又以皇帝大帐为中心,平顶丘左右两旁的营帐名为左右虞侯,分由范明友和张彭祖率禁卫驻守,属由刘病已直接掌握的机动兵力,负责保卫皇帝陛下的安全。 至于其他人等,分东西南北四军,布成方阵,众星拱月般团团围着中军,作其屏卫。 至于赵充国,韩增的边防军,则在远方设营,遥遥护着整个方营,有点似戍边放哨的味儿。 除开中军大账外,其他的营帐以十个为一组,每组间均留下可供八马并驰的宽敞走道。 东西南北四军,每军的中心处,又留下大片空地设有马栏和练习骑射的广场,让田猎者舒展筋骨,又或比拼骑术,射箭练剑,非常热闹,有点像个游艺大会。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四) (({}); 三人离开营账区,沿着湖南岸往北走,他们举目所见,碧绿的湖水与青葱的牧草,互相辉映,在长风下水泛波纹、草摇花动,生气盎盎,流光溢彩,清丽迷人。 在他们左方远处有野生的牛羊在吃草,天上苍鹰在蓝天白云下盘旋飞舞。 这里离长安城颇有一段距离,平日里人迹罕至,颇有点蛮荒原始的意味,沿途飞禽走兽极多,广阔的森林绵延数十里之长,沿途有很多瀑布危石、悬崖峭壁,还有个山中湖,奇景处处,风景优美。 最有趣的是有个峡谷,位于山中湖之北,是一片长达二十多里的大岩壁,陡峭峻伟,三人踏入后如入穷山绝地。 两边岩壁顶端形成大大小小以百计的飞瀑,蔚为奇观。 张彭祖,雷霸看见如此美景,也是啧啧称奇。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上天对人类不薄,给了如此优越的环境;可惜人们却为了一已私利,肆意破坏大自然。须知‘水可覆舟,亦可载舟’,真要等到自然环境破坏殆尽的时侯,人类将悔之晚矣。”、 三人贪恋这大自然天然生成的美景,在此间一直流连忘返,直到许广汉来寻找他们。 许广汉急道:“陛下呵,你们还在这看风景,出事了!” 三人听罢一惊,连忙问许广汉详细情形。 许广汉道:“霍禹手下新来的首席武士周兵,在比试武艺时故意打伤小刘等多个御卫,这些人其实都是张彭祖的手下为了方便而装扮的,此事却又被霍禹拿来大力宣扬,知情的人都知此事难以善了,周兵又在公开场合辱及张彭祖,谁都晓得张彭祖为人勇猛顽强,绝不会龟缩避战,所以大家齐聚校场来看好戏。” 许广汉皱起眉头道:“彭祖千万小心,霍禹指使周兵故意挑衅,惹你出手,背后必有阴谋诡计,不像表面般简单。” 张彭祖笑道:“周兵故意打伤我的御卫兄弟,早超越了比试的范围,说甚么都是废话,动手见真章才是正理。我的皇帝陛下,你说对吗?” 刘病已道:“既然他主动出手调衅,我们以‘不惹事,不怕事’的态度来沉着应对。” 顿了一下,刘病已又问道:“霍光知道这件事情么?” 许广汉道:“霍光为人谨慎,他没有出现,但据我分析,这件事情他更可能知情。”、 刘病已道:“霍光知道我们设立的机构几次出手让他难堪,他有点怀恨在心,借这个机会报复。” 张彭祖道:“很长时间没和人动手,今天就来过个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挑上我了,就拿周兵当个‘开胃菜’吧。” 霍禹亲率一众手下,浩浩荡荡的策骑抵达,全场的气氛更见热烈。 霍禹乘机立威,着周兵等表演箭技,加上他现在乃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之子,吹捧依附者大有人在,不住赢得如雷采声。 周兵的箭术神乎其技,箭箭命中红心不在话下,还表演在马背上以各种姿势发射的诸般绝技,连对张彭祖信心十足的张安世等人,亦开始为张彭祖担心起来。 众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刘病已,张彭祖等人从中军大营慢慢回来了,离大校场尚有一定的距离。 众人见到皇帝陛下亲临校场,纷纷行礼。 刘病已笑道:“众卿平身,朕听说有人在校场比武,我大汉皇朝素重武功,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皇帝陛下如此说,大家也都放心施展本领了。 周兵见张彭祖到来,便向他挑战射箭。 雷霸当然知道张彭祖的箭法非其所长,更明白汉人重武,假若张彭祖托脱不出, (({}); 对他的形像大有损害,笑道:“先让我试试好吗?” 周兵狠狠地瞪了雷霸两眼,才有点不忿地把强弓递与雷霸。 雷霸见他脚下摆出马步,心知肚明是甚么一回事,悠然但又迅捷的探手抓着强弓一端,使了下巧劲,周兵尚未有机会发力时,强弓已落到手上。 这次连霍禹都露出惊异之色。 周兵想不到雷霸会看破自己的阴谋,露出惊异之色,失措地退到旁边。 在场的骑军内奔出了两人来,荣幸地向雷霸奉上长箭。 雷霸仍是那副若无其事模样儿,背着三百步外的箭靶,接过三枝长箭,夹在指隙处。 全场肃静无声。 倏地雷霸旋风般转身,在众人瞠目结舌下,三枝劲箭连珠迸发,一枝接一枝向箭靶流星逐月般电射而去。 发第一箭时,他仍是背着箭靶,只是反手劲射,到第三箭时,看书才变成正面对着。 “笃!”的一声,第一枝箭命中红心,接着两枝箭都分别命中前一箭的尾端处,神乎其技处,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登时把周兵的箭技比了下去。 全场立时采声雷动,久久不竭。 雷霸心恨周兵等“欺负”张彭祖的手下,看也不看他们,向众观者施礼后,凯旋而归。 刘病已心里知道这个“仇”愈结愈深了。 许广汉低声道:“有点不对劲,受此挫败,霍禹仍是满脸欢容,周兵也是成竹在胸,他们凭甚么这般有信心呢?” 张彭祖笑道:“凭的当然是旁门左道的东西,看我们如何向他讨账吧!周兵那小子在哪里?” 顿了一下,张彭祖又道:“许叔放心吧!霍禹这又蠢又笨的家伙怎斗得过老子?他的所谓阴谋诡计只是用来吓无知小儿。我先走一步,记着来看我如何收拾周兵那家伙。” 张彭祖龙行虎步的朝大校场走去,本来喧闹震天的大校场人声潮水般退下来,最后变得鸦雀无声,人人朝他瞧过来。 他在御卫让路下,大步朝大校场专门空出的中心处走去。 本已变得嘈杂的大空间又沉静下来。 近千人没有人作声,个个屏息静气,等待此时在校场最轰动一战的开始。 张彭祖大喝道:“周兵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周兵也不示弱,大喝道:”张彭祖你休要猖狂,我来会会你。“ 张彭祖虎目一扫,立即看到站在霍禹旁边的周兵。 周兵长得比张彭祖高半寸,不论体型气度,均溢满男儿气魄,慑人至极。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五) (({}); 周兵生得肩宽膊厚,腰细腿长,有股稳如山岳,任由烈风暴雨狂吹猛打,恐也难摇撼其分毫的神情。 他的鼻梁很高,眼深藏神,当他回敬张彭祖的打量,眼内的眸珠如两道闪电般往他射来,心胆稍弱点会被看得胆战心怯。 最难得的是他气定神闲,举止从容,虽与俊俏无缘,但带点野性的粗犷面相,却是带点男人的韵味,非常吸引人。 周兵大步从霍禹的队伍中朝他走过来。 霍禹的冷哼声、周兵的长笑声先后响起,张彭祖却无暇理会。 张彭祖纯凭直觉,已掌握到他是个绝不逊于自己的对手。 周兵淡淡道:“周兵和张先生是校场比试,张先生何故出口伤人?” 张彭祖目光回到最近在长安城声名鹊起的周兵处,见他仍是气度沉凝,没有因自己公然羞辱他而动气,心中微懔,不敢轻敌,否则今天说不定阴沟里翻船,吃个大亏。 张彭祖放声笑道:“周兵你说话真好笑,你既然有胆打伤我的兄弟,还公然叫阵于我,你以为本人会放过你么。” 周兵连说三声“好”,喝道:“拿刀来!”自有人于排列在一边的兵器架中取来厚木刀,送入周兵手内。 张彭祖哈哈笑道:“原来周兄爱用木刀。兄弟!有没有木关刀?” 奉命守在兵器架旁的小马忙大声应道:“有!”捧着木制大关刀疾奔出来。 张彭祖接过大关刀,挥了两下,又用手抚摸刀锋,道:“关刀对大刀,周兄准备好了吗?” 周兵见张彭祖随便挑了把武器,就和自己对阵,心中不禁一惊。 要知随身兵器乃武者的命根,伴他们出生入死。 所谓“工欲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此随身兵器最为讲究,务求尽善尽美。 不同类型的兵器,有不同的性情特点,须透过长期的浸淫和掌握,始能得心应手,将兵器的效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所谓“刀有刀法,剑有剑招”,即使拿手用刀的,若忽然要他改用另一把刀,功夫亦因未能熟习而大打折扣,遑论改用的是另一类型的兵器。 张彭祖现在说的,等若不论何种武器,来到他手上均可成为拿手兵刃,如果属实,可谓石破天惊,令人难以相信,亦可代表张彭祖的武功已至化境,任何兵器在他手上没有分别。 须知武功到了张彭祖他们这般境界,彼此间的差距已微乎其微,因此若谁能在开场的气势压倒对方,令对方原本平静如镜的心神出现波动,则轻至比武失败,重至有性命之忧。 两人虽未真的交手,却已经从选择兵器开始有了一轮争锋。 周兵为了挽回自己的劣势,傲然道:“周兵已准备好了,正等候彭祖兄赐教。” 张彭祖抓住周兵说话的时机发动了攻势,周兵说话的声音方落,他的关刀立化闪电,以肉眼难看清楚的高速,分中劈往周兵。 谁都想不到张彭祖打开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周兵心里面在想:“不好,张彭祖果然凶悍,抓往机会就施展毒辣手段。” 他也不亏是一代高手,人迅速往后飘退,刀往上挑,力图以卸力之法,破去此招, 周兵心里面的如意算盘是再借力退往远处,然后重投过来,好对张彭祖展开如潮的攻势。 围观者如雷霸等对张彭祖的战术感到大惑难解,张彭祖一上场即放手狂攻,实属不智。 原来高手相争,除武功内力之外。亦很看重策略战术,张彭祖虽是先声夺人,可是只要周兵守得过他这轮猛攻,到张彭祖因损耗过巨,后力不继时, (({}); 猛然反攻,那时就算张彭祖武功在周兵之上,也势必被周兵杀得败下阵来。 “托”的一声,周兵勉强挑歪大关刀,却骇然发觉大关刀生出吸啜的怪异力道,令他没法往后撤。 张彭祖的大关刀稍往外回,又横扫过来。 周兵被杀得左支右绌,应付得不知有多吃力。 张彭祖却是神舒意畅。比之当日,他的武功不知深进了多少层,且先后与强敌交手,使他不住武道境界上攀升,不动手犹自可,一动手便晋登无人无我、生死胜败全不在意的武道境界。 张彭祖虽然是首次拿起关刀,却将大关刀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招招均暗含重兵器压轻兵器的微妙效果。 “卜!”周兵虽格着扫来的关刀,却抵不住从关刀涌过来的真气,硬被扫得往横急移三步,本与他的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步法终出现不应有的错乱。看书 张彭祖知是时候,大关刀化作重重刀影,如岸堤崩决、大海倾泻般往周兵卷去,迫得周兵不得不尽展全力,以精妙的刀法吃力万分的应付他像永无休止、无隙不窥,偏又没有任何套路成法的攻势。 众御卫和羽林军爆起震天喝采声,添其威势。 霍禹一方则人人沉着观战,虽有后着,仍是非常担心。他们对张彭祖的估计,是建基于他平日表现出来的实力,故不论如何高估,仍认定他顶多和周兵在伯仲之间,岂知眼前的张彭祖,竟杀得周兵全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另有回天之法,霍禹会立即中止这场比试,以免周兵被张彭祖重创。 张安世则看呆了眼,没想到平时在自己面前嘻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浪荡儿子,竟会变得如此豪勇盖世,一副威压天下的神态气魄,身体内的血液不由随着他撼天震地的刀势滚荡灼热起来。 事实上不止是他,倾向张彭祖者无不看得热血沸腾,大感痛快。 现在张彭祖要伤周兵是易如反掌,干掉他都办得到,但不论伤他或杀他,都会触怒霍禹,使他们关系变坏,这正是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张彭祖忽然发觉周兵的几下反击劲道微增,知是时候,长笑道:“周兄还要比下去吗?” 此正是他约定的暗号。 如若河海倒灌般的攻势倏地竭停,像肆虐的风暴蓦然消失般的不可能,张彭祖从动转静,收大木关刀于身后,稳定如崇山峻岳,双目精芒一瞬不瞬的锁定对手,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气概。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六) (({}); 在气机牵引下,兼又开始“药性发作”,周兵脚踏奇步,人随刀走,一刀往张彭祖搠去,纵然是木刀,因贯注真气,竟发出风雷之声,倍添其威势。 霍禹一方纷纷叫好,但其他人总感到张彭祖非是后劲不继,而是另有妙着,没有附和,显得他们势孤力弱,起不了打气的作用。 不知为何,没有人看得清楚张彭祖的动作时,他已双手执刀攻向对手,似劈非劈,似直捣非直捣,短短的距离内,大关刀如此沉重笨钝的重兵器,竟被他使得轻如飘羽、灵动无方,说快非快,说慢却又迅疾至令人生出寓快于慢的错觉,连旁观者也感到无从掌握,更不用说当局者的周兵。 观战至此,霍禹首次动容,晓得张彭祖适才看似已全力出手,事实却是手下留情,这一刀才是他的真功夫,出神入化。 劲气交击。 本是一鼓作气的一刀,被张彭祖玄之又玄的奇招迫得只能竭力挡格。周兵已非常了得,刀锋重劈在大关刀的锋锐上,避过破胸而入之险,却仍抵不住魔劲加大关刀的重量,被硬生生冲得挫退五、六步。 若不是他临上阵前服下的还神丹起作用,肯定会被震飞抛掷,变作滚地葫芦。 张彭祖长笑道:“还要再战吗?” 周兵双目精芒凝聚,气势不住增长,持刀笑道:“胜负未分,当然继续下去。” 观者无不感佩服,不是佩服他的武功,而是佩服他的勇气。纵然不懂武功,也晓得他非是张彭祖的对手。 “且慢!” 众皆愕然,循声望去,被誉为长安第一剑手的雷霸,仍是那付洒脱不群的模样,排众而出,朝张彭祖走去,不满道:“张兄真不够朋友,刚才说好周兵是我的,现在看你在干什么,还不给本人滚开去。” 霍禹的一方恨得牙都痒起来,千辛万苦营造出这么一个挫折张彭祖的良机,看周兵的样子,正“药性大发”,偏又没法动手,人人心焦如焚。 原来周兵为打败张彭祖,喑中服用了能短期增加实力的药(有点类似于现代世界里的”兴奋剂“) 黄霸有意无意来到张彭祖身前,背向周兵,切断他正面攻来的路线。 张彭祖叹道:“我滚开没问题,但你会有捡人便宜之嫌,令人以为我们是以车轮战欺压周兄,传出去更不好听。不如这样吧!你和周兄明天约期在此再打一场,那便没有人敢说我两兄弟的闲话。” 全场寂然无声。 周兵的呼吸开始急促了一些儿,当然只张彭祖和雷霸两人有会于心,晓得他因没法宣泄药效而暗自受苦。 霍禹等则头大如斗,不知如何应付此一突变。蓦地惊呼四起。 “锵!” 雷霸拔剑出鞘,以一个无比优美的姿态旋身挥剑,像背后长着眼睛般劈中周兵飙刺而来的木刀。 看似随意的一剑,实为雷霸有备而施,积蓄至顶峰的一剑,且下削角度妙至毫颠,尽显他长安第一剑手的非凡功架。 张彭祖尚是首次目击他全力出手。 “咧!” 周兵的木刀被削去连刀锋的一大截,接着雷霸剑现后着变化,似攻非攻,似守非守,骇得拿着断刀的周兵往后避退。 雷霸冷笑道:“周兄忘掉了拿的是木刀哩!” 周兵双目差点喷火,还欲再战。有人在人群里大喝道:“住手!比武又不是拼命,本将下令终止比试。” 说话者正是韩增,他大步来到场中,双目厉光四射,显然心中大怒,不屑周兵从后进袭的行径。 周兵却是有苦自己知,首次悔恨服下丹药,令他在皇城内英名尽丧。 (({}); 霍禹虽然一向横行霸道,也自知理亏,且在这个大校场上,刘病已、韩增比他有更大权威,怒瞪张彭祖和雷霸一眼,沉声道:“我们走!”不看周兵半眼的去了,周兵只好独自像“斗败的公鸡般”离开校场。 事前谁都没想过两人的比试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大家感到无趣,便悄悄散走。 张彭祖手下的御卫兴高采烈,亦不敢久留,向张彭祖两人隔远打个招呼,回各自营账去也。 张彭祖和雷霸来到仍余怒未消的韩增身前,雷霸欣然道:“韩将军来得及时,否则我说不定忍不住出手宰了那小子。” 韩增容色稍舒,狠狠道:“还以为他有什么惊世绝艺,原来是虚有其表,不自量力。我还有其它事要办,迟些再找你们说话。” 韩增这才看到皇帝陛下在此,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擅自出头,看书.nsnt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 霍禹气冲冲地回到霍光大营时,霍光正在和范明友奕棋(围棋),霍光平日忙于朝政,兴趣爱好并不多,下围棋正是之一,今天好不容易不用处理政务,“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和范明友来个“棋枰论道”。 两人用的石质围棋盘,此棋局呈正方形,盘下有四足,局面纵横各17道。 霍光当然拿黑方先手子,双方各下了五、六十子,以满局三百六十一子计,虽只是三分之一,但以棋局论则过半局,可说大局已定,只看埋身厮杀。 霍光儒雅如中年文士般,用食指和中指尖夹住棋,准确轻放交叉点上,姿势优美。 范明友也用手拈起一子,正在埋头苦思中,不知该下在何处。 霍光见到霍禹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并没有马上跟他说话。 他望着范明友道:“围棋实是小道,其中也有深意。 你可把棋枰之间也可看作战场,把下围棋也看作用兵作战, 正所谓‘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 下围棋之格局,对培养你的大局观颇有好处, ‘不谋万世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不足谋一域’ 一局围棋下完之后的复盘,还可以锻炼你的思维能力和记忆力。” 霍光说完,眼中闪出锐利的目光,看向霍禹:“我说的这话,你也要记往。不要老是在外面招摇惹事。” 霍禹忙作出无辜的神态道:“父亲明鉴,孩儿没有惹事,今天我的手下被张彭祖打伤了,韩增也来训斥我,孩儿都忍气吞声,不与他们一般计较。”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七) (({}); 霍禹见霍光默不做声,便“添油加醋”地说道:“他们明明是联合起来欺负我,欺负我就等于不把父亲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放在眼里,父亲你可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呵!” 霍光听罢此言,一怒之下把棋盘上的棋子扫到地上,喝道:“住嘴!你个不孝子,说够了么。你以为你做的好事,我不知道么。” 霍禹闻言,不太服气还待“狡辩”。 霍光见状又道:“明明是你先再三挑衅别人再先,你倒反过来‘恶人先告状’!你这样欺骗我,真当我老糊涂了么” 霍禹见他发怒不敢作声。 霍光怒道:“你先下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霍禹边走边“死皮赖脸”的哭诉道:“你骂我是‘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的事,可外人欺负我就是看不起你呵,打狗也要看主人,父亲你要儿子作主呵。” 霍光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还说,滚!” 范明友见霍禹离开,关心的对霍光说道:“大将军请保管身体,勿要生气,他也是一时生气才会做错事情。” 霍光望着范明友道:“此子常常自做聪明,其实‘知子莫如父’,我晓得他蠢笨如猪,明友呵,这个家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女婿半个子,以后霍家的事情你还要为我父多担当些。” 范明友惊道:“父亲大人,何出此不祥之言,明友为父亲,为家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光叹道:“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有时侯午夜梦回的时侯,隐隐约约看到孝武皇帝年老时白发苍苍的样子。这是否预示着我也要去地下陪伴孝武皇帝了呢?” 霍光顿了半响,又道:“我霍家今天的权势地位在整个大汉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正如人站在最高处,继续走下去就是往下走了。看着霍禹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整天挑战这个,挑衅那个,我还要帮他们收拾乱摊子,我心里的苦处谁知道呵。” 看着自己的岳父大人如此消沉,和被霍光挥乱还没有走完的这局棋,范明友无言以对,心里面也不禁沉重起来。 霍光挥了挥手,范明友知机的退出了,整个营账里只留下霍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坐在那里。 霍光喃喃自语道:”为了霍家,我就算再苦再累也值得了,可我死之后呢,谁能撑起这个家。霍家的权势真的只能在我活着的时侯维持么?” 赵充国在得知张彭祖打败周兵的消息时,正在自饮自酌,闻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刘病已,好样的,不愧是太子一脉,老夫没有帮错人。” 刘病已等人回到营账,不禁开怀大笑,刘病已笑道:“今天你们两人可是威风了,打败周兵,羞辱了霍禹,你们看到没,霍禹灰溜溜走的时侯,像不像一只狗呵。” 张彭祖忙道:“对极了,他就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哈巴狗‘。” 刘病已详怒道:“你们两个真不够朋友,这么好‘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都不留给我,看的我手都痒了。” 张彭祖打趣道:“我的皇帝哥哥,比起周兵来,你还未够份量。” 刘病已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小子说谁呢,你和朕比起来,才是未够份量。当初,斗鸡场被刘贺手下砸了的时侯,是谁眼巴巴得来找朕救命。” 张彭祖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我的皇帝哥哥,‘此一时,彼一时也‘,本人最近参透无上玄功,功夫已经‘扶摇直上‘了,用你老哥的那句话来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两人正在吹牛之时,内待进来禀报刘病已,原来是张安世知道他和皇帝陛下在一起, (({}); 来这里寻张彭祖。 张彭祖得知父亲召唤,便向刘病已行礼告辞,雷虎见天色已晚,便也一并告辞。 张安世见到张彭祖后,有些不快的神情,但看到这是毕竟是皇帝陛下的大营外,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便沿着道路往前行走,过了一会,张安世道:“彭祖呵,你最近风头很盛呵,是不是以为有皇帝陛下给你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张彭祖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道:“父亲大人冤枉呵,今天的事明明是霍禹他挑战在先,儿子也是被逼的呵。” 张安世怒道:“你还敢犟嘴,你学学你大哥,多少安份守已,如今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大权在握,你一再得罪霍家,是不是给我们家惹祸呢。” 张彭祖心里面明白张安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看书也正因为此,霍光仿佛看到他便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所以特别赏识提携他。 张安世又训斥了张彭祖几句,张彭祖只是沉默,张安世一个人说的倒不少,可见张彭祖没有回应,便也不继续往下说了。 第二天上午,刘病已关心的问张彭祖:“你们俩父子昨天话谈的内容是什么呵”。 张彭祖便“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 刘病已听后表面没有说什么,心里面在想:“张彭祖要听命于我,必然会得罪霍光,而张安世又是个谨慎的人,生怕得罪了霍光,为了维持他们父子两人的关系,我可要想个妥善的办法。” 第二天又行了大半天的路,上林苑终于到了。原来上林苑北到阿城(西安三桥镇),南到终南山,东到宜春(今西安曲江),西到周至,占地极广,方圆达三百多里。 刘病已初到上林苑,“人生地不熟”,便宣许广汉前来待侯。 许广汉显然对上林苑很熟悉,他笑着对刘病已说:“陛下,沿渭河之滨向东。有灞、浐、泾、渭、沣、镐、牢、橘八水出入上林苑中。” 刘病已有点吃惊的问道:“上林苑竟有这么多河流么?” 许广汉道:“孝武皇帝时有位著名文人,名叫司马相如的。曾经写过一篇《上林赋》,里面介绍道“终始灞浐、出入泾渭。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 刘病已听他念的这篇赋,就知道这个人挺有才,你看这写的有多压韵呵,不过自己却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八) (({}); 许广汉从小看着刘病已长大的,对他的习惯动作可谓“了如指掌”,便耐心跟他解释道:“这是依据水系为上林苑划定范围。灞、浐二水自始至终不出上林苑;泾、渭二水从苑外流入又从苑内流出;沣、镐、涝、潏四水纡回曲折,周旋于苑中。 刘病已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许广汉又道:“上林苑是孝武皇帝于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在秦代的一个旧苑址上扩建而成的宫苑群,规模宏伟,宫室众多,有多种功能和游乐内容。” 刘病已脑袋里仿佛想到了什么线索,喃喃自语道:“秦代的旧苑……莫非是那阿房宫?” 许广汉有点惊奇的问道:“你以前莫非听别人说过么?” 刘病已笑道:“没有呵,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东西。”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项羽灭秦时火烧阿房宫,想到了当年看过黄易大师的《寻秦记》,项少龙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寻找并帮助秦始皇,最后功成身退,隐居避世;同样是穿越,我的情况和他又不一样,我现在已经是大汉皇朝的皇帝,是要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即是我的权利,又是我的义务,可不能像他那样自由自在了。” 刘病已想到这里,突然来了唱歌的兴趣,便随口哼起了那道《天命最高》。 谁求谁 春秋都只听天地号令 天命 谁能扭转运程 谁无谁 乱局亦一样人定 谁在篡改剧情 别高兴 别以为叫始祖 万岁千岁都会依你意愿来营造 下一世 别理谁叫高祖 别要赌 天命最高 谁言谁 不需一兵半卒便命定 他年 轮回今世剧情 谁亡谁 亦在历史下效命 残酷过一夜情 别高兴 别以为叫始祖 万岁千岁都会依你意愿来营造 下一世 别理谁叫高祖 别要赌 天命最高 别高兴 别以为叫始祖 万岁千岁都会依你意愿来营造 下一世 别理谁叫高祖 别要赌 天命最高 他在这里“评古论今”,可许广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呵,看他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嘴里哼的东西自己还听不懂,生怕刘病已这个“皇帝女婿”着魔了,忙喊道:“陛下,陛下醒醒呵!” 刘病已定了定神,知道许广汉在担心自己,便回复道:“我没事,好着呢,你刚才说上林苑是宫苑群,都有那些宫呵,有什么特色说出来听听。” 许广汉安下心来,继续介绍上林苑:“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 刘病已今天特别爱回忆前世的事情,一听到十二宫,他又想起《圣斗士星矢》里面的黄金十二宫,于是示意让许广汉继续往下说。 许广汉笑道:“有供游憩的宜春苑,供御人止宿的御宿苑,为太子设置招宾客的思贤苑、博望苑等。上林苑中有大型宫城建章宫,还有一些各有用途的宫、观建筑。如演奏音乐和唱曲的宣曲宫;观看赛狗、赛马和观赏鱼鸟的犬台宫、走狗观、走马观、鱼鸟观;饲养和观赏大象、白鹿的观象观、白鹿观;引种西域葡萄的葡萄宫和养南方奇花异木如菖蒲、山姜、桂、龙眼、荔枝、槟榔、橄榄、柑桔之类的扶荔宫;角抵表演场所平乐观;养蚕的茧观;还有承光宫、储元宫、阳禄观、阳德观、鼎郊观、三爵观等。” 刘病已一听,原来此十二宫非彼十二宫呵,这些宫听起来也是蛮有特色的, (({});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逐个去玩。 刘病已又道:“孝武皇帝为太子设置的思贤苑又是什么典故。” 许广汉看到刘病已用好奇的心神看着自己,便笑道:“陛下果然聪慧,孝武皇帝的太子就是已故的废太子刘据,也是你的祖父呵。” 刘病已对废太子刘据,自己的这个祖父感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没有这个祖父几十年的从政生涯广施“仁德之政”,自己恐怕是没有机会当上皇帝的,所以祖父的余荫是自己登上帝位的一大利器;另一方面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因为受祖父的株连而身故,自己也受株连,在出生数月的时侯,就遭受了牢狱之灾,自己对这个祖父心里面也未尝没有恨意。 刘病已心里面在长叹,自己和祖父的这笔糊涂账恐怕是算不清楚了。 刘病已道:“许公,你跟朕说说巫蛊之祸之前,孝武皇帝和废太子刘据的关系怎样?” 许广汉长叹道:“他们俩人关系非常好呵,看书.孝武皇帝从小就很痛爱刘据,不管对错都帮刘据说话,非常注意保持刘据的个性,还专门修建思贤苑给他招揽宾客,刘据也因为娘从小对就他太严厉,更喜欢孝武皇帝这个爹,天意呵,谁知道从小就这么亲密的两个人,到最后居然在长安城相互火并了一场。” 刘病已听后,心里面在想:“这对父子最后搞到这个地位,也许和孝武皇帝的太过宠爱有很大的关系。”, 许广汉看天色不早,刘病已今天又“鞍马劳顿”,精神也不太好,便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打猎活动正式开始,霍光,赵充国等老头子们借口身体不好,就不去了。 于是大汉皇帝刘病已率队出征,皇帝陛下命令打猎队伍务必保持“法度森严,不得喧哗作声”,因为打仗时若队伍喧哗,对手势必知觉,而打猎时若作声,则空谷传音,鸟兽遁逸,在这一点上,打猎与打仗同理。 又命令围猎时,手执长兵器如长矛、长柄大刀,身披长身厚甲的士兵在阵前搏杀,身披轻甲的士兵在阵后射箭支援,另选精锐骑兵在他处,见战事胶着则拍马包抄支援,这种围猎完全是战争的预演。 远远看去,曾经在战场上收割敌军首级的大汉军士们,此时却成了乡间的猎户,正准备捕获休养了整整一年,被大自然母亲滋养得膘肥体壮的猎物。 随着打猎的开始,上林苑中的动物们开始在草丛间跳跃奔逃,野兔、彩鸡、麋子等等,它们的追逐和死亡,将给猎手们带来充满血腥味的刺激与快感。 打猎的队伍正从后方徐徐展开。 、 (一度,) 第二十六章 上林围猎(九) (({}); 围猎的技巧在于围,将猎物驱赶到预定的狩猎场,这样做不仅可以提高狩猎的效率,还有着浓厚的军事训练意义。 每年春蒐、夏苗、秋狝、冬狩都是挑着农闲时进行的,这是大汉军队常用的训练弓马方式。 打猎当然也得有规有矩:不违农时,不采鸟卵,不杀有孕母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巢,围猎时要开一面,留有余地…… 刘病已亲身投入到打猎的活动,终于明白为什么孝武皇帝这么喜欢打猎了。 古代是没有飞机大炮坦克的,只有刀枪剑戟这些冷兵器。 帝王们为了练习实战经验就是和这些野兽做斗争的。 但是古代有很多比现代更为茂密蛮荒的原始森林,这就为皇帝的训练提供了很好的场地;更何况各种野生动物也比现代繁多,让许多帝王射猎时手指头一阵阵地发痒,想想后世就有一个“射兔狂人”的鞑子皇帝,一天的最高纪录是射兔三百头。 而且在打猎中每当发现猎物,皇帝永远射第一箭、刺第一下,又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御前侍卫等着“补枪”,所以围猎的时侯,皇帝总是收获惊人,而且每当皇帝射中猎物,旁边的侍卫和大臣们都会山呼万岁,进行大型的围猎活动,不失为一种“能攻心则反侧自消”的高明政治手段。 同时,皇帝要是执意想把自己的功劳赏给得宠的人,那也是谁也拦不住的。 综合来说,打猎有这么多好处,所以即使司马相如上奏了那封著名的《司马相如上书谏猎》,劝告孝武皇帝不要做太过危险的举动,他的这些建议,孝武皇帝都很欣赏,但是却不能听从。 待卫们赶了一头大熊过来,刘病已拿起弓,一箭射中,大熊立扑不动。刘病已在边上瞅了半天,心想这熊肯定死透了,结果刚刚等刘病已他们上前拿熊,那头大熊可能是皮燥肉厚,居然回光返照,又活过来了,它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了过来,它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大熊彻底发狂发怒的表现,有力的脚步震得地面咣咣作响,还没等待卫们出手,刘病已“刷刷刷”连射三箭,正中大熊的心脏部位。大熊狰扎了几下才慢悠悠倒下。 待卫们见识了皇帝陛下神射,都自发鼓掌叫好。 在打猎开始时,还有种“哨鹿”的手段,距离猎场还有几里地时,刘病已命令队伍停下,自己带上六七个猎手一起登山。 这些猎手从头到脚披着鹿皮,一人头戴面具,上面有两支鹿角,隐藏在灌木丛中,围观的人惊叹道:“一眼望去,他就像一只真鹿。”刘病已与其他人蹲伏在附近,携带弓箭。一个猎手吹起乐器,模仿出呦呦鹿鸣的声音,吸引鹿群前来。 鹿这种群居动物,往往一头雄鹿身边有几头雌鹿尾随,只有在决斗中获胜的雄鹿才能做雌鹿群的首领,而在野鹿眼中,猎手装扮的正是一头雄鹿,所以野雄鹿最容易冲过来寻找对手打架。 当高大的雄鹿进入射程,刘病已射第一箭,如果没打中,其他射手负责补箭。 这次哨鹿,一连引来了两头雄鹿,刘病已一箭打中其中一头,另一头不但不跑,反而低下头想给它的对手最后一击,刘病已一看,原来是头罕见的白鹿,在一旁的张彭祖忙道:“陛下请勿伤它,此为难得的祥瑞之兆。” 于是刘病已命令待从将它活捉回去。 此情此景,刘病已豪情大发,想起了一句词:“射雕,射狮,射虎”。 雕恐怕要到蒙古大漠草原那里去射了,狮子这会儿还在非洲大草原的老家窝着,射老虎应该比较现实。 (({}); 可是现在此时天色已晚,到那去找老虎射呢?这时远远听到待卫们一阵惊呼,原来一头斑斓猛虎从对面的山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刘病已见了,问随身的侍卫:“老虎吃人不吃人?”侍卫回答道:“吃人是老虎的本性。”刘病已听了,便从侍卫手中取过弓箭,射死那只老虎。 老虎被射死后,刘病已立即责备随身的侍卫:“你们遇事就不动脑子,一般的老虎应是从山上窜下来,而这只老虎是一步一步从山上走下来的,很明显这只老虎得知朕来,是准备前来迎驾的,你们怎么说是来伤害朕的?”侍卫们一听觉得有道理,为了向这只老虎表示歉意,把死后的老虎在特制的木架上供起来。看书. 一天的打猎结束了,成果极其丰硕,形形色色的兔子,野鸡等小动物堆积如山; 皇帝陛下亲手射杀了一只大熊,活捉了罕见的祥瑞--白鹿一头,还有只猛虎居然来迎接陛下(虽然已经遭到误杀,但毕竟也是皇帝亲手干掉的),这些活生生的事例说明皇帝刘病已陛下是大汉皇朝的真命天子。 上林苑的馆舍里坐满了陪同皇帝狩猎的大臣,各种各样的猎物摆满了做工精致的漆木桌案,案上佳肴美酒,香气扑鼻。 刘病已端坐主位,霍光坐在左边第一人的位置,赵充国紧挨着霍光坐,张安世,韩增,范明友,许广汉等依次坐下。 刘病已拍了拍手,待从们将那头白鹿牵了过来。 霍光,赵充国站了起来,围观那头鹿,还亲自摸了摸那乱蓬蓬的耳朵,果真是头罕见的白鹿呵,冬猎捕捉到白鹿,这是难得的祥瑞,足可以写进史书。 他们对望一眼,端起酒怀,向刘病已敬礼道:“臣等为皇帝陛下贺!愿此灵兽在苑中繁衍生息,保佑我大汉皇朝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看着霍光他们如此兴奋,刘病已表面上自然也很高兴,心里面感到有些意外:“自己前世在动物园里面好象也见过白鹿,不就是常见的白化现象么,可汉朝的人就看重这个,还把这成当了件大事。我登基时根基浅薄,看来为了巩固自己的统冶,祥瑞上面大有文章可以做呵。” 刘病已也端起酒杯道:“今天打猎成果丰硕,众位也辛苦了!朕已经吩咐把猎杀的那头大熊的熊掌烹制出来,大家一起享用,先同饮此杯!” (一度,) 第二十七章 田延年之死(一) (({}); 皇帝陛下亲自敬酒,又有肥美的熊掌可以享用,大家轰然应诺,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馆舍内灯火通明,大汉王朝的高官贵族们一边欣赏着《小雅?鹿鸣》,一边互相敬酒,到处都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上林苑的乐师们弹奏起了琴瑟:“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伴随着悠扬的乐器声,一群宫装美女们开始了“长袖善舞”的表演,美丽的舞者们挥动长袖、长巾腾跃翻转的舞态十分丰富,一道道飞动的线条抛向空际,如轻云出岫,如瀑布飞溅,如烟波飘渺,如飞虹悬天,妙不可言。 长袖、长巾的扬举,裙裾、裙带的飘曳,配合肢体的折曲,充分体现了舞者娴熟的技艺,也显示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意境。 等到全场的气氛到达最**时,伴着大雅的乐章,美女们纷纷撤下,馆舍内所有高官一同举行酒樽向皇帝敬酒:“为皇帝陛下贺!为大汉皇朝贺!” 皇帝陛下刘病已也举起酒樽:“为大汉皇朝贺!长乐未央!” “为大汉皇朝贺!长乐未央!”大家一起尽饮怀中酒。 酒宴就这样愉快的结束了,刘病已命待从将虎皮,虎肉,虎鞭等分给霍光、赵充国、张安世等老臣,以增进感情。 虎骨则留下,到发明白酒后制作虎骨酒后再赏赐给帝国高层。 赵充国没去打猎,也分到了皇帝的赏赐,心里面更加感激皇帝。 于是他回到长安后直接约了霍光、张安世和韩增,说好几个人坐一下谈点事情儿。 对于这种资格太老威望太大的前辈,霍光没办法,只有答应的份儿。 赵充国也没客套,单刀直入道:“小霍,我听说田延年贪了给先帝修陵的三千万钱,真的假的?” 霍光有点惊慌的道:“这……应该没错,我派人查完了。” 赵充国还有点不相信的问道:“然后杜延年说让皇上就这么算了,结果皇上拿出水衡钱三千万来给先帝爷修陵了?” 霍光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也是真的。” 老赵立刻怒了:“臭不要脸的杜延年!我非宰了他!霍光,我这人的心思是放在带兵打仗的上,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就跟你直说吧——我都奔七十的人了,根本不关心什么狗屁政治,也不想升官发财,就想趁活着的时候多打俩场仗而已,朝廷的事一向是由你负责的,你怎么就弄了这么一出来? 古往今来哪有大臣犯罪让皇上买单的?你能找个例子出来么,要是没有你的纵容,这么英明的皇上能被欺负成这付惨样?我好歹兼着水衡都尉,今天这三千万的事情,你说怎么解决吧!” 霍光心说我真冤枉啊……但赵充国和韩增同时回来拜见皇上,意义太明显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跟自己商量,纯粹是因为皇上被欺负惨了,要出来打抱不平的! 霍光忙道:“老赵你别激动……那三千万,我们出,军队出。” 赵充国慷然道:“好呵!军队本来就是为全国人民服务的,为皇帝陛下服务的,皇帝被欺负了,军队不管谁管!” 霍光回应道“是呵,就是这个道理么,这钱咱们出,中央的军队出一千万钱,地方军队出一千万钱,边防军队出一千万钱,凑足以后还给皇上陛下。 (({}); ” 赵充国拍手道:“好,霍光你是个痛快人,你这么处理,我服气!那么,田延年该怎么处理呢?” 霍光考虑许久,终于下了决定。霍光说:“田延年真是勇士。当初在决定大事时,多亏田延年挺身而出,震动朝廷。”霍光于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继续说:“当时的情景,使我至今还心有余悸。请你代我向田大夫道歉,明白告诉大司农田延年,到监狱去,他会得到公平的裁决。” 霍光这话说得很暧昧,但意图很明确——彻底跟田延年划清界限,按律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田延年搞的天怒人怨众叛亲离,犯不上再保他了。 霍光的表态很快便传到了文武百官耳朵里,看书.可大家还是不敢正式逮捕田延年,为啥呢?因为他是个傻大胆的勇士,常言道“秦桧还有仨朋友”呢,谁要是去逮捕他,他纠集起人马跟谁玩命咋整? 关键时刻,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出手了…… 谁也没有想到,发飙的竟然是丞相蔡义。这老人家自从接任丞相以后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平常总是在请病假,而且这个人生性淡泊,从来也不想争权夺利,霍光正是看重这两条,才把他推上了三公之首的丞相高位。 可这次蔡义看起来是要玩真的了,他直接下了命令,措辞相当严厉: 我,大汉丞相蔡义命令,即日起撤除大司农田延年一切外朝职务,以贪污罪正式逮捕审判,并命令御史大夫府协助逮捕,无须等待大司马大将军属员的审理结果,另行开庭昭告天下,紧急处理贪污弊案。 他的这道命令一出,所有人都闹不明白是啥意思,蔡义和田延年无冤无仇,犯得上趁火打劫么?况且大司马大将军只是表态再也不保他了,可没说要杀田延年,老丞相又何苦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霍光对这件事也拿不准,于是私下里问丙吉:“你说他的这道命令啥意思啊?跟我对着干?” 丙吉有点疑惑的说:“我看不像。霍光,你没有明确表态之前,丞相府并没有什么举动,这说明蔡义也不想跟你撕破脸。” 霍光追问呵:“那他的这道命令是为什么呢?” 丙吉想了半天,终于苦笑了一声:“我明白了,蔡义可能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不把田延年办了,没脸见先帝爷吧。” (一度,) 第二十七章 田延年之死(二) 霍光一听,也明白了。丞相蔡义率先站出来,将田延年往死里整,是因为两条原因: 一来,蔡义在升任御史大夫和丞相之前,任的职务是少府。从孝武皇帝开始,他直接为皇室服务了十几年,就是从做孝昭皇帝的首席大管家,算起来也有十年了。 孝昭皇帝刘弗陵在他眼中,既是主子,也是全心全意爱着的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丙魏有声(一) 田延年的死,其实是他自找的。总结起来,他该死的地方有三条—— 一是不该贪的钱贪了。足足三千万啊,这是个什么概念?从整个大汉朝的货币发行量来说,从孝武皇帝执政一直到刘病已当皇帝,每年也就发二亿多钱,这只是发行的总量,还不能算生锈腐蚀和私家收藏了的,那些都是不能参加流通的。 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丙魏有声(二) 张彭祖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广汉陷入到回忆当中,过了一会才继续往下说:“这件事情要从甲辰年说起……” 刘病己心里一惊,甲辰年距今已有六年,那时孝昭皇帝还在位。 许广汉遂将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那年丞相田千秋薨逝,他的儿子田顺本是洛阳武库令,当时魏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丙魏有声(三) 刘病已双手负在身后,在室内慢慢来回踱步,走了一会以后,他站定在窗户边上,眼睛往远方看去。 张彭祖,许广汉都不再说话,静侯着他的决断。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突然转身,”掷地有声”地道:“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朕且押上这一注!” 对于魏相入朝,还留下了一个著名的历史典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当然,这句话搁在现代社会,是应该受到批评的,干革命工作,那能怕得罪人呢。 但是,丙吉说这句话的背景又是什么呢? 田延年倒台自杀了,但是由于他“的贪污案”已经成了一个“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天下的老百姓并没有因为他死了,就停止对他的声讨。 老百姓议议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有很多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员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魏相受人之邀,已经将声讨田延年的折子写好了,只等发出去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魏相接到了丙吉的书信。丙吉在信中说:“魏相呵,你什么都不要说,做大事的人,一定要安守本分,最重要的是将手头的工作做好,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当务之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丙吉对魏相很是了解,如果霍光不举荐魏相,丙吉也会推举魏相的。 于是,魏相将声讨田延年的折子付之一炬。 对魏相来说,丙吉是他最尊敬的政治导师,丙吉在官场上从一个小吏,开始崛起,一步步爬到高位,和霍光这样的权臣都能够相处融洽,对如何玩政治,他一定有很多心得,而且他愿意传授给魏相,对魏相这样的人才来说,这些宝贵的政冶经验,为他以后能够在复杂尖锐的政冶斗争中,“屹立不倒”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官场上的争斗,说穿了不过是“权利”二字而已,参透了这一条,才能。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霍光为什么能够一句话就冶魏相的罪,说白了还不是人家有“话语权”么。 再说了,如此复杂的社会,你又如何能保证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事实。 光天化日下看到的都有可能是“大变活人”呢,更何况你并未亲身经历的事情?所以做官的不作调查研究,绝对不能妄下结论; 做大事儿的人,要守本分,要低调,更是没错。做人要”高调做事,低调作人“,田延年就是反过来做的,结果落个自杀的下场。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狗”。越是表面上咋咋呼呼的人,越不是你真正的敌人。“明枪易躲,暗剑难防。”真正害死你的都不跟你直说,都是在背后玩阴招的。 就拿田延年之死来说吧,他就是个傻大胆的,做事太”肆无忌惮“,一点活路都不给别人留,须知“给别人余地,也是给自己余地”,所以人家才跟他玩命,而真正玩死他的,不是黄霸、韦贤、蔡义、赵充国这些明面上和他过不去的高层,而是表面上高姿态,背地里玩阴的皇帝陛下和霍光等人; 整理好所有工作不要给人留话柄,也是至理名言。田延年之所以死,说到底不就是给人留下的把柄太多了么? 他的“贪污案”,以为收买了几个人串供,就没人知道了,其实事情那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人家如果一认真查,那有查不出来的道理。田延年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而对上的人、尤其要升官的新贵来讲,“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金科玉律。但凡要升职的人,都是成绩名望已经够了,再多一点功劳也无所谓,可要是犯了大过失,被反对自己的仇人拿到把柄,那就是功亏一篑; 此外混到中央的大官们,只要不贪心,不犯错,熬时间,拼资格,谁都能干到三公九卿——杨敞和蔡义俩老爷子不就是最好的榜样么…… 所以说这封信,实在是丙吉经过多年的打拼经验、结合自己担任中央高官多年的感悟,和对“田延年贪污案”的沉重反思,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总结出来的。所以载入史册也不奇怪。 倒是魏相,由于是丙吉的好朋友、好下属,深得赏识,才不费力气地得到了“言传身教”…… 魏相入朝之后,首先干的一件事儿,就是拜访皇帝及各位政冶大佬,表达自己对搞好工作的信心和决心。 他表过态后,uu看书.ne就开始处理“田延年贪污案”留下来的烂摊子,查抄田延年府得到赃款有一千多万钱,另外一千多万钱已经流失的,田延年自杀了,没方法继续查下去,索性也就不再追究了。 田延年贪污触犯国法是没错。可是此三千万钱是他一个人独吞,并不涉及大司农府的其他官员。 所以魏相”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对于那些确实不知情的官员仍然放心大胆启用,协助自己做好工作。 焦大和贾政在查处”田延年贪污案”中举报有功,在田延年抵赖时也能拿出真凭实据,因此奖励给贾家和焦家他们被没收的财产。 但他们的行为确实也有“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嫌疑,所以要他们拿出部分材料去修皇陵,还有多余的材料准许卖给各地王爷、侯爵和富户们修坟用; 焦大和贾政两人“咸鱼翻生”,还不“喜出望外”。整天的把“皇帝陛下英明,魏大司农有人情味”挂在嘴上; 提高商人的地位,国家需要采购物资时,以低于市面的价格,分发这些任务给部分知名商人代表,至于你们能从国家采购物质时赚多少钱,那就要看你们经商的手段了; 将茂陵、平陵附近的荒地租给无地的农民开垦,头几年需要给国家交纳一定程度的赋税,若干年后地就归他们自己所有; 开展全国性大调查,清查目的是全国各地侯爵、地主们的土地,当时有很多农民主动把地挂在他们名下,以达到种地不交税的目的,这些情况魏相在河南郡时就有所掌握,现在是该采取措施的时侯了。 (一度文学网,) 第二十九章 从丫环到侯爵夫人的惊人逆转 魏相针对这种情况规定:以前的事就此不论,从现在开始,主动补交一半税赋,就可以不受追究;如果不主动上报,一经查实决不轻饶; 为了改善财政状况,魏相重新开设卖爵制度,老百姓和军官都可以通过捐款来获得一定级别的爵位(卖爵制度在汉朝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不能将其视为贪污**,汉代侯爵的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霍家有女名水仙 霍显的胃口可是很大的,她的人生要成为励志学上的一个经典案例。 别人这么看不重要,霍显觉得她离自己心目中的成功标准,还差得很远,所以还要继续奋斗下去。 几年过后,霍光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前文提到霍显的原主子,洞房时被调包的那位)在生二胎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大出血,就这样悲惨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扛上了,非君不可 霍光的小女儿霍成君自从看到了刘病已以后,就疯狂迷恋上他了。 偏巧老霍的老婆霍显也十分满意刘病已。是皇上,人又帅,还有才,这样的极品上哪里找去呢? 位极人臣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女儿,找老公自然要找大汉皇朝的至尊呵,否则还有谁能配得上我家的“成君”呵。 霍显并不傻,她心里面有如下的打算的: 做一个女人难,”女人如花,花似梦“,所以女人比起男人来更加”青春易逝“; 做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女人……更难! 首先,霍显是霍成君的母亲,看着自己从小宠爱的小女儿,相中了刘病已却嫁不过去,天天在家闹腾,她内心里面既心疼又心烦; 其次,作为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女人,自己女儿嫁给谁,比嫁给皇帝陛下更加露脸呢? 既然霍光铁了心要给大汉皇朝当忠臣,霍显看来是没有皇后的命。 自己这辈子没实现的梦想,总要在下一代身上实现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算现在霍光位高权重,霍氏家族富有天下。 但眼瞅着霍光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霍显自己却还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房中之事,老头子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不能让自己尽性,勉强忍忍也就算了,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可不能算,自己这么年轻漂亮总不能让跟老头子一起陪葬吧,所以霍显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霍光的嫡子霍禹不是自己亲生的,要是哪天霍光被孝武皇帝召去黄泉伺候了。霍禹继承了霍光的爵位和官职,就他那个”小白眼狼“,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后娘好到像亲娘一样,这个道理霍显可是看得很清楚。 因此霍显想在没有霍光陪伴的日子里,“永保富贵”,还是得自己的女儿才行。 让自己亲闺女坐上皇后宝座,自己的身份就变成了皇帝陛下的丈母娘,这个头衔可比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夫人要靠谱得多了。 于是乎霍显每天逼着霍光,霍成君也在家中闹绝食,非皇帝哥哥刘病已不嫁,把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逼的够呛。 直到霍光同意找韦贤谈提亲的事,她们才暂时放了霍光一马。 刘病已的原配夫人许平君,自打进宫封了婕妤,生活过得不错,而且人缘也特别好,她不仅生活十分节俭,孝顺长辈,而且勤劳亲切、爱护下人,经常帮人扫扫地做做饭,甚至拿出私房钱,给掖庭里特别困难的职员改善一下生活。 最让宫中的女子们羡慕的是,皇帝陛下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对别的女人竟然边碰也不碰,只故天天跟许婕妤粘在一起,都快粘成两块“牛皮糖”了。 上到太皇太后,下到掖庭的下人,都觉得这位许婕妤跟新任皇帝陛下一样讨人喜欢。 她几乎天天都会去太皇太后的椒房殿请安,后宫岁月寂寞无聊,上宫虹觉得有这样一位禀性善良厚道的女子为伴,倒也不失为一种放松。 上宫虹只比她大一岁,两人抛开辈份的巨大差异外,年纪相近,在个人的兴趣上倒是相差无几。 许平君闲时喜欢做些针织女红,上宫虹见她做得多了,便向她请救如何缝制鞋袜,然后自己做一些来打发时间。 等到两人熟悉了以后,许平君也曾向上宫虹提过一些小要求:例如,把从小就伺侯自己的婢女许慧接入宫中呵;自己想念父母朋友了,请求安排许母、王梦竹等女眷时常进宫叙话,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宫虹自然一一应允。 鸳鸾殿的侍女们,已经习惯了在皇帝陛下驾临时不再大声通禀,刘病已生怕吵到休憩的妻儿,每次入殿都刻意放缓脚步。 在宽大的蚕丝锦帐内,躺着刘病已生命里最为珍视的两个人。 许平君仍是习惯性往左边侧着身子,没有托衣服就睡了,她的胸前躺着酣睡的“扭扭”。 刘病已就这么一直站在锦帐外,母子二人的甜美睡姿令他沉迷其中,只顾呆呆的望着他们。 许平君似乎睡得不是那么踏实,呼吸声时快时慢,眼睛紧阖着,睫毛却在不时的抖动。 刘病已深吸口气,俯下身,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别装了,你装睡时的习惯动作,早就把你出卖了。” 她长睫微微一颤,缓缓张开那双美丽的眼睛,眼眶里即将落下的那滴泪水, 他看得一阵心痛,忍不住抚摸许平君那张永远都看不够的侧脸,低头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刘病已突然屏退跟班的待从,小两口“打情骂俏”地闹了一阵子后,他叹了口气:“老婆,我对不起你,明明是原配夫人,怎么就变成三等小妾了……” 许平君抬眼望着刘病已那张原来总挂着孩子般轻笑的脸,此刻在这张脸上却只看到失落和阴郁,她不禁伸手摸了摸刘病已的脸:“陛下,你瘦了,立后这事儿挺有讲究的,你可别乱来。” 刘病已的目光注射着远方,神态坚定而又从容的说道:“立后这件事的复杂性,我完全知道,你就别操心了,一切交给我去吧,你等着当朕的皇后娘娘。” 许平君心里既甜蜜,又隐隐有点担心。 自己的皇帝夫君如此重情重意,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担心的是自己曾经在看望太后时,遇到到霍显和霍成君,她们俩个人看上去就是“眼睛长在天上”的。 自己的夫君登基的基础相当薄弱,他为了给自己争取皇后之位,跟权势“如日中天”的霍家正面冲突,怎么能让她不担心呢:“哎,再提醒你一次啊,别乱来,当不当皇后,我真的无所谓,只要能和儿子在你的身边陪伴,我愿已足。” 刘病已盯着许平君那如鲜花般秀美的面容,“斩钉截铁”般说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以前你母亲就来找给我,说别忘了当初与你结婚时的誓言, 母亲大人也未免小看我了,总之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不要说话,立后的事情,我来操作……” (一度文学网,) 第三十二章 霍光,你的要求我拒绝! 刘病已打从一开始,就铁了心想把许平君弄上皇后的位子,但没想到霍光太小心谨慎,一点口风都没给自己留。 刘病已仔细想想,立皇后这事情挺复杂的,礼仪方面不用说了,最重要的得有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牵头。 平常老百姓结婚的事情,还得找个媒人充门面说和双方呢,何况是大汉皇朝立皇后? 刘病已自己迎娶许平君,那也是张贺出面作媒人呵。 于是刘病已就将朝中的高层一一列选出来,逐个筛选。 在这些人选里面,他琢磨了很长时间,发现既能主持礼仪,又德高望重的,只有一个人最合适。 这个人就是——孝昭皇帝的师父、现任的大鸿胪卿、天下士子名义上的领袖韦贤了…… 于是刘病已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单独宣韦贤进见。 韦贤见到皇帝,赶紧行礼道:“老臣韦贤拜见皇帝陛下。” 刘病已为了立许平君为后的事情正有求于他,连忙笑道:“韦老免礼。您是孝昭皇帝的师父,自然也就是我的师父,今后不管在任何公私场合,您都不用行此大礼了。” 刘病已给韦贤的待遇叫做“见帝不拜”,这和“入朝不趋”、“带剑上朝”三者并列,都是皇帝陛下给予立下了“赫赫之功”的臣子们,所能给予的最顶级赏赐了。 刘病已不傻,“不动神色”的就把韦贤从孝昭皇帝的师父转换成了他自己的师付,其实这根本是两回事么。 韦贤一听皇帝陛下对自己如此厚待,赶快谢恩。同时“老奸巨滑”的他心里也在算计:“皇帝今天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呢,不对,这里面有企图,看他往下是怎么说。” 既然已经给了韦贤一份“大礼包”作见面礼,刘病已也就“单刀直入”进入了正题了: “韦老,今天找您来,主要是想向您咨询一下,关于大汉皇朝册立皇后的礼仪和相关程序。” 韦贤思索了一下道:“皇帝陛下,您听老臣慢慢说呵,关于册立皇后啊,那么有两点是必须要注意的: 第一是,皇后母仪天下,为皇帝陛下统领后官之事,做好您的后勤保障工作。 所以论地位,她是女子中的至尊,正因为如此,按照大汉皇朝礼法,皇后是不能从平民中直接选拔的。这一点跟拥立皇帝程度有相似之处,例如您在登基前,就要先封侯;还有一个例子是,当朝太皇太后上宫虹进宫当皇后,那也是要先册立为婕妤作为过渡的。” 刘病已听后点头。大汉皇朝注重礼仪,规矩就是人人都要遵守的,就算大司马大将军的外孙女也不例外,没有爵位的人都必须要走这个过场呢。 刘病已道:“第一条我已经听懂了,韦老您继续说。” 于是韦贤继续“侃侃而谈”道:“这第二嘛,就是需要朝中的亲贵大臣们讨论具体的方案,然后上报给太皇太后选择吉日和礼仪,至于其他琐碎的事情,有专门的人员去操办,皇上您不用操心。”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霍显一心要让霍成君当皇后,恐怕会在这一项上发动臣工们反对呢 “那么,有没有这个可能,朝中的亲贵大臣们对于皇后人选不满意,从而反对呢?” 韦贤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怪不得觉得皇上今天有点反常,原来是在这儿设着套呢!我可要小心应对,别说错什么话。” 韦贤沉吟了一下,将自己准备的说辞在脑子里面反复过了几道,直到觉得完全没有问题,才缓缓的说道: “呃……皇上,一般都是会通过的,但如果皇后候选人不能生育,或者直系亲属犯了什么大罪,这就不合适了,这时候会召开朝廷中层干部的扩大会议再行讨论。“ 韦贤说到这里,还是觉得不要把话说死比较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除了刚才老臣说的这两条之外,其他的没有明文规定,究竟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 刘病已心里明白,想让韦贤的这样老臣彻底表态偏向自己,只靠一个“大礼包”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决定终止这次谈话:“哦,我明白了……多谢韦老,您可以回去了……” 韦贤走在回家的路上,思考着刚才皇帝陛下的召见及问答过程。 韦贤刚开始对皇帝陛下的意图还有点难以把握,但他毕竟也是在官场混迹了多年的”老油条“,很快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帝陛下这是想立皇后了,.net对于像刘病已这样一个如此年轻的皇帝来说,有这种需求实禹正常; 但最关键的是——似乎皇帝陛下心目中的皇后人选,不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或者朝廷中的大臣们所中意的霍成君,而是他的原配夫人许平君……“ 皇上召见没过多久,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也请韦贤去家里吃饭。 主客双方各自落坐,待从们摆上酒菜,霍光挥了挥手,屏退左右,然后直接了当地对韦贤道 :“韦老,我今天有点事情求您——” 韦贤心里面一喜,怪不得门口的喜鹊这两天总在叫呢,一个皇帝陛下,一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连在大汉皇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见了我的面都要称呼一声“韦老”。 可见我这么多年的官场实在是没有白混呵。没地位的叫“老韦”,有地位的叫“韦老”,别看就这么一点区别,那意义可是绝对不一样。 韦贤心里面虽然喜悦,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对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态度”毕恭毕敬“: “大司马大将军您太客气了,你有事请吩咐。” 霍光笑道:“韦老呵,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我家小女儿成君也长大了,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您老也知道,做父母的都想攀个高枝儿、找个好人家,不知道您老能否帮忙进宫去跟皇上探探口风,帮我跟皇帝做个媒?” 韦贤一听就愣了大半天。他心里面在想:”坏了,皇后的位置,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和皇帝陛下都惦记着啊!这个忙不能帮,我还是保持中立的立场吧。“ (一度文学网,) 第三十三章 调戏太后,睡了她的床 霍光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呵,一看韦贤在这里发愣,就知道这里面有情况,试探性的问道:“韦老,我的要求是不是有困难呵?” 韦贤心里面打着鼓,先前自己还傻呼呼的认为这是一件喜事呵,”大错特错“了,这件事明明就是灾难呵。 皇帝陛下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就像两座高山对峙着,中间有一条铁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牵红线还是拉皮条 见上宫虹仍然生气不肯回答她,霍成君伸了个懒腰,慵慵懒懒的打了个呵欠道:“好困哟,以后我当了皇后,这么早起给你请安,还不把人累死哪。” 霍成君随手推开玉几,在床上找了一副罩着锦帛的枕头,她摸了摸那枕头上的锦帛,捏了捏枕头的柔软度,又放到鼻子上嗅了嗅,似乎觉得勉强能够接受。 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霍光,你的反对无效 过去是想往上爬才不得已走皇帝的后门,其实从一个做父亲的角度上讲,这是何苦来由;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正如夏侯胜所分析,太皇太后上官虹有自己的父母和亲戚,而女儿一旦成了皇后,也会有自己信赖的亲朋好友。 这两伙人也许现在是同路人,但自己去世以后,保不准时间长了,一旦争起权来,岂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刘病已发威 张彭祖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用手指着一个人给刘病已看。 刘病已放眼望去,正是那田广明,他的声音最大,态度也越激动。 “退朝!”皇帝宝座上突然响起”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生生掐断了金城的回忆,也打破了朝堂上的热闹氛围。 本来吵闹的像“菜市场”一样的朝堂,突然之间就”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王者天下归来 刘病已本来已经走到许广汉身去,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来冲许广汉笑道,“岳父大人也永远只能有你这一个!” 许广汉、张彭祖这辈子也忘不了,刘病已当时“回眸一笑”时的那种表情。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呵,他沉默的时侯就像有万千言语从眼神中暗涌潜升;那些胸怀大志、那些无奈,那些不舍,那些风流,那些落拓,一点一滴一丝一扣,弥漫于每一分一寸之间。 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呵,这笑容里既有着孩子般的率真,又带着邻家男孩般的亲切,充满着无限的暖意。 刘病已的笑容瞬间击破了许广汉脆弱的外壳,温暖着他的心灵。 看着女婿“龙行虎步”的走出宫殿,他深深的体会到,记忆中那个小时侯老是生病、大一点总爱和平君追逐打闹的小孩子真的已经成长起来了,他变得成熟了、懂事了。 霍光下朝回家以后,把霍显痛骂了一顿:“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么,谁让你私下串通官员在朝堂上发难的。” 霍光顿了一下,又说:“那些人还以为你是代表我传话的,这件事,你不要管了,越搞越乱。” 霍显和霍成君那肯就此罢休,正准备和霍光理论,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候,霍显派出去的调查人员回来报告,说主子,已经查明,刘病已和许平君当初保媒的就是张安世的哥哥张贺! 霍显一听,马上火冒三丈,张安世的哥哥张贺?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呵?张安世这家伙一定是在立后的事情里面掺和! 霍光一听忙道:“老婆子,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张安世一直是咱们在朝堂上的好兄弟啊。” 本来霍显、霍成君都没有准备让步,张贺说媒的消息一出,霍光跟老婆是越说越说不清楚了。 霍光表面看上去很镇定,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放心——立后的事情越搞越复杂,张安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呢? 再说张安世那边,霍显在暗地里调查张贺说媒的事情,他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张安世心里是暗暗叫苦:现在这个时侯,正是敏感的时侯,皇帝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正在为立后的事情较劲呢,怎么就把这件”陈年往事“给桶出来了。 如果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真的追究这件事,那自己可是“跳到黄河洗不清”。当初就劝过哥哥张贺不要搅合进刘病已的婚事中,没想到他虽然没嫁自己女儿,最后还是跑到许广汉家里给刘病已做媒了。 糟糕的是,霍显现在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得赶紧往外摘清嫌疑,否则被她在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耳朵边上,猛吹枕头风,时间长了,让他起了疑心,自己肯定要惹上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张安世选择开门见山跟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解释清楚。他来到霍光家,“直截了当”地把自己哥哥张贺当年做媒的经过说了出来……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我哥哥在当今皇上小的时侯,曾经帮助过他,小伙子挺机灵的。 所以我哥哥蛮喜欢他,于是就做了个媒,当初娶得也就是许广汉家的女儿,我们真没想过他后来会当皇帝。 现在臣工们都在背后议论,说我想借助皇帝上位,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一向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在朝堂是‘攻守同盟’的,怎么可能突然就背叛你呢! 听说这件事嫂子也知道了,还在生我的气呢……” 听张安世专程上门来跟自己解释,霍光连忙安抚这个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安世啊,不用说了,当初谁也没想过当今皇上能即位,也怪那刘贺太不争气。‘不知者不为罪’,这个道理我懂,我怎么可能怪你呢? 再说皇上确实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给他介绍媳妇这事很正常。 你我都是在政冶舞台上一起合作多年的朋友了,我对你都不放心,还能放心谁呢。” 听完霍光的话,张安世明白他确实没有给自己计较的心思,才放下了包袱。 为了让张安世彻底安心,霍光还特意嘱咐老婆,不要再继续给女儿霍成君选皇后这件事造势了。 霍显也不得不暂时收敛了一些,少了领头人,自然也就没人再在朝堂上提及立霍成君为后的事,但不提归不提,虽然少了正面奏书,背后却仍是少不得蜚短流长,风言风语。 能在朝堂上立足的臣工们,都是”见风使舵“的高手,非常拎得清风向吹来时要往哪边倒,uu看书.nt所以明面上虽不再向皇帝提立后的事情了,私底下大家却都在议论霍家的这位小女儿霍成君,将如何取代上官太皇太后,入住掖庭椒房殿。 而在宫内,就连守备掖庭门户的侍卫也察觉到了一个令人亢奋的现象——传说中即将被立为皇后的霍家小女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姿态,频繁出入掖庭椒房殿。 张彭祖尾随着刘病已也走出宫殿,他已下定决心,说服张安世来支持刘病已。 “父亲!”张安世刚从霍光那里回来,一进家门,便被张彭祖堵在了阶梯之上。 张彭祖仍是那付”慌忙火急“的样子,可张安世知子颇深,早就对此熟视无睹。 张千秋赶紧过来,用力将弟弟拽到边上:“父亲刚去过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府,刚刚休息,有话你留到明天再说。” 张安世对兄弟两人的争议没有表态,只是自故自的脱了鞋上堂,旁边自有伺侯的婢女取来热水盆给他净手、擦脸。 张彭祖有些不甘心就此罢休,说道:“可是……我的事情也很急呵” 张千秋见他不听劝告,有些生气了,猛地一拽,眼中有了警视之色:“你有什么急事呵,明天再说!” 面对这个从小就尊敬的大哥,张彭祖虽然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选择让步,仍是坚持自己的立场道:“我真的找父亲有事。” 张千秋一笑,“做了待中的人果然不同了啊。” “让他进来!我看他有何话急着跟我说”坐上席的张安世突然发话,态度严肃沉着,张彭祖心里不由发怵,硬着头皮进了门。 (一度文学网,) 第三十八章 父子为皇后闹翻 张安世双目凝视着小儿子,冷淡的说道:“你仗着自己与陛下有在战场上同生死共患难的情分,在兄长跟前也敢蛮横无礼了?” 张彭祖急忙解释道:“儿子并非故意顶撞大哥,其实是陛下立后的事情想让父亲支持。” “我看你现在挺狂的,在这个家里也没什么不敢的!”张安世冷哼一声,“陛下的婚事不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霍光与刘病己的对峙 张千秋笑道:“以霍氏家族如今‘如日中天’的权势、地位,继出个太皇太后之后,再出个皇后也不是什么不可想像的事。” 张安世没有马上表态,只是望着大儿子微笑,只听不语。 见父亲似乎赞同自己的意见,张千秋受到鼓励,进一步分析道:“霍成君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最宠爱的女儿,朝堂之上臣工皆以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马首是瞩’,所以只要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在朝堂上稍微动作一下,立霍成君为皇后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尔,此事在朝堂之上几为定论。 陛下毕竟年纪还小,从平民登基为皇帝,根基不牢,无可用之势力,不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所谓钟意原配夫人许平君,非她不立后云云,其实也不过只是玩玩小孩子的脾气罢了。” 张千秋这么分析的原因,全在于在他眼里刘病已这个皇帝。本人的性格与前两任皇帝相比带着一种独特的个性,他既不似孝昭皇帝刘弗陵那样”雍容华贵“,但也不似废帝刘贺那样”胡作非为“。 刘病已给他的感觉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他脸上总带着如大男孩般清新的微笑下,但从他眉目中可以看出除了任侠豪情,更多的是那种睥睨苍生的气势; 然而如今已经是大汉皇朝的皇帝陛下的这样一个人,最难得可靠的是仍保持着圣人所说的那颗“赤子之心”。 张千秋还在对待霍光的态度上,暗中进行过比较:孝昭皇帝刘弗陵虽然对霍光也是”无可奈何“,但”举手投足“中还是端着皇帝的架子;而废帝刘贺则对霍光”视作仇敌“,恨不能马上除掉他,从而夺回朝廷的权利;而刘病已面对霍光时,则能保持着态度上的”不卑不亢“,对政事上的一些不懂之处也能虚心请教。 但就是这样的刘病已,在立后这件事情上,默默的顶往了各种明的、暗的压力,一次都没正面回应臣工们的热情提议,表态同意立霍成君为后。 不仅如此,在这种无声而又长期的抵抗中,那个伉俪情深、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传闻却在长安城内外慢慢传开,惹来百姓们的”街头巷议“。 张千秋对刘病已其实并不太熟悉,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张彭祖,在他心目中弟弟只是个”尚义任侠“的少年,而张彭祖既然得到刘病已重用,那么也可以张彭祖为例,来解析刘病已的本事与性格,想必也就和弟弟相差不远。 张安世面有忧色,心里在想道:”张千秋这孩子与霍禹等人太过接近,对皇帝陛下则是太过低估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呵,本来还想让他自己明白,现在看来还是得让自己点醒他。“ “太皇太后……”张安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几乎是”抑扬顿挫“的念出这四个字。 他眼神里透出精明强干之色,注视着张千秋:“与太皇太后有亲!千秋啊,你最近是不是和霍禹在一起靠得太近了,近到霍禹口中的那位老父竟成为你脑中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张安世叹息着拍拍榻上的玉几,半是可惜半是惆怅的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可以是霍禹口中的老父亲,却不是你口中的伯父,既然你已经步入政坛,以后张家的传承还要靠你,你要学会从全局来看问题、目光放得长远、从精细处来处理细节!” “诺。”张千秋看着父亲突然之间如此激动,尽管心中仍有困惑,也只能暂时先答应下来。 ”知子莫如父“,张安世如此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疑惑,于是进一步为儿子”答疑解惑“道:“如今霍氏家族的权势贵早已超越了大汉皇朝的任何一家外戚,所以这时候即便再捧出一位皇后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霍家目前几位姑娘所嫁的夫家,每一次的婚姻都有着明确目的,背后都推动、维系着婚姻双方的利益纽带,把霍成君嫁给皇帝陛下,若能生出子嗣,倒也算是略有帮助……” 尽管早已屏退左右,他仍然是往四周环顾,低下了声间道:“只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乃是真龙化生,随时而动,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何况彭祖说得很有道理,‘不忘贫贱之交、糟糠之妻不下堂’,皇帝陛下这么做大有古代的圣人、王者之风,天下百姓只会异口同声地称赞,就算朝堂之上那些臣工,谁能指责这样错了? 再者,uu看书.net霍成君是太皇太后的姨母,若立霍成君为后,又当置太皇太后于何地?听说太皇太后上官虹与霍成君年纪相差无几,而霍光因为当年上宫氏一族犯下造反的大罪,受到株连而不得已处死其母(上宫虹的母亲是霍光的女儿)这件事,对太皇太后心中也颇有愧疚。 霍成君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上官虹是自己的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呵,太偏向谁他心里都过意不去。” 张千秋在张安世的“谆谆教诲”下,终于开始慢慢领悟出父亲的意思:“如今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权力之大足以’改天换地‘,这样一个连皇帝都敢轻易废除的权臣,外廷有掌握军权的子侄们帮助,内廷又有太皇太后内镇,目前却被皇帝陛下因为立后的事情,拖入对峙的僵局之中,所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立后之举虽对于霍家略有薄利,祸端却也不小。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若是执意立了自己的女儿,霍成君当皇后,这一举动落在太皇太后上宫虹眼中,又会让这个在幼年时全家上下就被'斩草除根“,除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之外,‘孤苦伶仃’一无所有的外孙女心里作何想法? 毕竟太皇太后才十五岁,论起年纪来,甚至比当今的皇帝陛下还小,在内廷的作用也是‘举重轻足’的。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皇帝陛下如今显然并不喜欢在立后这件事上被人逼迫,难得皇帝陛下与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相处融洽,又何必为了一个对霍氏家族来说鸡肋般的皇后之位,而惹得君臣之间产生不可弥补的隔阂?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章 调戏皇帝的女人 皇帝陛下毕竟也是至尊,万一把他逼急了,他拿出'市井无赖“的作风来“死缠滥打”,到时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可就难办了,难不成他还能再冒着风险再搞次废帝不成? 刘病已可不比刘贺,虽然其出身只是平民,可是也有几个特点让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颇为顾忌的; 首先,刘病己是孝武皇帝承认的皇曾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刘病已将儿子“扭扭”轻轻放回到毛毡上,然后抓住刚调戏完皇帝陛下,正准备从现场逃掉的许平君,双手用力的抱住她纤细的只堪一握的腰肢,将她使劲拽进自己的怀抱里。 两人如此亲密的接触着,刘病已罢出一付“恶狠狠”的表情道:“你知道冒犯天子的罪名很大吗?” “臣妾不知。”她忍不往笑道:“这是研习律令的廷尉才知道的刑罚,陛下宽恕臣妾吧,臣妾可是良家女子……” “好一个刁蛮的良家女子……”他用头抵着她的脸,浓烈的男子气息喷到她的脸上,刘病己深情的凝视着许平君:“君儿!”他的声音低沉,双手“不老实”在她的腰背上不断游动:“你好像没有原来那么丰满了呢。” 许平君早被他那只在身上不停“做怪”的手,挑拨得浑身酥麻:“嗯……你的手拿出来……别闹了” 刘病己笑道:“我们现在回房去?然后……” “嗯……嗯?”许平君猛地从心慌意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你个昏君,现在可是白天啊!你打算做什么坏事……” “你今日怎么如此羞涩了,以前又不是没有在白天做过!”刘病己“理直气壮“的说道:“许婕妤,让朕抱你进去好么?” 许平君脸红得好像苹果一般,“吞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刘病已见状洒脱地一笑,径自将许平君打横抱起。 刘病己正准备大踏步往寝室走去,许平君忽然叫停,急道:“奭……奭儿……他怎么办?” 刘病己在许平君鲜艳的红唇上亲吻了一下:“让保姆把他抱出去玩一下。” 许平君闻言低头看去,刘奭居然不在毛毯上:“奭儿呢?刚才还在这里的,现在不见了!” 刘病己急忙到处寻找,却发现小家伙手足齐用,正“呼哧呼哧”的飞快往寝室的方向爬去,小屁股一边爬一边扭啊扭的,真不愧是“扭扭”呵。“扭扭”边爬边咧开小嘴笑得十分开心。 “这小子……真是个调皮的家伙……”刘病已哭笑不得,抱着平君就追了上去。 许平君虽然很轻,但刘病己抱长了时间,仍然感觉到几分沉重,虽说还不至于抱不动,但不可避免的是追赶刘奭的速度明显放慢下来。 “扭扭”的爬行速度明显超出他们的预期,只耽误了一会儿工夫,他就不知道爬去了哪里。房间里帷帐叠叠,一时半会儿要找到他的人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他是不是爬到床底下去了!”许平君急忙拍拍刘病己的肩,“快一些!快一些!” 被儿子“扭扭”平白的这么一闹,刘病己本己升腾起来的欲火全都消失了,心里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生气,他把许平君放下来,然后趴到床下寻找儿子调皮的踪影。 “扭扭,乖乖……快出来呀,到母亲这里来了……”许平君用女性那娇柔的声音“诱骗”他出来。 “臭小子,赶紧出来吧……让我找到你,会打屁股的!”刘病已则是“简单粗暴”,采用武力威胁的方式。 房间里突然传出“扭扭”的欢笑声:“咯咯咯”。夫妻俩人互相对望一眼,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刘病已终于确定了笑声所在的位置,他猛踩一步往右边急转,将靠近窗口的帷幕哗的一下拉开。 果然,虎头虎脑的“扭扭”正一屁股坐在帷幕后面,身前的帘子一被揪开,他先是受了惊吓,然后看见原来是父亲,才抬头摆上一脸不高兴被发现了的表情。 “咯咯……”他变脸速度十分快,拍拍小肥手,马上又笑了起来,那双非常灵动的小眼睛“狡黠“地闪动着,作出一付天真无辜的表情,圆嘟嘟的小嘴往上撅起,发出一长串含糊得无法听清的音节。 刘病己板起一张脸:“欺君之罪啊!朕要惩罚你!” 话开说出口,就被许平君用力推搡了一下:“你个狠心的爹,还不赶快抱他起来,小心等会儿他着凉了,到时候我给你好看!” 刘病已童心大发,朝着儿子做了个鬼脸,伸开臂膀,蹲下身子朝“扭扭”拍了拍手,“走过来,朕就赦免你无罪了!” “扭担”似乎听懂了刘病己的话,眼睛盯着父亲的方向,坐直了身体,用双手的力量撑地,屁股往上翘起,随着整个人的直立,支撑的双手也离开了地面。 “他要做什么?他真的要走过去么,可他还这么小”许平君激动的嚷道。 “嘘!小声些,别吓到他了。”刘病已给许平君示意噤声,然后放慢声音对儿子说:“扭扭,过来,一步步的走到这里来!” 刘奭的双手已经脱离地面,扶到了墙壁上。许平君看着他那软绵无力的两条腿,“慌慌忙忙“的喊道:“刘病己,你赶紧过去抱住他,他脚没有力气,支持不住的!” 刘病己安慰许平君道:“他没事的,你别慌,不要紧,让他锻炼一下。” 许平君还是很担心“扭扭”的道:“他的脚没劲,会摔倒的!” 刘病己道:“你放心,他不会,我会保护着他……” 刘奭不待父亲的话说完,身体的重心果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就像块砖头似的栽了下去。许平君放声尖叫,冲上去就想抱儿子,刘病已早有防范,就在他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伸出手臂抱揽,将儿子稳稳的抱进怀里,却不料许平君冲了过来,虽然已看到了父子俩都平安,但此时距离太近,己经压不住奔跑的速度,于是两人没有防范的碰到了一起。 “哎哟!”许平君捂着被撞疼的头往后急退,因为撞得太狠,只觉得眼前头晕眼花。她往后再退了一步,背已靠住了墙,正想扶着喘口气,却不料站在斜对面的刘病已突然大叫一声:“平君,小心头上!” 许平君““不知所措”的抬头看去,却听头顶上发出一阵响声,好象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虽然刘病已已经提醒她了,可是许平君还没有从晕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了,眼看她就要被砸到了,就在此吋,刘病已一手搂住儿子,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使劲一拽,将她从墙角边拉开。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一) 原来是悬挂在墙上的一些装饰被许平君一碰掉了下来,其中也包括史曾赠送的两柄木剑,“毛”剑、“贵”剑两柄剑的外观并没有损坏。 许平君受了惊吓,面色发白,拍着胸口道:“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许平君正准备上前收拾“乱摊子”,刘病已忽然伸手拦住她,说道:“平君,等等!你先别慌收拾。” 许平君有些不解,刘病已却表情严肃的凝视着掉在地上的剑,深深的陷入思索中。 原来,刘病已灵机一动,想出来一条计策,你们不是挺会发动臣工们跟我打宣传战么?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来而不住非礼也,我就让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们开开眼,看看无产阶级的宣传战是怎么打的…… 第二天,皇帝階下来尚冠里视察工作,而且围观群众们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太好,绷着一张脸,嘟着嘴,一副受人欺负的模样。 于是乎掖庭的工作人员能躲则躲,谁会笨笨地杵在那里,等着被皇帝修理呢。 最惨的是尚冠里的职员们,几个月前跟皇帝陛下还是好同事、好朋友呢,现在的地位可是相差得太悬殊。 平民百姓突然就登基当皇帝了,这种事情谁会想到?所以说有时侯现实有时比更“曲折离奇”。 更要命的是皇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摸摸那个,总之没事找事做就是不打算离开,也不和人说话,刚开始仅仅只有几个随从跟着,后来东西卫尉得知皇帝来了尚冠里以后,调来了大几百人马给皇帝护驾。 面对这么大的场面,尚冠里负责人的冷汗可刷地就下来了—— 皇上陛下今天摆明了是来这里找茬的。该不会是嫌咱们都熟知他做平民时的情况,如今专程这里来灭口的吧? 尚冠里负责人冒着冷汗道:“陛、陛下,您到底要做什么,您吩咐一声,我们照办就好了……” 刘病已道:“这件事不太好开口呵……哎?你这是做沙,以前都是同事嘛,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了。” 尚冠里负责人道:“微臣不敢。” 刘病已道:“你真不起来说话,那好,朕蹲下。” 刘病已可不是光说说而已,他还真蹲下了。 在场的人一看见天子真的蹲下了,谁敢站得比皇帝高呢?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于是乎大家全都都蹲下了,知道的是皇帝视察,不知道的还奇怪他们在做什么呢。 刘病已看见全场都蹲下了,又发话了:“朕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都站起来说话,一个是继续蹲着吧。” 大家一听,心里面一合计,蹲着毕竟比站着累,于是大家赶紧谢主隆恩都站起身来。 做了这么多铺垫的工作,刘病已和大家玩了一把“心理战术”,让他们情绪紧张到极点,认为马上就有大事即将发生了,再玩下去就过了,赶紧进入正题吧。 刘病已慨然道:“朕其实今天来这里,也不算什么大事要做,只是对于我私人来说很重要。我原来做平民时贴身携带的宝剑落在尚冠里了,现在带的这把剑感觉没有原来用的顺手,要不你们帮朕找找那把宝剑?” 原来汉朝前承秦朝,武风十分强悍,佩剑已成为一种社会风尚。司马迁的《史记》中有关于从王侯到身处社会底层的人,都喜爱佩剑的记载。 那时候,文人也不是后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他们饮酒做诗,跨马仗剑,筋骨有力,杀人也不见得眨眼,他们本质上也是武士,都很有阳刚之气,抱负和目光同样远大,打通“丝绸之路”的张骞就是他们中”弃文习武“的一个杰出代表。 尚冠里负责人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就是这件事情……皇上下旨我们大家一起找就是了。” 刘病已道:“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呵,真的下圣旨,这事的影响就大了,如果你们没找着,那是犯了抗旨罪的!大家辛苦下,赶快帮忙找吧。” 于是皇上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开始行动起来,大家一起“翻箱倒柜”地给皇上寻找宝剑,几百人一起找,那顿乱呵,搞得是“鸡飞狗跳”,可是,“翻来覆去”就差把尚冠里踩平了——也没有发现皇帝用过的宝剑。 看到没有找到宝剑,刘病已又奇怪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有了?” 毕竟是万恶的旧社会,皇帝“金口玉言”这么一说,底下人就慌神了—— 皇上说东西丢了,.et即使没丢,那也是丢了,皇帝用过的宝剑丢在尚冠里这里,找不着了,这罪过也是可大可小啊! 尚冠里的负责人惊出一阵冷汗,可是也没办法,今天的事情看来他搞不定。 从开始找剑,又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这件事终于惊动了掖庭令。如今在任的是张贺生前的心腹之人。这人为人还算“聪明伶俐”,知道皇上跟张贺的关系非常铁,于是立刻提到了张贺生前的一些情况。 果然,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尚冠里这看来是真没有,可能是被谁带走了。朕也不强迫大家,也不去别的地方找找?”刘病已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宝剑的大小和形状,“找着的人重重有赏啊!” 于是搜索工作从尚冠扩大到掖庭,宫廷里面的职员加上东西卫尉,最后连羽林卫都跑来找剑了,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皇宫里,很少看见这么热闹的情景。 大伙都在猜测皇帝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找什么剑呵,皇帝“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剑没有,突然发神经找一把用过的剑,是什么意思呢?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些心眼灵活的人当然也曾经设想过,随便找一把差不多的剑把皇帝糊弄过去,但万一皇帝说不是,那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再说皇上也没有说是谁拿走的,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扛呗。 这么多人找了大半天,结果还是没有找到。皇上叹了口气说:“既然没找到,朕也就不为难大家了,帮忙找剑的人多补助一天报酬,人人有份啊。”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二) 大家赶快谢主隆恩。但接着皇上话题一转—— “不在掖庭这里,那很可能就是被带出宫去了,我写个寻找宝剑的告示,发动老百姓一起帮忙找。” 皇上丢东西了,写个启示去找,这是很正常的事嘛,于是没过多久,京城里就贴上了告示,上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朕,当今的皇帝陛下,是个很念旧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三) 霍光还在那儿装糊涂:“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呵,皇上丢了宝剑,非常着急,做臣子的只能帮忙找剑了,我这样做也没错啊!” 丙吉冷笑道:“我们是多年的老同事了,你还在这跟我装糊涂是不是?那天下朝的时侯,你自己都说了,皇上根本就没有丢失什么宝剑,在老朋友面前,你就跟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四) 霍光道:“你准备如何说和?” 丙吉闻言一喜,马上接道:“我去找人,一起演个双簧,就说霍成君突然生病了所以没法说媒,等她的病好了,恐怕赶不上册封皇后的大典,我再另外上个奏章,请皇上赏霍成君一个爵位,这样说定,立后的时侯你就算默认了这件事,可以不?” 霍光终于表态皇上给个台阶下的话就这么算了,丙吉打心眼里高兴,但这场戏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来演啊,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又拒绝说媒又上奏章请赏吧?而且配合做戏的这个人,既得是放心的人又要在朝野上下有威望,这场戏演出来才真是那么回事。 在朝中的大臣们综合考虑了一下,丙吉决定这差事还得韦贤或者夏侯胜来干…… 丙吉首先去拜访老丞相韦贤。老人家请病假在家休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其中原委大家心知肚明,人家本来不见客,但事情紧急,丙吉也只好厚着脸皮来敲门。 没想到,韦贤是真的病了。很多时候,习惯了“明争暗斗“的官员们总是喜欢”以已度人“,丙吉一想也觉得惭愧:“韦老,您怎么病得如此严重了?也不给大家说一声呢,最近工作太忙,也没空来看您,是我不对啊……” 韦贤笑道:“小丙啊,这事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说的‘闭门谢客’专心养病。今天是那阵风把你吹来的呵?” 丙吉见韦贤真的生病了,本不想说了,但人都来了,于是硬着头皮,把皇帝陛下‘求微时故剑’和自己同霍光的沟通结果全盘托出:“韦老,您是孝昭皇帝的师付,年纪大、资格老,您出来给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一个台阶下,大家面子上也能说过去了。否则这么闹下去我还真有点怕……” 韦贤沉思了片刻后,答道:“小丙啊,这件事是大好事,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丙吉一听此言,有些纳闷的道:“韦老——您这是为何呢” 韦贤”侃侃而谈“道:“小丙,我看得出来,这满朝臣工们,只有你是个真正从大局着想的好人,你一直在为皇帝陛下着想、在为大汉皇朝的江山社禝、在为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你没有私心。” 丙吉听到老丞相这样夸自己,不禁有些汗颜。 韦贤毕竟是老人,又生病了,一口气说了这些多话,不禁有些气喘,丙吉忙给他端茶倒水,又给他捶背,半天他才缓过劲来,继道:“既然话说开了,我也就实话实说吧:第一,我是读圣贤书的人,不能故意说谎,这是我对自己一惯要求;第二,无论是许平君或者霍成君谁成为皇后,新的外戚都将产生,我是大半个身子都埋在头里的人了,只希望清清白白的去地下见孝昭皇帝,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心情……” 韦贤说的话合情合理、推心置腹。丙吉知道他的心意已绝,再无话可说,于是便告辞回去了。 韦贤拒绝了自己,他只好去找夏侯胜。 他把皇帝陛下“求微时故剑”和自己同霍光的沟通结果全盘托出,夏侯胜也叹了口气。 “丙大人啊,不是我说话难听呵,皇上的这招,也确实够阴的,他还不如私下里跟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商量,说不定效果更好,好么,现在昭告天下找什么宝剑,把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面子都剥干净了。皇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啊!” 丙吉心里面说:”就知道你是出了名的臭嘴巴,果然大家说的没错。“ 丙吉道:“夏侯先生,我就是想找你去说合一下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那边,我都沟通好了。” 夏侯胜还想摆摆谱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找韦老呢?” 丙吉耐心解释道:“我去找过了,可是韦老是真的病了,很严重。夏侯先生,刘贺那样昏聩的一个人,您都能直言不讳,当今皇上聪明仁慧,这件事情您不能不管。” “哦……”夏侯胜点了点头,“丙大人的苦心我明白,这件事我接了。皇上是个好人,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也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他们俩人不就是为了面子纠结起来了么,我来处理吧。” 丙吉见夏侯胜同意了,心里面也很欢喜:“这样就太好了,谢谢夏侯先生。” 夏侯胜道“就说霍家女儿病了,所以此时不宜‘谈婚论嫁’,再让皇上表扬其美德,赐爵位和封邑,如何?” 丙吉心说这就叫“不谋而和”了!于是两人又密谋了半天,uu看书.net最终拍板决定。 再说皇上刘病已,他也很聪明,通过这几天的行动,知道霍光已经看出来他的意图,不同意立许平君为后,但他在这件事上也不想退缩——堂堂大汉天子,连原配老婆、儿子的名分都拿不到,那这个皇帝还做的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和许平君前往椒房殿当面禀告了太皇太后上宫虹,上官虹抬头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皇帝与他的原配妻子许氏,见两个人的手正紧紧地握在一起。上官虹见刘病已年少的脸上满是紧张,不禁回忆起自己的丈夫孝昭皇帝。 同是孝武皇帝的后裔,他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特别爱摆皇帝的架子、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也不和别人说。就像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像刘病已这般紧张过自己。 刘病已见上官虹呆呆地望着自己出神,忙说道:“封后一事如今已成死结,若此事不解决,只怕朝中诸臣工都无心他事,还请太皇太后助朕一臂之力。” “大将军的确是个认死理的人。不过,如果陛下有心的话,要化解这个僵局,也可以先由您先退让一步,不是吗?”上官虹淡淡地问道,平静的面容下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的变动。 “这件事关乎朕的家人,所以朕不能作出让步。”刘病已沉思片刻后,慢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此事不能商量。” “即使许平君不是皇后,她依然是婕妤,也是您的家人。”上官虹仍然想说服刘病已:“如果陛下肯配合大将军,精心地挑选出一个好皇后,哀家想来她也不会失去太多。”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五) “或许太皇太后说得对。”刘病已缓缓说道,“可是,她是与朕纳过六礼,朕向祖宗神明灵牌下许过承诺的妻子。是她陪朕走过了那些贫贱的日子,她给了朕家的温馨和快乐。“ 刘病已看上宫虹还想说些什么,”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对朕来说,朕的一生有平君一个人足已,她就是朕最好的妻子。“ 刘病已对爱情的执着、对守护家人的意志之坚决让上官虹感到吃惊,平常整天“笑不离口”的他,现在看来是那么镇定而又从容。 上官虹转过头去问许平君:“许婕妤,做一个掌管后宫,为民之母的皇后并不容易。您很可能因此成为众人所议论、攻击的对象,从此告别过去的那种平静生活。你确定你能承受这些么?” 许平君微微颔首,“我也没有想过夫君会当上皇帝。不过,为了他和奭儿,我想我可以学着去当一个皇后。无论如何,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想所有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望着刘许二人紧紧相扣的手指,上官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们两人都有决心,那哀家同意你们的意见。” 刘、许两人“喜出望外”的望着上宫虹道:“谢谢太皇太后!” 于是太皇太后改变了心意,不再支持霍成君,转而同意立许平君为皇后。 刘病已启动册封皇后的程序,传令召开中两千石扩大会议,就皇后人选问题征求百官和亲贵的意见。 在中两千石扩大会议上,刘病已“开门见山”地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诏书。 “各位臣工、亲贵们,朕即位有一段时间了,孝昭皇帝丧期也过了,照理说,立皇后的事情现在该办了。许婕妤是朕的妻子,当初朕流落民间的时候,她一直在朕身边,鼓励朕安慰朕,即使在朕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抛弃不放弃朕,她为人朴素大方、具有担任皇后的品德和性情,而且太皇太后和其他掖庭的人员也都赞同她当皇后,因此朕准备立许婕妤为皇后,请大家提出各自的想法和意见。” 满朝臣工一听,心里面在想:“该来的总算来了,皇帝到底还是年轻,首先出来摊牌了。” 这些人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都不是省油的灯,观察着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他不表态,没人愿意抢先出来当这个”冒失鬼”。 皇帝已经拿出诏书,光冷场也不行呵。丙吉跟夏侯胜使了个眼色,打算按既定方针来办,先把话说出来,给霍光一个台阶下,霍光也就”装聋做哑“同意了结此事。 没想到夏侯胜慢了一步,田广汉抢先跳了出来。老丙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傻大胆“别乱来啊! 田广汉说:“皇上,臣有话说。许婕妤的老爸许广汉,当年是因为犯下过错被革了职,还被施以宫刑,是个阉人,这样的人教育出来的女儿,只怕不能做皇后,请皇上三思!” 皇上听后脸色立刻就绷紧了,会议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连霍光也没有想到,丙吉更是心里叫苦—— 我的妈啊,光顾着跟夏侯胜合计了,事先忘记跟田广汉沟通了,他肯定以为霍光还是不同意立许平君为皇后,才抢先出来打头阵的,这套吓唬人的业务他最熟悉也最愿意干啊! 如今可怎么办? 夏侯胜也瞪了丙吉一眼,随后摇摇头。那意思是你没告诉我还有这一出啊,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出来说了! 丙吉那时候真想宰了田广汉。但说什么都晚了,这大概是天意。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臣队伍中靠近霍光的位置又站出一个人来—— “皇上,臣有不同意见。” 事情搞得越来越大,内朝排名第三、大汉朝唯一一个“七世王侯”(历经高、惠、文、景、武、昭、宣七代)的大人物跑出来打擂了…… 韩增家的先祖,正是战国七雄的韩国王室,汉高祖时,祖先因战功封为异姓诸侯王,后来刘邦下令“非刘姓者不得封王”,韩氏家族便代代成为朝廷里显贵的侯爵。 而他们家的功名富贵,是在孝武皇帝时期达到了顶峰。韩增的大伯父韩嫣,是孝武皇帝的发小,不仅随便享受皇帝的待遇,甚至连孝武皇帝的妃子都用了,奸情暴露后,孝武皇帝仍然不愿意处罚他,竟然下令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既然他们俩人有情有意,干脆将那妃子送给了韩嫣!皇太后王氏实在看不过去了,才暗地里逼韩嫣自杀。 韩嫣死后,孝武皇帝又把这份心意给了韩嫣的弟弟、韩增的父亲韩说,出同车,食同桌,寝同床,甚至俩人开玩笑,挨了韩说的打都一笑了之,满朝文武从三公九卿到地方官员,逢年过节没有不去韩说府上送礼的,就连霍光这种牛人,见了韩说都非常畏惧,生怕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 可惜韩说去太子刘据身边卧底,收集谋反证据被发现,刘据就把他给杀了。 孝武皇帝听后暴怒,这也成了诛杀几万人的一个重要导火索。 因此后世都在传说,汉武帝是个双性恋,韩嫣和韩说是他的同性伴侣,否则大臣能受到这种恩宠,简直不可思议。 韩增就是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他的侯爵封号叫“龙额”,意思就是大汉侯爵中的龙头,韩增自己有多少钱、美女和土地,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当朝文武官员,都以韩家有交情为荣,所以在中两千石官员中,韩增势力是最大的,甚至连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都不敢轻易惹他。 不过韩增天性不爱好政治,是宣帝一朝也是出了名的,虽然也是政坛的高官,可是乐于做个“甩手掌柜”。天天要不就在“风花雪月”中度过,要不就是上前线打打匈奴,逍遥快活得很……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在皇上立后问题上站出来说话了。 此时的刘病已,正是被田广汉逼得叫苦不迭的时候,就像孙悟空得到了救命毫毛,心情非常激动的说:“龙额侯有话请讲。”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六) 韩增笑眯眯地发话了:“根据大汉律令,犯了罪不用受到两次惩罚,许广汉已经为他的过失付出了代价,那么就不应该连累他的女儿;另外,古代的圣贤提倡将功补过,许广汉这些年作为一个职员能够尽职尽责,没有表扬也就算了,翻陈年旧账大可不必。” 田广明立刻反驳:“再怎么说这种出身也不适合母仪天下吧?” “出身不是问题,许广汉怎么了,许广汉有啥不好的?本朝高皇帝也是出身平民。再说了,许婕妤是皇上陛下的原配,现在陛下身边没有别的妃嫔,立皇后不能耽误,难道为了选个更好的姑娘,就一直让皇上等着不成?各位同僚,你们说说看——” 韩增这么一挑头,跟他亲近的人们立刻有了回应,毕竟人家”财大气壮“呵! 于是有好多大臣当场就跳出来表态了—— 一个年纪很大,已经满头白发的大臣激动地说:”许婕妤行为端正啊!进宫几个月以来,掖庭的职员们都喜欢她!“ 另外一个年纪很轻的大臣伸出大拇指道:”许婕妤和陛下感情好呵,是‘伉俪情深’啊!“ 还有一个中年大臣满脸景仰的道:”许婕妤人品好啊,皇上还是个平民的时侯,一直陪伴皇上。“ 这么多人在场堂上同时发难,田广明根本反应不过来,于是他愣住了,霍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闹了。夏侯胜本来应该出来给台阶下的,然而他也没敢说话。 丙吉一见这情况,知道时机已到,赶紧出来把场子往回兜—— “臣丙吉启奏陛下,大司马大将军本来想给皇上推荐他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的,但他女儿突然病了,不太吉利,这时候给她说媒有些不合适,因此昨天大司马大将军还在说,陛下身边实在没有姑娘的话,许婕妤也不错啊。臣以为可以立许婕妤为皇后,同时为了表彰霍家小女儿的德行操守,应封给霍显食邑三百户,感谢她教出这么一个好女儿,并给与霍成君本人郡君待遇。不知道皇上认为如何?” 刘病已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丙吉的用意,食邑三百换自己原配老婆扶正,这买卖太划算了。 “大司马大将军这么为我考虑,真难得,不过你女儿病了,太可惜了,你的心我领了,丙吉的建议不错,大家认为呢?” 霍光心说已经有了台阶下,况且半路杀出韩增这程咬金,为了个女人跟七世王侯玩命死磕太不划算,于是笑着表示遵从皇上陛下的建议。 “太好了,既然这样,就上报太皇太后,我立许婕妤为皇后,大家也分头准备吧……” 刘病已心满意足地宣布散朝,当然,他没忘了向韩增点头致谢。 大臣们很多都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只好糊里糊涂地回家慢慢琢磨。丙吉一把拉住了夏侯胜。 “夏侯先生,不是说好咱俩配合的么,您咋半途缩头了?害得我一个人唱两个人的戏。” “你还说呢!”夏侯胜擦了擦汗,“你可没告诉我戏里还有戏,我一个文官,得罪不起田广明那样的勇士……” 这事儿一直也没弄明白,直到几天后,霍光闲着没事查找了过往的官员履历表,这才彻底明白—— 原来这许广汉在做暴室啬夫之前确实是皇宫侍卫长,而他当时主要负责保护的就是韩增,为人忠于职守,深受他的喜爱。后来导致许广汉犯罪的那场事故,当时韩增也在场,按照汉朝的制度来说,他要负主要领导责任,可是后来他却没事,这一方面上因为他家势力太大,所以霍光不想追究,另一方面许广汉替他把这个责任给背了! 自已的下属背了黑锅,失去了名声、事业、自由,还被受刑,这是天大的人情债啊!韩增的家族之所以能够在大汉皇朝的荣华富贵维系百年不衰,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韩家的人能够跟人讲真情真意,有恩必报。 那么田广明当朝骂这样一个韩增看重的人是残次品,是废物,女儿不配母仪天下,平心而论,霍光觉得要是换成自己也早就发牌气了…… 霍光心里面在想事情到此为止,别再继续闹下去了。此外还得找个机会给田广明提醒一下,在朝廷上面还是要收敛些。 一切也都如霍光所料,田广明那“傻大胆”,后来还是死在了刘病已手里。 当然,霍光也没忘记告诉自己老婆孩子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uu看书.nt一个皇后而已,实在犯不上跟皇上斗个你死我活,给旁观的人看笑话…… 于是册立许平君为皇后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有关部门随即开始草拟封后大典的各种事项。可在这个过程中,令人头痛的问题又来了—— 立皇后的礼仪和程序很好办,但如果要给皇上陛下的老丈人一个名号,这就又有问题了。 皇后的生父,乃是当朝最直系的外戚,按照常规,都是应该封侯的,但这个侯可不能乱封。 这个“侯”,全称叫“彻侯”,位于汉代二十级侯爵位中的最高点,顾名思义,就是“到了顶,而且可以世袭罔替”的意思。从孝武皇帝开始,为了避讳刘彻的“彻”字,改称“通侯”。为了显露其尊贵品质,每一位“通侯”生前都有封号,死后还配谥号,绝大部分都有食邑,或叫“国邑”,相当于荣誉津贴,由朝廷拨给一定数量户口的百姓作为供养,其收入则完全归侯爵个人支配,凡是逢年过节遇到喜事,皇帝还要派专人上门送礼。 “通侯”世袭罔替,继承人如果再立新功,则再次进行加封,如此循环下去,历经数代,那就成了显耀的大贵族,比如说韩增,他虽然年轻而且平常都很低调,但连霍光都不敢轻易触犯,就是这个原因。 由于“通侯”享受了如此高的待遇,所以大汉皇朝的历代皇帝都在数量上严格控制,直到孝武皇帝一朝,全国的侯爵总数不过二百多人,还有一大半是刘氏的亲族,这么少的人,和大汉皇朝的人口基数比起来,真是堪称“稀有动物”。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七) 说完“通侯”这种顶级待遇了,再说下如果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想要封侯呢,那条件也比较苛刻。 对于文官,那就是“封侯拜将”——只有三公和九卿中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要知道在孝武皇帝以前,三公职位的任职人员还必须从侯爵中选出; 对于武将,则是“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斩首成千上万的大功臣才能获此殊荣,像这么高的要求一般人做不到,比如,“千古传诵”的飞将军李广就很倒霉,在孝武皇帝一朝干到死也没捞着这个待遇,还留下一个“李广难封”的典故。 除此两条路,那就只有等着“天上掉馅饼”,发生一些极为特殊的事件了:比如立下绝世功勋、拥立皇帝、或者——把女儿嫁给皇上,做他的半个老爹…… 因此,掌管礼仪的官员们按照制度,准备给皇后许平君的老爹许广汉申请“通侯”待遇。然而霍光却不干了。 他当然不干。立个许平君做皇后,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也就罢了,还要弄出个“新鲜出炉”的外戚出来跟自己争夺地位?这件事霍光绝对不同意! 于是霍光坚决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田广明当初说的话,只不过按自己的意思改了下。 许广汉当初受过宫刑,他是个阉人,一个阉人封“通侯”,那是大汉皇朝以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如果真的封了他,这不等于侮辱另外的侯爵,认为这帮贵族们跟阉人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么? 而韩增这次选择跟老霍同一阵线。这一点也不意外,和霍光一样,支持许平君当皇后可以,可是如果许广汉也封了“通侯”,这不等意味着许广汉和自己在政坛上的地位“平起平坐”了,他可不想给自己在政坛上平白树立一个潜在的对手;更何况如果赞成,还会狠狠得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韩增多少精明的一个人呵,他可不像田广明那种“傻大胆”的勇士这么白痴。 所以说,许广汉父女就相当于一个隔离带,不同势力围绕着他们,既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侵犯,又要在朝堂保持一团和气,维系着这么精密的平衡、用言语难以形容的默契,也真是太难为刘病已的这帮亲贵、大臣们了。 既然臣工、亲贵们集体反对,刘病已自然无法“独行其是”,然而皇帝岳父总不能是平头老白姓,那样太说不过去呵,要不怎么说中国人是聪明的呢,礼官们发挥集体智慧,想出了一个“和稀泥”的方案—— 封许广汉为“昌成君”,这个“君”,在通侯以下,关内侯以上,不能世袭,也没有封邑,一般都是给有地位有名望的女士准备的。换句话说,许广汉既然是个特殊人物,朝廷也就特殊处理了。 双方各让一步,事情圆满解决,随后,朝廷隆重地举行了封后大典,举国欢庆许平君光荣转正。 封后大典在未央宫前殿举行,许皇后从殿外进来,她发绾假髻,头顶金步摇,贯以白珠垂坠;步摇两侧,又配以六副金笄珈,珈首加翡翠为饰,分别雕刻为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种神兽,耳上配白珠珥珰,额前缀翡翠华胜。 许平君身穿一袭玄红色的曲裾深衣,领襟衣袖用绦线绣着镶边,勒腰修身,宽大的裙尾曳地,她的这身打扮雍容而又不失纯美,整个人恍若一朵“亭亭玉立”的洁白莲花。 刘病已直身端坐在御座上,脸上荡溢着不加遮掩的狂喜,而上首坐着的上官虹却禁不住脸色微微发白起来,原来眼下这“欢乐喜庆”的场景仿佛旧日重现,记忆深处早已渐渐模糊,自己和刘弗陵参加的那场大典再度被释放了出来,戳伤她那早已”遍体鳞伤“的心灵深处。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授皇后之玺于许皇后。许平君接了玺印,心中喜悦,却不大敢去正眼瞧霍光的脸色,更不敢像刘病已那样喜形于色。 封后大典忙了一上午,到未时正方才散场。刘病已喜滋滋的拉着许平君的手回掖庭。许平君既然已经立后,上宫虹和许平君之间就有许多事项要一一交接清楚,许平君打算先回鸳鸾殿换下礼服再去给太皇太后帮忙。 夫妻二人携手步行,特意让随从跟远些,免得妨碍两人私语,他们虽然成了这整个大汉皇朝的主人,却仍是没有学会无视仆从们就在旁边,看书uukanshu.et 浅秋,夕阳似乎留恋这秋日的霓裳,久久地不肯落下。那一缕缕阳光,穿过稀疏的枫叶,给本以红透的叶子增光添彩。叶子红得可爱、红得鲜艳、红得矜持。 许平君随手摘了一片下来,放到鼻端轻轻的嗅着那股清新的香气,虽然当了皇后,她在激动过后却仍是感到了一丝惆怅,从此以后,也许,真就永远困在这座椒房殿里了。 刘病已搂住许平君的肩膀,尽量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笑着:“等明年春天,我带你去上林苑……” 许平君抿着唇笑:“上林苑那里是不是有处别馆叫平乐馆?” 刘病已有些困惑的注视着许平君,她调笑道:“王姐姐说,你和彭祖哥哥很早就羡慕那些皇孙贵胄能去平乐馆跑马,这会儿能去了,你们那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刘病已闻言一笑,侧过身来掩饰住随从们的视线,低头在许平君唇上狠狠吻了一下:“不愧是朕的皇后,再没人比你更了解朕的心思了。” 许平君唇上的胭脂被他吻花了,她既感觉羞愧又感觉生气,忍不住道:“谁说没有?王姐姐比我聪明、心细多了,你们的心思,一样儿都瞒不过她。” “傻姑娘啊……”刘病已轻轻的笑道,刚想往下说,红枫林后却是传来一片响声。 两人回头望去,原来是一身红衣的霍成君站在枫林中,呆呆的看着“如胶似漆”的皇帝和皇后。 少女美艳如花般的容颜上,”楚楚可怜“地挂着晶莹的泪珠,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这对相依相偎的夫妻,既不行礼,也不回避。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二章 史上最浪漫的圣旨 故剑情深(八) 许平君吃了一惊,手中的枫叶落地。 就在这时,霍成君已经控制不往自己的脾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刘病已,你这个自大狂、大混蛋,我才不稀罕嫁给你了!“ 刘病已闻言“无动于衷”,只是抬手从枝梢上摘下一片更为鲜艳的红枫叶,递到妻子的手里,淡淡的道:“我们走吧,别管她了。” 他们就这样无视着霍成君,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哭过,闹过,”我见犹怜“的那抹亮丽红影终究转身离去。 封后仪式过后的亲贵见面会操办的非常热闹,细心的人能注意到,皇上陛下和皇后娘娘一直手牵着手,须臾不曾分开过,看来这俩人八成借此机会重温蜜月了。 刘病已和许平君首先感激韩增在朝堂之上的力挺,刘病已还特地给他敬了酒。 “龙额侯,谢谢你,谢谢,我真心谢谢你的支持……” “皇上陛下太客气了。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十八岁,真是个好年纪啊!” 韩增继续说道:“陛下,您应该去敬博陆侯一杯酒,说老实话,如果他坚决反对,我也没啥办法。” 一番话提醒了刘病已,他又斟满酒,亲自跑到了霍光的面前:“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谢谢你。” 霍光故意装糊涂道:“谢我什么?” 刘病已露出发自内心的亲切笑容:“我的宝剑找到了,是你帮我找到的,辛苦你了,也衷心谢谢你。” 霍光也笑道:“宝剑找到了就好,做臣子的,无非是为皇上陛下分忧而已。” 刘病已继道:“呵呵,当然了,谢谢不能光是口头上,容我日后想一份特殊的礼物给你。” “皇上陛下太客气了,”霍光也突然颇多感慨地笑了,“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年轻真好啊”…… 爱情就像“海市蜃楼”,相信的人多,看见的人少,而十八岁的青春少年郎,正是对爱情期待和幻想的年龄,比起“风烛残年”的老人,更加愿意用满腔热血执着地追寻爱情。 正是凭着对家人深切的爱,这股子执着、冲动、坚持的个性,刘病已押上一切,“孤注一掷”在这本来“十赌九输”的一局里斗赢了霍光,得偿所愿的立了许平君为后。 刘病已以寻求宝剑为名,力争让贫贱时所娶妻子许平君为后的举动传到民间,让无数老百姓交口称颂。从来只听说“痴情女子负心汉”,可刘病已成为天子后居然还能如此深情,这就让无数女子心中既感动又羡慕。 一时间,连长安街头的剑都借机价格大涨,只因为很多女子买剑赠给心爱的人,望他能如刘病已一般,即使将来荣华富贵,仍记得“故剑情深”。 伴着这件事情向全国范围传开,刘病已竟成了大汉开国以来,最受民间百姓喜欢的皇帝。本来百姓们是从来不会关心谁坐在龙椅上的,可刘病已这个皇帝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图腾象征,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如他们一般有喜怒哀乐,他们觉得刘病已和他们身上有相似之处。 在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一个对原配妻子都如此有情有义的皇上,一定会给百姓带来美好的生活。 不仅如此,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被史书记载下来,两千年来一直通过各种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形式在民间流传,它鼓励着那些相信爱情并为之执着争取的人们…… 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没有以往充沛,霍光参加完立后大典和亲贵见面会后,突然病倒了,待从们连忙上前将其扶在榻上躺着。 霍光府里配了不少医匠,其中也有“声名远扬”的医术高手,待从请霍光决定让谁来看病。 霍光告诉待从:“传医匠冷无情过来。” 待从不明白,为什么霍光不叫府里别的医匠,要知道别的医匠都比他有名气,经验方面也胜过他。 而且冷无情自来霍府以后,总是一幅落魄寒酸的样子,谁都瞧不起他! 待从心里纳闷:为何不传别人,偏偏叫他来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虽然不明白老爷的用意,不过吩咐的事情也只能照做了。 冷无情道:“属下叩见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 霍光笑道:“无情,免礼,今日老夫回到卧房之后突然头晕,也幸亏待从机敏,否则老夫今天危矣!。。。。。”过了一会,霍光续道:“罢了,多说无益,还请冷医匠号脉。” 冷无情道:“诺!” 冷无情于是给霍光左右手号了脉,并且详细的观察了霍光的脸色。 冷无情声名不显,医术却十分精湛,uu看书.net很快就看出了问题,问道:“敢问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近日睡眠饮食几何?” 霍光皱起眉头道:“近日饮食虽然如同往常,不过却因诸事打搅,睡的倒不如以前安稳了!” 冷无情“胸有成竹”的道:“以属下观察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脸色、脉相等,综合来看,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引发脾胃调和不好,肝火旺盛,再加上急火攻心所以昏倒。” 霍光带点疑惑的表情问道:“不知对老夫的病情,冷医匠有何良方?” 冷无情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恕属下直言,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病乃是心病,虽然也有外在症因,只要心病一了,辅以安神助眠,降肝火之方,便可睡的安稳!” 霍光笑道:“想不到冷医匠还会看心病!请继续往下说” 冷无情道:“以属下之见,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日理万机,这心病多半与国家大事相关。” 霍光抚首叹道:“言之有理,鞭辟入里!冷医匠果然是个人才,老夫没有看错你呀!” 受到霍光的夸奖,冷无情却依然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道:“属下谢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赞赏,敢问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心中的郁结消否?” 霍光笑道:“大事既然已定,老夫心中安稳矣!” 冷无情继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属下开的这副药主要攻效乃是安神助眠,降肝火,望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服药之时忌躁、忌怒、忌愁,否则会引发肝火,平日饮食宜清淡,望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谨记。属下告辞。”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三章 万岁为乐岂云多 一切礼节和活动都结束,已经三天过去了,忙得到处乱转的刘病已和许平君这才安顿下来,有了独处的时间。 夜阑风静,只见红烛摇曳,照见美人香鬓衣影,许平君还没从立后大典的仪式气氛中缓过神来。 刘病已把妻子搂进怀里,嬉笑着对许平君说—— “恭喜大汉的新皇后许氏,从现在起,你和我,咱们两个人,白、头、偕、老、啦!” 许平君想笑,却发现脸上的泪珠儿就那么肆意而且猛烈地滑落…… 自从许平君做了皇后,掖庭的反响还真不错。 许皇后不仅为人非常平易近人,而且作风艰苦朴素,这点可以从她执掌后宫以来颁布的第一道懿旨中就能看出来: 皇后娘娘有令,除太皇太后的居所长信宫用度按需求供应以外,其余各宫室,上至皇上、皇后下到普通职员,全都要以节简为主,当然不是让你故意装穷,只是绝对不可随意浪费,不能穿着出席宴会的正服干重体力的活,剩饭剩菜不要丢弃,留下做猪食,玩游戏不能赌钱,每个月要上报所需物品,经批准才能采购等等; 娘娘又有令,对于掖庭普通职员的惩罚要慎重,有事情要及时报告给领导,不准在领导命令的情况下擅自用刑,给领导汇报要有确实证据,不能无端诬蔑,无中生有; 娘娘还有令,今后掖庭值夜班的工作人员,由两班制改成三班制,因为凌晨的时侯谁都想睡觉,如果长期这样硬撑下去,对大家身心健康不好…… 许平君这几道命令,说的都是些具体的小事情,然而却很得掖庭的人心。老百姓居家过日子,讲究的就是简单、朴实和大方得体。而她自己也身体力行,出行的马车上面不用奢侈品装饰,穿的裙子也不用名贵的绸缎,甚至连自己应得的那份报酬,用不完的也赏赐给生活困难的职员了。 所以尽管许皇后掌控的时间不算长,掖庭上下对许娘娘就没有不服的。更加难得的是,她不因为自己受宠,就在后宫搞垄断,开始亲自主持给皇上找小妾的事情。 皇帝刘病已知道了,叫她不要费这功夫了,说好了,我们白头偕老嘛。 许平君不干了,皇帝么就要多生孩子,古代的周文王都有一百个儿子么,多子多福,奭儿一个人太孤单了,要多点兄弟姐妹这样才热闹。 太后太后上官虹观察了许久,认为许平君确实是有管控后官的能力和胸襟,于是宣布彻底放权颐神养气——虽然上宫虹才十几岁,可是她的心已经随孝昭皇帝去了,所以余生也只能这样过了。 许平君几度推辞,上宫虹坚决让位,于是许平君当即请示皇上,由掖庭调拨专项经费、腾出专门的地方和配备专业的人员赡养皇太后,由许平君开创的这项制度,在史书上记载下来,以后也被后人一直沿用。 椒房殿有些凌乱,许平君进去时,正好看到一名小侍女捧了漆箱往外跑,结果猛地看到皇后站在眼前,吓得绊了一跤,满箱的衣物翻了一地。 小侍女吓呆了,许平君反应迅速的弯腰,“快捡起来,别弄脏了。” “诺……”小姑娘吓得声音都抖掉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许平君手脚麻利的拣起一件深衣,仔细一看,衣上染了一大片的红褐颜色,她用手去抹,感觉又不像是新沾上去的污渍:“这件衣裳脏了怎么也不拿去洗洗?” 那侍女抬头一看,面色刷的煞白,“这……这是孝昭皇帝的遗物,太皇太后极为珍视,不……不许人碰的……” “那就更该洗净收藏保管妥贴。”许辉在边上疑惑的用指甲刮那些污痕,“这……这看上去怎么像是染的血渍?” 小姑娘吓坏了,赶紧拉着衣裳,泪汪汪的说:“可别把衣服弄坏了,还是让奴婢收起来吧。” 许平君心肠好,见不得小姑娘为难,忙叫许辉松手,又问:“太皇太后在哪?” 小姑娘拿回了衣裳,忙道:“怎么现在不见了,刚才还在寝室看见她的……” 许平君道:“你下去吧,我这就过去找她吧。” 小姑娘施了一礼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许平君见椒房殿实在是杂乱,“来来去去的”人忙了里面又赶紧忙外面,个个都神色匆匆的搬着东西,于是打发自己的侍女也过去帮忙,自己则带着许慧去找如意。 相对于外堂的忙乱无章,u看书.ne内寝又是一片天地,显得十分安静,可上宫虹却并不在房里。她在席上枯坐等了一会儿,许辉按捺不住无聊,便趁无人四下张望,许平君斥责了几句,她总是笑笑却不愿意听。 许辉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手巾,正要拿过去给许平君看,却看到许平君正给自己使眼色。 上宫虹端详着手里的帕子,似乎又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中,“这是孝昭皇帝的旧物,上面有他亲笔题的一首歌赋。那段时日他心情很好,我从没见他这么快活过,他去淋池赏荷,写下二首诗歌,命宫人彻夜传唱……”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温婉的唱道:“秋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开曙月低河,万岁为乐岂云多。万岁为乐岂云多,可惜后来霍大将军限制他再去游湖,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么快活过……” 上宫虹轻轻的唱完了最后一个音,仿佛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用指间轻轻摩挲着手巾,“如果我像你一般自幼也学些女红手艺,不知能不能令他活得更快活些?” 许平君只是点点头,轻轻地唱和着孝昭皇帝的另一篇诗歌,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上宫虹将手巾整整齐齐的叠好,收入袖囊中,“以后我去了长乐宫,你还会来看我,教我女红么?” 许平君慌乱的点点头。 “许皇后,椒房殿就留给你了。”上宫虹笑得恬静深远:“孝昭皇帝看不到的,我会替他看着。许皇后,希望你别让我们俩人太失望。”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四章 凤凰集胶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皇帝陛下的发难 这正是所谓的“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 霍光沉思了片刻,并没有立即表态。事实上在田广明和丙吉两种意见中,他同意丙吉的分析,如果真的是民意,就不要追究是否真的有什么凤凰了,哪怕只是他们那里出的什么野鸡、野鸭什么的,地方能够上报朝廷,也算是对皇上的一种支持吧…… 这件事的处理权还是留给皇上吧,看这个年轻的皇帝学生如何来处理,于是老霍把出现凤凰这事情,调查的结果和朝堂的两种意见都原原本本汇报给了刘病已,至于“是非对错”,他不做评论,皇上陛下自己来处理。 曾经“两世为人”,刘病已当然不会简单地相信有凤凰这种神兽存在,他思考的是这件事自己如何处理,才能取得最佳效果。 然而出乎霍光意料的是,皇上表现得非常高兴,第二天朝会,还公开在朝堂上讨论起来了—— 刘病已“故作不解”的问道:“列位臣工们都听说胶东地区出现凤凰了吧?谁来具体说下凤凰这种动物?“ 底下有礼官赶紧跑出来救场:“皇上陛下,根据古代圣贤们的描写,凤凰是百鸟之长,红色,有漂亮羽毛的那种——” 刘病已点点头,又进一点问道:”那么凤凰这种神兽一般在何种状况下会出现呢?“ 礼官听到皇上问这个问题,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侯了,”手舞足蹈“非常兴奋的说道:”根据古代圣贤们的描写,只有世上有贤明的君王才会出现,这是很大的吉兆呵。“ “哎呀,太好了!”刘病已激动的从龙椅上拍拍双手站了起来,直奔霍光的座位而去:“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恭喜你啊,你’尽心尽力‘地辅佐我,结果连老天都感动了,降下凤凰这种传说中的神兽来了,哈哈哈,这充分说明你贤明啊,就像古代的伊尹、周公那样的贤臣,你的美名以后一定会‘千古流芳’!列位臣工你们来评评是不是这个道理呵?” 霍光的亲信之人遍布朝野,本来都是要找机会给霍光“拍马屁”。 一看皇帝陛下起了头,明眼人还不抓往机会来吹捧一下霍光,于是各种谄谀献媚之词不绝于耳,朝堂之上就像变成了“菜市场”。 霍光心里面在想,皇上拿出来这么一招,虽然也是马屁,但是正好对了自己的味口,自己平时不是一向以周公自居么,那幅孝武皇帝亲授的“周公辅政图”还高高挂在家里呢,不过自己既然默许,不承认有凤凰也不行了。皇帝的这招“以退为进”玩得好呵,不愧是玩政冶的高手。 霍光于是摆出一幅“谦虚谨慎”的姿态道:“微臣惭愧。神鸟凤凰的出现,说明上天已经昭示了自己的意愿,皇帝陛下才是如周文王,秦始皇那样“千古难求”的明君,微臣不过是辅助您成就大业罢了。” 刘病已笑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太谦虚了!这件事我们君臣都有份,既然如此,那传旨大赦天下,厚赏全民行不行?” 刘病已这提议来得太突然了,霍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大司农魏相和身边儿的治粟内史(国家审计署长,副部级)吓得趴到地上了。 “皇上陛下——”魏相赶快阻止,“您刚才说大赦天下,接下来的那句话是不是厚赏全民呵?全——民?” 刘病已点点头,又大声说道:“大司农,你没听错呵,全民的意思,就是每一个大汉皇朝的臣民呵!” 魏相惊出一声冷汗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皇帝陛下,这个全民是不是……” “魏相!”韩增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皇上还没有说完,你就插嘴,你还有没有一点礼貌了!” 魏相没办法只好闭嘴听刘病已继续说。于是刘病已说道:“朕的意思是从即日起大赦天下,全民厚赏,通侯和关内侯赏赐相当于封邑内一年收入的黄金珠宝,所有官员赏赐一年工资,老百姓的话,所有纳税超过一定标准的全部赏赐一级爵位,不如此不能报答上天降下凤凰的兆头!” 魏相心里面在想,我的皇帝陛下,你这口开得太大了吧,这么赏赐花的钱可是“天文数字”呵,不行,大司农的职责所在,我要劝劝皇帝:“皇上陛下,您‘日理万机’,可能不记得了,前不久因为册立皇后娘娘的事,已经全国大赏过一次了——” 刘病已心里面在想:“这个魏相倒是跟我前生一样,是个好会计会当家,可是我的目的没到,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刘病已作出一幅惊讶的姿态道:“哎呀?那你昨天还吃饭了呢,今天你为何还要吃?” 魏相这个老实人,那知道皇帝心里面打的“小九九”呵,于是继续“实话实说”道:“其实是这样的……皇上,您这次给的赏赐太厚了,以目前的国家财力恐怕承担不了呵……” 刘病已精着呢,他等的就是这话。于是他的脸也垮下来,嘴也撅起来了,好像受了多大的打击似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你看看啊!还说什么贤明君主,我做皇上做得太没意思了,连给臣民们赏赐都不行了,这么憋屈的皇帝我不想干了,我去找刘贺做伴去……” 霍光的脑袋乱成一锅粥:“皇上咱先不闹了,那个大鸿胪韦贤,针对皇上赏赐的问题,礼法上有限制么?” 原来韦贤的病已经好了,今天也来朝会了。听到霍光问他的话,他捋了捋胡子,“道貌岸然”地摇了摇头:“下官没听过皇上赏赐臣子还有上限。” 韦贤这个孝昭皇帝的老师,在朝中是清流派的代表,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霍光心里面的想法本来是拿出来抵挡皇上封赏的,可是这老家伙精着呢,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来吧——”霍光看了看满朝文武,心说连韦贤这样的三朝老臣也是“见钱眼开”,这要是不同意皇上打赏官员,自己不知道暗中得罪多少人了,罢了,其实与这么大的国家相比,满朝官员和侯爵的俸禄才是“九牛一毛”啊,况且皇上这么做也是好意,总比他之前那位废帝刘贺要强太多。 于是霍光点头同意了。 随即,刘病已便正式下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胶东出现凤凰了,这是吉祥的预兆,犒赏全民,赏赐标准见附录,钦此! 朝野内外都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赐,自然都在内心中称赞皇帝陛下乃是圣德贤明的君主,然而凤凰出现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皇上的赏赐攻势还没完呢,不久后又有地方官上报说,山东千乘地区也出现凤凰了。 霍光一接到这消息,心里面在说:你们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这次可不能再由着他们这样瞎报了,否则一报到皇帝陛下那里,皇上陛下只会越来越兴奋,他高兴其实是好事,就是他爱滥发赏赐,而且那赏赐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于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下令相关部门好好地调查,避免有地方官员弄虚作假、欺骗蒙蔽皇上和朝廷。 霍光的表态很严厉,可地方上来报喜的官员也说的“理直气壮”——千乘这地方跟胶东地区本来就是紧挨着的么,凤凰是刚从他们那边飞过来的嘛! 这说法“勉勉强强”也能说得过去,阻拦地方上报祥瑞是不行的,谁让自己之前已经承认凤凰出现了呢? 霍光便又上报给了皇上,uu看书.net刘病已听后大笑,心里面在想:这哥们可以挺有才的,脑洞也算蛮大了,这种人前世应该去当作家写,说不定还能上排行榜什么的。 刘病已又为此召开专题会讨论,他首先发言:“听说山东千乘地区上报,凤凰又来了呵!” 礼官道:“回皇上,他们的报告说还是上次胶东的那拨,凤凰飞到千乘了。” 刘病已道:“原来凤凰把我们大汉皇朝当窝了,那是好事啊,这次我还想打赏天下,可以么?” 魏相闻言,惊出一声冷汗道:“皇上,使不得啊,已经连接打赏了两次了……” 刘病已又闹事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你看看啊,我这皇上当的太没劲了,连打赏臣民都不成,这皇上的工作我真心不想干了——” 霍光出来灭火了:“行了行了皇帝陛下!您先别着急……魏相,你闭嘴!其他人也别说话了。大鸿胪,我来问你,礼法上有什么限制么?” 韦贤闻言,“不急不慢”的走出来捋捋胡子:“和上次的回答一样,还是没上限。” 霍光此时心里面真恨上韦贤了,打死这个“没上限”的老家伙的心都有。 然而地方上既然上报了祥瑞,皇上高兴,也说明自己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辅政有功,上次自己已经承认了,如果自己这次坚持已见,岂不是又得罪皇帝陛下和满朝臣工? 于是本始元年五月,刘病已又下了道诏书,这次他玩得是更加有创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胶东、千乘凤凰群集,天降吉兆,免除全国所有农业税一年,钦此。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六章 免除农业税 满朝臣工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农业税,是几千年传下来的“皇粮国税”,遇到什么“水灾”、“干旱”之类的大灾,免除局部地区税赋已经是皇帝陛下格外开恩了,像这样全国免税,没听过啊! 但皇上振振有词:“你们这帮侯爵的封邑不计算在朝廷赋税之内,朕免除农业税你们也没有损失,况且上次你们不是也得了朕不少奖赏钱么?哦,只能你们得了奖赏,大汉皇朝的老百姓就不能得?” 皇帝陛下一番话说得在理,满朝臣工都拿了皇帝陛下的好处,只能“哑口无言”了。 大汉皇朝不同于现代社会,十分之九都是农民,这群人如果认为谁是好的,那么就足以汇成一股震撼历史的声音—— 皇上陛下万岁啊! 当然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此后也下令说,关于胶东那伙凤凰的事情,甭管它们再往哪飞都不许再往朝廷上面报了。今年已经连续两次进行了全国性的赏赐,还免了一年的田租地赋,皇上再这么滥赏下去的话,自己倒是没什么,大司农和治粟内史这日子就过不下了,全年收入为零不说,搞不好今年还得闹出赤字,这种收支情况传出去多丢人啊! 当然,刘病已前生是会计出身,他比谁都明白收支必须相等的道理,于是再也没继续提赏赐的事情。 刘病已为啥如此频繁而且进行全国性的赏赐,朝廷上的人也搞不懂,都说皇上他本来就是年轻人嘛,好大喜功,所以被地方上报的官员糊弄了,唯有长信少府夏侯胜很羡慕地说了一句评论——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这周公当定了”…… 其实,年轻的刘病已这种赏赐法,体现了他超凡的政治智慧! 平常的人提到一个人的成熟,首先是年龄,好像年龄越大才会越成熟, 然后,还得装模作样,遇事情“不急不忙”地捻着胡子,这样才显得自己很成熟,仿佛年轻人就一定不会成熟似的!按这种简单幼稚的观点来看,刘病已这样一个“大帅哥”当然不成熟; 然而,古往今来无数的事实证明,一个政冶人物的成熟跟年龄无关,而是跟他处理政冶问题的手法以及看待政冶问题的高度密切相关。如果他看待问题能够看出实质,我认为他就能担当“成熟”这个字眼,刘病已就是这样难得的年少“成熟”的政治人物。 首先,犒赏这种事儿的具体负责是霍光和魏相,刘病已起身草根,无权无势,空有皇上头衔,想要最快速最广泛地树立起“仁厚贤明的圣君”的形象,想笼络人心,让全国人民和各级官员都能记住皇帝的好,全国厚赏的确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 而且当时朝政大权控制在霍光手里,刘病已也只有“赏赐”和“大赦”两条帝王绝对不能被剥夺的权力可以使用,因此年轻的刘病已就打出了为数不多的“王牌”。 同时他给霍光和魏相出了难题,想拒绝的话,既会给人以权臣的话柄,又会得罪天下,尤其是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员;不拒绝,以当时的财政情况又实在难以承受。所以,刘病已这一招,叫做:刘病已请吃饭,霍光来买单!何乐而不为呢?这一招真是精妙啊! 其次,可以减轻农民的负担,霍光老了,身体越来越差,没几年好活了。所以说大汉皇朝的天下终归是我刘病已的,看看古代很多灭亡的封建王朝,都是被农民造反所推翻的。因此,解决好农民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在当时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大贵族的土地兼并太出格,农民受剥削太严重,刘病已作平民时侯曾经游历过很多地方,深知民间疾苦。他封给全国人民爵位,而汉朝制度规定,有爵位的人是可以享受不同程度减税、减服役优惠的;与此同时又下令免除农业税,等于最直接地减轻了农民负担,缓和了社会矛盾。 此外,全国所有厚赏的诏书里都注明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辅政有功”,这一方面既然让朝野上下也买了他的好,另一方面让霍光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继续扮演“周公”的角色,也使那些“心怀叵测”的阴谋家们暂时收起了篡位的想法。 而且全国厚赏花了不少钱,也影响了赋税收入,朝廷上下都要忙着挣钱,有了奔头,也就少了许多“钩心斗角”,对谁都有利不是? 刘病已天生就有政治家的手腕和派头。霍光也许知道他的用意,但赏赐毕竟是好事,大家都高兴,他就是不高兴也得装着高兴。 汉武帝设立太学后,学生规模不断扩大,刘病已登基以后,深切知道大汉皇朝人才最宝贵的道理,设法网罗知识分子,下令在各郡县普遍设立学官,并将博士名额扩大5倍,同时征召天下通古文经学、今文经学乃至懂天文、历算、兵法、文字、医学、药学等各方面的“异能之士“,来京师讲学,前后至者以千计。 随着太学生的急剧增加,皇帝在长安城东南郊更大兴土木,扩建太学,使之能容纳太学生万人以上。众多太学生聚集一地,扩大了对书籍的需求,于是,在太学旁形成了包括买卖书籍在内的综合性贸易集市,这个市场因其地多槐树而得名,历史上就称为“槐市“。集市每半月一次,文士在此交流学术思想,互通有无,对当时的官方教育起了积极的作用。 这日又是长安槐市开市之日,天气也好,最近四海升平无事,刘病已便带了张彭祖两人微服来到槐市,听取民间意见。 他们来的时间略有些晚,槐市的位置已经全部被人占满。刘病已、张彭祖两人也是好书之人,兴致勃勃地逛着书摊。两人正在观看一本书籍,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之声,张彭祖忙问旁边的书生发生了何事,那书生说今天又有人在高台上发表讲学了。 原来当今皇帝刘病已登基后,提出“读书人不应以言获罪”的口号,鼓励读书人对国家大事做出讨论,甚至可以在公开场合发表意见。 霍光本就不是喜欢读书的人,皇上这些做法他也不懂,反正“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暂且就让他去做吧。 两人随着人流涌动往前,只见高台上站着二位气宇轩昂的书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两人忙问边上的人,此两人是何许人也。那人答道:“这两个人也是外地人士,两人都是太学生,两人意见不一经常在此讨论,经常互相辨论,久而久之,人们也忘了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一个外号叫‘望月飞雪’,另一人自号‘渡劫真人’。” 刘病已道:“原来是渡劫真人和望月飞雪呵,请问阁下大名。” 那人答道:“我姓冷,名无情,是名医匠,经常来这里买药书。” 刘病已道:“原来是冷兄,有礼了。” 冷无情道:“阁下看起来有些陌生,请问大名。” 刘病已答道:“我姓刘,名询。与我同行的这位,姓张。” 冷无情道:“姓刘好呵、国姓呵,张兄弟,在下有礼了。” 刘病已笑道:”冷兄弟说笑了。“ 三人一阵寒喧之时,只见那渡劫真人道:“今天集市,我建议大家首先静默,为皇帝陛下祝福。” 望月飞雪罕见的没有拆台,只是对望了那渡劫真人一眼,看书.net 渡劫真人激动的大声宣布:“皇帝陛下已于近日发出诏书,将全国的农业税免除一年。” 场下顿时一片喧哗,这招免农业税实在太狠了,全国的农民听了以后都受到感动,自古以来交粮缴税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农业税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免除的,现在皇上,将皇粮国税免了,虽然只有一年,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农民种地靠天吃饭已经不容易了,打了点粮食还要交公,赶上荒年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往外逃荒。今年好了,种多少都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皇上不愧是平民出身,没有因为当上皇帝,就忘记了种田人的苦啊! 渡劫真人看见场上群情激动,并挥起左拳,带头喊道:“大汉皇朝长乐未央!皇帝陛下万岁!” 场下的群众见他带头,便也一起喊道:“大汉皇朝长乐未央!皇帝陛下万岁!” 望月飞雪素来与渡劫真人有些不和,见他今天风头完全压过自己,便有些愤愤的道:“不过免了一年而已,有必要这么高兴么。” 渡劫真人耳朵很灵敏,望月飞雪的话一下听到了,他大声道:“望月飞雪,你是不是说皇帝不该免农业税么。” 其实渡劫真人这话有些漏洞,如果直接说皇帝陛下圣明,不该被质疑,那么以现在场上的激动情绪,望月飞雪也不会说什么,可是望月飞雪也是聪慧之人,抓往渡劫真人这句话里面的漏洞开始发难:“渡劫真人,你说的没错,我是认为大汉皇朝不该免农业税,自古交皇粮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不交农业税,官府不要关门了。”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七章 槐市风云激荡(内有彩蛋) 渡劫真人也不甘示弱的道:“侯爵的封邑不计算在朝廷赋税之内,还有人把自己的田挂到侯爵那里,逃避国家的税赋,这里面的漏洞很大,说来说去,还不是普通百姓在交。” 渡劫真人思索一会,继道:“不交农业税,还可以收商税、人头税呵。” 望月飞雪反击道:”农业税,人头税那值几个钱,当今之天下农业才是根本,农民才是绝对的多数。“ 渡劫真人道:”如今的皇帝陛下真是看出农民的负担太重,才免农业税的。所以说皇帝陛下乃是仁孝之人。“ 望月飞雪一付“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皇帝也许是一个仁厚之君,可要说有多孝顺,那也不一定。“ 渡劫真人闻言后,有点激动的说道:“望月飞雪,平日与你辩论,从你言辞中还看得出你是个忠君爱国之人,为何今天说起这等无君父的话。“ 望月飞雪被渡劫真人一阵抢白,脸色当时就变了,半天没有做声,台下见他沉默,也认为他被渡劫真人辩倒“无话可说“了,于是一阵阵起哄声传来。 这望月飞雪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书生,本是血气方刚的时侯,那里禁得起群众一起起哄,在看着渡劫真人“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见他脸色由白转红,虽然尽力控制自己,但已明显控制不往,于是他大声说道:“我这么说皇帝陛下是有道理的,自他登基后,先立皇后,后封岳父,继而大赏群臣甚至全国上下,可是他的父母亲和祖父,他有没有封过谥号,没有吧。” 望月飞雪这招有如“突出奇兵”,全场顿时一片静默。 场下围观的冷无情有些奇怪,便问道张彭祖:“谥号是什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张彭祖耸耸肩膀,示意他问刘病已,刘病已听到这里也有一些奇怪,毕竟他来自现代社会,谥号早就没有人用了。 渡劫真人“不甘示弱”的道:“我还以为你说的什么事呢,不就是帝王、公卿和士大夫死后,根据其生前主要事迹和社会综合评价,给与一个称号作为表彰,评价的等级和标准,也叫做‘谥法’。” 望月飞雪见渡劫真人对这种较冷门的知识也能做到“胸有成竹”,心中不由得敬佩几分,但他少年人个性上来,不肯服输:“皇帝陛下迟迟不肯给父母亲和祖父一个谥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不孝的行为呵。” 渡劫真人“侃侃而流”道:“皇帝陛下自继位以来,打击’田延年贪污案‘,’求微时故剑‘,现在又免农业税,既打田延年这个大老虎,又为民间减轻负担,皇帝陛下已经算非常勤政爱民了,人无完人,谁都会犯错误,更何况皇帝陛下也许只是遗留了此事呢。” 渡劫真人这几句话“合情合理”,台下一片喝彩,望月飞雪也“无话可说”,只好另换一个话题:“你可知道谥号和谥法的起源?还有谥号有多少字” 渡劫真人略一思考,便“对答如流”的道:“1.谥号长短字数不定,或一两字,或二十余字,字数不定。2.谥号和谥法的起源,历来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有人主张是三皇五帝时代制定的,有人说周朝时的大贤臣周公旦创立的,还有的人说是没那么早,从周朝中期开始的,还有的说是战国时代盛行的。最权威的我认为是由周公制定的说法,其次是西周中期创立。” 渡劫真人停顿一下,反问望月飞雪道:“谥号依据什么,你能详细说明么?” 望月飞雪被渡劫真人一问,有些卡壳,台下群众一见,又开始起哄了,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来了灵感,回答道:“渡劫真人你不要小看我,我来告诉你。在《论语》中,孔子也曾经提到过谥法;与孟子同一时期,出现了对于谥法的专门注释,叫《谥法解》。从那以后,评定谥号都是依据《谥法解》,由公卿、士大夫和知识分子代表组成一个委员会来执行的,而且即便连皇帝陛下,也不能动用权力擅自赋予谁一个大家都不承认的谥号。 到了秦始皇一代,他认为授予谥号属于以后人评前人、大逆不道,所以废除了。但这条禁令到了大汉皇朝马上作废。” 渡劫真人马上又问道:“是么,既然如此,我来问你,我朝几个先帝的谥号是什么意思?” 望月飞雪被渡劫真人这么一问,又思考了半天,才回答道:“孝昭皇帝的‘昭’,意思是‘容仪恭美、昭德有劳、圣闻周达’;孝武皇帝的‘武’,意思是‘刚彊直理、威彊敌德、克定祸乱、刑民克服、夸志多穷’;孝景皇帝的‘景’,意思是‘由义而济、用义而成、耆意大虑、布义行刚’。。。。。。” 渡劫真人反应挺快的,马上又问:“孝惠皇帝和孝文皇帝呢?” 望月飞雪脸都涨红了,但就是一下子卡壳答不上来, 渡劫真人看出他的不适,就为他解围道:“孝惠皇帝的‘惠’,意思是‘柔质慈民、爱民好与’; 孝文皇帝的‘文’,意思是‘经纬天地、道德博闻、学勤好问、慈惠爱民、惠以成政、愍民惠礼’。” 台下的刘病已、张彭祖、冷无情等人听到此,也不禁为此两人的“博学多才”所打动,刘病已带头鼓掌,其他人跟着一起鼓起掌。 看着两人在场上继续”唇枪舌剑“地辩论,”你来我往“的非常激烈。张彭祖、冷无情两人看得津津有味,刘病已却在心里面打了小差:“在前世,农业税早已免除,而现在这个时代却是最重要的税赋;大汉皇朝的疆土很大,但开拓的程度却十分不理想,典型的“地广人少”,别说两广,连两湖现在都被视为畏途,没有什么官员愿意去。看来,自己想要改变这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在掌握大权后还需要一番奋斗呵。”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传来一片喧哗,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原来是霍府家丁去廷尉府告发,说“槐市”这里有妖人聚众妄议朝廷大政。廷尉府一见霍府的人来告状,不敢怠慢,差人来捉拿妖人。 霍禹此时就在场外,原来自皇帝陛下扩建“槐市”,并且规定“读书人不以言获罪”之后,就常有一些人在此说学,他也听到“风言风语”说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贪恋权势,不愿意归政于皇帝陛下。 他身为霍家长子,霍光的继位人,平时“不学无术”,只知流连于酒色之中,那里听得这种话,只气得他“暴跳如雷”,只是“槐市”一般半个月才开市,平时撞不到人。 今天他专程来这里,就是想寻机报复,刚才渡劫真人和望月飞雪的言论自然有人汇报给他,他一听隐隐觉得这里面有触犯皇上尊严之嫌疑,于是便差人去廷尉府告发。 刘病已在人群中一看事态有些失控,便做了个眼色给张彭祖,自己躲到一边不出来。 廷尉府的人上台就要拿人,台下群众连忙让开,渡劫真人忙道:“我们违反了何罪,要拿问我们。” 廷尉府的人说道:“有人告你们聚众闹事,跟我们去廷尉府走一趟吧。” 渡劫真人当然不愿跟他们回去,廷尉府的人就准备暴力执法,他们正在拉扯之中,张彭祖明白刘病已的意思,uu看书连忙挺身而出:“这位大哥,可否听我说两句?” 京城廷尉府平时对于京里的各路权贵都留过心,为首的人认出这是皇帝的待中,大红人张彭祖,连忙施礼道:“下官不知张待中在此,有失远迎,未知张待中有何指教?” 张彭祖道:“客气了,我也谈不上有何指教,只是皇帝陛下规定‘读书人不以言获罪’,这两位大哥并无违反之处,为何廷尉府要拿人呢?” 廷尉府的人一听,就知道这事麻烦了,皇帝陛下自己惹不起,霍家的小祖宗们自己也惹不起呵。 霍禹也不傻,一看张彭祖出面,知道这事可能不好办,连忙走出来说道:“张待中,你为何要袒护这些妖人,这些人在背后说皇帝的坏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张彭祖见霍禹出面,心里明白这件事是他在背后搞鬼,但在皇帝在背后撑腰,他自然不怕霍禹:“霍大人,你可能听错了,我没听到呵。” 霍禹今天是一定要抓人的,于是撕破了脸皮道:“张彭祖,你以为你算老几,敢在我面前放肆!今天我一定要将这些‘妄议朝政’的妖人带走,谁出面也不行。” 冷无情此时也出面求情:“霍大人,请你高抬贵手!” 霍禹今天是“恶人做到底”了,恶狠狠的道:“冷无情,你不过是我府里面的医生,什么时侯论到你来管本少爷的事情了。别说你,天王老子来也不管用!” 刘病已看出今天霍禹的决心很大,自己再不出面恐怕不能善了,于是站出来喝斥霍禹道:“霍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呵,朕来了,管不管用呵!”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八章 朕有一个梦想(求订阅,推荐) 霍禹见到皇帝亲临“槐市”,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皇上,微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围观群众及廷尉府的人,见到霍禹行礼,才知道这个看上去英俊潇洒、风流傥倜、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中透出“唯我独尊”的霸气少年竟然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刘病已,连忙行礼,高台内外的群众跪倒一大片。 刘病己忙道:“都起来吧,朕既然是微服私访,不知者无罪。” 刘病己说完又对霍禹说道:“霍大人,朕前段日子曾下过诏书:‘读书人不以言获罪’。这件事情难道你忘了么。“ 霍禹听了刘病己的话,惊出一声冷汗。他为人也算有几分急智,狡辩道:“皇上,这些妖人不能体会您的好意,反而在背后妄议朝政,诋毁陛下,为臣刚才在旁边听得很清楚呵,我身为大臣,也是一时气愤,才想捉拿妖人为皇上出气。” 刘病己故意装作被他迷惑的样子,反问道:“照你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了?” 霍禹嘿嘿一笑,模样颇为自得,显然没有听出刘病己话里的意思。 刘病己想逗下霍禹这个“大宝贝”,继续问道:“他们怎样抵毁朕,妄议朝政了。” 霍禹便“添油加醋”地把渡劫真人,忘月飞雪的话说了一遍。 刘病己不待他说完,便走上高台,渡劫真人、忘月飞雪见刘病己准备演讲,赶忙下台当观众。 刘病己深吸了口气,酝酿了下感情,望着高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大声演讲道:“大汉皇朝的臣民们,大家不要拥挤,以免遭成踩踏事故。” 刘病己续道:“朕今天就在这里,让大家看个够!朕也是两个眼晴一个鼻子,和你们一样。” 围观群众们哄笑过来都鼓起掌来,心里面在想:“皇上说话还是挺幽默的。” 刘病己又道:“朕今天要谢谢渡劫真人和望月飞雪,他们带来一场精彩的辩论。” 渡劫真人心里面很激动,自己能遇到像刘病己这么好的皇帝,学成以后一定好好报效皇上。 刘病己又道:“现在朕想问下渡劫真人他们两人的辩论有罪么?” 台下的群众高声喊道:“无罪!” 一些激愤的群众己经指着霍禹他们骂上了,霍禹一张脸红得像猪肝,皇帝没有让他走,他又不敢动,站在那里不知道多狼狈。 刘病己大声道:“真理不辩不明,朕欢迎有才学的人来这里讲学,还有就是不限于经学,数学,天文,地理都可以。朕有一个梦想,如果可以的话,愿意把这里变为一个‘百家讲坛’,朕相信大汉皇朝不会因为书生们的几句话就被颠覆。” 过了一会,刘病已续道:“渡劫真人,忘月飞雪的辩论,朕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渡劫真人算是一个铁杆的保皇派,忘月飞雪就没有那么铁杆了,不过他虽然对朕有些看法,但出发点也是好的么,也够不上妖人的罪名。“ 皇帝陛下说的话”轻松幽默“,又引起围观观众一片掌声,渡劫真人挺起胸膛,忘月飞雪则有点难堪的低下头。 这时,东西卫尉得知皇帝来了“槐市”以后,调来了大几百人马给皇帝护驾,刘病已看人群越聚越多,生怕搞出事来,这才下台回宫而去。 皇帝陛下临走时,大家都高喊:“大汉皇朝长乐未央!皇帝陛下万岁”,场面十分热烈。 皇帝陛下既然“金口玉言”给渡劫真人,忘月飞雪的辨论定了性,廷尉府自然不再捉拿他们。 霍禹则在人群的唾骂声中,“灰溜溜”的回府去了,据说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得知此事后,将他臭骂了一顿,并罚他禁足一月,不过这详细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陛下在“槐市”亲自上台演讲的事情,成为“爆炸性的新闻”,很快传遍了京城,甚至全国上下。 渡劫真人,忘月飞雪一时成为京城里的名人,更令政坛上各方势力关注的是,皇帝陛下的演讲内容。 霍光府邸内,关于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的详细报告已经呈献到书桌上,霍光逐字逐句的详细读了几遍,然后“闭目养神”沉思了良久,心里面要想:“皇上毕竟是年轻人,种种新思想、新名词,自己这个老头子真有点跟不上了,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呵!“ 丙吉听到待从汇报完演讲的事情后,心里面也是感觉惊喜,以前只知道他天资聪颖、骨骼清奇,没想到还有这种在大众面前演讲的天赋,病已呵,你真是让老夫越来越感到惊奇了。 韦贤府邸内,萧望之”汇声汇色“地将皇帝陛下的演讲重复了一遍,然后对韦贤说道:”韦大人,你身为大鸿胪、先帝老师、天下读书人的代表,给皇帝陛下的父母及祖父上‘谥号’的事情,您是不是可以上奏折了?“ 韦贤闻言,并没有马上表态,这个萧望之代表了一些朝野的声音,为给皇帝陛下的父母及祖父上”谥号“的事情来找过自己几次,自己前段时间因为生病便没有理睬他,可是如今似乎时机已到。 韦贤捻着自己的白胡子,考虑了良久,才回复道:“此事容老夫再考虑一下。“ 本始元年六月,韦贤上了道奏折,说皇上即位有一段时间了,皇后也立了,岳父也封了,天下臣民也赏了,按照汉朝的制度,应该将一些礼仪方面的工作进行收尾,给予皇上祖父刘据、父亲刘进和母亲史氏谥号。 要说给予谥号这件事情,现代社会已经不存在,但在古代,在“达官贵人”们的政治生活中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再回过头来说韦贤的建议,给皇上陛下的祖父和父母评定谥号,这是应该的啊,连岳父都有名分呢,何况爷爷和老爸? 刘病已一听,也觉得有理,自己从”槐市“那里回来,就准备去办,现在韦贤主动提出来正中自己的意思,应该立刻去办。 《谥法解》是现成的,立谥法的规矩也是朝廷施行多年的,现在“万事具备”,只差选一个评审委员会了。 根据《谥法解》的记载,谥号是有好有坏的,最糟糕的更可以说是毫无成就、差到极致。 当然了,根据《谥法解》的规定,每个谥号都有几种不同的解释和成就条件,评价有好有坏,只要满足其中任意的一种,就可以获得该谥号。 至于自己的祖父和父母,最后选出什么谥号来,刘病已没办法改变,这还得顺从天意。 按照从前的办法,委员会应该由公卿、士大夫、知识分子三大阶层的代表组成。公卿不用说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丞相蔡义等作为三公必须出席;九卿中大鸿胪、天下清流的代表人物韦贤必须在;士大夫阶级中的首席长官光禄大夫丙吉也跑不了,知识分子中的博士兼长信少府夏侯胜也因为“才学过人”而入选,至于其余人,可以慢慢挑选。 不过,原本应该进入这个班子的,著名的“傻大胆”勇士田广明被扔到委员会外面了,理由恰恰是因为“勇士”,这个头衔跟评定谥号不搭调,影响和谐。 事实上,是因为委员会的成员们害怕田广明逼着他们就范,这个人做事太过于“简单粗暴”了。 对于评定谥号的问题,霍光也很头痛,因为这是关系到“千秋万世”名声的大事,而且从古代开始己经实行了几百年,全天下人都在看着朝廷的动作,即便自己权势再大,也不得不遵从委员会的意见。甚至为了保证公平,就连皇帝刘病已都没有做委员会主持人,改由主管议论和评价工作的光禄大夫丙吉出任,uu看书.nt更何况是其余的人呢? 然而,从评定谥号的一开始,激烈的争辩就没有停止过。霍光还没来得及表态,皇上陛下就已经和韦贤、丙吉吵得翻了天…… 人无完人,谁都会犯错误,刘病已也一样。单说谥号这件事儿。评审委员会一帮官员和学者首先讨论的是刘病已的父亲刘进。 刘进死得时候很年轻,而且一没有光荣事迹二没有皇族封号,按照规矩,属于借了儿子刘病已当皇帝的光,牛叉儿子是可以给没任何本事的父母加谥号以表彰其生养功劳的,于是大家一致同意,用“悼”字,表示大家的追念之情。 刘病已听后也觉得不错。但接下来,在“悼”字后面的名称问题,可就麻烦了。 按照周公旦的规定,最好的称谓有五个,分别是皇、帝、王、君、侯。 周朝包括战国时代,也没有一个政治家能得到“皇”、“帝”的称号;一直传到秦始皇的时代,他把“皇”和“帝”合并成为“皇帝”了,于是乎《谥法解》里面的头等称谓事实上变成了皇帝、王、君、侯; 到了汉代,一等称号的顺序有了微调,变成皇帝、王、侯、君;东汉时代,又在王这个等级上加了一个稍弱的“公”,成了皇帝、王(公)、侯、君,一直沿用到后世。 回过头来再说刘进的问题,“悼”字谥号定了,但只有一个“悼”字未免太难看了吧……于是大家继续商议后面名称的问题。主持人丙吉拿不定主意,便先问霍光:“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您的意见是什么呢?” (一度文学网,) 第四十九章 昏君,我不是贪财的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霍光态度谦虚的说道:“你们这个评选委员会都是些‘德高望重’的学者,我又不是学者,不方便先表态吧?” 韦贤听后捋捋胡子:“大司马大将军博陆候太谦虚了,您给孝武皇帝做了二十四年秘书,后来又辅佐孝昭皇帝,什么好文章没见过啊,您算是自学成才的文化人,您先说吧。” 霍光见韦贤怎样说,再推让就显得矫情,便没有继续推辞:“那我先说一个,大家看合适不——刘进刘老爷子是前太子刘据的儿子,太子虽然比诸侯王权力高,但本质上还属于‘王’的范畴,刘进承袭父亲的爵位,应该算是侯,而且当今皇上陛下即位前是阳武侯,那刘进的封号应该叫‘阳武哀侯’,谥号是‘悼’,称呼一声‘悼侯’,如何?” 老霍的建议合情、合理、也合乎汉朝的制度,大家全都表示赞成。 唯独皇上刘病已不干了:“朕对这个称号有不同看法。” 霍光道:“皇帝陛下您说。” 刘病己笑道:“朕是当今的皇上对吧?” 霍光点点头道:“您说的没错。” 刘病己继道:“刘进老太爷是朕的亲爹吧?” 霍光道:“这也没错啊。” 刘病己脸上带点“阴谋得逞”的意味,笑道:“皇上的亲爹,朕记得应该是叫做‘皇考’吧?” 霍光闻言后愣住了,刘病己的意思是让他爹刘进当皇考呵,这样做未免太出格了吧? 然而还没有等他对刘病己的话做出反应,韦贤腾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皇上陛下,这件事可是千万使不得啊! 韦贤这么紧张,实在是因为饭可以乱吃,衣服可以乱穿,但“皇考”这称号不能乱给。汉代有严格的等级追赠制度,“考”是老爸,“皇考”就是“皇老爸”,属于谥法里面皇帝阶层的称号。 刘进虽然出身皇族,但之前获得过没有任何爵位,更没有获得先帝的承认和朝臣的拥戴,如果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给了刘进“皇考”称呼,这就是**裸的僭越,这个评审委员会的人全都变成了“乱臣贼子”啊! 于是老人家措辞强硬地“据理力争”道:“皇帝陛下,您的皇位是继承自孝昭皇帝的,而不是继承自于您的生父,大汉皇朝有相应的制度和礼法,皇考一词只能用于现任皇帝的父辈,也就是上一任的皇帝,孝昭皇帝没有子嗣,您应该称他‘皇祖父’,而将皇考位置永远地搁置起来,否则就等于大汉皇朝又立了一个新皇帝,这是先帝和朝臣们从来都没有同意过的事情,老臣自然也是万死不敢同意!” 刘病已闻言以后也不高兴了:“我的老爸毕竟也是皇帝的亲族,而且是孝武皇帝嫡长孙,孝昭皇帝没有子嗣,我老爸过继给他做干儿子,当然可以追封一个帝号,称呼他做皇考呵。” 韦贤面色通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大声疾呼道:“皇上明鉴!皇族和皇帝虽然就差了一个字,而且皇族封王封侯的也有很多,但僭越了就是谋反,陛下以后拜祭祖庙,历代先帝的庙里,怎么能‘无缘无故’地加上一个从来都没有做过皇帝的人啊!” “但刘进他是朕的亲生父亲,朕是皇帝,我父亲是侯爵,将来我父亲的灵位摆在朕脚底下,传出去岂不是皇帝自己都不服从和孝敬父母么,这样做岂不是让朕被全国的臣民们非议啊!” 刘病已以孝道来做挡箭牌,汉朝社会以行孝为光荣,韦贤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从朝臣班子里站出来一个人,大家非常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是丙吉,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没顺着刘病已的意思…… “臣丙吉有话要说!皇上,刘进刘老爷子他只是您一个人的生父,而皇考则是大汉皇朝的国父,不能因为您一个人的感情、一个人的孝顺让大汉皇朝的所有臣民都跟着您白认这个爹! 您的皇位传承自孝昭皇帝,只有他的儿子即位称帝,到了您这儿才是皇考,但这人事实上不存在,皇考之位应该永远空缺,今天我们要是同意了您的建议,这一屋子人都成了‘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千秋万世的史书上饶不过我们,天下士子的悠悠之口也饶不了我们,臣丙吉在这件事上附和韦大人的意见,万死也不能同意!” 朝堂上的大臣们听后都惊呆了——这么严厉的言辞,是出自于那个对谁都一脸的笑,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宽容处理的老好人丙吉么?但心里面仔细一想他的话也对,如果同意了皇帝的意见,岂不是代表着所有姓刘的皇族都有资格入驻宗庙?把自己死了的生父随便封个“皇考”,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当皇帝了?都这样做,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这既是僭越,也是谋逆,韦贤、丙吉从小读了一辈子书,不敢为了迎和皇帝做这种”遗臭万年“的事儿啊! 在这个紧迫的时刻,霍光也表了态:“臣霍光也不敢同意,请皇上陛下三思。” 委员会的其余成员们也全部都”呼拉拉“地跪了一地:“臣等也不敢同意,皇上陛下三思!”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刘病已气的直跺脚。 夏侯胜跪在底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件事情考虑的不周全了吧,弄得这么僵,你怎么收场呢?” 然而朝堂的气势如此的紧张,夏侯胜就是有主意缓解场面,在这种气氛下也不敢瞎说。 皇帝陛下没有达成心愿,自然也不会宣布散朝,于是满朝文武,从早上一直僵持到晚上,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刘病已这个年轻人,”身强力壮“的还挺的过去,可怜韦贤一把老骨头了,”年老体弱“的他到底受不了这个罪,于是他咕咚一声便晕倒在地。 皇上赶紧传令让太医进行急救,可不能让韦贤就这样去了,他这一晕倒,关于刘进谥号和待遇问题的讨论还没出个结果,也就草草收场。 韦贤毕竟是先帝的老师、大鸿胪、天下清流的代表,平日为人也是”德高望重“,连霍光都让着他。 让老人家在朝堂当场晕倒,这件事情确实做得不对,刘病已事后想起来也有点后悔,自己做事有点冲动了,于是下令赐给韦贤五十万钱作为汤药费。 但这次韦贤老人家是真的生气了,他把赏赐一点儿也没有动的退了回去,告诉皇上说如果”一意独行“,自己就算死了都不会领这个赏赐。 随后,韦贤老人家又派儿子给霍光送了封辞职信,说这大鸿胪我做不了了,国家没有礼法,皇帝陛下不讲道义、只讲恩惠,我一把老头骨在朝堂也用上了,我搬家去给先帝守灵去算了! 霍光一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前去探望。 其实霍光心里面完全清楚皇帝这么做的目的,皇上执意想把自己生父提高到“皇考”的地位上,其实是想跟自己找一个出身高贵、实力强盛的靠山。 如果刘进封了“皇考”,那么皇上的舅舅们就自动升级成了国舅,表妹就升级成了郡主,表弟们也都会因为有个“皇老爸”的老舅而恩赐封侯,这么推算下去,刘进封了“皇考”又得弄出多少亲贵出来? 如此一来别说是霍光,就算其余亲贵也不能干,本来一碗水大家喝,现在平白无空多出来这么人喝,因此无论出于礼法规则还是实际的政治利益考量,uu看书刘进封了“皇考”这件事情坚决不能让步。 再说霍光见到韦贤,也劝他宽心,不要跟皇上抠气了,把皇上的赏赐钱退回去,没有这个必要吧? 韦贤当即就回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马上就要到地下去见孝昭皇帝了,钱算个什么东西,我不会因为它闹个万世骂名!霍光,你告诉皇上,这件事情还没完! 要说到朝廷里当官的人,无非是为了三样东西,钱,权,义理。贪钱的人最好对付,因为钱是随时可以再赚的;贪恋权势的人也好摆平,因为权力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占有的;唯独追求真理而当官的人,在他们眼中,礼法和规矩最大,其余的包括皇上在内都不算重要,脑袋可以不要,名声不允许玷污! 毫无疑问,韦贤属于第三种。 霍光心里当然也清楚。于是他没有继续再劝。要说刘病已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赏赐对谁都管用呢?韦贤非但不会吃那套,反而因此更加愤怒。 韦贤拒绝参加谥号评审委员会,而且被皇上气得发病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刘病已本以为自己也多少占点理,但其余中两千石的要员们、博士和外省的官员们随即上奏,结果竟然是压倒性局面——一个都没有呵!全部占在对立面了! 这帮人要是放在以后那皇上是主子,臣子都是奴才的朝代里,早就全都被杀干净了。 但在大汉皇朝,天老大、地老二、祖宗制定的礼法规矩排第三位、高祖皇帝排第四位、历代先帝和当朝皇排第五位,皇上陛下只能排老六,这个排名还真不能算太高。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章 皇后许平君的魅力(求订阅、推荐、收藏) 如此说起来,汉朝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朝代,刘病已的这帮大臣们也都是挺有骨气和血性的。 霍光私下里找了丙吉,说那天在朝堂上的表现可不像你往常的作风啊。 丙吉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习惯了做老好人,可是关键时刻也得讲原则不是? 事情越发棘手,刘病已也有些慌了,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 他想到一个人,韩增!上一次拥立皇后的时候,韩增可是站在朕这边的,再说,韩增“七世王侯”在朝堂的势力也不算小。如果韩增这次能帮朕说说话,关于谥号问题,目前这个局面说不定是可以扭转的。刘病已马上差人去叫韩增。 没想到韩增先得到消息,早就溜出长安,说是边境的蛮夷犯境,自己要去为大汉皇朝镇守边关。 韩增骗了皇上,实际上,边关一派平静,各族人民大团结着呢。 韩增”快马加鞭“的往边关赶,正走到半路上,遇到了正往长安来的老将军赵充国,赵充国一看韩增往边关的方向去,感到”困惑不解“,边关很平静,没有事情发生啊,韩将军跑这么快,是为何呵? 韩增倒问起赵充国了,老将军,你怎么现在往长安跑呵,这是干嘛呢?好像不是你的作风啊?(赵充国一辈子都喜欢在边关跟匈奴作战,很少回长安去!) 韩增介绍了朝堂上围绕谥号问题发生的争论,赵充国一听这些政冶上的事情就烦,我还是跟韩将军回边关吧。我这一回京城,皇帝肯定要问对这件事儿的看法,让我支持他。我这样的将军,只是对打匈奴感兴趣,对政冶上的什么斗争压根儿就提不起兴趣来。 就这样,正走到半道上的赵充国跟着韩增又回去了边关。 听说韩增和赵充国的事情,刘病已明白了,在谥号这件事上,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不过,这件事儿怪谁呢?刘病已想想,还不是怪自己!但是,朕在这件事上的坚持有没有道理?当然是有道理的!很多人不明白朕的坚持啊! 但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皇上为大臣不肯封刘进为皇考发愁,大臣愁的是皇帝不愿听从他们的意见,然而想让大家都能体面地下台的台阶却不好找。可就在这个时候,事情意外地从两个女人手上出现了转机。 话说太皇太后上官虹,本就是孝昭皇帝刘弗陵的原配老婆,而韦贤又是刘弗陵的师父,韦贤生病了,徒弟的媳妇怎么说要问问具体情况,再顺便去慰问一下吧? 于是她找来长信少府夏侯胜,把韦贤病倒“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楚明白了。 偏巧当时,皇后许平君给上宫虹请安,也在现场。她听后想了想,决定跟上官虹一起凑份子给韦贤送汤药费:“太皇太后,先帝爷的师父韦贤病了,孙媳妇儿也想凑一份礼,不知道可以么?” 上宫虹笑道:“好啊,难得皇后这么有心,我先替韦老师谢谢你了。” 虽然名义上是祖母和孙媳妇,但是自打许皇后进了宫,掖庭上上下下都很服气,上官虹和许平君其实年纪差不多大,又能说下知心话,因此两人早就情同姐妹了。 许平君笑道:“那么夏侯先生,您就帮我也带份礼去吧,太皇太后怎么送的我就怎么送。” 上宫虹心里面不禁赞道:好个懂事的皇后。于是她也附和道:“夏侯先生,就照皇后说的来办吧。” 夏侯胜道:“太皇太后,皇后,臣明白了。” 于是乎夏侯胜带着太皇太后、皇后两人的礼物跑去找韦贤。 韦贤这人虽然一向自诩“清流”,坚持礼义规矩,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太皇太后上宫虹来慰问这很正常,她丈夫就是自己的学生嘛;可皇后也来慰问,这里面就有名堂了,皇后与皇上是一家人,许平君来送礼这件事,意味着给皇上的行为道歉,和向自己妥协,而且自己还不好意思拒绝——堂堂一个大鸿胪、天下清流的领袖总不能跟她这样一个妇人怄气吧? 这礼一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韦贤也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因此收了礼后,自己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 再说许平君,得知事情详细情况以后,立刻就回去劝自己老公刘病己:“老公,这事儿真的是你不对了。” 刘病己惊讶的道:“为何连皇后你都这么说我?” 许平君”嫣然一笑“,以平静的语调说道:“平常老百姓家有事情不清楚,请个有学问的先生咨询一下,无论人家说的好不好听还都不能发火、要以礼相待呢;何况你如今身为大汉皇朝的皇帝陛下,你更应该“虚怀若谷”,谦虚接受正确的意见,更何况韦老先生、丙吉大夫说的很好,过世的父亲刘进只是你一个人的亲爹,皇考却是天下人的国父,不能因为你是皇上,就把你自己喜欢和尊敬的东西强加到所有臣民的身上。” 同样一番话,从大臣嘴里说出来,和从贫贱时就相伴的发妻嘴里说出来,效果却完全不同。这是因为刘病已打从一开始就防着前者,认为这帮人有啥政治目的,但对于自己老婆,却始终是相信的。 所以世间的事情都是这样,不在乎什么东西是对是错是真是假,哪里有那么多绝对的真假是非啊?只是有时侯看问题的方向和角度有区别而已。 于是刘病已也有点服软了:“可这样做不孝顺啊。将来我死了,我亲生老爸的牌位供在我脚底下?” 许平君继续发挥着自己的女性魅力:“我就知道我的老公是从孝顺的角度出发的。不过孝顺也有很多种方式,何必非在乎一个皇考的名号?咱们给过世的老公公刘进修一个漂亮的陵园,不也等于尽了孝心么?” 刘病己沉思了一会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刘病已反复想了很久,终于态度也软了下来,他下令说皇考这件事是我不对,不再提了,继续讨论个别的称号吧。 韦贤听后也很感动,刘病己身为大汉皇朝的至尊,能主动承认错误,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只有贤明的皇帝才会这样做。于是也跟皇上道了歉,说自己在朝堂上太失礼了,感谢皇上的慰问,希望皇上不计前嫌,还能让自己继续任大鸿胪一职。 眼看双方的火药味渐渐消失,此前一直没敢说话的夏侯胜见此状况,觉得是时机提出自己的奇葩方案了。 在随后召开的谥号评定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长信少府夏侯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对于皇上陛下生父刘进的最后称号,就是一个字,悼。 韦贤当时就问:“那下面呢?” 夏侯胜笑道:“下面?下面没有了。” 丙吉笑了:“夏侯先生,咱不闹了啊,下面没有了的那叫宦官。” 夏侯胜苦笑道:“什么下面没有了,宦官啊……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对于陛下生父刘进的全部称呼,就一个字,悼。再也不加其余什么称呼了。” 其余人也是政坛的“老油条”,立刻明白了——这也是个没办法中的办法啊!所谓政治手腕的最高境界,就是:既不说对,也不说错,就这么晾到一边,让时间来解决一切问题,时间长了,自然没人再愿意拿它说事儿了。 很明显,夏侯胜玩的就是这种政治太极,就一个“悼”字,既避免让委员会成员以后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uu看书.e也给了当今皇上刘病己面子。于是乎自从《谥法》颁布千百年以来,第一起特例算是为刘进开设了,反正本朝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但刘病已马上又提出了要求:“皇考的提案是我不对,我也不再逼大家非要同意我的竟见了,悼就悼吧。不过我希望能够将老爸刘进重新来个风光大葬,以尽尽为人子的孝道。” 皇帝陛下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大家听后一致同意,不过要求改葬以后还是不能叫“陵”,否则还是僭越礼法,最后商议叫“园”,正式的称呼叫“悼园”。 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啊!虽然听起来像国家烈士陵园而不像个正正经经的名字,但有总比没有强,刘病已听后表示同意。委员会的成员们觉得只要不叫“皇考”就成,于是大家一致通过。 至于刘进的老婆、刘病已的生母,夏侯胜则提议叫“悼后”。 韦贤又表示反对了:“这个‘后’字不妥当,不是皇后阶层了么,这样也僭越礼法了?” 夏侯胜坏笑道:“韦老,我说的是‘后’,不是‘皇后’,那词儿可是您说的。‘后’这个字儿有过很多解释,后面啊,后来啊,还有后期的意思呢!” 大家听完他的话后,都被夏侯胜这个“大怪牌”雷得是“里焦外嫩”。这创意果然只有夏侯胜才能想得出来! 刘病已听后也觉得这不算是个好说法啊!然而政治太极的威力就是大,毕竟有人会认为这是“皇后”的意思,至于多少人认为是“皇后”,那可管不着了。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一章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 话说回来,皇上父母的问题解决后,接下来该轮到了刘病已的爷爷刘据和奶奶史氏。 其实刘病已的父、母亲的谥号霍光并不在意,刘据的谥号才是霍光最为关心的问题。 刘据的谥号不处理好的话,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炸得朝堂上“鸡飞狗跳”。 因为刘据的民间威望实在太高了,当年因巫蛊案被江充等小人诬陷而死后,孝武皇帝刘彻追悔莫及,在儿子自杀身亡的那个湖的边上造了一座“思子宫”,但却迟迟没有给予他谥号。 孝武皇帝刘彻这么做的动机其实很简单:自己无条件溺爱着、花了无数金钱和心血培养出来的太子殿下,在政治上不跟自己保持一致,最后在父子俩在长安城里“兵戎相见”,闹了个惨死,这就像一根针扎在心里,扎进去痛,拔出来更痛,刘彻老了,再也受不了这么大的痛苦了,所以儿子的谥号问题始终也没有提及,这也为后来人的处理留下了伏笔。 霍光也不愿意碰这样的议题,因为,当年刘据跟霍光在政治观点上很不一样,算是一个潜在的政敌吧。给刘据封谥号,岂不是长了敌人队伍里的志气,灭了自己队伍的威风! 老油条政客霍光自然知道,对这样的议题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打政冶太极,如果能够不处理更好。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拖下去是不行了。必须得封刘据谥号,也算是对刘据的一生有一个评价和交代。 委员会讨论了很久以后作出决定,给予刘据一个“孝”字开头的双字谥号,因为汉朝重孝道,刘据生前在大节上做的也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大汉皇朝历代先帝的谥号里都有个“孝”字,刘据虽然还没当上皇帝,但毕竟也是孝武皇帝亲封的太子,比起一般的皇族亲贵身份还是要尊贵很多,用个“孝”字作谥号,让刘据死后陪伴在大汉皇朝列祖列宗身边,大家每天“朝夕相对”起来,脸面上好看一些。 既然是委员会的一致意见,霍光就算心里面不是滋味也没办法。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上刘病已竟然带头反对,他把祖父的“孝”字摘掉,大笔一挥,批了一个“戾”字—— 这主意一提出来,所有委员会的成员们、朝堂上的大臣包括霍光全都惊呆了! 大家都问皇帝陛下,为什么用这个“戾”字呵,从字面上分析,这不是个好的谥号。 刘病已想了许久,留给大家的解释是:“刘据在巫蛊之乱中被诬陷谋反面临生存危机,抢先控制了京城兵权,在孝武皇帝刘彻出京泡温泉疗养的时候,未经过皇帝的许可,擅自作主杀了陷害自己的大臣,从而造成了长安城长达五日的动乱,死亡数万人,经历过这场惨剧的人形容道,当时的长安城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就像水一样留入街边的水沟。 无论他是否迫于无奈,擅自调动皇帝陛下的军队、诛杀皇帝派出的大臣这是事实,难道如此跟父亲对着干也能叫‘孝’么? 刘据这一辈子,爱惜百姓,民间威望很高,就算在巫蛊之乱中,他是被冤枉的,他应该拿出更高的政治智慧来,而不是调动军队,诛杀大臣,他这样做只是暂时保护了自己,但与此同时反过来又将自己置于‘山穷水尽’之地! 谥号不是要综合考察生前事迹,从而给予评定的么?那‘戾’字再恰当不过了。“ 魏相听后一想,皇帝陛下用“戾太子”确实是比“孝”好,他不顾刘据是自己的亲爷爷,追求的就是实事求是啊,对刘据一生的总结很是深刻,让人佩服。 委员会里面其他的人听完后,也觉得皇帝陛下所说的也对,既然皇帝陛下、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都同意用“戾太子”,大臣们不管心里面同意不同意,也都表示赞同。于是刘据的谥号称为“戾太子”,他的第一夫人史氏称为“戾夫人”。 本始元年六月,朝廷正式下达了诏书,诏书上是这么说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皇太子刘据在湖边自杀,从孝武皇帝至今没有授谥号,经过评审委员会商议决定,当今皇帝陛下称孝昭皇帝为皇祖父,继承大统,所以亲生祖父、前太子刘据谥号“戾太子”,老婆史氏称“戾夫人”,皇帝生父刘进谥号“悼”,下面没有具体的称呼,就叫做悼,生母称“悼后”,全部重新按照相应礼仪隆重安葬。钦此。 诏书一下达,在长安城甚至全国各地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不能理解,皇帝刘病已竟然将他们的偶像刘据封为“戾太子”,大家表示了不满,在社会上示威游行发泄一番之后,便也平息了,归根到底,封什么谥号,是皇帝和朝堂上的大臣们决定的,关于颁发谥号的圣旨一旦下达,根本不须经过中下阶层的议论,大家遵旨办事就对了。 刘病已对自己亲生老爸那么孝顺,执意要追尊“皇考”,甚至不惜充当“孤家寡人”和朝臣们对着干,但对于在民间颇有才能和良好名声的爷爷刘据,却给了一个“戾太子”就草草了事,这事简直不可思议,引起了朝野的很多猜测。 霍光府邸内,霍光与范明友两人在下着围棋,霍光执黑,范明友执白,黑色棋子刚屠掉白棋的一片大龙,范明友见势不妙也只好投子认负,两人下完围棋后,“意犹未尽”地谈起了刘病已封“戾太子”谥号的事情。 范明友先表态,他笑道:“刘病已这么做是对岳父大人的妥协和讨好。原因很简单,刘据声望太高,是岳父大人执掌天下最大的潜在政敌,把他的谥号封得太好了,岳父肯定不会乐意。” 霍光听完范明友的发言后,半天没有做声,只是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正当范明友收拾完棋子,准备出去的时侯。霍光睁开了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明友,你会因为拍人家马屁,就用自家祖宗的名声去讨好他么。” 范明友“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不可能!” 汉朝人最重孝道,三国时,曹丕称帝后,有一天,曾经和亲近的待中开过一个玩笑,他出的题目就是那个现代社会烂大街的选择题,只不把老婆和母亲换成了我和你的父亲,同时掉到水里,你会救谁。 结果,被问到的待中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曹丕,说这还用问么,肯定是先救父亲了。 霍光笑道:“你都会这么回答,何况是皇帝陛下!” 范明友“恍然大悟”道:“原来皇帝不是为了讨好岳父你呵,那他是为了什么呢?” 霍光道:“上次的回答不合格,重新再答一次。” 范明友想了一会道:“刘病已是打着公平公正的旗号来处理谥号问题。刘据生前背着老子调兵作乱,确实是够‘戾’的,所以刘病已给他的封号没有什么错,反倒显示了皇帝不因为刘据是他亲爷爷而特殊处理。” 霍光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范明友。 范明友也不笨,想了一会,他领悟过来道:“这说法也不对,既然刘病已打着公平公正的旗号,为啥后来还越级提升亲生老爸叫‘皇考’?此外,刘据的老婆才是个‘戾夫人’,她的儿媳妇竟然叫‘悼后’,两人都是善良的女人,看书待遇却不一样,这就公正了? 沉思了良久,范明友才缓缓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病已故意淡化祖父的政治影响,从而让自己有一个全新的开端。” 霍光先称赞了他一下:“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也说不过去——刘据虽然作乱,不过后来孝武皇帝给他平反了,刘病已没必要再害怕什么影响不好;况且现在朝堂上中二千石的官员,有一半原来是刘据的门生故吏,刘病已能保命、读书、结婚甚至能登基当皇帝,都是这些当年受过刘据恩惠的人,明里暗里保着他、支持他;这笔人情债怎样都还不完,更别提什么‘淡化’了。” 两人又沉思了半响,范明友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说法:“刘病已是为了宣扬是非对错,给自己未来的统治铺平道路。” 霍光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范明友的这个说法非常厚黑,意思是刘病已不是不知道自己祖父被冤枉,也不是不承认他功劳大、名声好,但借这个“戾”字,等于昭告全天下,不管有多高的功劳、多大的名声,也不管你是不是我的骨肉至亲,只要敢背着皇帝兴兵造反,敢不经批准杀害皇帝派出的大臣,那就是谋反,不仅生前落不下善终,死后也别想得好名声…… 霍光仔细推敲了一番:如果以他的从政经验和帝王学的厚黑角度来看,这招确实可以起到警示教育作用;但刘病已办这件事情的时候只是一个未满十九岁的年轻人,政治上的经验还是霍光教的,他居然能想到这么深的层次、这么高的角度,刘病已简直就是像神一般的天才政治家了……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二章 刘病已与霍成君的浪漫邂逅(一) 霍光点点头道:“明友,你的推测我看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像了。” 范明友带点不解的表情道:“那么岳父的理解是什么呢?” 霍光笑道:“刘病已断然不会给刘据贬低的谥号。谥号是对主人生前功过的盖棺论定,歌颂者如文、如恭,贬低者若幽、若厉。‘戾’充其量只能算作平谥吧,这是其一; 其二.《说文》释戾为“曲”,也就是身体弯曲,这里已清除了贬义的色彩; 其三.刘病已绝不可能以“暴戾”、“乖戾”、“罪戾”等定义来给祖父定“戾”的谥号,戾太子当时既不能面见汉武帝陈述实情,又受困于乱臣贼子的陷害,无处抒发冤情,还在他人的怂恿下杀了江充,因为害怕而逃亡,且在逃亡途中被围困后自尽,真是受尽极大委屈,确实身受曲戾而不能自伸,所以刘病已才给了这个谥号。“ 范明友抚掌叹道:“皇帝陛下的心思虽深,果然还是逃不过岳父大人的细心观察呵!” 霍光笑得颇为欣慰,但是他突然之中像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范明友有些奇怪的问道:“岳父大人,你怎么了,是否那里不舒服呢?” 霍光良久才”无精打彩“的答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了蹴鞠竞赛,我是老球员,皇帝陛下是新球员,新球员技术没有我高,但是新球员有着充足到接近于无限的体力,却是我这样的老球员根本比不了的。皇帝陛下现在踢不过我,等我退出后,再没人跟他踢了,他不就自然胜出了吗?” 范明友听后,半响“无言以对”,于是两人对着桌子上的那副残棋枯坐了半天才散去。 自谥号事件后,朝堂上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时间,刘病己这天早早结束朝会,与张彭祖微访出游以操访民情,两人在东市附近逛了一会,己是日上三竿了,肚子咕咕的发出抗议,两人相视一笑,准备去找间酒楼先祭祭“五赃庙”。 东市附近有一条专门供游客吃喝的街道,街上酒楼云集,什么吉祥、如意等等;小二们站在酒店外面招揽游客,刘病己、张彭祖两人虽然是微服出行,但举手投足中仍掩饰不住富贵气氛,很快成为小二们招揽的对象。 有人说自家酒楼是新开的,装饰好,环境幽雅;有人说自家酒楼新请的厨子手艺好,做的菜卖座;还有人说你们的优点,我们全具备,我们长乐酒楼还专门请了说书先生呢,刘病己、张彭祖两人对望一眼,俱感兴趣,于是便来到这间长乐酒楼。 两人一进酒楼,便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声:“病……、彭祖,你们怎么在这里呵。” 刘、张二人看去,竟然是霍成君和香吟,她们扮成儒士打扮,看上去真是玉树临风,别有一番韵味。 刘病己连忙作出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朕今日微服出访,两位姑娘请不要多礼。” 霍成君娇媚的横了刘病己一眼,仿佛在说就你鬼点子多。 酒楼正中摆了张说书台,前面端坐着一位说书先生,此刻正在休息。 台下的观众们起哄道:“胡先生,你怎么还在休息呵,快开始说吧。” 正见那胡先生笑着摆了摆手道:“众位街坊邻里,别怪我这人啰嗦,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给个推荐么!” 台下的观众们起哄道:“知道了,没人白听你的书。“ 胡先生又说什么我也是要生活,家里急着用钱,养家糊口之类的,大家都不爱听,纷纷起哄。 刘病己、张彭祖、霍成君等人捡了个干净的台子做下,自有小二上来招呼。 小二道:“客官请问点什么菜。” 张彭祖抢先道:“两碗清菜,一大碗粟米粥!” 小二一听,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心里就有些看不起他们,懒洋洋的道:“客官,请问还要点什么?“ 霍成君朝香吟使了个眼色,香吟会意道:“你们酒楼有什么拿手好菜,全给我上上来!” 小二这才来劲,大声道:“好呵。” 香吟朝张彭祖作了个鬼脸,鄙夷的道:“小气鬼”。 张彭祖被香吟抢白了一道,“自我安慰”的道:“大丈夫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香吟今天跟张彭祖对上了,抢白道:“张大待中,听说你要学'冠军侯'呵,不知何时灭掉匈奴呵,在这之前你可不能娶妻哟。” 张彭祖被香吟气得干噔眼。 霍成君望着张彭祖“气呼呼”的样子,心里面想到,今天敲了刘病已这冤家一个竹杠,又奚落了他的好友张彭祖一番,算是舒解了一下自己郁闷已久的心情。 霍成君想到这里,不觉笑出了声。 刘病已望了霍成君一眼,只见她美艳不可方物,这时霍成君似感应到刘病已在看她,也回望了一眼,刘病已不觉得心头一震,心想她的美貌真不愧“水仙”之名。 胡先生喊口水,清了清嗓子终于开讲道:“这次,我们不讲春秋,不讲战国,讲下国朝发生的事。“ 台下的观众们起哄道:“好呵,老讲旧事都听腻了。” 胡先生挺起胸膛,“顾盼自豪”的道:“我可不像别的说书先生,他们只给你们讲存稿,我每次说书都是想了又想,事前还要推敲几遍,才给你们讲的,白天在这里说书,晚上还要熬夜赶稿,只愿你们听的舒服。” 胡先生道:“这件事要从孝武皇帝年间说起,事情要从乌孙国说起,乌孙是西域一个少数民族的名字,同时也是这个民族建立的国家的国名,乌孙国在大汉西北边儿。” 台下有性急的观众就问了:“这个乌孙国和我们大汉有何关系!” 胡先生喝了口水道:“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可出兵马十八万八千八百人。大昆弥是他们国家的皇帝,赤谷城则是首都。乌孙是草原交通的最重要民族之一。 我们大汉联合乌孙,在西域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刘病已听到这里,心中不觉一动,今天这趟书没有白听,想不到西域还有如此强大的国家。 胡先生继道:“元狩年前(汉武帝的年号,以下相同,不再一一说明),张骞第二次请缨,出使西域各国。 三年后,张骞不辱使命,回到了长安,给皇帝陛下绘声绘色地描述天边的乌孙国。皇帝陛下边听他的汇报,边盘算着怎样才能联合这个西域强国,共同对付匈奴。 张骞‘自告奋勇’请命出使乌孙,皇帝陛下在长安城外举行盛大仪式,为大使张骞把盏饯行。 当时围观的群众都惊呆了,好阔的使团!上上下下多达300人,各领两匹骏马,外加牛羊万头,以及金银珠宝、丝绸布帛等数以万计。这次出使,皇帝陛下的意图很明确:把乌孙拉过来。最好,东西夹击,干掉匈奴。” 有观众问道:“这次出访结果如何呢!” 胡先生没说话,只是喝水,刘病已也是人情通达之人,便取出一锭金子示意张彭祖给胡先生。 胡先生拿到金子,自然开心。霍成君不解的问:“你们吃得这么寒酸,为何打赏说书先生如此大方?”刘病已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道:“说书先生不容易,他们的苦我懂!” 胡先生继道:“可惜,皇帝陛下的这副如意算盘,乌孙王没敢马上接受。其一,大汉距离太远,遥不可知,谁肯做隔山买牛的蠢事?其二,匈奴在西域是神一般的存在,气势咄咄逼人,犯不着为一门婚事得罪一户近邻。 乌孙国王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张骞等于热脸贴了冷屁股,uu看书uuansh.et不得不空着双手,游说其他国家去了。好在乌孙人也想把匈奴扳倒,他们看张骞并非言不由衷的江湖骗子,权衡再三,终于在汉使返京的路上,派出了自己的观察团。至此,两国才算挂上了钩。 元丰年间,乌孙使臣喜气洋洋地赶到长安,他牵来骏马1000匹,并替自家国王登门求亲。皇帝陛下脸上浮现出一丝开心的微笑:看来,乌孙人已经心甘情愿地跳上了大汉这条船。“ 这时,刘病已他们这桌子的菜到齐了,非常丰盛,把桌子都摆满了。于是,他们四人边吃边听。 胡先生道:“皇帝陛下既已答应乌孙王的求婚,便开始朝手物色人选。亲生的公主是不舍得了,可是随便给个宫女,人家也嫌弃,有些不地道的,干脆来个退货,把我们大汉皇朝的脸都丢尽了。” 胡先生说到这时咳嗽了几声,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皇帝陛下正为此事着急上火,旁边的待从不禁推荐了一个人,皇帝陛下仔细一想,这个人正合适。 这个人就是刘细君,她本来应当一世荣耀,她的家世实在是太显赫了:高祖是汉文帝刘恒;曾祖是汉景帝刘启;祖父是汉武帝刘彻的亲兄弟江都王刘非;父亲刘建,公元前127年继承王位。“ 旁边的群众道:”这不是很好么,为何要她嫁给乌孙王呢?“ 胡先生道:”刘细君有个不争气的父亲,刘建这人五毒俱全,还野心勃勃想当皇帝,结果皇帝陛下一道诏书送他归西了。好端端的江都国,从此在地图上消失了。朝廷趁机收回地盘儿,在此新设广陵郡。“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二章 刘病已与霍成君的浪漫邂逅(二) 刘病已听到这里,想起了当朝的广陵王刘胥,俩个都是野心家,自己迟早要收拾他,他脑袋里面不禁想起一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呵”。 胡先生道:“幸亏刘细君是个女孩儿,幸亏汉武帝心头一软,没引发大规模的株连。皇上恩准,刘建的遗孤可驻留江都。父母双亡的细君姑娘便寄养在叔叔门下。这年,她刚刚11岁。 可惜刘细君拥有正宗的皇室血脉,是名副其实的汉家公主。偏偏她是‘反贼’刘建的闺女,一夜之间,便家破人亡,寄人篱下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家族失势,跟穷光蛋没什么两样。常言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才是**裸的写真。少年刘细君,却背负着父母遗留的冤孽债。” 刘病已听到此处,不禁有些感触,这刘细君与自己的遭遇颇有相似之处,自己能当上皇帝陛下,这也是上天的奇巧安排,那么刘细君的命运会如何发展呢,会和自己一样幸运么? 胡先生道:“且说驻留在江都的细君姑娘,整日里是深居简出,郁郁寡欢。光阴似箭,岁月蹉跎,刘细君韶华不再,一晃就是二十五岁的老闺女了(汉朝结婚年纪普通小)。 刘细君仍然是名花无主,茕茕孑立,午夜梦回,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憔悴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梳洗打扮,焚香抚琴,喝茶听曲,写诗作赋……唉,无非是清汤寡水地打发光阴! 如果细君姑娘能在江都城的清风明月里蹉跎一生,也算自得其乐,造化不浅了。孰料,命运弄人,她居然阴差阳错地跌进了一个庞大的政治漩涡…… 一天,细君姑娘正在家里休息,门外突然响起天使官刺耳的传旨声:刘细君下嫁乌孙国,即日赴京。长安城里的万岁爷,总算想起了江都这门穷亲戚。皇恩浩荡,竟然要一位孤女替朝廷跑到天边,嫁给一个陌生人。” 台下的女人们听到这,眼圈开始有点红红的,香吟见张彭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把胸脯一挺,娇声道:“看什么,本姑娘眼睛进沙了。” 刘病已看她们两人有点动感情了,怕两人流眼泪,便挟菜给她们:“趁热吃,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霍成君也拿出一锭金子,打赏给胡先生做润口费,胡先生对这他们坐的方向微施一礼。 刘病已他们没注意的是,旁边有人已偷偷开始注意到他们了。 胡先生续道:“刘细君心里充溢着惶恐、疑虑,此去长安吉凶难料呵,不过圣命难违,仆从、车帐就等在门外,刘细君也只能忐忑不安地踏上行程。这次远行,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路颠簸,赶到了灵璧。雨住云收,刘细君停下车马,在一处山岩前悄然伫立。她手抚巨石,东望故乡,久久不忍离去。眼泪扑簌簌地落,思乡之痛宛若刀割。父母死了,撇下孤苦伶仃的女儿寄人篱下地生活。如今,性命也化作风中的柳絮了,‘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细君预感不妙,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家乡的春雨、听不见莲池的蛙鸣了。据说,她痛到深处,力透石背,她‘腕节分明’的手痕居然印在了石头上。这件事传开后,青石手印被人反复雕刻、凿磨,渐渐地变成了当地一道响亮的风景,人称‘灵璧手印’。“ 胡先生大声读道:”“万里穷愁天一方,曾驻鸣镳倚灵璧。灵璧亭亭立空雪,石痕不烂胭脂节……” 刘病已听到这里感觉手上一痛,原来坐在他旁边的霍成君抓往他的左手,尽力一扯。 刘病已怒视霍成君,却看到她”梨花带雨“,眼泪刷刷的往下流,他最怕流泪的女人,连忙递上手巾。霍成君一直注视着说书先生的眼睛才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算你了。 胡先生道:“一步一回头,家乡渐远。刘细君终于擦干了思乡泪,披星戴月地赶路,穿江淮、过中原,好不容易挨到了八水长安…… 孝武皇帝极为隆重地接待他这位孙女。先册封她为公主,然后赏赐甚丰。请人家去和亲、去献身,总得给几颗甜枣吃吧。关键是哄着姑娘心干情愿把活儿干好:你远嫁他乡,就是替朝廷笼络乌孙,达成联手对付匈奴的战略局面。 孩子,其实我心里也舍不得你呀。没办法,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先委屈委屈吧,……” 香吟关切的问道:“这不公平,细君公主就这么从了么。” 还没等胡先生回答,张彭祖抢先答道:“傻姑娘,细君公主能说什么?只有乖乖地听话。乌孙在哪儿呢?要嫁的国王是谁?那个人长相怎样,禀性如何?……敢问吗?皇上召见,无非是通知一声,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旁边的人都有点责备张彭祖,怪他抢了胡先生的风头。 胡先生倒不介意这些,点头称是。霍成君白了刘病已一眼,那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这些男人总喜欢牺牲女人。刘病已也不知如何应对她,只顾低下头吃菜。 胡先生道:“细君公主垂下眼帘,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包括朝廷的和亲大计,还有她身不由己的薄命。毡车外,彩旗招展,鼓乐喧天;绣帘内,佳人盛装,双眸含泪。走吧,隔窗一望,‘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从长安到乌孙,千山万水,风一程,雨一程,总算挨到了赤谷城。大汉公主来了!乌孙国都万人空巷来观看。国王的毡房,也装饰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细君公主礼节性地微笑着,她在路上幻想着老天垂怜,给自己一次机会,希望未曾见面的夫婿英俊一点,即将开始的新婚生活恩爱一点。如果能饱享天伦之乐,也算因祸得福了。 正胡思乱想呢,帐帘一挑,夫婿就站在面前。姑娘秋波流转,这一看,差点没有把刘细君吓死:这哪是什么夫婿,我姥爷活着都比他年轻!” 香吟又问道:“这个乌孙王很老了么?” 胡先生答道:“乌孙王年轻的时侯,也算英雄了得,‘赤手空拳’打下锦绣河山,可是当时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霍成君道:“细君公主正值妙龄,身世真是凄凉!” 刘病已道:“我们继续听胡先生讲吧。” 胡先生道:“这个老头子,就是乌孙国至高无上的国王老昆莫猎骄靡。只见他留着雪白的山羊胡,嘴也瘪了。他披红戴绿,正在仆从的簇拥下,眯缝着眼睛,颤颤巍巍地端详从大汉远道而来的新娘。 嫁他?这真是坑人了!刘细君呆呆地坐在原地,麻木而绝望。可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苦日子刚开头儿。为完成大汉皇帝重托,起码还要跨过五道‘险关’。” 香吟听得正带劲,看这胡先生又停了,连忙催促道:“先生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胡先生讲了半天“口干舌燥”,润了口水才继道:“首先,言语不通。交流,是人类摆脱孤独的首要手段。刘细君的嘴巴在这里沉默了,她哪里听得懂这些嘀哩嘟噜的‘番邦话’呢? 其次,饮食起居不便。乌孙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游牧,流动性很强,饮食起居自然和中原不同。没有飞檐斗拱、纸窗瓦屋,老老少少都滚在一间帐篷里。吃牛肉,喝羊奶,腥膻刺鼻,哪有应季时蔬,色香味俱全? 不过,看书.net他一边命人盖房,给细君公主盖宫殿;一边用火来遮掩腥膻的口味。可还是不行,她一见肉盘奶杯,就犯恶心。可是不吃怎么办?细君公主的胃口彻底被摧毁了。 其三,夫妻感情冷漠。 老夫少妻不算硬伤,最要紧的是恩爱。偏偏老昆莫猎骄靡已经‘风烛残年’了,根本打不起精神来疼媳妇了。平时彼此见面都极少。你住你的宫室,我住我的帐篷,只逢年过节才碰个头儿。所谓夫妻,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刘细君,无非是大汉朝廷一颗钉子,扎扎实实地钉在乌孙的土地上。 青灯漫挑,月华盈窗,背井离乡的刘细君痛苦地捏起毛笔,她将满腹心事一笔一画,托付给了竹简。她作出了一首《悲愁歌》,又名《黄鹄歌》,诗中写道:‘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这首诗反映了她的心愿,只能在诗歌里,变成鸟儿,飞回家乡。据说,《悲愁歌》刚传到长安,便满城争诵。 其四,对手在侧。 匈奴人极为恼火地看着大汉、乌孙联姻,和亲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两个联盟打一个,如果汉朝皇帝的意图得以实现,匈奴必将腹背受敌。单于眼珠儿一转,决定‘掺沙子’。 中原出美女,草原也有好姑娘,不就是‘和亲’吗?你送我也送。刘细君正微蹙蛾眉,创作她的《悲愁歌》呢,匈奴女子也赶来拜堂了。明摆着,插进一个冤家对头。虽非情敌,却关生死。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三章 汉朝与匈奴大战的序幕(求订阅,推荐,收藏) 细君公主哪还顾得上写诗?她是个熟知礼仪、见过世面的奇女子。国事大如天,紧要关头,就得站出来,独当一面。 双喜临门了!老昆莫猎骄靡已经浑浊的眼球闪耀着亢奋的光芒。他年轻时也是位英雄,身边这俩小妞儿意欲何为,老头儿一清二楚。干脆,谁也不得罪。封汉家公主为“右夫人”,匈奴姑娘为“左夫人”。相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老昆莫可以和稀泥,刘细君绝不能调以轻心。看得出来,匈奴女子登门就高三分:更年轻,更泼辣,更熟悉弓马骑射。这样的姑娘,在乌孙国天然占优势。如果细君公主仅凭端架子、使性子、争风吃醋,恐怕也休想达到目的。 细君公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新来的小妹妹,脸上浮现出一丝高贵的笑容。对手在侧,只有牢牢掌握老昆莫才能驾驭时局。她处变不惊,利用屈指可数的见面机会,向老昆莫施加影响力。她背靠大汉这个金主,舍得花钱,上下通吃,谁不待见彬彬有礼的“活财神”呢?刘细君真诚、练达,很快就成了老昆莫最倚重、最宠信的“贤内助”。汉武帝安排的这颗钉子算是回脚了。 其五,被逼“转嫁”。 与老昆莫一次的密谈,让刘细君难过的犹如‘五内俱焚’。其实老头儿也是好心,他一声长叹,说:“我眼看要死了,趁着一息尚在,就把你嫁给我的孙子军须靡吧。军须靡早晚是乌孙之主。即使你不愿意,按照风俗,我百年之后,军须靡也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你……横竖都一样,你就从了吧。” 爷爷的老婆嫁给孙子,这叫什么事啊?中原人视为大忌,这么做连禽兽都不如。刘细君气得浑身颤抖,拂袖而去,回屋就向长安呈递奏章。 汉武帝能说什么?为了和亲大计,还是忍着吧。皇帝的意志,就是公主的命。刘细君不得不低下了倔强的头,在嘈杂的号角声中,“转嫁”给了乌孙国未来的主人军须靡。两年后,老昆莫果然撒手西去,军须靡接管朝堂大权。不久,刘细君产下了一名漂亮的女婴,取名为少夫。大概是产后失调,再加心情苦闷不堪,赢弱幽怨的刘细君终于在下嫁乌孙后的第五年与世长辞,终生未能再回中原故里。” 香吟、霍成君早哭成泪人,刘病已、张彭祖两人苦劝她们也不听,他们俩个像呆头鹅般“束手无策”,刘病已毕竟聪明,脑子反应快,现在这情况不好处理,还不如来一招“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刘病已叫来小二,准备结账走人。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二却拒绝刘病已付款,他是这么说的,你们这桌的账已经有人结了。刘病已、张彭祖对望一眼,均感到这事有些奇怪。小二对刘病已说,结账的人在楼上的雅座等着你呢。 这时,香吟、霍成君的好奇心也上来了,鼓动刘病已上楼去看看。 刘病已、张彭祖正准备上楼之时,小二拦往张彭祖道:“那人只愿见这位公子一人,其他人一律不见。” 张彭祖执意要上,小二坚决不放,一时之间酒楼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刘病已心里面想道:“要见我的这人,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不过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于是他朝张彭祖作了个眼色,张彭祖才不再和小二纠结,独自在楼下等待。 小二引导刘病已到了雅座后便自行离开,刘病已推门而入,眼前出现了三个人,他们见到刘病已连忙行礼:“微臣拜见皇帝陛下。” 刘病已一看,原来这三个人都是认识的。一个是“民族英雄”苏武,另一个是跟他一起出使匈奴的副手,回国后官拜光禄大夫的常惠,另一个是听许平君提过刘解忧的儿子万年。 刘病已连忙吩咐他们免礼,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发现我了,还给我扮神秘人!” 苏武忙道:“皇帝陛下请勿怪罪他们,都是老臣的主意。” 万年扑通一声又给刘病已跪下了:“皇帝陛下请您救救乌孙吧!” 刘病已忙扶他起来道:“有话慢慢说。” 于是苏武便开始解释道:“乌孙王在细君公主死后求娶新公主,于是汉武帝将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册封为公主出嫁乌孙王军须靡,西域人称其为’解忧公主‘。 解忧公主与军须靡生活五年期间,感情并不融洽,未能婚生一儿一女,乌孙王军须靡去世,堂弟翁归靡即位,号肥王。收继解忧公主为妻。军须靡与匈奴女子生育一子,名泥靡,军须靡去世时泥靡年少,不能打理国事,军须靡临死前只好把王位交给堂弟翁归靡,并下遗诏:等泥靡长大了,再把王位归还泥靡。据此,翁归靡实属摄政王。“ 刘病已打断他道:’那泥靡现在如何?” 常惠解释道:“翁归靡在乌孙威望非常高,泥靡现在也只能乖乖听话,” 刘病已没再做声,苏武继道:“解忧公主再嫁翁归靡后终于在乌孙站稳了脚跟,与肥王共生了三个王子:元贵靡,万年,大乐以及两位公主:弟史和素光,成了名副其实的乌孙国母。此后的数十年间,翁归靡对待解忧公主关怀备至,言听计从。 随同解忧公主一起远赴乌孙的侍女中,有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就是被称为女外交家的冯嫽(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冯嫽虽然出身低微,但是知书达礼,聪慧而富有见识,尤其能言善辩,沉着稳健,深得解忧喜爱,以姐妹相待。 冯嫽到乌孙后,嫁给显赫的右将军为妻,又因为才华出众,被乌孙上层乃至西域各国贵族尊称为‘冯夫人’。她不仅陪伴着解忧度过了在异国他乡的漫长岁月,与解忧在宫廷内外互为犄角之势,互相支持,还在出现危机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以使节的身份斡旋于西域诸国之间,化干戈为玉帛,立下了汗马功劳。 乌孙与汉之间书信,人员往来不断,相亲相近,同进同退,与匈奴则日益疏远。在这期间,汉朝的西北边疆安然无事,与西域各国的交往日益频繁密切,丝绸之路繁荣一时,汉朝的威仪和影响进一步远播天山南北,西域诸国都争相与汉交好。” 刘病已听道这里,不禁抚掌叹道:“解忧公主、冯夫人真是‘巾帼英雄’,她们的事迹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苏武点头称是,续道:“解忧公主在乌孙的风光和乌孙的亲汉态度激怒了匈奴王庭,在不断的施压均无效果,几次出面干涉都不欢而散的情况下,匈奴单于终于发兵威胁,要求乌孙交出解忧公主,断绝与汉朝的一切往来。 解忧公主和翁归靡国王也不是好惹的,在元平元年写信给孝昭皇帝刘弗陵,匈奴人经常在乌孙和汉朝边境发起挑衅,我们决定发动全国人马与他们抗争,希望大汉皇帝也能出兵帮忙,狠狠地给匈奴一点教训,让他们别老在边关附近惹事。 此时,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正愁自己没有边功可立,听说匈奴竟敢主动挑衅,立刻答应出兵,而且表态乌孙国出多少兵,我们大汉军队的人数至少是你们两倍,这一次要打得匈奴十年内不敢动弹。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狠话都放出去了,汉朝的战争机器就开始准备,不料孝昭皇帝刘弗陵竟然年纪轻轻就去地下陪孝武皇帝了,uu看书.net这一年成了国丧,不能出兵;而第二年又是新皇上刘病已即位改年号的第一年,是国庆,又不能出兵……总之这两年汉朝净忙着红白喜事了,根本没功夫。” 刘病已听到这里也点头称是,回想这一两年的时间,朝堂上发生了多少大事,自己完全“应接不暇”。谥号事件过去以后,汉朝的朝政才算恢复了稳定。 苏武接道:“匈奴连年派遣大军攻打乌孙,夺取了车延(新疆沙湾县)、恶师(新疆乌苏市)等乌孙国土,把当地的百姓都抢走了,还派使者来煽动乌孙人用胁迫手段求得解忧公主,把解忧公主交给匈奴人,并威逼乌孙和汉朝断绝往来。情势如此危急,仍不见朝廷出兵救援回音。 乌孙王翁归靡决定再派使者到长安催促,解忧公主与冯嫽深思熟虑后,决定再次上书,叮嘱使者务必把上书交给故友常大人,通过常大人转呈天子。” 常惠道:“微臣收到密函,自知职位卑微,便与苏大人商议,想方设法直接呈交给天子。” 刘病已笑道:“你们怎么发现朕在这里的?” 常惠道:“这间酒楼的主人乃是解忧公主,你们先进来的时侯,我们还没有发现;后来你们说话后才注意到你们。” 刘病已看罢解忧公主和乌孙王的上书,才知道乌孙已经艰苦卓绝的抗战了三四年,决心救援乌孙,重创匈奴,安心治内;与此同时,赵充国、杨恽、常惠、苏武等主战派积极活动,征得大司农魏相、少府韦贤二人支持,再次联名上书请求出兵救援乌孙;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四章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求订阅,收藏,推荐) 刘病已即位初期,百废待兴,诸多政务皆由霍光决断;当时汉廷规定,凡是给天子的上书皆为两份,其中的副本先由掌领尚书省事的官员开卷审阅,如果奏书内容不当,就搁置起来不上报皇帝,以致很多奏书被霍氏集团的人阻挡下来;政绩斐然的魏相被汉宣帝征召为大司农后依然无法直接上书给皇帝; 刘病已密诏霍光、蔡义、田广明、张安世、韩增、赵充国五府大臣集体讨论,魏相、韦贤应邀列席,密议出兵大计;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态度暧昧,五府大臣默不做声。天子再三催问下,御史大夫田广明这个“傻大胆”的勇士又开始表演了,他“冷言冷语”质问道:“我不赞成支援乌孙,谁能保证乌孙必定出兵呢?我看是乌孙王‘大言不惭’,拿我们大汉开玩笑!乌孙人一向在大汉与匈奴之间‘首鼠两端’,所谓愿意出兵五万连同大汉讨伐匈奴之言,万不可信!说不定汉军未到,他们就调头倒向匈奴了!这样会至我大汉将士于危险境地。” 田广明此言一出,惹怒了老将军赵充国。他怒斥田广明道:“早在孝昭皇帝之时,匈奴就已经开始攻打乌孙了,我大汉既然已经和乌孙结盟,盟友之间遇到危难,就应该鼎力相助;当时我大汉就准备出兵,只是因为孝昭皇帝突然驾崩,又拥立新帝,我们‘自顾不暇’才没有出兵;乌孙与匈奴开战,已经三、四个年头了,他们国力始终比不上匈奴,支撑得非常吃力,才会向我们求援,如果我们不去救的话,则乌孙国危矣,西域危矣,孝武皇帝、卫青、张骞等人辛辛苦苦开创的基业就全部断送了。” 田广明也是个奸诈之徒,他眼看皇帝和诸大臣被赵充国说动,不甘心地道:“孝武皇帝当年对匈奴大加讨伐,已经弄的民不聊生,好不容易过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才慢慢缓过劲来。现在两个番邦打仗,有如两虎相争,聪明人应该做山观虎斗才是上策,何必要为了虚幻的什么盟友之情,耗费大汉的金钱,让大汉军人的鲜血流敞到西域的领土呢?” 赵充国“慷慨激昂”的道:“国家养军人,本就是为了备战,怕流血流汗不是军人的本色;坐看‘两虎相争’也要看对象,匈奴本身是大汉最凶恶敌人,乌孙国怎么能应付得了。坐视匈奴吞并乌孙,等若干年后匈奴完全做大,则大汉皇朝危矣!” 田广明“不甘势弱”的道:“你总说要出兵,好呵,我来问你,这次要出多少人马,从那里调度,由谁统帅,你能回答这些具体的问题么。” 赵充国怒道:“你这个人不要‘胡搅蛮缠”,今天皇帝陛下召集会议目的,是定下总的方针,并不是马上要出兵。战、和的态度已定,自然进入下一个步骤。“ 田广明又阴险的笑道:“孝武皇帝时,我们大汉皇朝有'帝国双壁'卫青、霍去病将星灿耀,可是现在的大汉根本没有名将支撑,派谁去和匈奴人作战呢?“ 赵充国思索了一会,慨然对皇帝陛下道:”臣充国不才,不敢和卫、霍两位前辈相比,自荐领兵和匈奴人作战。男儿当死于边塞,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增看老将赵充国”慷慨请命“,也控制不往自己的情绪,对皇帝陛下道:”臣增愿随老将军出塞征讨匈奴!“ 老丞相蔡义这时也发话了:”田大人、赵大人你们先别吵架了,是否援救乌孙、征讨匈奴的大计还要皇帝陛下、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决定。“ 田广明、赵充国听到老丞相蔡义的话,一想也对,自己在这里吵得“鸡飞狗跳“,朝堂上真正有决定权的大佬们都没有表态呢,于是两人保持了沉默。 霍光用眼光注视着丙吉,看他是否准备发言,丙吉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是个文官,这件事情乃是军事范畴,自己不便说话。 霍光又看了下魏相、韦贤,他们俩也没有想要发言的意思。 霍光思索了一下缓缓道:“赵充国‘老当益壮’的精神值得表彰,但田广明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自孝武皇帝末年以来,大汉与匈奴之间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未动刀兵了,毕竟战端一开,‘兵连祸接’,而且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事前谁能预料得到,今天的会议已经开到深夜了,蔡义、韦贤等都已是老人,依我看,不如今天就开到这里。” 皇帝陛下沉量了良久道:“可”,于是众人各自散去。 皇帝陛下密诏霍光、蔡义、田广明、张安世、韩增、赵充国五府大臣集体讨论的事,第二天便传遍了长安城。 针对是否出兵,两种观点截然对立,除司农魏相、少府韦贤之外文官们大都厌恶战事,觉得现在的境况很好,他们言辞锋利、动辄搬出国计民生等等一通大道理。 主战派则主张集结大军救援乌孙,顺带暗中清除乌孙的保守势力,立解忧公主的儿子为乌孙王,将匈奴的势力赶出西域,“敲山震虎”使西域诸国放弃汉朝、匈奴两边都靠的想法,完全向汉朝称臣。 这场战争耗时良久、牵涉巨大,从调动部队到征集粮草,再从制造、运输武器到准备马匹、草料,如果不能统一朝堂的意见,想顺便实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主战派与主和派相持不下时,行走丝绸之路的富贾巨商们联名上疏,向皇上陈述他们在西域的种种见闻,论述西域门户对大汉皇朝的重要性。 西域是汉朝通向外围世界的门户,如果丝绸之路被匈奴截断,就如同一个人被锁在了囚笼之中,大汉皇朝如果不能了解外部世界的动向,不与外界进行文化、科技等等各个方面的交流合作,只会盲目故步自封。 他们为了说服皇帝陛下,还“追根溯源的”从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到孝武皇帝,一直谈到现在,汉朝商人地位在西域的变化和大汉的国势密切相关。 孝文皇帝、孝景皇帝时,西域人畏惧匈奴,瞧不起汉人,将最好的食物和向导给匈奴,将最差的马匹、骆驼以翻倍的价格卖给汉人,更有甚者,公然抢夺汉朝商人从内地“千里迢迢”带来的商品,汉朝商人们一旦反抗,他们就会撕下伪善的面具,大肆屠杀汉人; 孝武皇帝,汉朝商人所过之处,匈奴只能回避退让,当时汉朝商人享受着宛若王公的待遇,而现在,虽还不至于沦落到孝文皇帝、孝景皇帝时惨状,但在西域人眼中,大汉皇朝已经是越来越封闭、保守了,而他们也只是一群来自一个日渐没落帝国的商人,常有对汉朝商人无礼的举动发生。 最后,商人们许诺:“愿倾我们的绵薄之力,以助国家征讨匈奴之大计。只有大汉皇朝强大,我们行走西域才能有汉人的尊严!草民等谨以贱躯叩首,遥祝皇帝陛下,成就‘流芳百世’的霸业!” 刘病已看到这封汉朝商人上疏的最后一句时,禁不往心里像浪潮翻腾,直想统军直指西域,为万世开太平。 反对派们却依然”无动于衷“,仍在那里“自说自话”,言道商人们一贯重利,他们所谓的上疏皇帝,只不过是希望国家出钱出力,为他们开辟一条通畅而又安康的通商之路,方便自己赚钱。 刘病已问霍光:“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如何想?” 霍光笑看着众位指责商人的主和派问道:“这些商人是不是大汉的子民?” 一个文官嘴快地说:“看书.net” 霍光道:“商人们的经商所得是否交了赋税?” 文官“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他们若敢不交,有他们好看的……” 霍光笑道:“既然商人们也是大汉的子民,既然他们向国家交了赋税去养活官员权贵,那么他们企求大汉皇朝保护他们有错吗?” 几个主和派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整句话:“这件事……这件事……卑职认为要从长计议,一场战争苦的是天下万民,个商人们的利益……” 霍光没有理会他们,只对刘病已朗声说:“犯我大汉皇朝天威者,就算远隔万里,亦必诛之!” 霍光的声音将所有的议论声都压灭了,突然间,大殿里变得针落可闻。在一片宁静中,霍光的声音若金石坠地,每一字都充满了力量:“这样的大汉皇朝才配称大汉!”他还有一句话未出口:这样的君主才配称霸主! 朝堂的空气中充满了燥动不安的气息,朝中文武都想着各自的心思,再没有人说话。 刘病已强行控制往自己的激动情绪,“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问霍光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话说完了没有?” 虽然已经尽量控制,可刘病已的眼神却出卖了他,霍光在刘病已的眼睛里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那是孝武皇帝刘彻的光彩。他当初命张骞出使西域时,命卫青、霍去病出征匈奴时,命细君公主、解忧公主联姻西域时,眼睛内都闪耀过这样的光芒。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五章 渴望建立千秋功业的皇帝(求订阅,推荐,收藏) 那是一个心怀大志的男人渴望建立“千秋万载”功业的光芒,也是英明贤良的君王渴望着自己国家繁荣昌盛、兴旺发达的光芒。 霍光心里面在想:“皇帝陛下不愧是高祖皇帝后裔、孝武皇帝亲曾孙,行为举止越来越透露出‘王者之风’。” 皇帝及众位臣工都在注视着自己,霍光恭敬地弯下身子,平静从容地回道:“皇上如想做一位执着内政的君王,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只管‘与民休息’、‘无为而冶’就可以了;但皇上如想做与周武王、秦始皇、高祖皇帝、孝武皇帝齐名的一代君王,建立‘千秋万世’的大业肯定离不开赫赫武功的!” 看见皇帝似有所动,霍光立即趁热打铁:“自卫青、霍去病横扫匈奴王廷后,匈奴分化为南、北匈奴。南、北匈奴彼此间经常内哄,如果能令乌孙彻底归顺我朝,匈奴在西域最后的势力就被化解,我朝与北匈奴就对南匈奴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也许皇上可以借此逼迫南匈奴向陛下'俯首称臣'做北藩,这可是孝武皇帝、孝昭皇帝终其一生都未实现的梦想!” 大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都“屏声敛息”地等着刘病已最后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仅会影响汉朝,还会影响匈奴、乌孙、西域,乃至整个天下的大势;这个决定不仅仅会影响当时的汉人,影响甚至会长达千百年之久。 刘病已的目光从殿下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皇帝的犀利眼神让与他对视者纷纷低下头。刘病已决心已定,豪情满胸,猛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所奏,从即日起于函谷关以东集结十五万大军,联乌孙击匈奴!” 百官跪倒在刘病已的脚下,齐声高呼:“皇帝陛下英明!皇帝陛下万岁!” 在朝堂上雷鸣般的呼喊声中,刘病已双目“踌躇满志”地注视着远方,整个人显得那样神彩飞扬、雄姿英发! 张安世心里面在想:“皇帝陛下真是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势了!” 朝议次日,苏武府邸内,常惠求见苏武,常惠”直截了当“地说道:“苏大人,请你向皇帝陛下推荐我出使乌孙吧!” 苏武没有马上表态,沉思了一会道:“此次出使乌孙,你准备带多少人马?” 常惠慨然道:“我不需要很多人,只要让甘延寿、郑吉跟着我,另带五百名骁勇将士足矣!” 苏武惊奇的看着他:“乌孙与长安相距‘千山万水’,一路上路途险恶,匈奴人防备汉军来援助乌孙,据说已经安排重兵,布下了几道坚固的防线,你只带五百名骁勇将士够用么?” 常惠有些焦急的道:“苏大人,你我相交多年,你还不相信我么,在皇帝陛下面前我愿立军令状!” 苏武双目注视着常惠,微笑道:“你如此急切地请命,是否担心解忧出事呵?” 常惠“老脸微红”的道:“大人又来取笑我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您还提这事干沙。” 苏武“大有深意”的望了常惠一眼:“是呵,离你们相识的那年,已经很多年了;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孝昭皇帝时,你历经艰辛九死一生终于从匈奴平安归来,可是才回来一年,你这位为帝王信任、群臣敬重的光禄大夫,却忽然出人意表地自请降职,远调朔方,这又是为何呢?” 常惠真的急了:“我的苏大人,救兵如救火呵,现在乌孙国上下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都盼着我早点带给他们好消息呢!” 苏武摸了摸白胡子,笑道:“好你个常惠,一说起解忧,你就给老夫急;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也罢,老夫就陪你一起面圣!”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常惠表面上在“闭目养神”,其实上他心里面“波涛汹涌”一直在想着心事,那些他与解忧的事。那是孝武皇帝元封年间的事情。年轻的常惠带着满腔的抱负与理想离开了太原郡,来到了大汉帝国的首都长安。当他刚到这座向往已久的梦想之城时,帝都的壮丽繁华还是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已经想象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能比得上眼前所亲见的景象。放眼望去,集市纵横如棋盘,街道上“人山人海”异常拥挤,所见之处层楼叠榭、飞阁流丹、琼楼玉宇高不胜寒。 国际化的大都市长安城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令他再也无法忘记。而那一刻,从小家境贫寒的常惠知道,自己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在这座梦幻之城、帝都长安实现自己从小以来的理想,在这里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常惠在长安游历的过程中结识了已经是孝武皇帝亲卫的苏武、赵充国;苏武为人机警、灵活多智,赵充国则是敦实稳重,他们一起谈天说地、演武论兵,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常惠都没有见到赵充国,他不禁有些纳闷的问起苏武,原来皇帝下旨封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为公主和亲乌孙,赵充国前往护卫去了。 有一次,常惠前往槐市准备淘些书来看,就此遇上也被集会盛况所吸引,好奇之下女扮男装来到槐市的解忧。 解忧出身皇族,祖父刘戊曾是霸居一方的楚王,却因景帝三年时参与“七国之乱”最终兵败身亡。自此,家族中落,解忧和她的家人长期受到人们的猜忌和排斥。虽已只是落魄郡君,但当她听到同样身为宗室女子的刘细君将被远嫁乌孙和亲异族的消息之时,仍然不禁感同身受,为之叹息。那个时候的常惠和解忧又怎么预料得到这样残酷的命运,很快也将降临在自己与自己心爱的人身上。 两个少年男女对董仲舒所举“君权神授”之论观点相左针锋相辩,又于集会之后因喜爱同一书册而争抢不休,慢慢地从互相敌视到彼此了解最后相恋相依。 他们在一起弹琴应和、吟诗作对、出游嬉戏那段日子,是常惠和解忧一生中最幸福的生活。解忧,她的存在,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样,能够带走所有人的忧愁。她的笑容,像三月的春风一样令人沉醉。在常惠的生命里,解忧就如同那朝阳一样热烈,散发出温暖和煦的光芒,始终照耀着他。 解忧开朗,乐观,天性善良,同时也具有坚韧的毅力。落魄的家世似乎从未影响到她对世界的看法,即使对于直接造成她家族衰败、家人落难,并将之抛弃不顾的皇家中人也并不仇恨偏颇,反而能以包容的心态对待。 他们两人被苏武介绍给孝武皇帝认识,他非常喜欢与痛爱这个失而复得的“亲侄孙女”,但是为了顾全与乌孙联盟共断匈奴的大计不得不牺牲个人感情。 公元前101年,大汉太初四年,为维护汉室与西域乌孙国的联盟,孝武皇帝下旨亲封宗室之女解忧公主远嫁和亲,并派亲骑校尉常惠护卫和亲婚队至陇西边关,交予乌孙接亲使团。 生存在那样的一个年代,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可奈何的命运,无法不妥协的现实。而自己的解忧她如此坚强,毅然选择了为国牺牲,为了避免更多的战争与死亡,以女儿之身和亲西域的茫茫不归之路。 不知多少个如水般的凉夜,常惠在心里反复扪心自问,责备自己。虽然作出选择的是解忧自己,可是最后自己也并没有阻止她,反而还是自己奉帝王之命,亲自护送她远嫁之路,看书.ne 作为细君公主护卫的赵充国终于回到长安,可是他整个人已经憔悴的不似人形,平素“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从来不喝酒的他,现在整天都泡在酒馆里,苏武和常惠去劝他,他什么也不说,只顾着麻醉自己。 有一次,常惠单独陪他的时侯,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口里反复说道:“细君,我对不起你!匈奴人,是你们害死的细君!”当时常惠劝他,他反过来问常惠:“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常惠心里面想:“赵大哥,我怎么会不懂,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呵!”那一天,常惠也向赵充国透露了自己和解忧公主的感情,两个“同命相怜”的男人一起喝得烂醉,还是苏武闻讯后赶过来把他们送回家。 赵充国经常对常惠说:“常兄弟,你比我幸运,也比我年轻,你心爱的人还活着,我的细君却已经去世了。“ 常惠也劝赵充国道:”赵大哥,细君公主人死不能复生了,你为了细君公主、为了她一直效力的大汉,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能再这么沦落下去了。“ 也许是心中的郁闷得到了宣泄、也许是常惠的话起了作用,赵充国渐渐振作起来,他以假司马的身份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攻打匈奴,当时的作战情况很不利,他们被匈奴大军重重包围。汉军断粮好几天,死伤的人很多,眼看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赵充国在这个危难的关头爆发了,他带领一百多名壮士左冲右杀,浴血奋战,最终攻陷敌阵、突破包围,李广利带领士兵跟随其后,汉军这才得以突围。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六章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求订阅,推荐,收藏) 孝武皇帝亲自接见并探视他的伤情,看到全身二十多处伤口,孝武皇帝命待从们拿来御酒,待从们每数一个伤口,就赐赵充国一杯酒,赵充国也不啰嗦,皇帝赏酒就一口干掉,这么急的喝法,就算平时赵充国的酒量非常大,也招架不住,于是他向皇帝请罪道:微臣已不胜酒力了。 皇帝见赵充国如此慷慨雄壮,也不禁感叹称赞,于是授官为中郎,提升他任车骑将军长史,后来赵充国慢慢地累积功勋,升做了军方的高官,但世人都知道他这辈子最爱呆的地方是就是边关,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领军与匈奴人作战。 常惠最初还作为孝武皇帝亲骑校尉,守卫宫廷的那几年里,他一直在关心解忧公主的消息,解忧作为汉朝和亲公主初嫁到乌孙的时候,被当时的乌孙昆莫军须靡封为右夫人,与左夫人匈奴公主同事乌孙王。 处在乌孙国内亲汉派和亲匈派激烈的矛盾冲突,以及宫廷王位争夺战这种无比险恶的逆境之中的解忧公主,面临着非常不利的局面,具体说有以下几点:1.因多年没有怀孕备遭到乌孙王的冷落;2.汉朝与匈奴的战事也屡遭失利,使得她这位和亲公主脸上也无光;3.匈奴公主一直位居左夫人(乌孙以左为尊),解忧只是右夫人,地位比不上匈奴公主,所以经常受到欺压。 在这样的不利地位与形势下,解忧在其中的“挣扎求存”,艰难困苦可想而知,然而她始终“忍辱负重”,极力维护汉朝和乌孙的联盟,致力于乌孙的兴国之路。 直到乌孙王军须靡因病去世,解忧公主和匈奴公主都依照乌孙国的习俗改嫁给了号称肥王的翁归靡。 他得到的情报里还提到有一次,解忧公主偶患腹泻,吃完随行带来的药物仍不见好转,随行御医只好从当地找来一些药物,因不了解其药性又恐左夫人匈奴公主方面下毒加害,便临时应变采用“濯足”的方式进行治疗,公主之疾终于得以痊愈。 乌孙国王觉得这种治疗方法非常奇特,避免了药材本身毒性对身体的损害,便命御医将其与西域的一些独特药材加以结合,后来这种濯足的治病方式便在乌孙国流传开来,经百姓迁徙传入各地。 孝武皇帝天汉年间,苏武眼看着常惠每天为情所困而消沉,自己也感到难受,于是在他出使匈奴之际向孝武皇帝推荐常惠,任命他为中郎将、副使,和自己一起远赴匈奴,苏武本是一片好心,想让常惠换个环境,也许能放松些,谁知“天意弄人”,两人竟被困匈奴十九年。 这十九年里,解忧又过着怎样担惊受怕的生活,而常惠竟什么也没能够为她分担。即使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也只能远远地在这朔方之地,兀自守望着她。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在朔方郡等待的年月里,常惠一遍一遍的默写着这篇高祖时期流传下来的乐府诗。曾有属下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诗。他只是笑而不语。 然而这首诗,就是在那些欢乐的时光里,解忧向他吟咏,以示表白心意的定情之句。他永远记得那一天,在飞花漫天的长安街市之中,她大声地对自己说:“常惠,我喜欢你!” 她那张红通通的俏脸,是那么的可爱。那一瞬间她脸上的娇羞与喜悦,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表情,支撑着他度过囚禁在匈奴为奴的每个夜夜,坚定他活下去的决心。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站在朔方城头的常惠“没日没夜”地遥望着天尽头的那个地方。在这边疆之城,即使有春风吹过,那风里面都好像带着一般浓烈的血腥之气。耳边听到都是来自塞外四方的蛮夷之声,连每年春去秋来的大雁的鸣叫声都带着凄凉。 常惠想起那个人,那些远去的岁月。如花美眷,尽皆辜负。然而敌不过的不是什么似水流年,只是“沉甸甸”的江山社稷。这冥冥中的宿命,早已为你我定下离别的基调。 孝昭皇帝末年。汉朝国力相较于武帝时期有所衰弱,于是远在大漠的匈奴又开始张狂起来。多年来积压的怨眼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时机,匈奴壶衍鞮单于调遣举国之兵,以车师国为跳板,长驱直入乌孙腹地,先后吞并乌孙东部恶师、车延等大片乌孙国土,大肆掳掠民众和畜产。并且派出特使到乌孙国,威逼乌孙王背叛汉朝,交出解忧公主方能罢兵。 乌孙前方战事吃紧,面临亡国之危,王廷内部的亲匈一派趁机煽风点火,蛊惑人心。他们向乌孙王提出应该满足匈奴人的要求,将解忧公主交出去。否则,乌孙就有“亡国灭种”之祸。乌孙内部一时人心惶惶,乌孙王左右为难。解忧公主一介弱女子,临危不惧,凭着坚定的信念和胆气,力陈事实,说服翁归靡,由解忧公主上书汉朝皇帝,奏明乌孙国情势危急,请求支援。 常惠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他一直等待的召唤已经来了。她需要他。可是,就是这一年,孝昭皇帝病危,不久即告驾崩。汉朝内部亦陷入谁来继承皇帝宝位的政治漩涡之中,哪里还顾得上万里之外的乌孙国难,救援乌孙之事一拖再拖。 等在朔方前线的常惠忧心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到乌孙王廷,保护自己心爱之人。可是没有帝王准许,大将军令,即使他作为朔方郡的军事长官,他也无权调动手中兵马。 就在他焦急万分而又无计可施之时,解忧身旁的侍女冯嫽出现了。她是解忧派来向汉廷求助的。当常惠走到一别多年的冯嫽面前时,冯嫽大吃一惊道:“常校尉,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活着。我和公主都以为你已经为国捐躯了……” 原来解忧自从听到从汉朝传来的消息,说出使匈奴的特使中郎将苏武大人及副使常惠一行人被扣匈奴生死不明,多年毫无音讯,解忧与冯嫽都以为他们已经死在了匈奴。 而当冯嫽从常惠属下兵士那里,听说常惠从匈奴平安归来被封光禄大夫,却自降官职调来朔方边城之后,立刻明白了常惠对解忧的情意,目光中满是尊敬与感动。 当常惠告之冯嫽孝昭皇帝驾崩,朝廷陷于帝位争斗之中无暇顾及乌孙之时,他看见冯嫽脸上的失望表情,心里面非常痛苦。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心爱之人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好在冯嫽也明白常惠的苦衷。这一夜,冯嫽向常惠讲起了她和解忧公主到乌孙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讲到解忧公主已为乌孙王“生儿育女”的时候,冯嫽注意到常惠眼里“一闪而逝”的失落。她能明白常惠心里的思念和苦处,也知道解忧心里其实也没有忘记常惠,对于常惠与解忧两人的情感,她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了。 而天明之后,带着常惠在听完乌孙国内战况形势,为解忧制定的应对战策与谋略部署,冯嫽启程返回乌孙。在那乌孙国内忧外患最为危急的两三年中,常惠持续不断的向远在乌孙的解忧送去支持与建议,帮助解忧团结乌孙贵族,制定战略,调动乌孙国内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力量,uu看书et抗击匈奴侵略,使得匈奴大军兵马虽多、气势虽盛,却始终不能进入乌孙伊犁河谷一步。 见到冯嫽的那一夜,常惠整夜无眠,替在乌孙处境艰难的解忧暗自心伤。他不用想象,就已经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常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大汉皇朝自刘病已继位后,中兴的迹象越发明显,当再次见到解忧要求转交给皇帝的书信,他飞一般来到长安,“想方设法”地把书信亲自送到皇帝手中,并请亲贵大臣们在皇帝陛下面前帮忙进言。 昨日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在朝议上决定发兵,常惠兴奋得一晚没有睡觉,今天一大早就来找苏武,自请出使乌孙,督导乌孙出兵联合夹击。 苏武请求接见时,刘病已正在和郑吉、张彭祖、雷霸等人讨论西域形势,听到苏武、常惠求见的消息,马上宣他们进殿。 苏武“开门见山”的道:“皇帝陛下,臣武推荐常惠任使节出使乌孙,督导乌孙出兵联合夹击事项。” 刘病已闻言,没有马上表态,只是用“炯炯有神”的双目注视着常惠。 常惠见皇帝陛下在看自己,便“自告奋勇”的道:“臣惠自认对西域情况比较了解,乌孙国日夜‘翘首以盼’大汉援军。” 常惠顿了一下,看皇帝陛下仍没有表态,又续道:“臣惠听闻皇帝陛下昨日已决定救援乌孙,我愿带一旅精兵,督导乌孙出兵联合夹击。” 刘病已道:“你准备带多少人马去?” 常惠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臣惠只要让甘延寿、郑吉跟着我,另带五百名骁勇将士足矣!”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七章 用人不疑(求订阅、推荐、收藏) 刘病已心里面盘算了一下:“常惠只要求五百人确实不多,兵器、战马等等很快就可以筹备完毕。” 这时张彭祖、雷霸也来请命了:”请陛下让我一起跟随常大人,同赴西域建功立业!“ 看看这些人一个个都在向皇帝请命,苏武在旁边说话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真是冲动,都想去西域立功,皇帝陛下这里谁来伺侯。“ 张彭祖、雷霸看苏老英雄都发话了,这才没有继续请命。 刘病已道:”常惠呵,你向朕请命做的这件事,也是朕想做的呵,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可惜朕如今身为天子,不再是当年那个能’云游四方‘的任侠少年了,可悲,可叹呵!“ 苏武向刘病已作了个眼色道:”皇帝陛下,你说的对,现在你可是’万金之躯‘,可不能再像以前征讨梅免那样’身犯险境‘了,可何况你要准备十五万大军的人马调度、军械粮草,还要统一全国上下的思想上作,这些工作非常繁琐,所以这次的任务就把机会让给常惠吧。“ 刘病已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知道苏武的意思是让常惠和解忧能重聚。 他顿了一下:”长安到乌孙相距非常遥远,一路上关山阻隔,匈奴人防备汉军来援助乌孙,据说已经安排重兵,布下了几道坚固的防线,你只带五百名骁勇将士够用么? 常惠慨然道:“臣惠愿立军令状,如不能顺利完成使命,便提头来见皇帝陛下。” 刘病已道:“好,既然如此,常惠,朕命你为使节,持节出使乌孙,甘延寿、郑吉为副使,五百名骁勇将士你可以在全长安的军队包括羽林军中挑选。朕盼着你的佳音,以备来年大举发兵,还有件事,朕会在你出发之日为你壮行!“ 常惠高声答道:“臣惠谢主隆恩!” 为防匈奴在长安城的探子们走漏消息,常惠挑选军士只告知是执行普通任务,除郑吉,许延寿外,一般的军士都不知情。 此五百人是精锐里的精锐,年纪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但作战经验丰富,又经过严格操练,全员均处于巅峰状态。 常惠“心急如焚”次日天不亮就要出发,刘病已一早起来,得知他们今天就要出发,便来送行。 刘病已关心的问道:“常惠,你用什么兵器比较顺手?” 常惠答道:“微臣在西域时,因战乱频繁,比较习惯用槊。” 刘病已又道:“那你现在手上有槊么?” 常惠道:“谢陛下关心,微臣已经准备好了兵器。” 这时待从们骑来一匹宝马,刘病已道:“这匹‘千里雪’曾经陪朕大战梅免,朕非常喜欢它,如今朕将此马赐于您,希望你能善待它。” “千里雪”颇通人性,仿佛知道要跟旧主分离,一声长鸣。 刘病已拍拍雪儿,它才安静下来。 常惠心里面在想:多好的皇帝呵,多么懂事的雪儿! 刘病已命待从端来一壶御酒,分赐给常惠、郑吉、甘延寿等人,他端起酒杯道:“朕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功成。”说完一饮而尽。常惠、郑吉、甘延寿等人也一同干杯。 刘病已道:“此去西域为使,朕与你关山远隔,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朕授予你便宜从事的权利。” 常惠心里面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多少好的皇上呵! 常惠大声道:”诺!“ 与刘病已惜别,常惠等人踏上征途。 常惠偕郑吉,许延寿,以及五百精兵,匆匆离开长安,依计划朝西北走,昼伏夜行,一路上无惊无险,到最后,已忘记了或许正在虎视眈眈的敌人。 除了上路的最初数天,常惠心焦如焚的波动情绪平复下来,变得冰雪般冷静。 他们渡过黄河,经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出关进入半荒漠的地域。 没到过西域的人,要到身历其境,方晓得山川形势的险恶、道路的艰难。 天气转热,他们在一道大河旁扎营休息。千里空寂,除陪伴他们的稀疏树木外,不见人踪。 趁风雪封路前,下高原,穿过库姆塔格大沙漠,朝乌孙的方向进发。 随行的军士走到半路,方晓得看似平常的行军演练,竟变成是深入敌境进行秘密的危险任务,个个不惊反喜,摩拳擦掌,兴奋昂扬。 秋尽冬来,天气严寒,塔克拉玛干和阿尔金山间的河西古道商旅绝迹。他们经蒲昌海而不入,再走五天,于孔雀河东面约五十里处,位于库鲁克塔格山山脚的秘密营地。 此营地是座有悠久历史的古堡,作为长城外的前哨站,有坚强的防御力,可驻千兵,是理想的休息地点。 常惠、郑吉、许延寿,到战堡的哨楼顶,观察形势。 西面远处隐见孔雀河东岸绿色的植物带,南面则是起伏不平的半荒漠区域,库鲁克塔格山横亘延绵,隔断南北,山势雄起,令人叹为观止。山脉后大致上是乌孙人的地盘,也是以呼延荒为首的鲜卑族马贼活跃之地,由于地形复杂,沙漠与草原混杂,呼延荒似得水的鱼儿,不利时可避入沙漠和山区,故以乌孙的强大,翁归靡的决心,仍一直拿他没法。 郑吉极目孔雀河的方向,道:“就眼前的形势看,似乎唯一的走法,是沿孔雀河北行。还记得吗?这是安天说过到龟兹城去的路径。” 常惠想起在冬天穿过塔克拉玛干的绿色捷道便犹有余悸,笑道:“傍着大河来走,心里踏实多了。” 许延寿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欣然道:“能与常爷、郑爷并肩作战,再无憾矣!” 郑吉向常惠道:“许老兄是天生的战士,新婚燕尔不到三天,便硬逼小弟与他对打,名为试试小弟的剑术,实则手痒难熬。唉!自此以后,每天清早起来,先要伺候他。” 许延寿笑道:“郑爷该多谢我才对,没有我在旁督促,包保太阳到了中天仍不肯出帐,现在连马儿都上不了。” 雪儿的嘶鸣声传来,接着是群马回应,雪儿在群马的地位就有如“马中帝王”一般。 常惠道:“骤看似是被崇山峻岭阻隔交通,但从这里到伊犁河谷,除沿孔雀河北上外,还有两条可供行军的山道。一条离此只五里远,被称为木陵隘,另一条远在东面,其隘口叫古通便道。” 许延寿问道:“可以骑马吗?” 常惠道:“只有木陵隘可牵马而行,古通便道名虽为便道,却比木陵隘更难走。” 许延寿道:“呼延荒晓得我们会来吗?” 常惠道:“我们的行藏,只要呼延荒收到从长安送去给他的风声,不难推算出来,更从时间上推知我们必趁风雪封路前,离开高原。” 郑吉毫不在意地道:“这是一场硬仗!” 丁伏民道:“匈奴壶衍鞮单于已公开支持呼延荒建国,立令呼延荒声威大振,聚众至二万余人,可上战场的战士达五千之众,构成翁归靡南面最大的威胁。在匈奴人的支持下,呼延荒开始抢掠乌孙的部落和村庄,手段残忍,翁归靡屡派兵征讨,互有胜负,却被牵制至动弹不得。” 许延寿皱眉道:“呼延荒再不是一般马贼,而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得匈奴支持,有强大实力的军事集团。” 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人人知他言下之意,在指出呼延荒不但在人数方面占绝对优势,且是在自己的地盘以逸代劳,当奇兵再不是奇兵,他们将变成扑火的灯蛾,看书.t如果不是由常惠主事,他此刻会立即打退堂鼓,免得手下儿郎去送死。 郑吉洒然道:“呼延荒以前号称有二千之众,照我看该在一千五百至一千八百人间,所以其核心能征惯战者,纵有所增加,该不逾一千五百人,后添的四千多人,全属新丁,只会拖低他们的作战能力。” 众人点头同意,郑吉见解精细入微,有根有据。 许延寿道:“如有坚强的阵地,任鲜卑族马贼如何强大,亦只有送死的份儿,不过我们今次是到他的地头去,需要一个熟悉当地形势的带路人。” 常惠咀嚼着许延寿的说话,答道:“沔城该于数天内抵达,希望带来喜讯。” 他的喜讯,指的是来自天山猎人们的情报,呼延荒的马贼群一直置于这群熟悉远近环境的出色猎手的密切监视下。 郑吉道:“我们尚有一个优势,剑的两边都是刀锋,呼延荒拖着翁归靡后腿的当儿,自己亦被卷入其中,只要我们能越过隘道,直捣他的老巢,若他不及回师来救,我们便有可乘之机了。” 常惠讶道:“郑兄宛如脱胎换骨,做起事来主动和积极多了。” 许延寿道:“既然晓得我们会来,呼延荒绝不会毫无防范。” 转向郑吉道:“最接近的木陵隘,隘道有多长呢?” 郑吉道:“侦察隘道,是每天的例行操练。隘道长达三里,山势复杂,但只要派出先头部队,廓清前路,再于高处布防,便可保安全。” 许延寿松一口气道:“只要祭出我们从长安带来的连弩,保证来埋伏者一个个全成了活靶。”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八章 你背后的是大汉皇朝(求订阅、推荐、收藏) 许延寿道:“呼延荒如果确如常爷所看般有勇有谋,绝不会蠢得在隘道埋伏,因为既有三条可通往伊犁河谷,他怎知我们采哪一条路线?分兵三处,乃智者所不为,所以会待我们深入敌境,变成孤军,方会决定对我们采取何种战术。” 常惠沉吟道:“呼延荒怕我吗?” 郑吉没好气地道:“不怕你的是蠢蛋,须知你背后站的是整个大汉皇朝,任何人选择对上你都要再三掂量。” 常惠道:“知敌的极致,就是能置身处地,用敌人的脑袋去想,呼延荒既明知我必来找他算账,又没法分身,唯一的方法就是向壶衍鞮求援。哈!壶衍鞮是我的老朋友了,趁此良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大排筵席地为小弟洗尘,干掉我,比干掉翁归靡更合他心意。所以在这列山脉后等待我们的绝不止呼延荒,还有壶衍鞮实力最强横的精兵猛将。走过隘道绝无问题,但若给截断退路,任我们力能‘以一挡百’,在对方夜以继日地‘穷追猛打’下,肯定没多少人能活着回来。” 郑吉道:“这小子又在卖关子了。” 常惠道:“我是指出此路不通,但一时仍未想到什么‘奇谋妙策’,只知既然一场来到,仅干掉马贼已难满足我的野心,必须扩大来做,将有利壶衍鞮的形势彻底扭转过来。” 郑吉忽截断他道:“有人来了!” 众人目光往孔雀河的方向投去,数十骑踢着尘土,在落日的余晖里,正朝古堡疾驰而至。 常惠眼利,大喜道:“老沔来了!” 与沔城同来的,其它三四十人全是西域诸国一等一的高手,在国破家亡的威胁下,又知沔城和常惠的关系,便找上了他。他们以龟兹和高昌的高手为主,各人皆置生死于度外,是真正的死士。 眼前实力骤增,常惠等非常振奋,安顿好诸人后,偕沔城到古堡的主堂商议。 常惠向沔城问道:“伊犁河谷方面的战况如何?” 沔城带来了战场上最新鲜**的情报:“据最近收到的消息,翁归靡组织了一场集乌孙各部的大反击,先将匈奴人击退,可是匈奴人援军杀至,翁归靡连吃几场败仗,不得不撤返赤谷城。此次行动令他损折严重,看来伊犁河谷形势更加紧张。” 常惠心忖在前线收得的消息,远比在长安听到的确切。他本已不抱任何希望,想不到翁归靡仍有余力发动反击,这情报予他尚未错失时机的喜悦。 许延寿淡淡道:“依我看匈奴人虽然击败了翁归靡,可是元气也大伤,那我们至少有三个月时间,只有在冬去春来之时,他们可再次攻打伊犁河谷。” 接着兴致盎然地问常惠,道:“常爷因何忽然问起呼延荒是否怕你,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我,我用四个字可概括,就是‘无从捉摸’,与你老哥交手者,没人可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此正为兵家大忌,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是也。” 沔城双目射出崇慕神色,道:“跟常爷做事,苦难顿时变为乐趣。” 常惠向沔城道:“壶衍鞮那条战线还有什么最新的情报?” 沔城面露难色地道:“有关那方面的事,我们是从商旅打听回来的,所知有限。只知成为匈奴军大统帅者,是个叫李陵的大将,骠悍而善用兵,没有他的支援,恐怕翁须糜就胜利了……” 常惠轻松地道:“全是老朋友。哈!” 许延寿道:“想杀呼延荒,绝不容易。” 沔城道:“要杀呼延荒,必须将匈奴人计算在内,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壶衍鞮已晓得常爷会来对付呼延荒,并夸言今次绝不容常爷活着返回长安。” 常惠道:“呼延荒只是被利用的走狗,壶衍鞮不会让他坐大,而会坐山观虎斗,让他和翁归靡来个两败俱亡。” 郑吉道:“壶衍鞮的算尽机关,与玩火无异,一个不好,将引火烧身。” 达达道:“现时乌孙人国境之南,库鲁克塔格之北,纵横数百里之地,已落入鲜卑族人手上,于战略要点设置坚固垒寨,对翁归靡充满挑衅的意味。” 沔城叹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在现时的情况下,要杀呼延荒,必须将声势遽盛的鲜卑族人击垮,方有可能办得到。” 常惠好整以暇地道:“兄弟,什么场面我常惠未遇上过,不要看我们只得几百人,但实力强横,如果呼延荒肯出堡来与我们决一胜负,我敢保证可斩下那贼头的首级。但只杀他又有何用?最重要是保着乌孙,也是保着高昌、焉耆、龟兹,至乎塔克拉玛干之南的于阗、且末等国。” 沔城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常惠道:“常爷该已成竹在胸,末将却是想破脑袋,仍未有对策。” 常惠指指脑袋,道:“现在仍未有具体的计划,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转向沔城道:“壶衍鞮如何支援占据乌孙领土的军队?” 沔城现出沉重之色,道:“伊犁河谷和弓月城八百里之间,有五条大河从南面的天山流往北方去,由西至东数过来,分别是注入黄草泊的石漆河、黑水、叶叶河、白杨河和里建河,河流间夹杂沙漠、半荒漠和丘陵山区,道路很不易走。全境夹在南面的天山和北面的辽阔沙漠之间,是窝下去的大盆地,乃塔克拉玛干外最大的窝盆区。匈奴人就在伊犁河谷偏北处的沙漠区,建设起强大的堡垒,作为粮资和运送兵员的中继站。” 常惠立即双目放光,拍腿嚷道:“能构思出如此战略布置者,真的很了不起。” 郑吉等明白他性情,知他非是赞赏对方,而是正中下怀,虽然没人明白他有何可兴奋的理由。 许延寿还是初到贵境,向沔城问起有关所处古堡周遭、库鲁克塔格山脉北面的地理形势。 大致来说,整个西域,从北到南,就是高山与盆地相间,其中以沙漠和半荒漠的砾石地为主,杂以大小绿洲平原。北列阿尔泰山、南盘昆仑山,中部横卧的天山则把西域疆界划为南北两半。尽管荒漠气候令全区干旱少雨,可是群山之巅上的冰川世界,冰峰雪岭如白玉屏风般横耸天际,每到春暖之时山雪融化,滔滔洪流,腾奔泻下,灌溉片片绿洲。而其中大小国家,便是依绿洲而建立的乐土,不虞缺水。 这个“三山夹两盆”的宝地,最特异处是绵延近二千里的天山,其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随山势雄跨境内,林区宽达百里,乃最珍贵的天然资产。 如果这么一片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尚待开发的土地,落入壶衍鞮手上,其国力的增加,恐须以倍数去计算。 匈奴人的魔爪已探进这幅宝地来,首当其冲的是乌孙。 郑吉向沔城道:“匈奴人的中继站,请说得详细一点。” 常惠向郑吉竖起拇指,赞道:“郑兄真知我心。” 郑吉洒然微笑,不置可否。 沔城却是一头雾水,露出狐疑之态,道:“常爷确是能人所不能,坏消息可当好消息来听。” 沔城继道:“匈奴人选择置堡的地点位于大沙漠的西端,背靠里移德建河,占据着最大的绿洲。此绿洲名为‘斯特林’,于匈奴语意为‘地泉’,由三个堡垒阵地组成,彼此相距半里,uu看书.net各自坐落绿洲少许隆起的坡地上,构筑巧妙,别出心裁,各以陷坑围绕。任何人想攻打此匈奴人称之为‘斯特林要塞’的军事要地,首先须克服至少十多天穿越浩瀚干旱、没法补给粮水的沙漠旅程,而对方则以逸待劳,且有险可守,胜负之数,不言可知。” 郑吉叹道:“常爷说得对,能想出此计者,的确了得。此为一着数鸟之计,一可保匈奴的交通畅行无阻;二可截断大汉和乌孙的连结;三则可令乌孙人两面受敌,更不敢轻举妄动;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收拾翁归靡后,可变成对付乌孙人的前线基地。更使人害怕的是,匈奴人可从沙漠任何角落钻出来,最高明的探子亦没法侦察敌情。” 许延寿赞道:“郑兄不愧知兵者,将匈奴人的意图洞察无遗。” 常惠问道:“这主意是否李陵想出来的呢?” 沔城道:“没人知道,但他身为主帅,多少与他有关系。此人现在声威极盛,已成西域无人不惧的人物。李陵有个特色,是不会让人晓得他身于何处,到遇上他时,悔之已晚,翁归靡便因此吃了几个大亏。唉!常爷又在卖关子哩!不过见到你,有点如在绝对黑暗里,看见一线光明。” 常惠斩钉截铁地道:“今次的成败,就在攻陷斯特林要塞。” 沔城咋舌道:“常爷在说笑吗?”旋又自知莽撞,连忙闭口,现出抱歉之色。 郑吉悠然道:“斯特林要塞,确为整场大战的关键,纵能攻陷,亦必须考虑随之而来的后果,壶衍鞮定会不惜一切,调动所有兵力来反攻,我们能顶多久呢?” (一度文学网,) 第五十九章 引蛇出洞(求订阅、推荐、收藏) 许延寿同意道:“不论斯特林要塞如何强大,始终只是一座要塞,只要对手廓清堡垒外围的陷坑、陷阱,我们将只余待宰的份儿,如何守得稳三座各隔半里的堡垒?”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与匈奴人的实力相比较,敌人等于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们的精兵,最适合采取来去如风的游斗战术,而非在某固定地点打硬仗。 看众人神情,均同意许延寿的看法。 常惠洒然道:“胜利是属于有准备的人。各位兄弟,我们并不是孤单的,乌孙、高昌、焉耆、龟兹、天山等诸族,均知大祸正逼在眉睫之前,胆小鬼将沦为亡国灭族之奴。所以只要派人知会各大君长,当联军成功在斯特林要塞会师之日,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匈奴人休想再次西侵。说不定我们还可趁势收复去地。” 沔城一呆道:“能否说服我王,尚为未知之数,这么派个人去,无凭无据的,怎能取得对方的信任?” 常惠道:“当然是有凭有据。” 郑吉没好气道:“常小子,还不快说出来。真希望有个人能管住你,教你不敢那般放肆。” 常惠陪笑道:“郑兄息怒。” 接着霍地立起,双目精芒迸射,铿锵有力地道:“我的凭据,就是铁铮铮的事实,叫他们做好出征开战的准备,一旦斯特林要塞落入我常惠之手,就是他们大军来援的时刻,也是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其它人轰然回应,声震大堂。翌日众人睡至精满神足,方起来用膳,想到这或许是整个征战里最丰富的膳食,均觉特别有胃口。 吃饱后,大部分人到外面的广场整理行装。常惠、郑吉、沔城、许延寿留下来,围着一桌被扫光的空碗空碟,研究行军的方法和路线。 许延寿头痛地道:“由于没有进入沙漠的准备,我们只有百头负载粮货物资的骡马,没有骆驼,更怕马儿捱不住。” 骡马是骡和马的混种,负载力强,速度比骡子快。 常惠微笑道:“没有骆驼不打紧,最重要是可向有骆驼的人去借。对吗?” 郑吉将手上的羊奶递给许延寿,笑道:“好小子,是否打马贼的主意呢?” 常惠耸肩道:“他抢人,我抢他,礼尚往来,天公地道。不要以为我会放过呼延荒,他是我们大仇家之一,声东击西,正是引蛇出洞的妙法。” 沔城道:“若我是呼延荒,死也不会离开新贼巢。” 常惠哂道:“他是走狗,由得他作主吗?” 许延寿一震道:“常爷这句话,令我想到一个可能性。” 众人见他神色,均留心听他道出来。 许延寿环视众战友,道:“那亦是延续常爷昨天说的一句话,就是呼延荒怕他吗?当然是怕得要死,壶衍鞮也绝不容常爷在这个关键时刻,插手进他歼灭乌孙的战斗中。” 郑吉点头道:“所以壶衍鞮既明知我们来寻呼延荒晦气,必向呼延荒下达不惜一切,也要粉碎我们的命令。在这个情况下,路途绝不好走。他们对这一带的环境,怎都比我们熟悉,且是了如指掌,又有复国的远大理想在支持,众志成城,不可轻视。” 许延寿道:“我想的却是这个重要的据点,以马贼的性情,首重侦察,探清目标的虚实,再下手抢掠。我们离开后,留守的不到百人,且为普通戍兵,鲜卑族人一攻便破,可断去我们的后路。若我是呼延荒,绝不会错过。” 常惠倒抽一口凉气道:“幸好得你老哥提醒。” 郑吉道:“我们还可连消带打,衔着敌人尾巴,乘势打通木陵隘,动摇呼延荒整个防御线。” 沔城道:“木陵隘另一边,被呼延荒以坚固木寨封锁,两边山崖险要处,广布岗哨箭手,要闯过并不容易。” 许延寿问道:“照你估计,此木寨兵力如何?” 沔城道:“我是从去侦察的本族兄弟处听回来的,隘外高地共有三座木寨,人数达二千,由呼延荒的左右手汪月。这般的猛将重兵,该是对付我们的主力。” 常惠笑道:“对付老子,二千人怎么够?呼延荒曾有前车之鉴,不来则矣,来则倾尽全力,而我绝不让他有这个机会。” 沔城道:“我们察觉不到鲜卑族人有大批兵员调动的情况。” 郑吉道:“记着他们是来去如风的马贼,这点能耐总是有的。” 转向常惠道:“那我们是否先诈作离开,再在这里呆等呢?赶往斯特林要塞,是刻不容缓的事。” 常惠道:“怎等得了?我们便来个焦土政策,将此堡夷为平地,非此次远袭行动的人员,全体撤返玉门关去,教马贼失去攻击的目标。” 沔城讶道:“如此忍气吞声,似不符合常爷一贯的作风。” 常惠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我肯牺牲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堡,当然尚有后着。哈!我只是夸大了来说,没有十天半月,休想拆掉此堡。我们只须破坏堡门,放火烧掉堡内所有可燃烧的东西,马贼惯了杀人放火,对火特别敏感,必派人来查看,那时老子的后着来哩!” 郑吉皱眉道:“究竟是什么后着?” 常惠微笑道:“我的后着是暂时保密。哈!真爽!” 黄昏时分,古堡起火,烈焰冲天,送出一卷卷乌黑翻滚的浓烟,直奔天际。 最早离开的是戍兵队,一行百多人,还带走全部运载物资的骡马。常惠追求的是沙漠里龙卷风式的行军,每人只带十天干粮,以战养战,首先拿满手血腥、罪孽满身的马贼开刀,然后轮到匈奴的侵略者。 由常惠亲自举行“点火礼”的起行仪式后,已整装待发的精兵劲旅立即上路。几百人却有二千多骑,此为“换骑**”,每人有两骑可供替换。人固精锐,马也是百中选一,且为能抵御风雪的青壮良骥。这批产自高原的马较矮,但其刻苦耐劳则胜过大汉的一流战马,只是速度稍逊。 扮常惠的是许延寿,骑着令人瞩目的雪儿,领头而行,他们都在额头处扎上“光带”,此为方便黑夜行军想出来的奇着,经过改良,戴起以“夜光漆”涂染的带子后,于近处看,个个像变成萤光虫般,敌我分明。 联系和指挥的方法,近则以竹哨,远用烟花火箭。整个行军过程,是个两军磨合的过程。五百兵员,分为二十五队,每队二十人,置队目,百人为团,置团将,五团成旅。常惠绝不像一般高高在上的统帅,一开始便与各人打成一片,大家亲如兄弟,加上他在军中素有的威望,又有拯救西域军民于水深火热的远大目标,故大家个个士气激昂。 常惠,郑吉,沔城和三十七个西域高手,趁敌人探子被精兵旅吸引之际,偷往北面库鲁克塔格的山野去,伏在巨石处遥观半里外古堡的情况。 三十七个西域死士本领高强,战斗经验丰富,其中的三个特别出色。首推乌孙的苏飞逸, 此人壮如铁塔,脖粗肩圆,是该族著名战士,一身内外功均臻达登峰造极之境,有点傲气,但对常惠却是识英雄重英雄,一见投缘,乃接近常惠等人级数的超卓人物。 另一个是高昌族的瑾瑜,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轩昂俊伟,满腔热血,擅使长矛,骑射亦非常了得,十八岁已称雄草原,从未遇过败绩。这样的一个人,怎肯坐以待毙。 最后的是安澜,与沔城有深厚交情,平时沉默寡言,却非因城府深沉,而是重行动轻言谈,自幼好武如狂,uu看书.ne广觅明师,集数家之长练就出来的“炎阳真气”,能在隔丈的距离以真气毙敌,却没人晓得他的出身来历。 其它人各有所长,配合常惠三人,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仍有硬撼之力。 精兵旅迅速远去,看似毫无防范之心,事实却是侦骑四出,前路更有天山族的战士打点,方圆百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常惠只向刘病已要求五百战士,并非自命不凡,而是因清楚西域形势,深思熟虑定出来的计策。人多了,怎可能如现在般说来便来,要去就去,灵动如神? 沔城目光投往火光熊熊的古战堡,感触地道:“除了丧心病狂者,谁想发动战争呢?我们这场战争,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之,必须狠下心肠。” 沔城见常惠点头,继道:“环顾塞外,现在能和常爷单打独斗的不多了。” 常惠道:“不要抬举我,塞外能人众多,小弟只是侥幸未遇上吧!只是你老哥,小弟已不敢当自己是一回事。” 郑吉笑道:“只要见过你挥舞独脚铜人槊,纵横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者,都很难当你不是一回事。” 苏飞逸加入道:“常爷真谦虚。” 常惠改变话题,道:“苏兄的汉语怎能说得这么好?” 苏飞逸道:“乌孙乃是大汉的盟国呵!再加之细君公主、解忧公主都大力推广汉语,所以乌孙学汉语的人越来越多。” 大汉朝在孝武皇帝末年后因无力外顾,只能返守边防,壶衍鞮的势力又不住坐大,形成今天的局面。可以这么说,现今之争胜出者不单拥有北庭之地,还会将西域吞噬。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章 挽狂澜于既倒(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如今的所作所为,正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挽狂澜于既倒。 郑吉道:“有人来了!” 众人目光投去,左方远处骑影如幽灵般从暗黑处冒出来,无声无息,但来势极快,显然在马蹄做了手脚,踏地无音。 常惠松一口气道:“只是十二个开路的小卒,后面里许处尚有百多骑,再远就不清楚哩!” 沔城一怔道:“常爷怎可能数得出有多少人?到现在我仍只看到一团黑影。” 没人回答他,只屏息静气观察迅速接近的敌人。 瑾瑜惊道:“我的天,果然是十二个人,不多不少,常爷的听力真厉害。” 敌骑里忽然有人燃起一支火把,高举过顶,挥舞三匝。不用说也知是以火号通知后方的贼伙赶上来会合,郑吉和沔城见怪不怪,其它人则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精湛的“听功”,确是闻所未闻,对常惠信心倍增。 十二骑散了开来,察视火势转弱的古战堡,其中六骑绕堡西去,显是追踪以为有常惠在的精兵旅。 不旋踵间,再有敌骑出现在星辉之下,一如常惠说的,在一百二十人间。 苏飞逸叹道:“怎么可能呢?即使凭地听之术,也听不出这批马蹄扎布的恶贼人数。” 对鲜卑族马贼的凶残手段,人人切齿,谁不想噬其肉饮其血,只是“无可奈何”。不过机会终于来了,能这般在近处看着他们暴露影踪,极可能是“破天荒”首次发生。 郑吉轻松地道:“今天来的是大餐还是小菜?” 常惠现出倾神注意的情态,道:“我的娘!后面跟着来的至少有一千人,肯定是大餐。” 沔城摇头叹道:“看来这次既非大餐也非小菜,而是国宴。” 呼延荒名不虚传,狠、准、辣,默默注视,直到常惠烧堡离开,肯定他们一如所料采取孔雀河的安全路线,方骤下杀手。预备于他们仍是有迹可寻时,来个前后夹击,可惜他的对手是常惠。 呼延荒并非轻敌,但在心理上对常惠的顾忌不大,且自恃人强马壮,兵力占尽优势,又于熟悉的环境行军,握有胜算。毕竟鲜卑族人精于夜战之术,即使对方人数占优,仍不惧硬撼,何况仅止区区千人。 此战由呼延荒亲自督师,领三千马贼埋伏在孔雀河路线的必经之路,其如意算盘是与他手下大将汪月率领的千五马贼前后夹击常惠,却被常惠看破。 马贼主力军过古堡后,常惠的突袭军团从藏身的山区奔出,斜斜朝敌骑提气追去。这批人无一不是高手,数里的短途内,不用留力,一旦展开身法,速度几乎比得上奔马。 领先的是常惠,接着是郑吉和沔城,其它人有些跟得贴近,亦有人落后十多丈外,但整体来锐,尚算队形完整,前后呼应。 只看常惠背背独脚铜人槊,加三筒箭,又腰佩重刀,仍是走得轻松自在,便教人难以明白。 蓦地常惠往上腾升,来到一株老树高处的横杈,借力一弹,炮弹般直射夜空,登至最高点时,取弓、拔箭、发射,诸多复杂的动作在眨几眼间完成,到降往另一树的横杆时早望空射出三枝箭。 郑吉哈哈一笑,倏地将速度提升至极限,箭矢般飙刺而前,穿林过野地赶上常惠,虽仍落后四、五丈,但已等同共进退。 沔城则化为无重量的影子般,追着郑吉的背影。 其它人纷纷发力,顿然生出强大气势,逼敌而去,因再不用躲躲藏藏的,故可放尽。 三下凄厉、短促的惨嚎声在右前方百丈许外响起,该是一箭致命,没法发出另一声惨呼。 苏飞逸等高手终于领教到常惠鬼神莫测的手段,人人本抱着不求成,只求能马革裹尸,死得轰轰烈烈,虽悲壮实悲观的想法,顿转为前路光明,充满希望,一洗颓气后,士气攀上巅峰,奋不顾身往敌扑去。 贼首汪月仍未弄清楚发生何事之际,常惠已手执独脚铜人槊从天而降,顺脚将汪月旁边的贼伴踢得骨折肉裂地抛飞下马,改为自己坐到马背去。 以往杀人如麻的汪月,生出陷进梦魇的可怕感觉,眼前情况是那么地不真实,前后左右仍全为自己兄弟,可是眼前一花,常惠却像战友伙伴般与他并骑而坐,还露出在夜色里仍是皓雪般白的牙齿,以笑容和他打招呼。那种宛如梦里有力难施的恐怖滋味,令他整个人如浸在冰水里,时间已来不及让他祭出他挂在马侧的拿手长矛,只好猛拔佩刀,可是光影一闪,常惠的独脚铜人槊已划过他的颈根,死不瞑目的头颅旋飞上天。 四周贼众见首领被宰,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常惠已夹马左冲右突,马前马后光影倏敛倏爆,所到处贼人们“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此时郑吉杀至,轻易夺马,其薄如纸的彩虹剑活似夺命符咒,手下哪来一合之将,旋即沔城等从左侧突入敌人骑队后方,如虎入羊群,杀得马贼们崩溃四散。 前方更是杀声震天,原来探路的马贼早被不动声息地解决掉,此时配合常惠等的攻势,从埋伏处扑出,一轮箭射后,敌人已无还击之力,战争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天明时,经过点算,杀敌七百多人,遭擒者百多人,对方几是全军覆没。 己方伤者只二十多人,却无一致命,如此战绩,可谓大获全胜。 常惠下令埋葬死者,又召来沔城和苏飞逸,大大夸奖一番,两军融合的精锐劲旅初试啼声,尽显超强的战力和合作无间的战法,成绩确超乎理想。 此时孔雀河方由天山族兄弟带来好消息,呼延荒已知难而退,撤往木陵隘北端外的木寨。 苏飞逸负责对战俘逼问口供,回来道:“这批贼子没一个不是硬汉,剜他们的肉仍可守口如瓶。” 沔城道:“如何处置俘虏?” 常惠发觉附近十多人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去。 常惠若无其事地道:“现在我们等若拿到一批罪无可赦的重犯,证据确凿,只差没法送去受审,如受审则肯定是死罪,对吗?” 除郑吉声色不动外,沔城等均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塞外诸族,求存大于一切,故对敌人绝不会心软。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没可能携带俘虏,放他们回去,放多少个便增多少个敌人,更何况这些人无一不是凶残之徒,会再多害难以计算的无辜者。 一直没说过话的许延寿神情冰冷地道:“此事由我负责,我会教他们自掘坟墓,来个活埋。” 言毕便独自去了。 苏飞逸打个手势,率手下监督处决的过程。 郑吉见苏飞逸神色沉重,问道:“你是否不忍心呢?” 苏飞逸道:“心里确有点不舒服,但经常爷解说后,只感做着最该做的事。” 许延寿道:“如果想活着回去,我们必须至少像对方般狠。今次败的若是我们,呼延荒肯留半个活口吗?” 苏飞逸道:“黄昏时,我们该可继续行程。还有该处理的,是那五百多匹战马,弃之不用,实在可惜。” 常惠道:“今晚之后还有更多的战马,就让这五百匹马为我们打头阵如何?” 众皆愕然,都用眼睛瞪着他。 黄昏。常惠、许延寿、郑吉、沔城、瑾瑜等人,攀高跃低地深进木陵隘,避过马贼的十多个岗哨,抵达库鲁克塔格山脉另一边的山区,u看书.et于高崖上俯瞰位于沙溪边缘处,雄立砾石区、成品字形而踞的三座坚固木寨。 常惠一看之下大喜,差点笑出声来,乐道:“来去如风的马贼竟变得慢似蜗牛,呼延荒这坏蛋到此刻仍未赶回家。哈!爽透哩!” 由于留守木寨的百多马贼,从逃返的余生者处得知,己方去偷袭大汉和西域联军的部队,几尽全军覆没,早心寒胆丧,但仍存侥幸之心,希望对方不会经木陵隘来攻打木寨。 当精兵旅将五百多头俘虏来的战马驱赶过隘道,首先溃散的是守隘口的贼兵,接着是守寨的贼子,立即开寨门亡命逃往东面百里许外的石堡去。 常惠等进占木寨,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贼王”呼延荒的主力部队,但马贼群并没有往木寨撤来。天亮时,他们放火烧掉木寨,继续北上,在天山族的领路下,沿大沙海东面的半荒漠地带,白天赶路,晚上扎营休息。三天后,抵达一处草原区,遂释放俘掳回来的马儿,还它们的自由。 草原广阔达五、六十里,水草茂盛,西面是随山势起伏的原始山林,东接伊州的丘陵区,天山东脉横亘北面百里处。 这个天然的大牧场本该是乌孙牧民的乐土,但现时余下的只是两座被焚毁的村庄,营地,不用说这也是鲜卑族马贼干的好事。 他们选取了一处水源高地扎营休息,又派出侦骑,探察四周情况。 此时天山族的兄弟有消息传回来了,呼延荒正倾巢而出,率领五千人马离开石堡,朝他们的方向追来。 常惠等正围着篝火,烧烤猎回来的野味。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一章 赶尽杀绝(求订阅、推荐、打赏) 库鲁克塔格山南的胜利只是牛刀小试,而呼延荒知机地不撤返本寨,显示此人名不虚传,不会感情用事,且数千马贼竟一下子消失了似的,瞒过天山族的侦察,不负其马贼潜踪匿迹的本领,如果这批贼伙忽然又失去影踪,再出现时已近在眼前,他们绝不奇怪。 沔城喝着羊奶,皱眉思索道:“马贼虽习惯了以强凌弱,凭众欺寡,事实上行事非常谨慎,呼延荒的胆子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大?” 天山族探子回来了,在沔城和苏飞逸间坐下,回报道:“有新发现,在离东北五里一个小湖旁,找到有大批人曾在那里扎营的痕迹,从遗下的情况来看,该是于我们抵达前匆匆离开,人数在二千人间,且肯定是匈奴人。” 常惠等人原定的路线是沿孔雀河北上,经高昌古道,穿越天山,再改西行,直至抵达由天山从南奔流往北的里移德建河,再往北转。可是因失去本要在孔雀河东岸截击他们的马贼影踪,为免中伏,改采偏东的路线,也打乱了天山族兄弟的布局,变得对前路的状况近乎一无所知。否则这么一支匈奴兵,怎瞒得过天山族的耳目? 瑾瑜拍腿道:“这就对了,如非有匈奴大军在附近,怎会见不到半个乌孙人?” 沔城道:“这个匈奴军团肯定兵力庞大,压得乌孙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究竟在哪里呢?” 又向常惠道:“该是联络乌孙人的时候了。” 众人目光全落在常惠身上,他的用兵如神,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唯他马首是瞻。 常惠正痛嚼**辣、香气四逸的鹿肉,闻言看了郑吉一眼,道:“郑兄怎么看?” 郑吉探手抓着身边的许延寿,笑道:“老许刚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的见解比在下高明。” 许延寿目光投往正烧得“劈啪”作响的柴火,值此初冬时分,由昨天起,天气转寒,灰黑的厚云低垂天际,篝火散发的热力于炎夏时令人挥汗如雨,此刻却是温热舒服。 许延寿沉吟片刻,道:“如我猜得不错,呼延荒的倾巢追杀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着,是由匈奴人负责。壶衍鞮比任何人清楚,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还要策略战术得宜,否则休想损我们的常爷半根毫毛。照我估计,这批敌人不该少于二万人,是匈奴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且由李陵亲自指挥。” 闻言众人皆动容。 郑吉笑道:“主帅怎么看?” 不论是沔城、瑾瑜,又或是苏飞逸等皆非军旅出身的人,虽然个个大动脑筋,思考应付之法,却没人敢说出来,因晓得不论构思得如何巧妙,仍只是凡人之计,而常惠的脑袋里面却能想出常人所无法预料的“奇思妙想”。 常惠从容道:“很简单,一切以我们的军事目标为依归。敌人本来的布置,是以为我们的目的是宰掉呼延荒,连我自己初时也这么想,直至抵达古堡,弄清楚情况,方晓得若依原定计划,不啻自寻死路。现在我们已避过一险。但要从这里到伊犁河谷,路途遥远,山河阻隔,对方则是以逸待劳,而我们可以拿出来见人的本钱又不多,何况幸运不会永远追随我们,如不能在抵达斯特林要塞时仍保持一定的实力,与送死没有任何分别。” 他们的军事目标,即是要拿下敌人在沙漠里的坚强要塞,然后死守,直至各方来援。 沔城道:“现在我们舍呼延荒而北上,敌人会怎样想呢?” 常惠哈哈笑道:“这叫误敌的第一着。” 为人“沉默寡言”的瑾瑜沉声道:“误敌的第二着,是否诈作偷袭车延城呢?” 常惠赞赏道:“瑾兄真知我心,猜对了大半,小弟耍的是连环招,先诈作过天山到赤谷城去见翁归靡,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来个大闹车延城;另一路人马留在天山,让天山族的兄弟好好招呼,养足精神,才在天山族的兄弟照料下,沿黑水北上,从大小两个沙漠间绕往玛纳斯湖。之后两路人马在那处会师,补给充足,准备妥当,便来个突入,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攻陷斯特林要塞,如果直至那一刻,李陵才知我们意不在车延,我们便成功了。” 沔城说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道:“如果真能如常兄所料,当然更好;但如若无功而还,一来一回,至少须费整个月的时间,再没有风雪做掩护,岂非陷我们于大不利?” 常惠道:“到车延搅风搅雨者,只是大闹一场,制造假象,这路人马,人数只限于十个之内,暂时的人选,就是小弟等几个领头的人物,最重要是保存实力,全身而退。” 瑾瑜忍不住问道:“时间的问题如何解决?” 常惠道:“技术就在这里,兄弟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由小弟传他们‘以气御马’的奇术,可将路程缩短至一半以上,当贼人们还在怪风雪阻路,苦盼春天来临的时刻,我们已突破风雪,到了他背脊后。哈哈哈!” 苏飞逸半信半疑地环顾沔城、许延寿和郑吉的神情,讶道:“你们都懂吗?” 郑吉道:“这也叫‘人马如一’,并非由常爷独创,而是被当年‘帝国双壁’卫青、霍去病迅疾如神、转战千里的往绩启发,马儿的体质还会因而转佳,寒暑不侵。” 瑾瑜羡慕地道:“我可以学吗?” 沔城道:“看你还敢不敢那么懒惰,天天泡妞,先勤勤力力多练十年,再来求我。” 众皆大笑,本有点因失去方向而致稍微回落的士气又攀高峰。常惠此计的巧妙处,不但在于避开与实力强大的敌人硬碰硬,更在抵达目标前,有安身的缓冲。天山乃天山族的地头,躲进去后可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待常惠引得敌人对付他们的主力,集中到车延城去时,藏军天山的精兵旅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潜往斯特林西北方、位于沙漠外的玛纳斯湖。 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因为没人想过他们敢深入沙漠,去攻打近乎不可能攻陷的要塞。 常惠看似仍未回答沔城最早的问题,就是该否派人去联系正面临种族灭绝威胁的族人们,实则已等于答了。只有在动身到玛纳斯湖的一刻,方可由天山族的兄弟充当特使,分别知会乌孙、高昌、焉耆、龟兹等拥有军事力量的国家种族,而在此之前,泄出任何风声,戏法将不灵光。 常惠抬头望天,道:“今晚将有一场风雪。” 沔城道:“从这里到天山的百多里路并不好走。” 苏飞逸道:“穿过大沙海又如何?唉!事实上我曾立誓不踏入大沙海半步,但却是撇掉追兵的无上妙法,唯一问题是李陵乃有智慧的人,当猜到我们会于高昌东北的沙漠区钻出来,将会布下罗网,把我们一网打尽。” 许延寿笑道:“我还以为苏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沙漠是苏兄的克星。” 苏飞逸双目射出哀伤的神色,道:“我不是怕了沙漠,而是不想被勾起心事。” 许延寿歉然道:“是我多嘴了!” 苏飞逸道:“大家兄弟,不用顾忌。我们现在的心情,与随沔城来会常爷前,已有天南地北之别。当时是抱着必死之心,目标是能选择死亡的方式,但求热血痛快。现在呢?则充满生机希望,每向前跨一步,似愈接近成功,此行最精采之处就是晓得大概死不掉。哈!” 沔城道:“看书.net当你见过常爷随手一箭,命中三百步之外的箭靶,会深信不疑没有人能奈何他。” 郑吉接话道:“因他根本不是人。” 此时他们的小圈子外,还围着二、三十人,听他们说着人人关心的事,登时爆起震天笑声。 沔城道:“尚未解决明早行军路线的问题呵!” 许延寿问道:“这里谁熟悉大沙海?” 苏飞逸神情木然地举手,众人沉默下去,只余柴火的响声。 在众人呆望着他之际,苏飞逸沉声道:“大沙海以蜂窝沙漠占一半,漠面不见河流,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地标,鲜卑族马贼常挂口边的‘一漠一山’,漠是指大沙海,山是库鲁克塔格山,赖此一漠一山,才能作恶至今,各族莫奈其何。” 常惠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面色凝重的道:“我终于明白李陵的战术。明早天亮前,匈奴雄师将从东、南、北三面来犯,目标是将我们驱赶入大沙海,再由熟悉大沙海的马贼来歼灭我们。” 众人听到常惠此言后,脸上都现出惊骇之色。 此计非常毒辣,乃赶尽杀绝的高明招数,如常惠说过的,胜利属于有准备的人。在研究行军路线前,他们从没想到须横渡令人生畏的大沙海,忽被逼得逃往沙漠,不用敌人收拾他们,自有沙漠代劳,何况还有善于在沙漠作战的鲜卑族马贼眈视一旁。前虎后狼,谁能活命? 匈奴人一直派兵守着他们现在置身的草原,肯定他们来此后,便拔营离开,以免打草惊蛇。他们的行踪全都落入敌人计算中。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二章 如入无人之境(求订赏、推荐、收藏) 眼下平原无险可守,如与敌人硬撼,不论胜负,绝对违背了保存兵力完整的精神。 他们的目光转到常惠身上,看着这位西域“闻名遐迩”的军事天才,如何领导他们再一次度过难关。 常惠仰首看天,自言自语地道:“最近几天会有一场大雪。” 在坐的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常惠的话,个个屏息静气。 常惠的目光箭矢般落到苏飞逸身上,道:“我感觉到苏兄的信心。大沙海的沙面不见河流,但是否有地下的河泉?横渡大沙海,需多少天的时间?” 苏飞逸如数家珍地道:“大沙海有三条地底河,孕育出五个大绿洲,亦因此可成呼延荒的避难之所。如由我领路,可在三十天内横越大沙海,途经其中分别叫‘苍狼’和‘腾格里’的两大绿洲,这是我们族人对它们的称呼。至于最大的绿洲,为白鹿鸣,位于大沙海西北隅,离孔雀河只三十多里,但听从那里的人对外人并不友善。” 沔城一怔道:“苏兄弟为何如此熟悉那里呢。” 苏飞逸粗犷的脸容上现出莫以名之的哀伤,语气却是冰冷的,缓缓道:“我正是在腾格里绿洲出生。十七岁时,呼延荒领人来犯,杀尽部落里的壮丁,掳走年轻妇女,那天我刚好外出,避过大难。本以为永远无望复此之深仇大恨,今天机会终于来了。请常爷为苏飞逸做主。” 常惠道:“大家都是兄弟,这个自不在话下,可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先报一半仇如何?” 苏飞逸喜道:“大恩不言谢。” 常惠道:“现在改由苏兄指挥,教我们如何做好进入沙漠的准备。” 苏飞逸道:“何时起程?” 常惠唇角逸出诡异的笑容。 郑吉轻喝道:“勿要卖关子。” 众皆失笑,原本非常紧张的气氛,因而放松下来。 常惠做出个“岂敢”的夸张姿态,悠然道:“当天降瑞雪的一刻,就是起程的好兆头,而在这之前,我们要留下一半营帐,使敌人误会我们仍在倒头大睡,他们则奸计得逞。哈!岂知却是反中了我们的奸计。哈!很好笑。” 他风趣的言行举止完全是发自真心,与他合作惯了的郑吉等人早习以为常,其它人却感到所谓的“谈笑用兵”,便该是他这样子。 郑吉没好气地道:“直话请直说,是否留一半人殿后,另一半人动身呢?” 常惠好整以暇地道:“是只留下四个人,就是你、许延寿、老沔和小弟。其它人全体随苏兄入沙漠,不理一切,全速赶往最接近的腾格里绿洲,再在那里等我们三天,不见我们来,便到苍狼绿洲去,在那里继续等候。” 说毕长身而起,喝道:“清楚了吗?今次没卖关子吧!” 众人轰然应是。 常惠嚷道:“立即办事!” 众人分散走开,各分去办自已的事情。 瑾瑜来到常惠身边,道:“我想让常爷知道,我心中很感激常爷。” 常惠探手搭着他肩头,心忖到这里来聚义的西域高手,每个人背后都有个故事,瑾瑜对俘虏这么仇恨,必有其前因后果。带着瑾瑜朝营地的最高处走去,道:“客气话不用说,只要将来西域各国能和平相处,现在怎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瑾瑜轻描淡写地道:“不瞒常爷,我可算半个鲜卑族人,且是出生在呼延荒的马贼群里。” 常惠失声道:“什么?” 瑾瑜既然是鲜卑族人,怎可能对族人如此憎恨? 瑾瑜像说着与自己没半点关系的事般,道:“我亲眼看着娘亲给那禽兽活生生打死,当时我只得七岁,从那一刻开始,我只知一件事,不但要保着性命,还要变得比他更强壮,所以我比其它孩子更吃得苦。惨剧每天都在那里发生,我看尽如我娘亲般被掳回来女子的惨况,其中大部分是难以启齿的。终有一天,我把握到难得的机会,逃了出来,但我晓得,只有将刀子插进那禽兽的肚子去,才对得起娘亲。 十年来,我专注练武,心中的念头从未动摇过。盼到匈奴人支持那群禽兽不如的人后,我第二次哭了,自娘亲死后,这是我最后一次失声痛哭。后来晓得马贼与常爷和沔城结下梁子,遂去找沔城。常爷已是我最后的希望。” 常惠从未想过整日沉默的瑾瑜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同时明白过来,瑾瑜是鲜卑族马贼与掳来女子生的孩子,所说的禽兽,极可能是他的父亲,当然他心中和口上不会承认。常惠不拟追问详情,也不忍揭破这样的惨事。 鲜卑族马贼手段凶残,长期处于不正常的心态下,满身恶孽,已很难再将他们视之为人。常惠道:“瑾兄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教他们继续逞凶作恶。” 瑾瑜道:“我熟悉他们的战术,清楚他们在大沙海的路线,请常爷容我留下来,传我‘人马如一’的超凡秘术,我有办法让他们栽个大跟头。” 常惠讶道:“你离开马贼时,年纪有多大?” 瑾瑜沉痛地道:“已十五岁了,长得比一般孩子粗壮。论武技,同辈者没有人是我的三合之将,那时我已负担了搬粮运水的工作,曾多次出入大沙海,暗中记着所有事,到他们要我参加战争,方漏夜逃亡,我虽然在那群禽兽里长大,但娘亲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忘记。常爷……” 常惠搂着他的厚肩,沉声道:“一切如瑾兄之愿。马贼在绿洲,是否有驻人呢?” 瑾瑜道:“他们并没有多余的人手,即使现在实力增强,仍不会派人守绿洲,不止因交通隔绝,更因大批人驻扎,会吃掉所有绿洲的走兽水产,非一长远之计。” 常惠不解道:“对我来说,沙漠处处一模一样,何来路线可言?” 瑾瑜信心十足地道:“我晓得他们进入大沙海的路线,现在又清楚他们要先我们一步赶往最接近这里的腾格里绿洲,所以只能采取直线行进,如此可大致掌握到他们的方向和路线。只要在中途伏击他们,将会非常痛快。” 常惠大奇道:“沙漠里全是黄沙,一眼看遍,怎可能用伏击的战术?” 瑾瑜道:“马贼虽没有藏身沙内的本领,却可凭着特制的大篮子在沙下做出藏身的空间,我在十二岁,便学懂制造这种大方篮。只要有人帮手,我可在一个时辰内,就地取材,弄七、八个出来。” 常惠大喜道:“今次呼延荒有难了,只要我们能先一步占夺绿洲,又能于中途狠揍他们一顿,一向惯于做猎人的马贼,这次将反过来变成猎物。” 瑾瑜佩服地道:“常爷确是英雄了得,一点不怕对方人多,且是几个人对付几千人。不过我清楚他们行军的方式,绝不会数千人走在一起,而是百人一组地分散朝目的地推进,只要我们在队尾发动,破坏他们运载粮货食水的骆驼队,埋伏的位置又在路途中间,马贼将陷入进退两难、缺粮缺水的困局。” 常惠老脸一红,尴尬地道:“还是老兄想得周详,我还想着大杀一场,最好是能干掉呼延荒哩。算匈奴人走运,暂时放过他们,改为收拾鲜卑族马贼。” 瑾瑜心悦诚服地道:“我瑾瑜从不服人,但亲眼见过常爷以独门奇兵纵横贼兵群内似入无人之境的雄姿后,uu看书.et连以前不肯信的事都相信了。” 常惠偕他朝营地走回去,准备召集众领袖,重新定计,顺口问道:“我不明白瑾兄最后的那句话。” 瑾瑜道:“有关常爷在塞外“驰骋纵横”的事,在塔克拉玛干一带传得最厉害的。” 常惠道:“传言确有夸大之处,为何你不问问老沔?” 瑾瑜道:“我不敢问,因怕听到不符传言的东西,失去希望。”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常惠预言的风雪,终于开始了。 起始时刮起狂风,吹得树摇叶落,宛似风雨欲来,初则是点点轻如棉絮的飘雪,接着变成一片片的,到滚为一球球幼儿拳头般大的雪丸后,整个草原变成白茫茫一片,白雪压树盖草。花了两个时辰做准备工夫的精兵劲旅,因主帅的预言成真,一队队兴高采烈地朝大沙海方向开去。战马马脚均套上特制的靴子,又以羊皮护体,不惧雪伤沙害。 常惠等一行四十骑,仍留在营地至沙漠区中间一处丘岗上,除苏飞逸须领路外,囊括了所有高手,常惠还传了他们以气御马的秘术,此刻人人士气昂扬,满盈信心。 沔城笑道:“如果匈奴人没有来,我们是否须立即召回一众兄弟呢?” 许延寿仰首张口接了一球雪花,道:“老沔你太小觑我们常爷料敌如神的能耐哩!现在感受最深刻的是我。当时在高原上,我等处于匈奴人的位置,虽然人多势众,偏是没法奈何他一个。我真的庆幸可以站在他的一方,与他并肩作战。” “锵!”常惠掏出连弩,张开,箭架弦上。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三章 藏身于茫茫沙海(求订阅、推荐、收藏) 郑吉道:“来了!在两里许外,速度还不住增加。匈奴人骑射的本领,确是了得。” 疏勒人万千浮云奇道:“匈奴人该包扎了马脚,故能踏地无声,郑公子真厉害,像常爷般有本领。” 郑吉淡淡道:“是我的剑告诉我的,与常爷有点不同。” 众人皆以为他在说笑,只常惠有会于心地瞥他一眼。 常惠顺口问道:“疏勒的王后是不是于阗人?” 疏勒人万千浮云深感荣幸地道:“原来常爷也有留意我们,敝国王后,正是于阗王的王妹,我们很爱戴她。” 许延寿终有所觉,道:“敌人果然是分从正东,东北和东南三路杀来,想不心服常爷你也不成。” 没有人露出例如呼吸转促的紧张情态,反而气势辈增。 常惠提醒道:“大家都不用取弓矢,我每方向各射一箭便走。” 许延寿道:“他们会追进沙漠来吗?” 郑吉道:“如果他们骑的是骆驼,肯定会穷追入沙漠,现在则只会装模作样。” 许延寿开怀笑道:“我确在说蠢话。很开心,因为公子与我说话的语气,便像和常爷说话般。” 常惠道:“绝非蠢话,而是关键性的一句话。从匈奴人会否花气力追入沙漠,可推知指挥者才智的高低,而这个人极可能是李陵本人。” 在场的人都听得“似懂非懂”。 三声箭响,常惠以闪电般的高速从连弩劲射三箭,没入漫空雪花的高处,接着一勒雪儿,领着众人旋风般朝西驰下岗坡,投进茫茫的风雪去。 又回到无边际的沙漠了。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干旱不毛的沙漠更没有生机。偏是这么的一个可怕的世界,不论你离开它有多远,仍在心底暗处偷偷地惦挂着。只有在那里,你才会毫不怀疑自己仍活着,才明白能吸下一口气,是多么值得珍惜,那种被死亡形影不离紧追后背的滋味,永不会被磨灭。 破晓时分,常惠一方为伏袭马贼组成的突击团,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朝西北走,当太阳驱散了寒夜,令人沮丧的炎灼君临大地,看着坦平如砥的沙石地面往八方延伸至无限,陪伴他们的只有眩人眼目的阳光,眼前的世界褪去了应有的颜色。 不论何等坚强勇敢的人,到这里亦抖尽了勇气,他们以恒定不变的速度,不住朝广阔无垠的茫茫沙海深进,直至赶上已扎营休息,并架起布帐遮挡无情阳光的队友们,人马方有休息和补充粮水的机会。 二百多顶营帐,一二千匹战马,走在中原该是如何的“声势浩荡”,可是在沙粒的海洋里,却显得渺小而可怜。 在瑾瑜的领导下,队员以带来的材料继续编制供埋伏用的藏人大篮子。有份负责对付马贼者,全躲入帐内休息,帐顶上架起涂上白漆的防热布,藉反射阳光减轻热力,可是不到两个时辰,帐内已热近蒸笼。 常惠钻出帐外,沔城迎上来道:“报告头儿,我们已找到最佳的埋伏地点,正动手布置,最重要是伸往沙面的通气管,否则不用敌人动手,自己早闷死了。” 常惠道:“你觉得很好玩吗?” 沔城眉开眼笑道:“不是好玩,而是非常好玩。为了追随常爷,这年来小子勤练汉语,还有武功。嘿!小子想参与今次的行动。” 常惠轻描淡写地道:“没问题,只要你能跟在我左右便成。” 沔城面露难色,道:“常爷在敌阵里神出鬼没,我怎跟得上?” 常惠心忖西域人纯朴老实,不会为求达到某一目的而说违心的话,心中欢喜,拍拍他肩头道:“我会照顾你呢!” 沔城欢天喜地地去了。 郑吉来到他身旁,道:“终究要让他去见见场面,我试过他,有很高的天分,潜力无限。” 常惠心中涌起一股非常复杂难以言喻的感受。他点头道:“我有办法造就他,先让他增加实战的经验。” 郑吉道:“在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可不能分心,你我须放手杀敌。” 常惠道:“你想家了吗?” 郑吉笑道:“在下不像你般可分心二用,故习惯了面对强敌时,不去想其它东西。” 许延寿等人来到他们旁,许延寿道:“时辰到了!” 常惠的目光注视着正没入西边沙平的炎阳,与沙漠黑夜永不分离的寒风开始逞威,心中却另有感触。 时辰到的时侯,确实是没有任何人力可改变老天爷的意志。 常惠向许延寿道:“与苏飞逸紧密合作,他的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抵腾格里绿洲后,守得住便是全胜,勿要追击,至紧要保存实力。” 许延寿道:“敌人仍有能力逃往五十里处的苍狼绿洲去。” 郑吉道:“在蜂窝般的沙地开战,我们占不上多少便宜。” 许延寿道:“我们可否分一半人,先去占领苍狼呢?” 常惠道:“不论马贼如何折损,只要有一半人能活下来,军力已是我们的三倍。当攻不下苍狼便要死,这批惯在沙漠作战的贼子,必人人奋不顾身。我们纵能分一半人,长途跋涉地去守卫苍狼,没足够休息敌人已亡命杀至,兵力又在我方六倍之上,肯定守不住。在到达斯特林要塞前,我们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明白吗?” 两人轰然答应。 常惠等策骑驰至,百多个负责布置的队员各牵马儿,正准备离开归队。 看他们满意的神色,知诸事布置妥当,可是他们聚集处,在火把光照耀下全无异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常惠从雪儿背上翻下来,搂着马颈道:“雪儿乖,要听叔叔伯伯们的话,爹迟些再来哄你。” 雪儿轻嘶喷气,似听懂他的话语,使众人啧啧称奇。 沔城道:“‘沙藏’设于何处?” 百多人一起得意地笑起来,气氛热烈。 常惠叹道:“确是了不起的设计,老荒你正站在其中一个‘沙藏’上,一共四十一个‘沙藏’,由东至西分四排列布,盖面铺上六寸厚的沙,因着藤盖的弹力,踏上去绝觉察不到分别。” 百多人一起呆瞪眼睛。 瑾瑜叹道:“所以马贼的拿手绝活,对常爷起不了半点作用。” 有人低声道:“小小的马贼如何能和常爷相比,他什么武功不懂,名震西域不是吹出来的!” 众人闻之大笑。 常惠喝道:“启盖!” 所有人一起动手,小心翼翼移开盖面,现出地面下两尺深、宽三尺、长六尺的藏人空间。由于空间有限,只能携带刀剑等轻兵器。 常惠吩咐负责的汉人军头道:“你等会关好盖子后,检查一遍管子在透气上没有问题,立即离开。” 汉人军头领命去了,此人平常做事精细,为人稳重朴实。 那军头试了一下,完全没有问题,其他人纷纷躺进“沙藏”。 直到每个人都进去了,常惠才躺进去,盖子阖上,将他关在一片漆黑里,感觉真像是被人埋葬。 他听着己方人马的离开,不像其它人般,他没有用通至地面上的管子呼吸,展开胎息之术,晋入深沉的、介乎醒与睡间的状态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先是感到轻微的震动,接着是骆驼踏地的声音,似打雷般。 常惠醒转过来,感到大队人驼,正从左方半里许处经过。 常惠耐心等待,暗中计数,到最后一队经过后,一握独脚铜人槊,运劲移开盖子,.ne 常惠升上近八丈的高空,在呼啸的寒风里,眼前出现奇景。 由二百头骆驼组成队伍,三、五成排,跟在最前面的一头领路骆驼后,正在沙尘蔽天、视野不清的沙海不徐不疾地走着。领路骆驼四边均挂着特制的风灯,由领路的贼兵策乘,其它骆驼均不设照明。每驼各坐两人,个个由头至脚紧裹在厚暖的布帛内。凭他的灵觉,大部分敌人正在驼背上睡觉,只余部分人看哨。 瑾瑜说的,这最后一批驼队是护后部队,鲜卑族马贼神出鬼没,从没有人可追蹑在背后,特别是在沙漠这种恶劣的环境,故惯了不在后方置重兵,而将兵力放在前方,分三大队并行而进。 护后部队的前方就是载运粮水的驼队,这些骆驼受过严格训练,走得井然有序,绝少忽然发疯离群,可如此连续走上十多天,难怪可以急赶上来,只落后他们一天的时间。 诸般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过他的脑际,他已落回地上,踩足发出约定的暗号。 四十个伙伴同时运功移开因铺满沙粒,重量达三百斤的盖子,功力不及者,可借着木撑子,先托高一边,让沙粒倾泻,减轻重量后,再从隙缝处挤滚翻到地面去。 众人纷纷来到常惠身旁,学他般蹲着。 常惠向沔城道:“冷吗?” 沔城双目精光闪闪,不露丝毫惧意,道:“一点都不冷,我的血液在沸腾着。” 常惠笑道:“勿要贪功。”又朝他身后的郑吉道:“看紧这兴奋的小子。”接着沉声道:“先夺驼,再取敌人弓矢杀敌,领路人由我负责。”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四章 错有错着 瑾瑜道:“贼子连续赶了多天的路,人人筋疲力尽,警觉性非常低,只要能瞒过灵锐的骆驼,我们或可在不惊动前方的粮水队下,将这批人收拾。” 护后驼队在他们说话间,已没入里外的沙尘里,似像消失了,但对于常惠他们来说,只用喝几口热茶的工夫即可赶上。 许延寿道:“粮水队离护后部队至少有两里距离,只要不让任何贼子发出警报,闹翻了天也不晓得后方发生了什么事。唉!但那是没有可能的。” 各人心中同意,因每驼两人,除非像常惠、郑吉般的高手,可一下子干掉两人,否则总有人能藉翻下驼背等方法,取得吹响警哨的机会。 常惠道:“我有个可姑且一试的主意,就是这批人全交给你们,由我去对付粮水队,只要能制着领路的骆驼,便可偏离贼子的原定路线。在这个地方,偏离几里,绝察觉不到异样,那时发警报也没用了。” 瑾瑜大喜道:“好主意!应该是可行的。” 郑吉道:“我们会配合你。” 常惠一声令下,众人行动起来,追着驼队迅速去了。 常惠独自在沙海奔驰,感觉着风向的变化。据瑾瑜所说,鲜卑族的贼子每人均身备竹制哨子,哨响还可以有变化,在危急时知会己方人马。竹哨哨声尖锐,能远传数里,若是顺风,范围可更远。如果常惠拣对方向,令运粮驼队偏离至逆风处,即使吹响警哨仍惊动不到前方的主力部队。 常惠从东面斜斜往驼队前方切过去,至离领路驼手数百丈的前方旋动起来,两掌内劲爆发,立即没入自己一手炮制的小型龙卷风里,激起大片沙尘,卷旋上六、七丈的天空,再往敌队撤过去。 对龙卷风他是印象极深,更悉其性,即使是沙漠老手,亦要被他蒙骗。 他绝非多此一举,而是此行不容有失。 领路驼手负的不单是领路的重责,须打醒精神紧随在前队之后,还负起留意远近的放哨任务,愈接近敌人,愈提升警戒。稍有异样,亦逃不过这个精选出来的沙漠好手。 时间的拿捏更重要。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驼队间会以火号做例行通讯,互报平安,常惠就是待至一次报讯后发动。否则前队看不到应有的火号,立知后队出事,全军掉头来攻,就糟糕透顶。 常惠朝敌队方向旋着移去,至离领路驼手不到百丈处,使个千斤坠,大半截身体埋入沙子里,尘卷再移前二十多丈,但毕竟非是真龙卷风,失去动力后撤往地面。 领路的驼手本已勒着座下骆驼,此时大松一口气,回复原速,笔直朝常惠走过来。看着驼足不住接近,在进入风灯映照的范围前,常惠整个人沉进沙子里去。即使是秘人,也只能在夜晚施展此沙底闭气之术,若在炎阳当空的白天,肯定给活生生烤熟。 常惠心中默计,就在驼儿前足离他藏处不到三尺的一刻,施展弹射,疾冲而出,几乎是贴着驼侧升往驼背,驼手惊觉不妙时,已被他的指风刺中耳鼓要穴,立即了账,他却坐到驼手尸身前方,又不让对方掉离驼背,那后面的人看上来,会以为一切依然。 常惠压下心中的喜悦,领着由五百头装满粮水,却只有百多人管理的庞大驼队,浩浩荡荡地改走偏往西北的方向。 离天亮已不到一个时辰。 郑吉等依循与常惠的约定,于离天明半个时辰发动攻击,先由郑吉、许延寿、沔城由左右两侧切入敌队中段突袭,惹起混乱时,紧跟后方的三十六个高手已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杀人夺驼。这批贼兵,即使在正常状态已非是他们对手,何况经十多天的颠簸劳顿,人人腰酸背痛,且是猝不及防,斗志薄弱,几个照面已立告崩溃,余下者被斩瓜切菜般撂掉。 瑾瑜逐一检查倒在沙上的敌人,未死者补上一刀,看似残忍,却是给对方一个痛快,免受沙漠无情的折磨,但亦看出仇恨如何养成一个本性善良的人钢铁般的复仇意志。 太阳升离地平前,众人怀着胜利的热情,冒着人力难抗、而且还在不住提升的炎毒,朝腾格里绿洲放驼赶路。 许延寿、沔城和常惠并驼而走,郑吉殿后,瑾瑜则重操故业,指示众人如何管好驼队,要知六百多头骆驼,一旦不惯给陌生人指使,乱起来可不是说笑的。最努力的是沔城,今次算是他打响的头炮,表现出色,得到常惠等人的称许,兴奋不已,一点也不惧怕沙漠里面可怕的气候变化。 许延寿笑道:“最理想莫如撞正呼延荒从绿洲败退回来,还以为我们是他的人,直送过来,我们可省回很多工夫。” 沔城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此个鬼地方,约好碰头也可能失诸交臂,且若要逃,也跑往另一个绿洲。” 沙漠是天下间最易迷途的地方,想找一片绿洲,等于要在沙滩寻找某片沙粒。 沔城道:“真想看到呼延荒晓得失去粮水时的表情。” 许延寿见常惠一直没说话,讶道:“常爷有心事吗?” 常惠道:“我没什么,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些旧事。” 许延寿见他脸色微变,误以为常惠因自己言者无心的话,致“问心有愧”,歉然道:“常兄……” 常惠自言自语地道:“我们有否低估了李陵?” 沔城道:“只看对方没有白花气力追入沙漠,便知此人的智计,对他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常惠沉吟道:“昨夜的事发生得太快了,没有思量的时间。壶衍鞮既收到我们会来清剿呼延荒的确切消息,有充足时间构想对付我的策略,而此事则交由他最出色的大将李陵处理,布好阵势、陷阱等我们去投入罗网。” 许延寿变得神色沉重,道:“确是如此,所以鲜卑族人准备充足,封锁木陵隘,且忍着不动手,直至我们完成集结,弃堡离开,方派人断我们后路。” 沔城色变道:“不好!我们算漏了那支在我们到达草原前离开的匈奴部队。” 许延寿的脸色由沉重变为血色尽褪,在刺目的阳光里,众人神色丧白。这支不知去向的部队,该早他们一步进占绿洲,夺走他们的救命活路。事实将与常惠等人盘算的截然相反,被逼得流亡沙漠的再不是呼延荒和他的贼党,而是他们的精兵劲旅。 鲜卑族马贼抵达由匈奴部队占据的腾格里绿洲后,休息两天,便可以赶赴苍狼绿洲,再以绿洲为基地,追杀他们。 他们的心情立即坠入绝望的深渊。远程奔袭,变成亡命天涯,休说什么保持完整的精兵劲旅,如果能有一半人能活着离开沙漠,已经是超出预想。 常惠道:“有人来哩!” 沔城和许延寿极目瞧去,在天地难分、被炎阳的色光统一的远处,隐见一个黑点在移动着,以两人的过人目力,仍生出影子不住重叠又分离的错觉,弄不清楚有多少人。 常惠嚷道:“是苏飞逸,有救哩!”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一拍健驼,直奔迎去。 沔城和许延寿莫不精神大振,因来的只是苏飞逸,而不是大批己方人马“弃戈曳甲”地来会,代表着苏飞逸已安顿好其它人,独自到来拦截他们,免他们到绿洲去送死。 两人呼啸一声,追着常惠去了。 看书.net 苏飞逸不愧是在沙漠长大的人,在离开腾格里绿洲不到三十里的距离,改采逆风的方向,隔远已凭异乎常人的鼻子,嗅到水气里带着燃烧东西的气味,代表有人在生火取暖,晓得不妙,改朝位于绿洲西南方四十里处一个叫“日照井”的地方前去。此井设于从绿洲流过来一条地底河的支脉处,长年藏水,但仅够供数人之用。 所以既没有发生交战,当然也就没有人员方面的伤亡。 苏飞逸见他们劫来整个粮水驼队,大松一口气,在干旱沙漠里最重要是粮水无缺,其它均为次要。 后面的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暗抹一把冷汗,又感激老天爷眷顾,战意昂扬地随苏飞逸到日照井与精兵劲旅会合。 虽然无止无休、艰苦困难,令人疲乏的危险旅程还在后头,但那种从失而得、转危为安的动人感觉,却使精兵劲旅团的众人均感到难以忘怀。 日照井处于极可能是大沙海里最与别不同的地方,位于一个纵横两里的不规则沙谷内,由隆起达二丈许的沙丘团团围起来,等若一个小盆地。地面由沙、泥和石夹杂而成,长满各类沙漠独有的植物,显然地底长期受地下水源的滋润。最妙是从外面看来,绝察觉不到有这么个奇异的处所。事实上,即使最具好奇心者,多看四周两眼后,便会因沙漠千篇一律的景色生出厌倦,一心埋头赶路,不愿多加留意。 苏飞逸一直怀疑鲜卑族马贼并不知道大沙海有这么一个奇异的乐土,现在终于得到证实,盆地内没有马贼曾到过的痕迹。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五章 不幸中的大幸(求订阅、推荐、收藏) 日照井就在沙谷正中处,愈接近这个只存着少量水的水井,植物愈茂密。二百多顶营帐,密密麻麻地竖立在井口四周处。 卸货的工作忙得所有人昏天昏地,这沙漠里的桃源地立即遇劫,盆地的植物不对马儿的胃口,所以马儿吃的是自备的草料,可是骆驼大哥们却能吃下任何在沙漠长出来的植物,令人怀疑它们待会儿会否拉肚子。 常惠等已不是第一次看见骆驼狼吞虎咽的馋相,均有重温旧梦的温馨感受。 苏飞逸来到常惠和郑吉旁,道:“于我族来说,骆驼是天赐的神物,脾气是差一点,但所有畜牲里,只有它们在吃够了牧草之后能连续走上十五天,从一个有水的地方,走到下一个有水的地方,要是没吃上草,只要没遇上沙暴,仍能坚持五天。” 郑吉道:“它们排汗的速率肯定低我们很多,我已运功收敛毛孔,但不到一个时辰,已像给太阳蒸干了。” 苏飞逸道:“据我族流传下来的说法,我们流汗的速度比它们快几倍,最离奇是它们即使失去占体重四分一的水分,仍可以若无其事,如果是我们,早干涸死掉了。” 常惠道:“十五天,能否让我们抵达腾格里绿洲和苍狼外的另一个绿洲呢?” 苏飞逸摇头道:“除非我们现在不让驼儿喝水,否则我们哪里都去不了,首先倒下来的将是马儿们。鲜卑族人的计划,是让驼儿们在腾格里绿洲补充粮水。” 许延寿道:“我们现在等于忽然消失,亦不怕有探子,在这个地方,不可能侦骑四出,纵有也瞒不过我们,来两个,杀一双。” 常惠道:“剩下来的食水,够我们用多少天?” 瑾瑜刚来到他们身后,闻言答道:“所有水囊内的水,只余下小半,供骆驼喝后,只够我们多捱五天。” 常惠大喜道:“那就绰绰有余了。匈奴和鲜卑族人既见不到我们,又被我们劫走粮水队,会以为我们避腾格里绿洲而不入,而食水又只能捱几天,唯一生路是赶往苍狼绿洲去,敌人哪还有等下去的耐性。如果我是呼延荒,会教骑马的匈奴人留守腾格里绿洲,自己则领贼党到苍狼绿洲,来找我们报复。兄弟们!腾格里绿洲始终是我们的,在苍狼绿洲里吃苦受累的则是马贼的未来写照。哈!爽!” 瑾瑜双目放光,道:“何时攻打腾格里绿洲?” 常惠道:“就是由今天算起,第四个破晓的吉日良辰。” 众人轰然呼应。 腾格里绿洲位处大沙海东部边缘区域,被丘陵地带、砾石平原和蜂窝状沙漠分隔,离精兵劲旅扎营的草原只有三天驼程。绿洲呈长瓜形,长约十里,窄的一端朝西北,宽只半里,宽大的东南端弯向草原,宽达三里,腾格里河在靠近窄端处冒出地面,蜿蜒流注东南,形成一大、两小三座湖泊,草木繁茂,湖里有鱼,春、夏时更是鸟群栖息之所。腾格里河集数个地底水源,由它总其成,水流长年不绝,永不断流。 苍狼绿洲位于腾格里西南方,离之达十八天驼程,处于大沙海的中央,虽是大漠深处,却比腾格里绿洲大上一倍,呈圆形,被山脉环绕,阻隔风沙。 连续数天,常惠均亲自到腾格里绿洲探视敌情,一如所料,第二天的早上,鲜卑族的驼队浩浩荡荡地离开腾格里绿洲,朝苍狼绿洲的方向开去。呼延荒不敢走夜路,一来是无此需要,更怕会被常惠重施故技,以伏击迎接他们。 马贼人数在三千人间,比他们从天山族得到的情报少二千人,可推知呼延荒分出一军,横过遥阔的距离,直奔苍狼绿洲。 二千匈奴军留守腾格里绿洲,营帐集中在宽阔的东南端,三天的沙漠旅程已令匈奴人困乏不堪,休息数天,勉强复元,又以为大汉和西域联军早逃往苍狼绿洲,只应个景儿地在四处设立岗哨,看情况是在等待上头的指示。 惨被劫夺粮水驼队,对鲜卑族马贼造成严重的打击,常惠清楚感应到贼子间弥漫着沮丧的情绪。也很难怪他们,以往只有马贼去抢掠别人,哪有自己被人强抢的道理,当这种谋货害命的事发生在鲜卑族马贼自己身上,格外受不了。 失去庞大的粮水驼队,对呼延荒更是严重的打击,影响极大,虽能在腾格里绿洲勉强补充,可是却大大增加了驼儿的负重,如在途上遇上沙暴,再有闪失,能有一半人、驼抵达苍狼绿洲,实属侥天之幸。 这个判断非常重要,一旦离开腾格里,马贼的首要目标将是求存,追杀常惠已成次要,除全速赶往苍狼绿洲,再没法做此之外的任何事,只有在抵达苍狼绿洲后,方有重整的可能性。于常惠一方来说,呼延荒等于暂时被废去武功。 站住呼延荒的立场看,如此孤注一掷,此举乃智者所不为,可是在匈奴人的压力下,却不得不这般行险。所以表面上看鲜卑族人虽似得壶衍鞮全力支持,却是有苦自己知,只能将不满藏在心底里。 由此可以推论出,有一天如果情势许可,呼延荒也许会背叛匈奴而自立。 常惠更心中庆幸,瞧人和驼的数目,鲜卑族实力增添的速度确实非常惊人,但在自己先后两轮的沉重打击下已锐气尽失,大大损害了呼延荒所向无敌的形象,而至少在军力上,已从高峰的七千多人,骤减至五千之下,还不计未来一段沙漠行军的损失。古堡之战中,呼延荒折损的战士,大部分是他的核心精锐,不论在实力和心理上,均是难以负担的重挫。 掌握到绿洲的形势后,常惠返回日照井,部署绿洲的争夺战,便当作是易上十倍攻斯特林要塞前的热身战,予儿郎们另一个实战机会,目标是要己方不损一人。如能办到,比什么都更能鼓舞士气。 未来的路并不好走,但他们已有个很好的开始。 常惠和郑吉,俩人返回到己方在腾格里绿洲西北一端外,在阴影处冒着风沙等待他们的精兵劲旅处,前者道:“已解决了位于此区的三个岗哨。他奶奶的!放什么哨,用羊皮盖头打瞌睡才真。我们走!” 众人牵马疾行,潜入窄端的草原,躲在一处林木带。树木挡着沙漠来的风沙,暖和起来,人马得到休息的机会。 在沙漠区作战是最苦的差事,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冷得想死。太阳没入漠边是昼夜的分水岭,气温的差异和骤变,清楚分明。 马儿们乘机吃草,对它们来说,这里新鲜娇嫩的绿草,当然远胜携带的草料,还何况这里还有来自地底的湿润水气。 常惠、郑吉、许延寿、沔城等人,留下马儿,离开疏林区,冒着阵阵寒风,潜往可远眺敌营的一座高岗之上,蹲在暗黑里窥察敌势。 此时离天亮尚有两个时辰,他们在太阳下山前一个时辰出发,从绿洲另一边的日照井,绕往绿洲这边来,走足三个时辰,捱过大漠热寒的交界,幸好休息充足,又为马儿披挂羊皮保暖,否则恐怕马儿捱不到这里来。 众人细察敌方形势。 许延寿讶道:“为何从这里到最接近的营帐,整整三里远,不见任何岗哨呢?” 常惠道:“因为岗哨藏往地下,见到吗?离这处最近的高丘上,是扼守咽喉的重地。匈奴人往下掘出可容数人的小坑,uu看书.net里面该铺放着羊皮毡一类的保暖物,上加盖子,只露出可朝四边窥看的空隙,轮番放哨,下面腾格里河有鱼游过,亦瞒不过他们。” 郑吉摇头道:“你说的真够夸大的。” 许延寿眉头深锁地道:“这一关并不易过,较远处再有两个制高点,若有同样设施,三个暗哨可互相呼应,难怪敌人有恃无恐,大部分营地没有灯火。” 以双方实力相当论,守绿洲的一方实占尽优势,如攻击者选从沙漠攻来,只是柔软的沙已令其难做快攻,加上沙漠变化无定的风向,只会沦为敌人的活靶。 沙漠无掩无藏,没法借得地势之利。所以必须先登上绿洲,方有与对手在同样条件下较量的机会。但这只是大致而言,事实则是最好的战略据点已落入兵力为他们二倍的匈奴军之手,且是以逸待劳。唯一可供常惠等人庆幸的,是对方兵力不足以置全绿洲于强大的防御下,否则他们只有逃返草原去,再看如何可突破留守该处的敌人主力大军。 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郑吉道:“只看对方的立营,背靠外缘隆起的一道丘陵,隔河置帐,前有坡岗,坡岗下再有夹河的两个营地,便知对方的指挥将领深谙兵法,做到营中有营,队中有队,一旦遇变,可迅速反应。” 沔城顺口问道:“这个立营之法,可有名堂?” 郑吉如数家珍地道:“这是‘偃月营’,靠山岗,向平地,沿河布阵,形成向我们一方突过来的半圆形,彼此相互联系,不论我们从哪一方攻去,都是后有支援,便于防守任何一方的整体。”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六章 与匈奴人的战争(求订阅、推荐、收藏) 沔城赞道:“郑公子对军旅之事非常在行。” 郑吉连忙谦让。 常惠笑道:”郑公子在军事上一向勤学不倦,说起兵法如诗人吟诗作对,又如你的吃饭睡觉。 瑾瑜道:“解决三个暗哨绝不容易,纵能办到,我们仍要分散兵力从两岸进击,敌后援兵一旦反扑,我们或仍可取胜,但肯定须付出庞大代价。” 常惠笑道:“天下没有破不了的城,也没有攻克不了的营寨,何况只是防守力弱得多的他奶奶的偃月营。哈!我说过不失一人,就是不失一人,但记着受重创者,必须立即施救。” 郑吉没好气道:“可否爽脆点说出来呢?你奶奶的!” 众人见常惠胸有成竹,沉重心情一扫而空,静待指示。 常惠探手搂着郑吉肩头,叹道:“我的战争运看来却非常不俗。全赖各位大哥支持小弟,否则小弟肯定没有今夜,可蹲在这里吃冷风。” 众人紧张的情绪继续放松,且受他的感染,胜利似已来到掌心。 瑾瑜道:“常爷心中想的,是否远攻近拒之法?” 常惠讶道:“给你一句话揭穿了。” 人人向瑾瑜投以讶色,想不到他在军事上这般有天分。 常惠向瑾瑜道:“瑾老哥请代小弟说出心中话。” 瑾瑜苦笑道:“在下怎敢呢?” 沔城道:“你当我们是兄弟,有什么敢与不敢的。当年我只是个奔东跑西的小卒时,常爷和公子早视我为兄弟。” 瑾瑜点头道“明白了!” 沉吟片刻,道:“我们先在这边扼守险要战略点,布下坚强阵势,然后以空马弄出大批人从西北端杀来的声势。敌方必尽起全军,严阵以待。下一步便是引他们来攻,将主客之势逆转过来。” 沔城道:“果是妙着,当敌方主将发觉我们在绿洲中间戛然而止,还以为我们在回气休息,大有纵兵攻来的可能性。” 常惠沉声道:“可是那时离天亮顶多小半个时辰,若我是对方,怎都有等到天亮才强攻的耐性。这里的黑夜,肯定利守不利攻。” 大部分人闻之愕然,朝他瞧去。 常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作神,一会儿弄鬼。 瑾瑜道:“常爷当有令他们失去耐性,不得不以攻代守之法。” 常惠望往瑾瑜,笑道:“又给你这家伙看穿哩!” 瑾瑜含笑道:“晓得的还有公子、许大哥等人。” 沔城呵的一声道:“我也知道了。” 天明前大半个时辰,马蹄声轰然骤起,震动绿洲的西北端,迅速移往七、八里外的敌营。 匈奴人的营地立即响彻警号角音,战士由营帐钻出来,处变不惊,迅疾不乱,士气如虹,果然不负威名。 就在匈奴战士人人弯弓搭箭、持矛挺戟准备应付来敌强攻的当儿,蹄声倏止,令人难以理解。 一如常惠所料,敌方主帅因弄不清楚他们的玄虚,竟没对他们这支“疲兵”立施迎头痛击。因为不论地形和兵力,敌人仍占着压倒性的优势。 就于此眼看对峙至天色大白才有行动的一刻,一块连着索子的大石,从天而降,猛轰最接近暗哨的上方,以木枝扎成的盖子上。 盖子四分五裂,砸死了下面其中一人,另两人欲爬出去,两枝箭从天上无声无息落下来,贯进两人头侧去,立毙当场。 一时间,敌方没何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三个前线暗哨非常重要,可不住通过灯号,知会后方军士敌人的举止动静,失去了,等于睁目如盲。 更令匈奴人震骇的事发生了,同样的事发生在另两个暗哨上,到常惠等登上最接近敌防的山岗,离对方的前线不到三百丈。 己方的人将马儿留在后方,进占三个高岗,以盾牌、长矛、劲箭,形成百人一组,拥居高临下优势的强大战阵。 常惠立在岗地边缘遥观敌势,向瑾瑜笑道:“实不相瞒,我只能想到远距攻敌的招数,没想过虚张声势扮做劳师远征的手段,瑾老兄想得很绝。只要老子再射一箭,包保对方不肯再坐以待毙。” 瑾瑜俊脸一红,道:“瑾瑜怎敢和常爷相比?” 常惠好整以暇地从羊皮外衣掏出收藏的连弩,空着的手接着沔城双手奉上的四枝天山族独家制造的极品长箭,道:“瑾兄很谦虚。” 后面的沔城哂道:“瑾瑜从来不是谦虚的人,只有常爷能令他谦虚。” 众皆大笑。 常惠施展单手挟箭的看家本领,道:“大家看!在后方吹须碌眼,只有他说话没有别人说话份儿的大胡子,该就是主帅,待会所有人留守原地,由老子一人去取他首级。哈!说错哩!公子是左翼,许大哥是小弟右翼,沔城、瑾瑜和苏飞逸负起殿后重责。” 郑吉淡淡道:“算你知机。” 常惠笑吟吟道:“错而能改,善莫大焉。” 话音一落,第一枚长箭,架在连弩上。 许延寿眯起双眼,精芒电闪地观敌,道:“敌方有动作了,已准备好天明时立即反攻,第一个目标,是我们所处的丘顶,还会截断我们的援兵,佯攻另两个制高点。” 常惠哈哈笑道:“怎容他们待至那一刻呢?” “嗖”的一声,第一枝箭从扯成满月的连弩离弦而去,接着是另三技,弦音爆竹般连串响起,中间似没有时间分隔,即使深识他箭技的郑吉和许延寿,仍感目眩神迷,其它人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神乎其技”四字,可勉强形容。 敌阵火把烛天,可是火光范围外,却是漆黑一片,加上寒风呼呼,掩盖了弦响和劲箭的破风声。 四箭离弦后,没入暗夜高空去,只有常惠的感应,仍追踪着箭矢。 四声惨叫,几是同时响起,中箭者为最前线后方十多步外的四个人,分处不同位置,东歪西跌。 常惠高明的地方,是使对方明白,不是退几步便可以离开敌矢能及的范围,除非来个往后急撤。 号角声起。 敌方两翼各冲出一队二百人组成的骑兵,从两岸外侧冲刺过来。 中间的五百骑兵,齐举盾牌,缓驰而至,还发出狼嗥兽哮的怪叫声,自有一番骇人威势。 各人均心叫好险,这批人数比他们多上一倍的匈奴人的确非常强悍,显示出一往无前、好勇斗狠的气魄。要强攻这么一支劲旅,即使高手如云,又有常惠在,恐怕仍未能讨好。 对方的主力亦开始推进,策略正确,即凭优势兵力,先夺回三个战略高地。 常惠一声令下,箭如雨发,向逼至千多步的敌人投去。 战号变化,敌骑放尽马速,漫山遍野杀将过来,虽不住有人、马中箭坠地,却丝毫不影响其势头。 常惠跳上手下牵来、兴奋万状的好战马雪儿,见郑吉等全翻上马背,一挥手上的独脚铜人槊,大喝道:“与匈奴人的战争,就由这一场开始。” 言罢领头杀下岗坡去。 常惠自幼在武功上曾受过名师指点,后来给孝武皇帝当御前卫士时,也经常和同撩们比武切磋,对各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舍短取长”创出自己独到的心法武功,后来又长期苦练不懈,渐趋武功大成,其心法要诀讲究的是用心观察敌人的精、气、神,“不动则已,动如脱兔”,最能发挥的时刻,肯定是在战场之上。 常惠就在敌人的先锋军杀上丘岗、即将短兵交锋前的一刻,从阵内反冲出来,看书.net 郑吉、许延寿为左、右二翼,沔城、瑾瑜、苏飞逸,分为前后两组,系随三人之后,阵形整齐,气势如虹,杀将下去。 在此兵凶战危的情况里,深陷敌阵,刀光剑影、矛戟塞空,根本没法使出平时惯用的奇招妙着,而是凭过往刻苦修行而来、近乎本能的手法去克敌应战,甚至没法先看个清楚,纯赖感觉去应付。 可是对常惠来说,不论是敌是我,莫不变为一种波动,包括攻来的兵器、劲道和无影无形的精、气、神,全无遗漏。 他自己本身也是波动,以波动去掌握临身攻来的所有波动,再凭灵应以己身为核心扩展往整个战场。 从来没有一刻,他更能体会此一心法,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的独脚铜人槊为长一丈二尺、重一百二十斤的神兵利器,勾、啄、撞、刺,两枝长矛左右戳至前,已给他勾开;尽端的尖锥波动两次,刺穿对方护胸甲胄,震碎心房,波动的劲气更撞得两敌倒飞开去,碰得另两敌倒跌下马,在现时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避过马蹄践体的注定命运。 失去主人的战马受惊狂跳,混乱像涟漪般散开时,常惠已策雪儿在两空骑间冲刺而下,换过另一端波卷形的宽直刀,对封着去路的四骑分别以砍、劈、削、刺的手法,于敌兵的波动临身前,先一步命中对手。他的劲道何等狂猛,波动变得至短至速,激电般破入对方体内,中者莫不浑身经脉碎裂,喷血抛掷。 独脚铜人槊再旋飞一匝,扫得四人兵器离手,回转而来时,四敌带着四蓬鲜血,抛飞开去。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七章 两军相逢勇者胜(求订阅、推荐、收藏) 雪儿见状兴奋至极,不待他吩咐已疾扑而下,左右摆动,撞得两匹敌马左歪右倒。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是在不容后退、前仆后继的战场上,混乱从常惠的人和马往前方和两边扩散,本来阵容整齐的敌方精骑,出现绝不可容其发生的混乱。 匈奴人和坠跌的战马滚下斜坡去,情况更是不堪,常惠和雪儿趁势直杀下去,为战友硬生生在蝼蚁般蜂拥攻来的敌人丛林里,开出血路。 在他左翼的郑吉,彩虹剑来到他手上,化为雷击电闪,宛似见首不见尾的神龙,甫接战已削断敌方两把长矛,凭的是惊人的速度,凌厉处不在独脚铜人槊之下,既可补常惠长兵器的不足处,又如庖丁解牛,游走于骨肉的间隙,对方明明要击中他,岂知薄如纸的白光一闪,先一步被割断咽喉,就这么差以毫厘,先一步了账。 右边的许延寿,用的是的大刀和甲盾,左盾右刀,加起来二百多斤,乃超级重武器,给他击中者,个个连人带兵器,骨折肉裂地抛跌下马,确是挡者披靡。 后面的沔城、瑾瑜、苏飞逸,闲得好一阵子也无事可为,直至常惠杀至斜坡中段,沔城的剑、瑾瑜的红缨枪、苏飞逸的双斧,在两边敌人合拢攻来时始有用武之地。 此丘岗集中了精兵劲旅最强的好手,高手团的人全体在场,负责外围防御,以盾牌和长兵器抵着敌人的进攻,一百五十精锐,占据了高岗顶每一寸的土地,硬将敌人逼在斜坡,占尽“居高临下”的优势。但若没有常惠等的突破敌人,不论阵势如何强大,终抵受不了兵力占尽优势的敌人无休止的冲击,但常惠等“势如破竹”地迎上敌人正面攻击的锋锐,登时压力大减。否则一旦被突入,变成各自为战,会迅速被敌人消耗吞噬。 阵内的箭手,不住向战友的前方近距发箭,际此天明前的暗黑里,根本是防不胜防,杀伤敌人极众。 这座高岗离后方另一丘顶,只有五、六十丈,由郑吉指挥的三四百个战士,倚丘地布成强大战阵,又以绊马粗索造成障碍,既可支持前线战友,又凭高无情射杀绕岗攻来的敌人。黑暗里哪看得真切,兼且人急马快,顾得前方顾不了脚下,第一批杀来的十多敌骑全被横亘阵前、两端缚紧在树干的粗索绊倒,人马均被箭矢射成蜂窝般,形成另一种障碍。 几百人一起发箭,敌人又受高岗斜坡和河流的地形限制,纵然军力多出精兵劲旅,可是在郑吉方占高地之利下,敌人根本难越前线高岗雷池半步,也不敢在箭矢射程下登上高岗攻击,使郑吉指挥的阵地更是稳如铁桶,固若金汤。 不到一刻钟,敌人分从左右攻来的骑兵队,一从腾格里河右岸进攻高岗,另一从左岸绕岗强进,其攻势全被粉碎,敌方主帅见势不妙,吹响号角,一边召回骑队,另一方面下令已夹河推进至离高岗不到三百丈的中军,下马布盾箭阵,自己则率军在后方高处押稳阵脚,改攻为守,可惜为时已晚,悔之不及。 郑吉精通兵法,经验充足,立下命令,全军朝前线不徐不疾地推进,等待常惠于千军万马里“取上将首极如探囊取物”的最佳时刻。 战场上,胜败乃等闲事,问题在乎于一隅的胜负,能否影响全局。受挫者力图不予对方将小胜转为大胜的机会,所以敌方主帅吹响撤返的号令,正是在伤亡未算严重、己方主力大军又蓄而未发的当儿,召回攻敌骑队,重整阵脚。 依正常的情况,常惠的突击小组在尝尽甜头后,就该知机返回己阵。要知埋身血战虽只小半炷香的工夫,但已方的几大高手深陷敌阵,斩敌过百,每一刹那都要应付重重反击,即使是超级高手,亦要因真元损耗致吃不消,何况还有因伤失血等因素影响行动。 事实上,已方的几大高手全告负伤,尤以功力较次的瑾瑜为严重,苏飞逸虽只有两处伤口,但因耗力过巨,又要以气御马,亦接近“油尽灯枯”的劣境,难再撑持下去。趁敌人撤走,抽身离开,是明智之举。 此时,他们离对方主力军列于右岸的前阵不足十丈,对方虽因有顾忌,不敢发箭,可是人人挥刀运矛,像一群虎视猎物的饿狼,正磨牙舞爪,恨不得上头有令,让他们能扑将下去,痛噬正与己方骑兵厮杀混战的这些敌人,尽显匈奴战士不畏死的悍勇性情。 常惠完全掌握着敌我两方的波动,知精兵劲旅突击队竭尽所能后,已是“强弩之末”,一旦让敌骑退返阵内,生力军将“如蚁附膻”地潮涌过来,即使以自己之能,亦要惨遭没顶之祸。又是进退两难,如此战果,得来不易,若任对方重整阵脚,破晓之时,他们会优势尽失。 他在此绿洲之上与匈奴人正面交锋,其兵悍将勇,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虽说眼前敌人肯定是匈奴的精锐部队,但亦可由此窥见被誉为“塞外第一雄师”的匈奴人凶悍程度。 如果他们就此抽身回去,最后战果没人可以预料,但肯定没法兑现自己不失一人的诺言,纵胜也只能是惨胜。 常惠倏地改进为退,退至六人中间,大喝道:“各位兄弟留守原地,郑公子给我保护雪儿。” 下一刻跃下马背,弓身蹲着,发出震慑全场的尖啸。 高手团闻之,立即改守为攻,从斜坡奔杀下来,高手团里身手较高明的七、八个人,展开身法,赶上骑队队尾,杀人夺马,毫不犹豫咬着无心恋战的敌骑冲刺,杀得对方四散逃窜,终告崩溃。过百精兵边走边射箭,由于光带的易于辨认,不虞误中己方兄弟。 郑吉的主力大军,正夹河推进,来至与前线高岗平行的位置,闻常惠长啸示意,忙命令儿郎们敲响战鼓,由缓进改为急奔,一鼓作气朝百多丈外的敌人冲锋,人人高举盾牌,以应付匈奴人名震塞外的射术。幸好退骑仍阻隔视野,敌人没法用远射却敌。 一时绿洲上喊杀震天,战火燎原。 独脚铜人槊在常惠头顶上旋舞,愈转愈快,忽然离手,化为一团光影,反映着敌阵的火把光,从敌方前阵斜斜掠过,吸引了所有敌人惊骇莫名的目光。因旋动而来的破风声,使人感到非任何人力所能抵挡,人人考虑先避一避。 独脚铜人槊就在前阵敌兵头顶上空斜斜掠过,直投往对岸的第一线兵阵,悍勇的匈奴战士亦要大惊失色,人人争相躲避,避不开者立即血肉横飞,东抛西掷。 堪称西域最厉害“明器”的独脚铜人槊,硬生生在对方本牢不可破的前锋阵破开一个大缺口。后方看不见独脚铜人槊在作怪者,还以为给敌人杀将进来,自然而然朝前杀上去,撞上冲回来的骑队,乱作一团,再无复先前小挫不乱的齐整军容。 独脚铜人槊尚未力尽坠地,吸引了敌人所有注意力,逞威肆虐的一刻,常惠施展弹射,直冲高空,一手祭出连弩,另一手挟着从挂在雪儿侧的箭筒拔出来的四枝箭,望丘坡下敌帅所在的敌后军射去。一切化为波动。三箭接续离弦,每箭都是最劲速的波动。常惠的精、气、神紧锁对方主帅,此人肯定是匈奴族出类拔萃的高手,.nt杀他并非易事。 因他如鸟儿般跃上高空,故他的射程加倍扩展,更是令人难防。当他没入上方的黑暗里,敌人压根儿不晓得他在干什么,有如他忽然消失。 常惠生出历史重演的感觉。在这残酷的战场,常惠如水到渠成,嵌入另一个奇异的空间,在这个武道层次,敌我的分野消失了,距离和远近失去平常的意义,生命是充盈活力的波动,随情绪、意志、气场和劲气而改动。 在这一刻,集过去多年来勤学苦练的成果,加上电光石火般的顿悟,他于武学境界上再攀高峰,武功更进一层。 他闭上眼睛,从最高点下落,同时分心三用,一边掌握着敌帅的动静,另一边却聆听着仍在旋转不休、破开重重敌人的独脚铜人槊的去向,并推测其力尽的坠下点。他的手上仍留有一箭。 敌帅的精神波动骤现剧变,不愧高手,矮身前移,第一箭险险在他头顶掠过,后面另一将领躲避不及,被箭矢穿过面门,连惨叫也来不及,朝后坠跌毙命。 主帅及其附近的将领亲兵,人人惶恐不安,纵目四顾,看是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另一枝箭从稍微有异的角度投来。 主帅早祭出马刀,朝上削去,“当”的一声,虽然劈个正着,却被劲箭蕴含的强大劲气,硬撞得往旁挫退,还半边身发起麻来。 他的情况全落入常惠的灵觉内,于离地两丈处,射出最后一枝箭。 惨叫响起,因主帅移离本位,第三枝箭找到替死鬼,从天而降,贯穿肩颈射入另一兵将体内,劲气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八章 乱军丛中取上将首极(求订阅、推荐、收藏) 前线、中阵的敌人,全朝惨叫声传来的后阵瞧去,只见包括主帅在内,人人面现惶恐之色,正搜索黎明前的夜空。 人人都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枝箭似从无而来,忽然出现,速度快如“电闪雷鸣”,众人甫惊觉时,利箭已穿过主帅护颈的盔甲,从颈的另一边钻出去。 主帅手持的刀掉往地上,双手软垂,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持他,仍“四平八稳”地多立半刻,才在众匈奴战士数百双眼睛呆瞪着下,“倾金山,倒玉柱”,往后仰跌。 常惠降落在一个仍“魂飞魂散”的匈奴战士肩头处,藉再施弹射运功震断他的心脉,朝独脚铜人槊投去,乘机以匈奴语喝道:“我常惠已干掉匈奴人的头子哩!” 声音远传这边绿洲的每一个角落。精兵劲旅的士气立即攀上沸腾点,齐声发喊,全速冲刺。 另一把雄壮的声音在对岸响起,以匈奴语狂喝道:“兄弟们上!不留俘虏。” 喊话的是郑吉,与常惠的高喝隔河呼应,顿然生出战局已全控制在常惠一方的错觉。 常惠凌空一个翻腾,连环踢飞三敌,这才落到独脚铜人槊处,于十多个敌人扑上来前,独脚铜人槊被他挑起,落入手里,倏忽间已化为绕身疾走的光影,硬撞入敌丛之内,杀得对方人仰马翻,心生寒意。常惠在他们眼中已变成“无所不能”的索命恶魔,非是任何人力所能抗拒,更是永远不会被击倒的。 正因主帅被夺,人人“失魂落魄”,心胆俱丧,才会有此可怕感觉。 精兵劲旅分于两岸杀至,怒潮般淹没敌人,一方早就兵无斗志,另一方就是“气势如虹”,加上右岸早被高手团突破,捱不了几下呼吸的时间,匈奴军的前线兵阵立告崩溃,敌人四散奔逃,大部分人连兵器都丢弃,只求能登上马背,有多远逃多远。 混乱扩散往中阵和后阵,在“群龙无首”下,恐慌瘟疫般散播,“兵败如山倒”,当后阵的战士掉转马头、“争先恐后“地逃离绿洲,胜败已是清楚分明。 常惠等追杀至绿洲边缘,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 此役杀敌六百余人,虽未过半数,却获得大批粮资、箭矢和兵器。而成功逃离绿洲者,并不等于可活着回到草原区。 常惠一方伤百多人,其中五人更有性命之险,幸而全给抢救回来,常惠也为此使尽浑身解数。 有如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凭着高明的战术,常惠又是身先士卒,兑现了他“不失一人”的诺言。 郑吉来到常惠身旁坐下,讶道:“为何不去凑热闹?驼儿、马儿看到绿草湖河,都像疯了似的,我也代它们雀跃兴奋。” 常惠仍呆瞪着天地难分的沙海边际,太阳变成颗大红球,低垂后方近地平的位置,将绿洲也染个血红。 激战后第三天的黄昏,常惠一个人到绿洲东面边缘一座缓坡处,远离其它人独自深思,众人都不敢骚扰他,最后由郑吉来看他有什么心事。 常惠木然道:“我很害怕。” 郑吉失声道:“常惠竟会害怕?” 常惠苦笑道:“我既害怕,又担心。我担心永远离不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害怕永远到不了伊犁河谷去,更不用说斯特林要塞了。” 郑吉被触动心事,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事,对沙漠我像你般有惧意,想想它的‘变幻莫测’,‘无中生有’的沙暴、龙卷风,不感觉害怕的恐怕非人类。” 稍顿续道:“我还有个奇异的感觉,只有此时此刻才属于我们,过去和未来,全掌握在老天爷手上。我们之所以仍能活着,是因老天仍肯眷顾我们。” 常惠道:“你说出了我的心事,我们低估了匈奴人,昨天的全胜,是由无数有利于我们‘错综复杂’的条件组成,如改在平原对垒,纵能得胜,肯定须牺牲一半以上的人,我们既低估了呼延荒,更低估了匈奴人。” 郑吉的心情变得如他般沉重,明白常惠为何一个人孤伶伶地到这里来呆坐。后方炊烟缭绕,袅袅向日没前的灰蓝天空升去,众兄弟正生火造饭。在这里,他们至少还要逗留七至八天,待伤重者完全康复,方可以上路。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中途退出,除了死亡。 常惠道:“斯特林要塞肯定不是建在似前面一个个蜂窝般的沙子上。” 郑吉还是首次想到这个问题,同意道:“没有坚实的地基,不可能在浮沙上筑起堡垒式的建筑物,要塞必然设在丘陵区、绿洲或砾石地处,只是没有人知道位在何处。” 常惠叹道:“如果找不到熟悉当地的人,弄清楚情况,我们只好半途而废,折返雁门关。虽然回头路并不好走,怎都有一线生机,胜过去送死,尸身任沙鹫啄食。” 郑吉倒抽一口凉气道:“形势竟是这般严峻!” 常惠颓然道:“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从来不懂得开玩笑的沙漠。弟兄们将性命交托在我手上,我必须为他们的父母妻儿着想,你该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怎可令她们痛失爱郎?” 后面传来欢笑声,精兵劲旅仍沉浸在狂胜后的喜悦里。 常惠道:“我又在担心,李陵会否进来收拾我们?虽然可能性不大,且非常不智,但世事无常,谁都不敢肯定。” 郑吉道:“还记得来时经过的干涸河床吗?如果李陵屯兵该处,一天快马便可抵此绿洲,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幸好如有敌人杀至,绝瞒不过你。” 常惠道:“除了一个熟悉那边沙漠的人外,我们还需要一个可在短时间内能赶制出一批毒烟的人。如果找不到,只好由小弟赤膊登场。” 郑吉大讶道:“你学过吗?” 常惠沉声道:“只是昔年读过这方面的书,材料可沿途采集,但仍需一批熟悉工序的巧匠,这方面沔城该有办法。” 郑吉道:“你想得很周详。” 常惠道:“是给逼出来的,不论是荒漠还是半荒漠地带,都是空空如也,没有遮掩法,等于送去给敌人练靶,而我们只有强攻一趟的实力,攻不下等于彻底的失败,不想得周详点怎成?” 翌日黎明,常惠醒来,四周“万籁俱寂”,他仍半睡半醒地迷糊上一阵,好一会儿后,方察觉身上浑身酸痛;过去十多天的劳累在深沉睡眠后,方发挥威力。他的肉身则仍属凡物,真元可以耗尽,体力亦会透支。他的体质已是超人数等,其它人的情况可想而知。所以七、八天的好好休息,至为重要。 常惠钻出帐幕去,绿洲一片宁和,绝大部分人仍在帐内休息,像他们前天早上发动攻击前的匈奴人,没有任何戒备。 沙漠是最佳的天然屏障,如果他们不是有日照井般的藏身处,休想如此刻般享受沙漠里最动人的福地乐土。 水声是沙漠里最动听的声音。 常惠朝腾格里河走去,许延寿、郑吉、沔城等人正在岸旁吃着丰富的早膳,另有十多个旅员,趁着阳光的温热,在冰冷的河水里痛快地洗澡。 常惠在沔城旁坐下,右手接着后者递来就地取材制成的绿茶,另一手接着许延寿送到左手、匈奴人遗留下来的战利品,半只风干了的羊腿;又吃又喝后,向众人提出心中欲办到的两件事。 到来加入他们的疏勒人万千浮云,uu看书.nt一边坐往岸旁一块大石处,一边大奇道:“常爷竟懂制毒?” 随他来的沔城坐到万千浮云旁,道:“我们精于设陷阱,却不懂如何制毒。噢!我知道何族是此中能手。” 许延寿难以相信地道:“你们不是在林区内打猎生活吗?怎会知道这种事?” 沔城道:“谁想到天山来胡混,聪明的都要和我们先打招呼,至少不用误踩陷阱,剩下半条人命地离开,有时被毒蛇猛兽所伤,还要靠我们施救。” 许延寿责道:“好的东西不见你这么快上手,却学晓常爷的‘顾左右而言他’,快给我说出来。” 沔城做出个知罪的夸张动作,引得众人发噱后,好整以暇地道:“因为有某族的人,常到天山附近采药,据他们说正是用来做药的材料嘿!”接着向常惠摊手道:“是常爷教我的,这么先兜几个弯子,听的才印象深刻,觉得你的说话特别有分量。” 常惠哑然笑道:“小子在讨揍了!” 沔城陪笑道:“怎敢!怎敢!其实这些人算不上一个族,是从匈奴那边逃来的人,先祖有汉人血统,总人口约有一百多户,制成的成药卖往高昌和焉耆,卖得很贵。” 许延寿叹道:“他们是不会帮我们的,因怕匈奴人的报复。” 郑吉道:“我却认为可以一试,他们最怕的是匈奴人,最恨的亦是匈奴人,如果我们成功得胜,他们可继续安居,否则便要继续西迁,甚至迁回中土老家。他们绝不容自己再活在匈奴人的暴政下,谁晓得匈奴人会在哪天忽然破门来强奸自己的女人?”(一度文学网,) 第六十九章 铸造大师(求订阅、推荐、收藏) 沔城又道:“这个由我负责,只要有足够的材料,我一祭出常爷的名字,包保他们肯合作。大家有血缘关系嘛!” 常惠和郑吉交换个眼色,同时想到匈奴人的恶行虽然“罄竹难书”,却促进了中土和塞外另一种形式的文化交流,将中药学传到塞外去。 苏飞逸虽在大沙海出生,但大部分时间在乌孙一带生活,对北面的情况,不甚了解,摇头苦笑道:“近十年来,没有人敢冒险进入匈奴人的势力范围,除非肯向他们纳粮,又得他们的批准。人人害怕开罪匈奴人,动辄祸及全族,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回事。” 常惠心忖这等于中土的诛三族或诛九族,于此匈奴人气焰遽盛之时,连强大如乌孙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它弱小种族的人,谁敢冒灭族之险去捋他们的虎须。 还有个考虑,就是深进沙漠去攻击有匈奴重兵驻守的荒漠坚堡,是多么地不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除自己外再没有另一个傻瓜。 郑吉暗叹一口气,却是“爱莫能助”,知常惠正头痛是否该下决定,就此趁早回师。 许延寿献计道:“可否用诈呢?斯特林是粮货物资的中转站,可源源供应西面的军事行动,又不怕被人截断,另一方面可镇压乌孙,但总有运货的驼队往返来回,只要我们重施故技,像对付鲜卑族人般去收拾这么一支驼队,可冒充他们直抵要塞,到适当地点突然发难,说不定可一举攻克其中一堡。” 郑吉道:“虽明知可行,仍是难以办到。首先我们需要清楚对方路线;即使成功,由于我们不清楚匈奴人的实力,混进堡内仍免不了一场血战,如其它两堡闻警来援,我们恐凶多吉少。只有一举全克三堡,还要保存足够的实力,我们方可守得住三堡,直至各路大军来援。” 常惠首次感到郑吉亦有退意,明白他的心情,因自己也不再是吊儿郎当,“无牵无挂”。 沔城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苦思道:“谁熟悉沙漠,又不惧匈奴人的报复呢?” 常惠拍腿道:“老子想到哩!” 精兵劲旅团的众人均对他投以充满期待的目光。 沔城吐舌道:“连这般不可能的事,竟给常爷想得到。” 郑吉沉声道:“立即说出来!” 众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常惠双目放光,道:“就是凯多族!” 众人立即从兴奋的高峰疾跌下来,茫然失落。 沔城“颓然若失”地苦叹道:“凯多族不来和我们作对,我们已可‘还神作福’,他们怎会和匈奴人为敌?” 常惠胸有成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凯多族人总该明白壶衍鞮不单在利用他们,且有借刀杀人、趁机歼灭他们之意。他奶奶的,不来帮我帮谁?” 除郑吉和许延寿两个清楚“来龙去脉”的人,其它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总可以感觉到,常惠因为晓得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才显得这么有把握。 说话时,迟起来的人陆续到达,一二百人或坐或站,团团围着他们,如亲族般共商未来大计。 整个精兵劲旅团的斗志士气,基础都建立在对常惠的强大信心上。 沔城道:“想找凯多族并不容易,只大概晓得他们的活动范围,北至阿尔泰山,东达贺兰山,南抵祁连山,西至沙漠,整个统称为‘大漠’的辽阔地域,其半荒漠和沙漠区,均被他们视为领土。” 常惠一呆道:“我还以为他们有特定的沙漠区,那岂非塔克拉玛干,亦为他们的地盘之一。” 沔城道:“这或许是他们故意予外人的错觉,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人晓得他们的所在处。” 苏飞逸道:“我虽然是在沙漠里长大,却从未见过他们的影子,但听常爷之言,似乎和他们有点交情。凯多族看似生性孤僻离群,事实上却很重情义,说不定晓得常爷来到大漠,会现身义助。” 常惠苦恼地道:“这太渺茫了,时间至为重要,若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他们才出现,我们早痛失良机。” 一把沉雄的声音以匈奴语道:“我或许有个可找得凯多族的办法。” 众人喜出望外地朝发言者瞧去,原来是万千浮云,他本身是著名神巫,精通土法治病。 万千浮云拥有魁梧的身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自信和随性,下颔宽厚,宽脸带着和善的神色,一副悠然自得的气度。 见人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去,万千浮云悠然道:“凯多族和我们算有点交往,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到我国以沙漠罕有珍贵的药材,换取我们铸制的兵器,不过交易的过程是保密的,只有我们的铸造大师才清楚。” 郑吉心中一动,问道:“你们现在的铸造大师高姓大名?” 万千浮云答道:“他叫谷口山人!” 常惠喜道:“竟然真的是谷口山人那小子,铸造大师不是他师父的名字吗?” 万千浮云讶道:“常爷竟认识他吗?他是一个备受尊敬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做小子,铸造大师是一个名衔,由大王亲自颁赐。据闻上一代的铸造大师,看过铸造大师谷口山人铸的一把剑后,自愧不如,将铸造大师的名衔传了给他。” 常惠道:“那就有救了。” 万千浮云道:“我可代常爷去向他传话。” 许延寿道:“这条路绝不好走。现在可说是敌暗我明,因为我们总要离开沙漠,敌人又晓得我们会往北走,很容易掌握我们的行藏。” 众人的注意力转到常惠身上,再不限于找新一代铸造大师谷口山人的事,而是关乎到全旅的安危。 常惠沉吟片刻,向万千浮云道:“如果从东面的草原出发,日夜兼程赶路,多少天可抵伊犁河谷?” 万千浮云道:“至少要一个月的行程,但途上必须多次换马,才有可能这么快。” 常惠道:“那就成了。我想出个一石数鸟之计,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期间在绿洲设置能抵挡从沙漠任何一方攻来的防御工事,然后再动身北上,我会在沙漠边缘处与你们会合,其时当仍属深冬时节。” 郑吉不解道:“如何可一石数鸟呢?” 常惠轻松地道:“我会取道东面草原,先对匈奴人来个突袭,引得他们来追杀我,然后以十五天的时间赶抵伊犁河谷,通过谷口山人联络凯多族,再赶回来弄清楚大沙海敌人的布置,届时‘知己知彼’,破围北上,再非难事。” 包括郑吉在内的精兵劲旅团的众人都瞪目以对,。 常惠黄昏前离开腾格里绿洲,朝东纵骑飞驰。雪儿奔蹄沙地,不但不以为苦,反兴奋雀跃,不住嘶鸣。 自然而然,他将从苏飞逸处学来有关双峰驼的认知,用在雪儿身上,监察它吃喝充足后排汗、储水和气力损耗的情况,与驼儿比较。 在此次西域之行,雪儿驮着他表现出惊人的生命韧力。当时视一切为理所当然,现在则晓得雪儿的体质结构,该与凡马有异。雪儿属于马中的绝顶高手,他有信心凭快马将往伊犁河谷的时间缩减一半。 在广阔无边,由大小山脉、荒漠、半荒漠、砾质沙漠、石质沙漠、裸岩、绿洲、草原、河流和湖泊综杂而成的西域,他和雪儿是天作的绝配。 苏飞逸藉逆风先一步嗅到敌人,.ne令他们避过大祸的事,仍是印象深刻,对其他人来说,知道此法仍作用不大,但对常惠来说,他的武功心法,能尽展他比常人灵敏百倍的嗅觉功能,以之察敌。故而他看似只懂全速奔驰,其中暗合法度。 精兵劲旅留在绿洲的一段日子,亦不是闲着,除让伤者有足够的复元时间,布置防御,还会日夕演练,让西域、大汉两军进一步融合,操控马群、驼群,精兵劲旅团虽只有几百人,但高手如云、能人如雨,且大家“万众一心”,当全旅力量发挥尽致时,肯定能以少胜多,创下千古传奇。 可惜郑吉将神鹰留在鹰窝,否则精兵旅多了双天上的眼睛,更能“如虎添翼”。不过只要寻到凯多族,或许可补此遗憾。 思索间,雪儿踢着尘土,远离绿洲十多里,黑夜降临大沙海,寒风呼啸,炎火被风寒替代,常惠生出与雪儿“血肉相连”的感觉,察视到它的毛孔天然收敛,体温不降反升,确是异乎寻常。 大沙海和东面草原的交界,为砾石地和丘陵,离绿洲只大半天的快马,砾石丘陵区带宽约五十里,阻隔了沙漠的风沙,虽仍非常干旱,但情况已好多了,地表上零星分布着各种沙漠植物,接着是干草原沙地,然后方抵达“绿草如茵”的草野。不过记起来时“漫天风雪”的情景,草原现该是冰封雪挂的景象。 气候愈严峻,对他和雪儿当愈是有利。旅人绝迹的天地,正是他们的乐土。 就在此时,随风送来一阵若有若无、却非常熟悉的气味。常惠立即心中唤娘,催骑增速,朝气味传来的丘陵区飙去。(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章 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合(求订阅、推荐、收藏) 这次的旅程,他是以速度为唯一考虑,留下独脚铜人槊和乌刀,只带连弩、飞抓百练索、两筒箭,还有一袋盐,雪儿跑起来更是“轻松自如”,达至速度的顶点时,常惠耳际生风,颇有“腾云驾雾”的痛快和刺激。 丘陵区初时只是地平的一条黑线,不到半个时辰已现出起伏之势,他感应到有敌人在丘陵区的边缘,放哨监察这一边的荒漠,心叫好险,忙伏在雪儿背上。 他穿的羊皮外袍是棕灰色,雪儿又是浑体黑毛,加上惊人的速度、大漠的风沙和黑暗,除非奔至近前,对方即使眼睁睁地瞧着,亦要视而不见。何况对方心里留神的,该是大批的骑队,怎想到单人孤骑,从深黑的沙漠奔出来。 对李陵这个新崛起的匈奴大帅,确不可低估。 那边厢败军退至,这边厢他的主力大军已推进至丘陵区边缘,离腾格里绿洲只一天马程。 匈奴军二万兵,分五处扎营,营地间距离颇远,主营居中,呼应其它隔着山丘的四个营地,高处均有以毛毡由头盖至脚,只露一双眼睛的哨兵在放哨,要瞒过他们是该没有可能的,但怎难得倒常惠。 这是个装备驼马的快速部队,做好了一切进沙漠的准备,要尽歼常惠的精兵劲旅团是不可能的,可是若目的只在将精兵劲旅团逼得逃离绿洲,却是绰有余裕,当然以李陵的才智实力,必尚有后着。 最令常惠骇然是中营还放置着十多台投石器,这批能做攻城用的厉害武器经过了改良,轮子特大,比常见的投石机较小,当然更是轻巧,可由骆驼拖拽横过沙漠。 常惠凭灵应上丘下丘,穿越岗哨,抵达一处可俯视中间主营的丘陵顶:心中庆幸之情,实无法以言辞来表达。 眼下的营帐横亘逾半里,分作十排,乌灯黑火,不见人影,不论如何了得的高手,在这冰寒的天气下,亦要乖乖躲进帐内避风睡觉。换为在草原上,他休想得此良机。 雪儿双目闪动着兴奋好奇的神色。 常惠立即行动,策雪儿冲下山坡,瞬间已提升至极速, 扬声以匈奴语人喝道:“李陵何在?敢否与我常惠大战三百回合。” 喝叫声从百多丈外营地中间处传来,显是大批高手杀至。 就在此时,常惠耳鼓响起无量道人的传音,道:“常爷在离此三十五里东北方的小湖旁等我!” 常惠本想趁混乱大闹一场,收到无量道人的传音后,改变心意,迅速离开。 稍等片刻,无量道人来了。久别相逢,两人都感觉到非常欣喜。 常惠首先问道:“怎么会这么巧呢?你老哥似在那里等着我来的样子。” 无量道人道:“不是等你,而是盼你来。我因担心你们,整晚睡不好,最后想到不如逃往绿洲警告你们,岂知正要动手的当儿,常爷就来了。真是事先让人预想不到,看来这是天意,谁敢和常爷作对,最后都要遭殃。” 常惠欣悦地道:“无量道人兄真够朋友,你的两位同乡又如何?” 无量道人道:“刚才他两人正和我在附近,见不用动手,遂留下来,由我来见常爷。真想不到,以李陵的每战必胜,遇上常爷仍只有捱揍吃瘪的份儿。” 稍顿续道:“壶衍鞮早清楚你会到西北来,并下了不惜一切杀你的决心。在他的命令下,除了由李陵指挥的精锐之师外,还有一个由百人组成的高手团,既配合李陵,亦是独立运作,由与你曾多次交手的参荒牙指挥,我和两个师弟属团内成员,其它无一不是在大漠可独当一面的人物,各有奇技,常爷现在是否回绿洲去?” 常惠心叫好运,只是此百人之力,已可令精兵劲旅团穷于应付,幸好自己有此“引蛇出洞”的妙着,道:“我会到北面去,引他们来追我。嘿!有人来了。” 他心里有着无数问题,想从无量道人处探听,可是已来不及了。 无量道人沉声道:“打伤我!” 常惠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地横掌扫他肩侧,无量道人应掌往侧抛飞两丈,“砰”的一声掉在小湖旁的沙石地处,俯伏地面,是真的爬不起来。 常惠长笑,以匈奴语道:“凭你的三脚猫功夫,竟敢追来!” 飞身上马,朝附近丘陵跑去,还故意放缓速度,好让追来者看到他从哪个方向逸走。 常惠和雪儿一人一骑,全速飞驰,从晚夜奔至日挂中天,离开砾石区,抵达草原,方放缓马速。 一如所料,草原再不复花木争秀的模样,而是银霜遍地,树梢纷纷披挂雪花。又往北走十多里,找到一处仍有绿草铺地的松树林,来到林内小河流淌处,让劳苦功高的雪儿喝水吃草,好好休息。 松林内夹杂着火红的枫树和金色的桦木,像绚丽的织锦,际此“天寒地冻”之时,草原此一角落成了唯一尚未被白雪征服的乐土。 太阳无力地在厚重的云层后散射,时藏时显,林木间传来鸟兽活动的声息,常惠从小河取水将羊皮水囊注满,又为雪儿采集草料,才掏出预备好的干肉,大嚼起来。 雪儿不时拿头来碰他,与他亲热。 常惠搂着它马颈,笑道:“我们又再‘相依为命’哩!高兴吗?” 雪儿发出低沉的喷气声,也不知能否听懂他的话。 常惠享受着目下难得的和平和安逸,放松身心,调节气息,一边想着未来的行程。 西域恐怕是国界变得最快的地方,既因地理形势,更因游牧民族的特性。照现时的情况看,由于鲜卑族马贼坐大,匈奴人又可公然大军南下而来,天山以南大片的地域,该已落入壶衍鞮之手。由这里北上的五、六天,仍陷处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内,他当然不放在心上,但不得不担心精兵劲旅离大沙海的一刻,那也是敌人准备得最充分的一刻——“养精蓄锐”,“枕戈待旦”。 所以能及时赶回来,与己方人马会合,是存亡的关键。 匈奴之北是乌孙,整个区域大致是个盆地,腹地处为古尔班通大沙漠,亦被当地人称之为沙陀碛。盆地的边缘,东北为阿尔泰山,南为天山。 对常惠来说,这片地域充盈神秘的感觉,他的认识限于天山之南,对天山之北的世界,一无所知。 常惠阖上眼睛,如入无人之境。全心全意体会着林区的所有波动,仔细研味这厉害之极,只对自己适用的心法。 就凭此奇术,他可好好地和参荒牙周旋,最理想莫如能将他干掉。他的策略是杀得一个得一个,边逃边打,说不定可争得与无量道人再说话的机会。 睁目时,林外黑漆漆一片。 雪儿用头来碰他,蹄音从远方传来,忽又停止。 常惠心忖雪儿变得像自己般灵锐了,摸雪儿的马体,发觉它温度正常,确是捱得起风雪的神马。 片片飘雪,似缓似快地从天降下。 马蹄声再度响起,对方当有善于追踪的高手在其中,故能紧追不舍。听蹄音,该在四十至五十的人数,看来参荒牙的百人团,分作两组来追杀他。 常惠缓缓起立,先为雪儿装好马鞍,又从箭囊拔出四枝箭,提气轻身,升上树梢上去。 因着有顾忌,怕误伤无量道人和他的两个兄弟,便不敢单凭超感官的灵觉发箭,而必须用眼睛先看个清楚。 岂知甫登树顶,立觉不妙,连忙一个翻身,往下投去,落到雪儿背上,uu看书.net催马疾走,同时回身一拳击出,另一手往横疾劈,先击落参荒牙从林木间弯击往雪儿马颈的夺命飞轮,然后以脱拳而出的隔空内劲,迎上另一敌人盘卷而来、威力狂猛的惊人气劲。 “砰!”的一声,来敌朝后挫退,常惠则晃了一下。 另一敌由左方林木处斜射而至,人未至,森厉的刀气破空临身,如给他缠着,肯定永远离不开这美丽的松树林。 雪儿早放开四蹄,朝森林密处飙刺。 常惠刚才正是察觉用刀的高手朝上跃激起的雪花,惊觉有敌人接近。 入林来突袭他的三个人,参荒牙不用说,但其它两人均能瞒过他的感应,功力不会差参荒牙多少。凭此三人连手之力,自己已是有败无胜,何况尚有其它高手。 自己亦是掉以轻心,受对方马蹄声的狡计所惑,如不是因怕误中无量道人三人,赶往树顶去,自己或仍能逃走,但雪儿肯定难避死劫。 常惠离林之时,将三敌抛在背后,大笑道:“参兄别来无恙,听说你又有新的主子,看来参兄在这方面的节操非常随便。” 参荒牙的声音从背后遥传过来,如在他耳鼓内道:“本人也闻得常兄最近也换主子了,不知常兄的新主子,仍对常兄钟爱如前吗?” 常惠那会在乎他的话,就这样绝尘而去了。 此后的数天,常惠策雪儿冒着风雪,昼夜不停地朝北赶路,避过牧营村镇,专拣荒僻处走,初时还会左思右想,不久后回复了当初解忧公主离开时的心境,天地间唯只一人一马,视世间万物为波动,他和雪儿则为波动的部分。(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一章 取胜之钥(求订阅、推荐、收藏) 这次被参荒牙三人凭狡计掩至近处偷袭,敲响了常惠心里的警钟,虽能安然逃走,但余悸犹存。在理论上,不论参荒牙和那两个不知名的可怕高手如何高明,如何深谙潜踪匿迹之术,仍是某种形势上的波动,而他常惠既能嵌进任何波动去,便该心现警兆,偏是在那一刻因注意力集中在正接近的蹄响,出现可致命的疏忽,由此可知自己仍未攀登上武学最高层次,否则绝不该出现这种致命的纰漏。 借着此次行程,透过“万物振动”的心法,常惠潜心修行,望能“顺势而为”,于自己的有意和无意间,再在武学境界上再做突破。 他有信心凭雪儿的神速,将以参荒牙为首的百人高手团远远撇在后方,想吃尘也办不到。但以参荒牙的聪明才智,虽然不知他到何处去,更不清楚他因何事离队独自北上,但恐怕也会猜到他即将回头和己方人马会合。到时对方将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陷身其中,肯定是力战而死的下场。 敌我双方的实力实在太过于悬殊了。 他并不担心在绿洲的兄弟,丘陵区边缘发生的事情,当令他们生出警觉,并派出如苏飞逸般的高手察看,凭他的沙漠灵鼻隔远嗅嗅,已知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这么说,只要他们还在沙漠,都是安全的。但如离开沙漠,只是这个由壶衍鞮促成,堪称集匈奴所有最顶尖高手的团队,已足以造成他们极大、甚至乎致命的损害。 所以从任何一方面看,他都要趁处于我暗敌明之际,干得掉他们多少人便多少人。 在一处茂密的山林里,常惠遇上一群七、八只恶狼,疯了似地追来,他本意是不想杀生,岂知雪儿大发脾性,硬生生踢死其中一只,常惠只好动粗驱散狼群。 常惠和雪儿顺势休息,雨雪在前一夜临天明前停止,地面铺上深至及膝的积雪,常惠心中一动,索性拨开一片积雪,采来柴枝,就在密林外一处乱石丛里生火烧烤狼腿。当然先照顾好雪儿。 虽说人、马都寒暑不侵,但烈焰的暖意,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仍使他们感到惬意舒适。太阳曾在午间露过一面,此时又躲进云层后,只隐见晚霞的光辉。 朝南望去,“白雪皑皑”的平野点缀着疏落的云杉,一只成年雌性雪豹领着两只雏豹,在半里外悠然步过,它全身灰白色,具黑色斑纹;尾粗大,具环纹。该是刚从藏身处走出来,准备入黑后进行捕猎的头等大事。 早前常惠遇上一群野鹿,在不远处奔跑跳跃地经过,想到鹿群其中的老弱,或会成为雪豹果腹之物,不由心下恻然。 可是“弱肉强食”正是大自然中最基础的法则。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亦是如此,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事实上,整个西域已沦为匈奴人的猎场,如果他常惠不在自己的能力之内“挽狂澜于既倒”,塞外诸国,将逐一成为壶衍鞮果腹之物。 他长身而起,因感应到敌人出现在十多里外处,也不得不大赞对方,以雪儿的速度,只能领先半天的光景,可知敌人除沿途不住换马外,还有精于雪地追踪的高手,非但没有走错路,亦不容他和雪儿有休息的机会。 常惠搂着雪儿马颈,和它说出心中计划,正不知它是否明白时,雪儿一声长嘶,放开四蹄,朝北奔去,没入林里,直至它深入林区逾里,常惠收拾心情,将两筒箭挂到背上,背林向篝火而坐,继续大嚼狼肉。 他整个人进入“有意和无意间”的那种玄妙状态,虽准备大开杀戒,此时心中却没有丝毫杀机。 敌人的马蹄声,隐传进他耳内。 能否再建奇功,就要看他“万物振动”的无上心法,是否如他想象般的厉害。不破此一高手团,精兵劲旅将来必没有好日子过。 雪原尽处,现出晃动的影点,夕照的余晖在左边若现若隐,天地逐渐昏暗。 敌人虽然不住接近,他的心神却扩展至整个天下去,西域这个辽阔无边的地域,西高东低,自西至东逐级下降,山地、高原、盆地、沙漠,占去了大部分国土,中土平原,只占一小部分。想延续孝武皇帝的光辉,岂是易事。 敌骑分散开来,扇形地逼近,领头者正是“老朋友”参荒牙,不须用眼去看,只从他的“波动”,已知他如其它人般,正“疑神疑鬼”,看不通自己凭什么安坐篝火后,“大模大样”地恭候他们。在他们心中,唯一解释是常惠忽然疯了。 参荒牙举手示意,众人随他勒马停步。包括参荒牙在内,追上来的只有五十六人,此为必然之事,昼夜不停冒着风雪地狂追,功力较次者当然挺不下去。即使是眼前的参荒牙,亦告“疲态毕露”,其它人更不用说。 情况发生微妙的逆转,变成常惠是“蓄势以待”,对方则是“筋疲力竭”。 不见无量道人,只有他的同族兄弟。无量道人确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至少表面看是如此,故未能随行。但由于常惠运功巧妙,无量道人休息两、三天后,便可恢复过来,不会有后遗之患。 众敌纷纷下马。 参荒牙排众而出,独自一人往他走过来,其它人移前十来步后,停下来,以备常惠忽然发难,既可保持安全距离,又可迅速支持参荒牙。对常惠名震天下的箭,谁有把握在近距格、挡、闪、躲。常惠“胸有成竹“、“好整以暇“的悠闲姿态,震慑着人数上不成比例的敌人。 常惠哈哈笑道:“参兄辛苦了,何不坐下来先休息吃肉,食饱后再想其它呢?” 他是不愁对方会急着动手,现时对方最需要的是取得回气的空间,可以恢复多少便多少。常惠主动拖延动手的一刻,正中敌人下怀。 果然参荒牙哈哈一笑,道:“常兄真是客气。” 说毕,就在篝火另一边拣了块大石坐下去,并接着常惠掷给他的半边狼腿,又从外袍里掏出一瓶酒,抛给常惠道:“有肉怎可无酒?” 常惠一把接着,拔开瓶塞,“咕咕咕”地喝了几大口,叹道:“这是我喝过最香最醇的酒,有何名堂?” 在百多步外押阵的敌方高手,没有人露出不耐烦神色,还不知多么感激常惠,个个暗自调气运息,准备即将来临的艰苦血战。 常惠特别留意那两个像参荒牙般,力能瞒过自己灵应的高手。 空手挡自己一拳者,背后交叉插着一对各长四尺的短戟,年纪在三十五至四十岁间,身材修长,举止优雅,唇上一抹清爽整齐的胡须,有着宗师级的高手风范。 从树顶扑下来的用刀高手,三十岁刚出头,穿得非常讲究,白色武士服外加熊皮背心,毛茸茸的,最突出是左耳挂耳环,为他凶猛魁壮的外表加添了少许温柔,穿着的牛皮革靴长到膝盖,眼神内敛,内里精芒电闪,是那种“无所畏惧“的超卓人物。 如有选择,常惠绝不愿与他们分出生死。 参荒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道:“这个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冰河之露’,有驱寒之用,换过在另一种天气喝,常兄会觉得没这般浓厚香醇。” 常惠将酒瓶塞好,抛回给他。 黑夜降临雪野,篝火变为整个天地唯一的光明,将两人包裹在熊熊焰光里,火苗应风窜跳,.n其它人则在红色的光晕边缘处,若现若隐,似为幢幢鬼影,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参荒牙一把接着,闲话家常地道:“想不佩服常兄也不行,有如能未卜先知,竟能先一步破掉我们可稳操胜券的攻击大计。只是有一事难解,既已完成任务,好该折返腾格里绿洲,怎会忽然来个独自北上,累得我们劳师动众地追来?” 常惠细审他俊伟的容颜,没有直接回答,反道:“以参兄的人才武功、身分地位,美女还不是任参兄予取予携,为何却要‘煮鹤焚琴’?还得到摧花的恶名?” 参荒牙现出不悦神色,但仍保持一定程度的礼貌,以带点轻蔑的语气道:“常兄够本领的话,尽管来取本人之命,却不要来教训我。我想的东西,是你永远没法明白的,我也不用别人来明白我。” 接着冷哂道:“如果今次常兄是要到赤谷城找翁归靡,恐怕会白走一场,他现在大气不敢透半口,休说肯发兵助你。” 常惠心忖这是参荒牙能想到他北上一事的唯一理由,如对方所有布置,均针对此而来,将搔不着痒处。 常惠微笑道:“言归正传,在动手见真章前,参兄何不介绍各位朋友给小弟认识,以免死了也变成只糊涂鬼。” 他肯坐下来和对方说话,非是忽来如此兴致,又或“故弄玄虚”,而是“用心良苦”,为的是要掌握众敌的“波动”。 这次唯一致胜的诀窍,由能否“避强击弱”决定。在如此情况下,想杀参荒牙这样的高手,可说绝无可能,但是当对方没法形成围攻之势,他便有机可乘。(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二章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求订阅、推荐、收藏) 原来只有真正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万物振动”正是最高层次的知敌手段,敌人恐怕到临死的时侯,仍不自知是在何处出的纰漏。常惠刚领悟此心法时对波动的感应,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远及不上现在的“一理通、百理明”,真正的做到了“豁然贯通”。 孙子兵法中“颠扑不破”的至简大道,却被常惠天才般“活灵活现”地运用于武学之中,这种“至高无上“的心法也成为常惠一直以来修行锻炼的大方向。 背后漆黑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就是自己的抗敌帮手。当常惠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每一个敌人在他感应网上的印迹时,不论敌势如何强大,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参荒牙确是他命里的劲敌,这么小坐片刻,已疲色尽去,波动从外放变回内敛,强大澎湃。他以嘲讽的语调戏谑常惠,哂道:“还以为常兄会和本人继续谈心,直至天明。其它人不用叨唠,只介绍会与常兄有一面之缘的两位大哥,使双戟的是有‘月氏第一勇士’之称的幽海飞舞,用刀的被誉为‘匈奴族首席刀手’霓虹,乃大汗的亲卫之首,他的愿望是能与贵友分出胜负,可惜他今次竟没有来。常兄请代为接招。” 参荒牙倏地弹起,双掌疾推,却非直击常惠,而是发出狂猛劲气,重撞篝火。 参荒牙并不晓得,早在他发动之前,常惠已从他真气和精神的波动变化,掌握他发难在即,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妙境界,何况是像参荒牙般的顶尖高手。 常惠旋转而起,手脚齐出,每根射向他的带火柴炭,全被他逐一击中,反方向朝参荒牙去。后者一个翻腾,跃往常惠头顶丈许处,所有“火器”,全部落空。 常惠已先一步察觉参荒牙的后着,并晓得对方的最佳战术,是截断他后路,令他没法避入林内此不利人多一方的绝地,当其它人合拢过来,常惠肯定活不了。 怎知常惠连消带打的“火器”反击,根本没有拿参荒牙做目标的意思,醉翁之意,全在疾掠攻来的其它人身上,尤以幽海飞舞和霓虹为主。只要稍阻他们刹那,他便可夺得先机。 十多根烧红了的柴炭,挟着漫空火屑,每粒火点均含着强大内劲,如一阵光雨般朝已掠至十多步外的敌人洒去。 “锵!”常惠同时以迅疾无伦的手法祭出连弩,后撤三步,向从上左右手各持一飞轮、照头攻来的参荒牙射上去。 参荒牙虽恨得咬牙切齿,却是别无他法,他做梦都没想过常惠像预演了千百次般,能在如此“猝不及防”的形势下,以强弓劲箭来对付他,不容他有临身的机会。 高手交锋,争的正是这一发之差。 参荒牙凭近乎本能的反应,运轮劈箭,另一轮离手弯飞,削往常惠面门,还以颜色。 “当!”轮箭交击。 参荒牙闷哼一声,被劲箭蕴藏的魔劲撞得往后抛飞。常惠则往左稍移,避过被飞轮将头颅破开成两半的厄运。 参荒牙尽显功架,一个翻腾,摆脱了抛飞之势,从半空中钉子般笔直疾落,只要往前疾扑,仍可凭气机锁紧常惠,缠之不放。 “嗤!”弓弦再响,另一箭从连弩射出,如一切不变,穿过参荒牙胸膛时,恰是他着地前的刹那。 精准的程度,即使参荒牙被他成功射杀,魂归地府后仍要心服口服。 此箭对于参荒牙来说确是避无可避。 速度最快、距离最接近的幽海飞舞和霓虹,挡过常惠的“火器”后,因被自天降下的参荒牙阻在前方,看不真切,分由参荒牙左右绕至,见箭已及参荒牙的胸口,无不大吃一惊,速度亦为之一窒。 “折”的一声,参荒牙临危不乱,使出救命招数,竟一把抓着劲箭,箭矢再在他手里滑行两寸,触胸即止,堪堪保住小命。 他也是好样的,双脚刚一触地,参荒牙掷出另一飞轮,往常惠弯击过去,狂喝道:“截着他!” 由于常惠仍在退后,如果幽海飞舞和霓虹两人凭其过人身法,顺前冲之势往他投去,确大有可能将他缠死。但两人顾忌他“神鬼难测”的射术,哪敢成为活靶,不理参荒牙的指示,贴地疾掠。 常惠长笑道:“还以为参兄‘德高望重’,人人肯为你卖命。” 边说边后逸,连续发箭。 他射出的角度非常巧妙,看似以幽海飞舞和霓虹为目标,真正的对象却是追贴在两人后方,蜂拥杀过来的其它敌人。 常惠两句攻心的话语,亦生出离间作用,使当事者的参荒牙、幽海飞舞和霓虹都听得很不舒服。 双方不仅仅是在比试武功,而是包括言语、攻心、离间在内的各种手段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充分扰乱敌人的情绪,在真正交手前建立自己的心理优势,以达到“毕其功于一役”的目的。 幽海飞舞和霓虹避开劲箭,后方两人视线受阻,哪知索命凶神忽然出现,惨呼声里,被射得往后抛跌,触地前早失掉性命。 等他们反映过来,常惠早就一溜烟地没入密林里。 最不想追进密林的人,是参荒牙。 昔日在龟兹城外之战,参荒牙曾经埋伏在树林内,伏击从战场突围逃走的常惠,其时常惠浑身浴血,内外伤严重,仍能凭飞抓百练索令他失诸交臂,杀死常惠的“千载良机”与他擦身而过。 故于此见到常惠倚林而坐,心知肚明常惠是要重施故技,非是为逃走而是为歼敌,所以虽恨不得将常惠碎尸万段,仍不得不耐着性子,肯坐下来和他对话,为的正是要在较接近的距离拦截,现在终晓得中计。 常惠当然没有闲情和人面兽心的参荒牙闲聊,但是晓得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实力强大,可是长途跋涉下,饱受风云折磨,人人“筋疲力倦”,见常惠摆明诱他们入林,只要稍有点江湖经验,此时亦会记起“逢林莫入”此一禁忌,怎肯上当。 常惠正是要营造一种形势,令敌人投进这等于“龙潭虎穴”的险地去。 参荒牙之所以能成为这个高手团的头目,并非“顺理成章”的事,而是须由壶衍鞮单于“力排众议”决定下来。参荒牙在西域威名虽盛,风头无二,但其实有的只是恶名,壶衍鞮单于唯一起用他而又能说服其它高手的道理,是公认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和清楚常惠的虚实。 常惠从幽海飞舞和霓虹两人与参荒牙一起来偷袭,看穿三人并非合作愉快。更佳的战略,该由最擅伏袭的参荒牙负责偷击,其它两人则截断常惠和雪儿的逃路,三个人同时出手。正因幽海飞舞和霓虹自恃身分武功,不肯让参荒牙独居其功,但却大添惹起常惠警觉的机会,亦正因霓虹露出行藏,令常惠得逃大难。 所以常惠方有“还以为参兄德高望重,人人肯为你卖命”那两句话,暗讽幽海飞舞和霓虹对他并非“唯命是从”。 在这样的形势下,如果参荒牙阻止其它高手入林追杀常惠,会被视为怕了常惠,兼之众人追了几天几夜,终于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谁不抢着去领功? 参荒牙是无从阻止,来到嘴边的话,始终没法吐出来。 刹那间,五十多个局手,包括不情愿的参荒牙在内,像一阵狂风般刮进雪林里去。 “砰!砰!砰!” 不知谁先遇上常惠,u看书.net短兵相接,劲气爆击之声连串响起,更有人受伤惨哼,从高处坠跌,包括来自常惠的闷哼声。 对高手如参荒牙、幽海飞舞,又或霓虹之辈,林内的黑暗难不倒他们,但视野却被树杆、枝叶阻隔。如果入林的只是武功最高明的几个人,则可凭感应互相配合,可予常惠较大威胁,但像如今般数十人拥进林内,人多杂乱,利寡而不利众,应付起常惠来,实难上添难。 一时枝断叶落,冰粒四溅,交锋处离参荒牙足有三丈之远,到他赶到时,常惠早逸往林木深处。 有人叫道:“我刺了他一枪!” 众人立即精神大振,纷纷朝前方传来常惠逃遁声响处穷追而去。 只参荒牙一人想到这是常惠的诱敌之计,但众人追杀常惠的“热情”,已成不可逆转的潮峰狂流,参荒牙只好无奈地随众人继续深入。 常惠当然是诈伤,还故意弄出沉重的呼吸声,制造出枝断叶落、冰挂溅洒的各类异响,不致让敌人追失。 这片雪林面积极为广阔,约有十多里地,内里地势起伏,且有乱石河溪,早给他摸清楚形势,回到林内的暗黑中,仿似如鱼得水,对方却等于刚学泅水、手脚笨拙的人,相差不可以里计。 他又故意被其中功夫较弱的几个人追上,击毙其中之一,捱了一刀两脚,只能令他轻微负伤,但敌人却误以为重创了他。最巧妙是他特别寻上无量道人的两个同乡,在双方的信任和默契下,两人先后被他“重创”,没法继续参与行动,令常惠少去顾忌,也令两人如无量道人般,可暂时置身事外。(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三章 猎人者惨变猎物(求订阅、推荐、收藏) 参荒牙早猜到他有此一着,横空而至,从树木的间隙间杀至。 幽海飞舞和霓虹亦不愧壶衍鞮单于手下里最超卓的高手,全力留神下,常惠掉头反击的破风声甫起,便分从两丈和三丈外处赶过来,希望能将从树顶飞过去的常惠逼落地上。 直至此刻,敌人仍是“士气昂扬”、队形完整,自然而然互相配合,常惠攻击任何一人,亦会惹得其它人群起来攻。 常惠哈哈笑道:“参兄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找这般多人来陪你送死。” 参荒牙从左方以脚撑树,惜力凌空攻来,发出一缕凌厉指风,刺往常惠腰眼的要穴。另一手的飞轮,却不敢掷出,因怕误伤己方的人。 幽海飞舞从右前方凌空扑至,双短戟发出劲气,人未至,气机已将常惠锁紧锁死。 霓虹则和另两个高手,从后方扑来。 下方林内雪地,传来敌人奔动踏着厚雪的足音。 常惠如被凌空截住,给逼落地面,确是“有死无生”。 “嗖”的一声,飞抓百练索破空而去,常惠倏地加速,险险避过从三方攻来的敌人。 参荒牙是唯一猜到他有此一着的人,飞轮脱手掷出,追在常惠身后,与他同时没入树林的暗黑去,再没有任何声息。 参荒牙等均已力尽,往下落去。 另一悍不畏死的高手刚好赶至,从落足的横树干弹起,人矛合一地往常惠消失的方向投去。 参荒牙等尚未触地,上面已传来惨呼,高手矛折人亡地从上方掉下来,头顶嵌着只露半边的飞轮,重重坠地,死状“惨不忍睹”。 林内交战至此,参荒牙一方已经死伤了数人。 常惠此时正在五丈外一棵大树上,俯视终生出惧意的敌人。 连弩来到手上,架上长箭。 他只得两筒箭,每筒各二十四枝,先前在林外用了四枝,只剩四十四枝箭,他立定主意,绝不浪费。 这批人莫不是武功高强,每多杀一人,便减己方一分的威胁。 参荒牙立在死者旁喝道:“大家听我的,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众人生出“危机四伏”的惊怵感,在这种危急时刻,也只能选择相信参荒牙这个最了解常惠的人,纷纷赶到他四周,又用林木做掩护,虽然谁都不晓得常惠会从何处忽然杀出来。 霓虹道:“点火把!” 常惠闭上眼睛,感觉着敌人的波动,在树干上移动一尺,取得角度,连弩拉成满月,含着内劲的箭矢离弦疾去,穿过树和树粗干间的缝隙,断枝破叶地朝敌人聚处射去。 其中一人正要卸下背负以油布包裹的火炬,心神稍分,虽闻弦响之音,但已来不及反应。 常惠的箭太快了,几乎是弦响箭到,箭矢从他颈侧没入,箭锋再从另一边透出来,中箭者发出古怪可怕的声音,颓然倒地。 人人大惊失色时,另一箭又来了,此人且是往后移退,希望不会成为常惠下一个箭靶,岂知已被箭贯面门,当场惨死。 再没有人敢点火炬,纷纷散开。 有人跃往树顶,尚差少许才抵达离地两丈的横干时,劲箭从另一个角度射来,穿入他肋下,命中他的心房。 参荒牙终是能与常惠相提并论的高手,察觉到常惠发射的位置,一声不响地从林地内朝常惠潜去。 幽海飞舞、霓虹和另三个高手散了开来,穿林越木地逼往常惠藏身的位置。 其它人亦追在他们身后。 他们虽仍是人多势众,但感觉却像独自作战,在常惠令人心胆俱落的箭技下,人人从猎人者变成猎物,让人每走一步都感到万分小气。 常惠收起连弩,敌人个个行藏飘忽,不肯有一刻停下来,怕的是自己的冷箭,以他的箭技,对着这般一等一的好手,一时间无所施其技,不得不改采不同的战术。 参荒牙已离他置身的大树不到三丈,其波动若有若无,却远及不上两人上一次在龟兹城外偷袭常惠时的水平,可知他的精、神、气并非处于巅峰状态。 其它人则在下方五丈外包围过来。 常惠往前倾去,双脚一屈一撑,施展弹射,破开枝叶射向群树之上,越过十丈的距离,往下方投去。 逐个击破再没有可能,只能坚守避强破弱之策,藉密林的黑暗和环境,看能杀伤多少敌人。 常惠头下脚上朝下方一组十多个敌人投去,双掌齐推,一股凛冽狂猛的劲气,往众敌压下去。 敌人骇然惊觉,往四面散开。 常惠直抵林间雪地,两掌继续用劲,立即积雪四溅,照头盖面地朝四周又围拢攻来的敌人激洒过去。雪粉隐含内劲,虽奈何不了对方的护体真气,但如被击中眼睛的脆弱部分,可使对方立变瞎子,至少也可蒙人耳目。 虽说他袭击的目标,是从波动情况掌握到此组人属较弱的敌人,但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人人武技骄人,任何一个到外面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并不因陷于劣势而惊惶失措,于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尽显斗志韧力,一刀、双斧、三矛,分从不同角度朝他招呼。 反击之初,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封死他进退之路,可是他激起的雪粉,却令近乎完美的反击现出破绽,除了持刀者仍能直劈而来,其它人都因雪粉的攻击延误刹那,还有人改往后移。 常惠就藉下撞之力,落地前来个急翻,飞出一脚,靴尖踢中刀锋。 马刀应脚荡开,常惠使个身法,似进欲退,累得人人改变兵器的势头时,常惠已往那疾退的刀手欺过去,投怀送抱,三枝长矛全告刺空。 刀手晓得下一刻会给常惠直撞入怀,“魂飞魄散”下抛掉马刀,加速后退,收拳后好来个双龙出海,岂知竟撞在从后冲来两个同伙左右肩膀处,被撞者踉跄后退,他却被反震往前,本来功力十足的双拳,只能用上五成的气劲。 常惠两手穿入他双拳之间,硬格荡开,刀手空门大露下,被他撞得骨折肉裂,喷血倒飞,还重重撞往早前被他碰退的战友身上。在常惠有意施为下,变作滚地葫芦的两个人,立即一死一重伤。 常惠一个旋身,左右各晃一下,避过两边来的攻击,来到两个矛手中间,在近身搏斗的形势里,长兵器反成负累,常惠的位置已破去他们的矛势。 四面八方虽全是敌人,但能威胁他者,只是最接近的三个人。 在处处林木、遍地积雪的暗黑里,敌人根本没法发挥以众凌寡的优点。 两矛手骇然大惊,舍弃长矛,一人回身掌劈常惠颈项必救之处,另一人坐腰矮身,猛轰常惠左腰。全是高手的反应,爽脆利落,且不顾自身,招招与敌偕亡,亦是在这凶险形势里的救命妙着。 另一斧手利斧疾挥,往常惠背脊斜劈而去,竟不带起半点破风声,可知他的斧法如何高明。 远处破风声起,其它高手正闻声来援。 两个矛手尚未有沾到常惠衫角的机会,早被掌握主动的常惠隔空吐劲击中,往后跌退,虽未致命,但肯定在以后一段很长的日子,没法和别人动手。 常惠一个急旋,避开劈背利斧,变得面向势子已老的持斧敌人。 斧手急忙改直劈为横削,见常惠面现诡异表情,思索间,忽觉有异,但已来不及闪躲,被常惠从地上踢来先前被弃下的长矛,贯腹直入。 下一刻,常惠朝横闪开,避往一株大树后,另一敌悍不畏死提刀追去,uu看书et尚未转过大树的另一边,常惠自天而降,一脚踏碎他的头盖骨,借力翻出敌围,朝另一群六个正赶来的敌人掠去。 常惠隔远以匈奴语沙哑地嚷道:“他逃往另一边了。” 众敌听得一头雾水,黑夜的树林处处一个模样,另一边指的是哪一边?唯一明白的,是来者是己方的人,心中发怔时,常惠已如“虎入羊群”,展开激烈的埋身战术,敌人虽是一流高手,可是与常惠此等级别的高手却有遥不可逾的距离。 高手之争,决定于“毫厘之差”,更糟糕是“变生肘腋”,敌人已来到中间处,不得不各自为战,没法发挥连手威力。 常惠左闪右移,膝顶肘撞,六人中有四人负伤倒地,他也捱了一剑,但只在肩背划出一道深不逾寸的血痕,又先一步化开对方入侵的剑气,飙往林木无人处。 一柄飞刀追着他背心而来,常惠暗呼厉害,左闪避过后,飞抓百练索从铁筒射出,同时朝上急跃。 “轰!”三股劲气同时击中他刚才立身的位置,非常惊险。 敌人发射的各种明器、暗器,由不同角度同时朝他射来,威胁最大的是参荒牙的飞轮,不论时机、角度和准绳,在此时刻,常惠也感难以应付。 常惠笑道:“失陪了!” 就藉飞抓百练索凌空改变方向,在空中无可借力处横移开去,避过死祸。 常惠知道自已已经败露了行踪,如果这样一直磨下去或能多杀几人,但能否再次突围,自己也不是那么有把握。问题在他已负上多处内外伤,真元损耗严重,体力透支厉害,难以为继。(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四章 视天下人如无物(求订阅、推荐、收藏) 敌人纷从下方追上来。 他若以一般方法,大可撇掉其它人,但绝撇不掉如参荒牙、幽海飞舞和霓虹般的高手,幸好他尚有两着。 常惠收回飞抓百练索,直登树巅,长笑道:“各位太客气哩!不用送了。” 就藉横干轻微的弹力,加上弹射,往北面投去。 云层不知何时散去,满天星斗,月儿挂在东边天际,令他想起与解忧公主定情之夜。 后方破风声传来。 他一边感觉着敌人的波动,一边往林海投下去,到达另一理想落点,来个跟头,足点另一横干,如投石弹般再朝更远处投去。 追得最接近的参荒牙,在几个起落后,亦被他撇在十多丈外。 常惠发出尖啸,还回头笑道:“请着单于不要再那么挂念小弟,皆因小弟每一次都令他老人家失望呵!” 再不理给他气得“捶胸顿足”的参荒牙,弹离雪林,落在迎来的雪儿背上去。 雪儿喜极而嘶,不待他吩咐,载着几近“油尽灯枯”的主人,迅速脱离险境。 三天后,常惠直扑天山。愈接近天山,天气转趋暖和湿润,处处见到草原、草野。或许因绵亘千里的天山,像一堵高墙般挡住了北方来的冷风,捕捉住高空的水气。他取道沔城提议的山道,属天山东端山区,虽说他曾随沔城进入过天山,但于辽阔之天山区域来说,上次去的只属“微不足道”的一隅,所以仍是充满初到贵境、充满了新奇的愉悦。 远看雪峰连绵,山峦层叠,雪儿蹄踏处,河道纵横,水流竞响,草木繁茂,苍翠的松林指霄而立,绿油油的草野扩展至山脚,仿似独立在寒冬之外。 不过常惠心中清楚,现时只是初冬,一俟严冬降临,这片辽阔的地域亦会被风雪征服。天山的另一边,肯定没有如眼前般的美景。 左方两里处,有十多个牧民的白色毡房,送来羊奶茶的气味,点点牛羊在如茵草坪悠然自在,比对起他刚从战场走出来,分外感到这个辽阔天地里那种“与世无争”的气氛。 雪儿忽然跳蹄雀跃,朝东北方发出阵阵兴奋的嘶鸣。常惠一眼扫过去,视线尽处袅袅炊烟若隐若现,没有任何特别,就在这刹那,他蓦然感应到野马群的波动,奇异的触感一闪即逝。不由心中大奇,因何蓄意而为下,反及不上有意无意间的灵机妙觉,这个省悟令他成功进入武学的另一新天地,虽然仍没有更上一层楼的具体办法,能肯定的是,“万物振动”的厉害心法,已为他的未来开启了某一秘门。 常惠跳下马来,雪儿不住用头来碰他,又喷气在他的颈项,弄得他痒痒的。 常惠心忖雪儿的灵应比他更厉害,肯定它不是嗅得而是感应到。又发觉自己没法拒绝它,使它失望,它不立即奔往野马群的方向,对自己算是忠心了。 自从由南诏回神都后,雪儿久未尝过与同族“无拘无束”驰骋于大草原之乐,难得才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一边想着,一边将它的缰鞍解下来。常惠与雪儿,一人一马对彼此之间的行为早有默契,当常惠大力拍它马臀,雪儿先来个仰身踢蹄,一声欢嘶,头也不回地绝尘去了,一副“野性难驯”的搞怪模样。 直至它驰远至绿野的其中一个小点,常惠收拾心情,找处丛林将马鞍藏好,继续行程。 常惠费了一番工夫,才在一座沟谷寻得穿山而过的道路,两边断崖壁立,岩壁长满苔藓,间有飞瀑排空而下,穿雪裂石,声震幽谷,落地时水花溅射,激起水气水雾,比对起干旱的沙漠,这里确是“生机洋溢”。旱獭、松鼠、野鹿、野兔随处可见。他回复在昔年与解忧公主一起生活时的情怀,一边观看赏之不尽、“层出不穷”的美景,随手采摘野果,吃得不知多么滋味,一时间连自己都忘掉,休说与这人间胜景没半丝连系的战争。 常惠终登上扼东天山南北疆咽喉的山道,放眼望去,天山“美不胜收”的景色尽收眼底,峰峦拱峙,沟壑纵横,一边是断崖绝壁耸上青天,一边是万丈深渊直抵地府,绝不适合大批行军;亦因如此,山体延绵庞大的天山,成为了山南各民族的保护神,也成为了天山族猎民的乐土。 可是若壶衍鞮单于今次得逞,这大片福地亦将沦于匈奴族铁蹄的践踏下。 往前走,地势渐高,极目上望,淡蓝色的冰川从坡上悬垂,晶莹夺目。峭壁处雪莲花绽放,素雅高洁,偶有雪鹰飞鸣,划破银色天地的沉寂。 山花烂漫,芳香四送,不知名的飞虫联群结队地飞舞,巨大的云杉在左方重重叠上,高插云端,粗者数人合抱不住。 常惠看得“心迷神醉”时,警兆忽现,并非祸患临身的感觉,而是有可怕事物于前方恭候的触机。 该不会是以参师禅为首的敌人,他们早被常惠抛在后方,与他至少差半天的路程。参师禅等虽被他杀伤逾二十人,却绝不肯罢休,否则哪还有面目回去见壶衍鞮单于。 又肯定不应是壶衍鞮单于一方的敌人,因壶衍鞮单于千算万算,仍没算过他忽然离开战友,孤身上路。 十多步后,常惠已清楚拦在前路者像他般是单身一人,虽似乎不合敌意,但却有一股妖邪之气,使他生出戒心。对方亦没有蓄意隐藏,而是公然来截着他。尚未见到对方,常惠已掌握到此人的武功不在参师禅之下。 塞外何来此等超凡人物? 再转一个弯,终于看到他了,以常惠的见惯高手,也不由心中起个疙瘩。 如果他是个娘儿,会有很多男人拜倒在他脚下。乌黑漂亮的头发,衬起一对深邃明亮的眼睛,偏却是个体型修长完美的男子汉。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那种男生女相糅合而成、“神采飞扬”的魅力,令此人浑身凝聚着妖异之气,看一眼便知是不理别人死活、'我行我素“的妖魅。 他坐在道旁高处一块突岩上,背倚一株老松,腿上平放一把连鞘古剑,自有一种“轻松写意”、隐世高人的风范。 他平静地盯着常惠,犹如两团凝固了的电芒,冷冰冰的,没有透露丝毫内心端倪的背后,隐藏着“神秘莫测”、让人无法猜度出来他的意图和想法。 常惠直抵他前方,停下步来,面向他以匈奴语微笑道:“仁兄在等小弟吗?” 那人笑了。 常惠从未见过如此君般的笑容,甜美一如少女的含羞浅笑,但配上他的眼神,笑容立即变得诡秘和危险,“笑里藏刀”亦不足以形容其令人不安的邪恶。 对方似是与生俱来般的危险邪异,任何人见到他之后恐怕很难再将他忘记。 那人双目闪动异芒,好像常惠是尘世里唯一可令他感到有观赏价值的事物,瞧得常惠“寒毛倒竖”时,谜样般的人开腔了,有点很久没与人说过话的生涩,仿似须越过心缘外大片的荒原,才从遥处抵此,声音似粗哑的女声,汉语咬音精准而慢吞吞,偏又予人字字“虎虎生风”的矛盾感觉。 他悠然道:“本座跟踪的是参荒牙那群蠢材,当他们奉壶衍鞮单于之命南下,与李陵会合,本座知是常兄来了。” 常惠微一错愕,方会意过来,他讶道:“兄台并不似那种会热心帮助别人者,因何对小弟另眼相看?你是否一直追蹑着小弟呢?” 常惠到对着他另一边、后临深壑的一块石头坐下,uu看书.nt'兴致盎然“地道:“这么说,兄台该是与匈奴人有‘深仇大恨’。” 那人微笑道:“本座说的话,或许常兄不想听,但我尊敬你,不想以谎话做见面礼。于本座来说,仇怨只是心魔,本座兴之所至,不需仇恨亦可杀人,仇恨像世间大多数事物,都是可有可无。” 常惠道:“兄台不但生性高傲,视天下人如无物,且‘愤世嫉俗’,令小弟非常担心。” 那人摇头叹道:“常兄已是非常人,但仍未够道行了解本座。我不是‘愤世嫉俗’,而是晓得冷眼旁观,看穿人世间的愚昧和虚伪。虽然我准备大开杀戒,可是直到今天,我尚未杀过一个人,比之常兄是差远了。” 常惠大讶道:“于兄台般的人物来说,此确为奇闻,难道以前从来没有人开罪过兄台吗?” 那人从容道:“没有任何人可令本座动气。壶衍鞮单于灭我全教,本座还要多谢他,因为本座终找到有意义的方向和目标,不用流离浪荡,‘游手好闲’。” 常惠一怔道:“莫非兄台出自大光明教?” 那人欣然道:“常兄确非寻常之辈,从你这句话,可知你深悉其中‘来龙去脉’,非如我料想般的无知。” 常惠不解道:“刚才兄台说壶衍鞮单于灭你全教,但据我所知,至少仍有几人可活着离开中原。” 那人耸肩道:“常兄所说的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早就没有了!全部被本座干掉。” 常惠失声道:“既然都是被你杀死的,你又说未杀过人?”(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五章 与邪教妖人的合作(求订阅、推荐、收藏) 那人摆出一付”理所当然“的姿势,以“轻描淡写”的态度地道:“这怎么能算杀人呢?本座只是清理门户,表面是信壶衍鞮单于而不疑,暗里则是贪图壶衍鞮单于的美女财物,且终会泄出本座的秘密,让壶衍鞮单于有提防之心。如此蠢材,不干掉留下来何用之有?” 常惠呆瞪着他,眼前此子肯定是邪教妖人,但仍很难将他归类,苦笑道:“大光明教除兄台外,现在还有其它人吗?” 那人现出个诡异的表情,“若无其事”地道:“就本座所知,大光明教该只剩下我一个,以后再不用为所谓的同门情谊而费神了。跟常兄说了这么多话,可能比我过去三年来说过的话加起来更多,尚未正式来个自我介绍。 本座叫酸雨心神,于已‘烟消云散’的大光明教里位居‘原子’的身分,过去三年因闭关修行,故没有随本教诸人南下中土,直至出关,寻得几个蠢人,方晓得亡教之事。哼!壶衍鞮单于可骗过任何人,但怎骗得过本座?” 酸雨心神停顿了一下,续道:“常兄因何放过那几个蠢人?” 常惠心中暗懔,酸雨心神看似闲聊般突然而来的一句话,尽显此子才智,如非亲眼目击,怎知有人能活着离开。想深一层,那几个大光明教的妖徒,能突围逃走,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似不费“吹灰之力”便给酸雨心神杀了,可推知此人妖功是何等高超。 酸雨心神如果成为他常惠的敌人,或许比参荒牙更难缠。 常惠苦笑道:“酸兄既对小弟‘推心置腹’,毫无隐瞒,小弟亦不忍骗你。当时我有点与他们‘同病相怜’的感觉,不愿‘落井下石’,还有就是当时另有大敌在旁边窥视,不想‘打草惊蛇’。” 酸雨心神竖起拇指赞道:“常惠不愧是常惠,不会将‘仁义道德’摆作前提,视我为妖孽。你‘单人匹马’直闯敌营那一手非常漂亮,又得其中一个好手与你勾结,确令我不得不另眼相看,我一直悄悄追在你后方,到你在雪林外生火等候,才超前先你一步北上,心中立下决定,如果你能活着离开,本座便与阁下衷诚合作。你要的是壶衍鞮单于的头,我要的却是大光明教很多年前就已经失落在中原的秘籍。” 如有选择,常惠绝不愿与此妖人合作,因后果难测,他表面上看起来似是诚意十足,事实上是语带威胁。自己今次是阴沟里翻船,竟不知道当时有此妖魅窥伺在旁。沉吟片刻后,道:“就此一言为定,勿说我没有警告在先,如果我发觉酸兄玩手段,此协定立告作废,那时就要看酸兄真正的本领了。” 酸雨心神道:“我知常兄不会轻易信任我,但只要常兄想想,没有了常兄,我想弄清楚敝教亡于何人之手,亦办不到,更遑论去寻找失去多年的敝教至宝,便知本座不会出卖常兄。唉!换过是我,也不敢坐着等参荒牙那批兔崽子赶上来动手,但常兄偏偏这般做了。杀了他们多少人?” 常惠不当一回事道:“若重伤的全部被救回来,该干掉了十来个吧!” 酸雨心神道:“常兄原来如此厉害,看来本座真的没找错人。” 常惠道:“酸兄怎晓得在这里等我?” 酸雨心神讶道:“常兄竟不是去找翁归靡吗?” 常惠一怔道:“你怎能从我随口问的一句话,猜到我不是去找翁归靡?” 酸雨心神道:“如果常兄如我般认为找翁归靡是北上的唯一理由,根本不会有此一问。常兄所走的此条路线绝对不是去乌孙的道路。” 常惠道:“你这么想,参荒牙也这么想,至迟于今天黄昏,他们会抵达我们现在的位置。” 酸雨心神目闪异芒,道:“常兄,我有个好主意!你可愿意听么” 常惠朝他瞧去,这个大光明教“硕果仅存”的人物,双目闪动着诡异的奇光。 翌日正午,常惠穿过天山,抵达山北,此处与山南的平野大相径庭,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不久之前,该下过一场雪,广达数里的原始森林,松、杉均裹上雪装,积雪压枝,活像雪和云将天地连结起来,远近无声,只有脚下松软的白雪“嚓嚓”作响。 林路已没法辨认,常惠依酸雨心神指点的方向朝东北行,目的地是伊犁河谷东南面的山南驿,过驿三十里就是往沙陀碛的裸岩捷径,继续北行五天可抵阿尔泰山。 深褐色的树木像一面面围墙,层层叠叠,比比皆是,无际无涯,令人难辨东西。 走到一半,忽然刮起狂风,雪花从四面八方暗器般射来,其威力绝不可轻视,换过不是常惠,肯定是睁不开眼,伸不直腰,站不稳脚,晕头转向,迷失其中。 常惠却心中叫好,炎炎夏日他最爱的是闹入暴雨里面冲凉,现在却享受天然的雪浴,展开身法,冒着风雪迅速前进。 出林前大雪降下,天地迷茫。 常惠心忖幸好将雪儿留在山南,不用陪自己到这里来捱冷。 与酸雨心神的合作不知是祸还是福,此人视天下人如无物,行事只凭一己好恶,所思所想最是令人难测。常惠立定决心,如酸雨心神行凶作恶,不论如何困难,仍要取他之命。 常惠心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酸雨心神是真小人,不会口上说得漂亮,暗里却坏事做尽,害人害已。从这个角度去看,他比某些伪君子们高尚多了。 常惠在漫天风雪里登上一处高岗,极目远眺,终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该就是酸雨心神说的山南驿。 山南驿等于中土的客栈,规模却比任何客栈大很多,有百多间客房可供商旅入住,也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唯一驿舍,非常有名。 不是酸雨心神”言之凿凿“,他绝不肯信塞外竟有如此好去处,但山南驿的存在,自有其历史因素,前身是孝武皇帝时汉军设置的军寨,荒弃后被乌孙人所占,改为客栈,大赚过路商旅的金钱。 常惠收拢心神,奔下岗坡,朝山南驿奔驰去了。 常惠推开半扇用不知名坚木造的主堂大门,踏足风雪漫空的寒夜和”温暖如春“、灯光火着的堂内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的交界,各式各样的气味呼息煮成一大窝似的,涌入他鼻孔去。扑面而来的是四个壁炉熊熊烈烧柴火暖和的热力,还有羊奶茶、牛脂、烤肉、烧饼、不同族人的体味,你想得出来的气味,应有尽有,可说是集塞外民族气味的大成。 比对起外面风寒雪冷的凄寂,眼前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世界,高达两丈,长五丈、宽三丈的驿堂内,分三排摆开十五张大圆桌,桌子间本留有宽敞空间,可是现在却没有丝毫松动的感觉,不但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连桌与桌间也有插针难入的挤逼感。常惠约略计数,堂内的人数不少于二百个。 堂内喧哗震天,吵得最厉害的是中间的几张桌子,不知在聚赌还是进行某种游戏,聚拢了数十人,打气、欢呼、吆喝声潮水般起落着,夹杂着左右靠墙四个大壁炉烧得“劈啪”作响的柴炭,其热闹和混乱,连长安的热闹集市也要“瞠乎其后”。 其它桌子坐满各种打扮的人,以男性为主,也有十多个是女的,其中几个且是年轻漂亮,唯一共同点是没有一个是斯文的,.net吵得比男人更要凶,说的是各族语言,大部分都是常惠听不懂的。看服饰,便知部分为来自远方的商旅,又或塞外各族的好汉、好女。大碗茶、大块肉,桌面无一幸免一片狼藉,没有任何人收拾碗盘,也分不清谁是山南驿的伙计,哪个是入住的客人。 寒风随他推开的门卷进去,最接近的十多个人转身朝他指骂,虽不明白在说什么,总算是晓得让他立即关上门。 常惠急忙掩门,尚未踏出第一步,一只手横探而至,执着他外袍的襟,扯得常惠面向着她。 常惠敢保证未见过比她更凶的姑娘,其实她样子长得不差,却像天生是恶模恶样,双眼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另一手叉腰,以介乎匈奴语和另一族间的语言喝道:“先放下五千钱,才有坐下的资格。” 常惠一生首次给初次见面的漂亮恶女劈胸口执着,大感香艳刺激,又是心中叫苦。大汉皇朝的铜钱,极可能是唯一能在这地域流通的货币,不负通宝之名。可是因从未想过会到任何客栈去,此刻身上不名一文,勿要说五千钱,连一钱都拿不出来。 常惠摊开双手,耍出最拿手的无赖招数,笑嘻嘻地以匈奴语道:“姑娘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去赚五千钱回来给你。” 说时耳听八方,早掌握到中间几张桌子正进行的勾当。又上下扫视这女子一遍,从她鲜艳的服饰猜到她是乌孙姑娘,此女身材健美丰满,若抹去恶兮兮的表情,肯定对男人们来说充满诱惑力。 乌孙恶女冷笑道:“原来是个五千钱都拿不出来的穷汉鬼,给我滚出去!”(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六章 好男巧斗恶女(求订阅、推荐、收藏) 乌孙恶女执着他襟口的手用力一推,常惠却“纹丝不动”,他也不动怒,照样对着恶女“嬉皮笑脸”,一付“神松自如”的态势。 乌孙恶女想也不想地收回执着他外袍的玉手,侧身扭腰,玉脚侧踢他臀侧,又狠又劲,如一般人给她踢中,肯定撞门外跌,不会有另一个可能性。 好男怎会与恶女斗,常惠先往另一边微移,倏地闪后,恶女明明可踢中他,却是“差之毫厘”,给他逸去,似缓实快地挤进桌与桌间的人丛里去。 这边虽动手动脚,另一边的人没一个有兴趣瞥上一眼,仿如动武在这间客栈是“司空见惯”的事,不单见惯,且看腻了。 恶女气冲冲地追在常惠身后,但怎都差一步才赶得上他。 常惠像“滑不溜手”的游鱼般,在人堆里左穿右插,偶尔用上肩撞,因他用劲巧妙,被他撞开者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 几下呼吸后,他已挤到聚集了最多人的一桌。 一张径长两尺的小圆桌,对坐着两个大汉,手掌相握,肘枕桌面在比臂力。最特别是小圆桌一边放着一小铜盘,注满火油,中置火引,着火点燃,焰锋上横挂着一条小绳,绑在两边的铜架处,蹬得笔直,在火舌尖不时窜高的情况下,小绳受不住烧灼,中间处正在解体,桌子另一边则堆满铜钱,令人担心会掉到地上去。 “砰!” 其中一汉终于不敌,虽颈上青筋暴现、手肌欲爆,仍“兵败如山倒”地被对方压往桌上去。 小绳断开。 四周传来咳声、叹气和充满怨气的咒骂。 败者现出痛苦的神色,显是手臂受创。胜利者神色如常,只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常惠对胜利者亦不由另眼相看,败的一方绝非弱者,而是可列入中原高手之林的江湖好汉,兼是天生神力,所以赢得不少人在他身上下重注,买他能捱至绳断的一刻。 另一方胜得“不费吹灰之力”不在话下,至难得是故意在绳断前的刹那一举取胜,其从容的气度和时间的拿捏,在在显出一流高手的风范,可知山南驿因大风雪有缘聚此的旅客,“龙蛇混杂”,其中不乏有能之士。 一个穿红衣,赤发碧目,高大健美,“眉清目秀”的外族女郎,一点不怕好色的男人挤挤碰碰,挂着个竹箩,向输了钱的人收账,难得她谁输了多少竟记得一清二楚。看情况,是只准赌挑战者赢,不许买他输,故此红衣女郎只收不赔,瞧样子该与胜利的大汉有点关系。 大堂稍微安静了点儿,没人注意的常惠听到诸如“第十八个了”、“又输掉一千钱”等的叹语。 胜利者体型骠悍魁梧,坐在椅子里稳如铁塔,相格粗犷,满面虬髯,乍看像年纪不小,细看则知他其实只有二十多岁,虎背熊腰,有种充满阳刚气的魅力。此汉该不属塞外诸族,而是来自西面遥远的国度。 他正以令人害怕、深邃严肃的目光,扫视围在四周的人,似猎人在找寻猎物。 乌孙恶女挤到身后了,常惠别无选择,趁败者被伙伴搀扶离座的当儿,坐入空置出来的高足凳去。 小圆桌的“霸主”如电的目光朝他射来,常惠以苦笑回报,察觉到霸主双目掠过警戒的神色,显出高明的眼力。 恶女来到常惠后方,狠狠一掌劈来,斜削他的脖子。 霸主一动不动,摆出“隔岸观火”的姿态。 内围的百多人,早因常惠坐入挑战者高足凳,目视常惠,见恶女杀至,还动手行凶,不但不同情常惠,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叫好,闹得驿堂晃摇,乱作一团。 堂内其它人莫不投来好事的目光。 恶女今次是含恨出手,志在必得,卯足蛮劲,岂知劈个正着的当儿,玉掌被某股不知名的力道牵引,竟带得她朝常惠扑过去,手掌则错开滑往常惠前面。 恶女连忙手按常惠宽肩,不致胸脯压到常惠背上,却毫无办法被这小子乘势吻了她手心一口。 恶女骇然后退,撞在另两人处,常惠的一吻非是寻常之吻,恶女立告全身酥酥麻麻,用不上劲儿,更不要说继续动粗。 恶女被反碰力撞回来,双手没有选择下按着常惠双肩,勉强立稳,喝醉了似的满脸通红,摇摇晃晃。 常惠回头笑以匈奴语道:“我这就赚钱回来给家用。哈!” 闪电探手,捏她脸蛋。 他两人此时已成了所有眼球的核心,刚才唯恐常惠不立毙当场的人,全掉转枪头,轰然叫好,为常惠调戏和轻薄恶女连声喝采。 常惠心忖因风雪封路困在山南驿者,个个给闷出毛病来,最无聊的事也可以起哄,何况忽然有人来和娇俏健美的恶女耍花枪。 回头过来,安坐对面的臂坛霸主,眼里仍未脱惊异之色,适才常惠化解恶女的手段,他看得比任何人清楚,表面是纯赖扭颈的动作,实质里暗含精妙无比的上乘武技,而对他吻恶女一口竟可使她无力再作恶,更令霸主“百思不得其解”。 刚输一场的众赌鬼兴致又回来了,还有来看热闹者加入,将聚赌的热烈场面气氛推上另一高峰,驿外的世界那怕“天崩地裂”,恐怕也没有人会去留心。 红衣女郎从重叠成围的人丛里硬挤至桌边,径自将堆在桌上的通宝拨入小箩子去,嚷道:“想挑战我们的头儿吗?先交出二千钱挑战金,赢了赔你十倍。” 说的竟是发音准确、“字正腔圆”的汉语,可知此女异常机灵,瞧穿他是汉人。 常惠一呆道:“美人儿你在和小弟说话吗?哈!一赔十,真爽!唉!我的娘!”接着举手嚷道:“谁给我先垫支挑战金,包保可捱至绳断,老子分一万钱给你。” 四周蓦然静下来,人人呆瞪常惠,想不到眼前轩昂挺拔的男儿汉,竟拿不出区区挑战金,亦开始明白为何恶女追来逞凶。 乌孙恶女如触蛇蝎地收回按常惠肩膀的手,气得跺足,但再不动手。 一个声音在重围外传过来,道:“王者天下归来在这里摆了三天擂台,未逢敌手,就看在你这份胆色,我迦楼罗给兄台垫支挑战金。” 说时两串钱越过众人头顶,从上往常惠投来,准确有如目睹。 常惠看也不看举手接着,顺手摆在红衣女前的桌缘处,谢道:“迦兄高义隆情,郑帅哥定会为你赢钱。” 郑帅哥是他以前曾经用过的名字,不算骗人。 众人均是老江湖,明白到常惠非像表面一个穷鬼般的简单,仅看王者天下归来从未有之的凝重神色,便知遇上有资格的挑战者。 气氛更热烈了。 红衣女亦发觉有异,看看轻松自若的常惠,又看看王者天下归来,终究须由王者天下归来决定肯否接受挑战。 围观者人人屏息静气,扯紧的气氛,感染了围外的人,说话的音量不住下降,直至“鸦雀无声”。 此从未有过在驿堂出现的场面,令人格外感到“风雨欲来”前的气氛。 堂外风雪的呼啸,首次传入各人耳内去。 王者天下归来盯常惠半晌后,嘴角逸出笑意,忽然探手朝腰囊摸索,好一会儿后掏出一条有拇指般粗的牛筋索,两手各捏一端,在桌面上拉直,“好整以暇”地以汉语道:“这次要烧断这条筋绳才成。” 众皆哗然,又因王者天下归来的搅怪感到好笑,喧闹震堂,本来非常紧张的气氛,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常惠捧腹指着牛筋索笑道:“这至少烧半个时辰才烧得断,王者天下归来兄真有趣。” 王者天下归来收索入怀,欣然道:“不是有趣,而是识趣,我今次摆阵迎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欣欣姑娘筹措给贼子的赎金,如果一注输光,便‘前功尽弃’。” 雀跃的赌鬼们齐声叹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犹感可惜者,是一直以来“所向无敌”的王者天下归来终遇上对手,竟来个不应战。 王者天下归来毫不理会,朝常惠身后乌孙恶女道:“郑兄的入门费,算在我身上。” 又转向红衣女郎欣欣道:“该差不多哩!” 欣欣毫不领情,冷哼道:“勿要扮好人,我是要用身体来还你的。” 众人找到新的看热闹方向,齐声喧叫。 王者天下归来打出着各人静下来的手势,向欣欣道:“勿要误会,我只是随口说笑,欣欣不用认真。” 四周响起叹息声,都在惋惜王者天下归来的不智或不济。 欣欣冷冷道:“我偏爱用身体来还债。” 她的话立即惹来口哨声和怪叫。 王者天下归来为之愕然,抓抓头,不知该如何对她没由来的坚持做出合适的反应。目光投往常惠,不知该苦恼还是快乐。 常惠感到充盈于客栈内的生活气息。大伙儿“萍水相逢”,来自不同地域国度,各有不同的出身背景,因风雪封路聚集在这里,无聊下公平竞赛,你情我愿地赌个“兴高采烈”,这种亲人般的感觉让人感觉非常温馨。(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七章 不翼而飞的“爱女”(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亦奇怪为何没人关心欣欣拿钱去赎什么人?王者天下归来也像并不紧张,欣欣则一点不担心被掳去亲友已给贼子杀害的模样。大奇道:“欣欣姑娘的哪位贵亲给贼子掳去了?” 堂内大部分人均听得懂汉语,闻言齐声大笑。 欣欣秀脸涨红,不依大嗔道:“通通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显然人人晓得欣欣哪个“贵亲”落入了贼子之手。 常惠一头雾水地看着欣欣。 一个“阴阳怪气”、飘忽无定的声音,忽东忽西地在堂内响起,道:“便算作欣欣姑娘的亲生女吧!应错不到哪里去。” 一时笑声震堂,只有常惠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同时心下懔然,说话者能以气御声,弄得声音飘忽难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休想办得到。 他肯依酸雨心神之计到山南驿,正因此为各路人马的集中处,包括各族探子,是收集情报的理想地点。 山南驿属乌孙人的势力范围,任匈奴人如何“横行霸道”,仍不敢公然来犯,只能“化整为零”地入侵,“见机行事”,大事化为小事,使人误以为只是江湖上的斗争仇杀。 如只有常惠一人,原本除逃走外别无他法,但多出酸雨心神这个令常惠也感其可怕的人,又在对方计算之外,再干掉一批高手的机会很大。 酸雨心神另一个说服常惠的理由,就是在这里对付他们,比在任何其它地方更有优势。 王者天下归来也在忍着笑,俯前少许向常惠低声道:“是欣欣的爱马。” 常惠想雪儿,感同身受地道:“那和爱女实在没有分别。” “砰!” 说罢一掌拍在桌上,桌子没有碎,但声音竟有差点震破众人耳鼓的效果。 全场肃然。 常惠洒然笑道:“欠债还钱。小弟当然没钱还王者天下归来的五千钱,幸好可用劳力还债,只要贼子在方圆百里之内,我明天破晓前,定可不费半个子儿地将欣欣姑娘的爱女送回来。” 人人像看傻瓜般瞪着他。 王者天下归来扯着他挤离人丛,笑道:“来!今晚由我请客。” 常惠道:“王者天下归来兄真客气。” 王者天下归来随口应道:“你是这里唯一肯说句感谢的人,人人都觉‘理所当然’,不知道这时候去找两只鹿是多么辛苦,还要拖回来,昨晚山南驿的最后五只羊都给宰掉了。” 常惠看到他严肃深沉一面外的豪迈不羁,或许这方是他的真性情,虽然对他的身分背景一无所知,仍大有好感,道:“请候我一会儿,我要先还恩公二千钱,肯‘雪中送炭者’,并非容易遇上。” 说毕,左转挤出人堆,在桌子间左弯右转,来到外围靠墙的大圆桌,桌子围坐着七、八人,有男有女,其中之一看神气打扮,便知是主子的身分,坐在两个像来参加盛宴,装扮似彩雀的妖艳年轻女子间,本身则一派王侯贵族的气派,所穿衣着也是非常讲究,贴体合身,年纪逾四十岁,皮肤仍像少女般娇嫩,这不是保养可以办得到,该是精于某种气功绝艺。 此人留着文雅整齐的小胡子,眉毛很浓,双目藏神,鼻管高隆,嘴角愉悦地向上翘着,使他似永远挂着微笑,是个很惹人注意的男人。 其它人该是他的随从,均为好手,益发突显他不寻常的身分。 常惠直抵他身旁,双手恭敬奉上两串铜钱,道:“大恩不言谢,迦兄请点收。” 迦楼罗向身旁艳女略一颔首,艳女笑着从常惠掌心拈起钱串,收入怀内去,两女满有兴致地打量他,常惠嗅到她们浴后的香气。要知在这个天时,平常不过的沐浴绝不容易,光要采来木柴,生火煲水,花很多工夫才可以洗澡,只此可知山南驿亦视迦楼罗一众为贵客。 迦楼罗含笑打量他,闲话家常地道:“郑帅哥告诉我,刚才隔着十多重人,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但你却像能透视人群般,笔直走过来还钱给本人?” 常惠微笑道:“此正为小子敢孤身从千里之外到这里来的原因,若连对我好的人是谁都不晓得,还用出来混吗?” 两艳女掩嘴吃吃娇笑,这一角立即变得“春光明媚”,足可与驿堂外的风雪抗衡。 迦楼罗以怜才的欣赏目光打量他,道:“这个时节,郑帅哥到这里来有何贵干,若求的是美女富贵,说不定本人可完成你的愿望。” 常惠回头一瞥,高大的王者天下归来在后门处等他,还与两个衣着外貌似是匈奴来的行商在聊天。他恭敬答道:“承蒙迦兄看得起我,郑帅哥大感荣幸,不过我来此是另有要事,迦兄准备何时继续行程?” 迦楼罗道:“雪停便走。” 接着双目射出精芒,道:“郑帅哥是你的真名吗?” 常惠肯定点头,趁机告退。 王者天下归来推开后门,一阵寒风扑面吹来,使常惠也感寒气侵人,刚才在外面反不怕冷,可是堂内堂外的温差却使人受不了。 外面是个大天井,两边有砖砌如城墙般的高墙,还有墙垛和碉楼。相对的另一方院落重重,当为客房所在处。 天井中央搭起只有上盖的棚帐,下置大火炉,数个汉子在忙着烧烤王者天下归来猎回来的鹿,肉香四溢。 王者天下归来掏出小刀,就那么在烧烤着的鹿身拣熟的部分割下一片,递来给常惠。常惠没有客气,接过后吃起来,在寒风吹拂下,**辣的鹿肉特别美味可口。 王者天下归来凑近他道:“欣欣失去的也不是真马,而是尺来高、用铁铸出来的马,那也非是她的,而是属于她主子之物。” 常惠差些儿脸红,难怪自己口出豪语时,众人似看傻瓜般瞧着自己,什么方圆百里之内,确可笑坏了其它人。尴尬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欣欣既是有主之花,作风却很随便。” 王者天下归来讶道:“你不晓得欣欣是来自疏勤的蛮女吗?最易认是,自问有点本领的疏勤男人都在手上刺花,女人则只嫁了人的才在颈背刺花,未刺花的便是野花。哈!疏勤的女人最泼,只有男人怕她的份,我正因未试过,才半开玩笑地要她用身体来答谢我,看来今次很难脱身。” 常惠心忖塞外三山五岳的人马,全聚到这里来。笑道:“老兄想脱身吗?” 王者天下归来苦笑道:“飞来艳福,谁愿拒绝?我顾忌的是她的主子,疏勤人虽比不上匈奴人的爱‘好勇斗狠’,但很易冲动,知我偷了他们的女人,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最怕是……唉!” 常惠讶道:“她的主子现在到了哪里去?” 王者天下归来摊手道:“天才晓得,五天前忽然十多人匆匆离开,留下欣欣、三个手下和一个像是可以滴出蜜来的美女,他们去后当夜便闭门失窃,装载铁马的木盒子空空如也,只留下写着三天内如不交出五十两黄金的赎金,将永远失去铁马的字条,欣欣慌得哭起来,我只好为她筹钱。” 常惠沉吟道:“窃贼究竟意在赎金,还是另有目的?如何付赎金呢?” 王者天下归来道:“没人晓得,照道理贼子该有进一步的指示。一只铁铸的马,有什么好紧张的。郑兄是否从中土远道而来,为何身上没半个子儿?”接着压低声音道:“出来前,有两个匈奴人向我打听你的事,他们似是很紧张。” 常惠赞道:“不愧是有道行的探子,认出我是谁,只是因太出乎意料之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哈!可以这么说,小弟是匈奴人最想杀死的人,只是直至今天仍办不到。” 王者天下归来双目放光地打量他,沉声道:“在这地域,似乎还未出现过匈奴人杀不死的人,贵为族长,被他们盯上,也要‘惶惶不可终日’。郑兄当是大有来头,郑帅哥真是你的名字吗?” 常惠道:“确是真名字,但我尚有另一姓名,王者天下归来兄不知道会比知道好,我不想你给卷进我和匈奴人间的事情去。” 随又岔开道:“刚才你说和欣欣欢好后,怕他主子回来会有后果,且是你最害怕的,究竟有何好怕的?在她主子回来前‘逃之夭夭’不就成了吗?”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不是怕疏勤人动手,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最怕是他们要我接收欣欣,便违背我找寻……嘿!走得那么易吗?我的马儿肯定会给冻死,从这里到任何一处可避风雪的地方,最近的也要五十里远。” 接着叹道:“我给你勾起好奇心了,若果如郑兄所言,匈奴人不杀你不死心,现在你已暴露行踪,为何仍可以这般轻松?” 常惠耸肩道:“因为小弟一点不怕他们,还怕他们不肯来。” 王者天下归来本已铜铃般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瞧着他。 此时一汉匆匆从客房那边走过来,神情紧张地与王者天下归来打个招呼,推门进主堂去。(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八章 离奇失窃事件(求订阅、推荐、收藏) 王者天下归来道:“他是欣欣的同伙,看来是贼子有新的指示了。这边厢筹足钱,那边厢便有指示,窃贼该是刚才在驿堂内的其中一人。” 常惠愈来愈感到失窃事件的离奇,忍不住问道:“王者天下归来兄可形容一下,欣欣的主子究竟是何等样人呢?” 王者天下归来现出回忆的神情,道:“旅驿这么多人,我一直没留意他们。嘿!我只留意那两个女的,其中一个是天下罕见的尤物,走起路来像在舞蹈,非常好看。直至疏勤人忽然离开,冒着风雪不知到哪里去,我才认真多看他们几眼。为首者该是疏勤有地位的重要人物,因为随行者全是一流的高手,像刚才那个亦非弱者。” 常惠不解道:“他们的马儿顶得住风雪吗?” 王者天下归来道:“当然顶不往了,他们是步行的,马儿全留在驿后的马厩里。我问欣欣,她怎都不肯吐露他们到哪里去、去干什么。” 此时欣欣偕同伙来了,看她面无血色的模样,便知收到的非是好消息。陪她一起到天井来的疏勤好手,向两人颔首点头,径自返客舍去。 欣欣将一张纸递给王者天下归来,碧绿的眸珠却盯着常惠,道:“看!” 王者天下归来接过去看了几眼,递给常惠,欣欣不但不阻止,还道:“是你自己说的,如果铁马在方圆百里之内,你明天早上会给我找回来。” 常惠以苦笑回应:心忖活马易找,死马难寻,自己又非神仙,如何去找不知给藏在哪里小小一匹铁铸的马?旋又想到“万物振动”是把所有死物、活物包括在内,只恨不知如何可运用在现今的情况下,如纯凭感觉办得到,自己至少是半个神仙。 铁马不是兵器,不附主子气劲,他实难掌握其波动。 常惠往纸条看去,眉头大皱道:“这是什么文字?” 欣欣道:“是我们的文字,也是北戈壁最流通的文字。” 常惠向王者天下归来道:“你看得懂吗?上面说什么?” 王者天下归来道:“明天日出后一个时辰,两位夫人须骑马到东北十二里的母子岩,携赎金来取回天马。” 常惠一怔道:“天马?” 王者天下归来向欣欣道:“我有读错吗?” 欣欣心不在焉地道:“我知道你很有才,精通多国语言文字呢!” 常惠心中一动,向欣欣道:“姑娘又为何能说得这么一口漂亮的汉语?” 欣欣不耐烦地道:“我们的头目欣赏大汉的文化,还说一定要学汉语,我便跟他一起学,现在说得比他还要好。” 接着跺足道:“夫人怎都不可去冒险,你两个快给我想办法。” 常惠问道:“北戈壁指的是哪个区域?” 欣欣发脾气道:“问东问西,我们有很多时间吗?” 王者天下归来不悦道:“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教我们如何帮你的忙。” 欣欣的眼泪夺眶而出,气苦地道:“你们不帮忙就算了,明天就由我一个弱女子去和贼子们拚命。”言罢哭着朝客舍方向奔去。 常惠朝她娇美的背影喝道:“贵上是不是铸造大师谷口山人?” 欣欣剧震止步,缓缓转过身来,讶道:“你到底是谁?怎会晓得我的主人是谷口山人?” 常惠心忖这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这里找到铸造大师谷口山人,省去自己至少十多天来回路程,看来浑身妖气的酸雨心神,至少在此事上是他的吉星。 欣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回来,与王者天下归来一起瞪眼看他。 这正是所谓的“一理通,百理明”。 两女一是龟兹王送他的歌舞伎,另一是伺候歌舞伎的贴身婢子,天马是由天石铸成的马,至于谷口山人因何路经此处,又忽然暂离山南驿,就非是能凭空猜想的了。 常惠道:“因为小弟是谷口山人兄的老朋友,天马一事我更是‘责无旁贷’,欣欣姑娘不用做任何事,更千万不要让夫人冒险。失去天马虽然可惜,仍是件小事。我怕的是失窃事件后的阴谋,是冲着谷口山人兄而来。哼!竟敢碰我的老朋友,壶衍鞮单于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呆看着他。 壶衍鞮单于属西域无人不惧的人物,踩踩脚可震动塞内外,敢不放他在眼内者,会被认为非傻则疯,只有常惠说来如此“理所当然”,信心十足。 欣欣有点怕开罪他般,轻轻道:“我怎知你不是骗我,其实与贼子是同党。” 王者天下归来道:“郑兄不会是这种人,也犯不着这么做。我从极西之处一路走到这里来,跨越万里,见尽能人,却从未见过一个如郑兄般可令我生出退缩之心的人物。如他要对付一个人,根本不用玩手段。” 欣欣仍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你究竟是谁?” 驿堂后门大开,十多人拥将出来,其中有三、四个人目露凶光,盯着常惠。 一刻钟前山南驿的人完成烧烤的工作,收炉收火,回主堂去了。外面风大雪大,谁都不愿到天井来捱冷,只有他们三人在说话。 常惠一眼扫去,大致猜到是何事。被匈奴探子收买的傻瓜来了,目的是试他的身手,看看他是不是壶衍鞮单于“朝思暮想”的人。 大部分人散开到两边去看热闹,只有五个人“气势汹汹”地直逼而来。 王者天下归来道:“是月氏的人。” 常惠记起月氏是西域的游牧民族,归降了壶衍鞮单于,这次追杀他的幽海飞舞,正是月氏的第一勇士。 领头者嚷道:“这是我们月氏人和汉狗间的事,王者天下归来你……噢!” 常惠未待他说毕,隔空一拳击出。 领头者正在“顾盼自豪”之时,这刚向王者天下归来发警告的月氏恶汉,怎会猜得到常惠比他更凶,话未说完就动手。但他本身亦是久历战阵的人物,惊而不乱,双掌疾推,迎上常惠的拳劲。 常惠突然出手,是因为他终于掌握到山南驿的情况,可用“机缘巧合”四字形容。 壶衍鞮单于因常惠而迁怒于谷口山人,他将天石铸成三把天剑,更是壶衍鞮单于‘没法容忍’的事,也下不了台。如谷口山人能留在国土内,壶衍鞮单于一天未破疏勤,仍拿谷口山人没法,可是未知身陷险境的谷口山人却不知因何事离开疏勤,遂予一直暗中监视他的壶衍鞮单于有可乘之机,派出刺杀队,务要命谷口山人永远没法活着回国。幸好如参荒牙般的高手倾巢南下对付常惠,使刺杀团缺乏最顶尖的高手。 常惠可以想象人手调动需时,在平原、雪原追踪谷口山人亦非易事,直至谷口山人回程,才在山南驿截得他。 刚巧大雪封路,数百旅人被逼滞留,谷口山人又有十多个高手随行,在驿内动手有可能出现失控的局面,且会直接开罪乌孙人。于是由匈奴人和月氏人组成的刺杀队,只好耐心等候谷口山人等离驿北上的时机。 就在此时,谷口山人忽然偕大部分高手徒步外出,不知去了干什么事,此举大出刺杀队意料之外,遂改为对付留下来的人,目标是谷口山人的龟兹美女。既然不可公然动手,只可施展“阴谋诡计”,装出偷去天马勒索赎金的假局,如果龟兹美人落入他们手上,谷口山人等将任他们摆布,被诱进刺杀队精心布置的陷阱去。 这般看,刺杀队该大致晓得谷口山人等到了哪里去,说不定是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明天午前定赶不及回来。 所有这些想法,“电光石火”看书.net 月氏恶汉蓦现惊异之色,常惠的拳劲似有若无,反使他用错了力道,劲气脱掌朝常惠推去,身躯还朝前倾。 包括欣欣和月氏恶汉一方的同党在内,人人看呆了眼,要知常惠怎可能是银样蜡枪头! “砰!” 常惠拳劲先发后至,穿破掌风,直击月氏恶汉胸口膻中大穴。 月氏恶汉双脚离地,正要朝后方倒抛开去的一刻,所有人,包括常惠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驿堂一人闪出来,缩地成寸地赶到月氏恶汉后方,就在恶汉抛掷了半丈的距离时,凌空抓着他的粗胳膊,接他一个正着,接着以肉眼难察的高速往左右晃动十多次,方降至地面,松开手。 恶汉颓然坐地,连续狂喷三口血雾,血色尽褪,面色苍白如死人,但人人晓得本已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的月氏恶汉,给此人硬扯回阳间。 常惠心中大骂,表面却堆起笑容,还鼓掌喝采道:“精采!精采!我杀人,恩公救人。哈!杀人容易救人难,当然是恩公了得。哈!” 另三个月氏人拔出兵器,目射凶光,摆出动手拼命的姿态。 救人者正是刚才义垫二千钱的迦楼罗,展露出能“惊世骇俗”的功夫手段后,仍是那付“悠悠闲闲”的模样,向三个月氏汉以匈奴语喝道:“干什么?还要动手吗?给我滚!” 三汉听到迦楼罗的话后,几个人对视了一下,呆了一呆,便收起兵器,像几支斗败了公鸡似的,搀扶起只剩半条人命的伙伴,回前堂去了,与正举步走出来的迦楼罗两个艳女随从们错身而过。(一度文学网,) 第七十九章 今晚让奴家陪你(求订阅、推荐、收藏) 迦楼罗含笑来至常惠前,道:“在这里,可以不杀人,怎都较妥当点,山南驿是明言不许武斗的。” 艳女来到他两边,亲热地挽着他左右臂弯,愈发衬托出他尊贵的身分,加上适才显示出与参荒牙一辈同级数的武功,常惠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迦楼罗此着堪称妙笔,将常惠暗中拟定的大计破坏无遗。 常惠看似因对方出口伤人,叫他汉狗,故盛怒出手,事实上却是经过缜密的思量,目的不是杀几个人那般简单,而是瞄准其中一个表面是在看热闹的旁观者。从此旁观者的波动里,他看穿十多人里藏着五个敌人,最厉害是他们外袍里藏有装好的弩箭机,欲趁常惠注意力被月氏汉吸引过去的时机,忽然发动,致常惠于死地。 其中一人武功远胜其它人,该是这批明暗敌人的领袖,常惠的理想是先干掉其它人,将此人生擒活捉,再来个大刑伺候,不怕他不招出天马所在和其它秘密。 迦楼罗也不是恰巧路过,因他才是这个冲着谷口山人而来的行动的最高负责人,见常惠并没有如他们所料般,趋前迎战月氏人,只以隔空拳劲却敌,立陷不知该立即发动攻击,还是须先看形势发展,“进退维谷”之局。 常惠唯一收获,是终于晓得谁是敌人。当然,对方亦肯定了他是常惠。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王者天下归来和欣欣只知瞪眼看着迦楼罗。 寒风呼呼里,两个年轻艳女将丰满撩人的身体紧裹在连斗篷的棉袍里,一绿一白,只露出“风情万种”的花容,像雪夜里诱人的美丽幽灵,以常惠的见惯美女,亦暗中羡慕迦楼罗的艳福不浅。 常惠笑嘻嘻道:“原来竟有这么一条规矩,幸好恩公提醒,否则今晚便要露宿街头。” 迦楼罗左边的白袍艳女瞅他一眼,媚态毕露地含笑道:“这里又不是伊犁河谷,郑帅哥想睡街头也没着落呢。” 又向迦楼罗媚笑道:“郑帅哥真有趣,今晚让奴家陪他吧!” 迦楼罗装出个给气死了的趣怪表情。 常惠心中一动,终猜到迦楼罗是何方神圣。从两个艳女身上,他看到媚术的影子,所以第一眼看到她们,便感到其充满媚惑力的“艳”,是源于媚功有诸内形于外的妖艳。由此推之,迦楼罗该为塞外邪教的重要人物,留在壶衍鞮单于身边,这次是奉壶衍鞮单于之命来对付谷口山人,恰巧遇上常惠。 迦楼罗做梦也没想过,常惠这么精明,竟能看破他是谁。 壶衍鞮单于不惜人力地要杀谷口山人,绝不止是为出口恶气般简单,而是一石二鸟之计,首要是立威天下,让所有人晓得敢和他作对,最后必饮恨收场。没有谷口山人,陨石不会变成三把天剑,那铸有“常惠笑赠”的牌子也不会藏在封密了的天石内。壶衍鞮单于对谷口山人,不会比他对常惠的痛恨差多少。 另一作用是向常惠施下马威,可想象如在两军对垒时,谷口山人的首级高悬敌阵前方,对常惠的打击有多大? 此时驿堂后门大开,堂内好事者见有人受伤至须给抬回去,十多人忙赶出来看个究竟。 常惠扮出色迷迷的模样,道:“姊姊肯陪小弟,是老天爷的恩宠,可惜我今晚还要去拿小偷,恐怕没空消受。” 转向迦楼罗道:“山南驿除不许武斗外,是否还有不准盗窃的规矩。” 迦楼罗捉摸不透他说此话背后的动机,随口应道:“该是这样吧!” 常惠道:“拿贼不免要动武,如此不是很矛盾吗?” 绿衣艳女本就妖艳动人,“噗哧”娇笑时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来看热闹的观众都“目不转睛”的看往他。 乌孙恶女的声音传来道:“没钱给的是你,打伤人的也是你,是否要本姑娘立刻逐你出山南驿?” 她说的言语属匈奴语系,常惠听懂大半,其余的猜也猜得出来什么意思了。 这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来的正是常惠的克星乌孙恶女,见到此女,常惠立即头大如斗。 恶女来到众人一侧,叉着蛮腰,向四周的围观者骂道:“爱吹风淋雪吗?滚到驿外去,不要在这里阻塞通道,是否要本姑娘拿棍子来赶你们?” 众人莫不发噱失笑,当然没有人敢和她理论计较,立刻一哄而散,几个恶客看准这难得的机会,乘机开溜。 常惠亦想开溜,因晓得恶女下一个目标是他。 恶女来到常惠身侧,不看迦楼罗和艳女三人一眼,伸指戳常惠臂膀三下,逼得常惠朝她瞧去,恶女冷然道:“只你一个人想抓小偷吗?个个都在想办法,你有什么把握,敢说这么漂亮的大话?” 常惠笑嘻嘻以匈奴语答道:“大姊明鉴。小人除床上的本领外,看家的本领正是捉拿小偷,故能做到外行人办不来的事。只要大姊准小人在此留宿一宵,明早交不出人也可交出铁马儿来。” 绿衣艳女低声念着“床上本领”四字,送常惠一个媚眼儿,说有多诱人便多诱人。 常惠暗忖因自己是否走上了桃花运,迦楼罗居然打美人牌来对付他。 白衣艳女则吃吃娇笑,纵然在天寒地冻、风雪交加里,仍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春色暖意。 恶女顺手狠扭他一把,凶兮兮“指桑骂槐”地骂道:“你当我是荡妇吗?一句‘自吹自擂’可教我‘投怀送抱’?想歪你的心了。不过姑且让你试一晚,明天交不出成绩立即给我滚蛋。” 常惠斜眼瞅着她道:“有成绩又如何?” 恶女忍住笑地道:“欣欣或会给你一点甜头。” 欣欣大嗔道:“美娘你发了疯吗?” 乌孙恶女美娘立刻“反唇相讥”道:“是你自己说的,王者天下归来都说要放过你了,你仍硬要将身体塞给他,这里这么多双耳朵听着的。” 欣欣跺足道:“你看上他才真。” 美娘不屑地瞪王者天下归来一眼,道:“要我看上他,下一世也不成。嘻嘻!” 白衣艳女红唇轻吐道:“原来美娘不爱雄赳赳的男儿汉,让姊姊来哄你吧!” 白衣艳女耍这个花枪,摆明是来报刚才美娘暗指她们是荡妇的一箭之仇。 在场的男人,全生出一塌糊涂的感觉。 还是迦楼罗老练,向后面等待的六个随从高手道:“你们先回去。” 六人领命绕过他们,往客舍走去,暂且结束了众女的舌战。 常惠趁机向美娘道:“得美娘网开一面,那小贼定是霉运当头。” 欣欣充满希望地靠近他少许,低声道:“你真有把握办得到吗?” 常惠向美娘眨眨眼睛,道:“只要美娘赠小弟一吻,我立即去将马儿起出来。” 说时留意迦楼罗的波动,竟不觉他有任何情绪起伏,暗呼厉害。 常惠测不到两艳女的变化是在意料之内,因媚功媚术至阴至柔,别走蹊径。 迦楼罗道:“请恕本人多言,除非是郑兄弟偷的,否则怎知贼子将马儿藏在哪里?不要误会迦某怀疑你,只因感到大有趣味。” 美娘又拿玉指来戳他,催道:“快说!” 王者天下归来在常惠右后方两手环抱胸前,兴致盎然地看着。对他,常惠初时非是全无戒心,因他如迦楼罗般,是难得才可遇上的高手,且在说到不愿被欣欣缠着的原因时,言辞闪烁。但现在已释去疑虑,因在应付月氏人之际,王者天下归来的波动,.net显示他不但为常惠押阵、保护欣欣,更防范着旁观者的突袭。 常惠怎能告诉她,因天马是由天石铸成的,他有把握感应到其特殊的波动,就像郑吉的彩虹剑。 东拉西扯才是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哎哟哟”地叫了几声痛后,苦着脸向美娘道:“如果美娘晓得小弟自出生后,念念不忘常挂口边的人只得你一个,肯定不会戳得我这般痛。” 美娘生气地道:“还要胡扯!东西是不是你偷的?”又按不下好奇心,道:“你今天是第一次见我,怎会念着我呢?” 王者天下归来终于开腔,道:“让我为郑兄说句公道话,要偷东西,只驿内的人办得到,郑兄到此不足一个时辰,怎可能是那小偷?还闹出不知是人是马、真马假马的小风波。” 绿袍艳女抿嘴娇笑道:“究竟郑小兄如何念着人家‘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我们都在听着呢!” 这番话以匈奴语说出来,是怕美娘不知别人在糗她。 为免新一轮的舌战烧起火苗,常惠笑吟吟地以匈奴语道:“我懂说的第一句汉语,便是‘我的娘’,不是惦念着美娘还有谁呢?” 美娘不知该大发雌威还是笑个半死之际,众人哄然失笑,欣欣笑得最厉害。 迦楼罗喘着气道:“难怪我的两个女人香香和艳艳都想陪郑兄哩!‘言归正传’,大家都有兴趣看郑兄如何将可恶的小偷揪出来。” 常惠心中叫苦,不知是因天马陨石的成分太少,他的灵应几乎搜遍全驿,却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又或天马藏于他能感应的范围外,超出他的能力。(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章 神捕探案(求订阅、推荐、收藏) 他刚刚夸下海口,怎可如此丢人现眼收场,何况在这么多双美女的注视下。 常惠心中一动,看似随便地问道:“恩公见过欣欣的主子吗?” 果如所料,由于迦楼罗并非处于戒备状态,如常人显现出情绪的波动,虽只是微仅可察,尽显他高手藏而不露的修为,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但仍没法瞒过常惠对微弱精神波动的掌握。 迦楼罗在美娘、王者天下归来和欣欣三个知情者面前不敢撒谎,老实地答道:“我们昨天抵达,与欣欣的主子缘悭一面,亦不清楚他是谁。” 香香和艳艳亦出现精神的异动,显示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个关键,不愿让常惠晓得。 常惠尚是首次将“万物振动”的无上心法,应用于推测别人的心意上,大感新鲜有趣,一如开启了生命里另一重门,内中风光无限。 同时明白过来。 将谷口山人一行人引走,非是“调虎离山“之计,而是拖延之策,等待以迦楼罗为首的主力军到来,凭压倒性实力收拾谷口山人。如若成功,谷口山人固要掉命,最惨的是他的龟兹美人儿会被活捉回去,任壶衍鞮单于蹂躏泄愤。此正或许为偷天马的其中一个原因。 美娘不耐烦地道:“不要只说不做,立即行动呵!” 常惠好整以暇地道:“我郑神捕查过的案多过与美娘你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哈!哎哟!” 美娘收回狠劈他一记的手,怒道:“再敢'花言巧语',我拿你去烤了来吃。” 白衣艳女香香笑道:“郑神捕一向在哪里办事呢?办过什么大案?” 常惠道:“当然是在南方,最近办的大案是捉拿马贼,还顺道擒拿一个恶名昭著的采花贼归案。虽然尚未成功,嘿!”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之后,将声音压低道:“幸好我懂得用自己做诱饵去钓大鱼之法,说不定大鱼今晚会上钩,那就可以一次过办妥两件案。” 今次清楚感觉到三人精神情绪上的波动,可知对方内心的震骇。他虽没法掌握两女的武功,但她们的精神变化,则全在他掌握之内。 欣欣在他后方苦叹一口气,该是因怀疑他不是疯子便是只懂“胡言乱语”的骗子,所有因他而落实的希望念想立告“云散烟消”,难掩失望之情。岂知常惠句句属实,若她知道马贼指的是呼延荒和他的贼党,采花贼指参荒牙,保证震惊至张大小嘴再没法合拢。 美娘哂道:“信你的是傻瓜。” 王者天下归来哑然失笑道:“郑兄扯得太远了。” 常惠干咳两声,清清喉咙,从容道:“确是远了点。哈!让我们先来厘定搜索的范围,如果我没有猜错,由于山南驿的老板和欣欣的主子关系密切,所以定会搜遍整个驿站,仍是一无所得,所以!嘿!所以……” 他清楚感应到迦楼罗和两女放松下来,迦楼罗唇角还逸出一丝不屑和带着嘲弄的笑意,连忙改口道:“所以天马肯定仍藏于驿内。” 迦楼罗唇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美娘嗔道:“不是又要再搜一次吧!我们已开罪了很多人。” 欣欣轻轻道:“你怎知我主子和大老板关系良好?” 常惠淡淡道:“天机不可泄漏。哈!行动的时间到了。” 目光投往驿堂去。 王者天下归来大惑不解道:“郑兄不是将话倒转了来说吗?既然在驿内搜不到,该藏在驿外才对,为何反肯定仍是藏在驿内呢?” 常惠转身搭着他肩头,道:“我之所以被尊称为郑神捕,正因我有这将事情倒转过来去推敲的超凡能耐。哈!又扯远了,谁有兴趣陪我去起出贼赃?” 迦楼罗心里惊异不定,表面则兴致盎然地道:“我们当然奉陪到底。” 只听他这句话,便知他自恃魔功,以及跟来的能人众多,不怕他常惠。 常惠朝欣欣瞧去,后者'没精打采“地微一颔首。 王者天下归来道:“美娘呢?” 美娘挺挺胸脯,傲然道:“没有我怎行?客人会以为你们去打家劫舍,逐间房去抢。我定要看这劳什子神捕出丑。” 常惠哈哈一笑,领先朝客舍举步。 客舍的一边占地颇大,分做五进,前三进为客房所在。每进由八座独立院落组成,以廊道串连,空间宽敞阔落,遍植的树木现已挂满冰雪。院落四座成排,最有特色是引进附近的水流,从两排院落间经过,以廊桥接通,平添生气。 每院自成一体,中间是个大天井,砖石结构,八间客房,均向天井开门,二十四座院落,近二百间客房,以每房三人计,能容六百人入住,可见其规模之大,但只要想想旅驿原为大汉军中之用,便觉理该如此。 若以中土的标准来看,客房陈设绝不合规格,没有床铺被褥供应,一室“空空如也“,只在地上铺以羊皮毡,但最重要是旁有壁炉,生火后房内温暖如春,其它用品,由旅客自行携备。际此天时,天井处处堆满柴枝,以篷帐遮盖。 第四进是山南驿驿员的房舍,建有两座院落,最后是灶房、骡马厩和澡房,占地最大。整个山南驿以高墙围绕环护,墙高二丈,宽八尺,非常坚固,设有角楼,即使马贼来攻,尚有防御之力。 穿过分隔驿堂和客舍的大木门,是座小花园,院落在前方两边如翼开展,小河淌流。屋顶、地面、树木一片雪白,蔚成奇景。比对起炎旱的沙漠,眼前仿如另一人间世。 此时风收雪歇,星空重现上方,令人想到连续下了十多天的大雪,或许暂时不会回头。 常惠表面似是信心十足,事实上却在暗里叫苦,因再掌握不到迦楼罗和两女的情绪,三人的精神正处于潜藏的状态,非是因晓得常惠能感应到他们精神波动的非凡手段,而是当高手处在戒备状态时,神藏而不露。 接连院落的廊道和廊桥不见人踪,客人都躲回房里去。由于时间尚早,大部分人均未就寝,客房“灯火通明“,传出笑语说话的吵声。院落闹哄哄一片,外面却是孤凄冷寂,形成强烈的对比,气氛特异。 常惠感到被人窥视,登时计上心头,如迦楼罗和两女般的高手,走数百里路仍难得遇上一个,随他们来的好手们武功当然不错,但心法修养均远及不上他们,从他们处入手,会容易多了。 步过小桥,转左而去。 窥视他的目光消失,也感觉不到迦楼罗三人的异样,常惠知找错目标,穿过院落的月洞门,过天井,从另一边走出去,又绕回来经院落外的长廊,朝二进的入口举步。 王者天下归来赶上他,担心地道:“没有头绪吗?” 常惠心忖老子比你更担心,应道:“我们当捕快这一行,首要是观察形势,摸清院落环境后,忽然出手。哈!包保'手到擒来'。” 与欣欣并肩跟在他身后的美娘不屑地道:“愈吹愈过火,好像真是南方来的鬼捕快似的,我就要看你神捕出糗的丑态。” 常惠奇道:“我的娘!原来美娘懂说汉语,刚才为何扮作不懂?” 美娘傲然道:“你这鬼捕快是怎么当的?连我当哪一行都弄不清楚,我的汉语比你这汉鬼说得更好,只是偏不爱和你说。” 她后面的白袍女香香笑道:“郑神捕呵!机会来哩!美娘'眼高于顶',从来只爱动手不爱呕气,这回敢情是看上你了。” 常惠知香香想分自己的神,在美娘反应前插入道:“各位大哥大姊,.net'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眉目了。” 倏地止步,立在第二进中央的跨河廊桥处,两边是平均分布的八座独立客院。 迦楼罗三人同时现出波动,瞬又收敛。 王者天下归来疑惑地道:“郑兄是否天生异禀的人,为何我丝毫不觉有任何可疑之处呢?” 常惠“顾盼自豪”地道:“所以我的娘常说小弟是天生吃这口饭的人,对贼赃有特别的触觉,但有利也有弊,往往起回贼赃却拿不到贼子。哈!这是题外话了。” 美娘嗔道:“你再说‘我的娘’,我打烂你的臭头。” 常惠转过身去,笑嘻嘻道:“美娘息怒,我的娘是泛指所有美丽的小姑娘,当然包括美娘在内,美娘长得美嘛!” 美娘不知该气还是欢喜,拿他没法。 欣欣叹道:“你再这样'疯疯癫癫'的,我再不会陪你疯下去。” 常惠问道:“铁马是如何失窃的?” 欣欣道:“我不知道。” 常惠失声道:“不知道?” 迦楼罗微笑道:“欣欣对郑神捕失去信心,不想答你。” 王者天下归来劝欣欣道:“郑兄虽然初来甫到,但知道的事比我还要多。我虽然也像你般不认为他可在一晚工夫寻回铁马,但总多了个希望。如他般的高手,天下难寻。” 常惠向他竖起拇指,赞道:“态度正确。” 刚才他是使诈,看迦楼罗和两艳女会否因“做贼心虚“,提供露出“蛛丝马迹”的波动线索,岂知他们像是“有恃无恐“,令他首次想到藏天马的地方该是'别出心裁“,不是可搜寻出来的。(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一章 你怎么补偿奴家(求订阅、推荐、收藏) 就像他常惠于参荒牙般,天马是钓谷口山人的诱饵,即使明天龟兹美女没有中计去付赎金。他们仍没有半点损失,主动权仍紧操在迦楼罗之手。 究竟天马被藏在哪里呢?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迦楼罗气场轻微的动荡,忙将触觉的范围扩大,三个汉子正穿过二进的月洞门,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还压低声音说话,说的匈奴语又急又快,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三人鬼鬼祟祟的,他只勉强听出几个单字,没法串连成有意义的语句。 三人现身他视野内,穿着乌孙人的衣装,他们发觉有人站在桥上,愕了一愕,紧张起来,知机地往右转。 迦楼罗紧盯着常惠,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常惠以灵听追踪三人,发觉他们步伐加速,直抵廊道尽端,方往左转,摆明绕个大弯,避开他们。 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了。 迦楼罗道:“郑兄在想什么?” 常惠目光溜过众人。 一直对他信心十足的王者天下归来有点“意兴阑珊”,美娘则一脸不屑,欣欣“无精打采”,香香和艳艳瞄准猎物似地用美目盯着他,迦楼罗一双耳朵轻轻耸动,如他般凭声音掌握那三个人的位置。 启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关门声。 常惠轻描淡写地道:“真难得!驼子大哥拣在这时节远行,肯定是个坚强的人。” 他预料中的精彩情况出现了,迦楼罗三人同时暗吃一惊。 欣欣不悦道:“别人身体有缺陷,你怎来‘说三道四’呢?” 王者天下归来亦一脸不以为然,显然对他的人品生出负面评价。 常惠洒然耸肩,道:“那就须看他是真的驼背,还是假装出来哩!” 迦楼罗双目掠过杀机,再压不下心中的震骇。 欣欣怔了一怔,碧绿的眸珠闪动思索的神色。 美娘没好气道:“不要发疯,天马失窃后他们才到这里来的。” 常惠微笑道:“别忘记我所破的案,多过你……嘿!没什么,随我来,让你亲眼目击本神捕如何破此奇案。” 王者天下归来忧心忡忡地道:“郑兄真有把握才好,他们是视声誉为生命的男人,你要查他的身体,他会和你拼命。” 美娘“声色俱厉”道:“我不会容你再胡闹下去。” 迦楼罗大步赶上来,劝道:“郑兄三思,美娘说过当时他们并不在场。” 常惠道:“当然不在场,因为东西是他们偷的,不要小看这三个人,他们都是最善伪装的一流探子。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听到我们的足音,他们仍不知道漏子出在哪里,没有立即开溜。” 迦楼罗是从后方赶上来,还故意发出足音,来警告手下当心。直至此刻,迦楼罗一方三人仍不明白常惠凭什么看穿他们“天衣无缝”的藏赃处。 常惠等正要转入目标院落,美娘闪身张手拦着他的去路,尚未有说话的机会,常惠早欺近她,还在她香唇蜻蜓点水地吻了一口,注入真气,骇得美娘如被毒虫叮了般往旁退避。 常惠清除障碍后,不容再被阻拦,直抵一客房门前,王者天下归来、欣欣既紧张又期待,迦楼罗和两艳女不知该出手阻止还是“袖手旁观”,而美娘仍是“失魂落魄”之际,在众人均以为他会“先礼后兵”地来个举手敲门之时,常惠却“轻描淡写”似破入一张纸门般,穿过结实的木门,扑入房内。 木门爆成碎屑残片。 没人再有办法阻止他。 王者天下归来有意无意地拦着破烂的入口,令迦楼罗等人痛失从后偷袭常惠的机会。 美娘清醒过来,大吃一惊,抢过来要看个究竟。 王者天下归来迎着凯旋走出来的常惠,并肩立在门外,精光闪闪的天马被常惠用左手举在头顶上。 欣欣像从梦里醒过来般,扑将过去,拥常惠一个结实。 常惠向一脸难以置信神色的王者天下归来苦笑道:“欣欣似乎抱错了人。” 王者天下归来叹道:“怎可能办得到呢?你究竟是谁?” 美娘按着胸口,双眼呆瞪着失而复得的天马。 常惠目光落往迦楼罗和两女处,欣然道:“全赖恩公和两位美艳姊姊的鼓励,我郑神捕破天荒第一次能来个名副其实的人赃并获。哈!我的娘晓得后,肯定非常安慰。唉!” 说到这里,不由感怀自己的可怜身世。 开门声此起彼落,躲在客房内的人闻声纷纷出来探看是怎么一回事,入目先是举在半空中造型生动、闪动异光的天马,接着轮到被美女欣欣抱个结实的常惠,全看呆了眼。 迦楼罗和两女呆瞧着常惠,生出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的沮丧,不知这事该如何善后。 正这是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影响了他们对付谷口山人的大计,也终领教到常惠鬼神难测的手段。 欣欣喜极而泣,到常惠将天马交到她手上,才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常惠。常惠久未近女色,亲身体会到谷口山人那比他更好色的家伙,因何只对本族美女感兴趣的原因。欣欣确是棒极了。 常惠向迦楼罗笑道:“恩公‘德高望重’,三个小偷交由恩公全权处理,当是本神捕回报恩公的二千钱之恩吧!哈!小弟要到驿堂喝酒庆祝了。王者天下归来兄有兴趣吗?” 再蠢的人,亦知已被常惠看穿身分,何况他也是邪教的顶级人物。迦楼罗表现出过人的气度,道:“郑神捕不负名捕之名,能人所不能,迦某佩服,这里交给我好了,除非欣欣有异议。” 欣欣仍在晕头转向,问常惠道:“你干掉了他们吗?” 其它院落不住有人赶来,三丈见方的大天井,众集了五、六十人。 常惠轻松地道:“当然谨守规矩,只动武不杀人,他们如今穴道受制,但当然难不倒迦兄和两位夫人。” 王者天下归来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迦楼罗几眼,向常惠道:“我先送欣欣回房,再到前楼找郑兄喝酒。” 王者天下归来拍拍欣欣肩头,陪着她通过让开的人,出院门而去。 常惠和迦楼罗的目光落到美娘处,她代表山南驿的一方,没她点头,迦楼罗无权处理在驿内犯案的贼子,这是江湖规矩。 美娘看看常惠,又看看迦楼罗,感觉到两方间奇异的气氛,在常惠的频使眼色下,终于同意,道:“好吧!” 常惠这次是摆明放迦楼罗一马。迦楼罗不是未想过撕破脸皮动武,但的确全无把握,常惠最能压着他的,是其永远不让人摸清底子的“高深莫测”,即使以迦楼罗的才智武功,仍有无从入手的感觉。只要想想“千军万马”仍拦不住他,谁敢不“小心翼翼”。纵然双方并没有正面交锋,迦楼罗一方已于天马被起出来的一刻,输的“一败涂地”。 如让谷口山人回来,与常惠连手,迦楼罗一方怕没多少人能活着离开。 常惠向香香和艳艳施礼道:“两位姊姊保重。” 哈哈一笑,径自离开。 美娘追着他去了。 美娘在桥头处双手扯着他手臂,摇晃着撒娇道:“你真是大汉来的神捕吗?怎会一眼看穿那是个假驼子?” 常惠暗暗心惊,塞外女子热情奔放,最爱英雄,而自己正处在“危机四伏”之地,不宜亦不可沾女色,他指指脑袋道:“凭的是这个!嘿!还有是……噢!没什么?” 美娘不依道:“你怎么哩!看书.nt” 常惠道:“我只是想说凭的是天生神捕运。哈!你这么扯着我,我怎样去喝酒庆祝?” 美娘道:“喝你的大头鬼,驿内的藏酒,早给酒鬼你一坛、我一坛地喝个精光。陪美娘一起去见大当家吧!找回天马,他比欣欣更开心。你怎知道他和铸造大师有交情?” 常惠道:“大汉和乌孙是兄弟之邦嘛!对大人物当然是唯恐不周。哈!我现在必须到前堂去,没酒便用羊奶茶,好酬谢神恩,这是我们这行破案后的规矩。” 美娘靠过来,扯他变为紧挽着他。美娘吐气如兰地道:“你亲了人家,感觉怪怪的,该怎么赔偿?” 常惠心中叫苦,一个好色,一个被挑起爱意,这样纠缠下去,终会弄出火来。更知如果答她一句肯赔偿,将对发生的情况难以控制,局面无法收拾。特别在如此寒夜,美丽年轻女郎火辣辣的身体格外有吸引力,此时他已“悔之莫及”,忙说话来分她的神,道:“告诉我!大师离开之前,是否有人在驿堂‘绘影绘声’,说曾在附近某处亲眼目睹有火球从天降下,落在山区诸如此类的故事?” 美娘瞪大一双美丽的眼睛,嚷道:“你是不是算命的先生,怎会未卜先知的?” 常惠指指脑袋,耸肩道:“本人除了凭这个聪明的脑袋外,可凭什么呢?” 美娘娇柔地横他一眼,道:“看把你美的,我知道你会动脑筋哩!” 常惠“一本正经”地道:“还神祈福有时辰限制,必须在破案后一刻钟内举行祭祀仪式,所以本神捕必须立即赶往驿堂去。”(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二章 给她一个亲吻(求订赏、推荐、收藏) 美娘半信半疑地放开他,堆上甜似花蜜的笑容,轻柔地道:“我先去向大当家报告寻回天马的事,然后到前堂找你,安排你今晚宿处。现在所有客房全爆满了,有些房一间住了五、六个人,挤逼得转身都办不到,只我还有办法。明白吗?” 只要看她乖乖地俏立眼前,便知她在等着亲嘴,幸好大群人闻风从前堂拥来,他们站在那里阻碍了通道,常惠答应一声,脱身溜往驿堂。 本闹哄哄的大堂,又是另一番情景,部分人早返客房休息,余下者又大部分去了凑天马“失而复得”的热闹,十桌九空,只剩下十多个抱着闲事莫理的商旅,三三两两地据桌聊天,常惠入堂的时侯,没人留心注意他。 为查找天马的事情忙了半天,现在终于“水落石出”,常惠自然是乐得清静。 这里的吃喝饮食均须客人自己伺候自己,常惠取得碗子,又从正以慢火煲着羊奶茶的铜壶里注茶,将碗子倒得满满的,在远离其它人的桌子坐下,好好享受。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从踏入山南驿的一刻,诸事便像潮浪般一波一波涌过来,现在好该清醒点儿,思索自身的处境。 以时间计,参荒牙等可在任何一刻赶至,当晓得他到了山南驿,会怎样想呢? 一人推门而入,笔直朝他走过来,竟然是迦楼罗。 常惠客气招呼道:“恩公请坐!” 迦楼罗在他身旁坐下,接着常惠递过来的羊奶茶,喝一口后放在桌面,叹道:“常惠呵,早就听说你在塞外声望很高,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领教了!你怎会有空到这里来,若是想找乌孙人出手帮忙,大可省下这番工夫。” 常惠虽因他的坦白对他稍生好感,仍未至蠢得向他透露秘密。他们今趟的成败,系乎能否在出其不意下攻陷斯特林要塞,如敌人有所防范,他们奇兵不再,反变“灯蛾扑火”。常惠故意装出因听得他的话而皱眉沉吟,旋又岔开道:“老兄高姓大名?” 迦楼罗闻言错愕,道:“本人祖上也是汉人,但武帝年间无故获罪,只能亡命塞外。匈奴人则称我为迦楼罗,所以我的汉姓也不在用了,我也很想问常兄的出身来历,但知问也是白问。” 常惠随口道:“两位夫人呢?” 迦楼罗轻描淡写地道:“除我之外,其它人已全面撤退,因我从不打没有把握之仗,常兄赢得非常漂亮,我恐怕永远不明白在哪里露出破绽,常兄肯解开本人这个心结吗?” 常惠心忖自己的武功心法,正是纵横塞外的最大本钱,怎肯让这种奸邪之徒轻易晓得,道:“老兄确是‘提得起放得下’,不过非是没有机会,参荒牙那小子率领大批高手,包括幽海飞舞和霓虹,从南面一直追着我,该只落后几个时辰,如果得你们加入,可对小弟造成更大的威胁。” 迦楼罗像早猜到般,淡然自若地道:“既然明知如此,为何又肯放我一马?” 常惠微笑道:“就是因那二千铜钱。其时老兄不可能知道我是常惠,还以为我正被李陵和参荒牙两大混蛋,在整个沙漠荒原地追杀,没空喘一口气哩。” 迦楼罗双目精芒闪闪,平静地道:“结果如何呢?” 常惠道:“不是我夸口,事实是李陵“损兵折将”,呼延荒死伤惨重,参荒牙率领的高手团给我独力宰掉近二十个。他奶奶的,想对付我,也不打听下,当老子是易吃的吗?” 迦楼罗叹道:“如果不是由你亲口道出,我绝不相信。今次你率精兵劲旅团来杀呼延荒的事,壶衍鞮单于早得情报,对你的实力知之甚详,连我也认为你难逃死劫,岂知完全是另一回事。” 常惠心忖幸好保着高原援手的秘密,使敌人未能全面掌握自己,讶道:“迦兄刚说的话,等于背叛壶衍鞮单于。” 迦楼罗哂道:“我根本没想过回去。风中狼王的下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他实是匈奴族近十年来最出色的将领,只因遇上常兄,非战之罪也。” 常惠不解道:“听说壶衍鞮单于虽褫夺他的军职,却放过了他。” 迦楼罗苦笑道:“你那片放在陨石内‘常惠笑赠’的小牌,害得壶衍鞮单于颜面尽失,在一众酋头族长面前下不了台,发了几天脾气,到晓得你仍活得‘生龙活虎’,龟兹国的铸造大师用陨石打造了天剑,连翁归靡也分得一把,勃然震怒下,风中狼王遂成了他出气发泄的对象,壶衍鞮单于竟派人夜袭风中狼王家族聚居的营地,人畜不留,听说只得风中狼王一人凭超凡武技,突围逃走。” 常惠呆了起来,对风中狼王的仇恨于此刻“云散烟消”。 迦楼罗道:“纵然有成功的机会,我迦楼罗怎会和参荒牙这种叛主求荣的小人合作,何况我很怀疑是否真有这么一个机会。看常兄的神态,便知是‘胸有成竹’,到山南驿来更是你计划里一个重要环节。” 常惠道:“老兄准备到哪里去?” 迦楼罗现出傲气,道:“除了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天下何处不是供我逍遥的乐土?常兄放心,我绝非像参荒牙之辈,会随意杀人。自懂事后,我便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最大乐趣,是源自善意而非起于仇恨。我为你垫支二千铜钱,正基于多结交个朋友的心态,到你现身眼前,因看过你的绘像,方使人出手试探。哈!得罪了。” 又压低声音道:“千万不要低估壶衍鞮单于,在情义上,我不可以泄露他的手段,只能提醒你战争如棋,要到最后收官子,方晓得胜利属谁。言尽于此,你我后会有期。” 说毕头也不回地从正门离开。 看着迦楼罗消失门外,常惠颇有感触。 时局不同了,邪派亦在蜕变。 常惠久居塞外,因此对中原的邪派情况并不清楚。 但只看塞外的情况便知,邪派也在发生着变化,迦楼罗是最好的例子,你很难只视他为“穷凶极恶”之徒。 他与以前邪派之徒有很大分别,懂得孰轻孰重,何谓有害,何谓利之所在。 便如迦楼罗刚才说的,善意才是维系人与人之间乐趣无穷的凭藉、利之所倚。 后堂门敞开,一个乌孙大汉在美娘陪同下,随着渗进来的一阵寒气,喜颜悦色地朝他急步走过来。 常惠也看呆了眼,脱口道:“我的娘!” 来人竟是沔城的好友,乌孙将领演技无情。当年风中狼王和呼延荒联合起来伏击常惠,让他吃了一个亏,幸得演技无情的乌孙军紧跟在后,正走投无路时得演技无情和手下接应,否则常惠将难逃生天。 怎想过他会成为山南驿的老板,难怪美娘指他与谷口山人有交情,天马失窃又肯冒开罪客人之险,搜遍全驿。唯一不明白的,是欣欣何须筹款,问演技无情借钱便成。 演技无情想起什么事般,于离常惠四、五步之处,提小鸡般一把抓着美娘,说了几句话,美娘不情愿地离开。 演技无情坐入迦楼罗刚才的位置,欣然道:“听到美娘形容,我已猜到是常爷你。” 常惠满脑子疑问道:“你怎会到这里当起老板来呢?” 双方是以匈奴话交谈。 演技无情压低声音道:“事实上我仍有军职在身,山南驿属军方的据点,以做生意来掩饰,像美娘本身便是王廷的女侍卫,除了十多个下人外,其它全是训练精良的好手,有起事来,山南驿可变成前线阵堡。” 常惠道:“这算否升职呢?” 演技无情苦笑道:“” 看上去他并不愿意就此事深谈下去,过了半响,演技无情道:“常爷又怎会到这里来的?” 正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道人影门也不关似鬼魅般掠进来,演技无情正要弹起迎战,给常惠一把抓着,道:“是自己人!” 来者正是酸雨心神,惹得人人注目。 寒风呼呼吹进来,四个壁炉的柴火被刮得窜高闪跳,逸出火星火屑。 酸雨心神向常惠道:“立即随我来!” 常惠向他道:“这是山南驿的老板。” 酸雨心神哈哈笑道:“那老参今次有难了。”向演技无情道:“立即全力备战,匈奴的大队人马会于天明前来犯,能动员多少人便多少人,想死的立即离开,试试可走多远。” 常惠随酸雨心神登上离山南驿二千步外的一个丘岗,在壮丽的星空下,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源源不绝”从南面的山林驰出,注入山南驿所在的平原。 常惠嚷道:“我的娘!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直以为来的只是参荒牙和他的高手团,从没想过来的竟是上万人的匈奴雄师,这场仗如何打? 酸雨心神双目闪动着邪异和带点疯狂意味的兴奋神色,道:“真有趣!参荒牙追得你很紧呵,你走后不到半个时辰我便看见他偕五个人来了。我远远跟在他们后方。几个兔崽子确有点本事,跟着你直抵山南驿,还派出其中一人混进去。哈!不用担心,那个倒霉的家伙给我打苍蝇般拍死。哼!什么高手?我尚未尽兴他已了账。这是杀敌,不算是杀人。对吗?”(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三章 战场上的嗜血食人兽(上)(求订阅、推荐、收藏) ????看见酸雨心神对打仗如此兴奋,常惠真是“无言以对“。 ????酸雨心神道:“敌人陆续抵达,不单没有入驿动手,还躲往远处,当时我已感到不对劲,知他们在等待援兵,只没想过来得这么快,还是这么多人,兵力在五千之上,足可直接攻打伊犁河谷。” ????常惠看着敌军调动,逐渐形成包围山南驿之势,头皮发麻地道:“酸兄你估计的人数太少了,我看是一万二千人。他奶奶的,李陵确是用兵如神的名帅。” ????酸雨心神道:“你怎知是李陵?” ????常惠尚未来得及答他,一个雄壮的声音在山南驿正门外响起,以汉语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常惠你是英雄的,就一个人滚出来受死,杀你之后,我们立即离开,否则挥军攻入驿内,人畜不留!” ????酸雨心神“咭咭”怪笑道:“这般蠢的家伙,让我去应付。” ????常惠尚未有阻止的机会,他已弹上岗缘一块突出的石上,阴恻恻的以匈奴语道:“发话者何人?常惠根本不在山南驿内,你有什么好吵吵嚷嚷的?我没有你这种蠢孙子。” ????匈奴军布成阵势,将山南驿围困起来,最接近的先锋军,布于离正门三百步处,在五百人间,持盾戴甲,执斧扛矛,清一色步兵,摆出攻坚的态势。 ????主力大军四千骑,分三组,以中军人数最多,在前锋军后打横排开,旗帜飘扬,军容甚盛。 ????另一支二千人的部队,分四组,形成一半月形,设在山南驿东,阻截了后方的逃路。还有五百人的步兵团,装备与攻打正门的攻门军相若,成前门有虎、后门有狼的局面。 ????其它骑兵分为六队,每队千人,依地势不规则的广布两侧,把山南驿围个水泄不通。各部队的前排骑士举起熊熊烈烧的火把,将山南驿高起二丈的围墙和角楼,沐浴在血红的火光里,可以想象一旦发动,前后两个步兵团会以利斧、铁锤一类重兵器,破门而入,匈奴悍骑则轮番攻墙,将点燃的火箭从四面八方射入驿内,若配以有能力翻墙攻进去的高手,当中还有强如参荒牙、幽海飞舞和霓虹之辈,山南驿能捱至天明已非常了不起。 ????山南驿乌灯黑火,不见半点灯芒,壁炉全被淋灭,一片死寂,透出尚有一战之力的“莫测高深”和坚强决心。李陵怎可能来得这么快?实不得不对他和手下精锐,做新的估量。 ????常惠和酸雨心神所处丘岗,位于山南驿之南偏西处,离最接近的千人队有千多步远。山南驿坐东朝西,他们左方二千步处就是攻打正门的先锋步军,其后便是刚才发话要将常惠逼出来的将领所在处的主军。 ????酸雨心神虽没有提气扬声,其声音却传递整个正“剑拔弩张”的战场,他不但浑身邪气,声音亦带着说不出的妖异,直钻进敌我所有人的耳鼓去,盖过风啸马嘶。 ????一二万个匈奴悍兵,目光不受山南驿或地形阻隔者,全往傲立的酸雨心神投过来。 ????发话的将领以匈奴语怒喝道:“讨死!” ????常惠感应到参荒牙了,这小子不幸地处于山南驿的另一边,即使全速绕驿奔来,没有一刻钟休想到得了。敌方的高手平均分布在山南驿四周。极可能是李陵的将领,一时间只能遣出身边高手来收拾酸雨心神。 ????整个包围圈“完美无瑕”,没有任何破绽,可是如果一旦大规模调动军队,将会出现不应有的漏洞,如给不知是否仍在驿内的常惠趁机突围逃走,岂非“因小失大”? ????所以对方虽占尽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仍不敢“轻举妄动”,维持着原有的包围之势。且“杀鸡焉用牛刀”,出动数个高手,该足够对付酸雨心神。 ????酸雨心神看似莽撞的一着,不论时间的拿捏、内含的智计,在在显出此妖异邪人非是泛泛之辈。 ????号角声起。 ????最接近的千人骑队,分出二百人,策骑从右方朝丘岗奔来,成包抄夹击之局。 ????酸雨心神传声过来道:“常兄负责二百个来送死的家伙。呵!太兴奋哩!” ????八骑驰出主力部队,朝他们奔过来,一时蹄声轰隆,响彻雪野。 ????常惠心中暗叹,与这个半邪半疯的小子合作,真不知是祸是福?但可肯定对方是天性冷血凉薄的人,故能对同门被害无动于衷,视被灭教为还他自由,且似认为灭得不够彻底,自己动手干掉剩下来的几个同门。 ????思索间,随手拾起几块石头,蹲在火把光映照不到的一堆乱石后。 ????二百骑声势汹汹的直逼而来,骑未至,箭先来,漫空箭矢朝立在石上的酸雨心神飞蝗般洒过去。 ????匈奴骑兵以骑射名震天下,立显功夫,如酸雨心神不躲开,肯定浑身插满劲箭。 ????酸雨心神发出尖啸怪叫,仿如厉鬼夜啼,难听之极,又充塞扰人心神说不出的邪恶诡异,倏忽里,他已脱下外袍,风车般转动,外袍绕体旋舞,澎湃收缩,人袍浑成一体,以强弓射往他的急箭,甫沾袍便全被磕飞,如此挡箭奇技,连常惠亦从未想及。 ????但当然他绝捱不了多久。 ????领前的二十多骑,奔上丘坡,眨几眼后将与酸雨心神短兵相接。 ????八个敌方派来的好手,从另一边抵达丘脚。 ????敌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酸雨心神的身上,既惊骇他的奇功异法,又怀疑他是个疯子。 ????常惠出手了。 ????七颗石子,连环脱手投掷。 ????敌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目标明显的酸雨心神身上,怎想到飞来横祸,到察觉有异,早骨裂头爆,从马背掉下来,还滚下丘坡。 ????领头的七骑全部了账,只余空骑仍不知主子魂断丘坡,拼命跑上丘岗去。后方战马嘶鸣,踏在滚下来的尸身处,失去平衡,左翻右坠,本气势如虹的骑队立即乱作一团,前面的人马檑木般滑坠下来,形成更大的混乱,一时马仰人翻。后来者收不住势子撞入前方的乱局去,乱上添乱,刹那后已溃不成军。 ????最后方的百多骑只能从两边绕过来进攻,但因摸不清楚常惠和酸雨心神一方的虚实,举盾小心翼翼的逼近,无复刚才如旋风般急攻的势头。 ????八个高手齐声吆喝,策骑直扑岗顶,酸雨心神像一片乌云般往敌人投去,领先两人也是了得,藉踏蹬之力,离马凌空迎往酸雨心神,一刀一矛,雷击电闪般攻去。 ????岂知酸雨心神忽然直钉坡面,累得两人收不住势子,反投往他后方。 ????酸雨心神改为贴坡往敌疾飙而下,高踞马背的众高手个个魂飞魄散,因骤然间失去目标,更不知酸雨心神会从何处攻来,人人自危下,忙往两边散开。 ????敌方主帅见势不妙,又掌握不到他们的虚实,从主力军分出五百骑,过来增援。 ????惨呼声接连响起,马背上的高手没人弄得清楚酸雨心神使了什么手段,只知三位战友掉下马来,立毙当场。 ????只有落在近岗顶处的两人,见到酸雨心神鬼影般在黑暗的丘坡左闪右晃,先攻马后杀人,趁战马右跌的当儿,连施杀手,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去三条人命。两人红了眼,正要杀将下去,后面两枝冷箭投来,贯背透胸,不哼半声的坠坡掉命。 ????原来常惠已截着众骑,取得八筒箭,半跪在敌人目光不及的丘岗高处,以所能达致的最高速度,分朝右边仍未登坡的敌骑和正赶来的援军发射。 ????从连弩射出来的劲矢,仿如从夜空降下的夺命鬼使,敌人纷纷中箭,前仆后坠。 ????常惠闭上眼睛,全心全意感应着敌人的波动,uu看书.net如在心灵内展开地图,整个形势及其变化了然胸臆之间。 ????号角声起。 ????不知是否主帅李陵见势不妙,还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了大批敌人,忙下令攻击的手下撤返己阵。 ????八个高手,常惠收拾了两个,酸雨心神放倒四个,只剩两人脱身驰返己阵。 ????酸雨心神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以“悠悠闲闲”的态度回到石上去。 ????山南驿传来震天喝采声,逾五百人一起喊叫,自有一番威势。 ????“蓬”的一声,位于客舍中央的烽燧台,燃点成功,望空喷溅熊熊烈焰,照亮了山南驿,将高墙的影子投往四面八方,营造出焕发一新之势,山南驿宛如从沉睡里苏醒过来。 ????匈奴人立陷三难之局,在大敌窥伺一旁的情况下,攻击有高墙维护、“万众一心”、拼死反抗的山南驿乃智者不为的事。如先集中全力攻打高岗,又怕藏身驿内的常惠趁机逃走。僵持下去将更不利,附近驻有乌孙重兵,见烽火大举来援,除仓皇撤退外,再无另一选择。 ????将山南驿重重围困,本为“万无一失”的战略,现则变为兵力分散,力不从心。 ????常惠移到酸雨心神后方,笑道:“酸兄厉害。” ????酸雨心神叹息道:“原来在战场杀敌,是这般好玩,酸某上瘾了。” ????常惠苦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酸雨心神兴致盎然的问道:“其它人是怎样讲的?”(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三章 战场上的嗜血食人兽(中)(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道:“大多是杀人杀得麻木了,没有表情,心倦神疲,少有像你如嗜血食人兽般亢奋高兴。” 酸雨心神怪笑道:“常惠损我哩!酸某自小便异于其它人,这点我是承认的。噢!活得不耐烦的家伙又有动作了。” 常惠淡道:“是否从前后两军各调一千人,分从两侧缓骑逼过来?” 酸雨心神一怔道:“你又不像我般用眼在看着,竟可如我般清楚!” 常惠仰首观天,悠然道:“最接近我们的千人骑队,正诈作重整阵脚,实则分出一半军力,当两翼攻击军分自两侧和后背绕击而来之际,漫坡杀过来,那时我们即使不是两个而是两百个,也会被敌人铁蹄践成碎粉。” 酸雨心神细察敌情,难以置信的道:“果然如此,你今次掌握得比我更准确,真是猜出来的吗?” 常惠“轻描淡写“的道:“参荒牙不论才智武技,均差不了我多少,为何每次遇上我,总会吃大亏呢?” 酸雨心神道:“这种事竟可有个合理的解释?” 常惠道:“当然有,就是他永远不明白我是什么。” 酸雨心神皱眉道:“你像在警告我。” 常惠坦然道:“正是警告你。你这家伙我行我素,视天下人如无物,爱干什么便干什么,想和我合作吗?请守点规矩,如弄砸事情,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掘你出来,取你的小命。明白吗?” “嗖!嗖!嗖!嗖!”常惠望空连射四箭,朝正面冲锋,远在千二步外的敌人投去。 酸雨心神眯着眼瞧着,脸现冷笑。 四声惨叫,同时响起,以酸雨心神之能,亦完全分辨不出先后,他不但看呆了眼,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最接近他们的敌队,经刚才的交锋,人数减至九百许,分三组,每组十多列的打横排成冲锋阵势。前排离山南驿南墙约千多步,本是后排的离酸雨心神的位置逾千五步,此时因后方酸雨心神和常惠的威胁,最接近的五列骑队改为面向高岗一方,举起盾牌,护着身体,加上头盔甲胄,一般箭矢奈何不了他们。 常惠舍近图远,箭矢落点竟是最前一排面向驿墙敌军处,离他们至少有几百步,且在射出的角度上故意卖弄,先发的射往最高处,令射出的箭虽有先后之别,但命中目标的时间竟是“分毫不差”的同时命中,四敌被从高空弯过来的箭贯颈背而入,倒跌下马。 敌队一阵混乱,马蹄踢得积雪纷飞。 向酸雨心神展露惊天箭艺后,常惠改为随意发射,右手从身旁的箭筒取箭,每次四枝,连珠发射,整个敌队都在他的射程之内,九百多人全成为他的活靶,马背上的骑士纷纷中箭坠马,战马则受惊跳蹄,阵不成阵,又不晓得该躲往何处去,更不要说朝高岗冲杀,配合两翼杀奔敌人的己方部队。 两翼各二千人仍来势不止,如两股旋风般冲杀过来,至离丘坡千多步处,扇形散开,漫野杀来,雪粉溅起,迷茫一片。 酸雨心神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尚是首次征询常惠的意见,显是被常惠刚才的一手震慑。 常惠感应到参荒牙,正和十多个高手从山南驿的另一边赶过来。参荒牙将拦截的主力摆在山南驿北面,合乎情理,常惠若要逃亡,自该取北上而非回到南方。 常惠轻松道:“能杀多少人便多少人,然后我们回到驿内去,死守至援军抵达。” 酸雨心神别过头来瞧他,双目异芒闪烁,唇角逸出诡谲的笑容,叹道:“是你说的,能杀多少个便多少个。” 说毕一闪不见。 常惠拿这妖性难驯的邪人没法,施展弹射,越过近三十丈的空间,在速如鬼魅的酸雨心神头顶赶过他,朝敌人投去。此时他们一上一下,离敌只余千多步。 敌方惊呼声起,十多个较机灵的忙收盾取弓,朝呼吸间已进入他们射程的两人拉弓射箭。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只箭矢足可粉碎两人的正面强攻,可是给常惠远距射杀六、七十人后,大部分火炬均随主人掉往地上,还烧起多处火头,战马失控,精锐之师顿变“乌合之众“,无法发挥平时的小半战力。 常惠再一次弹射,避过迎头射来的箭,倏忽间破进敌阵,“驾轻就熟”的夺马取矛,挟马左冲右突,左右手长矛展开,“当者披靡”。 酸雨心神一脸不服气的紧迫在他后方,学他般轻易夺马,硬将一敌挤得骨折肉裂的喷血坠马,让出空马背,然后拔出一直未动用过挂在背上的古剑,随手一挥,削断两枝分从右侧和后方疾刺过来的长矛,猛地长剑脱手射出,戳入一敌胸膛,护胸甲竟不起丝毫防御作用,下一刻古剑已倒飞回他手内,原来竟有如天蚕丝般的幼索,连系着他的手和剑把。 此剑长达五尺,比一般剑长了至少一尺,剑身狭窄,只比郑吉的彩虹天剑厚些许,剑体晶莹,密布漩涡纹样,锋快轻盈,令人见之心寒。 际此深陷敌阵的一刻,又开始对常惠生出些微敬意,酸雨心神乖乖的为常惠断后,使常惠可集中力量,朝敌方前阵杀过去。 敌人一时间怎弄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黎明前的暗黑里,敌人只可凭本能做出反应,没法组织反击、阻截的战术。 攻往高岗的两队骑兵,仍未晓得人去岗空,漫坡的奔杀而上。 那边厢正门外的敌帅,一时间亦弄不清楚这边正发生什么事。 只有常惠感应到参荒牙一众人等已绕过正门,正全速朝他们赶过来。如给他们缠上,他和酸雨心神肯定没命。 常惠仰天笑道:“参兄太辛苦了,大家都累了,恕小弟失陪一会儿,稍息片刻后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向后面的酸雨心神招呼一声,同时飞离马背,投往敌阵之外,离驿墙只千步之远。 参荒牙领先策骑奔出,铁青着脸,动了真怒。 三十多骑追在他后方,希望凭马力,在常惠两人抵达驿墙前,截着他们。 形势立即扯紧。 参荒牙的夺命飞轮出手了,从马侧弯出来,在空中划出隐含某一物理性的弧度,眼看要撞往积雪,又奇迹地升高少许,朝稍堕后的酸雨心神双足划过去,其准确度可与常惠的箭技媲美。 本似一无所觉的酸雨心神,速度不减的回过头来,向追近至百外步的参荒牙展示笑容,但配上他非男非女的窄长脸庞,笑容顿然变得阴森诡异,连参荒牙也没想过的,酸雨心神以一个近乎舞踏的姿态跃起来,不单避过断脚之劫,还以单足点往在下方经过的飞轮边缘处。 两枝长矛朝他疾投而至。 酸雨心神发出鬼啾般的得意笑声,借力前窜,竟越过常惠,取得领跑的位置。 长矛没入积雪去,飞轮亦消失不见,却是反方向破入积雪。 参荒牙正心内嘀咕,为何会忽然平空钻出个如斯厉害的妖魅来,又与常惠并肩作战,但见雪花飞扬,自己的飞轮从前方破雪而出,旋割马脚。 参荒牙一个隔空掌,硬将飞轮击落,勉强挽回少许颜面。 蓦地前方墙头角楼,喊杀声轰然震响,以百计的劲箭居高临下的朝参荒牙等追兵雨点般洒来,立即射倒十多骑,参荒牙虽恨得牙痒痒,仍是无可奈何,眼睁睁瞧着常惠两人逃抵高墙,暂无他法。 常惠以当然领袖的身份,沿墙头走,演技无情、王者天下归来和二十多个各族豪杰跟在他左右,烘托出他的派势。 酸雨心神入驿后不知溜了到哪里去,兵荒马乱下,常惠也管不了那么多。 驿内众客加上演技无情的手下,合共七百五十人,其中六十二个是女性,人人士气昂扬,显露拼死力抗之心。常惠不惧敌人势大,与酸雨心神凭两人之力,牵制紧缠敌人达个半时辰之久,又杀伤对方逾三百人,最难得是自陷重围,返回驿内与各人共生死,感动了每一个人。 演技无情更向众人解释清楚,匈奴人绝不会容许他们攻击乌孙属地的消息外泄,所以不论常惠生或死,他们亦不会让任何人活着离驿,好把责任全推往呼延荒的马贼群身上去。 在这样的处境里,驿内男女老弱,万众一心的为自身的生死存亡而奋战。 守城墙者是最有本领的近五百个壮丁,其中不乏身手高强之辈,常惠到处,人人欢呼喝采。 常惠直抵正门外的城墙,本敞开的大门紧紧关闭,又以木干撑着,门外的大广场堆满障碍物,可想见人心惶惶下,为保命做出的努力。 常惠傲立墙头,以匈奴语哈哈笑道:“李陵!算你知机,懂得后撤二百丈,令老子想射两个人来祭旗也办不到,但有利也有弊,走那么远的路,恐怕未到门口便脚软。哈!笑死我哩!” 敌人仍在重整军容,离墙门三百步的攻坚部队,已撤往三千步外,此时天色大明,双方均可清楚看到对方,匈奴人已失去夜袭的优势。 敌方没人回应。 演技无情向常惠低声道:“李陵从不让人知道他是否在阵内,为他一向的作风。” 常惠道:“大多是杀人杀得麻木了,没有表情,心倦神疲,少有像你如嗜血食人兽般亢奋高兴。” 酸雨心神怪笑道:“常惠损我哩!酸某自小便异于其它人,这点我是承认的。噢!活得不耐烦的家伙又有动作了。” 常惠淡道:“是否从前后两军各调一千人,分从两侧缓骑逼过来?” 酸雨心神一怔道:“你又不像我般用眼在看着,竟可如我般清楚!” 常惠仰首观天,悠然道:“最接近我们的千人骑队,正诈作重整阵脚,实则分出一半军力,当两翼攻击军分自两侧和后背绕击而来之际,漫坡杀过来,那时我们即使不是两个而是两百个,也会被敌人铁蹄践成碎粉。” 酸雨心神细察敌情,难以置信的道:“果然如此,你今次掌握得比我更准确,真是猜出来的吗?” 常惠“轻描淡写“的道:“参荒牙不论才智武技,均差不了我多少,为何每次遇上我,总会吃大亏呢?” 酸雨心神道:“这种事竟可有个合理的解释?” 常惠道:“当然有,就是他永远不明白我是什么。” 酸雨心神皱眉道:“你像在警告我。” 常惠坦然道:“正是警告你。你这家伙我行我素,视天下人如无物,爱干什么便干什么,想和我合作吗?请守点规矩,如弄砸事情,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掘你出来,取你的小命。明白吗?” “嗖!嗖!嗖!嗖!”常惠望空连射四箭,朝正面冲锋,远在千二步外的敌人投去。 酸雨心神眯着眼瞧着,脸现冷笑。 四声惨叫,同时响起,以酸雨心神之能,亦完全分辨不出先后,他不但看呆了眼,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最接近他们的敌队,经刚才的交锋,人数减至九百许,分三组,每组十多列的打横排成冲锋阵势。前排离山南驿南墙约千多步,本是后排的离酸雨心神的位置逾千五步,此时因后方酸雨心神和常惠的威胁,最接近的五列骑队改为面向高岗一方,举起盾牌,护着身体,加上头盔甲胄,一般箭矢奈何不了他们。 常惠舍近图远,箭矢落点竟是最前一排面向驿墙敌军处,离他们至少有几百步,且在射出的角度上故意卖弄,先发的射往最高处,令射出的箭虽有先后之别,但命中目标的时间竟是“分毫不差”的同时命中,四敌被从高空弯过来的箭贯颈背而入,倒跌下马。 敌队一阵混乱,马蹄踢得积雪纷飞。 向酸雨心神展露惊天箭艺后,常惠改为随意发射,右手从身旁的箭筒取箭,每次四枝,连珠发射,整个敌队都在他的射程之内,九百多人全成为他的活靶,马背上的骑士纷纷中箭坠马,战马则受惊跳蹄,阵不成阵,又不晓得该躲往何处去,更不要说朝高岗冲杀,配合两翼杀奔敌人的己方部队。 两翼各二千人仍来势不止,如两股旋风般冲杀过来,至离丘坡千多步处,扇形散开,漫野杀来,雪粉溅起,迷茫一片。 酸雨心神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尚是首次征询常惠的意见,显是被常惠刚才的一手震慑。 常惠感应到参荒牙,正和十多个高手从山南驿的另一边赶过来。参荒牙将拦截的主力摆在山南驿北面,合乎情理,常惠若要逃亡,自该取北上而非回到南方。 常惠轻松道:“能杀多少人便多少人,然后我们回到驿内去,死守至援军抵达。” 酸雨心神别过头来瞧他,双目异芒闪烁,唇角逸出诡谲的笑容,叹道:“是你说的,能杀多少个便多少个。” 说毕一闪不见。 常惠拿这妖性难驯的邪人没法,施展弹射,越过近三十丈的空间,在速如鬼魅的酸雨心神头顶赶过他,朝敌人投去。此时他们一上一下,离敌只余千多步。 敌方惊呼声起,十多个较机灵的忙收盾取弓,朝呼吸间已进入他们射程的两人拉弓射箭。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只箭矢足可粉碎两人的正面强攻,可是给常惠远距射杀六、七十人后,大部分火炬均随主人掉往地上,还烧起多处火头,战马失控,精锐之师顿变“乌合之众“,无法发挥平时的小半战力。 常惠再一次弹射,避过迎头射来的箭,倏忽间破进敌阵,“驾轻就熟”的夺马取矛,挟马左冲右突,左右手长矛展开,“当者披靡”。 酸雨心神一脸不服气的紧迫在他后方,学他般轻易夺马,硬将一敌挤得骨折肉裂的喷血坠马,让出空马背,然后拔出一直未动用过挂在背上的古剑,随手一挥,削断两枝分从右侧和后方疾刺过来的长矛,猛地长剑脱手射出,戳入一敌胸膛,护胸甲竟不起丝毫防御作用,下一刻古剑已倒飞回他手内,原来竟有如天蚕丝般的幼索,连系着他的手和剑把。 此剑长达五尺,比一般剑长了至少一尺,剑身狭窄,只比郑吉的彩虹天剑厚些许,剑体晶莹,密布漩涡纹样,锋快轻盈,令人见之心寒。 际此深陷敌阵的一刻,又开始对常惠生出些微敬意,酸雨心神乖乖的为常惠断后,使常惠可集中力量,朝敌方前阵杀过去。 敌人一时间怎弄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黎明前的暗黑里,敌人只可凭本能做出反应,没法组织反击、阻截的战术。 攻往高岗的两队骑兵,仍未晓得人去岗空,漫坡的奔杀而上。 那边厢正门外的敌帅,一时间亦弄不清楚这边正发生什么事。 只有常惠感应到参荒牙一众人等已绕过正门,正全速朝他们赶过来。如给他们缠上,他和酸雨心神肯定没命。 常惠仰天笑道:“参兄太辛苦了,大家都累了,恕小弟失陪一会儿,稍息片刻后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向后面的酸雨心神招呼一声,同时飞离马背,投往敌阵之外,离驿墙只千步之远。 参荒牙领先策骑奔出,铁青着脸,动了真怒。 三十多骑追在他后方,希望凭马力,在常惠两人抵达驿墙前,截着他们。 形势立即扯紧。 参荒牙的夺命飞轮出手了,从马侧弯出来,在空中划出隐含某一物理性的弧度,眼看要撞往积雪,又奇迹地升高少许,朝稍堕后的酸雨心神双足划过去,其准确度可与常惠的箭技媲美。 本似一无所觉的酸雨心神,速度不减的回过头来,向追近至百外步的参荒牙展示笑容,但配上他非男非女的窄长脸庞,笑容顿然变得阴森诡异,连参荒牙也没想过的,酸雨心神以一个近乎舞踏的姿态跃起来,不单避过断脚之劫,还以单足点往在下方经过的飞轮边缘处。 两枝长矛朝他疾投而至。 酸雨心神发出鬼啾般的得意笑声,借力前窜,竟越过常惠,取得领跑的位置。 长矛没入积雪去,飞轮亦消失不见,却是反方向破入积雪。 参荒牙正心内嘀咕,为何会忽然平空钻出个如斯厉害的妖魅来,又与常惠并肩作战,但见雪花飞扬,自己的飞轮从前方破雪而出,旋割马脚。 参荒牙一个隔空掌,硬将飞轮击落,勉强挽回少许颜面。 蓦地前方墙头角楼,喊杀声轰然震响,以百计的劲箭居高临下的朝参荒牙等追兵雨点般洒来,立即射倒十多骑,参荒牙虽恨得牙痒痒,仍是无可奈何,眼睁睁瞧着常惠两人逃抵高墙,暂无他法。 常惠以当然领袖的身份,沿墙头走,演技无情、王者天下归来和二十多个各族豪杰跟在他左右,烘托出他的派势。 酸雨心神入驿后不知溜了到哪里去,兵荒马乱下,常惠也管不了那么多。 驿内众客加上演技无情的手下,合共七百五十人,其中六十二个是女性,人人士气昂扬,显露拼死力抗之心。常惠不惧敌人势大,与酸雨心神凭两人之力,牵制紧缠敌人达个半时辰之久,又杀伤对方逾三百人,最难得是自陷重围,返回驿内与各人共生死,感动了每一个人。 演技无情更向众人解释清楚,匈奴人绝不会容许他们攻击乌孙属地的消息外泄,所以不论常惠生或死,他们亦不会让任何人活着离驿,好把责任全推往呼延荒的马贼群身上去。 在这样的处境里,驿内男女老弱,万众一心的为自身的生死存亡而奋战。 守城墙者是最有本领的近五百个壮丁,其中不乏身手高强之辈,常惠到处,人人欢呼喝采。 常惠直抵正门外的城墙,本敞开的大门紧紧关闭,又以木干撑着,门外的大广场堆满障碍物,可想见人心惶惶下,为保命做出的努力。 常惠傲立墙头,以匈奴语哈哈笑道:“李陵!算你知机,懂得后撤二百丈,令老子想射两个人来祭旗也办不到,但有利也有弊,走那么远的路,恐怕未到门口便脚软。哈!笑死我哩!” 敌人仍在重整军容,离墙门三百步的攻坚部队,已撤往三千步外,此时天色大明,双方均可清楚看到对方,匈奴人已失去夜袭的优势。 敌方没人回应。 演技无情向常惠低声道:“李陵从不让人知道他是否在阵内,为他一向的作风。” 第八十三章 战场上的嗜血食人兽(下)(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大喝道:“参荒牙,你也哑了吗?我们驿内虽然只得几个人,但一个人可顶你们一千个,加上高墙,可多顶五百个,本还不足以应付你们死剩下来的万多人,可是你们远道而来,仅余的气力又在刚才花光,所以又可再多顶五百个,一个人顶二千人,哈!太有趣哩!” 他以匈奴语向敌喊话,声音传递整个战场,偏又故意将己方人数从几百减至几个,是在提醒每一个敌人,他常惠早前凭两人之力,闹得他们“人仰马翻”的事实。此举更是鼓励己方士气的方法,指出敌人已是“师老兵疲”,再不足惧。 换过守驿的不是常惠,依匈奴人一贯的作风,纵然调动兵马,重整阵势,必轮番派人从“四面八方”冲击城墙,可是在常惠的盖世箭技下,谁敢来送死? 积雪的地面,亦令敌骑没法以正常的速度进犯,天时地利,均对守驿的一方有利。 常惠见参荒牙没有回应,吩咐演技无情道:“将主力全集中到后墙去,两侧只守角楼,敌人只能凭索钩攀墙,有资格跃上墙者,由王者天下归来兄和那个不知滚到哪里去的酸雨心神应付。” 号角声起,四面八方的敌人开始逼来,摆出全面纵兵狂攻的态势。 部署在正门和后大门外的步兵团,步伐整齐的朝两门推进,气氛紧张。 演技无情道:“前门呢?” 常惠道:“放弃前门,将前院广场上所有障碍物全部点燃,还要不住投掷柴枝,以助火势。贵国援兵随时赶至,只有这样方可拖延时间,减少我们的伤亡。后门守不住时,亦以此法抗敌。” 王者天下归来道:“常爷你呢?” 常惠目光投往耸立山南驿中央处孤峰独耸般的烽火台,道:“我会在那里看顾全局。” 正在前进中的敌人推进五百步后,停止下来。 常惠、王者天下归来,还有刚赶到的酸雨心神,卓立西墙,面对的是对方的主力军。 酸雨心神笑意盈盈,双目生辉的搜索敌丛里某一目标,叹道:“参荒牙呵!你躲在哪里呢?本人现在最挂念的正是你呵!” 常惠和王者天下归来都听得毛管耸动,他的说话注入了某种近乎渴望又充满残忍冷酷意味的情绪,以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出来,仿如阴魂不散的索命冤鬼在找寻阳间的仇人。 酸雨心神背托一枝丈二长的木担杆,不用说也知他刚才去寻趁手的武器,好在战场上尽兴,大开杀戒。当然!于他来说,是杀敌而非杀人。 酸雨心神“聪明绝顶“,看破己方最大的危机,是被以参荒牙为首的高手团逾墙而来突破一角,打开缺口,那时驿内除酸雨心神外,将没有人能活命,包括常惠在内,不是因为常惠武功没有酸雨心神高,而是他不会像酸雨心神般,弃下众人“逃之夭夭”。 王者天下归来以惊疑不定的眼神望了酸雨心神一眼,沉声道:“常爷诱参荒牙说话,他并没有中计。” 战鼓声起,敌人再次推进。 主力军旗帜飘扬,还打出旗号,配以击鼓战号,指示全军的进退。 一如常惠所料,敌人稍微休整过来便立即发动进攻,但因体力消耗和在雪地作战缓而不急,到逼至某一距离,方会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攻破山南驿。常惠舍东、西两墙,正是针对敌人战术,集中力量,大幅缩短防线,死守南、北两墙。 驿堂中门大开,负责支持的老弱妇孺将桌椅全搬出来,堆往靠墙处,叠得比围墙还高,又洒以火油,不单没人害怕,还似“兴高采烈”,感觉到非常好玩。 常惠目注敌人:心忖如果守的是长安三十丈高的外墙,眼前的敌人便是来送死。 王者天下归来从容道:“我们已做好了防烟雾的准备。” 常惠沉声道:“酸雨心神你可能杀漏了个奸细,混进来的是两个人。不过也难怪你,他比我更早到山南驿来。” 王者天下归来骇然道:“是谁?” 常惠道:“记得吗?王者天下归来兄刚与人角力胜出,我坐往你对面去,有人在人丛外故意以飘忽的声音戏弄欣欣,指失去的东西等于她的亲生女,其时我还以为他属迦楼罗一方的人,已随迦楼罗离开,到前一刻我捕捉到他在东南角的说话声,才知他仍留在我们中。” 酸雨心神失声道:“你看着前面的敌人,耳朵竟能关照在东南角的说话声?这是什么功夫?” 王者天下归来一时仍未会意,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何不立即拿人?”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值此‘生死存亡’之刻,有能者自应挺身而出,负责打硬仗,而此人竟龟缩不出,目下所处位置又是可藉镜片反射朝阳的东南墙交界处的角楼,是为方便向驿外敌人暗送消息,最重要是寻得小弟开战时所处的位置,好来个避强击弱。” 王者天下归来佩服道:“如果此人晓得一句话竟泄漏底细,还因此掉命,肯定非常后悔。难怪匈奴人肯定常爷在驿内,岂知‘鬼使神差’,奸细到客舍趁热闹时,常爷却从前堂离开。” 酸雨心神道:“是否敌人攻墙的一刻,方动手宰人?” 常惠道:“那正是敌人中计的一刻,你们由地面潜往东墙,先知会演技无情,做好一切准备,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番,才赶去与你们会合,予参荒牙一个迎头痛击。” 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领命去了,看酸雨心神那张因为战争而变得无比兴奋的脸,常惠很怀疑他体内流的是不是正常人的血液。 而对李陵,他不得不重新估计。 观其布局,他早看穿常惠的目标并不止于呼延荒,故于北上的所有交通要道布下高明的探子。不过任李陵智比天高,也猜不到他志在斯特林要塞,皆因那是不可能的,纵然他拥有十倍于现时实力的精兵猛将。 李陵犯了与其它人同样的失误,是永不晓得常惠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敌人逼近至二千步内,步兵开始增速,踏在雪地上发出整齐划一“喀!喀!喀!”的足音,“自然而然”营造出进攻的节奏感和予常惠一方的压逼感,不过常惠见敌兵每一步都深陷积雪里,便知对方“举步维艰”,想步伐走快点亦办不到。 两翼来的骑兵灵活多了,在他们放骑猛进下,步军将得到掩护,破外墙而入,如驿内不是另有布置,敌人不单可直接攻打堂门,还可沿围墙设置附设在角楼下的石阶,扑上墙头。 前后东、西两门,恰是原为军堡的山南驿最脆弱的地方。 常惠掏出连弩,张开,另一手挟来四箭,架其中之一于弦上。 号角声一转,变得高亢入云,充满杀伐的意味。 匈奴战士齐声发喊,确有震天裂地的威势,尽收“先声夺人”之效。 蹄声骤起,十多股骑兵队像十多道旋风,四面八方的朝山南驿卷去。 常惠满弓连环四箭,两翼领前的敌骑立即有两人坠马,可是敌骑已成势成形,干掉四人或四十人,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常惠一声“点火”,十多个人从驿堂拥出,有男有女,还有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个个手拿火炬,迫不及待地朝堆积如山、淋上火油的各类易燃杂物投过去。接着又有二、三十人轮流扑出,将早在堂内壁炉点燃的着火柴枝来个火上添油,投往熊熊起火的火阵去。 火势之迅速猛烈,出乎常惠意料之外,冒高的火舌烈焰,冲上半天,高逾墙头三、四丈,愈烧愈烈,送出大股浓烟,在东北风和西北风刮送下,席卷整个前院广场,广被西南墙外的广阔空间。 围墙变成了火墙。 “砰”的一声,不待常惠吩咐,以美娘为首的后援队,受不住烟呛,全体退返驿堂内,关上大门。 常惠本想多射几箭,发觉烟雾虽奈何不了他,高度的热力却是难抵,而对方即使想用雪来救火,因缺乏适合的工具,非是一时三刻办得到。放心的沿墙离开,抵达南墙第一座不受猛火直接影响的角楼,该处已陷进浓烟里,二十多人全眯着眼,以湿巾绑掩口鼻。 墙外广阔的地方全遭浓烟掩盖,人捱得住,马儿也吃不消,敌骑往后急撤,但常惠却感到有三个人正冒烟扑往围墙。 把守此处者有两人是演技无情的得力手下,武功高强,身经百战,有足够能力应付任何事。但因视野不清,要到敌人登墙来攻才醒觉,吃亏的可能性很高。 可冒烟来攻者,必须能长时间闭气,从此一点便知其中有如幽海飞舞、霓虹那种等级的高手。 常惠心忖你们是来找死了,祭出连弩,向把守角楼的众人道:“我朝何处射,你们随我一起发箭。” 众人忙弯弓搭箭,依他箭锋所向瞄准愈趋浓密的烟雾。 前院广场陷入火海,火舌乱窜,“一发不可收拾”。 常惠大喝道:“参荒牙,你也哑了吗?我们驿内虽然只得几个人,但一个人可顶你们一千个,加上高墙,可多顶五百个,本还不足以应付你们死剩下来的万多人,可是你们远道而来,仅余的气力又在刚才花光,所以又可再多顶五百个,一个人顶二千人,哈!太有趣哩!” 他以匈奴语向敌喊话,声音传递整个战场,偏又故意将己方人数从几百减至几个,是在提醒每一个敌人,他常惠早前凭两人之力,闹得他们“人仰马翻”的事实。此举更是鼓励己方士气的方法,指出敌人已是“师老兵疲”,再不足惧。 换过守驿的不是常惠,依匈奴人一贯的作风,纵然调动兵马,重整阵势,必轮番派人从“四面八方”冲击城墙,可是在常惠的盖世箭技下,谁敢来送死? 积雪的地面,亦令敌骑没法以正常的速度进犯,天时地利,均对守驿的一方有利。 常惠见参荒牙没有回应,吩咐演技无情道:“将主力全集中到后墙去,两侧只守角楼,敌人只能凭索钩攀墙,有资格跃上墙者,由王者天下归来兄和那个不知滚到哪里去的酸雨心神应付。” 号角声起,四面八方的敌人开始逼来,摆出全面纵兵狂攻的态势。 部署在正门和后大门外的步兵团,步伐整齐的朝两门推进,气氛紧张。 演技无情道:“前门呢?” 常惠道:“放弃前门,将前院广场上所有障碍物全部点燃,还要不住投掷柴枝,以助火势。贵国援兵随时赶至,只有这样方可拖延时间,减少我们的伤亡。后门守不住时,亦以此法抗敌。” 王者天下归来道:“常爷你呢?” 常惠目光投往耸立山南驿中央处孤峰独耸般的烽火台,道:“我会在那里看顾全局。” 正在前进中的敌人推进五百步后,停止下来。 常惠、王者天下归来,还有刚赶到的酸雨心神,卓立西墙,面对的是对方的主力军。 酸雨心神笑意盈盈,双目生辉的搜索敌丛里某一目标,叹道:“参荒牙呵!你躲在哪里呢?本人现在最挂念的正是你呵!” 常惠和王者天下归来都听得毛管耸动,他的说话注入了某种近乎渴望又充满残忍冷酷意味的情绪,以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出来,仿如阴魂不散的索命冤鬼在找寻阳间的仇人。 酸雨心神背托一枝丈二长的木担杆,不用说也知他刚才去寻趁手的武器,好在战场上尽兴,大开杀戒。当然!于他来说,是杀敌而非杀人。 酸雨心神“聪明绝顶“,看破己方最大的危机,是被以参荒牙为首的高手团逾墙而来突破一角,打开缺口,那时驿内除酸雨心神外,将没有人能活命,包括常惠在内,不是因为常惠武功没有酸雨心神高,而是他不会像酸雨心神般,弃下众人“逃之夭夭”。 王者天下归来以惊疑不定的眼神望了酸雨心神一眼,沉声道:“常爷诱参荒牙说话,他并没有中计。” 战鼓声起,敌人再次推进。 主力军旗帜飘扬,还打出旗号,配以击鼓战号,指示全军的进退。 一如常惠所料,敌人稍微休整过来便立即发动进攻,但因体力消耗和在雪地作战缓而不急,到逼至某一距离,方会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攻破山南驿。常惠舍东、西两墙,正是针对敌人战术,集中力量,大幅缩短防线,死守南、北两墙。 驿堂中门大开,负责支持的老弱妇孺将桌椅全搬出来,堆往靠墙处,叠得比围墙还高,又洒以火油,不单没人害怕,还似“兴高采烈”,感觉到非常好玩。 常惠目注敌人:心忖如果守的是长安三十丈高的外墙,眼前的敌人便是来送死。 王者天下归来从容道:“我们已做好了防烟雾的准备。” 常惠沉声道:“酸雨心神你可能杀漏了个奸细,混进来的是两个人。不过也难怪你,他比我更早到山南驿来。” 王者天下归来骇然道:“是谁?” 常惠道:“记得吗?王者天下归来兄刚与人角力胜出,我坐往你对面去,有人在人丛外故意以飘忽的声音戏弄欣欣,指失去的东西等于她的亲生女,其时我还以为他属迦楼罗一方的人,已随迦楼罗离开,到前一刻我捕捉到他在东南角的说话声,才知他仍留在我们中。” 酸雨心神失声道:“你看着前面的敌人,耳朵竟能关照在东南角的说话声?这是什么功夫?” 王者天下归来一时仍未会意,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何不立即拿人?”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值此‘生死存亡’之刻,有能者自应挺身而出,负责打硬仗,而此人竟龟缩不出,目下所处位置又是可藉镜片反射朝阳的东南墙交界处的角楼,是为方便向驿外敌人暗送消息,最重要是寻得小弟开战时所处的位置,好来个避强击弱。” 王者天下归来佩服道:“如果此人晓得一句话竟泄漏底细,还因此掉命,肯定非常后悔。难怪匈奴人肯定常爷在驿内,岂知‘鬼使神差’,奸细到客舍趁热闹时,常爷却从前堂离开。” 酸雨心神道:“是否敌人攻墙的一刻,方动手宰人?” 常惠道:“那正是敌人中计的一刻,你们由地面潜往东墙,先知会演技无情,做好一切准备,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番,才赶去与你们会合,予参荒牙一个迎头痛击。” 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领命去了,看酸雨心神那张因为战争而变得无比兴奋的脸,常惠很怀疑他体内流的是不是正常人的血液。 而对李陵,他不得不重新估计。 观其布局,他早看穿常惠的目标并不止于呼延荒,故于北上的所有交通要道布下高明的探子。不过任李陵智比天高,也猜不到他志在斯特林要塞,皆因那是不可能的,纵然他拥有十倍于现时实力的精兵猛将。 李陵犯了与其它人同样的失误,是永不晓得常惠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敌人逼近至二千步内,步兵开始增速,踏在雪地上发出整齐划一“喀!喀!喀!”的足音,“自然而然”营造出进攻的节奏感和予常惠一方的压逼感,不过常惠见敌兵每一步都深陷积雪里,便知对方“举步维艰”,想步伐走快点亦办不到。 两翼来的骑兵灵活多了,在他们放骑猛进下,步军将得到掩护,破外墙而入,如驿内不是另有布置,敌人不单可直接攻打堂门,还可沿围墙设置附设在角楼下的石阶,扑上墙头。 前后东、西两门,恰是原为军堡的山南驿最脆弱的地方。 常惠掏出连弩,张开,另一手挟来四箭,架其中之一于弦上。 号角声一转,变得高亢入云,充满杀伐的意味。 匈奴战士齐声发喊,确有震天裂地的威势,尽收“先声夺人”之效。 蹄声骤起,十多股骑兵队像十多道旋风,四面八方的朝山南驿卷去。 常惠满弓连环四箭,两翼领前的敌骑立即有两人坠马,可是敌骑已成势成形,干掉四人或四十人,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常惠一声“点火”,十多个人从驿堂拥出,有男有女,还有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个个手拿火炬,迫不及待地朝堆积如山、淋上火油的各类易燃杂物投过去。接着又有二、三十人轮流扑出,将早在堂内壁炉点燃的着火柴枝来个火上添油,投往熊熊起火的火阵去。 火势之迅速猛烈,出乎常惠意料之外,冒高的火舌烈焰,冲上半天,高逾墙头三、四丈,愈烧愈烈,送出大股浓烟,在东北风和西北风刮送下,席卷整个前院广场,广被西南墙外的广阔空间。 围墙变成了火墙。 “砰”的一声,不待常惠吩咐,以美娘为首的后援队,受不住烟呛,全体退返驿堂内,关上大门。 常惠本想多射几箭,发觉烟雾虽奈何不了他,高度的热力却是难抵,而对方即使想用雪来救火,因缺乏适合的工具,非是一时三刻办得到。放心的沿墙离开,抵达南墙第一座不受猛火直接影响的角楼,该处已陷进浓烟里,二十多人全眯着眼,以湿巾绑掩口鼻。 墙外广阔的地方全遭浓烟掩盖,人捱得住,马儿也吃不消,敌骑往后急撤,但常惠却感到有三个人正冒烟扑往围墙。 把守此处者有两人是演技无情的得力手下,武功高强,身经百战,有足够能力应付任何事。但因视野不清,要到敌人登墙来攻才醒觉,吃亏的可能性很高。 可冒烟来攻者,必须能长时间闭气,从此一点便知其中有如幽海飞舞、霓虹那种等级的高手。 常惠心忖你们是来找死了,祭出连弩,向把守角楼的众人道:“我朝何处射,你们随我一起发箭。” 众人忙弯弓搭箭,依他箭锋所向瞄准愈趋浓密的烟雾。 前院广场陷入火海,火舌乱窜,“一发不可收拾”。 第八十四章 视战争为游戏(上)(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喝道:“发射!” 近三十枝劲箭,没入下方的浓烟去。 惨叫声传来,只是一人中箭的声音,而不论伤势如何,一旦没法继续闭气,肯定会给浓烟闷死,武功不能起任何作用。 到所有箭矢离弦,常惠方以连珠手法射出四箭,却是望空射去,因敌人知被发现,慌忙后撤。 临死前的凄厉惨叫,在五百步外传来,另一人只闷哼一声,避过要害。 常惠哈哈笑道:“霓虹兄!不送哩!放心,箭锋尚未淬上剧毒。哈哈!” 声音远传,响彻驿内外。 此为常惠心理战术,对劳师“长途跋涉”而来,又折腾了半晚的疲兵,可收攻心之效。 霓虹乃匈奴族的首席刀手,地位自然崇高,连他也在常惠手上吃大亏,怎不教敌人“心寒胆落”、志气被夺。 另一个作用,是让参荒牙清楚他的位置,可放心攻打东南的角楼。 下一刹那,他已沿南墙飞驰,三下呼吸,抵达目标角楼。 王者天下归来和演技无情躲在敌人目光难及处的一边,“枕戈以待”。 王者天下归来用的是长枪,演技无情使马刀。 武技最高强的十多个人,均在角楼里严阵以待。 攻至最近的一支骑兵,离围墙不到五百步远,演技无情一声发喊,远近墙头百箭齐发,朝敌洒过去。 酸雨心神挨着角楼一边墙壁懒洋洋的坐着,似正激烈进行的攻防战与他没半丝关系。 王者天下归来和演技无情见常惠到,立即现出松一口气的样子。 敌骑纷纷中箭,人仰马翻,仍有以千计的敌人急冲过来,像浪潮涌来般难以阻挡。 王者天下归来向常惠道:“点子给收拾了,果然袖藏铜镜。本想留他一命,却给酸老弟一掌拍毙。” 酸雨心神举起右手,“若无其事”道:“是我的手不好,痒了。” 常惠此刻哪来闲情和他计较,道:“放火烧东广场,参荒牙来了。” 演技无情毫不犹豫的领命而去。 常惠大喝道:“蹲下来!” 一阵密如骤雨的箭矢,从靠城近处射上来,众人恰恰避过。 常惠取箭在手,后院广场,烈焰冲空而上。演技无情和五十个最有组织力和攻击性的手下,移往北墙助守。 浓烟卷被,另一阵急箭射至。 “嗖!嗖!嗖!嗖!” 常惠四箭几是贴墙头射出,眼看射在空处,四人从墙外目光不及处冒上来,四箭恰好临身,四人本还以为自己是来索命的,岂知被索命的竟是自己,三人被箭贯穿咽喉,更被箭含的劲力带得尸身溅血倒抛,另一人确是了得,“临危不乱”,竟能以戟柄硬把差一寸方及体的箭磕飞,但亦无以为继,倒抛往墙下。 角楼处传来金木相击的激烈响音,原来是一直懒洋洋挨墙坐着的酸雨心神,从地上弹起来,木担杆横扫,却给参荒牙以飞轮封挡。后者吆喝一声,怎知毫无办法,硬被酸雨心神送往二、三丈外去。 王者天下归来则长枪“嗤嗤”,幻起一片枪网,朝两个跃到墙头的敌人洒过去,两人尚未立稳,已给罩在枪势里,一人知机朝后翻腾,常惠的第二轮四枝箭又连珠发射,第一箭便贯入他胸膛。另一人以马刀勉强格挡两枪,给王者天下归来挑中胯下,发出自开战以来最凄厉的惨叫,断线风筝般的往墙外抛坠。可见王者天下归来此枪的威势。 常惠的另三箭无一失手,最厉害是角度和时间的拿捏,敌人等于送上墙头来喂箭,其间全无缓冲。 甫接战,敌方已有好几个高手团的人马丧命,令对方实力严重受损,加上先前被宰掉的六个人,到天山前在雪林丧生或重伤的二十多人,高手团从百人骤减至六十许人,可谓伤亡惨重。 常惠收起连弩。守墙的百多个战士见初战得利,齐声发喊,持矛、戟等长兵器,朝攻上来的敌人刺戳,硬把继续跃上墙的七、八个敌人逼得倒坠墙头,至少有三人受创。 酸雨心神则如魅影般在角楼墙头游移飘闪,重担杆左挑右打,侧削横扫,间中来个分中直劈,没有一个扑上来的敌人能避过他的突击,应杆坠跌墙外,且与他交手者,无一不多少负上内伤,凌厉至极。 常惠左右开弓,双拳齐发,两个刚跃上墙头者,立给脱拳而去的内劲撞得喷血抛飞。 长达二百多步的一截墙头,进行着惨厉的攻防战,有常惠、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三大高手助阵,加上二百多个为保命而战的勇士,粉碎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浓烟来了,一下子将墙头、墙外吞噬。众人早有准备,忙以湿巾绑掩口鼻,敌人却没有这种方便和准备,本“如狼似虎”的攻驿军,忙往后撤。 “轰!” 外院传来大门给撞毁的声响。 酸雨心神一声长笑,竟往墙下撤退的敌人投去,接着是骨折肉裂和人马惨嘶坠地的声音,即使同属一方,守墙头的战士也生出惊心动魄的感觉。 常惠侧耳一听:心叫不妙,向王者天下归来道:“这里交给你哩!” 提起几筒箭,朝后倾侧,一缩一撑,背向地面的朝驿堂方向射去。 常惠登上主堂屋脊,抵达西端,朝下俯视:心呼好险。 外墙已被捣破,匈奴人凭战马之力,以钩索将着火焚烧的障碍物逐一拖走,送到外面雪野,再以雪把火扑熄,大批战马轮番施为,已清理大部分障碍,只要再有小半炷香的工夫,便可直接攻打驿堂大门,又或从两边攻入客舍和主堂间的天井去。 位于两边角楼的兄弟,力图以箭射阻止对方,却被对方的步军举盾为阵,又以箭矢还击,己方有多人中箭,再没法构成威胁。 浓烟变成薄薄的烟雾。受大火的高热,外墙围起的地面积雪融解,变成个长五十丈、宽四十丈的水洼,水深及膝,敌人须涉水而行,值此“天寒地冻”之时,敌人不但行动困难,更是感觉到非常难受。 一排箭矢朝常惠射上来,他以连弩轻松拨开,稍往后移,避过另一轮箭矢,立即还以颜色,一时箭来箭往,敌人纷纷中箭倒地,他却是夷然无损。 可是敌人前仆后继的拥进来,不住清理障碍物。常惠射杀数十人后,他的箭矢已所余无几。攻防战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集中在南、北两墙中间的位置,到此刻他们一方尚能凭“居高临下”之势,对方又缺乏攻墙的工具,力保不失。不过一旦前堂失守,仍占尽军力优势的敌人将可把他们辗为碎粉。 酸雨心神来了,直抵他身边,笑道:“下去舒展筋骨如何?” 将手上担杆交给他,拔出背挂的古剑,朝前一个倒翻,贴着前堂壁门,钉子般笔直下降,爆为一团剑芒,两个刀斧手猝不及防下,打着转溅血倒跌开去。 接着剑势开展。 这批步军即使在最佳状态下,能在这个大邪人手上走上三招已算其中能手,何况正处在身疲力倦之时,被他“如入无人之境”、斩瓜切菜般砍倒十多个,还朝外墙门的方向杀过去。 常惠射完最后的七枝箭,施展弹射,落入已成泽国的广场中央,担杆随他的旋转扫、戳、挑、打,所到处敌人纷纷抛掷倒跌,像股龙卷风般朝外门方向旋去。 但自己知自己事,如此每一刻均全力施为,绝不能持久,如不能堵住外门,一旦让对方的生力军抢进来,看书 忽然压力一轻,原来四周敌人抵不住死亡的威吓,一窝蜂的朝外门逃去。 守两边角楼仍是“生龙活虎”般的五十多人,从角楼跃下来,加入战圈,常惠一方声势大盛,硬将余下者逼出门外去。 前院重新回到他们手里,但谁都不晓得这个情况可维持多久。 常惠跃往墙头,喝道:“守墙!取弓箭!” 攻打南、北墙的敌人撤往远处,如在正常情况下,他们绝不会停下来,而是轮番攻击,不让守者有歇下来回气的机会。但至此时敌方每一个人,除正门外的主力大军,均会多次冲击驿场,人困马乏,比守方更需休息和治理伤员。 号角声里,主军聚集尚未正式攻驿的三千匈奴铁骑,调动成阵,准备攻打正驿门。 常惠傲立墙头,仍是那么从容冷静,遥观敌势。王者天下归来和酸雨心神左右傍着他,后者仍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似非打仗,而是玩游戏。此人不论邪功异术,均到了“骇人听闻”的境界,艺业超凡,常惠更知他是用毒能手。 王者天下归来此时的神态,像极他与人比拼臂力的神情,冷漠严肃,似是世上没有事物能打动他。 如非有这么的两大高手助阵,恐早输掉此战。 左、右角楼的兄弟严阵以待,驿内的娘子军为勇士们送来粮水,他们间再没有种族之别、强弱之分,每个人都尽己之能,献出力量。 演技无情来到三人后方,道:“后院的东西烧得八**九,再没有阻敌的效用,不过雪融成水,水却结成冰,中间突出,往四边陷下去,非常滑溜。”(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四章 视战争为游戏(中)(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等移往墙头另一边,眼下是同一情况,无不心中叫妙。 常惠问了个他最不想问的问题,道:“我方伤亡如何?” 演技无情答道:“死者十九人,重伤者三十一人,正在治理中,轻伤者就没有点算过。” 王者天下归来道:“敌方至少折损近千人,我们的情况,算非常不错了。” 演技无情道:“全赖常爷以火阻敌之法。” 酸雨心神道:“我们死守墙头,任匈奴蠢蛋攻进来,再在另一边布下盾矛阵,箭手于阵后还击,这五十丈远的冰雪路,将是敌人的死亡之路。” 王者天下归来道:“好计!” 常惠笑道:“你有很强的学习能力。” 酸雨心神叹道:“设想如果没有常惠的天下,会是多么的无趣呵。” 常惠拍拍他肩头,道:“就照酸少的意思办,参荒牙等高手都已经加入,可知这次攻门是来真的,如再次被击退,明早前他们将无法策动另一场攻击,所以对方会不惜一切,不怕牺牲的来争取胜利。” 王者天下归来问道:“援军何时可抵达呢?” 演技无情道:“至快也要到黄昏时分,但对方必会派人在高处放哨,援军未至,他们已早一步撤往天山。” 战鼓声起。 围驿的各路敌骑全体朝山南驿推进,但各人均晓得南、北两方的敌人只是佯装攻击之态,好起牵制的作用。真正动家伙的,是攻打东、西两门的敌队。 演技无情道:“我要回后门去了。” 常惠道:“王者天下归来兄陪你回去,同时多领二十个好手,增强实力。” 王者天下归来笑道:“我正有此意。” 演技无情和王者天下归来去后,常惠和酸雨心神回到另一边的墙头,两组各五百人的步军,正持盾提矛的朝他们推进,里藏箭手、斧手。 两翼分由五百骑组成的两支骑兵队,开始前移,他们既可攻击西墙,亦可绕往南、北两面。 余下的一千帅军,随后而来。 守西墙的除常惠和酸雨心神外,共三百一十五人,人数对比上少得可怜,特别是外墙门已被摧毁,留下个大墙洞,感觉上似如在“冰天雪地”里,一个人穿的衣服很破烂,连身体都遮盖不住。 驿堂门大开,百多人在台阶布阵,拿盾者全为壮女,持矛者为壮丁,箭手却有男有女。常惠方已用尽已方能发动的每一分力量。 气氛渐渐趋于紧张。 常惠下令道:“只射两边骑兵,放过步兵团。” 众人按指挥行动,集中往两边的角楼,既避敌箭矢,又可在比墙头更高处放箭。四十丈宽的西墙,除一头一尾外,只剩下常惠和酸雨心神。 常惠向酸雨心神道:“要用弓吗?” 酸雨心神道:“那谁来给你干掉扑到墙头来的敌人?哈!我有一事不解,为何你身处战场一隅,却像对整个战场发生的所有事似是‘无所不知’呢?” 常惠欣然道:“见你‘劳苦功高’,我姑且答你。你真正想问的,该是想晓得这是否一种武功。对吗?” 酸雨心神尴尬道:“该是这样子吧!我有点不知该怎样问才恰当。” 常惠道:“我的答案是可以算是一种武功,也可以不算作一种武功。” 酸雨心神拔出佩剑,明显看出他感到非常困惑而不能理解,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是否耍我呢,这算是什么劳什子的答案?” 常惠道:“这叫‘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当你真正掌握这两句表面矛盾的话背后的含意,方能对我有较深入的了解。至于真正的体会,那就要你与我有相同的经验才成。” 酸雨心神摇头苦笑道:“我最爱捉弄蠢人,但上得山多终遇虎,遇上对手。”说到最后一句话,倏地横移,削向一跃上来的敌人。那人明明拿刀来封格,却被酸雨心神古剑一收一吐,险险闪过对方凌厉的一刀,其移往的位置非常刁钻,变为横剑往对方双腿削去,那人连忙变招,凌空来个翻腾,勉强挡着酸雨心神毒蛇似的特长窄剑,却受不住他的剑劲剑气,喷血抛飞。 同一时间,七、八道钩索钩着城垛,敌人蜂拥登墙。 以百计的步兵,步伐整齐划一地穿过墙洞,杀进山南驿的西广场去。 箭矢互射,一时喊杀震天,攻防战全面展开。 常惠此时已完全回气过来,担杆击出,最厉害的地方是“未卜先知”似的,明明是扫往墙头外空处,总有人送上来给他过手瘾般,八个成功登墙者,无一幸免给他扫离墙头。 后方传来敌人滑跌倒地的混乱声音,没人想过冰固后的地面如此湿滑,如常举步也必须“小心翼翼”,何况还要举盾挡格布在主堂石阶处的战阵,以百计的箭矢劲射而至,本已东歪西倒的敌人纷纷中箭,不要说还击,连站都站不稳。前面倒地者,又绊倒后面来的战友,人人变成活靶,情况“惨不忍睹”。 战况非常激列,门里门外,伏尸处处。 酸雨心神鬼魅般在墙头飘移,他的剑法专走险奇的路子,变化万千,在平等的条件下挡他的“神出鬼没”的剑已不容易,当他占尽了“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不论武功高低,就算没被他宰掉的幸运儿,多多少少也要吃点亏。 常惠为主,酸雨心神为副,配合两边角楼的箭手和刀矛手,令敌人没法越墙头雷池半步。 常惠挑飞另一敌后,大喝道:“酸雨心神!你的剑有何名堂?” 酸雨心神长笑道:“难得有常爷欣赏,本人之剑名‘承影无形’,最爱饮名人的鲜血,愈有名气愈好。参荒牙在哪里?” 常惠叫道:“踏上担杆,会带你到他那里去!快有一场大风雪哩!” 就那么将担杆掷出。 酸雨心神闪跃而出,丝毫不惧的踏足担杆上,腾云驾雾投往墙外的重重敌人而去。 一阵狂风刮来,雪尘沙暴般给卷起,墙外陷进一片白茫茫。 常惠祭出连弩,以最快手法挟箭连续发射,掩护酸雨心神。 这小子已降至离下方敌人不足一丈,蓦地双脚运劲,担杆变成最可怕的暗器,直接投入敌丛里,立即“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下一刻,酸雨心神消没在敌人深处。 这么一耽搁,再有四人凭钩索抵达墙头,常惠连续发箭,速度快至肉眼难以觉察得到,就算敌人凭兵器劈中劲箭,对箭势却没有丝毫干预力,眼睁睁的被劲箭贯胸而入。 常惠就凭天下无双的箭技,将西墙置于绝对的控制下。 大风雪来了,又快又凶,令常惠想起高原羌塘变化无常的天气,雨雪冰粒夹着寒风打下来,连常惠亦感吃不消。 如果不是感到风雪即临,他绝不宣让酸雨心神去冒险。 天地色变,本肃寒冷寂的世界,变成狂暴的天地,远近树木左摇右晃,送出一蓬蓬的冰花。 常惠蓦生感应,向两边角楼的兄弟喝道:“守墙!” 收回连弩,跃往墙头,往前倾斜,内劲爆发,越过二十多丈的距离,朝敌方主帅所在的敌骑投去。 常惠从天而降,滚倒雪地,一骑根本不晓得煞星来了,没有戒心的在他身旁驰过,忽被一手抓着小腿,输入内劲制住,扯下马来,他则翻上马背。 风雪将山南驿和驿外的河道、山林、丘原、雪野淹没,视野只能及丈许之地,还要撑大眼皮抵住雪雨、冰粒随风迎头照脸的打过来。 敌方攻打正大门的攻势被暴风雪切断,攻入西广场者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出来。常惠将魔气输入马体,战马竟不知背上换了主人,载着他朝西冲杀过去,从两敌骑间穿过,两人侧堕下马,手上长矛落入他手。 他感应到酸雨心神,正在前方十多丈外被以参荒牙为首的十多人的追杀,这家伙的确是了得,借敌为障碍,在风雪交加下,左闪右突,没一刻留在同一位置,所到处,敌骑纷纷中剑倒地,形势乱似末日来临,始终没有人能截着他。 常惠刹那间已经赶上参荒牙,从右侧朝他攻去,全力出手。 参荒牙哪里想过常惠会在旁出现,为追击酸雨心神,他弃马下地,忽然两枝长矛毒龙般从风雪钻出来,猝不及防下运轮将刺住颈侧的矛撞开,改前冲为横移。 参荒牙心知糟糕,常惠却是大喜,夹着马儿朝着这个顽强的对手冲刺,两矛化为漫天光影,风吹雪打般朝参荒牙攻去。 际此风雪障目,呼吸困难,敌我难分的当儿,虽然四周尽是战友伙伴,但参荒牙却被孤立了,只能独立应付常惠凌厉的突袭,轮矛交击声密集爆响,参荒牙明知不可退,可是由于失去先手,被常惠压着来打,左右双轮每挡一矛,均令他没法依自己心意移往最有利的位置、组织反击,似木偶般被常惠摆布,挡到第二十七矛,常惠右矛狂闪一下,破入他空门,朝他胸膛刺去。 换过任何时刻,常惠亦不会这么容易得手,偏是在参荒牙一方于人数上占尽优势的当儿,因参荒牙回气的速度及不上常惠,兼之注意力全集中在酸雨心神身上,被常惠掌握了这“千载一时”的机会。 常惠等移往墙头另一边,眼下是同一情况,无不心中叫妙。 常惠问了个他最不想问的问题,道:“我方伤亡如何?” 演技无情答道:“死者十九人,重伤者三十一人,正在治理中,轻伤者就没有点算过。” 王者天下归来道:“敌方至少折损近千人,我们的情况,算非常不错了。” 演技无情道:“全赖常爷以火阻敌之法。” 酸雨心神道:“我们死守墙头,任匈奴蠢蛋攻进来,再在另一边布下盾矛阵,箭手于阵后还击,这五十丈远的冰雪路,将是敌人的死亡之路。” 王者天下归来道:“好计!” 常惠笑道:“你有很强的学习能力。” 酸雨心神叹道:“设想如果没有常惠的天下,会是多么的无趣呵。” 常惠拍拍他肩头,道:“就照酸少的意思办,参荒牙等高手都已经加入,可知这次攻门是来真的,如再次被击退,明早前他们将无法策动另一场攻击,所以对方会不惜一切,不怕牺牲的来争取胜利。” 王者天下归来问道:“援军何时可抵达呢?” 演技无情道:“至快也要到黄昏时分,但对方必会派人在高处放哨,援军未至,他们已早一步撤往天山。” 战鼓声起。 围驿的各路敌骑全体朝山南驿推进,但各人均晓得南、北两方的敌人只是佯装攻击之态,好起牵制的作用。真正动家伙的,是攻打东、西两门的敌队。 演技无情道:“我要回后门去了。” 常惠道:“王者天下归来兄陪你回去,同时多领二十个好手,增强实力。” 王者天下归来笑道:“我正有此意。” 演技无情和王者天下归来去后,常惠和酸雨心神回到另一边的墙头,两组各五百人的步军,正持盾提矛的朝他们推进,里藏箭手、斧手。 两翼分由五百骑组成的两支骑兵队,开始前移,他们既可攻击西墙,亦可绕往南、北两面。 余下的一千帅军,随后而来。 守西墙的除常惠和酸雨心神外,共三百一十五人,人数对比上少得可怜,特别是外墙门已被摧毁,留下个大墙洞,感觉上似如在“冰天雪地”里,一个人穿的衣服很破烂,连身体都遮盖不住。 驿堂门大开,百多人在台阶布阵,拿盾者全为壮女,持矛者为壮丁,箭手却有男有女。常惠方已用尽已方能发动的每一分力量。 气氛渐渐趋于紧张。 常惠下令道:“只射两边骑兵,放过步兵团。” 众人按指挥行动,集中往两边的角楼,既避敌箭矢,又可在比墙头更高处放箭。四十丈宽的西墙,除一头一尾外,只剩下常惠和酸雨心神。 常惠向酸雨心神道:“要用弓吗?” 酸雨心神道:“那谁来给你干掉扑到墙头来的敌人?哈!我有一事不解,为何你身处战场一隅,却像对整个战场发生的所有事似是‘无所不知’呢?” 常惠欣然道:“见你‘劳苦功高’,我姑且答你。你真正想问的,该是想晓得这是否一种武功。对吗?” 酸雨心神尴尬道:“该是这样子吧!我有点不知该怎样问才恰当。” 常惠道:“我的答案是可以算是一种武功,也可以不算作一种武功。” 酸雨心神拔出佩剑,明显看出他感到非常困惑而不能理解,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是否耍我呢,这算是什么劳什子的答案?” 常惠道:“这叫‘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当你真正掌握这两句表面矛盾的话背后的含意,方能对我有较深入的了解。至于真正的体会,那就要你与我有相同的经验才成。” 酸雨心神摇头苦笑道:“我最爱捉弄蠢人,但上得山多终遇虎,遇上对手。”说到最后一句话,倏地横移,削向一跃上来的敌人。那人明明拿刀来封格,却被酸雨心神古剑一收一吐,险险闪过对方凌厉的一刀,其移往的位置非常刁钻,变为横剑往对方双腿削去,那人连忙变招,凌空来个翻腾,勉强挡着酸雨心神毒蛇似的特长窄剑,却受不住他的剑劲剑气,喷血抛飞。 同一时间,七、八道钩索钩着城垛,敌人蜂拥登墙。 以百计的步兵,步伐整齐划一地穿过墙洞,杀进山南驿的西广场去。 箭矢互射,一时喊杀震天,攻防战全面展开。 常惠此时已完全回气过来,担杆击出,最厉害的地方是“未卜先知”似的,明明是扫往墙头外空处,总有人送上来给他过手瘾般,八个成功登墙者,无一幸免给他扫离墙头。 后方传来敌人滑跌倒地的混乱声音,没人想过冰固后的地面如此湿滑,如常举步也必须“小心翼翼”,何况还要举盾挡格布在主堂石阶处的战阵,以百计的箭矢劲射而至,本已东歪西倒的敌人纷纷中箭,不要说还击,连站都站不稳。前面倒地者,又绊倒后面来的战友,人人变成活靶,情况“惨不忍睹”。 战况非常激列,门里门外,伏尸处处。 酸雨心神鬼魅般在墙头飘移,他的剑法专走险奇的路子,变化万千,在平等的条件下挡他的“神出鬼没”的剑已不容易,当他占尽了“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不论武功高低,就算没被他宰掉的幸运儿,多多少少也要吃点亏。 常惠为主,酸雨心神为副,配合两边角楼的箭手和刀矛手,令敌人没法越墙头雷池半步。 常惠挑飞另一敌后,大喝道:“酸雨心神!你的剑有何名堂?” 酸雨心神长笑道:“难得有常爷欣赏,本人之剑名‘承影无形’,最爱饮名人的鲜血,愈有名气愈好。参荒牙在哪里?” 常惠叫道:“踏上担杆,会带你到他那里去!快有一场大风雪哩!” 就那么将担杆掷出。 酸雨心神闪跃而出,丝毫不惧的踏足担杆上,腾云驾雾投往墙外的重重敌人而去。 一阵狂风刮来,雪尘沙暴般给卷起,墙外陷进一片白茫茫。 常惠祭出连弩,以最快手法挟箭连续发射,掩护酸雨心神。 这小子已降至离下方敌人不足一丈,蓦地双脚运劲,担杆变成最可怕的暗器,直接投入敌丛里,立即“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下一刻,酸雨心神消没在敌人深处。 这么一耽搁,再有四人凭钩索抵达墙头,常惠连续发箭,速度快至肉眼难以觉察得到,就算敌人凭兵器劈中劲箭,对箭势却没有丝毫干预力,眼睁睁的被劲箭贯胸而入。 常惠就凭天下无双的箭技,将西墙置于绝对的控制下。 大风雪来了,又快又凶,令常惠想起高原羌塘变化无常的天气,雨雪冰粒夹着寒风打下来,连常惠亦感吃不消。 如果不是感到风雪即临,他绝不宣让酸雨心神去冒险。 天地色变,本肃寒冷寂的世界,变成狂暴的天地,远近树木左摇右晃,送出一蓬蓬的冰花。 常惠蓦生感应,向两边角楼的兄弟喝道:“守墙!” 收回连弩,跃往墙头,往前倾斜,内劲爆发,越过二十多丈的距离,朝敌方主帅所在的敌骑投去。 常惠从天而降,滚倒雪地,一骑根本不晓得煞星来了,没有戒心的在他身旁驰过,忽被一手抓着小腿,输入内劲制住,扯下马来,他则翻上马背。 风雪将山南驿和驿外的河道、山林、丘原、雪野淹没,视野只能及丈许之地,还要撑大眼皮抵住雪雨、冰粒随风迎头照脸的打过来。 敌方攻打正大门的攻势被暴风雪切断,攻入西广场者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出来。常惠将魔气输入马体,战马竟不知背上换了主人,载着他朝西冲杀过去,从两敌骑间穿过,两人侧堕下马,手上长矛落入他手。 他感应到酸雨心神,正在前方十多丈外被以参荒牙为首的十多人的追杀,这家伙的确是了得,借敌为障碍,在风雪交加下,左闪右突,没一刻留在同一位置,所到处,敌骑纷纷中剑倒地,形势乱似末日来临,始终没有人能截着他。 常惠刹那间已经赶上参荒牙,从右侧朝他攻去,全力出手。 参荒牙哪里想过常惠会在旁出现,为追击酸雨心神,他弃马下地,忽然两枝长矛毒龙般从风雪钻出来,猝不及防下运轮将刺住颈侧的矛撞开,改前冲为横移。 参荒牙心知糟糕,常惠却是大喜,夹着马儿朝着这个顽强的对手冲刺,两矛化为漫天光影,风吹雪打般朝参荒牙攻去。 际此风雪障目,呼吸困难,敌我难分的当儿,虽然四周尽是战友伙伴,但参荒牙却被孤立了,只能独立应付常惠凌厉的突袭,轮矛交击声密集爆响,参荒牙明知不可退,可是由于失去先手,被常惠压着来打,左右双轮每挡一矛,均令他没法依自己心意移往最有利的位置、组织反击,似木偶般被常惠摆布,挡到第二十七矛,常惠右矛狂闪一下,破入他空门,朝他胸膛刺去。 换过任何时刻,常惠亦不会这么容易得手,偏是在参荒牙一方于人数上占尽优势的当儿,因参荒牙回气的速度及不上常惠,兼之注意力全集中在酸雨心神身上,被常惠掌握了这“千载一时”的机会。 第八十四章 视战争为游戏(下)(求订阅、推荐、收藏) 参荒牙也是了得,往左闪错,就在破入肩胛的一刻,另一轮削断长矛,同时接力倒地翻滚开去,又险险避过常惠掷去的另一只矛。 常惠心叫可惜,不过参荒牙受的似是皮肉之伤,事实上已被他气劲侵体,重创其“五脏六腑”,不治疗一段时间,休想复原。 常惠夹马朝酸雨心神所在奔去,断矛当棍用,所过处,被他赶上的敌骑无不给他扫落马背。丈许外便瞧不清楚的风雪里,敌人不单失去斗志,也失去方向。 他随意掷出手上断矛,击落另一敌人。取出连弩,再无意杀对方的小卒,目标锁定正与酸雨心神追逐的一众高手,从马侧挂的箭筒拔出箭,连环射出。 恰好酸雨心神已成“强弩之末”,后劲不继,掉头朝他的方向溜回来。 箭矢望高弯过去,四箭有两箭建功,另有两枝被敌挡格,想想对方的武技高强,能取得这等成绩已非常理想。 常惠伸出左手,酸雨心神在丈许外的风雪里现身,浑身浴血,但精神亢奋,双目异芒烁闪,知机地一手抓住常惠的手。 常惠先注入能令他迅速恢复过来的真元,接着猛挥手,将酸雨心神甩得在马前斜飞而起,来到另一敌骑上方的位置。 酸雨心神一个空翻,将骑士踢下马背,落在马背上。 紧追酸雨心神的六个高手,忽然眼前一花,面对的是高踞马上的常惠,个个骇得“魂飞魄散”时,已给他切入中间处,常惠顺手夺过一把弯刀,左挥右打,杀伤力非常惊人,登即有两人喷血飞抛,其他人四散逃开。 能在敌人千军万马里畅所欲为,“如入无人之境”,常惠感觉奇特爽快。 四周的敌骑乱成一团,混乱不住往四方扩散。 常惠“马不停蹄”的感到酸雨心神马旁,道:“随我来。” 说毕往西冒雪疾驰,不住朝两边射箭,箭到处,惨呼声此起彼落。 酸雨心神追往后方,嚷道:“我认输哩!那是中军的位置,防守一定是最严密的,我自认胆子不够你大了。” 常惠大笑道:“终于看到你这小子有心怯的时候,放心吧!我是不会教你去送死的。” 说话间,两人两骑先后奔出百多丈,前方黑影幢幢,显然是敌方实力完整统帅所在的驻军,但因风雪挡路,不再朝山南驿推进。 常惠勒马停定,酸雨心神来到他旁,神情尴尬,摇头叹道:“你比我更狠!” 突然敌人主军后方传来号角声。 酸雨心神动容道:“援军来了,你怎么会晓得的?”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你听到蹄音吗?” 酸雨心神摇头,道:“蹄踏雪地,距离又远,听不到声音。” 常惠道:“技术就在这里,我们的援军不到二十人,但在这‘风雪交加’的环境里,却可营造出大军来援的威势,当然!尚须我们的紧密配合” 喊杀惨叫之声从敌后传来。 常惠喝道:“常惠在此,李陵你敢否和我决一死战?” 他用内力将声音远传,风雪也无法掩盖。 此为常惠的攻心战术,常惠忽然出现在地阵的中央,敌人很自然想到己方大势已去,更加之风雪中似有大批援军杀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敌人终于吹响全面撤走的号角。 敌人南撤至二十多里外,风雪收止,常惠暗抹一把汗。 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雪,山南驿将仍陷苦守的形势里,万千浮云的援兵把戏亦没法施展。 万千浮云和随行的十八个高手,昨夜在西北面三十里扎营,闻得人喊马嘶,知道不妙,忙赶回来,到看清楚情况,一时“束手无策”,幸好大风雪来临,遂扮作乌孙军队大举来援,在常惠的配合下,骇退敌人。 常惠偕万千浮云、演技无情三人登上高岗,遥观敌人撤退的情况。此仗匈奴一方折损近二千人,对“战无不胜”的李陵是沉重的打击,且很难向壶衍鞮单于交代。唯一挽救补救的方法,是从常惠处讨回甜头。 三人是老朋友了,先后二度并肩作战,说起话来没有顾忌。 常惠道:“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必须保密,只容许你们的大王晓得。” 演技无情咋舌道:“如果说话的不是你常爷,我会‘嗤之以鼻’,直至今天,我们的探子根本没法进入斯特林要塞百里的范围内,所以斯特林要塞虽是‘心腹之患’,我们却毫无办法。” 常惠向万千浮云道:“我今次专程北上,正是要找你老哥,你是否有办法为我向凯多族传递一个讯息呢” 万千浮云道:“这个事情简单可以包在我身上,不过凯多族人生性偏激古怪,不会轻易作出承诺,最大可能是面无表情听过便算,谁都弄不清楚他们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常惠道:“你只要转告接触到的凯多族人,就说‘常惠来了’便成。任他如何偏激古怪,怎都不敢听过便算。” 万千浮云一怔道:“就是这么简单?” 常惠道:“我认识一个凯多族的人,根据我的判断,很可能在族里地位崇高。你就按我说的来做,现在我必须赶返南面沙漠与兄弟们会合,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万千浮云失声道:“我还未有机会和你喝酒叙旧,那匹天马正是龟兹人和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这次万千浮云到龟兹去,本来是应龟兹王之邀,到那里将残余的天石铸成小马赠送给常惠;再加上万千浮云的龟兹夫人思乡心切,故万千浮云没有任何犹豫的去了,想也没想过会在归途上遇上壶衍鞮单于派来的刺客。 常惠笑道:“攻陷斯特林要塞后,还怕没时间喝酒吗?” 说完他哈哈一笑,与两人拥抱道别后,往南去了。 天明时分,常惠立在山峦高处,看着下方的敌人拔营而起。沿途追去,雪地上不时见到力尽倒毙的战马,令人恻然。难怪冬季来临,壶衍鞮单于不管占着多么大的优势,也要先返回大本营“偃旗息鼓”。天气在战争三大成败因素里居首,眼前敌人惨况,正以事实做出例证。 如果李陵一到便纵兵强攻,山南驿早被他攻破,但为杀常惠,不得不将山南驿包围,岂知常惠得酸雨心神知会,早一步离开,故能在驿外牵制敌人,挫折对方的斗志士气。李陵因此而失去操控局势的主导权,最后以失败走告终。 酸雨心神来到常惠身旁,天上又开始洒下飘雪,敌人的护后部队没入茫茫雪雨里。 酸雨心神身上仍是多处血污,但双目妖芒闪闪,神色兴奋,似从战争里得到大乐趣。 常惠道:“你老哥看来很享受杀人打仗。” 酸雨心神点头道:“我喜欢在战争里不是杀人便是被杀的情况,会强烈感到自己仍然活着。我从不对人泄露心事,但对你常惠例外,‘自然而然’便说出来。下一步该怎么走?” 常惠问道:“西面是否有另一条穿越天山的捷径?否则匈奴人为何不直接由原路返回天山之南,反沿天山朝西走?” 酸雨心神道:“最接近穿越天山的山道也在百里之外,但却比较易走。依我的看法,李陵是怕了你的可怕箭技。” 常惠耸耸肩膀,作出个搞怪的表情道:“我现在没有半枝箭随身。” 停顿了一下,续道:“酸雨心神,你愿意听我的调度吗?” 酸雨心神先出个妖异的笑容,道:“与你并肩作战,令我得到“前所未有”的乐趣。但我已不想骗你,有时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下一刻会做的事,所以最好安排一些没那么吃紧,可由我自己做主的事让我去弄。” 常惠苦笑道:“你倒坦白。” 酸雨心神道:“我亦从来不是坦白的人,你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你比我更辣更狠,真没想过刚出关便遇上你,顿然令生命充满刺激。请勿告诉我任何机密,为了自己,我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常惠仰首任雪粉降落脸上,道:“我再度感到你有合作的诚意。” 酸雨心神兴致盎然的道:“和你说话是一种享受,我之前曾表示过诚意吗?” 常惠道:“就是当我向你伸手,你毫不犹豫握着的一刻。你懂事后,试过如此地信任另一个人吗?” 酸雨心神怔了怔,道:“我真的没想过你会害我,当你输送过来的非是任何真气,而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有化死为生的妙用,令我对你感到好奇,并首次希望你是友非敌,不单因你的不可测度,更因喜欢那种双方没有戒心的感觉。我这般老实,是不愿得罪你。” 常惠道:“你想与我并肩作战,直至得回贵教失落的秘籍,必须和我‘约法三章’,否则我会成为你宿命的敌人。” 酸雨心神不以为忤,反双目生辉,兴致盎然的道:“本座愿意听你详细的说下条件!” 常惠道:“首先的条件就是不许滥杀无辜。” 酸雨心神阴恻恻的笑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死掉的人最是没趣,若有人开罪我,又或我看他不顺眼,我只会将他捉弄个够。哈!教他生不如死,方算得上是高明。” 参荒牙也是了得,往左闪错,就在破入肩胛的一刻,另一轮削断长矛,同时接力倒地翻滚开去,又险险避过常惠掷去的另一只矛。 常惠心叫可惜,不过参荒牙受的似是皮肉之伤,事实上已被他气劲侵体,重创其“五脏六腑”,不治疗一段时间,休想复原。 常惠夹马朝酸雨心神所在奔去,断矛当棍用,所过处,被他赶上的敌骑无不给他扫落马背。丈许外便瞧不清楚的风雪里,敌人不单失去斗志,也失去方向。 他随意掷出手上断矛,击落另一敌人。取出连弩,再无意杀对方的小卒,目标锁定正与酸雨心神追逐的一众高手,从马侧挂的箭筒拔出箭,连环射出。 恰好酸雨心神已成“强弩之末”,后劲不继,掉头朝他的方向溜回来。 箭矢望高弯过去,四箭有两箭建功,另有两枝被敌挡格,想想对方的武技高强,能取得这等成绩已非常理想。 常惠伸出左手,酸雨心神在丈许外的风雪里现身,浑身浴血,但精神亢奋,双目异芒烁闪,知机地一手抓住常惠的手。 常惠先注入能令他迅速恢复过来的真元,接着猛挥手,将酸雨心神甩得在马前斜飞而起,来到另一敌骑上方的位置。 酸雨心神一个空翻,将骑士踢下马背,落在马背上。 紧追酸雨心神的六个高手,忽然眼前一花,面对的是高踞马上的常惠,个个骇得“魂飞魄散”时,已给他切入中间处,常惠顺手夺过一把弯刀,左挥右打,杀伤力非常惊人,登即有两人喷血飞抛,其他人四散逃开。 能在敌人千军万马里畅所欲为,“如入无人之境”,常惠感觉奇特爽快。 四周的敌骑乱成一团,混乱不住往四方扩散。 常惠“马不停蹄”的感到酸雨心神马旁,道:“随我来。” 说毕往西冒雪疾驰,不住朝两边射箭,箭到处,惨呼声此起彼落。 酸雨心神追往后方,嚷道:“我认输哩!那是中军的位置,防守一定是最严密的,我自认胆子不够你大了。” 常惠大笑道:“终于看到你这小子有心怯的时候,放心吧!我是不会教你去送死的。” 说话间,两人两骑先后奔出百多丈,前方黑影幢幢,显然是敌方实力完整统帅所在的驻军,但因风雪挡路,不再朝山南驿推进。 常惠勒马停定,酸雨心神来到他旁,神情尴尬,摇头叹道:“你比我更狠!” 突然敌人主军后方传来号角声。 酸雨心神动容道:“援军来了,你怎么会晓得的?”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你听到蹄音吗?” 酸雨心神摇头,道:“蹄踏雪地,距离又远,听不到声音。” 常惠道:“技术就在这里,我们的援军不到二十人,但在这‘风雪交加’的环境里,却可营造出大军来援的威势,当然!尚须我们的紧密配合” 喊杀惨叫之声从敌后传来。 常惠喝道:“常惠在此,李陵你敢否和我决一死战?” 他用内力将声音远传,风雪也无法掩盖。 此为常惠的攻心战术,常惠忽然出现在地阵的中央,敌人很自然想到己方大势已去,更加之风雪中似有大批援军杀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敌人终于吹响全面撤走的号角。 敌人南撤至二十多里外,风雪收止,常惠暗抹一把汗。 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雪,山南驿将仍陷苦守的形势里,万千浮云的援兵把戏亦没法施展。 万千浮云和随行的十八个高手,昨夜在西北面三十里扎营,闻得人喊马嘶,知道不妙,忙赶回来,到看清楚情况,一时“束手无策”,幸好大风雪来临,遂扮作乌孙军队大举来援,在常惠的配合下,骇退敌人。 常惠偕万千浮云、演技无情三人登上高岗,遥观敌人撤退的情况。此仗匈奴一方折损近二千人,对“战无不胜”的李陵是沉重的打击,且很难向壶衍鞮单于交代。唯一挽救补救的方法,是从常惠处讨回甜头。 三人是老朋友了,先后二度并肩作战,说起话来没有顾忌。 常惠道:“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必须保密,只容许你们的大王晓得。” 演技无情咋舌道:“如果说话的不是你常爷,我会‘嗤之以鼻’,直至今天,我们的探子根本没法进入斯特林要塞百里的范围内,所以斯特林要塞虽是‘心腹之患’,我们却毫无办法。” 常惠向万千浮云道:“我今次专程北上,正是要找你老哥,你是否有办法为我向凯多族传递一个讯息呢” 万千浮云道:“这个事情简单可以包在我身上,不过凯多族人生性偏激古怪,不会轻易作出承诺,最大可能是面无表情听过便算,谁都弄不清楚他们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常惠道:“你只要转告接触到的凯多族人,就说‘常惠来了’便成。任他如何偏激古怪,怎都不敢听过便算。” 万千浮云一怔道:“就是这么简单?” 常惠道:“我认识一个凯多族的人,根据我的判断,很可能在族里地位崇高。你就按我说的来做,现在我必须赶返南面沙漠与兄弟们会合,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万千浮云失声道:“我还未有机会和你喝酒叙旧,那匹天马正是龟兹人和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这次万千浮云到龟兹去,本来是应龟兹王之邀,到那里将残余的天石铸成小马赠送给常惠;再加上万千浮云的龟兹夫人思乡心切,故万千浮云没有任何犹豫的去了,想也没想过会在归途上遇上壶衍鞮单于派来的刺客。 常惠笑道:“攻陷斯特林要塞后,还怕没时间喝酒吗?” 说完他哈哈一笑,与两人拥抱道别后,往南去了。 天明时分,常惠立在山峦高处,看着下方的敌人拔营而起。沿途追去,雪地上不时见到力尽倒毙的战马,令人恻然。难怪冬季来临,壶衍鞮单于不管占着多么大的优势,也要先返回大本营“偃旗息鼓”。天气在战争三大成败因素里居首,眼前敌人惨况,正以事实做出例证。 如果李陵一到便纵兵强攻,山南驿早被他攻破,但为杀常惠,不得不将山南驿包围,岂知常惠得酸雨心神知会,早一步离开,故能在驿外牵制敌人,挫折对方的斗志士气。李陵因此而失去操控局势的主导权,最后以失败走告终。 酸雨心神来到常惠身旁,天上又开始洒下飘雪,敌人的护后部队没入茫茫雪雨里。 酸雨心神身上仍是多处血污,但双目妖芒闪闪,神色兴奋,似从战争里得到大乐趣。 常惠道:“你老哥看来很享受杀人打仗。” 酸雨心神点头道:“我喜欢在战争里不是杀人便是被杀的情况,会强烈感到自己仍然活着。我从不对人泄露心事,但对你常惠例外,‘自然而然’便说出来。下一步该怎么走?” 常惠问道:“西面是否有另一条穿越天山的捷径?否则匈奴人为何不直接由原路返回天山之南,反沿天山朝西走?” 酸雨心神道:“最接近穿越天山的山道也在百里之外,但却比较易走。依我的看法,李陵是怕了你的可怕箭技。” 常惠耸耸肩膀,作出个搞怪的表情道:“我现在没有半枝箭随身。” 停顿了一下,续道:“酸雨心神,你愿意听我的调度吗?” 酸雨心神先出个妖异的笑容,道:“与你并肩作战,令我得到“前所未有”的乐趣。但我已不想骗你,有时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下一刻会做的事,所以最好安排一些没那么吃紧,可由我自己做主的事让我去弄。” 常惠苦笑道:“你倒坦白。” 酸雨心神道:“我亦从来不是坦白的人,你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你比我更辣更狠,真没想过刚出关便遇上你,顿然令生命充满刺激。请勿告诉我任何机密,为了自己,我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常惠仰首任雪粉降落脸上,道:“我再度感到你有合作的诚意。” 酸雨心神兴致盎然的道:“和你说话是一种享受,我之前曾表示过诚意吗?” 常惠道:“就是当我向你伸手,你毫不犹豫握着的一刻。你懂事后,试过如此地信任另一个人吗?” 酸雨心神怔了怔,道:“我真的没想过你会害我,当你输送过来的非是任何真气,而是一股庞大的力量,有化死为生的妙用,令我对你感到好奇,并首次希望你是友非敌,不单因你的不可测度,更因喜欢那种双方没有戒心的感觉。我这般老实,是不愿得罪你。” 常惠道:“你想与我并肩作战,直至得回贵教失落的秘籍,必须和我‘约法三章’,否则我会成为你宿命的敌人。” 酸雨心神不以为忤,反双目生辉,兴致盎然的道:“本座愿意听你详细的说下条件!” 常惠道:“首先的条件就是不许滥杀无辜。” 酸雨心神阴恻恻的笑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死掉的人最是没趣,若有人开罪我,又或我看他不顺眼,我只会将他捉弄个够。哈!教他生不如死,方算得上是高明。” 第八十五章 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没好气道:“这算什么娘的承诺?你越有本领,便该更有节制,出掉一口恶气便该收手。明白吗?” 酸雨心神摆出一付“理所当然”的态势道:“我的一口气,当然和你的一口气有分别。” 常惠喝道:“你还要砌词狡辩?” 酸雨心神呆瞧他半晌摇头叹道:“给人骂原来是这么棒的。近五年来,教内同门敢正眼瞧着我的人已少之又少,敢大声点说话的则找不到一个人,但他们越是怕我,我越感不到乐趣。好吧!我试试以你的意思去办。” 常惠道:“其次!是不准侮辱妇女。” 酸雨心神失笑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对女人没有丝毫兴趣。” 常惠骇然道:“你只对男人有兴趣吗?” 酸雨心神捧腹笑道:“是对男对女都没有兴趣。我的功法用尽了我的精气,或许练至第十八重天,由暗转明,臻达大光明的至境,方可有变,哎!那是‘梦寐以求’的境界,为此可做出任何牺牲。” 常惠道:“关键处是否在那遗失的秘籍处呢?” 酸雨心神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嘿!情况有点儿复杂。” 常惠道:“大光明教的武功秘籍怎会落在中原?” 酸雨心神微一错愕,朝他瞧去,好一会儿才道:“常爷晓得的,比我猜想的多很多。此为我教的大秘密,可以这么说,大光明教早在汉武帝时覆亡,主要人物一一身死,幸好尚有余生者溜回来,将大光明教延续下去,不过今次真的完蛋了,本人亦没有兴趣重振大光明教。好了!还有什么法要约的?” 常惠道:“最后是一切须以大局为重,不要只凭一时好恶去行事,更不要坏我的事。听来容易,但对你却是非常困难。” 酸雨心神道:“给你这般文攻武吓的,野狼也变驯羊。你这几句话若是我们初遇时说的,我会当作耳边风,现在却会认真去考虑。所以我才说派给我的任务,该尽量让我自己作主,我最不愿意受管束,更不爱听命令。” 常惠道:“给我到匈奴王廷去,弄清楚壶衍鞮单于的虚实如何?” 酸雨心神道:“这个没有问题,我喜欢潜入敌后‘为所欲为’的感觉。但我却认为像本座这样的人才,只是当个探子用,未免有点浪费了。” 常惠道:“你有何提议呢?” 酸雨心神目投向敌人消失处:“匈奴最厉害的三个人,参荒牙、幽海飞舞和霓虹全告受伤,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复元。嘿!我想杀人。雪夜杀人,想想已够刺激。” 常惠看看他,又瞧瞧匈奴兵去处,顿然生出对方被恶狼追蹑其后的怵然感觉。 酸雨心神的“妖容”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眯着眼睛,射出锋刃般的锐利目光,阴阴笑道:“如此高度刺激的事,我岂可错过。” 常惠苦笑道:“有些事,我很难管你,最重要是量力而为,勿要未达成你找回失落秘籍的心愿,便一命呜呼。” 酸雨心神笑道:“别的不跟你比,但我一定比你更爱惜自己的小命。” 两人约好联络方法、大致的会合地点后,分头离开。 常惠循来时的路径,穿越天山,寻得雪儿后,朝西南方走,一天后离开天山的林带,重回半荒漠的区域。天山南北的气候截然不同,虽然下过几场大雪,但天气暖和多了,太阳不时露面。急赶两天后,他抵达一片由石头和卵石构成,色彩缤纷的平原。 这个广阔的荒漠地带斑驳杂乱地呈现着各种色彩,严寒被酷热取代,当正午炎阳当空时,地面热得灼人,卵石反映阳光,令人目眩,以常惠的能耐,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热疯了。 黄昏前,地势改变,周围尽是起伏不平的尖丘,平原因而变得狭窄,彩原被黑色和灰色的板岩取代,唯一可堪告慰的,是常惠嗅到水的气味,那变成明天唯一的目标和期盼。 虽然有苏飞逸的指点,但他晓得已迷失了方向,唯一知道的,是进入了大沙海的边缘区域。可是这个由沙漠、砾石地、页岩地混杂而成的区域实太辽阔了,又没有可供辨认的地标,稍有失误,是名副其实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与目标位置误差数百里毫不稀奇。苏飞逸便说过他的族人很少猜测旅程长短,因为那是老天爷也弄不清楚的事,多走几天冤枉路乃等闲之事。 他和雪儿在岩层裸露的峡谷里,寻得个天然小陷坑,人马遂躲在坑内过夜。喝两口水后,将剩下的水全让雪儿喝,又喂了它小片盐,雪儿立即胃口大开,将仅余的草料吃个精光,还似意犹未尽。 常惠试着将从天山采来的果子喂它,雪儿毫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七个,常惠只得两个下肚。 常惠首次有“饥寒交迫”的感觉,且体力透支厉害,但仍不得不撑着身体,去拾风干了的骆驼粪。这也是除白骨外沙漠里唯一可证明有人活动往来的痕迹,也吻合常惠对水源的感应,他目下正处于一条途经水源的路线上。 他将采集来棕黑色的驼粪堆得像小山般高,点火,天从人愿,驼粪便如高原的牛粪般,易燃兼耐烧,小坑登时暖烚烚的,常惠靠着一块大石坐着,脑袋一片空白,倦得无法想东西,要想也不知想什么才好。 自抵库鲁克塔格山后,他没有一刻可好好歇息,连场血战、无休止的追杀,山南驿的绝处逢生,直至重返大沙海,他才能放松下来,累积的疲劳山洪般爆发,自然而然晋入休养复元的境界。 那晚他造了个又深又甜的梦,在梦里,他回到长安城那些难忘的岁月,拥着解忧公主动人的**,快乐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醒来时,天尚未亮,他发觉自己侧卧石地,面向变成暗红余烬的篝火,只要来个辗转反侧,会直接躺在火烬上。 刺人肌骨的寒冷使他没法睡下去,唯一的毯子由雪儿专用,任常惠武功厉害,毕竟是血肉之躯,失温亦使他感到吃不消。 忙坐起来运功行气,方好过了点。 忽生奇想,以自己为例,在沙漠里只会梦见河流、草原、湖泊,绝不会梦见沙漠,便如在战场上也不会在梦里处身战场,而是回到温暖和翠绿的草野山林。如此情况,该算是潜意识中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对残酷现实的平衡。假如在沙漠里梦到沙漠、战场上梦遇战争,恐怕正徘徊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丧失了“自我平衡”的天然调节功能,绝非好兆头。 这场仗真不易打,千里奔袭的艰苦困惑,确难以向外人道。 常惠坐了好半晌,背侧的麻木消失了,代之是阵阵由卧处凹凸不平而来的刺痛。瞪着仍予他少许温暖的粪烬,想象着在这条路线上“风尘仆仆”跋涉路经的人和驼,以千计骆驼组成的大商队,在马贼出没下,做生意的唯一手段就是穿越荒漠,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运载着生意对象缺乏的布匹、食糖、铜器、盐,去交换黄金和低价买回来可在家乡牟暴利的当地产品。 灰烬熄灭,在黎明前的暗黑里,常惠倏地失去了对时间的观念,宇宙似在这一刻终止了,从懂事到现在,像只是几天的光景,未来亦永远不会降临。 常惠策雪儿全速奔驰。 大地光秃秃的,uu看书.ne空旷平坦,一阵一阵的大风咆哮着从地表上刮过,沙尘蔽天,常惠把雪儿和自己以长巾包裹脸部,作为防风沙的保护。 常惠心中苦笑,不管自己如何纵横无敌,但对着荒漠却只有吃不完兜着走的份儿,他的身体已出现缺水的状况,那不只是口渴般简单,而是嘴唇皮肤干裂,口鼻封塞着沙尘,衣服污秽不堪,呼出来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本以为最轻易的一段路程,却因低估大沙海的可怕,变成阴沟里翻船,能否如期于指定地点与精兵劲旅团会合,他再没有把握。 幸好尚有水源做目标,否则他恐怕失去了撑下去的斗志。 周围的环境忽然变窄了,原来他来到两列高大的岩山之中,眼前只有往正西方延伸、有如瓶颈状的峡道形成的路径可走,不由心中叫苦。 受高山阻隔,他再嗅不到水的气味,而走毕这条不知尽头在何处的峡道,或会令他于迷途里更是泥足深陷。 但掉头走更不切实际,至少在此刻他仍有方向感,并从驼粪清楚蹄踏处是长期有人来往的路线。 雪儿仍处于很好的状态,不用他催促,不畏风沙的放蹄疾驰,不到半个时辰,已跑毕峡道,前方横亘着一列丘陵,更令常惠喜出望外者,是地面散布着零星的针状植物,空气中隐含水分。 雪儿一声长嘶,驮着他冲上丘坡,抵达丘顶。 常惠极目一望,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海市蜃楼。 前方是一座平顶的巨型山丘,若如兀立平原上不会倒下来的卫士,永不老化,绝对没法动摇,默默俯视着四周的沧桑变化。(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六章 最古怪的武器(求订阅、推荐、收藏) 在平顶丘和常惠人马立处间,两山夹着是宽十多里、往两边延展的绿野,中央处嵌着径长远半里的湖泊。苍莽的原始森林、茂密的灌木、无限的草地、水生植物,将碧池围住中央,湖岸植物倒影入湖,几可乱真,偶尔风吹水荡,山林倒影就给扭曲为色彩缤纷的光影。 比对起大沙海的干旱酷热,又或天山之北的大风雪,眼前的天地仿似独立于常惠所认识的世界之外,是不受任何骚扰的离世净土。 草浪里隐见营帐,牛羊成群,炊烟处处。 “叮!叮!叮!” 群犬吠叫,马嘶驼鸣。 不知是警报还是迎客的敲击清音里,最接近的一排树林钻出十多骑,朝他立处冲将过来。看他们挂刀背弓的模样威势,便知是骁勇善战的牧民,对外来者抱持戒心。 常惠没法肯定自己身在何处,只可肯定走错了路,否则苏飞逸该特别指出有这样一个沙漠区内的绿野胜地。 他高举右手,另一手按在胸前,不单表示没有武器,还示好问安,夹雪儿往下驰去,在丘脚与来骑相遇。 常惠立马停定,十多骑在他前方打横排开,其中一骑排众而出,直抵他马头前才从他右侧绕过,兜了个圈,再次来到他前方,说了几句他不明白的话。 常惠懂得的只乌孙和匈奴两种语言,由于有过在蒲昌海说匈奴语而被敌视的经验,不敢造次,遂以乌孙语道:“朋友们!我只是个过路的人,绝无恶意。” 显然是头子的大汉仔细端详他好一会儿,以汉语道:“你是汉人!对吗?” 常惠喜出望外,道:“对!我是汉人,你的汉语说得比我好。” 大汉立即变得友善,笑道:“我的祖父是汉人,当然懂说汉语。” 接着别头向后方族人以族话说了十多句话,族人似被他说服了,纷纷点头。 大汉转回来向常惠道:“跟在你后面的有多少人?” 常惠道:“只得我一个。” 大汉难以置信的道:“只得你一人,且是骑马而不是乘骆驼?怎可能呢?自前方的水源断绝后,东面最接近的另一个水源也在百里之外,你怎可能孤人单骑从那里走到这里来?” 常惠略一计算,道:“我至少赶了四百多里路,由天山一直跑到这里来。嘿!这是什么地方?位于大沙海哪一个位置?” 大汉惊疑不定地打量他几眼,又和后面的族人说话,他的族人今次改为摇头,还发出嘲弄的笑声。 雪儿仰首嘶叫,表示它失去了耐性。 包括领头大汉的坐骑在内,无不被雪儿的威势惊慑,往后退开,任主子如何安抚,仍表现出害怕不安的情状。 大汉的目光落到雪儿身上,难掩惊异。 常惠抱歉道:“它等得不耐烦了,可否让它先到前面喝水吃草?我会非常感激。” 大汉道:“马儿没有问题,可是阁下必须得祭司的许可,方可到圣湖去。” 常惠笑道:那就好哩!” 翻身下马,一拍雪儿马臀,雪儿欢嘶一声,放蹄去了。 人人别头去看它奔跑的英姿。 常惠卓立地上,一手接着大汉抛过来的水囊,拔塞倒进口里去,那种“久旱逢甘露”的痛快畅美,倾尽天下言辞仍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大汉接回喝光了的水囊,在马背上俯视他道:“我开始有点相信你了。你刚从马背翻下来的动作很棒,有种没法看真切的奇妙感觉,你的马更非普通的马儿,像极我族传说里通灵的神马,不惧风沙雪雨。我叫路飞爱女帝,朋友高姓大名?” 常惠感觉着冰凉的水进入身体和从颈淌流入衣内的动人感觉,随口道:“我叫常惠!是否立即去见贵族的祭司?弄清楚位置后,我立即离开,不会为你们带来麻烦。咦!你们!” 人人“呆如木鸡”,只懂瞪眼瞧着他。 路飞爱女帝失声道:“你就是常惠?” 常惠一怔道:“你们听过我的名字吗?” 后面一个族人指着他不住摇头,又急又快吐出大串常惠半个字也听不懂的土语,但看神情,便知他不相信自己是常惠。 常惠心忖自己的朵儿够响的了,连一个在大沙海不知哪个角落的偏远游牧民族,亦听过他的名字。 路飞爱女帝沉下脸来,道:“按行程来算常惠和他的人怎会忽然到了这里来,这不合情理,何况来的又只是你一个人?” 常惠感兴趣的道:“关于我的事,你们是从哪里听回来的?呵!我晓得哩!肯定是天山族的兄弟告诉你们。” 猜错也不打紧,天山族活动范围广阔,与这里的牧民多少有点交情。但猜中的机会相当高,为侦察鲜卑族马贼,说不定会请与马贼对立的民族帮忙,消息因而泄露。 路飞爱女帝又回头向本族兄弟说了一番话,令他们安静下来,道:“你竟真的是常惠?有方法证明吗?听说你爱用古怪的武器。” 常惠道:“例如呢?” 路飞爱女帝抓头道:“都是很难记牢的东西,听过后忘记了。如果你确是名震大小戈壁的常惠,合该浑身武器,怎会如阁下般两手空空的?” 常惠是第二次听到“戈壁”之名,第一次“北戈壁”,由山欣道出,今次还冠以“大小”两字,不由生出好奇心,不过实非问个究竟的时刻,因他急着去洗澡,还有是鲜果随风送至的气味,令他食指大动。探手入怀,掏出连弩,道:“这个够古怪吧!” “铮!” 连弩张开,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芒。 所有人全看呆了眼。 常惠以最迅快的手法将连弩还原,送回袍内,微笑道:“最古怪的武器,正是常某。” 说时身体朝前倾侧,在对方完全掌握他要干何事前,双脚缩撑,冲天而上,越过众人,炮弹般朝他们后方的野林投去。 路飞爱女帝等本能地转头看他,只见他没入林巅,迅又再弹出来,逢树过树的几个起落,变成了个小点,朝极可能是大沙海最动人的大湖投去。 常惠确迷失了路途。 他所到之处,叫白鹿野,位处孔雀河东岸,受到孔雀河支流的灌溉,还成就了聚居在野原游牧民族白鹿人的圣湖。 白鹿野离西面的孔雀河三十余里,其支流小孔雀河从这里的岩地冒出地面,形成腰带状自西而东的绿洲原野,最宽处二十多里,长达四十里,成为强大白鹿族的乐土。 白鹿族本属蒲昌海其中一个游牧民族,三、四代前从蒲昌海迁徙过来,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亦会与蒲昌海和高昌人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易。 近数十年来,白鹿族日趋兴盛,人数超逾一万人,不论男女,均习骑射,主要的敌人正是鲜卑族马贼。其可战之士达三千之众,且倚屏岭立寨,有强大的防御工事,故呼延荒虽多次率贼来犯,都是无功而回。 可是时势变化,呼延荒得匈奴全力支持后,不住坐大,连翁归靡亦不放在眼内,何况是白鹿族。故而近几年来,白鹿族是在惶恐里度日。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从天山族处得知有常惠这个救星。 常惠甫抵大沙海,立即重挫呼延荒,又将匈奴人逐出腾格尔绿洲,辉煌的战果早经天山族人传入他们耳内。 现在竟迎得常惠到白鹿野来,怎教他们不欢喜如狂,奔走相告。 当常惠只穿一条短裤,湿漉漉从湖水冒出来时,湖岸已挤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幼数千人,人人瞪大眼睛看他,弄得他不知多么尴尬,心忖幸好没有脱个精光。 雪儿比他自然多了,根本不怕被围睹,“悠然自得”择湖边嫩草“大快朵颐”。 比对起旅途的艰困辛苦,现在等若到了仙境福地。 路飞爱女帝伴着个戴着鹿皮制帽子、衣饰鲜艳,自有一股领袖威严的中年女人,来到岸旁,只看人人尊敬让道的样子,便知她即使非是路飞爱女帝口中的祭司,也该是族内身份尊崇的人物。 路飞爱女帝向常惠招手,中年女子则含笑静候。 常惠暗骂自己不够机警,刚才有机会开溜却舍不得离开湖水,弄得此刻不得不以半裸的身体示众。 再潜入水里去,在水底施展弹射,下一刻已傲立岸缘一块石上。 两个携着彩布的年轻白鹿族姑娘“兴高采烈”的从路飞爱女帝和中年女子后面奔出来,用彩布将他包裹起来,几乎是紧包着他地“爱不释手”为他抹干身体。 常惠得此盛情款待,颇为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白鹿族数千人同时发出震湖欢呼,女儿们还忘形的唱歌起舞。 常惠的感觉便如置身梦域。 当夜白鹿族举行盛大的野火会招待常惠,白鹿野喜气洋洋,族人在圣湖四周燃起数百篝火,烧烤鹿腿和羊腿,肉香四溢。 除女祭司外,常惠这野火席人数多达三十二人,围成两个大圈,当然是族内最有地位的族长、长老和出色的战士,路飞爱女帝只能陪坐外圈。 他们的一席设在湖东,不但可尽览湖岸美景,还对着宏伟巍峨的圣山屏岭,确另有一番身处异域的感受。 常惠为安他们的心,以回报热情的款待,将今次与敌人交锋的多场战事,“绘影绘声”、“活灵活现”的娓娓道出,又于关键处卖卖关子,不论老少,都听得“惊心动魄”,甚乎难以置信,当说到他掉过头来反击追杀他的人时,四周挤了逾百人,令常惠品尝到当一个受欢迎的说书者的滋味。 第八十七章 踩脚便能摇动大戈壁(求订阅、推荐、收藏) 白鹿族懂汉语的人不多,但大多通晓乌孙语,所以在沟通上没有问题。 “呵哟!一个人怎应付这么多人呵!” 外围处忽传来年轻女子天真的话语,登时惹起一阵哄笑声。 常惠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我肯定死不了,否则就不能在这里说故事。哈!” 又是另一阵笑声,人人情绪高涨。 常惠特别留心其中一个叫擎天大佬的中年男子,此人坐在内圈,介绍后没有说过话,其反应亦与其它人不同,会在一些关键的地方露出深思的神色。更重要是常惠看出他是白鹿族的第一高手。此人更说得一口流利汉语。 大族长含笑道:“后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呢?” 常惠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宰掉他们近二十人。” 说罢向擎天大佬道:“擎天大佬兄怎么看?” 擎天大佬微微一怔,用心审视常惠,道:“不论是参荒牙、霓虹,又或幽海飞舞,都是踩踩脚能摇动大戈壁的高手,何况还有数十位千中挑一的好手,这个险是否值得冒呢?” 常惠道:“问得好!如在正常情况下,我是等于‘自投罗网’,但因着三个原因,我是不得不冒此险。首先,任我溜多远,始终要走回头路,那主动权将落入敌人手里,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其次,是不论天时、地利均在我手,我是‘以逸待劳’,而对方已成疲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我惯了‘以奇制胜’,亦是我今次敢凭一支不到千人部队,到大戈壁来取呼延荒和壶衍鞮单于两人首级的凭藉。” 数百人全静下来,只余篝火的木柴仍烧得“噼啪”作响。 女祭司叹道:“难怪常惠的名声在西域如此响亮,我服了你!” 擎天大佬沉声道:“参荒牙、霓虹和幽海飞舞三人有伤亡吗?” 常惠淡淡道:“尚未轮到他们,我的战略是避强取弱,灭他们的志气威风。要到天山之北的山南驿,我才拿他们来开刀。” 没人说得出话来,只呆瞪着他。 另一长老道:“我曾到过山南驿,是座碉堡式的建筑物。” 女祭司不解道:“常爷因何须孤身到天山之北去呢?” 常惠想起凯多族,双目精芒大盛,道:“我是为找一个人,此人对我们今次的行动,能起决定性的作用。” 又一长老皱眉道:“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一个人能起多大作用?” 常惠目光移往擎天大佬,道:“在某些情况下,这个人的识见和专长,胜过千军万马。像本人目前的情况,只要有人能领我避过敌人耳目,神鬼不晓的到约定处与我的兄弟会合,那到天山的行军,便成功了一半。” 大族长义无反顾的道:“勿说一个人,要我们举族为常兄弟而战,我们绝不皱半下眉头,山神可做见证。” 常惠喜道:“那剩下来另一半的成功,已握在我的手心之内。我们会取道到这里来,再沿孔雀河北上,呼延荒绝不容我们进入高昌和龟兹人的势力范围,所以必全力来攻,我们就在白鹿野进行反击,将鲜卑族马贼连根拔起。” 女祭司微笑道:“原来常爷早有定计。” 擎天大佬道:“我会为常兄弟当这个领路人,何时起程?” 常惠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立即起程!” 擎天大佬慨然应允,众皆愕然。 常惠将雪儿留在白鹿野,与擎天大佬各乘一驼,于午夜时分离开草原,朝东南方急行。 经过这次迷路后,常惠对任何能在荒漠区认路者,他都心存敬意。而擎天大佬显然在这方面有特殊的本领,“识途老马”般领着他爬高爬低地横过草原西南面广阔的丘陵地带,再走了一段沙原的路后,临天明前忽然勒停骆驼,还到地面仔细检查。 常惠下驼来到他身边,道:“不久前该有大队商旅途经此处,赶在大风雪来临前回南方去,这是经常有人走的路线吗?” 擎天大佬站起来,闭上眼睛,用力的嗅吸,又朝前走了十多步,转过来面向常惠,道:“我嗅到一个阴谋。” 常惠大讶道:“擎天大佬兄的鼻子真厉害,这样都能被你闻到。” 擎天大佬道:“一个骆驼队在两天前曾路经这里,再朝东南走。他们表面看该无异于一般驼商队,事实上却是由鲜卑人伪装的。” 常惠一怔道:“鲜卑人?” 擎天大佬道:“他们擅长伪装以接近被抢掠的目标,然后骤然发难,呼延荒亦善于玩这类把戏。如此看,敌人不但清楚我们的兄弟正等待龙兄弟去会合,还猜到我们会改采西行到孔雀河的路线,遂于路上等待我们去上当。” 常惠道:“敌人何不趁我未到之际,先去会合的地点呢?” 擎天大佬道:“那里位于荒漠区,没有商旅会到那里去的。” 常惠叹道:“擎天大佬兄真了得,用鼻子嗅几下,竟真的嗅出个阴谋来。” 擎天大佬“好整以暇”的道:“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生活习惯,鲜卑人酷爱一种叫‘忘忧’的香草,不但爱晒干后切丝卷烟来吸,还爱在生火时加入火堆里,遗留下来的气味,历久不散。” 东面地平现出一线曙色,代表着炎热的开始。比起以前在沙漠的日子,昨夜不但没起风,且不算太寒冷,或许是因地近孔雀河,西北风将温暖和湿润的气流带到这区域来。 常惠道:“擎天大佬兄对鲜卑人肯定下过一番功夫。” 擎天大佬捋起衣袖,让他看手臂,从手肘至手腕的一截,密密麻麻布着指甲般长的伤痕。擎天大佬没表情道:“每杀一个鲜卑人,我用刀锋划一下来记着。” 常惠愕然道:“原来擎天大佬兄杀了一百二十一个鲜卑人,那是惊人的成绩。” 今次轮到擎天大佬惊异的看他,难以相信的道:“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划下多少疤痕,只是心中记着,现在仍是天色昏暗,常兄弟看一眼后竟数得‘一清二楚’,这是不可能的。” 常惠心忖“小事小事”,道:“你老兄该与他们有‘深仇大恨’。” 擎天大佬道:“我两个兄长都是丧命于他们手上,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绝不放过他们。现在机会又来了,我们再赶一段路,正午前可抵千鸟坑,补充食水和休息,更可让骆驼喂饱肚子。” 沙漠极可能是常惠唯一的克星,他情愿在高原上“变幻莫测”的羌塘走上一年,也不会选择在沙漠半个月。 沙漠虽然有“突如其来”的沙暴,但大多数时间都没有任何变化,重复单调至令人烦厌,最违反常惠爱创新爱出奇的个性。 当你失去对时间的观念,被炎热和干旱彻底打倒,会变得“麻木不仁”,失去对周遭环境的兴趣,往任何一方走,都似有无尽和艰困的旅程恭候大驾,都要花大量所余无几的力气,而逃离的希望会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人的地域气候,摧残至一滴无存。 当火毒的太阳升至头顶,正午的恶魔又再出来作祟。那种感觉仿如将生命抵押了给荒漠,有水没水,甚至所有骆驼都跌倒沙面站不起来,都似不关自己的事,只知颠簸起伏的坐在驼峰间不住深进。 擎天大佬领他越过一片沙石平原,前方的地形终于出现变化,看书.ne 常惠跟着擎天大佬从一个山口穿过山丘群,走到山口最高处,擎天大佬停下来。 常惠来到他旁,在驼背上俯瞰下方。 他们脚下是大片废弃了的盐田,中间有个水井似的设置,上盖石板,比起一路走过来荒芜不毛的沙石地,眼前被沙岩围起的区域算是生机盎然,零星地散布着各种沙漠植物,还有小片的草地。 驼儿发出欢嘶。 擎天大佬道:“这处曾是千鸟聚居之所,不过戈壁是变化最大的地方,十多天可变得你认不出是同一的地方。” 常惠道:“戈壁包括那些区域?” 擎天大佬道:“‘戈壁’之名,源自凯多族,意即干旱的地方,泛指北抵阿尔泰山,东接大兴安岭西缘,南至阿尔金山,西达天山尽端的广大地区,包括所有岩漠、砾漠、风蚀岩区、荒漠、半荒漠和干草原区,等同你们汉人口中的大漠。” 常惠大奇道:“擎天大佬兄识见过人,令人难以相信你是长期生活在大沙海边缘一处草野区的人。” 擎天大佬现出恭敬的神色,道:“先父因避祸迁往白鹿野。驼儿等得不耐烦哩!记着,让它们喝水前,先要装满羊皮水囊,否则休想有半滴剩下来。” 常惠记起驼儿喝水又快又多的模样,微笑着答道:“知道了。” 常惠推醒擎天大佬,道:“有人来了!” 黄昏后,人、驼在千鸟坑附近找了个避风处休息,准备小睡两个时辰,再动身上路。 擎天大佬掀开将他由头包至脚的羊皮毡,双目立即回复精神,细听下奇道:“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度文学网,) 第八十八章 千娇百媚的异族姑娘(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道:“敌人仍在十多里外,骑马人数介乎二百至三百人间,速度很快。” 擎天大佬呆瞪他片刻,吁出一口气,道:“难怪龟兹人认为你有神灵保佑,这是否一种通灵的神术?” 常惠道:“随便你怎么说都好!擎天大佬兄有活动筋骨的兴致吗?” 擎天大佬苦笑道:“在我族里,我已是出名胆子大,但比起常爷,便像小鸟儿对上了雄鹰。一切由常爷做主。” 常惠道:“在这里,很多事你比我在行。我们先定下逃走路线,安置好驼儿,然后找最有利的位置,弄清楚对方虚实,再择肥而噬。他奶奶的!希望呼延荒是其中一个人。” 二百二十骑,分成三组,注入盐田区,披黑袍,又以黑布包头,像来自黑夜的幽灵,对方显然处在高度的戒备下,派人往四周高处放哨,监视远近。 肯定不是鲜卑人,更非鲜卑族马贼,但会是何方人马呢?看擎天大佬的神色,他显然弄不清楚他们是谁。 两人躲在一堆乱岩后,敌人最接近的哨探离他们只五十多步远。 一组人抵达千鸟坑旁,全体下马。 擎天大佬凑到他耳旁道:“我猜到他们是谁哩!看他们的战马,蹄掌又高又大,这种马产于北戈壁,叫‘驼马’,很捱得热,有人说是驼和马的混种。在大漠,只有凯多族懂繁殖这种马。” 常惠道:“但他们肯定不是凯多族。” 擎天大佬道:“他们不单不是凯多族,且是凯多族的死敌,以前曾有过很滋润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后被匈奴所灭。” 常惠看着对方掀开水坑沉重的大石盖,道:“究竟是什么人呢?” 擎天大佬道:“他们以前的名字叫楼兰,现在则变得很怪里怪气。” 蓦地下方传来尖啸声。 所有人全紧张起来,往四周张望。 常惠暗骂自己疏忽。 自己须将气味运功化掉,以免被人嗅到。可是自己在这干旱的地方,却忘掉来自最熟悉沙漠的凯多族的忠告,没做到这一点,故被有资格做凯多族对手的楼兰战士,嗅到他们人、驼遗下的气味。 下马者重新登马,看似领袖的大汉打出手势。 其中一队分成多组,往四方搜索。 常惠探手搭着擎天大佬肩膀,狠狠道:“他奶奶的!快找到我们的驼儿了。我负责去弄清楚对方是友是敌,你则去抢回驼儿。” 擎天大佬尚未有多问一句的机会,常惠已侧翻往身旁的大石处,发出震空长笑。 擎天大佬趁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知机的朝后退走。 常惠不理他们是否听得懂,以汉语道:“常惠在此!你们是老子的敌人?还是朋友?” 这批人反应的敏捷尤过匈奴战士,呼吸间人人弯弓搭箭朝他射来,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常惠心中唤娘,翻往石后去。 连续几个腾跃,常惠从山顶落往山脚,再展弹射,降往正随擎天大佬全速朝南奔驰的空驼背上。 擎天大佬哈哈笑道:“我是首次不用担心战友的安危,敌人追来了,我们胜在驼儿休息足够,他们胜在马快。” 常惠祭出连弩,另一手从挂在驼峰的箭筒挟起四箭。 擎天大佬回头瞥一眼落后二、三千步的敌骑,道:“射马比射人更有效率!但要待他们追近点,听说常爷有千步穿杨的神技。” 常惠叹道:“可惜我没法狠下心肠杀无辜的马儿。纠正一点,不是一千步而是几百步。” 侧身拉弓,四枝箭望空劲去。 后方传来两声“闷哼”和有人从马背翻落沙石地的声音,却绝非有人中箭受创。 当箭矢临头时,四个被常惠选中为目标的楼兰战士,做出近乎猛兽般的本能反应,一人抽出长三尺半新月形的弯刀,以惊人的高速和准头,命中箭锋,硬把可夺命的魔箭磕飞;另一人溜往马侧,险险避过;另两人则举小铁盾挡箭,同是以盾挡箭,亦见高下,较高明的楼兰黑袍战士用了卸劲,虽被内劲撞得血气翻腾,向后一晃便成功将箭带飞侧去,另一人吃不住箭矢含的内劲,被震落马背。 追兵哪想过常惠的箭如此厉害,兼之有人坠马,立即改变队形,最前方的敌人速度放缓,后来者从两边越过,继续追来。 常惠与擎天大佬交换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心里的震骇。 楼兰战士的实力远在他们估计之上,难怪能成凯多族的死敌,最可怕是善于在沙漠作战,一点不受恶劣的环境影响,策骑荒漠便如其它人在大草原“纵横驰骋”。 虽只是二百二十人,其战力足可媲美一个千人的精锐部队,等于一个更庞大的高手团。 换过在另一种情况,常惠会为得这批顽强对手“欢呼雀跃”,但偏是在如今的形势里,给这般的一股实力强横的可怕战士“附骨之蛆”似的紧追后方,会坏了他的完美计划。 思索间,敌人又追近数百步,一旦进入对方箭矢的射程,人、驼将难逃劫难。 擎天大佬指着前面嚷道:“过了前方的小山丘便是沙质地,骆驼会跑得比他们的驼马快。” 常惠略一计算,立晓在抵达丘坡前,会被对方赶至后方五百步许处,人可以避开,驼儿则肯定被射成箭猪般的模样,当机立断,叫道:“擎天大佬兄朝前走直线,稍后我来会你。” 一个倒翻从驼背落往地面,同时取来四箭,触地时连弩已成满月,瞄着逼近至千二步内的敌人。 敌骑知机的朝两边散开去,骑士们纷纷弯弓搭箭,准备常惠一入射程,立即来个以箭对射。 常惠心内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因在形势使然下,射杀马儿成了唯一的选择。 真的是唯一的选择吗? 常惠灵机一动,以最快的手法收回连弩。 敌骑进入千步的范围。 常惠下蹲,左右开弓,两手各掷两箭。 擎天大佬和两驼奔离他至六百步外,只要能稍阻对方片刻,可逃抵驼力胜马力的特殊沙域。 四枝箭再不是箭,分采不同的角度,离手后风车打转般朝敌旋飞,像参荒牙的飞轮般,划出合乎物理的美丽弧度,于离沙石地面三尺处,朝敌方最前排的人骑弯过去,似缓似快,刁钻难防,明明睁大眼瞧着,不单没法捉摸其速度,更不知其取点。 箭矢也似因巧妙的内劲出现质变,再非硬直的杆,而是软索般充盈弹性,发出软鞭般急速而凄厉的破风声,绊马飞铊似的刹那间迎上敌骑急起骤下的马脚。 尽管以常惠的自负自信,于此空旷的沙石平原,亦知与敌人正面交锋,有死无生。唯一方法是以智取,“避重就轻“,凭四两去拨对方的千斤,方有机会先摆脱眼前令常惠也要心怀敬畏的可怕战士,然后再定计应付。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漫空射至。 常惠扑往地面。 “箭索”到。 第一匹中招的马儿,被从前外侧弯过来的箭索扫中后蹄,并没有即告脚折,皆因常惠用劲巧妙,其内劲已臻“随心所欲“的境界,只令马儿失蹄,后两蹄先后被绊,由于正高速狂奔,立即往另一方抛坠,硬撞在另一匹马处,同时惹起连串效应,从后冲刺而来的十多骑撞作一团,一时“人仰马翻”。 接着是另三匹分处不同位置的马儿中招翻跌,惹起相同的惊慌失蹄和混乱,一时间领先追来的敌骑,十多排人骑你撞我、我绊你,形势近乎全面崩溃。 此时常惠贴着地面朝前弹射,同时取出飞抓百练索,横过二十多丈的空间后,朝未被绊跌脱身而来的七、八骑迎去。 箭矢全落在他后方原处,可见对方骑射功夫的了得,狠、准、疾。 索钩疾射,钩着走在最前头敌骑马脚处,运劲一抖,马儿应钩索侧撞往另一匹从后赶至的同伙处,两马齐告翻跌,将背上主人抛落地面。 常惠早借力前越七、八丈,足尖点地,斜扑往另一马背上的楼兰战士。 娇叱入耳,两把弯月刀如两道闪电般在战士手上爆开,化作两团芒影,迎接常惠大驾。 竟是个楼兰族女将。 此女的弯月刀法已臻“出神入化”之境,两把薄如纸刃的弯刀,刀气肃森,角度刁钻狠辣,迅似流星,仿似每一刀都吻合着天地某一难以言喻的物理特性,浑无瑕疵,如暴雨骤起。 一时间,以常惠的功夫,亦生出攻无可攻、破无可破的失落感觉。 常惠哈哈一笑道:“楼兰姑娘你好!” 一个翻腾,两脚踢出。 楼兰女以汉语喝道:“找死!”一刀回收,另一刀削往常惠脚踝。 所有变化,发生于楼兰女夹马全速奔来,常惠凌空突袭电光石火般的迅疾里,可知交手的速度和激烈。 战争变成两人间的事,其它人都没法插手。 劲气爆破。 就在要被削去齐踝以下的脚掌前那一刹那,常惠左脚微一回收,然后纯凭靴尖之力,拨扫对手的弯刀之锋。 弯刀微一荡开,另一刀已从下挑至,不容常惠有可乘之隙。 常惠道:“敌人仍在十多里外,骑马人数介乎二百至三百人间,速度很快。” 擎天大佬呆瞪他片刻,吁出一口气,道:“难怪龟兹人认为你有神灵保佑,这是否一种通灵的神术?” 常惠道:“随便你怎么说都好!擎天大佬兄有活动筋骨的兴致吗?” 擎天大佬苦笑道:“在我族里,我已是出名胆子大,但比起常爷,便像小鸟儿对上了雄鹰。一切由常爷做主。” 常惠道:“在这里,很多事你比我在行。我们先定下逃走路线,安置好驼儿,然后找最有利的位置,弄清楚对方虚实,再择肥而噬。他奶奶的!希望呼延荒是其中一个人。” 二百二十骑,分成三组,注入盐田区,披黑袍,又以黑布包头,像来自黑夜的幽灵,对方显然处在高度的戒备下,派人往四周高处放哨,监视远近。 肯定不是鲜卑人,更非鲜卑族马贼,但会是何方人马呢?看擎天大佬的神色,他显然弄不清楚他们是谁。 两人躲在一堆乱岩后,敌人最接近的哨探离他们只五十多步远。 一组人抵达千鸟坑旁,全体下马。 擎天大佬凑到他耳旁道:“我猜到他们是谁哩!看他们的战马,蹄掌又高又大,这种马产于北戈壁,叫‘驼马’,很捱得热,有人说是驼和马的混种。在大漠,只有凯多族懂繁殖这种马。” 常惠道:“但他们肯定不是凯多族。” 擎天大佬道:“他们不单不是凯多族,且是凯多族的死敌,以前曾有过很滋润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后被匈奴所灭。” 常惠看着对方掀开水坑沉重的大石盖,道:“究竟是什么人呢?” 擎天大佬道:“他们以前的名字叫楼兰,现在则变得很怪里怪气。” 蓦地下方传来尖啸声。 所有人全紧张起来,往四周张望。 常惠暗骂自己疏忽。 自己须将气味运功化掉,以免被人嗅到。可是自己在这干旱的地方,却忘掉来自最熟悉沙漠的凯多族的忠告,没做到这一点,故被有资格做凯多族对手的楼兰战士,嗅到他们人、驼遗下的气味。 下马者重新登马,看似领袖的大汉打出手势。 其中一队分成多组,往四方搜索。 常惠探手搭着擎天大佬肩膀,狠狠道:“他奶奶的!快找到我们的驼儿了。我负责去弄清楚对方是友是敌,你则去抢回驼儿。” 擎天大佬尚未有多问一句的机会,常惠已侧翻往身旁的大石处,发出震空长笑。 擎天大佬趁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知机的朝后退走。 常惠不理他们是否听得懂,以汉语道:“常惠在此!你们是老子的敌人?还是朋友?” 这批人反应的敏捷尤过匈奴战士,呼吸间人人弯弓搭箭朝他射来,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常惠心中唤娘,翻往石后去。 连续几个腾跃,常惠从山顶落往山脚,再展弹射,降往正随擎天大佬全速朝南奔驰的空驼背上。 擎天大佬哈哈笑道:“我是首次不用担心战友的安危,敌人追来了,我们胜在驼儿休息足够,他们胜在马快。” 常惠祭出连弩,另一手从挂在驼峰的箭筒挟起四箭。 擎天大佬回头瞥一眼落后二、三千步的敌骑,道:“射马比射人更有效率!但要待他们追近点,听说常爷有千步穿杨的神技。” 常惠叹道:“可惜我没法狠下心肠杀无辜的马儿。纠正一点,不是一千步而是几百步。” 侧身拉弓,四枝箭望空劲去。 后方传来两声“闷哼”和有人从马背翻落沙石地的声音,却绝非有人中箭受创。 当箭矢临头时,四个被常惠选中为目标的楼兰战士,做出近乎猛兽般的本能反应,一人抽出长三尺半新月形的弯刀,以惊人的高速和准头,命中箭锋,硬把可夺命的魔箭磕飞;另一人溜往马侧,险险避过;另两人则举小铁盾挡箭,同是以盾挡箭,亦见高下,较高明的楼兰黑袍战士用了卸劲,虽被内劲撞得血气翻腾,向后一晃便成功将箭带飞侧去,另一人吃不住箭矢含的内劲,被震落马背。 追兵哪想过常惠的箭如此厉害,兼之有人坠马,立即改变队形,最前方的敌人速度放缓,后来者从两边越过,继续追来。 常惠与擎天大佬交换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心里的震骇。 楼兰战士的实力远在他们估计之上,难怪能成凯多族的死敌,最可怕是善于在沙漠作战,一点不受恶劣的环境影响,策骑荒漠便如其它人在大草原“纵横驰骋”。 虽只是二百二十人,其战力足可媲美一个千人的精锐部队,等于一个更庞大的高手团。 换过在另一种情况,常惠会为得这批顽强对手“欢呼雀跃”,但偏是在如今的形势里,给这般的一股实力强横的可怕战士“附骨之蛆”似的紧追后方,会坏了他的完美计划。 思索间,敌人又追近数百步,一旦进入对方箭矢的射程,人、驼将难逃劫难。 擎天大佬指着前面嚷道:“过了前方的小山丘便是沙质地,骆驼会跑得比他们的驼马快。” 常惠略一计算,立晓在抵达丘坡前,会被对方赶至后方五百步许处,人可以避开,驼儿则肯定被射成箭猪般的模样,当机立断,叫道:“擎天大佬兄朝前走直线,稍后我来会你。” 一个倒翻从驼背落往地面,同时取来四箭,触地时连弩已成满月,瞄着逼近至千二步内的敌人。 敌骑知机的朝两边散开去,骑士们纷纷弯弓搭箭,准备常惠一入射程,立即来个以箭对射。 常惠心内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因在形势使然下,射杀马儿成了唯一的选择。 真的是唯一的选择吗? 常惠灵机一动,以最快的手法收回连弩。 敌骑进入千步的范围。 常惠下蹲,左右开弓,两手各掷两箭。 擎天大佬和两驼奔离他至六百步外,只要能稍阻对方片刻,可逃抵驼力胜马力的特殊沙域。 四枝箭再不是箭,分采不同的角度,离手后风车打转般朝敌旋飞,像参荒牙的飞轮般,划出合乎物理的美丽弧度,于离沙石地面三尺处,朝敌方最前排的人骑弯过去,似缓似快,刁钻难防,明明睁大眼瞧着,不单没法捉摸其速度,更不知其取点。 箭矢也似因巧妙的内劲出现质变,再非硬直的杆,而是软索般充盈弹性,发出软鞭般急速而凄厉的破风声,绊马飞铊似的刹那间迎上敌骑急起骤下的马脚。 尽管以常惠的自负自信,于此空旷的沙石平原,亦知与敌人正面交锋,有死无生。唯一方法是以智取,“避重就轻“,凭四两去拨对方的千斤,方有机会先摆脱眼前令常惠也要心怀敬畏的可怕战士,然后再定计应付。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漫空射至。 常惠扑往地面。 “箭索”到。 第一匹中招的马儿,被从前外侧弯过来的箭索扫中后蹄,并没有即告脚折,皆因常惠用劲巧妙,其内劲已臻“随心所欲“的境界,只令马儿失蹄,后两蹄先后被绊,由于正高速狂奔,立即往另一方抛坠,硬撞在另一匹马处,同时惹起连串效应,从后冲刺而来的十多骑撞作一团,一时“人仰马翻”。 接着是另三匹分处不同位置的马儿中招翻跌,惹起相同的惊慌失蹄和混乱,一时间领先追来的敌骑,十多排人骑你撞我、我绊你,形势近乎全面崩溃。 此时常惠贴着地面朝前弹射,同时取出飞抓百练索,横过二十多丈的空间后,朝未被绊跌脱身而来的七、八骑迎去。 箭矢全落在他后方原处,可见对方骑射功夫的了得,狠、准、疾。 索钩疾射,钩着走在最前头敌骑马脚处,运劲一抖,马儿应钩索侧撞往另一匹从后赶至的同伙处,两马齐告翻跌,将背上主人抛落地面。 常惠早借力前越七、八丈,足尖点地,斜扑往另一马背上的楼兰战士。 娇叱入耳,两把弯月刀如两道闪电般在战士手上爆开,化作两团芒影,迎接常惠大驾。 竟是个楼兰族女将。 此女的弯月刀法已臻“出神入化”之境,两把薄如纸刃的弯刀,刀气肃森,角度刁钻狠辣,迅似流星,仿似每一刀都吻合着天地某一难以言喻的物理特性,浑无瑕疵,如暴雨骤起。 一时间,以常惠的功夫,亦生出攻无可攻、破无可破的失落感觉。 常惠哈哈一笑道:“楼兰姑娘你好!” 一个翻腾,两脚踢出。 楼兰女以汉语喝道:“找死!”一刀回收,另一刀削往常惠脚踝。 所有变化,发生于楼兰女夹马全速奔来,常惠凌空突袭电光石火般的迅疾里,可知交手的速度和激烈。 战争变成两人间的事,其它人都没法插手。 劲气爆破。 就在要被削去齐踝以下的脚掌前那一刹那,常惠左脚微一回收,然后纯凭靴尖之力,拨扫对手的弯刀之锋。 弯刀微一荡开,另一刀已从下挑至,不容常惠有可乘之隙。 第八十九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岂敢再惹她,笑道:“承让了!” 就藉那点力,滚往她马后。 离开前,与此女终来个四目交投,打了个照面。 纵然值此生死间发的战场,常惠仍差些儿给她的艳色勾走魂魄。她不仅长得美,还有双“含情脉脉”的蓝眼睛,最令人一见难忘是黑头罩衬得她肤色胜雪,“仪态万千”,偏是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异族姑娘,却是凶猛似雌豹,整个人如她左右弯月刀般锋锐难挡,无所畏惧。 常惠触地又弹起少许,顺手掏出飞抓百练索。美人儿楼兰女将已被马儿带往十多步外,还回手将其中一把弯月刀往他掷来,直取常惠脖子,动作“一气呵成”,既曼妙又凶悍。 常惠暗叹一声,如此美人儿,该是用来追逐于其石榴裙下,而非用来争雄火并。 六、七骑围拢而至,“气势汹汹”,此时只要稍有错失,立陷重围。 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擎天大佬已消没丘陵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钩索疾射,目标是美人儿楼兰女将坐骑的后脚。 不论美人儿楼兰女将如何厉害,此着亦是她“防不胜防”,无从防范。 常惠也是“艺高人胆大”,竟不躲不避,猛一张口,把她掷来的弯月刀咬个正着,美人儿楼兰女将坐骑的后腿,同时被飞抓百练索钩扣住。 战马吃痛窜跳。 常惠像被狂风刮起的一片枯叶,避过后方追至的敌人,飞临美人儿楼兰女将上空,抖手收回飞抓百练索。长笑道:“楼兰族的朋友们,开罪我常惠,从来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想清楚才好追来。” 刹那后越过美人儿楼兰女将,落地后再施弹射,然后以跑得比对方的马脚更快的速度,迅速朝擎天大佬逃逸的方向追去。 一列平缓的山丘,被漫漫黄沙覆盖着,成为沙丘绵延的部分,往南延展,常惠和擎天大佬整个早上就在这高低起伏、长达二十多里的山丘上,上上下下地行进。 乌黑发亮的楔形岩石随意地冒出来,蓝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从地平在线呈波浪形地伸展过来,终于另一边的地平,覆罩着目力所穷的天与地,仿似一个没有人可逃出去的天然大囚笼。 擎天大佬并不闲着,从捆牢的大包小袋里抓来一只木碗,以水和小米,还加上一点盐,调配出他独家精制的饮料,递给常惠。 常惠喝了两口后,在驼背上送回他手上,道:“有点苦,却能令人清爽,是沙漠里的好东西。” 两人轮流喝,稍减炎阳之苦。 擎天大佬道:“楼兰人有多匹驼马受伤,将大大影响他们追踪我们的能力,现在他们至少落后十多里,我们是否就这么撇掉他们呢?” 他的目光落在常惠挂在一边的月形弯刀处,那是常惠用口衔回来的战利品。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除凯多族外,他们可能是大漠最可怕的战士了,难得才有个掌握主动的机会,我会教他们‘知难而退’,但须等待夜色的降临。” 擎天大佬沉吟道:“听说楼兰族曾经非常强大和兴盛,亦差点将凯多族歼灭,后来因土地与匈奴人冲突,最后被逐往漠北,理该与匈奴人‘仇深似海’,怎会忽然变成了壶衍鞮单于的走狗呢?” 常惠道:“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去想,只须‘脚踏实地’的去应付。幸好有擎天大佬兄助我,否则我会再次迷路。” 擎天大佬道:“在昨夜那种情况下,我根本帮不上忙。常爷确是‘神通广大’,竟能先一步晓得敌人从远处赶来,又凭一人之力,闹得对方‘人仰马翻’,令我‘大开眼界’。” 常惠苦笑道:“擎天大佬兄勿要夸奖小弟,昨夜我屡次做出错误的估计,差点累你老哥陪我一起吃大亏。现在可否找个地方,安顿好驼儿,再掉头回去寻对方晦气?” 擎天大佬道:“想找个像昨夜般有水源的地方,是两天后的事,须待切入横过荒漠边缘区的雀河古道,那时离与常爷兄弟所在的只有大半天的路程。” 又道:“我们的两匹骆驼,都是出色善跑的乘骑用骆驼,比一般骆驼高上一半,速度则快一倍,经得起日热夜寒,长途奔跑而不累,只要趁仍在山区里,随便找个能挡风的地方,搭起帐篷,它们便可安静地休息一晚。” 常惠喜道:“那就好了!一天不解决这批楼兰人,我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擎天大佬道:“领教过常爷的厉害后,他们还敢追来吗?” 常惠双目生辉的道:“他们只会认为给我以狡计算倒,绝不服气。哈哈!” 擎天大佬双目射出敬佩的神色,道:“常爷想到什么,这么好笑?” 常惠抽出挂着的弯刀,横在眼前细意欣赏。 在日照下,薄如纸般的刀体闪烁生光,锋快至令人难以相信,只比郑吉的彩虹剑厚上一点。 蓦地刀芒大盛,月形弯刀在常惠手上爆开漫空芒影,回转旋飞,发出“嗤嗤”破风之声。 光影倏敛,变回一把弯刀。 常惠赞叹道:“这种感觉真爽!” 擎天大佬愈与他相处,愈感他的“深不可测”,咋舌道“若非我这几日天天与你为伴,还以为你用的是随身十多年的拿手兵器。” 常惠道:“弯刀快变成我的拿手兵器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下来,最好是敌人赶上来时,天已黑齐,驼儿多捱一夜的路该没有问题。” 擎天大佬奋然道:“我愿与常爷并肩杀敌。” 常惠摇头道:“我并不准备大开杀戒,且能杀多少个呢?我的计划是先示强后示好,他们肯这么听壶衍鞮单于的话,其中定有我们不晓得的原因。假设我的计划成功,我们不单可弄清楚他们肯为壶衍鞮单于卖命的因由,还可逼退他们。否则,这批可怕的战士或会成为我们致败的因素。” 他想的是攻打斯特林要塞的事,只是没有说出来。 擎天大佬道:“常爷有何妙策?” 常惠道:“昨夜与我交手的楼兰美人,漂亮得似可挤出蜜液,刀法如神,即使不是对方的领袖,亦肯定在楼兰人里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我能将她生擒活捉,强掳过来,哪怕楼兰人不乖乖屈服。哈!真爽!” 看着常惠说到把她生擒活捉时,一付“轻描淡写”的轻松姿态,擎天大佬也只好瞠目相视。 常惠和擎天大佬攀上丘顶,下方沙谷内竖起三组营帐,每组十多个方形帐篷,不见半点灯火。驼马群像骆驼般匍伏在更远处,异常安静。表面看似是毫无防范,但常惠晓得对方不但设置暗哨,还处于高度的警觉里。 擎天大佬道:“楼兰人终不是铁铸的,两夜一天的马不停蹄下,终告吃不消。” 常惠道:“楼兰人有点像凯多族,不可以正常人视之。凯多族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在你最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攻你一个措手不及。我绝不想同样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擎天大佬道:“能在沙漠始终没追失我们,楼兰人非常了得。” 常惠目光在对方的营地来回巡梭。 擎天大佬始终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担心道:“一旦惹起对方警觉,又或楼兰女能硬挡常爷几招,掳人会变成大混战。” 常惠知擎天大佬不说自己会被围攻,已非常给他面子,从容道:“你还未领教过美人儿楼兰女将的厉害,没有百招还要招招逼她硬拚,方有可能趁她后劲不继的一刻,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哈!那时她将成我脱身的护符,任对方有多少人,也只好眼睁睁瞧着我离开。” 擎天大佬骇然道:“怎可能呢?你知道她在哪个帐幕内吗?” 常惠成竹在胸的道:“个个帐幕都挤满人,只她独睡一帐,由此可知她不但身份特殊,且非是同行伙伴任何一人的私宠。” 擎天大佬道:“常爷请三思。” 常惠抓着他肩膊,轻松道:“我从不会只逞‘匹夫之勇’,敌人最厉害的正是他们的破绽和弱点,这不单指美人儿楼兰女将,还指他们锋快凌厉的弯月刀。他奶奶的,如我费尽苦心,他们仍不领情,勿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记着!接过人质后,天掉下来都不要去管,骑驼便走,到指定位置等待我。点火把!” 擎天大佬无奈下,取出火熠子,燃着常惠举起来的火炬。 常惠倏地长身而立,傲站丘顶处,向下方黑沉沉一片的敌营长笑道:“不知自量的家伙!老子来哩!” 营地立即骚动起来。 火炬脱手飞出,横过夜空,来到营地七、八丈高处时,忽然风车般旋转起来,迎着西北方吹来的阵阵寒风,一蓬蓬的火雨油屑被硬逼出来,漫空朝营地洒下去。 如此“直截了当”地火烧敌营,确是“别开生面”,风高物燥下,等于“烈火遇上干柴”,而在这个缺水的地方,任敌人如何强横了得,唯只剩下瞪眼的份儿。 常惠岂敢再惹她,笑道:“承让了!” 就藉那点力,滚往她马后。 离开前,与此女终来个四目交投,打了个照面。 纵然值此生死间发的战场,常惠仍差些儿给她的艳色勾走魂魄。她不仅长得美,还有双“含情脉脉”的蓝眼睛,最令人一见难忘是黑头罩衬得她肤色胜雪,“仪态万千”,偏是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异族姑娘,却是凶猛似雌豹,整个人如她左右弯月刀般锋锐难挡,无所畏惧。 常惠触地又弹起少许,顺手掏出飞抓百练索。美人儿楼兰女将已被马儿带往十多步外,还回手将其中一把弯月刀往他掷来,直取常惠脖子,动作“一气呵成”,既曼妙又凶悍。 常惠暗叹一声,如此美人儿,该是用来追逐于其石榴裙下,而非用来争雄火并。 六、七骑围拢而至,“气势汹汹”,此时只要稍有错失,立陷重围。 离天明尚有一段时间,擎天大佬已消没丘陵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钩索疾射,目标是美人儿楼兰女将坐骑的后脚。 不论美人儿楼兰女将如何厉害,此着亦是她“防不胜防”,无从防范。 常惠也是“艺高人胆大”,竟不躲不避,猛一张口,把她掷来的弯月刀咬个正着,美人儿楼兰女将坐骑的后腿,同时被飞抓百练索钩扣住。 战马吃痛窜跳。 常惠像被狂风刮起的一片枯叶,避过后方追至的敌人,飞临美人儿楼兰女将上空,抖手收回飞抓百练索。长笑道:“楼兰族的朋友们,开罪我常惠,从来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想清楚才好追来。” 刹那后越过美人儿楼兰女将,落地后再施弹射,然后以跑得比对方的马脚更快的速度,迅速朝擎天大佬逃逸的方向追去。 一列平缓的山丘,被漫漫黄沙覆盖着,成为沙丘绵延的部分,往南延展,常惠和擎天大佬整个早上就在这高低起伏、长达二十多里的山丘上,上上下下地行进。 乌黑发亮的楔形岩石随意地冒出来,蓝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从地平在线呈波浪形地伸展过来,终于另一边的地平,覆罩着目力所穷的天与地,仿似一个没有人可逃出去的天然大囚笼。 擎天大佬并不闲着,从捆牢的大包小袋里抓来一只木碗,以水和小米,还加上一点盐,调配出他独家精制的饮料,递给常惠。 常惠喝了两口后,在驼背上送回他手上,道:“有点苦,却能令人清爽,是沙漠里的好东西。” 两人轮流喝,稍减炎阳之苦。 擎天大佬道:“楼兰人有多匹驼马受伤,将大大影响他们追踪我们的能力,现在他们至少落后十多里,我们是否就这么撇掉他们呢?” 他的目光落在常惠挂在一边的月形弯刀处,那是常惠用口衔回来的战利品。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除凯多族外,他们可能是大漠最可怕的战士了,难得才有个掌握主动的机会,我会教他们‘知难而退’,但须等待夜色的降临。” 擎天大佬沉吟道:“听说楼兰族曾经非常强大和兴盛,亦差点将凯多族歼灭,后来因土地与匈奴人冲突,最后被逐往漠北,理该与匈奴人‘仇深似海’,怎会忽然变成了壶衍鞮单于的走狗呢?” 常惠道:“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去想,只须‘脚踏实地’的去应付。幸好有擎天大佬兄助我,否则我会再次迷路。” 擎天大佬道:“在昨夜那种情况下,我根本帮不上忙。常爷确是‘神通广大’,竟能先一步晓得敌人从远处赶来,又凭一人之力,闹得对方‘人仰马翻’,令我‘大开眼界’。” 常惠苦笑道:“擎天大佬兄勿要夸奖小弟,昨夜我屡次做出错误的估计,差点累你老哥陪我一起吃大亏。现在可否找个地方,安顿好驼儿,再掉头回去寻对方晦气?” 擎天大佬道:“想找个像昨夜般有水源的地方,是两天后的事,须待切入横过荒漠边缘区的雀河古道,那时离与常爷兄弟所在的只有大半天的路程。” 又道:“我们的两匹骆驼,都是出色善跑的乘骑用骆驼,比一般骆驼高上一半,速度则快一倍,经得起日热夜寒,长途奔跑而不累,只要趁仍在山区里,随便找个能挡风的地方,搭起帐篷,它们便可安静地休息一晚。” 常惠喜道:“那就好了!一天不解决这批楼兰人,我会‘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擎天大佬道:“领教过常爷的厉害后,他们还敢追来吗?” 常惠双目生辉的道:“他们只会认为给我以狡计算倒,绝不服气。哈哈!” 擎天大佬双目射出敬佩的神色,道:“常爷想到什么,这么好笑?” 常惠抽出挂着的弯刀,横在眼前细意欣赏。 在日照下,薄如纸般的刀体闪烁生光,锋快至令人难以相信,只比郑吉的彩虹剑厚上一点。 蓦地刀芒大盛,月形弯刀在常惠手上爆开漫空芒影,回转旋飞,发出“嗤嗤”破风之声。 光影倏敛,变回一把弯刀。 常惠赞叹道:“这种感觉真爽!” 擎天大佬愈与他相处,愈感他的“深不可测”,咋舌道“若非我这几日天天与你为伴,还以为你用的是随身十多年的拿手兵器。” 常惠道:“弯刀快变成我的拿手兵器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下来,最好是敌人赶上来时,天已黑齐,驼儿多捱一夜的路该没有问题。” 擎天大佬奋然道:“我愿与常爷并肩杀敌。” 常惠摇头道:“我并不准备大开杀戒,且能杀多少个呢?我的计划是先示强后示好,他们肯这么听壶衍鞮单于的话,其中定有我们不晓得的原因。假设我的计划成功,我们不单可弄清楚他们肯为壶衍鞮单于卖命的因由,还可逼退他们。否则,这批可怕的战士或会成为我们致败的因素。” 他想的是攻打斯特林要塞的事,只是没有说出来。 擎天大佬道:“常爷有何妙策?” 常惠道:“昨夜与我交手的楼兰美人,漂亮得似可挤出蜜液,刀法如神,即使不是对方的领袖,亦肯定在楼兰人里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我能将她生擒活捉,强掳过来,哪怕楼兰人不乖乖屈服。哈!真爽!” 看着常惠说到把她生擒活捉时,一付“轻描淡写”的轻松姿态,擎天大佬也只好瞠目相视。 常惠和擎天大佬攀上丘顶,下方沙谷内竖起三组营帐,每组十多个方形帐篷,不见半点灯火。驼马群像骆驼般匍伏在更远处,异常安静。表面看似是毫无防范,但常惠晓得对方不但设置暗哨,还处于高度的警觉里。 擎天大佬道:“楼兰人终不是铁铸的,两夜一天的马不停蹄下,终告吃不消。” 常惠道:“楼兰人有点像凯多族,不可以正常人视之。凯多族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在你最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攻你一个措手不及。我绝不想同样的情况,再一次发生。” 擎天大佬道:“能在沙漠始终没追失我们,楼兰人非常了得。” 常惠目光在对方的营地来回巡梭。 擎天大佬始终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担心道:“一旦惹起对方警觉,又或楼兰女能硬挡常爷几招,掳人会变成大混战。” 常惠知擎天大佬不说自己会被围攻,已非常给他面子,从容道:“你还未领教过美人儿楼兰女将的厉害,没有百招还要招招逼她硬拚,方有可能趁她后劲不继的一刻,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哈!那时她将成我脱身的护符,任对方有多少人,也只好眼睁睁瞧着我离开。” 擎天大佬骇然道:“怎可能呢?你知道她在哪个帐幕内吗?” 常惠成竹在胸的道:“个个帐幕都挤满人,只她独睡一帐,由此可知她不但身份特殊,且非是同行伙伴任何一人的私宠。” 擎天大佬道:“常爷请三思。” 常惠抓着他肩膊,轻松道:“我从不会只逞‘匹夫之勇’,敌人最厉害的正是他们的破绽和弱点,这不单指美人儿楼兰女将,还指他们锋快凌厉的弯月刀。他奶奶的,如我费尽苦心,他们仍不领情,勿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记着!接过人质后,天掉下来都不要去管,骑驼便走,到指定位置等待我。点火把!” 擎天大佬无奈下,取出火熠子,燃着常惠举起来的火炬。 常惠倏地长身而立,傲站丘顶处,向下方黑沉沉一片的敌营长笑道:“不知自量的家伙!老子来哩!” 营地立即骚动起来。 火炬脱手飞出,横过夜空,来到营地七、八丈高处时,忽然风车般旋转起来,迎着西北方吹来的阵阵寒风,一蓬蓬的火雨油屑被硬逼出来,漫空朝营地洒下去。 如此“直截了当”地火烧敌营,确是“别开生面”,风高物燥下,等于“烈火遇上干柴”,而在这个缺水的地方,任敌人如何强横了得,唯只剩下瞪眼的份儿。 第九十章 压紧她动人的娇躯(求订阅、推荐、收藏) 在火炬吸引了所有楼兰男女战士的目光下,常惠掠至丘坡中段,施展武功平射而去,刹那间抵达营地中央的位置,离地二丈许高。 两敌跃空迎来。 常惠哈哈一笑,月形弯刀左右劈出,另一手往下一按,发出内劲,倏又升高半丈,正面攻来者一时变得落在下方处。 他招式不变的照头往两人回斩下去,对方则于仓卒里变招上格。 “当!当!” 一对敌刀被他几不分先后的应刀劈断,脆弱如纸刃。 常惠哈哈大笑,借力上翻,避过其它十多个冲天而上的敌人,朝驼马群所在的位置射出。 常惠心庆得计。来袭前,他曾经研究过弯刀,其优点是比一般刀剑锋快,且因弯月形的刃体,由此发展出来的刀法狠辣刁钻,难挡难防,即使直砍平削,亦带有回旋的特性,配合特别的手法更能削断对手的兵器。不过有利也有弊,刃体的厚度虽然近似风公子的彩虹剑,却非是由陨石铸制锻打出来,远及不上天剑的韧度,故只要配合重手法,将弯月刀劈断是有可能的。 而常惠正是以手上弯月刀之长,对敌人的弯月刀之短,凭“万物振动”的心法,硬生生劈断对方两刀,先拔头筹。 常惠落入惊嘶而起的驼马群内的一刻,营地已多处着火。 敌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常惠之能,在一味硬拼的形势下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故只能智取。 常惠的基本策略是扰乱敌人,为达到此目的,他制造出混乱的局面,令休息不足的敌人们纷纷“疲于奔命”。 常惠弯刀连闪,拴着战马的绳索纷纷断折。 不论敌马的训练如何严格精良,但畏火是动物的天性,加上常惠以刃锋吐出内劲弄痛马儿,几头马发起疯来,立即感染其它同类,二百多匹马儿,四散奔窜。 数十敌人扑至,本是声势汹汹,遇着的却是不认主的狂奔马儿,即给冲个“七零八落”,且有数人被撞倒,弄得非常狼狈,更不要说掌握常惠在哪个位置。 营地火随风势,处处火起,战马乱窜,战士奔波搜索,乱似末日来临。 常惠紧附一马腹下,还以内劲调控,左冲右突,“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目标。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波动,显示她正处于高度的戒备和警觉里,如正面攻之,只会惹来她凌厉的反击,一旦给她缠死,再给其它敌人聚众围攻,他肯定保不住小命。 像楼兰美人儿女将般的高手,根本没有偷袭这回事,她的精、气、神与武技浑为一体,会在气机感应下做出宛如天成的反击。 想生擒她,凭的是常惠的灵应,和因灵应而来超凡的奇谋妙略。 于离楼兰美人儿女将尚隔着两个营帐的位置,常惠从马腹内侧射出来,往两个背向着他的敌人于离地两尺处射去。 不愧是楼兰族的战士,两人立生感应,转身挥弯刀便劈。 常惠按劲撞地,弹往两人上方,弯刀来到手上,从上下劈。 他取的角度非常巧妙,似是直劈,事实上是斜削,且贯足内劲。 两人临急变招上格,正中常惠下怀。 “当!当!” 两弯刀立即报销,两人未待他有机会施展下一招,自行倒地外滚,七、八个楼兰战士立即从各处蜂拥过来,包括他的目标楼兰美人儿女将。 眼前的情况,犹如陷身猛兽群里,稍有延误,群兽将扑上来将他分尸。十多把锋快凌厉的弯月刀从四面八方攻来,神仙都挡不住。 对方人数虽不多,却精于群战,又个个悍不畏死,对着他们,与对着“千军万马”,没有任何分别。 常惠朝后倾斜,施展弹射,硬穿入后侧一顶正熊熊烈烧的营帐,挟着漫天火种火屑,从破帐另一边穿出去,刚好迎上赶过来的楼兰美人儿女将。 楼兰美人儿女将再没有用黑袍盖头罩身,穿的是贴体的黑色武士劲服、绑腿长靴,益发显得她体型曼妙、曲线迷人,此时又见她双刀在手,处变不惊,倏地横移,避过他的“火攻”。 常惠心忖美人儿真乖真听话,此时离她最近的伙伴战友亦在二丈许外,她可说是落了单,更是常惠为自己一手营造出来的形势。 飞抓百练索射出,疾射楼兰美人儿女将面门。 “当!” 楼兰美人儿女将弯刀一闪,劈向遁爪。 岂知常惠立即收遁,她只能劈在空处,且因用猛了力道,微一踉跄。 常惠到了,左手神索欲射不射,从她处夺来的弯刀斜削而下。 楼兰美人儿女将晓得不妙,忙往后撤,弯刀从下挑挡。 常惠连续两个变化,于着地前狠劈她挑来的一刀。 “啪!”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弯刀哪吃得住他迅如激电、贯足全身劲气的一刀,立告折断,还震得她娇躯剧颤,左手的刀无以为继,只能朝后飞退。 情况实在太混乱了,兼之仍是漫空火星,浓烟罩地,一时间没有人晓得楼兰美人儿女将在这里遇险。 常惠知成功失败,还看此刻,“如影附形”的追去,刀光打闪,趁楼兰美人儿女将仍拿着半截断刀的当儿,连续向她攻出十多刀,刀刀角度有异,没一招不逼得她惊慌变招应变,绝不容她有回气守住阵脚的机会。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反应精采至极,不露丝毫惊容,一双美眸爆闪异芒,施尽浑身解数,动人的身体如雪片般轻盈,动作似火的闪跃,蛮腰摆舞,纵然处在绝对下风,每个飙移仍是那么极尽曼妙之能事。 “当!” 挡到似发生于弹指之内般高速的第十三刀,她终吃不住常惠蓄聚至巅峰爆炸力的一刀,火花迸溅,楼兰美人儿女将连人带刀给常惠的旋身横扫,扫得往后抛掷,撞在后方另一个着火的营帐处,送出狂暴的浓烟火屑。 两把飞刀,照背掷来。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援兵终于赶至,十多人穿营过帐杀来。但已落后一步。 就在楼兰美人儿女将刚刚被帐幕压得倒下,跌个“晕头转向”之时,常惠似神兵般从天而降,把她动人的娇躯压个结实。 在火炬吸引了所有楼兰男女战士的目光下,常惠掠至丘坡中段,施展武功平射而去,刹那间抵达营地中央的位置,离地二丈许高。 两敌跃空迎来。 常惠哈哈一笑,月形弯刀左右劈出,另一手往下一按,发出内劲,倏又升高半丈,正面攻来者一时变得落在下方处。 他招式不变的照头往两人回斩下去,对方则于仓卒里变招上格。 “当!当!” 一对敌刀被他几不分先后的应刀劈断,脆弱如纸刃。 常惠哈哈大笑,借力上翻,避过其它十多个冲天而上的敌人,朝驼马群所在的位置射出。 常惠心庆得计。来袭前,他曾经研究过弯刀,其优点是比一般刀剑锋快,且因弯月形的刃体,由此发展出来的刀法狠辣刁钻,难挡难防,即使直砍平削,亦带有回旋的特性,配合特别的手法更能削断对手的兵器。不过有利也有弊,刃体的厚度虽然近似风公子的彩虹剑,却非是由陨石铸制锻打出来,远及不上天剑的韧度,故只要配合重手法,将弯月刀劈断是有可能的。 而常惠正是以手上弯月刀之长,对敌人的弯月刀之短,凭“万物振动”的心法,硬生生劈断对方两刀,先拔头筹。 常惠落入惊嘶而起的驼马群内的一刻,营地已多处着火。 敌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常惠之能,在一味硬拼的形势下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故只能智取。 常惠的基本策略是扰乱敌人,为达到此目的,他制造出混乱的局面,令休息不足的敌人们纷纷“疲于奔命”。 常惠弯刀连闪,拴着战马的绳索纷纷断折。 不论敌马的训练如何严格精良,但畏火是动物的天性,加上常惠以刃锋吐出内劲弄痛马儿,几头马发起疯来,立即感染其它同类,二百多匹马儿,四散奔窜。 数十敌人扑至,本是声势汹汹,遇着的却是不认主的狂奔马儿,即给冲个“七零八落”,且有数人被撞倒,弄得非常狼狈,更不要说掌握常惠在哪个位置。 营地火随风势,处处火起,战马乱窜,战士奔波搜索,乱似末日来临。 常惠紧附一马腹下,还以内劲调控,左冲右突,“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目标。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波动,显示她正处于高度的戒备和警觉里,如正面攻之,只会惹来她凌厉的反击,一旦给她缠死,再给其它敌人聚众围攻,他肯定保不住小命。 像楼兰美人儿女将般的高手,根本没有偷袭这回事,她的精、气、神与武技浑为一体,会在气机感应下做出宛如天成的反击。 想生擒她,凭的是常惠的灵应,和因灵应而来超凡的奇谋妙略。 于离楼兰美人儿女将尚隔着两个营帐的位置,常惠从马腹内侧射出来,往两个背向着他的敌人于离地两尺处射去。 不愧是楼兰族的战士,两人立生感应,转身挥弯刀便劈。 常惠按劲撞地,弹往两人上方,弯刀来到手上,从上下劈。 他取的角度非常巧妙,似是直劈,事实上是斜削,且贯足内劲。 两人临急变招上格,正中常惠下怀。 “当!当!” 两弯刀立即报销,两人未待他有机会施展下一招,自行倒地外滚,七、八个楼兰战士立即从各处蜂拥过来,包括他的目标楼兰美人儿女将。 眼前的情况,犹如陷身猛兽群里,稍有延误,群兽将扑上来将他分尸。十多把锋快凌厉的弯月刀从四面八方攻来,神仙都挡不住。 对方人数虽不多,却精于群战,又个个悍不畏死,对着他们,与对着“千军万马”,没有任何分别。 常惠朝后倾斜,施展弹射,硬穿入后侧一顶正熊熊烈烧的营帐,挟着漫天火种火屑,从破帐另一边穿出去,刚好迎上赶过来的楼兰美人儿女将。 楼兰美人儿女将再没有用黑袍盖头罩身,穿的是贴体的黑色武士劲服、绑腿长靴,益发显得她体型曼妙、曲线迷人,此时又见她双刀在手,处变不惊,倏地横移,避过他的“火攻”。 常惠心忖美人儿真乖真听话,此时离她最近的伙伴战友亦在二丈许外,她可说是落了单,更是常惠为自己一手营造出来的形势。 飞抓百练索射出,疾射楼兰美人儿女将面门。 “当!” 楼兰美人儿女将弯刀一闪,劈向遁爪。 岂知常惠立即收遁,她只能劈在空处,且因用猛了力道,微一踉跄。 常惠到了,左手神索欲射不射,从她处夺来的弯刀斜削而下。 楼兰美人儿女将晓得不妙,忙往后撤,弯刀从下挑挡。 常惠连续两个变化,于着地前狠劈她挑来的一刀。 “啪!”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弯刀哪吃得住他迅如激电、贯足全身劲气的一刀,立告折断,还震得她娇躯剧颤,左手的刀无以为继,只能朝后飞退。 情况实在太混乱了,兼之仍是漫空火星,浓烟罩地,一时间没有人晓得楼兰美人儿女将在这里遇险。 常惠知成功失败,还看此刻,“如影附形”的追去,刀光打闪,趁楼兰美人儿女将仍拿着半截断刀的当儿,连续向她攻出十多刀,刀刀角度有异,没一招不逼得她惊慌变招应变,绝不容她有回气守住阵脚的机会。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反应精采至极,不露丝毫惊容,一双美眸爆闪异芒,施尽浑身解数,动人的身体如雪片般轻盈,动作似火的闪跃,蛮腰摆舞,纵然处在绝对下风,每个飙移仍是那么极尽曼妙之能事。 “当!” 挡到似发生于弹指之内般高速的第十三刀,她终吃不住常惠蓄聚至巅峰爆炸力的一刀,火花迸溅,楼兰美人儿女将连人带刀给常惠的旋身横扫,扫得往后抛掷,撞在后方另一个着火的营帐处,送出狂暴的浓烟火屑。 两把飞刀,照背掷来。 楼兰美人儿女将的援兵终于赶至,十多人穿营过帐杀来。但已落后一步。 就在楼兰美人儿女将刚刚被帐幕压得倒下,跌个“晕头转向”之时,常惠似神兵般从天而降,把她动人的娇躯压个结实。 第九十一章 怜香惜玉之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众敌围着塌下来的营帐,见帐、见烟、见火,却见不着两人,一时无从入手。 “蓬!” 大量火星火屑,含着气劲往四周****,热浪逼人而来,且还不知常惠有何后续杀着,人人急往后撤。 烟雾里,常惠紧搂被制住的楼兰美女,斜射而起,连越两座起火冒烟的营帐,落往奔驰而过的一群驼马间去,刚好一阵浓烟卷过,人马齐没进烟雾里去,仿似忽然消失,再现踪影时,常惠已搂着美女,穿过另两座营帐无人处,朝最外围着火焚烧的营帐夹马狂驰,其它马儿还紧追在他策骑的战马尾后。 常惠的感应全面展开,敌人全给抛在后方,但他却丝毫没有成功在望的应有感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劲气,正从前方横空而至,将他锁死。 他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次的偷袭掳人行动里,遇上如此可怕罕有的高手,然而常惠毕竟“艺高人胆大”,竟丝毫不受乱况所惑,凭惊人的身法赶到他逃遁的前方,来个正面截击。 此人堵着营帐间烟火烛天的去路,体型并不魁梧,至少比常惠矮大半个头,但却稳似山岳。 对方用的不是月形弯刀,而是长六尺三寸的钢铸卷刃,似戟非戟,又有点像大刀,等于半截独脚铜人槊,其卷刃循着一道深合天地至理的弧线角度,从前方似缓似快的拦空平扫而来,带起的凌厉气劲,有着令人无可抗御的气势、速度和力量。人和卷刃合成一没法分割的整体,人就是卷刃,卷刃便是人,人刃合一。 如此高手,绝对可与参荒牙那种级别的高手争一日之短长,走遍天下也难以遇到,偏在这常惠最不想遇上的时刻,现身眼前。 照他目前运刃的速度和角度,加上常惠搂着美女策骑前冲,犹如送上去给他砍斩,两下呼吸后,卷刃势会破开马颈,然后将美女和常惠先后划开成两截。充满即使牺牲战马和美女,也誓要斩杀常惠那种“一往无前”的决心,惨烈至乎极点。 常惠如是冷血的人,最佳应付方法莫如把怀内的“软玉温香”当作挡刃盾,全力送前,以人肉来挡对方卷刃之锋,同时扑前狂攻。那对方一是受血肉所绊,一是抽刃避开,而不论如何应变,势会失去取得的上风和优势。 可常惠本来就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暗叹一口气时,美女已离怀而去,从他头顶给抛往后方,还打通她脉穴,使她可从容着地,不致受伤。 同一时间,常惠踏镫腾起,月形弯刀朝已扫到马头前三寸许处的卷刃,迅疾无伦的连劈三刀,发出“当!当!当!”三声激响,火花四溅。 第一刀化去对方近一半劲气,但仍没法阻止对方乘势上挑。 第二刀才勉强压住卷刃,令对方招式变老。 第三刀更制住对方的后着变化。 常惠藉势前飙,在对方头上丈许处掠过,投往营地之外。 “住手!” 常惠直抵斜坡中段,才停下来,转过身去。 卷刃高手面向着他昂然傲立,卷刃以右手收到后背,刃锋在肩头斜探而出,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姿势气度,慑人之极。他注视着常惠,双目闪闪生辉。 此人若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脸庞痩削,两眼蓝得发灰,鼻子高挺,额头隆起,好像里面蕴藏着无穷的智慧,栗色的头发披在两边肩上,说不上英俊,却充满引人的阳刚美。 其它赶来的楼兰战士,全站在他后方,显示他领袖的身份和地位。楼兰美人儿女将回复过来,抵达他左后侧,瞪着常惠的美眸,神色复杂。 后方是数十顶仍在着火冒烟的营帐,却再没有人去理会。 楼兰战士不断赶来加入与常惠的对阵,但除烧帐声和寒风的呼号外,没人发出任何声气。 常惠苦笑道:“仁兄卷刃的厉害,乃常某生平仅见,敢问仁兄’高姓大名‘?” 卷刃高手以流利的汉语道:“本人星风血圣,亦从没想过有人可以用这样的手法,破我的‘旋风十三斩’。” 接着目光落往身侧的美女处,道:“这是本人的妹子,你救了她一命,该让你晓得她的名字。” 常惠讶道:“原来星风兄真有牺牲令妹之心,我还以为给你看穿我对美女特别容易心软。” 星风血圣摆出一付”若无其事“的姿态道:“与其让她落入敌人之手,遭遇难测的命运,不如由我亲手了结她,虽然以后的半辈子我会非常伤痛。” 停顿了一会,星风血圣续道:“事实上常兄至今处处留手,连马都不肯伤害,如你刚才大开杀戒,恐怕现在已是伏尸遍地的情况。常兄在西域的名声,本人闻之久矣,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现在终于碰头,才知常兄的手段超乎我们想象之外。不过对敌人有情,往往却是对自己无情,听说常兄不是一向’心狠手辣‘吗,可看你行事的风格不太像呵?” 常惠道:“我和你们往日无怨,今天没仇,掳劫星风姑娘,亦是希望能使贵方’知难而退‘。但如果你们甘于当壶衍鞮单于的帮凶,兄弟便很难一直客气下去。” 星风血圣叹道:“常兄之名在西域可谓’如雷冠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想与常兄为敌?我们确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看在刚才常兄没有伤害本人的妹子的情份上,我就透露点风声给常兄,我们必须以常兄的首级,去和壶衍鞮单于换回一样东西。” 常惠喜道:“如此便非没有商量的余地,何不’改弦易辙‘,由我助你去取回失物,胜过我和你’两败俱伤‘,而壶衍鞮单于却坐得其利呢?壶衍鞮单于这么怕我,正因小弟有覆灭他的能力。” 星风血圣道:“以前你若向我说这番话,包保听不入半句,现在至少信了你一半。不过今次的行动,是经族内长老会议决定,任何改变,必须得到批准。而今次的行动,已被常兄一手破坏,’难以为继‘。” 常惠道:“听星风兄这么说,我当然非常高兴。不过星风兄虽然战马走散,损失严重,却非没有还击之力,只要与鲜卑族马贼会合,我会非常头痛。” 第九十二章 比搂她个结实还动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星风血圣微笑:“常兄在怀疑我的话了,我星风血圣何等样人,怎会与满手血腥、浑身罪恶的呼延荒‘同流合污’。常兄放心,我和妹子星风姣寻回战马后,立即掉头离开。如果常兄脱身北上,我自会来寻找常兄,希望届时是友而非敌。常兄请!” 常惠向他竖起拇指,赞道:“星风兄了得,‘提得起,放得下’。哈!请恕小弟失陪。” 说完他正要转身离开之时。 星风姣娇叱道:“常惠,你还不可以走!” 星风血圣不解的望往妹子。 星风姣善掠出己阵,眨眼间来到常惠身前,俏脸竟红起来,以带点刁蛮的语气向他伸出纤手,道:“快还给我!” 常惠差点抓头,旋又省悟过来,连说几声“对”,将手持的弯刀送入她手里,触碰她的玉掌时,楼兰美女娇躯轻颤,那种感觉,比之刚才搂她个结实还动人。 星风姣拿着“失而复得”的弯刀,轻轻道:“仍不准走!” 星风血圣和常惠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星风姣另一手解下刀鞘,将弯刀还入鞘内,然后递回给常惠,道:“送给你!” 说罢,星风姣向常惠丢了个媚眼,才满脸通红逃命似的溜回去。 星风血圣身后的一众战士,爆起喝采和怪叫声。 离山区后,两人乘驼再走半天,切入著名的雀河古道。 虽以古道为名,却没有丝毫“路”的影子,只是概指从大沙海东面,沿蜂窝状荒漠边缘,及砾石和岩质荒漠间地势起伏不平的丘陵区,横过荒漠从东面走到孔雀河的一条路线。最得天独厚是沿途有三个地底水源,形成水井,成为旅人续命的活泉。 骆驼山便是这个丘陵区朝南的延伸,故成为熟悉大沙海环境的苏飞逸,约定与常惠会合的理想地点。 雀河古道还有另一个优势,是沿途长有零星的荒漠植物,可供驼和马果腹。故而虽没有道路之实,却是轮廓清晰分明,因处处布满骆驼的足迹、粪便,至乎驼尸、驼骨,部分区域全被沙粒覆盖,仿如冒起了一座座的巨型沙丘,景色奇特。 擎天大佬跳下驼背,检视骆驼遗下的粪便,向来到身旁的常惠道:“鲜卑人扮的驼队,昨天黄昏时路经这处,朝西去了。” 得他提醒,常惠留意遗留下来“大杂烩”般的气味里,果然夹杂着一种烟草般的气味。 两人为驼儿卸下负载,让它们自行去寻找医肚子的植物,然后到一边的斜坡坐下,好好休息。 擎天大佬一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烟丝,“小心翼翼”卷成纸烟,点火深吸两口后,递给常惠道:“我在沙漠走路时,最能使我不感孤单的,就是这种好东西。” 常惠接过,学他般深吸一口,差些儿呛咳,咋舌道:“很浓很香!” 又再吸一口,方送回擎天大佬手指间,道:“擎天大佬兄不是居住在草原上吗?为何说起话来仿似奔波各地的行脚商。” 擎天大佬道:“兄弟的遇害,令我没法像其它人般‘安分守己’,或许宰掉鲜卑人后,我会安定下来。” 他目光投往古道,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道:“在古道上走,难得才遇上其它往来的商旅,碰头时大家都很高兴,互相挥手喊叫,但双方都不会停下来,边走边不住问好聊天,交换道路消息,直至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常惠听得悠然神往,可想象双方友善地错身而过,直至对方人、驼逐渐消失在地平之下的动人情景。 问道:“擎天大佬兄也有走货吗?” 擎天大佬闲话家常的道:“主要是盐块,一匹骆驼可驮运四块,分别放在驼峰两边,每块约三尺长、尺许宽、半寸厚,是依买卖的规格以人手切出来,重量介乎八十至九十斤之间,以生牛皮编成的绳子捆牢。盐块很易碎,但我们有办法将碎盐合拢。” 又递烟给常惠,笑道:“在旅程上,将烟留给自己独自享用,在道义和相处上是不可能的。做任何事都是群体的,包括祈祷在内。” 常惠深吸一口烟,看着地平上露面的晨星,感到放松下来。 荒漠的最大敌人就是平凡和欠缺变化,没有界标,光秃、平坦,什么都像原封不动似的,但入肚的烟气却能给人稍许宽慰。 忽有所感,道:“有人来了!” 擎天大佬对他的超凡灵觉已是“奉若神明”,道:“难道是鲜卑族马贼?” 常惠闭上眼睛,.net道:“顶多是马贼的探子。噢!竟是骑马的。” 说话之间,一众骑士进入两人的视野之中。 常惠这时已经看清来者是谁,高兴得跳起来,喊叫着迎上来骑,向擎天大佬招手道:“是自家兄弟!” 原来来的人赫然是郑吉、许延寿、沔城、苏飞逸。 郑吉洒然笑道:“如果我开赌盘赌会在路上遇上常惠,包保人人下相反的注,那我就可赚个盆满钵满。” 沔城皱眉道:“你干过什么事呢?比我们最乐观的估计,至少快上五天。” 众人跳下马来,逐一与他拥抱。 常惠又向他们介绍擎天大佬,沔城则与他早有一面之缘,知悉“来龙去脉”后,大家“一见如故”,没有半点隔阂。 地平处曙光初现,众人趁机到一边的丘坡说话,好让马儿吃草休息,由于地势起伏,一个时辰内仍不虞有被炎阳直接照射之苦。 原来几人是出来探路,给苏飞逸发现刚有驼队经过,一路寻过来,遇上常惠两人。 常惠遂将眼前形势扼要的道出来。晓得他完成任务,找到谷口山人,郑吉等人无不“欢呼雀跃”。 苏飞逸吁出一口气,道:“这么说,你已宰掉包括壶衍鞮单于旗下大部分高手的高手团近一半人,又在山南驿重挫李陵,且逼退楼兰人。我的老天爷,回去告诉各位兄弟,包保没有人相信。” 擎天大佬道:“常爷力退楼兰族的战士,是我亲眼目睹的。” 沔城道:“我听过星风血圣这个人,在漠北非常有名气,有人还认为他是漠北第一高手,声誉相当不错。”(一度文学网,) 第九十三章 宝剑赠侠士,红粉送佳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解下月形弯刀,恭恭敬敬的递给沔城,道:“请老哥过目。” 沔城满脸通红,不敢去接,郑吉则毫不迟疑地一手抓过去,抽出弯刀,登时寒气凛凛,令众人赞叹,传来传去,把玩观赏。 常惠向背着他乌刀的许延寿诚恳道:“‘宝剑赠侠士,红粉送佳人’,我的乌刀以后便是许兄的哩!辛苦你了。”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一起哄笑起来。 许延寿笑着道:“难得你‘见异思迁’,便宜了我。乌刀我是愈用愈称手,再拿起以前惯用的剑,那种感觉完全不对。哈!你我都是兄弟,我不跟你讲客气了!” 众人开怀大笑,情绪高涨。 常惠问道:“我去闯敌营的时侯,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沔城答道:“我们不但听到声音,还看到火光,才晓得敌人离我们只半天路程,可是等了好几天仍不见有敌人来,经大家商议后决定起程到骆驼山去。” 郑吉道:“既然晓得商旅队是鲜卑人扮的,我们是否该去先来个下马威呢?” 许延寿问擎天大佬道:“擎兄最熟悉鲜卑人,对他们有何看法?” 擎天大佬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沉声道:“鲜卑人是西域著名的游民,居无定所,其在沙漠‘神出鬼没’,来去如风。鲜卑人既难以明白又难捉摸,‘桀骜不驯’,掠夺成性,像猛兽多过像人,手段残暴,族内以曾杀多少人来论尊卑高低。” 郑吉冷哼一声,道:“杀这样凶狠残暴的人,我绝不会手软。” 沔城道:“要对付鲜卑人,须将呼延荒计算在内,问题在两股马贼是否已成功会合?” 苏飞逸分析道:“形势的变化,早出乎呼延荒和李陵估计之外,他们原本的定计,是将我们逼入大沙海的绝地,断去我们进退之路,然后凭十多倍以上的军力,尽歼我们,岂知却反被我们狠挫,致使他们‘进退失据’。 鲜卑人该是一直守在这一边,以防我们有人能逃到这里来,直到晓得我们夷然无损的北上至骆驼山,猜到我们会取道孔雀河,遂到孔雀河必经之路,布下陷阱待我们去上当。最佳的位置,莫如离此三十里的‘淡水井’,任何商旅在有水源的地方留上二、三天,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不论鲜卑人如何妄自尊大,也知只凭他们的实力来对付我们,尚是‘力有未逮’,故必须知会到了呼延荒的鲜卑族马贼。” 擎天大佬闻言已弄清楚情况,道:“任两股贼人间的联系如何密切,鲜卑族马贼就算接到消息后立即赶过来,至少还需三天至五天的时间,呼延荒方可及时赶来,那时我们已到了白鹿野。” 郑吉道:“如果真有鲜卑族人埋伏在附近,怎瞒得过我们的常爷?” 常惠笑道:“看来公子是决定了动武哩!” 许延寿道:“现在这条雀河古道‘危机四伏’,李陵只是欠缺运道,又摸不透常爷的底细,才不住吃亏。他是绝不容我们到天山去,怕我们坏壶衍鞮单于的事。所以我们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趁两股马贼未能会师的有利时机,狠挫鲜卑人;另一方面则由沔城回去知会各位兄弟,立即动身到这里来,与我们会合,然后改道到白鹿野去。良机‘稍纵即逝’,我们不可以错过。” 沔城颓然道:“没法亲自去干掉鲜卑人,我当然失望,但也知没人比我更适合当跑腿。唉!” 郑吉探手搂着他肩头,安慰道:“这场仗还很漫长呢,你还怕没动手的机会吗?去吧!” 沔城领命去了。 苏飞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道:“这小子进步神速,前途难以限量。” 常惠长身而起,伸个懒腰道:“先喂马儿喝水,然后到我们动身哩!” 众人轰然应喏,战意高浓。 日归西山,阵阵寒风,不住刮起雀河古道的尘土,于离孔雀河六十里处,高起的丘陵形成窝下去的广阔谷地,不但是避风的好地方,更是方圆百里内唯一水源所在处。 淡水井之得名,皆因这里是古道上植物最丰茂的地方,足供大批骆驼食用。 此时谷地内营帐处处,生起数十堆篝火,如果没有擎天大佬这个深悉鲜卑人伎俩者,常惠一方很有可能中计,因为从表面看,驼队确一如由各族组成的正常商旅,不露任何破绽。 以肉眼观之,约一百二十头骆驼,二百多头驴子,人数在四百人间,但常惠却感到帐幕内藏有敌人,总兵力超过八百人。 此确为“天衣无缝”的陷阱,唯一的先决条件是猜得精兵劲旅团北上的路线,猜对了,不愁常惠一方不上当。 鲜卑人霸占着古道的水源,当常惠一方来取水的一刻,骤然发难,配合埋伏附近的鲜卑族马贼,确有尽歼精兵劲旅团的可能性。 但鲜卑人的计划“百密一疏”,被擎天大佬这个深悉鲜卑人伎俩者看破其伪装。 常惠绕了个大圈,单独一个人从西面接近,还包着头脸,装扮成楼兰人,去骗想以伪装哄骗他们的鲜卑人。 他故意挂在肩头的月形弯刀,成为最容易让对方误以为他是楼兰人的标记。 离目的地不到半里,给对方的前哨发现,并没有惹起慌乱,因不论他是友是敌,对方亦不相信凭他一个人可以起作用。何况他从孔雀河的方向走过来,更令他们戒心不大。 进入谷口,七、八个袍内暗藏兵器的鲜卑人拦住去路,其中一人以乌孙语道:“朋友何人?想到哪里去?” 常惠止步,故作愕然的道:“你们不是像我般碰巧从此路过的商人吗?为何却似是将此处当作自己的地盘?到这里来当然是喝水。不要拦住老子,惹火了我有你们好看。” 众汉相视而笑。 常惠说的是匈奴语,乌孙语和匈奴语属同一语系,经历了长时间的适应和习惯下,常惠已能听懂一般简单的乌孙语。 另一汉“不怀好意”的笑道:“老兄何用这么大火气,水当然是大家的,老兄请!” 第九十四章 用手刀斩他颈项(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毫不犹豫地穿过他们,进入淡水井,众汉“前呼后拥”地挟着他过去。 看情况,凶残成性的鲜卑人,因怕他坏事,决定不理会他是否楼兰人,下了杀人灭口之心,所以放他入谷,教他“插翼难飞”。 谷内营帐林立,骆驼处处,在篝火映照里,表面确和平安宁,不觉险恶,且正烧烤羊肉、驼肉一类的东西,烟火带着肉食的气味,弥漫谷内。 不过围着篝火进食取暖的鲜卑人,看他的眼光却露出本性,充满残忍的意味。他还感到跟在身后的鲜卑恶徒,手撮成刀状在他后方看不见处,做出斩他颈项的手势,惹得远近的人笑起来。 有人指着一边道:“水井就在那里!” 常惠循他手势瞧去,一边山壁陡峭高起,是谷内的绝地。笑道:“你诓我吗?老子已嗅到水的气味,不是在那里。” 抢前两步,“大模厮样“的直走进被二十多人围着的篝火圈内。 “锵!铿!” 弯刀离鞘回鞘,他已从烧烤着的鹿腿割下最肥美的一片,不顾仪态的吃着,任肉汁滴下。 众贼都看呆了眼,没人能瞧清楚他的动作,见到的是刀光一闪,常惠手上已多了块**辣的鹿肉。 常惠傲立篝火旁,环视呆瞪着他的众贼,挟着他来的七个贼子则呆头呆脑的站在人圈外。 没一个人懂做出适当的反应,想到的是如果刀子不是切肉而是杀人,自己将变得身首异处。 常惠翻开罩头的布,笑道:“你们要看!老子便让你们看个够。认得我吗?” 他已多天没刮胡须,加上“风尘仆仆”,众贼哪认得他是常惠。 常惠用袍袖抹嘴,“心满意足“的道:“认不出我没打紧,快着你们的头子出来见我。老子奉有李陵之命,到这里有事来和你们商量。想杀常惠吗?乖乖的为我去通传。你奶奶的!勿要浪费我们楼兰人的时间。” 他已准备大开杀戒,故随口乱吹,不怕被揭破。 岂知无心插柳下,竟镇着了众贼,坐着的其中一汉该是这批人的头目,向旁边的贼子打个眼色,该人立即离开。 常惠毫无戒心坐入腾出来的空位去,向贼头目道:“怎称呼老哥?” 贼头目闷哼道:“待首领回来再说。你给我‘安分守己’的坐着,千万勿要动刀子,否则我们会宰了你。” 人人瞪眼瞧他,气氛紧张起来。 常惠左顾右盼,笑道:“你杀过多少个人?能成为如你老兄般有地位者,杀的人肯定不少。十个!二十个!哈!难道是一百个?” 对面另一人喝道:“闭嘴!楼兰人都像你般多嘴多事吗?”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楼兰人有两种说话方式,一种是动嘴皮子,另一种是动刀子,你想听哪一种呢?” 众贼人人色变,于民风强悍的塞外民族来说,常惠的话等同公然挑衅,如非见过他可怕的刀法,肯定已拔刀相向。 足音传来,接近的超过十个人,人人足音轻巧,带着节奏感,显然来见常惠者,除鲜卑人的大贼头外,随行的全是一流高手。 常惠心中又涌起“擒贼先擒王”这句话,且是“名副其实”,上次对着楼兰人“功亏一篑”,这次能否成功,答案即将揭盅。 常惠听到对话声了,此时来者离他至少二至三百步远,但因被他掌握到足音,故轻易将他们间的说话声,从其它喧闹和杂音分辨出来,再以高度集中的凝听之法,化为清晰的声音,非常神奇。 一个雄壮的声音以乌孙语道:“星风血圣在弄什么鬼?刚拒绝了我的提议,又派个人来见我,这个家伙连羊皮水囊也没半个,是否有问题?” 从他说话的内容语调,此人即使非是鲜卑人的最高领袖,也该为谷内鲜卑人的总指挥,且性格多疑,或许是因“做贼心虚”。 另一人恭敬道:“照时间和路程计,楼兰人该离此不远,现在的楼兰人很像凯多族,‘神出鬼没’,我们的探子没发觉他们,并不稀奇。” 大贼头另一边的人道:“呼延荒和他的人至快也要在明天黄昏才到达雀河古道,但汉人离这里只是半天的路程,有楼兰人和我们合作,会大添我们成功的机会。” 常惠心中大懔,匈奴军、鲜卑族马贼和鲜卑人间,肯定有个高效率传递讯息的系统,令他们可清楚掌握各方面的情况。在中土,最快捷的通讯是飞鸽传书,这方法在大漠再行不通,那便该是“快驼传书”,由熟悉环境的人将消息传递,只要在关键地点设立驿站,或驼或马,可形成广被整个天山以南地域的通讯系统。 这解释了为何参荒牙的高手团能一直追贴他常惠,李陵的大军更可直追至山南驿。如此看,他的精兵劲旅团仍陷身于李陵精心布置的罗网里。 现在他正身在鲜卑人的营地里,也清楚楼兰人和鲜卑族马贼的位置,但对匈奴人仍是一无所知。李陵离开山南驿后沿天山西行,取的极可能是孔雀河的路线。 另一个疑问在心中涌起。 如果他们采取的路线是越过雀河古道,直线北上,敌人的布置岂非大部分派不上用场? 但他们的计划,的确是沿孔雀河北上,从龟兹和高昌间的古道直抵天山,该山区亦是天山族的势力范围。取得立足的隐秘据点后,他们会兵分两路,一路往车师城去,大肆捣乱,来个“声东击西”;另一路则潜往斯达林要塞之西,等待会师。 李陵能如此掌握他们行军的路线,有三个可能性。 一是认为他们真正的军事目标,乃壶衍鞮单于而非呼延荒。 二是随沔城到来的高手里有匈奴人的内鬼,通过特殊的手法,将他们的军情泄露。 第三个可能性,也是常惠最害怕的,就是敌人已晓得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斯达林要塞。与李陵多次交手后,他再不敢低估对方的军事才能和智慧。 这些想法“电光石火”般掠过他脑海,鲜卑人的领袖在十多人簇拥下,从后面朝他走过来。 第九十五章 怒斩大贼头(上)(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立叫头痛,假如对方从后施袭,他的“夺帅行动”将变成被围攻,“远水难救近火”,自己能否脱身,他没有半分把握。 十多人同时止步,立于他背后七、八步处,坐在他后排和左右者同时移开去,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坐着不是,站起来更不是。这些马贼全是疑心重的人。 “不要回过头来!” 另一人喝道:“解下你的佩刀,抛到后面!” 围篝火坐着的二十多人,个个手按兵器,摆出“一言不合”就要立即动武的姿态。 常惠见对方没有动手,反轻松起来,从容解下弯刀,连鞘朝后方的大贼头抛去,准确无误。他感到身边的人全松一口气,可见他刚才快刀切肉的手法,令他们每个都感到他弯刀可怕的威胁力。 大贼头“当仁不让”的接个正着。 弯刀出鞘的声音轻响,接着是赞叹声。 大贼头的声音传来道:“楼兰的弯月刀果然名不虚传,我贾望月特还是首次见到这么薄的刀,如果可再长半尺,就更好了。” 他说的是匈奴话,常惠无需再半听半猜的去掌握他话里的含意。 常惠随口道:“这是最好的长度,过长会容易折断。” 大贼头和从人绕了个弯,来到他对面,常惠认出他正是当年曾经参与偷袭他的鲜卑人首领。其时雷雨交加,他只远远看过贾望月特几眼,但他的目力何等厉害,认出是他,但对方看他的眼神却只像看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本坐在对面的两排人连忙移往后方两边,腾出空位。 贾望月特坐在他正对面,手握的弯刀连鞘随意放在前方地面,随他来者却没坐下,立在他背后。 贾望月特是个彪形大汉,钩形鼻,留着山羊胡,只论体魄,便有种强者的气势,双目“炯炯有神”,使人感到他不单有过人的精力,且胆大心细,作风果断。 此时他露出个带着残忍意味的笑容,以像看待宰羔羊般的神情,狞笑道:“没有人敢看不起我贾望月特,你们楼兰人拒绝与我携手,是对我们的侮辱,你今次来若没有带着星风血雨的致歉,我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然后送你的尸体回去。” 常惠哑然笑道:“老大你恐怕仍未弄清楚现时的情况,更分不清楚朋友和敌人。老大可知在天山北山南驿的战事,不单参荒牙吃了大亏,折损一半的高手,李陵亦没法讨好,损兵折将的败走天山之东。现在常惠回来了,还给我们截着,后来给他以狡计溜掉。” 贾望月特盯着他道:“据我所得的最后消息,常惠正朝白鹿野的方向走,此后失去他的踪影。你们于何时何地截着他的?” 常惠浑身暗出冷汗,不由地大吃一惊。 以他的能耐,怎可能被人盯哨而没有觉察,他迷途的地域全是没有人迹、地形复杂的荒漠裸岩区,连横行荒野的恶狼亦没有碰过,除了间中见到在高空盘旋等吃腐肉的鹰群。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试探道:“想不到我们的超级探子也有失手的时候,常惠已离开白鹿野,在白鲁族战士的引领下,直扑骆驼山,我们就是在骆驼山西北方、雀河古道北面五十里的水井,将他截个正着,却被他利用山区的地形溜掉,现在他该已抵骆驼山。” 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超级探子”指的可以是兀鹰,也可以是指人,目的在套对方的话。 贾望月特勃然大怒道:“我要扭断你们每一个楼兰人的脖子,这么将他截个正着,等于告诉常惠我们有办法掌握他的位置。我操你们的娘。” 常惠知很难要这个暴躁的人“心平气和”地与自己交谈,从而套出对方的秘密和虚实。不动口便只余动手,笑嘻嘻道:“不要以为取去老子的弯月刀,就可对我随意辱骂,你当这么容易扭断我的脖子吗?呼延荒办不到,李陵办不到,壶衍鞮办不到,你更办不到。看!” 在贾望月特和众贼凶芒剧盛的数十双眼睛注视下,他将右手斜伸半空,袍袖滑下来,晶莹似玉的手在火光掩映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味道。 “锵!” 平放贾望月特身前连鞘的弯月刀,活了过来般,弹跳而起,越过两人间近八步的距离,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系着,落入常惠手上。 众贼全看呆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贾望月特不愧是众贼之首,最先醒觉过来,狂喝道:“杀他!” 常惠哈哈笑道:“迟了!” 弯月刀离鞘,刀光打闪,附近数人尚未有机会碰到兵器,已倒在血泊里。 叱喝声此起彼落,坐着的人跳将起来,包括贾望月特在内,本立于贾望月特后方的随从高手,从他两边扑过来。 “蓬!” 篝火如被人从底托起般,抛往上方六、七丈处,着火的柴枝木炭,暗器似的朝四周的营地洒去,常惠早撞入对方的高手群内,左鞘右刀,穿过处的四人溅血倒地,下一刻,他的弯月刀已朝贾望月特迎头下劈。 群贼见头子有难,发了疯的朝他扑来。 贾望月特狂喝一声,马刀前挑,迎上弯月刀。 “当!” 两刀交击,贾望月特虽然勉强挡着,却吃不住刀气、刀劲,闷哼一声,踉跄急退,两个手下不顾自身的从旁闪入两人间,两把马刀照面往常惠疾劈。同一时间,五把刀从两侧和后方向常惠招呼。 眼看陷身重围里,常惠倏地加速,一个旋身,硬撞入拦路的两敌之间,刀随身走,不但震开敌人临身的兵器,还以肩头碰得两人离地飞抛,狂撞在不幸的同伙处,两边立即有六人陪他们变作滚地葫芦,后方和两侧的敌人就差那么一点点,全劈斩在空处。 四周火花激溅,柴炭如火石般从高空洒下来,周围百步之内的营帐全被波及,风高物燥下,纷纷着火冒烟。 较远处的贼子一时哪弄得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刚听到头子大喝“杀他”,火雨已从天降下,全体盲目的朝这个位置抢过来,和平安静的营地顿化为灾场战场,乱成一团。 常惠立叫头痛,假如对方从后施袭,他的“夺帅行动”将变成被围攻,“远水难救近火”,自己能否脱身,他没有半分把握。 十多人同时止步,立于他背后七、八步处,坐在他后排和左右者同时移开去,一个人空空荡荡的,坐着不是,站起来更不是。这些马贼全是疑心重的人。 “不要回过头来!” 另一人喝道:“解下你的佩刀,抛到后面!” 围篝火坐着的二十多人,个个手按兵器,摆出“一言不合”就要立即动武的姿态。 常惠见对方没有动手,反轻松起来,从容解下弯刀,连鞘朝后方的大贼头抛去,准确无误。他感到身边的人全松一口气,可见他刚才快刀切肉的手法,令他们每个都感到他弯刀可怕的威胁力。 大贼头“当仁不让”的接个正着。 弯刀出鞘的声音轻响,接着是赞叹声。 大贼头的声音传来道:“楼兰的弯月刀果然名不虚传,我贾望月特还是首次见到这么薄的刀,如果可再长半尺,就更好了。” 他说的是匈奴话,常惠无需再半听半猜的去掌握他话里的含意。 常惠随口道:“这是最好的长度,过长会容易折断。” 大贼头和从人绕了个弯,来到他对面,常惠认出他正是当年曾经参与偷袭他的鲜卑人首领。其时雷雨交加,他只远远看过贾望月特几眼,但他的目力何等厉害,认出是他,但对方看他的眼神却只像看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本坐在对面的两排人连忙移往后方两边,腾出空位。 贾望月特坐在他正对面,手握的弯刀连鞘随意放在前方地面,随他来者却没坐下,立在他背后。 贾望月特是个彪形大汉,钩形鼻,留着山羊胡,只论体魄,便有种强者的气势,双目“炯炯有神”,使人感到他不单有过人的精力,且胆大心细,作风果断。 此时他露出个带着残忍意味的笑容,以像看待宰羔羊般的神情,狞笑道:“没有人敢看不起我贾望月特,你们楼兰人拒绝与我携手,是对我们的侮辱,你今次来若没有带着星风血雨的致歉,我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然后送你的尸体回去。” 常惠哑然笑道:“老大你恐怕仍未弄清楚现时的情况,更分不清楚朋友和敌人。老大可知在天山北山南驿的战事,不单参荒牙吃了大亏,折损一半的高手,李陵亦没法讨好,损兵折将的败走天山之东。现在常惠回来了,还给我们截着,后来给他以狡计溜掉。” 贾望月特盯着他道:“据我所得的最后消息,常惠正朝白鹿野的方向走,此后失去他的踪影。你们于何时何地截着他的?” 常惠浑身暗出冷汗,不由地大吃一惊。 以他的能耐,怎可能被人盯哨而没有觉察,他迷途的地域全是没有人迹、地形复杂的荒漠裸岩区,连横行荒野的恶狼亦没有碰过,除了间中见到在高空盘旋等吃腐肉的鹰群。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试探道:“想不到我们的超级探子也有失手的时候,常惠已离开白鹿野,在白鲁族战士的引领下,直扑骆驼山,我们就是在骆驼山西北方、雀河古道北面五十里的水井,将他截个正着,却被他利用山区的地形溜掉,现在他该已抵骆驼山。” 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超级探子”指的可以是兀鹰,也可以是指人,目的在套对方的话。 贾望月特勃然大怒道:“我要扭断你们每一个楼兰人的脖子,这么将他截个正着,等于告诉常惠我们有办法掌握他的位置。我操你们的娘。” 常惠知很难要这个暴躁的人“心平气和”地与自己交谈,从而套出对方的秘密和虚实。不动口便只余动手,笑嘻嘻道:“不要以为取去老子的弯月刀,就可对我随意辱骂,你当这么容易扭断我的脖子吗?呼延荒办不到,李陵办不到,壶衍鞮办不到,你更办不到。看!” 在贾望月特和众贼凶芒剧盛的数十双眼睛注视下,他将右手斜伸半空,袍袖滑下来,晶莹似玉的手在火光掩映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味道。 “锵!” 平放贾望月特身前连鞘的弯月刀,活了过来般,弹跳而起,越过两人间近八步的距离,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系着,落入常惠手上。 众贼全看呆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贾望月特不愧是众贼之首,最先醒觉过来,狂喝道:“杀他!” 常惠哈哈笑道:“迟了!” 弯月刀离鞘,刀光打闪,附近数人尚未有机会碰到兵器,已倒在血泊里。 叱喝声此起彼落,坐着的人跳将起来,包括贾望月特在内,本立于贾望月特后方的随从高手,从他两边扑过来。 “蓬!” 篝火如被人从底托起般,抛往上方六、七丈处,着火的柴枝木炭,暗器似的朝四周的营地洒去,常惠早撞入对方的高手群内,左鞘右刀,穿过处的四人溅血倒地,下一刻,他的弯月刀已朝贾望月特迎头下劈。 群贼见头子有难,发了疯的朝他扑来。 贾望月特狂喝一声,马刀前挑,迎上弯月刀。 “当!” 两刀交击,贾望月特虽然勉强挡着,却吃不住刀气、刀劲,闷哼一声,踉跄急退,两个手下不顾自身的从旁闪入两人间,两把马刀照面往常惠疾劈。同一时间,五把刀从两侧和后方向常惠招呼。 眼看陷身重围里,常惠倏地加速,一个旋身,硬撞入拦路的两敌之间,刀随身走,不但震开敌人临身的兵器,还以肩头碰得两人离地飞抛,狂撞在不幸的同伙处,两边立即有六人陪他们变作滚地葫芦,后方和两侧的敌人就差那么一点点,全劈斩在空处。 四周火花激溅,柴炭如火石般从高空洒下来,周围百步之内的营帐全被波及,风高物燥下,纷纷着火冒烟。 较远处的贼子一时哪弄得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刚听到头子大喝“杀他”,火雨已从天降下,全体盲目的朝这个位置抢过来,和平安静的营地顿化为灾场战场,乱成一团。 第九十五章 怒斩大贼头(下)(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武功其中一个特性,是善于埋身搏斗,在这种场合最能将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使对上超级高手仍毫不逊色。现在加上利于近身作战的弯月刀,更是“如虎添翼”,猛兽出柙。 贾望月特还以为可喘一口气,岂知护前的两个手下连一刀都接不住,常惠森寒的刀气已将他锁紧死锁,背后拥上来的手下反成后退的障碍,别无他法下狂性大发,暴喝一声,马刀化为刀芒,迎上弯月刀。 常惠晋入状态,“目中无人”,有的只是波动,完全绝对的掌握敌势,包括每一把朝他斩、扫、劈、刺的锋利马刀。 远方传来敌人的惨叫声,连续密集,可知郑吉、沔城、许延寿、苏飞逸和擎天大佬已杀进“淡水井”,在营地左冲右突,制造更多的火焰和混乱。 “当!当!当!当!当!” 常惠在眨眼的高速里,连续五刀,忽起忽落,劈中贾望月特全力封格的刀芒上,每一刀采的均是不同的角度,缓疾无常,完全不予对方掌握刀路的机会。 每当弯月刀劈中对方刃锋,贾望月特便躯体猛颤,第二刀已令他口鼻渗血,至第五刀,手上马刀更被锋快如激电的弯月刀硬生生的劈断,大骇下再不顾颜面,猛退移后,撞往两个手下去。 如在正常情况下,身为鲜卑人首领的贾望月特实有与常惠一拼之力,可是马刀却非他拿手的兵器,其名震漠南的方天戟仍留在帅帐内,也是他武技精华之所在。同样情况发生在大部分鲜卑贼身上,拿手的兵器均暗藏帐内,只得随身佩备的马刀,变生肘腋下,只好用刀来应战。 常惠风车般转动起来,一边紧追大贼头贾望月特,另一边像变成有一百对、一千双手的神魔,弯月刀和刀鞘借着转动朝四面八方劈、挑、砍、扫,不浪费半分气力,攻来的马刀纷被命中,且用劲巧妙,以卸为主,不单劈断两把马刀,还令敌人被强大的内劲带得东歪西倒,既失去续攻的能力,又成为其它攻来者的障碍。故而敌人虽看似“如蚁附膻”的围拥着他来狂攻猛击,他却是履险如夷,狂咬着贾望月特不放。 “砰!” 一个成功插进他和跌退的贾望月特之间的高手,刀劈至一半,便给他击中小腹,骨折肉裂,人****般往贾望月特掷去。 贾望月特仍未从翻腾的血气回复过来,怎堪附着强大气劲的手下后背撞个正着,终失去平衡,喷血后跌,累得另三个手下全与他看齐,成为滚地葫芦。 营地多处起火,过半营地陷入浓烟火屑里,本藏在帐内以避常惠一方探子耳目者,全奔将出来,一时间还以为敌人正全面攻打营地。 鲜卑人的整个布置本是“无懈可击”,但针对的是常惠一方大举来犯,所有布置,集中在淡水井的东面,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岂知常惠等早看破他们的伪装,故意由熟悉路途的擎天大佬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淡水井之西,再由常惠假扮楼兰人深入敌阵,制造大乱,让战友兄弟趁乱掩杀入内。 常惠更捏着敌人要害,誓要取贼首贾望月特之命。 贾望月特作战经验丰富,知机的先往后滚,忍受着来自被重创的五脏六腑锥骨的剧痛,只要稍微回气,可往侧滚避开去。 六、七个敌方强手,跃过首领,扑来阻止常惠继续追杀仍在沙地翻动的头子。 常惠知成功失败,就看此刻。 交战只不过七、八下呼吸的时间,但因招招均损耗真元,刀刀贯注真气,且须保持迅疾的身法,以他的实力,亦知捱不了多久。双方实力不成比例,他们胜在突然发难,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如让对方守稳阵脚,将轮到他们大祸临头。 唯一扩大战果的办法,就是斩下贾望月特的首级,令对方“群龙无首”,惹起最大的恐慌,使贼众不战而溃。 弹射! 今回非是往上射去,而是先朝前扑,避过七、八把攻来的刀,然后弯月刀爆起寒芒,趁浓烟弥漫,没人看得清晰的当儿,于离地三尺许处,炮弹投石般往贾望月特的位置****。 三把刀先后劈中常惠,但均被他以真气鼓胀的外袍,凭疾冲之势卸开,只能造成轻微的损伤。 但被他撞著者却没有这种幸运,先被弯月刀狠劈,然后东抛西跌,使拦截的敌人乱上加乱。常惠敢保证,在这一角的战场里,除他之外,没有人能搞清楚情况。 贾望月特再喷一口鲜血,往侧滚开去,还勉强藉腰力弹起来。 常惠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看谁要断脖子,常惠来哩!” 常惠之名入耳,贾望月特雄伟的身躯猛颤,弯月刀如一抹光影般划空而至,刀气笼罩方圆三丈之地,他已是体虚气弱,怎受得住寒如冰雪的刀气,打个寒噤,弯月刀划过他的贼颈。 贾望月特的首级飞上半空。 常惠斩杀贾望月特之时,整个贼营烟火弥漫,早陷入大恐慌里,苏飞逸又驱散对方的骆驼,胆小的骆驼“东奔西窜”,分往东西方向逃亡,也不知撞倒了多少人马,更令贼子以为敌人是大批来犯。 郑吉等人如“虎入羊群”,队形完整的见人便杀,其中以擎天大佬最悍狠。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其奇形兵器双尖矛,尽显白鹿族第一高手的功架,最强悍的贼子亦在他矛尖下走不上三招。 等到常惠以内劲逼出声传全场,已将贾望月特斩首的“豪言壮语”,在漠南一向横行肆虐、杀人无数的鲜卑人终于崩溃,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四散逃亡。 常惠一方早有定计,封锁西面方向,只容空驼穿过,对朝这方向逃来者则杀无赦,令马贼只能由东面亡命奔逃。 常惠再斩杀十多人后,退往西面方向,与郑吉会合,改以连弩射杀往这边闯的敌人。此时贼营已陷进火海,营帐无一幸免的着火焚烧,浓烟席卷全谷,不用动手,贼众全体慌忙逃命。 第九十六章 正午的恶魔(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他们自己也吃不消“烟熏火燎”,退到西面方向外的旷野,占得有利高处,弯弓搭箭,将逃出来者无情射杀。 战事延续至天明前半个时辰,方告休止。常惠等耗尽真元,忙于奔走应付,见再没有人逃出来,坐在一处高地调息运气,常惠感到非常疲乏,那是伴随极度刺激后而来的劳累和对杀人的厌倦,不知是麻木还是兴奋,一种用言语无法表达的感觉。 战争便是这样子,不但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还要有坚持下去的意志和毅力。 许延寿叹道:“到这刻回想刚才的情况,始知胜得多么险,不过这个险确是值得去冒的。” 常惠仰首观天,夜空“星罗棋布”,壮丽迷人。美丽的夜景令他看得非常入神。 郑吉摇头道:“我们还是遗漏了一招,如果连驼儿都没法从西面方向逃出去,说不定我们可以诓得呼延荒来送死。” 常惠摇头道:“不论有没有驼儿从这一面逃出去,亦不会有分别,贾望月特临死前露了口风,敌人一方有个超级探子,故能一直掌握我们的行踪。看!” 众人循他目光望往夜空。 十多头兀鹰正在谷上盘旋,当然是嗅到焦尸的气味,从附近山野飞来,待烟火稍敛,飞下来大快朵颐。 郑吉最有这方面的经验,一震道:“猎鹰!” 常惠道:“在群鹰上尚有几个黑点,我以前也曾留意它们,但因是几头同时出现,属西域荒漠区正常不过的景象,故没有放在心上。” 沔城恍然道:“难怪敌人可以这般准确掌握我们北上的路线。” 苏飞逸道:“当日呼延荒没有到北端木寨来,我心中已有不舒服的感觉。” 许延寿道:“真的没想过,竟有人能驱鹰在这般险恶的环境侦察我们。” 擎天大佬露出思索的神情,道:“如果有人能办得到,就该是一个叫‘鸟妖’的养鹰人,据说他能通鸟言,迷鸟成狂,生性孤僻,但照道理这般的一个人,该不肯为匈奴人卖命。” 苏飞逸沉声道:“我也听过他,没有人晓得他的本名,只知他‘居无定所’,到处寻找通灵的猎鹰。” 沔城恨得牙痒痒的道:“他肯定在附近,怎都要设法将他挖出来,斩成烂泥方才解恨。” 擎天大佬道:“要杀他并不容易,此人善于潜踪匿迹之术,最令人头痛是有鸟儿保护他,在你接近他前,他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常惠道:“不论如何艰难,都必须先干掉他,否则我们奇袭沙陀碛斯特林要塞的把戏,将不灵光。” 郑吉道:“幸好我们终于醒觉来自高空的监视,所以只要我们到白鹿野去,敌人将会集中所有力量来攻打我们,因为如让我们抵达孔雀河,高昌、龟兹诸国均不会坐视不理。” 常惠摇头道:“如果只是应付呼延荒的马贼,凭险要守白鹿野是上上之策,但我们必须将李陵计算在内。记得他们的投石机么?李陵可用它把白鹿野彻底翻转过来,当我们没法突围,会变成死守,敌人只要把我们重重包围,在四周设置木寨,挖陷坑,然后轮番以矢石日夜狂攻,最后崩溃的肯定是我们。” 众人默然无语,因常惠描绘出来的情况,是大有可能发生的事。 郑吉道:“耍几招惑敌、误敌的手法又如何呢?” 常惠笑道:“公子真知我心,暂时放过那鸟妖鸟怪,先来个‘择肥而噬’。哈!忽然间,这个鸟妖鸟怪,或会成为我们的最佳拍档。没有他,空有满腹妙计,也无法付诸实行。” 沔城笑道:“来到口边的肥肉,该就是呼延荒,对吗?” 苏飞逸立即双目放光。 许延寿同意道:“我们的主力仍未出动,而鲜卑人在与鲜卑族马贼会师的一天前突被击溃,恐怕连鸟妖也没法从他的鹰儿问出个所以然来。此为敌人‘青黄不接’之时,出现不该有的破绽和空隙,只要我们掌握得宜,趁呼延荒刚长途跋涉的从苍狼绿洲北上出沙漠的一刻,人疲驼累之际,予他一个迎头痛击,肯定可重创呼延荒。” 郑吉道:“以呼延荒的才智,不会不防我们一手,但我们如能藉天上的鹰目,使呼延荒以为我们是到白鹿野去,伏击方可望成功。” 常惠拍腿道:“正是如此!我们不但要骗呼延荒,还要骗李陵,白鹿野则变成诱饵。鲜卑族是疲兵,匈奴人则为败军,我们务要予他们再一次沉重的打击,削减阻挠我们北上的力量。在这个区域,天山族的兄弟可以发挥至为关键的作用。” 精兵劲旅团于午时前抵达淡水井,对此间的惨况无暇理会,取得足够的食水,喂饲近六百匹骆驼和二千多匹战马后,离开这已经成了“天葬场”的地方,主力部队在擎天大佬领路下,朝西北走,目的地是白鹿野。 白鹿野为大沙海五大绿洲之首,比排在次位的苍狼绿洲大上五倍,已属中型草原的规模。所谓的“主力”,指的是全部骆驼和一半战马,由二百个精兵劲旅团的成员负责驱赶,载运着大部分的粮资物料。 此为惑敌的手段,鸟妖的鹰儿懂看却不懂分析,会令鸟妖误以为他们避开这条路线,径自到白鹿野去。而在这条路线附近的任何调动,鸟妖会误以为只是与呼延荒会师的正常行动。 剩下的八百多人,一律乘马,每人配备三天的粮水,轻骑上路。由苏飞逸领路,沔城则再一次没法分身参与行动,因他必须直赴孔雀河,与他的族人联系,让侦察网重新起作用。 行动开始。 常惠、郑吉、许延寿、苏飞逸成为先锋部队,在大队前方三里许处探路领路。 到正午时分,火热临头,太阳默默照射着。在刚动身之际,众人仍是头脑清醒,斗志昂扬,信心十足,好像没有旅程是不可完成,没有沙漠是不能穿越,但当沙漠“正午的恶魔”发挥威力,一种沙漠独有的沮丧情绪便征服了每一个人,像热病般,反反复复的折磨缠扰任何踏足这个单调沉闷地域的人。 第九十七章 煞星来临(求订阅、推荐、收藏) 前面的苏飞逸道:“好主意!” 后面的沔城道:“既猜到呼延荒出沙漠的时间和位置,我们好该悉心伺候。” 许延寿道:“如果能在雀河古道的山道截着他们,只要逼得他们重返沙漠,等于赢了此仗。” 瑾瑜道:“没那般容易。” 全队里,最熟悉鲜卑族马贼的人正是他,他说出来任何有关马贼的事,都受高度的重视。 瑾瑜续道:“他们离开沙漠,除非受地形限制,否则会依循一定的方式,就是由三支先锋队开路,各队间相距达一里,以免被敌人堵着去路。接着是主力军,最后才是运送粮资的队伍。他们还有特大的藤盾,不怕强弓劲矢。” 郑吉淡淡道:“不理他们以何种方式离开沙漠,但总是从沙漠走出来的疲贼,只要我们精心布局,定可将他们杀个人仰驼翻,进一步削弱他们的信心和实力。” 常惠断言道:“便这般决定。这次的战役由瑾瑜设计指挥,目标并不是要打一场硬仗,而是‘避重就轻’,首要令他们疲于奔命,使他们溃不成军,再以集中的兵力对散乱慌张的敌人逐一追杀,凭马力在平野胜驼速的优势,能歼灭对方多少人便多少人。” 瑾瑜大声领命,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心内的激动和振奋。 太阳移离中天,精兵劲旅团在一处山头的暗影处下马歇息,先伺候马儿吃草料和喝水,又加喂少许盐,才轮到人来休息。 疲累尽去时,已是黄昏时分,众人登马继续行程,两个时辰后抵达目标位置,遂于山区边缘布阵,“枕戈待旦”。 常惠、郑吉、瑾瑜、许延寿一众人等,登上最高的山岗,极目被星空覆罩、朝南延展无限的黄沙。 瑾瑜道:“从这里笔直往南走,就是苍狼绿洲,由于呼延荒以为雀河古道是被鲜卑人控制在手,所以必采最快捷的路线,赶来与鲜卑人会合,那就该是迎面直走过来。” 许延寿道:“如果被呼延荒遇上鲜卑人逃出淡水井的骆驼,会使呼延荒生出警觉。” 苏飞逸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驼儿逃入沙漠去,双方遇上的机会也很少。且驼儿最怕的地方正是沙漠,只会凭本能逃往有食草和水源的地方,最有可能是白鹿野。” 瑾瑜点头同意。 常惠欣然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来送死的贼头贼卒。” 苏飞逸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冷然道:“鲜卑人也有今天了。” 常惠道:“一切依计而行,是行动的时候哩!” 众人离开山岗,早有一队二百人在等候,囊括了精兵劲旅团的所有高手。 常惠踏镫上马,想到的却是雪儿,因着事情的发展“峰回路转“,使雪儿错过这场战争。 除许延寿留下指挥精兵劲旅团,其它人纷纷翻上马背。 晚夜凉爽的天气,使人神清气朗。以荒漠区的标准来说,今夜算不上寒冷,因没有刮风。本死气沉沉的沙漠,亦因即将来临的战争,变得活泼起来。 在这干旱无雨的区域,很难想象还有冰雪连天的世界。 常惠一声令下,瑾瑜一马当先,带头进入沙漠。 二百骑踢着沙尘,不住深进,至离山区逾五里后,勒马停下。 众人下马,踏足冰凉的沙子上。 常惠再发令,众人各施各法,哄宝贝马儿卧往沙子上。 在草原生长的大部分食草动物,如马、牛、羊等,为应付猛兽袭击,睡觉仍保持站立的姿势,以保证遇上危险时能以最快的速度起动逃生。只有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才间有卧着睡的情况。 但战马其中一个训练,是要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蹲卧在地,减少被敌人发现的机会。 一切停当后,众人各自蹲下在自己的战马旁,静候敌人。人和马融入了沙漠的暗黑中。 郑吉来到常惠身边,道:“有感觉吗?” 在沙漠,地听术是派不上用场的,因松软的沙粒会将声音吸掉,风向不对时,连驼儿的嘶叫也听不到。 常惠道:“半炷香后,敌人的右翼军会在我们前方三里处走过。哈!愿望成真了。等不到人的机会,不会比等到人小。” 郑吉道:“那个叫鸟妖的家伙,终究是我们的大患。” 常惠自然的仰首望天,点头同意道:“幸好现在天上没有鹰影。唉!如果你有神鹰同行便好了,只有它才可收拾鸟妖的天上探子。” 郑吉苦笑道:“我怎忍心它离乡背井’,还要‘妻离子散’。不过别人或许奈何不了鸟妖,你老兄该比任何人更有办法。” 常惠道:“你当他亦是一头鸟,便知他是如何难杀。壶衍鞮单于凭什么说动他呢?或许他是匈奴人吧!” 郑吉道:“我问过苏飞逸,他说鸟妖该是高昌人,真不明白他为何肯帮壶衍鞮单于,岂非等于掉转枪头来对付自己的族人吗?” 常惠道:“抵天山前,仍不用担心他。总有对付他的方法。来哩!” 一点火光,出现在三里远处。 瑾瑜来到常惠另一边,道:“这是领路人的火炬。” 在众人默默注视下,敌人驼队在前方“不徐不疾”的走着。 瑾瑜道:“只有三百多人。以对方总兵力五千人计,一队的人数该不少于五百人,由此可见这次的沙漠行军,在我们连番打击下,呼延荒损失了大量的兵员。” 郑吉道:“呼延荒的马贼不是善于沙漠行军吗?” 瑾瑜道:“这只是指以前的那群狗贼,现在的贼党,过半是沙漠的新丁,怎捱得住。” 常惠道:“送死的来了!主力部队在五里之外。”说时举起右手。 人马同时起立。 常惠向瑾瑜微笑道:“让我带头发起冲锋!” 说时翻上马背。 众人整齐一致的踏镫上马,追着常惠,越过沙漠茫茫的黑夜,朝敌人冲刺。 常惠在攻击的时间和角度的拿捏,精准至“毫厘不差”,横切入敌人的护后部队。其时大部分贼兵仍在驼背上蒙头盖面瑟缩着睡觉,受过训练的骆驼则一头接一头的随在领路驼手的风灯之后,到四个贼兵被常惠射下驼背,方“如梦初醒”,惊觉煞星来临。 第九十八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求订阅,推荐,收藏) 正如瑾瑜指出的,鲜卑族贼兵数目大减,故而这批护后马贼,人数不逾四百人,且做梦也未想过会在沙漠区遇袭。一望无涯的荒漠是最难偷袭伏击的地方,光是等待已非常难捱,对偷袭目标的路线更是无从掌握,但因有瑾瑜这个深悉鲜卑族马贼行事方式的人,故能先后两次在沙漠以奇兵伏击对手。 整个护后队伍立即陷入恐慌里,一时间弄不清楚敌人从何方攻至,到领路驼手亦中箭惨死,以百计的箭矢漫空洒至,多头可怜的驼儿中箭,慌乱首先在驼群里蔓延,开始乱跃乱窜,不听指挥。 骆驼在沙漠很是“得天独厚”,但只是指其骑乘负载和不畏严寒的能力,在战场上却远及不上受过精良训练的战马,遇事时乱成一团,只懂亡命逃离险境。 多个贼兵被摔下驼来,一时间几无还手之力。 常惠一马当先,于接近时连续射杀对方二十多人后,祭出独脚铜人槊,狂喝道:“常惠来了!” 常惠两字,于鲜卑族马贼来说,等同死神,闻之“心寒胆战”,竟有小半贼子不敢接战,亡命的往前窜逃。 常惠与一众高手战士,如从暗夜冒出来的幽灵骑士,从后挠击,衔着敌方队尾杀上去。 常惠、郑吉、沔城和一众高手,因能以气御马,速度最快,倏忽间已从队尾杀至队中,轰打剑挥、斧起刀落,“斩瓜切菜”的干掉数十人。 往四方逃开去者,则由衔尾杀来的精兵劲旅团兄弟招呼。 甫接触下,对方已“溃不成军”。 鲜卑族马贼出名凶悍善战,问题是早被荒漠折磨至“筋疲力竭”,在苍狼绿洲休养不到三天,又要继续艰苦的沙漠路途,加上大部分是经验浅薄的新手,对手又是名慑大漠的常惠,哪经得起如此严酷的考验。 护后队伍终于溃散,常惠等从队尾杀至队头,如浪潮将敌人吞噬。 六十多骑在前方亡命逃窜,吹响竹哨,昏沉的荒漠黑夜充满杀伐之气,弥漫战火。 常惠在马背上祭出连弩,一边控马疾奔,一边远距杀敌。鲜卑族马贼一向手段凶残,现在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一个便是为大漠的和平民族做一分好事,故下手毫不留情。 二百人放过往东、西方逃亡的贼兵,队形完整的追在常惠、郑吉、许延寿、沔城等领袖的后方,杀往里许外的粮资队。 常惠整个作战策略,正是针对敌人的破绽弱点而设,只要收拾对方的护后队伍,兵力最薄弱的粮资队根本没有还击的力量。换过在前方的是对方有呼延荒在主持大局的主力部队,闻警报必停止行军,掉过头来布阵迎战,那时将免不了一场苦斗。可是粮资队唯一可做的事,是朝前奔窜,望与主力部队会合,得到保护。 所以时间的掌握成为关系胜败最重要的因素。当呼延荒收到后方传来的警号,刚好是右翼军抵达山区和荒漠交界处的时刻,惨被埋伏在那里的精兵劲旅团兄弟迎头痛击,且不用埋身血战,凭山险远距劲射,无遮无挡下,人可以盾挡,驼儿也要中招,贼兵根本全无还击之力。 呼延荒立陷“进退两难”之境,知道自己被前后夹击,他亦是英明果断的人,立即吹响号角,着另两队先锋切入雀河古道,希冀可从西往东侧击敌人,以解右翼军之厄。自己的一千余贼兵则在原地布阵,准备迎击常惠。 呼延荒的反应,尽在常惠的计算之中,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常惠所布置的陷井。 常惠最高明处,就是“审时度势”的将军事目标定在”力所能及“之内,不与呼延荒争一日之短长,只在重创对方的士气战志,大幅削弱呼延荒的实力,逼他”知难而退“。 呼延荒是走足霉运,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本来他在得到壶衍鞮单于全力支持下,声势骤盛,”如日中天“,足以威胁到乌孙的安危,却遇上常惠率精兵劲旅团北上,先在库鲁克塔格山之南吃了大亏、损失大批资深精锐,接着又被常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沙漠偷袭夺去粮资大队,且因不晓得日照井的存在,赶往苍狼绿洲去,直至在这里被常惠伏袭,仍未有机会与精兵劲旅团正面交锋,但已接连被重挫。 常惠于离呼延荒的主力军大半里处,追上粮资队,杀得人、驼四散,又在呼延荒分出五百人来援之际,改往东北方疾走,从敌方主力东面绕往雀河古道,避而不战。 呼延荒晓得中计时,已痛失战场上最重要的先机,只能疲于应付常惠的精兵劲旅团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留在山区的几百个兄弟,分成两组,一组布于前线,拦截贼兵的右翼部队;另一组结盾、矛、箭阵于东北另一制高点,成犄角之势。 当敌方的中锋队和左翼队从雀河古道之西冲杀过来,甫进入射程,立被居高临下的兄弟射个”人仰马翻“。侥幸闯过者,仍避不开前阵兄弟的箭阵,全无埋身交手的机会。 最厉害是两处山头均设有滚石阵,以百计的大石从坡顶滚下来,将贼兵仅余少许的强攻能力也彻底粉碎。 常惠的二百兄弟来了,远射近攻,杀得被迫退回沙漠的右翼贼兵血染黄沙,抱头鼠窜。 常惠得势不饶人,冲上雀河古道,追击敌人已溃不成军的中锋和左翼队,走不及者均被一一斩杀。 许延寿见状,忙令手下登上马背,从丘峰岗顶杀将下去。 胜负已是清楚分明,常惠一方占着压倒性的优势,杀得贼兵狼奔鼠窜,只顾逃命。 呼延荒见势不妙,下令往西北方撤走。换过正常情况,而非是人疲驼倦的时刻,他必领主力军来援,不是没有一拼之力,现在却是有心无力,兵无斗志,在如此不利的情势之下,他也只好逃之夭夭。 天明时,贼将贼兵逃个一干二净,遗下遍野尸骸。常惠一方伤了百多人,只两人重伤,经抢救后从鬼门关硬拉回来。 第九十九章 名扬塞外的经典战例(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以如此微弱的代价,大破以呼延荒为首的鲜卑马贼,此役确实有资格名扬于塞外的经典战例之列。 瑾瑜走上山坡,来到常惠旁,略一颔首,表示处决了所有伤重卧地的敌人。 许延寿仰观晴空,道:“鸟妖的探子又来了!” 六、七个黑点,在百丈上的高空,交叉盘飞。 常惠往天上望了一眼道:“我开始有感觉了,还对猎鹰与主子间的联系生出感应。” 瑾瑜道:“只要晓得鸟妖的大概位置和方向,我们便可撒出罗网。” 常惠道:“该在这里到白鹿野之间某处高地,鸟妖非是一般人,而是能与鸟兽建立密切关系的奇人异士,对付他,一般的手段毫无作用。希望他仍未晓得我们已知道他的存在,警觉性不高,只要有可乘之隙,我即使狂追千里,也要斩下他的首级。” 苏飞逸“心满意足”的长舒一口气,道:“自被灭族后,我到刚才心里方感到舒服多了。呼延荒的死期,已是‘屈指可数’。” 停顿了一会,他续道:“真希望他留在这个区域,继续战斗。” 瑾瑜道:“机会不大,马贼终究是马贼,只懂避强击弱,稍遇挫折,立刻撤回藏身处。现在呼延荒的兵力不到二千人,且成败军,比获壶衍鞮单于支持前的实力远为不如,我敢保证呼延荒到孔雀河后,立即退避回南方。” 此时一个副将来了,报告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行。 常惠笑着对郑吉说:“此战的胜利,瑾瑜和郑兄功劳很大呵!” 原来在他们长途奔袭马贼之前,大家冒着正午的阳光进军,士气都有些低落。 常惠为了给大家鼓励士气,故意大声说道:“我们走着有点变化的雀河古道已算是写意的旅程,可想象走在蜂窝状沙漠的鲜卑族马贼,苦况比我们更是不堪。” 常惠说的有理,大家士气一振,正是这个想法,支持他们朝预定的地点推进。 郑吉策马赶到他身旁,道:“如有选择,我绝不会在正午骑马赶路。” 常惠心中一动,道:“给公子提醒,呼延荒和他的手下也是人,是人便敌不过‘正午的恶魔’,那是给太阳直接射在脑壳上,弄得头脑昏沉,戴多厚的帽子都不起作用,故此呼延荒大有可能像我们以前般来个昼伏夜行,要到明早才切入雀河古道。捱过这段路后,我们找个能挡阳的山丘,在阴影里休息个够,日落后再赶路。” 要知道战场形势“瞬息万息”,常惠之所以能大破呼延荒,正是因为他占了先机,因此郑吉的提示也是非常重要的。 郑吉道:“如今在此辽阔的区域内,该再没有可威胁我们的敌人,唯一可虑的匈奴军,不来则矣,来必是沿孔雀河南下,因其兵马众多,必须采水草丰茂处行军,故有迹可寻,只要我们再次与天山族的兄弟建立连系,可清楚掌握李陵的行踪。” 常惠道:“瑾瑜有何想法?” 众人均现赞赏神色,因常惠“知人善用”。刚才与马贼一役,瑾瑜提议的战术取得成功,显露出他的军事天分。 只有在常惠面前,才会从骄傲转为谦虚的年轻高手瑾瑜嫩脸一红,道:“我认为该分出大半人,继续追击马贼,余下的小半人,负责送伤者到白鹿野去。” 苏飞逸立即点头同意,瑾瑜道出他们最渴望的事。 郑吉道:“追杀鲜卑族败军,不用‘劳师动众’,人疲驼倦下,他们可以走多远?挑三十个人出来已足够,条件是没有负伤的。” 常惠决定道:“就是这样子,马儿都累透哩!让它们早点到白鹿野是好事,我们就来个徒步追敌。” 疏勒人神巫万千浮云也来到丘顶,道:“两个伤重兄弟的情况稳定下来,但绝受不起颠簸之苦,只能以担架抬着走路。” 常惠领头登上一处高地,忽然停下,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追到他身旁的郑吉讶道:“我们是否遗漏了什么情况?” 常惠摇头道:“我不知道,突然有种很不祥的感觉。” 沔城来到他另一边,神色凝重的道:“是否感应到敌人?”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我感觉到鸟妖。” 许延寿不解道:“你该高兴才对,我从未见过你的脸色变得这般难看。” 其它人陆续赶至,停在他们后方,往四周眺望,远近不见人踪,与先前一路走过来的情况毫无分别。急追近三个时辰后,已是黄昏时分,气温直线下降,大地昏沉。 常惠仰首观天,十多头沙鹰,正在高空远近盘旋,他闭上双眼,眼前彷佛预感到一幅惨烈的情景,包括自己在内的精兵劲旅团的所有人均战死沙场,而他们的尸体已变成沙鹰口中美味的腐肉。 他心中不祥的感觉转化为前所未有的寒意,这种感觉就像通过木陵隘、穿过库鲁克塔格山到大沙海后,所有努力和取得的辉煌战果,全在此刻输了出去。 他们正陷身重围之内,历史在重演着,便如当日在大沙海东缘处的草原,现在匈奴悍兵从三方杀至,只余另一边的荒漠成为唯一的逃路。这次是匈奴人从雀河古道东、西两方杀至,还有另一军从北面漫山区攻来。最接近的敌人,已在十里之内。 他低估了鸟妖,更低估了李陵。 通过鸟妖,李陵一直掌握着他的位置,当精兵劲旅团离开后,李陵通过鸟妖的传讯方法,发动大军,旋风般来袭,却因猜不着常惠会凭数人之力,先一步击溃了鲜卑人,令他们再起不到拦截的作用,故落后了几个时辰,也让他们有机会伏袭倒霉的呼延荒。 而“不幸中的大幸”,是常惠先遣走大批驼、马,于狠挫鲜卑族马贼后,又令精兵劲旅团立即开赴白鹿野,使他们暂避正“迫在眉睫”之前的大灾难,否则肯定是全军覆没的凄惨收场。 不过,精兵劲旅团仍未渡过危机,不论敌人能否杀死常惠,下一步将是咬着精兵劲旅团追去,在他们没有戒心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常惠以如此微弱的代价,大破以呼延荒为首的鲜卑马贼,此役确实有资格名扬于塞外的经典战例之列。 瑾瑜走上山坡,来到常惠旁,略一颔首,表示处决了所有伤重卧地的敌人。 许延寿仰观晴空,道:“鸟妖的探子又来了!” 六、七个黑点,在百丈上的高空,交叉盘飞。 常惠往天上望了一眼道:“我开始有感觉了,还对猎鹰与主子间的联系生出感应。” 瑾瑜道:“只要晓得鸟妖的大概位置和方向,我们便可撒出罗网。” 常惠道:“该在这里到白鹿野之间某处高地,鸟妖非是一般人,而是能与鸟兽建立密切关系的奇人异士,对付他,一般的手段毫无作用。希望他仍未晓得我们已知道他的存在,警觉性不高,只要有可乘之隙,我即使狂追千里,也要斩下他的首级。” 苏飞逸“心满意足”的长舒一口气,道:“自被灭族后,我到刚才心里方感到舒服多了。呼延荒的死期,已是‘屈指可数’。” 停顿了一会,他续道:“真希望他留在这个区域,继续战斗。” 瑾瑜道:“机会不大,马贼终究是马贼,只懂避强击弱,稍遇挫折,立刻撤回藏身处。现在呼延荒的兵力不到二千人,且成败军,比获壶衍鞮单于支持前的实力远为不如,我敢保证呼延荒到孔雀河后,立即退避回南方。” 此时一个副将来了,报告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行。 常惠笑着对郑吉说:“此战的胜利,瑾瑜和郑兄功劳很大呵!” 原来在他们长途奔袭马贼之前,大家冒着正午的阳光进军,士气都有些低落。 常惠为了给大家鼓励士气,故意大声说道:“我们走着有点变化的雀河古道已算是写意的旅程,可想象走在蜂窝状沙漠的鲜卑族马贼,苦况比我们更是不堪。” 常惠说的有理,大家士气一振,正是这个想法,支持他们朝预定的地点推进。 郑吉策马赶到他身旁,道:“如有选择,我绝不会在正午骑马赶路。” 常惠心中一动,道:“给公子提醒,呼延荒和他的手下也是人,是人便敌不过‘正午的恶魔’,那是给太阳直接射在脑壳上,弄得头脑昏沉,戴多厚的帽子都不起作用,故此呼延荒大有可能像我们以前般来个昼伏夜行,要到明早才切入雀河古道。捱过这段路后,我们找个能挡阳的山丘,在阴影里休息个够,日落后再赶路。” 要知道战场形势“瞬息万息”,常惠之所以能大破呼延荒,正是因为他占了先机,因此郑吉的提示也是非常重要的。 郑吉道:“如今在此辽阔的区域内,该再没有可威胁我们的敌人,唯一可虑的匈奴军,不来则矣,来必是沿孔雀河南下,因其兵马众多,必须采水草丰茂处行军,故有迹可寻,只要我们再次与天山族的兄弟建立连系,可清楚掌握李陵的行踪。” 常惠道:“瑾瑜有何想法?” 众人均现赞赏神色,因常惠“知人善用”。刚才与马贼一役,瑾瑜提议的战术取得成功,显露出他的军事天分。 只有在常惠面前,才会从骄傲转为谦虚的年轻高手瑾瑜嫩脸一红,道:“我认为该分出大半人,继续追击马贼,余下的小半人,负责送伤者到白鹿野去。” 苏飞逸立即点头同意,瑾瑜道出他们最渴望的事。 郑吉道:“追杀鲜卑族败军,不用‘劳师动众’,人疲驼倦下,他们可以走多远?挑三十个人出来已足够,条件是没有负伤的。” 常惠决定道:“就是这样子,马儿都累透哩!让它们早点到白鹿野是好事,我们就来个徒步追敌。” 疏勒人神巫万千浮云也来到丘顶,道:“两个伤重兄弟的情况稳定下来,但绝受不起颠簸之苦,只能以担架抬着走路。” 常惠领头登上一处高地,忽然停下,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追到他身旁的郑吉讶道:“我们是否遗漏了什么情况?” 常惠摇头道:“我不知道,突然有种很不祥的感觉。” 沔城来到他另一边,神色凝重的道:“是否感应到敌人?”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我感觉到鸟妖。” 许延寿不解道:“你该高兴才对,我从未见过你的脸色变得这般难看。” 其它人陆续赶至,停在他们后方,往四周眺望,远近不见人踪,与先前一路走过来的情况毫无分别。急追近三个时辰后,已是黄昏时分,气温直线下降,大地昏沉。 常惠仰首观天,十多头沙鹰,正在高空远近盘旋,他闭上双眼,眼前彷佛预感到一幅惨烈的情景,包括自己在内的精兵劲旅团的所有人均战死沙场,而他们的尸体已变成沙鹰口中美味的腐肉。 他心中不祥的感觉转化为前所未有的寒意,这种感觉就像通过木陵隘、穿过库鲁克塔格山到大沙海后,所有努力和取得的辉煌战果,全在此刻输了出去。 他们正陷身重围之内,历史在重演着,便如当日在大沙海东缘处的草原,现在匈奴悍兵从三方杀至,只余另一边的荒漠成为唯一的逃路。这次是匈奴人从雀河古道东、西两方杀至,还有另一军从北面漫山区攻来。最接近的敌人,已在十里之内。 他低估了鸟妖,更低估了李陵。 通过鸟妖,李陵一直掌握着他的位置,当精兵劲旅团离开后,李陵通过鸟妖的传讯方法,发动大军,旋风般来袭,却因猜不着常惠会凭数人之力,先一步击溃了鲜卑人,令他们再起不到拦截的作用,故落后了几个时辰,也让他们有机会伏袭倒霉的呼延荒。 而“不幸中的大幸”,是常惠先遣走大批驼、马,于狠挫鲜卑族马贼后,又令精兵劲旅团立即开赴白鹿野,使他们暂避正“迫在眉睫”之前的大灾难,否则肯定是全军覆没的凄惨收场。 不过,精兵劲旅团仍未渡过危机,不论敌人能否杀死常惠,下一步将是咬着精兵劲旅团追去,在他们没有戒心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沉声道:“不论发生任何事,必须紧随在我左右,敌人正从前、后和右方赶来,沙漠更是死亡陷阱。” 众人突然听他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又将军情说的如此紧迫,均感错愕无语。 常惠明白他们的心情,就像从云端直坠往地面,于接连大胜两仗后,忽然发觉须将胜利的果实呕出来。 常惠忽然很怀念擎天大佬卷的烟,如果可以在这个时候抽上几口,肯定非常享受。 就在此刻,他心底里现出安澜的脸容,还有三个模糊但熟悉的影子。 四个人在隔了数百步外的另一座山丘上现身。 中间是自称为迦楼罗的西域邪派高手,提小鸡般拿着被制着的安澜,两个美艳女郎站立旁边。 安澜垂下头,双脚离地,手足放软,陷入昏迷状态。 常惠明白安澜与沔城等人在附近探查敌情,却不幸的被迦楼罗等人擒往。 迦楼罗的笑容仍是那么友善亲切,但落在常惠眼里已完全是另一回事,成最奸险卑鄙的表情。 唉!“知人知面难知心”,自己竟会被这么的一个人骗倒,还在有机会杀他时,任他离开。 两女仍是那付体态撩人,风情万种的娇柔样子,但常惠却知她们毒似蛇蝎,杀人不用见血。 沔城与安澜感情最佳,浑体剧颤,却忍着没说话。 迦楼罗哈哈一笑,“悠然自若”的道:“常兄你好,想不到山南驿一别后,大家这么快又碰头哩!” 常惠双目精芒大盛,从诸般思绪里脱身出来,集中所有精神,头脑如冰雪般冷静。 迦楼罗这一招既卑鄙又毒辣,令他们因安澜不忍远离。 郑吉的手落到彩虹天剑处。 常惠低声道:“冷静!” 众人的呼吸沉重起来,虽明知对方在用计,仍有点压抑不下心中的悲愤。安澜就像他们调皮的小弟弟,人人对他爱护有加。 常惠沉声道:“鸟妖!” 迦楼罗现出个故作惊讶的表情,道:“还是低估了你,我本还以为你吐出最后的一口气时,仍不晓得是谁杀你。” 又朝安澜看一眼,叹道:“像这样的野小子,已给我宰掉十多个,他们乖些儿,可以死快点;不乖的,会死得很辛苦。不过你确是了得,我本以为你逃不过山南驿之劫,竟反给你击退匈奴人。” 后方沿雀河古道来的敌军,逼近至五里许处,形势愈趋危急,偏是他们因安澜被牵制在这里。 许延寿在他身旁道:“试试如何!就算抢不到人也可干掉他们。” 许延寿的提议对他有很大的诱惑力,只恨明知是陷阱,意气用事会使所有人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数千骑蹄起蹄落的声音,从雀河古道之东传来,微仅可闻。 鸟妖迦楼罗哈哈笑道:“不用心烦,念在大家一场朋友,这个小子送给你们好了,以后大家见面时,还可以坐下来喝酒谈心。哈!” 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安澜重达百斤的躯体,羽毛似的飘上半空,被制的穴道同时解开。 安澜回复神智,骤然见到对面山头的常惠等人,他仍是少年心性,自然的狂叫道:“常爷救我!” 鸟妖朝他背心一拳隔空击去。 人人看得睚眦欲裂,却是无从援手。 鸟妖的狠毒厉害、智计武功,任何一方面都远在他们估计之上。常惠一向以来的凭藉,是别人没法摸清他的底子,可是鸟妖至少掌握到他一个大概。他极可能是第一个从以往的诸般事实,例如龟兹城外之战,山南驿于毫无头绪里寻回被窃的天马诸如此类,经推敲深思后,晓得常惠是个有超人灵觉的异人。 因为鸟妖本身亦是个灵异之士。 自从精兵劲旅团穿过木陵隘,进入库鲁克塔格山南面大沙海的范围,鸟妖一直在旁暗暗窥伺着他,正因常惠一方被掌握了行藏,故李陵能精心布局,将他们逼进蜂窝状沙漠的绝地,幸好绝处逢生,藉日照井反夺回主动权。 接着常惠又施奇招,与雪儿单人匹马的先闯敌营,幸而当时鸟妖以为常惠等绝无幸免,早一步北上去执行壶衍鞮单于对付谷口山人的任务,否则常惠不可能那般顺风顺水地接触到无量道人,又重创以参荒牙为首的高手团,与酸雨心神结盟,“鬼使神差”的抵达山南驿。 在山南驿,鸟妖诈作全面撤走,又诓得常惠相信他的话,事实上却早差人去知会追至的李陵,着李陵立即围攻山南驿,因鸟妖看穿常惠是重情义的人,为了山南驿的无辜者和老朋友谷口山人,必死守山南驿。可是事与愿违,围驿的匈奴兵团落得损兵折将、败走山南驿的收场。 从常惠离开山南驿南返的一刻,鸟妖通过役鸟的异术,一直远距追蹑着他,寻找他的破锭弱点。 李陵沿天山之北西行,正是要安常惠之心,使常惠误以为匈奴军在一段时间内再难威胁他。事实上,李陵凭着鸟妖的通讯手段,默默调动各方人马,务求将常惠和精兵劲旅团一网打尽。怎知从不会迷途的常惠,竟阴沟里翻船,误打误撞的到了白鹿野去,遇上擎天大佬这个深悉大沙海的有力帮手,且逼退难缠至极的楼兰战士,又凭数人之力,斗智不斗力下大破鲜卑人,成功与精兵劲旅团会师后,再击溃呼延荒,诸般情况,均出乎鸟妖和李陵意料之外。 一直隐而不露的鸟妖,不得不亲自出马,配合李陵分三路而来的匈奴悍兵,还觑准常惠的破绽弱点,先粉碎常惠以天山族人组成的情报网,更出手拿下安澜。在塞外,能有这种实力的高手并不多见。 不过鸟妖不晓得的是,常惠早已从种种线索,掌握到他是留在西域的邪派顶尖级高手,智计武功均属常惠“相提并论”的级别。 以前不明白为何祖先身为汉人的鸟妖,竟会“助纣为虐”,现在则一清二楚。壶衍鞮单于指使他全力对付常惠,除去这个“心腹之患”。 如果有别的选择,鸟妖绝不肯在常惠面前现形。 但合围尚未完成,故他必须以安澜来牵制他们,令常惠三十人组成的追击团没法剧然骤离,致痛失逃走的良机。鸟妖不单大致看穿常惠的本领,更看穿他的人。 第一百零一章 浴血重围(一)(求订阅,推荐,收藏) 鸟妖的如意算盘乃惹得常惠不顾一切的来抢人,抢不到人也要杀了他为安澜报仇,哪知常惠受激下,武功的境界更上一层境界,再不含平时“人的情绪”,且要断然逃亡。 正因鸟妖察觉到常惠的意图,故采最后的手段,在常惠等眼睁睁下,处决安澜,目的当然是要令常惠方悲愤交集下,失去理智,漠视自身安危,不顾一切去寻鸟妖算账。如此将正中他下怀。 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常惠在安澜惨死的一刻,扯着欲冲过去拼命的沔城,展开突围逃亡“九死一生”的旅程。 如果这是平原或沙漠之地,任他们能以一挡百,也必死无疑。换了领路逃亡的不是常惠,他们能逃出生天的机会亦是“微乎其微”。 李陵今次的行动,完全是冲着常惠而来,乃针对性的布局。分从雀河古道东面和西面杀至的敌人,各在五千人间,如在古道遭遇交锋,连常惠也难以幸免。 沙漠区表面看似是唯一生路,可是在鸟妖覆盖广达数百里的侦察网下,他们根本无所遁形,只余待宰的份儿,就看是敌人收拾他们,还是假荒漠之手。 这也是最不智的行为,因等于与精兵劲旅团断成两截,即使他们能抵达苍狼绿洲,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肯定会被杀至一个不剩。而在缺粮缺水下,是没可能逃至苍狼绿洲的。 他们唯一的生路,是杀出重围后去与精兵劲旅团会合,而李陵正因看穿此点,故所有手段均是针对此而布置。 在常惠的灵觉网上,敌方总兵力达三万之众,一万人分左、右沿古道推进,二万人在北面的山区和半荒漠地带分三重布防和进攻。 最接近的一重三千军,是步兵师,穿轻甲,持盾提刀,已推进至离他们里半的距离,漫山区的奔杀过来。 第二重五千兵,过半是骑兵,集中在两边,其它人依山势布防,控制了大部分制高点。 最外一重一万二千人,是全骑兵部队,不规则地分成六组,布于山区外的砾石荒原地,截断了离开山区的逃路,如罗网无异,一投进去,敌人只要将网收窄,他们只有力战而死,就看死前能杀多少人。 一旦朝任何一个方向逃亡,后路会被绝对地截断,只余朝前闯之局。稍有停留,待左、右两支骑兵合拢上来,十个常惠也没有半个可能突围而去。 受安澜被奸人所害的激发,三十人已立下拼死之心,决意与敌周旋到底。 对常惠一方来说,并非全无有利因素,首先是复杂的地势,利逃而不利困,落在常惠这得天独厚的人手上,更是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其次便是他们人数虽少却个个是一流高手,还有强如常惠、郑吉、许延寿、沔城、苏飞逸和瑾瑜者,只要给他们利用地势,找到对方弱点,杀出重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问题在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上正朝白鹿野去的精兵劲旅团,使他们难以只顾逃生,因而逃走的路线尽在李陵的掌握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夜色降临,荒山区再不像昨晚般友善,刮起大风,乌云蔽天,星月无光,敌人必须借助被风吹得明灭不定的火炬,变得敌明我暗。 常惠边走边心中庆幸,如非杀伤了敌方大批高手,在这等时刻,只以参荒牙为首的百人高手团,便有致他们于死地的实力。 此时他完全将安澜的横死和对鸟妖的仇恨抛到一旁,领众人沿着一道曲折往西北的山脉逃走。 举目所见的远近山头,火光熊熊,吆叱喊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乍看还以为陷身重围里,只常惠晓得只有离开此山脉时,方有遇上敌人的可能,更清楚较远的敌人,包括鸟妖在内,于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是没法掌握他们逃亡路线的。 破风声从左而来,进入常惠耳鼓,沿斜坡追至。 常惠停下来,着众人蹲在离丘顶三丈许处的斜坡,沉声道:“是参荒牙的高手团,达四十多人,被老参掌握到我们的位置哩!老参由我对付,配合我发动的时机,一击之后不论赢输,都必须随我离开,公子和延寿负责断后,首先来个箭射,见到人才射便迟了,时间该在我射第三枝箭时。” 又以手比划出箭矢覆盖的位置,道:“什么都不用理会,贴斜坡望丘顶射上去便成。” 说时祭出连弩,uu看书.net拔箭搭在弓弦处,众人纷纷弯弓搭箭。 常惠身上只有连弩、箭、弯刀,飞天神索、独脚铜人槊由兄弟送往白鹿野去。今次幸好众人没有骑马,否则马儿肯定逃不掉。 喊杀声起,这般稍一停留,大批敌人从丘脚朝他们杀上来,离他们只二千多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常惠闭上眼睛,全心凝想。 翻丘过来的高手团化为一个个的波动,从另一边冲坡而上的敌兵是潮浪式的波动,整个战场的波动,呈现在他的感应网上。 际此一刻,他明白目前虽落在绝对的下风,但只要他今次能逃出去,便有杀鸟妖为安澜讨回血债的机会,因为鸟妖虽是他平生所遇最厉害的敌手之一,但不论在哪方面,鸟妖均已到达他能耐的极限,而常惠的潜力仍是无有止境的。 只要他能逃得出去。 “嗖!嗖!嗖!” 三枝箭接连朝丘顶射去,每枝箭均采不同角度。 众人各施各法,凭高手的锐觉去感应敌人,几不分先后的发射。 三个敌人先后脚抵达丘顶,一时受从坡脚处杀上来的己方战士的火炬映照眼帘,更想不到常惠等蹲伏在下方暗黑里,尚未有搜索常惠等人的机会,常惠三箭贯喉而入。 常惠含恨出手,毫不留情。 接着十多人赶至丘顶,见三人应箭往后抛跌,知道不妙时,二十九枝劲箭照身射至。 非是人人都有接近常惠的箭术,且有点盲目发射,十五枝箭射空,七枝被敌闪过或拨开,但仍有五枝命中敌人,郑吉和许延寿的两箭令中箭者当场惨死,另三枝虽未致命,但已重创敌人。(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零一章 浴血重围(二)(求订阅、推荐、收藏) 双方首次交锋,已一举杀掉敌方五个高手,重创另三人。 常惠专拣山势高难处走,正是为制造这么一个机会,如不先重创高手团,他们将全无突围的可能。 他射出最后一箭。 “当!” 朝下扑来的参荒牙怎想到常惠如此“毫厘不差“的用劲箭款待他,他“临危不乱”,飞轮前削,将箭硬撞弹开。 轮、箭接触的刹那,参荒牙心叫糟糕,此箭贯注着狂猛沉雄的力道,虽被他挡个正着,却因正处于凌空的当儿,没法借力,虽千万个不情愿,仍吃不住力道,给送回丘顶另一边去。 常惠最顾忌的三个人分别为参荒牙、霓虹和幽海飞舞,当然,现在要加上个鸟妖。不过像鸟妖般的凶人妖邪,不会“身先士卒“,只会捡便宜,否则便该在山南驿动手,但参荒牙等能否杀死常惠,关系到他们将来在壶衍鞮单于面前的荣辱和地位,故人人“全力以赴”。 常惠另一个得手的原因,是参荒牙仍未从山南驿之战的内伤复元过来,常惠的劲气伤及他内脏,而参荒牙现在仍能像个没事人般出手,显然练有能压抑伤势的奇功。 敌方三大高手里的另一高手霓虹,今次未见随行,此人在攻打山南驿时被常惠射中一箭,伤势较参荒牙严重。 以巧计“送走”参荒牙后,敌方最强的人剩下幽海飞舞,他才是常惠的真正目标。 右边下方攻上来的敌人离他们已不到五百步,而丘顶的高手三十多人,没有选择下,齐往下扑来,可是队形散乱,锐气被挫,再无复先前越顶攻过来的气势。。 常惠贴着斜坡朝幽海飞舞弹射而去,弯月刀贴身藏着。 其它人均知是生是死,就看能否以迅雷闪电的速度,一下子将高手团打击至“七零八落”,没法缠死他们。谁敢迟疑?齐随常惠朝上迎去。 郑吉虽没弹射之技,但其身法速度绝差不了常惠多少,紧追在常惠之后,飙闪而上。 接着是沔城、许延寿、苏飞逸等高手,人人满腔屈辱愤慨,如出柙猛虎,“择肥而噬”。 幽海飞舞最先掌握到形势,明知只要硬挡常惠三下呼吸的光景,待从斜坡奔上来的己方战士杀至,对方是“有死无生”之局。可是他早给常惠打怕了,参荒牙给送往丘顶之后,虽然左右均有人随他扑下去,但在给常惠的真气死锁下,怎都不愿冒首当其冲之险,一旦陷身对方阵内,遭殃的肯定是自己,猛一运气,从上空钉子般落下去。 左右两人欠缺他的身手和判断力,仍继续下扑,一刀一矛,朝常惠招呼。蓦地刀光闪闪,寒气凛凛,常惠在两人间穿过,以鼓胀的外袍化去对方的一刀一矛,弯月刀左挥右划,割断两人咽喉,一息未歇的朝幽海飞舞射去。 弯月刀速度之快,在暗黑里哪看得清楚,幽海飞舞在连常惠凭什么兵器杀人也未弄清楚的当儿,常惠已化为漫空寒芒,迎头击来。 幽海飞舞名震月氏族的双戟看来长度相等,实则右手戟长四尺三寸,左戟比右戟长多两寸,以他独特的戟法施展,其不等的长度能生妙用,一般高手怎会注意到此等轻微的差别。 不幸是他遇上的是常惠,不但掌握到两寸的差异,还可反过来利用他双戟长度上的差别,抢得主动。 比起常惠弯月刀的“轻快”,双戟立变“重缓”。 幽海飞舞此时只能凭数十年苦修和实战得来的成果,纯依感觉朝常惠锋芒最锐处强攻过去。 常惠忽一矮身,由于他的位置在幽海飞舞下方斜坡,不但令幽海飞舞双戟击空,弯月刀还改攻往他下盘露出的空门。 幽海飞舞骇然后撤,心中叫糟时,常惠的弯月刀已以惊人的高速,切入往下截来的两戟中间,左挥右削,于弹指的光景,两戟分别被重劈三记,每一刀均贯满强大的内劲,在常惠全力施为下,幽海飞舞虽然天生神力,底子又厚,哪吃得住常惠能渗破任何气脉的真气,双戟分往两边荡开,空门暴露。 常惠此时双足着地,借力再展弹射,连人带刀直朝幽海飞舞撞去。 幽海飞舞值此生死立判的一刻,显示出月氏第一高手的功架,抛掉双戟,后撤,收回左右手,一手撮指成刀,迎向弯月刀,另一手握拳击出。 岂知常惠亦收回弯月刀,两手收拢穿入对方两手间,再往左、右扩展,震得幽海飞舞的手刀和铁拳均无用武之地,被常惠硬格荡开。 “砰!” 劲气交锋。 幽海飞舞往侧稍移,矮身凭右肩硬挡常惠蓄势的肘撞,以肩对肘。 幽海飞舞惨嚎一声,喷血抛飞,虽能保住一命,但肯定在一段长时间内,再没法逞雄于战场上。 常惠刀光再起,往横杀去。 幽海飞舞受重创的同时,郑吉等杀至,“此消彼长”下,敌方高手纷纷倒地,“溃不成军”。 常惠一声呼啸,领先逸逃。 常惠领众人来到崖缘,全体坐下。下方三丈许处是嵌满乱岩的沙岩地,朝前延伸半里,接着是平缓的丘陵,山区至此已尽,北面是一望无际的砾石地。 丘陵地宽达三里,处处插着火炬,十多组骑兵,分布各扼要的丘顶,将往北之路完全封锁,在此之外黑沉沉一片,常惠感应不到敌人。 常惠凭其灵觉,藉山区的形势,以种种手段惑敌误敌,令对方徒步追来的战士疲于奔命,折损数百人。但在连场血战下,他们从三十人减至二十二人。 瑾瑜是他们首个阵亡的兄弟,现在阵亡的数目增至九人。 此时人人负伤,浑身浴血,真元损耗极巨,除常惠、郑吉、许延寿、沔城、苏飞逸等人尚有一战之力外,其它人均是强弩之末。最大的问题是因多处伤势,致失血情况严重,那不是可经调息运气能回复过来的。 他们是暂时摆脱了敌人的纠缠,使敌人一时掌握不到他们逃遁的位置,但如此情况绝难持久,因为常惠已感到像冤魂不散的参荒牙,正在半里外的片岩区,朝他们身处的方向捜索过来。 其中两个兄弟,正是命丧于他的“飞轮”之下。全赖郑吉和许延寿舍命将他逼退,常惠又射光余下的箭,才争得眼前呼几口气的空间。 他们已突破三重围困的两重,只剩下前方最后一重的骑兵阵,亦是连常惠也感气馁的最后难关,因再无山险可恃,没遮没掩,一旦显露身形,敌骑轮番冲击下,他们绝无幸免。 即使能抵达丘陵北的砾石地,只要对方骑兵从后追杀,以常惠之能,恐也逃不出三十里之地。 众人似已看到自己的收场和结局,嗅到死亡的气味。 许延寿沉声道:“十八组,每队五百人,总兵力达九千之众。” 郑吉道:“唯一有利我们的,是风势愈刮愈大,不住有火把被吹熄,如果我们能取得顺风之势,可大幅削弱敌人战力。” 沔城道:“我们必须夺马,否则纵能破围,最终仍是逃不了。不管最终能否突出重围,能陪大家杀到这里来,我这辈子虽死无憾。” 常惠吁出一口气,他身上共有七处创伤,幸好无一伤及筋骨,经这一轮调息,几乎完全回复过来,脑袋空灵通透,整个战场的远近波动全在他掌握里。 淡淡道:“敌人有个弱点,就是杀光了所有人都没有用,如给我溜掉,将没法向壶衍鞮单于交代,不但无功,且是有过,风中狼王便是前车之鉴。” 众人点头同意,生出希望。 常惠道:“后方的敌人已停止进逼,转而重整阵脚,收窄包围网,并重新控制所有制高点,教我们再不能像刚才般来去自如。” 郑吉道:“敌人比我们更需要休息。” 许延寿点头道:“为了包围拦截我们,这几天匈奴人肯定昼夜赶个不停,特别是最后一段路,更全速奔驰,刚才又被我们引得兜兜转转,攀高跃低,还要防备冷箭,情况绝好不了我们多少。” 又目注丘陵地带的敌骑,道:“最后一重的骑兵队,虽未曾与我们交锋,但吹足整个时辰寒风,人捱得住马儿也受不了,所以敌人非是如表面看般强大。” 沔城道:“如此对峙下去,于谁有利呢?” 常惠指着右后侧半里外一处特高的岩岗,道:“李陵就在那里,通过灯号和号角,指挥全军的进退。他所处的位置已透露玄机,就是认为我们会“知难而退”,但求保命,放弃闯过骑兵阵,改由山区’见缝插针‘的遁逃,此正为李陵的弱点,就是怕我逃出生天,一切均依此调军布局。” 郑吉不悦道:“你想独闯山区,引开敌人吗?但我看这边的封锁绝不会松懈下来。要死吗?大家死在一块儿好了。” 常惠露出冷酷且带着深刻仇恨的神情,这是郑吉从未从他处见过的。冷然道:“事实上,我们已捱过最险恶的时刻,所以大家都不用死。鸟妖正和李陵在一起,他最希望是天明的来临,那时我们将无可遁形,但我怎会如他所愿。” 第一百零一章 浴血重围(三)(求订阅、推荐、收藏) 他的话透露出强烈的信心,虽然没人明白他还有什么法宝,但自然而然地信心因他而回来了,功力较次者沉重急促的呼吸亦变得轻缓,显示斗志增强。 常惠续道:“我们不单夺马,且须夺箭,在砾石荒原,谁的箭射得更远更准,便是能称霸的王者。” 郑吉叹道:“问题是如何闯过这个骑兵阵,十八个由五百人组成的骑队,只一队已足可收拾我们。” 常惠道:“我尚未有机会向你们提及一个人,此人叫酸雨心神,他一直追踪着参荒牙,还故意放火烧了匈奴人的营账来向我们示警。后来他在天山等待我,提出合作的条件。山南驿之战后,他追踪李陵败走的部队,意图行刺敌方的高手。” 苏飞逸道:“塞外竟有如此人物,视匈奴人如无物似的。” 常惠道:“我一直有点不愿提起他,你见到他会明白我为何会这样子。此人出身邪教,浑身妖气,行事纯凭一己好恶,但的确有超凡的本领,只在参荒牙之上而不在其下。我为何忽然提起他呢?因为他直跟到这里来,正藏在其中一个骑队之后,等的是我的闯关讯号。” 众人精神大振,均有“绝处逢生“的动人感觉。只看此人懂得埋伏在最关键的位置,便推测出此人才智高绝。如果他确如常惠所言,在武功级数是个至少与参荒牙相埒的高手,忽然在敌后发难,肯定人疲马乏的敌骑受不了。 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突围的缺口。 常惠道:“此人绝对是狠辣无情,由于曾和我并肩作战,熟悉我的风格能耐,会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们现在最重要是争取回气的机会,于天明前半个时辰全力突围。” 苏飞逸道:“砾石地至少须走半天,方可到达另一边的山区。” 常惠道:“希望我没有猜错他,酸雨心神天性自私邪恶,没点把握绝不肯陪我们送死,故此他肯现身战场外埋伏等待,必有能与我们一起活着横渡砾石区的后着。” 沔城大惑不解的道:“可以有何后着呢?” 常惠道:“当然是我们的兄弟。试想像一下,酸雨心神如厉鬼般追蹑着匈奴人,本意是杀人放火,忽然见到三万匈奴大军会师集结,且分三路南下,最蠢的人也晓得是来对付我们,何况是既奸又狡的酸雨心神。没有了我,便没有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吃一惊下,放弃杀人,赶在匈奴人前头来警告我。他是聪明人,跟踪的当然是中路军,你道他最先遇上的是谁呢?” 许延寿道:“该先遇上由擎天大佬带领的驼马队。晓得我们在哪里后,再碰到往白鹿野去的兄弟。” 郑吉道:“那就有救了!” 许延寿长于战略兵法,弄清楚情况后,又熟知常惠的心意和行事方式,会做出最妥善的接应和安排。 敌方人数虽众,但他们是最精锐的奇兵,兼之人、马均处于有足够休息的状态,此消彼长,占尽优势。虽未够实力与敌人正面硬撼,但我集中而敌分散,又可攻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接应他们是“绰绰有余”。 众人目光投往砾石原,心情与初抵此处时已有“天渊之别”。 郑吉问道:“有感应吗?” 常惠答道:“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因他们潜伏不动,故不明显。” 许延寿道:“酸雨心神理该不是单独一人。” 常惠道:“我只感应到他,因他的妖心与别不同。谁人带有烟花火箭?” 沔城从背囊掏出两枝烟花火箭,送入常惠之手。 常惠道:“我和公子负责领路开路,延寿殿后,沔城和其他兄弟们掩护两侧,其它兄弟不用杀敌,只须保命。有空马就骑上去,明白吗?” 又道:“我们走直线,与敌人斗快。幸好不是由李陵亲自指挥这些骑队,否则说不定能看破我们尚有后着,做出非一般性的拦截。” 苏飞逸问道:“一般的拦截,是怎么样的拦截?” 许延寿道:“就是中军不动,以两翼的骑队冲击拦截。” 郑吉计算距离,俯视下方乱石分布的地势,道:“离开乱石丛,还要走三至四千步方可抵达丘陵地带,敌方的翼军有足够的时间拦截我们。只有到达丘陵区,酸雨心神方能起作用。” 常惠道:“所以成败系乎我能否制造混乱。烟花火箭投往的方向,就是酸雨心神的位置,也是我们的突围点。不论情况如何变化,不用理会我,由公子带领大家以最快速度抵达突围点,我自会来与你们会合。” 沔城担心道:“有把握吗?” 常惠伸个懒腰,道:“是十足的把握,事实上老天爷仍非常照顾我们,换过任何一种情况,我们都是全军覆灭的命运,只有如眼前般,我们方有周旋下去的本钱,且有机会为达达一众兄弟讨回血债。” 又自言自语道:“酸雨心神极可能是我的吉星,世事确离奇古怪。” 郑吉道:“你的状态如何?” 常惠道:“正处于巅峰之态。” 众皆大喜。 没有人,不论如何人多势众,可击杀处于巅峰状态的常惠,过往的每一场战役,反复说明此点。 许延寿提醒道:“是时候哩!” 常惠不由记起当日苏武向刘病已说的同一句话,想不到在此地此刻,又听到了。 常惠打出准备的手势,人人从坐地的姿势改为半蹲。 后方再没有传来人马调动的声音,显然完成了包围,断去他们后路。如果不是有援兵的可能性,等待是利敌不利己,变为对方以逸待劳,只是射箭,已教他们穷于应付。 匈奴人的骑射名震天下,在平缓之地最能发挥,所以李陵认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掉头闯山区,一切布置调遣都是针对此况,故而参荒牙等高手留在后方。 常惠道:“你们只须防范右面来的攻击,左方全交给我。” 沔城叹道:“我不敢怀疑你的本领,但有可能吗?” 常惠道:“只要敌队有先来后至之分,便有可能了。准备!这条是没有回头路走的艰苦旅程。希望酸雨心神不是只得一个人吧!” 众人蓄势以待。 常惠低喝一声“去”,领先跃下岩崖。 号角声立即响起,李陵所处的山头火把挥舞。 敌人已掌握到他们大概的位置,在全力观察下,故能做出迅捷的反应。但不论对方目力如何厉害,在离开崖下的乱石范围前,他们仍受黑暗保护,敌人只能耐心等候他们走出乱石丛的一刻,还要弄清楚他们闯关的方向。 其它人纷纷随常惠跃离崖缘,落往下方乱石丛间。 常惠着地后脚步不停,直抵边缘处一堆乱石之后。 常惠点燃火箭,抖手掷出。 两枝火箭,分采不同的方向,只第一枝是真正的方向。 火箭溅射红色的光雨,划破漆黑的夜空,升往离地逾十丈的高空,再往丘陵地带弯过去,横过数百丈的距离。 “砰!砰!” 火箭分在两队骑兵顶上爆开光花,洒下一阵光雨,灿烂好看。 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既可让郑吉一众兄弟明白突围点,又让酸雨心神明白他们已晓得他所在处。另一枝火箭,当然是用来惑敌。 李陵见到常惠发射似含深意的两枝火箭,将会“疑神疑鬼”,常惠也要代他头痛。任何错误的调动,会带来不测的后果。 常惠此计,正是要增添敌人的困扰。 许延寿道:“后方的人推进哩!” 常惠道:“了不起!但不论如何了得,最后仍斗不过站在我们一方的老天爷。兄弟们!离开的时候到了。” 长啸一声,领头冲出去。 众人知逃生有望,又知常惠回勇,战志大盛,气势如虹的紧追在他身后。 这正是所谓的“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净”。 战号四起。 前方两翼一如常惠所料,各派出两队五百人组成的骑兵,分从两边直线奔来,蹄声轰隆,盖过了荒原的风声,声势浩壮。 由于位置关系,两队有先有后,相距达二百丈。 常惠稍改变方向,变成笔直朝左方阵端数过来的第五队掠去,以致与左方来的骑队交锋时,右方的两个骑队尚未到达。 就是这个微妙的改变,减去了一半的威胁。 火炬光从左方逼近,领先截击的敌骑从前方斜切而来,如依双方速度,刚好能截着他们,那势是精兵劲旅团覆灭的一刻。 陷入缠战里,敌人将全面发动,将他们重重包围,直至杀死他们每一个人。 成败的关键全系于能否避过拦截,直抵丘陵地带,让酸雨心神有力可施。 他们全速奔驰,愈跑愈快。 敌人亦快马加鞭,几下呼吸间,离他们已不到二千步,人人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一俟进入射程,劲箭将如雨般洒至。 右方两个拦截骑队,最接近的仍在五千步之外。 形势紧张至极点。 丘陵地带按兵不动的骑兵,全体尖啸怪叫,为己方呐喊打气。 常惠倏地加速,离开队伍,迎往由左前侧斜斜切过来的五百敌骑。双方像两道电火般不住接近。 目下是场战争的比赛,输的赔出性命。 箭矢漫空射来。 第一百零一章 浴血重围(四)(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贴地箭矢般朝奔驰而至的敌骑投去,敌矢全部落空。在对方未能射出第二轮箭前,除跑在前头的七、八个战士外,其它人纵能及时发射,亦找不到目标。 他发动处位于火光映照的范围外,当施展贴地弹射,他就像与黑暗融为一体,近者只依稀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远看过来,常惠就像消失了。 下一刹那他已穿入两骑间去,弹射的角度准确微妙至极点,乃向上轻微斜上,到与敌人“相逢”之际,刚平马背的高度,只见弯月刀化为芒影,往两边挥闪,同时两脚左右疾踢,所过处的七、八骑,不但人要溅血坠马,战马亦往两侧倾跌,重重撞在另一骑上,生出骨牌效应。 一时间,前五排人马同时以常惠为中心往外倾跌。 要知这个五百人的骑队,全是“能征惯战”的匈奴战士,队形整齐,正处于全速奔驰的当儿,即使遇上强如常惠者,亦能凭如狂潮暴浪的冲奔之势,将他完全淹没。但此优势反被常惠巧妙运用,霎时间,后面收不住冲势的快骑,全撞往坠地或正坠跌的己方人和马处,重重撞作一团,其混乱的情况,非是笔墨可以形容,有点像潮浪遇上障碍,忽然反方向回溅。 气势如虹的部队,硬生生给常惠截着,勒马的勒马,勒不住者人、马同时变作滚地葫芦,近百骑东歪西倒,在沙石地面挣扎纠缠。 就趁敌人的延误,郑吉一众已在没有威胁下前冲十多丈,离北面拦在前面的骑队不到千步之遥。 后至的骑队改变方向,改从左后侧朝郑吉等追过去。 常惠从乱成一片的敌方先头部队脱身而出,背挂顺手牵羊而来的三筒箭,倏忽间掠过四、五百步的距离,来到郑吉等人的西面四丈许处,施当日阻截楼兰战士的故技,边走边绊马索般往后方和左方,掷出贴地旋转如风车的箭矢,令对方的盾牌在完全不起作用下,战马纷被绊跌。 后方从混乱中追来的十多骑首先中招,“名副其实”的人仰马翻,接着是狂驰而来的另一个五百人队伍,前排战马全体失蹄,如最先赶至的部队般骑撞骑、人碰人的跌作一团,人呼马嘶,火炬坠地,没人弄得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已溃不成军,不但没法构成予对方任何威胁,还自身难保,坠地者在马蹄践踏下,惨叫连天。 常惠并不闲着,凭一口真气赶上郑吉,祭出连弩,拔箭朝横布前方的敌阵连珠发射,难得是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箭矢望空弯去,八百步外的敌骑纷纷中箭,马儿受惊下跳蹄嘶鸣。 另一边冲来的两个骑队,最接近的仍在二千步外。 号角声传来,指示己方人马变阵应付,但已失去时机。 前方横布拦堵的骑阵,队尾忽然乱起来,“人仰马翻”,显示有敌从后突袭。 常惠等求神拜佛,就是等待此刻的发生,见状大喜,登时士气更盛,视八百步的距离如数尺之地,全速奔驰。 一人从敌阵里冒起,迅如轻烟,从马背到马背,过处寒芒闪动,马背的战士全变成和稀泥似的,被他斩瓜切菜的劈下马来。 远近敌队全体动员,朝被前后夹击的己方部队疾驰来援,但已迟了一步。 常惠领先杀入敌阵,杀人夺马,众人纷纷效尤,呼吸间从“步兵”变成“骑兵”,深进敌阵。 各人含恨出手,敌人则在前后夹击下“溃不成军”,败势已成,给他们“势如破竹”的杀过去。 敌后亦有一队十多人骑马杀过来,一马当先者赫然是曾与常惠并肩作战的高手王者天下归来,手上长枪左挑右扫,“挡者披靡”,开怀大笑道:“常兄想撇下我吗?没那般容易。” 常惠已接近油尽灯枯,没气力回应他。 两方人马会合时,四周的敌人不但没有威胁的能力,还往两边逃命。 随在王者天下归来之后是没有参与追击行动的高手团余下兄弟,还有擎天大佬,与常惠会合后掉转马头,朝北驰去。 享尽“杀敌”之乐的酸雨心神,此时夺得一马,追着众人,为他们殿后。 倏忽间,他们已破出重围,敌人全落在后方拼命狂追。 那种鸟脱囚笼,逃出生天的滋味,确是“无与伦比”。 驰至半里的距离,三十匹空骑在自家兄弟牵引下,正恭候他们大驾。 众人见之心痛,因想起阵亡的兄弟。不过时间已不容他们多想,以千计的敌骑正漫原追来,最接近的离他们不到千步。 常惠等弃下夺来的战马,马背过马背,骑着生力军马儿,继续奔逃。 就如敌人现在所骑的战马般,这一阵急奔,令战马疲上加疲,已接近它们的极限,换乘新马后立令他们速度骤增,十多下呼吸间,将追兵抛远至三千步外。 常惠经马背上的调息,武功几尽复过来,心忖后方的追兵,该是奉有严令,如让常惠等破围到达砾石平原,布于丘陵地带的十八个骑队九千兵,必须全力追杀。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破围只是半盏热茶的工夫,时间不容思考,情况失控,李陵又不肯错过杀常惠的机会,故在未能全面掌握情况下,又欺他们精兵劲旅团兵力薄弱,不肯放弃追杀。 在军事策略上,李陵的决定绝对是冒险。 领头的擎天大佬打出手势,嚷道:“三人一排,走直线。” 众人默契极佳,改变队形,一字长蛇般逆着寒风朝前疾驰。 雪儿的欢嘶从前方传至,令常惠差些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间,他已晓得精兵劲旅团在许延寿的领导下趋向成熟,今次并非只是来接应那般简单,而是连消带打,丝毫不惧对方强大的实力。 最难得是双方间的默契,他们清楚常惠的为人,知他必不顾一切赶来与他们会合,整个行动便是针对此而布局。 众人循着一条安全路线,在两枝小旗间穿过,抵达精兵劲旅团的阵势内。经过处的两边是一重一重的绊马索,横亘逾里,乃在此情况下最轻易设置的有效陷阱。 数百名大汉战士,于离绊马索阵百多步处,打横排开筑起盾矛阵,箭手在阵后张弓以待。 高手团则列于阵后中间处,坐于马背之上,等待出击。 常惠翻下马背,搂着来迎接他的雪儿亲热,两个兄弟送来他的独脚铜人槊。 许延寿来到他身旁道:“一切准备妥当,白鹿族二千战士埋伏右方,我们发动时,他们会绕击敌后。” 常惠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敌骑逼至二千步的距离,道:“除公子、延寿和沔城外,其它人须好好养息。” 苏飞逸等自己知自己事,实无再战之力,无奈下同意。 酸雨心神像幽灵又像旁观者般,立在众人十多步外。 常惠笑着向他道:“酸雨心神兄当然是不甘寂寞。” 酸雨心神阴恻恻道:“不用理会我,本座最喜欢独断独行。” 敌骑进入千步的范围。 弓弦满张的声音,在许延寿一声令下,整齐一致的响起。 箭在弦上。 常惠将分成两截的独脚铜人槊挂到兴奋的雪儿马侧处,“好整以暇”的转身朝漫野杀来的敌人望去。 王者天下归来欣然道:“我愿追随龙兄马后。” 常惠拍拍他肩膊,一切尽在不言中,喝道:“登马!” 其它人的爱骑已牵到一旁,待众人上马。 常惠、郑吉、许延寿、王者天下归来、沔城、擎天大佬和其它高手,同时翻上马背。常惠掏出连弩,左手挟起四枝箭。 敌骑气势如虹的疾冲而来,乍看是势不可挡,力能辗碎任何人为阻截,蹄声轰然响起,有“摇天撼地”的威势,.net但众人都清楚对方人疲马乏,“外强中干”,已是“强弩之末”,再经不起挫折。 常惠在马背上竖起拇指道:“你们做得非常好!” 战马的惊嘶声填满前方空间,首先到达的百多骑给马索绊个正着,触电般失蹄倾倒。 许延寿狂喝道:“放箭!” 以百计的箭矢朝前发射,包括常惠远上三、四倍的弓箭。 郑吉等齐齐加入,箭矢无情地射向已狼狈不堪的敌人,没有一骑能进入百步的范围内,个个变成活靶。 喊杀声从西南方半里处传过来,白鹿族的战士从埋伏处冲杀而出,从右而左的突袭敌骑队尾。 常惠大喝道:“兄弟们!上!” 说完,他“一马当先”从让开的己方战士间冲出阵外,往已溃不成军的敌人杀去。 身后紧跟着是郑吉、王者天下归来等一众高手,还有是精兵劲旅团的战士。 龙卷风般往敌卷去。 常惠接着擎天大佬递过来的手卷烟,深吸几口后,递给坐在另一边的酸雨心神,他不抽一口的递往予王者天下归来,王者天下归来想都不想猛吸两口,才送往坐于侧前的郑吉。 极度激烈、充满杀戮和死亡的一夜终于过去,包括常惠在内,每个人都徘徊于精神和体力崩溃的边缘,透支厉害。 敌人该好不了他们多少,却不得不撤往雀河古道,还须防范他们的追击,其苦况可想而知。 他们坐在丘陵地带一道斜坡的乱石堆上,这曾是决定他们生死荣辱、最后也是最坚强的防线。他们终于活下来,还反击成功,歼敌达六千以上。(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零二章 出生入死,阴阳转化(求订阅、推荐、收藏) 后面的砾石荒原尸横遍野,布满人马遗骸,他们都麻木了,“视若无睹”。尸体引来大批兀鹰,在天上盘旋,只因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的兄弟仍在收集战利品,未敢猖狂。 这是个死气沉沉、灰蒙蒙的早晨,出奇地寒冷。在这样一个半荒漠的地区,每当阳光不直接照耀的时刻,天气会忽然转冷,有时一天之内可尝尽四季的气候,热得要命,也可以冷得想死。 昨夜追击常惠的九千匈奴战士仓皇撤退,逾半战马没法捱至驰返这片丘陵地,脱力而死,掉下马背的匈奴人成为被屠戮的对象,造成大量的伤亡。 如非李陵知机,着大军于丘陵区布防接应退回来的战士,筑起血肉长城,会在常惠一方咬着败军尾巴杀至的狂猛追击下,全军崩溃。 常惠亦见好就收,退往一里外,到天明前敌人有秩序的撤走,方进占丘陵地带。现在追击或退守,全由他们操控主动。 酸雨心神浑身血污,虽然大部分血是沾上的敌人鲜血,但他本身大小伤口十多个,流的血也不少,偏是他双目邪芒闪烁,似是仍“意犹未尽”。 昨晚亦数他最凶猛,多次独力杀入敌阵,但总能全身而退。 除常惠外,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但连郑吉也忍不住留心他,感觉着他异乎常人的妖异行径。 雪儿和群马混在一块儿,享受提供予它们的水和粮草。 常惠向酸雨心神叹道:“你这小子像很享受流血似的,不理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王者天下归来等亦到来与他们会合,共享得来不易的胜利成果,闻常惠与酸雨心神说话,都静心聆听,因人人都对酸雨心神这个忽然钻出来,又厉害至极的人物,生出好奇心。 酸雨心神倒不敢开罪常惠,乖乖答道:“愈接近死亡,愈能接近我修炼的根源,此正为我独门心法的精粹。我隐隐感到自己的瓶颈快要突破了。” 在场者虽然个个是武林高手,但能真正掌握他奇异的心法者,只有常惠和郑吉两人。 郑吉别过头来盯着他道:“依我的看法,精粹是出生入死,阴阳转化。” 酸雨心神一震,望往郑吉,双目异芒剧盛,点头道:“难怪你的人像你的剑般锋利。” 许延寿走过来了,显然要向常惠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常惠先着他们坐下抽两口烟,道:“我们到斯达林要塞的事,该已被李陵知悉。” 许延寿面露震惊之色道:“那怎办好呢?” 各人均清楚,如果敌人有准备,去攻击斯达林要塞与“灯蛾扑火”没有任何不同。 王者天下归来道:“常爷是凭哪方面猜出来的呢?” 他问的是在场四十多人每一个人心中的疑问。 常惠双目射出悲痛神色,沉声道:“因天山族的人曾被严刑逼供。” 沔城断然道:“天山族的人宁死不肯出卖朋友。” 常惠想起曾经看过酷吏亲自出手施刑,从敌人身上拷问出情报的往事,惨然道:“鸟妖并非寻常之辈,而是塞外邪教的顶尖高手,精通刑术,能控制被施术者的心神,不自觉下吐露深藏的秘密。他只是被严刑逼供,没有出卖我们,只因鸟妖太厉害了。” 沔城为之哑口无言。 酸雨心神精神大振,道:“我对这个鸟妖很有兴趣。” 常惠心中一动道:“鸟妖非是无迹可寻,我可传授你几个锦囊妙法,只要你能逼得鸟妖无处藏身,等于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郑吉道:“我们还要去攻打斯达林要塞吗?” 常惠双目精芒大盛,道:“我们已到了没有回头路走的境地,而且我还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攻下斯达林要塞。” 众人只懂呆瞪着他,完全不明白为何奇兵再非奇兵后,常惠反变得比以前更有信心。 常惠目射奇光,分析道:“我们以前之所以害怕被敌人晓得我们的军事目标,非是呼延荒或壶衍鞮单于,而是斯达林要塞,皆因兵力薄弱,怕被对方以重兵阻截,而只能“出奇不意,攻其不备”,方有胜算。事实上我们对斯达林要塞的情况近乎无知,纯是一个冒绝大风险的行动。” 众皆默然。 酸雨心神盯着常惠,道:“本座发觉常老兄你愈来愈对我的脾胃,不冒险有何乐趣可言?” 郑吉皱眉道:“为何你自称本座呢?我从未听人如此称谓自己。” 酸雨心神耸肩答道:“这是我在教内的称谓,说惯了口。嘿!以后再不这样叫了。” 许延寿道:“是什么教?” 酸雨心神打量他半晌,没有直接回答,反把话岔开道:“我从未见过有人拿着这么重的刀,老兄应该是天生神力的人,刀的色泽奇异,是由何种物料铸制?” 沔城道:“酸兄勿要岔远了,常爷请说下去。” 众人目光又回到常惠处。 常惠道:“这两天连续三场战争,‘峰回路转’,特别是刚才的一役,胜得意外,还将整个局势扭转过来。自越过库鲁克塔格山后,主动权首次落入我们手上。” 沔城拍腿道:“我明白了!我们最害怕的人,刚惨败在我们手上。” 常惠用欣赏的目光瞥沔城一眼,道:“正是如此。能威胁我们奇袭斯达林要塞的兵力,事实上全调往南方来对付我们,原来的兵力该达五万之众。但经腾格尔绿洲和山南驿两役后,人数减至约四万五千人。“ 常惠停顿了一下,又道:”李陵这次以快骑来袭,三万人该是极限,余下的一万五千人,部分是随后而来的粮资队和辎重等后援部队,部分扼守往北的要道,也负责驿站等设施。现时在天山之北的敌人,除驻守斯达林要塞的部队外,就只有壶衍鞮单于的军队,或许还有一二千匈奴人,数目多不到哪里去。” 众人终听出趣味来。 常惠说得对,鲜卑人已完蛋了,鲜卑族马贼被打击至七零八落,李陵的匈奴军连遭重挫,主力兵骤减至二万余人,伤者数目之众更难以计算,且变成深入敌后的孤军,在一段时间内亦没法得到支持。如能破他正南下的粮资后续部队,李陵的军团将立陷劣境。 常惠道:“匈奴人号称有四十万大军,打个折扣,顶多有三十多万人,但这是很久前的事了,七除八扣下,不计现时李陵手上的人,留在匈奴领土的战士,该不过二十万,真正的数目可能比这估计更少。所以如果我们可以全歼李陵和他的手下,敌人虽明知我们意在斯达林要塞,一时间仍没法支持该处的部队。别忘记天气愈来愈寒冷,天山之北是个被风雪封锁起来的世界。” 许延寿精神大振道:“只要能击溃李陵,我们可采取完全不同的战术和策略来对付斯达林要塞。” 沔城冷冷道:“我们不但要宰掉李陵,还要将鸟妖斩成十多块。” 各人明白他的心情。不过不用他说,鸟妖是人人“志在必得”,他的威胁力,等同“千军万马”。 王者天下归来道:“首先,我们必须成立一个消息的罗网,掌握方圆数百里内的情况,以代替壮烈牺牲的天山族兄弟。” 沔城道:“听鸟妖的口气,只寻得十多个天山族的兄弟,但这次天山族投进行动来的兄弟,超过一百人,这方面由我去负责,我有办法与他们重新建立连系。” 王者天下归来道:“若然如此,会省去我们很多工夫。” 擎天大佬道:“李陵被迫撤往雀河古道,uu看书.net他唯一的选择是沿古道往西行,直至抵达孔雀河东岸的高昌古道,也是最容易走的北上之路。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只带了十多天的粮水,所以当务之急,是与南来的后援部队会合,以保粮资无缺。孔雀河东岸的古道也是粮道,是任何辎重部队必走的路线。” 人人听得双目放光。 以双方目前的实力比较,虽说对方士气消沉,人疲马倦,但己方也好不了多少,与对方正面硬撼乃智者所不为,须斗智而非是斗力。 酸雨心神道:“我仍认为一天杀不了鸟妖,我们的妙计便会落空。” 常惠探手抓着他肩头,哑然笑道:“酸老弟你肯定是个没耐性的人,真不明白你如何可以闭关修行。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你更想杀他。你杀他或许是为了玩乐,我们则是生和死、成和败的关键。但必须先探讨大局,然后才轮到研究行动的细节。” 酸雨心神神情古怪的道:“我尚是第一次任得人抓着我,不懂闪躲。” 常惠放开他,向沔城道:“杀鸟妖和联络天山族兄弟是二而为一的事,与攻打敌人的后援部队也可能是同一件事。我们看到的,李陵不可能看不到,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弱点。从李陵过往‘锲而不舍’的作风观之,可说‘算无遗策’,计中有计,每一次进攻,都封死我们进退之路,且有后着。” 一直听而不语的王者天下归来叹道:“我现在明白常爷为何可以纵横塞外,没有人能奈何。正是这种对敌手的胸襟气度,令常爷能‘知己知彼’。”(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零三章 如此多姿多彩的生命(求订阅、推荐、收藏) 直至此刻,常惠仍弄不清楚王者天下归来忽然现身此域的“来龙去脉”,因没有细询详情的空余时间,只隐约猜到他是从演技无情处获悉自己已返大沙海,故越天山南下,追到这里来。 郑吉道:“他这次的后着,是快骑先行,辎重部队居后,其中包括能攻城破寨的投石机,或是弩箭机和别的厉害器械,如我们避入白鹿野的山寨,他便可以此来对付我们。擎天大佬兄说得对,只有孔雀河东岸的古道,方可以运送这批器械。” 苏飞逸道:“这批器械本该是用来攻打伊犁河谷的,给挪来对付我们。如有闪失,会影响壶衍鞮单于的战力。” 许延寿道:“李陵与后援部队会合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北上,到天山后重整军容,守候我们北上。另一是继续攻击我们,直至我们被他杀精光。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避往白鹿野去,他会全力来攻。” 苏飞逸轻松道:“后援部队在与李陵会合前,已被我们歼灭又如何呢?” 常惠等熟悉他的人都生出奇异的感觉,他有点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了以往的沉郁,就像心中本乌云密布的世界,化为阳光灿烂的天地。 常惠忍不住道:“苏兄的心情非常好呵!” 苏飞逸点头道:“昨晚本以为必死无疑,最后不但能逃出生天,还“反败为胜”。我们的胜利,等于呼延荒的覆亡,只看何时可割下他的人头。忽然间,我感到因过去而令我难以承担的悲伤苦痛,就在天明的一刻‘烟消云散’,如得到了新的生命。” 酸雨心神看看常惠,看看苏飞逸,不时目现异芒,似感到各人间的对话,新鲜有趣,刺激他的思考。 王者天下归来深有同感的道:“昨夜确是令人永远忘不掉的一夜。” 常惠沉吟片刻,道:“不论出现哪一种情况,李陵的最大破绽弱点,就是所有策略均针对杀死我而拟定,否则将步上风中狼王的后尘。故此他的军事才能虽高却仍有迹可寻。若如高手对垒,被人先一步察觉招数的变化。只要我们咬紧他这个致命弱点,不单可干掉他,还可以干掉鸟妖,等于厘清到斯达林要塞之路,届时将轮到我们将斯达林要塞断粮断水,‘无所不用其极’从各方面打击如在砧板上的肥肉般的守塞敌人。哈!爽透哩!” 许延寿道:“请常爷下达军令。” 常惠问擎天大佬道:“依擎天大佬兄估计,敌人需多少天,方能抵达白鹿野西孔雀河的位置?” 擎天大佬对这片地域的认识犹在苏飞逸之上,故成为最有资格就此事说话的人。 擎天大佬想也不想的答道:“他们现在只可以牵马徒步沿雀河古道到孔雀河去,至快也要在黄昏才能到达岸区,没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休想继续行程。人捱得住,马儿亦受不了。从那里沿古道北上,再需三天,所以没有六天,他们仍没法抵达可攻可守的战略点。” 这番话该曾在他脑袋内盘算过,“一气呵成”的说出来,充满了信心和说服力。 说完后他又急忙加上一句,道:“擎天大佬愿追随常爷到斯达林要塞去。” 许延寿笑道:“欢迎之极!”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的生命从未试过这般多姿多彩的,我不但希望能和常爷转战天下,还要到中土去开眼界,目前则希望能加入围剿鸟妖的部队。” 常惠向众人笑道:“王者天下归来兄是个有趣的人,一个人孤身从西面千里之外到这里来,享受着周游列国、四处流浪的生活。我在山南驿遇上他时,王者天下归来兄正和人以手臂角力。哈!” 又笑道:“大家休息够了吗?” 众人轰然应喏。 这次战役之所以能“反败为胜”,不单逃过全军覆灭的厄运,还将整个局势扭转过来,关键处在于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两人。 一如常惠预料,酸雨心神暗蹑李陵撤离山南驿的部队,伺机杀人,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到匈奴军从另一隘道穿越天山,与在另一边等待的部队会师,兵力剧增至三四万人,又分三路南下,心知糟糕。 酸雨心神还想寻找大光明教遗失在中原的武功秘籍,岂容常惠有失,立即南下来警告他。 王者天下归来晓得常惠急赶回南方后,找演技无情问话,从他处得悉常惠的去向,连忙南下,只比常惠迟了一个时辰起步。不过他牵马穿越天山却比常惠多花了一天时间,到常惠乘雪儿南下,距离更被大幅拉开,兼且他并不熟路,到达雀河古道时,落后了近五天。 幸好常惠老马失蹄,竟迷途到了白鹿野去。”阴差阳错“下,王者天下归来到达雀河古道的一刻,精兵旅已朝西面去了。 王者天下归来走惯江湖,从驼迹、蹄印知道精兵旅刚离开荒漠区,遂追了过去,迟了两个时辰,正是这两个时辰,决定了连场血战最后胜果谁属。 王者天下归来事实上犯了个错误,因雀河古道东、西两个方向驼印蹄迹斑斑,谷内处处是被杀的鲜卑人,猜到常惠一方打了场胜仗,遂以为朝西去的痕迹为逃亡的鲜卑人所为,遂循改往北走的驼马队踪迹追赶,就在此时,他被酸雨心神发现了。 换过其它情况,即使王者天下归来曾和酸雨心神并肩抗敌,酸雨心神亦没闲情理会王者天下归来,但为了寻得常惠,于是现身拦着王者天下归来,一起朝驼马队追去,就是这么错有错着,联络上负责引路的擎天大佬,弄清楚情况。 如果只是酸雨心神这浑身妖邪之气的人去见擎天大佬,肯定得不到他丝毫的信任,幸好有王者天下归来这个豪迈汉子陪他一道去,又说出山南驿与匈奴军周旋的情况,取得擎天大佬的信任。 擎天大佬知事态严重,立即全速赶回白鹿野召救兵,驼马队自行到白鹿野去,又分出一队人陪两人往寻常惠,遇上了于击溃呼延荒后到白鹿野的部队。 许延寿等闻讯吓个”魂飞魄散“,忙派出侦骑探子,掌握敌人情况,同时往西移师,做好救援的准备。 常惠等弄清楚发生的事后,莫不感谢老天爷的照拂。 天时、地利、人和固是胜败的重要因素,但更不可缺的,是运道。 常惠等分作两路,一路送伤员者返回白鹿野,另一路二百人,以大汉军为主,包括全部高手,轻装上路,朝西北走,目的地是孔雀河东岸的高昌古道。 众人不时抬头望天,寻找鸟妖派来的高空探子。 他们不敢过度催逼马儿,黄昏前一个时辰,找到山区一个适合地点,扎营休息。 常惠凭其绝世箭技,打来几头野鹿,生起篝火,烤鹿肉做晚膳。 酸雨心神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众人围着篝火闲聊,话题落到酸雨心神处。 沔城道:“你们怎么看这个人?他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性格,使人很难信任他。” 许延寿道:“他不但性情难测,且浑身妖邪之气,与他在一起,有点与恶兽同行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凶性大发,噬你一口。” 郑吉笑道:“他的确是个可怕的人,但放心吧!我看他真的佩服常爷,而且他正因我们而改变着。如此般的一个人,如果成为敌人,可怕处不在鸟妖之下。” 擎天大佬问常惠道:“他刚才离营前,常爷和他说过一阵话,你们说什么呢?” 常惠撕了片鹿肉塞入口中,含糊不清的道:“真好!我嗅到白鹿野的气味了,如果不是地近草原,也打不到鹿。我刚才是教酸雨心神寻找鸟妖的方法。” 沔城沉声道:“有什么妙法可将鸟妖挖出来?” 常惠道:“坦白说,我并不知道,只能‘随机应变’。不过若要寻得鸟妖,眼前是唯一的机会。鸟妖比李陵更想杀我,他知道已与我们结下深仇,老子绝不会放过他,在公在私,他都不肯放过这杀我的另一个机会。只有在目前的特殊情况下,鸟妖方会暴露行藏。” 苏飞逸不解道:“既然如此,常爷如何教酸雨心神寻找鸟妖之法呢?” 常惠道:“是依我的直觉,隐隐感到酸雨心神是鸟妖的克星。他们是同类人,分别在酸雨心神尚未有为恶的机会。酸雨心神是潜踪匿迹的高手,这方面的本领不在鸟妖之下,在武技上,我更看高酸雨心神一线,酸雨心神那种‘与生俱来’似的狠劲,即使武功高过他者,亦要栽在他手上。” 又道:“由他去寻找正来搜索我们的鸟妖,怎都比我们‘劳师动众’好多了。” 许延寿拍拍肚皮,笑道:“明白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哩!” 常惠仰望壮丽的星空,道:“能活着多好,我会让沔城亲手砍下鸟妖的臭头,以祭祀安澜和天山族兄弟的在天之灵。”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卷过来,像天山族的兄弟们等从渺冥之中,响应常惠的话。 联络天山族的兄弟有一套约定的手法。翌日午后时分,他们抵达孔雀河东岸的高昌古道。沔城察视附近较高的几座丘岗,终于其中之一发现天山族以石头设下的暗记,做出回应。 直至此刻,常惠仍弄不清楚王者天下归来忽然现身此域的“来龙去脉”,因没有细询详情的空余时间,只隐约猜到他是从演技无情处获悉自己已返大沙海,故越天山南下,追到这里来。 郑吉道:“他这次的后着,是快骑先行,辎重部队居后,其中包括能攻城破寨的投石机,或是弩箭机和别的厉害器械,如我们避入白鹿野的山寨,他便可以此来对付我们。擎天大佬兄说得对,只有孔雀河东岸的古道,方可以运送这批器械。” 苏飞逸道:“这批器械本该是用来攻打伊犁河谷的,给挪来对付我们。如有闪失,会影响壶衍鞮单于的战力。” 许延寿道:“李陵与后援部队会合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北上,到天山后重整军容,守候我们北上。另一是继续攻击我们,直至我们被他杀精光。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避往白鹿野去,他会全力来攻。” 苏飞逸轻松道:“后援部队在与李陵会合前,已被我们歼灭又如何呢?” 常惠等熟悉他的人都生出奇异的感觉,他有点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了以往的沉郁,就像心中本乌云密布的世界,化为阳光灿烂的天地。 常惠忍不住道:“苏兄的心情非常好呵!” 苏飞逸点头道:“昨晚本以为必死无疑,最后不但能逃出生天,还“反败为胜”。我们的胜利,等于呼延荒的覆亡,只看何时可割下他的人头。忽然间,我感到因过去而令我难以承担的悲伤苦痛,就在天明的一刻‘烟消云散’,如得到了新的生命。” 酸雨心神看看常惠,看看苏飞逸,不时目现异芒,似感到各人间的对话,新鲜有趣,刺激他的思考。 王者天下归来深有同感的道:“昨夜确是令人永远忘不掉的一夜。” 常惠沉吟片刻,道:“不论出现哪一种情况,李陵的最大破绽弱点,就是所有策略均针对杀死我而拟定,否则将步上风中狼王的后尘。故此他的军事才能虽高却仍有迹可寻。若如高手对垒,被人先一步察觉招数的变化。只要我们咬紧他这个致命弱点,不单可干掉他,还可以干掉鸟妖,等于厘清到斯达林要塞之路,届时将轮到我们将斯达林要塞断粮断水,‘无所不用其极’从各方面打击如在砧板上的肥肉般的守塞敌人。哈!爽透哩!” 许延寿道:“请常爷下达军令。” 常惠问擎天大佬道:“依擎天大佬兄估计,敌人需多少天,方能抵达白鹿野西孔雀河的位置?” 擎天大佬对这片地域的认识犹在苏飞逸之上,故成为最有资格就此事说话的人。 擎天大佬想也不想的答道:“他们现在只可以牵马徒步沿雀河古道到孔雀河去,至快也要在黄昏才能到达岸区,没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休想继续行程。人捱得住,马儿亦受不了。从那里沿古道北上,再需三天,所以没有六天,他们仍没法抵达可攻可守的战略点。” 这番话该曾在他脑袋内盘算过,“一气呵成”的说出来,充满了信心和说服力。 说完后他又急忙加上一句,道:“擎天大佬愿追随常爷到斯达林要塞去。” 许延寿笑道:“欢迎之极!”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的生命从未试过这般多姿多彩的,我不但希望能和常爷转战天下,还要到中土去开眼界,目前则希望能加入围剿鸟妖的部队。” 常惠向众人笑道:“王者天下归来兄是个有趣的人,一个人孤身从西面千里之外到这里来,享受着周游列国、四处流浪的生活。我在山南驿遇上他时,王者天下归来兄正和人以手臂角力。哈!” 又笑道:“大家休息够了吗?” 众人轰然应喏。 这次战役之所以能“反败为胜”,不单逃过全军覆灭的厄运,还将整个局势扭转过来,关键处在于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两人。 一如常惠预料,酸雨心神暗蹑李陵撤离山南驿的部队,伺机杀人,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到匈奴军从另一隘道穿越天山,与在另一边等待的部队会师,兵力剧增至三四万人,又分三路南下,心知糟糕。 酸雨心神还想寻找大光明教遗失在中原的武功秘籍,岂容常惠有失,立即南下来警告他。 王者天下归来晓得常惠急赶回南方后,找演技无情问话,从他处得悉常惠的去向,连忙南下,只比常惠迟了一个时辰起步。不过他牵马穿越天山却比常惠多花了一天时间,到常惠乘雪儿南下,距离更被大幅拉开,兼且他并不熟路,到达雀河古道时,落后了近五天。 幸好常惠老马失蹄,竟迷途到了白鹿野去。”阴差阳错“下,王者天下归来到达雀河古道的一刻,精兵旅已朝西面去了。 王者天下归来走惯江湖,从驼迹、蹄印知道精兵旅刚离开荒漠区,遂追了过去,迟了两个时辰,正是这两个时辰,决定了连场血战最后胜果谁属。 王者天下归来事实上犯了个错误,因雀河古道东、西两个方向驼印蹄迹斑斑,谷内处处是被杀的鲜卑人,猜到常惠一方打了场胜仗,遂以为朝西去的痕迹为逃亡的鲜卑人所为,遂循改往北走的驼马队踪迹追赶,就在此时,他被酸雨心神发现了。 换过其它情况,即使王者天下归来曾和酸雨心神并肩抗敌,酸雨心神亦没闲情理会王者天下归来,但为了寻得常惠,于是现身拦着王者天下归来,一起朝驼马队追去,就是这么错有错着,联络上负责引路的擎天大佬,弄清楚情况。 如果只是酸雨心神这浑身妖邪之气的人去见擎天大佬,肯定得不到他丝毫的信任,幸好有王者天下归来这个豪迈汉子陪他一道去,又说出山南驿与匈奴军周旋的情况,取得擎天大佬的信任。 擎天大佬知事态严重,立即全速赶回白鹿野召救兵,驼马队自行到白鹿野去,又分出一队人陪两人往寻常惠,遇上了于击溃呼延荒后到白鹿野的部队。 许延寿等闻讯吓个”魂飞魄散“,忙派出侦骑探子,掌握敌人情况,同时往西移师,做好救援的准备。 常惠等弄清楚发生的事后,莫不感谢老天爷的照拂。 天时、地利、人和固是胜败的重要因素,但更不可缺的,是运道。 常惠等分作两路,一路送伤员者返回白鹿野,另一路二百人,以大汉军为主,包括全部高手,轻装上路,朝西北走,目的地是孔雀河东岸的高昌古道。 众人不时抬头望天,寻找鸟妖派来的高空探子。 他们不敢过度催逼马儿,黄昏前一个时辰,找到山区一个适合地点,扎营休息。 常惠凭其绝世箭技,打来几头野鹿,生起篝火,烤鹿肉做晚膳。 酸雨心神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众人围着篝火闲聊,话题落到酸雨心神处。 沔城道:“你们怎么看这个人?他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性格,使人很难信任他。” 许延寿道:“他不但性情难测,且浑身妖邪之气,与他在一起,有点与恶兽同行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凶性大发,噬你一口。” 郑吉笑道:“他的确是个可怕的人,但放心吧!我看他真的佩服常爷,而且他正因我们而改变着。如此般的一个人,如果成为敌人,可怕处不在鸟妖之下。” 擎天大佬问常惠道:“他刚才离营前,常爷和他说过一阵话,你们说什么呢?” 常惠撕了片鹿肉塞入口中,含糊不清的道:“真好!我嗅到白鹿野的气味了,如果不是地近草原,也打不到鹿。我刚才是教酸雨心神寻找鸟妖的方法。” 沔城沉声道:“有什么妙法可将鸟妖挖出来?” 常惠道:“坦白说,我并不知道,只能‘随机应变’。不过若要寻得鸟妖,眼前是唯一的机会。鸟妖比李陵更想杀我,他知道已与我们结下深仇,老子绝不会放过他,在公在私,他都不肯放过这杀我的另一个机会。只有在目前的特殊情况下,鸟妖方会暴露行藏。” 苏飞逸不解道:“既然如此,常爷如何教酸雨心神寻找鸟妖之法呢?” 常惠道:“是依我的直觉,隐隐感到酸雨心神是鸟妖的克星。他们是同类人,分别在酸雨心神尚未有为恶的机会。酸雨心神是潜踪匿迹的高手,这方面的本领不在鸟妖之下,在武技上,我更看高酸雨心神一线,酸雨心神那种‘与生俱来’似的狠劲,即使武功高过他者,亦要栽在他手上。” 又道:“由他去寻找正来搜索我们的鸟妖,怎都比我们‘劳师动众’好多了。” 许延寿拍拍肚皮,笑道:“明白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哩!” 常惠仰望壮丽的星空,道:“能活着多好,我会让沔城亲手砍下鸟妖的臭头,以祭祀安澜和天山族兄弟的在天之灵。”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卷过来,像天山族的兄弟们等从渺冥之中,响应常惠的话。 联络天山族的兄弟有一套约定的手法。翌日午后时分,他们抵达孔雀河东岸的高昌古道。沔城察视附近较高的几座丘岗,终于其中之一发现天山族以石头设下的暗记,做出回应。 第一百零四章 冒顿单于的珍宝(求订阅,推荐,收藏) 一直缘悭一面的孔雀河,从西北蜿蜒而来,尽管天气严寒,仍不断流,天寒水暖,这天又没有刮风,水气从河面腾升,凝结在河畔的树上,成为银白晶莹的树挂,当太阳高升,枝梢树挂飘落,更是蔚为奇观。 众人从荒岩区走出来,来到两边河岸丘陵起伏、原始森林密布的天地,几疑是到了仙地幻境,又或从不毛之地重返人世。 过去的十多天该下过至少一场大雪,除淌流河水,至宽处达十多丈,窄处也有五、六丈的河面保持动态,发出水响,大地的一切如被白雪凝固了,纯净美洁,令人神迷。 高昌古道便是从林木覆盖,依地势高低于东岸河畔开辟出来北达高昌的道路,宽约两丈。 据说古道本来只是小径,到孝武皇帝时,往西域拓展,为行军的方便,将小径扩阔为阳关大道。 可以想象旅人沿道北上,于春夏之时,两岸美景尽入眼帘的动人情况。 常惠等在岸旁一处高地清理积雪后立营,雪下仍有嫩草,可让战马们大快朵颐。雪儿早领头带群马到河滩处喝水吃草,不住发出满足的嘶叫。 常惠和郑吉到岸旁,各寻一石,拨掉积雪后坐下。看着河水汩汩流淌,好一会儿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常惠首先打开话匣子,狠狠道:“奇兵突袭变成捣破恶鹰之巢,我要宰了鸟妖这个卑鄙小人。” 郑吉正仰首观天,悠然道:“仍见不到鸟妖的探子。” 接着朝他瞧来,道:“我却认为是‘因祸得福’,成功‘引蛇出洞’,现在只看如何扩大战果。只要想想我们有多少人,对方有多少人,已足以自豪了。” 常惠点头道:“对!李陵想害我反变成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直至昨天黎明,我才有攻下斯达林要塞的把握。以前的夸下海口,现在想起来亦要脸红。” 郑吉道:“我们是没有选择嘛!如果再来个一流级别的高手就更是完美。” 又道:“酸雨心神到了哪里去?” 后方营地正生火造饭,传来饭香。 常惠不答反问,道:“公子现时认为李陵当务之急,是干什么呢?” 郑吉沉吟道:“大致上该如你之所言,是与后援部队会师,俾能‘进可攻,退可守’。但我有更深一层的想法,就是李陵用兵之奇和险,绝不在你常惠之下,只是欠了你的感应和运道,更因得鸟妖之助,兼之手上仍有二万多的兵力,其中大部分夷然无损,必会以攻为守,连消带打,扳回劣势。且他是别无选择,只有杀死你,方能挽回声誉、性命。死在你手上,壶衍鞮单于会视他为烈士;死在壶衍鞮单于之手,亲族亦难免祸。” 常惠颔首不语。 郑吉续道:“如果我是李陵,喘几口气后,通过鸟妖弄清楚形势,知我们的主力部队返回白鹿野,可兵分多路,造成从四面八方攻打白鹿野的威势。” 常惠沉思着。 郑吉道:“成败仍系乎后援辎重部队,李陵对此岂敢怠慢,马儿走不动,高手如参荒牙之辈又如何?可采对岸密林的路线,神鬼不知地避开我们,抢在我们之前,知会正沿高昌古道南下的后援部队,在有心防备下,我们将没法使用埋伏突击的战术。” 常惠道:“公子想得比我更周详深到。” 郑吉“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我答应过家人,会活着回去见她们。” 常惠颓然道:“我一直信心十足,直到天山族兄弟**人所害的一刻,忽然整个世界给颠倒过来,像没有一件事能掌握似的。” 郑吉不容他“胡思乱想”,岔开道:“在风雪天时用兵,可说犯下兵家大忌,壶衍鞮单于若不是早得准确情报,故能准备充足,加上杀你之心太切,过于自信,绝不会犯此错误。怎知‘人算不如天算’,更不晓得‘天地之间,莫不有数’,陷此进退两难之局。我们要多谢壶衍鞮单于才对。” 此时王者天下归来来了,在常惠另一边坐下,问道:“酸雨心神到哪里去了?” 常惠方记起郑吉问过同一个问题,一并答道:“酸雨心神是我的奇兵,我只须指出大方向,他自会办得妥妥当当。” 郑吉道:“什么大方向?” 常惠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就是当我们围剿鸟妖时,他须伺伏一旁,不容鸟妖有开溜的机会。他得此任务,不知多么高兴。” 王者天下归来同意道:“确为奇着。只有让老酸这家伙独立行事,方可发挥他的作用。” 郑吉向王者天下归来道:“天大地大,你既是四海为家的人,为何要到这边来呢?” 王者天下归来道:“这与我心中一个秘密有关系。” 常惠给惹起兴致,讶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秘密?可令王者天下归来兄不惜'万水千山'的到这里来。” 王者天下归来道:“现在这个秘密已是无关痛痒,我找了三年,连边儿都沾不上,再不敢痴心妄想。” 郑吉大感兴趣的道:“是某样东西吗?” 王者天下归来道:“不是一件、两件东西,而是成千上万的宝物和黄澄澄的金子。我不辞辛苦的学习各国语言,正是为了可直接打探宝藏的所在。唉!独自寻宝的感觉很孤独和寂寞,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失望痛苦只能咽进肚子去,还要备受猜疑,少点功夫也没有命。最头痛是即使找到宝藏,能拿走多少件又是另一个要命的问题。”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 千猜万想,也没想过王者天下归来到西域来,是要找寻一个宝藏。 王者天下归来续道:“事情来自一张藏宝图,我于波斯国边区的路上,救起一个被贼劫的行脚商,但因他伤势极重,一时又找不到疗治的药物,只好陪了他三天,直至他断气。临终前,他给了我一张藏宝图,说不到两句话便捱不下去。“ 说到此处,他似乎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顿了一会道:”当时我见横竖闲着,反正自己也是流浪汉,到哪处去都没有分别,于是携图来寻宝,起初只当作消遣,哪知愈寻不到愈觉其趣味性,寻宝寻上了瘾儿来。唉!真希望能把藏宝图掏出来让你们过目,可惜在一次被人追杀中,被逼跳进一条大河去,百多年前的残片,已被湍急的河水冲为碎屑。” 常惠道:“藏宝的位置,你没有半点眉目吗?” 王者天下归来道:“最有可能的地方,该在沙陀碛内。” 常惠哈哈笑道:“这才是你想追随我的真正原因。哈哈!真有趣。” 王者天下归来毫无愧色的微笑道:“一半一半!我是痛恨强权的人,与你并肩作战,更是‘其乐无穷’。” 常惠道:“如果‘力所能及’,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王者天下归来摇头道:“这样不成,我们必须结成一起寻宝的伙伴关系,方有望成功。” 郑吉没好气的道:“你当我们到这里来是玩儿吗?” 王者天下归来道:“这个是真正的宝藏,如果能将所有财物起出来,足够整个千人军团去分享。” 郑吉也听得心动,与常惠交换个眼神后,道:“真有这么多珍宝黄金?” 常惠明白郑吉的心意,不是贪图金银珠宝,而是为精兵劲旅团的一众兄弟着想。 今次即使能凯旋而归,所得赏赐,比起他们的功劳,实只是聊备一格,“微不足道”。可是,如果人人得到一笔财富,郑吉又能利用自己对刘病已的影响力,他们大可携宝解甲归田,与家人、妻儿好好享受下半辈子,这是不用去调查询问,也知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不枉他们陪常惠“出生入死”、踏遍塞外的荒漠草原。 唯一的问题,是真有个这么样的宝藏吗? 常惠问道:“究竟是他奶奶的什么宝藏?” 王者天下归来压低声音,道:“就是匈奴冒顿单于和汉朝公主的墓。” 常惠愕然向郑吉问道:“匈奴曾经有过一个冒顿单于吗?” 郑吉没有令他失望,道:“冒顿单于继位之初,奋发有为,骁勇善战,他雄踞大漠南北,直接威胁中原。统一了现在的蒙古草原,建立了强大的匈奴帝国。这也是匈奴帝国史上最强大的时期。冒顿单于拥有能拉弓射箭的军队三十余万。后来,冒顿又征服了北方的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 郑吉停顿了一下,又道:”匈奴帝国疆域十分广阔,范围以蒙古高原为中心,东至蒙古东部一带。南沿长城与秦汉相邻,并一度控有河套及鄂尔多斯一带。向西以阿尔泰山为界,深入中亚的咸海、黑海一带,北达贝加尔湖周边。被称之为“百蛮大国”。以大戈壁为中心分为南、北。“ 王者天下归来佩服道:“公子确是'博学多才',你刚才随口说出来的,我不知费了多么大的功夫去打听。” 常惠再不敢轻视王者天下归来的宝藏,假设真有这般的宝藏,匈奴人又不晓得,内藏的财富肯定非常可观,道:“汉朝曾经有公主嫁给冒顿单于么?” 王者天下归来老脸一红,道:“我也不知道。”求救似的朝郑吉瞧去。 第一百零五章 夜空摘下明月(求订阅、推荐、收藏) 郑吉没有令他失望,停顿一下继道:“昔日韩王信在大同叛乱,并勾结匈奴企图攻打太原。高祖皇帝亲自率领三十二万大军迎击匈奴,先在铜辊告捷,后来又乘胜追击,直至楼烦一带。 时值寒冬天气,天降大雪,高祖皇帝不顾前哨探军刘敬的劝解阻拦,轻敌冒进,直追到大同平城,结果中了冒顿‘诱敌深入’之计。高祖皇帝和他的先头部队,被围困于平城白登山,达七天七夜之久,完全和主力部队断绝了联系。后来,高祖皇帝采用陈平的计谋,向冒顿单于的阏氏(妻子)行贿,才得脱险。 经白登山一役后,高祖皇帝认识到对付匈奴光凭武力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派刘敬送汉朝皇族的公主去给单于当阏氏,每年奉送给匈奴一定数量的棉絮、缯、酒、米和食物,相互结为兄弟,实行和亲政策。” 王者天下归来兴奋得拍手称赞道:“这次真是所谓的‘听君一席话,胜走万里路’了。” 接着兴奋道:“据那给我藏宝图的行脚商所言,他的先祖正是当年负责建墓的汉人,并知冒顿单于会杀人灭口,私下画了这张藏宝图,立即着家人漏夜逃亡。可是沙陀碛一向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当地的族群又仇视外人,所以一直不敢到沙陀碛去寻宝,数代下来又不知宝藏是否早被匈奴人发现,所以寻宝之心日渐转薄,直至没有人当之为一回事。” 常惠道:“照道理,匈奴王族的人,该晓得冒顿单于有这么一个墓。” 王者天下归来道:“此正为那行脚商远遁到波斯的理由,因为他收到风声,晓得壶衍鞮单于已得知有一张这般流传下来的藏宝图,还派人四处打听宝图的下落,逼得他立即往外逃,有多么远便逃到多么远。” 郑吉道:“图上究竟画了什么东西呢?”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可以将宝图重画出来,让两位过目。嘿!我们是同伙了吗?” 常惠道:“一言为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宝藏,我们又能成功进入,由你先拔头筹,取够后才轮到我们。” 王者天下归来似已得到了宝藏般,开心的道:“这真是太好了,从第一眼看到常爷,我便感到转运了。” 郑吉语重心长的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记着须量力而为,五千两黄金和一万两黄金,实际上是没有分别的,只要不拿去赌,你下半辈子都花不完。” 王者天下归来道:“金子固然吸引人,但真正吸引我的,是冒顿单于从各地抢掠回来的战利品,据说其中还包括了波斯人的镇国之宝。” 常惠生出奇异的感觉,似隐隐想到某件重要的事,偏是没法具体说出来。 王者天下归来跳起来道:“不跟你们说了,我立即去绘画出来。” 郑吉道:“不用急,最好是画在沙地上,看过后可抹掉痕迹。” 此时沔城来了,道:“你们在谈什么事,谈得这么‘兴高采烈’?” 常惠道:“是个关于人人可以发大财的计划。” 沔城一呆道:“你在说笑吗?” 郑吉道:“此事迟些再讨论,看沔城的样子,是有新的消息吗?” 沔城神色一黯,低声道:“天山族的兄弟来了。” 到来的天山族兄弟并非年轻的小伙子,而是四十多岁的痩汉,双目精灵,手足灵活。 沔城介绍他名朝神。 常惠想起遇害的天山族兄弟,心中一阵酸痛,道:“有关兄弟们……” 他不待常惠说完,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朝神两手分按两边额角,泰然道:“一切遵从山神的旨意。” 如果常惠是初到贵境,只会从字面去了解这句话,可是与众多游牧和游猎民族密切接触后,他深切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含意。正如郑吉早前说的“人算怎及天算”,“一切遵从山神的旨意”是一种听天由命的生活态度。不论做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忘掉是由未知的因素决定一切,而这个未知数无处不在,特别是突然而来的灾祸。 像刚才王者天下归来所说的宝藏,便是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未知数。任你如何计算,不测的因素总可令任何具体的安排落空,变化无常。 朝神沉声道:“匈奴人在上游三十里处,砍倒大批树木,成为障碍,封锁了长达半里的一截高昌古道,再没人能到南面来,也没有人能到北面去。匈奴人同时在两岸建设坚固的木寨,架起浮桥,制造木筏。” 此时许延寿、苏飞逸、擎天大佬等来到四周,听得“面面相觑”。 敌人此着厉害至极,且是他们没想过的,他们既不能在未清理障碍前,由古道北上,高昌、焉耆、龟兹、乌孙等国纵有意来援,亦受障碍所阻。 要到天山去,只能走半荒漠地带。 郑吉问道:“他们的行动是何时开始的?” 朝神道:“昨天午后他们停止行军,开始伐木。” 许延寿咋舌道:“他们难道昨天已收到李陵的命令?” 苏飞逸道:“肯定是鸟妖能以猎鹰传递讯息。” 沔城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朝神神色凝重的道:“这支部队兵力达五千之众,共三百五十辆骡车,载满粮货物资,还有五十台投石机。” 常惠心中唤娘,只是这个部队,已有足够攻打白鹿野的实力。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盘”,全告落空。 朝神叹一口气,无奈道:“在杀死鸟妖前,我们必须撤离这个区域。一切遵从山神的旨意。” 常惠道:“这个道理我们明白。” 朝神去后,众人的目光落在常惠身上,看他有何妙策应付眼前艰难的局面。 常惠求助似的朝郑吉瞧去。 郑吉以苦笑回报。 现时最大的难题,是当后援部队已立于不败之地时,李陵二万多人的大军将兵分多路,全面进犯白鹿野。兵力悬殊下,他们只能退守白鹿野,因不可舍弃白鹿族而去。 当高昌古道的控制权重入匈奴人之手,常惠等则被困死在白鹿野,匈奴人则可重启古道,让援军源源南下,那时他们将变成“肉在砧板上”,任由宰割。 时间紧迫,一俟李陵大军展开行动,他们将失掉最后的扳回机会。 如果不是冰雪漫野的天时,火攻是最佳的破敌策略。 想到这里,常惠的灵机来了。 他笑道:“敌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沔城问道:“你指的是李陵的主力军,还是后援部队呢?” 常惠断然道:“时间无多,我们先安置好马儿们,然后造筏渡河。我们未来的成败将由今夜的行动决定,成功了,人人可发大财回家去。” 除王者天下归来和郑吉外,个个听得一头雾水。 孔雀河落日的美景非常迷人。 夕照的霞彩从西面撤往宁静洁美的雪白河原,水面雾气缭绕,他们就像在一个迷离的银白色世界里。沙漠荒原,被远远抛在后面。斜阳轻柔地抚摸结满树挂的林木。 孔雀河西岸为人迹罕至之地,被原始森林覆盖,穿行不便。幸好冬季孔雀河流量大减,腾出了宽阔的河滩,提供了溯河而上的方便捷道。 数十条木筏在个许时辰前弄妥,常惠精挑百人,包括所有高手在内,开始分批渡河。 看着最后一批人在绳缆牵扯下,横渡孔雀河,常惠终说出他腹内的大计,道:“打个比喻,我们现在等于去进行一个刺杀行动,目标却非是人而是物,不论对方实力如何雄厚,我们只须做点的突破,寻得目标,便可成功。说不定还能毁掉对方的投石机。” 他们坐在岸旁的石上,等待黑夜的来临,怕的是鸟妖的空中探子。 对猎鹰来说,他们在孔雀河的东岸或西岸,不会有分别。 如鸟妖昼夜不停的全速赶路,大有机会已在后援部队里主持大局。 郑吉道:“你的所谓‘物’,指的是什么呢” 常惠道:“壶衍鞮单于一直在做着与乌孙战争的准备工夫,由于缺乏技术,所以他们的投石机,均拆散后由中原从千里外偷运到大漠来。投石机是用来攻打城池之用,储存在车师。上次敌人来攻打腾格尔绿洲,因荒漠区行军不便,只携备少量投石机。今次倾力而来,又有高昌古道之便,,所以我有信心后援部队里,必有投石机。” 沔城皱眉思索道:“常爷的猜测,应该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不过敌人达五千之多,又在两岸建寨,肯定营帐处处,壁垒深严,且受过你老哥单人匹马闯营的深刻教训,而我们还要先摸清楚投石机的位置,才能动手,论难度只比从夜空摘下明月易上一点儿。” 常惠反问道:“如果你是辎重部队的指挥,会将投石机藏在哪里呢?” 许延寿代他答道:“当然是我们最难动粗强抢的安全处所。” 常惠又问道:“那究竟是东岸的营寨易被进犯?还是西岸的营寨呢?” 王者天下归来拍腿道:“伐木容易立寨难,对方昨天动工,现在略具规模已非常难得。在这个情况下,当然是西岸的营寨较易防守。我终明白为何要渡河哩!” 郑吉没有令他失望,停顿一下继道:“昔日韩王信在大同叛乱,并勾结匈奴企图攻打太原。高祖皇帝亲自率领三十二万大军迎击匈奴,先在铜辊告捷,后来又乘胜追击,直至楼烦一带。 时值寒冬天气,天降大雪,高祖皇帝不顾前哨探军刘敬的劝解阻拦,轻敌冒进,直追到大同平城,结果中了冒顿‘诱敌深入’之计。高祖皇帝和他的先头部队,被围困于平城白登山,达七天七夜之久,完全和主力部队断绝了联系。后来,高祖皇帝采用陈平的计谋,向冒顿单于的阏氏(妻子)行贿,才得脱险。 经白登山一役后,高祖皇帝认识到对付匈奴光凭武力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派刘敬送汉朝皇族的公主去给单于当阏氏,每年奉送给匈奴一定数量的棉絮、缯、酒、米和食物,相互结为兄弟,实行和亲政策。” 王者天下归来兴奋得拍手称赞道:“这次真是所谓的‘听君一席话,胜走万里路’了。” 接着兴奋道:“据那给我藏宝图的行脚商所言,他的先祖正是当年负责建墓的汉人,并知冒顿单于会杀人灭口,私下画了这张藏宝图,立即着家人漏夜逃亡。可是沙陀碛一向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当地的族群又仇视外人,所以一直不敢到沙陀碛去寻宝,数代下来又不知宝藏是否早被匈奴人发现,所以寻宝之心日渐转薄,直至没有人当之为一回事。” 常惠道:“照道理,匈奴王族的人,该晓得冒顿单于有这么一个墓。” 王者天下归来道:“此正为那行脚商远遁到波斯的理由,因为他收到风声,晓得壶衍鞮单于已得知有一张这般流传下来的藏宝图,还派人四处打听宝图的下落,逼得他立即往外逃,有多么远便逃到多么远。” 郑吉道:“图上究竟画了什么东西呢?”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可以将宝图重画出来,让两位过目。嘿!我们是同伙了吗?” 常惠道:“一言为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宝藏,我们又能成功进入,由你先拔头筹,取够后才轮到我们。” 王者天下归来似已得到了宝藏般,开心的道:“这真是太好了,从第一眼看到常爷,我便感到转运了。” 郑吉语重心长的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记着须量力而为,五千两黄金和一万两黄金,实际上是没有分别的,只要不拿去赌,你下半辈子都花不完。” 王者天下归来道:“金子固然吸引人,但真正吸引我的,是冒顿单于从各地抢掠回来的战利品,据说其中还包括了波斯人的镇国之宝。” 常惠生出奇异的感觉,似隐隐想到某件重要的事,偏是没法具体说出来。 王者天下归来跳起来道:“不跟你们说了,我立即去绘画出来。” 郑吉道:“不用急,最好是画在沙地上,看过后可抹掉痕迹。” 此时沔城来了,道:“你们在谈什么事,谈得这么‘兴高采烈’?” 常惠道:“是个关于人人可以发大财的计划。” 沔城一呆道:“你在说笑吗?” 郑吉道:“此事迟些再讨论,看沔城的样子,是有新的消息吗?” 沔城神色一黯,低声道:“天山族的兄弟来了。” 到来的天山族兄弟并非年轻的小伙子,而是四十多岁的痩汉,双目精灵,手足灵活。 沔城介绍他名朝神。 常惠想起遇害的天山族兄弟,心中一阵酸痛,道:“有关兄弟们……” 他不待常惠说完,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朝神两手分按两边额角,泰然道:“一切遵从山神的旨意。” 如果常惠是初到贵境,只会从字面去了解这句话,可是与众多游牧和游猎民族密切接触后,他深切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含意。正如郑吉早前说的“人算怎及天算”,“一切遵从山神的旨意”是一种听天由命的生活态度。不论做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忘掉是由未知的因素决定一切,而这个未知数无处不在,特别是突然而来的灾祸。 像刚才王者天下归来所说的宝藏,便是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未知数。任你如何计算,不测的因素总可令任何具体的安排落空,变化无常。 朝神沉声道:“匈奴人在上游三十里处,砍倒大批树木,成为障碍,封锁了长达半里的一截高昌古道,再没人能到南面来,也没有人能到北面去。匈奴人同时在两岸建设坚固的木寨,架起浮桥,制造木筏。” 此时许延寿、苏飞逸、擎天大佬等来到四周,听得“面面相觑”。 敌人此着厉害至极,且是他们没想过的,他们既不能在未清理障碍前,由古道北上,高昌、焉耆、龟兹、乌孙等国纵有意来援,亦受障碍所阻。 要到天山去,只能走半荒漠地带。 郑吉问道:“他们的行动是何时开始的?” 朝神道:“昨天午后他们停止行军,开始伐木。” 许延寿咋舌道:“他们难道昨天已收到李陵的命令?” 苏飞逸道:“肯定是鸟妖能以猎鹰传递讯息。” 沔城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朝神神色凝重的道:“这支部队兵力达五千之众,共三百五十辆骡车,载满粮货物资,还有五十台投石机。” 常惠心中唤娘,只是这个部队,已有足够攻打白鹿野的实力。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盘”,全告落空。 朝神叹一口气,无奈道:“在杀死鸟妖前,我们必须撤离这个区域。一切遵从山神的旨意。” 常惠道:“这个道理我们明白。” 朝神去后,众人的目光落在常惠身上,看他有何妙策应付眼前艰难的局面。 常惠求助似的朝郑吉瞧去。 郑吉以苦笑回报。 现时最大的难题,是当后援部队已立于不败之地时,李陵二万多人的大军将兵分多路,全面进犯白鹿野。兵力悬殊下,他们只能退守白鹿野,因不可舍弃白鹿族而去。 当高昌古道的控制权重入匈奴人之手,常惠等则被困死在白鹿野,匈奴人则可重启古道,让援军源源南下,那时他们将变成“肉在砧板上”,任由宰割。 时间紧迫,一俟李陵大军展开行动,他们将失掉最后的扳回机会。 如果不是冰雪漫野的天时,火攻是最佳的破敌策略。 想到这里,常惠的灵机来了。 他笑道:“敌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沔城问道:“你指的是李陵的主力军,还是后援部队呢?” 常惠断然道:“时间无多,我们先安置好马儿们,然后造筏渡河。我们未来的成败将由今夜的行动决定,成功了,人人可发大财回家去。” 除王者天下归来和郑吉外,个个听得一头雾水。 孔雀河落日的美景非常迷人。 夕照的霞彩从西面撤往宁静洁美的雪白河原,水面雾气缭绕,他们就像在一个迷离的银白色世界里。沙漠荒原,被远远抛在后面。斜阳轻柔地抚摸结满树挂的林木。 孔雀河西岸为人迹罕至之地,被原始森林覆盖,穿行不便。幸好冬季孔雀河流量大减,腾出了宽阔的河滩,提供了溯河而上的方便捷道。 数十条木筏在个许时辰前弄妥,常惠精挑百人,包括所有高手在内,开始分批渡河。 看着最后一批人在绳缆牵扯下,横渡孔雀河,常惠终说出他腹内的大计,道:“打个比喻,我们现在等于去进行一个刺杀行动,目标却非是人而是物,不论对方实力如何雄厚,我们只须做点的突破,寻得目标,便可成功。说不定还能毁掉对方的投石机。” 他们坐在岸旁的石上,等待黑夜的来临,怕的是鸟妖的空中探子。 对猎鹰来说,他们在孔雀河的东岸或西岸,不会有分别。 如鸟妖昼夜不停的全速赶路,大有机会已在后援部队里主持大局。 郑吉道:“你的所谓‘物’,指的是什么呢” 常惠道:“壶衍鞮单于一直在做着与乌孙战争的准备工夫,由于缺乏技术,所以他们的投石机,均拆散后由中原从千里外偷运到大漠来。投石机是用来攻打城池之用,储存在车师。上次敌人来攻打腾格尔绿洲,因荒漠区行军不便,只携备少量投石机。今次倾力而来,又有高昌古道之便,,所以我有信心后援部队里,必有投石机。” 沔城皱眉思索道:“常爷的猜测,应该是符合实际情况的。不过敌人达五千之多,又在两岸建寨,肯定营帐处处,壁垒深严,且受过你老哥单人匹马闯营的深刻教训,而我们还要先摸清楚投石机的位置,才能动手,论难度只比从夜空摘下明月易上一点儿。” 常惠反问道:“如果你是辎重部队的指挥,会将投石机藏在哪里呢?” 许延寿代他答道:“当然是我们最难动粗强抢的安全处所。” 常惠又问道:“那究竟是东岸的营寨易被进犯?还是西岸的营寨呢?” 王者天下归来拍腿道:“伐木容易立寨难,对方昨天动工,现在略具规模已非常难得。在这个情况下,当然是西岸的营寨较易防守。我终明白为何要渡河哩!” 第一百零六章 一击命中要害(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道:“这个险是不能不冒的,如果寻得投石机,可立即用来对付敌人,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如能占据西寨,更可隔河攻击敌人。只要我们到敌寨一看,观其规模,可推测出对方是否蠢得将五千人全投进去设寨立营,从而晓得对方的战力。昔日,皇汉‘帝国双壁’之一的冠军侯霍去病能以少胜多,我们以百人高手团击溃他们五千疲兵也不算太过份,大家要记着,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千万不能死,否则将空有发财大运而不能享。哈哈!” 沔城不解道:“我为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发财大运?” 常惠道:“过了今晚再向你老哥解释,否则人人不肯去拼命,今晚的仗还用打吗?” 又道:“兄弟们!是时候动身哩!” 敌寨出现前方二百丈处,果如朝神说的,敌人于两岸高地处,围起大、小两个木寨,小的一个在西岸,呈方形,每边长约五十丈,以斩下来的原树干,削去枝叶,逐枝种入泥土,下加撑架,形成寨墙,坚固结实,高达四丈。沿寨墙设高出丈许的箭楼,可做瞭望台之用。 寨外周围斜坡的树木均被齐根砍掉,光秃秃的,如有敌接近,肯定瞒不过敌方放哨的战士。 从他们的角度瞧过去,完全看不到寨内的情况。 对岸的木寨大上一倍有多,呈长方形,长的一边达一百五十丈,窄的一边也近百丈。都是四边开门,但周围只清理了部分树木,箭楼则完成了两座,不及西寨的完成度。 两寨之间架设了一道浮桥,河边系着十多条木筏。寨墙顶每隔十步悬挂风灯,照得寨墙外的三丈许范围,明亮如同白昼。 他们所处的位置,视线受林木阻隔,看不到古道的情况。 许延寿倒抽一口凉气,道:“幸而我们来得及时,如再给他们一个白天的时间,除非‘肋生双翼’,否则绝难潜进去。” 苏飞逸苦笑道:“东西肯定收藏在西寨内,我真想不出能偷进去的方法。” 郑吉笑道:“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们须向常爷学习。” 众人藏身密林内,观察敌情。 值得安慰的是,对方要在两天一夜里,砍下这么多百年、千年的老树,以之设寨,须投进所有的人力物力,现在该已是人人疲不能兴。 王者天下归来估计道:“大、小两座木寨,顶多可容纳二千至三千人,腾出来的二千多人,该在大寨的北面另设营地。” 沔城仰观星空,这已成为了众人的习惯,不时留意天上或可能出现的探子,道:“于我来说,即使猜准投石机藏在西寨内,除强闯一法,必无他途。” 郑吉见常惠正“聚精会神”的细察远近环境,问道:“有感觉吗?” 其它人屏息静气,蹲伏在雪林内,静待常惠的指示。 常惠苦笑道:“我感觉到危险。” 除深悉他者如郑吉、沔城和许延寿外,其它人都不明所以,两边岸寨尽是敌人,当然有危险。 常惠忽有所觉,朝系在河滩的十多条木筏瞧去。 其中一个木筏,似是断了缚绳,松脱开来,朝下游漂过去,由于筏子是在木寨灯火的范围外,又是无声无息,似未被敌人察觉。其漂流的路线非常古怪,不是随水漂往下游,而似是给无形的缆索扯着,斜斜横过河面,朝他们的位置漂过来,非常古怪。 众人都看到了,生出戒心。 常惠喜道:“不用紧张,是自己人。” 木筏搁在离众人不到十五步的河滩处,一个人水鬼般从河水里冒出来,像一条蛇般五体投地的在河滩游移,快则似鬼魅夜兽,下一刻已来到他们前方,这才蹲起来。 赫然是湿透了的酸雨心神,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早晓得常爷不会错过机会。” 郑吉心中一动,问道:“鸟妖在这里吗?” 酸雨心神双目闪着妖异的芒光,像两团鬼火,以带点兴奋的语调道:“常爷果然‘料敌如神’,我依他授的‘锦囊妙计’,埋伏于孔雀河西岸密林之顶,静心守候。哈!天明前,鸟妖和两个女人来了,随行的还有近三十人,包括参荒牙在内。什么高手?给我暗缀后方仍懵然不知。鸟妖是我的。” 沔城淡淡道:“他是我的。” 酸雨心神微一错愕,望向沔城。 常惠道:“鸟妖是大家的,但由沔城负责斩首,他们在哪一座寨内?” 酸雨心神叹道:“常惠确是常惠,他们全在西寨内。” 众人到这时方明白常惠早前所说“危险”的含意。 西寨是个陷阱。 许延寿道:“真不可以小觑李陵和鸟妖,他猜到我们唯一自救之法,是击垮这个后援部队,而破敌的唯一办法,是将投石机抢到手上,再以之攻敌,因此故布疑阵,令我们误以为投石机是藏于易于防守的西寨,事实上西寨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酸雨心神阴恻恻冷笑道:“但也不用高估他们。我在他们附近走来走去,这班蠢材一点察觉不到我,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则尽收眼内。” 常惠向各人道:“看!这个家伙比我更懂卖关子。” 众人很想笑,却笑不出来,因酸雨心神即将说出来的,关系到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所有人的生和死。 酸雨心神被称为“这个家伙”,神情古怪的瞪常惠一眼,续道:“为引我们入彀,大部分投石机给送到西寨去,还故作神秘兮兮的将封盖着的东西,‘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移往西寨,此事在入黑前进行,摆明是让我们的探子去看。” 常惠苦笑道:“说出来吧!” 酸雨心神双目异光闪闪,道:“蠢就是蠢,蠢人在离此半里处西岸的密林里,开辟出一片三丈见方的空间,筑起个每边长两丈的木寨,用以储藏投石机,把守者不到三十人,但都是好手。” 人人听得精神大振。 常惠沉声道:“我们这次不但要夺得投石机,还要攻取西寨,顺手宰掉鸟妖。现在我们和敌人等于高手过招,绝不容敌人有扳回上风主动的机会。明白吗?” 众人颔首轻轻应喏。 破晓前一个时辰,收藏投石机的小木寨传来警报的号角声,显示有敌来犯。大部分仍在睡梦中的匈奴战士全被惊醒过来,拖着劳累的身体,从东、西两寨和位于东寨之北的十多个营地,匆匆穿甲提戈的集结成队,准备应变。 后援军的主帅是匈奴著名大将尔廊,大吃一惊,因怎都想不到竟会被人悉破收藏投石机的手段,等于一下子给敌人捏着咽喉,不能不做出回应。 这表面看来非常愚蠢的一着,实是针对如常惠般高手的妙着,如果常惠一方不是有酸雨心神这着棋子,势必中计。而错非如酸雨心神般的超卓高手,又奸狡如狐,肯定没法看穿匈奴人的把戏。 西寨北门敞开。 十多人领先掠出,接着是百多个匈奴战士,直抵西河滩,踏着留在河石间东一片、西一块的积雪,沿滩朝北徒步奔去。 在眼前的情况下,地势环境成为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 匈奴后援大队的主力,集中在东岸的大木寨和十多处营地,因为如常惠的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大举来犯,东岸势将首当其冲,也以东岸的防御力最强大。北面的一截高昌古道,被砍下来的树木彻底封隔,东、南两方也以树木设障置碍,只留下一个贯通古道的出入口,可说是“稳如铁桶,固似金汤”,敌人来攻,只能从水路来,那时自有夹峙两岸的木寨招呼伺候。 不过一切布置,均是对外而非对内,忽然被常惠从西岸突破深入,攻打收藏投石机的林中隐秘木寨,且由于整体设施尚未完成,又兼日夜赶工,全军早劳累不堪,突给敌人攻其必救之处,立即陷入“进退失据”的恶劣环境。 西岸除孤零零的一座木寨外,河滩西面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际此“冰天雪地”之时,冰挂雪结,林内积雪厚达三尺,地势又起伏不平,无法行军,故只能循唯一可通行的河滩便道,往援半里外的密林秘寨。如此被敌人清楚掌握路线,乃兵家大忌,但又没有另一个选择,只能祈祷发现秘寨的只是常惠方的探子。 常惠先派酸雨心神守候鸟妖,又当机立断,纵然兵力薄弱至不成比例,仍漏夜攻打敌寨,抢得最佳时机,乃成败的关键。 “轰!轰!轰!” 大片冰花被送上夜空,浓重的毒烟翻滚着往雪林扩散,还逸往河滩河面,将刚赶至的援兵卷入毒雾去,眨几眼的工夫,上游秘寨所在处尽被黑雾吞噬。 尔廊此时刚登上东寨仅有的两座箭楼的其中之一,目光越过四丈高的寨墙,看着这意外状况的发生,一颗心直沉下去。 敌方绝不止是小撮人的行动,而是由常惠主事,掌握着精确情报的夜袭,故能一击命中他们的要害。 他乃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名将,武功也在准一流高手之列,立即着手下吹响号角,着往援秘寨者立即撤返西寨去。只恨已迟了一步。 精兵劲旅团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秘寨内的投石机是没有可能的。 第一百零七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求订阅、推荐、收藏) ★★欢迎诸位书友来到本吧!希望所有喜欢《龙战在野》及支持黄易大师的书友们多多关注【龙战在野吧】,同时欢迎诸位书友以各种形式购买《龙战在野》的正版实体书。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最大的动力!★★ ================================================================== . ★友情提示:请先登陆百度帐号!若您还不是本吧会员,请先点击顶部的红色按钮,以便您下次能快速到达本吧,再顺手点击右上角【】。谢谢您的关注与支持!★ ================================================================== . . 第一章勇夺西寨 破晓前一个时辰,收藏火器的小木寨传来警报的号角声,显示有敌来犯。大部分仍在睡梦中的突厥战士全被惊醒过来,拖着劳累的身体,从东、西两寨和位于东寨之北的十多个营地,匆匆穿甲提戈的集结成队,准备应变。 后援军的主帅是突厥著名大将盖羡,大吃一惊,因怎都想不到竟会被人悉破收藏火器的手段,等于一下子给敌人捏着咽喉,不能不做出回应。 此现在看来非常愚蠢的一着,实是针对如龙鹰般高手的妙着,如果龙鹰一方不是有符太这着棋子,势必中计。而错非如符太般的超卓高手,又奸狡如狐,肯定没法看穿突厥人的把戏。 西寨北门敞开。 十多人领先掠出,接着是百多个突厥战士,直抵西河滩,踏着留在河石间东一片、西一块的积雪,沿滩朝北徒步奔去。 在眼前的情况下,地势环境成为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 突厥后援大队的主力,集中在东岸的大木寨和十多处营地,因为如龙鹰的精兵旅和白鲁族大举来犯,东岸势将首当其冲,也以东岸的防御力最强大。北面的一截高昌古道,被砍下来的树木彻底封隔,东、南两方也以树木设障置碍,只留下一个贯通古道的出入口,可说是稳如铁桶,固似金汤,敌人来攻,只能从水路来,那时自有夹峙两岸的木寨招呼伺候。 不过一切布置,均是对外而非对内,忽然被龙鹰从西岸突破深入,攻打收藏火器的林中隐秘木寨,且由于整体设施尚未完成,又兼日夜赶工,全军早劳累不堪,突给敌人攻其必救之处,立即陷入进退失据的劣境。 西岸除孤零零的一座木寨外,河滩西面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际此冰天雪地之时,冰挂雪结,林内积雪厚达三尺,地势又起伏不平,无法行军,故只能循唯一可通行的河滩便道,往援半里外的密林秘寨。如此被敌人清楚掌握路线,乃兵家大忌,但又没有另一个选择,只能祈祷发现秘寨的只是龙鹰方的探子。 龙鹰先派符太守候鸟妖,又当机立断,纵然兵力薄弱至不成比例,仍漏夜攻打敌寨,抢得最佳时机,乃成败的关键。 “轰!轰!轰!” 大片冰花被送上夜空,浓重的毒烟翻滚着往雪林扩散,还逸往河滩河面,将刚赶至的援兵卷入毒雾去,眨几眼的工夫,上游秘寨所在处尽被黑雾吞噬。 盖羡此时刚登上东寨仅有的两座箭楼的其中之一,目光越过四丈高的寨墙,看着爆炸的发生,一颗心直沉下去。 敌方绝不止是小撮人的行动,而是由龙鹰主事,掌握着精确情报的夜袭,故能一击命中他们的要害。 他乃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名将,立即着手下吹响号角,着往援秘寨者立即撤返西寨去。只恨已迟了一步。 ◇◇◇◇◇◇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秘寨内的火器是没有可能的。 到秘寨去有两条路径可走。 一是穿越雪林。 可是雪林已被冰雪封锁,寸步难行,即使勉强穿行,也会弄出可将敌人从睡梦里吵醒过来的响声,等于明着告诉对方“老子来了”! 龙鹰的树颠腾跃法遇上同一情况,树干的冰挂会被震动至大幅洒落,令敌惊觉。 走河滩的话,更没法瞒过西寨箭台上的哨兵。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水底逆流潜往上游去。而龙鹰一方有资格这般做而不会当场冻毙又或事后大病一场者,只有龙鹰、风过庭、符太、觅难天和荒原舞五人。 龙鹰最后决定五人全体动员,却是分头行事。 由龙鹰和符太强攻秘寨、杀人和销毁火器,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负责将木筏移送下游,并从水底破坏浮桥。一切妥当后,三人则埋伏在北寨门外,静待敌人撤返。 龙鹰和符太两人遂循由敌人辟出来的小径,避过绊马索一类的陷阱后,因再不怕露出行藏,改为跃上树顶,从树颠上投往秘寨去。守秘寨的敌人便是于此时向己寨发出警报,接着没人有余暇再作警示。 守秘寨者大部分仍在寨外营地好梦正酣,当号角声起,纷纷从睡眠里惊醒过来,有人尚未有机会碰到兵器,已被撂倒,给两大超级高手杀个措手不及。 双方都在与时间竞赛。 龙鹰和符太并不立即引爆五十多箱以毒烟弹为主的厉害火器,取得敌人砍来以供篝火之用的柴枝,花点工夫燃着后,立即离开秘寨,潜往对岸去,埋伏在河滩的乱石处。 此时援兵来了,带头的是参师禅,却见不到戈征和拔贺野,紧随他后方的是十一个高手,其中五个已曾数度和龙鹰交手,像老朋友般熟络,只是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后方随来的突厥战士一百二十人,观其身手知是专门用来对付龙鹰的好手,且没有参与设寨立营的艰巨苦差,全处于养精蓄锐的状态。 龙鹰认得其中之一,正是在山南驿当沙陀族高手向龙鹰挑衅之际,他扮作旁观者伺机暗袭的高手,不由心呼好险。如果他们不是从符太处得到准确情报,贸贸然强攻西寨,能有一半人活着离开已属奇迹。 符太在龙鹰耳边道:“不见鸟妖。” 龙鹰取出折叠弓,另一手挟起四箭,应道:“你该熟悉魔门中人行事的作风,他们会当先锋卒吗?” 敌人在他们正前方的对岸一阵风般掠过,领先的参师禅已转入仅容一人穿越的窄小林径去。 符太尚未有机会回答,龙鹰催促道:“去!” 符太双目邪光闪闪,一言不发投进河水,潜往对岸。 只要想想他敢深入敌人的千军万马里去,区区百多人自然不被他放在眼内。他除了捱揍的功夫了得外,至厉害是他可媲美“幻魔身法”的速度,使敌人难以围攻。 爆炸于此时发生了,毒烟席卷河林区,随西北风往下游扩散。以龙鹰之能,纯凭肉眼仍没法清楚见物,何况敌人? 撤退的号角声里,本气势如虹的援兵从雪林急退回来,龙鹰第一轮的四枝劲箭已如索命的冤鬼般从天弯下来,夺走三命。 敌人迷失在毒雾里,要闭气又须逃离险境,最糟糕是摸不着敌人的位置,唯一的保命方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朝下游狂奔,免变活靶。 际此一刻,龙鹰的超凡灵觉产生最有效的知敌作用。 所有人均化为波动,依对方的波动去掌握箭矢抵达目标时波动的位置,不以目视,只以神遇。 敌人纷纷中箭。 龙鹰专拣最强劲的波动施辣手,那也是敌人中的强者。 “叮!” 是参师禅以飞轮挡格箭矢的声音,也令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毒烟里暴露行藏。 蓦地惨叫声接连响起。 龙鹰知符太出手了,由于敌我难分,利寡而不利众,此子占尽优势,遇人便杀,目标是截着武功最高的参师禅。 龙鹰再连射八箭,清除了与符太混战的五个敌方武技较高明者,收起折叠弓,就那么施展弹射朝只剩下符太和参师禅激战的位置投去。其它人在不明形势下,亡命的朝西寨奔去。 两人同时发出闷哼,拉开距离。 龙鹰暗赞参师禅知机,觉察到他龙鹰从对岸投来,拼着受伤,也要逼开缠紧他的符太。 龙鹰的弯刀化为漫空刀芒,照头往参师禅洒下去。 参师禅狂喝一声,掷出左右“夺帅飞轮”,左轮迎往龙鹰,右轮朝攻过来的符太弯旋而去,同时喷出漫空血雾,显示其竭尽真元的出手,令他伤上加伤。 下一刻,他已往后疾退。 龙鹰暗叫可惜,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没法杀死这顽强的对手。当然,如果他可以穷追参师禅,该可在百里之内赶上他,偏是不能置攻西寨的兄弟于不顾。 “当!当!” 龙鹰和符太分别击下参师禅的飞轮,一点不停留地往快逃至西寨,只剩下六十多人的败军全速赶去。 ◇◇◇◇◇◇ 毒雾飘至两寨时稀薄多了,但仍影响视野,宛如夜雾。风灯火炬能照亮的,不过是方圆丈许的空间。 埋伏在河滩的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就趁败军逃入西寨北门的一刻,藉毒雾掩护,以迅如电火的身法,趁北门一片混乱的良机杀入西寨去。 龙鹰和符太也后发先至的赶上来,锲着对方队尾杀了一阵子后,龙鹰由得符太直杀上斜坡去,自己则取出飞天神遁,藉神遁射往寨墙顶,到降落往西寨内时,早将背负的接天轰接合起来,投入残酷的战场去。 简单的形容,西寨就是一个被寨墙和箭楼围起来的岗顶,还保留着未及清理的石块和草树,凹凸不平。 寨内空地可大分为三区。 靠河的寨墙,设置五列逾百个营帐,纯凭营帐的数目计,西寨的总兵力该约五百人。 西北角搭起棚架篷帐,放置大批粮资杂货;西南角则摆着约三十台投石机,还有砍下来的木材和供生火用的柴枝。 龙鹰自天而降时,以百计的战士正往被入侵的北寨门蜂拥过去,力图将敌人逐出寨门外。 双足着地前,接天轰旋飞一匝,贯满魔劲,在毒烟弥漫、没人看得真切下,煞星忽然来到中间,尚未想清楚,七、八个战士血肉横飞的东抛西掷,本一鼓作气力图反击的敌人,立即乱作一团。 龙鹰得势不饶人,接天轰全力展开,将其包含多种兵器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往南寨门杀过去。 埋伏在南面的兄弟发动了,先以长弓劲箭远距攻击倚寨墙而筑箭楼上的敌人,依计划并不躁进,箭矢如雨点般往箭楼洒去,由于他们在暗敌人在明,对方几无还箭之力。 在东寨总揽全局的盖羡见势不妙,忙派出一队五百人,举盾提矛的从浮桥处来援,岂知走到一半,被做了手脚的浮桥负荷不来,索断桥翻,将百多人掉进孔雀河的冰水里去。 此时箭矢来了,坠河者全变成活靶,染红了河水。 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成功杀入北寨门,以风过庭居前,觅难天和荒原舞在他后方两侧,成一品字形阵式。 彩虹剑到处,敌兵不是应剑断折,便是被其游走于兵器的间隙间,迅如电闪,挡者披靡。觅难天甲盾乌刀挡得稳如铁桶,乌刀似拙实巧,简单的砍、劈、扫,中刀者无不连人带兵器的溅血抛飞,造成对方极大的混乱。荒原舞的手中锋刃则尽显其毕玄徒孙的功架,迅疾如神,剑出如风。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捱至真元耗尽前,敌人休想能在刀剑所及的范围内存活。 符太则似虎入羊群,以鬼魅般的速度四处捣乱肆虐,从一座箭楼杀往另一座箭楼,顺道寻找鸟妖的妖踪。 攻入寨内虽只五人,但无不是顶尖儿的高手,加上火器爆炸、援军弃戈曳甲的败返西寨,早寒敌之胆,在烟雾弥漫下,一时哪弄得清楚有多少人攻入来,立告阵脚大乱,没法组织有效的迎击。 “砰!” 死锁南寨门的三条粗木关,被杀至寨门的龙鹰以接天轰硬生生的劈断,又回轰逼退扑上来的敌人,后脚猛伸,重撞寨门,沉重的两扇木门像没有重量的纸张般朝外敞开。 虎义等为首的三十名高手正蓄势以待,见状疾冲而入,在龙鹰两旁如洪暴般杀进去,接着是数十精兵旅的兄弟,只留二十人在外监视对岸的动静。 龙鹰心呼来得及时,这么深入敌境,每一刻都要应付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兵器,即使以魔种之能亦要吃不消,幸好终完成任务,且争得回气的机会。此时第一件事,是搜寻鸟妖和两女的踪影。 事实上攻入寨内的五个人,没有人不在搜索鸟妖,下定决心抛开一切,务要置他于死地。杀了鸟妖,等于断去丹罗度一臂。 对岸的突厥人急如锅上蚂蚁,却苦无立即渡河之法,连十多条木筏亦被龙鹰一方劫走,除了干瞪眼外,再没有办法。 当精兵旅一众兄弟从南寨门杀人寨内,西寨守军大势已去,再没有还手之力,部分从北寨门逃生,部分则开东寨门开溜,人人不顾一切的跳河泅往对岸,逾半未游毕全程已惨遭射杀,情况令人不忍目睹。 天明时,西寨置于龙鹰的绝对控制下,己方兄弟伤了二十多人,但均非能致命或使人残废的创伤。 龙鹰等一众领袖登上东边寨墙的一座箭楼,遥观隔河的敌寨。 敌寨寂若无人,几不见敌人踪影,只箭楼有哨兵在站岗。 荒原舞道:“鸟妖究竟溜到哪里去了?” 觅难天猜想道:“他和两个妖女该在我们抵达前离开,目的是到鹿望野掌握我们的动静。” 龙鹰问道:“听到吗?” 风过庭道:“是伐木的声音,敌人会在上下游远处架设另两道浮桥,又或赶制大量木筏,然后全面反攻。” 虎义叹道:“我们捱得住吗?” 对方兵力仍在己方四十倍之上,西寨除四边寨墙和倚墙而筑的箭楼,再没有其他防御措施,在敌人的全力攻打下,加上投石机,能捱上一个时辰已非常难得。 龙鹰微笑道:“要在最短时间内反攻我们并不明智,徒使兵员疲上加疲,只要我们能再破坏他们的投石机,让他们攻过来又如何。咦!”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一个黑点出现远处的高空,还不住下降,朝西寨笔直飞下来。 (未完待续……更多精彩请密切关注“吧”) 第一百零八章 三百年来的第一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当精兵劲旅团一众兄弟从南寨门杀入寨内,西寨守军大势已去,再没有还手之力,部分从北寨门逃生,部分则开东寨门开溜,人人不顾一切的跳河泅往对岸,逾半未游毕全程已惨遭射杀,情况令人不忍目睹。 天明时,西寨置于常惠的绝对控制下,己方兄弟伤了二十多人,但均非能致命或使人残废的创伤。 常惠等一众领袖登上东边寨墙的一座箭楼,遥观隔河的敌寨。 敌寨寂若无人,几不见敌人踪影,只箭楼有哨兵在站岗。 沔城道:“鸟妖究竟溜到哪里去了?” 许延寿猜想道:“他和两个妖女该在我们抵达前离开,目的是到白鹿野掌握我们的动静。” 常惠问道:“听到吗?” 郑吉道:“是伐木的声音,敌人会在上下游远处架设另两道浮桥,又或赶制大量木筏,然后全面反攻。” 苏飞逸叹道:“我们捱得住吗?” 对方兵力仍在己方数十倍之上,西寨除四边寨墙和倚墙而筑的箭楼,再没有其他防御措施,在敌人的全力攻打下,加上投石机,能捱上一个时辰已非常难得。 常惠微笑道:“要在最短时间内反攻我们并不明智,徒使兵员疲上加疲,只要我们能再破坏他们的投石机,让他们攻过来又如何。咦!”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一个黑点出现远处的高空,还不住下降,朝西寨笔直飞下来。 猎鹰飞至离西寨百多丈的高空,一个盘旋斜飞而下,观其势,似是要降落寨内的空地处。 人人屏息静气,怕它受惊扰临时改变主意。 鹰儿循着一道优美至超越任何言语的轨迹,从数百丈的高空滑翔过来,不费半分气力似的,眨几眼的光景,飞近至毛发色纹清晰可见的位置。 自问有资格出手者,无不蓄势以待。 百丈、九十丈、八十丈,不住的接近。 够眼力的,可看到它系于脚爪上传讯用的小竹筒,不论其内容如何,怎都会透露点鸟妖所在的蛛丝马迹。 常惠喝道:“老子来伺候它!” 五十丈、四十丈。 各人心中大定,因猎鹰进入了弓矢的射程内,至不济亦可将其射下来。 倏地猎鹰双翼连拍,不但改变了滑翔往下之势,还改朝上飞。 常惠比任何人更早一步感觉到猎鹰波动上的转变,立展弹射,从高起的箭楼上直射上半空,眨眼的工夫,人和鹰的距离拉近至两丈许。猎鹰非常机灵,感应到危险,猛振双翼,竟懂得斜飞开去,常惠即使能上升至同样的高度,也要扑个空,何况鹰儿乃斜飞往上去,飞速骤增,此时除非是常惠的连弩,其他凡弓亦迟却一步。 一道人影从西寨广场空地处直弹上天,速度与常惠的弹射所差无几,赫然是不知溜到哪里去的酸雨心神。 他衣袂拂扬,双手做出奇异复杂的动作,似是要隔空将猎鹰抓攫下来,最骇人是他一双手显出异常,显然正施展某种奇功异法。 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猎鹰像给无数蛛丝般的线拉扯着,虽欲振翼高飞,却如给某一力量凝固了,不但飞不上去,还往下坠跌少许。 常惠此时来到它下方三丈许处,机括声响,飞天百练索离手射出,一下子缠紧它一双鹰爪。因其用劲巧妙,没损伤它分毫,只是将它生擒活捉。 众人发出震寨喝采声。 沔城读罢从猎鹰取下来的“传书”,向常惠、郑吉等道:“这是鸟妖送给这处驻军最新鲜**的情报,说在下游一带方圆五十里之内找不到我们的踪影,却发现了我们行军留下的痕迹,估计我们会突袭两寨。” 众人聚在木寨中央的空地处举行会议。刚建立了奇功的酸雨心神独自立于一角,离他们有二十多步远,默默调息。 他们对酸雨心神骇人的隔空制鹰手段仍是印象深刻,亦知令他损耗真元,需时间回复。 许延寿道:“鸟妖确为最了得的探子,不过今次是迟却一步,故此传书落入我们手上。” 郑吉神色凝重的道:“幸运并不会永远追随我们,一天不杀鸟妖,我们始终会在他手上吃大亏。” 沔城道:“很大机会现在他已发现我方与战马留在下游旁山林里的兄弟,只要通知李陵,派出一军,我方兄弟会陷入危险里。” 许延寿眉头大皱道:“现在我们需应付东寨敌人的反攻,实难以兼顾另一条战线的战事。” 他说出了目前“进退两难”的处境。 留在下游处的兄弟,由于有二百多匹战马,即使能成功渡往孔雀河西岸亦无路可走,故要前来支持,必须走东岸的高昌古道,可是道路已被敌人截断,难以通行,且会被东寨的敌人迎头痛击。留在原处布防吗?区区百多人,怎抵得住李陵的大军? 唯一的选择,似乎是退返白鹿野,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将失去优势,坐看李陵的大军与后援部队成功会师,而常惠等将被截断后路,成为孤军。 许延寿沉声道:“如果我们放弃西寨,这一场仗我们已经输了。” 沔城道:“关键处仍在鸟妖。” 常惠双目精芒闪闪,大动脑筋,向郑吉和许延寿道:“只完成了一半的西寨当然是不堪一击,但如果有三天时间做足准备,凭着守城的经验,公子和延寿有把握吗?” 郑吉道:“我们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常惠仰首观天,道:“天气这么冷,隔河的朋友连续辛苦了多天,昨夜更没觉好睡的,现在仍然忙个不休,没捱病也给冻坏,不好好休息两、三天,何来动手的精神和气力?” 沔城担忧的道:“如我是对方主帅,会着一半人先好好休息,那明天破晓时,便有足够人手渡河来攻。” 常惠道:“不会有任何分别,几个时辰内必有一场风雪,令他们工事延误。且渡河岂是易事,我们可采突袭的手段,不让他们在近处铺设浮桥。我们最害怕的是他们的投石机,幸好河滩不利投石机的移动,须直接运送至近处方能发挥效用,那亦等若将投石机送入我们投石机的范围内,高下立见,我们是占尽优势。” 许延寿道:“我们立即动手加强西寨的防御力,可在斜坡脚的位置挖三道置有尖刺的陷坑,并于斜坡中段设短木桩当作外寨墙,又加建箭台。西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任对方如何心焦如焚,亦只有强攻一次的能力,失利后需数天时间,方可组织另一次的渡河反攻。你要到哪里去?需多少人手呢?” 常惠双目杀机大盛,道:“我要凭此鹰儿寻得鸟妖,然后不惜一切将他杀死。人手方面,有原舞、酸雨心神和擎天大佬兄随我去便成,顺道联络留在下游处的兄弟。” 接着望向擎天大佬,道:“擎天大佬兄随我们乘筏走一段路后分手,先去知会下游的兄弟,然后赶往鹿望野,部署在没有鸟妖下的新战略。” 沔城大喜道:“你真有把握寻得鸟妖吗?” 常惠道:“原本没有半点把握,现在却是信心十足。” 王者天下归来欣然道:“你们放心去吧!守这里比守山南驿容易多了。” 常惠目光投往酸雨心神,笑道:“我知你在听着我们说话,还需调息多久呢?” 酸雨心神闻言朝他们瞧过来,迎着众人目光,两眼异芒遽盛,阴恻恻的道:“只要找到鸟妖,他是死定了!” 雪粉漫空,天地迷茫,孔雀河和两岸的雪野浑融合一。 擎天大佬于半个时辰前登岸去了,剩下常惠、沔城和酸雨心神三人轮流操筏。 鹰儿被关在笼子里,戴上鹰帽,爪系脚带,再以布帛罩着木笼为它保暖,置于筏子中央处。 此时轮到常惠以撑杆控筏,只要不让筏子撞石或搁浅岸滩,可顺流而下。 沔城和酸雨心神挨着鹰笼半坐半卧,争取休息复元的时间,除常惠外,两人均披上斗篷,且须不时活动一下,抖掉铺在身上的雪花。 沔城揭开少许盖布窥看鹰儿的情况,向常惠打出一切妥当的手势,道:“鸟妖虽懂控鹰之术,却非爱鹰之人,否则怎会教鹰儿来冒雪寒之险?” 常惠道:“邪派中人大多自私自利,为求成功,不择手段,怎会理会鹰儿的死活。” 一直没说话的酸雨心神,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他是邪派中人呢?” 常惠心中打了个突兀,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就给酸雨心神这另一个妖人拿着小辫子,要解释当然“轻而易举”,却会泄露出他一些秘密。直至此刻,他仍感难以信任酸雨心神,至乎不知该视他为友还是敌。淡淡道:“如果连这点道行也没有,何来完成你老哥心愿的资格?” 沔城也很想晓得答案,但他机灵之极,猜到常惠不愿直接回答酸雨心神,遂岔开道:“酸兄今早制鹰的手段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究竟是什么功法呢?” 他是没话找话来说,明知酸雨心神不会老实答他。岂知酸雨心神想亦不想,先令人难以理解地叹了一口气,答道:“此为敝教镇教的绝学‘血手’,据说自创教以来近三百年,能练成功者只有两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当精兵劲旅团一众兄弟从南寨门杀入寨内,西寨守军大势已去,再没有还手之力,部分从北寨门逃生,部分则开东寨门开溜,人人不顾一切的跳河泅往对岸,逾半未游毕全程已惨遭射杀,情况令人不忍目睹。 天明时,西寨置于常惠的绝对控制下,己方兄弟伤了二十多人,但均非能致命或使人残废的创伤。 常惠等一众领袖登上东边寨墙的一座箭楼,遥观隔河的敌寨。 敌寨寂若无人,几不见敌人踪影,只箭楼有哨兵在站岗。 沔城道:“鸟妖究竟溜到哪里去了?” 许延寿猜想道:“他和两个妖女该在我们抵达前离开,目的是到白鹿野掌握我们的动静。” 常惠问道:“听到吗?” 郑吉道:“是伐木的声音,敌人会在上下游远处架设另两道浮桥,又或赶制大量木筏,然后全面反攻。” 苏飞逸叹道:“我们捱得住吗?” 对方兵力仍在己方数十倍之上,西寨除四边寨墙和倚墙而筑的箭楼,再没有其他防御措施,在敌人的全力攻打下,加上投石机,能捱上一个时辰已非常难得。 常惠微笑道:“要在最短时间内反攻我们并不明智,徒使兵员疲上加疲,只要我们能再破坏他们的投石机,让他们攻过来又如何。咦!”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一个黑点出现远处的高空,还不住下降,朝西寨笔直飞下来。 猎鹰飞至离西寨百多丈的高空,一个盘旋斜飞而下,观其势,似是要降落寨内的空地处。 人人屏息静气,怕它受惊扰临时改变主意。 鹰儿循着一道优美至超越任何言语的轨迹,从数百丈的高空滑翔过来,不费半分气力似的,眨几眼的光景,飞近至毛发色纹清晰可见的位置。 自问有资格出手者,无不蓄势以待。 百丈、九十丈、八十丈,不住的接近。 够眼力的,可看到它系于脚爪上传讯用的小竹筒,不论其内容如何,怎都会透露点鸟妖所在的蛛丝马迹。 常惠喝道:“老子来伺候它!” 五十丈、四十丈。 各人心中大定,因猎鹰进入了弓矢的射程内,至不济亦可将其射下来。 倏地猎鹰双翼连拍,不但改变了滑翔往下之势,还改朝上飞。 常惠比任何人更早一步感觉到猎鹰波动上的转变,立展弹射,从高起的箭楼上直射上半空,眨眼的工夫,人和鹰的距离拉近至两丈许。猎鹰非常机灵,感应到危险,猛振双翼,竟懂得斜飞开去,常惠即使能上升至同样的高度,也要扑个空,何况鹰儿乃斜飞往上去,飞速骤增,此时除非是常惠的连弩,其他凡弓亦迟却一步。 一道人影从西寨广场空地处直弹上天,速度与常惠的弹射所差无几,赫然是不知溜到哪里去的酸雨心神。 他衣袂拂扬,双手做出奇异复杂的动作,似是要隔空将猎鹰抓攫下来,最骇人是他一双手显出异常,显然正施展某种奇功异法。 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猎鹰像给无数蛛丝般的线拉扯着,虽欲振翼高飞,却如给某一力量凝固了,不但飞不上去,还往下坠跌少许。 常惠此时来到它下方三丈许处,机括声响,飞天百练索离手射出,一下子缠紧它一双鹰爪。因其用劲巧妙,没损伤它分毫,只是将它生擒活捉。 众人发出震寨喝采声。 沔城读罢从猎鹰取下来的“传书”,向常惠、郑吉等道:“这是鸟妖送给这处驻军最新鲜**的情报,说在下游一带方圆五十里之内找不到我们的踪影,却发现了我们行军留下的痕迹,估计我们会突袭两寨。” 众人聚在木寨中央的空地处举行会议。刚建立了奇功的酸雨心神独自立于一角,离他们有二十多步远,默默调息。 他们对酸雨心神骇人的隔空制鹰手段仍是印象深刻,亦知令他损耗真元,需时间回复。 许延寿道:“鸟妖确为最了得的探子,不过今次是迟却一步,故此传书落入我们手上。” 郑吉神色凝重的道:“幸运并不会永远追随我们,一天不杀鸟妖,我们始终会在他手上吃大亏。” 沔城道:“很大机会现在他已发现我方与战马留在下游旁山林里的兄弟,只要通知李陵,派出一军,我方兄弟会陷入危险里。” 许延寿眉头大皱道:“现在我们需应付东寨敌人的反攻,实难以兼顾另一条战线的战事。” 他说出了目前“进退两难”的处境。 留在下游处的兄弟,由于有二百多匹战马,即使能成功渡往孔雀河西岸亦无路可走,故要前来支持,必须走东岸的高昌古道,可是道路已被敌人截断,难以通行,且会被东寨的敌人迎头痛击。留在原处布防吗?区区百多人,怎抵得住李陵的大军? 唯一的选择,似乎是退返白鹿野,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将失去优势,坐看李陵的大军与后援部队成功会师,而常惠等将被截断后路,成为孤军。 许延寿沉声道:“如果我们放弃西寨,这一场仗我们已经输了。” 沔城道:“关键处仍在鸟妖。” 常惠双目精芒闪闪,大动脑筋,向郑吉和许延寿道:“只完成了一半的西寨当然是不堪一击,但如果有三天时间做足准备,凭着守城的经验,公子和延寿有把握吗?” 郑吉道:“我们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常惠仰首观天,道:“天气这么冷,隔河的朋友连续辛苦了多天,昨夜更没觉好睡的,现在仍然忙个不休,没捱病也给冻坏,不好好休息两、三天,何来动手的精神和气力?” 沔城担忧的道:“如我是对方主帅,会着一半人先好好休息,那明天破晓时,便有足够人手渡河来攻。” 常惠道:“不会有任何分别,几个时辰内必有一场风雪,令他们工事延误。且渡河岂是易事,我们可采突袭的手段,不让他们在近处铺设浮桥。我们最害怕的是他们的投石机,幸好河滩不利投石机的移动,须直接运送至近处方能发挥效用,那亦等若将投石机送入我们投石机的范围内,高下立见,我们是占尽优势。” 许延寿道:“我们立即动手加强西寨的防御力,可在斜坡脚的位置挖三道置有尖刺的陷坑,并于斜坡中段设短木桩当作外寨墙,又加建箭台。西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任对方如何心焦如焚,亦只有强攻一次的能力,失利后需数天时间,方可组织另一次的渡河反攻。你要到哪里去?需多少人手呢?” 常惠双目杀机大盛,道:“我要凭此鹰儿寻得鸟妖,然后不惜一切将他杀死。人手方面,有原舞、酸雨心神和擎天大佬兄随我去便成,顺道联络留在下游处的兄弟。” 接着望向擎天大佬,道:“擎天大佬兄随我们乘筏走一段路后分手,先去知会下游的兄弟,然后赶往鹿望野,部署在没有鸟妖下的新战略。” 沔城大喜道:“你真有把握寻得鸟妖吗?” 常惠道:“原本没有半点把握,现在却是信心十足。” 王者天下归来欣然道:“你们放心去吧!守这里比守山南驿容易多了。” 常惠目光投往酸雨心神,笑道:“我知你在听着我们说话,还需调息多久呢?” 酸雨心神闻言朝他们瞧过来,迎着众人目光,两眼异芒遽盛,阴恻恻的道:“只要找到鸟妖,他是死定了!” 雪粉漫空,天地迷茫,孔雀河和两岸的雪野浑融合一。 擎天大佬于半个时辰前登岸去了,剩下常惠、沔城和酸雨心神三人轮流操筏。 鹰儿被关在笼子里,戴上鹰帽,爪系脚带,再以布帛罩着木笼为它保暖,置于筏子中央处。 此时轮到常惠以撑杆控筏,只要不让筏子撞石或搁浅岸滩,可顺流而下。 沔城和酸雨心神挨着鹰笼半坐半卧,争取休息复元的时间,除常惠外,两人均披上斗篷,且须不时活动一下,抖掉铺在身上的雪花。 沔城揭开少许盖布窥看鹰儿的情况,向常惠打出一切妥当的手势,道:“鸟妖虽懂控鹰之术,却非爱鹰之人,否则怎会教鹰儿来冒雪寒之险?” 常惠道:“邪派中人大多自私自利,为求成功,不择手段,怎会理会鹰儿的死活。” 一直没说话的酸雨心神,冷冷道:“你凭什么认为他是邪派中人呢?” 常惠心中打了个突兀,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就给酸雨心神这另一个妖人拿着小辫子,要解释当然“轻而易举”,却会泄露出他一些秘密。直至此刻,他仍感难以信任酸雨心神,至乎不知该视他为友还是敌。淡淡道:“如果连这点道行也没有,何来完成你老哥心愿的资格?” 沔城也很想晓得答案,但他机灵之极,猜到常惠不愿直接回答酸雨心神,遂岔开道:“酸兄今早制鹰的手段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究竟是什么功法呢?” 他是没话找话来说,明知酸雨心神不会老实答他。岂知酸雨心神想亦不想,先令人难以理解地叹了一口气,答道:“此为敝教镇教的绝学‘血手’,据说自创教以来近三百年,能练成功者只有两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零九章 人生再不能逾越的顶峰(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大讶道:“既然最厉害的功夫已给你练成了,为何还要找那东西呢?” 沔城听得一头雾水,因常惠尚未向他透露酸雨心神的出身来历,又或与酸雨心神走在一起的缘起因由。 酸雨心神凝望雨雪飘飞的广阔河岸空间,吁出一口气,答非所问的道:“当我练成‘血手’的一刻,我一方面感到心满意足,另一方面却非常失落,因为我意识到已到达了一生人里再不能逾越的顶峰,也是终点。” 常惠轻描淡写的道:“另一个练成‘血手’的人是谁呢?” 酸雨心神完全没有常惠期待中的反应,目光投往河水,以一种不合任何感情的冷漠语调道:“常惠!我对你的容忍已接近极限,勿要惹毛我。” 沔城为之愕然,大家本说得好好的,为何酸雨心神忽然说出似要和常惠绝交般的狠话,一时众人均感到无从插口。 常惠洒然挥手,微笑道:“好吧!你这家伙敏感而聪明。我之所以猜到鸟妖是邪派中人,因为我当年给孝武皇帝当待卫时,曾经有个同事也是邪派出身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功夫,交流谈心,故对邪派知之甚详,从伴在鸟妖身旁的两女的身具媚术,猜到他乃邪派之辈。” 沔城明白过来。 酸雨心神忽然不惜翻脸的态度,是因感到常惠不信任他,而他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故大感不满,亦从而看出酸雨心神”喜怒无常“的性格。 酸雨心神妖芒闪闪地盯着常惠,现出个诡异的笑容,柔声道:“说实话从第一眼看见你,本座已感到你在某一方面与我非常近似,从而生出亲近之心,兴起携手作战的念头。我对你说过的,没有一句是谎言。你明白吗?” 常惠淡淡道:“不但明白,且认同你的愤慨。不过请你老哥永远不要忘记,我心中始终是坚持正义的,你必须坚持‘只杀敌不杀人’的承诺,否则我们合作的基础将荡然无存。” 酸雨心神冷冷道:“你真有杀本座的把握吗?” 常惠双目精光遽盛,沉声道:“你只能瞒过我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而当你不得不施展‘血手’,催发庞大的潜力,事实是你已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杀不了我时也绝逃不远,因需要一段时间方能复元,又或永远不能回复过来。” 酸雨心神表面似是木无表情,不为他的威吓所动,但常惠已感应到他心内的震骇。 常惠所说酸雨心神成功瞒过他的那一次,指的是常惠与无量道人于敌营外密会时,给酸雨心神在旁窥见。但最有威胁力的是常惠虽未与酸雨心神交锋,竟能看破酸雨心神的“血手”奇功,乃一种催发潜能的厉害功法,怎到酸雨心神既不明白亦暗吃一惊。 与酸雨心神此人交往,一般交朋结友的方法全派不上用场,至乎情义或利害关系,对他亦不起作用,常惠从未遇上过像他般难以预料的人。 常惠接着道:“你刚才肯施展‘血手’,遥制猎鹰,使我们得到一个杀死鸟妖的机会,我心中非常感激。所以不论你将来如何出卖我或开罪我,我也会放过一次杀你的机会。” 酸雨心神阴声细气的道:“这并非邪派中人的作风。你或许不是我的朋友,却永远是我的战友,希望你明白这两句话,对我来说是多么难才说得出口来。” 又皱眉道:“常爷怎能隔远看几眼,立即掌握到我的功法?” 到此时默默旁听的沔城方松了一口气,感到两人间的紧张气氛和缓下来,恢复正常。不由得佩服常惠应对酸雨心神这天生邪人的非凡手段,其中包含着的智能、机锋和对此子心态的掌握。 常惠坦然道:“对我来说,天地万物无一不是‘振动’,远近和距离不构成任何分别。” 酸雨心神吁出一口气道:“难怪你可能人之所不能。” 沔城也听得发起呆来。常惠所说的已完全超越了世俗的任何武功心法。 常惠道:“你仍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酸雨心神有点惊魂甫定,不像他平时般的迅速反应,沉吟片晌,才答道:“我要找的东西,与武功没半点关系。” 接着道:“另一个人尚差一线,方练得成‘血手’,但已非常难得。现在我方真正相信你没有诓我,你确晓得大光明教秘籍的下落。” 转向沔城道:“我们现在说的,请酸兄为我们守秘密。” 沔城听得心中不悦,却不敢刺激这个行事难测的人,一笑置之。 常惠叹道:“你须学懂接受我的兄弟和朋友,要追回大光明教秘籍并非易事。” 酸雨心神叹道:“我自少养成不信任人的习惯,沔兄勿要怪我,还需一点时间。” 沔城道:“这个我是明白的。” 酸雨心神双眉上挑,道:“你是真的明白我吗?” 常惠哑然笑道:“你仍不脱怀疑别人的性情。让老子告诉你,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白别人,只能凭零碎的印象和言谈形成‘自以为是’的看法。但我的确很想知道你多一点,是什么原因令你变成这般的一个人?” 酸雨心神”左顾右盼“,从容不迫的道:“我们还有时间吗?” 沔城笑道:“我听得入神,差些儿忘掉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咦!雪快要停止哩!” 常惠道:“两位准备好了吗?” 一杆撑往右岸一块大石处,内劲爆发,木筏斜斜横过河道,朝右岸停泊,最后搁浅在石滩处。 酸雨心神揭开盖笼的布,沔城则解开系鹰的脚带,把戴着蒙眼鹰帽、模样趣怪的鹰儿小心翼翼取出来。 猎鹰因受过鸟妖的严格训练,没有出现受惊挣扎的情况。 沔城以手臂举着猎鹰,送到常惠身前。 常惠为鹰儿揭开鹰帽。 鹰儿没有立刻飞走,锐利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三人。 常惠探手抚它的背脊,输入真气,助它对抗严寒,柔声道:“快带我们去找你的主子。” 沔城一振手臂,猎鹰发出鸣声,离臂振翼冲天而去。 重温故梦的感受,令常惠黯然神伤。 放出猎鹰后,常惠全速奔驰,不受夜色影响,山过山、岭过岭,穿林越谷的窜高跃低,始终紧锲着在上空飞翔的鹰儿不放。 酸雨心神和沔城紧追在他身后,虽然追得非常辛苦,但至远亦只是落后三、四丈。 今次鸟妖为对付常惠,是不惜代价。 际此天寒地冻之时,动用猎鹰,一旦它们遇上大风雪,肯定捱不下去,即使对鸟妖来说,也是巨大的牺牲。 追鹰期间,很多时候都看不到猎鹰的身影,但常惠的精神已锁紧它,始终没有追失。 狂奔两个时辰后,三人均感力竭,幸好终于抵达目的地,情况如当年的重演。 常惠三人俯伏山头上,遥观对面另一山顶猎鹰的落点,雪粉又从天上洒下来,黑茫茫一片里隐见透出的火光。 那是座废弃了的哨堡,垒石而筑,大致上仍保持完整,连接着高起达三丈的哨楼,是长方形的石砌建筑。 此堡位于孔雀河东岸高昌古道之旁,该是孝武皇帝时期设立的军事据点,但因长期荒弃,已湮没无闻,常惠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酸雨心神凑到他耳旁道:“不止鸟妖等三个人。” 三个人指的是鸟妖和另外两妖女。 此时有两人现身哨楼顶,观察远近,显然正处于高度的警觉和戒备下。 常惠低唤一声:“我的娘!” 另一边的沔城讶道:“你认识他们吗?” 常惠道:“他们都是刺客,我跟这些人曾经交过手,当时因为被伏击,我吃了点亏”。 两人静听他说下去,特别是酸雨心神,双目射出奇异的芒采,显然兴致剧增。 酸雨心神道:“他来了吗?” 常惠道:“我仍感应不到他,鸟妖则是个模糊的影子,但可肯定的是另外两妖女并不在此。” 常惠叹道:“眼前有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酸雨心神欣然道:“说来听听!” 常惠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的心情看来非常好。” 酸雨心神道:“常爷肯当我是战友,我的心情当然不同。” 常惠苦笑道:“但愿你能明白,我不是当你是战友,而是视你为兄弟。” 酸雨心神愕然。 常惠收拢心神,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对我来说,杀得他们一个不剩,比杀鸟妖更迫切。” 沔城道:“蒙着头脸可解决这个问题。”” 酸雨心神道:“鸟妖最使我们顾忌的是高空察敌的本领,不单可掌握形势,还可以迅速传递消息,全赖养了一批听教听话的猎鹰。可以猜想到,这批猛禽现时正在堡内避寒,给脚带缚着鹰脚,只要我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入废堡内,走得了人走不了鹰,那时是否能杀鸟妖,再不是那么关键性。” 他顿了一会,又道:“现在对杀鸟妖,我再不是那般有把握。不论是我教或邪派,均有一套催发潜力逃生的功法,施展时,能在短时间远遁数百里,比奔马的速度还要快。” 第一百一十章 奇功秘术(求订阅、推荐、收藏) 沔城道:“可是事后必须一段长时间才能复元,对吗?” 酸雨心神道:“那就要看有没有人在后方追赶!如果疾奔百里,三天时间可复元,此为我的秘密,勿要告诉任何人。” 沔城苦笑道:“我也希望如常爷般得你明白,我也当你是兄弟哩!” 酸雨心神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常惠道:“谁去追他呢?” 沔城问道:“堡内有多少敌人?” 常惠道:“我感应到二十二人,如果在对等的情况下正面交锋,我们绝占不到便宜。” 酸雨心神深吸一口气,道:“常爷怎会让他们有对等的机会,就像那次你在雪林对付参荒牙的情况。比起上次来,今次的对手弱多了。” 沔城提醒道:“他们既然是刺客,警觉性特别高,要接近废堡而不他们发现,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常惠道:“我们在天明前半个时辰进攻,但必须先定下谁去追杀鸟妖。” 沔城断然道:“交由我去办吧!” 酸雨心神道:“不是我小觑沔兄的武功,但因邪教妖人奇功秘术层出不穷,由一个清楚他们伎俩者去追他,较有把握。” 以酸雨心神一向不近人情的性格,说出这番婉转的话,又没点明是由他出手,对沔城可说是非常客气。 常惠道:“我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沔城讶道:“我要追杀鸟妖之心,没有人能劝服我,但酸兄说的亦不无道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有解决的方法?” 常惠轻松的道:“我的办法叫‘各安天命’。你们两人各守一方,鸟妖朝哪个方向溜,由最接近的出手。” 酸雨心神沉声道:“只是鸟妖一人已不容易对付,你有把握吗?” 常惠目光投往废堡,道:“这座哨堡就是我的雪林,任对方有多少人亦难形成围攻之势,只会提供我可逐个击破的有利条件。如只是我一个人潜过去,我有把握在敌人发出第一声惨叫前,没有人晓得我常惠来了。” 雨雪仍是洒个不休。 在日出前的黑暗里,常惠离开山头,朝古堡潜去。 酸雨心神留守原地,沔城早绕到另一边制高处,静候鸟妖。 常惠忽走忽停,走时迅如电闪,停时像忽然变成岩石一类的死物。由于身上铺满积雪,他又没有抖掉,此刻即使与见过他的刺客等人面对着面,对方一时亦认不出这个满脸沾上雪粉者,竟然是追杀过的常惠。 雪花亦成了他最佳的掩护,不动时,与铺天盖地的白雪融为一体。 没有人比常惠,更懂利用形势和环境的特点。 自死而复生后,他的灵觉在不知不觉里增长着,在被扣留塞外期间,他已发展至能“凝想”的阶段,到得到“万物振动”至高无上的心法,再经这些日子来艰苦征途的反复磨练,他已突破至从没有人能踏足的境界,武功的境界已至“道境”。 这刻他用志不分,全面展开灵应,掌握到朝这个方向窥望者只有一个敌人,每当敌人的注意力落往别处,他会生出感应,迅疾移往目标废堡。而当对方目光落往他所在处前,他已与环境合为一体。 只一盏热茶的工夫,来到废堡的西墙脚。 哨楼在右方,如翻过残破的墙,便是哨堡长方形的起居堂。 下一刻他越墙而入,来到起居堂外,蹲在一扇破窗之下,缓缓取出连弩,另一手挟起四枝箭。 起居堂是个空旷的长方厅,大致完整,故可避风雪,不过如刮起大风,雨雪会从残破成一个个空洞的窗子卷进堂内。此际堂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人,熟睡不醒。 射杀熟睡者本非常惠所愿,只恨别无选择,而此正为战争残酷的本质,在生存和死亡的压力下,没人晓得自己在干什么,平时的理想再不存在,人性泯灭。 微仅可闻的对话声传入耳内,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之一是鸟妖,来自三层哨楼的第二层。 常惠竖起耳朵窃听,声音立转清晰。 只听鸟妖叹道:“我花了两年工夫在这一带设立鹰站,自问万无一失,配合匈奴人庞大强悍的兵力,又有鲜卑族和呼延荒的那帮马贼们助阵,心忖只要常惠敢来,半个人都逃不掉,岂知交手下来,对方仍是阵容完整,我们却不住吃大亏,损兵折将,现在匈奴的主力大军竟深陷敌境,失去了主动。唯一的凭恃,便是还留有后着,截断高昌古道往北的通路。可是这头鹰空爪飞回来,令我生出不祥的预感。” 常惠明白过来,猎鹰没带任何讯息的飞回来,不符约定,使鸟妖生出警觉,遂招来刺客的头子人物商议。 与鸟妖对话者道:“我见过李陵,据他说只是战马,便有近二千匹抵不住路途寒冷倒毙路上,冻死的兵员超过六百人,粮食也非常吃紧,我到西域来,本以为只是为常惠收尸,怎想得到会是如此的情况。这小子真懂挑时间,竟选在冬季行军。” 鸟妖沉声道:“我愈想愈感到不妥当,你立即去唤醒手下,天明时我们立即离开,往另一据点去。” 常惠心道“太迟了”,倏地立起,四枝箭满弓下穿窗而入。 正盖头盖脸熟睡的四个敌人,都是一箭立毙,发不出声音。 箭矢破风声,却令其他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仍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前,常惠左右平分持未接合的独脚铜人槊,翻窗入内。 这批专业刺杀的高手,不知走了什么运道,遇上比他们厉害百倍的超级刺客,被杀个措手不及。 左右分拆开的独脚铜人槊化为夺命芒锋,狂风扫落叶的满堂游走,想奋起应战者尚未有反击的机会,也未瞧得清楚攻来的武器,已溅血暗黑的厅堂。 常惠过处,敌人溅血倒毙,几下呼吸的时间,堂内再没有活着的人,常惠进入通往哨楼的廊道,朝哨楼疾掠而去。 独脚铜人槊合而为一。 五人从敞开的门道扑入来,显然没想过堂内的己方同伙已全被解决了,暗黑里一道人影鬼魅般嵌入他们中间去,给手握独脚铜人槊中段的常惠左挥右击,杀个措手不及。 常惠以有心算无心,敌人刚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仓卒应战,其战力及不上正常情况的一半,完全未进入状态,给常惠来个最险恶的埋身突袭,遇上的又是只听过没见过的奇异兵器,立告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所过处,本属强极一时的刺客集团的成员,东歪西跌,鲜血染红了地砖。 常惠进入哨楼时身上添了两道伤痕,此乃速战速决必须付出的代价,但都不能对他构成影响。 一校长矛从登往上层的石阶破空而来。 常惠心中暗叹,知道失去了亲手击杀鸟妖的机会,因此矛劲力十足,甫出手已将他锁紧死锁,再不能像先前斩瓜切菜般容易。 堡外传来酸雨心神约定的尖啸声,逐渐远去。 “当!” 常惠挑开长矛,然后一分为二,拆开的独脚铜人槊如江河之水般朝上狂攻猛打。 对方虽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现在的常惠早已“脱胎换骨”,以他的武功,也要应付得非常吃力,,登时节节败退,往上移去。 蓦地寒芒在对方后面闪动,那人现出骇然神色,下一刻剑尖已从他胸口贯背而出,发出惨叫。 那人尸身滚下石阶,常惠闪身避过,看着沔城还剑入鞘。 沔城叹道:“只能杀三个人,又给鸟妖逃往酸雨心神的一方,今晚走的不知是什么运道。” 常惠随他登上第二层,入目的情景令他大感不舒服。 沔城道:“五头猎鹰全部了账,但杀它们的不是我而是鸟妖,这家伙狠心得教人吃惊。” 常惠道:“你尚未失去杀鸟妖的机会,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去凑热闹如何?” 沔城道:“不嫌太迟吗?” 常惠道:“如果酸雨心神能追上鸟妖,并杀死他,我们便是迟了。但杀不死他又如何呢?” 沔城双目精芒大盛,道:“请常爷领路。” 常惠一声“随我来”,穿窗投往窗外的茫茫雪夜去。 雪粉飘飞的一夜终成过去,昨天没露过脸的太阳悬在东边天际,斜照两岸林木披霜挂冰的孔雀河。 常惠和沔城两人沿高昌古道朝北奔驰,到此刻亦感疲倦,沔城还好一点,常惠却是负伤之身,昨夜损耗的真元尚未有机会回复过来,故而后劲不继。 常惠忽往左折,穿过雪林,跃往河滩处。 酸雨心神双膝着地跪在河滩交接处,将头浸在淌流的平缓河水里,闻声将头从水里拔出来,别头望往两人,苦笑道:“给那家伙逃返匈奴人的木寨去了。” 他的神态表情自然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诚挚,登时将他的妖异之气大大冲淡,这可是从未在他身上发现过的,两人一时都看得愣住了。 酸雨心神拿着放在身旁的连鞘古剑站起来,任由水珠从头脸淌下来,讶道:“为何这样瞪着我?” 常惠道:“你受了伤吗?” 酸雨心神缓缓将古剑挂到背上,道:“给他打了一掌,不过他伤得比我重,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雷霆万钧之势(求订阅、推荐、收藏) 沔城不解道:“你怎能赶上他的?” 酸雨心神回复了一贯视天下人如无物、倨傲里带点轻佻的神态,不屑的道:“鸟妖他懂‘催神术’,难道我不懂吗?分别在我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他却是能发不能收。即使我没有刺他一剑,使他的经脉严重受创,事后他亦要大病一场。” 常惠摇头道:“勿要小觑鸟妖,他朝北走而非逃往南面是有原因的。” 北面是后援部队的木寨,南面则为李陵的主力部队。 酸雨心神一呆道:“他往那个方向逃走有分别吗?” 常惠道:“和他一起的两个妖女均应留在木寨,所以只要鸟妖抵达木寨,两女便可以阴补阳,助他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沔城道:“说不定两女手上仍有猎鹰,只是没有放出来,怕它们着凉。” 酸雨心神思索道:“如此鸟妖或可在七天后功力尽复。” 他们亲自交过手,在猜度鸟妖伤势的这方面,酸雨心神可是比常惠更在行。 常惠道:“就是这争取回来的七天,我要教李陵全军尽墨。现时匈奴人情况的恶劣,比我们想象的更甚,只要在这七天内,令他们没法与后援军会师,光是捱寒抵饿,够他们受的了。” 沔城道:“你是要逼他们‘铤而走险’哩!” 常惠欣然道:“正是如此。沔城你立即赶回西寨,着他们坚守,我会派人与你们建立联系。” 沔城道:“敌人后援军兵力远过我们,如分兵南下,我们如何应付?” 常惠道:“来个一概不理,我自有方法封锁古道和河流,不论北上或南下,我都要他们难越雷池半步。七天后,将轮到我们大举出击了。” 沔城领命而去。 常惠向酸雨心神道:“你现在还有气力吗?” 酸雨心神现出一个冷傲的微笑,淡淡道:“只要对手不是你常惠便成。” 常惠哑然失笑,暗忖人的性情确是无法改变,道:“起程吧!” 常惠终想到两女留在木寨的原因,并非鸟妖有先见之明,晓得自己将会受重创,而是须交由两女照拂木寨这个“鹰站”。两女更可能负有为后援部队监察远近的任务,还有可能会对付他的天山族兄弟。 从这个角度去思量,两女手上至少尚有一至两头通灵的猎鹰。不过因位于后援部队和李陵中间的鹰站已被摧毁,敌人一方将再没法从高空观察己方人马的调动。在知敌方面,双方扯平。 想通此点,常惠更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擎天大佬没有随他们去寻鸟妖,为常惠传达最关键性的命令,于高昌古道最具战略价值的位置,学匈奴人后援部队般,建起一个有强大防御力的木寨,截断敌人会师之路。 际此“天寒地冻”之时,设寨立垒是唯一的选择,既可避风雪,又可储存粮草物资。 精兵劲旅团设堡的位置,东接白鹿野,西靠孔雀河,位处高丘之上,孔雀河岸最不缺乏的就是林木,可就地取材。敌人能于三天内建起两座木寨,他们用三天时间只建一座该是“绰有余裕”。 擎天大佬知会留守下游的兄弟后,全速赶返白鹿野,通知己方人马到立寨处会合,共同建立木寨。 当他们抵达约定的立寨点,不是之前预计的百多人,而是六百多人在努力赶工。迎接常惠和酸雨心神的是许延寿和雪儿。 常惠搂着雪儿的马颈,一边和它亲热,一边问道:“你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呢?” 许延寿欣然道:“据白鹿族兄弟的情报,李陵的主力大军行军至下游七十里处后停留不动,所以我拿主意领五百兄弟到此来支援,动用了百头骆驼,携来大批粮货物资。” 不光是如此,许延寿又派出一个百人队,在东面找到据点,于白鹿野和古道间设立了三个隐蔽的驿站,既可监察远近,又能迅速传递讯息。 常惠等动身偷袭敌寨前,通过驿站联络白鹿野的兄弟,而许延寿经过几番实战的磨炼,早非当初的“吴下阿蒙”,立即率领五百人携粮来援,大部分为白鹿族战士,好为常惠紧扼高昌古道的咽喉,免被敌人断常惠等的后路。 酸雨心神嘴皮子虽硬,但他的伤势确实也需要好好休养,于是他径自找地方运气调息。 常惠一手牵着重见主人兴奋雀跃的雪儿,另一手搭着爱将许延寿的肩头,向他述说当前的形势,特别指出暂时去了鸟妖的威胁。问道:“你对筑寨有心得吗?” 许延寿“心不在焉”的答道:“各兄弟均曾受过筑寨设陷的严格训练,只要不下雪,三天时间已足够有余,规模不用太大,却必须够坚固。” 他们来到筑寨的丘岗高处,右边是滚流不休的孔雀河,左方是高昌古道,在雪林里时现时隐,往南北延展。 常惠双目注视着许延寿道:“看你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在想什么?” 许延寿道:“李陵该收到后援部队西寨被攻陷的消息,也猜到我们会截断高昌古道,故而按兵不动。” 常惠想起两个妖女和她们手上的猎鹰,点头道:“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你有何想法?” 许延寿道:“李陵的下下之策是沿古道全力来攻,至乎令北面的手下来个前后夹击。这种天气,风雪随时来临,是宜守不宜攻的。而我们还可以游击突袭的战术,利用高昌古道的独特环境,不住削弱他们的兵力,打击敌人的士气。” 常惠极目南望,一片雪白,岸林积雪。在这个时候,走路已不容易,何况还要挥兵攻坚,道:“李陵不但不是蠢人,且是智勇双全之士,只是欠了点运道。” 许延寿沉声道:“当李陵再度起行,摆出全军北上,北面的匈奴人又分出一军南下,我们致胜的契机将告出现。” 常惠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看着目露奇光的许延寿,喜道:“原来延寿已‘成竹在胸’,快说来听听。” 许延寿欣然道:“末将和常爷的分别,在于有空闲去仔细思量,并设身处地为李陵筹谋解困的办法。只要李陵能办到这一点,将可把沦于被动的劣势彻底扭转过来。” 常惠动容道:“对!就是攻陷白鹿野。” 许延寿喜道:“得常爷认同,可知我不是‘胡思乱想’。李陵要达致这个目标,必须惑敌诱敌双管齐下,须诱得我们倾巢来守古道,他方有成功之望。” 常惠心中涌起欣悦的感觉。 自己没有选错人,许延寿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想到他没想过的东西。 白鹿野确是能一举解决李陵所有烦恼的军事目标。其地是处于半荒漠地带的庞大绿洲,天气暖和,粮草无缺,乃李陵目前最需要的避难所。 当白鹿野落入李陵手上,常惠等将变成孤寨孤军,还被敌人三面夹击,只看能捱多久。 常惠思索道:“所以只要我们装出倾巢来守古道的姿态,李陵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攻陷白鹿野。” 他停顿了一会又道:“我明白了,此正为鸟妖向后援部队传达了李陵的计划后,立即赶回位处战场中央的鹰站的原因。不过我们现在赶跑了鸟妖,李陵再不能像以前般,掌握白鹿野和高昌古道的情况。” 许延寿道:“鹰目只能知道个大概,远及不上人眼。如我们般不住派出探子观察敌况,李陵也必是侦骑四出,我们又是目标明显,只要敌人密切监视白鹿野,我们兵员上的调动绝瞒不过对方。” 常惠道:“我们现在是互相监视,如果李陵要抽调足够人手,用之以攻陷白鹿野,这个偷袭部队的实力不可少于五千人,如斯大规模的调动,能瞒得过我们吗?” 许延寿道:“当然瞒不过,特别是白鹿族兄弟是这区域的地头蛇。但下属却有个想法,李陵是那种‘谋定后动、算无遗策’的人,只是不幸遇上常爷,吃不消常爷‘天马行空’般无从测度的战术,加上运气不济,故此频吃大亏,致陷身眼前劣局。” 常惠道:“延寿是认为他还有后着?” 许延寿道:“在兵法上,后援的部队担负在各方面支持前线军队的重责,不会集中于一处,而会是兵分多路,不求急进,但求稳健。李陵的大军从天山南下,前锋军分三路围截我们,后援部队随后而来,至少该有两个部队。走高昌古道的是运载重物的辎重部队,另一路主要是运较轻便的粮货,像走高昌古道的部队般落后了三天。如果我估计无误,这支成了奇兵的部队,现时该在白鹿野之北或东北方五十里外,尚未朝白鹿野推进。” 稍顿续道:“我和副将商量后,由他去跟白鹿族的大族长打招呼,让他们派出一队出色探子团,去寻找这支李陵可借之而翻身的奇兵。” 常惠道:“李陵已将希望寄托在这支奇兵上,怎会这么轻易被发现,且很大可能李陵已潜往与这个部队会合,亲自指挥,以保‘万无一失’。” 许延寿吁出一口凉气,道:“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常爷想得周到。” 第一百一十二章 侵略如火、迅猛突击(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赞赏的拍拍他肩头,道:“想得周到的不是我而是你,只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现在最迫切的事,是寻得这支奇兵的位置,我们方可拟出设陷伏击的计划,粉碎敌人最后的希望,最理想当然是可宰掉李陵。哈!真的没想过,斯特林要塞的争夺,竟是由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来决定。” 许延寿道:“这处可交给下属,对付这批隐藏起来的敌人,须由常爷主持大局。” 常惠岔开道:“延寿有否想过将来的事?” 许延寿悔然道:“常爷是指……” 常惠道:“大家都是兄弟,我就‘实话实说’了,皇帝陛下现在虽已登基,但现在朝堂上的权力还掌握在霍光手中,霍光此人不单自己贪恋手里的权力,迟迟不肯归政于已成年的皇帝陛下,还易被恶妻和小人们操纵。” 顿了一会,常惠续道:“苏武在出使匈奴被扣押的十九年一直忠贞不曲,不向匈奴投降,故被视为民族英雄,有着可‘流芳百世’的好名声,一直为霍光所忌惮;我作为苏武的副手兼好友,更是被排斥的关键人物,所有与我关系密切者都不会有好下场,延寿和众兄弟曾与我并肩作战,更不能幸免。” 许延寿色变道:“我从没想过这么远,请常爷为我们做主。” 常惠从容道:“他有张良计,老子有过桥梯,当然不会教兄弟们受苦。我知延寿和各兄弟都是一心为国效力的忠贞之士,不过……哈!不论如何满腔热血、忠心耿耿,辛苦过后,仍需好好享受一番。” 许延寿一头雾水的道:“下属不明白。” 常惠遂将从王者天下归来处听来的关于冒顿单于宝藏事情说给他听。 许延寿听后精神大振,旋又颓然道:“可是我已习惯了军旅的生涯,纵然真的找到宝藏,怕也适应不来另一种生活。当然!我绝不会视之为苦事,只是怕因耽于逸乐,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常惠问道:“你奋斗的目标是什么呢?” 许延寿双目发出精光,沉声道:“小时侯我就听闻帝国双壁卫青、霍去病“纵横漠北”的故事,于是我自少立志,尽我之所能打击匈奴人。所以当皇帝陛下指令我同常爷一起执行这个任务时,我开心得不得了。” 常惠心忖这就是从小就有壮志豪情,道:“我可以保证,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并肩作战。但在这情况发生前,须有一段蛰伏期,以避过风雨。” 许延寿皱眉道:“如果真得到这么一个宝藏,我们必须上缴朝廷,据之为己有是杀头的大罪。” 常惠笑道:“那就要看是谁在掌权?” 接下去道:“你们只是暂时脱离军队,但绝非‘投闲置散’,而是变成我的兄弟兵,将来为皇帝陛下‘拨乱反正’的班底。我会有妥善安排,让各位兄弟保持状态,得来的财富,是为照顾妻子儿女。这方面我们还要好好斟酌,现在只是初步的构想。” 许延寿担心的道:“但百多年前的宝藏,现在已不知是怎样的一番情况哩!” 常惠道:“宝藏是‘锦上添花’,纵然一无所得,我自有足够财力安排一切。” 许延寿大喜道:“常爷真的是为我们着想。”接着欲言又止。 常惠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抓着他肩头道:“我现在可以吐露的,是黑暗之后将会是光明,那亦是壶衍鞮单于末日来临的时刻。” 许延寿深吸一口气,道:“常爷选在这时间告诉下属这件事,是否想下属向兄弟们透露呢?” 常惠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各兄弟晓得未来一片光明,而保住性命将有着无穷的后福可享受,那做起事来会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许延寿喜道:“确是如此。现在下属正充满奋斗的动力,每一件事都会做到尽善尽美。常爷激励士气之法确是与别不同。直至此刻,五百个人来,连场大战后仍是五百人,这在事前是不可想象的,说出去包保没有人相信,大伙儿如今对常爷的任何命令认可度都极高,好像这支部队有了军魂一般。” 常惠疑惑的问道:“对我的认可度极高当然是好事,可你说的军魂是什么呢?” 许延寿笑道:“自从长安从发后,我们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不计其数,而自身的伤亡则‘微不足道’,因此大伙儿都从心里认可常爷,有你带领我们,就算前面有‘千军万马’,大伙儿也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常惠笑道:“听起来军中对我有了一种狂热的信仰,如此说来,军魂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么?” 许延寿笑道:“常爷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你的战法进行精准而迅速的打击,给我们这支部队也带来了这方面的特性,我们这支队伍的军魂属性就是侵略如火、迅猛突击,在跟随常爷进行冲锋时,大伙儿似乎能爆发出比平日里更为强大的实力,也许跟着常爷再多打几仗,侵略如火、迅猛突击的属性加持更为加强,而且我觉得这支部队的潜力还不止如此,或者产生新的天赋也未可知。” 原来刘病已交给常惠的五百人全是选取大汉军中(甚至包括羽林军)的精锐,其中不乏练武之人,他们来到西域之后,在常惠的指挥之下,于生死存亡之际锻炼出了强劲的实力,因此才能爆发出这支部队特有的军魂,正如许延寿所说潜力非常巨大。 常惠笑道:“说的好,这里就交给你了。” 许延寿欣然领命。 常惠于当天黄昏,偕酸雨心神抵达白鹿野的边缘区域。 白鹿族人正处于异常的兴奋和喜悦,举族欢腾。数天之前,他们仍在为民族的存亡担忧,在匈奴人的阴影里、鲜卑族马贼的直接侵扰和威胁下苦苦撑持,现在种种顾虑已一扫而空。 呼延荒的马贼已被击垮,只要再赢得这场与匈奴人的战役,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匈奴人将无力南顾,只是乌孙足可教壶衍鞮单于穷于对付。 长期以来的顾虑既然消去,他们这么会不高兴得“心花怒放”。 如果常惠没做任何安排的抵达白鹿野,肯定受到热烈的欢迎,落入对方的探子眼内。会破坏他惑敌诈敌的大计。幸好常惠早预见有此情况,于秘密潜往白鹿野途上,找上一队朝高昌古道去的白鹿族战士,着人先一步回去知会族人,最重要是装作“若无其事”,以免被敌人探子察觉常惠回来了。 亦因此常惠抵白鹿野而不入,藏在绿洲西面的一个山头上,遥观美丽的草原绿野。 常惠和酸雨心神两人并肩坐着,太阳的霞彩在后方印射。 酸雨心神忽然道:“你还想知道为何我会变成这么般的一个人吗?” 常惠既感兴趣又感讶异,道:“当然想知道。但坦白告诉你,我当时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期待或认为可以得到答案,因为这是不可能有答案的。便如若你问我同一个问题,我必哑口无言。” 酸雨心神露出个带点苦涩意味的表情,令他“人性化”起来,缓缓道:“此正为我的问题所在,每每想到别人没想过的东西,且想得太多。” 他的话勾起常惠对于爱情的深刻感受。曾几何时,他也想得心都疲倦了,特别是在每一刻都于生与死间挣扎的战场上。 常惠的脑袋突然灵机一动,明白了酸雨心神因何如此爱陷身危险里,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正如酸雨心神所说的,感到生存的意义。 常惠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是否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没法像其他人般全情投入到眼前的现实和生活去的感觉,更晓得永远没人可以了解你,而你亦不屑将心内的所思所想告诉其他人,并晓得别人听后只会‘嗤之以鼻’,当作耳边风?” 酸雨心神愕然朝他瞧来,双目异芒爆闪,精光四射,难掩惊讶之色的道:“你的功夫难道可以感应到我心里头的想法?” 常惠苦笑道:“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我们来个以秘密换秘密,先告诉我你心内的想法。” 酸雨心神叹道:“到真要我说出来,又感到无从说起。简单点说,是我认为其他人都是蠢材,当然不包括你在内,但我以前从未想象过有如你般的一个人。” 常惠盯着他来看,道:“为何你认为其他人是蠢材?” 酸雨心神耸肩道:“因为他们的确是蠢材,对最切身的问题睁目如盲,‘营营役役’的生活着。” 常惠追问道:“何谓最切身的问题?” 酸雨心神远眺夕照下的白鹿野,双目蒙上梦幻般的色光,徐徐道:“我究竟是谁呢?更正确点说,该是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常惠道:“这是任何人在一生之中多少会自问的问题,但恁谁都不会深思,因为谁都晓得这种问题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少年时,我曾不住思索这方面的事。我们究竟为何而生?生老病死的背后存在着怎么样的思量和意义?是否如哲人所言,人生只是苦海里的浮沉,到头来一切皆空?我们以为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所有事,只不过是‘浮光掠影’。” 第一百一十三章 超凡脱俗(求订阅、推荐、收藏) 酸雨心神冷然道:“你或许会认为我是个冷血寡情的人,因为我对敝教的覆灭没有丝毫惋惜,而事实的确如此。说实话,于我来说,任何宗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和没勇气再提出任何疑问的行为。唉!想通想透后,你永远快乐不起来。” 常惠谅解的道:“故此其他人在你眼中,不单是蠢材,且是懦夫,你晓得吗?你的问题是知道得太多了,使你变成一个局外人。但你绝不是孤单的。” 常惠对酸雨心神说这番话时想到的却是自己,他亦因太清楚自己在人世里的处境,成为一个孤独的人。 常惠道:“先告诉我,你何时开始有这种想法呢?” 酸雨心神迎上他灼灼的目光,讶道:“为何你对我这种人会感到兴趣?我从来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与我说话者都不会感到愉快。” 常惠诚挚的道:“因为你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但我仍感到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酸雨心神呆了半晌,好一会儿后沉吟道:“赤子之心?纵有也是少年时的事了。现在我爱干什么便干什么,别人的看法,我管他的娘。” 常惠道:“真的是这样子吗?” 酸雨心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颓然道:“你该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我很难做出令你不高兴的事,还因此而感到心安理得。” 常惠道:“你只是随口说说,还是真的相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 酸雨心神一呆道:“你是认真的吗?” 常惠肯定的点头,道:“这与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有着密切的关连。” 酸雨心神不寒而栗的道:“我从没想象过连这个最基本的自由也没有,如此人生不但是漫无目的,且非常可怕。” 常惠语重心长的说道:“可怕或有趣,由你的本心去决定。你曾想过的是什么事呢?” 酸雨心神道:“是多年前的事了。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呢?是在等死吗?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必须好好的活着,但为何而活呢?眼前的安全只是幻象,事实上天灾**可在任何一刻临身。而当你真正去思索自己的处境,会发觉非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最大最切身最关键性的问题,是不可能有答案的,我们甚至没法掌握到模糊的概念去回答这方面的问题,那超出了任何古圣先哲的能力。“ 酸雨心神停顿了一会续道:”一般人的脑袋似乎从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一切习以为常,还认为思考诸如此类的东西者,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逃避者,对想不通的事,便不要去想,又或诉诸于鬼神。于他们来说,人生就是如此这般继续下去,直至老死,希望死后尚另有天地。对着这些蠢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常惠听到这里,也只能为之一叹。 酸雨心神道:“有时我真的在想,人生是否只是一场噩梦,又或最无聊的恶作剧。生命除生、老、病、死外,余下来的还有什么?” 他一口气说出在心内不知囤积了多久的想法后,神情轻松起来,嘴角逸出淡淡笑意,道:“日落月出,不论你怎么想,天地仍是如常运作,合乎预期,从不因任何事改变。” 酸雨心神接着道:“轮到你哩!你似乎晓得一些我从未想象过的事。” 常惠道:“我虽曾想过你想的东西,可是却没有如你般困扰和苦恼,因为我晓得生命除了生老病死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古时就有黄帝的先师广成子曾经破碎虚空,去往传说中的洞天福地。” 酸雨心神道:“广成子毕竟是传说中的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呢?“ 常惠双目注视着酸雨心神道:”你我的武功在同一境界,可能我略强一些,但也相差不多,与人类极限尚有一段距离。 昔日楚汉相争时,据说是近几百年武学的巅峰之时,出现了几位超凡脱俗的高手,楚霸王项羽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的第一武将,可谓“万人敌”;而张良从黄石公那里得到天书六篇,辅助高祖皇帝取得天下后,不慕名利,不贪享荣华富贵,放下这些既得利益,去认真修炼天书中的法门,据说达到了武功的极致境界,最终也破碎而去。” 酸雨心神道:“张良的故事,我到是听人说过。” 常惠道:”你应该知道,生命再非是那般没有意义。我们眼前的天地,本身已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谜,要揭开这个谜团,唯一的出路是从我们的自身去寻找,是唯一的起点,也极可能是终结的所在。正因我们仍存在着,方可以探索不存在。武功的极致,是超越自己,从而超越生命。我不知这条路会引领我们到何处去,但至少活得有趣多了。” 对酸雨心神,他是煞费苦心,尽兄弟的道义。于酸雨心神来说,与他说什么“仁义道德”、善恶之分,只是白花气力,因他比你想得更透彻,只有向他揭露生命的真面目,方能令他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旦他再不认为生命是“漫无目的”、全无意义,他极端的态度方有可能改变过来。 酸雨心神默默听着,不住色变,以他一贯事事不认真、事事满不在乎的态度而言,是罕有的表情变化。可知常惠的话带给他多么大的冲击和震撼。 说罢,常惠道:“听完这些故事后你有感觉吗?” 酸雨心神深吸一口气后,又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沉声道:“如果不是由你常惠亲口说出来,我只会当作是废话。” 常惠再问道:“有什么感觉?” 酸雨心神苦笑道:“现在我很乱,没法想东西,恐怕须冷静下来,方能回答你的问题。” 常惠道:“这正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 酸雨心神沉吟片刻,长长吁出一口气,仰后躺往地面,极目壮丽的星空。不知不觉间,夜色笼罩大地。 白鹿野从未有过如此热闹。 为安置精兵劲旅团带来的大批骆驼和战马,白鹿族人围起多片草地安置它们,经历长途跋涉后,它们终于得到徜徉于水源充足的绿野的丰足安逸。 为了隐蔽行藏,常惠没有策骑雪儿返回白鹿野,改由专人送它回来。一切以保密为主。 前天抵达白鹿野的擎天大佬,已向族人交代清楚现时的形势,所以不用常惠再费唇舌。经白鹿族包括大族长和祭司在内的长老会议决定,族内三千战士,全交由常惠调度。 在擎天大佬的提议下,常惠改装为白鹿族人,绕着白鹿野的外缘走了一遍,弄清楚绿洲的地理环境,来到一个分隔砾原和草野的山头处。擎天大佬道:“要奇袭白鹿野,不管从任何一方攻来,都要经过大片草野,奇袭肯定成不了奇袭,因为我们养了大批牧犬,警觉性很高,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们。” 常惠记起初来甫到时被群犬狂吠的经历,同意道:“这几天犬儿们有没有异常之举?” 擎天大佬道:“听他们说,夜深时犬儿们会忽然吠起来。可知常爷所料不差,该不时有敌人探子接近。” 常惠道:“这么说,敌人只能在白鹿野外的高处遥观这里的动静。唔!对我们的计策非常有利。” 擎天大佬随口问道:“酸雨心神不是随常爷一起回来吗?” 常惠道:“不用理会这小子,他是没法安定下来的人,自行去探索敌方奇兵部队的所在处。” 接着指往白鹿野北方丘陵起伏处。那也是他来此的旧路,道:“那是最佳攻入白鹿野的路径,有岩山做掩护,冲下山坡不到一刻钟可抵达圣湖,再从两边绕湖对圣屏山狂攻猛击。假如守寨的人数少过五百人,猝不及防下很大可能守不住山寨,敌人只要突破一个缺口,山寨肯定完蛋。” 擎天大佬欣然道:“此正为我们最期待的事。” 常惠道:“李陵用兵了得,不会如此以硬撼硬,纵胜亦胜得非常辛苦。他会用种种手段,引我们出寨去反击他,当山寨兵力薄弱时,方会正面攻寨。” 擎天大佬目光掠过位于边缘区的一片营帐,道:“我们可将所有人全集中往寨内去。唉!但容纳得了人,却没法容纳众多的牲口。” 常惠道:“他们也可以放火烧林,我们可坐视不理吗?” 林木是白鹿野珍贵的财产,等若圣湖在白鹿族人心中的地位,在任何情况下,他们绝不容其他人肆意捣乱破坏。 擎天大佬苦笑道:“我们好像无处不是破绽。” 常惠道:“这叫‘知彼知己’,才能拟定应付之策。只要我们能在敌人闯进来大肆破坏之际,先一步击溃对方,敌人能造成的破坏始终有限。” 目光转往东南角另一山道入口,道:“埋伏在野外而不被察觉是没有可能的,李陵屡吃大亏,对此会步步为营,以求万无一失。幸好野内处处林木,要藏起我们的伏击部队并非难事。问题只在如何欺骗敌人的探子,让李陵认为留守山寨者不到五百之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敌?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求订阅、推荐、收藏) 擎天大佬精神一振,道:“这个容易,我可使妇女们以树枝和草叶扎造假人,即使在大白天,如只能在远处看,包保可瞒过敌探,然后假人混在离寨的部队里‘虚张声势’。” 常惠喜道:“最令人头痛的难题解决了。同一时间,我们将山寨外的营帐收拾,所有人迁返山寨。乘着调动频繁的当儿,我们的伏击部队同时潜入藏身的林木里,静候敌人来送死。” 擎天大佬点头道:“敌人该比我们更缺乏等待的耐性,所以只要认为我们的主力已移往高昌古道,肯定立即来攻。” 常惠道:“正是如此,今次我真的希望没有低估李陵。” 擎天大佬笑道:“我对他却是信心十足,肯定有这支奇袭部队的存在。” 此时有人飞骑而至,原来是由副将率领的探子队回来了。 常惠道:“如果我没猜错,副将该是一无所得,因为若连这点道行也没有,李陵怎配得起无敌之名。” 擎天大佬神情轻松的洒笑道:“无敌?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哩!” 常惠返回营地。 精兵劲旅团的营地设在圣屏山的另一边,与另一边的山寨背对背。山的这一边亦是白鹿人的畜牧场,倚山设立了十多个圈栏。平时围栏内的牛羊给放到草原牧养,晚上收回栏内。精兵劲旅团的二百多个营帐,分三组布于栏外,立帐处全在较高的地势上。 许延寿和副将在说话,见常惠到,忙报告道:“刚接到古道传来的消息,李陵的主力军约二万人,已开始北上,但行军颇缓,大概是每天走十五里,依这般的速度,要在四天后,方可到达离我们木寨五里的范围内。” 常惠心忖李陵来时足有三万之众,现在只剩下二万许人,折损近三分之一,确是伤亡惨重,道:“北面的后援军有动静吗?” 许延寿道:“后援军仍不住派人渡河攻击我们占据的木寨,虽然劳而无功,且伤亡增加,但却将我们牵制在那里。如此情况会持续下去。当他们分兵南下,我们将难以阻挡。不过仍未收到敌人南下的消息。” 常惠心里一阵不舒服,似乎算漏了某一方面的事,却没法具体说出来。随口问道:“我们的情况又如何呢?” 许延寿道:“末将认为尚有时间,故多建一座木寨,以加强对敌人的抵御力,又于古道南北两方设下多重路障,并在高地置阵垒。可是人手却变得吃紧,于是向常爷请示。” 擎天大佬道:“现时守卫寨堡的兄弟只得千余人,很难抵得住敌方二万多人的前后夹击。” 常惠醒悟过来,晓得问题所在。 此仗与过往不同,是一场双方均谋定后动的攻防战,不像以前般双方以奇制奇,变化无方,自己的灵应可以大派用场。现在则是你攻我守,再没有以前可随时开溜的方便,变成实力的较量。对比起来。敌我两方兵力确是悬殊至极,只是对方的后援部队,已有足够能力于两条战线作战。 如果对方采稳打稳扎的战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吃亏的将是自己。想到这里,全身冒出冷汗。 李陵根本不用直接攻打白鹿野,只须截断白鹿野到古道的连系,当清除了寨外的所有阵垒后,便等若敌方三军会师,己方人马只能龟缩在两座木寨内等死。 此正为稳打稳扎的策略。 在敌方逾三万的庞大兵力下,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战士合起来不到五千人的联军是没有机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精兵劲旅团的优点根本无从发挥,以至他对许延寿的求援无计可施。试问在眼前的绝局里,他可以怎样去支持古道的兄弟?抽调多少人手才足够? 成也白鹿野,败也白鹿野。 他的问题是低估了李陵。 常惠向副将问道:“有发现吗?” 副将道:“只间接找到敌人的痕迹。我们找不到人后,遍查往雀河古道去的丘陵和砾石地带,发现有大批骡驼走过的新痕。” 常惠心叫救命。 李陵不急于求胜,按兵不动,正是等候东北方来的后援部队,送给他们最需要的粮货物资,又可顺便示敌以弱,增添精兵旅骄狂之心。事实上,包括常惠在内,确给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沉声道:“以前想好的再不可行,我们必须彻底改变克敌的策略。” 擎天大佬、许延寿和副将为之愕然。 常惠沉声道:“我们只剩下一招,此招叫‘择肥而噬’。” 常惠的一个念头,为精兵劲旅团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设立了完善的通讯网,新的指令于当天黄昏传往丁伏民,再送往予郑吉的一方。 夜幕低垂时,酸雨心神回来了,带来常惠在此际最需要的情报。 两人在营地外一道小溪旁坐下说话,抵达不久的雪儿一旁吃草,陪伴主人。 酸雨心神道:“李陵可以瞒过任何人,但怎能瞒得过我?” 常惠道:“那个部队藏身何处?” 酸雨心神道:“就在淡水井内。” 常惠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常惠不由记起早前副将说过,发现有大批骡子和骆驼,经丘陵和荒原往南下的遗痕,当时还以为是运送粮货的队伍,没想过正就是后援军,且占据了水源所在处的淡水井,成为敌方主力军的坚强后盾。 酸雨心神得意的道:“你猜我为何会直找往淡水井去呢?” 常惠摇头道:“今次真的想不通,照道理你该不晓得雀河古道有个叫淡水井的地方。” 酸雨心神道:“因为我偏好想别人没想过的东西。常爷猜敌军藏身于白鹿野的东北方,我却朝东南去搜索。到离雀河古道三十里处,发现了敌人的哨岗,并偷听到他们私下多次提及雀河古道的淡水井,遂往南寻去,再发现五个哨岗。这些哨岗非常隐蔽,稍不留神恐会错过。” 常惠精神大振,道:“这么看,李陵是决定了以奇兵来袭白鹿野。” 酸雨心神道:“肯定是这样子。我到达淡水井时,谷内兵力达万五之众,且‘厉兵秣马’,一派随时可起行的势头。” 常惠叹道:“如真有“命中注定”这回事,你肯定是我命中的吉星福神。” 酸雨心神喜道:“我很高兴你这么看我。”又道:“这场仗看来很难打。” 常惠苦笑道:“的确很艰难,最怕是敌人先截断白鹿野和高昌古道的联系,那时敌人爱攻哪一方,主动权全掌握在李陵手上。” 酸雨心神点头道:“我愈来愈感到战争的趣味性。‘显而易见’,李陵的杀着正是部署在淡水井的生力军,其他两军则是作牵制用。” 常惠头痛道:“偏只是负责牵制我们的敌军,已有足够打垮我们整个联军的实力。他奶奶的,‘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我们辛苦营造出来的优势,已被这支一万五千人的生力军破坏无遗。” 酸雨心神“兴致勃勃”的道:“这正是最‘引人入胜’的地方,常爷如何应付?” 常惠没好气的道:“你也有脑袋,为何不动脑筋想想。” 酸雨心神道:“敌人在使诈。” 常惠动容道:“果然是懂动脑筋的家伙,诈在何处呢?” 酸雨心神道:“在兵员的数目上。” 常惠道:“说清楚点!” 酸雨心神道:“你的感受不会如我般深刻。是我亲眼看着李陵的四万兵在天山之南集结会师,亲手去计算他们的人数。这另一支后援部队人数该在五千人间方才合理,怎会忽然变出一万五千人来。李陵在欺骗我们。” 常惠拍腿叫道:“你确为老子的福星。” 李陵确是用诈的高手。他最高明的地方是虽受重挫,却没有乱了阵脚,且觑准常惠一方受到白鹿野羁绊和兵力薄弱两大弱点来“调兵遣将”。 通过鸟妖的传讯,他向分从东西两路而来、各五千人的后援部队发出命令。西来的五千人,打锣打鼓沿高昌古道南下,于古道的咽喉位置,隔岸建起两座木寨,截断南北的交通,令龟兹和高昌诸国欲援无从,精兵劲旅团则没法北上。 从东路来的后援部队,直接潜往雀河古道,藏兵于淡水井内,立即向李陵的二万主力军,提供粮草物资。 东西两路,一暗一明,将匈奴人的恶劣形势完全扭转过来,可是在表面上,却形成常惠一方认为李陵的主力军仍陷于“饥寒交迫”的错觉。 同时李陵采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狡计,暗中将手下仍保持强大战力的一万人调往淡水井,与五千后援部队会合,准备予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的联军致命的一击。现时沿高昌古道北上,兵逼寨堡的所谓主力大军,实际上兵力只在万人间,其中部分是伤兵或因抵不住风寒而病倒者,战斗力并不强大。 常惠一方之所以在人数上出错,不用说也知李陵采取了扎假草人和空帐之法,瞒骗了白鹿族的探子。可以想象在如此情况下。联军纵然猜到李陵有分兵奇袭白鹿野之计,也会因应表面的形势,将主力移往高昌古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求订阅、推荐、收藏) 留守白鹿野的兵力,一千之众已是极限,还以为足够守稳白鹿野。当发觉来袭者的兵力是留守者的十多倍以上时,已是“后悔莫及”。 这个一万五千人的敌方部队。掌握着胜败的关键。 当敌人前后夹击高昌古道倚寨苦守的联军时,敌人的奇兵从淡水井钻出来,直扑白鹿野,即使不能立即攻陷白鹿人的山寨,其力亦足以将山寨重重围困,截断白鹿野和高昌古道的联系,那时联军将优势尽失,只看能撑多少天。 李陵整个反攻计划可说是“天衣无缝“,被识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偏遇上酸雨心神这么样的一个人。 换过李陵的对手不是常惠,知道与否亦没有分别,皆因双方兵力悬殊,无从拆解。 酸雨心神双目妖芒闪闪,兴奋的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拥有众多高手,人人能以一挡百,而对方的高手则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能拿出来见人的没多少个。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常惠道:“对极了!告诉我你心里的对策。” 酸雨心神一字一句缓缓道:“只要能夺取匈奴人的东寨,时机将属于我们。” 常惠双目“炯炯有神”地打量他,笑意从唇边扩展,欣然道:“不愧是大光明教'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一语中的',道尽致胜之道。这次由你策划指挥如何?” 酸雨心神给吓了一跳,忙道:“万万不可,我是个‘为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不会理会其他人的死活。” 常惠道:“你肯这么想,正代表你关心兄弟们的生死。” 酸雨心神苦笑道:“说到底,我仍是为了自己。我们是否须立即起程呢?” 常惠探个懒腰,道:“我们已有三天没阖过眼,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才行。” 常惠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满足和喜悦。不但因酸雨心神的转变,还因能”知己知彼“,仿如从”暗无天日“的困境,来到阳光普照的乐土福地。 正因掌握着敌人的虚实动静,所以今晚可以倒头大睡,深入梦乡。 酸雨心神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我从淡水井全速赶回来,只花了三个时辰的光景,可是如敌人从淡水井进军鹿野原,我看没三天不行。他们走的必须是平缓的丘陵和砾石原,我却是山过山、岭过岭,不用绕个大弯。而且我从他们哨岗的位置,可大约推测出他们行军的路线,这方面有用吗?” 常惠长身而起,道:“确实的情报是战场上最珍贵的资料,我要你将所见所闻,一点不漏的尽告许延寿和擎天大佬,你老哥办得到吗?” 酸雨心神忸怩的道:“试试看吧!我很不惯与你之外的其他人说话。” 常惠一呆道:“我好像看到你第一次脸红。” 酸雨心神尴尬的道:“我怎会害羞?” 常惠哈哈一笑,硬扯他返营地去。 常惠于破晓前自然醒觉,躺在帅帐内的宁和里,听着刮过草原的长风呼啸声,还感到湿润的气味。 外面下着毛毛雨粉,换过在半荒漠地带外的孔雀河,将会是雪粉飘飞的情景。 只有在这奇异的地域,不单一天内可经历四季的变化,多走几步路即可到达另一个截然有异的天地。 酸雨心神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和他接触多了,不住对他本性善良的一面有新发现。 “善良”一词或许有误差,因他绝非“善男信女”,但正如常惠说的,在邪异的表面底下,他拥有的是一颗“赤子之心”,对自身的存在和人生的意义,做过深入的思考。 幸好他甫出道遇上了自己,令他因着远大的目标,肯与常惠并肩作战,亦因此而逐渐改变其偏激的行为和想法。 酸雨心神点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时间是在他们的一方”。高昌古道北面的敌军之所以尚未分兵南来,是要待己军被北上的敌军牵制,难以兼顾时才从容南下,怕的当然是他们倾全力拦途截击。 而对方秘藏淡水井内的奇兵,必须俟己军遭前后夹击的一刻,方会动程往白鹿野去。 就是这时间上的差异,令常惠掌握了致胜的时机,以集中对付分散,在敌人三军会师前,”择肥而噬“。 昨晚临睡前,他将关于王者天下无敌宝藏的事,告诉了擎天大佬和副将,擎天大佬倒没说什么,皆因白鹿野自给自足,多件宝物少件宝物,至乎黄澄澄的金子,对他们没有损益,但副将却听得精神大振,唯一担心的是落下私藏的罪名,经常惠保证后,欢天喜地的去告诉其他兄弟。 常惠入睡前听得营地内议论纷纷,人人处于亢奋的状态。激励士气的方法有很多种,最好的莫过于此。 真希望王者天下无敌的宝藏确有其事,否则连常惠自己也会感到失望。此单于藏宝最诱人之处,是谁都不晓得藏的是什么好东西。 他感应到酸雨心神来了。 酸雨心神从不睡在帐幕内,他有点像个苦行者,不求安逸舒服的环境,昼夜都在刻苦的修行里,也令他成为可怕的高手。酸雨心神使他想到在荒原独行的野狼。 常惠有些儿不情愿的坐起来,打个呵欠,多么希望可再睡他奶奶的几个时辰。 酸雨心神揭帐而入,盘膝坐在羊皮毡上道:“还在睡懒觉么,现在是起程的时候哩!” 常惠和酸雨心神于当日黄昏前,赶回北面从敌人手上夺来的西寨。郑吉等已安排就绪,准备烧寨撤走,见两人忽然来到,知事情有变,到晓得”前因后果“,无不额手称庆,对立下奇功的酸雨心神另眼相看。 许延寿道:“何时是攻东寨的最佳时机呢?” 郑吉道:“当然是敌人分兵朝南推进,兵力大减之际。” 常惠问道:“战况如何?” 沔城”意气昂扬“的道:“敌人始终没法架起浮桥,只能靠木筏渡河,现在我寨的防御,凭河之险守得稳如铁桶,粉碎了他们几次规模较大的进攻后,现时只能组织些搔痒式的攻击。我们虽伤了三十多个兄弟,但都没有大碍。” 郑吉望王者天下归来一眼,微笑道:“现在一众兄弟已晓得宝藏的事,人人‘摩拳擦掌’誓要随常爷北上寻宝,并深信常爷可令他们满载而归。” 苏飞逸欣然道:“得宝后我定要好好享受人生。” 王者天下归来“诚惶诚恐“的道:“希望我不会令各位兄弟失望。” 常惠洒然道:“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风吹雨打'都甩不掉。” 天色逐渐昏沉,留在对岸窥探敌情的酸雨心神回来了,兴奋的道:“敌人有一队约五百人的先锋军,在半个时辰前离营南下,看来是起行的先兆。” 常惠道:“和我估计的时间差不多,这五百人会于沿途布防,以保路途的安全。” 许延寿道:“匈奴人擅长黑夜行军,我看他们会于今晚走。” 王者天下归来仰首观天,道:“今晚天气很好,且有月色,不利我们偷袭东寨。” 半阙明月挂在东面天际,光照河原,带灰蓝色的夜空,星光点点。 郑吉轻松的道:“如果藏于淡水井的敌军一如所料,要到我们南面的寨堡被前后夹击之际,方动程到白鹿野去。我们至少尚有两天的时间。” 酸雨心神道:“李陵是懂用兵的人,该不会予我们有喘息的时间。” 他还是首次参与众人的讨论,郑吉等生出奇异的感觉。 常惠问道:“敌人情况如何?” 许延寿答道:“敌人的第一次反攻规模缓大,伤亡亦最惨重,依我们估计,伤亡多达八百之众,此后的伤亡轻微多了,但累积下至少超逾一千之数。” 常惠道:“如此对方现时的兵力,该不足四千人,而从北面攻打我们的木寨者,该不足三千之众,虽有投石机在手,仍未能构成威胁,因还要先攻陷我们外围的山垒,又须提防我们的反击。” 郑吉双目发亮,道:“这么说,留下来的将只是区区一千人,部分还是伤员。” 沔城狠狠道:“包括鸟妖在内。” 常惠见酸雨心神不住看天,笑道:“酸雨心神你在寻觅鸟妖的鹰儿吗?” 酸雨心神叹道:“鸟妖该早离开了,因为我和他是同类人,比你们更明白他。” 许延寿讶道:“那鸟妖便是有'先见之明',不看好匈奴人。” 酸雨心神妖芒闪闪的瞧着许延寿,缓缓道:“与看好或不看好无关,而是他不愿被人掌握到行藏,特别在身负重伤的时刻。” 常惠点头道:“有道理!” 沔城苦笑道:“那我们尽管能打赢这场战争,仍奈何不了鸟妖。” 酸雨心神现出狡猾的笑容,阴恻恻的道:“不论鸟妖如何奸狡,怎翻得出我的掌心。此处事了后,我带你去找他算帐如何?” 众皆愕然,酸雨心神此子确是异乎常人,既有追杀鸟妖的把握,却一直不说出来。 常惠哑然笑道:“这个小子!”然后向沔城道:“酸雨心神当你是兄弟哩!所以肯将杀鸟妖的权利,转让给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准确把握人生的机遇(求订阅、推荐、收藏) 酸雨心神似要分散各人对他“义让鸟妖”一事的注意力般,向常惠道:“我们不断加强西寨的防御力,敌人由于‘人多势众’,在这方面比我们做得更足。东寨已加建了外围的护墙,且以东寨为核心,设置三十多个寨垒,筑起箭楼,消除了东面的林木,将方圆半里之地置于控制之下,千余人足可守得‘固若金汤’。除非我们能尽起全军,否则将难以成功,但纵能破寨,我们亦须付出沉重的代价。” 言下之意,就是凭现时的军力,纵然高手如云,仍难以攻克敌人的寨阵。 常惠微笑道:“我何时说过要直接强攻敌寨呢?” 酸雨心神欣然道:“早知你是‘成竹在胸’哩!” 郑吉笑道:“这招唤作什么呢?”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此招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哈哈!” 话犹未已,对岸喊杀声起。 许延寿道:“敌人的大军起行哩!” 众人皆有会于心。 敌人忽然渡河来攻。只是为掩饰南下的行动,那种一切尽在计算中的感觉,使他们感到胜利已来到手上。 “砰!” 烟花火箭从常惠手上直冲往黎明前的夜空五十多丈的高处,爆开红色光花后化作光雨洒下来,忽又敛去,但可保证即使远在十多里外,亦可清楚看到。 从敌人的东寨,到精兵劲旅团和白鹿族联军的两座寨堡,距离不到五十里。南下的敌人入黑后出发,此时走了三个时辰夜路,先头部队刚抵达兵家所说的“不归点”。就是不论往前进或掉头回去,都要走同样远的路。 敌人的殿后军,则离东寨逾十里。 常惠的“择肥而噬”,指的正是这个离开有寨垒可依赖做阵地的敌军,现在他们正暴露在常惠一方的攻击下。 敌人最致命的破绽是兵力不足。只能勉强控制孔雀河东岸沿高昌古道的制高点,却无力兼顾西岸。 以常惠手上的实力,即使正面硬撼。凭一半的联军已足够将这个部队击垮。李陵也清楚这个情况,故而先兵逼常惠,方便东寨的部队南来。岂知李陵的诈敌之计被酸雨心神看破,常惠因而能采取针对性的战略,先集中力量收拾北面的威胁。 四艘木筏,每筏四人,载着包括常惠、郑吉、酸雨心神、沔城、许延寿、苏飞逸等在内的十余个高手,采靠着西岸的航线,以长木杆撑着石滩,沿河而下。 常惠是最关切兄弟的统帅,将最大的风险背上身来,亲自实施突袭任务。他闭上眼睛,精神贯注在敌军的动静上。 与他共乘一筏的是郑吉、沔城和酸雨心神三人,前两者蹲在向东岸的一边,竖起盾牌,以挡岸上射来的箭矢,其他三筏亦是如此。敌人只能在岸上远距攻击他们,隔着石滩和宽逾十丈的河面,最接近的距离亦有十二、三丈,威胁不大。 酸雨心神则负责控筏,凭内劲撑往滩上可借力的大石,令筏子增速。 郑吉道:“什么情况?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都停下来。” 常惠道:“可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乱’。” 沔城欣然道:“匈奴人这么不济事吗?” 郑吉从容道:“很难怪他们的,以前只有他们以快马奇袭对手,从来不用怕有人来突击他们。匈奴人最擅长草原山野的冲击战术,直至在雀河古道三面攻击我们,仍是凭此战术,现在却被局限于古道之内,又于’冰天雪地‘行军达三个时辰,刚停下来休息等待天明,忽然发觉前路出现大批敌人,怎到他们不心生惧意。有哪次和我们交手,最后不是匈奴人吃亏的。” 箭矢嗤嗤,零星的从岸林处射过来。 精兵劲旅团的五百精锐与一千白鹿族战士共一千五百人,于常惠和酸雨心神离开后,全速由白鹿野赶来,进驻离己寨北面二十里处的古道和东面的山岭,掘坑布垒。稳扎稳守,截断敌人的进路。下游的寨垒,由副将指挥一千二百人组成的联军,应付北上敌人于黄昏时开始的佯攻。 留守白鹿野的白鹿族战士仍达一千五百之众,由擎天大佬指挥,在有心防备下,凭寨坚守,即使淡水井的敌人来袭,亦有守上十多天的把握。不过此一可能性“微乎其微”,那时常惠等早赶返白鹿野了。 上游西寨交给了精兵劲旅团的一百多个兄弟,他们的任务更简单,只要守住西寨便成。 经过多次战斗的历练,常惠的战场指挥艺术愈趋成熟起来,精兵劲旅团虽然兵分四地,仍可互相呼应,交代的目标清楚明确,各方都能轻易胜任。精兵劲旅团的每名战士都是‘士气如虹’,未开战已方先立于不败之地。 常惠道:“是时候哩!” 每当说这句话时,总能触动他内心深处。人生的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机遇,准确的去掌握,会带来改变,代表着人生的转折。 酸雨心神一杆猛撑在岸滩的一块大石上,筏子吃劲下斜斜横过河面,浪花四溅,投往东岸去。 其他三筏纷纷效法,朝东岸石滩移去。 未待筏子搁浅石滩,众人已随常惠离筏腾跃,投入古道靠岸的树林,数以百计的敌人漫林杀过来。 常惠哈哈一笑,拔出弯月刀,正要迎上敌人,酸雨心神已从他右边抢出,先一步投入敌丛去,借着林内的形势,鬼魅般闪移,所过处,敌人纷纷溅血倒地。 常惠向赶到另一边的郑吉苦笑道:“这小子!” 郑吉陪他苦笑,两人追在酸雨心神后方,下一刻已深入敌阵里去。沔城等亦如出柙猛虎,与他们组成“四绝阵”势,杀往古道的方向。 虽说古道利攻不利守,常惠一方又人人武功高强,远超个别的敌人,可是一旦落单,陷入重围,动辄有送命之虞,故必须结成战阵,方可纵横克敌。 常惠的攻击目标。选的是对方五百先锋兵部队近队尾的位置,务要甫发动攻击,将对方断成首重尾轻难顾的两截。 此五百敌军是全骑兵的部队,战力最强,歼灭他们,大事定矣。 后面随来的主军,因有投石机等辎重在内,速度慢多了。即使知前军遇险来援,也要二、三刻钟的时间,却正中常惠之计。 几下呼吸间,酸雨心神一马当先,”势如破竹“的突破拦截,踏足古道。 常惠和郑吉紧随他身后,前者先再放射火箭,知会道南的副将,才投入战斗去。 月亮此时移往西边,道旁林木的阴影投在道上,一片暗黑。 敌人纷纷下马,持刀提矛的杀来。 前方骑士火炬掩映下,交战处似是鬼影幢幢,乱作一团。 常惠大喝一声,收起弯月刀,独脚铜人槊二合为一,往右侧撞,从敌人间隙处闪进去,环扫一匝。四、五个本声势汹汹、”如狼似虎“的敌人。立告溅血抛飞,潮冲而至的大批敌人给他硬生生截着。情况便如压着烈火的焰锋,使火势无从扩展。 郑吉在他右方,天剑化作漫天芒影,周遭的温度立即下降,在剑芒刀气波及的丈许范围内,敌人不是矛断戈折,便是饮恨于他”无坚不摧“的可怕兵器下。 酸雨心神也知于此情况下,必须“群策群力”,不可“自行其是”。乖乖的成为常惠另一边的护翼,长剑犹如毒蛇吐信,倏收骤放,既狠且辣,另一手还不住隔空劈掌,虽不是“血手”奇功,但已足够夺命索魂。 沔城为三人护后,忽进忽退,每次出击,总能化解消除敌人从两侧而来的偷袭和强攻。 四人不但功力相若,且曾多次并肩作战,郑吉更不用说,“四绝阵”自然而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所到之处,一切阻碍全被清除,以”雷霆万钧“的势头朝道南的敌人冲杀突破。 许延寿则领着其余十一个高手,组成组织紧密的战阵,攻向道北的一方,将敌方的先锋部队分成两截,前后不能呼应。亦去却常惠四人的后顾之忧。 许延寿负起打头阵的重责,左手甲盾,右手乌刀,“不自量力”来挡格者,连人带兵器给他劈得离地倒飞,撞在后面的同伙处去,双方同变滚地葫芦,再给其他高手”斩瓜切菜“般干掉。而每当力竭时,许延寿退返己阵争取回气的空间,由苏飞逸暂代其位置。 在近身战斗下,苏飞逸的双斧别具威力,此人天生神力,加上气脉悠长,像永远不会疲倦的样子,杀得敌人叫苦连天,心生恐惧,还有人朝后退避。 他们要对付的是先锋部队队尾的一截百多人,比常惠攻向的一方轻松多了,半盏热茶的工夫已杀得对方伤亡逾半,“溃不成军”。这是今晚截击行动的关键部分,必须以最快速度歼灭战力最强的先锋部队,然后封锁古道,不让匈奴人的主力军有来援的机会,否则他们十六个人,休想有一人能活命。 常惠等四人此际深入敌阵。再没有如先前般轻松容易,敌人从前方潮水般反攻回来,展开波浪般的攻击,还力图从两边林木处绕击他们后背,令他们“举步维艰”。 第一百一十七章 马贼惯用的坑人技俩(求订阅、推荐、收藏) 幸好许延寿等已击溃了他们一方的敌人,留下九人在后方以插尖刺拉绊马索的方法布防,许延寿、苏飞逸回头过来助攻。大大减轻常惠等的压力,堪堪顶住对方的反击。 “咚!咚!咚!”战鼓敲响。前方半里许处喊杀震天。 一千五百人的生力军到了,从东面林木处漫野杀来,狂攻对方减至不足四百人的先锋部队。 常惠一方精神大振,对被前后夹击、“惊惶失措”的敌人强攻猛打。 在另一边的高手兄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简单但有效的障碍装置后,掉头加入他们的战阵。 实力大增,加上“彼消我长”,常惠重拾强势,杀得敌人节节败退。 当常惠一方与生力军会师的一刻,敌人败局已成,再没有平反的可能性。 常惠抽空射出第三枝火箭。 匈奴先锋军在前后夹击下,支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告全面崩溃,败兵亡命朝古道两边的山林奔逃,只恨不论逃往东面的林区或孔雀河的方向,命运相同。 从开始,敌我双方都明白这是一场消耗战。每干掉对方一人,可减掉对方一分的力量,直至分出胜负,中间没有转圜的余地。 生力军一方一千五百人,其中五百精锐全体投入古道的争夺战,与敌正面硬撼交锋,余下熟悉地形的一千白鹿族战士,掩往古道东面山野,占据了所有战略点,封锁了敌人的逃路。 上游西寨原本精兵劲旅团留守的一百多个兄弟,分出一半人沿石滩南下,控制了孔雀河的对岸,以强弓劲矢射杀溜到石滩来的敌人。 常惠射出的第三枝烟花火箭,清楚指示敌人逃亡的位置。 当分头行动的两支部队于古道会合。联军达至了目标的第一个阶段。 蹄声轰鸣,敌骑不住接近。 破晓前的高昌古道,常惠一方布成攻守兼备的强大战阵,迎接赶来向已被击溃的先锋军施援的敌人。十多排箭手,分跪、蹲、站,密密麻麻占据了古道中间约丈许宽的路面,箭矢架在弦上。 骑兵布于两边,俟时进击。 战阵简单有效,且是目前情况最针对性的战术。 原来尖刺和绊马索的陷阱,乃由精于此道的郑吉设计的,采用的是马贼的伎俩。 陷阱设在弯角的位置,如果对方策骑而至,从弯位转入直道,看到时已收不住马。古道宽两丈,但尖刺只种在中间的位置,留下两边各宽六尺的安全通道,尖刺露出在地面的部分高约四寸。且是由疏而密,布置在长逾十丈的路面。如此当大批敌人直冲过来,会造成走中间位置的敌骑失蹄、两侧敌骑仍可继续前进的情况,令对方还以为只是有人给箭矢射倒,未能立即想到是踏进陷阱去。 绊马索则设于尖刺阵的末端,领先者将无一幸免。尖刺、绊马索双管齐下,造成敌人足够的混乱,粉碎了敌人的冲势,此时再喂之以箭矢,而敌人将没法以箭对箭,失去还手之力。然后常惠方布在两边的骑队,可奔杀过去,从两边的“安全通道”冲击敌人。 这种战术,于被限制了空间的道路每能收得奇效。 常惠坐在闻得敌骑声而变得兴奋的雪儿背上,向并骑平排的郑吉道:“敌方的主事者根本没想过先锋军这么快被收拾掉,闻告急的号角声立即纵骑来援,踏入我们的死亡陷阱。” 郑吉凝望前方暗黑的古道,不知是否心理使然,有格外阴森的感觉。月儿没进左边的林木,己方兄弟正在天亮前的暗黑里耐心静待,道:“他怎想到我们看破了北上的匈奴人只是‘虚张声势’,因而能调动兵马来对付他们。酸雨心神到了哪里去?直至现在仍不肯听你的调度吗?” 两人位处左翼骑队领头的位置,另一边则由许延寿和沔城领军,以最强的人打头阵,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常惠道:“在古道林木蔽天的环境里,只酸雨心神一人已可对敌人造成伤害。和他相处,必须明白他和体谅他,他是个对人对己都不愿负上责任的人。” 前方古道弯角处,隐见火炬闪动的光芒。 雪儿身侧挂着四筒箭,常惠却没有动用连弩的意图,因要留待后用。 郑吉道:“他是否天性凉薄无情呢?” 常惠淡然自若的答道:“照我看该非是如此,而是追求‘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来去自如’、任性而行的自由。但他善良的一面,已给我们触发。到哩!” 话犹未已,敌人出现前方。前三排敌兵四十多人个个举盾持矛,负起冲锋之责,后方的战士则弯弓搭箭,准备发射。 战马嘶鸣。 走在中间的敌骑有三骑踏在尖刺上,虽有马蹄保护,仍禁不住失去平衡、左跌右坠,撞到同伙身上去,乱势立像涟漪般扩散,变得阵形不整。 倏忽间,再有五骑中陷侧跌,乱上添乱,后方冲上来者给坠地的人骑绊倒,只两侧外档的敌骑能继续在百多丈外冲过来。 匈奴人确是能征贯战的勇士,虽不住有战士人仰马翻,仍“临危不乱”,自然而然改采偏侧的路线驰来。 常惠默默计算,一点不为对方已开始朝他们射来的箭矢所动,对方膂力较强者,落点达精兵劲旅团前阵数排的位置,被兄弟们举盾轻易挡格。 常惠武功的境界不住提升,“巨细无遗”地掌握敌人现时和即将出现的情况。还掌握着敌后形势大致上的波动,如此知敌的触角,令他变成战场上敌人最恐惧的可怕战神。 吐息间,敌方走在最前头的十多骑纷纷失蹄滚地。 常惠大喝道:“发射!” 弓弦急响,箭矢飞蝗般漫空投去。 战场情况使人不忍目睹,火炬抛跌,马翻人坠,百多骑无一幸免地被喂以劲箭,贯胸透颈,敌人的轻装盔甲丝毫起不了挡箭的作用。 常惠呼啸一声,从马侧执来独脚铜人槊,一夹雪儿,与郑吉并肩趋前,朝溃不成军的敌方前阵杀过去,后方兄弟齐声发喊,随两人朝敌冲刺。 另一边的许延寿和沔城同时发动,领着兄弟们,怒龙般飙往敌人。 两队共四百人,从两边的“安全通道”势如破竹攻入敌阵去,后至的敌人尚未正面交锋,已被其威势所慑,未战先乱,还有人逃往道旁的雪林去。 常惠领头转入弯角,独脚铜人槊化作漫空芒影,策雪儿从古道正中处杀入敌阵,所到处鲜血激溅,兵折人亡,没有人能稍挡他片刻。 在郑吉、苏飞逸、许延寿、沔城一众领前的高手配合下,两队汇成一军,杀得敌人四散逃生。 “砰!” 常惠射出第四枝火箭,在高空上爆开光花。 喊杀声于前方半里远处右面的山林遍山野的响起,控制了东面高地的白鹿族战士,朝古道的敌人攻去。 整个战略最巧妙之处,是留有退路给敌人。 这次从敌寨南下的敌军人数达三千之众,如果在平原旷野开战,由于双方人数相差不远,自以拥有常惠等高手的联军赢面高出很多,可是死伤必众,故必须利用古道雪林的特殊环境,筹谋用策,重重打击敌人,不住削弱对方的实力和斗志,避免困兽之斗。 敌方最强的是五百先锋部队,最弱是运送辎重粮食的兵员,当先锋部队被联军歼灭后,派来增援的战士又被击溃,匈奴人已没有选择,只余退返东寨的唯一生路。 此时常惠志不在歼敌,而在于夺取对方手上最可怕的攻寨利器——投石机。 白鹿族战士遂于此时发动,从东面攻打古道的敌军,逼得对方弃兵曳甲的逃返东寨去,遗留下走动缓慢的投石机和粮资。 天亮后一个时辰,胜负分明。 联军完成了目标的第二个阶段,最后的阶段,将是夺寨。 常惠、郑吉和许延寿立在岸旁的丘地处,俯瞰孔雀河,敌人的东寨矗立前方五百丈处。 载着投石机的木筏,不住从西寨南面的临时小码头驶出,顺流而下,每筏载乘一部投石机,送往下游的己方寨堡。 从这里到寨堡的一段河道,被置于联军绝对的控制下,发挥出方便快捷的水运功能。 喊叫声从古道的方向传过来,巨石从投石机呼啸划空而去,接着是相应的石击木寨外墙或箭楼木折墙塌的声音,然后是己方兄弟的欢呼喝采。 敌人全无还击的力量,开始时还有箭矢从靠近寨门的箭楼上射过来,但当箭楼被近三十台投石机发射的巨石摧毁后,敌人的箭手已无所施其技。 拦着这方向一截古道的木干逐一被拖走,为直接攻寨去清障碍物。 郑吉收回目光,望往敌寨的方向,刚好两块重达百斤从石滩捡来的巨石,从五、六丈的高空投下去,先后命中木寨外墙同一个地方,登时木碎横飞,墙头崩塌了另一个缺口,道:“如果我是敌帅,只余弃寨北逃的唯一选择。” 先前的一仗,敌人折损严重,只有一千二百余人成功逃回寨内,现时全军只有二千多人,且在新败之后,士气低落,更非联军的敌手。精兵劲旅团这边的投石如下雨,不知又取去多少人的生命。 幸好许延寿等已击溃了他们一方的敌人,留下九人在后方以插尖刺拉绊马索的方法布防,许延寿、苏飞逸回头过来助攻。大大减轻常惠等的压力,堪堪顶住对方的反击。 “咚!咚!咚!”战鼓敲响。前方半里许处喊杀震天。 一千五百人的生力军到了,从东面林木处漫野杀来,狂攻对方减至不足四百人的先锋部队。 常惠一方精神大振,对被前后夹击、“惊惶失措”的敌人强攻猛打。 在另一边的高手兄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简单但有效的障碍装置后,掉头加入他们的战阵。 实力大增,加上“彼消我长”,常惠重拾强势,杀得敌人节节败退。 当常惠一方与生力军会师的一刻,敌人败局已成,再没有平反的可能性。 常惠抽空射出第三枝火箭。 匈奴先锋军在前后夹击下,支撑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已告全面崩溃,败兵亡命朝古道两边的山林奔逃,只恨不论逃往东面的林区或孔雀河的方向,命运相同。 从开始,敌我双方都明白这是一场消耗战。每干掉对方一人,可减掉对方一分的力量,直至分出胜负,中间没有转圜的余地。 生力军一方一千五百人,其中五百精锐全体投入古道的争夺战,与敌正面硬撼交锋,余下熟悉地形的一千白鹿族战士,掩往古道东面山野,占据了所有战略点,封锁了敌人的逃路。 上游西寨原本精兵劲旅团留守的一百多个兄弟,分出一半人沿石滩南下,控制了孔雀河的对岸,以强弓劲矢射杀溜到石滩来的敌人。 常惠射出的第三枝烟花火箭,清楚指示敌人逃亡的位置。 当分头行动的两支部队于古道会合。联军达至了目标的第一个阶段。 蹄声轰鸣,敌骑不住接近。 破晓前的高昌古道,常惠一方布成攻守兼备的强大战阵,迎接赶来向已被击溃的先锋军施援的敌人。十多排箭手,分跪、蹲、站,密密麻麻占据了古道中间约丈许宽的路面,箭矢架在弦上。 骑兵布于两边,俟时进击。 战阵简单有效,且是目前情况最针对性的战术。 原来尖刺和绊马索的陷阱,乃由精于此道的郑吉设计的,采用的是马贼的伎俩。 陷阱设在弯角的位置,如果对方策骑而至,从弯位转入直道,看到时已收不住马。古道宽两丈,但尖刺只种在中间的位置,留下两边各宽六尺的安全通道,尖刺露出在地面的部分高约四寸。且是由疏而密,布置在长逾十丈的路面。如此当大批敌人直冲过来,会造成走中间位置的敌骑失蹄、两侧敌骑仍可继续前进的情况,令对方还以为只是有人给箭矢射倒,未能立即想到是踏进陷阱去。 绊马索则设于尖刺阵的末端,领先者将无一幸免。尖刺、绊马索双管齐下,造成敌人足够的混乱,粉碎了敌人的冲势,此时再喂之以箭矢,而敌人将没法以箭对箭,失去还手之力。然后常惠方布在两边的骑队,可奔杀过去,从两边的“安全通道”冲击敌人。 这种战术,于被限制了空间的道路每能收得奇效。 常惠坐在闻得敌骑声而变得兴奋的雪儿背上,向并骑平排的郑吉道:“敌方的主事者根本没想过先锋军这么快被收拾掉,闻告急的号角声立即纵骑来援,踏入我们的死亡陷阱。” 郑吉凝望前方暗黑的古道,不知是否心理使然,有格外阴森的感觉。月儿没进左边的林木,己方兄弟正在天亮前的暗黑里耐心静待,道:“他怎想到我们看破了北上的匈奴人只是‘虚张声势’,因而能调动兵马来对付他们。酸雨心神到了哪里去?直至现在仍不肯听你的调度吗?” 两人位处左翼骑队领头的位置,另一边则由许延寿和沔城领军,以最强的人打头阵,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常惠道:“在古道林木蔽天的环境里,只酸雨心神一人已可对敌人造成伤害。和他相处,必须明白他和体谅他,他是个对人对己都不愿负上责任的人。” 前方古道弯角处,隐见火炬闪动的光芒。 雪儿身侧挂着四筒箭,常惠却没有动用连弩的意图,因要留待后用。 郑吉道:“他是否天性凉薄无情呢?” 常惠淡然自若的答道:“照我看该非是如此,而是追求‘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来去自如’、任性而行的自由。但他善良的一面,已给我们触发。到哩!” 话犹未已,敌人出现前方。前三排敌兵四十多人个个举盾持矛,负起冲锋之责,后方的战士则弯弓搭箭,准备发射。 战马嘶鸣。 走在中间的敌骑有三骑踏在尖刺上,虽有马蹄保护,仍禁不住失去平衡、左跌右坠,撞到同伙身上去,乱势立像涟漪般扩散,变得阵形不整。 倏忽间,再有五骑中陷侧跌,乱上添乱,后方冲上来者给坠地的人骑绊倒,只两侧外档的敌骑能继续在百多丈外冲过来。 匈奴人确是能征贯战的勇士,虽不住有战士人仰马翻,仍“临危不乱”,自然而然改采偏侧的路线驰来。 常惠默默计算,一点不为对方已开始朝他们射来的箭矢所动,对方膂力较强者,落点达精兵劲旅团前阵数排的位置,被兄弟们举盾轻易挡格。 常惠武功的境界不住提升,“巨细无遗”地掌握敌人现时和即将出现的情况。还掌握着敌后形势大致上的波动,如此知敌的触角,令他变成战场上敌人最恐惧的可怕战神。 吐息间,敌方走在最前头的十多骑纷纷失蹄滚地。 常惠大喝道:“发射!” 弓弦急响,箭矢飞蝗般漫空投去。 战场情况使人不忍目睹,火炬抛跌,马翻人坠,百多骑无一幸免地被喂以劲箭,贯胸透颈,敌人的轻装盔甲丝毫起不了挡箭的作用。 常惠呼啸一声,从马侧执来独脚铜人槊,一夹雪儿,与郑吉并肩趋前,朝溃不成军的敌方前阵杀过去,后方兄弟齐声发喊,随两人朝敌冲刺。 另一边的许延寿和沔城同时发动,领着兄弟们,怒龙般飙往敌人。 两队共四百人,从两边的“安全通道”势如破竹攻入敌阵去,后至的敌人尚未正面交锋,已被其威势所慑,未战先乱,还有人逃往道旁的雪林去。 常惠领头转入弯角,独脚铜人槊化作漫空芒影,策雪儿从古道正中处杀入敌阵,所到处鲜血激溅,兵折人亡,没有人能稍挡他片刻。 在郑吉、苏飞逸、许延寿、沔城一众领前的高手配合下,两队汇成一军,杀得敌人四散逃生。 “砰!” 常惠射出第四枝火箭,在高空上爆开光花。 喊杀声于前方半里远处右面的山林遍山野的响起,控制了东面高地的白鹿族战士,朝古道的敌人攻去。 整个战略最巧妙之处,是留有退路给敌人。 这次从敌寨南下的敌军人数达三千之众,如果在平原旷野开战,由于双方人数相差不远,自以拥有常惠等高手的联军赢面高出很多,可是死伤必众,故必须利用古道雪林的特殊环境,筹谋用策,重重打击敌人,不住削弱对方的实力和斗志,避免困兽之斗。 敌方最强的是五百先锋部队,最弱是运送辎重粮食的兵员,当先锋部队被联军歼灭后,派来增援的战士又被击溃,匈奴人已没有选择,只余退返东寨的唯一生路。 此时常惠志不在歼敌,而在于夺取对方手上最可怕的攻寨利器——投石机。 白鹿族战士遂于此时发动,从东面攻打古道的敌军,逼得对方弃兵曳甲的逃返东寨去,遗留下走动缓慢的投石机和粮资。 天亮后一个时辰,胜负分明。 联军完成了目标的第二个阶段,最后的阶段,将是夺寨。 常惠、郑吉和许延寿立在岸旁的丘地处,俯瞰孔雀河,敌人的东寨矗立前方五百丈处。 载着投石机的木筏,不住从西寨南面的临时小码头驶出,顺流而下,每筏载乘一部投石机,送往下游的己方寨堡。 从这里到寨堡的一段河道,被置于联军绝对的控制下,发挥出方便快捷的水运功能。 喊叫声从古道的方向传过来,巨石从投石机呼啸划空而去,接着是相应的石击木寨外墙或箭楼木折墙塌的声音,然后是己方兄弟的欢呼喝采。 敌人全无还击的力量,开始时还有箭矢从靠近寨门的箭楼上射过来,但当箭楼被近三十台投石机发射的巨石摧毁后,敌人的箭手已无所施其技。 拦着这方向一截古道的木干逐一被拖走,为直接攻寨去清障碍物。 郑吉收回目光,望往敌寨的方向,刚好两块重达百斤从石滩捡来的巨石,从五、六丈的高空投下去,先后命中木寨外墙同一个地方,登时木碎横飞,墙头崩塌了另一个缺口,道:“如果我是敌帅,只余弃寨北逃的唯一选择。” 先前的一仗,敌人折损严重,只有一千二百余人成功逃回寨内,现时全军只有二千多人,且在新败之后,士气低落,更非联军的敌手。精兵劲旅团这边的投石如下雨,不知又取去多少人的生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化身投石的时候到了(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道:“说不定已有大量匈奴战士私下开溜,只是我们看不到。” 郑吉道:“仍未见到酸雨心神的踪影,希望这小子没有被人干掉。” 许延寿脸上一点都看不见担心的表情道:“杀这小子比要杀我们任何一人更困难,因他说走便走,不会理会其他。” 常惠道:“我也感应不到他,间接证明了他正处于潜踪匿迹的状态。纵然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仍有本领潜入敌营里,何况像现在般‘兵荒马乱’,敌人‘自顾不暇’。” 许延寿皱眉道:“酸雨心神究竟想干什么呢?” 郑吉淡淡道:“不要瞎猜了,我们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此时敌寨面向这边的寨墙被破开多处缺口,寨门再不存在。 常惠三人回到己方的投石机阵,精兵劲旅团的五百精锐正处于亢奋状态,“摩拳擦掌”,准备随常惠攻入寨内。 在多次推进下,攻寨军已逼至离敌方主寨不到二千步的古道处,东寨周围的箭楼木垒尽被摧毁。 右面可见的山头高处,全落入白鹿族的战士手中,可截杀从敌寨北门逃亡的匈奴人,此时敌人若要开溜亦失去了最佳的时机。想循着石滩逃走吗?那必须先躲过从对岸射来的箭矢才行。 如果此仗是决定性的战役,常惠会放敌人一马。可是想取得最终的胜利仍是长路漫漫,多干掉对方一人,敌方便少一份力量,在战场上绝不容许有妇人之仁。 许延寿来到常惠身旁,道:“从这里攻入设在岗顶的敌寨,还要过三重的陷坑,估计坑内满布尖刺,敌人可凭高以强弓劲箭抵挡我们的攻势。要凭投石机完全摧毁对方的外墙,不是一天半天可办得到,目前我们是集中投石对付对方的大门和箭楼,攻克这么一座坚寨需花一番工夫。” 常惠明白他言下之意,点头同意。就算不为攻克斯特林要塞此一远大目标,他们亦要保持军容完整,希望可把牺牲减至最低,但若要速战速决,于此时强攻有二千敌人死守的木寨,伤亡肯定严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奴人并不是易与的,其箭技更是威震塞外。故而一直以来,常惠均避免与匈奴狼军正面交锋。 常惠道:“空出四台投石机来,移至最接近敌寨的位置。” 在一旁听着的副将也不问理由,忙去依指示照办。 郑吉笑道:“想重施故技吗?我陪你去,还有延寿和沔城。” 众人中以他们四人武技最强,陷身敌人腹地,仍有支持一段时间的能力。 来到一边的王者天下归来昂然道:“怎可算漏了我?” 常惠笑道:“你是我们的宝藏,绝不可以去冒险。哈哈!” 王者天下归来苦笑道:“压力愈来愈大,真怕以后没法熟睡。” 苏飞逸拍拍他肩头,道:“宝藏大哥!我们的常爷鸿福齐天,当然会带挚各位兄弟,所以你不用忧心,不但可肯定有这么一个宝藏,且会给我们弄上手。” 众皆大笑,只有王者天下归来仍在摇头。 投石机移了过来。常惠先向郑吉等三人讲出投石机式弹射的心得和窍诀,方领三人朝负上送他们入寨重任的投石机走过去。 各人晓得他们采此方式,做攻入寨内的先锋队,既紧张又兴奋。 常惠来到副将身旁,道:“这四台东西状况如何?” 副将道:“是投石机里最好的了,我们该如何配合呢?” 人人留心聆听,因为直至此刻,仍没有人明白常惠临时想出来的新点子。正是我有张良计,敌有过墙梯。敌寨虽被破开多处缺口,箭楼全砸得塌下来,寨门成了个大洞。可是却从储备的木材里选取特别粗壮的树干,架迭于寨门或松脱的外墙填补大小缺口,又以粗牛筋扎个结实,成为新的障碍,配以箭手矛手,仍是守易攻难之局。 常惠轻松的道:“有多少辆越壕车可推上战场?” 越壕车是越壕最有效的工具,先将夺来的骡车改制,在前头装上能挡箭的“桥板”,只要将越壕车推至壕堑的边缘处,放下“桥板”,横跨其上,躲在后面的战士可立即渡壕。 副将道:“现在只得六辆,半个时辰内会再有五辆完工。” 常惠道:“先停止发射投石机,调校角度,我要每一颗石弹都投进寨内去。” 副将忍不住问道:“对方有外墙维护,可轻易避过石击。” 各人都心中同意,由于投石需越过高达四丈的坚固木墙,始能落入寨内,敌人只需躲到有外墙护着的范围,又或避往木寨另一端投石不及处,可轻易避开投来的石块。 常惠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副将只好去照他的意思吩咐手下。 郑吉叹道:“常爷又卖关子了。” 许延寿道:“常爷究竟有何奇谋妙计?” 常惠朝岗顶的敌寨瞧去,悠然道:“我在等待奇迹的出现,希望酸雨心神不会令我们失望。” 众人似明非明的随他往木寨望上去。 太阳移至中天,天气出奇地暖和,首先受影响的是雪林众树的树挂,不住发出破裂的异响,每当长风吹过,化为飘舞睛空的雪粉,蔚为奇观。 不知不觉,自十月初抵达库鲁克塔格山南面的古堡,至今已近两个月,又快到“春暖花开”、河水复流的时节。 情况的发展为常惠始料不及,可说是人算不及天算,但直至此刻,仍是对常惠有利。 十一辆越壕车准备就绪,推到最前线。 敌人壕堑的另一边,本以掘出来的泥土堆起高四尺许的土墙,供箭手护身,但早给投石击得左崩右缺,守土墙的箭手全躲入寨内去。 停止发射投石的一段时间,众人赶制越壕车,敌人亦没有闲着,以惊人的速度修补“千疮百孔”面向他们的南墙和东墙。 常惠看在眼内,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擎天大佬一方派人来询问。常惠只告诉他静候第五枝火箭的全面进攻讯号。 许延寿忍不住道:“准备妥当,请常爷指示。” 众人目光全落到他身上去。 常惠道:“先选择投人的投石机,大家不用客气。” 郑吉摇头失笑道:“这个混帐小子!”径自来到摆在阵前四台投石机之一旁边,许延寿和沔城只有照办。 如此从空中投入二千多敌人集中的木寨内,对方肯定拼命,一旦己方兄弟没法及时攻入寨内支持,与送死无异。难得三人对常惠信心十足,毫无惧意。 常惠向一众等高手道:“我们投入寨内后,会争夺南寨门的控制权,令敌人箭手没法以箭威胁攻寨的兄弟,你们趁机越过封门的障碍物来支持我们四人。” 精兵劲旅团余下二十多个高手神气的应诺。 常惠曾领他们于敌人的“千军万马”重重围困里逃出生天,对区区二千人,根本不当作一回事,何况现时己方占尽上风优势。他们更清楚,常惠表面看似草率的决定,背后有着周详的考虑。 接着常惠向许延寿道:“准备发射投石。当我们四人没入寨墙后。立即以越壕车打头阵,攻打敌寨南门。” 许延寿问道:“该采取哪种投石的方式,是一股脑儿投石,还是连续发射?” 常惠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才睁目答道:“全投过去!” 气氛紧张起来,人人“严阵以待”。 每辆越壕车由二十个兄弟伺候,一切准备就绪。投石机均调校至不同的角度,以能笼罩敌寨内最大的范围。 郑吉向来到身旁的常惠道:“仍在等待酸雨心神吗?”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现在是他在等待我们。”狂喝道:“投石!” 众人齐声发喊,机括声响,十九块巨石从臂斗弹上高空,十五块成功越过寨墙,落入寨内去,只四块失去准头,撞在寨墙上或落在寨外。 寨内传来惨叫和奔走躲避的声音。惹得这边人人叫好喝采。兄弟们齐心合力,另一轮石块又朝敌寨内投去。 就在此时,寨内传来兵器交击和惊呼喊叫的声音。 常惠向郑吉三人笑道:“化身投石的时候到哩!” 自己先跃上臂斗,郑吉三人连忙照办。 说来也巧,常惠被投入寨内,正遇上尔廊及其亲随。 常惠突然从天而降,众军全看呆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尔廊不愧身为统军大将,最先反应过来,狂喝道:“杀了他!” 常惠哈哈笑道:“看谁杀谁!” 弯月刀离鞘,刀光一闪,附近数人尚未有机会对常惠出手,已倒在血泊里。 叱喝声此起彼落,包括尔廊在内,本立于尔廊后方的随从高手,从他两边扑过来。 “蓬!” 常惠早撞入对方的高手群内,左鞘右刀,穿过处的四人溅血倒地,下一刻,他的弯月刀已朝尔廊迎头下劈。 众待卫见将军有生命危险,发了疯的朝他扑来。 常惠武功心法的特性,就是善于贴身搏斗,在这种场合最能将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使对上超级高手仍毫不逊色。现在加上利于近身作战的弯月刀,更是“如虎添翼”,犹如猛兽出柙一般“势不可当”。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经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武功其中一个特性,是善于埋身搏斗,在这种场合最能将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使对上超级高手仍毫不逊色。现在加上利于近身作战的弯月刀,更是“如虎添翼”,猛兽出柙。 贾望月特还以为可喘一口气,岂知护前的两个手下连一刀都接不住,常惠森寒的刀气已将他锁紧死锁,背后拥上来的手下反成后退的障碍,别无他法下狂性大发,暴喝一声,马刀化为刀芒,迎上弯月刀。 常惠晋入状态,“目中无人”,有的只是波动,完全绝对的掌握敌势,包括每一把朝他斩、扫、劈、刺的锋利马刀。 远方传来敌人的惨叫声,连续密集,可知郑吉、沔城、许延寿、苏飞逸和擎天大佬已杀进“淡水井”,在营地左冲右突,制造更多的火焰和混乱。 “当!当!当!当!当!” 常惠在眨眼的高速里,连续五刀,忽起忽落,劈中贾望月特全力封格的刀芒上,每一刀采的均是不同的角度,缓疾无常,完全不予对方掌握刀路的机会。 每当弯月刀劈中对方刃锋,贾望月特便躯体猛颤,第二刀已令他口鼻渗血,至第五刀,手上马刀更被锋快如激电的弯月刀硬生生的劈断,大骇下再不顾颜面,猛退移后,撞往两个手下去。 如在正常情况下,身为鲜卑人首领的贾望月特实有与常惠一拼之力,可是马刀却非他拿手的兵器,其名震漠南的方天戟仍留在帅帐内,也是他武技精华之所在。同样情况发生在大部分鲜卑贼身上,拿手的兵器均暗藏帐内,只得随身佩备的马刀,变生肘腋下,只好用刀来应战。 常惠风车般转动起来,一边紧追大贼头贾望月特,另一边像变成有一百对、一千双手的神魔,弯月刀和刀鞘借着转动朝四面八方劈、挑、砍、扫,不浪费半分气力,攻来的马刀纷被命中,且用劲巧妙,以卸为主,不单劈断两把马刀,还令敌人被强大的内劲带得东歪西倒,既失去续攻的能力,又成为其它攻来者的障碍。故而敌人虽看似“如蚁附膻”的围拥着他来狂攻猛击,他却是履险如夷,狂咬着贾望月特不放。 “砰!” 一个成功插进他和跌退的贾望月特之间的高手,刀劈至一半,便给他击中小腹,骨折肉裂,人****般往贾望月特掷去。 贾望月特仍未从翻腾的血气回复过来,怎堪附着强大气劲的手下后背撞个正着,终失去平衡,喷血后跌,累得另三个手下全与他看齐,成为滚地葫芦。 营地多处起火,过半营地陷入浓烟火屑里,本藏在帐内以避常惠一方探子耳目者,全奔将出来,一时间还以为敌人正全面攻打营地。 鲜卑人的整个布置本是“无懈可击”,但针对的是常惠一方大举来犯,所有布置,集中在淡水井的东面,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岂知常惠等早看破他们的伪装,故意由熟悉路途的擎天大佬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淡水井之西,再由常惠假扮楼兰人深入敌阵,制造大乱,让战友兄弟趁乱掩杀入内。 常惠更捏着敌人要害,誓要取贼首贾望月特之命。 贾望月特作战经验丰富,知机的先往后滚,忍受着来自被重创的五脏六腑锥骨的剧痛,只要稍微回气,可往侧滚避开去。 六、七个敌方强手,跃过首领,扑来阻止常惠继续追杀仍在沙地翻动的头子。 常惠知成功失败,就看此刻。 交战只不过七、八下呼吸的时间,但因招招均损耗真元,刀刀贯注真气,且须保持迅疾的身法,以他的实力,亦知捱不了多久。双方实力不成比例,他们胜在突然发难,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如让对方守稳阵脚,将轮到他们大祸临头。 唯一扩大战果的办法,就是斩下贾望月特的首级,令对方“群龙无首”,惹起最大的恐慌,使贼众不战而溃。 弹射! 今回非是往上射去,而是先朝前扑,避过七、八把攻来的刀,然后弯月刀爆起寒芒,趁浓烟弥漫,没人看得清晰的当儿,于离地三尺许处,炮弹投石般往贾望月特的位置****。 三把刀先后劈中常惠,但均被他以真气鼓胀的外袍,凭疾冲之势卸开,只能造成轻微的损伤。 但被他撞著者却没有这种幸运,先被弯月刀狠劈,然后东抛西跌,使拦截的敌人乱上加乱。常惠敢保证,在这一角的战场里,除他之外,没有人能搞清楚情况。 贾望月特再喷一口鲜血,往侧滚开去,还勉强藉腰力弹起来。 常惠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看谁要断脖子,常惠来哩!” 常惠之名入耳,贾望月特雄伟的身躯猛颤,弯月刀如一抹光影般划空而至,刀气笼罩方圆三丈之地,他已是体虚气弱,怎受得住寒如冰雪的刀气,打个寒噤,弯月刀划过他的贼颈。 贾望月特的首级飞上半空。 常惠斩杀贾望月特之时,整个贼营烟火弥漫,早陷入大恐慌里,苏飞逸又驱散对方的骆驼,胆小的骆驼“东奔西窜”,分往东西方向逃亡,也不知撞倒了多少人马,更令贼子以为敌人是大批来犯。 郑吉等人如“虎入羊群”,队形完整的见人便杀,其中以擎天大佬最悍狠。正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其奇形兵器双尖矛,尽显白鹿族第一高手的功架,最强悍的贼子亦在他矛尖下走不上三招。 等到常惠以内劲逼出声传全场,已将贾望月特斩首的“豪言壮语”,在漠南一向横行肆虐、杀人无数的鲜卑人终于崩溃,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四散逃亡。 常惠一方早有定计,封锁西面方向,只容空驼穿过,对朝这方向逃来者则杀无赦,令马贼只能由东面亡命奔逃。 常惠再斩杀十多人后,退往西面方向,与郑吉会合,改以连弩射杀往这边闯的敌人。此时贼营已陷进火海,营帐无一幸免的着火焚烧,浓烟席卷全谷,不用动手,贼众全体慌忙逃命。 第一百二十章 以阴补阳之术(求订阅、推荐、收藏) 王者天下归来目光凝视着常惠道:“现在梦想已变成了现实,再不用想如何去杀贼,只须追随常爷便成。可是爱想象未来的习惯却改不过来,幸好有宝藏做目标,那种感觉便像从战场上解放出来。真要多谢你了。” 沔城叹道:“兄弟的这番词似乎说出了某种真理,虽然我没法以言语去形容。” 常惠仰望晴空,心中想的却是王者天下归来已经找到了他的感觉,自己却不知如何能从这场残忍无情的战事抽离出去,得到王者天下归来说的“出口”。 一如常惠预料的,他们大破匈奴后援部队的当夜,北上古道的敌军向寨堡发动攻击,开始时攻势并不猛烈。只属牵制性质。到晓得上游己寨被破,死了前后夹击之心,攻势逐渐加强,又将骡车改装为挡箭车和撞车,设置防御性的木栏和陷坑,全力攻打精兵劲旅团坚固的寨堡。 匈奴人善于来去如风、以战养战的战术,论平原野战的冲锋陷阵,汉军确非其对手,但在筑寨布防上,与汉军相比,匈奴人却是差了一大截。 副将本身就是护守城池的高手,立寨设陷同样在行,敌人又无法从四面八方的攻来,他在准备充足下把寨堡守得“固若金汤”。 等到投石机陆续运来,许延寿率兵南下,守寨军增添至一千五百人,其中五百人为白鹿族的战士,匈奴人再没法对寨堡阵形成威协,反被困在下游古道。 当常惠和他的高手团抵达白鹿野,敌方藏在淡水井由一万五千人组成的主力军,于早一天的清晨拔营起行,朝白鹿野推进。 这个该是由李陵亲自领军的兵团,是全骑兵的部队,有三百辆运载粮货物资的骡车,看似强大,人数更在白鹿野白鹿族战士数倍之上,但却是“东拼西凑”而来的部队,包括战力较弱的五千后援军,其他则是刚吃过败仗的战士。 反观白鹿族一方,虽然能上战场交锋的战士只有二千五百之数,但士气昂扬,个个抱着守卫家园之心,对白鹿野和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在原野战方面,大家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绝逊色不了多少。而最重要的,是有常惠和他的高手团压阵,加上早有预防,故毫不畏惧敌人来犯。 白鹿族全族达二万之众,不论男女老幼,自少均习骑射。女性在战场上自然难与强壮的男性比较,但只用守护寨子却是绰有余裕。 全面比较下,确以常惠一方较占优势,问题只在如何胜得爽脆漂亮。 常惠策雪儿,与郑吉和许延寿驰上白鹿野外东南方一高丘之顶,极目远方。 郑吉道:“是否又用示敌以弱的惑敌手段?” 常惠道:“我最怕是李陵稳打稳扎的来攻打白鹿野,将山寨重重包围,然后再分兵去攻打古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血战难免。” 许延寿道:“示敌以弱又如何?我看不到有何分别?” 常惠双目闪亮的道:“当然大不相同,只要李陵以为我们不晓得淡水井部队的存在,将所有兵员调往古道,以应付他们的前后夹击,留守木寨者不但兵力薄弱,且是老弱残兵,那根本不用花时间去攻打山寨,只须在白鹿野留下一支二、三千人的部队,便可全军往西去,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别忘记,杀多少人都没有用,只有提着我的首级回去见壶衍鞮单于,方能富贵荣华,‘光宗耀祖’。” 许延寿道:“猜错又如何呢?山寨是不容有失的。” 常惠“胸有成竹“的道:“猜中猜错分别不大,要攻陷山寨,须将山寨包围起来,还要赶制一批攻寨的工具,然后昼夜不停的狂攻猛打,到他们'筋疲力尽'之时,我们藏在古道和白鹿野间的奇兵来了,保证他们吃不消。” 接着目注远方,欣然道:“何况我们极可能早一步瞧穿李陵的策略。” 两人循他的目光望去。酸雨心神正自远而近,下坡登坡、忽现忽隐的朝他们掠过来。 酸雨心神来到三人马前停下来。容色有点苍白,不知如何,总觉得他少了常挂脸上的某种气焰,不像平时的他。 许延寿关切的道:“酸少受了伤吗?” 酸雨心神摇头表示没有,目光投往常惠,苦涩的道:“鸟妖复元了,又在继续作恶。” 三人闻之色变。 本想好的所有精妙部署,立告尽付东流,且变得处处都是弱点破绽。 郑吉沉声道:“你见到他吗?” 酸雨心神苦笑道:“我先见到一头猎鹰在天空盘旋,然后亲眼目击他和两个妖女出现在一山头上,与一个该是李陵的将领说话。我不敢靠近,立即回来找你们。” 三人明白过来。 酸雨心神之所以变得沮丧,皆因其信心受到重挫。鸟妖以魔功催发潜力,迅速逃遁,被酸雨心神追上击伤。当时酸雨心神夸口,即使有两个妖女以阴补阳助之,没有七、八天时间,鸟妖休想复元。岂知只三数天的工夫。鸟妖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现身他的眼前,显示他若非低估了鸟妖本人,就是错计了两女的阴阳采补之术。以酸雨心神的高傲自负,当然受不了。 另一方面,酸雨心神是聪明人,晓得己方的优势大半建立在敌人摸不清联军的部署和虚实上,一旦得鸟妖之助,联军的胜算立即骤减,且有吃败仗的可能。 郑吉向常惠叹道:“你最害怕的事发生了,李陵将采取‘围魏救赵’的战术,全力攻打白鹿野,由于白鹿野不虞缺粮,敌人可'旷日持久'的作战,把我们拖在这里。” 常惠问酸雨心神道:“那个极可能是李陵者,长相如何?” 酸雨心神答道:“因鸟妖对他神态尊敬,该是李陵无疑。此人魁梧强悍,举手投足均有完美的感觉,武功不会差鸟妖多少,年纪不过四十岁。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颧骨很高,面颊却深陷下去,还有个超乎常人的高额,样子独特怪异。” 许延寿道:“敌人在行军和士气上,是怎么的状况?” 酸雨心神沉吟道:“我不觉得他们士气低落,还似'众志成城',一心来雪前耻,这是匈奴人的天性,好勇斗狠,比其他各族更经得起考验和挫折。他们分八路进军,每军约二千人,相隔两里,其中两军绕往白鹿野的北边,当他们抵达白鹿野,会从南面、东面和北面进入绿洲。” 酸雨心神不愧超级探子,把敌况掌握得一清二楚。 酸雨心神再道:“他们行军的方式求稳而不求速,昼行夜伏,侦骑则日夜不停巡视远近。照我猜,抵达白鹿野后,李陵不会立即攻寨。而会找寻立足点,完成包围,切断白鹿野和古道的连系后,方会攻打山寨。” 说毕目光又凝定在常惠脸上。 酸雨心神少有这般道出心中见解和看法,可想而知表面冷酷的他,心里面也怕会输掉这场仗。 敌人兵分八路,军与军互相呼应,兼之每军的实力已足与他们全军硬撼,根本是无从阻截。 当常惠一方被逼得退守山寨,敌人光是只围不攻,足可令他们断粮断水,古道的精兵劲旅团则变成孤军,情况比山寨更恶劣。 更令他们担心者,是移往古道和绿洲间的大批牲畜,如落入李陵之手,“此消彼长“下,他们将更是不堪。 郑吉冷然道:“唯一致胜之法。就是不让李陵在白鹿野成功取得立稳阵脚的据点。” 许延寿道:“我们尚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常惠远眺东南面起伏的丘陵,悠然道:“敌人因何要封锁古道呢?” 许延寿道:“既可截断我们北上之路,又可阻止高昌、龟兹、焉耆等与我们友善的诸国派来援军。可是‘远水难救近火’,山寨又远及不上城池的防御力,能捱上半个月,已非常了不起。” 郑吉动容道:“那李陵必须速战速决,甫到白鹿野便纵兵攻寨,如果他真的如此做将会坠入我们的陷井。” 常惠道:“我们还算漏了对壶衍鞮单于最有威胁的翁归靡。” 包括酸雨心神在内,无不听得精神大振。 常惠别头后望,目光落在白鹿族人的圣湖,屏山巍然耸立在圣湖之北,依山而筑的山寨俯瞰湖源,湖的四周林木茂密,往北是常惠迷途后误闯进来的丘陵高地,紧扼北面的唯一通道和入口。 白鹿族人的山寨乃窑洞式的山寨。 屏山经过千百万年的风雨侵蚀和流水的冲刷下,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山崖和地沟,兼之土质以矿物碎屑和粘土颗粒组成,在压缩和干燥状态下变硬结固,因利乘便下,白鹿族人沿崖层开挖建造窑洞,只避开最下部的堆积黄土层,以防水灾。整个山寨就像个贴山而筑的超巨型蜂巢。直抵离山顶三十多丈的高崖,处处种植树木,以防水土流失,阻止继续风化,且可挡风雨。 山寨与屏山实质地浑成一体,崖层间有坡道和石阶相连,窑洞间更有接通的隧道。 正是凭着窑寨,白鹿族人在此“安居乐业“了一百多年,抵抗着了外人的侵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楼兰族的美女特使(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续道:“于我们来前,壶衍鞮单于的所有行动均是针对乌孙人而发。斯特林要塞的设立,正是为压制翁归靡,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坐看呼延荒不住蚕食土地,削弱他的力量。但现时形势已迥然有异,匈奴人大举南来对付我们,令乌孙人压力大减,斯特林要塞的匈奴军则要支持西面的车师,无力兼顾南面的情况。而匈奴人公然支持呼延荒与自己作对,肯定触怒了翁归靡。“ 常惠停顿了一下道:”乌孙人的善战绝不在匈奴人之下,且与生死存亡有直接关系,必派军南下,藉清剿呼延荒为名,乘机收复土地,与我们夹击李陵。” 许延寿赞叹道:“不愧是在西域声名‘如日中天’的常爷,对敌人的想法了如指掌。” 郑吉向酸雨心神道:“酸少实不用因低估鸟妖‘耿耿于怀’,他今次回来是因活得不耐烦,我们会以他作为头号的追杀目标。” 又向常惠道:“只要李陵不得不速战速决,我们将有计可施。” 常惠欣然道:“何不由公子说出定计?” 郑吉掉转马头,朝向白鹿野的一方。遥指北面从荒岩区至白鹿野的峡道入口,道:“峡口高地已成敌我两方必争之地,谁能占据高地,不单可紧扼北来西去之路,还可控制圣湖,此正为李陵兵分八路的原因,作用是惑人耳目,真正的杀着是绕北而来的两军。既然明白敌人的打算,不用在下说出来,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去办。” 酸雨心神重重吁出一口气,道:“掌握到敌人的动态后,感觉好多了!” 许延寿笑道:“事实是你再次立下奇功。” 郑吉道:“立即副将和五百手下调回来,他们对筑寨最在行,又善于防守,可大幅加强我们与李陵周旋的本钱。至于古道,一千人加上投石机,该足够有余。” 常惠点头道:“就这么办,我们就来个双管齐下,攻守兼备。擎天大佬也该到了,他最熟悉这一带的情况,我们回去找他商量。” 酸雨心神道:“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去窥察敌况。” 许延寿笑语道:“你这个人难道是铁铸的吗?” 酸雨心神出奇地坦白,道:“我正在藉这场战役,作为出道后的第一个修行,虽然辛苦一点,但对我却有很大的裨益。我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及武功都有提升,艰苦的战斗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锻炼。” 常惠道:“那就麻烦酸少顺手干掉所有来探听的敌人探子。” 酸雨心神欣然领命,望东北去了。 常惠三人驰返屏山南面的营地,擎天大佬的一千五百战士刚抵达鹿整野,擎天大佬须先到山寨向大族长和祭司做报告,未能到营地来和他们说话。 常惠着人去向副将传达他最新的指令,然后讶道:“沔城和延寿到哪里去了?” 此时天色渐暗,营地间的空处燃起舞火,王者天下归来为他们准备烧羊腿的晚宴。安坐在火旁看着王者天下归来巧手炮制美食的一众高手兄弟里,一个精兵劲旅团的高手神秘一笑,道:“我刚接到消息,楼兰人派来了特使,他们迎接去了。” 三人喜出望外,因再不是止于猜想,而是确有友军来援的可能性。 郑吉讶道:“竟来得这么快?” 王者天下归来割下几片羊腿肉,道:“先孝敬常爷、公子。” 常惠接过羊肉片,大嚼起来,赞不住口。 擎天大佬来了,邀请他们去见族中长老。 郑吉边吃肉边道:“由常爷做代表吧!” 常惠苦笑道:“我肯定是天生辛苦命的人。 到山寨的途上,常惠将现时的情况一一告诉擎天大佬。 擎天大佬道:“鸟妖真难缠。常爷准备如何应付?” 常惠道:“现在对我们最有利的情报,是敌方有两军各二千人绕击白鹿野北面的高地,如给敌人占据,不单阻截从北面来援助我们的乌孙人,还可置湖区于控制下,又可截断古道和我们间的联系,故成最具战略性的据点。” 擎天大佬皱眉道:“敌人兵力是我们的十倍,而援兵最快也要明天黄昏才能赶回来,我们怎守得住北坡?” 常惠道:“击溃此两军又如何呢?” 两人策骑缓走,争取多点研究对策的时间。 擎天大佬思索片刻,道:“白鹿野东面尽是起伏的裸岩丘陵山地,无遮无掩,只要对方派出探子,于沿途高地放哨,我们除了强攻外再无他法。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伤亡必重,更抵不住李陵。” 常惠道:“敌人是‘劳师远征’,我们是‘以逸待劳’。且李陵仍需一段时间,方能熟悉白鹿野的环境形势,白鹿野却是你们的地头。所以只要策略得宜。配合诱敌惑敌之计,我们该可轻易击垮对方绕路来攻的四千人。” 擎天大佬精神大振,道:“请常爷说出如何诱敌、如何惑敌的方法,我再去想怎样凭环境和地形去配合。” 两人来至入寨处。 外围是砖土墙,高只二丈,却非常坚固,看来该本为山的一部分,凿山成墙,再包以土砖。 十多个白鹿族战士迎他们进入寨门,神态恭敬。 两人甩蹬下马,走过广阔的空地后,踏足登往上层的坡路。 接见常惠的地方是位于最高崖层的主窑洞,等于白鹿族的宗祠,由祠堂、主堂和门道三部分组成,窑洞顶部是穹窿形,窑壁留有挖窑的印痕,有藏物的窑穴和灶坑,出乎常惠料外的宽敞,亦没有气闷的感觉,气温明显地比外面高很多,暖和如春,由隧道式门道通向外面的崖路。 除女祭司、大族长之外,还有族内十多个最有地位的长老。 常惠还以为是邀他参与长老会议,岂知只是参加白鹿族战士凯旋而归的谢祖仪式。最特别是大家同饮一壶盐水,还互相撒面粉,隆重而亲切。 仪式完结后,大族长亲送他和擎天大佬下寨道:“我族是时来运到,方得遇常爷。以后常爷有任何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要派人来传句话便成。” 常惠连忙道谢。 塞外的游牧民族极重承诺,现在由大族长亲口说出来,更显其诚意。 这次与由匈奴著名的统帅指挥的部队周旋交锋,亲自体会到匈奴狼军的悍勇强横,一般大汉军队确非其对手,即使人数上远胜他们,亦要吃败仗,但若能团结塞外其他民族,异日对付壶衍鞮单于,可大添胜算。 大族长又道:“我们已从擎天大佬处得知战事的详情,常爷不但用兵如神,且体恤下属,非常难得,我们很感激常爷。” 常惠谦虚的道:“怎敢当!全赖大伙儿群策群力,岂是我一个人能办得到呢?” 大族长当然认为他在谦让,压下声音道:“族内几个最美丽的处女,对常爷非常仰慕,向我自荐为常爷侍帐,常爷勿要拒绝。” 常惠今回确大吃一惊,心忖自己在帐内风流快活,其他兄弟却在捱夜,成何体统。忙道:“万万不可!我是头子,必须和各位兄弟‘同甘共苦’,要‘以身作则’呵。” 擎天大佬赞道:“常爷果然是英雄好汉呵!” 常惠心叫惭愧。 大族长笑道:“决战即临,当然不宜沉溺于男女之事,迟些再说吧!即使她们怀孕,常爷仍不用负起责任。白鹿族的女子,从没有外嫁的姑娘。” 常惠闻言心中暗暗一动,自从他奉皇帝陛下之命,出使西域之后,在严峻的形势下几乎无日不战,残酷的战场给了他的身心极大压抑,心里的**急需要排解,但正如他自己所言,现在还不是时侯,旋在心里压下这个**。 返回营地的途上,常惠向擎天大佬说出计划,大家反复推敲,将应敌大计改良至最少瑕疵。 常惠从雪儿的马背落到地上,擎天大佬则掉头回寨,常惠忽感有异。 沔城和许延寿回来了,与其他人团团围着篝火坐着,谈笑甚欢,却不朝他望过来。 其他人都是神情怪怪的。 常惠奇道:“特使在哪里?” 众人发出震营哄笑,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拍腿拍手。 郑吉忍住笑道:“都说这小子不是那么‘神通广大、无事不知’的哩!” 常惠大力嗅一记,动容道:“不要哄小弟。” 沔城笑道:“看到吗?在营地西端孤伶伶的那座帐幕,楼兰族的特使就在帐内恭候常爷,好商讨国家大事。” 常惠“充耳不闻”他们再次爆起的笑声,展开脚法,朝目标掠去。 入口再非入口,而是离开残酷战场的仙境。 常惠悄悄走进漆黑一片的帐幕,为这封闭隔离的天地带来了草原清新芬芳的空气。白鹿野正沉睡着,惟只从荒漠吹来的寒风,轻柔的呼啸着。 帐帘垂下,再看不见满天繁星和广袤深邃的天空,外面的世界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星风姣轻巧跃动的心跳声和她独特动人的香气,其他再不复存。 美人儿拥着羊毛被子,仰躺在厚暖的羊皮毡上,双眸轻闭,似乎有点儿紧张,呼吸急促起来,睫毛抖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拥在怀内的绝世娇娆(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脱掉外袍,“小心翼翼”的钻入被子里去,星风姣转过身来,用尽气力搂紧他,献上火辣的热吻。 常惠迷醉在她如火的热情里,天地于此刻方开始,他们在一切之中,而一切又在他们之中,无分彼此。 星风姣在他怀里强烈地抖动,离开他的嘴唇,睁大美目,用心的打量他,唤道:“常惠!常惠!” 在暗黑里,她一双眸珠胜比最明亮的星辰、最炫目的宝石。 她柔媚的声音,积蓄着某种奇诡的能量,直钻进他心坎的最深处,令他想哭。 记起当初沙漠中的初遇,她是那么难以亲近,甚至对自己拔刀相向,现在却成了他怀中温驯的女神。 星风姣忽又咬着他的耳朵道:“常爷多少天没洗过澡?” 常惠心神皆醉,涌起与拥在怀内的绝世娇娆爱得死去活来的动人滋味。吻她香唇一口,老实答道:“到西域后,小弟好像从未洗过澡。” 星风姣具有穿透骨髓的枕边私语,在他耳朵内响颤着道:“是你常惠便成,其他我都懒得去管。” 常惠的手滑入她单薄的绸服内去,以对待最珍贵易碎的宝物的态度,轻柔地爱抚她滑似和田美玉的肌肤。 虽然是如此实在和有血有肉,星风姣也对他每一下爱抚“情难自禁”的反应,可是她予他那种离漠性感、“难以捉摸“的深刻印象,仍是挥之难去。 是因她仿如与生俱来的低回感伤,还是因她似永远不愿在某事某物勾留恋栈、视生命为过客的情怀,他弄不清楚。 便如她曾说过的,爱情只像“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火。可是在今夜,星火变成烈焰,将他们融为一体。 星风姣在他耳边呢喃道:“知道吗?我的常爷,你们差点输掉这场仗。” 帐内仍是一片漆黑,可是却与过去百天的暗黑迥然有别,充盈甜美的感觉。美女伏在他身上,紧紧拥抱,刚才极尽男女之爱的欢娱仍在延续着,摸着她的秀发和面颊,不住地吻她的香唇,炽烈的感情使他进入绝对放松和满足的境界。 他们又真正地在一起了,上一次的相见,宛如发生在以前某一世轮回里的事。 常惠心忖胜又如何?败又如何?嘴巴却问道:“此话何解?” 星风姣抗议道:“常爷呵!你的手这么坏,教人家怎和你说正经话呢?” 常惠笑道:“还以为你是‘泰山崩于眼前’而无动于衷,原来是一场误会。” 星风姣整齐编贝般的雪白美齿狠狠在他肩头咬一口,道:“李陵率大军南下对付你们前,曾以壶衍鞮之名向攻打乌孙国的部队发出命令,要求他们分一半兵力沿高昌古道来攻打白鹿野,岂知他们竟以‘两军对峙,不宜妄动’为由,断然拒绝。” 常惠问道:“攻打乌孙国的部队的一半兵力是多少人?” 星风姣淡淡道:“约是四万人吧!” 常惠咋舌道:“攻打乌孙国的部队的总兵力岂非达八万之众。” 同时心中唤娘,李陵确有“先见之明”。如果真的听教听话,白鹿野的山寨早被夷为平地。 美人儿说得对,他们差些儿输掉这场仗。 星风姣像打赢胜仗般,得意洋洋的道:“看你还敢不敢对我说的话一副满不在乎的可恨模样。” 常惠忙道:“我不是掉以轻心,只因美人你的**太吸引了,一时难以分神。” 星风姣娇羞的将脸庞埋入他颈项间,低骂道:“坏蛋!” 常惠欣然道:“是贪美人你美色的坏蛋。” 忍不住问道:“这样岂非公然违抗壶衍鞮的命令吗?” 星风姣道:“匈奴人内部并不团结,有人不肯为壶衍鞮送命。然而话说回来,若不是有你常惠到大漠来闹个‘天翻地覆’,他们也不敢公开抗命,现在最恨不得你拿下斯特林要塞者,正是他们。” 常惠大吃一惊,问道:“他们竟晓得我志不在他,而在斯特林要塞吗?” 星风姣悠然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 常惠立叫头痛,为之“哑口无言”。 星风姣献上香吻,轻轻道:“我要随你去。” 常惠骇得魂飞魄散,正要“义正辞严”的劝她打消念头,幸好美人“噗嗤”一笑,道:“唬你的!” 接着幽幽叹道:“我答应了兄长,天明时立即离开。常惠呵!星月姣不想再次失望呵!” 常惠既庆幸也舍不得,非常矛盾,又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美人因何失望?且是再次。” 星风姣道:“人家想怀你的孩子嘛!” 常惠愕然道:“恐怕要多干一百趟才成。” 星风姣啐道:“说得真粗俗,好一千次也不怕你,就怕人家晚晚陪你,仍未能开花结果。” 常惠道:“这与我的心法有关系,但非是不可能。” 常惠道:“星月姣随我到高原去吧!在生儿子方面,那处似比较灵验些呢。” 星风姣嗔道:“你真可恶,明知人家不能出远门。” 常惠道:“去了可以回来,打完仗,老子晚晚埋头苦干亦没有人敢说闲话。” 星风姣大嗔道:“很苦吗?” 常惠道:“此一‘苦’字另有含意,只表示我是个肯认真办事的夫君。哈!形容得不知多么贴切。” 星风姣赧然道:“待人家考虑再说。” 又咬着他耳朵道:“你这个人说话一向‘口不择言’。不准你再提这方面的事。知道吗?乌孙、高昌、焉耆和龟兹的君主,偕十多个部落的大酋头和族长,因你常惠的到来举行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军事会议,决定全力支持你。” 常惠大喜道:“正是我最期待的消息,他们有何实质的行动?” 星风姣道:“在我起程来此之前,高昌、焉耆组成达三万人的联军,正在高昌城外集结,可望于数天内南下。” 稍顿续道:“乌孙同时在靠近匈奴人的边界聚兵,以牵制壶衍鞮单于,使他不敢轻举妄动。唯一可虑者,是谁都没信心你可拔掉斯特林要塞,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一天有斯特林要塞的存在,仍像壶衍鞮单于手持利刃对准我们诸国的心脏,在这方面,没人可帮你的忙呵!” 常惠心忖“山人自有妙计”。虽然仍未知凯多族会否来助自己,问道:“翁归靡不派人来清剿呼延荒和他的余党吗?” 星风姣道:“最不怕匈奴人者,乌孙人是也。乌孙的第一勇士和副将两人最仰慕我的常爷,亲率本族战士三千人已在来此途上。不要小觑他们,论战力,各部里数他们最强横,由于他们的据地贴近匈奴人的领土,曾屡次力抗匈奴人的入侵,令壶衍鞮单于没法得逞。” 常惠放下心头大石,吻她脸蛋,一双魔手又开始作怪。 星风姣娇喘道:“坏人呵!你不想晓得壶衍鞮单于的反应吗?” 常惠心想当然是“暴跳如雷”,偏又“无可奈何”,道:“请美人儿指点。” 星风姣道:“他尚未晓得在这里发生的事,但山南驿的损兵折将,‘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他大骂李陵,好几天吃不下咽,没人敢在那段时间向他进言。” 常惠好奇的问道:“壶衍鞮单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值此“夜深人静”之时,帐外一片寂静,只有他们的声音回荡帐内,就像他们俩人回到了远古时代。 星风姣轻轻道:“恐怕壶衍鞮单于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个熟悉他的人曾形容他是个‘自相矛盾’的人,有时非常傲慢、严苛贪婪、残忍不仁;忽然又可以变得容易亲近、‘宽宏大量’,甚或‘多愁善感’。每当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每每令人感到惶恐不安。但有个想法他一直贯彻始终,就是视匈奴人为各种族里的贵族,而他则是贵族里的贵族,故此在他眼中,大漠各族并不存在和平共存的关系。” 常惠道:“他确是个令人难以了解的暴君。” 星风姣续道:“壶衍鞮曾多次重申,大漠各族的关系犹如一道狭窄的阶梯,每个民族占阶梯的某个位置,没有两个民族可分享同一的阶梯。” 常惠哂道:“他当然是高高在上,其他人只可臣服于他。” 星风姣凑到他耳边道:“他最看不起的是你们,因为被一个街头找回来的混混给统治。” 常惠暗忖如果壶衍鞮肯以一对一的方式,与刘病已生死决战,他将会晓得自己是错得多么厉害。 这个想法只能在脑袋里转转,他从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郑吉这样的“生死之交”。 星风姣娇痴的道:“我很羡慕呵!” 常惠正想着令他“心虚”的事,脑筋一时间弯不过来,问道:“羡慕什么呢?” 星风姣的粉拳擂了他臂膀两下,娇躯扭动,登时惹起常惠的欲念,醒悟过来,道:“我们必须好好计划未来。” 星风姣羞答答的道:“今夜人家不睡觉了,陪你聊到天明。” 常惠故意变蠢,扮认真的道:“还有其他有用的情报吗?哎哟!” 星风姣霞烧玉颊,却绽放喜不自胜的笑容,用力抱紧他,心儿剧烈地跳个不停,以无言的动作来表示十分需要常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潜藏在人心中的魔性(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捏住她一双玉臂,一阵幸福的暖流从星风姣处流向他,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出她在自己心里激起的情感,也清楚无需语言,双方已了解一切。 他开始再抚摸她娇嫩的肌肤,星风姣热烈反应着,在他耳旁用一种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我只要求怀里抱着的是常惠的儿子。” 常惠翻身压着她,爱怜的道:“思念不是挺辛苦的吗?为何不肯随我走?” 星风姣喘息道:“我这个人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族里,这是师尊的遗命,也是星月姣的心愿。常爷呵!感情从来都是折磨人的。但人家从不后悔爱上了你,因为真正的爱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其他一切,在真正的感情面前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常惠暗叹一口气,与星风姣的“生离”的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失落。 他一直不敢去想她,因忍受不了由思念而来难以忍受的情绪。明天或许是抵大漠后最难捱的一天,经历过一个“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夜晚之后,她的离去只会令他感到更加寂寞难耐。 星风姣似八爪鱼般将缠他个结实,娇呼道:“爱我!常爷要尽情爱我。” 常惠吻上她香唇时,看到她从眼角滚下来的一滴泪珠。 他听着她的足音逐渐远去,接着是马蹄声,在十多个本族武士护送下,星风姣悄悄离开。 常惠本要送她,但在她坚持下只好打消念头。事实上,在这每刻必争的时刻,因私事离开,不论时间短长,亦属不智。 他坐将起来,如果不是仍嗅到她留下来的气味。他会认为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春秋大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人生毕竟是她奶奶的怎么回事呢? 北面传来微仅可闻大兴土木的响声,由于被屏岭分隔,故听不清楚。 擎天大佬和他的族人经整夜的休息后。天刚亮依订下的计划动工,在北坡设立防御工事。 整个白鹿族的人,只要有气有力,都会投进工程去,为本族的存亡竭尽所能。 常惠缓缓站起来,感觉麻木,似乎周遭发生的所有事,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边穿衣边想,这或许就是极度欢娱后的后遗症,那是一种忽然兴起的厌战情绪。以自己的身经百战和坚强,仍免不了,其他人的情况可想而知。 胜利只是刹那的喜悦,战争本身却是“乏善可陈”,即使最坚强的斗志,在似永无止境的战争里,也可忽然被厌倦的情绪征服,且会愈演愈烈,像此刻的他。 他取来外袍,搭到肩上去。 只有蠢材才会发动战争。 忽然间,他明白了酸雨心神为何如此看不起其他人,不愿过平常人的生活。人的愚蠢行为,实数之不尽。 下一刻,他仿似被某神秘异力点化,心法更上一个境界。 今天他必须弄清楚敌人进攻的路线和方式,绝不容对方有可乘之机。 同时感谢王者天下归来,不论他的宝藏是否确有其事,或是“子虚乌有”,但的确向“背井离乡”、到千里之外作战的精兵劲旅团成员,提供了对抗厌战情绪的“灵丹妙药”。 常惠抛开所有令他困惑的念头,灵台晶莹剔透的揭帐而出,重投帐外的天地里去。 是日所有人忙得“天昏地暗”。 白鹿族巡骑四出,侦察白鹿野东南与丘陵地接壤的广阔边缘区域,又在高处放哨,监视任何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敌人,以防敌人探子来到能窥探他们虚实的近处。 做好这方面的功夫后,所有人投进两个大兴土木的军事工程去。一为利用北来峡道的天然形势,于靠北坡的一段峡道,南北两边筑起高三丈的拦路木墙,不求御敌,只求一处挡风的栖身之地,设营立帐,并搭棚架安置战马和粮水。 精兵劲旅团先后从鲜卑族的两股马贼夺获大批粮草物资,新近又尽得匈奴人后援部队的粮货,足够全体用上一年,白鹿野又是水草渔获丰美,畜牧兴盛,故在后勤保障方面不虞缺乏。 峡寨南端离可俯视绿洲的北坡只有二百多步,拦起长达半里宽约千步呈不规则状的广阔空间,敌人须走上北坡之顶方能看见,成为藏兵的最佳处所。 他们又于北坡东面不远处,挖掘一道长约千步的壕坑,内种尖刺,掘出来的泥土运往坡顶,以白鹿族人简单有效的技术,混以石块,筑起围绕坡岗半月形、高四尺的矮墙,敌人从远处看过来,还以为是北坡的一部分,绝察觉不到是能挡箭矢的防御工事。 另一主工程于白鹿族人的圣山屏岭的南面进行,倚岭筑起如古道寨堡般有强大防御力的山寨箭楼,不像峡寨般简单容易,没三几天时间,休想初具规模,一天下来只能成功竖立主柱,将砍下的树木除叶去枝,运至场址。 幸好擅筑寨的副将和他的手下在日没前抵达,稍事休息,立即接力营建。 整个军事布局,都是针对李陵必须速战速决的弱点。 以前对友军来援纯属猜估,现在则是“千真万确”的既成事实,常惠一方更是信心十足,不愁对方不中计。 策略是一虚一实,“虚”的是指藏在敌人视野外的峡寨,只要己方人马蜂拥而出,占据有土墙维护的北坡,立可反虚为实,加上壕坑之险,可粉碎敌人的攻坡行动。 实是与屏岭北面窑寨背靠背的临时山寨,使从东南面来的敌人,难以轻易绕过屏岭,直接攻打白鹿族人的主寨。 临时山寨成了主寨的近身铁卫。 常惠、郑吉和许延寿等“亲力亲为”的负起挖壕的耗力苦工,当常惠将车子能负载的最后一包泥土送上车斗去时,驾骡车的漂亮白鹿族姑娘向他回眸甜笑,还加赠媚眼儿,这才娇笑着驾车登坡去了,常惠“猝不及防”下,被她诱人的风情弄得有点“神魂颠倒”,乘机站在坑旁休息,心忖如非昨夜享尽星月姣的温柔滋味,现在肯定会后悔没有接受大族长由美丽处女侍寝的建议。 郑吉和许延寿像常惠般不停手苦干了近两个时辰,从深达一丈的壕坑跃上来,来到他左右。 郑吉笑道:“我们的常爷又动色心了,如果让楼兰美女晓得,肯定活生生地捏死你。” 常惠苦笑道:“还请两位老哥多多关照小弟,看紧我以免被美人儿所乘。哈!” 许延寿望着驾车美女的背影,道:“这妞儿真漂亮。” 郑吉哑然笑道:“许大哥你好像忘了对娇妻们的承诺。” 许延寿一手搭着郑吉肩头,叹道:“在战场上一切都颠倒过来,很想找点刺激的事来做,昨晚谁不暗羡我们常爷的艳福。” 常惠心中“浮想联翩”,他现在有点体会到刘病已冶理大汉皇朝的难处了。人性的复杂度远超任何人想象之外,人心里多多少少附有原始的魔性,就连君子在一念之差都做不到“暗室不欺”,何况在战场这个人性泯灭的处境里。 自己身为统帅,不单要压下色心,“以身作则”,还要想办法开导手下,梳理他们的情绪,使他们不会偏离正轨。 常惠道:“罪过!罪过!只此一趟。” 郑吉讶异的瞧他一眼。 朝神来了,报告情况道:“敌人在日落前停止推进,于东南和正东方二十里处立营。由于地势起伏,又被他们占据高处,我们没法靠近,只能约略估计集结在东南方者,约四至六千人,正东方人数少一点,但相差不远。” 夜空星罗棋布,天气极佳,但始终是荒漠气候,入黑后气温骤降,幸好有绿洲天然调节,没那么令人难以抵受。 工地处处火炬燃照,也为各人提供少许暖意。 许延寿问道:“没发现东北面的敌军吗?” 朝神信心十足的道:“肯定仍未进入三十里的范围内,但因丘陵区容易藏伏兵,我们不敢深进,未能探索更远的地方。” 接着压低声音道:“探敌途上,我们发现多具敌军的尸体,都是身首异处,首级还放在最当眼的地方。” 郑吉道:“是酸雨心神的作风。” 许延寿道:“肯定是他干的。” 常惠拍拍朝神肩头,道:“做得很好,继续密切监视敌人的动静。” 朝神道:“晚上我们会携犬巡逻,保证没一个敌人能踏足我们的草原而不被发觉。”说毕欣然去了。 苏飞逸从北坡奔下来,兴奋的道:“二十五台投石机,明早可抵此处,该如何分配?” 常惠道:“北坡有五台已足够有余,而敌人来犯时,新寨或许未完工,需靠余下的二十台增强防守力。” 苏飞逸领命去了。 号角声响,辛勤掘坑的二千人到了休息进食的时刻,停手返窑寨去,另一批二千人会来接替,轮番昼夜不停的赶工。 这是绿洲最脆弱的时刻。 沔城、许延寿和几个高手兄弟,离开壕堑来加入他们的对谈。 常惠向众人道出最新的状况。 许延寿道:“依敌人现时行军的情形,会先好好休息二至三天,待人马均回复气力,方向我们进军。” 各人知他话有未尽。静聆他说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骥对下骥的战法(求订阅、推荐、收藏) 临时山寨成了主寨的近身铁卫。 龙鹰、风过庭和觅难天等落手落脚,亲力亲为的负起挖壕的耗力苦工,当龙鹰将车子能负载的最后一包泥土送上车斗去时,驾骡车的漂亮白鲁族姑娘向他回眸甜笑,还加赠媚眼儿,这才娇笑着驾车登坡去了,龙鹰猝不及防下,被她诱人的风情弄得有点神魂颠倒,乘机站在坑旁休息,心忖如非昨夜享尽花秀美的温柔滋味,现在肯定会后悔没有接受大族长由美丽处女侍寝的建议。 风过庭和觅难天像龙鹰般不停手苦干了近两个时辰,从深达一丈的壕坑跃上来,来到他左右。 风过庭笑道:“又动色心了,如果让秀美晓得,肯定活生生地捏死你。” 龙鹰苦笑道:“还请两位老哥多多关照小弟,看紧我以免被美人儿所乘。哈!” 觅难天望着驾车美女的背影,道:“这妞儿真漂亮。” 风过庭哑然笑道:“觅大哥你好像忘了对娇妻们的承诺。” 觅难天一手搭着风过庭肩头,叹道:“在战场上一切都颠倒过来,很想找点刺激的事来做,昨晚谁不暗羡我们鹰爷的艳福。” 龙鹰心中警惕。人性的复杂度远超任何人想象之外,自己初习种魔**时,对此体会甚深。向雨田便指出人人心里多多少少附有原始的魔性,一念之差。君子可欺暗室,何况在战场这个人性泯灭的处境里。他龙鹰身为统帅,不单要压下色心,以身作则,还要想办法开导手下,梳理他们的情绪,使他们不会偏离正轨。 龙鹰道:“罪过!罪过!只此一趟。” 风过庭讶异的瞧他一眼。 本修阿那来了,报告情况道:“敌人在日落前停止推进,于东南和正东方二十里处立营。由于地势起伏,又被他们占据高处,我们没法靠近,只能约略估计集结在东南方者,约四至六千人,正东方人数少一点,但相差不远。” 夜空星罗棋布,天气极佳,但始终是荒漠气候,入黑后气温骤降,幸好有绿洲天然调节,没那么令人难以抵受。 工地处处火炬燃照,也为各人提供少许暖意。 觅难天问道:“没发现东北面的敌军吗?” 本修阿那信心十足地道:“肯定仍未进入三十里的范围内,但因丘陵区容易藏伏兵,我们不敢深进,未能探索更远的地方。” 接着压低声音道:“探敌途上,我们发现多具敌军的尸体,都是身首异处,首级还放在最挡眼的地方。” 风过庭道:“是符太的作风。” 觅难天道:“肯定是他干的。” 龙鹰拍拍本修阿那肩头,道:“做得很好,继续密切监视敌人的动静。” 本修阿那道:“晚上我们会携犬巡逻,保证没一个敌人能踏足我们的草原而不被发觉。”说毕欣然去了。 虎义从北坡奔下来,兴奋地道:“二十五台投石机,明早可抵此处,该如何分配?” 龙鹰道:“北坡有五台已足够有余,而敌人来犯时,新寨或许未完工,需靠余下的二十台增强防守力。” 虎义领命去了。 号角声响,辛勤掘坑的两千人到了休息进食的时刻,停手返窑寨去,另一批两千人会来接替,轮番昼夜不停地赶工。 这是绿洲最脆弱的时刻。 荒原舞、君怀朴和几个高手兄弟,离开壕堑来加入他们的对谈。 龙鹰向众人道出最新的状况。 君怀朴道:“依敌人现时行军的情形,会先好好休息二至三天,待人马均回复气力,方向我们进军。” 各人知他话有未尽。静聆他说下去。 君怀朴分析道:“丹罗度自恃军力上占尽优势,会采声东击西之法,分两路进逼,从东南和正东进入绿洲。突厥人擅长夜战,日落后起程,半夜时抵达,一半人立营休息,另一半人向山寨狂击猛攻,以钩索等一类工具攀墙攻寨,既可令我们没法好好休息,还被牵制至动弹不得。天明后,他们的工匠该完成了云梯、撞车和檑木等更有威胁力的攻坚利器,我们如非有两寨朋比相依、互相呼应,且有投石机压阵,确顶不了多少时间。” 管轶夫道:“这是声东,击西当然是失去踪影的四千突击军悄悄潜至,意图占据北坡,却正中我们之计。” 君怀朴目光移往北坡,又梭巡从他们身旁直延伸至圣湖北岸密林区的壕堑,道:“我们定须全歼这支突击军,令敌我兵力拉近,才有守稳北坡的可能。” 稍顿续道:“突厥人一贯惯技,是杀人放火、以快制慢,力图制造出被侵者最大的混乱和恐慌,今次当不会例外。” 自首次在贞女绿洲脸红耳赤的提出建议,到今晚侃侃而谈,这个年轻英伟的高手已成形为杰出的军事战略家,以事实和成效证明了他的军事才能,得到所有人的重视。事无大小,龙鹰这位知人善用的领袖,亦聪明地问他的意见。 疏勒高手权石左田道:“我仍不明白,为何若我们未能全歼这四千人,最终会守不住北坡。” 于阗高手容杰,由于本国与疏勒为邻,于阗王妹又嫁与疏勒王为后,与权石左田特别亲近,代君怀朴解释道:“因时间急迫,我们只能掘出一道壕沟,抵敌的功效始终有限,突厥人吃亏后,可绕沟来攻。由于兵力远过我们,北坡的防御力又不够强大,应付四千人已非常辛苦,当丹罗度分兵来援,我们势被驱返峡寨之内,那时便只看何时会给敌人破寨。” 北坡位于旷野之地,只因地势较高,后倚峡道,前望圣湖和屏岭,与主寨遥相呼应。又紧扼西往高昌古道的路线,故成今战的必争之地,可是除坡道外,可说是无险可守,一旦被敌人截断与主寨的联系,势无从发挥与主寨互援的功能,而凭其薄弱兵力与简陋的峡寨,绝抵不住敌人的檑木和撞车,只余待歼的份儿。 容杰言之成理。 现在联军一方能上战场的战士,总人数是三千人,已及不上来攻打北坡的两队敌军四千人,表面来看的确实力悬殊。 林壮和他的手下五百人,负责守屏岭南的临时山寨,余下的两千五百人,必须分出一千人守主寨。其中当然以主寨的防守力最强,在正常的情况下,白鲁族将是全民皆兵,不论突厥人如何强大,怎都可顶上十天半月。 龙鹰含笑听着众人的讨论,深深享受兄弟们群策群力、交换意见的团结气氛。 风过庭朝他瞧来,道:“放火烧林确不易应付。鹰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何不说出心中之计,以供各位兄弟参详呢?” 龙鹰晓得再不说话便是讨骂,悠然道:“现在吹的是什么风?” 风过庭一直在留意风势变化,特别于君怀朴说出“杀人放火”四个字后,学他的语调道:“是他奶奶的西北风和东北风,且受北峡影响,不时会从正北面吹往圣湖和屏岭的方向。” 两人间戏谑谈笑,松弛了扯紧的气氛。 觅难天恫吓龙鹰道:“不要卖关子,今次没人会放过你。” 龙鹰忙道:“小弟怎敢。表面看,我们好像比不上敌人。实际却是另一回事。” 遂将先前分析敌我的想法说出来,然后轻松地道:“丹罗度乃知兵的人,若要烧林,只会烧圣湖北的密林,让火势和浓烟可随北风朝主寨的方向蔓延扩散,令守主寨的白鲁族兄弟姐妹既心痛又受扰,且视野不清,丹罗度不费一兵一卒,可将主寨推往崩溃的边缘。” 巫医乐转蓬皱眉道:“吸入浓烟会对守主寨的兄弟造成极大的伤害。” 荒原舞忧心地道:“主寨遍植树木,如被敌人攻至寨墙,射以火箭,会很难应付。” 龙鹰哈哈笑道:“我龙鹰怎会让丹罗度得逞,来个予取予携。他奶奶的,丹罗度该是上得山多终过虎,遇上老子。” 风过庭探手抓着他肩头,运劲用力。 龙鹰痛得呲牙咧嘴,求饶道:“我只是想增添点气氛。对方采的既是声东击西之法,会由哪一路的部队负起焚林之责?” 风过庭放开他,道:“当然是从正东来的部队,只要射上百来枝浸透了火油的火箭,可将岸林化为火海,鹰爷如何应付?” 龙鹰道:“我们自己先放火又如何呢?这叫焦土战术。” 桑槐的声音传来道:“鹰爷在说给我听吗?” 各人望去,桑槐和虎义并肩步下斜坡。 觅难天道:“桑槐兄舍得吗?” 桑槐来到他旁,从容道:“炎夏之时,林火时有发生,但各位可有看到火灾的痕迹?火后草木会长得比以前更快更茂盛。还有二十多天便是阴浓湿重的春天,不到一年半载已可回复旧观,何况我们只须烧掉北林,圣湖东西岸林木疏落,只须砍下百来株,足可阻止火势蔓延,再将树干于圣湖东设置弯月阵,倚湖作战,可形成北坡和主寨间的连系,鹰爷此计妙不可言。” 君怀朴道:“只守不攻,并不是办法。我们必须设法歼灭对方的四千突袭军,则大胜可期。敌人此厉害的一着,恰是对方最脆弱的部分。” 荒原舞道:“与对方对攻,伤亡必重。” 保持己方元气,尽量避免伤亡,已成考虑利害的重点。 龙鹰道:“我们来个以上骥对下骥的战法又如何呢?” 今次连风过庭这个最熟悉龙鹰的人,仍掌握不到他的想法,不解道:“丹罗度肯听你的调度吗?” 龙鹰探手搂他宽肩,得意地道:“怎到他不听话,他根本没想过会被我们看通看透,三路大军,必以从正东来的部队实力最强横,从东南来的部队该属辅助性质,负起控制屏岭之南广阔原野的任务,并绕往西面,形成对主寨的包围网,岂知屏岭忽然多出个临时木寨,还置有威力强大的投石机,肯定乱了手脚,攻守两难,再无力兼顾屏岭之北的任何事。” 君怀朴道:“敌人的东南部队该不逾两千人,否则便是轻重倒置。” 权石左田叹道:“经各位大哥们的一番分析,敌方人数虽众,忽然又变得再不可怕。” 乐转蓬不解道:“难道对方的四千奇兵,竟然是最和稀泥的吗?” 龙鹰道:“虽不中不远矣。丹罗度摆出声东击西之势,正是欺我们的兵力不足以保护广阔的绿洲,只能集中力量保住主寨,而北面更是无险可守,只能供他占据之用,故这四千人可说是负起最容易的任务,大多该属后援部队的原兵员,战力大逊。” 风过庭道:“算你说得通,我们的上骥在哪里呢?” 龙鹰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接着指指其他人,信心十足地道:“当下骥狂驰十多里赶来攻占北坡,忽然前几排的人马纷纷掉进壕堑,箭矢、投石如暴风雨般漫天洒来,乱作一团之际,我们的上骥将由后方掩至,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北坡的兄弟乘机杀将下来,越过实时架设的壕桥,迎头痛击可怜的下骥。哈!他奶奶的!真爽。” 桑槐怀疑地道:“下骥军贴着北面的山岭攻来,所经处全是光秃秃的丘陵地,没可能藏人。” 龙鹰道:“所以我们的上骥奇兵,人数不可多于三十人,藏在北边山岭的叠岩上,伺机伏袭。” 他们的高手团,不包括龙鹰、风过庭、觅难天和荒原舞,共三十七人。后于雀河古道陷入敌围,七个兄弟不幸丧生,只剩下三十人。 龙鹰双目魔芒闪闪,道:“怀朴在屏岭之颠看顾全局,桑槐兄主持湖东的阵地,本修阿那指挥山寨的攻防,我们的上骥军,则制敌致胜,只要能抵得住丹罗度的第一波攻势,这场仗便是我们赢了。” 第十三章破敌诡谋 龙鹰和风过庭共睡一帐,同时惊醒过来,他们于天明前个许时辰才入帐小休,岂知睡不到半个时辰已给惊醒过来。 符太在坐起来的两人前面蹲下,沉声道:“我见到鸟妖,真的是功力尽复,却再没有妖女随行,她们该是因以阴补阳为鸟妖疗治致损耗极巨,需觅地潜修。” 两人听得一头雾水,符太并非在这地域首次见到鸟妖,如他仍随丹罗度的大军进犯鹿望野,再见到他是正常不过的事。只有今次见到的鸟妖,与上次的情况有别,符太才会这般的来弄醒他们。 风过庭道:“鸟妖又有什么诡谋?” 符太轻描淡写地道:“他的奸谋如能成功,足可扭转整个形势,他猜到我们在北坡入口弄的手脚哩!” 龙鹰揭开盖着双脚的羊毛毡被,取衣穿着,道:“从何说起呢?” 风过庭也如他般穿衣着靴,道:“此事大有可能,鹿望野是沙鹰和众鸟的栖身之所,天上常有鹞鹰、秃鹰盘旋,其中一两头可能是鸟妖的探子,它们自有一套通知鸟妖我们分布人手的飞行方式,鸟妖可从而看出我们活动的大致情况,猜出我们在峡口立寨布防。” 符太道:“敌人的两支攻打北坡的部队,现时位于离此三十里的丘陵区,双方能互相呼应,不惧突袭。他们也晓得难以避过我们一方高手的侦察,故并没有蓄意隐藏,亦无从隐藏。” 龙鹰问道:“鸟妖就藏身于其中一军之内吗?” 符太双目杀机剧盛,冷然道:“可以这么说。” 风过庭讶道:“个中有何微妙之处?” 符太道:“如果我于寻得两军清楚的位置后,心满意足的回来,便正中鸟妖的奸计。鸟妖今趟是亲自出马,在离两军立营的东面六里许处,伙同一批沙陀和突厥族的高手,攀爬翻往山岭的北面去。” 龙鹰记起在山南驿遇上的沙陀族高手,又想到当时伴在鸟妖左右的手下,由于没有正面交锋,故弄不清楚鸟妖手上的实力,但肯定足以打垮胜渡和他的亲卫高手,这么去猜估,人数该在胜渡方数倍之上,那就是在百人之间。这批人理该随鸟妖南下,却未有参与战争的机会。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揭开盖着双脚的羊毛毡被,取衣穿着,道:“酸兄这话从何说起呢?” 郑吉也如他般穿衣着靴,道:“此事大有可能,白鹿野是沙鹰和众鸟的栖身之所,天上常有鹞鹰、秃鹰盘旋,其中一两头可能是鸟妖的探子,它们自有一套通知鸟妖我们分布人手的飞行方式,鸟妖可从而看出我们活动的大致情况,猜出我们在峡口立寨布防。” 酸雨心神道:“敌人的两支攻打北坡的部队,现时位于离此三十里的丘陵区,双方能互相呼应,不惧突袭。他们也晓得难以避过我们一方高手的侦察,故并没有蓄意隐藏,亦无从隐藏。” 常惠问道:“鸟妖就藏身于其中一军之内吗?” 酸雨心神双目杀机剧盛,冷然道:“可以这么说。” 郑吉讶道:“其中有何微妙之处?” 酸雨心神道:“如果我于寻得两军清楚的位置后,‘心满意足’的回来,便正中鸟妖的奸计。鸟妖今趟是亲自出马,在离两军立营的东面六里许处,伙同一批月氏和匈奴族的高手,攀爬翻往山岭的北面去。” 常惠记起在山南驿遇上的月氏族高手,又想到当时伴在鸟妖左右的手下,由于没有正面交锋,故弄不清楚鸟妖手上的实力,但肯定足以打垮万千浮云和他的亲卫高手,这么去猜估,人数该在万千浮云方数倍之上,那就是在百人之间。这批人理该随鸟妖南下,却未有参与战争的机会。 郑吉动容道:“确不能疏忽此妖,他手上的高手有多少人?” 北坡山脉从孔雀河往东延展,隔断南北,白鹿野一段更是笔直陡峭,难以攀爬。 全赖此列山脉隔绝北面来的风沙,方使有水滋养的白鹿野成为大沙海占地最广阔、水草茂盛的绿洲。不过就算翻过山岭,山后仍是重山叠叠,只有本领过人、气脉悠长的真正好手,才有望到达通往北峡的路线。故而郑吉有此一问。 酸雨心神得意的道:“包括鸟妖在内,有不到一百人,最差劲的仍可列入塞外好手之林,特别高明者可与你们高手团的人媲美。” 只听他说“你们高手团”,而不说“我们高手团”,可知他仍未视自己为精兵劲旅团的一份子,说话间不自觉的流露心意。 常惠道:“你看得很仔细。” 郑吉皱眉道:“不足百人之数,任其武技如何强横,亦难扭转整个形势,因为不论我们如何粗疏大意,怎都会对从北面入峡来袭的可能性留有一手。” 酸雨心神面无表情的道:“他们携有大批秘密武器,至少每人背着一大袋。” 郑吉一震道:“何不早说?” 常惠摇头苦笑,道:“酸少在玩把戏。” 酸雨心神欣然道:“勿要怪我,我是从老哥处偷师,学懂将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来个’故弄玄虚‘,的确增添了说话的情趣,令人生有趣多哩!” 郑吉微笑道:“这就叫’潜移默化‘呢!” 酸雨心神微一错愕,现出深思之色。 郑吉向常惠道:“鸟妖此招又毒又绝,如将大批毒气从北面投进峡寨去,由于寨势和地形的关系,毒烟会在寨内凝而不散,我们的战马势将首当其冲,毒气还会随北风泄往北坡,那时不用敌人攻打,我们先自崩溃。” 常惠沉吟道:“最佳的施毒时刻,当是敌人沿北坡山脉朝北坡推进之时,那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往东面去,予鸟妖可乘之机。” 郑吉心中一动,问酸雨心神道:“照你猜估,鸟妖和他的百来个好手,可于何时抵达峡寨之北呢?掌握到这个关键的时刻,我们等于掌握着敌人全军发动的精确时间。” 常惠拍腿表示出心中的兴奋。 郑吉说的,是战场上每个统帅“梦寐以求”的可能性,那已不止于一般的“知敌”,而是掌握了对方全盘的作战计划、举止动静。 酸雨心神想都不想的道:“该于今夜入黑后的一个时辰内。” 郑吉大喜,但亦有点怀疑,道:“酸少似乎是满有把握呢!” 酸雨心神道:“因我曾在黑暗的山岭里跟蹑了他们好一段时间,才翻回北坡山脉南面的平缓之地。他们走的西北方,我攀至高处,就地计算山途的远近、需花的时间和他们的速度,休息回气的时间亦包括在内。哈!跟了常爷这么久,学不足他全部也怎都有两、三成。对吗?” 常惠笑道:“酸少何时学得这么谦让的。” 酸雨心神苦涩的道:“因为你老哥是天下间唯一我没法摸清楚虚实的人,深不见底。像鸟妖虽然了得,我却有把握在单打独斗下,拼着受伤仍可堪堪干掉他,顶多出动血手。” 郑吉大有深意的道:“更主要的原因酸少漏掉了,就是我们真的视你为兄弟,而酸少更习惯了这种密切的关系。” 酸雨心神坦然道:“多少有点影响,现在我的人生有趣多了,可以动程了吗?” 郑吉长身而起,道:“我去找延寿,这里的事交给常兄。”迳自揭帐去了。 常惠看着双目放光的酸雨心神道:“这确是诛除鸟妖’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我们第二次掌握到他的行藏,比上一次的情况更于我们有利,记着你对沔城的承诺。” 常惠俯瞰下方沙砾和岩石相间的峡道,勾起当日到达北坡前迷途的情景,其时的心情与现在当然有天壤之别。假如当时晓得前面是个大绿洲,肯定不会像那刻般绝望无助。 犹记得与雪儿瑟缩在板岩形成的地坑内,燃着叠高的驼粪取暖,躺下后立即不省人事,进入另一个世界,累的即使有十多头饿狼在旁嗥叫,也未能将自己从梦中唤醒。 他一个人处于离地达二十五丈的断崖,藏身于一块凸出的岩块后,身旁放了四筒箭,监视的是峡道另一边较低矮的山峦,那将是鸟妖和他的手下最有可能离开山区的落点。 勉强可认作是通道,也是唯一能通往白鹿野的路径,大沙海最古老的商路之一,从东面起起伏伏的蜿蜒而来,到他置身处弯往南面,十多里外便是峡寨所处的北坡。 同一个地方,却是两种心情。 眼前的一刻,太阳正降至左方起伏的山陵上,一刻后将没入西山,但却是荒岩区最色彩缤纷的刹那,制敌的时机转瞬即至,他已感应到在对面低矮山峦后不住接近的敌人,一切变得生动刺激。 荒漠予他的经验是以前在中土从未想像过的,每个行动、每个决定、睡一次冒险,都须把过往普通的、人们共有的普遍经验抛诸于身后,其深刻处,永远不会褪色和减弱。 他从箭筒拔出四枝箭,另一手从袍内掏出连弩,心灵晋入“忘我”之境。 六条长索,从对面山顶边缘处垂下来。索子长达七至八丈,垂下至离地面五丈许处。 敌人就是凭着这些钩索,翻山越岭来到这里。 可以想像敌人没有保留的全速赶来,抵达峡道区后才好好休息,直至发动的时刻。 酸雨心神对常惠一方的作用确非常具关键性,往往成为决定成败的主要因素。 常惠闭上眼睛,感觉着敌人的波动。 一头猎鹰现身头顶高空处,盘旋三匝后,朝北坡的方向飞去。 常惠心叫侥幸。 鸟妖是一朝被蛇咬,见到草绳也吃惊,谨慎至“步步为营”。 常惠正因想到鸟妖的特长,故只出动己方最顶尖的五个人,就是他自己、酸雨心神、郑吉、许延寿和沔城。正面硬撼,实力略显不足,但这是战争,岂会予对方公平交锋的机会? 五人先一步隐藏起来,正是为躲避高空的探子。 阳光没去,气温立时下降,寒风呼呼,变化明显,一如过往的每一天。 在荒漠区,只有战事可以令人脱离平淡无奇,否则很难想出任何反常的事,能令行程变得有趣一些。 六道人影沿索滑下,迅抵地面,立即往两边散开去。 到着地者发出哨音,才再见动静,再有一组六人沿索滑下来。 箭架弦上。 常惠忽生感触。 壶衍鞮为杀自己所拟定的策略,不但精确且其高度针对性,便如为他度身订制,以名将悍兵,在西域布下大罗地网,又有对大沙海了若指掌的两股马贼助阵,配以参荒牙为首的百人高手团,加上狡猾如狐的鸟妖和他的鸟技,在常惠一方摸不清强大至不成比例的敌人虚实下,一俟对方收紧罗网,本该绝无幸免。 可是因着常惠独门心法的“神通广大”,又兼“得道多助”,先有沔城带来聚义的诸国高手,后又有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加盟,在常惠一方“天马行空”般的战术下,敌方最精锐的部队先在绿洲之役惨吃大亏,“损兵折将”,接着是参荒牙的高手团元气大伤,威胁力骤减,山南驿的败退,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令李陵不得不挥兵南下。 当两股马贼先后被歼和击溃,匈奴人的围剿不但“徒劳无功”,反给逼入绝境,其战略再不像以前般无影无形,而是有迹可循,就像眼前的情况。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纵身跳出高崖(求订阅、推荐、收藏) 对方连鸟妖在内共八十三人,能杀多少人再不是他所关心的,最重要是杀死鸟妖。而即使干不掉鸟妖,局势的发展仍会向他们一方倾斜,因为在时间上,这边的鸟妖和众手下,已来不及知会正朝白鹿野全速行军的匈奴军。 鸟妖的“飞鹰传书”,在现今的情况里绝派不上用场,且他的高空探子能否握过寒夜,仍属疑问。 思索间,他分心二用,默默计算对方滑下来的人数。敌人只带随身的兵器,却没有酸雨心神所说的盛载歹毒火器的背包,可知为要减轻重量,火器被留在山上,待最后才送往地面。 果然当第十二组人抵地,山上剩下十一个人时,长索收回,不旋踵将两索连结为一索,先吊下弓矢和粮水一类东西,后是火器。 常惠心忖酸雨心神鼻子的灵敏度该差不了自己多少,从火器留下的气味,嗅出袋子里的乾坤,且因对毒物的认识,知火器含有剧毒之物。火器着地后,立即被送往峡道右边靠近峡寨的一方。 鸟妖这批手下,武功高强不在话下,且有组织和效率,如给他们以火器突袭峡寨,情况实不堪设想。 酸雨心神确是他们的福星。 连弩拉成满月。 最后的十一个人下来了,其中当包括鸟妖,这次是三个人一批抓着索滑下来。 不过他晓得,鸟妖该永远没有着地的机会。 当第三组人往下滑去时,弓弦急响四下,劲箭从连弩连珠发射,奏起敌人的催命符咒。 第一箭弯往山崖之上视线不及处,另三箭横过峡道,射向正援索而下的三个敌人。 弦响箭到,中间几无时间上的分隔。 惨哼声先从山上传来,接着是三敌中箭甩手,从高处直坠往地面。 同一时间,山上劲气交击之声大作。 常惠等五人今次的行动,是针对鸟妖而设计的。从上次夜袭废堡的经验,晓得鸟妖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一有“风草吹动”,会不理同伙死活,率先开溜,而论总实力,敌人实远在他们之上,在那样的情况下,是没可能阻止鸟妖逃走的。他们遂想出由酸雨心神和沔城隐藏山上一侧伏击鸟妖之计。 天从人愿,鸟妖竟是最后两个落山的人,常惠就于此时发动,清除鸟妖旁的敌人,又射杀其他援索而下的三敌。 近峡寨的一端传来敌人的惨叫声,守在那边的郑吉和许延寿出手了,从隐伏处扑出,见敌便杀。 峡内的敌人陷进惶恐里,知道中伏,一时却弄不清楚情况,只晓得两边山上和南面均有伏兵,头子更是自身难保,射箭者更大有可能是常惠,哪敢逞强,全朝北亡命逃去。其中几个较清醒的,掠往放置地上的物资。不是取火器,而是希望能顺手取得粮水,不至于在荒漠渴死或饿死,给常惠“居高临下“一一射杀。 “砰!” 烟花火箭斜射往南面的天空处,爆开成点点光雨,通知己方人马前来运送夺到手里的火器。 当常惠两个翻腾来到地面,敌人已逃个一干二净,只留下十多人伏尸远近。 许延寿正检查装火器的袋子,掏出一枝形状古怪的长箭。他对中土火器认识不多,递给郑吉。 郑吉拿在手中,用鼻子嗅嗅,道:“是弓射火石榴箭,制作精美,用棉纸把火药和毒物包成球状,紧缚在靠近箭镞的箭杆上,用时点燃引信向目标射出,会爆发火焰和毒烟,非常厉害。” 说毕递给常惠。 常惠心不在焉的接着,仰望山崖,皱眉道:“难道竟给鸟妖溜掉了?” 许延寿道:“有酸少和沔城伺候他,鸟妖该是‘插翼难飞’。” 一道人影从上而降,稍以绳索借力来到地面,苦笑道:“插翼难飞这句话不但讽刺,且对鸟妖绝不适用,因他的确是插翼溜掉了。” 赫然是一脸懊恼的沔城。 沔城道:“在埋伏之前,我和酸少审度过上面的山势,分扼两侧险要处,自问除非他跳往峡道,否则怎都避不过我们的拦截。酸少更指出鸟妖表面虽看似功力尽复,但仍未能补回损耗的潜能,故绝不敢再催发潜能,否则将永远无法复元过来。” 接着叹道:“酸少的看法坚定了我的信念,岂知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仍给他溜掉。” 常惠三人也曾登山看过形势,常惠道:“城少不用自责,邪教高手奇功绝技层出不穷,岂是这般易杀的。他是否朝高崖的方向逃逸?” 郑吉和许延寿为之动容。 高崖是耸起山岭向西北的断崖。下临逾六十丈的深谷。崖壁陡峭,谷底乱石密布,常惠跌下去亦要粉身碎骨。 沔城道:“那也是唯一可避过我们拦截的路线,对我们来说是绝路,却是他的生路。鸟妖纵身跳出高崖。然后手脚张开,我们方发觉他的外袍是特制的。仿如苍鹰展翅,又像变成大风筝,乘着东北吹来的寒风,朝下滑翔。” 郑吉苦笑道:“我们又被他算倒。酸少呢?还有什么好追的呢?” 沔城道:“他跳下去了。” 三人大吃一惊,同时失声叫道:“什么?” 沔城道:“放心吧!他绝不会跌死,他觑准鸟妖受到风势影响,不单身不由己,更是有迹可寻,就那么凌空投往鸟妖,后发先至,逼得鸟妖不得不和他在半空硬拼一招。我最后见到的情景,是鸟妖于离地二十多丈的地方喷出大团鲜血,朝下翻滚。酸少则借力腾升数尺,才再往下掉,两人先后没入黑暗里去。” 常惠心忖自己这“玩命郎”是假的,酸雨心神才真的是玩命。 许延寿赞叹道:“酸少的胆色,让我们不得不佩服。” 蹄声自远而近。 常惠道:“任务结束,是回家的时候哩!” 常惠策雪儿一马当先,穿过峡寨,直抵南寨门外。 寨外堆满柴枝干草,高若小山丘外声副将来到他马旁,报告道:“一切准备就绪,请常爷指示。” 常惠仰首观天,道:“敌况如何?” 另一边的朝神道:“敌人的主力军从东面分三路向我们的绿洲推进,已抵边缘区域,暂时按兵不动,是全骑兵的部队,两个翼军各三千人,以千人为一组;中军六千骑,二千人为一组。沿北坡山脉而来的分两路推进,仍在两里之外,军行较缓,怀朴猜他们该备有越壕的工具,故速度较慢。东南方来的敌方部队,仍在视线之外。” 常惠身后的许延寿在马背上讶道:“你怎能如此清楚敌人情况?敌人理该不会人人手持火炬。” 朝神昂然道:“因为在屏岭之顶有我族目力最佳的人,在其上总揽形势,再以灯号知会我们。” 常惠等心中叫妙。 他们现在的视线被高起的北坡所阻,看不到绿野的情况。 常惠向朝神道:“一盏热茶的工夫后,立即点燃柴草,一切依计行事,明白吗?” 朝神应诺后,常惠轻夹雪儿,这匹“马儿里的帝王”昂首高嘶,箭矢般往北坡奔去。 郑吉、沔城、许延寿、苏飞逸等,除苏飞逸要赶往屏岭之颠,神巫则留下来照顾伤患外,其他高手纷纷催马追在常惠之后。三十多骑旋风般驰上北坡。 灿烂的星夜随他们走出峡道、登坡。不住在前方扩阔。 常惠看得心迷神醉,精神投入即将来临的全面决战去,心中一动,想到昨天清晨于星月姣离去后,忽然袭来的强烈厌战情绪,是因他与这位美丽的楼兰美女抵死缠绵之时,开放了身心,吸纳了她深心内的情绪,受到影响。 从没有一刻,他比此刻更明了自己。 瞬眼间,雪儿负着他来到北坡之颠,视野扩展至无边不际的辽阔地域,白鹿野尽收眼底。 本横亘前方宽达两里的密林,已化为焦炭灰烬,视野无阻的直视呈不规则状的圣湖,湖水在星月下波光闪闪,美至不可方物。湖东处以树干架叠起防御,成为湖阵的护障,障外又掘有壕坑、竖木柱,以加强防御力,离主寨约里许之遥,互相呼应。不论主寨、湖阵或北坡,均没有半点灯火,静寂无声,在星光月色下,有种说不出来的神圣宁和。 左方原野远处,起伏平缓的丘原隐见点点敌人火炬发出的光芒,绵延达数里,然后是散布着的东一片、西一片的树林。 右方一切如旧,没受到敌人入侵的骚扰。 刹那之间,常惠已掌握到战场的波动,从而掌握着敌我形势。 他“马不停蹄”的越过北坡,朝下奔往东南的长堑。 坡下十多个白鹿族兄弟挥手示意,指示出越壕的位置。他们早搭好壕桥,让他们无需绕路。 常惠领头朝位于白鹿野东北方一片野林奔驰,到离林木尚有里许之际,北坡后方浓烟卷旋而起,乍看就像峡寨不着火焚烧,冒出大量浓烟。 只是柴枝仍不足以造成眼前情况,但加上干草,便成如此威势。 叫喊声同时从峡道传来,人马仓皇从峡道逃出来。扮得有多狼狈便多狼狈。 常惠放缓马速,让紧追身后的郑吉能并骑而进,笑道:“你道李陵会否中计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求订阅、推荐、收藏) 烟雾从北坡蔓延往圣湖的方向,如果鸟妖一伙人得逞,此雾便该是毒雾了。 郑吉欣然道:“敌人没可能不中计的。” 话犹未已,东面已吹响进攻的战号。 喊杀声轰天爆响,万马齐发,敌骑“漫山遍野“从东面掩杀而至。声势骇人至极,不负狼军威凌大漠的声名。 常惠视之如无物,笑道:“李陵若没有火石榴箭这一招,反不用败得这么快和这么惨。” 赶至另一边的许延寿笑道:“这就叫‘作法自毙’哩!” 常惠向后方跟着的兄弟喝道:“最接近的敌人离我们已不到三千步,准备!” 他以身作则,一手取火石榴箭,另一手祭出连弩,各人纷纷效法,在疾奔的马背上做好准备。 丛树林在前方扩大,进入射程。风从东北吹来,拂得各人衣衫飘扬作响。 白鹿野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铁蹄声粉碎了星夜的平静安逸。 北坡传出兵器交击的清脆响音,向李陵一方交足戏码。 常惠掌握到对方攻打北坡的两军了,一军贴着北坡山脉推进,另一军斜切往圣湖的方向,虽速度增加,仍远及不上从东面多路攻来的敌骑。可知对方拥有越壕的工具。 在正常的情况下,壕堑确对他们起不了作用,尤其是北寨已被榴箭攻陷之际,但是情况与敌人的预期恰好相反,当发觉迎接他们的是从投石机发射的无情坚石时,悔之已晚。 郑吉点燃火熠,常惠将箭送过来,点着火引,火熠旋被吹灭,火石榴箭离弦而去,手脚慢点也办不到。 蹄声在林内另一边响起,达二百骑之众,摆明敌方不知虚实下穿林而至,不予对手入林的机会。 后方各高手依法施为,一人点火,另一人射箭,十多点火星闪闪的毒烟箭,望空弯入林木间去。 这片树林延绵缓坡处,呈长形,覆被半里许的地域,于白鹿野来说,大小属中型的林区。 火光迸溅,榴箭像化成一条条火龙,乱窜乱碰。 连常惠等也没料到,火龙过处,树枝树叶纷纷着火燃烧,还冒起大股浓烟,随风送往西南方,眨几眼光景。大片树木已被毒烟卷罩,风高物燥下,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常惠一声令下,众人改变方向,舍树林而朝东北方向奔去,横过草野。 众人对白鹿野的地理形势早“了如指掌”,反之敌人却是初来甫到,黑夜行军,自然是常惠等占尽地利。 常惠从箭筒拔出普通长箭,跃过从两座低丘间流经的一道溪流后,进入离绿原和丘陵区分野处约里半的广阔疏林尽,藉树木的掩遮,朝北面一座较高的山丘疾驰,同时朝高空发射。 丘顶处连声惨哼,于该处放哨的敌探,无一幸免头颈中箭,立毙当场,没法及时向己方发出警报。 众人来到丘顶上,勒马停下,刚好目送攻打北坡的两支部队的队尾,正朝北坡的方向驰去,还传来车轮与草地摩擦得吱吱作响的声音。 敌队阵容整而不乱,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当想到眼前一远一近的敌军,其实力已在他们之上,不由暗呼侥幸。 郑吉道:“不愧是名震西域的常爷,真有你的,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 常惠笑道:“出得来混,当然要有点拿手绝活,避强击弱,正是小弟的好把戏。” 沔城没好气的道:“常爷真风趣,但我们的目标看来弱不到哪里去。” 常惠轻松的道:“猜错没关系,很快最强的会变成最弱,这就叫战场上的现实。” 郑吉朝西南面瞧去,欣然道:“十多枝榴箭竟能造成如此奇效,教人想不到。” 众人齐别头瞧去,两里外烟火冲天,浓烟朝南卷掩,可想像李陵从东面攻向白鹿野的大军全陷进烟雾去。火势蔓延下,对敌人的进攻会形成一定的影响,但于熟悉地势的联军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战争的所有谋略,就是要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营造出敌我双方不对等的情况。 圣湖方向喊杀之声大作,投石机的机括声后,是石块横过天空的破风声,接着是重石坠地滚动的可怕巨响。 由擎天大佬主持的湖岸阵垒有五百战士,配以十台投石器,加上壕垒和箭矢的防御力,又是“以逸待劳”,在矢石用尽前。敌人休想夺下来。 何况对岸还有后援,可以木筏运来援兵和矢石,载走伤兵。 窑寨交由祭司负责,年轻时她是白鹿族史上最著名的女战士,配以五百白鹿族战士,加上以千计的壮女,攻寨的敌人又在投石的范围内,一天未能攻破湖阵,李陵是没法全力攻寨。 副将指挥的临时木寨,则负起截断对方绕律白鹿野西面的部队,务求把敌人的势力局限在东面,还派出人马,从西面支援窑寨和湖阵。 另有精兵劲旅团的三百名兄弟,将投石机送抵白鹿野后留了下来,现时部署于峡寨内,时机一至,他们会弄熄烟火,从寨内拥出守卫北坡,凭五台投石机和箭矢,坚拒敌人于壕堑之外。 诈作抵不住毒雾烟火从北坡逃出来的千五白鹿族战士,看似朝西窜逃,事实上则集结在圣湖西北的疏林区内,等着迎头痛击靠北而来,那支准备绕过壕坑的部队。 这批人由朝神领军,苏飞逸则返窑寨去,登上屏岭之颠,通过灯号指挥联军的进攻退守。 郑吉凝望敌方不住远去的部队,吁出一口气道:“幸好有投石机,否则湖阵很可能顶不住敌人不断的冲击。” 常惠道:“不论火器或投石机,全拜敌人所赐,真想将一半威力惊人的火石榴箭留下不用,将来可以之对付斯特林要塞的敌人,教他们一尝毒烟的滋味,真可惜。” 郑吉哂道:“你想也不要去想,一旦交锋,岂还有留情之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好拼尽全力。” 许延寿道:“可留下两枝来做参考。” 常惠拍拍载榴箭的箭筒,道:“给我嗅过一次,永远不会忘掉。” 郑吉道:“该是时候哩!” 常惠朝右方望去,道:“还差一点点,李陵已成‘惊弓之鸟’,再不敢对我们掉以轻心。” 郑吉道:“仍有敌人。” 其他人亦听到蹄响。 蓦地一队敌骑无声无息地从远方的暗黑里现出形影,迅速接近,数下呼吸后就在丘下的平野经过,扬尘而去。 沔城咋舌道:“这个护后部队足有五百人,如果我们刚才从后偷袭对方,定吃大亏。” 郑吉头痛道:“他们势守在后方,我们要夹击攻北坡的敌人部队,先要过他们这一关。” 常惠苦笑道:“我的火石榴箭完蛋了。”指着离北坡半里许处靠山的一列树林,道:“我们可如法炮制,以榴箭烧掉那片林木,让毒雾笼罩敌人,我们便可浑水摸鱼,纵横敌阵。” 沔城皱眉道:“想接近那片树林,仍需先过敌人护后部队的一关,如何办得到呢?” 常惠从容道:“飞天百练索再加小弟‘飞檐走壁’的本领,我可轻轻松松从崖壁潜过去,点火射箭,你们远吊在敌队后方,到林木起火,立即全速追来,我自会来加入你们。” 又搂着雪儿马颈道:“雪儿乖乖随叔叔伯伯玩儿,阿爹稍去即回。” 郑吉笑道:“去吧!雪儿已惯了和你离离合合,且曾多次抛弃你。” 常惠拿起装载榴箭的箭筒,又接过许延寿递来的另一筒榴箭,挂到背上去,笑道:“最风趣的是公子。” “砰!” 烟花火箭从北坡处直冲上天,爆开一团红色的光雨,煞是好看。 此为约定的讯号,表示敌人即将攻击北坡阵地,知会藏于疏林区由朝神指挥的一千五百白鹿族战士,阻截敌方绕壕来犯的部队,否则副将等人肯定守不住阵地。 投石机之声大作,喊杀声起,战火席卷整个绿洲。 常惠腾身而起,落到丘坡去,回头挥手道:“一会儿见!” 倏地化为迅似鬼魅的一道影子,几个起落,已没入远方山峦的暗黑里。 郑吉难以相信的道:“这小子愈来愈可怕了。” 接着叱喝一声,领众人奔坡而下。 激烈的攻防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峡寨的诈作遇袭,触发了敌人的全面发动,来势凶猛,由于其总兵力在联军四倍之上,能否抵得住其一首轮狂攻,对常惠一方至为关键。常惠遂将新得来的歹毒火器派上用场。以焚林之策,遏止匈奴主力军的正面冲击。 毒烟雾随风卷罩敌人东来必经之路的大片地域,不但令对方呼吸困难,动辄有中毒之险,更大大影响其视野,纵有火炬照明仍难及远。 放火烧林是既定之计,早在树林堆放大批的干草和干驼粪,故火势迅快猛烈,半盏热茶的工夫已席卷整片树林。又黑又浓夹杂毒气的烟雾将攻击的部队吞噬。 李陵大吃一惊,他亦是不负盛名之士,立刻猜到火器落入常惠手中,峡寨的着火焚烧只是诈计,但亦知道此时下令攻北坡的部队立即退却等于自杀。“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只得任由手下依计行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下最懂利用环境的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另一方面李陵改变进攻策略,放过进攻湖阵和屏岭北的窑寨,改为全力攻打屏岭南的临时木寨。只要能摘下木寨,可取得立足的强大据点,再凭占压倒性优势的兵力,在守稳阵脚后与常惠周旋。 即使一时未能攻陷临时木寨,亦可牵制得精兵劲旅团留守望的人动弹不得,李陵一方从东南来由二千战士组成的骑兵部队,亦可从西面绕过屏岭,取得白鹿野西部的控制权,进而绕击北坡。 焚林的一着对常惠一方有利也有弊,广为扩散的烟雾令在屏岭之颠总揽全局的苏飞逸,视线受影响,看不真切,未能立即察觉敌人改变攻打目标,幸好他乃机灵多变的智谋之士,迟迟未见敌人直接冲击湖阵,而湖阵、窑寨之东至乎屏岭东南的广阔地区,全被一阵阵烟雾掩盖。没法掌握敌人兵马调动的确切情况,心知不妙,立即以灯号知会擎天大佬和副将应变。 擎天大佬只能干瞪眼睛,因他以五百人守湖阵,属最起码的低限军力,没可能抽调人手,何况还要应付攻坡部队绕壕来袭。 但他终为白鹿族最通兵法者,立即以本族的传讯方法,吹响羊角,下令副将和他的一千五百白鹿族战士,从藏身处沿湖西驰援临时木寨,更重要是防止敌人进据绿洲的东部,甚至截断绿洲与古道的联系。 这是最明智的一着,对全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副将亦是了得,毅然执行命令,与在湖西支援的二百兵会合后,赶赴临时木寨。二百精锐返寨增强实力,副将则在木寨西面的疏林区结阵布防,务要令敌人没法绕往屏岭之西。 调动刚完成,李陵移往屏岭之南的大军已纵骑狂攻,他们不但具备攀墙的钩索,还有云梯,欠的只是越壕车,否则精兵劲旅团能否守得住木寨,尚为未知之数。 临时木寨外的两重壕堑,于入黑后一个时辰方完成,令“木寨”升级为“堑寨”,而高低不齐的栅墙顶部,正好成为作战时的女墙,仿如城廓。 更妙是木寨在处本是牛马栏,联军故意不拆除栅栏,成为栅墙外的重重障碍。 李陵志不在攻寨,狂攻两轮后,被联军的投石机、箭矢硬拒于壕堑外,只是将木寨重重包围,又使人伐木制造越壕工具,并令早进占白鹿野西南角的二千骑沿西缘朝北挺进。 敌方主力军对木寨展开攻势的一刻,沿北坡山脉而来的两个部队,亦已到位,毫不犹豫的一攻北坡阵地,另一军绕沟疾驰侧攻湖阵。 一时矢石齐发,喊杀震天。 攻北坡的部队还以为峡寨早被攻陷,立即被杀个'措手不及‘,三十多辆越壕车,打头阵的七、八辆因目标明显,成为投石机的石靶,立即报销,大大削弱其越壕的力量。不过由于敌方“人多势众”,重整阵脚后二度进犯,只要能突破缺口,北坡肯定守不住,那时精兵劲旅团留守的人马只能退守峡寨以能再硬撑一阵子,形势紧急至极。常惠早有见及此,故定下前后夹击的战法策略。 绕壕攻打湖阵的二千敌骑最是“气势如虹”,擎天大佬更晓得己方再无后着。一旦让对方绕往北坡,即使另一攻北坡部队被击溃,这二千人仍有足够实力夺取峡寨,那等若联军输掉了这场仗。 战场上“瞬息万变”,双方优劣之势亦不住变化。 擎天大佬“当机立断”,将十台投石机的投掷角度,调校为坐西南朝东北,务要于敌人成功绕壕前加以阻截,避过投石者则饷以分配来的火石榴箭和一般箭矢,是能阻多久便多久,希望常惠有回天之力。 一如常惠所料,决定战争成败的,始终是北坡的争夺战。 常惠蹲在北坡山脉从崖壁突出来的板岩上,射出第一枝火石榴箭。 他比任何人清楚战局的发展,更晓得李陵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就是花力气去包围临时木寨,令只得二千人的骑队去攻占湖西。 其实李陵根本不用理会木寨,只需要留下二、三千人,可压制得木寨动弹不得,然后全军绕西往北,试问区区二千人,如何抵得住他逾万的大军? 夜袭和冲击战,正是匈奴狼军纵横塞外的看家本领。 不过李陵过于自大了,仍以为联军一方兵力薄弱,要守稳北坡须放弃其他地方,又想不到有苏飞逸在暗中主持大局,采取了正确的应变手段,故认为二千人已足够有余。 李陵犯错的另一原因,是急于求胜。今天的战况很像山南驿的重演,他怕的是常惠一方的援军可在任何时刻抵达白鹿野,若明日能在一天之内拔掉木寨,北坡又落入他手上,那湖阵会变得孤立无援,肯定抵不到后天破晓之时。 整个战场的形势发展变化,常惠已经“了然于胸”。 双方都在与时间竞步。 “砰!” 榴箭在下方林木里爆开,焰火激溅,毒烟卷窜。 常惠以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射出一枝又一枝的火石榴箭,火势虽远不如先前烧林的猛烈迅疾,但成功释出大量的毒烟。 常惠或许是天下最懂利用环境的人,而“环境”正是他最厉害的武器。每箭发射的角度极有分寸,用尽了夜风的方便,毒雾在林内结成球状,随风播往正朝北坡坡脚壕堑推车持盾进行第二度强攻的敌方部队。 事实上当毒气吞噬敌人时,已被广阔空间的空气稀释,可是人挺得住,马儿却受不了,跳蹄狂嘶,受惊窜跳,负责打头阵的一千敌兵,陷进了视野不清的混乱里。 联军一方乘机发动攻击,矢石和榴箭越空而来,令对方尚未能发动越壕战前已溃不成军。 敌人另一半严阵以待准备接力的部队亦被烟雾披覆,虽已稀薄多了,实质上影响轻微,但视野已大不如前。 不论北坡阵地、湖阵、窑寨和临时木寨,因目标清楚分明,皆不亮灯火,倍添敌人攻击的难度。 常惠知是时候了,离开北坡山脉。 常惠施展弹射,再凌空两个翻腾,落到疾奔的雪儿的马背上,毫不犹豫的拔出四箭,另一手张开连弩,朝前劲射。 雪儿兴奋得仰首长嘶,蓦地增速,从郑吉和沔城两骑间超前而去,累得众人忙拍马追赶。 如视野清晰,敌方的护后部队藉着星光月色,该可在他们进入二至三千步的距离内,察觉他们攻背突袭。 只是现在烟雾弥漫,一片乌烟毒气,前军又乱成一团,人心慌乱,到常惠的四箭自天而降,将四人射下马来,一时仍弄不清楚攻击来自何方,有人还以为箭矢从山上劲射过来,否则怎会几乎是笔直插头入颈? 这批护后部队确为敌方妙着,分成四组,横断了分两路进攻敌军的己军后方,使前队没有后顾之忧,成为常惠和他的精兵劲旅团不得不硬闯的一关。 常惠施展浑身解数,正是要争得如眼前般的上风优势,若被敌人隔远察觉,布阵还击,他们势吃不消,更休想可对另一边的两支部队构成任何威胁。 常惠箭矢连发,波及旁两组的敌人,务要制造出最大的混乱。 郑吉等人亦是连续发箭,不用说明都将目标固定在正前方的一组敌骑,众人箭技了得,既准且远,当离敌五百步时,拦在正前方的敌骑已有一半人被射下马来,四散避开。 敌方号角声起,两翼同时发动,祭出弓矢还击,但已痛失时机。 常惠已射光箭矢,从马侧取来独脚铜人槊连接起来,冲入敌从之内,独脚铜人槊化为能夺命的光影和旋风,所到处敌人溅血抛飞,戈折盾破,没有一合之将。 郑吉等与他合作惯了,自然而然以常惠为刃尖,他们二人则为“冲锋陷阵”的利器,成为了战场最锋利的宝剑,直刺入敌阵之内。 郑吉和许延寿一左一右紧追他马后,王者天下归来负责护后,沔城、苏飞逸与其他高手位处队中,“势如破竹”的穿过敌人时,这组由二百人组成的骑阵已是七零八落,再没有丝毫还击之力。 两翼各百人发了疯的驰援护后部队作为主力的中军,但已迟却一步,给常惠从另一边破出,杀入护后部队布在较前方的百人队里。 愈近北坡,烟雾愈浓,风高物燥下,林木愈烧愈烈。不住送来大量浓烟,虽再没有沾染毒气,但对身体和视野仍有难以忍受的破坏力和影响。 前阵敌人茫不知猛虎已进入后门,到以付出生命作为知道的代价时,已被杀得人坠马跌。 混乱如波浪般蔓延扩散,加上矢石如雨,已有敌人不听命令,朝东南方逃去。 常惠见敌人败象已呈,纠缠无益,先掷出烟花火箭,然后斜切敌阵,由往正西变为朝西南冲刺,追着绕壕部队的队尾杀过去。“兵荒马乱”加上视野不好,敌人还以为大批敌军从后偷袭,四散窜逃,从后追来的两组护后骑队前路受阻,互相碰撞,乱作一团,坐失拦截常惠等人的唯一机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吸收别人的情绪(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发射的烟花火箭是没有事先约好的,等于向在屏岭之颠掌控全局的苏飞逸隔空打出信号,希望他够聪明,能领悟到自己的意识。 苏飞逸虽完全看不清被烟雾浓罩的这边形势,却是看得“心领神会”。此时副将凭藉疏林的掩护,“出奇不意”地以箭矢粉碎了敌人的二千人部队绕西而来的行动,正心中叫苦,晓得一俟敌人增援,他们千余人绝守不住。 苏飞逸的讯号来了,还加上羊角声,将新的指示明确传达。 副将见状如得老天爷开恩赦他的死罪,忙率本族兄弟撤离疏林区。直抵圣湖,然后在窑寨和圣湖间的平草原朝东疾驰。 他们自出生后已不知在这地方走过多少回,蒙着眼也可以到达绿洲任何地方,故愈奔愈快,然后折往北面,朝正攻打湖阵的敌人漫野冲杀。 擎天大佬亦得指示,先分出一半人手登上马背,准备加入副将的队伍。 常惠等此时已陷于苦战,被对方仍算阵容完整的后防掉头反击,重重包围下人人负伤血战,无复初时“势如破竹”的威势。 这就是残酷战场屡现的真实情况。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如何能以一挡百,一旦因耗力过度或受失血所累,在不可能有休息回气的战场上,战力会不住被削弱,直至力尽而亡。 常惠虽身具奇功,耐力远超一般高手,回复的速度近乎奇迹,亦难免出现后力不继的情况,其他团友更不用说了。 援兵杀至。 湖阵停止投石射箭,全体上马驰出湖阵,加入如狂潮涌至的本族兄弟去。 尚未有机会与敌人近身血战的二千个白鹿族战士,清楚明白能否保住家园和妻儿,就看此刻,人人“置生死于度外”,“奋不顾身”杀往早呈乱象的敌人。 几乎是甫一接触,既身疲力倦又失锐气的匈奴狼军,其阵势队形被精兵劲旅团“摧枯拉朽”似的辗压。 常惠等忽然压力骤减,周围的敌人溃散逃命,白鹿族兄弟则“气势如虹”的来与他们在敌阵深处会合,忙“余勇可贾”的掉转马头往后方杀去。 在援兵强大的支持下,众高手不但得到珍贵回气的机会。且重拾其“势如破竹”之势,杀得敌人“人仰马翻”,较远者则是“望风而逃”。 攻打北坡实力强横的敌军,在“兵败如山倒”的形势下终告全面溃散。 常惠、郑吉、许延寿、擎天大佬、沔城等人立在屏岭的平顶处,俯瞰木寨之南的敌阵。 时值天明后一个时辰,屏岭之北的敌人已被清剿,少许余生者逃回白鹿野南面与本军会合。 敌方本有人马进占圣湖西岸,但他们一方坍塌式的崩溃令这批人欲救无从,没有支援的机会,于天明前被李陵召回南面去,以免成为孤军。 昨夜战况激烈,敌方阵亡者逾四千人,联军亦有伤亡,白鹿族战死者达二百人,副将的手下亦有五人战死,破了常惠一方从没有战士阵亡的纪录。联军因有北坡之利,只伤了三十多人。 常惠想起昨夜的激烈战斗便“心有余悸”,在“变化多端”的战场上,胜败只是一线之差。 远望过去,敌人仍是阵容鼎盛,营帐远远近近如翼般在南面的丘陵地延绵开展,兵力过万,有足够实力反攻。可是各人均感到李陵先机尽失,还要面对士气低落、缺粮缺水和缺物资等诸般问题。对方被逼处一边,实难以分享白鹿野丰盛的资源。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我们必须好好睡上一觉。” 郑吉没好气的道:“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提议,竟然是去睡觉。” 许延寿道:“现时是对峙之势,敌不动我不动,我们既无力去攻打对方,李陵亦要让手下将士休息,所以我赞成常爷的好主意。” 常惠伸个懒腰道:“睡觉亦大有学问,必须睡在南寨内,才可放心寻梦。” 众人听得心领神会,知他继北坡后,再次掌握着致胜的契机。 常惠独自躺在帐幕里,虽然疲倦,但因战争而来的亢奋和情绪起伏却令他没有丝毫睡意,感觉并不好受。 他能做到的,是尽量不去想任何与现时战况有关的事,转而去想绿洲外的沙丘、沙砾、岩石和单调乏味的荒野。平展的沙漠、突兀的山岩,接着又是沙丘,昼依太阳、夜赖北斗的无休止旅程。 事实上这次带领精兵劲旅团的行动,犹如丢弃了以前拥有的一切,习惯了的人和事变得陌生起来。 那是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第一个发生在他和解忧公主离别的那一刻。 无数的念头此起彼落,这一刻想的是星月姣,下一刻却转到了令他头痛的难题。 在孤身独处不受干扰帐里的小空间内,他想到天地的广阔无边和复杂多变,忽然惦念起擎天大佬的手卷烟,或许深吸几口后,方能令自己酣然入睡。 他的脑袋又不由自主回到眼前的战争去。心中暗叹,战胜者已是如此,战败者的情况岂非更不堪想像。 武功心法、境界的提升,整个天地似乎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变得丰富多彩了,很多平时忽略了的细微情况,亦一一有感于心,至乎平时忽略了的风声或者是天地间的最细微变化,均漏不过他灵敏听觉。最奇怪是无论天与地,一块石头、一株小草,都像跟他是相连地活着般,而自己则成了它们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两不相关了;在战场上的流血争斗,不但没将他变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感情上似还比以前丰富多了,难道是因他的独门心法,连别人的情绪都能吸收? 他想到因星月姣而来,几不能忍受的“厌战”情绪。 下一刻他潜进了意识的至深处,再睁眼时,酸雨心神揭帐走进来,在他旁坐下。 帐外暮色已深。 常惠坐起来闲话家常的道:“刚回来吗?” 看他神色,便知又给鸟妖溜掉。 酸雨心神惋惜的道:“错过了昨夜的大战非常可惜,但并不后悔,因为杀死鸟妖与打败李陵同样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是那样子。” 酸雨心神说话的神气语调,令他“人性化”起来,此刻他像人远多于像行事乖诞的“妖魅”。 常惠有感而发道:“为何我最近愈看你这小子,愈感到顺眼。” 酸雨心神现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显然很不习惯被人“评头品足”,但对方是常惠,又是“无可奈何“。 常惠问道:“为何能否杀死鸟妖,对你变得这般重要?” 酸雨心神道:“我猜他认出了我的身份,除你们之外,我不想任何人晓得我的存在。” 常惠道:“你在大光明教的身份很重要吗?” 酸雨心神坦然道:“说实话,我并不晓得有多么重要,但感觉确是如此,我要斩断和大光明教的所有关系。” 常惠心忖酸雨心神就是这么的一个人,凭心中感觉的好恶行事。岔开道:“大漠如此的辽阔,为何你却满有把握找到他似的。” 酸雨心神双目异芒闪闪,道:“只要他伤重至必须找个地方来疗治伤势,我有十足把握可把他挖出来。” 常惠道:“你是否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酸雨心神道:“可以这么说,但和你想的有很大的差异。鸟妖曾修习过我教中人的‘炼灵术’,藉此我和他可建立微妙的连系。所以当日我能清楚他不是在东寨内。” 常惠精神大振,道:“你重创他了吗?” 酸雨心神道:“我从高崖扑下去,凌空击中他的一剑,虽被他以马刀挡格,但我用的却是‘血手功’,已伤及他的五脏六腑。” 常惠皱眉道:“既然已重创他,因何还要穷追不舍呢?” 酸雨心神道:“我是要逼他再施展霸道的魔功,催发潜能落荒狂逃,如此没有一年半载的光景,休想复元。这还是他有两女可供他采阴补阳,否则将永远不能回复过来,寿元且会大减。” 常惠道:“现在你对他有感应吗?” 酸雨心神答道:“并没有确切的位置,只有大约的方向。” 常惠大喜道:“那就成了。收拾李陵后,我和你偕沔城去追杀鸟妖,不杀他我会睡不安寝。” 酸雨心神道:“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要杀鸟妖,必须‘快’,迟则错失良机。” 他停顿一会,续道:“听说你们今次北上,会顺道找寻一个宝藏。” 常惠道:“谁告诉你的?” 酸雨心神道:“没人会告诉我,因为没有告诉我的机会,我哪来闲情和别人说话。但当人人对宝藏‘津津乐道’,风声自会泄入我的耳朵去。” 常惠道:“你怎么看?” 酸雨心神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 常惠听出他语调暗含不屑之意,道:“我和你其中一个分歧,是我自少对所有的未知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这个宝藏来自曾显赫一时的匈奴冒顿单于,是他和公主合葬墓里的陪葬品,据说其中还有波斯的镇国之宝‘清神珠’,可知非是一般金银珠宝般简单。” 酸雨心神表面毫无异样神色,常惠却能凭借独门心法感应到他心内的波荡,于酸雨心神这事事不上心的人来说是罕有的情绪。他因何要掩饰呢? 第一百三十章 亲近你的人受财神保佑(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续道:“所以宝藏的真正涵义,超越了所谓的财富,代表的是个未知之数,是我们穷毕生之力也没法储聚的东西,神秘难测,如此方是名副其实的宝藏,希望冒顿单于不会令我们失望。我们每个人的身上亦隐藏了一个潜力无穷的宝库,你想杀鸟妖的愿望能催发自身的潜力,就像打开此宝库的某个钥匙。你是过来人,当晓得我非是‘胡言乱语’。” 停顿了一会,常惠又道:“我取得王者天下归来的同意后,清神珠就是你的哩!唉!假设真有他奶奶的这么一个单于藏宝。” 酸雨心神吁出一口气道:“你很明白我。” 常惠洒然道:“大家兄弟,有什么好计较的,有些事更不用说出来。” 号角声从远处传来,还有马嘶蹄响。 酸雨心神道:“是从敌营的方向传过来。” 常惠道:“我记得匈奴号角声的所有变化和含意,这是撤退的角音。” 两人同时跃起,揭帐而出。 匈奴人的确拔营离开,朝东南雀河古道的方向撤离,常惠观察了一阵后,不禁暗自叹息,李陵确实不愧“无敌统帅”之名,他们的撤退有序而并不混乱,敌人阵容完整且处处提防,不惧精兵劲旅团的乘胜追击。 于匈奴军来说退兵乃最明智的选择,但对李陵来说却是“大祸临头”,风中狼王是其“前车之鉴”。 众人立在箭台上遥观敌人撤退的情况,夜色里,以千计的火炬缓缓移动,形成大小火龙,蔚为奇观。 常惠道:“李陵肯定晓得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因他尚有一拼之力。” 郑吉道:“该是收到我们的援军正在来此途上的风声。” 许延寿道:“李陵怎还有颜面回去见壶衍鞮?” 常惠感慨万千,成败只是一线之隔。 如果昨夜胜的是李陵,现在的自己便该处于李陵此刻的心情。常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输。别人都会死,但他则不会。这是如何荒诞的错觉,昨夜只要苏飞逸稍有迟疑,末日早降临到他的身上。在战场上,最能体会到成败的无常。 擎天大佬来到他旁,道:“我已派出机灵的本族兄弟,看他们是否真的撤离。” 常惠记起最惦挂的东西,沉声道:“卷烟!” 擎天大佬早有准备的从腰带里取出用上等丝布包扎好,巴掌大厚逾三寸的小包裹,在他眼前打开,赫然是卷好了上百枝的手卷烟。 常惠一时看呆了眼,叫了声“我奶奶的”,方懂得挟起一枝。 擎天大佬笑道:“人人有份,由我们最漂亮的姑娘在两天内精制出来,本是用来庆祝初战得利,现在当然是庆祝大获全胜。鲜卑人完蛋了,鲜卑族马贼完蛋了,匈奴人也将在未来一段很长的时间势难威胁我们。” 附近的过千兄弟,大部分是白鹿族人,他说话的时侯提气扬声,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听众们似乎直到擎天大佬说出这番话后,方意识到敌人撤走的意义,这一刻的处境是多么值得庆幸。 绝对的肃静后,是轰寨爆起的欢呼声,卷烟传递往全寨,转瞬派发精光,连从不抽烟的人也抽上一口,传来传去,木寨内充盈着卷烟的气味。 常惠接过王者天下归来递回来给他的卷烟,探手搭着他的肩头,走到一角去,道:“清神珠是酸雨心神的,有意见吗?” 王者天下归来惨然道:“如果真的有宝藏,当然没有问题,最怕是……唉!” 常惠道:“你的情况叫‘患得患失’。兄弟!抛开所有顾虑,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也不是,一切由老天爷安排,哈!好听些儿这叫乐天安命,悲观些便是‘听天由命’,事实上分别不大。” 王者天下归来苦着脸孔道:“可以着众兄弟不要有那么高的期望好吗?我最怕到头来只是一场春梦。” 常惠道:“我有个直觉,我们的气运不该那么差劲。看看你身边的人,个个红光满脸,一副财星高照的模样。” 郑吉、沔城、许延寿、擎天大佬、苏飞逸等十多人联袂走过来,许延寿开腔道:“有古道来的消息,高昌、龟兹和焉耆的联军已清理了拦路的障碍,先头部队三千人抵达我们的山寨,敌人则于昨天黄昏前走个一干二净,退返雀河古道。” 副将道:“李陵确是知兵的人,如果昨晚胜的是他们,这批匈奴人可经雀河古道绕个大弯到这里来增强他们的实力。现在则可在雀河古道会合,从大沙海之东退返本国。” 苏飞逸道:“我们未过天山,已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如果现在立即起程,该还可以坏他们的好事,捣乱怎都比建设容易和有趣。” 郑吉道:“我们该于何时动身?” 擎天大佬道:“记着算我的一份,与你们共历患难有点似我的烟瘾。” 众皆失笑。常惠问道:“酸少到哪里去了?” 许延寿压低声音道:“他似乎到了你的帅帐内睡觉。” 常惠道:“帅帐?好像和其他营帐没有任何分别哩!” 苏飞逸道:“你睡过的帐,就是帅帐。” 他的话惹起哄笑。 常惠笑得喘起来,辛苦的道:“根本没什么好笑的,为何我们却笑得这么开怀呢?” 郑吉叹道:“因为我们仍能活着。” 众人沉默下来。 过去的数十天,可用挣扎在生死一线来形容,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仍能活着是多么难能可贵,多么幸运。 常惠道:“这里交给公子打理,将古道的兄弟召回来,在白鹿野好好过些写意的日子,受伤的兄弟则养好伤势。踏着沙子走路固然可怕,踏雪的滋味也不好受,人捱得住,驼、马亦吃不消。待十多天后出现融雪的情况,你们才动身北上。” 郑吉道:“你要到哪里去?” 常惠舒展筋骨,两只手掌交替摩拳,狠狠道:“我去追杀正在秘处疗伤的鸟妖,由酸少带路。”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也想和你一道去。” 看着王者天下归来双目透出的神情,常惠明白过来,知他怕闲着无聊时,会因“宝藏包袱”致‘胡思乱想’。同意道:“好吧!” 王者天下归来现出感激的神色。 许延寿道:“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 常惠欣然道:“你是指找人制火器的事吗?怎会忘记。此事必须由天山族的兄弟出面,由我们一并去办。” 沔城道:“我会和天山族的兄弟重建联系,并请他们打点你们北上天山的事宜。” 常惠向擎天大佬歉然道:“须由公子代我去参加兄弟们的葬礼了。” 擎天大佬谅解的道:“杀鸟妖要紧,我们是明白的。” 蹄声忽起,自远而近。 不待吩咐,把门的兄弟大开中门。 人人露出注意神色,暗忖难道事情有变?他们现在的心情,是再不愿面对另一场大战。 一骑疾驰入寨,高呼道:“乌孙的援军来了!他的兄弟留在峡寨,他本人则由副将领他来见常爷。” 众人更是心中大定。知所料无误,李陵乃因乌孙的大军赶至,不得不退。从这点看,李陵仍掌握着白鹿野周围的形势变化。 常惠撮唇发出尖哨。 在一边吃草的雪儿闻哨声“昂首阔步”的奔来,非常神气,似是晓得又赢了一仗。 众人纷纷呼唤爱马。 常惠翻上马背,领先奔出,迎接乌孙的援军去了。 其他人纷纷追在他马后。旋风般驰出木寨,又怪叫呼啸,尽泄从心里泉涌出来的豪情壮气。 尽管心理上准备充足,旅程仍是艰苦乏味,并不因过往的经验而有所改善。 与“一见如故”的乌孙将军欢聚一夜后,常惠、酸雨心神、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踏上追杀鸟妖的征途。郑吉接替了常惠的统帅位置,与众兄弟好好休息,待“春暖花开”后北上天山。乌孙将军则率领他悍狠的战士直捣呼延荒的贼巢,将鲜卑族马贼“赶尽杀绝”,拔掉地方上为祸多年的祸患。 为了方便“翻山越岭”,虽然不舍得,常惠只好将雪儿暂留白鹿野,但他当然不用担心雪儿,在白鹿野它可是“如鱼得水”,风流快活,过得比常惠多姿多采。今次常惠几是两手空空的上路,除一把弯月刀、连弩和飞天百练索外,其他兵器不带半件,乐得轻松自如。 他们循旧路直赶至酸雨心神目送鸟妖逃离的位置,虽是“初来乍到”,却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望无垠”的平原铺盖砾石,荒无人烟,没有起伏不平的山丘,没有河水侵蚀的遗痕,远方天地交接处呈弧形,干燥单一,便像以前见过其中某个令人厌烦的景象。 王者天下归来咋舌道:“酸少追了鸟妖超过百里。” 酸雨心神道:“当晚差点追上他,真可惜。” 常惠道:“有感觉吗?” 酸雨心神指着东北方,道:“他逃往这个方向,绝错不了。” 沔城担心的道:“如果他逃回匈奴,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酸雨心神冷笑道:“他可以再逃三百里已非常了不起,但要返回壶衍鞮单于所在的大本营,至少还需多走另六百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祭司临终诅咒之城(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瞧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砾原,道:“还要需多少天才可走完这个平原?” 王者天下归来道:“谁告诉你多少天亦勿要相信,在这方面我是经验丰富,因为没有人说得准,一天可变成十天,最有经验的旅人仍没法准确计算路途的远近。” 沔城笑道:“王者天下归来兄肯定因而吃过很多苦头。” 王者天下归来苦笑道:“你说的是,惨痛到我现在也不愿意再提起。” 常惠道:“鸟妖有可能与两个妖女会合吗?” 酸雨心神藐视的道:“催发潜力后,鸟妖会进入异乎平常的状态,只知忘命逃走,难以顾及其他任何事。所以除非事前约定遇上危机时最后在某处会合,否则他现在肯定是孤身一人。” 说毕这番话后,他们仍花了五天的时间方走出荒原,到达荒漠外漫天风雪的原野。 常惠凭他的嗅觉,寻到鸟妖挂在雪林里其中一树横干上的“鸟衣”,该是鸟妖脱掉后,随手抛入路经的树林去。 此发现为他们的“灭妖行动”注入新的动力,对酸雨心神信心剧增。 鸟衣沾上的血迹已经发黑,仍可想像当时鲜血斑驳的情况,鸟妖弃衣时该至少回复平时的部分心智,晓得鸟衣虽是从高处滑翔着地的法宝,却不利在平地急奔。 沔城把鸟衣拿到鼻下用力嗅吸几下,皱眉道:“汗臭外还另有一种气味。” 常惠道:“该是药材的气味。” 王者天下归来道:“这么看,鸟妖逃到此处于弃下血衣前服用过药物,以减轻其损耗和疗治伤势。” 酸雨心神闷哼一声,冷然道:“没有药物能减轻他的伤势,只能强压下去,延长因催发潜力而来凶猛的后遗祸患。这种魔功极为霸道,如不能在极限前歇下来运功复元,会忽然倒毙。” 沔城道:“但至少他催发魔功后可多走数百里路。” 酸雨心神道:“如果他走的是像我们过去几天走的平地,多走二、三百里毫不稀奇,不过由此往北地势复杂,又有天山拦断南北,加上天气严寒,他绝走不了多远。” 众人中只有他明白鸟妖的魔功,故说出来的话带着没有人敢质疑的权威。 雪原白茫茫一片,雨雪纷纷,不觉有风,却是冷得要命。北面地平处山峦“影影绰绰”,正是横断东西、幅员广阔的天山山脉。 如从此朝天山走,位置比之常惠当日往山南驿,往东偏了五十至六十里。 沔城沉声道:“再往前面走就到了哈撒给。” 常惠不解的问道:“哈撒给是什么东西?” 他们已急赶了一天一夜,乘机找到一个石堆,拨掉积雪坐下来,进食喝水,商量大计。 四人身披斗篷衣挡雪,运起内功来驱除寒气。 雪愈下愈大,落在身上的再非雪片而是球状雪花,仍像没有重量似的,天地迷茫纯美。仓皇逃命、缺乏装备的鸟妖,比他们的处境恶劣多了。 真的希望老天爷将这妖人冻死,这样便可在寻得他尸骸后,由沔城斩下首级,送往天山祭祀天山族的兄弟们在天之灵。 王者天下归来喃喃念了几次“哈撒给”,苦笑道:“哈撒给是个我曾花了不少钱重点打听宝藏讯息的地方。” 常惠心中一动,问道:“那里与单于藏宝有关系吗?” 王者天下归来双目射出茫然神色,摇头道:“我不知道,藏宝图的右下角画了一堆房屋,似乎是个城市。唉!宝图显然是在匆忙的情况下画的,根本是草草了事。他娘的!” 常惠该是四人里唯一不晓得哈撒给是怎么样一个处所的人,以询问的眼光扫过三人。酸雨心神最古怪,一脸木然,直望前方雪花迷茫的远处,眼神空空洞洞,像不知道常惠在望着他。 沔城道:“哈撒给是个很古老的镇集,几乎比任何有人住的地方更古老,在你们中土的孝武皇帝时达至巅蜂,此后日渐式微。坐落于沙陀碛东南边缘‘穷山恶水’之内,曾为粟特族的圣地,可是它从来不属于粟特人,或许它从开始便不属于任何人。‘哈撒给’是粟特语,意即‘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你们汉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不管城’。” 常惠大讶道:“塞外竟然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城市?” 沔城道:“我曾因好奇到不管城走上一趟,正值不管城发生瘟疫,能活着的人都逃光了,令我中途折返,败兴而回,此后再没有动过到不管城去的念头。” 王者天下归来道:“据我花钱买回来的消息,在不管城的历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大瘟疫,因为这座城市曾被下过诅咒,原城民在一次外族入侵的大灾祸里,不知因何缘故惨被屠城,该种族的大祭司在自尽前诅咒所有入侵的外人,接着瘟疫降临入侵者身上,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山区外,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发生在被遗忘了的久远年月里。” 常惠听得“毛骨悚然”,心忖难怪连以沙陀碛为家的土著民族粟特人,亦不敢占据此城,道:“现在的不管城,岂非一座无人的死城?” 沔城道:“情况跟你所料想的恰好相反,就在百多年前,有冒险者在不管城的山脉内发现丰富的金矿,从此不畏死和不信邪者‘络绎于途’,令不管城达致‘前所未有’的盛况。我到不管城去遇上瘟疫,已是七年前的事了,现在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境况呢?” 王者天下归来道:“竟然有瘟疫,真的很邪。据说在西域已很久没发生过瘟疫了。” 常惠不解道:“这么一个充满死亡气味的地方,为何粟特人会视它为圣地?” 沔城道:“不管城建于亡命河的西岸,顾名思义,亡命河是舟楫难渡的湍流,满布乱石急滩,其源头可追溯至沙陀碛北面的阿尔泰山,你们则称之为金山。” 目光掠过酸雨心神,稍顿续道:“就在亡命河东岸的一块巨石之上,不知何人建造了一根高达五丈的大石柱,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粟特人认为那是他们崇拜的女神绾发的发簪,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常惠啧啧称奇,道:“即使没有鸟妖,这亦是个值得一游的古怪地方。” 目光落在出奇地沉默的酸雨心神身上,道:“不管城与酸少有关系吗?” 酸雨心神深吸一口气,眼神回到常惠处,又吁出另一口气,“轻描淡写”的道:“沔城遇上的瘟疫并非是自然界发生的,而是人为的。” 沔城失声道:“瘟疫居然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酸雨心神不耐烦的道:“刻下不是谈论这方面的时候,我们很快可以弄清楚鸟妖是否到了不管城去。” 常惠皱眉道:“那场瘟疫是你做的手脚吗?” 酸雨心神对常惠的问话并没有推搪,却以他一贯带着轻蔑和不屑的语气道:“七年前我只得十九岁,尚未成气候,哪来这个道行来制造瘟疫!下手的是其他人,弄得百多人忽然大病一场,只因人人怯于不管城被诅咒了的恶名,变成‘惊弓之鸟’,慌忙逃命。哼!到不管城去的人绝大部分是死不足惜的强徒恶棍,全死光了我亦毫不在乎。” 常惠不悦地瞪他一眼。 王者天下归来好奇的道:“其他人指的是酸少的亲朋好友吗?什么手段可如此厉害,竟能人为制造瘟疫?” 酸雨心神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斜眼瞅着他道:“你最好是不要知道,对我的事,聪明的做法就是永不‘查根究底’。” 王者天下归来无辜被酸雨心神一阵抢白,脸上不禁露出错愕神色。 常惠沉声责道:“酸雨心神!你忘记了大家是兄弟吗?” 今回轮到酸雨心神发呆,似欲“反唇相讥”,临说出的时侯,又把到了唇边的话咽回去,举起右手做出白鹿族人的手势,表示心情平息,没事了。 王者天下归来表现出豪雄的本性,哈哈笑道:“没关系的,酸少不愿说,不说好了!” 出乎三人预料之外,酸雨心神叹了一口气道:“是用毒。我们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想‘兵不血刃’下得到不管城,找到个可让我闭关修行的理想地方。可以说的都告诉你们了。还有,我们在城内建起一座神庙,庙堂内本供着明尊和暗尊,我离开时,不管城已回复少许人气,我没空闲理会他们,只在门上挂上‘擅入者死’的牌子,现在不知是何光景。” 常惠道:“刚才你的神情为何如此古怪?” 酸雨心神道:“我正在思索你曾和我说过的‘命运’,当日我离开时,决定永远不再返回不管城,切断和忘记以前的所有事。唉!今天我又回来了,就像没法逃离命运的摆布。” 沔城忍不住问道:“是什么原因令酸少这么不愿回去,甚至希望能忘掉它?” 酸雨心神仰脸张口接了几团雪花,任其在口内融化,顺喉头流入肚子内,徐徐道:“敝门的人普通都有种矛盾的心理,就是都希望能有进入‘绝关’的荣耀和资格,但另一方面却希望永远不用闯这一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凶名昭著的魔鬼城(求推荐、订阅、收藏) 常惠远较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清楚他的出身来历,首先明白过来道:“是否因为入‘绝关’后‘九死一生’,历来只有你和另一个前辈,能成功破关而出,对吗?” 酸雨心神微微颔首,却难得的面上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虽弄不清楚他出身自何家何派,但亦猜到非是一般门派,且带着神秘的宗教色彩,可凭手段不费力地夺得整座城市,再于其内建庙设关,栽培出酸雨心神这个妖魔级的可怕高手。想想其诡奇秘异之处,可教人“不寒而栗”,何况际此寒冬之时。 温度似忽然骤降。王者天下归来心胸广阔,没怪他刚才不友善的言辞,安慰他道:“或许鸟妖避不管城而不入。” 酸雨心神道:“他一定是躲到那里去了。因为他晓得我是谁,知道我有找到他的办法。如在荒山旷野,他的潜踪匿迹绝不管用,只有藏在人多喧闹之处,方有望避过我的搜索。” 稍顿续道:“方圆数百里内,只有不管城是最适合他的避难所。” 常惠见说起不管城,酸雨心神像触发了满脑子不快回忆的模样,言行举止皆异于平常,岔开问道:“不管城四周有哪些城镇村落呢?” 沔城知机的代酸雨心神答道:“过天山后,朝北走七十里就是不管城所在的‘独岭’,位处沙陀碛的边缘区域,再往北行,越过沙陀碛,是粟特人聚居的咸泉卫。东面最接近独岭的是居于巴里坤湖的伊吾人,西面则为乌孙人的势力范围,最接近的亦超过百里,且是险阻难行。” 常惠点头表示明白。 不管城位于诸族势力的交界处,其地理形势,足令它成为谁都管不着的地方。 王者天下归来道:“不管城亦是通往沙陀碛凶名昭著的‘魔鬼城’最便捷的路线。” 常惠大奇道:“沙漠内竟有座城池?” 王者天下归来解释道:“不是一般的城池,而是一个似城而非城的地方,由老天爷一手炮制出来,将方圆二十多里沙漠里的荒岩区,经‘风吹雨打’和岁月的侵蚀,冲刷而成的奇异地域。踏足其地,满目俱是鳞次栉比的土崖、层层叠叠的岩山,千百种形状,无奇不有,仿如一座座的宫殿庙堂,气势慑人。” 常惠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点头道:“在南面的库姆塔格沙漠内,也存在一个类似的地方,但魔鬼城显然大上至少一倍。” 又道:“王者天下归来兄对魔鬼城知得这般详尽,是不是曾怀疑宝藏就在其中呢?” 王者天下归来道:“这个是当然哩!任冒顿有多少巧匠人手,无穷尽的人力物力,仍没可能在沙子上建筑庞大的墓穴,且须'掩人耳目'。要筑墓便须筑于有稳固土层的地域,还可就地挖掘和开采建墓用的材料。” 常惠头痛的道:“如果宝藏真的是密藏于魔鬼城内,与斯特林要塞分处沙陀碛东西两端,只是从一处走到另一处,已足使人生畏。” 王者天下归来道:“不如我现在将藏宝图画出来,供各位兄弟参详。” 常惠微笑道:“画出来后,你该会感到舒服些儿。” 王者天下归来苦笑道:“确是如此。看过藏宝图,你们会晓得宝藏在魔鬼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距离不对,假设标示于右下方的确为不管城的话,宝藏反而应更接近斯特林要塞。” 常惠喜道:“那就是老天爷保佑我们了。” 酸雨心神冷冷道:“沙陀碛在扩阔中。” 三人一头雾水的瞪着他。酸雨心神有点尴尬的道:“我习惯了用这种语气说话。嘿!冒顿单于的时代距今有多少年了?” 沔城道:“他是中土汉高祖时的人,距今有一百多年了。” 酸雨心神沉声道:“沙漠是头有活力的恶魔,地形固是不住变化,同时会往四面八方扩展,只有大山大岭方挡得住它,塔克拉玛干是最好的例子,周边均是止尽于山岭处。沙陀碛过去的数十年扩展得很快,据说吞噬了本位于其边缘的十多处立营区。所以百多年前画的地理图,未必吻合现时的情况。” 王者天下归来拔出匕首,就在众人身前的雪地画了个圆圈,道:“这是宝藏的位置。”又在圆圈四周画出几个特别的图形,一些似山,一些似河,如在打哑谜。 沔城道:“原图是否比较详细呢?” 王者天下归来颓然道:“好不了多少。” 沔城同情的道:“怪不得你说画图者是草率了事。” 常惠嚷道:“宝藏不见了。” 王者天下归来朝雪图瞧下去,最先画的圆圈早被降下的雪花模糊了,其他图像亦即将遭同一命运。叹道:“这是最不宜画东西的地面。” 沔城道:“沙子不会好多少,岩面则过于坚硬,到不管城后再找机会来绘画吧!” 常惠露出注意的神色。蹄声从南面传来。沔城讶道:“有十多骑,看来是要到不管城去。真古怪,春夏时节到不管城的已是‘绝无仅有’,何况是这个冰雪封路的时候。” 十多骑在远处冒着风雪疾驰而过,其中一个还是女的,看服饰似为汉人。 四人“面面相觑”。酸雨心神起立道:“我们动身吧!”四人收拾心情,上路去了。 从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酸雨心神对不管城的描述,常惠想像里的不管城位处“穷山恶水”之中,被山岭重重包围,道路险阻难行,四周布满被开采的矿场矿洞,阴森恐怖,似冥府多于人间世。 想像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不管城并不是鬼气楸楸的阴郁城市,特别是当风雪停歇,耀目的阳光照射在这个仿如远离人世的奇异处所上的时刻。 这座城生气盎然,甚至热闹得过了头,像是座刚建成不久的新城,一切仍处于萌芽的阶段,令人没法想到它曾经过悠久的岁月,其原居民已成被遗忘的记忆,又曾多次遇上大瘟疫。 四人立在一个可远眺不管城的山头上,俯瞰下方三里许处,可能是塞外最早有人以城市形式聚居的地方。 以中土的标准来说,不管城绝当不起城市的称呼,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市镇,既没有墙垣,也就没有城门,一道白练般的河流,从北面群山形成的峡谷间冲奔而来,将处于谷地的城市界分为大小不对等的两边,由一道铁索悬桥接连东西山岸。 在索桥东北方,有一块零零仃仃孤立岸沿、红黑斑驳的巨大岩石,石上竖着一根粗至四、五个人合抱、高达五丈的石柱,“旁若无人”似的屹立着,突出于蔚蓝的天空上。 近千间低矮的土石屋,依谷地山势不规则的排列在亡命河两边,大部分均筑于西岸,东岸只是稀稀疏疏的散布了十多间。不过其中一间特别惹人注目,不仅因其比其他土屋大上三、四倍,且因其红砖圆顶的特别建筑形怕该就是酸雨心神坐关的庙堂了。 出奇地一众房舍仍算完整,由于保留着泥石的原色,也似如它所处的黄土山般,经得起岁月的考验。大部分土屋集中在亡命河西岸广阔平坦的谷地上,形成宽敞的街道,于此正午时分,贯通南北的临河大道更是“人来人往”,令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到这里来干啥? 常惠咋舌道:“这些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 沔城道:“据我所知,敢到不管城来采矿的从不超逾百人,人人都抱着得金即走的心情。可是看这大群人,却丝毫不似在辛勤采矿的样子,还似闲得发慌。” 酸雨心神冷冷道:“他们全是外来人。” 王者天下归来不解道:“除了为的是金子,到这里来有什么好干的?” 又“自言自语”道:“难道发现了新的矿藏?那就不该这样’无所事事‘的样子。” 酸雨心神道:“大部分人集中在岸西衢上,还带着股互相对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显然一些我们尚未晓得的事发生了。” 他在四人里是唯一熟悉不管城的人,曾在其中生活过一段长时间,远远瞥上几眼,感觉到其异乎以往之处。 常惠道:“确有种成群结队、各自为政的味儿,总人数该在四百至五百人间。” 转向酸雨心神道:“你现有感应吗?” 他问的自然是鸟妖。 酸雨心神道:“只是很模糊的感觉,常爷又如何呢?” 常惠道:“肯定在其中一间土屋之内。” 沔城头痛道:“难道要逐屋撞门进去搜索吗?” 酸雨心神笑道:“你可省去破门这重工夫,因为无门可撞,都朽掉了,除了我们的庙堂外。” 他的心情似乎好多了,脸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王者天下归来目光投往右下方的入城山道,道:“那批刚入城的汉人该是最后一批到不管城的队伍。这么多人忽然拥到哈撒给去,令人费解。是何事吸引他们远道而来呢?唉!我有不祥的预感。” 酸雨心神像没听到他的说话般,迳自道:“我要先行一步,到城内打个转。”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亡和祭祀就像是双子星(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沉声道:“你转归转,勿要弄出人命。” 酸雨心神轻松的道:“常爷真知我心,你这一句话或许已救了几条人命。” 说毕往前掠出,一个跟头翻下高坡,没入下方雪林里去。 沔城不解道:“你们的对答如打哑谜,只有你们两人明白。” 常惠道:“皆因我清楚他的出身来历。记得吗?酸少说过离开庙堂时,在门外挂着个写上‘擅入者死’的牌子,他先行一步,就是回庙堂看看有没有擅入者,怕我们在旁碍手碍脚,不能‘畅所欲为’。” 又伸个懒腰,道:“真希望不管城能够像中土的大城市,有旅馆食肆,抵达后可投店沐浴更衣,痛痛快快吃一顿,大家把盏谈心,看如何将鸟妖挖出来。我们去吧!” 三人走下斜坡,塞外独一无二的山中之城若如一个大棋盘般在眼前扩展,河水滚流的声音传入耳内,一队骑士不知因何故策骑驰过河旁的主大道岸西衢,朝北奔去,踢得不管城唯一的通衢大道雪土飞扬,随风洒往林立道西紧密排列的土屋。 土屋整齐划一,均筑于能防水患的泥石台上,再以十多级石阶接连低下去的街地。果如酸雨心神所说的,土屋的入口是一个个没有门的空洞,令房舍像是一落落干泥糊成的隆起地穴,加上过半的土屋已坍塌了,如疙瘩般盖满西岸的平地和丘坡。 此时位于勉强可算是标示出不管城“城门口”最南端的两间土屋外,石阶处或坐或卧聚着三十多个人,两个是年轻女子,其余都是一脸悍猛之气的年轻汉子,看装束该是粟特族人,见他们走下坡来,均露出不友善的神色,双目凶光闪闪打量新来的闯城者,充满挑衅的意味。 沔城对他们的直视“视若无睹”,满足的道:“终于到了!” 王者天下归来游目四顾,笑道:“看来只要随便找间无人的屋舍,可进去借宿一宵。” 常惠凭高朝东岸瞧去,目光落在如“鹤立鸡群”,由大光明教在骇走所有住民后筑起来的庙堂,道:“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听不到有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王者天下归来却在研究粟特人视之为女神发簪的神圣石柱,道:“圣柱本该密布浮雕,只是因‘风吹雨打’变得光光滑滑。” 又推论道:“圣柱肯定与祭祀有关系,是祭天的法器。” 三人暂时忘掉鸟妖,抱着“游山玩水”的情怀,放缓脚步谈谈笑笑。来至斜接通山道和不管城的坡道中段的位置。 南端土屋石阶处的一众恶汉恶女,以老猫见着耗子的眼神目不转瞬盯着他们,又似闲得发慌的无聊者,找到可让日子过得有趣点的玩意和目标。 常惠眼利,见到坐在石阶顶那个看来是领袖、体格最魁梧的大汉,向坐在下一级的女子微微颔首示意,女子脸上泛起充满恶作剧意味的笑容,一双大眼睛泛起嘲弄的神色,点头表示会意。 耳鼓响起沔城的声音道:“这石柱或许是楼兰族‘灵柱’的根源,他们相信只要在山颠竖起石柱,可让死去的人有暂时的栖身之所,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好机会。” 常惠心忖差点忘记楼兰人了,不由泛起星风血圣“不可一世”的高手气魄,以及他漂亮的妹子星风姣,她那双能“勾魂摄魄”的眸子,仍是印象深刻。 死亡和祭祀就像是双子星,自有历史以来便没法分开。 常惠像想到点什么,可是心神于下一刻已被湍流的亡命河吸引了去。 如果说石柱是不管城最令人瞩目的地标,亡命河便是最叹为观止的大自然奇景。 在群山环绕下,亡命河从北而来,经不管城的一段宽达十多丈,水深流急、险滩相接、礁石林立,怪不得舟楫难渡。 亡命河为山城带来无限生气,河水澄澈,清可鉴发,加上土屋区外的山林披霜挂雪,一片纯白,洁美迷人。 坡道已尽,三人踏足平坦的岸西衢。 娇笑声起自石阶处,受命来为难他们的粟特族女郎盈盈起立,她有个鹰钩鼻子,嵌在一张讨人喜欢的鹅蛋脸上,因艳阳高照,天气暖和,没有厚衣盖着她健美的娇躯,这么站起来,玲珑浮凸的线条立即尽露无遗,她还怕其他人没留意她的身体,款摆着从同伙间走下石阶,卖弄风情,似希望其他人留意到不该留意她的部位。不过只是她洋溢着的青春活力,已足可令两方男人目不转睛对她行注目礼。 常惠三人在粟特族一众人等前的积雪的衢街立定,瞧着漂亮女郎拦住去路。 她顶多二十岁出头,姿容不俗,最诱人是她的体态。穿的是以黑、红、蓝三色为基调的紧身武士服,下配绑腿长靴,以彩巾包头,戴着银手镯,腰挂马刀,背上挂着个似装饰多于实用的“裹背”,********的俏立眼前,确令常惠三人感到“赏心悦目”。 三人顿感这批粟特人并非只是“好勇斗狠”之辈,而是智勇俱备之人,至少懂得玩玩江湖伎俩,先让他们难以对其发恶的美人儿出手,起清他们的底子,方决定如何修理他们。 本是闷得发慌、无事可为的三十多个粟特人,人人变得精神抖擞,看猴戏般瞧着他们。另一个粟特女坐在那该是领袖者的身旁,与他态度亲密,该是此君的禁脔。 拦路的粟特女目光滴溜溜在三人脸上打转,现出讶异之色,不但因三人神色自若,更因常惠高挺清奇,沔城洒脱不羁,王者天下归来则魁梧雄伟,三人各具奇像,即使是“风尘仆仆”,衣衫破旧,仍无掩其高手的风范和慑人的神采。 粟特女以匈奴语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者天下归来哈哈笑道:“我们三兄弟来自不同的三个地方,美人儿想知道哪一个呢?” 粟特女横王者天下归来一眼,道:“那就先答我后一个问题。” 常惠上上下下打量她的娇躯,扮作色迷迷的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们就是到这里来干什么。美人儿呵!这句话是否废话呢?到这里来的所有人,该都是为同样的一个原因吧!” 女郎显然敌不过二人合起来的辞锋,求助的朝头子望去。 大汉以蔑视的语气,先闷哼一声,然后道:“又是另一群‘不自量力’来打‘单于宝墓’主意的傻瓜。” 常惠三人同时失声嚷道:“什么?” 常惠、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三人骤闻“单于宝墓”四字,如耳内响起惊雷,“面面相觑”时,众粟特男女亦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晓得三人非是来寻宝,且犯了他们的大忌,从他们处套出真话。 拦路的粟特女郎首先变脸发难,马刀离鞘,化作数道虚实难测的光影,照头往最接近她的常惠劈去,劲道十足,又狠又辣,偏又是那么矫捷悦目。 常惠“心不在焉”的朝她健美的娇躯疾撞过去,明明是送上去好快点给她劈中的样儿,可是马刀劈下来时,竟劈到空处去,常惠已移到她左侧。 漂亮的粟特女郎浑体轻颤,马刀不但没法变招,还脱手坠地,原来已给常惠探指以迅疾如神的手法,在她左胁下戳了一下。 众粟特族男女齐声叱喝,有人拔刀离鞘,有人拿起放在身旁斧、矛等各类武器,如一群被惊扰的野狼般,从坐处跳将起来,朝他们三人扑下来。 坐于最低层石阶的汉子用的是长矛,抢在其他人之前,运矛直搠。“首当其冲”的是站在常惠左后方的沔城,正皱眉思索,看也不看的,意至手到,竟一把抓着矛尖,长矛落入他修长白皙的指掌的一刻,无法再作寸进,使矛者立即难过得想死,还差点收不住势子,将胸膛撞往矛杆对着他的一端。 常惠一个旋身,先与刁蛮姑娘背贴着背,然后来到她右侧,等于绕着她健美诱人的身体转了一个圈,伸手搂着她的蛮腰,喝道:“住手!否则宰了她。” 沔城运功一震,矛手立告脸色发白,双手离开矛杆,往后跌退,且收不住势子,一屁股坐回石阶原处,就像从没有起过身、动过手。 粟特族男女骇然煞停,不但被常惠和沔城惊人的手段镇着,还因粟特女郎落入常惠手上,不敢“轻举妄动”。由于他们正从十多级石阶高低有别的位置扑下来,这么地忽然停止,形成“千奇百怪”的各种姿势,古怪之极。 唯一没动过的人是王者天下归来,他像是不晓得周围在发生的事,呆瞪前方,眼神空洞,脸上褪尽血色。 也不见沔城提气用劲,抓着的长矛离手弹跳,往唯一坐在石阶、到此刻仍没法站起来的沙陀青年投去。 沔城提醒道:“还你!接着!” 青年汉子本能的接着长矛,一脸茫然神色,该是到此刻仍弄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击倒自己。 最健硕魁梧、该是众人领袖的年轻大汉排众落阶,移至最前头的位置,一边还刀鞘内去,踏足平地,双目精光闪闪,盯着常惠,沉声道:“放开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欣赏妙象纷呈的女体(求订阅、推荐、收藏) 除了常惠自己,也不算对周边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王者天下归来,包括沔城在内的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常惠搂着粟特姑娘的左手一拉一送,姑娘立即旋转着往她头领处转移过去,短短五、六步的距离,却使人人不住重复欣赏她曼妙的线条和体型,“妙象纷呈”,百看不厌,不晓得是常惠作怪者,或从远处瞧过来,还以为她忽然兴起,舞蹈娱人。 领头大汉伸手抓着她两边香肩,关切的道:“芸希!” 粟特女郎芸希全赖他抓着才没软倒地上,脸泛红晕,朝常惠望来,道:“他这个人有古怪,懂妖法。” 领头大汉亦现出古怪神色,显然查察过芸希的经脉,当然全无异状,不似曾受制过,因为常惠输入她体内的是小注的真气,可瞒过一般高手的识别能力,还误以为是正常的腕力。 常惠摊手道:“只是一场误会,大家仍是路遇的朋友,又有所谓‘不打不相识’,皆因我们来此的原因,竟不是你们在此的原因。哈哈哈!” 现场“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立告消减。 常惠和沔城各露一手,早镇着他们,又肯放芸希回去,摆出友善姿态,没有丝毫因占上风而盛气凌人,且作出合理的解释,说不说得通是另一回事,却能予对方体面的下台阶。 沔城心中暗赞,因着对游牧民族的了解,知他们最爱面子,常惠处事的手法愈见圆滑灵活。 芸希再次凭自己的力量站稳娇躯。 众汉的容色全舒缓下来,在领头大汉的手势下,刀子回到鞘内去。 在隔几间土屋于石台、石阶处或坐或站的十多个乌孙人,均朝他们立身处望过来,默默注视。 领头大汉仍瞪着常惠,问道:“尊驾用的是什么手法?” 沔城道:“大家当朋友般坐下闲聊几句,如何?” 他和常惠是同一的想法,希望先弄清楚领头大汉口中的“单于宝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仍在发呆的王者天下归来,便心中不忍。 领头大汉现出犹豫的神色。 常惠指着自己道:“我叫小仆。”又指着沔城道:“他叫小荒。”最后介绍仍呆立着的王者天下归来,用的是他的真名字,因为说出来也不虞泄露他似真正的身份。 听闻常惠说起自己的名字,王者天下归来如梦初醒,从打击里回过神来。 他的情况常惠和沔城是能够理解和同情的,王者天下归来一直在各处寻宝,还以为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岂知竟给别人随口说出来,不但动摇了他对宝藏的信心,更感难以向一众兄弟交代。 领头大汉终于同意,点头道:“我是粟特族的班投,交了你们三个朋友。” 众汉齐声叫好。 在塞外,只有强者方受到尊重。 班投沉吟片刻,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似的,好一会儿后,道:“事情须从秋天说起,忽然间,谣言满天飞,指匈奴人寻找了近百年前冒顿单于的神秘墓穴,终于出现确凿的线索,就是一张可寻到神秘墓穴的藏宝图,落在一个叫韩颜的人手里。” 沔城皱眉道:“散播谣言者,肯定和韩颜有‘深仇大恨’。” 他的话是说给坐在他旁的王者天下归来听,教他不用这么沮丧。 芸希、班投的女人白瑶、班投、常惠、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面河排排坐在土屋最低一层的石阶处,对岸就是大石柱和酸雨心神的神庙,两岸衢满铺白雪,长风吹来,不时刮得雪粉飘飞,置身于此不知有多古老的山中之城,别有一番滋味。 常惠心中一动,道:“韩颜肯定在乌孙是有头有脸的人。” 芸希先抛常惠一个媚眼儿,娇声道:“仆大哥听过他吗?” 常惠摇头表示没听过。 班投讶道:“韩颜确是人人皆知的名人,因他是乌孙境内最大的盐商之一,声誉颇佳,与王族的人很有交情。” 又不解道:“仆兄怎猜得到呢?” 常惠给他问得差些儿乏词以应,仔细一想,方知道刚才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其实是经过大脑潜意识复杂思考过程所得出来的结论。但因这个过程如“电光石火”般迅疾,他自己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忽然需向旁人交代出这推论的“前因后果“,便要先行在脑袋里整理清楚。 他想了一会道:“因为韩颜如是无名之辈,说出来也难以引起哄动效应;其次是韩颜若是容易对付的人,根本用不着炮制陷害他的谣言。” 稍顿后续道:“这类有关庞大利益的谣言,能惹起人的贪念。通常会是愈描愈黑,难以澄清。问题在如何使人入信?假设我是韩颜,不但‘守口如瓶’,还会把任何知情者杀之灭口,绝不会让得到藏宝图的消息外泄。” 班投现出佩服的神色,常惠的想法充满”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是他永远想不出来的。点头表示同意后,道:“但我至少信了一半,因为此谣言“虚虚实实”,足以令人信而不疑。” 常惠和沔城互换个眼神,都看出对方生出好奇心,感到事情非比寻常,并不如初听到时般简单,而是尚有下文。 王者天下归来亦被刺激得回过神来,现出聆听的神色。 班投思索道:“谣言最有说服力之处,是韩颜的藏宝图,是从某人手上买回来的,此人虽坐拥先辈传下来的藏宝图,但自知没有起出宝藏的能力,又不甘心沾不到单于宝墓半点的好处,于是去找他认为声誉最佳和最可靠的人,行险一搏。传言里说,此人已行将就木,根本不怕因此掉命,为的是儿孙。他亦留有后着,就是如逾时不回,知情的儿子会将整件事以谣言的方式抖出来,至厉害是直指宝墓所在处,就是在这里西北面的魔鬼城。” 常惠三人明白过来,开始理解为何死城竟变得像墟市般热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眼前情景,正是活生生的写照。 这个与韩颜交易的老家伙,确是“老谋深算”,着儿子点出宝藏所在地,令韩颜纵有起宝的实力,亦难以独享。 王者天下归来首次开腔,道:“韩颜肯定将整件事推得'一干二净',对吗?” 芸希探头瞄他一眼,故作神秘的道:“他死了!且是死在往不管城的山道上,与三个家将一起伏尸路旁的丛林里。” 三人都说不出话来。因如此一来,立使谣言从‘空穴来风’,化为现实,比任何证据更有力。 王者天下归来忍不住问道:“谣言在几个月前散播开去,为何你们却似刚到这里不久呢?不怕宝藏已给起出来了吗?” 白瑶代她的男人答道:“那时谁敢轻举妄动?匈奴自在沙陀碛西端建成斯特林要塞,势力从东边延展往西,哈撒给名义虽位于乌孙和匈奴领土交界处,实质则被控制在匈奴手上。当风声传入壶衍鞮单于的耳内,他立即派出最精锐的亲卫军团,由小单于郅支率领,进占当时没人敢踏足的哈撒给,还派人经亡命河往魔鬼城去,找寻单于宝墓。” 常惠听得要抓头,暗责自己恁地糊涂,竟没想过最着紧宝藏者,正是壶衍鞮单于,他绝不容其王族外的人染指,包括其他匈奴酋头在内。而不论形势如何变化,亦不会让任何人起出宝藏”满载而归“的离开。 如此看来,鸟妖之所以逃到这里来,非纯是避祸般简单,而是连消带打的妙着,陷追杀他的人于险境。 这批表面看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粟特族“初生牛犊”,说起话来有条理、有思路,思考清晰,清楚形势,非只是一般仅知好勇斗狠的无知之徒。 坐在最上方的小伙子笑道:“全赖匈奴人为我们打扫清理,让我们现在住得舒舒服服的。” 沔城朝他瞧去,见他仍是一副乳臭未干的模样,论年纪亦以他看来最年轻,也数他最神气,不由想起天山族兄弟,心中一痛,问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呢?” 小伙子傲然道:“我就是人人称为‘小子’的晓扬,叫我小子便成。” 沔城微微颔首。 班投道:“然而机会终于出现,匈奴先是不知因何事大举南下,各方人马均在哈撒给周围集结,壶衍鞮单于还从哈撒给撤走精锐,我们收得消息,立即尽快赶来,看可否分得宝藏的一杯羹。” 常惠谨慎的问道:“你们粟特人,不是与匈奴一向关系良好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怎敢触怒匈奴人。 坐在上一层的另一沙陀青年亚述道:“我们是粟特族里的‘漠丘部’,是沙陀碛最出色的猎人,从不卖任何人的帐,别人亦不要来管我们。” 王者天下归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道:“是谁发现韩颜的尸身呢?” 晓扬抢着答他,道:“是从匈奴人处传出来。” 王者天下归来大讶道:“匈奴人怎会泄出如此机密重要的事?” 班投道:“这个就没有人清楚,但韩颜的确一去无踪。” 接着向常惠诚恳的道:“我们可以大伙儿一起结伴寻宝吗?我们要的只是墓内的神兵利器。”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我刚才弄她的那手(求订阅、推荐、收藏) 白瑶撒娇般的说道:“我和芸希多取几件装饰用的珍宝成吗?” 班投不悦道:“我们来的时侯不是说好了吗?不可以太贪心,否则宝贝有命拿亦没命享。” 常惠、沔城、王者天下归来三人,致此终于大致弄清楚何故有如此多的人马齐聚于此的原因。 王者天下归来回复了一贯的从容冷静,道:“这么说,现在没人晓得藏宝图落入谁人之手,大家在这里极有可能是白等一场。” 班投道:“如果真要起出宝藏,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否则大好的机会一去永不回头。只有趁各方人马‘自顾不暇’之际,方有可能到魔鬼城去起出宝物,事后又可安全离开。所以不论藏宝图落入何人之手,那人亦要乖乖将藏宝图献出来,让来探宝的人见者有份,何况如此规模宏大的陵墓,恐怕须动员这里的所有人,还要有适当的工具,方可能得到里面的宝贝。” 晓扬叹道:“本少爷来了三天,就在这里傻等了足足三天,差点给闷出个鸟来,芸希的一惯作风就是只负责调逗本少爷,等本少爷的火头上来了,又‘推三阻四’不肯真的让我乐一下。” 芸希大嗔责骂,其他人齐齐起哄,闹翻了天。 班投大喝一声,镇着本族众兄弟,又恳切的向常惠道:“仆大哥可以认真考虑班投刚才的建议吗?” 沔城怕常惠断言拒绝。问道:“班投你仍未弄清楚我们的底细,为何肯信任我们。” 班投微一错愕,然后道:“给你这么一问,我也糊涂了,但我内心里感到你们是可倚赖的前辈英雄。唉!我的担子很重,真怕这些年轻人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向他们的父母交代?” 常惠心软了,将手伸过去。 班投大喜过望连忙握着他的手。 王者天下归来“语重心长”的道:“你们的心愿或许不会落空。” 班投等听得“莫名其妙”。只有常惠和沔城明白他对自己手上藏宝图的信心,至少回复了一大截,皆因眼前的宝藏热潮,处处透出“阴谋诡计”的味道,内情会比表面的情况远为复杂。 常惠顺口问道:“你们有见到孤身一人入城的高手吗?” 晓扬“心有余悸”的道:“仆大哥怎会知道的?我是亲眼瞧着的,那可怕的家伙凭着两把长仅五尺的三戈戟,独战一群凶徒,十多下呼吸间,打伤对方十多人后从容入城,现在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心忖难道酸雨心神甫入城便大开杀戒。又隐隐感到晓扬说的人非是酸雨心神,若是的话,就是身旁的人一起目睹,且地面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难道鸟妖竟功力尽复? 班投进一步解释道:“事发于两天前入黑后,当时霸着后面四间屋者是族中的恶人,自恃人多势众,分别守着大路南北两端,气焰逼人,我们入城亦被他们盘查。嘿!差点便动手了。” 晓扬像立下大功的接下去道:“当时我从对岸回来,顺道朝这边走,那个家伙像幽灵般出现,那天气侯不好正下着大雪,恶人们欺他孤身一人,拦着他去路,岂知那罩着头脸的家伙比他们更狠,不发一言地立即动手,‘斩瓜切菜’的撂倒十多个人,从容入城。” 芸希发出“咭咭”娇笑声,喘着气道:“那些恶人们第二天黎明时走得一个不剩,原来他们的胆子这么小。”又再发出银铃般充满少女风情的娇笑声,向三人送来秋波。 班投道:“事后这里的各路人马,‘不约而同’搜索这个神秘人物,却遍寻不获。恶人们走后,我们才搬到这处来。” 三人互换眼色,均感此人不该是鸟妖,因他绝不会大摇大摆,惟恐别人不知道似的进入不管城。 沔城改而问道:“今天有哪些人进城呢?” 班投道:“只有阴山族的二十二个人,想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也有人来,他们像汉人多过像大戈壁人,不过说话很客气有礼,他们的头子还说要团结这里的所有人。否则先来个斗生斗死,大家都没有好处。”又低声向三人道:“阴山族里还有个漂亮的妞儿。” 王者天下归来好心的道:“对!记着!除非‘逼不得已’,千万不要动手。” 班投老脸一红,点头答应。 晓扬将大头凑下来,在常惠耳边低声道:“仆大哥刚才弄芸希那一手,可以教我吗?” 常惠笑骂着站起身来。 芸希见晓扬边说边拿眼“鬼鬼祟祟”的瞧她,大嗔道:“你在说我什么坏话,仆大哥才不会听你的。” 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随常惠一道站立起来。 班投和其他人慌忙站起来,常惠、沔城、王者天下归来三人,已变成众人的大靠山,他们怎么敢不尊敬。 芸希失望的道:“我们有四间屋,可以让一间出来给你们呵!” 沔城从背囊处取出烟花火箭,递两枝给班投,道:“只要点燃后射上天,我们会立即赶来。”班投又感激又惊讶的收起火箭。 三人沿岸衢漫步,对左边土屋石阶、各有地盘者带着敌意的目光“视如无睹”,不知是否收到风声,暂时没人敢来惹他们,常惠等自是落得个清静。 就以眼前所见,来寻宝者都是“成群结党”,大多像班投等人般有宗族的关系,亦数这种组合最团结一心,也有看来是临时拼凑而成的冒险者,抱着侥幸之心,自然是各自“心怀鬼胎”,但亦晓得凭一己之力,纵然知道墓穴所在,亦办不到任何事。 常惠一眼瞧去,约略计算,就前排临岸的百多间土屋,已给二十多路人马共四百多人进占,难怪这般热闹,可见“单于宝墓”令人失去理性的惊人诱惑力。 像他们只得三人入城,本身已启人疑窦,更不要说孤身一人了。 两骑迎头而来,马上大汉狠盯着他们,没有放缓马速的在他们身旁驰过,朝另一端奔去,看样子是要向班投等查问他们的底细。 沔城喃喃道:“那独行客该不是鸟妖,兵器不对,作风更不对。但他可以是谁呢?确是‘耐人寻味’。” 王者天下归来纵目亡命河的另一边,道:“神庙仍是大门紧闭,酸少到了哪里去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潜伏着厉害的后着(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目光投往大路的尽处,叹道:“情况非常不妙,这回我们可能不但偷不着鸡,还要蚀把米。” 三人皆”若有所思“,所以才会各说各话。 常惠这句话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沔城讶道:“为何你忽然之间变得这么悲观,干掉鸟妖后,我们掉头便走,如班投等人不肯随我们离开,只好‘各安天命’。” 他们来到索桥的另一端,停下步来。 王者天下归来看着仍算完好的架空长桥,赞道:“这座桥肯定是来自中土的建筑大师建造的,大戈壁中焉能有这种超卓的技术。” 常惠观察远近的形势道:“兄弟别想的太简单,你以为可以说走便走吗?鸟妖不论才智武功,均绝不可以低估,他走几百里路的躲到这里来,肯定潜伏着厉害的后着。” 沔城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常惠道:“壶衍鞮单于对自己先人的宝藏,永不会放弃,更不容人染指,于遍寻不获后,诈作撤离,只是让怀藏宝图者有可乘之机,而他们则撒下‘天罗地网’,坐享其成。” 王者天下归来苦思不解的道:“壶衍鞮单于怎会晓得有这么的一张藏宝图?” 常惠没法提供答案,转问沔城道:“冒顿单于临终前,究竟处于怎么样的处境里呢?” 沔城肯定是西域最有见识的人之一,道:“冒顿单于即位之初,确曾有过一番作为,可是却给高祖皇帝看破他易于被离间的弱点,知道匈奴人所管辖地域广大,其他大酋各统强兵,论实力更不在冒顿之下,且各大酋分居四面,内怀猜忌之心,高祖皇帝知道大汉需要’休养生息‘,随即采用和亲政策来稳住他,经过’文景之冶‘后,大汉国富民强,在孝武皇帝时才对匈奴人大举用兵。” 王者天下归来道:“沔兄解开了我的疑惑,冒顿单于是那种生性多疑的人,生怕自己多年来从各地搜刮回来的宝物财富,落入其他酋头手里,遂兴起秘密筑墓之心。但不论如何秘密,他定会告诉自己认定是继承人的儿子,‘单于宝墓’便是如此流传下来。” 常惠道:“他的儿子,该是尚未有起出宝藏的机会,已给人干掉。” 沔城道:“可是壶衍鞮单于怎会晓得有张藏宝图呢?” 常惠一拍额角,嚷道:“我想到了!” 王者天下归来和沔城为之愕然,如此全无头绪的事,怎可能凭空猜想,可见常惠的脑袋,确与常人有异。 酸雨心神这小子在哪里呢? 常惠迎上沔城询问和王者天下归来迫切想知道的目光,答道:“答案就在藏宝图本身和老兄在何处得图这两方面上。” 沔城赞叹道:“我有点明白了。” 王者天下归来仍是“当局者迷”,抓头道:“我仍不明白。” 常惠双目“炯炯有神”地行走在横河索桥另一段,十多个武装大汉正在集结,朝他们看过来,还对他们指指点点大声说话。这批人特别惹他的注意,因他们是从大光明教的神庙走出来的。 众汉开始踏上索桥,朝他们走过来,桥板被踏得“吱吱”作响,索桥于离滔滔滚流两丈许处摇晃着,颇有险象横生的感觉。 常惠、沔城、王者天下归来三人移到一边说话。 常惠解释道:“绘图者画得这般草率,因是偷偷溜出来的,根本没有时间画得详细,并着家人立即逃亡。他的家人虽成功逃离匈奴人的势力范围,但因绘图者被逮着,因而泄出绘下藏宝图一事,遂有后来壶衍鞮单于派人搜索藏宝图之举,逼得绘图者的后人逃往远方,给老兄遇上。其中的转折处,恐怕要当事人方晓得详情。” 听完常惠的解释后,王者天下归来心情顿然“豁然开朗”起来,此时他越看这些大汉越不顺眼,向来人喝道:“有什么好看的!” 只他一人,已不怕对方人多势众,何况还有常惠和沔城。 常惠也在观察对方的人,他们的装束接近班投等人,该是粟特族,但属于不同的部落。这批大汉人人精满神足,为首两人更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难怪如此”趾高气扬“。 常惠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可能性。 “铮!铮!铮!” 立在为首两人身后的十二个人,近半拔出腰间佩刀,一时杀气腾腾,两拔人之间的打斗眼看”一触即发“。 立在前方右边的人,举起左手阻止手下动粗,向身旁的人微一颔首,示意他说话,显示他才是这群人里真正话事的领袖。 旁立者踏前半步,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瞪着王者天下归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但哈撒给也有哈撒给的规矩,就是谁拥有宝图,必须交出来,否则将成为这里所有人的公敌。” 最后一句,他特别提高音量,因为大批人纷纷离开所处的土屋地盘,朝他们走过来,他是要说给其他人听。 这一着非常厉害,显示对方并非只懂勇力之辈,而是有智有谋,除非三人想与所有人为敌。 常惠心忖幸好酸雨心神不在,否则此人肯定没命,笑嘻嘻地以在这一带最通行的匈奴语回应道:“有话慢慢说,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两位壮士如何称呼。”接着先说出己方的两个假名和一个真名。 说话大汉还以为常惠是个软骨头,见势头不对便态度软化了下来,脸上带着傲然之色道:“我们来自沙陀碛的歌克部,本人莫莫。”又介绍身旁的头子道:“这是我们的带头大哥风扬一。” 此时旁边围满了各族的人,人人“屏息静气”听他们的对话,希望能得到有关宝墓的新消息。 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最清楚常惠为人一惯是“机智多变”,以旁观的悠闲心态,看他如何应付眼前的混乱场面。 常惠目光扫过来瞧热闹的各路英雄好汉,见他们望向这批粟特人时均现出敬畏之色,心中立即有了谱儿,从容道:“呵!原来你们与我的老朋友是同族人。” 保持沉默而没有作声的风扬一,惊讶的说道:“阁下认识敝族的哪个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开乌云的阳光(求订阅、推荐、收藏) 连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亦听得糊涂起来,“搜肠刮肚”仍没法想到常惠有这么一个粟特族“老朋友”,班投等只是初识,当然不包括在考虑之列。 风扬一这人该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蓄胡须,比常惠矮半个头,但在气势上却没有被比下去,因他有着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脖子,鼻梁高隆而微呈弯钩,厚唇棱角分明,使人感到他是沉稳坚毅的人,眼睛微微发蓝,精芒闪闪的眼睛内似隐藏着很多东西,但他强悍的体型会使人忽略了他的才智。 此人绝非一般的塞外武林人物。 与他的头子比较,言辞辛辣的莫莫明显差风扬一火侯,长得一付普普通通的样子,虽高上风扬一少许,气魄却远有不及,没有任何特征,给人留不下任何印象,但三人总感到他是那种不为人注目却非常危险的人。 常惠笑嘻嘻的道:“我的老朋友叫贺清野,几天前刚见过他。哈哈!” 风扬一仍能沉得住气,莫莫的面上却现出被捉弄后的气愤神色,冲口怒道:“胡言乱语!” 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交换个眼色,均感好笑,莫莫果然中了常惠的试探之计,露出自己的底细。 常惠则因自己的巧施妙计成功而心里暗爽。 早在察觉对方是粟特族人时,他联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表面上匈奴人虽然全撤走了,但必会留下奸细和卧底,在近处监察来寻宝的人,最佳的身份掩护,当然是居住在沙陀碛一带的游牧民族。壶衍鞮单于使不动所有粟特族,只有粟特族其中的某些部落,甘为他效劳。常惠根本不晓得贺清野是否歌克部的人,故出言试探,还谎称在几天前见过他,只有知悉贺清野行踪者,方能看穿他在说谎。 莫莫也算有点智计的人,但怎想到常惠有此用心,立即被试出来,让三人看破他们是匈奴人派来的“卧底”。 常惠的脑袋里正在进行着更深层次的思考。 到不管城来的路只得一条,若舍易取难,”翻山越岭“的潜进来,酸雨心神可以办到,但却超出了鸟妖现在身负重伤下的能力,而他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到城里来,正因有眼前粟特族人的包庇。 因为鸟妖告诉粟特族人大有可能后有追兵,粟特族人才会从在藏身的神庙走出来,盘查他们三人的身份。 能否找到鸟妖,这批人是关键。 如果鸟妖竟藏在神庙里,会是他的不幸。 常惠毫无愧色,故作惊讶的道:“难道我竟然弄错了,贺清野并非你们歌克部的人?” 旁观者的人数不住增多,当他第二次提到“贺清野”三字,围观的二百多人里,响起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显然有人不但知道贺清野是何方神圣,还清楚他匈奴人走狗的身份。 风扬一察觉到现场的形势不妙,喝道:“贺清野是格伦部的人。与我歌克部一在沙陀碛之东,一在沙陀碛之西,没有半点关系。” 听他如此急着澄清,更令三人深信他们是接受小单于郅支的命令,到这里来做众寻宝者的卧底。而他们歌克部的身份,亦是冒充的。 常惠呵呵笑道:“那就是一场误会,算小弟攀关系攀错了,原来你们竟然不是粟特族格伦部的人。哈哈,但你们又如何能证明自己到底是那族人呢?” 风扬一等人人”勃然大怒“,后面众汉更有人厉叱连声。 旁观的人均认为常惠逼人太甚,又或忽然疯了,活得不耐烦。 莫莫“锵”的一声拔出马刀,以刀锋指点常惠,狞笑道:“只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 常惠仍是那付“满不在乎”的悠闲模样,笑道:“刀子只可以证明谁强谁弱,绝证明不了你非是格伦部的人。” 王者天下归来摇头叹道:“莫莫你动手前最好先想清楚一点。就是贺清野本人对上我们,亦不敢托大。你最好先秤秤自己的斤两。” 回复了对藏宝图信心的王者天下归来,说起话来意态豪雄,自有一股”勇往无前“的气魄,登时镇住了莫莫。 莫莫也糊涂起来,心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竟从盘问者变成被盘问的人,就像任对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娇笑声自人丛里响起,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乍看似是来了位汉族的姑娘,因她的装束明显与充满异族色彩的塞外女子有分别,一身天蓝色的紧身武士服,外披连斗篷的长外袍,与骑马冬装近似,她体型的窈窕修长与动人处亦不遑多让。 细看则发觉被乌黑的漂亮秀发衬着的那双深邃闪耀的棕色眼睛,令她具有异族情调,有别于中土美女,约是二十岁的年纪,被一群汉服男子”众星拱月“的簇拥着。至出众者是她有着或该称之为“楚楚动人”的难以捉摸的特质,不管所到何处,都会惹得男人的”注目礼“,女人的妒忌心。 在大漠这个处处以男性为中心,尤其现时更充满阳刚味道的古老城市里,她的现身,像一抹阳光破开乌云,洒照阴沉的大地。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美女”无所畏惧“地先以滴溜溜的目光,迎上众男的”注目礼“,沉着老练地以匈奴语道:“风老大和莫老大是否非粟特族格伦部的人,当然是难以证明,不过两位老大到此后,罕有踏出庙门半步,也没与到这里来的各族兄弟接触,为何却对这三位大哥‘另眼相看’,过桥来盘问他们的身份来历?” 又朝常惠三人嫣然一笑,唇角含春的道:“小女子阴山族绮萍,拜见三位大哥。” 常惠等三人见到此女”言谈举止“自然大方,心中也有好感,见她给自己行礼,慌忙还施一礼。 阴山族诸人顶多比他们早到一个、半个时辰,但已将不管城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绮萍更显出她不仅姿容秀美,且 “灵巧伶俐”,头脑敏捷,一下子掌握到问题所在,指的不单是对三人的特别关照,更重要和可怕的是如风扬一等确为效忠于壶衍鞮的格伦部,他们占据对岸神庙的行为本身,已足构成对所有人的威胁。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共享而非独吞(求订阅、推荐、收藏) 因为如一旦有匈奴人来犯,被他们封锁索桥的另一端,西岸的人只有逃往魔鬼城去,亦正因风扬一和族人舍西岸而取东岸,使这美女动了疑心,站在常惠三人的一方说话问难。 风扬一和莫莫均现出不悦神色,偏是在“众目睽睽”下没法发作,更怕一个不好,反是他们成为公敌。 常惠特别留心站在绮萍后面的中年男子,颀长瘦削,额头高隆,身材并不魁梧,但却有一种显示出非凡力量的味儿,”气定神闲“,武功绝不在风扬一或莫莫之下,该就是班投所说的“阴山族的头子”。 莫莫忍着气道:“盘查任何形迹可疑者,是’理所当然‘的事,一天找不到谁身怀藏宝图,我们仍要呆等。” 风扬一冷然道:“再等三天仍没有结果,本人和本族兄弟会全体撤离。” 常惠心忖他的话,等于明言三天之内,匈奴人最精锐的金狼军,将会在小可汗郅支的率领下,重临不管城,这次非纯为宝墓,而是为了他常惠,因在鸟妖抵达不管城的一刻,风扬一已向匈奴人送出消息。 若只常惠四人,可轻易脱身,但却不得不为来寻宝的人着想,顿时头痛起来。 绮萍岂肯放过他们,含笑道:“在这里,藏宝图藏在身上的可能性,人人机会均等,莫老大却只盘查仆大哥三人,是否另有原因呢?” 莫莫终于动怒,双目凶芒闪闪的盯着绮萍,又扫视其他阴山族的人,冷笑道:“我们的事,怎到你们这些假汉人来管?” 一个雄壮的声音在常惠三人的左后方响起道:“莫老大这番话很有问题,且是出口伤人,令人怀疑你们是否有寻宝的诚意。正如阴山族的老大说的,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团结而非互斗。宝墓堆积匈奴人数代搜刮抢掠回来的黄金珍宝,据传言可装满五百辆骡车,足够我们这里十八路好汉五百多人瓜分有余,想独吞者是自取其辱。你们虽自称是歌克部的人,却从来不过桥来与我们交谈商量,是否怕露出破绽呢?本人乌孙古扬基奇,愿为自己说出来的话负上全责。” 只听他最后一句话,便知他不怕莫莫一方的人。 古扬基奇人如其声,长得高大强壮,肌肉非常发达,使人印象特深是他的麻麻点点,但布满坑洼的黑脸有对铜铃般大的巨目,大添他勇武的派势。 围观者来自各路人马,却数他那群人最多,超过五十人,个个年轻力壮,”虎背熊腰“,头领说话时,一声不哼,到他说毕,约定了似的轰然喊好,立时将风、莫一方的气焰全压下去。 其他围观者亦纷纷叫好,显然在阴山族和乌孙人先后向风、莫一方发难后,被惹起警觉。 常惠则猜到以古扬基奇为首的乌孙人,并非一般的贪财寻宝者,又或像班投等来凑兴,而是奉有乌孙王密令,能否得宝尚是其次,最重要是不让宝藏落入壶衍鞮之手。 他们该是乌孙王手下的精锐战士,对霸着战略要地又行藏鬼祟的风、莫等人特别敏感,乘势起哄,话说得比绮萍更不客气。 包括常惠在内,没人想过情况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莫莫闻之色变,求助似的往风扬一瞧去。 围拢着的人愈来愈多,将风、莫和常惠两方团团包围在岸边,更有些人有意无意移到索桥去,封了往对岸的唯一通道。 对岸不见人踪,但常惠掌握到属风、莫一方的人,正隔河默默监视着。 风扬一不愧是领袖,”哑然失笑“道:“莫兄弟不擅言辞,不但愈说愈远,且是愈描愈黑,让姑娘和古扬基奇对我们有此误会,是可以理解的。” 待人人静下来后,”好整以暇“的道:“仆兄之所以惹起我们的注意,不但因他们不像其他各族兄弟般,一看便知来自何处,更因为他们的神态气度,显示出是一流的高手。须知韩颜本身并非省油的灯,随行的四大家将都是在当地武林响当当的人物,只有像仆兄三人般的高手,方有杀人夺图的资格,我因而对他们起疑心,是’合情合理‘。” 不待其他人说话,续下去道:“至于我约束族人,尽数留在对岸,不过桥到西岸来,正是怕大家苦候无果,心情大坏下,’一言不合‘冲突起来,绝无其他意思。我风扬一比任何人更赞成阴山族乐老大的话,大家必须团结一致,抱着共享而非独吞的精神,单于宝墓内的东西,足令在场的每个人满载而归,终生享之不尽。” 他的说话技巧比之莫莫高上几筹,亦不像莫莫‘盛气凌人“的态度,虽是”避重就轻“,但总体而言仍是在讲道理,一时间,对他们起疑的绮萍和古扬基奇亦很难再找他的碴子。 那个惹起常惠注意的阴山族头儿,呵呵一笑,道:“本人乐文,最欣赏风老大‘抱着共享而非独吞的精神’这一句隽语。趁着大家齐集于此,本人诚意邀请在场的每一位兄弟姊妹,参与就在此处举行的野火宴,届时我们会将途经天山猎回来的野味,让大家分享,并共商大计,列出秘怀藏宝图者能接受的条件,否则机会一去不返,结果大家都是入宝山而无所得。” 众人轰然应好。 乐老大说话”条理分明“,铿锵有力,得众人和应,使他立即变成所有寻宝者”一呼百应“的当然领袖。更重要的是,人人晓得实力雄厚的乌孙人,是站在他的一方,否则怎会与绮萍一唱一和。 风扬一见人人目光落到他身上,无从拒绝,”当机立断“的道:“本人一定会出席。” 众人再次叫好,就像宝藏已落入了他们的袋子里去。 常惠三人的目光追踪着风扬一和他的手下,直至他们没入神庙的围墙里。聚在岸沿的人陆续散去,他们和班投等人闲聊几句后,顺步走过索桥,观察东岸的形势。 王者天下归来道:“酸少究竟到了哪里去呢?没人看到他入城。” 沔城眉头深锁的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觉,怕他出事了。” 王者天下归来道:“以他的道行,打不过也可开溜。”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能拿得出来见人的高手(求订阅、推荐、收藏) 沔城叹道:“对鸟妖我们是过于轻视,以为是’手到擒来‘,可是看现在的情况,我们不但看错了,还错得很厉害。” 转向沉默着的常惠道:“有酸少的感应吗?” 常惠苦涩的道:“走到索桥的中段,我有’危机四伏‘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我们不单低估鸟妖,也可能低估了郅支和他的金狼军。照我猜,酸少走先一步,是要返回神庙,可能只是想缅怀一番,因他另有入庙的秘密山路,所以班投等看不到他入城。” 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同时色变。 最令他们害怕的可能性,是敌人亦掌握着这条不用经道口入城的秘密山道,而鸟妖又因晓得这是酸雨心神的神庙,设伏袭击,酸雨心神便会遇上危险。观乎酸雨心神到此刻尚未现身,确是凶多吉少。 怎想到甫到不管城,便陷进局势不明的恶劣局面,还不知该如何应付,恃强硬闯神庙,又说不过去。 眼前的宏伟庙宇,内中该另有玄虚,可惜他们既想不通也看不透。 王者天下归来道:“刚才你说我们不单低估鸟妖,也低估郅支,指的是哪方面呢?” 常惠仍呆瞪着离他们立身处约二千步的神庙,附近只有伶伶仃仃的几座土屋,周围被雪林环绕。沉声道:“如果神庙有接通秘密山道的地道,神庙内敌人的数目,既可以是以百计,也可以以千计。” 沔城倒抽一口凉气道:“你是说郅支和他的金狼军根本没有离开。” 常惠道:“表面上该是离开了,但部分人会留下来,且肯定是一流的高手。我们是有些儿给胜利冲昏了头脑,低估了匈奴人。以参荒牙为首的百人高手团,大部分是由外族高手组成,真正的匈奴高手,我们遇上过的只有被誉为‘匈奴第一刀手’的霓虹,可是匈奴族能称雄大漠,能拿得出来见人的高手肯定不止他一个,这些超卓的人物当然追随在壶衍鞮父子左右。” 常惠停顿了一下,又道:“鸟妖之所以不惜服下能压制伤势的霸道药物,不惜令自己更难复元,正是要撑到不管城来,设陷阱反制我们。刚才风扬一亲来摸我们的底细,正是为肯定除酸少外,我们有否也追到这里来。唉!酸少肯定中伏了,希望他能凭出人意表的奇功异术,脱围而去。” 王者天下归来后悔的道:“我还泄露了口风,指贺清野对上我们时,也不敢托大。” 沔城道:“有心算无心,我们被探出真正身份,乃必然的事,现在该如何应付呢?” 常惠目光回到对岸,巡视各路人马,一人刚踏足索桥,望他们走过来,神态悠闲。 常惠喃喃道:“乐老大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 王者天下归来道:“这是个非凡的智士,拥有领袖的魅力,该否向他说实话呢?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 常惠思索道:“正如班投随口说出来的一句感想,阴山族从这么远的来,实在没有道理,我对他们的怀疑,不会比对风扬一小。风扬一和他的人可以冒充歌克部,乐老大和绮萍也可以冒充阴山族,比风扬一的歌克部更无从揭穿。” 沔城大吃一惊道:“你怀疑他们亦是壶衍鞮单于派来的吗?” 常惠双目精芒一闪即敛,沉声道:“纯属直觉,乐文令我想起与鸟妖,绮萍则令我想到鸟妖的女人,气质非常相似。 绮萍公开质疑莫莫,而莫莫的反应则强烈各有点过了份,正是为’掩人耳目‘,使我们和其他人看不穿他们间真正的关系。” 王者天下归来色变道:“听你这么说来,愈想愈似,故而最后由乐文来打圆场,不但放过了风扬一等人,还一跃而成所有寻宝者的领袖。” 乐老大此时走到索桥的中段,且挥手向他们打招呼,表示想和他们说话。 沔城神色凝重的道:“现在岂非‘前门拦虎,后门进狼’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者天下归来答道:“壶衍鞮单于是要杀尽敢来打匈奴单于宝藏主意的所有人,纵然未能在所有人的尸体上找到藏宝图,也可以藉血洗不管城来警告大漠的所有人。” 沔城道:“我们必须警告其他人,更要着班投等立即离开。” 常惠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原路已变成死路一条,这边实际已落入敌手,令我们再难凭亡命河的天险却敌。唯一生路是往北到魔鬼城的峡道,敌人该尚未封锁此仅余的生路,因怕’打草惊蛇‘。可是当所有人集中在河岸,参加乐文的野火宴,敌人封锁峡道的机会就来了。他奶奶的,我定要与鸟妖和郅支周旋到底,这里交给我,你们到峡道探路,并留在那里,斩杀任何试图封锁道路的敌人。” 沔城关切的道:“酸少方面又如何?” 常惠道:“我感到他仍活得好好的,只因逃远了,一时仍未能返转来警告我们。唉!形势肯定非常危急,故不得不轮到他像鸟妖般催发潜力,逃出生天。” 又道:“敌人现时在这里的真正实力,仍然是个谜,但只要看以酸少的能耐,也吃大亏,便知不能轻视。你们一起去,可以有个照应,应付不来,要发火箭向我示警。” 乐老大此时离开索桥,含笑往他们走过来,由于心中已对他有定见,总觉他是”笑里藏刀“。 两人与常惠交换个眼神,往索桥方向举步。 乐老大停下来,讶道:“两位要到哪里去?” 沔城洒然道:“我们两兄弟先去探看到魔鬼城去的路途,今晚恐怕不能参加老大主办的野火宴哩!” 乐老大现出错愕的神色,没有阻止的理由,亦没法不让他们去,”哑口无言“时,两人分从他左右绕过,扬长去了。 常惠收拾心情,朝他走过去道:“我正想找老大。” 乐老大看着他来到身前,堆起笑容亲切的以汉语道:“阁下气宇不凡,在乐某所遇的中土汉人里,尚未见过如阁下般的人物。” 常惠在他身前三步处止步,微笑道:“江湖人莫问出处。”又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老大怎么看这批自称为歌克部的沙陀人?” 第一百四十章 大哥身上的味道好香(求订阅,推荐,收藏) 乐老大道:“他们属沙陀碛的歌克部,该为事实,因为我们的其中一个族人,与歌克部一些人曾有过交往,从口音确认他们是歌克部。” 常惠明知他会为风扬一等开脱,纯为试探性质,装出松一口气的模样,仰首望天,道:“还有半个时辰便入黑,想不到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像是老天爷为乐老大的野火宴度身订造,待会见!” 言毕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对岸去也。 追杀鸟妖的行动,已告彻底的失败,还被鸟妖引进死胡同去,动辄没命回去与兄弟们会合。刚才他告诉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感应到酸雨心神”吉人天相“,该已逃出险境,纯粹是为安慰他们,事实上他没有半点感觉,因为他的“道心”已乱,晓得眼前是九死一生的恶劣局面。 最大的忧虑和羁绊是索桥另一端的众多寻宝者,他怎忍心舍他们而去,但一时又想不出有何妙法应付眼前”迫在眉睫“的大祸,连对知会他们、团结他们,亦因“阴山族”这群卧底的人而”投鼠忌器“。 怎样才可以在这什么奶奶的乐老大茫然不知下,策动其他人呢?天才晓得其他的寻宝者里,并没有被敌人混进去,他的对手并非等闲之辈,而是来自久历阴谋斗争的邪恶家族。 他放缓脚步,通过摇摇晃晃,换过是一个普通人走定会”步步惊心“的索桥,朝不管城的西岸走去。 左方沿岸处,数十人在忙碌着,堆起从山上采来的柴枝,架起柴堆。绮萍的美女效应,令各路人马都乐意帮忙,团结起所有人来的是她而非自己,谁会接受自己对她凭空想象出来的看法呢? 唯一可入手者,或许是古拉基奇。 忽又想起当年派人来争夺天石的是乌孙的小王子而非乌孙王,今次遣古拉基奇来的或许仍然是这个爱拥有”奇珍异宝“的王子。 东思西想时,粟特族的芸希现身索桥尽端,似有事来寻他。唉!可以是什么事呢?她的卖弄风情,在平时是“赏心悦目“的事,但在这忧虑重重的一刻,却是难以负荷。 常惠勉强挤出笑容,道:“这么热闹,芸希为何不去与大伙一同玩儿。” 芸希表现出塞外姑娘毫不避男女之嫌的作风,一把抓着他手臂,扯着他便走,累得几个想过来与他招呼说话的人都不好意思上前,其中之一是古拉基奇。 芸希半边娇躯紧挨着他,道:“发生了很古怪的事,老大叫人家来找你。” 常惠愕然道:“是什么事?” 芸希扯着他朝岸西衢的南端举步,道:“大哥要亲眼看到,才会明白。” 常惠给惹起好奇心,讶道:“竟然不可以说吗?” 芸希“答非所问“的道:“大哥有种很香的气味呵!” 常惠“啼笑皆非“,可是见她两颊泛起红晕,一双大眼睛闪闪亮亮的,则暗自惊心,忙分她心神道:“是否到你们的屋营去?”又想到如凯多族般,居住在缺乏气味的沙漠的游牧民族,对气味格外敏锐。 芸希雀跃的道:“难得才有和大哥两人相处的机会呵!大哥没有私己话儿和芸希说么?” 常惠的头痛立即盖过了他的好奇心。 芸希“心醉神迷”地续道:“你是否会使魔法,竟弄得人家软软绵绵,全身乏力,到现在芸希仍回味那种古怪的感觉。” 常惠穷于应付这个”花痴女“的当儿,救星来了。 班投和白瑶正坐在石阶顶,见常惠来到,走下石阶来迎接,不见其他人,看来别的人都凑野火宴准备工夫的热闹去了。 土屋的地面给人以利器划下简单的线条,划者在力道上明显地有节制,只是浅痕,稍不留神便会错过,纵然用神细看,亦会看得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最接近常惠立足处是两条长而平行的横线,接着是十多个小方格,成数行列,于最上处中央划了个交叉符号。 常惠一边用脚抹掉地上的线痕,边听班投道:“我进入屋里来,便感有异,但好一会儿后才知道给人在地上划下这些鬼东西。” 常惠目光投往土屋的后窗,不过该称为破洞会贴切一些。问道:“当时有人在吗?” 白瑶道:“我们都去了看仆大哥和那些人理论,回来后仍不晓得,到我们返屋内取水喝,方发觉被人将放置屋子正中的东西移到一边,又做了手脚。” 常惠道:“有告诉其他人吗?” 班投不解道:“除了仆大哥外,只有我们三个晓得,仆大哥因何将线痕抹掉?” 常惠沉声道:“你们若是信任我,千万勿要说出去,还要做好随时可离开的准备,尽量带多点水,你们该比我更明白在沙漠缺水是如何可怕的事。” 言罢穿后窗去了。 常惠藉土屋的遮掩,越过西岸平原区的屋阵,奔上斜坡,在最后一排已被藤蔓野草侵占的破烂屋子十多丈后的山坡处,看到了划地传意的神秘人物。 在夕照的余晖里,他默默立在一块大石上,透过疏林俯瞰不管城两岸的情景,似对常惠的来临”视如不见“。 常惠有个直觉,是这位曾在塞外”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不但不关心任何人,连自己都不关心,因他的心早死掉了。 风中狼王仍是颀长挺拔,一身合体装有肩甲的革制劲装,外穿羊皮连斗篷外衣,背上负着两枝各长五尺的三戈短戟,在背后交叉突出了大截,仍不觉其累赘,还似轻如无物,尽显他一流高手的气度功架。 可是比照从前在龟兹城外初见时的风中狼王,他是明显苍老了,本乌黑发光的头发有点斑白,嘴角的皱褶突了出来,眼角多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眼神亦失去了往昔的神采,代之是令人害怕的深邃和严酷的光芒,双唇紧闭。 常惠来到他旁,颇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更晓得任何安慰他的话,不单”于事无补“,且是在伤口处撒盐,徒添感伤。轻叹一口气,道:“我和风兄弟该只见过一次面,风兄弟怎隔远便认出是小弟呢?” 风中狼王冷冷道:“我认得沔城。”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匈奴高手排行榜(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暗骂像停止了运作的脑袋,风中狼王的出现是在他的意想之外,骤然发觉是他,心中的震撼、感触、伤情,是怎都没法表达出来。 风中狼王淡淡道:“你要杀我,我绝不还手,但请让我先了却一个心愿,失败了,我会被分尸,成功了,我会了结自己。” 风中狼王稍顿后轻轻地道:“我再找不到任何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常惠目光落在渐转昏沉的不管城,天气明显转寒,几堆篝火燃烧起来,喊叫呼喝之声不时遥传上来。近北峡口的土屋区,不知何人吹奏起“筚篥”一类的乐器,无名的曲调在夕阳余晖的衬托下,在这个别具一格的古城上空盘旋,时而高亢入云,忽又低回寻深,总带着某种似能穿透骨髓的异力,像一段段悲情的神秘符咒,吟咏出大漠的颂歌。 常惠沉声道:“根本没有藏宝图,对吗?” 风中狼王“一言不发”的从衣襟内掏出一卷薄羊皮,递给常惠。 常惠头皮发麻的接着,打开一看,入目确是地形图,虽然认不出是什么地方,但看形势该为魔鬼城。宝藏用一个圆圈标示出来,比王者天下归来的精细多了,当然没半点近似。 载宝羊皮古旧残缺,肯定比常惠和风中狼王两人的年岁加起来还要老。 如果让王者天下归来看到这东西,真不知他会羞惭和伤心至何等程度。常惠的心直沉下去,如果宝藏是在魔鬼城内,他们的寻宝大计势成泡影。 风中狼王道:“羊皮是真的,地图则是我请能仿古的高手画上去,看来骗倒常兄了,五两黄金确是物有所值。” 他的话有如“醍醐灌顶,雪中送炭”,也如照进冰天雪地里来的火热阳光,令常惠宛似从永没有尽头的梦惊醒过来,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宝藏应该确实存在,但肯定不在魔鬼城内,心情的“大起大落”,使他在短时间说不出话来,脑袋一片空白。 风中狼王叹道:“不管城现在的情况,是我没想过的。唉!眼看着他们都要死去,我于心不忍,但亦‘无能为力’。” 常惠心中感动,风中狼王纵然经历巨变,仍没有改变他做人的原则,仇恨没有吞噬善良的本性。 昔日曾参与埋伏他的三个仇家--风中狼王、壶衍鞮单于和呼延荒,能使他具好感的,只有风中狼王一个。在龟兹城外的小湖,当时风中狼王误以为他已葬身湖底,说出请他安息的悼词,仍似在昨天发生。 筚篥声逐渐消竭,可是因之而来某种挥之不去的哀愁,还是萦绕胸臆之间。不知是否受风中狼王情绪的影响,常惠不由地思索一个平时绝不会想的问题,就是为何悲哀的调子总是比欢乐的调子更感人,如能”夺魄勾魂“?原因会否是人生的本质根本就是由无奈和孤凄编织而成,任你如何“春风得意“,悲哀的调子总能触动到至深之处。 常惠道:“你的心愿是要杀郅支吗?” 风中狼王如说别人的事般,不含感情的道:“单于虽是决定的人,但如不是郅支煽动单于,又‘自告奋勇’亲自领兵来屠杀我和族人,我顶多是‘投闲置散’。多年来,我对他们父子‘忠心耿耿’,立下大小功劳无数,今次虽未竟全功,但已营造出最佳的形势,纵然有错漏,亦罪不致死。” 常惠歉然道:“是我连累风兄弟的。” 风中狼王往他瞧来,用心打量他,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算是正式打招呼,苦涩的道:“最不该为此道歉者,正是常惠。不让我们得逞,是‘天公地道’的事。郅支一向对我有顾忌,又怕我的部落日趋强大,只看什么时候会出事。这是我们匈奴人的大弱点,你们中土人最善于利用,否则恐怕我们早君临中土。” 常惠将假藏宝图卷起拿着,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将此羊皮卷给我,我或有办法救回下面部分的人。” 风中狼王现出个心力交瘁的神态,道:“我从没有想过,在单于倾尽全力下,又出动像参荒牙、霓虹般的高手,由最出色的大将李陵领军,加上马贼助阵,仍碰得‘焦头烂额’。拿去吧!这个假卷于我再没有用处。” 常惠讶道:“风兄弟的消息很灵通。” 风中狼王的目光投往亡命河,道:“因为匈奴人内其他的大酋头里,不乏同情我的人,我只是晓得部分,其余是猜出来的。只看常兄安然无恙的从斜道入城,便知李陵未能占得便宜。” 接着续道:“常兄是任我千猜万想,绝想不到会在这里现身的人,究竟所为何事呢?” 常惠将事情扼要道出,然后道:“所有谣言,都是由风兄弟一手炮制出来的,对吗?” 风中狼王坦言道:“谣言由我散居各地的本族人传播,我则负责干掉韩颜和他的手下,再移尸到往不管城的路上,故布疑阵。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乌孙忽然在边境屯军,郅支和他的金狼军匆匆撤走,令我刺杀郅支的行动‘功亏一篑’。” 又道:“韩颜是死不足惜,早被郅支收买,暗里做尽坏事。” 常惠道:“郅支并没有真的撤退,只是由明转暗。” 遥指对岸的神庙,续道:“郅支一方的高手肯定来了,且是顶尖儿的人物,因为我的一个伙伴忽然失踪,该是遇上他们,被设计围攻,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对方可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呢?” 风中狼王惨然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行动将变成‘自寻死路’。人总是要死的,轰烈战死,怎都好过‘苟且偷生’。” 接着勉强集中精神,思索道:“单于为鼓励武风,曾亲手拟定一个高手的排行榜,入选者当然须是本族的人。单于亦因此榜征询其他人的意见,故这个罗列二十人的高手榜,颇得族人认可。” 又再朝他望来,双目回复了点生机,道:“我排在第三,常兄交过手的霓虹排在第六位,郅支高他一级,排在第五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公认的第一高手(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骇然道:“难道说匈奴族内竟还有胜过风兄弟的高手?不会是李陵吧?” 风中狼王答道:“李陵排第四位,排次席的是单于金狼军的统帅哥舒,善用长兵器,使起来有‘鬼神莫测’之机。但据说,他真正的拿手兵器是长柄单面刃的陌刀,你们汉人称之为偃月刀,刃长三尺,但柄比刃还要长多一尺,只因他‘深藏不露’,匈奴第一刀手之名,方会落在霓虹身上。” 常惠道:“难怪我的伙伴酸雨心神吃不消,这次极可能是他本人来了。” 黑夜终降临山原,野火宴的三十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格外夺目,过半人已聚集在野火宴的范围内,隐隐传来烤肉的浓重气味。 风中狼王讶道:“常兄又说敌人会在野火宴举行期间来袭,为何仍有时间在这里和我说话呢?”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未见到我,敌人怎会动手呢?” 他停顿了一会,续道:“最佳的偷袭时刻,是众人饮醉食饱之时。” 风中狼王道:“郅支是个卑鄙的人,我怕他会下毒。” 常惠道:“有我常惠在,谅乐文不致于这般愚蠢,下面的人全是老江湖了,对风扬一等又有戒心,会事事小心。风兄弟仍未说出高踞首席者是何方神圣。” 风中狼王深吸一口气,好像藉此壮胆方敢说出来,道:“他的名字叫拓跋无量,单于恭称他为‘国师’又或者为'无上师‘,在江湖中地位有点像中土百年前楚汉相争时的项羽,是公认的第一高手,郅支和霓虹同为他教出来的出色弟子。我从未见过他与人动手,可是不用动手我自知远及不上他,即使他活勾勾站在你前面,你也掌握不到他,就像他只是个幻影,如此武功,我未曾从别的人处感受过。” 常惠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为何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他呢?” 风中狼王道:“单于有令,晓得他者均须’守口如瓶‘,不准泄露,常兄要我说出来,我仍免不了心内犹豫。” 常惠压下波动的情绪,道:“我单独一人很难成事,风兄弟必须振作起来,‘化悲愤为力量’,我们汉人有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风兄弟如肯全力助我,被骗去参加野火宴的人都会很感激你。” 风中狼王沉声道:“我实在没法出卖自己的族人,但这些人因我而来,故在此事上,只要‘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做。” 常惠大喜道:“这就有希望了。”接着说出自己的计划。 常惠大摇大摆的踏上坡道,朝下方的河原走去,未到一半,忽然记起在白鹿野北峡道伏击鸟妖前,猎鹰在头顶飞过的情景。 常惠的确想漏了一招,忘掉了鸟妖因猎鹰而来变得“神通广大”的远距报讯能力。不用说此鹰追上了鸟妖,鸟妖则凭它知会己方人马,布局设陷,而他则引追兵到指定的地点去,致有眼前“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论猎鹰如何通灵,仍不懂飞去向郅支报讯,但肯定可飞往两个妖女在处,再由两女因应情况向有关人等通风报讯,并接应鸟妖,这解释了乐文和绮萍等人的及时赶至。 照他猜想,乐文该为人贩子们在西域的代表,负责打理照拂他们庞大的人口买卖,据点就在阴山附近,故能于闻报后迅速来援。 风中狼王已成为了他珍贵的情报来源,想问他的事“不胜枚举”,例如他因何能对“单于宝墓”的事如斯清楚,当然是以前从其他大头领处听来的,这至少证实了宝藏是“千真万确”的一回事,宝藏也并非就在魔鬼城里。 刚走上岸西衢,便给人截着,以汉语道:“兄台到哪里去了?” 拦路者作乌孙人打扮,说话带着很重的乌孙口音,常惠需花点神再加想象力,才弄得懂这句话,可知他是故意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来试探他。 事实上不论外相和言语,常惠已与初来甫到时有很大分别,至乎举止也肖似西域的草原民族,有心掩饰下更能“鱼目混珠”。他不相信眼前矮小粗壮、皮肤黝黑、样貌凶悍的乌孙汉有高明至可看穿他是汉人的眼力,这情报大有可能由乐文一方供应,好令人怀疑他隐瞒身份的企图。 幸好常惠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立着十多个乌孙战士,为头儿押阵。 常惠探手入外袍内。 乌孙汉退后一步,警觉的以乌孙语道:“干什么?” 现在轮到常惠以他半生不熟且是拼接而成的乌孙语轻松的答道:“想拿出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保证老兄看后,晓得大家是自家兄弟,说我坏话的方为敌人。” 乌孙汉惊疑不定的道:“慢慢拿出来。” 乐文的笑声传来,常惠心中暗叹,这家伙是不让自己有表明身份的机会。收手向乌孙汉低声道:“勿要告诉任何人,我是山南驿演技无情的老朋友。” 乌孙汉微一错愕,看他的表情,该不认识演技无情,间接证明他非是来自乌孙军方的人,他或许属于地方上的部族,现在只能期望他晓得山南驿是何东西。 乐文洒然来到两人旁,就在乌孙汉似欲追问之际,常惠人急生智,扯着乐文走开去,道:“乐老大可否借一步说话?”用的当然是匈奴语而非汉语,以免被乐文知道他常惠晓得遭对方识破身份。 乐文装出老朋友状,欣然随他往旁走了十多步,远离其他人。讶道:“仆兄有何话需只对乐某一个人说的呢?” 常惠心忖老子哪有闲情和你说闲话,随口乱扯地道:“老大和那群自称为歌克部的人说过话吗?” 乐老大早有准备的答道:“刚才过桥和仆兄打了个招呼后,乐某径自到那座圆顶怪屋登门造访。实不相瞒,我是个生意人,和各族经常有交易,否则怎能这么快得到‘单于宝墓’的消息,几句说话便弄清楚了他们是’千真万确‘的歌克部族人,我还认识莫莫的两个兄长,以前只知他们是粟特人,不知是属于歌克部的,误会解除,现在大家再不用’疑神疑鬼‘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开生面的两人对舞(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心叫厉害,他在试探乐文,这家伙亦反过来试探自己,假设他装作对乐老大的话深信不疑,乐文不晓得常惠已看破他才怪。 乐老大双目闪过嘲弄的神色,故作惊讶的道:“仆兄凭什么这般肯定呢?” 常惠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曾对鸟妖和随行的两个妖女”一举一动“有过深刻的观察,故能凭借着微妙的感觉,瞧穿他们的假扮身份,必会为现在”自以为是“的愚蠢而后悔。 他肃然道:“我正要坦诚相告老大,和我同行的本有四人,其中一人到了怪屋去探察,岂知他竟然‘去而不返’,问题该是出在风扬一等人身上。” 乐文装出思索的神色,道:“竟有此事,看来其中怕有点误会。”接着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为你问个’水落石出‘。来!各兄弟都在等着,大家碰个头打个招呼,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没有难题是解决不了的。” 山中古城的西岸充盈节日的气氛,今天晚上是个月圆之夜,一轮明月印照着美丽的星空下,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烈烧,烤肉的气味弥漫整个河原区,这其中部分野味由乐老大一方捐献,部分则是刚从附近猎捕回来。 数百人就聚拢在篝火旁,更有人唱歌跳舞,虽然只是摆臂、晃肩等简单的舞蹈动作,但当两个乌孙族的姑娘加入,登时惹得众人围睹,起哄喝好。 常惠随乐文往野火宴举步之际,姑娘们舞罢退出来,而热烈的情况“方兴未艾”,两个不知所属何族的男儿汉,以充满男儿阳刚气的滑稽动作和嬉笑逗趣的动作对舞。 常惠也曾在返国的路程上,与乌孙人集体狂歌对舞,但此刻的两人对舞,却是“别开生面”,对舞者一手叉腰,一手“攻”往对方,左右手交替动作,当然是不含内劲,形成双方“对打”、“对挡”等的“过招”动作,“变化多端”,精彩纷呈,充满节奏感,每逢“战况”加速,围观者立即爆起震撼古城的喝采打气声,气氛攀上高峰。 常惠分心二用,一边感受着野火宴愈趋炽热的气氛,另一方面将河原区的波动,尽收于寸心之间。 来自于不同寻宝团之间的疑忌和隔阂消失了,气氛变得融洽起来,这当然要归功于乐老大和绮萍本身的魅力,及其串连起所有人的超卓手腕,如此利用别人的善意以达成他们的“阴谋诡计”,正是骗子惯用的手段,也是常惠最“深恶痛绝”的作法。 此刻他的危机意识并不强烈,皆因未到时候。匈奴人最佳的攻击时刻会在黎明前出现,当人人饮醉食饱,不论精神、体力和警觉性均降至低点的时刻。 风扬一等人仍未过桥来加入野火宴,他们会有意无意地扼守索桥的西端,好让己方伏兵“通行无阻”的越桥来攻。不过索桥本身的局限,会令敌人难以迅快渡河,且会惹起众人的警觉,如只靠对岸伏兵,实为下策。 对方不发难则已,攻击的主力必是从南面山道下斜坡而来,如骑的是快马,可在十数息内潮水般将不管城的西岸淹没。 匈奴人乃临战经验丰富的战士,知道若要尽屠所有人,血洗不管城,在发动前必须先封锁峡道,再来个“瓮中捉鳖”,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对此常惠早有应对之策。 奇怪的是乐文在这方面一字不提,没半句询问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的去向,例如何时回来?是否会直接到魔鬼城去?可知敌人已派出高手,在对岸北面看不见处,渡河去对付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两人。 他感应不到入城山路的敌人,但并不表示没有敌人经山路潜至,因为如敌人暂无攻击之意,距离又在数里之外,他会一无所觉,只有当敌人杀气腾腾的奔袭而至,形成的强烈波动才会触动他的灵觉。 甫抵野火宴的场地,备受欢迎的乐文立即被人截着,扯了不知到哪里去,常惠却没人有兴趣理会,只好各自修行,朝位于最靠近山路斜道入口班投等人的篝火走过去。 若非遇上风中狼王,他此时必会暗地里设法说服其他人,先从可攀上关系的乌孙人古拉基奇入手,由他瞒着乐老大等去知会一众人等,现在再无此必要,乐得轻松自在。 由班投而下,三十多个粟特族漠丘部的年轻男女,不但没去凑热闹,还人人神色沉重,只是不断“交头接耳”的说着私密话,见到常惠的人来了,仍是脸无表情。 常惠心叫不妙,芸希还垂头避开他的眼神,他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刻知道众人对他动了疑心。事实上也没法怪责他们,自己的确行为可疑,动摇了他们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 班投和族人现时的位置,是当敌人发动攻击时,最没有机会逃出生天的位置,如果这是乐老大的安排,此人的心计着实厉害。现在常惠可说被逼落下风,来寻宝的各路人马,不知不觉下,任得敌人摆布。 夜宴已成凶宴。 常惠在离班投等围坐的圈子三步处停下来,面向他的班投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朝他瞧来。除芸希外,人人纷纷以怀疑的目光望他,在熊熊篝火的映照下,他们的轮廓“影影绰绰”,似乎突然之间就由朋友变成了陌路人。 班投代众人发言道:“我们要求你作出一个解释。” 常惠暗叹一口气,如果自己表露真正的身份,后果难测,能否令他们相信,亦存疑问,试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常惠,理该在南方与匈奴人交战,怎会不惜“千里迢迢”的到这里来,蹚“单于宝墓”这趟浑水?而更大的问题是,时间再不容许自己去说服他们,风扬一等一行五十多人,刚离开大光明教的神庙,朝索桥移动。 除了表露身份这一招外,另一个可使这群漠丘部的年轻男女重新建立对自己的信心的办法,是透露风中狼王的秘密,则更非他之所愿,为风中狼王保密,是他的责任。 暗叹一口气道:“真的不要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不论你们如何看我这个人,事实将会证明我是站在你们的一方,不会因任何情况而改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匈奴无上师的狙杀(求订阅、推荐、收藏) 班投绷紧的脸容并没有因他的话松弛下来,沉声道:“他们两人到哪里去了?” 常惠道:“他们到了峡道去,好好保护着唯一逃路,真实情况的凶险,比你们能想像的更可怕百倍。现在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正从对岸走过来的家伙们,是由格伦部的人冒充的,阴山族也是如此,真正的身份是匈奴人的走狗,匈奴人亦没有离开,只是由明转暗,正在旁边对你们’虎视眈眈‘,这次来寻宝者,随时可能’大祸临头‘。你们是否怀疑我,本身并不打紧,最重要是做好马上离开的准备,唯一生路是往魔鬼城的方向逃去。” 各人现出震骇的神色,因触动了他们心里对匈奴人的恐惧。这次来寻宝者,谁不是‘心知肚明’称霸大漠的匈奴人绝不容外人染指他们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只是见有机可乘,又抵不住“单于宝墓”的诱惑力,存着侥幸之心来此行险一搏,就像是来到赌桌下重注,全输或尽赢的机会,各有一半。 晓扬向班投道:“老大呵!凭仆大哥的本事,如果想要害我们还不容易吗?” 班投听完这番话后显然有些意动,向常惠道:“仆大哥认为我们是否该立即动身?” 常惠道:“我们民族有句成语,叫做‘棒打出头鸟’,轻举妄动,徒招敌人的攻击。不过机会快将降临,我还需你们起着领头的作用。咦!” 人人愕然瞧他,不明白常惠因何脸色突变,且失声惊呼。 有些人朝北望去,自称歌克部者正来到索桥的东端,下一刻便登桥,围着数十堆篝火的各路人马仍是“兴高采烈”,表面看来,实在找不出常惠惊愕的因由。 芸希像回复了生机般向常惠问道:“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机会呢?” 常惠又急又快的道:“就是让你们有借口立即到魔鬼城去的机会,走得愈快,存活的机会愈大,敌人将被逼提早发难,千万要与格伦部和阴山族的人保持距离。我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必须立即去处理,到峡道后,我的两个伙伴会接应你们。没时间给你们多解释了,我失陪哩!” 言毕朝常惠斜道方向掠去,在众人眼中,化为迅似鬼魅的影子,没入火光照耀不到的暗黑里时,忽然冲空而起,投往下坡道旁的山林里去,整个过程在眨眼间完成,班投等是最接近他的人,仍看不真切,遑论野火宴的其他人。 如此身手,班投等不单未见过,连想都没有想过,比之任何言辞更其说服力,若是常惠若要害他们,何用使手段?只要于他们早前拦路时,趁势施展辣手,谁都没办法可以应付。 常惠落在一棵老树的横杈处,再弹起时,后方河原处先是烟花火箭往上窜的异响,接着“砰”的一声,在星夜衬托下爆为一团艳丽的红色光点,煞是悦目,似为野火宴助兴。 西岸夜宴原本潮水般起伏的笑声歌声,倏地收敛,显示无人不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所慑,吸引心神。 此为常惠与风中狼王的约定,于格伦部战士踏上索桥的一刻发动,是常惠唯一能想出来的对策,以解开眼前的死局。 烟花火箭从在正对着索桥的土屋前发射,又在屋内点火照明,吸引各方到屋内看个究竟。 他们会发现“朝思暮想”、寻之而不得的藏宝图,给钉在墙上。这就是常惠指的逃生机会,此时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往魔鬼城去,所有人均会“争先恐后”,蜂拥而去,唯恐被人“捷足先登”。 在这情况下,敌人虽成功混杂在寻宝者内,但要发难并不容易,因此时人人提高警觉性,你防我,我防你的,任何人动手,会被视为想独吞宝藏。 乐老大和绮萍辛苦建立起来的“团结”气氛,将化为乌有。既然知宝藏在何处,更知久等不利,谁还有闲情留在这里,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漏夜赶到魔鬼城去。 常惠往下落去,踏足另一老树之巅,凭干枝的弹力,朝左方山顶处的密林劲射,偏离下坡斜道。 他可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一切只能看老天爷的心意。 酸雨心神的失踪,敲响了他心中的警号,也令他们三人心神不属,就像忽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没法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只知步入了鸟妖精心设置的陷阱,猎人者反成对方的猎物。 唯一的转机是整个寻宝热的”始作俑者“风中狼王,全赖他常惠方争回少许主动权。 再一次弹射,这次是贴着树巅飞翔,然后一个翻腾,投往林地。 前方林木深处一道人影穿林过树的朝他奔来,赫然是口角衣襟沾染干涸了的血迹,面容苍白如死人的酸雨心神,且已到了”油尽灯枯“、随时会倒毙的危急情况。 常惠压下心里的惊骇,迎上去将他接个正着。 “嗖!”的一声,飞天百练索横射而去,抓着右方三丈外一株老树的横干,常惠左手从酸雨心神右胁穿进去,手掌按在他背心处,真气透穴而入,如高山融雪,冲奔而下,流入酸雨心神千川百河的经脉去,稍有延误,这个大光明教仅存的高手,肯定保不住小命。 常惠挟着酸雨心神借力横飞开去,险险避过螺旋而至、高度集中、有”震天撼地“之威的惊人真劲,感觉犹如避过一股龙卷沙暴。 “轰!” 劲气到处,干断叶溅。 常惠不敢停留,收回神遁后脚踏树干,斜冲而起,直登林巅,藉枝杈的弹力,再腾空而起。酸雨心神此时喷出漫空鲜血,呼吸却回复过来,虽然急促,但已拾回性命。 常惠心里的震骇,不减反增。 直至此刻,他仍掌握不到追杀酸雨心神者的波动,对方就像嵌进了黑夜里去,与天地浑成一体,无法辨认。 际此生死关头,他的“道心”不断往天地之间提升,灵台也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常惠舍弃过往屡试不爽的感应对方波动的独门心法,而纯凭直觉掌握到自己被对方的气机锁紧锁死,然后从气机来的方向,感觉到这个可怕高手的位置。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近乎传奇的可怕人物(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脚踏树巅,再次弹起,这回是挟着酸雨心神平飞而去,然后二度射出百练索,抓着远在七丈外的树身,借力改向,滑翔而下,投身入林,非如此肯定从高空落下时,会被对方截个正着。 星夜仍是那般美丽,但他失去了欣赏的心情,至乎没法分心二用,掌握不到不管城的情况,心神全被敌人威慑。 他陷进前所未遇的危局里,能屡次助他脱身突围的树巅提纵之法,在此敌手前反变成找死般的愚蠢行为,如非借助百练索,早被对方追上。 常惠再没法视对方为一个人,更贴切的形容是一个蕴藏无穷尽力量、”蓄势待发“的沙暴。迅如疾风,烈似火焰。 他在纵跃之时,对方则在下方无声无息。似不具任何实质的影子般穿林过野,只要想想雪林是多么茂密,这明白这么做的难度有多大,常惠自问办不到。 他跃起跃落时,对方却在走距离最短的直线,纯是身法速度的比拼,他便落在下风。难怪酸雨心神施展催发潜力的内功,奔逃数百里,仍没法撇掉他。幸好酸雨心神懂得走回来向他求援,险险保住性命,现在则要看他常惠了。 事先谁想预想到,在塞外竟忽然遇上如此一个近似神话传奇的可怕人物? 眼前一暗,他挟着酸雨心神撞得枝断叶落、树挂裂溅的,从两株参天古树间降至林地,立即心叫糟糕。 凭他视黑夜如白昼的眼力,林外林内光线绝不该会突然从明转暗,令他的视力减弱,可知对方不单以气机如丝如线的紧系着自己,且以“无影无形”的庞大气场将他笼罩,而常惠竟对此无知无觉,直至双眼遇上盲点,才骇然惊醒过来,明白为何刚才掌握不到追逐外的波动,且没法分心二用,原因正是心法受到制约,发挥不出平时的神奇功效。 平常赖以克敌的独门心法受制于人的感觉,让常惠仿佛亲身经历着一场噩梦,眼前此人既能与天地融合,又能以“气场”将他困死,合而为使他有力难施,”无路可逃“,由顶级先天真气形成仿似“铜墙铁壁”的牢笼。 就在双脚着地前,他终于首次掌握到此一追杀酸雨心神数百里后,真气似乎仍能用之不竭的的超凡高手,并非因他对波动的感应于此人身上再次生效,而是大敌正猛提真气,于不可能增速的情况下提升速度,朝他们杀至,攻击的角度、位置、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隔远射来指劲,及身时刚好是常惠着地前旧劲衰竭、新力未生的致命时刻。 高度集中,犹如长剑般锋利的真气,从林木的间隙间疾刺过来,发出强烈与空气摩擦的破风声,“嗤嗤”作响,极具”勾魂夺魄“的威势。 如果一不小心给其击中,肯定可同时洞穿他和酸雨心神的心房,可见其惊人的准确性。 常惠右脚疾伸,比对方预期的早一步点触地面,刹那间攀上他武功心法的极限,能渗透任何先天真气“势垒”的奇异真气,运转全身,最巧妙是酸雨心神体内经脉处经他不停施为下积集的真气,亦从按在酸雨心神背心大穴的手心倒流回体内去,其效果等于几个常惠联合出手,又如兵分多路的精锐忽然汇而为一,朝强大的敌人“冲锋陷阵”。 常惠亦是一指点出,以集中对集中,迎上对方本无可抗御、遇坚即摧的真气。 “砰!” 劲气相遇爆炸,敌我间中央处劲气横泄,波及方圆数丈的范围,一时枝叶激飞,粗似儿臂的树干亦告碎裂,劲气的波荡,令树挂积雪漫林溅洒,宛如雪暴。 常惠喉头一甜,没法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他本不会受伤,却因怕反震力殃及酸雨心神,不得已下只好硬受。 虽只是一指之威,却等于狂潮激暴,常惠”身不由己“的带着酸雨心神,如断线风筝般被长风刮得往后倒飞。 直至刚才一刻,仍是缘悭一面的可怕敌人,其外貌终映入眼帘。 在林木暗黑里,乍看像个影子多于真人者现身前方十多步外,所披黑袍和披肩棕发因着真气正处于运行至巅峰的状态,无风自动的剧烈作动拂扬,整个人悬虚离地,犹如从虚无处钻出来人间世的异物,予人难以形容的感觉,他此时的状态,对普通人而言,便如面对鬼神。 常惠当然不会如是想,凭其超凡的灵应,最精确的形容是对方嵌进了他从未想像过的攻击性气场内,奇异的真气与他合而为一,像长风卷浪般冲空而至,如沙暴般照头照脸往他打过来,使他除了运功力抗外,再没有别的脱身之法。 此人绝对是常惠平生所遇的最强高手之一。 值此一刻,他终于知道对手是谁,也明白了风中狼王形容此人时的描述。 匈奴“国师”拓跋无量。 他拥有令人慑服的高大身材,超乎常人的宽广高额,凌厉尖锐的眼神具有某种神秘而不可预测、深邃而充盈智慧的力量。高高的颧骨,衬托起挺拔的鼻管,弧形的上唇和往上翘的下唇,“棱角分明”,很有个性,加上下颔厚实,肩宽腿长,确有“睥睨天下”的不世高手风范。只瞥了一眼,他超乎芸芸众生之上的形相,已深深镌刻在常惠的心坎里去。 拓跋无量外貌的年纪看来该不过四十岁,偏能给常惠他已在这人世间活了数个甲子般的古怪印象。 两人硬撼一招后,拓跋无量、常惠均朝相反的方向飞退。 表面看是常惠吃了大亏,给匈奴“国师”拓跋无量轰得往后飞退,还受创喷血,实质上匈奴“国师”拓跋无量却是吃了个哑巴亏。 论功力火候,常惠的确与匈奴“国师”拓跋无量有一段距离,可是藉酸雨心神体内真气以大幅增强反击力,又是毫无花假地与对方以指对指,硬拼一招的高明手段,却能将“人即气场,气场即人”,挟整个气场以“泰山压顶之势”全力攻来,且肯定是塞外第一高手的匈奴“国师”的气势气场一股脑儿破掉,还将对方逆送回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宇宙间的刹那停顿(求订阅、推荐、收藏) 匈奴“国师”拓跋无量虽退得从容不迫,潇洒好看。只是悬空后移七、八尺,不似常惠退得狼狈,抛往十多丈外,不知撞断多少枝叶树干,弄得上方冰落雪崩,但真正的情况,宛如冲奔的湍流,忽然遇上千斤巨石的拦截阻塞,被激得倒流横溅。 拓跋无量此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借势飞退,且要退得比常惠更远,边退边以无上玄功化解气场逆转倒流反伤己身的后果,然而如此做则只能坐看常惠趁势”逃之夭夭“,要赶上常惠,机会将是”微乎其微“。 另一选择是硬抵着逆冲之苦,继续进击。 当常惠看到拓跋无量倏退七、八尺后,又猛提一口真气,”阴魂不散“的追来,心中唤娘,立即再次受其气场所压,知对方不惜受伤,亦要取他和酸雨心神之命。如依眼前形势发展,匈奴“国师”确实大有可能完成他的使命。 问题在他不能不照顾正陷于半昏迷状态的酸雨心神。 刹那间,匈奴“国师”以使人纵用肉眼瞧着仍难以相信的速度,将距离拉近至五丈,凌空一拳击来,最奇怪是常惠感觉不到拳劲,但压体迫来的气场却不住加重,就若陷身”无从抗拒“的沙暴里,除了祈祷沙暴快点离开外,别无他法。 如此奇功绝艺,确实让常惠”大开眼戒“,不但是”前所未闻“,连想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拳劲竟融入了整个气场去! 面对着自练成“万物振动”心法以来最严厉的挑战,生死决定于转瞬之间的一刻,常惠哈哈笑道:“老兄你算错这一着哩!” 话犹未已,他煞停急退的劣势,完全绝对地静止。 天地和时间也仿似于此刹那停顿了。 常惠后脚伸出,撑在一棵大树的主干处,运行至满盈的内功先撞往树身,生出巨大的反震力量,倒卷回体内的经脉,形成可反朝前冲的势道,可是常惠却巧妙地将此股力量,转输入酸雨心神体内。 酸雨心神此时陷在浑浑冥冥的状态里,体内已能生出微弱的天然运转,进行先天式的自我修复,得常惠真气入体,注进生力军,如”久早逢甘霖“,顿然”生机勃勃“,”江满河溢“。 此举至微妙精巧之处,是常惠并非将真气漫无节制地传输,而是止于刚能抵销冲势的一刻,营造出神迹般似忽然凝固了的绝对“停止”。 如果以“匈奴“国师””拓跋无量的攻击式气场比做奔腾的急流,之前的常惠便是被冲得随水翻滚逐流而去的一片浮萍,现在此浮萍竟然不再受狂流的任何影响,止于至静至极,等于破掉了拓跋无量的气场。 独门心法摆脱牢笼而出,再不受对方抑制。 霎时间,灵觉天机一一而回,首次掌握到拓跋无量”妙不可言“的波动,对方已臻能“夺天地之精华”,将精、气、神与万物冥合的极致境界。 酸雨心神之所以催发潜力后,仍没法摆脱他,皆因拓跋无量根本不用催发潜力,因其潜力早被释放出来,使他臻登上武道的极致,也使他成为常惠所遇的高手里”超凡卓绝“的人物。 换句话说,如在正常和公平的情况下,常惠虽有一拼之力,但最终落败身亡者,肯定是他常惠。 犹幸现在非是正常的情况,更绝不公平,酸雨心神并非省油灯,拓跋无量虽占尽上风,本身真气又能循环往复,却并非可供”无穷无尽“使用,为杀酸雨心神,损耗了一定的真元,又穷追酸雨心神几个时辰,没法有回复过来的机会,最要他命是拓跋无量刚才强逆退势,应退不退,力图一举击杀常惠,等若硬生生地消受了常惠和他自己的连手一击,”五脏六腑“均受了不轻的创伤,只因他深厚无比的绝世功法,方能压下伤势,乍看上去似个没事人似的。 就于常惠“凝定”的刹那,在拓跋无量身上出现了连他自己也从未梦想过的破绽空隙,就是他的精、气、神不但再没法死锁比他不知年轻多少年的对手,他的全攻型可怕气场,亦如用错了力道,变得虚虚荡荡,难受至极。拳劲和以他为中心催生的气场立告分家,变得拳劲还拳劲,气场还气场,失去凭气机感应而来洞悉一切的上风优势,痛失目标。 敌我间的情况变化,若有旁观者,会看不出其中微妙的一点改变,表面一切依然,惟正进行生死交锋的常惠和拓跋无量,晓得前一刻和后一刻,实有”天壤云泥“之别。 正因常惠回复知敌之手段,故首次掌握到这个平生劲敌的情况。 常惠所得不止于此,他能分心二用的本领重新生效,灵应扩展往密林外的另一战场。数以百计的敌骑,正从后方三十多丈外的入城斜坡,怒潮般朝不管城冲下去,河原野火宴举行的地方,兵刃交击声和喊杀声填塞了广阔的空间,激烈的交战在进行着。 无数的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过脑际,晓得乐老大不愧是来自堪称大汉皇朝最邪恶家族的人物,能独当一面,”当机立断“地提早发动于时机尚未成熟之时。 现时唯一的希望。就是从山道来的金狼军,未能”天衣无缝“地配合从东岸过索桥攻来的格伦部战士,而峡道因有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由他请得的风中狼王三大高手把关,未被封锁,故寻宝的诸路人马,尚有一线生机。 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不留丝毫痕迹掠过胸臆后,常惠撑在树身的脚掌新劲爆发,同时放手,让酸雨心神滑坐地面,自己则似从连弩射出来的劲箭,眨眼间已射至离收拳摊掌的拓跋无量前方不足半丈的近距离,追逐变为正面交锋。 拓跋无量修养过人,尽显其盖世高手”临危不乱“的风范,连常惠也感觉不到他的波动有任何异常之处。可见他涵养之深。深不见底的眼神,爆闪着奇异的芒采,凝视着常惠,犹如天上最明亮的星辰,忽然移居他的眼眶之内,可将常惠整个人看穿看透。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表象和内涵相反的功法(求订阅、推荐、收藏) 拓跋无量的身法更是奇异至极点,似进似退,全无着落,游移难测,他明明是如此雄伟如山的一个人,却似化作没有任何实质的影子,可以在任何一刻空气般消失掉似的,只是看看也教人”失魂落魄“。 但比之先前心神为拓跋无量的气场所制,常惠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大幅改善。 常惠尚有一个优势,就是任拓跋无量有”通天彻地“之能,仍没有可能和办法掌握他的独门心法,两拳探出,朝前直轰。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常惠将其活用到武学之中,便立即改变了攻抵对方的时间,高手相争,争的就是这一线之差。 拓跋无量的波动,终于出现不该有的变化,虽然是十分微弱且一闪而过,但对他若能持之至永恒、强大诡奇的气势,毕竟是个缺口。 积聚至顶峰的真气,汇聚成流的分从左右激射而出,巧妙地改变角度,且有先后之别,一刺往其胸口的膻中大穴,另一刺朝对手从左肩斜划而下,真气变成手臂的延伸,等于以长达数尺的兵器,挥打“匈奴“国师””拓跋无量,锋利如宝剑,如被划中,保证对方由肩至腰,被切割为上下两截。 拓跋无量的波荡一闪即逝,回复先前“完美无瑕”的状态,离地腾升寸许两手幻起重重掌影,忽然击下,似缓似快,令人无从掌握,下一刻已拍在先攻至的气劲锋锐处。 另一手看似阴柔无力,但已封死常惠另一刺的所有变化。 两人终于到了近身血战的时刻。 常惠从未想象过“表象”和“内涵”可以如斯不相符合,至乎截然相反。 于交锋前的刹那,拓跋无量晋入了一种非常离奇的状态——虚无缥缈,似幻似实,欲动非动,似是这一刻仍在这里,下一刻已不在那里。在常惠的灵应网上,体会到的就是忽显忽隐的轻微波动,没有分毫实在的感觉。 现在他的气场已不能影响常惠,可是他自身凝起的气场,却使人没法捉摸,即使以常惠的能耐,亦感无从掌握,以前行之有效的一套,在拓跋无量身上再派不上用场。 匈奴“国师””拓跋无量先天气功练至罕见的卓越境界,已是“出神入化”,与天地结合,变成常人难以理解的异物。 常惠心叫糟糕时,眼前可令常惠亦生出惧意可怕至极的高手,已一掌拍在他快上一线攻向他的气劲锋锐处,却没有发出应有的劲气交击声。看似刚猛的封挡,竟是阴柔至极的真气,常惠的真劲像击在空处般,毫无可着力之处,宛如“泥牛入海”般迅即化为乌有,最令他难过是没有任何反震的力道,即使想要临时变招,也须费很大的气力。 此时拓跋无量看来阴柔无力的一掌,已拍中他攻去的右臂,其力道的刚烈威猛,完全出乎常惠的意料,有种能硬生生撕他做两半的骇人力量,却又不是要将他震飞开去。 拓跋无量这种能以正为反,以反为正,将“表象”和“内涵”相互错乱的功法,已臻达“换转乾坤”之境。 如果常惠是“兵器的魔法师”,拓跋无量便是“真气的魔法师”,骤然遇上,谁能应付? 常惠终于明白为何以酸雨心神的本领,碰着他亦差点掉命,任你使尽浑身解数,在拓跋无量眼里仍属小儿的玩意,不值一哂。 常惠如非身具“万物振动”的独门心法,且武功已经到先天高手境界,肯定在吃不消下全身经脉重重受创,现在则只是一阵强烈的血气翻腾。 风中狼王虽然没有说出来,他之所以舍壶衍鞮单于而将目标放在郅支,肯定是自知过不了拓跋无量这一关。 壶衍鞮单于收得鸟妖的紧急求救后,为了杀死常惠,终于出动他最后的筹码,请出拓跋无量来对付他。 但老天爷仍是站在常惠的一方,”鬼使神差“下,拓跋无量先遇上的是酸雨心神,消耗了大量真元后,仍让酸雨心神逃出鬼门关,使常惠可及时施援,否则在拓跋无量全盛的状态下,常惠的情况更不堪想象。 拓跋无量现时”神乎其技“的身法手段,肯定消耗巨大,问题在常惠能否抓至他后力不继的一刻,又能否在那情况出现前,挡过他着着夺命的可怕招数。 常惠哈哈一笑,急旋起来,双掌有如穿花蝴蝶般忽快忽缓的拍往对方,内功运至极端,像个活的陀螺,不单化去侵体的杀伤性真气,还凝起强大的气旋,保护陀螺核心处的身体。 以拓跋无量知敌之能,一时仍没法把握常惠奇异的真气和化为旋风的绝技,又不能不挡,因常惠忽掌忽拳忽指,变化无方,攻至的真气更是诡变多端,最令他骇异就是可渗透他气垒的暗劲,还间中踢出几脚。奇招怪式如水银泻地,无隙不窥,暴风骤雨般朝他狂攻猛打。 常惠的战略简单有效,就是欺他真元损耗过巨和内腑受创,逼他以快打快,硬迫他打一场看谁伤得更重的消耗战。 情况近似当年他在龟兹时惨中埋伏,在常惠真气耗尽前,谁也没法奈他何。 此际的情况是倒转过来,时间愈是拖长,对“匈奴“国师””拓跋无量愈是不利。 劲气爆破之声爆竹般在雪林深处震响,眨几眼的工夫两人已硬撼硬拼互攻了百多招,中间没有丝毫停顿或减慢。拓跋无量仍保持虚实互换的奇异身法,守里挟着凌厉的招数,但已没法使出刚才惊世骇俗、能似刚实柔、柔化为刚的可怕手段。但他仍是那么的“举重若轻”,似是毫不费力,其无穷尽般源源不绝、往返循环的可怕真气,换过不是已能逐渐掌握他忽现忽隐的波动的常惠,早气馁思逃。 常惠倏地后退,转往一株老树之后。说退便退,可知常惠至少掌控着主攻之势,仅是如此,对拓跋无量已属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气机牵引下,拓跋无量首次发出表达心中某种情绪的冷哼声,仿如无影的铁锤对着常惠的心窝狠敲一记,绕树攻去,迎接他是常惠照胯下踢来的一脚,不论角度和时间的拿捏均“妙至毫巅”,快慢宛若天成,就像拓跋无量送上去给他踢一脚般。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说可惜的人该是我(求订阅、推荐、收藏) 拓跋无量再次现出心灵破绽,出现异乎平常的波动,且比上次稍长,皆因他没想过世上竟有“不以目视,只以神遇”的奇招。 两人都在利用雪林的环境,以发挥出最强的战术效果,但在这方面,超凡如拓跋无量仍要落后常惠至少一筹。 “砰!” 时间来不及让拓跋无量以脚对脚,只能运掌下削,硬封常惠倾尽全身心的一脚。 两人同时剧震,常惠虽然未能直接伤他,却踢散了他压伏脏腑伤势的独门功法,因而连带破掉他虚实相生的身法。 常惠直至此刻,首次感到强如拓跋无量,仍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自同常惠交手后,拓跋无量“破天荒”般第一次不得不退,虽仍然“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但已没法施展反制的妙着,被逼以守代攻。 常惠不能容许拓跋无量有稍微喘息的空间,一旦让这可怕的敌人回过气来,自己就没有把握可捱至拓跋无量后劲不继的时刻,虽被他震得内腑伤上加伤,气血翻腾,但岂肯错过历经“艰难困苦”方才营造出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拓跋无量借势后撤,移离数寸距离的刹那,双手幻起奇异和配合得“无隙可寻”的掌法,如墙如堵的气场,迅快凝聚。 从他再没法隐藏避过常惠感应的微妙波动里,常惠感觉到拓跋无量不惜一切代价也务要搏杀自己的心意,当他守得住自己的乘势进击,立稳阵脚,接踵而来将是“铺天盖地”的反击,使出压箱底的本领,拼着受重伤也要置自己于死地。 要破拓跋无量精妙的守势,纯粹以“兵来将挡”的手法,常惠自问办不到,唯一的制敌之法,就是用上对方从未想过的怪招。 刹那间常惠的内功攀上极限,澎湃暴涨,朝前倾斜,脚底劲发,施展弹射,完全不理对方反制的手段,以最原始、狂野和看似是“同归于尽”的方式,曲肘朝离他不到五尺的匈奴“国师””拓跋无量硬撞过去。 他的投撞大有学问,是经过心法灵应的精确计算,巧妙的扭转身体,最先撞上的部位是右肩肘,如果对方不理会,攻向能使他致命的头颈要害,当拓跋无量尚未有机会吐劲时,常惠保证可撞得对方胸口碎裂,任何护体真气也不管用。 对方唯一选择,是以攻对攻,倾全力以双掌迎上他的肘撞,被逼与常惠硬拼一招。但常惠此招“不同凡响”,乃是汇集他全身的力量,推上顶峰的真气,配以弹射的冲刺力和速度,又是“出奇不意”,骤起发难,趁的是对方变招“青黄不接”的刹那光景,乃常惠吃尽拓跋无量的苦头后,“福至心灵”,“妙手偶得”的神来之笔。 拓跋无量的波动扩大,显示出心里的震动,加速后撤,收掌后改为双拳出击,迎上化作“人弹”的常惠。 双方的变化和动作,均在“电光石火”的高速下完成,如有人在旁观看,两人乍分倏合,中间竟然似不存在时光的流逝。 “轰!” 劲气激溅,两人交锋处方圆三丈之地,十多株大树全体遭劫,干断枝碎,树叶、树挂、积雪以两人为中心,呈螺旋状往外旋飞,就像龙卷风暴,“无中生有”的出现在雪林深处。 碎叶、残枝、雪粉尚未有机会洒往林木的当儿,常惠和拓跋无量像被狂风刮起的落叶般,反方向抛飞。 “砰!” 常惠狠狠撞在一棵大树的树身,震得他再压不住“哗”一声喷出鲜血,滑落地上,忙朝拓跋无量瞧去,开时心中唤娘,只见他正从半空降下来,不但消去了抛劲,且重拾体内真气运转的能量,组织另一轮攻势。 对方的功力火候,虽然在他常惠之上,但肯定双方不可能差这么远,常惠颓不能兴之际,他却似仍犹有余力。 令常惠庆幸的是,拓跋无量的波动出卖了他真正的情况,于刚才毫无转圜余地,没任何取巧的全力硬拼下,拓跋无量伤得比他更重,以致再没法隐藏波动,连若隐若现也办不到,不过其功力的确深厚至使人难以相信的地步,不但能压下伤势,且可催发真元,好凭所余无几的先天真气,“一了百了”的收拾常惠,此为“揠苗助长”之法,纵能击杀常惠,事后没有一年半载苦修,休想回复过来。 常惠惊魂甫定,立知这似永远不能挫折击败的对手,犯了致命的错误,就是过于自恃,另一方面则低估了常惠。 事实上也很难怪责他,如酸雨心神般,明知他练“万物振动”,仍没法掌握他是什么东西,搞不清楚他可“由死而生”的超凡复元能力,何况是根本不晓得他的拓跋无量。 拓跋无量双足终于着地,并首次开腔,以纯正的汉语、浑厚低沉的声音道:“常惠你果然是个英雄,确是难得,可惜呵可惜!” 说话间,已像索命厉鬼般朝他掠过来。 常惠差些儿”反唇相讥“,却知道真的怎么做非常不智,装作给瘫痪了的模样。 在雪林的暗黑里,卷上林上的雪粉叶碎,一层层的洒下来,灾场内的树木变得光秃秃的,人未到,拓跋无量带起的气劲已是如潮浪般涌至,压得常惠呼吸不畅。 于离他挨坐处两丈许的距离,拓跋无量忽然增速,一拳隔空朝他轰来。 常惠摇头叹道:“说可惜的该是老子才对!” 就那么弹离靠树,以拳对拳,直击对手。此拳是觑准对方拳势,准确掌握时间,“蓄势以待”,此拳一出,立成有去无回之局,双方均没法改变,拓跋无量则被逼再硬拼一招。 拓跋无量不愧宗师级的高手,不露丝毫心内的震骇,唇角逸出冷傲的笑意,拳势忽然变化,再非直击,而是弯往一侧,依循某一奇妙至难以形容的弧度,弯开去后才迎上常惠的拳头。 这是事前绝对让人预想不到的变化,更令“成竹在胸”的常惠“措手不及”,原本完美的一击,变得在力道、时间上均出现错失,对方虽仍是被逼得硬拼一招,但已与想像中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闹个天翻地也覆(求订阅、推荐、收藏) 如若情况如此发展下去,当拓跋无量的一拳迎上常惠的拳头时,会撞得他往另一边侧跌,失去平衡,那时这可怕的对手肯定能在数招之内,收拾常惠。 常惠心中赞叹,却知如论灵活变通,对方仍及不上自己,算漏了一环,紧握的拳头朝前舒展,弯月刀滑进掌握里。 拓跋无量再来不及变招,万般无奈下,拳化为手刀,削中弯月刀的锋端。 弯月刀应拓跋无量的削掌甩飞。 常惠哈哈笑道:“老哥中计哩!” 借力煞止前冲之势,侧身一脚朝用错力道的拓跋无量的小腹猛撑。 换过任何人,纵然是武功高明的人物,亦没可能骗过拥有超凡察敌能力的拓跋无量,皆因气劲上任何微妙的变化,绝对逃不过他能洞察无遗的法眼。只有常惠的真气是唯一的例外,因为那并不是真气,而是一种超乎了生死的奇异能量。 拓跋无量双目闪过惊骇之色,但瞬即回复静如渊海的”深沉莫测“,喝道:“好!” 不退反进,竟以小腹迎上常惠的侧踢。 常惠差点叫救命,他已是展尽浑身解数,奇招怪式”层出不穷“,但对方应变的手段,亦如”天马行空“,无从测度。 常惠本该“必杀”的奇招,于力道劲气尚未去尽前,半生不熟时,撑在对方小腹处。 这是第一次成功命中对方的躯体,效果却与预期中的绝不符合。 不论在如何艰苦的情况下,未曾失去斗志的常惠,亦感气馁。可知对上拓跋无量,在比拼招数、功力和智计外,还要比拼心志。 劲气闷雷般爆响,拓跋无量应脚倒飞远抛,常惠脚触处如中败絮,轻似无物,全无实在的感觉。 “哗!” 常惠头皮发麻的瞧着拓跋无量仍在凌空抛飞的当儿,喷出漫空血雾,却没有丝毫占得上风的喜悦。全身麻木,坐失追击的良机,拓跋无量小腹生出的护气,仿似一下子吸掉他的所有力量,再由拓跋无量藉喷血泄出去,这般的救命奇招,”连消带打“,以常惠的机变,一时也有计穷力竭的感觉。 拓跋无量终于安然着地,双手负后,微笑道:“三十年来,尚是第一次有人能令本人负伤,且是一伤再伤,实在非常难得,难怪常爷不但名动中土,来到大漠,仍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闹个天翻地覆,常爷晓得我是谁吗?” 常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才不会上他的当,因为如果说知道,等于向他泄露风中狼王的秘密,边提聚内功,边欣然笑道:“愿闻之!” 拓跋无量双目闪过浓烈杀机,淡然自若的道:“知道与不知道,再不打紧,本人已决定不惜损耗得来不易的元气,令你永远不能活着离开这片雪林。” 常惠正要答他,耳内响起酸雨心神的传音,道:“引他过来!”忙以一阵长笑为酸雨心神掩饰,心忖以自己能分心二用的灵锐,仍察觉不到酸雨心神醒转过来,拓跋无量在内伤加剧和心神全贯注在自己身上的一刻,更办不到。 哑然失笑道:“老兄刚才使出浑身本领仍办不到的事,为何忽然又认为自己办得到呢?失陪哩!” 常惠倏地闪到左旁的大树后,朝上腾升。 拓跋无量冷哼一声,后发先至,眼看赶上他,常惠双足撑树,朝西面林木疾射,目标是酸雨心神的位置。 拓跋无量”如影附形“,犹如龙卷风暴般朝常惠卷去,不露分毫伤疲之态。 酸雨心神出现前方五丈许处,容色苍白如前,双目紧闭地挨树坐着,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常惠已感应到他回过气来,功力至少恢复了一半,正”蓄势以待“拓跋无量这可怕的对手。 他往酸雨心神掠去的角度非常巧妙,不但遮挡了后面索命厉鬼般追来的匈奴“国师””拓跋无量的视线,还运转内功,封隔了敌手不住凝聚增强的气场,不予对方有探索酸雨心神现状的机会。 任拓跋无量如何”神通广大“,也猜不到刚才离”鬼门关“仅半步之遥的酸雨心神,在这么短的时间可以再度出手,而此正为常惠一手炮制的妙着,凭着奇异至力能”起死回生“的独门心法,向酸雨心神全力施救,现在终见成效。 因为天下皆知常惠重情义的性格,所以他此刻掠往酸雨心神的方向是合情合理的,常惠纵然沦落到要逃命的地步,亦不会舍伙伴而不顾。 常惠背脊承受的压力不住增加,拓跋无量精微的先天气劲一层一层朝他辐射过来,即使他采取“之”字形的逃走路线,藉树木的遮挡以减轻被施诸于背的压力,却没有分毫改善,可知对方的真气,随气机紧锁着他,不容常惠有遁离脱身的机会。 拓跋无量这个可怕大敌的气场,已臻达”随心所欲“的境界,气随意转,因而能“变化无穷”。 下一刻他已抵达离酸雨心神不到五步处,就在此刻,他感应到拓跋无量的先天气场,出现微妙的变化。 常惠心叫糟糕,想骗这个可怕的对手真不容易,因为自己在拓跋无量全力施压下,仍不顾一切的朝酸雨心神赶来,实在没有道理。 当他抓起酸雨心神的一刻,就是对方出手攻击的一刻,以常惠之前表现出来的才智,怎会忽然变蠢?多了酸雨心神这个负累,常惠更难抵挡敌人的手段和攻势。 拓跋无量忽然煞止。 这是没有可能的,偏又是眼前的现实,就如冲奔的洪流,竟停止流动。 常惠比刚才给气劲压背更难受百倍,后方虚虚荡荡的,无有着落之处。气机牵引是一把两面刃,以气机锁紧对方和被别人以气机死锁者,双方间自有微妙连系,而常惠一直逃来,均以对方的气机变化,部署反扑对手的手段,现在气机中断,便等于已将连弩拉成满月,箭架弦上,却骤失目标,那种感觉差点让常惠喷出一口鲜血。 拓跋无量的先天气场,不单能”随心所欲“,且是“游刃有余”。 酸雨心神睁大眼睛,单眨左眼。 常惠“心领神会”,一个旋身,面向昂然卓立十二步外,位处两树之间的对手。哈哈一笑道:“老兄学乖哩!” 说毕一拳隔空轰去,又缓慢至异乎常情,没有丝毫劲气破风的尖锐呼啸声,离奇地林地的积雪像被肆虐的旋风刮过般,方圆三丈之地雪粉卷起,弥漫战场,声势骇人之极,亦教人无从揣测拳劲的去向。 第一百五十章 开启全新天地的机缘(求订阅、推荐、收藏) 此正为常惠针对拓跋无量撤去气机、气场的精心创作,不杂任何经脉之气,纯粹以无形无质的真气,凌逼对手。 自从“万物振动”功成后,常惠体内有两股力量,一为修炼得来的奇异真气,另一为大幅增强的脉气,成为**的力量,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例如拉弓射箭,又或在战场上以独脚铜人槊杀敌制胜,一般比武较量,真气与脉气是共流合运,难分彼我,形成他“别具特色”的独门真气。当脉气减弱,经脉再不能负荷真气的输送,便出现后劲不继的情况,等于身体疲倦了。 真气虽然无有穷尽,但体能自有其极限,不能逾越。 但当他纯以真气输送,任何盖世高手也要对其摸不着头脑。 常惠的气劲,可拆开做“气”和“劲”,气指的是真气,劲则指脉气。直到此刻,常惠尚未曾试过纯以真气御敌,因为只用气而不运劲,绝不宜在战场上施展,更难操控速度准绳,以“劲”御“气”,是战斗的唯一法门,即使在两人对战的时候,处于双方激烈对抗的情况下,亦没可能舍劲不用,若如有矢无弓,真气无从发挥。 不过值此生死关口,他终于豁然而悟,“万物振动”之极,正是当脉劲尽化为真气的一刻,也是说“劲即气”的境界。脉劲之于真气,便如道心之于心法,当心法转化为道心,真气转化为脉劲,他的“万物振动”才算大功告成。 常惠能做出如此明悟,是给拓跋无量这个可怕对手给逼出来的。 在此一刻,他离“劲即气、气即劲”的“万物振动”至境尚有一段不知有多遥远的距离,但因对方撤去气场,造就了他试验纯以真气攻逼对手的难得机会,就是将以前注真气入目标的手段无限扩大,以拳头送出,或许全无伤敌之效,但肯定可渗透对方的势垒,如能弄得强如拓跋无量这样的可怕对手,也像芸希般头晕身软,达致扰敌的奇效,酸雨心神将有可乘之机了。 拓跋无量双目精芒剧盛,两手聚拢在小腹的位置,如变戏法的迅速活动,动作由慢转快,但不论动作如何复杂,始终是手心相向,一股庞大但高度集中的“真气弹”,就在双掌间成形。 常惠暗忖难道被对方看破自己的攻击是“有气无劲”,如果对方将这个聚集其全身功力的“真气弹”朝自己投来,恐怕十个常惠仍消受不起。 常惠急中生智下,拳化为指,谁知机缘之下,连他都没想过的事发生了,积聚在拳头的庞大真气,找到宣泄出口般破指而出,竟隐带尖锐的破风声,朝对手胸口隔空戳去。 原来常惠体内的真气在面临生死的压力下,破天荒第一次成功转化为真劲,换成别的形势下,如此化气为劲的方法绝难重演,因为没有敌手肯让你如此积聚真气,偏是拓跋无量因看破常惠让酸雨心神突袭的意图,撤掉气场,造就了常惠百载难遇、开启全新天地的机缘,这也将成为常惠武功心法的转折点。 拓跋无量双目射出骇疑神色,可能还误以为掌握不到常惠的真气,是因对方撤去气场,茫不知真气非是一般先天气劲,其实他只要往旁一闪,避过指劲,常惠灵犀一指的异术,立告“黔驴技穷”,无以为继,但拓跋无量怎想得到常惠会是如此窝囊。 高手对战,非像一般庸手般以眼去看,而是投入全部身心,凭互相间的气机牵引、力场变化,应招拆招,如果到敌劲临身,方做出反应,后知后觉,这场仗也不用打了。这是最基本的法则,拓跋无量亦不能例外。 气场以拓跋无量为中心旋风般往四周扩展,立时晓得自己犯错,因仍感应不到常惠的“指劲”。真劲的速度,至少比常惠平时脉劲真气合流的速度快上一线,到拓跋无量察觉有异,仍感应不到常惠“灵犀一指”射来的劲气,且渗穿他的护体真气,已是恨错难返。 但他终为塞外“超凡绝俗”的武学大宗师,一边往左闪移,避开要害、穴位和筋骨,只容指劲刺在无关重要的肌肉处,同时两手盘抱,送出尚未达至功行圆满的“真气弹”。 当一直苦待的报复拓跋无量机会终于出现时,酸雨心神马上行动了,恶豹般从半卧处弹起来,两手转红,刹那间已逼近拓跋无量,此时他的“血手奇功”运行至巅峰状态,一手抓向对方面门,另一手撮指为刀,刺向拓跋无量心窝,且生出狂猛的拉扯力,不容对方后撤避开。 若非常惠相救,这个可怕的大敌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酸雨心神这招血手已经使出了现时的所有功力。 常惠忙着应付“真气弹”,没有时间与酸雨心神连手进击,可见拓跋无量在仓措间所做的决定是多么明智。 一眨眼就会错过的高速里,拓跋无量“真气弹”已临身及体,常惠已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一办法,是收回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匝后,联同脉劲,以双拳直轰,与“真气弹”硬拼交锋。 与此同时,真劲也洞穿了拓跋无量肋下的软肌,令胁后激溅出一蓬血雾,也令他全身猛颤,不过仍未能影响他应付酸雨心神的能力,虽用不上十成功力,保住老命却仍可办到。 拓跋无量两掌翻飞,失去了一贯的闲适潇洒,迎上酸雨心神能夺命勾魂,变至红得发紫的一对血手。 “砰!砰!砰!” 三下劲气爆响连续发生。 第一下激响,来自常惠硬挡拓跋无量的“真气弹”,常惠已知机的用上卸劲,仍只能化去对方小半的杀伤劲气,余下的仅能反震掉一半,其余的只能硬生生的消受。 若换了是从投石机投掷的石弹,两力直接撞击,只有直撞和反震正反两股力道,但真气弹不同,若挡不了时会沿手臂入侵经脉,钻入五脏六腑,所过处可令经脉断裂、血管爆开,杀伤力强大。 常惠自有一套应付真气入侵的办法,采用的手法疏导而非堵塞,先他喷出一口鲜血,减轻脏腑承受的巨大压力,然后往后飞退,重重撞在一棵大树的主干处,将入侵劲气一股脑儿送入树体去,心叫厉害。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下间的可怕人物(求订阅、推荐、收藏) 另两下激响,来自拓跋无量和酸雨心神的正面交锋,酸雨心神始终尚未完全复元,难以用上全力,被拓跋无量震得身不由主,喷血抛飞,一时间没法再次进击。 拓跋无量的情况只稍好他一点儿,“蹬!蹬!蹬!”的倒退三步,“哗”的喷出一口鲜血,脸抹艳红。酸雨心神的“血手奇功”乃大光明教的镇派绝技,阴寒伤损,以拓跋无量之能,仍不免被酸雨心神的邪技伤及经脉内脏。 “蓬!” 酸雨心神重重掉在林内雪地上,后抛近两丈,出奇地没撞到树干树枝,该可算是奇迹。 拓跋无量是唯一仍能站着的人,情况却未必好过两人,闭上双目,默默调息。 常惠挨树坐着,仍是血气翻腾,眼冒金星,耳鼓只响着心房狂跳如击鼓的声音。 敌我两方三个人,一时间谁都移动不了,胜败生死,决定于谁能最快回复过来。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紧张时刻,靠近不管城一方的林木内,响起若有若无的足音和长兵器颤动的异响,穿林过树的迅速接近。 常惠心中唤娘,不管城的战斗早停止了,不用看也知是金狼军一方大获全胜,此刻有人从不管城赶过来,肯定是拓跋无量方的高手,因闻得劲气交击的异响,故来此一看。 现在他唯一可做的事,是看何时可奋起再战,为自己和酸雨心神的小命尽人事。 三个人,一立一卧一坐,全是保持着纹丝不动的静止状态,时间似忽然凝止,惟有夜风刮过林木间的呼啸声,枝叶沙沙作响,先前被送上林上高空的雪粉叶碎,一层一层的洒落地面。 尚余数息的时间,常惠便可回复勉强下奋起作战的能力,但他的灵应已全面展开,不但掌握着来人接近的路线,也感应到河岸的波动和形势。 从一组一组整齐有致的战马蹄音,又不闻打斗的声响,可推知郅支和他的金狼军已控制大局,幸好蹄响朝北而去,应是郅支和手下战士正朝峡道的方向推进,如此推论该有来寻宝的人,成功通过峡道逃往魔鬼城,否则匈奴人不用连夜追击。 来人已逼至百多步的距离,此人不论身法步法,气贯长兵器发出的鸣响,均使人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依他现时所采路线,是对正仍卧在雪地上的酸雨心神直走过来,只从这点,便晓得他能感应三人的位置。 在三人里,酸雨心神因刚恢复了点儿又再受创,颓然难起,连运功调息也办不到,是三人里最弱的一环。如此看,来人不单能把握他们的位置。甚至感应到他们的强弱状况,若非可与他们相埒的高手,怎可能了得至此。 何处忽然钻出这般的一个高手来,难道是风中狼王提过金狼军的统军人物,用的又是长兵器,其拿手兵刃是刃长三尺、柄长四尺的长柄单面偃月刀。只要想到他的排名仅次于立在眼前的拓跋无量,便知如来的是这位仁兄,他和酸雨心神今夜休想活着离开这片铺盖广阔山坡的雪林。 但常惠尚未绝望,因为如果来者是金狼军的统军人物,听到打斗的声音,而孤身一人来这里探视情况,实在没有道理,至少应该有几个随从亲卫跟着他。 常惠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此刻身体里的真气已运行了圆满的一周天,带起脉劲,翻腾的血气浪潮般退却,心房复归平常的速率。 来人逼至五十步的距离,脚步踏在雪地发出的步音,有着明显的节奏感,轻重不一,顿然生出强大的气势,威胁正对峙不下敌我两方的三个人。最具威吓力的是他的长兵器颤震之声转趋强烈。能气贯长兵器,非是一等一的超卓高手,怎办得到。 由于视线被茂密的林树阻隔,不住接近、敌友难分的“入侵者”,仿佛是一直长驻林内的猛鬼异物,被三人间的恶斗惊醒过来,到来一看是何方神圣,竟敢骚扰其安宁? 本躺卧着给瘫痪了似的酸雨心神,身体轻微抖颤,又再回复寂然不动的情况,显示他从半昏迷里醒过来,然而这小子非常机灵,立即掌握到眼前暧昧不明的局势,装作仍伤重不起,默运玄功。 酸雨心神的改善,对常惠起着“雪中送炭”的效用,不过他的欣慰尚未消去,已发觉先前因强挺着绷紧如弓弦的拓跋无量,表面似与前一刻毫无分别,但事实上已暗里松弛下来,.et回复高手应有的从容淡定。 常惠只比他快上一线,但拓跋无量肯定比他伤得更严重,所以常惠不会因此而认为自己复元的速度,可胜过这个可怕的高手。 常惠和拓跋无量都有一战之力,但谁都不敢破坏现状,“轻举妄动”招来灾祸。 常惠固然弄不清楚来者的身份、动机和意图,但拓跋无量亦是“疑神疑鬼”,不得不以“不变应万变”。 神秘人物离他们只有二十步的距离了。 神秘人物所在处枝叶激飞,兵器震动空气的尖啸破风大作,发动攻击。 破风声入耳,常惠登时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并认出来者何人。 时间不容他有第二个念头,从坐处施展弹射,投向拓跋无量。 拓跋无量厉叱一声,舍常惠而朝正凌空攻向他的袭击者飘刺而去。 “砰!” 以常惠的本领,一时仍难以改向变招,只能眼瞪瞪瞧着来袭者与拓跋无量像两道电光般直面冲击,交锋处劲气横溅激飞。 拓跋无量反方向抛掷落地,触地前探足疾点地面,改变方向,避过常惠接踵而来的攻击,没入雪林东面深处,迅速远遁。 袭击者亦轰得朝后倒飞,直至背撞大树,方止着跌势,滑坐往地。 常惠舍拓跋无量而赶到他前方,骇然道:“星风兄!” 唇角犹带血迹的楼兰族第一高手星风血圣仰面瞧他,苦笑道:“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人物?” 常惠来到已坐起来的酸雨心神身后,单掌按在他背心,源源不绝的输入真气,见他精神尚算不错,道:“算你知机,懂得掉转头走回来找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唯一晓得宝藏处的人(求订阅、推荐、收藏) 酸雨心神“若无其事”的道:“我没想过你可以赶走这个可怕的家伙,只是想到你这人早晚会死,那就不如大家一起死掉,落得痛快利落。哈!是何方神圣及时赶来援助我们?” 常惠道:“是楼兰族的星风血圣,他受了内伤,必须调息,所以过来看你的情况。” 酸雨心神道:“那个家伙呢?你晓得他是谁吗?” 常惠心有余悸的道:“他可算是匈奴的国师,但身份犹在国师之上,故被壶衍鞮尊之为‘无上师’,名字叫拓跋无量,我猜壶衍鞮收到鸟妖的报讯后,请出这个家伙来对付我们,给你先碰上了。” 酸雨心神一边运功行气,边道:“我从未听过匈奴有这么的一个人,你怎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既以拓跋为姓,该属曾在西域显赫一时的拓跋族的后人。” 常惠道:“我是从风中狼王处听回来的,眼前的局面正是他一手弄出来的。” 酸雨心神问道:“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呢?” 常惠见他肯关心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既欣悦又给勾起心底里的担忧,道:“你好点后,我们去找他们。” 酸雨心神略一舒展筋骨。赞道:“你的真气非常特别,特别至根本不像真气,却偏能与我的真气完全融合,不会互相排斥,且能补我的真元和损耗的潜能,真神奇。只要再有两盏热茶的工夫,我可以陪你去寻人。” 说毕闭上双目。 常惠感到一阵虚弱,真气虽然无有穷尽,脉劲却因体力的严重损耗而撑不下去。 收回右掌,起来朝星风血圣走过去,留下酸雨心神继续他的自疗。 星风血圣立在五丈之外,正以惊疑不定的神色打量酸雨心神,这是任何初遇上酸雨心神的人的正常反应,这小子不但生具异相,且浑身散发着莫以名之的邪异之气。 趁还有点时间,常惠也想弄清楚星风血圣为何会现身不管城,遂向他道:“你的功夫很了得,受了这么重的伤,坐一阵子便回复过来,为何会这么巧的呢?” 星风血圣仍在打量酸雨心神,答非所问的道:“壶衍鞮欺骗我们。” 常惠愕然道:“何出此言?” 星风血圣目光回到他身上去,惨然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我曾向常兄提过我族会不惜一切从壶衍鞮那取回来、也是壶衍鞮声称拥有的‘圣物’,并非在他的手上。” 又叹道:“唉!但圣物始终是要落入壶衍鞮之手,他身边既有像拓跋无量这么样的一个人,即使有常兄相助,亦没可能暗偷明抢的取回来。” 常惠知他听到自己和酸雨心神的对话,晓得遇上的可怕人物是谁,因而颓然若失。 同时明白过来,晓得楼兰族的圣物是“单于宝墓”内的陪葬品之一,压低声音道:“不管城那张羊皮藏宝图是风中狼王假制出来的,真的藏宝图在我们手上。” 星风血圣精神大振,双目奇光迸射,盯牢着他,待他进一步解释。 常惠心悬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一众寻宝者,特别是以班投为首的粟特族青年男女的安危,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想先弄清楚刚才发生在不管城的事。” 若不是要待酸雨心神回复一定的真元后才能起行,他早硬闯峡谷,才不管会有多少人拦路。他们虽位处斜坡,但因林木参天,又隔了几座山头,不能窥见不管城的情况。 若非离不管城有一段距离,恐怕打斗和干枝激溅半空的声音,早惊动了金狼军。 星风血圣的心神仍离不开他楼兰族的圣物,沉吟道:“难怪常兄刚才说,眼前的局面是由风中狼王弄出来的。哈!想不到你争我夺的竟是假藏宝图。” 旋又记起常惠询问他的事,有些儿不好意思的答道:“听到有关冒顿和汉朝公主的合葬墓的谣言后,我们不虞有诈,虽然明知匈奴人必不许任何人碰他们的东西,但却知是唯一取回圣物的机会,以后又可再不用受壶衍鞮的胁逼,做我们不情愿的事。唉!你不会明白圣物对我族有多重要,取回后我们可远迁他方,将过往族与族间的仇恨一笔勾消。对不起!既然藏宝图是子虚乌有的事,又哪来真的藏宝图呢?且已落入常兄手上,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常惠知如不能在藏宝图之事上安他的心,大家将是继续各说各话,遂将王者天下归来得图的前因后果扼要道出。 星风血圣色变道:“糟糕了!王者天下归来岂非是唯一晓得宝藏处的人,我亲眼目睹金狼军统领哥舒的左右手人物金哥,率领二十多个金狼军里号称为‘金牙卫’的特级好手。黄昏后在东岸潜往上游去,肯定是要对付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两人。咦!” 常惠循他的目光朝酸雨心神瞧去,酸雨心神的自疗该进入了紧要关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阵红阵白,就像不住发出红色和白色的光芒,其气场则逐渐增强扩展。 常惠突然来了灵感,似是捕捉到一直以来有感觉却难以具体描述的某一玄妙的武道至理,就是有关“真元”的掌握层次这一回事。 像功力”深不可测“如拓跋无量者,为何他可以承受这么严重的内伤?到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仍可全速远扬? 关键处该在于所有在武学层次上已练成先天真气者,离“超凡入圣”的宗师境界仍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故对自己的“真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像酸雨心神须凭借常惠注入其体内的真气,方能催动真元。酸雨心神现时显示出来的状况,在常惠的独门疗伤法下,借助他”神通广大“的真气,催动真元,令酸雨心神可以迅快复元。依照常惠的直觉,再有半盏热茶的工夫,酸雨心神不单可以伤势尽愈,更可补回耗用了的潜能。 但拓跋无量本身便具有催发真元的能力,故能屡次压下伤势,回气复元的速度不在自己的独门心法之下。唯一的分别,是他的独门心法根本不会减损。而拓跋无量的真元却始终有限,故他有“损耗真元”这一句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集精气神的奇异结晶(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可以想见在未来一段很长的时间,拓跋无量将没法再向他们出手,而必须闭关修行,否则他将因此役元气大伤,永远回复不了以前的功力。 “真元”是每一个练成真气者集精、气、神而来的奇异结晶,道家称之为“结丹”,可比喻为真气来源的“燃料”,当“燃料”快被烧完的时候,便是精枯力竭的时刻,要补回“真元”并不容易。 在武林中,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修炼、开启和催发“真元”的方式,由体内的气血、经脉和窍穴决定,形成真气循环的大小周天。 大光明教的“血手奇功”则是独辟蹊径不走寻常路,故有此浑体忽红忽白的异象,这也揭示着酸雨心神正在“燃烧”密藏体内某一秘处内的“真元”。 常惠收回目光,向心神不定的星风血圣道:“我的伙伴叫酸雨心神,我们称之为酸少。是个令人畏惧的奇人,但亦是可靠的战友。将假藏宝图置于当眼处,又以烟花火箭惹起注意,是我请风中狼王弄的手脚,现在风中狼王该是去助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应付敌人,星风兄弟可以放心。嘿!我想知道看到假藏宝图后的情况,你老哥有加入争夺吗?” 星风血圣老脸微红,歉然道:“当发现能‘以假乱真”的羊皮卷,来寻宝的人无不'欢喜若狂',我又如何能例外,正当大家准备立即赶往魔鬼城,来个依图寻宝,得宝后便来个“如鸟兽散”,那时只要躲到壶衍鞮势力不及之处,可好好享用得来的宝物财富,谁知大家正打着如意算盘之时,那个自称是阴山族的乐文,竟趋前一把取下藏宝卷,声称应该由他保管。” 常惠道:“图穷匕现,乐文这个‘伪君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哩!” 星风血圣道:“藏宝图始终需由某个人保管,但必须经大家商量同意才成,他的举动登时惹起很多人的不满,争持不下时,乐文忽然发出尖啸声。” 常惠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况,乐文奉有壶衍鞮单于的密令,绝不容忽然出现的藏宝图落入他人之手,只好提早发动,召来格伦部战士和虎视一旁的金狼军。 星风血圣续道:“起始时寻宝者因人多势众,占尽上风,可是西岸有大批粟特人过索桥来援,变成互有死伤。我一直缠着乐文,此人武功之高,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法截着他到金狼军从山道冲杀下来,在场的明白人晓得大势已去,只好朝魔鬼城仓皇逃命,但我看只有小部分人能成功逃往魔鬼城去。” 常惠问道:“为何星风兄弟会反方向到这里来呢?没有族人与你同行吗?” 星风血圣答道:“我们不会像其他人被宝藏冲昏了头脑,知此行要冒上大风险,故此我坚拒其他人随行,我寻找机会混入其中一个寻宝团里,以掩饰身份,来到不管城。看着你从山边走下来,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一直有留意你的动静,看着你忽然掠往山岭去,正犹豫该否趁机和你碰头说话,藏宝图出现了。” 酸雨心神此时来到两人身旁,冷淡地瞥星风血圣一眼后,向常惠道:“我很想杀敌。” 常惠没好气的道:“你想不杀敌也不行。” 常惠怕星风血圣受不了酸雨心神爱理不理的态度,就没有介绍两人认识,向星风血圣道:“由星风兄弟领路如何?” 星风血圣则向酸雨心神道:“我尊敬任何能在拓跋无量的魔掌下逃生的人。” 酸雨心神苦笑道:“恐怕只有我们三个人,方明白你这句话的含意,别人还以为你在损我。” 常惠心里很高兴,酸雨心神算是给足自己面子了,这句话拉近了酸雨心神和星风血圣间的距离。 星风血圣道:“我晓得避过峡道到魔鬼城的快捷方式,但须先看清楚不管城现时的状况。” 说完此话他便“自告奋勇”的去领路。 不管城的情况,让常惠等人看得“悲愤交加”。 原本“兴高采烈”的野火宴变成了阴森可怖的屠场,伏尸处处,岸边血迹斑斑,一片狼藉,沿岸的篝火堆仍余烬未熄地燃烧着,送出一股股的烟雾。愈接近北面峡道入口,伏尸愈众。可以想象寻宝者力图逃入峡道的情景。 二百多个金狼军正在清理战场,就那么将尸体用马拉拽,然后抛下亡命河去。 他们藏身山道入城斜坡顶旁的丛林里,俯瞰河岸的情况。另有二百多金狼军,分成数队逐屋搜索,看有没有人仍匿藏在土屋内。约略计算,能逃进峡道去者该不到一半人,其时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 当想起野火宴唱歌跳舞的热闹情况,常惠的心隐隐在作痛,如果当时自己身在其中,或可起领头的作用,让更多人可逃进峡道去,这一切已成不可挽回的残忍现实。 敌人不将尸体火化而是抛进急流去,让尸体被冲往下游,是含有警告其他寻找宝藏者的意味。 酸雨心神和星风血圣冷眼看着,面无表情,不像常惠般满怀感触。 蹄声从山道处传入三人耳内,凭声猜估,来的骑士足有数百之众。同一时间,一队十多骑从北面峡道入口的方向朝这边急驰过来,其中一人赫然是自称为阴山族的乐文。 常惠心中一动,道:“该是郅支来了,随我来!” 两人随着常惠移往靠近坡道的位置,蹲伏藏身在树丛内,可透过树与树间的隙缝,隐约窥见坡道的情况。 常惠的估计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来的不是重要人物。怎可能使得动乐文亲自赶过来迎接。 常惠刚隐起身形,收敛任何可惊动敌人的生命讯息,一队手持火炬的金狼军已策骑奔下斜坡,与登坡的乐文等擦身而过,进入河岸。 酸雨心神轻触常惠,在暗黑里做出个割喉的手势,常惠微一颔首表示同意,酸雨心神的眼神立即转为明亮。 常惠心忖酸雨心神的确改变了。换上当初遇见时的他,凡事都“我行我素”,从来不会在事前征求别人的意见。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起出宝藏的首功(求订阅、推荐、收藏) 在常惠另一边的星风血圣看到酸雨心神的手势示意,亦举手指点另两个方位,示意大家须分散开来,从不同的位置突袭狙击,随后星风血圣“身体力行“代头潜往较下方的位置去。 乐文一行十多骑驰上坡道,领头两人手持火炬,把三人藏身的位置笼罩在被风吹得明暗不定的火光里。 现场的情况马上变得紧张起来。 常惠收摄心神,灵台变得冰雪般冷静,运转独门心法,蓄势以待。 急骤的蹄声,从山道的方向传来。 乐文正巧在常惠旁的坡段驰过,在火光映照里,这个大奸人一脸得意神色,显然是因夺图立功,“踌躇满志”,常惠却恨不得将他煎皮拆骨。 下一刻乐文等抵达坡顶,勒马停下来。 常惠心叫可惜,知已痛失杀郅支的良机。 只有在一个情况下,刺杀方有可能成功,就是郅支与随从“马不停蹄”的急驰下坡,又以为常惠已给他师父拓跋无量收拾掉,心里毫无防备下,才予他们有可乘之机。 现在给乐文在坡顶截着,道出详情,郅支和他的亲卫高手,不“步步为营“才怪。 乐文更是与星风血圣属同级数的高手,他特地来迎,该不止于礼节般简单,而是隐含保护和提醒之责,让郅支了解情况后,才进入不管城。 果然乐文与其他人甩蹬下马,只看他们矫捷灵活的身手和气度,知无一不是高明之辈。 乐文立在坡顶平地中央处,摆出拦路的高姿态,其他人牵马避往两边,个个“聚精会神”打量两边山坡高低起伏的雪林山野,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常惠暗怪自己不好,因刺杀敌方精英人物而名震塞内外,谁敢疏忽自己这方面的能耐,如果郅支被刺杀,这里的领军人物肯定会被壶衍鞮单于斩首泄愤。 蹄声渐行渐近。 乐文从怀里掏出羊皮卷,单膝跪地,将假藏宝图高举过头。 常惠心呼厉害,只此一着可见这家伙的“老谋深算”,因为如走失常惠。又这么的拦住“小单于”的去路,会招致郅支不高兴,但挡道献图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单于宝墓”事关重大,没有当场干掉常惠再不算是什么。 常惠心忖如果可以告诉乐文,他手举的藏宝图是由风中狼王使人假制,再看他的反应和表情,该非常痛快。 火炬光出现在山道弯角处,郅支终于到达。从常惠的位置瞧去,仅能见到乐文的背影。 常惠灵觉扩展,全神窃听。 十多骑越过单膝着地的乐文,纷纷下马,扼守坡道,人人手按刀把,戒备森严。这批人年纪很轻,“精神抖擞”,显是金狼军里的精锐。 接着乐文的声音传来道:“小单于在上,香文(乐文是个化名,香文才是真名)已取得传说里的‘单于宝图’。请小可汗过目。” 长笑声起,接着是一把带着厚重鼻音的嗓子徐徐地以匈奴语道:“好!失去逾百年的先祖墓宝图终于“物归原主”,感谢金狼神。单于晓得后,会非常欣慰,日后如起出宝藏,香文你当居首功。” 郅支的声音很特别,不算悦耳,但却予人专注从容和贯注了坚定情感的奇异感受,本身已具有使人愿意遵从的魅力。 常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郅支果如他所料般催马来到跪地献图的香文旁边,探手取图。 另三骑亦步亦趋的跟贴郅支左右和后方,与郅支一起坦现在常惠的视野内,登时将常惠所余无几的刺杀意图摧毁至荡然无存,皆因只瞧他们的精神气度,知他们均为与自己相差不远的特级高手,负起贴身保护匈奴族大汗继承人郅支的重责。 三人“左顾右盼”,眼神凝如电芒,不放过任何异样情况,保持在最高的警戒状态。 但最令常惠息去行刺之心的还是郅支本人,难怪他能在匈奴高手排行榜上高踞第五位,排名犹在有“匈奴第一刀手”之称的霓虹之上。 郅支三十出头的年纪,体型剽悍雄伟,身穿深色的匈奴武士服,于肩膀胸口的位置缀有护革,外罩黑色长袍,色彩协调,自然而然有股王者“颐指气使”的霸气。但最令人一见难忘是他那双眼睛,似能永远保持着某种慑人的神光,永远不晓得疲倦,像正埋伏一旁准备以弓矢远距狙击敌人般,时刻都在瞄准着目标。 这是一双非常可怕的眼神,显示他已得拓跋无量真传,即使没有半个随从跟在身旁,杀他仍非易事。 整体来说,小单于郅支是个很好看的匈奴人,头发乌黑闪亮,额阔鼻隆,长相不俗,且带着灵活多变的气质和“不拘小节”的潇脱,是个做大事的人,故能得壶衍鞮看重喜爱。 耳鼓内星风血圣的传音道:“郅支左边的高手叫杜俊,是匈奴著名高手,加上那个叫香文的人,我们绝无机会。” 郅支着香文起立后,在马背上展开图卷,后面火光趋近,火炬手伺候周到,让郅支有足够阅卷的光线。 酸雨心神的声音在另一边耳朵内响起道:“常爷我们发动吗?” 常惠暗呼好险,以酸雨心神爱玩命的性格作风,如非功力未能尽复,哪会理他常惠是否同意,只要认为事后能脱身,不管成功的可能性是如何“微乎其微”,亦会行险一博。 常惠传音道:“想也不要想,你是第一个逃不掉的人。” 郅支阅卷之时,香文报上藏宝图忽现和他夺图的情形,最后道:“由于与常惠同来的沔城和另一不知名高手,早一步埋伏在入峡捷道的高处,‘居高临下’以石头掷击我们派往清剿他们的好手,被他们击伤了十多人。“ 香文续道:”领军的将领遂兵分多路,使人翻过山岭对他们包抄截击,两人虽然顽强,但已给我方战士困死山头,只要在捷道的战士能成功登上山头,加入战斗,两人必死无疑,岂知际此关键时刻,一个蒙头蒙脸,两手分持三戈戟的人物忽然杀出来,一下子击杀我们十多人,将我们逼返入峡捷道,且给他们重施故技,凭高投石,使我们没法及时入峡设伏,请小单于明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强者为王的作风(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闻言放下心头大石,朝星风血圣瞥一眼,后者向他竖起手掌表示庆幸,他关心的当然是王者天下归来这个“活藏宝图”。 小单于郅支纳卷入怀,目光投往不管城,射出憧憬仰慕的神色。喃喃自语的道:“就是有个被称为‘塞外第一美女’做妹子的那个沔城,对吗?” 常惠心中奇怪,沔城不是曾因师门遗命为壶衍鞮办过事吗?为何郅支说起他们兄妹却像毫不知情的外人,或许是壶衍鞮怕儿子像他般垂涎美色,故于此事上一概瞒着郅支,据以前得来的消息,壶衍鞮和郅支各拥重兵、郅支掌四万狼军,有自己的领地,今次因关乎到宗族祖先的遗宝,壶衍鞮不得不让亲儿负责主持,但动用的却是壶衍鞮的亲卫队金狼军,令郅支想私吞其中部分也办不到。 这个情报非常有用,尽显塞外游牧民族在欠缺中土伦常关系下强者为王的作风,即使父子也不能免。 郅支关注的是堪称塞外最珍贵资产的歌舞乐大家,反不在意手下的生死,正是塞外异族中人以己为重,漠视其他人荣枯的性格取向。 香文恭立垂头应是。 郅支冷冷道:“见到常惠的尸身了吗?” 香文和随他来迎者莫不现出羞渐之色,皆因他们连常惠到了哪里去亦没法交代。 香文避重就轻的道:“常惠于宝卷出现前的一刻忽然失去踪影,到现在仍不知去向。” 郅支现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难道宝卷出现的时刻竟与他有关系?” 常惠心里大懔,郅支联想力的丰富,智慧之高,在他意料之外。但并不是说香文比他笨,只因郅支地位超然是“旁观者清”。 郅支又道:“上师有指示吗?” 听他不敢直接询问拓跋无量刻下身在何处、所做何事,可见拓跋无量在匈奴族内尊崇的地位。 香文答道:“上师现身和迦楼罗先生谈了一阵子后不知所踪。” 常惠开始有点弄不清楚郅支和香文的关系,后者似下属多于客卿的身份,郅支眉头紧锁之际,香文进言道:“不论常惠溜到哪里去,必会赶往魔鬼城与沔城会合,现在峡道已置于我军绝对的控制下,截断进往魔鬼城一众狂徒的唯一退走之路。魔鬼城六十里之内没有水源,慌忙逃命下这批狂徒没粮没水,绝逃不了多远,请小单于颁下进攻的命令,常惠将难逃劫数。” 郅支叹道:“香先生犯了其他人的通病,就是低估常惠。现时情况表面看来我们是“胜券在握”,事实上却是暧昧不明。弄不清楚多处关键,恐怕有些我们意想之外的事已经发生了。” 香文只有点头的份儿。他的确是有点因得到藏宝图而给冲昏了头脑。 常惠却对郅支“刮目相看”,心忖将来若在战场上遇上他,绝不可忘记此人乃“智勇双全”之士。 郅支忽然唤道:“杜俊!” 在他左边的大汉杜俊不露丝毫讶色的沉声应道:“杜俊在!” 在暗里偷听的三个人,没一个明白为何他会忽然呼唤得力手下,只知郅支肯定看重这个高手。 郅支问道:“如你有藏宝图在手,会怎么办?” 杜俊想也不想的答道:“我绝不会让第二个人有机会过目,还会将藏宝图在记牢后烧成灰烬。” 郅支道:“原因何在?” 杜俊道:“只有这样做,藏宝图方不会落入小单于的手上。来寻宝者‘龙蛇混杂’,谁敢保证我方的人没混进去,要起出宝藏非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那时我军杀至,谁能活命。来寻宝者全是痴心妄想的人。” 常惠虽听不到香文的表情,却感觉到他精神的波动,显然这个奸鬼非常尴尬。 郅支“从容不迫”的缓缓道:“香先生勿要自责,不但因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且因先生不知藏宝图的缘起。据说此图出自汉朝公主手下一个随她从中土到戈壁来的家臣。此人精通土木之学,宝墓的兴建由他策划督工。用的全是中土来的工匠。就在墓穴完工的当天,先祖冒顿大汗将他们全体赐死,岂知独找不到此人,确是非常奇怪。” 常惠亦听得心里称奇,照道理所有建墓者不论身份高低,都被置于严密监视下,墓地又被沙漠环绕,应是“插翼难飞”,而郅支显然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心一想,此人既精通土木之学,该很易在制造陵墓弄时点手脚,让自己在“大祸临头”时躲起来或开溜。想到这里登时对王者天下归来的藏宝图信心十足。只想快点找到他,报上喜讯。 坡顶上一片沉默,各人默默听着郅支以他独特的语调道出“单于宝图”的“来龙去脉”,更知他尚有下文。刚才他说的是匈奴王族的秘密,但因藏宝图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再没有保密的必要。 火炬在寒风吹拂下,“霍霍”作响。 此时离天明不到两个时辰,晴朗的星空已被密云遮掩,看来老天爷在酝酿着另一场风雪。 香文愧然道:“小单于说得对,是香文想得不够仔细周详。” 郅支道:“真的不可以怪你,我之所以会起疑心,皆因这张图绘得太精细了。” 常惠心中一动,想到王者天下归来曾拥有的那张藏宝图的粗疏简陋。 郅支续道:“最后终于找到此人,竟是逃返家里去,据传追杀他的高手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当他返抵家里时,追杀他的人只落后喝钵羊奶茶的工夫,找到的是他和妻子双双服毒自尽的尸体,唯一的儿子却不知所踪,教人‘百思不得其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哪来时间绘制至少需花数天时间才能完成的精美图卷。” 常惠朝离自己十多步躲在一株树后的星风血圣瞧去,这个楼兰族高手正双手抱胸,头往上仰,照他猜估该在感谢老天爷。 杜俊沉声道:“藏宝图既是假的,眼前的情况当然是假局,布此局者肯定是居心不良,请小单于指示。” 郅支叹道:“你有些让我失望了,都说的如此明显了,你仍猜不到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正的睿智之士(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心冒寒意,郅支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同时记起星月姣对壶衍鞮单于生动的形容,郅支肯定继承了乃父的性情,这刻无论旁边的人怎么看,他也像个心胸广阔懂体谅下属的人,没有因“得而复失”对香文破口大骂又或因而“暴跳如雷”,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不过只要想想他对风中狼王残忍的手段,便知他有另一副“狰狞可怕”的面目来对人。 香文一震道:“就是那个持三戈戟的人,此人武功之高不在沔城之下,但看他要蒙头蒙脸便知怕给人认出来,两把三戈戟亦不是他惯用的兵器,为的是惑人耳目。” 杜俊一字一字缓缓道:“这人乃是风中狼王。” 虽然明知对方会猜到,常惠仍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若非因自己请他出手支援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风中狼王或许不致泄露身份。 郅支“不置可否”的道:“不管城是个受到阻咒的城市,是为走霉运的人而设。想在魔鬼城那样一个险恶的地方杀死常惠,难度犹如空手将天上飞翔的鸟儿抓下来,在南面的库姆塔格沙漠,同样的形势下早有先例可援,那时联军出动的兵力超过现在的数倍之上,竟给他轻易突围又逃出沙漠去,我们又岂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杜俊同意道:“现在乌孙人在旁窥伺,我们确不宜在此绝地内进行‘旷日持久’的用兵。” 香文愕然道:“如此说来,难道我们就这么坐看常惠逃走吗?” 郅支慨然道:“汉人有‘四两拨千斤’这句话,我们也有‘高坡滚石’的隽语,香先生你为我向格伦部的大佬们传达命令,着他们封锁北端峡口十天,令这群包括常惠在内的蠢材没法接近水源,然后立即撤离。” 香文领命与同来十多人翻上马背,驰下斜坡去了。 杜俊道:“常惠如果不想缺粮缺水的横越沙漠,不管城为他必经的回头路,杜俊愿领一批好手守候于此予他迎头痛击,请小单于赐准。” “小单于”郅支目光凝注远方,徐徐道:“在如此情况下要杀常惠,恐怕只有上师亲来才能办得到。唉!上师和常惠两大高手相遇,真是想一想都让人期待,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杜俊仍在坚持,道:“只要常惠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便可以杀死他。” 郅支断然道:“要杀常惠,只有在两个情况下办得到。第一个情况是诱得他‘自投罗网’,布局杀之;另一个情况是用计。现在第二个情况已告出现,我们无谓在这个被诅咒过的城市白花气力。” 常惠大感自豪,没想过自己在敌人心中已种下了“杀不死”的形象,当然与事实有出入,自己多次险死还生,依赖的非是他常惠的本领,而是老天爷仍肯眷顾他。 同时看出郅支的才智比杜俊至少高上一筹,真正的睿智之士。要精于审度眼前形势,从而预见可掌握的未来。郅支明显地比杜俊看得更远更深,也令风中狼王痛失杀郅支的机会,白费心机。 杜俊恭敬上问,道:“如何可向常惠用计呢?” 郅支冷然道:“在远古的中土曾有过诸雄并立的战国时代。当时有四大名将,取其名字为‘起、颇、翦、牧’,就是白起、廉颇、王翦和李牧四大名将,均是从未遇过败绩的超凡战将。廉颇和李牧均同属一国,没有敌人能击败他们,当然也杀不死他们。可是廉颇最后被逼流放他国,李牧则被本国的国君处死,就是中了敌人的反间计,愈是功高震主,此计愈具奇效。“ 郅支断然道:”现在常惠功业之盛,毋庸我多言,可说大致的条件均告成熟,听说中土的权臣霍光为人‘刚愎自用’,幸好这个最重要的条件正在酝酿中,不论常惠如何了得,但他的余日已是’屈指可数‘,这是命运注定了的事,非任何人力可以改变。” 常惠首次感觉到权臣与强敌勾结的威胁性,远在塞外的匈奴人对中土的情况亦“了如指掌”。郅支所说的绝不是长自己志气的空话,且是在如无防备下必然会发生的事,只要想想如果匈奴人和邪派高手打进霍光集团的核心去,便知形势的凶险,他们的力量足够杀死自己有余,就连刘病已的皇帝宝座也不一定稳当。 酸雨心神朝他瞧来,一付嘲弄常惠的表情。 忽然头上湿凉凉的,原来雨粉漫空洒下。 常惠心忖春天终于来临。所以下的再非雪粉。 郅支倏地喝道:“全军撤退!” 号角声“嘟嘟”吹响,传遍河岸。 现场形势立即出现变化,巡逻的、搜索的、站岗的和正在清理战场的金狼军,结束各自的任务,翻上马背到岸西集结成队。 那种高效率看得常惠倒抽一口凉气,不得不暗赞金狼军确是塞外的无敌劲旅,难怪匈奴人能称雄塞外。 郅支掉转马头,消失在常惠的视线之外。 三人移至靠着亡命河的坡野,可兼顾两岸情况,刺杀不成却偷听到有关“单于宝墓”的最高机密,可说是意外之喜,犹以星风血圣难掩有望取回“圣物”的喜色。 星风血圣首先道:“如此看来,王者天下归来看过的藏宝图有极高机会是真的。” 酸雨心神的目光则落在耸峙于林木和土屋之上,大光明教供奉明尊和暗尊的庙宇圆顶,表面看是毫无表情,但常惠感觉他心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常惠道:“我们是寻宝伙伴了吗?” 星风血圣轻拥他一下,诚挚的道:“我们是永远的伙伴。”放开他后干咳一声,道:“我们的敌手人数不明,但既能封锁另一端的出口,该有一定的实力。” 常惠俯瞰河两岸的情况,道:“我们的敌人在四百至四百五十人间。” 星风血圣愕然道:“他们大多在峡道里,常兄怎会晓得呢?” 酸雨心神有点不耐烦的道:“此正为杀不死他的原因之一。杀人趁早,我们没有很多时间,待对方完成部署,会倍添困难。” 星风血圣给他抢白,错愕道:“酸兄似乎对我有点意见。”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武学的天梯(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探手分别抓着两人肩膀,道:“酸雨心神不是特别对你有意见,而是对每一个人都有意见,包括小弟在内。现时他积累了一肚子火,必须要找几个倒霉的敌人来发泄,不过他说得对,闯关之行宜早不宜迟,趁敌人没想过我们仍在城内的大好机会,对方又忙得‘天昏地暗’,加上毛毛细雨令视野不清,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兄弟们来吧!” 言毕,他便领先下坡去了。 三人沿河岸朝北行,篝火全给淋熄了,古城漆黑一片,只有正忙碌着的格伦部人的照明火炬,放射红色的光芒,大多集中在峡道入口的附近,黑暗和绵绵雨丝成为他们最佳的掩护,纵使被人看到,只会以为是自己人,没想过是索命煞神来了。 索桥“吱唉”作响,两个粟特族格伦部的战士各以头顶着大袋的东西,走过索桥。 常惠道:“谁懂格伦部的土语?” 星风血圣老实的摇头,酸雨心神却欲朝前飙动,给常惠一把抓着胳膊,低声喝道:“想‘擒贼先擒王’,须动脑筋而非动刀子。” 酸雨心神反唇相讥道:“如给对方发出警报,看你还有否动脑筋的时间?” 常惠不以为忤的道:“看老子的!”放开他,朝走到桥中段的两个格伦部大汉以匈奴语招呼喝道:“格伦部的兄弟,我们是香老大派来帮忙的人,这两袋东西交由我们送给瓦卡老大便成,让你们可去运送其他的东西。” 说话时,三人抵达索桥的西端。 两个格伦部大汉怎疑有他,想也不想将顶着的两袋东西交给他们,多谢后掉头便走。 常惠先着星风血圣像两个格伦部大汉先前般以头顶起其中一袋,后者拍拍袋子道:“该是牛筋索一类的东西。” 常惠自己顶着一袋,道:“我和星风兄都露过脸,会给见过我们的人认出来,须靠两袋东西掩饰,你跟在我们后面便成。” 酸雨心神瞥他一眼,”欲言又止“,点头答应。 常惠领头朝峡口方向走去,问道:“峡道有多长?另一边的峡口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况呢?” 酸雨心神应道:“峡道长达两里,像手臂般探进沙陀碛,峡口宽约十多丈,两边山势转趋平缓,是‘寸草不生’的石灰岩,出峡口后朝荒漠往西北走三十多里便是魔鬼城。” 一队三十多人的骑士沿河岸奔来,朝山道方向驰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雨粉愈趋绵密,像笼罩山城的水雾,火炬的光焰给压缩为一个个模糊的光环。 春天的足迹确已重临大地。 星风血圣与他并肩走着,忍不住地问道:“常兄凭何猜到香文会留下来呢?” 常惠”轻描淡写“地答道:“这叫亡我常惠之心不死是也。哈!” 跟在后面的酸雨心神叹了一口气。 常惠讶道:“酸少因何事叹息?” 酸雨心神”没精打采“的道:“我终究被拓跋无量给打败了!” 常惠没好气的道:“酸少岂是如此经不起失败的人?你还年轻,比那老家伙年轻多了,只要想想拓跋无量像你这般的年纪时是怎么样的道行,便心中宽慰,不会这么钻‘牛角尖’。” 酸雨心神苦笑道:“你不会明白,在武功上我再难进步,现在如何,将来也是如何。” 常惠哂道:“事实和你想象的刚好相反,你只是到了瓶径,需要的只是一个突破。或许你并不相信,我却可肯定地告诉你,元气之外尚有元神,元神有如一道往上的天梯,只看你能攀得有多高,可说是漫无止境。你并不知道,刚才小弟接着你的一刻,实际上你已到了鬼门关内去,全赖我的……嘿……真气将你扯回来。此经历罕有珍贵,会去掉以前阻止你往上攀登的重重心魔心障。你现在没有感觉,只因你元气未复,元神退藏,遂变得如此沮丧。他奶奶的!若不振作起来,如何陪我一起去大展拳脚?” 酸雨心神默默听着,表面似”无动于衷“,但常惠已感到他的精神波动大幅提升兼增强。 星风血圣忍不住问道:“常兄这个说法我‘闻所未闻’,究竟常兄如何练就出这么般的惊天技艺和心法呢?” 酸雨心神不客气地代答道:“你最好不要问,因为我酸雨心神和常惠在这方面都有不可告人之隐秘。” 常惠忙安抚星风血圣道:“终有一天我会坦告星风兄,同为大家是兄弟,更不用介怀酸少的快人快语,以前他也是这样和我说话,现在虽然稍有改善,但绝对算不上客气有礼。” 此时离峡口不到百步,把关的二十多个格伦部战士借着火炬的光芒朝他们打量,显然被他们的生脸孔惹起戒心。 常惠眼尖,一眼扫去,认不出半个曾见过的人,放下心来,知对方没一个是曾随风老大过桥来盘查他的人,不虞被认出来。 常惠以匈奴语隔远嚷道:“送牛筋索来哩!你们的风老大和我们的香老大在哪里?” 星风血圣和酸雨心神心中叫妙,常惠的招数叫”先发制人“,主动消除对方的疑虑,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派势,在心理上压住对方,反之如让对方有机会盘查严问,不露出马脚才奇。 果然其中一人答道:“我们的风老大和你们的香老大都在北口。” 其中一个较谨慎的问道:“你们不是差拿勤和截儿去取索吗?” 常惠随口应道:“正是这两个家伙遇上我们,知我们去见老大,着我们代他们送去,他们还要回去取铁钩。” 绳索和钩子均为攀高爬低的必备工具,说出来肯定错不到哪里去。 说话间,三人过关进入峡道,似是轻松容易,但只要答错一句话,将转为“剑拔弩张”的场面。 将那群把守峡口的汉子抛在后方数十步后,三人均有”海阔天高“的重回自由滋味,偌大的峡道依两边山势呈不规则状的朝前扩展,地势起伏,宽至十多丈、窄处仅丈余,视野及处不见人影,看来所有人均已拥往北端峡口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脚踩入天罗地网(求订阅、推荐、收藏) 星风血圣问常惠道:“早前郅支所言可诱得你‘自投罗网’,使他们能布局杀你的条件已告成熟,究竟是什么意思?” 常惠轻松的道:“他指的是晓得我会去攻击他们设于沙陀碛东部的斯特林要塞。星风兄听过吗?” 星风血圣放下心事的道:“当然听过。看常兄的神情,当不会‘自投罗网’,对吧!” 常惠道:“攻打斯特林要塞的事已是‘如箭在弦,势在必发‘。” 星风血圣失声道:“什么?” 酸雨心神欣然道:“如果常惠不是比我更疯的疯子,我何来与他结伴闯荡的闲情。” 星风血圣看看常惠,又瞧瞧酸雨心神,观其神情,肯定映入他眼帘内的是两个疯子。 他叹道:“平日在族内我已是公认’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人,但比起两位确是‘瞠乎其后’。唉!但我真的很想陪你们去发一趟疯,只是找不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酸雨心神洒然道:“宝藏又如何?人生在世,最‘引人入胜’的是什么呢?就是去经历从未体验过的事物,或是去完成近乎没可能完成的使命。说到天罗地网,在常惠踏足大戈壁的时侯早就一脚踩了进去,但他不是仍活得比任何人更风光吗?” 星风血圣一呆道:“你在试图说服我吗?” 常惠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晓得酸雨心神正在向自己证明,他所秉持的信念是正确的,就是像星风血圣这般“智勇双全”之人,也会因忙于俗务,对生命想得不够透彻,欠缺超然于人生之上的想法。 故星风血圣也不过是他理论中的一种典型的“蠢人”,酸雨心神念在大家一起探险的情份上,所以肯破例向刚认识的星风血圣“高谈阔论”。 他们已来到峡道的中段,迎面有五骑奔来,看一眼后举手打个招呼,从旁边驰过,没有对他们起疑。 此刻离天明已不到半个时辰。 常惠忍不住的问道:“星风兄的楼兰族与凯多族现在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况呢?” 星风血圣叹道:“事实上,人们知道的楼兰族早在百年前逐渐湮没,最后被匈奴人覆灭,我们是被泛称为楼兰人幸存下来的两个小部落的其中之一,另一个就是凯多族。” 常惠愕然道:“凯多族不是楼兰人的死敌吗?竟然源自楼兰?” 星风血圣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地说,就是楼兰族本有很多部落,凯多族本是族中一个强大的部落,后来被某位楼兰王以卑鄙手段诱杀其大酋头,再联同其他部落攻打其领地,瓜分他们的女人和财富,余生者逃入沙漠去,发展为今天的凯多族。” 接着目射奇光地沉声道:“楼兰族势力最盛之时,势力遍及大漠南北,北达贝加尔湖,南抵阴山北麓,现今的伊吾和高昌以北之地尽为我们所有,远至大兴安岭都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后来原为我族附庸的匈奴族日趋强大,开始两族间的互相攻伐,我族在吃了多次败仗后,被逼往北撤,拱手让出南面的领土,自此由盛转衰,而匈奴族在他们不世出的冒顿大单于领导下联同凯多族,于阿尔泰山北面的高原将我族最后一股力量彻底击垮,自此我族‘烟消云散’,余生者各自逃亡,散往戈壁以外的地域。” 常惠心忖:匈奴人和凯多族的密切关系,原来就是这么般的建立起来。 酸雨心神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大戈壁乃塞外以千百计大小游牧民族散居之地,其逐水土而居的特性,聚散无常,几乎不可能有固定的领土、明显的国界,故其势力范围不住因某个民族的兴起或没落而生出变化,比之中土的地方帮会间的情况更不稳定,而大漠的“江湖规矩”,就只有“强者称霸”四个字。 星风血圣头顶牛筋索,面无表情,但语调荒寒,透露出无限唏嘘地道:“事实上我们已再不视自己为楼兰族,更被岁月磨掉了复兴楼兰的雄心,唯一不能推卸的神圣任务就是取回落入匈奴人手里的圣物,所以当壶衍鞮单于派来使者,游说我们去对付常兄,酬劳是将圣物归还我们,我们没想清楚就答应了。到现在搞清了状况,才明白是壶衍鞮单于‘借刀杀人’之计,最好我们和常兄斗个‘两败俱伤’,壶衍鞮单于可以乘机拔掉我们这根’眼中刺‘。” 接着向酸雨心神道:“只为了‘圣物’两字,虽然明知是去送死,我亦会‘义无反顾’。” 常惠目光凝注前方杳无人迹的一段峡道,两边全是光秃秃的裸岩,灰黑斑驳,“寸草不生”,全无生意,绵雨转疏,似已嗅到荒漠干旱的气味。 常惠心想酸雨心神和星风血圣都会随他到斯达林要塞去,为的却是不同的理由,前者是极致的利已主义者,星风血圣却是个肯为民族做出任何牺牲的人。 常惠道:“你们和凯多族仍有冲突吗?” 星风血圣道:“还有什么好斗的?我们剩下不到三千人,那晚常兄见到的已是我们一半的战士。” 常惠道:“匈奴人不但想灭掉你们,也想灭掉凯多族,壶衍鞮单于的心肠真的很坏。” 酸雨心神淡然道:“在这个世界上,往往能成大业者正是这种人。” 火炬光隐隐从前方弯角处映入眼帘,听到骡鸣人声。 常惠道:“我绝不会领星风兄去送死,宝藏更是我们囊中之物,但已别具意义,再非只是寻宝得宝,而是反过来变成钩饵。他奶奶的,郅支可以设饵诱我们上钩,我们也可如法施为,害得他们连斯特林要塞也要输掉。” 又向星风血圣道:“星风兄清楚沙陀碛的地理环境吗?” 星风血圣道:“我虽曾穿越沙陀碛两趟,但对沙陀碛的认识和没到过的人根本没有分别,即使粟特人对沙陀碛也怀着深切的恐惧。沙陀碛实在太大了,虽说可能没塔克拉玛干般广阔,但地势的复杂却犹有过之,又多龙卷沙暴,没人有把握在深进其腹地后,仍可以活着走出来。斯特林要塞所处之地,是我们唯一晓得的绿洲和丘陵区所在处。”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男人的痒处(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从未想过世上有比塔克拉玛干更可怕的绝域,当时尚有虽断流却仍有迹可寻的绿色捷道可以依靠,现在凭的只有王者天下归来如鬼画符般的地理图,如何可从这么一个地方‘大海捞针’的去寻找墓穴? 酸雨心神道:“那么匈奴人该比我们好不了多少,没可能将墓穴建于沙陀碛没人到过的腹地处,而是该筑于像斯特林要塞或魔鬼城般人所共知之地。” 常惠喃喃道:“既然不在魔鬼城,我的娘,那岂非是在斯特林要塞!但匈奴人怎会仍不晓得呢……?” 星风血圣精神大振道:“这就要看绿洲有多大,附近的丘陵区又是怎么样的一番形势。” 三人转过弯道,登上一道崎岖不平的斜坡,至坡顶时峡道开阔,出口在半里许之处。 左边竖起七、八座营帐,右边聚集了大批骡子,看来是刚抵此处的运送粮水队伍,负载的货物尚未卸下来,又或正等候上头的指示。 最接近他们的该是负责守卫这边峡道的十多个格伦部战士,虽然看到他们,却没有露出特别注意的神情。 酸雨心神沉声道:“香文是我的!” 常惠道:“我或许有更好的主意,听到吗?有人正从峡口外策马驰来,该是向运粮水队传达头子的命令。” 转向酸雨心神道:“酸少不是说过,人生的乐趣正在于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那比杀敌难多了。” 常惠一拍顶着的牛筋索,发出“砰”的一声,“怨气冲天”的道:“是守在峡口的家伙们知道我们去找香老大,着我们送这两袋索子过来,老大在哪里呢?” 其中一汉不耐烦的挥手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另一个较好心肠的道:“怕是和老大到了峡口外的山区看形势吧!” 常惠道谢一声,三人脚步不停的再过一关,朝由二百多头骡子组成的运粮水队的队尾走去。格伦部人明显人手不足,偌大的队伍,只由七、八骑负责催赶。骡子两头一排,以绳索一头缚着一头串连起来。 此时骑士们全体下马或坐或卧的趁机休息,显得非常疲倦,没人有兴趣朝他们瞥上一眼。 常惠估计是向骡队传达命令的敌骑,持着火炬从峡口直驰而至,迅速接近。 常惠到抵达队尾,将牛筋索卸往道旁,并着星风血圣照办,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稍等,’见机行事‘。”说毕往队头的方向“不徐不疾”的举步。 酸雨心神和星风血圣猜到他打骡队的主意,只是仍猜不到他会如何下手,峡口是敌人兵力集中的地方,想劫走这般庞大兼行动缓慢的骡队,难度极高,比较起来,刺杀香文或许还来得容易一些儿。 马蹄声越来越近,前来传达命令的骑士,在马背上喝出连串的格伦部语,常惠虽听不懂一个字,但从坐卧者纷纷起立,猜得骑士是来催促骡队立即起行,随他往指定的地点去。 这个骡队该是随匈奴人到山城来,以备到魔鬼城之用。 常惠加快脚步,直抵传令兵的马前,迎上对方望下来的目光,问道:“我们的香老大在哪里?” 传令兵不虞有诈,随口答道:“他到东面察视去了。” 常惠移到他马旁,压低声音道:“我们几个兄弟奉老大之命,仔细搜城,竟寻得几个漏网的漠丘部小子,其中还有两个漂亮的妞儿,身材丰满,我们干掉男的,将女的留下来,由五个兄弟把守,特来通知我们的头子,看他有没有兴趣’先拔头筹‘。哈!” 常惠最聪明的地方,是触及男人的痒处,兼有高度的可信性。眼前的沙陀格伦部的战士,全是生面孔,理该一直藏身神庙内,到香文发出讯号,才赶过来加入战斗,故此只听过对岸有几个漂亮妞儿,知道“确有其事”,却未见过。 假设班投等听教听话,成为第一批朝峡道开溜的逃生者,眼前的传令兵根本见不着他们,也不知他们到了哪里去,现在常惠谎称他们躲了起来,这话本身自然具有高度可信性,香文着他们搜索更是“合乎情理”,所以只要对方不怀疑常惠的身份,必然入彀。 在如今的情况下,不论常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引人入胜,传令兵大哥亦没有与他闲聊的兴趣和心情,只有美女可撩起他本能的兴致,看他立即瞳仁放大,目露精光便清楚。 传令兵忙俯身低声问道:“头子们享受过后,可安排我插上一脚吗?” 常惠呵呵大笑,然后凑到他耳旁道:“这个当然不成问题,保证有你老哥的一份。” 又道:“我可以坐到你身后吗?现在疲倦得差点没命。” 在队尾看着两人低声说、大声笑的酸雨心神和星风血圣瞧得“目瞪口呆”,大惑不解,没法明白常惠使了什么魔法,可让那个本来不认识他的传令兵,与他亲切似从小玩到大的多年老朋友。其他已登上马背的格伦部人虽然亦不明白,却真的以为传令兵与常惠是旧相识。 到常惠登上马背,与传令兵共乘一骑,看得酸雨心神和星风血圣两对眼珠也差些儿掉下来。 传令兵以格伦部语喝出该是“起程”的两字后,常惠还做出招呼后方骡队跟着来的夸张大动作。 骡队随载着传令兵和常惠的马后,朝峡口“浩浩荡荡”的骡蹄起落。 出峡口的一截路布满格伦部的战士,人数逾二百,可是在激战之后就一直没休息过,人人“身心俱疲”,又以为敌人全逃往魔鬼城去,自己并非置身于前线,大部分人以外袍包裹着蜷曲的身体,就在道路的两旁躺下,于黎明前的暗黑里睡个不省人事,”天打雷劈“恐亦吵不醒他们。 一行人转眼之间就走完峡道,并没有明显的出口,而是起伏不平的缓坡低丘,黑压压一大片,天上乌云掩去月色星光下,四周漆黑,只有传令兵和后方两个火炬,照亮荒芜的丘陵地。 常惠暗叫一声“对不起”,一指戮在传令兵背脊,以真气将他弄昏,同时接过他的火炬,另一手扶着他,策马朝西北方去。 第一百六十章 诸神迷宫(求订阅、推荐、收藏) 跟在常惠他们后面的格伦部战士,现在最希望就是早点到达目的地,像峡谷内的部族战士们一样可以好好歇息,警觉性大幅降低,怎能料到会有变化,忙催骡队继续紧跟常惠上坡落坡的行动。 常惠的灵应全面展开,捕捉到前方出现波动,知是香文等头领人物和手下正在那个位置研究设防诸事,忙知机的领骡队转往北走。 他心中暗叹,除传令兵大哥外,其他的八个格伦部人将难逃死亡的噩运。 日出后的半个时辰,常惠三人终于撇掉追兵,领着“完整无缺”的骡马队朝魔鬼城前进。 死气沉沉的沙漠里,四周“万籁无声”,阳光非常耀眼。 常惠已非“初来乍到”的沙漠新丁,可是陷身沙漠的感觉,仍是那么的可怕。此时此刻,任你再高的武功,再坚强的意志力都不起丝毫作用,只知不住朝沙漠深进,直至前方出现能打破眼前沉闷局面的变化。 本来离峡口只有十几里许的魔鬼城,因为他们选择从敌人前线兵力最薄弱处突破,故而绕了远路,常惠又凭连弩射杀对方追来的十多骑,方能再更改方向,踏上正确的路线。 事实上三人都不晓得魔鬼城的确切位置,让他们感到幸运的是,常惠能凭风刮过“魔鬼城”所在的特异地理环境,所发生的微妙变化,掌握到魔鬼城的所在。 当阳光刚刚从地平线上向他们射来时,常惠还向这沙漠最壮观的奇景挥手致意和喊叫,因此而残留下来的兴奋现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是被“无影无形”的恶魔默默注视的滋味。 虽然明知魔鬼城在不远处,可是当眼前尽为“漫无边际”的沙漠,闪亮的沙粒,灼热的天空,一座一座的沙丘,沙丘之外是更多的沙丘,更让人绝望的是往随便往那个方面多偏离一点,你都永远到不了魔鬼城,很难摆脱那种“孤立无援”令人沮丧失落的负面情绪。 比起来,大沙海比沙陀碛友善多了,而边缘区已是如此,沙陀碛的深处确实使人不敢去想。 可以想象到的,如果在“正午的恶魔”出现之前,仍到不了魔鬼城,所有骡和马都会倒下来。 人、马、骡穿行于相连起伏的沙丘之间,晚上冰寒如雪的沙子被太阳逐渐晒热,开始滚烫。 常惠抵受着沙漠的折磨时,酸雨心神策马来到他身旁,问道:“还要走多久?” 常惠不由记起王者天下归来说过的话,就是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对沙漠旅程时间长短的预测,因为没人可以说得准,累他吃了很多苦头。苦笑道:“希望在正午前一个时辰可以到达,你是第一次到沙陀碛来吗?” 酸雨心神点头应是,叹道:“南面大沙海的砾石原易捱多了,这里根本不是人该来的地方。” 常惠回头瞥一眼押在队尾的星风血圣,他的斗篷盖着头脸,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常惠道:“我早在塔克拉玛干尝尽沙漠之苦,旅途尚是刚开始,很快你会变得“晕头转向”,往任何一处看都是同样单调的景色,不辨东西,有如置身修罗地狱。” 酸雨心神沉吟片刻,道:“我原本以为在大戈壁打完仗后,可随你“风风光光”的到中土的首都‘大开眼界’,但昨夜听郅支之言,似是你也’自身难保‘。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呢?” 常惠叹道:“沙漠已够苦了,还要再提令人烦恼的事,实在负荷不来,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大概很难再以常惠的身份返长安。哈!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你肯屈就做我的药童,仍可以‘如愿以偿’。” 酸雨心神失声道:“药童?” 常惠道:“一个武功高强的药童,但因醉心医道,故拜我为师,当然这是后话。咦!” 酸雨心神朝前方瞧去,依然是“一无所见”,常惠脸现喜色,道:“转过这座特大沙丘,你将会见到像个梦幻般的魔鬼城。” 又道:“差点忘记告诉你,在沙漠里最动人的美事,莫过于作梦,只有在梦里,你才可以回到河溪满溢、’绿草如茵‘的原野。” 沙漠里没有另一个地方,比魔鬼城更能显示大自然“无影无形”的妙笔。 魔鬼城比之他们当年在库姆塔格沙漠闯入的石林迷宫,除大上几倍,基本上没有分别,但感受却“截然不同”。就如一个双重性格的人,样子没变,个性却如“天南地北”,使你不敢肯定是同一个人。 原来在他们曾经到过有“诸神迷宫”之称的类似地域,当时正值晚夜,“千姿百态”的巨岩,在漆黑里变得鬼影幢幢。恍如阴森鬼城,一片死寂,加上沙漠的夜风刮过岩隙,带来“撼天动地”的恐怖呼啸,“飞沙走石”,如厉鬼出没,故只能体会到其可怕的一面。 但这次到环境类近的魔鬼城,却是“风和日丽”的时分,“千奇百怪”、”层层叠叠“的岩石林,非但毫不阴森恐怖,反是美得令人目眩,诡奇壮丽处使人叹为观止。 在日照下,”气势磅礴“以千万计大大小小的岩石、岩山纵横林立,营造出既处于荒漠又能独立于其外的神秘世界,岩体色彩斑驳,纹理丰富,漫步其间,如此美景几乎让人怀疑已远离人世。 常惠等三人的骡马队,宛如为这风景虽“美不胜收”,却缺乏任何生机的奇异地域,注入了能活命的甘泉,带来了希望,当守在边缘区岩顶上的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欣喜如狂”的跃下来迎接他们,逃到魔鬼城来二百多个寻宝余生者,才晓得来的不是敌人而是救星。 班投和一众粟特族漠丘部的年轻男女,首先从藏身处奔出来,众多寻宝团里只有他们不失一人,当香文夺图在手,常惠的警告变得清晰起来,班投”当机立断“,立即领族人朝峡道逃生,避过大祸,不过他们所携带的粮草和水已于昨晚让大家分享了。 常惠拥着纵体入怀、喜极而泣的芸希,高声嚷道:“我们带来足够一个二千人军团的粮草和水,先喂马儿吃草,然后轮到人’吃饱喝足”。”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神的心意(求订阅、推荐、收藏) 大伙儿围着常惠高声欢呼,魔鬼城从未试过这般混乱和喧闹。趁众人忙得”天昏地暗“之际,常惠与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到一边说话,介绍星风血圣这个新加入的伙伴给两人认识,并详述分头行事后的经历,好让他们掌握现时的形势。 花近半个时辰常惠才交代清楚。 沔城叹道:“壶衍鞮单于竟有像‘无上师’拓跋无量这种特级的高手,先差点要了酸少的命,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常爷仍与他战个‘难分难解’,全赖星风兄出手方能将他逼走,否则‘后果难测’。” 常惠道:“我不但没法占上便宜,且是落在下风,他奶奶的!风中狼王到哪里去了?” 王者天下归来似没听到他的话般,兴奋地道:“我那张图极大可能是真的了!” 常惠一拍他肩膊,欣然道:“老朋友!该是‘千真万确’才对,我有这样的感觉。” 星风血圣道:“如果是伪造的,该近似风中狼王弄出来的假图般,绝不会如此草率粗糙。” 沔城回答常惠先前的问题,道:“风中狼王没有随我们到魔鬼城来,还劝我们不要来,可是我们必须为班投他们拦截追兵,到想回头来寻你时,已被截断后路,只好随大伙儿来了。” 常惠目光正投往伺候马儿吃草喝水,为骡群卸下粮水的众人,不解道:“他们应是逃得非常匆忙,怎会个个都有马儿代步呢?” 沔城解释道:“别的没有准备好,但对随时可起行赶往魔鬼城却是准备充足,大部分马儿均安置在峡道内,故逃进峡道立即可翻上马背,但除班投的漠丘部外,其他人都没时间携带粮水便仓卒逃命。” 王者天下归来径自沉吟道:“冒顿单于统冶时,匈奴以阿尔泰山分界分为东匈奴和西匈奴,东匈奴的势力范围大概在阿尔泰山以东,而西匈奴则领有阿尔泰山以西之地,中间隔着的正是沙陀碛,而只有在沙陀碛般的大沙漠,建墓的事方能瞒过所有人,但也不应离东匈奴的势力范围太远,该是位于较接近阿尔泰山的荒漠区,可是却没人晓得那个区域的情况。” 此时班投偕白瑶和芸希朝他们走过来,五人停止说话。他们置身于一座仿似城楼般宏伟的岩山凹进去的底部,藉之遮挡炎阳的光线,各择凸起的岩石安坐,那种能在荒漠偷得“凉快”的感觉,令他们不愿在这时刻到任何地方去。 沔城和他们变得熟稔多了,招呼道:“坐!” 班投和白瑶“规规矩矩”的在五人另一边就地坐下,芸希却放任的坐到常惠腿上去,伏入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弄得常惠不知多么尴尬,特别因有沔城在场,沔城轻松的道:“放心吧!我会为你‘守口如瓶’。” 常惠为避免其他人追问沔城,这句于旁人来说有些“无头无脑”的话,岔开问班投道:“你们还要继续寻宝吗?” 班投叹道:“我们该没有这种运道,三年前,我们想偷格伦部人的骡子,岂知走不到一半,遇着罕见的大雷雨,逼得立即折返,我部最重兆头,因代表天神的心意。今次如果不是遇上两位大哥,我们恐难‘全身而退’。现在我们只希望能安全返回部落,再不敢打宝藏的主意。” 白瑶娇声道:“我们本以为只有等死的份儿,但两位大哥却教我们不要失去希望,耐心地等候,说你必然有办法。怎想得到呵!大哥竟然领着大队骡子忽然出现,还是格伦部人有‘小骆驼’之称的沙骡。当年我们只想偷几头来配种的骡子,一下子得到二百二十头,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雄古拉奇也和十多个不同族的人往他们走过来,当是来找他们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何去何从? 王者天下归来双目放光的道:“沙骡有何特异之处呢?” 班投答道:“沙骡与其他骡子不同,如骆驼般不畏沙漠的炎寒,在缺水的情况下仍能走十天的路,如何配出这样的品种是格伦部人的秘密。” 常惠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是住在沙陀碛的人,清楚绿洲东北面的情况吗?” 怀里娇慵无力的芸希“喜形于色”的仰起俏脸,兴奋的道:“大哥要到那里去吗?我们族居住的绿洲,正是在那个位置。” 常惠、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全听得两眼放光,因终于寻得有关“单于宝墓”的蛛丝马迹。 常惠刚将芸希抱到身旁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不再像先前般碍眼。以乌孙人古拉基奇为首的十多个各族大汉,来到身前,与古拉基奇肩并肩的是那个曾拦截他盘问的乌孙矮壮汉子。 他们亦不客套,各自觅地坐下。 古拉基奇看看星风血圣,双目现出惊讶之色,特别注意他背在身后的奇形兵器,似是认出他是谁,询问的目光来到常惠处,道:“怎可能办得到呢?” 众人都知古拉基奇指的是为他们从格伦部人和金狼军手上劫来整个沙骡队的事,目光全落在常惠脸上去。 常惠指指脑袋,道:“是用计骗来的。” 古拉基奇和乌孙矮汉双目都射出怀疑的神色,若不晓得常惠是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的伙伴,后二者又在他们面前干掉了大批格伦部人和匈奴人,肯定会怀疑常惠是敌人的奸细。 常惠向乌孙矮汉道:“该怎样称呼老兄?” 他们全用匈奴语交谈,在这一带,匈奴语比汉语流行。 乌孙矮汉爽脆答道:“本人名午马,乃今次是奉我族大头人之命到这里来碰运气,岂知踏进了匈奴人和格伦部人的陷阱去。” 说到最后一句,双目露出悲愤之色。 常惠道:“记得当时我要拿一件东西出来给你看吗?却被那个自称乐文的家伙打断。” 午马点头表示记得,然后道:“阁下还问我是否认识山南驿的演技无情,我问过其他人,知他是我王手下的著名将领,阁下认识他吗?” 沔城道:“他是演技无情的老朋友。”午马两眼立即瞪大,其他人包括班投无不动容,可见演技无情在大漠也颇有盛名。“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沙陀碛之心脏 常惠悠然道:“我们这次到不管城来是要追杀一个敌人,与宝藏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芸希不避男女之嫌的整个人紧偎着常惠,娇憨的道:“仆大哥当初晓得我们是来寻宝时,还‘大吃一惊’呢!” 常惠探手入外袍里,在众人“聚精会神”又充满好奇心的目光下,取出连弩,平伸前方,机括声响,使魔法似的弹开,连弩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午马等无不露出给吓了一跳的神情,古拉基奇第一个嚷道:“常惠!你就是常爷!” 众人闻常惠之名已久,见到本人立刻哄动起来。 常惠将连弩送入芸希手里,后者“受宠若惊”的双手接着。 常惠晓得已取得他们的信任,再不用花时间解释,看着芸希“诚惶诚恐”的将连弩,传递予她的老大班投把玩观赏,道:“要循原路离开是没有可能的,格伦部人已将返回不管城的峡道封锁,敌人凭借天险‘易守难攻’,我们想闯关会变成活靶,还要先捱过三十多里的沙漠,何况山道之外还有‘人强马壮’的金狼军。” 班投试着拉弓弦,竟被他拉成满月,却无力坚持,放手时弓弦回到原位时高速颤动,发出充满力量的“嗡嗡”之音。班投骇然道:“常爷的连弩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可将箭射得这么远呢。” 各人被惹起兴致,纷纷争着尝试拉弓弦,气氛热烈融洽,将拿手兵器予人把玩,在塞外是一种友善的行为,表示信任对方。 沔城向常惠道:“想不到常爷的连弩在西域也是如此出名。” 古拉基奇向沔城道:“阁下便该是沔城了。” 沔城潇洒点头,正要引介坐在他旁的星风血圣,后者坦然道:“本人便是星风血圣。” 本闹哄哄的众人倏然静下来,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知星风血圣在天山以北的威名之盛,至少与常惠“不相伯仲”。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名震塞外的一流高手,怎不教人心神震动。 王者天下归来欣然道:“我的名字是真的,只是没人听过吧!” 午马正容道:“那是以前的事了。” 又向常惠道:“常爷有什么建议呢?” 常惠道:“你们曾看过藏宝图,试过凭记忆去寻找吗?” 坐在古拉基奇后方的汉子道:“我是第一个看藏宝图的人,记得最清楚,却连宝藏的影子也摸不着,真怀疑那是骗人的东西。” 又道:“我是伊吾族的素旦。唉!二十九个人来,现在只剩下九个人。” 常惠道:“冒顿的陵墓是确有其事,但肯定不是在魔鬼城内,藏宝图已由郅支亲口证实是假的。现在你们仍想去寻宝吗?” 古拉基奇坦然道:“我们是奉王命到这里来,目的是要阻止匈奴人寻回失去逾百年的大宝藏。敢问常爷,怎会知道郅支的看法呢?” 星风血圣代常惠答道:“我们本是要去行刺郅支,后来刺杀不成,碰巧遇上那自称乐文,事实上叫香文的家伙向郅支献上藏宝图,偷听到他们的对答。” 古拉基奇大喜道:“如此我们等于完成任务,现在只求能安然离开这个鬼地方,听说沙陀碛是最多沙暴的地方。” 班投接口道:“那只是指我们称之为‘沙陀碛之心脏’,位于沙陀碛中央处广阔达百多里的区域,该处地形‘复杂多变’,也是最热和最干旱的地方。整个沙陀碛是东高西低,但在那里却窝了下去,热力蓄集,正午时,沙子可将生的东西煮熟。” 王者天下归来赞道:“班兄对沙陀碛有很深的认识,你现在说的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其他人对他最后一句话并不在意,只有常惠等人晓得王者天下归来指的是,刚才班投随口说出来有关沙陀碛的情况,是花钱也买不回来的珍贵消息。 常惠与沔城等交换个眼色,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如给班投去看王者天下归来画出来的藏宝图,说不定他可以辨认出是沙陀碛内哪一个位置。 午马喜道:“班投兄弟可知怎样从这里走出去吗?” 人人听得精神大振。 现在粮水充足,欠的只是个带路的人。 班投答道:“最快和最短的路线,是从这里朝西走约六十里,找到位于山南驿北面的劳拉捷道。唉!我只是听人说的,在来此之前,我曾问过族内曾多次出入沙陀碛的长老,有关‘沙陀碛之心脏’的事,是他告诉我的,不过长老也未到过那里去,是他的祖父告诉他的。” 众人的心立时沉下去,特别是王者天下归来,当然他们是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烦恼。 魔鬼城广阔达十多里,从东端朝西南走,或由西端出发,在“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的沙漠区是完全两回事,故随时会走上很多冤枉路,在别的地方绕远路只是多花点时间的问题,但在沙漠里却等于死亡,就看所带粮水是否足够让他们捱到那一刻。 在沙漠,这样一个骡队,每夜走上二十里路已非常不错,六十里需要耗时三天,昼热夜寒,马儿们肯定受不了。 古拉基奇道:“要走,我们必须今天黄昏时立即起程,趁骡和马均喝足了水。唉!我曾估计过,剩下来的水只够我们用上五天,所以绝不能有误差。” 常惠道:“我可以凭风的流动掌握劳拉捷道的位置和方向,只是害怕战马受不住白天的炎热。” 沔城问班投道:“往北走又如何?” 班投颓然道:“长老说过让我想也不要想,因他也不知有多远,恐怕该超过二百里,因沙陀碛是不规则的形状,随时要多走百多里路。” 星风血圣插入问常惠道:“常爷真有把握以最短的路线,找到劳拉捷道的入口吗?” 常惠信心十足的保证道:“即使沙丘重重起伏,我仍有把握寻到最短的路程。” 星风血圣欣然道:“那我便有解决的办法。从不管城到这里来,我们走了约二十里路,花了半天的时间,所以只要我们在黄昏出发,不停的急赶,在第二天的正午前,该可走毕六十里的路程。”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看清生命里的一切 王者天下归来皱眉道:“晚上最怕遇上尘暴,即使不是龙卷风或狂风,刮起的风尘亦会令马儿裹足甚至发狂。” 星风血圣微笑道:“我族习惯在沙漠走夜路,方法是以绳索将所有战马串连,再以布帛蒙着眼晴,又用毛毡包裹它们身体,不让沙子打痛,马蹄则包扎皮革,在喝下足够的水后,一百里路绝难不倒它们。” 众人闻言后“不约而同”的望向,仍然是“如日中天”的太阳。 常惠、沔城和王者天下归来攀上边缘区的巨岩,来到在上面坐着晒太阳的酸雨心神两旁,后者瞥三人一眼,问道:“星风血圣呢?” 王者天下归来在他旁坐下,答道:“他在做起程前的准备工夫。” 常惠和沔城在酸雨心神的另一边坐下,各人双脚都虚悬在岩缘外,颇有“轻松写意”的感觉。 自从来到这大沙漠里,对常惠等人来说,这是罕有的情绪,不过当他们想到明天便可离开,心情自是有所不同。 常惠有点好奇的问道:“酸少为何忽然关心起别人来?这不象你一向的作风。” 酸雨心神颓然道:“我到这里来,正是要思索自己的情况。唉!死而复生后,我的确有些改变,感到过往曾经多次令星风血圣难堪,有点过意不去。他奶奶的,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沔城哑然笑道:“这是好的改变呵!” 酸雨心神尖刻的道:“什么叫好?什么叫坏?‘总而言之’对我来说非常不习惯。咦!仍未干掉鸟妖,沔兄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沔城向常惠苦笑道:“那个我们熟悉的酸少又回来了!” 王者天下归来却像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般,呆瞪着前方“无边无际”的广阔沙漠空间,喃喃道:“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三人闻言后半天摸不着头脑,他们刚才不是说得”一清二楚“吗?怎可能逃不出去? 王者天下归来见三人呆瞧着他,连忙解释道:“我指的不是我们,而是百多年前负责为冒顿建墓,那个画藏宝图的家伙。” 沔城动容道:“对!即使在魔鬼城那样的地方,想逃出去仍不容易,而且他还有时间赶回妻儿的身旁去。” 王者天下归来道:“几乎每晚躺下来,我想的都是有关宝藏的事,想得心都累了,又不能和别人说,幸好遇上常爷,否则终有一天我会发疯。” 又叹道:“开始时我并不是这样子,而是根本不计较成败得失,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闲来四处打听,直到把沿途做买卖得来的钱财,全都花在打听宝藏消息上面,连晚上作梦亦会梦见宝藏,便开始转变了,寻宝成为人生最渴望的事。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 酸雨心神冷冷道:“这是因为除了寻宝,你再找不到更有趣的事。” 王者天下归来道:“就算明知你是在嘲讽我,但你肯开腔和我说话,我已很高兴。” 酸雨心神耸了耸肩,没有答话。 常惠向酸雨心神道:“谁能说得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可以提供一个参考答案,就是当你能超越自己,超越生命,处于一个鸟瞰的角度,当可看清楚生命里的一切。哈!说了等于没说,但至少可让我们晓得自己的局限。” 酸雨心神认真地思索他的说话。 常惠转向王者天下归来道:“请王者天下归来兄说出对藏宝图的心得。” 王者天下归来尴尬地道:“我说的全是凭空猜想,可能错得很厉害。” 沔城道:“怎算是凭空猜想?你看过藏宝图,又知道画图者能脱身逃回家去,这是寻宝最重要的两个线索了。” 王者天下归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沔城的话,道:“我不晓得冒顿是怎样的一个人,但对公主却可有大致的猜测。她出身‘名门贵族’,又习惯了宫廷的斗争,该是个思维缜密、‘工于心计’和‘心狠手辣’的女人。” 常惠苦笑道:“你的推论应该错不到哪里去。” 王者天下归来得到鼓励,精神大振,却降低声量道:“将庞大珍物财宝藏在她和冒顿的合葬墓里,该是公主出的主意,只有她才清楚陪嫁随员们的情况,冒顿单于怎有闲情去理会这等琐事。” 沔城颔首道:“你的推论很有道理!” 王者天下归来开始兴奋起来,目射奇光地继续说下去:“公主是个聪明人,知道宝藏能否在关键时刻发挥效用,让她和冒顿单于的继承者受益,最重要是保密,且要从开始便做足功夫,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酸雨心神不耐烦的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常惠道:“王者天下归来兄不用理会酸少,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对我均有很大的启发性。” 又警告酸雨心神道:“你若想得到清神珠,给老子守点规矩,你以为自己可以耍特权么?” 酸雨心神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王者天下归来笑道:“酸少的话影响不了我。” 然后沉声道:“我在想,一个精于土木设计之学的人,为何会画出这么简陋的一张图来?原因是在他逃出墓穴的一刻,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也晓得其实宝墓所在的位置,在沙漠中并不是很难找到,但他当时在逃亡的路途中,哪来仔细绘图的机会?只有当他安全返回家里,又决定与妻子双双自尽,才匆匆绘制地图交给儿子。站在他的立场试想一下,‘无情无义’的公主,刚利用完他的设计营造好宝墓,马上就要杀他灭口,当时他心里肯定是存有报复的念头。”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极可能就是当时真实的情况。” 沔城不解道:“你的说法我也同意,可是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他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呢?” 酸雨心神以嘲讽的语调道:“如果我是冒顿单于,会把所有参与营建宝墓的人,全体一律蒙着眼睛、牵着绳子,送到了地方才解开来,这样不就可以隐藏宝墓地点了吗?” 常惠没好气的道:“酸少其中一个不好的改变,就是现在话说的较以前多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迹可寻的蛮荒世界(求订阅、推荐、收藏) 沔城乘机反击酸雨心神道:“幸好他的脑袋没变笨,说出来的话仍是那么尖酸刻薄。” 王者天下归来仍是一付专注表情的说道:“正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将在墓穴外看到的环境粗略的绘出来,位置肯定不会太准确,亦没可能算准距离远近。而最有可能的,是藏宝图只包括着墓穴附近的地理环境,至于墓穴在沙陀碛内什么位置,他则以口传的方法告诉儿子,但送图给我的老家伙却不知道,或者故意不说出来。” 沔城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或许宝墓根本不在沙陀碛内。” 常惠道:“一定是在沙陀碛内,只有在这个鬼地方,宝墓方能保密。我的娘!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看一眼藏宝图,认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人,希望宝墓是在班投的漠丘绿洲附近就好哩!” 星风血圣来了,道:“起程的时候到哩!” 历史在重演着。当初常惠冒充熟悉塔克拉玛干绿色捷道的向导,就是处于这领头的位置,”浩浩荡荡“由数百头骆驼的近二百人组成的运天石队伍,唯他“驼首是瞻”,穿越过有“死亡之海”之称的可怕绝地。 那时的常惠对流动沙漠一无所知,但绿色捷道沿途总是有水的踪迹可寻,只要能找到水流的痕迹,便知走在正确的路线上。 而沙陀碛却是个”无迹可寻“的荒芜世界,当你朝着重复的景色不住挺进,时间似变得愈来愈慢,最后像是停顿下来,骡马队回到了天地初开时的蛮荒世界去。 这是一个与生命完全无缘的世界,太阳降到地平下后,气温骤降,使人感到阴森森地寒冷。 沙丘就如女性起伏的胸脯,”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以外,远看确是线条优美,可是当你踏足其上,美感会被厌烦替代,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且永远不要回来。 现在常惠一马当先,领着大队循“之”字形的路线越过座座沙丘,不得已下才从沙丘顶走过去,而糟糕的是,你永远不晓得需耗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方能越过一座大沙丘。 常惠执着柄子特长的火炬,为众人领路,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各人已开始有点”筋疲力尽“的感觉,可知荒漠的旅程是多么难挺,但最令人难挺的是因此而生的烦厌情绪,会令人的脑袋感到反应迟钝与麻木。 摸着黑急速赶了三个时辰的夜路后,忽然刮起风来,被刮起的沙子随风一阵阵地”没头没脑“打过来,任你如何裹头包脸,沙粒总是有办法朝你的口鼻灌进去,或钻入你的脖子里,沙尘”遮天蔽日“,本来光线就不好,现在变得更漆黑,以常惠的能耐,仍没法看到百步外的东西,只能纯凭直觉找路走。 最痛苦是常惠尚有一个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就是他并没有把握找到劳拉捷道的入口,要在这么一个风势、风向、长短风乱得像一团麻的鬼地方,去掌握数十里外风势,因小小一个峡口生出的微妙变化,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尤其是当吹的是西北或东北风,他们则是朝东南行,顺着风势,更难察觉前方风力的改变。 但常惠却是别无选择,不得不与荒漠大哥豪赌一场,筹码就是独门心法对生机的灵应和大伙儿的运气,怎么都好过留在魔鬼城等死。 捱了另一个时辰的风沙后,他们差点顶不住时,老天爷终于开恩,肆虐的狂风忽然歇止,就像来时那么突然。 尘粒一层层的从上空洒下来。 常惠”自然而然“地抬头仰望,就于此时,忽感有异,刚生感应的一刻,仍是见不到任何异样情况,他定了定神,灵台恢复清明,才捕捉到高空上有一微仅可察的黑点,望南面偏东的方向飞走,转瞬消失,稍微不留神都要错过,像沔城、酸雨心神等便一无所觉。 常惠不惊反喜,且要感谢老天爷。 他凭着猎鹰飞往的方向,骇然发觉己方大队已大幅偏离了往劳拉捷道的正确路线,达五、六里之多,再走下去偏差还会不住的扩大。 鸟妖难道已复元了? 常惠询问紧随身后的酸雨心神道:“鸟妖有可能已回复活动的能力吗?” 酸雨心神愕然道:“我可保证三年内他休想回复旧况,且肯定须由人抬离不管城。” 在后面的沔城“大吃一惊”道:“有何发现?” 常惠应道:“我刚看到鸟妖的猎鹰朝劳拉捷道的方向飞回去。哼!既然不可能是鸟妖,便该与那两个妖女有关系。” 酸雨心神精神大振道:“实在太好了!” 常惠沉吟道:“难怪郅支只着人封死我们的后路,原来尚有后着,猜到我们的唯一生路,是劳拉捷道,如果我们不是劫得整团沙骡队,在缺粮缺水下,惨在捷道内中伏,情况将会’不堪设想‘。他奶奶的!埋伏在捷道的敌人肯定不晓得现在的我们仍是’人强马壮‘。” 酸雨心神冷然道:“你是否高估了自己呢?除我们几个外,我瞧其他人只剩下半条人命,可撑至捷道已相当不错。” 常惠笑道:“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又如何呢?着班投那小子到队头来。” 王者天下归来以他仍算雄壮的声音大声传递命令,免不了比平时沙哑,每一个人都在受苦,唯一可以想和愿意去想的,是每走前一步,离劳拉捷道愈近。 常惠心忖自己将永远忘不掉,抬头看到猎鹰的那一刻,以及那种差点犯下可使他”抱恨终生“大错的可怕感觉。 班投”竭尽所能“的赶上来,道:“常爷有何吩咐?” 常惠在暗抹冷汗后,生出似“再世为人”的动人感觉。独门心法虽然“神通广大:,却受制于他的肉身,他也会像其他人般感到头脑昏胀,没法像在沙漠外般发挥灵应,在这一刻,他比以前更明白“魔即道,道即魔”的武功至境,他需经过一段不短的日子方能真正的领悟?轻松的道:“你族中的长老有告诉你捷道口外北面的地理环境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金狼里的头狼 班投傲然道:“他是我们族内唯一从南面经山南驿、劳拉捷道、魔鬼城,再朝西北走,抵达通都乐,然后再到我们的漠丘绿洲的人,全程五百多里,走了四个月。哈!他很喜欢说他旅途的故事,所以我们年轻一辈对他这趟旅程”耳熟能详“,我至少听过六次。” 王者天下归来赶近他们,问道:“通都乐是怎么样的地方?” 班投”如数家珍“的答道:“通都乐在魔鬼城西北约一百二十里,是沙陀碛内最奇异的处所之一,由于四面环山,中间却有从地底冒出长约里许的河流,是沙陀碛盆地一处低洼地,故此春夏之时,会变成像沼泽般的地方,满布能吞噬人畜的浮沙陷阱,没人敢走过它的中央。” 常惠等啧啧称奇,怎想得到沙陀碛竟然有个沼泽区。 班投见可令众人惊讶,深以为荣,”绘影绘声“的道:“依我们长老所说的,到达劳拉捷道后,必须将过往的所有经验抛开,用新的方法去思考眼前的情况,每一次行动,每一个决定,都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只有能坚持活下去,才能代表个人的胜利。” 沔城笑道:“你是否正在模仿贵长老说话的神态语调?” 班投赧然道:“是呵,可能因为我听得太多趟哩!” 眼前终出现变化,横亘眼前虽然仍是一座座沙丘,但坡度已较为平缓,也没那么“高不可攀”。 常惠不解道:“捷道有什么危险呢?” 班投道:“劳拉捷道不像不管城的峡道般易走,有点似到不管城的山道,处处‘悬崖绝壁’,须牵驼而行,骆驼的胆子很小,要连吓带哄,方可将它们弄过捷道。” 常惠心忖自己的攻打捷道大计,立告泡汤,必须另想妙法。 班投续道:“出捷道后,是广阔达两里的丘陵区,然后是宽达半里的砾石原,再往北走又是丘陵区,接着是平展沙漠和沙丘荒漠,很容易辨认。不过长老指捷道所在的岩山处处一个模样,想找到入口并不容易,但当然难不倒常爷。” 常惠暗叫惭愧,当然主动不会将自己的丑事说出来,就算要说也要留待穿过捷道后再说。 班投深吸一口气,道:“快天亮哩!” 常惠道:“我们必须重新部署,如果这么直闯捷道,可能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毕捷道,你的长老是有智慧的人,现在我们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决定,押上去的都是我们的小命。” 常惠故意往东偏离捷道入口三里,抵达最接近沙漠的丘陵区,并成功觅得一个可抵抗炎阳的窝谷状地区,人、马、骡躲在山丘的阴影里,“吃饱喝足”后,感觉好多了,与昨夜的“艰难困苦”有着“天渊之别”。 常惠、酸雨心神、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越过砾石带,直抵捷道外的丘陵区,再藉丘陵的掩护,潜往正对捷道的位置。 两里外岩山林立,如屏如障,封挡去路,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确没法察觉捷道的入口,处处同一模样,都是光秃秃的岩壁。但当然难不倒常惠,凭灵敏的感应察觉到敌人的波动,从而掌握到捷道入口的位置。 常惠闭上眼睛,以梦呓的语调道:“这个人肯定是高手,极善隐藏之道,少点道行亦会被他瞒过。” 沔城皱眉道:“只有一个人?” 星风血圣道:“一个人才合理,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没法长时间的等待。如果我是对方,亦会派出最高明的探子,守在我们的必经之路,到我们朝捷道走去,立即通知同伙,于捷道两边适当位置埋伏,还要待我们全体登上捷道,先截断我们前后进退之路,再来个‘一网打尽’。” 王者天下归来问常惠道:“对方的同伙有多少人呢?” 常惠睁眼道:“不到二百人,但全是高手,壶衍鞮单于的实力确不可小觑。” 星风血圣道:“金狼军里有个‘战狼团’,约有五百人,是从金狼军里精挑细选出来天赋特异者,由金狼军的统帅哥舒亲手传艺训练,人人具‘以一挡百’的勇力,悍不畏死,且善群战之术,即使一等一的高手,遇上他们时也如羊儿遇上饿狼群般被撕裂。” 酸雨心神满意地道:“精采!” 常惠点头道:“该就是这批战狼,皇甫兄说得对,此一饿狼群绝不容易应付,只从这个守着捷道口的战狼的身手,可窥见其他人的高明,不知哥舒有否亲自来指挥他们呢?此人名列匈奴高手榜的次席,武功接近拓跋无量的六、七成,便非常难应付。” 星风血圣道:“既有郅支负责指挥金狼军,哥舒亲来的机会不大,来的该是金狼军的副统领归恶,此人出身自金狼军,被称为‘金狼里的头狼’,一身内家横练臻达‘出神入化’之境,配上壶衍鞮单于送他的革胄,只要不是要害,便不惧兵刃,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敌人闻之色变。” 沔城问道:“是否那个外号叫‘金将’的匈奴名将?” 星风血圣答道:“看书.net” 沔城神色凝重的向常惠道:“我闻此人的名字久矣,勿要以为他是只凭勇力之辈,据我听回来是此人狡猾如狐,故能得壶衍鞮单于重用。” 常惠心忖这就是一个爱动脑筋的“坏蛋”,向酸雨心神道:“酸少状态如何?” 酸雨心神吁出一口气,目闪奇光,先瞥他两眼,然后道:“真古怪!我现在的真气肯定与以前不同,但又说不出有何明显的不同处,恐怕只有你能解开我的疑惑。” 常惠大喜道:“这就叫‘天赐良机’,证明我的猜测正确,就在我接着你的一刻,你正在生与死的边界挣扎,口鼻呼吸之气已绝,只余一点灵明,就在这生死只一发之差的关键时刻,我身体里的能量,如灌溉干旱的沙漠般千川百流的送入你的体内去,令死气沉沉的你重新回复了生机,才能把你从鬼门关扯回来。“ 顿了一会,续道:”兄弟!坦白告诉你,你的‘死而复生’或许是没有人能明白的异事,只有老天爷方能弄个清楚明白。” 第一百六十六章 挑战自身的极限 星风血圣摸不着头脑的道:“常爷形容得很生动,可是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在在说什么?”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也不明白!” 沔城细察酸雨心神的神情,低声嚷道:“我还是首次见到酸少被感动了。” 酸雨心神没好气地瞪沔城一眼,道:“我的感动不是因为自己死而复生的奇特经历,而是为了常惠发自真心的喜悦,终于有个人发自内心为我高兴。唉!常惠你不怕愈来愈难制伏我吗?” 常惠哂道:“大家是兄弟,我何来压制你的兴致呢?” 酸雨心神默然片晌,道:“在你送入的真气下,复元速度之快令我也难以相信,效果肯定非常惊人,最特别是我似乎能重新从身体里提取动力,将体内断裂的经脉逐一续上,脏腑的伤势也‘不翼而飞’,真的很神奇。” 常惠道:“那这个劳什子金将就交由你修理了,我要他没法有效的指挥手下。” 酸雨心神欣然道:“老归是我的哩!我还会顺手宰掉一二十个能以一挡百的战狼团成员。” 沔城摇头苦笑道:“这是个死性不改的小子,星风兄请勿介怀。” 星风血圣微笑道:“早习惯了!” 王者天下归来道:“在习惯之前是否很想揍他一顿?” 酸雨心神的心情出奇地好,两眼上翻地道:“我已改变了很多,换过以前,给你们这样连手围攻,说不定我会跟你们拼命哟。” 常惠哂道:“拼命并非你的性格,酸少是那种不会动气的人,冷漠得令人吃惊,但你确实曾经在我面前动过气。” 酸雨心神一呆道:“为何我自己都不记得是哪一次呢?” 常惠道:“就是当日我们乘筏沿孔雀河南下,当时你认为我不信任你,而且有所隐瞒的那一刻。” 酸雨心神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有人以‘尘网’来形容人生,确实会愈陷愈深。” 沔城看看他,接着对常惠道:“为何你认为他不会拼命呢?那天他从高崖跃下去追鸟妖,难道不是拼命么?” 常惠道:“两者之间有些分别,他当时是经过非常冷静的思量后断然出手,是玩命而非拼命。” 酸雨心神点头同意,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当决定从高崖跃下去的一刻,我克服了自己的胆怯,挑战了自身的极限,而这正是我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奇妙感觉,常惠是真的很明白我。” 王者天下归来道:“因为在某些方面,他和你是近似的。好哩!离入黑尚有个许时辰,我们该怎么办?”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我们比敌人更有等待的本钱。” 星风血圣道:“但我们必须先收拾在捷道口‘虎视眈眈’的高手。” 常惠道:“干掉他,戏法将不灵光。” 沔城目光投往如墙般林立的岩山,道:“我们可在敌人监视外的地方攀山,然后往捷道潜过去。” 星风血圣愕然道:“有可能攀上去吗?” 王者天下归来笑道:“只要常爷能攀上去便成,再由他垂下索子,供我们这些爬不上去的人借力登壁。” 常惠道:“就这么决定,我们在黎明前的一个时辰发动,摸清楚敌况后仍是用择肥而噬的那一招。他奶奶的!归恶肯定不晓得我们的大队人马,都是‘吃饱喝足’地‘养精蓄锐’而来,还以为我们是‘饥寒交逼’的疲兵,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模样。” 星风血圣叹道:“我首次感到要攻陷斯特林要塞,不再是那么不可能的事。” 王者天下归来有感而发的道:“然后我们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 沔城笑道:“王者天下归来兄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的宝藏。” 王者天下归来纠正道:“老哥你说错了,是我们的宝藏。” 常惠哈哈笑道:“宝藏属谁,须看老天爷的心意。酸少最习惯享受孤独的时光,就在这里留守,和敌方的探子来个互相监视。我们回去和各位兄弟商议,转头回来。” 留下酸雨心神,常惠四人掉头回去。 沔城、酸雨心神、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沿着常惠抛下的长索,逐一登上山颠,像常惠般蹲着,目光投往西面捷道所在的山峦。 长风从沙陀碛吹过来,刮得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们分三程攀山,先由常惠凭弹射施展神索,登上山壁高处仅容数人立足的一块突岩,将一端有钢钩长达十五丈的临时特制长索垂下,供其他兄弟借力登上来。 过程惊险万状,换过不是常惠,又没有飞天百练索,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在风化作用下,这片连绵百多里的危崖笔直陡峭,他们从捷道的位置往东走了五里路,方寻到这唯一可供攀上去似如刀削的崖壁。 常惠将长索收回来,大捆的挂在肩膊处,道:“我们走。” 在“月黑风高”的山顶,uu看书.net他们“逢山过岭”,低的地方直接走上去,高的地方则爬上去,遇上深渊,常惠将长索一端绑在腰际,再由众人送他过去,系索为桥,以供众人借力飞渡,终于在离天明尚余一二个时辰的时侯,他们终于抵达可俯瞰捷道的位置,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漠丘部长老所形容般,捷道全程约两里,却绝不好走,形势险要,最宽处不到三丈,多段路窄至仅容一人通过,另一边下临百丈深渊,如有像拓跋无量般的高手拦路,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敌人只要占据高处,单凭放箭这招,已可教过捷道者全军覆没。 常惠愈来愈不敢小觑匈奴人。 当年他作为副使和苏武一起出使匈奴,被他们扣留在塞外,渡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应该说自认为对他们了解很深刻;可是当他首次与匈奴人正面交锋,就在龟兹城外吃了一场败仗,惨被敌人偷袭,能保住小命靠的是敌人不明白他的独门心法。 这次自己再度出塞,敌人布局深远、计划周密,自己能多次挫败对方的”阴谋诡计“,可以说是老天爷的保佑,每每在自己”千钧一发“之时涉险过关;然后又天降酸雨心神这个福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死亡的陷阱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大汉皇朝在西域“声威远布”,对各国都建立了友好关系,他作为大汉的使节,能得到各族朋友的全力帮助; 还有就是自己让对手“无从捉摸”、似“天马行空般”的战略战术。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才能取得现在的有利形势。 如果以上条件欠缺一项,他的首级肯定高悬在壶衍鞮单于的汗帐外。 随着敌我双方的接触越来越密切,壶衍鞮单于对他的了解程度也在逐渐加深,并且体现在了这次的追杀鸟妖行动里。 当壶衍鞮单于收到鸟妖求救的急讯,一边请出“无上师”拓跋无量亲自出马来对付他,另一边则着最出色的手下不惜一切来搜杀他们。 郅支确没有辜负壶衍鞮对他的期望,领着堪称塞外最强横的金狼军,兵分二路。 一方面由他率主力军攻打不管城,”里应外合“下,纵然发动于时机未成熟的一刻,仍一举粉碎寻宝者的抗力,逼得他们仓皇逃往魔鬼城,伤亡逾半。另一方面则派出精锐高手埋伏在劳拉捷道。 然而千算万算,仍算不过老天爷。 以拓跋无量“超凡入圣”的惊世武功,在常惠和酸雨心神智计百出的联手抵抗下,加上星风血圣这个计算之外的因素,也要落个”功败垂成“的下场。 郅支更看准常惠必会到魔鬼城去,如此看法,正是基于对他的了解,明白他可为朋友“两胁插刀”的性格。而其最高明处,是不让手下追往魔鬼城去,只封死他们返回不管城的后路。在缺粮缺水下,常惠等的唯一生路,只余劳拉捷道,但那已再非生路,而是死亡的陷阱。 郅支此着不可谓不绝,只没想过会被常惠凭智计骗走了整个沙骡队,就是这个郅支“始料不及”的变化,终于扭转了形势。 而常惠每次幸保不失,不但“得来不易”,且成败“间不容发”。而斯特林要塞这最后的一关,依眼前形势,“不容乐观”已是最乐观的看法,事实上是有败无胜之局,大有可能将所有人的性命全赔上去,皆因全无退路。 看着下方的劳拉捷道,常惠可预见将来的情况,继在腾格尔绿洲他第一次想到撤退后,他第二次起了退却的念头。 匈奴人实在太难缠了。 沔城在他耳边道:“来哩!” 常惠不用眼去看,已知己方人马从藏身处走出来,朝捷道进发,动身的是他们的“先锋部队”,只有一百人,欺的是对方弄不清楚他们的人数,装出”弃兵曳甲“,失去战马只能徒步”蹒跚而行“的颓废状态。 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捷道这边的敌人像从沉睡里惊醒过来,活动频繁。 常惠等连忙蹲下来,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耐心静候。 片刻后,常惠低声嚷道:“糟糕!” 众人均晓得他有远距离观察敌方的能耐,呆瞪着他。 酸雨心神首先猜到,狠狠道:“人声马嘶全集中在捷道外的野原,只有小部分人登上捷道,匈奴人这招很绝。” 常惠骂道:“摆明是在针对我。” 星风血圣沉着地问道:“来人速度如何?” 王者天下归来向他笑道:“星风兄也将常爷当作是半个神仙哩!” 常惠现出喜色道:“是全速奔掠,该为敌人里最强的人物。” 沔城大喜道:“有救哩!” 酸雨心神双目杀机剧盛。 不用首先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星风血圣说出来,各人均心意共通的明白了,来的人里面大有可能包括了敌方的主帅人物在内。 敌人的战略,比他们可想象到的更为完美,正如郅支说过的,要在一个地形复杂的环境里杀常惠,是“自讨苦吃”。这次敌人将主力全布在捷道外的平野,是要避开捷道的复杂山势,待他们抵达捷道外,方迎头痛击。 当然!敌人还以为他们在“饥寒交迫”、缺粮缺水的情况下”长途跋涉“的逃到捷道来,且要穿过“步步惊心”的捷道,早成“不堪一击”的疲兵。而对方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即使他们是处于最佳状态下,正面硬撼,常惠一方仍是有败无胜之局。 在这样的形势下,敌方的统帅有必要到前线去观察敌况,弄清楚常惠一方的虚实,才退返捷道外,拟定破敌之策,岂知常惠方最强横的五大高手正在一旁“虎视眈眈”。 假设对方的主帅确为有“金将”之称的归恶,他便只走错了一步,就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里,予常惠等有可乘之机。 酸雨心神得意的道:“人道‘善泳者溺’,归恶的内家横练害死了他。” 五人闭住呼吸,收敛体气,默默听着下方三丈许处敌人掠过的破风声。 星风血圣朝前俯伏,探头下窥,待风声去远,才回到四人间蹲着道:“果然是‘金将’归恶,随行高手十五人,无不是一流高手,并不易吃。” 酸雨心神冷然道:“我需要的是一个机会。” 常惠提醒道:“归恶的武功或许及不上霓虹,但肯定比霓虹难杀死,而霓虹直至今天仍是活得好好的。” 酸雨心神颔首不语。 常惠续道:“归恶等一心去探路,拿手兵器都留在捷道外,只携马刀,且警觉性不强,可知早有定见,认为我们是‘饥寒交迫’的疲兵,故此只要我们能为酸少制造出最佳的刺杀形势,成功可期,随我来!” 进行刺杀的捷道位置,由常惠精心挑选,非是最险要之处,反而是敌人不会因地势而特别提高警觉的一段路。 长达二十多丈的斜坡,形势类近进入不管城的斜道,一边是崖渊,另一边不是雪林,而是由裸岩堆起高达二丈的山壁。 常惠和酸雨心神就埋伏在斜坡东壁岩石间的隐蔽处。 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扼守坡道之顶,除非敌人走完整个坡道,否则不虞被发觉。 常惠和酸雨心神埋伏点的距离是丈许远,前者较近坡顶,置身离斜道高起逾二丈一块巨岩上,在黎明前的暗黑里,与岩石浑为一体。” 常惠一方面细心观察着归恶等人的动静,另一边用心思索着酸雨心神的改变。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 初遇此子时,酸雨心神是个完全不动感情的人,人生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竞技场,而他亦与常惠展开一场精神和武功上的角逐,看看谁是强者。第一个变化发生在山南驿外的战斗里,当他向酸雨心神递手,给酸雨心神紧握着的一刻,他们间首次展现出只发生在朋友间的信任和感觉。 酸雨心神虽然嘴硬,可是当被有足够能力杀他的拓跋无量,冤鬼索命般的追在后方时,这小子唯一想到能救他性命的正是常惠,并于逃近不管城的当儿,透过他奇异的“炼灵术”发出心灵的呼唤求救。 他们再不只是因利益而结合的伙伴,而是真正的朋友和兄弟。 酸雨心神倏地从他的感应网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彻底的程度连常惠也暗吃一惊,立即晓得从阎王魔爪里脱身的酸雨心神,其邪功异术的确攀上了一层楼,亦如酸雨心神所言的,常惠想杀他,再不是那么易办得到。 人声在耳鼓内响起。 常惠施展“凝听”,恰好捕捉到一个声音以匈奴语道:“我还以为常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一切均如小单于预料般,不得不朝劳拉捷道逃过来,这回他是死定了。” 猜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能在这里埋下伏兵,郅支必须于进入不管城前调兵遣将,由此可见郅支是多么有先见之明,更是小心谨慎,不容有失,先做好能做的所有功夫,然后收网捕鱼,而从此人的话,听出常惠等劫去沙骡队的消息,并未传到这里来。 听足音,敌方多出一人至总人数达十七人,多出来者该就是在捷道口放哨的高手。 另一个沉雄的声音以带点责怪的语气道:“常惠的首级一天未到手,绝不可以疏忽,前有风中狼王,后有李陵,开始时谁不是信心十足,最后落得个‘灰头土脸’。以鸟妖之能,也要吃大亏。” 从说话者的语调派势,该是“金将”归恶,因成败直接关系到他在匈奴族里未来的地位,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像先前说话的人对常惠掉以轻心。 此时敌方以归恶为首的一行人离斜道尚有百多丈的距离,再不像先前般全速奔驰,而是”不徐不疾“的走着,因晓得没有两三刻的时间,常惠一方的人仍未能抵达捷道。 如此速度,对刺杀一方最是不利,幸好常惠早有定计,风中狼王便曾说过,常惠乃天下间最可怕的刺客。 常惠心忖自己或该退位让贤,由酸雨心神坐上这个最可怕刺客之位,不是说他比常惠高明,而是酸雨心神的心态较他更适合当刺客,所以毫不犹豫将杀归恶的责任,交入酸雨心神手中。 又一人邪笑道:“据传鸟妖有好一段时间难复雄风,谁来安慰他那两个妖艳的夫人呢?当然是我们的副统领了!然后是我们一众兄弟。哈哈!” 众人陪他淫笑起来,当然压低声音来笑。 归恶没好气的道:“你们休要’痴心妄想‘,勿要以为她们只懂’搔首弄姿‘,事实上两人各怀绝艺,绝不易与。” 最先说话者的声音道:“我看她们最厉害的仍是帐内的功夫。” 众人都”忍俊不住“。 归恶也不例外,低骂两句后道:“勿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们,据传单于和她们也有一手,若给她到单于处告你一状,包保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常惠“心猿意马“般泛起两人身穿如雪般宽大的外袍,隐现撩人体态、”风情万种“的诱人神情,想象到仿如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她们,在以男性为主的匈奴部队内惹起哄动的情况。 归恶等正踏上斜道。 虽未想过有伏兵,可是敌人全是久经战阵之辈,”自然而然“形成队形阵势,两人居前走上宽若丈许的坡道,手按刀把,负责探路开路,超前近丈。 其他人以归恶为中心分布,任何一方来的突击,先要过他们的一关,另有四人护后,他们发出的足音沉稳有力,每一步不论轻重、距离,均是上一步的重复,”自然而然“生出充满节奏感的强大气势,十七个人宛如一个整体,任何攻击惹来的将是对方整体的反应,在这样的情况下,逐个击破的可能性并不存在。 金狼军实力之强,是常惠未想过的,高手如云不在话下,领军者更是智勇双全,看归恶便清楚。而归恶之上,尚有个位居匈奴高手榜第二位的哥舒,武功犹在风中狼王之上,令人难以想象他厉害至何等程度。 常惠的真气不住运行上攀,蓄势以待,即使以他们五人之能,如与对方正面硬撼,未必能讨好,唯一稳夺上风之法,是以有心算无心,”攻其不备“。 常惠暗抹一把冷汗,如非敌方最强横的十七个人到前线察敌,双方不得不在捷道外的原野决胜负,他们的落败,将是注定了的。 敌人全体登上坡道。 常惠闭上眼睛,掌握着对方的波动,仅从足音,他已可清楚把握众敌的强弱、归恶的位置,当归恶来到斜道中段的一刻,就是他们发动的一刻。 就在此刻,u看书.net埋伏稍低位置的酸雨心神以波动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他的感应网上,立即晓得酸雨心神正催动“血手奇功”。 敌人的波动立即现出变化,主要来自归恶本身和在他前后的两个人,当然是因酸雨心神提聚奇功,产生高手应有的感应。 其他人仍一无所觉。 常惠心叫“迟哩”,酸雨心神拿捏的时间精准至毫厘不差。 破风之声在坡顶传来,隐含风雷般的震荡力量。 归恶狂喝道:“有埋伏!” 三块重达百多斤的石头,被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由坡顶全力抛下来,触地时发出隆然震响,然而因余力未消,蹦蹦跳跳沿坡道滚跌下来,威势惊人,对其撞击的方位更是无从揣摩,时间亦不容敌人从容掌握。 十七把刀同时出鞘,最前头的两个高手首当其冲,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下,靠山壁者避往一边,另一人只好往上跃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岩顶攻防战 在檑石的强大威胁下,敌人只能各顾各的,一时间难以发挥集体的战力。 归恶在檑石临身前,喝道:“上方!”说时双足运劲,朝上弹起。 整个刺杀行动最精采巧妙的部分,就是酸雨心神凭“血手”惹起归恶的高手反应,针对的正是他的内家横练功夫。 归恶擅长打硬仗,气质剽悍,不畏生死,即使对方武技火候胜过他,他仍可凭以命搏命的招数,占取上风,除非能破他的横练功夫,否则吃亏的将是对手。 酸雨心神于关键的一刻,故意触动归恶的警觉。归恶怎知连这方面亦可使诈,还以为自己能及早察觉敌人的伏击,“自然而然”循一向的惯性做出最合理的反应,就是“连消带打”,与来袭者硬撼。 归恶确是了得,不单掌握到酸雨心神的位置,还凭直觉判断出滚石的来势,利用敌人的攻击做出凌厉的反击。他的跳跃极有分寸,不单避过朝他凌空猛撞而至的滚石,且右足一伸点中石头,借力横移,朝酸雨心神的位置扑上去。他身旁的手下却欠缺他这份功夫和机变,只能先避过滚石,方可追随头子并肩却敌。 酸雨心神幽灵似的从岩顶冒出来,脸泛诡异的笑容,两手掌心相向,在瞬那之间现出七个不同的变化,似缓似快的朝他探去,纵然在山岭的暗黑里,其忽红忽白的邪异景象,仍是清晰可察,充满危险和难以测度的可怕意味。 归恶祭出佩刀,横过丈许的距离,先高举过头,再朝离他只余八尺的酸雨心神疾劈,到达时刀锋会刚好劈中敌手的前额,不论手法身法均是“无懈可击”。 就在此埋身交锋之际,他竟硬生生给凝定在半空,好像有七、八股难以形容的力道,从前方朝他挤压,恰好将他前冲的力道抵销,且冰寒无比,如冰雪般将他凝固起来,功力稍差一点,亦要连打冷颤。 常惠发动了,他展开弹射奇技,从较高处的壁顶箭矢般朝归恶射过来,双拳齐出,轰往他右侧,最令归恶头痛的是竟感应不到常惠任何真劲。 要知内家横练,着重劲随意转,而首要条件是察敌之能,不用眼看,只须感觉到对方兵刃或气劲袭体的位置,体内真气天然运转至适当位置,硬捱对方的袭击。 而现在竟无法从对方拳劲先一步察知对方攻击的部位,既教他“大惑不解”,更是心生惊栗。 忽然间,他成为了酸雨心神和常惠全力合击的唯一目标,十六个手下没有一人能帮得上忙。 归恶“临危不乱”,他平生大小战役无数,被多人围攻属等闲之事,看似全力出刀,事实上留有余力,猛提一口真气,马刀脱手射出,直取酸雨心神,同时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誓要摆脱酸雨心神邪异至极的“纠缠”,其应变之块,尽显名慑天下的金狼军第二号人物的功架。 他的手下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虽因滚石乱了阵脚,又因反应较慢跟不上头子,此时亦发觉头子成了敌人主攻的目标,其中五人立即跃起,希望先拦截掠过上空朝归恶射去的常惠。 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并没有偷闲,抛出滚落斜坡的巨石后,立即从坡顶飞身扑下,沔城的剑,王者天下归来的长枪和星风血圣奇异的长卷刃,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因避石而左闪右躲、领路先行的两敌。 三人都清楚此战之凶险,如不能迅速建立起压倒性的优势,一俟对方站稳阵脚,实是胜败难料,而首要之务是杀死眼前两人,否则就要被敌人硬阻于道上,如两人后方的伙伴来援,他们将难作寸进。 伏击和反击的行动在暗夜的斜道上,全面展开。 敌方应变稍迟者,亦凭其经验和直觉,做出适当的反应,四人避石后奔上坡道,助前线的伙伴应付沔城等“排山倒海”而来般的攻势,其他人见归恶从丈许的高空落下,忙往他的落点聚拢过去,接应头子。 护后的几个高手正面对朝他们滚下来的巨石,一时除闪躲避难外,暂时没法加入战局。 石头撞击摩擦斜道的声音,叱喝、兵刃出鞘的清响,充斥黑夜的山道上,混乱至极。 常惠早猜到归恶唯一脱身之法,是往下跌坠,若给他双足着地,不但刺杀要泡汤,还须应付敌人强大的反击,故而此击是不容有失,用上了从拓跋无量领悟回来的新鲜**的手段,好好的招呼确不负盛名,有“真材实料”的“金将”归恶。 他的真气像那次对上拓跋无量般敛而不发,用气不用劲,令归恶摸不着他攻击的部位,亦没法掌握他投射过来的路线和角度。 但知道归知道,对归恶的应变能力、时间的拿捏和下坠的速度,他仍是没法预知,归恶点石借力更是在施展弹射时想象不到的,令常惠的攻击出现了轻微的误差,若依现时的去势,他会在归恶后方稍高的位置与对方错身而过。 常惠距离往下落的归恶仅余丈许,所过处刀影幢幢,六道冷锐的刀气形成从下朝他罩上来的死亡罗网,不过他的速度快如疾风,大部分利刃均以毫厘之差难以及体,只有其中一刀赶得及命中他的头颅,逼得他没法不自救。 一切发生于“电光石火”般的高速里,换过一般庸手,看亦看不清楚,更不用说去掌握情况。 弯刀从袖内滑下,先送入手内,真气在刹那间完成注入的过程后顺势脱手射出。 常惠一只手用真气作剑,攻向在前方跃高运刀截劈的敌人,另一只手弯刀则毫无先兆的突袭归恶,这次攻击的成果,决定偷袭的成败。 归恶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于摆脱“血手”奇功的气场的一刻,注意力全集中往横空笔直射过来的常惠处,更从其“天下无双”的身法认出偷袭者乃名震塞内外的常爷,岂敢轻敌疏忽,见对方弯刀袭至,不敢硬撄其锋,撮指成手刀,挥掌劈去,狠劈在离弯刀前端寸许之处,拿捏的时间、角度和准绳,“妙若天成”。 第一百七十章 金将授首 拦截常惠的高手已来至与他只差两尺的高度,见真气照胸射来,连忙变招,刀势从上落下,重劈在气劲锋锐之处,动作如“行云流水”,不现丝毫“措手不及”之态,确是“悍不畏死”的高手,难怪能在如此情况下,仍可威胁常惠。 “当!” 刀和真气相击的声音首先响起,接着是闷雷般的劲气爆响,来自常惠投出的”暗器“被归恶的手刀相格挡的声音。 匈奴高手则全身剧震,双目现出难以相信的惊骇神色,他的眼、耳、口、鼻全溢出鲜血,再拿不着马刀,真气渗穿他的劲气,沿臂直攻其心脉,所过处经断脉裂。 此人虽是匈奴族内的一流高手,仍未能上窥先天真气的奥秘,给常惠精纯至不含丝毫其他凡劲的真气入侵,就像守城的人打开城门,去迎击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瞬息之间“被攻陷。 归恶的情况好多了,但于他来说亦是致命的一击,因为酸雨心神闪过他掷来的长刀后,正迅捷如鬼魅般朝他飙掠过来。 归恶劈中弯刀时,“大吃一惊”,事前谁能料到,看上去颇具威势的弯刀竟是轻飘飘的,毫无着力之处,竟然顺着手刀掉往地上,那种用错力道,偏又没有实体可供借力的情况,令他凝聚全力的一劈无法停止,明知道不应该继续,仍然无法停止,身体都不自然地扭侧起来,然而最可怕的事不止于此,一股“无影无形”、只能从自身的灵感去觉察的真气,侵体而入。 归恶的内家横练功夫早臻先天之境,抵受和消化真气的能力远过其手下,但仍大感吃不消,全身经脉欲断,血气翻腾,耳目全失去平时的灵锐,脑痛欲裂,等于内家横练功夫被破掉,唯一晓得的事是继续坠往斜道。 惨叫声从斜道上方传来。 领先的两人在沔城三人的狂攻猛击下,没法捱至己方兄弟来援,便已经宣告”报销“,其中一人被沔城割破喉咙,另一人被王者天下归来以长枪扫得掉往山崖下去。 星风血圣毫不停留的越过一具尸体,迎上抢上来的四敌,卷刃化为漫天光影,接着了所有攻势。 “砰!” 拦截常惠的高手重重着地,仍在半空时他已失去生命,掉在地上前早变为尸体,可见他的真气杀伤力有多么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酸雨心神和归恶凌空相遇,酸雨心神变成血般红的右手轻拍他心窝一下,归恶如同被狂风刮起的枯叶般,往后方避过滚石后赶上来的四个手下抛掷过去。 常惠则一个翻腾,后脚跟狠撞在退回来的弯刀前端处,令弯刀贯满真劲,改向疾射往扑至近处正挥刀攻击的敌人。对方怎猜到有此变化,距离又不到三尺,眼睁睁的看着弯刀贯胸而入,撞得他从空中往后抛跌,硬撞往另两个赶来的伙伴身上去,三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 仍在空中“身不由己”地抛掷之际,归恶张口喷出漫空鲜血,护后的四人见状“魂飞魄散”,其中一人高高跃起将归恶接个正着,哪知道大光明教的镇教武功“至高无上”的心法,隐含明暗之意的“血手”,不论运气用劲的方式,均“别走蹊径“,与一般先天真气有截然不同的分别,讲的是“集腋成裘”,将气劲尽聚两手,击中敌人时,攻入对方经脉内是经过高度压缩的一球真气,进入敌体后,情况一如抛杀伤力强大的毒火弹入密室之内,撞上对方劲气时,阴损之极的真气会像毒火弹般爆成满室毒火和淬毒的铁屑,对敌人经脉造成可怕的损害,极尽破坏的能事。 归恶喷血的一刻,心脉断折,生机已尽,抵挡酸雨心神入侵邪气的真力消散,“血手”的功劲遂以爆炸的方式泄出他的体外。 那人接归恶尸身等于是接收抵销的阴劲,早晓得并不易接,仍立即着了道儿,承受了余力未消的邪气,惨叫一声,与归恶的尸体同时下坠。 酸雨心神右手回复原状,左手趁仍在凌空的一刻,向情急下跳跃而来找他拼命的敌人隔空劈掌,一团阴寒如冰雪的气劲立即脱手而出,那人仓卒下迎敌,用的又非是拿手兵器,力道尚未蓄满之时,被酸雨心神劈得喷血倒飞,掉出崖缘,坠往暗黑的渊底去。 连施两记“血手”绝招,已属酸雨心神的极限,忙祭出古剑,来个倒翻,旋飞一匝,扫开两把攻来的马刀,这才落到地上,狂笑道:“报告常爷!‘幸不辱命’,宰掉归恶哩!” 他说的是匈奴语,好让众敌听个清楚明白,削弱对方的斗志士气。 敌方大部分人,由于正深陷于血战里,确实不晓得在战场上纵横无敌的头子已经遇害,闻言无不“胆颤心寒”,战力大幅削减。 斜道上方惨叫声接连响起,沔城等终于解决掉,正面迎上来的四个”悍不畏死“的强敌,前来支援他们。 至此敌方仍能站起来顽抗者剩下七个人,大幅拉近了人数上的差别。 对常惠一方最有利的,是敌人被切断为数截,“各自为战”,没法发挥战阵的威力。 常惠知道酸雨心神连施“血手”,真元损耗厉害,怕他一时顶不住敌人的死命还击,拼着硬捱两刀,于围攻他的四人战圈破开缺口,朝正苦苦抵挡另三敌的酸雨心神投去。 身后的四人就由赶至的沔城等伺候。 到他腾出功夫来应付围攻酸雨心神者的攻势时,敌我双方人人清楚胜负已定。 五人挨山壁坐在坡道顶上,不住喘息。 斜道上伏尸处处,包括“金将”归恶,不论生前如何风光,变成死尸后,和其他死尸没有任何分别。 众人均有胜利得来不易的感觉。 敌人反应之迅疾,抵抗力之强,都在他们意料之外,如没有坡道滚石的奇招,“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也。 其中以常惠伤得最严重,但亦以他复元得最快,最要命的两刀,都被他凭身法和卸劲避过筋骨要害,其他人则受的外伤不算严重,但体力和真元的损耗极巨,尤以酸雨心神为甚,一时间没法补充回来。(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谁是神秘布局者 王者天下归来喘着气道:“你们说在捷道外的敌人,会否因为主将没有返回,就派人来探视呢?” 沔城辛苦的应道:“归恶怎可能想到自己会命丧捷道,当时下了严令,着手下们在捷道外静候。哈!该是这样子呢!常爷!” 常惠作个深呼吸后才道:“的确是有人来,兄弟们来支援我们了。这次的刺杀行动真是惊险!” 话犹未已,斜道往沙陀碛的方向,传来急快的足音,接着以古拉基奇、午马、班投等为首的五十多个兄弟出现在视野之内。来的这批都是武功较高强和没有负伤的人,足以代表了他们现在的战斗实力。 见到道上“尸横遍野”,众人既错愕又高兴,古拉基奇直奔上来,道:“感谢神恩!五位老大均‘安然无恙’。” 沔城道:“立即赶到捷道口去,见不到金狼军勿要高兴,因为敌人会藏在丘陵后或树林内,守稳道口。” 接着又道:“留下几个人来,负责割下所有敌尸的首级,高悬在道外‘引人注目’的地方,包保天明后敌人不敢来犯。” 古拉基奇领命掉头而回。 王者天下归来向他的背影喝下去道:“那穿黄甲的家伙就是金狼军的副座归恶,记往将他的首级竖立在正中处。” 古拉基奇闻言后,全身巨震,止往步伐,回过头来,双目射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沔城喝道:“快去!迟了恐怕不及。” 强敌已伏诛,他们毫无顾忌的扬声说话,兄弟们个个听得清清楚楚,连忙将沔城的意思转化为实际行动,片刻后携十多个敌首走得“一干二净”。 常惠向沔城道:“好计策!” 沔城谦虚道:“只是一贯的做法,没啥稀奇的。” 常惠问酸雨心神道:“你还有多久才能回复过来。” 酸雨心神苦笑道:“没有三、四天工夫,休想回复超过八成的真元,而若非经过老哥的死亡改造,怕要半年才成。” 王者天下归来笑道:“酸少什么时侯变得如此谦虚的。” 常惠把玩着从地上拾回来弯刀,沉吟道:“道外的金狼军虽不到二百人,又痛失主将和大批高手,但如我们要来个‘冲锋陷阵’,吃亏的仍是我们。故此如果能避免和敌人硬拼,就尽量避免。” 星风血圣道:“不和敌人硬拼,如何突围?” 常惠道:“这地域终是乌孙人的地头,值此战云密布之时,各方势力侦骑四出,大批金狼军偷入乌孙国境,乌孙人没可能不知道,只要我们能拖对方几天,保证他们要退军。唔!或许不用数天之多。” 酸雨心神忍不住的问道:“为何你忽然关心起我复元的情况呢?” 常惠沉声道:“因为我想杀一个人和一头畜牲。” 一阵长风从东面刮过来,带着浓重的水气,天地逐渐明亮,昨夜的杀伐终成为过去。 常惠徐徐道:“受到酸少先后两次重创,又在短期内重复催发魔功潜能的鸟妖,能够作出如我们所亲身经历般,如此缜密周详,足以制我们于死地的布局吗?” 他的说话带着深刻的自我思考和反省的意味,藉说出心中疑惑,整理思路。 星风血圣对鸟妖和他们的关系只知大概,闻言道:“我不明白你的问题与眼前情况的关系。” 酸雨心神答道:“鸟妖该处于随时倒毙的劣境下,可凭鹰儿送出求救的讯息,又懂得避往不管城去,已非常难得,显示他功底之深厚,犹在我的估计之上。” 常惠道:“这么说,抵达不管城已是他的极限,情况一如酸少般,没可能作正常的思考,对吗?” 王者天下归来糊涂起来,道:“我掌握不到你说话背后的含意。” 常惠望着对面群山上逐渐发白的天空,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抵达大漠后,我是第二次感到心生惧意。第一次发生在呼拉尔绿洲,且还是刚逐走了驻于绿洲的二千匈奴精兵,赢了漂亮的一仗。当时我告诉公子,如果想不到能夺取斯特林要塞的办法,会立即撤走。现在的情况仿如当日情况的重演,我们虽然成功尽歼归恶和他的随行高手,但是我再次害怕了。” 沔城点头道:“确只是险胜,但我仍不明白为何一向‘无所畏惧’的常爷竟忽然害怕起来,更没想过你曾动过放弃的念头。” 常惠道:“那让我换过另一个问题,香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个表面简单的问题,却不容易回答,因为没有人曾视之为一个问题。最“直截了当“的答案,就是鸟妖或郅支差遣她到这里来助阵,凭只有她指挥得动的猎鹰查察常惠一方的情况,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但这显然非是常惠心中的正确答案。 王者天下归来第一个投降,道:“我从没就这方面去思索过,现在更想不出来。” 常惠道:“我们的问题,就是一直认为香香和艳艳两女只是鸟妖的附庸,我亦犯了同样的错误,因着邪派特殊的武功心法,我能一眼看穿敌人深浅的一套,在她们身上并不管用,直至刚才的一刻,我才终于想个通透。我的娘!疑惑已久的事情终于想明白了,这是多么动人的感觉。” 包括一直沉默着的酸雨心神,众人全听得一头雾水,常惠的思维实在太过跳跃,不明白他的“刚才的一刻”所指的什么,又和“风马牛不相及”疑惑已久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众人只是隐约感到,他指出两个妖女并非只是鸟妖的附庸或宣泄感情的工具,却是极具启发性的一番话。 王者天下归来快人快语,忍不住的问道:“是什么令常爷如此感动呢?” 常惠回过头来瞧着酸雨心神,道:“就是仍然可以活着的感觉。” 酸雨心神动容道:“明白了!” 沔城、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经历过同样的事,立即生出同感。刚才的刺杀行动只要稍有错失,躺在地上的将是他们,敌人的反击能力,远在他们的估计之上。假如归恶和手下不来这边探察敌情,现在他们面对的,将是有能力把他们全部歼灭的可怕敌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从没想过会失败(求订阅、推荐、收藏) 王者天下归来大口的呼吸着,点头道:“我坐在这处后,感觉很棒,还以为因打赢了胜仗,现在方晓得是因仍然活着而来的滋味。” 酸雨心神纠正道:“平时我们只等于‘行尸走肉’,现在才真真正正感到自己在世上活着的滋味,生命变得无比地清晰。” 星风血圣叹道:“人就是要这样活着才有意义,包括不时和我抬杠的酸少在内。我真的很享受和你们在一起共同战斗的感觉。” 沔城颔首道:“激烈的大战过后,我确实回忆起一些以前没想过的人和事,记起少时初次和妹妹一起到国外表演的情景,很多忘掉了的细节重现心头。常爷想到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常惠道:“我想到自己一向是个粗心的人,对大漠的真正情况一直没有作过‘深思熟虑’,首先是拓跋无量,接着是郅支,然后轮到归恶,就像三记当头棒喝,将我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过来,对目前我们面临的形势已有全新的看法。” 沔城微一错愕,道:“我开始有点明白哩!” 常惠现出深思的神色,道:“重回大汉后,我活像从深海里冒出水面的鱼儿,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感受新奇,美女更令我发狂,拼命的去品尝,痛快的活着,只有在遇到挫折时方会有不同的思考,感觉比事事顺意时更深刻彻底,我几乎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失败。可是在刚才的一刻,就是在这场大战之后,套句酸少的形容。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如果我不顺应形势的变化而改变,我会一次将所有赢回来的全赔出去,还要把自己和众兄弟的性命全输个干干净净。” 王者天下归来一呆道:“我们不是刚‘痛快淋漓’地干掉了金狼军的二号人物,目前面临的形势有这般严重吗?” 常惠道:“我的好兄弟,关键处就是为何香香会在这里现身?” 沔城冲口答道:“她是自己到这里来的。” 常惠拍腿赞道:“你真‘聪明’,一针见血。” 王者天下归来苦笑道:“我肯定不够聪明,所以不猜了。” 星风血圣道:“有我陪你!” 酸雨心神叹道:“常爷的联想力非常丰富。” 常惠安慰王者天下归来和星风血圣道:“王者天下归来兄和沔城兄之所以听得‘摸不着头脑’,皆因不清楚邪派的‘来龙去脉’。” 酸雨心神沉声道:“最厉害的人并不是鸟妖,而是香香。那天当我在鹿望野外看到鸟妖出现在李陵身旁,不但‘大吃一惊’,更是想不通,现在终于明白了,香香于鸟妖等于常惠之于我,在她的助力下,使鸟妖神速地回复过来。” 沔城吁出一口气道:“这个结论确实让我意想不到。”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仍不明白。” 沔城代常惠解释道:“若香香是自发的到这里来,表示她不单可掌握全局,其才智高绝至能预测我们会从劳拉捷道离开。” 酸雨心神沉声道:“整个局是由她一手布下,故在这里拦截我们的是有足够实力杀死常惠的金狼军,由他们的二号人物领军。” 星风血圣难以置信的道:“酸少是指由壶衍鞮单于请得拓跋无量亲来,格伦部和金狼军的‘里应外合’,香文等他们的人混进寻宝者内去,乃至后来封锁我们的后路,逼我们不得不取道劳拉捷道,全是由香香一手策划促成?” 酸雨心神冷冷道:“只有香香才使得动香文和他的人。” 王者天下归来倒抽一口凉气道:“那这个女人实在太厉害了,表面真看不出来,如此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还爱和别的姑娘斗口。” 星风血圣皱眉道:“不可以是艳艳吗?” 沔城道:“只看来这里的人谁知是谁,艳艳该是奉香香之命去贴身照顾鸟妖。” 捷道北端处传来马嘶骡鸣之声,骡马队登山了。 天色渐渐昏暗,太阳的光线在山峦后幅射着,蓝天再非“无边无际”。 常惠道:“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鸟妖和香香是邪派在塞外的最高负责人,香文则是人口贩子在此的主事者,三股势力配合无间。其中又以香香最能‘深藏不露’,可见她不论媚术武功均已臻达化境,比我以前遇上过的邪派任何一人更高明,说不定她就是邪派当家作主的掌门者。” 王者天下归来道:“难怪你想杀她。” 酸雨心神道:“你是否怕自己下不了手?” 常惠颓然道:“酸少真知我心,我最见不得漂亮女人,不给她迷得‘晕头转向’已属万幸,更不要说辣手摧花。你该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对吧?” 酸雨心神痛苦的道:“只恨我‘有心无力’,如果香香确如你所料般是邪派最出色的人,我得彻底复元才成,那就不是三几天办得到。” 沔城道:“由我代劳如何?” 常惠道:“如果她肯和你来个公平决战,我或会放心让你去冒这个险,可是邪派和魔门分别不大,永不予你公平对战的机会。” 王者天下归来道:“我只好自认愚拙,你们的对答如打哑谜,香香不是正和金狼军在一起吗?就算打败对方恐仍难杀死她。” 常惠“胸有成竹”的道:“那就要看她是否确如我想象般的高明。” 沔城道:“这次我也不明白了。” 常惠心忖自己因受到历劫余生后仍然活着的刺激,思想不住腾飞跳跃,因而每次说出正在转动着的念头时,都省去了达致此一想法前的思考过程,变得“没头没脑”的,使熟悉自己的沔城仍摸不着边际,对他的话“一知半解”。歉然道:“如果金狼军在见到归恶高悬的首级后,立即撤兵,香香便是我想象中的高明人物。” 各人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 常惠说得对,如果真的出现他猜测的情况,香香将肯定一如常惠所猜测般的有超卓才智,更证实了她是整个布局的策划和主事者。 要知匈奴人一向勇武好斗,永远不肯主动认输,即使现在主帅被宰掉,队中高手尽被诛戮,明知处于绝对劣况,也必须硬撑下去,否则会被讥笑为胆小鬼,回去遭壶衍鞮单于处决的命运儿是注定了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龙卷风般的威力 只有当军权握在香香手上,郅支又明令金狼军须听她调度,现在归恶已死,她的指示就是最高命令,后果责任全由她负责,金狼军才会“随机应变”的撤走。 香香身份超然,又可能和壶衍鞮暗有一手,根本不怕被壶衍鞮责骂。 王者天下归来倒抽一口凉气道:“好险!如不是劫得沙骡队,肯定会栽在这女人手上。” 星风血圣不解道:“她既是随队撤走,我们何来杀她的机会?” 酸雨心神不耐烦的道:“她回匈奴去有什么好干的事呢?” 星风血圣哑然笑道:“熟悉的酸少又来了!不过我却感到亲切。” 王者天下归来探手搭着星风血圣的肩头,笑道:“他肯和你说话,不管说的话如何难入耳,语气多么令你生出反感,但至少当你是个有资格的朋友,并不容易。哈哈!” 沔城责酸雨心神道:“他们的不了解,因不清楚我们和香香间的关系。” 转向星风血圣道:“不论是匈奴人、人口贩子或邪派,首要之务就是杀死常惠。正如郅支亲口说出来的,他们唯一杀我们常爷的机会,就是在斯特林要塞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踏进去,所以香香绝不会浪费时间,既无功于劳拉捷道,只有一人一鹰的潜往斯特林要塞去,于是,杀她的机会来了!” 星风血圣动容道:“难怪常爷说对斯特林要塞有着全新的看法,原来竟与此女有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 王者天下归来对常惠信心十足,道:“常爷既猜到此女的真正身份、地位和实力,当早有定计。” 常惠目射异芒,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我的定计就是他奶奶的来个灵活应对,如硬要去攻斯特林要塞,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沙陀碛。” 众皆愕然。 酸雨心神道:“干掉了香香又如何?” 常惠道:“或许多出一线生机,但仍是有败无胜之局,刚才一战,对我最大的启发就在这一方面。” 沔城满脸疑问的道:“可是听你刚才的说话语调,好像只要能宰掉香香,一切难题将似乎可以‘迎刃而解’的样子。” 常惠道:“分别在如干不掉她,我们恐怕纵肯放弃斯特林要塞,仍没法活着离开大漠。” 王者天下归来咋舌道:“竟如此严重?会否高估了敌人呢?” 酸雨心神冷然道:“常惠你想放弃斯特林要塞吗?” 常惠探手搭着酸雨心神肩头,开怀笑道:“你仍非真的了解我。他奶奶的!现在的斯特林要塞,再非以前的斯特林要塞,失去了镇压分隔乌孙的作用,充其量只是前线一个强大的基地,当然对于壶衍鞮仍是不容有失,于未来的效用上,至为重要。” 星风血圣欣然道:“我很高兴你有这个看法。” 常惠道:“不去碰斯特林要塞并不等于不去碰壶衍鞮。哈!‘穷则变,变则通’。老子又有新的主意哩!” 沔城恶狠狠的道:“不要卖关子!” 常惠竖起两只手指,道:“并不难猜,只有两字真言。” 众人瞪着他。 常惠“好整以暇”的逐字吐出来地道:“寻……宝。” 号角声从捷道南端外的原野传来,是匈奴人全面撤走的讯号。 沙骡队出现在坡道处。 没有一个地方,比大漠的草原山野更能察觉季节替换的迹象。春天的来临,唤醒了隐藏无穷生机的大地,冰雪开始融解,第一批报春的草苗已从雪隙间的泥土探出头来,挟着生气打破冬天的寂静。 常惠在山野间全速奔驰,为方便追踪香香,他没有骑马,五人里只有他完全复元过来,负起追杀此女的任务。 果如常惠所料,金狼军朝正南撤走近二十里后,香香“单枪匹马”的与匈奴人“分道扬镳”,却见不到她的猎鹰。金狼军改为往东去,香香则策马朝西走,常惠此时在三里外一处山头上,目击这个情景。 香香的坐骑肯定神骏之极,常惠本以为可在一个时辰赶上她,岂知过了正午,仍在她后方数里外吃尘,赶足两个时辰。幸好奔驰对他来说等于回气休息,不感疲倦,还非常享受那种“天人合一”,整个大地随他一起舞动的滋味。 冬天终于过去了。 换过是这个时候到大漠来,他极可能早被人宰掉,他和众兄弟之所以仍能呼吸着大戈壁的空气,风雪是主要的因素。不由庆幸解开了斯特林要塞这个心结,否则纵能攻陷斯特林要塞,仍没法活着离开草原。 由于乌孙等诸国均在动员聚兵,围攻乌孙的部队因有着李陵的“前车之鉴”,公然违抗壶衍鞮单于的命令,不肯发兵对付常惠,加上呼延荒的鲜卑族马贼已被击溃,像以前般出动数万人的来围剿他们再不可能,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已远离险境。 大漠地大人稀,地理环境复杂,国与国间没国界而只有势力范围,更不要说什么边防,任何一方都可派出精锐深入敌境,只要避过对方的主要据点,如入无人之境。像归恶统率的二百金狼军部队,便可安然潜往劳拉捷道的南端入口,事后又可撤走,乌孙人根本来不及干涉。 昨夜的刺杀行动仍是“记忆犹新”,也改变了他对敌方形势的看法。只要再来这么一个金狼军的精锐兵团,人数在他们的一倍上下,由经验丰富的战将统率,配以香香和她的猎鹰,可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一刻,以龙卷风般的威力将他们摧毁。 这样的一支敌军,可在任何时刻、任何地方突袭他们,如选在平野之地,他们肯定要吃大亏,甚至“全军覆没”。正是在这个想法下,他立定决心,不惜一切誓要杀死香香。 愈接近沙陀碛,愈接近斯特林要塞,愈是危险,敌人可在沙漠任何一处钻出来,予他们无情的一击。回头路亦不好走,以香家的惯技,定在大漠各大城集广布眼线,除非他们只拣荒漠砾原的路线走,否则任何“风吹草动”势将瞒不过他们。“敌暗我明”下,他们将陷在被动的劣势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绝代妖娆 寻宝之事,到这一刻仍是茫无头绪,但即使寻得宝藏,要越过广阔的地域“万水千山”地运到玉门关,仍属“痴人说梦”般的事。 精兵劲旅团的兄弟将从轻骑简装变成个载负大批财物珍玩的“宝藏辎重”部队,似蜗牛般缓如蚂蚁的将宝藏挪回南方去,失去祖宗传下来宝物,盛怒之下的壶衍鞮单于,不发动大军追来杀人夺宝才怪。 常惠心里泛起“人为财死”四个字,就于此时,数里外本急骤的蹄声忽然放慢下来,改为从容和缓,直至消止。 常惠“喜出望外”,加速追去。 香香忽然出现在他的感应网上,清晰至使他难以相信,颇像故意透过某种神秘不可预测的心灵异术,在遥远的距离约他相见。 常惠心神剧震,记起酸雨心神提过来自大光明教的“炼灵术”,凭此心灵的修炼,臻达上通鬼神、能预知吉凶的境界。依猜想,除邪派诸女外,塞外魔门的领袖人物均曾修习此独有的奇异心灵奇功,鸟妖是其中一个例子,但都远及不上香香此刻表现出来的境界。 香香用如此纯精神的方法来“召唤”他,大不简单,显示她不单一直晓得常惠紧蹑在后,且掌握着他精神的波动,虽或及不上自己的天然灵锐,但无可否认是高明至极的传心术。而令常惠更头痛的是对方既明知自己要杀她,为何肯停下来? 忽然间,他对杀她再没有半分把握。 常惠掠过一座只余残雪的树林,右前方高山耸峙,崖壁陡立,岩石层叠,一道瀑布从七、八丈的高崖跌下,形成水潭,发出阵阵击水声,稍作停顿,继而又在石缝间淌流,蜿蜓而至,成为眼前的一道溪流,晶莹洁净,溪水两岸怪石嶙峋,树木扶疏,纵然常惠抱着辣手摧花之心,可是在静听空山幽泉的悠扬水响,又闻银瓶水瀑乍裂般的声音,山风过处,树木沙沙作响,夹杂充盈春意的虫鸣鸟叫,心中杀意亦不由被大幅削减。 就是在这个梦幻般秀丽柔和的美景里,身穿宽大的白袍,仍难掩盖完美的身材,反引人无限遐想,极可能是邪派头号玉女的香香,卷起裙脚,雪白至没半点瑕疵的一双赤足,浸泡在清晰可见的溪水里,还露出半截小腿,朝着他的来向坐在一块冒出水面平整的石上,“轻松写意”,神情专注,仿似世上除这道溪流外,再无他物。 她纯白色的战马给卸下马鞍,就在下游不远处优闲的喝着溪水。 香香再不是印象中,他曾经在山南驿遇上的,鸟妖身边的那个附庸女子;她化身为被缥缈优美、如云似水的氤氲氛围包裹着,在深邃梦境里中才会出现的,从容闲适水畔女神,令人既不敢也不忍惊扰。 常惠暗叹一口气,我的娘,这才是香香的真面目,当日在山南驿,她在巧妙的“伪装”之下完全地骗倒了自己。 香香本身已是极出色美女,而际此一刻,她更多出了其他同门所没有,某种无法用言语道出,如神秘符咒般的从容闲适气质,教人没法对她兴起杀伐之念,也令常惠醒悟到就在他出林见到她的一刻,眼前的美女已以她独特的心灵力量克制他的心神。 一直以来,他已隐隐感到邪派结合“心魔**”、和“媚术”的武功心法,与他的“万物振动”心法有着天性相克的情况。以前只认为因邪派走的是至阴至柔的路子,故能瞒过他的灵应,要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恍然大悟”,香香的武功境界,已不止是一般武功,而是能在精神层面上击溃对手的心灵异术,杀人于“无影无形”之间。 魔门最擅长隐匿收藏之道,常惠能逼得香香现出原形,已感非常自豪,否则将来栽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仍未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常惠暗抹一把冷汗,收摄心神,在对岸蹲下来。 香香说话了,没有朝他瞧来,樱唇轻吐的柔声道:“小郑!小郑!你究竟是谁呢?可以告诉姐姐吗?” 她的嗓音低沉悦耳,带着放任慵懒的意味,令人听后仿似喝下最香最醇的美酒,除了继续听下去外,其他事再提不起劲。 她不但人变了,声音也似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似的,既是“似曾相识”,又如首次初遇的陌生人。 她充斥着感情,uu看书.net亲切的闲聊般问话,事实上却不易回答,不论常惠说什么,多少会泄露点真正身份的“蛛丝马迹”,答又不是,不答更不是。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已可看出此女才智高绝。 常惠微笑道:“姐姐又认为我是谁呢?” 香香微仰螓首,瞄他一眼,目光重回溪水去,抿嘴浅笑,道:“你就是小郑,常惠只是后来改的名字,当日在山南驿,姐姐感到你在说真话呵!” 常惠骇得差些儿一头栽进溪水里去,他再没法像在山南驿那时般掌握到香香情绪精神上的波动,反是自己的“七情六欲”似全操控在她的纤掌里,犹幸介乎生死之间奇异潜藏的特性,使他的心灵拥有对她心功的免疫能力。 同时猜到她故意显示在自己的感应网上,是对他通灵力的一种测探,常惠不用搜寻地直找到这里来,已中了她的诡计露出底细,所以她问他究竟是谁,非是“无的放矢”。 任何上乘先天气功,其至高境界必触及精神上的修养,但能真正发展通灵之力的却是“寥寥可数”。 最惨是他“有心算无心”,他随口说出以前的名字,竟被眼前厉害至超乎想象的美女窥破秘密。 当然,只要杀死她什么都一了百了,只恨就像香香是常惠的克星般,对方的心功确能克制着他的心法,于瞥见她的一刻,心内杀机立告“不翼而飞”。而更使他震骇者,此刻的香香若如拓跋无量般,有种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气度,分别在拓跋无量是与自然融合,“浑然天成”;香香则是佛家拈花微笑似的意境,同样是那么的难以应对。(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攻击六识的异术(求订阅、推荐、收藏) 常惠现在是既不知该如何进攻,更不知该如何防守,和香香的争斗,他落在绝对的下风。 未来的发展对他更是不利,因为任他怎么看,仍没法认为对方是非诛杀不可的妖女,反是愈看愈感到她超然于斗争仇杀的风采,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绝代芳华。 常惠正是根据这种感受,已知香香正对他全面展开媚术,她瞄他一眼的风情,不住在他心湖内盘旋,他实在不愿意将其忘记,但又知忘不掉便是中了她的“媚毒”,更不是她的对手。 他此刻面临的恶劣局面,已再非能否动手的问题,而是如何对抗她的媚惑力。 常惠苦笑道:“姐姐终晓得小弟对你是真心的哩!” 香香掩嘴娇笑,能“勾魂夺魄”的美眸又朝他瞄来,两边玉颊现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又以指尖拨开给风吹得拂脸的发丝;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令人看得“赏心悦目”,让人“应接不暇“;更让人叫绝的是,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与动作是刻意做出来的,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动作与动作间又隐含没法形容的风情韵味,”自然而然“,表面上看,不像是在诱惑你,偏又令人感到她那“无与伦比”的魅力。 香香再次垂下螓首,下颔差点碰着挺起的胸脯,以带点少女般羞涩的神情、蚊蚋般的细小声音道:“今次姐姐和小郑是‘再续前缘’,让姐姐真的陪你一晚好吗?” 常惠心中唤娘,如此下去,成何体统?回去也要愧对一众兄弟。答道:“得姐姐垂青,小弟‘受宠若惊’,不过却是真的消受不起艳福。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肯定是死得糊涂,死得冤枉。哈!” 香香仰起俏脸,含笑打量着他,美目异采涟涟,“引人入胜”,“风情万种”地道:“常惠不是好色之徒吗?在山南驿香香已感奇怪,小仆对我和艳艳妹子两人,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故意压抑自已的**,任我们如何‘搔首弄姿’,仍是对我们‘视如无睹’,且故意把眼光投到别处去,例如欣欣或美娘。为何会这样子呢?因为你猜到我们是谁,对吗?” 常惠深吸一口气,灵台恢复清明,因感应到香香表面虽全无异样神色,且是言笑甚欢。事实上她已准备全力出手,等的是自己心神露出破绽的刹那。扮做感觉错愕的道:“我常惠虽然好色,但对朋友之妻却从来没起过妄念,那时我真的视迦楼罗先生是朋友,又怎会对姐姐下手。哈!圣人云‘非礼勿视’,姐姐难道没听过吗?” 香香叹道:“终于不老实了,和姐姐携手登榻有何问题?唯一的答案,就是你清不清楚姐姐的出身来历,是男子汉的就给姐姐老老实实招认。” 常惠抓头道:“如此看来,姐姐的出身该是大有来历,我应该知道吗?” 香香“噗嗤”娇笑,有如盛放的鲜花。喘息道:“真好笑!想不到常惠竟会‘作贼心虚’,力图找得一个合理解释,反显出确是心中有鬼。” 常惠如给一盆冷水照头淋下,香香说得对,自己怎会变得这般的不济事。 天地似乎突然停顿了。 香香衣袂飘扬的越溪而至,朝他一指戳过来。 常惠定神瞧去,眼睛所见,是香香春葱般的指尖,朝自己眉心徐徐点来;双耳所闻,是从香香红唇吐出纯净洁美、似吟似唱,被层层回响包裹、缠绕着的歌音,浪潮般打进他两边耳鼓内去;鼻管里充盈某种说不出来、层次丰富的幽香,连舌头也像在品尝最甜美的仙酿,虽是”浅尝即止“,却犹如将天下间草木的精华全纳入味觉里去,有如“赤身**”,全身皮肤如沐浴在春风中,又若正在荒漠唯一的甘泉浸泡着。 但这一切纯是错觉幻象。 香香仍安坐于离他丈半对岸临水的一块石上,刚才就趁他心神稍失的一刻,以他没想象过的精神奇术入侵他的心灵,控制着他。 玉女宗的上一门掌门人糅合了“心魔**”、“媚术”、“炼灵术”,创造出新一代的“天魔妙舞”,能纯以精神的力量,攻击对方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不战而屈人之兵”。而眼前的香香,可能是唯一得她真传的弟子。 此一骄人成就,将香香从其他得意传人区分开来,成为玉女宗的第一高手。故从开始,常惠虽没法掌握她的深浅,但却直觉感到她比其他玉女宗的美女更可怕。 常惠此刻正“身历其境”。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一不小心就会栽在她的手上。 香香全力施展心魔**,制的只是常惠的“道心”,却触及不到他的“灵台”。 可是如果常惠非是具有“分心二用”的能耐,因着道心受制,灵台肯定变得糊糊涂涂的,但此刻的情况则“精采纷呈”,在“明”的“他”幻象丛生,感官接收尽为错觉;可是于“暗”的常惠,却在旁窥看着自己,同时掌握美丽对手玄之又玄的魔妙手段。 香香再没有保留,其精神波动如打开一幅图卷,让常惠能仔细阅看,掌握“心魔**”的奥秘。 香香攻击他的非凡力量,是武功心法与精神异力的结合,借着遥遥戳来的一指,从指尖吐出蚕丝般柔韧的精致先天真气,就在常惠被她“媚惑”的刹那间,将他攫抓,如织蛛网般入侵他脑袋的大小经脉。 在一般情况下,这种“微不足道”的入侵只能对被袭者产生轻微的影响,等于高手动手过招,多少都会被对手的真气渗透侵入,不用运功排斥,本身气劲已可将入侵的敌气、敌劲天然化去,可是香香的真气比之任何先天气劲更精妙入微,亦若一道贯通敌我间的桥梁,让她的精神异力畅顺无阻地直达常惠的脑际,攻陷他的脑袋,完全绝对地控制他的心神。 确是了不起的绝世神技,但亦非常损耗心力,即使今次凭此击败常惠,在一段较长时间内香香亦难以再次施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神控制权的争斗 常惠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有点舍不得遽然离去,他被分为两半,一半是被制伏了的“道心”,另一半是仍保持晶莹剔透的“灵台”,且首次“清清楚楚”感到道心、灵台仍处在“分离”的状态,两者只是相宿相栖,紧密依连,尚未臻达二合为一的至境。 就在如此“别开生面”的奇特状态下,他想到了一个令他浑体冰寒的可怕问题。 假设玉女宗的其他传人已混进了霍光的核心集团内,像这般“防不胜防”的夺神术或迷心术,纵然远及不上香香的境界,但在她们某一特意营造出来的形势气氛下,对付的又是比自己不论心志武功更弱的目标人物,例如王室贵胄又或者达官贵族,由此所产生的后果,确是让人“不堪设想”。 只恨纵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常惠仍是无力去预防或改变,也不可能针对此做任何事。 四周暗黑下去,不是黑夜提早来临,而是香香进一步收紧罩着他的“道心”的精神罗网,置他于绝对的控制下。 他置身于香香一手炮制出来的幻象深处,与梦境该没有太大的分别,香香仍以指尖隔溪瞄准他的眉心,秀眸闭上,张开樱桃小嘴轻柔地吟咏颂唱,似哄小孩入睡的慈母,不过常惠被制的部分却完全不晓得现实的情况,不由自主地闭眼,看到的是心神的梦幻景象。 奇异的色彩在他的“心神”前凝聚,像无数的光轮不断旋转和交叠,生出慑人心神的变化,是那么的“引人入胜”、“赏心悦目”,一时间,连常惠的灵台也差些儿迷失了。 忽然香香从光影的核心处,以“曼妙动人”的仙姿美态走出来,身穿的白衣袍裤飘扬,散发着难以描绘的光彩。 常惠生出“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像在不久前见过此一情景,偏又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忍不住努力思索时,脑际爆开了一个动人的画面,回到生命里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刻。 他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长安城,在自己的书房,他刚放下手里的书,扬手站立注视着窗外的大雪纷飞,那时的刘解忧还没有出嫁到乌孙,她正从后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捧着个盛满饭菜的盘子。 刘解忧笑道:“夫君,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他们相视一笑,刘解忧弄了几个他喜欢的菜,两人就在这冰雪季节里边吃饭边聊天。 在“暗处”窥看着自己的另一半,常惠“看”得心中唤娘,究竟是怎么样的功法,竟可如斯厉害,直指他的本心,发掘埋藏在记忆渊海里最难以忘怀的情景物事。 他可肯定香香没法“窥见”他的记忆,而只是将他深埋的记忆引发出来。 这已不止是迷心之术,而是能“夺魄勾魂”的精神奇功。 下一刻一道冰寒的气流横过他道心的思域,另一个刚冒起的影像立趋模糊,依稀认出是当日与星月姣的抵死缠绵,他透过营账的缝隙,瞧着月儿在云后现身的动人美景。 注意力忙回到香香身上去,感到她另一手正悄悄摘下发簪,其本完美无暇的精神波动出现变异,由于两人间正做着最密切的精神联结,常惠“千锤百炼”而成的道心,立生感应,回复了少许清明。 常惠在暗里大松一口气,心忖香香虽然拥有超凡的惊世绝艺,却非没有破绽,就像高手过招,自己的“道心”虽着了道儿,被返处下风,但仍非毫无反扑能力,警觉到她的杀机。 如果自己不是身具灵台,对方又不止一人,例如由艳艳出手杀他,那常惠便凶多吉少。 常惠的“道心”从记忆的渊海返回来,梦域里的景象再变,耳际填满悠扬的吟唱,幽暗无比的黑夜朝四周扩展,令他陷进一片浑沌中,身体滚烫起来。 常惠猛睁双目,映入眼帘的不是对岸的香香,而是在暗黑里燃烧着的一个光轮,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常惠的视觉虽然受幻象迷惑,但他“灵台”的“心眼”则看个一清二楚,本对准他眉心的玉指改为捏着一颗圆卵形的宝石,异芒流转,被香香以独特的手法催发,透射出彩光,映照常惠睁大的眼睛,极为诡异,他的一双“凡目”如被彩芒锁罩,没法移开,也不愿移开。 光轮燃烧着的是常惠从未见过的光芒,身体愈来愈热,特别是头顶的部分,不旋踵他像箭矢般穿越无尽的夜空,光轮变成火炎的太阳,却丝毫不像荒漠里的炎阳般令人难以忍受,反使他热血沸腾,充盈活力和情绪高涨,倏地里,他的“道心”发觉自己来到一个“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嫩绿湿润,正下着金黄色的雪花,虽然是如此地不合乎常理,但却被他遭迷惑了的“一半”完全接受了,当金黄色的雪花降到身上,激起阵阵“光彩夺目”的涟漪,美丽至超乎了任何言语形容的能力。 常惠的“另一半”暗叫厉害,也晓得香香刚才因要摘下“毒簪”作为杀他的凶器,纯净的“媚心”给渗进了“杂质”,令他的“道心”生出警觉,差些儿挣脱她的精神**,逼得她不得不祭出异宝,重新夺得对他心神的控制权,香香愈来愈吃力了。 不过纵然于这种敌明我暗的有利情况下,常惠能清晰地掌握她精神和真气的波动,却仍然没法掌握她“玉女功”的深浅,因其属性至阴至柔,如“汪洋大海”般“深不可测”,虽可看清楚海面的波浪,“汹涌波涛”下的深海却是处于他的感觉之外。 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常惠体内蔓延,伸展往四肢,下一刻他已在“草原”上狂奔,金黄色的雪花停止了,代之是深黑的夜空和漫天星斗,香香香唇吐出来的吟咏转趋高亢,进入他耳鼓化为长风的呼啸,常惠被迷惑的一半感到自己已“脱胎换骨”,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愈走愈快,愈走愈热,热力令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麻木,精力飞快地消耗。 常惠的“灵台”知她出手在即,毒簪可在任何一刻从她的手中飞来,没进自己的眉心去,取他的小命。(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媚功的至高境界 香香的“玉女功”实在太厉害了。 直至此刻,常惠自己知道,单论目前的形势,他并不能“稳操胜券”。 他的凡心凡体,的确被对方的“玉女功”遥制着,因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识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七情六欲遂亦完全由对方作主,更令他的“道心”和“灵台”处于分离状态,换言之,等于破了他的“万物振动”。 他唯一平反之法,就是令“道心”和“灵台”重新结合,而结合的方式和结合的时间,正是胜败之所系。 结合有两个形式。 第一种方式,也是最直截了当和肯定最具神效的,是由晶莹剔透、完全不受对方心功媚术影响的“灵台”进占“道心”,保证可立时晋入他“万物振动”臻至的最颠峰状态。不但能应付香香向自己下毒手,还可以趁势反击,大有可能取她一命。 可是他直觉这般做会是“后患无穷”,因逆转了主客之位,变为以后由“灵台”当家作主,“灵台”以强势进占“道心”,再不是在“道心”的土地上萌芽茁长的果实,变成一头独大,令他常惠沦为灵台的奴隶,后果难以想象。 另一个方式是由“道心”退据“灵台”,此法万无一失,但实行起来异常困难,必须有足够的心志,于香香因要运功射出毒簪的刹那间,心神现出破绽漏洞的一刻。 常惠抽身急撤,道心与灵台结合,形与神合。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香香领会,她玉手一挥,毒簪像一道闪电般照他眉心疾射而至。 毒簪刺破皮肤前,被常惠捏在两指之间。 香香娇躯微颤,张开檀口,喷出一口血雾。 常惠“粗暴地”切断她与他的心灵连结,等于精神的反击,创伤了香香。只可惜“精疲力竭”的虚弱错觉仍缠绕不散,使常惠未能“连消带打”,“一鼓作气”的反攻,“坐失良机“。 常惠从眉心的位置移开右手,香香的如花玉容映入眼内,在夕照的余晖里,阳光将她的倒影投往溪水去,玉白的俏脸抹过一阵艳红色,瞬即消去。 他有点“不由自主“地用神打量她,那是基于对敌手评估的需要,更因自己刚刚被她“击倒”,不得不重新估量对方。 香香有种与别不同的气质,就是端庄与妖媚的完美结合,修长苗条、活泼迷人,每个细微的表情,神态的变化,均呈现了“千变万化“、“难以捉摸“的韵味,又带着放任和慵懒的意态,令人愈看愈感到她”引人入胜“之处。除此之外,最使常惠心有所感的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深邃而慑人、似发自心底最深处荡漾于眸神中的异采,为她平添谜样般的神秘感。 从未试过一刻,他这么用神看她。 这一切本应在山南驿时掌握,但正如香香所指的,他因怕了她和艳艳的媚术,下意识地不敢细赏秀色,导致作出错误的判断,幸好尚未铸成大错。 香香收回玉指,两手轻轻将垂肩的秀发拨拢,伸展腰肢,立即将她动人心魄的线条“恰到妙处”的展露,只是这个优美的动作,足令任何人包括女性在内,没法对她兴起攻击的念头,何况她的举动如此“浑然天成”,不现任何可乘的空隙破绽。 常惠心叫厉害。 她的“心魔**”或许仍未练到极致,可是与媚术和《智经》内的“炼灵术”糅合后而发展出来的“玉女功”,却使她能攀上如拓跋无量般的高度,特别在领教过她的“妖术”之后。 常惠表面不动声色,还露齿赠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暗里则催发灵台,以激起经脉内的劲气。 香香垂下双手,扭动娇躯,不用任何语言,便像通过身体的独白,诉说出芳心内向情郎撒娇的情绪,柔媚动人处达到极致。 她像个恋爱中的小女孩,不依不饶的道:“你这个冤家呵!明明可抵御人家的心战之术,为何不早点说出来?还累得姐姐受伤,你怎样赔偿人家的损失呢?” 常惠听得“目定口呆”,这般“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言辞,偏偏从她的嘴里说起来时,又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如溪流淌水般自然流畅,他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失声道:“大姐有在动手前预先警告小弟吗?教我如何早点说出来?” 香香毫无愧色地白他一眼,俏皮爱闹地微笑着,悠然道:“那就暂且不和你算这笔帐,姐姐又有个新提议,赤谷城就在一天的路程之内,我们一起投店,到床上再比拼一场,看看谁高谁低,好吗?” 虽然晓得她在施展攻心的媚法,常惠依然没法厘定防线,守无可守,唯一清楚是没法生出动手的念头,惨被逼处下风。 常惠明知她满口谎言,偏让人感觉到她的话,字字发自真心,言辞着充满关心和深刻的感情,每句话均能扣入他的心弦去,就像一支能撩人****的“狐狸精”。媚功至此,确已达到“出神入化”、能“倾国倾城”的至高境界。 有她在壶衍鞮单于身边的一天,壶衍鞮单于会对她的话信而不疑。 这个想法令常惠心中暗动杀机,扳回少许劣势。 常惠苦笑道:“大姐一法不成又施另法,如果与大姐欢好之后,发觉元阳尽失,小弟岂非成了塞内外最大的冤大头,又有谁来赔我的损失?” 香香似变成了个毫无心计的天真小女孩般,俏脸闪亮,充盈青春的活力和气息,娇憨的道:“你这个冤家呵!都说是决战呢!当然有胜有败,难道还有别的更刺激和更迷人的决斗方式吗?人家提出的是最佳的建议,你却‘畏首畏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常惠哈哈一笑,想都不想的顺口答道:“老子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只因大姐对我的认识时日尚浅,不知老子乃‘不折不扣’的无赖。” 语毕他从蹲处弹起,往香香投去。 他立下决心,他们两人间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个玉女宗的传人,实在太可怕了,必须铲除不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姐姐来个鸳鸯戏水 就在常惠双足离地的刹那,香香濯在溪水里的一双纤足,轻巧地朝水面疾踢,两股水柱离溪而去,往空,同时娇吟道:“冤家呵,终于按耐不往了,想和姐姐来个鸳鸯戏水吗?” 常惠在发动之前,已预想过对方种种反制的手段,包括借水为攻击的利器,只是仍算漏了香香对自身的真气竟能控制得精微至此。 如果只是两股含劲的水箭,不论如何精准猛烈,杀伤力强大,他仍可轻易化解,至乎借去其劲力,来个“见招拆招”,“连消带打”。岂知此两股水柱,蕴含的力道殊不简单,一反一正,依他弹射的速度,先至的水柱会照头照脸的洒来,是拉扯吸啜的力道,且以脚背发劲,粗如壮汉的手臂,夹杂激溅的水珠,范围笼罩了他横空越溪的前路,令他避无可避。 另一股水柱则是“名副其实”的水箭,以脚尖吐劲,纤细如箭锋,射往他胸口要害,尖锐难挡,具有“无坚不摧”的威力。 常惠尝过她的精神**后,对她再不敢掉以轻心,但仍未想过香香可将真气运用至如斯的“入微”境界。 她的反击无情狠辣,但说话的语调声音却仿如枕边私语,注进耳鼓时,形成温柔而又低沉悦耳的天籁之声,具有**蚀骨的媚态诱力,直钻入常惠的心坎去,能将男儿钢铁般的意志化作“绕指柔”,肯定是“媚术”的一种厉害手段。 常惠从未遇过如此全面的反攻,连“七情六欲”亦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于离水面二丈的空中处,左手五指箕张,朝粗水柱探手铁抓,笑道:“我的小美人儿,难得这么乖,还你!” 就在探爪的当儿,挟在指间的毒簪卯足劲道向美人儿的面门。 “轰!” 劲气爆破。 常惠用的也是拉扯的力道,但纯以指尖吐劲,接着再由掌心凝起封挡的魔劲,看似简单的一抓,却同时包含着内拉和外推两股力量,比之香香的左右脚正反力道更为精妙,是被她逼出来的。 常惠的“灵台”初成之时,有如未经雕琢的稀世璞玉,雕琢令其成形成器的唯一方法就是与敌手的战斗,对方愈厉害,愈能发挥“灵台”潜藏的力量。故而修炼的方法,就是和武学高手的血战交锋,像早前与拓跋无量的生死搏斗,裨益之大,到此刻仍弄不清楚。 香香以一双美足发出的正反力道,开启了常惠武功心法上全新的天地,由脚背和脚尖不同身体部位运劲的微妙分别,拓展了他在武道上的视野。 常惠若用的纯是拉扯的劲道,虽能抵销香香的吸啜劲,不致“半途而废”的掉往溪水去,但肯定会被水柱溅撞,后果难测,受点伤是“在所难免”。此刻却是先化去对方的啜劲,然后封挡水柱。 水柱应抓化为往横溅曳的圆轮,在夕照下水珠反映阳光,煞是好看。 常惠另一手探出中指,刺戳在照胸射至的水箭箭头处,同时借力凌空后翻,返回溪水的另一边。 在如此的形势之下,常惠是不得不退。 常惠着地时,香香已俏立石上,以一个无比优美的姿态,将没收于玉指间的发簪,重新固定在秀发里,不单像尚未曾动手过招般,还似正沉浸在“顾形自怜”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此时香香的神态,有种令人不忍破坏、珍贵易碎的动人感觉。 两人间的交锋乍看是“平分秋色”。 香香以她的奇招,既粉碎了常惠的越溪攻击,也使他因招式用老,无以为继。 常惠却清楚自己被逼落下风,如果不是有毒簪可当作暗器使用,香香会趁他身处上空难以借力的当儿,凌空迎战,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玉女宗的武功心法与他的灵台天性相克,气机对应,故能作出最准确和迅速的反应,如此相克的效应,在近身搏斗里最能发挥奇效,所以他不得不暂且抽身撤退,怕的是在劣势下被她在半空缠上。 香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翦水双瞳射出凄迷神色,“柔情似水”地道:“常惠呵!你可知道换过是另一种形势下,你正是姐姐‘梦寐以求’的情郎。” 常惠整个头皮在发麻,不是因眼前美女表达不知是真是假的绵绵情意,而是此女的心计才智。 她在试探自己,看他失神下的反应,又或会否若先前般因“作贼心虚”竭力开脱。 任何一句普通不过的话,uu看书.e配合她的“风情万种”,总蕴含着难以言述的强大媚惑力。玉女宗的上一代掌门得此传人,可无憾矣。 常惠苦笑道:“原来大姐出自魔门,难怪奇功异术层出不穷。看招!” 常惠双手盘抱,积蓄至顶峰的气劲于两掌间卷旋而去,朝离他逾两丈的香香洪流狂暴般狂冲直击。 此女太厉害了,今天若杀不死她,将是“后患无穷”。眼前的香香,在他心内的比重,绝不在拓跋无量之下。更清楚在她的“玉女功”下,此女已从被他们”生擒活足“的天山族兄弟处,尽悉他们今次远征西域的虚实。 香香白衣飘扬,虽仍保持俏立的姿势,却犹如乘风而来、在水边行走,并吟着(悲伤的)诗的美丽幽灵,因发现在溪水里的倒影而倾迷,茫不知对岸狠心的男子正要置她于死地,而即使知道,也不愿离开,只以“此情无以倾诉”的幽怨眼神,深深地瞥了常惠一眼。 常惠本是“一往无前”的如虹气势,立被她美态媚姿削弱大半,这肯定是“心魔妙舞”的颠峰功法,如若从虚无缈冥中破空而出,似实还虚,使他难以掌握厘定接着该用的手段战法。 于气劲及体前的一刻,香香双手交叉护脚,赤足以拇指撑起娇躯,旋动起来,以至阴至柔,对抗常惠的至阳至刚。 常惠的气劲被带得从她左右两旁泻泄,可是身体却不住颤动着,可知她虽可化泻真劲,仍没法卸开能渗入任何气垒的真气,要凭体内的真气宣泄化解,否则必可于常惠旧力刚消、新气未生的一刻全面反攻,把常惠逼在下风,直至他落败身亡。(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难得肯以身相许 香香倏地静止下来,秀眉浅蹙的道:“这就是你对人家表白情意的回应吗?” 常惠收回双手,哈哈笑道:“香香大姐言重了。” 下一刻他已越溪而去,全力攻击。 常惠对香香可说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仍是拿她没法,奈何不了她。主要的原因是先被她以“玉女功”算倒,破了他的“万物振动”,令常惠神气分离,其后虽凭“灵台”的特性,反破香香的心功,可是常惠的“道心”和“灵台”尚未能回复先前的巅峰状态,相当于威力大减,及不上动手前的水准。 在”无计可施“下,终给常惠想出没有办法里的办法,就是将自己投进动辄丧命的危险里,藉香香之手,在短时间内臻达之前的巅峰境界。 这正是兵法里有云的:”置诸死地而后生“。 唯一的问题,就是常惠能否捱至那一刻。 常惠于离香香尚有丈许距离的上空,双掌推出,却非攻向香香,而是重击水面。 平静的溪水立即水翻浪涌,激起近丈的狂浪,朝立在岸边石上的香香打去。 香香低骂一声,往后腾空退避,仍可保持舞蹈般的曼妙姿势,同时往常惠探指戳去,破风之声立即“嗤嗤”响起。 常惠哈哈一笑,藉击水之力凌空一个翻腾,避过香香能穿甲裂石的指风,投往香香后方远处。 尚未着地之际,赤着双足的香香已从后攻来,一对玉手使出一套细腻的指法,如蝶舞花间,好看至极,却也能轻易间”勾魂索命“,其后发先至更胜常惠一筹的速度身法,更令她能掌握主动,抢得先手,以常惠的本领亦被逼在下风守势。 常惠想杀她,她何尝不欲置他于死,刘病已和常惠已成了魔门窃夺天下的最大障碍。 从美人儿的真气波动,他首次感应到这个美丽对手武技独特之处,其看家本领正是这套指法,每根春葱般的玉指都能****真气,且达至收发由心的境界,要知人的手指最是灵活,香香的纤指绝技,等若拿着十把利刃,可从任何角度、任何位置,“无孔不入”的攻敌制胜,配合她灵动迅捷舞蹈般的奇异身法,与她近身作战只是自讨苦吃。 真不知像香香这样一个大美女,是怎样练成如此的惊世奇技。 机括声响。 常惠飞天百练索电射而去,钩着前方一株老树的横干,足不着地斜飞而起,险险避过刺背而来的两道指风。 香香娇笑道:“小郑不想和姐姐好好亲热吗?” 常惠一边朝四丈外的疏林投去,心忖如果袭来的不是两道指风,而是十道,每道指风所采角度位置各异,除非自己是“三头六臂”,否则如何抵挡呢?一边笑应道:“难得姐姐肯‘以身相许’,小弟当然却之不恭,敢问姐姐这套指法有何名堂?” 香香裙裾飘飞、”如影随形“,足不着地滑翔赶来,柔声道:“姐姐此手指法有个漂亮的名字,叫‘纤手遮天’,小郑勿要忘记。”香香虽然处于高速的翔行中,但每字每音都吐字清晰,仿如符咒般钻入常惠的骨髓,柔软温适处,让常惠如置身于软床暖被,令常惠的战斗**大幅度降低,甚至想要脱掉靴子趴在上头做个好梦。 此时天色已全黑,明月在东边天际现出踪迹,温柔地光茫抚摸着溪岸旁的山麓野林。 常惠晓得她绝不会透露任何有关武技上的秘密,而其随口杜撰出来的名字,既好听又贴近现时的情况,可见此女的机灵,更显示她直至此刻与常惠的交锋仍是”游刃有余“。 最使他头痛是香香无可防御的“媚术”,咬字之间流泄出难以抑制的甜美,使常惠感到辣手摧花是”暴殄天物“,罪无可恕,本已坚定的心志因而被大幅削弱。 常惠宁愿对上拓跋无量,也不想对上她。 常惠收回百练索,跃上林颠,藉干枝的弹跳力腾空绕了个大圈,忽然下扑,迎上穿林而来的“玉女宗”无可置疑的头号玉女香香,正要来个正面交锋,对方横移开去,闪往一株树后。 此着出乎常惠预料之外,辛苦营造的优势立即化为乌有,暗吃一惊下“灵台”立即将处于半分离状态的“道心”纳进其核心去,灵觉登时朝上攀升,有力难施的难过感觉一扫而空,不退反进,似又要穿出树林去。 尚差十多步才掠出树林,常惠一个半旋,两手化为漫天掌指,迎上十指纤纤的美女香香。 数息之间,两人互攻了二十多招,大家都以快打快,香香的一双玉手宛如两窝被捣破了蜂巢的恶蜂,不断向入侵者追逐,忽东忽西,向常惠展开狂风暴雨似的狂攻,混乱中自带着精微的计算,“轻重缓急”,”千变万化“里隐含某种不变的至理。 “砰!” 两人以指对指,狠拼一招。 常惠如断线风筝的倒抛出林外,张口喷洒鲜血,直挺挺的掉往岸旁泥石地上。 本该乘势夺命的美女香香,竟仍立在原处,闭上美眸,娇体轻轻的抖颤着。 常惠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朝香香瞧去,用衣袖拭去唇角的血迹,”嘻皮笑脸“的道:“姐姐被小弟强行占有的感觉如何?” 香香睁开美眸,森寒的杀机稍闪即逝,笑脸如花的道:“冤家呵,还用问吗?当然是‘如痴如醉’哩!” 尚未说完,已像被一阵风刮起来般,刹那间越过二十多步的距离,似喜似嗔的一指往常惠的眉心隔空点去,外人看来似是与情郎嬉闹,内里凶险之处只有常惠知晓。 常惠一句“迟了”施展弹射,就那么原地往后方斜射而上,直抵溪流上空,才翻个跟头。本来紧追在后的香香,忽然变得与常惠面对着面,他丝毫不理她攻来的玉手,飞起一脚,疾踢她小腹,摆明是要和她”同归于尽“的拼命招数。 香香的秀眉浅蹙,玉容难得的浮现出个”无可奈何“的生动表情,仿佛在说姐姐被常惠(这个可恨的小子)差些儿给气死似的,她的反应也是迅捷无比,掌化为指,改为点往常惠胸口的位置,另一手运掌下挡。 第一百八十章 你对奴家做了什么 常惠着地后故意来个踉跄,又勉强立稳,挥动举起的右手,喘着气辛苦的道:“姐姐需求无度,令小弟元气大伤,剩下的二百回合,须留待下一次了。” 香香跺足娇嗔道:“你在人家身上弄了什么鬼?” 常惠笑嘻嘻道:“这招叫‘好花堪折’,又叫‘藕断丝连’,姐姐是否有种对小弟难离难舍的感觉呢?爽吗?” 又”左顾右盼“的道:“姐姐的爱鹰到了哪里去呢?” 今次轮到香香拿他没法,娇嗔道:“你不是要杀姐姐吗?怎可以说走便走?” 常惠睁大眼道:“亏大姐竟能将杀人放火的话,以撒娇的语气说出来,小弟‘甘拜下风’。唉!小弟肚子饿了,必须找个地方祭五脏庙,请恕小弟今晚失陪了。” 言罢一拳朝正越溪而至的香香击去。 香香早猜到他有此一着,亦想好要将他阻截的劲气卸泄,岂知直至抵达岸边,仍感觉不到丝毫拳风劲气,心知糟糕时,一股高度集中,无可泻卸的灼热拳劲已及体攻来,无奈下只好双掌齐推,与这可恨的小子硬拼一招。 “轰!” 香香应声倒飞的当儿,常惠早没入黑暗的山林里去。 常惠想起昨天也觉得好笑。 一心去追杀香香和她的灵鹰,结果竟是自己”落荒而逃“,不过常惠确是”别无选择“。即使他能狠下心肠,仍是”力有未逮“,与她纠缠下去,对他是有害无利,但硬捱她一指,送她一注至精至纯的“真气”,却是“妙用无穷”。 他”狼吞虎咽“地吃光第三碗风干肉面后,满足地拍拍肚皮,心忖只有经历过大漠的风沙后,方会明白坐在这露天食档的一角是多么动人的生活。通往赤谷城的古道横亘前方,这条宽达二丈的道路从东南方中土的敦煌跨山越岭、”万水千山“的蜿蜒而来,穿过莫贺延碛,抵伊吾,过天山,然后是通过伊犁河谷,直达目的地。 古道两旁由桦树和榆木夹杂成林,漫天飞雪的冬天已成过去,大地处处生机,微风轻啸,树声和应。 此时天色尚早,半个时辰前他仍在摸黑赶路,路边专做旅人生意的食档七张小圆桌,只三张坐着食客,常惠乐得清净,且坐下后便有点不愿站起来,又向食店老板要了一碗羊奶茶,用沔城给他的通宝付账。 赤谷城就在一刻钟脚程的近处。 赤谷城是这广阔区域内最具规模的城市,北靠沙陀碛,南为天山,紧扼着贯通东西古道的咽喉。 古道由敦煌至伊吾的一段,就是著名的河西走廊,这截长达数百里的路段,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给截断,中土将失去对西域的控制力。 冰雪刚融,道上商旅不多,路过的都是从附近村落往赤谷城赶集的牧民,却充满生气和喧闹,由近百头山羊组成的队伍,刚在不久前走过,小羊咩咩而叫的声音萦绕耳际。 他没有立即赶去与王者天下归来等兄弟会合,因为他要到赤谷城去寻人。 车轮声后远方传来,听声音约有七、八辆由骡子拉动、载着货物的骡车,还杂着马蹄蹄地的响声。 常惠朝东望去,已可见到林木上扬起的尘土。 他的心神又回到香香身上。 塞外魔门、香家和玉女宗三大势力的结合,其实力远在常惠估计之上,直至遇上鸟妖和香香,心里才能大致描拟出一个较清晰的轮廓。 在中土主事的是魔门和香家两大领袖,目标是将自己控制的人选送上帝座;塞外则由玉女宗的掌门美女香香负责,辅以鸟妖,以稳着和影响壶衍鞮为目的。两条线的发展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他现在已深悉香香的厉害,其以柔制刚的媚法,自己虽为她的死敌,仍感大吃不消,何况壶衍鞮。 香香至阴至柔的玉女功,使她能跻身于天下顶尖高手之列,绝不在拓跋无量之下,但于常惠来说,恰是她最大的弱点。问题出在“至阴至柔”与“至阳至刚”既是天性相克,又恰是天然吸引,情况异常微妙。 常惠难以掌握香香,因而被其精神**所乘,差点“一败涂地“。同一样的情况,亦发生在香香身上,所以他拼着硬捱她一指,也要将“真气”送入她体内,而凭她真气的特性,想将“真气”排出体外,会是非常困难的事,且常惠更怀疑她会因再侦察不到“真气”,误以为“真气”.net 正如以前曾想过的,要破玉女宗传人的一个方法,是令她动真情。听闻上一代玉女宗的传人就是因为动了真气,导致功力大幅削减。 骡马队驶至眼前,不论策马或驾骡车者皆为一般乌孙商队成员的打扮,不会特别惹人注目,但常惠却感到这二十七个乌孙汉子人人武功高强、目露凶光杀气,领头的两汉还装作不经意扫视路边档的客人,充满警觉性。 常惠收敛眼神。故意与对方目光接触,果然令对方对他不起疑心,看两眼后再没看一他。蓦地其中一辆骡车御者的侧脸映入眼帘,以常惠“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冷静,亦差些儿失声惊叫。 赫然是鲜卑族马贼的首领“贼王”呼延荒。 呼延荒因被注视,生出反应,别头朝常惠”心不在焉“地瞥上一眼,却没把他认出来,径自催骡继续朝赤谷城驰去。也难怪他,当年龟兹城外之战,虽然与常惠照过面、交过手,却是在”千军万马“惨烈厮杀、战个日月无光的情况下,兼之常惠现在”不修边幅“、满脸风尘,而他又欠缺常惠”过目不忘“的能耐,且没想过常惠会孤身一人在道旁食档”大快朵颐“,认不出死敌才”合乎情理“。 常惠差些儿抓头,呼延荒不在南方好好保住仅余的贼巢,还“装神弄鬼”远道跑到敌人势力最庞大的地盘来,究竟有何贵干?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给自己”阴差阳错“地碰上他,不是他的死期已到还可以是什么呢?他曾向皇帝夸下海口,会把呼延荒的头颅回去见他。目下看来还是能完成使命的。(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清白之身给你 骡马队转眼去了,骡蹄马足踢起的黄尘,令食档老板狠狠骂了几句,不过常惠的乌孙语”马马虎虎“,听不懂他在骂什么。 常惠正要起身离开,忽有所感,又乖乖坐回凳子去,心呼甜蜜的烦恼来了。 身穿男装的香香,以帽子掩盖秀发,喜孜孜地坐到常惠身旁,怨道:“你这小子到这里来大碗酒、大块肉,‘风流快活’,我却要饿着肚子在后面追赶你,你还算是人吗?” 她声音甜美,说的又是汉语,登时惹得人人侧目,而只要不是盲人,也看穿这个作小伙子打扮的是个绝色美女,个个看呆了眼。 常惠细审她的如花玉容,立即对她全面改观,以前的她总是”浓妆艳抹“,予人”烟视媚行“的妖娆感觉,后来虽发觉此女气质特异,愈看愈是耐看,但仍远及不上她现在不施脂粉的“真面目”,所以她一向示人的形相,当为一种伪装。他奶奶的!现在她不施粉黛的天然美色,本身已是最厉害的媚术,常惠还发现她明亮眸神内的瞳仁,带着奇异的紫罗兰色,不知是否与她的心法武功有直接关系,而非天生如此。 香香不理常惠的注视,更对其他人的灼灼目光”视如无睹“,纤纤玉指点向食档老板,用纯正的乌孙语娇呼道:“给我一碗羊奶茶和两个烧饼。” 乌孙老板”如梦初醒“的跑去准备,能为如此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准备食物,他不知感到多么荣幸。 常惠忍不住的道:“我为何不算是人?” 香香微耸肩胛,“嘟”长嘴儿道:“中土的圣人不是有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吗?你既没有丝毫恻隐之心,还怎算是人?” 常惠笑嘻嘻道:“这叫‘入乡随俗’嘛!哈!幸好我还有‘怜香惜玉’之心,来个‘溜之大吉’,不用和妹子打生打死。” 香香失声道:“妹子!” 羊奶茶和烧饼驾到,当然由常惠这个”理所当然“的冤大头付账。 香香咬了口烧饼,”细嚼慢咽“起来,似忘掉了常惠。 常惠心中暗叹,这妖女吃饭的样子都这么美,嘴里却”不依不饶“道:“看看现在的你,真正的年纪比以前你作‘浓妆艳抹’时至少年轻了十年,亏你还敢自称姐姐,累得老子给你占尽便宜。” 香香的玉容浮现出个”得意洋洋“的调皮表情,又因口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道:“一天叫过姐姐,以后都是姐姐。嘻!让人家一点行吗?这般没有风度,枉姐姐对你‘情深如海’,还打算将处子之躯委诸于你。” 常惠失声道:“你是处子?那老子岂非童男!” 香香”好整以暇“的喝两口羊奶茶,笑盈盈的道:“有什么稀奇的,没有被男人碰过的女人,难道是残花败柳吗?我更是在投你们汉人之所好,只有女人须保持贞洁,男人的这方面却一字不提。你不信香香仍是处子吗?可以证明的呵!” 常惠头痛起来,与她如此纠缠下去,不知如何了局,肯定对自己有害无益,最坏的情况是保不住小命。看她孤身来找自己,白雪般的骏骥则不知留下在何处,可知她已发动了手上所有力量,务要置自己于死地。只是她一个已非常难应付,如果再来几个像香文、连绮般的高手,吃亏的肯定是他常惠。 又被激起好奇心,问道:“除了共度**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呢?” 就在此刻,常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香香凑在他耳边呢喃道:“你听过‘守宫砂’吗?新娘子由父母在臂上点上红痣,覆以轻纱,于洞房之夜,由夫婿拆去纱布,如果痣仍是红色的便是处子,变黑了当然不是哩!” 她以不胜娇羞的语气声调将说话送入常惠的耳鼓去,句与句间夹着细细的喘息,动听诱人,只要是男人,会希望她不停地说下去。管她说话的内容如何荒诞。 她的话进一步证实常惠刚才的想法,就是她现在的”胡言乱语“,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使他没法追上呼延荒。 香香的突然出现,乱了他的阵脚,一时间被她弄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幸好稍微定下神来,立即想到几方面的问题。 首先,是没有人能跟踪自己而不被察觉,且直追到赤谷城来,香香亦不例外,所以在这里遇上她纯是巧合,香香原本的目的地正是赤谷城。 其次,是她本来并不打算现身,不过见他站起来要去追呼延荒,不得不从隐藏处走出来缠住他,“东拉西扯”,使他错失追上呼延荒的时机。故此她不但是呼延荒的同伙,香香和她背后的势力,正与呼延荒紧密合作,进行某一阴谋。 此阴谋不用说也是针对翁归糜。 随口应道:“既然有此神奇验证处子的办法,老子姑且试试看,请问如何方可得到点守宫痣的奇药呢?” 香香坐直娇躯,噗嗤笑道:“这是你们男人讨厌恶心的玩意,当然由你去想办法哩!” 又低声骂道:“臭男人!” 虽然明知她在使诈用计,常惠仍给她弄得心痒痒的,情况一如对与他有合体之缘的星月姣,而香香的媚惑力犹在她们之上。此正为媚术最厉害的地方,明知对方不安好心,至乎毒如蛇蝎,但男人仍“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常惠哑然失笑,道:“大姐愈来愈活泼可爱,’妙语连珠‘,教人明知是废话,仍听之不厌。不过小弟还要到城内去找个老朋友,没时间在这里陪大姐胡扯。” 香香吃下另一个烧饼,手肘枕到桌面,手托香腮的朝他打量,美目“含情脉脉”地笑道:“常爷仍认为可以撇下姐姐吗?你到哪里人家便到哪里,陪吃陪睡,任打任骂。嘻嘻!姐姐爱上你呢!” “陪吃陪睡”正是当年常惠用过调戏她的言语,想不到今天香香竟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证明话不可以乱说,这正是“天理循环,屡验不爽”。 在现今的情况下,动粗显然行不通,却是唯一的办法。在“无计可施”下,常惠恐吓道:“大姐好像不知自己的身份,只要小弟入城后公告天下,保证乌孙人群情汹涌地来捉拿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来呵,我绝不反抗 香香“忍酸不禁”地笑道:“常爷呵!你是否第一天到江湖上来行走,自己不动手却去煽动别人,你当乌孙人是傻子吗?嘻!有件事差些儿忘记告诉你,如果你肯割爱,让翁归糜见到姐姐,人家会很感激你呢!唤人来拿我吧!姐姐绝不反抗。” 顿了下后,她又柔情万缕、“情深款款”地道:“你可以告诉乌孙人姐姐是谁呢?” 常惠变得“头大如斗”,心忖有些事是“说时容易做时难”,何况他本不打算去拜会翁归糜,原因是不想泄露“单于宝墓”的事,而此却是唯一可解释他不去攻击斯特林要塞的理由。 如果他见到翁归糜,却一字不提宝藏,异日寻得宝藏,翁归糜会认为常惠是有意瞒骗。 其中情况异常微妙,他是不可以惊动乌孙人的。 同时想到与玉女宗诸女交手的最大问题,是没法摸清对方真正的个性,也因而无从应付。像身旁可令任何男人倾倒迷醉的美女,永远不会向你显露心底真正的情绪,能看到的只是“媚化”后的表象。“以假乱真”,偏是不论一颦一笑,总可扣动常惠的心弦。即使她明言要杀你,也会以“打情骂俏”的方式笑吟吟的说出来,教你没法心生恨意。 假如酸雨心神是他命中注定的吉星,香香就是老天爷派来修理他的克星了,这么样地给她缠着,什么地方都去不成,除了再次“落荒而逃”。只恨他有非常重要的事,关系到能否寻得宝藏,因而必须留在赤谷城。 比较起来,让人感觉“莫测高深”的拓跋无量亦较香香易被了解,对着香香这位不论武功媚术,均臻至宗师级的美女,他却有“一筹莫展”的无奈。 他愈想摆脱她,她愈不让他脱身。 荒谬的感觉在心内蔓延,追杀香香,不但“半途而废”,还给她掉头反击,弄得“进退两难”,“计穷力竭”,不知如何了局。 香香一字不提常惠送入她体内的真气,更令他捉摸不到她的心意,没法从她就这方面的反应,探察香香应付真气的能力。 常惠伸个懒腰,洒然笑道:“陪吃后好该轮到陪睡,除非一入城便可随街买到守宫痣的妙药,否则只可以用最原始的方法去验证大姐是不是仍是处子。哈!这也是唯一证实大姐真的爱我的办法。” 香香抿嘴笑道:“不再怕给姐姐盗去你童子的元阳吗?” 常惠凑到她耳旁,先吹一口气入内,用嘴揩擦着她晶莹如玉的小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既有‘怜香’之意,大姐也说不定会有‘惜草’之心,哈!很多事未到最后,除老天爷外,谁说得准呢?” 香香怕痒似的坐直娇躯,横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又摆出不胜娇羞的美态。 常惠看得“怦然心动”,虽然不晓得是否正中对方的“媚女计”,却是唯一反守为攻的办法,笑道:“我们立即入城投店登榻,在大白天听着街上人马的喧闹声,我们却躲在客房内共赴巫山,当是别有一番滋味。” 香香瞅他一眼,风骚迷人的娇笑道:“投店吗?何来店呢?” 常惠心内暗喜,还以为抓着美人儿的弱点,令对方打响退堂鼓,不敢接受验证,耸肩道:“大姐昨晚不是说过赤谷城通街都是旅馆客舍吗?” 香香“轻描淡写”的道:“人家说的是昨天的情况,今天赤谷城挤满了从各地赶来参加明天春祭大节的人,客店早爆满哩!” 常惠心底涌起寒意,呼延荒今天出现在此,绝非偶然,而是精心策划下的行动。 他们是否要行刺翁归糜呢? 赤谷城比龟兹城大上三倍,却及不上龟兹城的整齐划一,较接近常惠到过的于阗城,可大致分为外城、内城和王城三个部分。 外城为环绕着内城广布四周的村寨,亦以这区域最大,多为石板房或土石屋,整座房屋除了檁、椽用木料外,几乎全是石板建成,似乎人人都是技术高超的石匠,从家家户户敞开的门瞧入去,不论桌、凳、臼、磨、槽、缸、钵、灶,无不是用石头制成,依地势而建,高低错落。屋与屋间留有空地,开扬通爽。 通往内城长约半里的路段是市集所在,房舍密集成街,路面铺石板,使人如入石板之乡。各种牛羊买卖就在集内进行交易,挤满人和牲口,热闹混乱里隐见秩序,充满塞外民族独有的生活气息。 香香所谓的客舍旅馆,就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石板屋,规模最大的也不过由三、五间屋组成,只供住宿,完全达不到中土客栈的标准,比之山南驿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客舍不供食亦不打紧,市集另一特色是食肆林立,全为小本经营家庭式的露天食档,充分显示出赤谷城紧扼要道、商旅往来不绝的优势。整个区域只有小河溪,却有用之不尽的地下泉水,也是常惠曾到过的西域城市中最多水井的地方。由于地底水源充足,令树木花草生长繁茂,对常惠这个从荒漠走出来的人而言,眼前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绿色天地。 市集聚满乌孙男女,老少多戴上四角小花帽,姑娘们的花帽更以金银线绣缝,缀以各色小珠,斑斓夺目,配以宽袖连衣裙,外套对襟背心,健康活泼的女郎美如彩雀,使常惠“目不暇接”。 市集东面里许外处传来阵阵雷动的喝采声,常惠估计除非是上万人一起喊叫,不可能有这般的声势,还夹杂着撞击的响音。 香香从容自若的依傍着他走,道:“是斗牛呢!要去凑热闹吗?” 常惠想象着群牛混战的激烈场面,皱眉道:“这么残忍,有什么好看的。” 常惠心忖难怪道上行人稀疏,原来其他人比他早一步入城去看斗牛,明天是春节的正日。届时不知又是怎么样的一番盛况呢? 香香眯着美眸打量他道:“原来纵横天下的常爷,竟怕看群牛争斗的情况,人的杀戮战场又如何呢?” 常惠哂道:“告诉我!牛怎会'自相残杀'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钓到最大的那条鱼 香香轻叹一口气,道:“你说得对!牛是因被人以尖椎刺股而发狂互斗,之后更会被宰杀来款谢看斗牛的人。” 常惠大讶道:“你是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香香微微耸肩,没有答他。 常惠暗叹一口气,以他的灵应,亦无从分辨香香是“真情流露”,或只是“投其所好”来媚惑他,道:“大姐到赤谷城来,该不是只陪我‘吃喝玩乐’,而是要去进行某一不可告人的勾当,为何却像有用不完的时间似的?” 香香低头骂道:“蠢蛋!” 内城的墙垣映入眼帘,说之为城墙,肯定是抬举了它,事实只是叠石为墙,于石与石间加以粘合土,高不逾丈半,垒砌得稳固如山,不过如以檑木猛撞之,肯定捱不了多少下。游牧民族惯用的战术是以攻对攻,如非学汉人般在此立府驻兵,赤谷城根本应该不存在。 香香的娇骂声入耳,像一盘冷水般照头淋下,使常惠清醒过来,暗呼厉害,媚术最是难防,“无影无形”,只能从自身的情况略窥其全貌的一二。以他而言,从给香香缠着的一刻开始,不住被她的娇姿美态吸引,神智”迷迷糊糊“的,中间只有短暂清醒的时刻,旋又再次失陷。 情况有点像在作梦,这一刻醒觉在作梦,下一刻重坠梦境里去,可肯定的是香香正向自己施展某一功法,可制住自己的心神,使他没有了平时的机灵多变,傻子般随她走往某一危险陷阱。 他常惠确是蠢蛋,不住去想香香一方有何对付乌孙人的“阴谋诡计”,竟忘了自身才是香香可以钓到最大的那条鱼。 常惠已成了魔门争天下的一大障碍,更是塞外反抗壶衍鞮霸权的象征,杀十个翁归糜仍比不上杀一个常惠,所以不论香香一方有何图谋,现在目标已转移到他的身上。这解释了香香为何抛开了其他所有事,专诚地伺候自己。 香香骂他“蠢蛋”,不是在提醒他,而是继续施展媚术,背后的意思该是“人家这么爱你,怎还有兴趣去理其他事呢!”诸如此类,本该不会生出如“醍醐灌顶”般令他惊醒过来的效应,可是香香因对牯牛互相残杀生出感触,致“媚力”减退,灵台何等难制难驯,就趁她稍露破绽空隙的机会,解梏脱身,重夺自主权。 常惠在离内城入口尚有二十多步的位置,横移离开入城的人流,走到一旁。 香香随他走到路边,悄立在他面前,站得很近,仰首看他,现出不解的神色,吐气如兰的道:“为何停下来呢?” 常惠鼻管贯满她迷人的体香,知她正催发媚功,以气味来吸引他的心神,微笑道:“因为小弟忽然发觉已深深爱上了姐姐,但又怕爱错了,所以想姐姐先证明对小弟的爱,是真的还是假的。” 香香秀眉轻蹙,幽幽道:“那姐姐只好将心儿掏出来给你看哩!” 常惠仍在回味香香早前因牯牛的悲惨遭遇致“真情流露”的情况,对她不由生出好感。 但“公还公,私还私”,香香杀他之心是“无可置疑”的,一个不小心,将是魂断赤谷城的收场。 轻松地道:“不用这么严重,姐姐只须答小弟几个简单的问题。” 香香没好气地道:“你到赤谷城来又是干什么呢?先‘老老实实’回答这个问题,以证明你对姐姐的爱。” 打个比方来说,玉女宗的“媚术”等于战国时代张仪、苏秦等人的“合纵连横”之术,不过后者为诸国间的外交手段,“媚术”则是情场如战场,令对手成为爱的俘虏,若对象是一国之君,其杀伤力绝不在“合纵连横”之下。 香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不但避过常惠的提问,还“反客为主”,向他诘难。 常惠俯头到她耳边道:“老子决定了不去碰斯特林要塞。” 香香失声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 常惠站个笔直,向她顽皮地眨眼睛,道:“听不到便算了!想杀我吗?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当然!只你一个人肯定办不到,还不去找帮手,愣在这里干啥?” 香香微笑了,俏脸现出乐在其中的神情,似正深深享受与常惠的“招来招往”,她的笑容犹如打开心扉深处的一个闸门,倾洒出炽热如火的真情,语气却是“轻描淡写”,还带着开玩笑的意味,道:“常爷果然‘名不虚传’,第二次破去我的‘纤手遮天’。不过只要常爷一天健在,我们间的事仍是没完没了,识相的立即离开赤谷城,勿怪姐姐没警告过你。” 常惠道:“这是激将法吗?告诉我,你自己想我留下来还是离开呢?” 香香白他一眼,道:“两方面都有一点点,这是人家说得最坦白的话哩!什么都好,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明白吗?” 常惠叹道:“收手吧!有我在此,你们是全无机会的,呼延荒更肯定永远不能生离赤谷城,在这里,我并非如你所想般的‘举目无亲’,一句说话,可陷你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香香深深的瞧着他,轻柔地道:“我听出你的诚意,亦知非是虚言恫吓,可是有些事开始了便难以停下来。可以告诉你的,在此事上我只是个旁观者,根本轮不到我说话,为何肯告诉姐姐你不会去碰斯特林要塞?此乃关系重大的军事机密呵!” 常惠道:“我只是想你立即离开,且不要到斯特林要塞去,我真正的手段,是你们永远看不通、摸不透的。现在我对你不单没有摧花之意,还起了怜香之心,希望将来不用拼个‘你死我活’,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说得对吗?” 香香缓缓举起玉手,以掌背轻触他的脸颊,柔情似水地道:“你是真的晓得我们是谁,是否大光明教那个妖魅告诉你呢?” 入城的人愈来愈多,大部分人穿上节日盛装,兴高采烈,浸沉在庆典的气氛里,他们虽与常惠、香香两人处于同一天地里,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千载难逢的奇缘 常惠坦然道:“我不能透露关于他的任何事,可以告诉你的是拓跋无量的‘无功而返’,已令壶衍鞮单于先机尽失,控制权落入了老子手中,现在是由我去决定战争的结局,再非由壶衍鞮单于或你们去决定。回去吧!告诉鸟妖,终有一日,我会教他‘血债血偿’,天王老子都护不住他。” 香香秀眉轻蹙,收回纤手,“欲言又止”,忽然以脚尖撑起娇躯,轻轻在他的额头上香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的退返人流里,穿过去到了主大道的另一边,消失在常惠的视线之外。 内城是寺庙、官署、仓库、作坊和有规模的粮行、盐社、铁铺所在之地,街道开阔,多广场空地,水井处处,遍植常绿大树,全城只有一道河流,在城北王堡雄据的山岗脚底自东往西流淌,界划出王堡和内城的范围,有石桥跨河,一道使人“望而生畏”的长斜坡接连石桥,直达堡门。 王堡依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形势险要,堡高墙厚,拥有强大的防御力。 王堡、内城、外城三者“唇齿相依”,互惠共存,形成牢牢扎根在大沙漠边缘,乌孙民族“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之地,亦为西面的弱小民族,顶住了匈奴人的铁骑。 内城是依中土传统的十字街布局,纵横的主街除北端接通登堡大石桥外,其余三端均对正城门口,街道敞阔,可容十骑并驰。 常惠随人流拥进内城,寻得位于十字大街交界处的寺庙,此时庙内和外面的广场被来参拜的乌孙人挤个“水泄不通”,他于大广场东南角一座石塔下,趁没人注意时以指划石留下暗记后,立即离开。 不知如何,忽然整个人轻松起来,就像所有烦恼全被抛在后方,战争与他再没有半点关系,要做的事均达标完成,余下的只有寻宝、得宝和运宝,而本属“虚无缥缈”的宝藏,亦因留下暗记而变得实在起来。 就在刚才他向香香说出不会去碰斯特林要塞的一刻,他厌战的情绪如沙漠底的清泉涌上地面,改变了一切。战斗也许还会继续,但常惠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王堡明天会开放给所有人,翁归糜将亲自主持祭典,与众同乐,呼延荒若有什么行动,必须留待明天才能进行,他还有一天的时间做工夫,顺便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静候佳音。 他沿大街北行,留意两边的商铺,终于有发现,毫不犹豫进入其中一间粮店去。 常惠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桶水了,自从他来到沙漠后就再没有洗过澡,因为在滴水如金的沙漠里,那实在是奢侈的行为,他坐在浴桶内,享受这种难得的闲暇,让温水泡过身上的每个毛孔,这种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他想回顾一下这次的“远征”,竟发觉办不到,皆因“思绪万千”而致“百感交集”,有些事更不愿记起。胜利并不能为他带来自豪,何况整个“远征”只是人生征途的小部分,还有更长和更艰困的前路在等候他。 这么多年过去,刘解忧已经不再是当年和自己在一起时,那个整天喊自己“夫君”的小女孩,她已经为翁归靡生下了几个儿女,自己的心里当然也不好受,唯一可堪告慰者是刚才萌生的“避战”想法。可以做的事都做了,无谓再令兄弟们为自己的妄念去冒生命之险,这次“远征”,刘病已交代的目标就是要为西域诸国争取喘息的时间,又使壶衍鞮没法在短时间内进犯中土,两方面均已达到目标。接下来就是等皇汉军队大规模出塞的时候,督促乌孙履约出兵。 现在壶衍鞮的当务之急,是收拾烂摊子,重建声威,可是当整个西域都晓得,壶衍鞮连祖宗的宝藏,亦给他常惠起出来带走,那壶衍鞮声誉受损之深,将远过于一场大败仗,又或像上次争夺天石般被常惠愚弄了。对游牧民族来说,祖宗代表的是神灵,不可以有任何褒渎或冒犯。 常惠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宝藏绝不止是大笔的财富和珍物,而是有其象征意义,更是“千载难逢”的奇缘,可令自己在塞外诸国的外交上“纵横捭阖”的奇缘,进一步打击壶衍鞮,错过实在可惜。 十多人的足音从前铺的方向响起,朝澡堂所在的天井直走过来,没有停留,显然是专诚来见常惠。 常惠立即头大如斗,刚才他“千叮嘱、万嘱咐”那个与他曾在魔鬼城共历患难的乌孙兄弟,只可以知会午马,因为他不想惹起敌人的警觉,怎会弄出一二十人来的呢? 来人抵达天井。 常惠竖起耳朵,收听到伺候自己的乌孙兄弟的声音恭敬地道:“常爷仍在澡房内还未出来。” 另一个声音道:“他进去有多长时间了!” 竟然是演技无情的声音。 常惠长笑应道:“超过了半个时辰,兄弟很难怪我,你可知小弟多久没洗过澡,用的又是赤谷城上等井泉之水,哈哈!” 外面响起轰鸣天井空间的哄笑声,其中一个笑声被认出是万千浮云这位乌孙新任的铸造大师。 常惠暗责自己糊涂,该是因先被香香乱了心神,后来又为留暗记约会佳人,填满快将“久别重逢“的希望,至令自己处于兴奋异常的状态里,思虑不够周详。 以他和万千浮云、演技无情两人的交情,他们是没可能不藉此机会到赤谷城来和他重聚。 在寺庙大广场一角留下暗记,正是演技无情出的主意,由万千浮云通过秘人向凯多圣女萧芳瓶转达传递,故此两人晓得他会到赤谷城来,只没想过适逢大节庆典。 来的虽是十多人,但一哄而入进入房间的,只有万千浮云、演技无情、午马和一个四十岁许的乌孙大汉,不用猜亦知他就是大龙头。 常惠在浴桶内站起来,下半身仍“密藏”浴桶内,尴尬的道:“给点时间让我穿衣服也不成吗?” 万千浮云不理他浑身湿漉漉的,伸手将他拥个结实,嚷道:“感谢神灵!”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终于盼到你 午马亦处于亢奋状态里,幸好没忘记为他引见大龙头。 大龙头趁万千浮云放开他,伸出双手与常惠相握,欣然道:“现时在大戈壁,说到常爷,谁不赞一声英雄了得。” 演技无情凑近道:“大王正在来此途上,常爷明白哩!不通知他会是欺君的大罪。” 常惠失声道:“什么?” 外面忽然传来敬礼的声音。 原来是翁归糜到了。 常惠匆匆换上提供予他的乌孙服,离开澡堂去与赶来见他的翁归糜相会。 翁归糜在后厅的入门处迎接他,给常惠一个结实的怀抱,感叹道:“终于盼到你哩!”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翁归糜年逾五十岁,形象鲜明,坚定沉着,一双微微发蓝的眼睛锐利从容,倔强的下巴、高耸的鹰钩鼻和坚毅的嘴角形成强烈的对照,与蕴藏着一股巨大力量的挺拔体型配合得“天衣无缝”,是那种生出来便具有领袖魅力的特殊人物。 常惠回应道:“我也非常想念大王呵!” 翁归糜没有放开他,还抱得更用力,向万千浮云等人道:“我要和常爷单独说几句话,然后才能把他交回给你们。” 说毕放开常惠,改为拉着他的手,步入厅内去,亲卫为他们关上厅门。 翁归糜先请常惠坐下,再坐到他身旁去,叹道:“李陵也死了!谁想得到曾‘不可一世’的无敌统帅,竟落得如此收场。” 常惠失声道:“什么?”难以相信的朝翁归糜瞧去,后者正留神他的反应。 常惠心中涌起“成王败寇”四个字,战争正是改变现状的手段。 翁归糜徐徐道:“李陵领军回到匈奴国境内后,召来手下将领,向他们说‘非是常惠亡我,而是天要亡我’,然后运功震碎全身经脉,当场自尽。” 常惠说不出话来。 翁归糜道:“我们大家都明白李陵因何自尽,他的死是有价值的,既救了他的家族,亦使其他将领免受罪责,据说当李陵的遗体送至他帐前,壶衍鞮单于抚尸痛哭,并朝天立誓定要取你常惠之命。唉!立誓有屁用!” 常惠沉声道:“好汉子!” 翁归糜是个豪放的人,“意兴飞扬”的道:“我想知道李陵因何能得常爷如此赞语?” 常惠想也不想的道:“白鹿野之战他并非‘一败涂地’,形势虽然不利于他,仍有一战之力,但他拼着牺牲自己,没有让儿郎陪他冒险,断然撤兵,是无私的伟大行为,否则没多少人能活着回去见妻子儿女。” 翁归糜动容道:“常惠确是不说废话的人,我尊敬你对敌手的胸襟。” 常惠道:“呼延荒来了!” 这次轮到翁归糜失声道:“什么?” 常惠遂将见到呼延荒和手下扮做商旅入城的事说出来,道:“我当时正要追上去,看呼延荒到何处落脚,却给一个在匈奴属客卿身份、厉害之极的女人缠得错失机会,由此可知呼延荒的行动非是单方面的,该另有人配合。” 翁归糜沉吟片刻,道:“呼延荒的事交由我亲自处理,常爷辛苦哩,本应由我好好款待,作我座上的贵宾,但我也明白常爷不愿张扬的心意,不过如果常爷改变心意,我翁归糜绝不怕让壶衍鞮晓得常惠是我的兄弟。” 塞外民族最重承诺,以翁归糜的身份地位说出这番话来,等于与常惠结成“至死不渝”的同盟,祸福与共,非常难得。 常惠感动的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但因情况特殊,我在这里的行藏必须保密。” 翁归糜皱眉道:“你仍要去攻打斯特林要塞吗?” 只从他这句话,便晓得翁归糜当他是朋友兄弟,为他着想,否则站在翁归糜的立场,有人肯去硬撼匈奴人在国境之西最强大的据点,不论成败,对乌孙亦是有利无害。 常惠坦白的道:“不是斯特林,而是‘单于宝墓’,哈!” 翁归糜大为错愕,只懂瞪着他。 常惠道:“与韩颜有关的藏宝图,是风中狼王一手炮制出来的幌子,目的在刺杀郅支以报灭族之仇,但韩颜亦是死不足惜,因此人实乃被匈奴人收买了的奸细,真正的藏宝图落入另一人手上,而这个人现在是我的兄弟。” 翁归糜好一会儿才能掌握常惠的说话,叹道:“常爷比我能想象到的更‘神通广大’,如此‘茫无头绪’的事,落到你手上似变得喝茶冲水般容易。听说你在离开沙陀碛时顺手干掉了归恶,你或许当为一桩小事,但只有我们才晓得归恶之死的真正意义,明白对壶衍鞮打击之大。” 常惠凑近点道:“能否得到宝藏,仍是五五之数,但如真的给小弟起出宝藏,老哥想如何分赃呢?” 翁归糜呵呵笑道:“兄弟非常够朋友,令我可‘坐享其成’,但你早送了一份大至不能以珍宝黄金来估量的重礼给我,就是使壶衍鞮在未来十年内再无力西侵。大戈壁的整个形势,由老弟一手改变了。” 又道:“对宝藏我有个提议,当年匈奴四出侵略,每到一地,总要将别人供奉在宗祠的法器异宝抢掠一空,冒顿更爱掠夺别国著名的神兵利器,像这类具有特别意义的物品该多不胜数,要逐一‘物归原主’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些物主国早给灭掉了,又或因年月太久而遗忘,但总有些珍物是永远记着的,牵涉到本族的荣辱。我可为你开出这么样的一张清单,那就‘皆大欢喜’,唯一会被气死者就是壶衍鞮。哈哈!” 常惠大喜道:“我正有此意,我索性将清单的物品全送到赤谷城来,由老哥你去分配送礼,保证没人不感激你。” 翁归糜听得”心花怒放“,笑道:“做常惠的兄弟,永不会吃亏。哈!你要我怎样帮你的忙?” 常惠道:“直到此刻,我们对宝藏仍没有头绪,故可能只是空欢喜一场,幸好我对此有良好的预感。” 又道:“假设宝藏庞大至确如传言里所描述般须以车载斗量,运宝的队伍长得‘见首不见尾’,那如何运离沙漠便成最大的难题,这个时候我们是最脆弱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种族的生死存亡 翁归糜道:“装作佯攻斯特林又如何呢?” 常惠道:“我也有想过这个办法,对我们中土人来说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但至少还有‘栈道’或‘陈仓’,可是在沙陀碛,处处一样、无遮无掩,只是往斯特林那段路已教人受不了。” 翁归糜欣然道:“老弟你低估了老哥可提供的助力,让我先说明斯特林绿洲的情况。此绿洲位处沙陀碛西端,春夏雪融,水从天山奔流而下,最大的三条河流均发源于天山的遏索峰,从东至西分别为里移德建河、玛纳斯河和叶叶河,后两者的流域大致处于沙陀碛外,更在奔流百里后汇合为一,切过沙陀碛,于沙陀碛东面边缘处注入玛纳斯湖。湖区平原水草丰茂,乃粟特族各部争夺之地,正因壶衍鞮助粟特族格伦部的木呼儿夺得这片宝地,令格伦部甘心当匈奴人的走狗。” 常惠听得不住点头,虚心受教。 翁归糜续道:“里移德建河与西面的玛纳斯河相隔约六十里,尾段流入沙陀碛,流经沙漠的一段为山峡险谷,然后转入地底,其中一条支河流往斯特林绿洲。可以这么说,里移德建河是创造出斯特林绿洲的神迹,没有此河,绿洲不可能形成。” 常惠道:“这么好的地方,竟没有人居住吗?” 翁归糜“不胜唏嘘”的道:“当然有,还是个‘能歌擅舞’、盛产美女的部落,却给匈奴人和格伦部人连手灭族,瓜分他们的女人和牛羊,用其地筑起斯特林要塞。” 又低声道:“我的娘亲正是来自此族。” 常惠不解道:“我族有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壶衍鞮不晓得老哥和此部落的关系吗?” 翁归糜道:“过去的事不提了。在玛纳斯湖西南五十里处是盐泊州,我在那里驻扎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队,可在任何一刻向玛纳斯湖区的格伦部人发动突袭,清剿了变得‘孤立无援’的格伦部人,我们便可在玛纳斯湖‘装神弄鬼’,摆出东犯斯特林要塞的高姿态,牢牢牵制住匈奴人,那时你要到沙陀碛任何地方寻宝,包保没有人干扰拦阻,起出宝藏后,只要回到玛纳斯湖,我会亲自在那里迎接你。哼!壶衍鞮如果能预见今天的变化,当日怎敢做得那么绝情绝义,不留余地。” 常惠开始体会到自己在大漠的威势和影响力,与壶衍鞮外最有实力的酋王“称兄道弟”固不在话下,且是一句说话,可决定一个种族的“生死存亡”。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所爱护的人残忍,战争的本质正是如此,他更清楚翁归糜只是礼貌上问上一句,而不理自己同意与否,歼灭格伦部人的行动仍会付诸实行。 常惠道:“会否惹得匈奴人离开斯特林要塞来反击我们呢?” 翁归糜悠然道:“你说的是以前的情况,那时匈奴、格伦部和鲜卑族连成一气,又有无敌统帅在主持大局,威势似日出荒漠之东,谁敢撄其锋锐。我们乌孙人更给势力日盛的呼延荒在南面大沙海一带拖着后腿,每天都担心土地人口的削减。哈!俱往矣!现在好该轮到我们两兄弟来话事。” 常惠断然道:“就依老哥的意志去办!” 翁归糜探手过来,抓着他肩头,道:“我们真的很感激。” 常惠道:“我还要提醒老哥,匈奴人之所以能在壶衍鞮的带领下日趋强大,兵胁大戈壁东西诸国,又在中土搞风搞雨,皆因有来自塞外魔门的能者助之,这些人最擅‘阴谋诡计’、离间分化之术,,故不可不防。” 又扼要说出香香的情况。 不过,中土太遥远了,翁归糜似乎没什么感觉,只道:“兄弟定要记着若中土容不下你,我们乌孙人永为你打开欢迎之门。” 又道:“我还要回去主持今晚的国宴,招待各国派来参与春祭的王族使节,有什么事,可通过无情知会我。” 常惠道:“我有一个请求。” 翁归糜洒然道:“只要由常惠提出来,又是我翁归糜力所能及,定会办得‘妥妥帖帖’。” 常惠道:“斩下呼延荒首级后,可否送往长安,让我们的皇帝过目呢?” 翁归糜大笑而起,道:“我可保证呼延荒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常惠起立送他出门,心忖若翁归糜心中没个谱儿,怎敢把话说得这么满? 常惠被王堡传下来的击鼓和号角声吵醒过来,实在太累了,仍有点不愿下床。昨夜甫躺在榻子上,嗅着香洁的羊皮毡,转眼不省人事,睡个“天晕地暗”,直至此刻。 睡在身旁的万千浮云仍是鼾声如雷,不由记起昨天的情况。 翁归糜离开后,大龙头连王堡的国宴亦缺席不参加,与万千浮云、演技无情、午马和十多个曾到魔鬼城的兄弟,就在大天井烧烤羊肉款待常惠。 大漠的游牧民族“黑白分明”,非友即敌,一旦赢得他们的信任和友情,终生不渝。 万千浮云和演技无情都坚持要随常惠去攻打斯特林要塞,常惠不愿说谎,只好“唯唯诺诺”,日后找到机会再向他们说出真相。 “吃饱喝足”后,.et演技无情返回王堡,万千浮云却要留下来与他共床夜话,怎知未说半句话,两人已分别倒头大睡。 足音传来。 演技无情推门而入,到榻边坐下,道:“未有回音。” 常惠暗叹一口气,昨夜因有外人在,很多话不方便说,故尚未问过万千浮云向秘人传达讯息的确切情况,坐将起来。 演技无情低声道:“昨夜大王亲自出手击杀呼延荒,随他来者没人走得脱,被生擒的三个人遭大刑伺候。” 常惠大讶道:“你们的大王确是说得出办得到,似‘不费吹灰之力’,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呢?” 演技无情脸露难色的道:“此事牵涉到继承权和复杂的权力斗争,不宜由我说出来,常爷见谅。” 常惠点头表示明白,不过如翁归糜不说,他绝不会问,见演技无**言又止,讶道:“大家兄弟,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有顾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全情投入的佳节庆典 演技无情压低声音道:“夫人昨晚漏夜召了我去说话,详细问及你的情况,我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她,她仍是‘意犹未尽’,我还以为她会通过我安排和你见一次,岂知她对此只字不提。” 常惠多口问句,道:“夫人就是解忧吗?” 演技无情点头应是,道:“不知是否因你的关系,她对我比以前‘和颜悦色’多了,还说会提醒大王我在山南驿立下的大功。我是沾了你的光。” 常惠记起曾经听过的一句名言,就是宫廷里有权力的女人没一个是正常的,现在的解忧正变成这么的一个人,与他以前认识的解忧,再没有相似之处。 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万千浮云茫然坐起来。 常惠道:“尚未有凯多圣女的回音。” 万千浮云刚刚清醒,好半晌方明白常惠在说什么,道:“你的口讯该已传给凯多圣女,刚巧有三个秘人送来在沙漠找到的十多块天石碎片,我照你的方法告诉他们,他们本来‘冷冷淡淡’,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但当我告诉他们是常惠要找萧芳瓶,他们立即‘肃然起敬’,且立即离开。照我看该没有问题,问题在凯多圣女是否在附近。” 演技无情问道:“没有她,难道便不可以攻打斯特林要塞吗?我们乌孙人里,也可以找到熟悉沙陀碛的人。” 常惠探手搂着两人肩头,笑道:“我现在哪还来兴趣去碰斯特林要塞呢?今次到沙陀碛去,为的是‘单于宝墓’。哈!你两个肯定有寻宝命,拣在这时候才陪我。” 两人听后”面面相觑“。 常惠道:“凯多圣女会否赴约而来,交由老天爷作主,横竖适逢盛会,便让我们三兄弟到王堡去凑热闹。我决定留三天,见不到她,只好自己去想办法。” 万千浮云一头雾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呵!” 演技无情也摇头表示摸不着头脑。 常惠离开榻子,向万千浮云怨道:“以后都不和你这小子共眠一床,昨夜至少给你踢了两脚。” 万千浮云叹道:“这是沙漠‘死里逃生’的后遗症,睡不安宁,现在已好多哩!” 常惠道:“我们边走边说,难得才有聚首的机会。” 心中涌起暖意,在大漠有失有得,最大的收获,当然是交了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 入城来参加春祭者人数之多,气氛之热烈,全在常惠意想之外,连接北桥的主道挤满了人,最前头的进入了王堡的大门,队尾不知延伸到城门口外多远之处。 不论男女老幼,个个盛装打扮,”喜气洋洋“。年轻的姑娘”花枝招展“,将所有大小饰物在这一天全戴到身上去,最”引人注目“的,是有十多个俊俏的姑娘”成群结队“地在人流里挤挤碰碰,喧哗娇笑,又一点不怕其他年轻小伙子来挤她们,确是精采好玩。 常惠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感受到节日和庆典的意义。 寒冬刚过去,大地春回,河水复流,草原充满生机,在经历过严冬、荒漠和大小战役后,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能参与这般一个举城欢腾、人人全情投入的佳节庆典是多么值得珍惜和喜悦。 节日代表的是无常的大漠里的恒久不变,通过祭礼将所有族人团结在以王堡为象征的最高领袖下,共同努力去捍卫子女和土地,抵抗侵略。 他们崇拜什么神祗并不重要,最重要是在心有所倚下不再感到孤独和无助,纵然在绝望里仍抱持着希望。 由于地近石桥,不片刻常惠、万千浮云和演技无情三人已过桥踏上登堡大斜坡,堡内传来强劲的击鼓声,有锣钹配合,令人听得热血沸腾,生出随鼓钹节奏起舞的冲动。 万千浮云凑到常惠耳边嚷道:“我是第一次参加乌孙人的春祭,竟是这般人多热闹,没想过呵!” 常惠正想着凯多圣女,心忖很难想象这个沙漠精灵般的美女,会现身于眼前狂欢的天地。 另一边的演技无情在他耳边道:“天公造美,今天天气好极了,旧年同一日是下雨天,常爷带挚我们哩!” 常惠没好气道:“是你们国运昌隆才对。噢!” 此时刚踏入堡门,前方豁然开阔,竟是个大至可容至少五、六万人的大广场,甫踏足广场,三、四个戴上狰狞鬼面具、身披袍甲的男子,手持不同颜色的小棒子,朝走在他们前面的十多位姑娘,故意以蹦跳的步伐迎上来,举棒作势,年轻漂亮的姑娘们立被吓得四散躲避,娇呼尖叫,一时混乱之极,其中一个健美少女往后疾退,撞入常惠怀里去,常惠怕她跌倒,一把抱着,扶她站直娇躯,女郎看也不看撞着的是谁,回复平衡后,笑个不停的逃往一边去。虽是前面的道路受阻,却没有人露出不耐烦神色,反而认为是平添节日的气氛和生趣,以笑骂回应。 演技无情笑道:“小棒子是法器,象征男性的特征,由鬼使执棒,有辟邪和祝福生育的神效,不过原本神圣的仪式发展下来,却被这些鬼使专拣漂亮的妞儿下手,变成你追我避的游戏,扑头后仍不罢休,还要将鬼棒子在妞儿的面前晃来晃去。” 常惠一眼瞧去,大广场以绳索围起中间的空地,参加者围在绳圈之外,先来者占得最贴近绳栏的位置,后来的人便往他们挤,筑成人墙,此时在场者超过三万人,确是盛况空前,二十多个鬼使满场奔跑蹦跳,所到处阵阵骚乱,激烈有趣。 虽然这么多人,又没有人维持秩序,但人人遵守规矩,不会”争先恐后“,又或强要霸占有利的观礼位置,鬼使的四处捣乱,只像平静湖面偶现的小涟漪。 在绳圈内北边处架起一座祭坛,色彩丰富,鲜艳夺目,坛上供奉各式牲口,一队由十多个鼓手、锣手和钹手组成的乐团,在祭坛一侧起劲的敲击奏乐。 万千浮云叹道:“我的艳福始终及不上常爷,又不见那妞儿撞入我的怀里来。”(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亲抬花轿进沙漠 演技无情笑道:“这种事是羡慕不来的哩!山南驿的姑娘到今天仍对常爷‘念念不忘’。” 万千浮云一把搭着常惠肩头,转往右方去,认真的道:“过两招泡妞绝技给小生如何呢?” 常惠向演技无情笑道:“看!我初识万千浮云时他不懂半句汉语,现在却能‘出口成章’,真的不赖。” 演技无情向万千浮云道:“刚才的那种叫‘飞来艳福’,没得传授的,讲的是福缘。哈!” 三人谈谈笑笑,绕着广场外围走了半个圈,来到广场东北角,三人均是昂藏六尺之躯,立在最后方仍可越过如墙如堵的人群,大致看到广场上的情况。 常惠感到无比轻松,战争是“乏善足陈”,平常的生活却充满惊喜,像眼前“万人空巷”的节日庆典,过去的三个月每天都在“惊涛骇浪”般的情况下度过,忽然间战事已告一段落,且可预期与兄弟朋友重聚的一刻,生命至此,尚有何憾? 就在此时,他心湖凝起凯多圣女的形象。 常惠脱口道:“谢天谢地,她来了!” 两人学常惠般纵目四顾,万千浮云道:“在哪里?” 鼓锣喧天而起,节奏转趋急劲,二十八个鬼使从广场北的唯一通道,注入广场去,在祭坛前列成队伍,大跳其鬼使舞,惹得以万计的围观者忘情喝采,将气氛推上沸腾点。 常惠也找不到凯多圣女的影子,道:“暂时消失了,她会再来的。” 万千浮云问演技无情道:“接下来是什么表演?” 演技无情答道:“接着是大王偕妃嫔、儿子和族内的大酋和长老,举行祭祀仪式,仪式后是所有人围成层层圆圈,随锣鼓的节奏,尽情欢跳。此时不论内城外城,家家户户大开中门,任由族人或外客入内享用准备好的食物,庆典会持续下去,直至天明。难得才有这么的一天嘛!” 常惠看到解忧了。 在两个高举祭杖的鬼使引路下,翁归糜领着祭祀大队从北边的通路进入广场,登时惹得震动摇晃大广场的欢呼和喝采声,可知翁归糜受到民众没有保留的拥戴。 塞外的领袖不像中土般的君主继承,讲的是自身的实力,遇上战事时披甲上阵,临场指挥,差一点的亦会被取代或淘汰。 解忧落后三步的随在翁归糜后方,接着才轮到其他妃嫔,从其位置,可看出解忧成了翁归糜身旁最重要的女人。 常惠看着解忧,感觉像在看着个陌生人,以前他熟悉那个天真多情的小女孩再不存在,但她的确是“艳压群芳”,其他妃子都给她比下去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有所感。 常惠探手分别抓着万千浮云等人肩头,道:“待会见。” 闪身便去。 常惠奔下斜坡、过桥,在横街小巷左穿右插,最后腾身而起,落在一座神庙的瓦背上,凯多圣女正背着他“轻松写意”的坐在瓦脊的位置,极目王堡,阵阵鼓乐声遥传过来。 常惠来到她身边紧挨着她坐下,还故意挤她两下。 凯多圣女冷冷道:“没有感觉!” 常惠失声道:“久别重逢,竟没有感觉?” 常惠贪婪的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从另一边洒射过来,令她半边脸庞处在阴影里,特别强调了轮廓的线条美。 他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萧芳瓶只用一只耳朵来听他说话,另一只耳朵则去听别人听不到,只有她自己理解的声音。 凯多圣女“噗嗤”笑道:“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跟是否久别没半丁点儿关系。你这人呢!不知‘天高地厚’,真不明白你为何可以仍然活着。” 常惠‘心迷神醉’的探手搂着她香肩,道:“先亲个嘴,芳瓶的反应若够热烈,我就提供答案,解开芳瓶的疑惑。” 萧芳瓶没好气道:“你要人家‘长途跋涉’来见你,只是为亲嘴吗?” 常惠正要吻她脸蛋,给她用手肘撞了他肋下一下,痛得他慌忙缩手。 萧芳瓶轻描淡写的道:“还要攻打斯特林要塞吗?看你的模样神态,只像到大漠来胡混。” 常惠用手搓揉着被撞痛处,苦着脸道:“有可能吗?” 凯多圣女凑过来轻吻他一口,道:“天下并没有攻不下的城堡,何况是在沙漠之内,由于水源有限,斯特林绿洲仅能提供五百人的食水,还要省着用,须赖格伦部人从玛纳斯湖运水到斯特林去。如此一个要塞绝不能持久,想‘自给自足’吗?那驻军的人数便不可多过三百人,只凭你一个,如给你潜进其中一个堡垒内,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存亡。不过话又说回来,壶衍鞮现在明知你率军去攻打要塞,会准备充足,布置足够的人手,要你有去无常。” 常惠道:“原来斯特林要塞竟是虚有其名。” 萧芳瓶道:“又不可以这么说,斯特林要塞在某一形势下,能发挥的作用是难以估量,是针对乌孙人至关重要的一着。谁想过‘战无不胜’的李陵竟会垮在你的手里,现在斯特林要塞反变成壶衍鞮的负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还未答人家,究竟是否还要去攻打要塞呢?” 常惠凑过去咬着她的耳朵道:“不是小弟‘卖花赞花香’,和我生的女儿、儿子肯定是虎女、虎子。哈!我们的造人大计何时开始呢?今晚如何?哎哟!” 萧芳瓶收回在他大腿狠扭一记的玉手,“嘟”长嘴儿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一点不将斯特林放在心上,只懂色迷迷的来讨芳瓶的便宜。” 常惠扯着脸道:“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与芳瓶‘共赴巫山’更重要呢?唉!老子等得不耐烦了。” 萧芳瓶哂道:“你说起谎来面不改容,难怪这么多无知女子给你骗倒。” 常惠呼冤道:“我对芳瓶的诚意,老天爷可作见证,只要芳瓶肯点头,我保证亲自抬大红花轿深进沙漠去迎娶你。” 萧芳瓶白他千娇百媚的一眼,道:“不再和你胡扯,找人家来究竟为了什么事呢?” 常惠道:“我想去寻宝。” 萧芳瓶双目采芒闪闪,沉声道:“冒顿和公主的合葬墓?”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发乎情止乎礼 常惠道:“芳瓶也听过吗?” 萧芳瓶道:“不但听过,还去找过。” 又道:“先告诉我,你凭什么去寻宝?” 常惠答道:“凭的是一张简陋草率的藏宝图。” 遂将王者天下归来的得图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听到原图已毁,凯多圣女将玉掌递过来,道:“画在掌上给我看!” 常惠捧起她的玉掌,在掌心重吻一口。 萧芳瓶给他吻得娇躯轻颤,大嗔道:“想讨打吗?” 常惠道:“手掌是用来亲的。哈!想借芳瓶的玉背一用。嘻嘻!” 萧芳瓶拿他没法,轻扭蛮腰,改为背他坐在屋脊处。 常惠探手过去,手按在她灼热的小腹处,用大嘴在她的玉颈狠吻一口,知机地在她抗议前松手,然后在她香背画了令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山形。 萧芳瓶道:“是三峰山,你朋友那张藏宝图大有可能是真的。” 常惠喜出望外,道:“芳瓶晓得这座山在哪里吗?” 萧芳瓶道:“继续画下去。你这混蛋,还要摸!” 常惠赞美道:“芳瓶的香背真滑溜,愈摸愈过瘾。嘿!不要生气,我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摸几下。哈!还有这个。” 萧芳瓶叹道:“这是玛纳斯湖。没理由的,我们早猜到宝藏该藏在大荒山,为何搜遍了仍寻不到呢?噢!想我斩断你的手吗?” 常惠道:“照比例,是该在下方嘛!嘻!非常够弹力。 萧芳瓶道:“对着你这小子,会减阳寿呢!” 常惠大言不惭地道:“我却认为可以延年益寿,芳瓶尝过这般无忧无虑吗?嘿!这是否城镇或村落?” 萧芳瓶道:“是大荒山内的乱石林,整张地图描述的是大荒山区内一个方圆不到十里的山区,没有通行路径,怎可能呢?” 常惠道:“既然你们认为不可能,为何又要穷搜此一区域?” 萧芳瓶道:“因为大荒山是沙陀碛内最有可能密藏宝墓的地方,开始时我们将搜索集中在大荒山的西脉,也是最接近玛纳斯湖的山区,到后来才深入到乱石林去,仍是一无所得。” 常惠道:“原来你们对宝藏有这么大的兴趣。” 萧芳瓶道:“令我们感兴趣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公主的老爹让她带到塞外的‘太乙丹’,此为道门至宝,他舍不得让女儿带走,可能因预觉自己留不往此宝,故不肯便宜别人,据说后来吕后曾为此宝大搜府第,找不到后怒而将府内所有人处决。唉!愈扯愈远了,画下去。” 常惠将记得的一股脑儿在她玉背上画出来,顺口问道:“大荒山离玛纳斯湖有多远?” 萧芳瓶道:“你是指当时还是现在呢?” 常惠愕然道:“有分别吗?” 萧芳瓶道:“冒顿时大荒山是玛纳斯湖区的部分,为湖原挡着东面来的风沙,但百年来沙漠不住扩展,将玛纳斯湖和大荒山连接起来的再非草原,而是二十里的砾石原。” 常惠拍腿道:“这就对了,我偷听到郅支对手下说及关于建墓的事,负责建墓的汉人不但躲过死祸,还成功逃回家去,只有地近草原,方有可能。” 萧芳瓶道:“你何时可以起程?” 常惠道:“我还要和到了天山的兄弟会合呢。” 萧芳瓶道:“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寻宝,先让我们去摸清楚虚实,例如要动用什么工具,如何运送,确定宝墓的入口,而且我不惯和这么多外人混在一起。” 常惠大喜道:“原来我已非外人。哈!” 萧芳瓶催道:“快说!” 常惠道:“我要交代几句才可以走,否则没有人晓得我到哪里去了。” 萧芳瓶嫣然笑道:“日落前我在外城西北方等你。” 说毕从屋脊轻巧如狸猫般往前弹跳,翻往庙下,以常惠的反应,亦来不及阻止,朝她消失的方向大嚷道:“多陪一会儿都不成吗?” 凯多圣女的声音像一阵风送回来道:“‘来日方长’嘛!” 常惠安排一切后,是夜与凯多圣女动身寻宝,心中的如意算盘是即使未能与高傲的美女真个**,至少可过些同帐共寝、相宿相栖的甜蜜生活。岂知凯多圣女领着他昼夜不停的连赶两天路,途中只稍作休息,过村镇而不入,根本没机会去碰她的手。 幸好有她在身旁已是天大的乐趣,何况除了用眼去饱餐秀色外,还可以追贴她,嗅吸从她娇躯散发的幽香。 萧芳瓶在前面忽然停下来。 常惠还以为到了小休的时间,因为昨晚自午夜后,一直没停过脚,他不是捱不住,而是感到没必要这么般的去赶路。来到她身旁,发觉正立于一座小山顶,前面下方六、七里处,房屋高低错落,看来是个有规模的大镇。 曙光出现在后方天际处,天色渐明。 萧芳瓶道:“休息一会儿后,我们到守捉内试试他们著名的羊肉饺子和花茶,顺便买东西。” 常惠终于听到这两天两夜来的最好消息,心呼“谢天谢地”,靠过去肩贴肩的道:“接着是投店休息,没有旅馆亦可租个营帐,沐浴更衣。哈!对吧!” 萧芳瓶轻摇螓首,道:“我们不可以在任何地方逗留,买齐所需物品立即离开。不要低估匈奴人,他们能称霸大漠自有一套本领,所以我们到沙陀碛去的事须尽量保密,走的路线更要是他们没想过的。匈奴有几个人,即使是我族,对他们亦非常顾忌。” 常惠探手过去搂着她的纤腰,美女“嗯”的一声,竟没挣脱,立即令常惠心酥意软,随口道:“其中一个定是拓跋无量,另一个该是金狼军的大统领哥舒,如果归恶也是其中之一,便再不用担心他,因为已被我们在古拉捷道宰掉。” 萧芳瓶现出没法掩饰的惊讶神色,失声道:“你已和拓跋无量交过手?” 常惠将与拓跋无量之战扼要交代,然后道:“他一伤再伤,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我们暂时不用担心他。” 萧芳瓶叹道:“常惠呵!你做的事总能出人意表,更想不到是像星风血圣般自负的人,竟肯与你并肩作战。” 第一百九十章 得寸进尺的色鬼 万俟姬纯现出没法掩饰的惊讶神色,失声道:“你已和拓跋斛罗交过手?” 龙鹰将与拓跋斛罗之战扼要交代,然后道:“他一伤再伤,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我们暂时不用担心他。” 万俟姬纯叹道:“龙鹰呵!你做的事总能出人意表,更想不到是像皇甫常遇般自负的人,竟肯与你并肩作战。” 龙鹰道:“你不视他为敌人吗?” 万俟姬纯道:“柔然曾是很庞大的民族,有百多个部落,皇甫常遇所属的部落,不但与我们无仇无怨,且算是有点交情。” 龙鹰道:“那就好哩!哈!今晚是否在前面的什么守捉度宿一宵呢?” 万俟姬纯道:“想找地方过夜,须求守捉内的住民,我秘族并没有求人的习惯,你现在和姬纯在一起也不准去求人。噢!死色鬼!得寸进尺。” 龙鹰忙停止活动,忍不住地问道:“姬纯活动的地方不是在沙漠一带吗?为何对回纥人城镇的情况这般清楚?” 万俟姬纯道:“我族有个传统,就是男女成年后,会进行一次长途旅程,并将途上的经历和所见所闻,记录成册,最后交由长老会评定等级,所以我们不必曾到过某个地方,只要曾读过,仍可掌握该地的情况。” 又道:“默啜手下有个人叫‘狼使’,战场上重大的任命和传令,要由他传达才算数。此人擅长追踪之术,神出鬼没,至于他武功如何高强,反没人晓得,因为与他交过手的人,全被他送往地府去。我们想知道多点有关他的事,可是至今仍是一无所得,现在我们去碰的是突厥人最大的禁忌,绝不能掉以轻心。有点耐性行吗?姬纯早认命了。” 龙鹰道:“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拓跋斛罗更厉害。嘻嘻!认什么命呢?很委屈姬纯吗?” 万俟姬纯没好气地道:“有些话题是不可以惹你的。” 龙鹰皱眉道:“‘纸终包不住火’,当默啜晓得我们得你之助寻得宝墓,会向你们报复。” 万俟姬纯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正是尽力保密,只要不是弄得天下皆知,默啜仍要对我们忍气吞声,你晓得为何我们之前设法寻找宝墓呢?” 龙鹰道:“除了‘太乙元参’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万俟姬纯双目芒光闪闪,沉声道:“在突袭庐陵王府一役上,我们损失了十二个族人,是近百年来单一事件里我族最大的死亡数字,没有默啜点头同意,台勒虚云仍不敢这么胆大妄为。” 龙鹰道:“可是在是役里,宽玉亦失去了大批好手,这不可能得到默啜的允许。” 万俟姬纯道:“默啜点头的并非这个刺杀的行动,而是容许台勒虚云分化、离间和削弱我们的力量,最终的目的是灭掉我族。这个针对我族的行动从台勒虚云的老爹席智时开始,直至今天,现在表面上我们与默啜仍属友好的关系,事实则是互相间暗中较劲角力。如果能起出宝藏,对突厥人当然是沉重至难以负荷的打击。” 龙鹰道:“‘太乙元参’对你们又有何用途呢?服下它可起死回生吗?又或是永生不死。哈!肯定不是永生不死,否则宇文招早煮了它来吃。” 万俟姬纯忍俊不禁娇笑起来,白他一眼,道:“你这人哪,没多少句是正经的,这关乎到我族的重大机密,不会告诉外人,幸好没有人当你是外人,你是向雨田的徒弟呵!” 龙鹰叹道:“搂着姬纯的小蛮腰真棒,姬纯笑时,我感觉到姬纯身体的所有情况,从掌心……哎哟!” 万俟姬纯以手肘狠撞龙鹰一下,脱身朝山下的镇子掠去。 龙鹰一边呼痛,一边追着她去了。 ※※※ 万俟姬纯是买手,龙鹰则成了她的跟班,搬搬抬抬的工作全落在他身上。 秘女以一幅彩色布帛包裹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是欲盖弥彰,只是一双美眸已足以勾去所有男人的魂魄,幸好她外披长袍,遮蔽着她苗条修美的体型,不致那么惹人触目。 龙鹰见她好像买东西买出瘾来,抗议道:“小弟背着重达百斤的牛筋索,挂在左肩的是两大把利斧,背东西背得我成了骆驼,你还要买什么呢?” 万俟姬纯回眸一笑,道:“论体积!你顶多变成一头驴子,骆驼尚未有你的份儿。乖点好吗?买多几张生牛皮后立即离开。” 龙鹰大讶道:“买这些东西来干什么呢?” 万俟姬纯转过身来,曲指在他前额敲了两下,半开玩笑地道:“这么蠢的脑袋,真不明白过去为何每次都斗不过你。” 说毕回头进入一间专卖牛革的店铺去。 “我的娘!真美!” 龙鹰双膝着地,顺手卸下背负着的大小包裹,看着眼前美景。 在夕阳斜照里,周遭是延绵无尽的原始森林,左方远处形同白练的水瀑自高达五十多丈的断崖一泻而下,落处雪涌云翻,掀起滔天浪花,然后朝他们的方向奔流而来,再朝北滚滚流去,其威势不下于不管城的亡命河。 万俟姬纯坐到他身旁,递上用茅草包扎着的食物,道:“见你劳苦功高,赏你一个最好吃的饭团。” 龙鹰揭开其中一片草叶,失声道:“这个红红黑黑的硬东西叫饭团?吃下去会否令人拉肚子呢?” 万俟姬纯挨过来娇笑道:“现在人家怎舍得害你?还要靠你造筏操筏,这方面姬纯是一窍不通。” 龙鹰拿起饭团咬了一口,又送到美人儿嘴边,喂她吃一口,讶道:“究竟我们要到哪里去?” 万俟姬纯抓着他拿饭团的手,送到他口边喂他吃,没有答他。 龙鹰怀疑地道:“姬纯忽然对我这般好,伺候得无微不至,投怀送抱的,是否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呢?” 万俟姬纯倒入他怀里,头枕他双腿,望着天上霞彩,樱唇轻吐道:“姬纯的一个心愿要赖你来为人家完成哩!” 龙鹰开始察觉到危险,这个美人儿既大胆又爱冒险,她的心愿怎会是好东西,苦笑道:“何不坦白说出来听听?渡河似不用造筏,我背你过去便可以。” 心慌还心慌,此时的万俟姬纯像褪掉坚强的外衣,一副娇慵无力的诱人姿态,哪还忍得住,俯头痛尝她的胭脂,美女没有保留地反应着,令龙鹰生出**蚀骨的滋味。 唇分。 万俟姬纯深邃如星夜的美目闪闪生辉,道:“眼前这道河流,叫里移德建河,是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往大荒山最便捷最秘密的路线。” 龙鹰记起独解支说过的话,从天山流往沙陀碛西端的河流,里移德建河穿入沙漠,所经处全为山峡险谷,至拿达斯西南的位置转为地底河,其中的支流孕育出拿达斯绿洲。 龙鹰赞叹道:“确是了不起的想法,因为从任何方向位置进入拿达斯要塞的荒漠区,该难逃敌人耳目,只有走水路,方不虞会被敌人发觉。你们以前就是这么到大荒山去的,对吧!” 万俟姬纯悠然神往地道:“我族从没有人走过这段水路。” 龙鹰端详着她,道:“这段水路容易走吗?” 万俟姬纯探手抚摸他脸庞,接着勾着他的脖子,扯得他俯头下去主动献吻,然后道:“没有人晓得。” 龙鹰失声道:“没人晓得还是没人走过?” 万俟姬纯接着他脖子整个人坐入他怀里,笑脸如花地道:“该有人走过吧!只是不能活着回来告诉其他人,进入沙陀碛的一截不知有多长的河道叫‘无回峡’,意思是闯入者等于误坠地狱,永远走不出去。”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值得去冒这个险吗?若有闪失,我们不但是苦命鸳鸯,还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鸳鸯。” 万俟姬纯若无其事地道:“你当年操舟越过虎跳峡的豪情壮志到哪里去了?” 龙鹰苦笑道:“那次我好像是被迫的。” 万俟姬纯凑到他耳边道:“今次你亦是被迫的,迫你的是突厥人。拿达斯是默啜挽回声誉颜面的最后机会,所以必倾全力来对付你,如果被他发现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竟与‘大汗宝墓’有关系,你肯定保不住宝藏。道路难行,没十天八天怎将这么多东西运走,所以必须谋定后动。” 龙鹰沉吟片刻,意动道:“姬纯不但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娇娆,且是胆色过人的智慧女神。哼!老子奉陪了。” 万俟姬纯喜翻了心儿地道:“这才乖嘛!事后我可将经历写入族册里,肯定可名列三甲。” 龙鹰一呆道:“不是由你操筏也成吗?” 万俟姬纯亲他个嘴儿,狐媚地娇声道:“只要是我亲身经历便可以,难得才有个像你般有大无畏精神的傻瓜陪人家去发疯,是千载难遇的冒险呵!” 龙鹰双目魔芒大盛,好整以暇地道:“失败的才是傻瓜,成功的便是英雄。人总是不安分的,要不断去探索,去征服,未知的天地最能撩拨着狂男疯女的心。哈!事成后,姬纯怎样酬谢我?” 万俟姬纯道:“人家早成了你的‘种女’,这是我族长老会一致的决定,只剩下一个时机的问题。” 龙鹰眉开眼笑道:“只听‘种女’两字,便知与受孕有关,姬纯可否作进一步的解释?” 万俟姬纯娇羞地道:“迟些再说好吗?我们在岸旁好好睡一觉。看!今晚的天气多么好。” 龙鹰搂着她躺到柔软的草地去,澄澈深黑的夜空,比得上高原上迷人的星夜,轻柔的风阵阵吹来,听着水流的淌响,远方瀑布的水声,一时不知人间何世。 美女的发丝随风拂到他脸上去,痒痒的,非常窝心,鼻子充盈她的香气,龙鹰闭上眼睛,心神转到正流向“未知”的河水。 寻宝之旅变成了探险和征服。成功了,会带来宝藏和刺激;失败了,恐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万俟姬纯在他耳边呢喃道:“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我们先伐木,然后以牛筋索将木材扎紧,再于筏子四角以生牛皮包裹结实,即使撞石仍可抓得住。” 龙鹰道:“又说对造筏一窍不通,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了。” 万俟姬纯娇笑道:“是读回来的呵!真善忘。” 龙鹰看着她千娇百媚的诱人美态,心痒起来,道:“可以摸姬纯几把吗?” 万俟姬纯将螓首枕上他的胸膛,道:“当然可以,但只限于颈以上和膝头以下,嘻嘻!” 龙鹰笑嘻嘻的坐起来要脱她的靴子,道:“姬纯太小觑本邪帝情挑淑女的魔力了,隔靴尚可搔痒,何况脱掉靴子。” 万俟姬纯挣扎着要坐起来阻止他,却是娇体麻软,有心无力。 星空更灿烂迷人了。 ※※※ 经两天的努力后,“龙筏”终于面世。 之所以被命名为龙筏,皆因此筏由龙鹰精心设计,中央处置龙骨,以六根圆木干捆绑而成,头尾包上生牛皮,再以龙骨为骨干,如两翼伸展,形成坚实的框架,再于其上排木成筏。另一特点是于树干本体钻孔,穿以粗牛筋索,非是遇上重达千斤以上的撞击力,休想动摇其分毫。 性命攸关,龙鹰在木筏的制作上出尽浑身解数,从选料到扎筏一手包办,秘女只是协助性质,间中提供亲嘴亲热,鼓励打气。 万俟姬纯赞叹道:“想不到鹰爷的手工这么棒!” 龙鹰记起摆放在太平公主府内那张由自己亲制的太师椅,道:“姬纯准备好了吗?” 万俟姬纯道:“只看你呢!” 龙鹰道:“来!一、二、三,推。” 两人一起发力,架设在岸缘的木筏一下子滑进水里去,两人像天真的孩童寻得新的玩意,尖叫怪啸,弹离河岸,落往顺流而去的“龙筏”上。 旅程开始。 第八章有去无回 组成“龙筏”的树干长短不一,最长是居中的龙骨,超过两丈,比较短的放在两旁,最短的放外边,组成木筏的两侧。在造成木筏主体的粗树干上,龙鹰又把一些较细的树干横放其上,每根相距二尺,也以牛筋索捆得牢牢的,进一步加固筏体。 木筏在水面浮动时,龙骨绝大部分都在水下,有点像船的底部,成为平衡的重心,以免木筏倾侧或翻转。 万俟姬纯最大的功绩是从一种不知名字的树取得木料,削制为四枝长达三丈的撑杆,柔韧和具弹性,弯至半月仍不会折断,配以手法内劲,运用得宜,比之龙鹰以前用过的任何撑杆更优胜。 这对有情男女同心协力地伐木造筏,所余无几的隔离和陌生感消失至无影无踪,有时龙鹰对秘女毛手毛脚,她亦毫不介意,且不时主动和他亲热,只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第一百九十一章 情挑淑女的魔力 常惠赞叹道:“确是了不起的想法,因为从任何方向位置进入斯特林要塞的荒漠区,该难逃敌人耳目,只有走水路,方不虞会被敌人发觉。你们以前就是这么到大荒山去的,对吧!” 萧芳瓶悠然神往的道:“我族从没有人走过这段水路。” 常惠端详着她,道:“这段水路容易走吗?” 萧芳瓶探手抚摸他脸庞,接着勾着他的脖子,扯得他俯头下去主动献吻,然后道:“没有人晓得。” 常惠失声道:“没人晓得还是没人走过?” 萧芳瓶接着他脖子整个人坐入他怀里,笑脸如花的道:“该有人走过吧!只是不能活着回来告诉其他人,进入沙陀碛的一截不知有多长的河道叫‘无常峡’,意思是闯入者等于误坠地狱,永远走不出去。” 常惠倒抽一口凉气道:“值得去冒这个险吗?若有闪失,我们不但是苦命鸳鸯,还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鸳鸯。” 萧芳瓶若无其事的道:“你当年操舟越过虎跳峡的豪情壮志到哪里去了?” 常惠苦笑道:“那次我好像是被迫的。” 萧芳瓶凑到他耳边道:“今次你亦是被迫的,迫你的是匈奴人。斯特林要塞是壶衍鞮单于挽回声誉颜面的最后机会,所以必倾全力来对付你,如果被他发现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竟与‘单于宝墓’有关系,你肯定保不住宝藏。道路难行,没十天八天怎将这么多东西运走,所以必须‘谋定后动’。” 常惠沉吟片刻,意动道:“芳瓶不但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娇娆,且是胆色过人的智慧女神。哼!老子奉陪了。” 萧芳瓶喜翻了心儿的道:“这才乖嘛!事后我可将经历写入族册里,肯定可名列三甲。” 常惠一呆道:“不是由你操筏也成吗?” 萧芳瓶亲他个嘴儿,狐媚地娇声道:“只要是我亲身经历便可以,难得才有个像你般有大无畏精神的傻瓜陪人家去发疯,是‘千载难逢’的冒险呵!” 常惠双目精芒大盛,“好整以暇”的道:“失败的才是傻瓜,成功的便是英雄。人总是不安分的,要不断去探索,去征服,未知的天地最能撩拨着疯狂男女的心。哈!事成后,芳瓶怎样酬谢我?” 萧芳瓶道:“人家早成了你的‘种女’,这是我族长老会一致的决定,只剩下一个时机的问题。” 常惠眉开眼笑道:“只听‘种女’两字,便知与受孕有关,芳瓶可否作进一步的解释?” 萧芳瓶娇羞的道:“迟些再说好吗?我们在岸旁好好睡一觉。看!今晚的天气多么好。” 常惠搂着她躺到柔软的草地去,澄澈深黑的夜空,比得上高原上迷人的星夜,轻柔的风阵阵吹来,听着水流的淌响,远方瀑布的水声,一时不知人间何世。 美女的发丝随风拂到他脸上去,痒痒的,非常窝心,鼻子充盈她的香气,常惠闭上眼睛,心神转到正流向“未知”的河水。 寻宝之旅变成了探险和征服。成功了,会带来宝藏和刺激;失败了,恐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萧芳瓶在他耳边呢喃道:“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我们先伐木,然后以牛筋索将木材扎紧,再于筏子四角以生牛皮包裹结实,即使撞石仍可抓得住。” 常惠道:“又说对造筏’一窍不通‘,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了。” 萧芳瓶娇笑道:“是听你说的呵!真善忘。” 常惠看着她“千娇百媚“的诱人美态,心痒起来,道:“可以摸芳瓶几把吗?” 萧芳瓶将螓首枕上他的胸膛,道:“当然可以,但只限于颈以上和膝头以下,嘻嘻!” 常惠笑嘻嘻的坐起来要脱她的靴子,道:“芳瓶太小觑本座情挑淑女的魔力了,隔靴尚可搔痒,何况脱掉靴子。” 萧芳瓶挣扎着要坐起来阻止他,却是娇体麻软,“有心无力”。 星空更灿烂迷人了。 经两天的努力后,“木筏”终于面世。 之所以被命名为木筏,皆因此筏由常惠精心设计,中央处置龙骨,以六根圆木干捆绑而成,头尾包上生牛皮,再以龙骨为骨干,如两翼伸展,形成坚实的框架,再于其上排木成筏。另一特点是于树干本体钻孔,穿以粗牛筋索,非是遇上重达千斤以上的撞击力,休想动摇其分毫。 “性命攸关”,常惠在木筏的制作上出尽“浑身解数”,从选料到扎筏一手包办,凯多圣女只是协助性质,中间提供让他亲热一下,鼓励打气。 萧芳瓶赞叹道:“想不到常爷的手工这么棒!” 常惠记起摆放在神都府内那张由自己亲制的太师椅,道:“芳瓶准备好了吗?” 萧芳瓶道:“只看你呢!” 常惠道:“来!一、二、三,推。” 两人一起发力,架设在岸缘的木筏一下子滑进水里去,两人像天真的孩童寻得新的玩意,尖叫怪啸,弹离河岸,落往顺流而去的“木筏”上。 旅程开始。 组成“木筏”的树干长短不一,最长是居中的龙骨,超过两丈,比较短的放在两旁,最短的放外边,组成木筏的两侧。在造成木筏主体的粗树干上,常惠又把一些较细的树干横放其上,每根相距二尺,也以牛筋索捆得牢牢的,进一步加固筏体。 木筏在水面浮动时,龙骨绝大部分都在水下,有点像船的底部,成为平衡的重心,以免木筏倾侧或翻转。 萧芳瓶最大的功绩是从一种不知名字的树取得木料,削制为四枝长达三丈的撑杆,柔韧和具弹性,弯至半月仍不会折断,配以手法内劲,运用得宜,比之常惠以前用过的任何撑杆更优胜。 这对有情男女“同心协力”地伐木造筏,所余无几的隔离和陌生感消失至无影无踪,有时常惠对凯多圣女“毛手毛脚”,她亦毫不介意,且不时主动和他亲热,只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起始一段河道,虽然水流湍急,但由于两边地势平缓,仍算易走,常惠两手持一撑杆立在船头,保持着木筏在河道中央的位置,冒险变成了乐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生命的舞蹈 常惠发挥其能分心二用的天赋,一边监察河道前面的“未来”,一边向坐在筏尾的美女笑道:“我们现在是去冒险,‘生死未卜’。,什么娘的规矩禁忌亦可抛诸脑后,横竖有空闲,何不告诉小弟有关‘太乙丹’和‘种女’的事,哈!当作闲聊好哩!” 萧芳瓶啐道:“死色鬼!有些事真的不可让你晓得,会给你烦死的,你虽似将两件事一起提问,只是为惑我耳目,其实只对‘种女’有兴趣。有说错你吗?” 常惠“嘻皮笑脸”地道:“芳瓶真知我心,那就只说‘种女’一事如何?种该是种子。哈!对我这个种子的拥有者,论情论理,美人儿你怎都要‘网开一面’。” 萧芳瓶嗔骂道:“‘狗口长不出象牙’,芳瓶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要和你这满口脏话的小子胡混在一起。” 常惠大乐道:“不是胡混,而是‘胡天胡地’。哈!还有是‘胡河’。哈!美人儿呵!没有回头路了,快说!” 萧芳瓶不但不以为忤,还发出清越的娇笑,开心迷人,喘息着道:“可是人家却不能将两件事分开来说,因为它们之间有密切的关连呵!” 常惠根本没想过她会屈服,喜出望外的道:“小弟正‘洗耳恭听’。” 萧芳瓶敛起笑容,正容道:“自创族以来,我们一直处于飘泊之中,为应付大自然,我们唯一求存之道,就是去师法大自然,我们的变化,正反映着生存环境的压力。沙漠是神圣的,唯一与沙漠和解的方法,是成为它的一部分,而唯一达致这目标的途径,在我族内衍生出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凭这个信念,令我们秘族异于其他任何民族。“ 萧芳瓶沉思了一会,续道:”只有我们可击垮楼兰人,没有我们的助力,冒顿单于势没法打败楼兰人,所以匈奴人比任何人更深悉我们的实力,对此当然非常顾忌,因怕有一天我们会助另一民族令他们步上楼兰的灭亡之路,所以他们虽然‘千方百计’笼络我们,暗里实是‘居心不良’。匈奴人这种亡我秘族之心,到壶衍鞮终于表面化,且因有魔门之徒的助力,而魔门又与我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故直至现在,可说成绩斐然,对我族造成沉重的打击。” 常惠想起秦汉之季的神密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两句话,不由地好奇心大起,问道:“可以是怎么样的一个信念呢?” 萧芳瓶双目射出神圣的湛然神光,道:“就是生命的舞蹈,是一种不经学习,生而有之的神圣舞蹈,也是唯一能将人升华至无可抗拒的忘我境界的舞蹈。” 常惠兴致盎然的道:“我好像明白,又似完全不明白,芳瓶虽然愈说愈玄,但我总感到其中隐隐含着某一天地至理。咦!” 萧芳瓶色变道:“前面水流的声音改变了。” 这一刻还是春光明媚,下一刻已进入暗影里去,原来两岸地势骤变,平缓的丘陵被高起山峦形成的峡谷取代,河水受到夹束,忽转湍急,奔流撞上崖壁,倒卷而回形成蹴天巨浪,穿崖击石,澎湃磅礴,山颤崖动。 里移德建河犹如从一个端庄自持的典雅淑女,化身而为失去理智的狂暴疯汉,咆哮而下,穿行于“深山峻”岭和高峡激流之中。 终于到达无常峡了。 木筏奔腾如“脱缰野马”,随着突然急转而下的奔流,变得轻如落叶,任由水浪抛掷舞弄,常惠出尽“浑身解数”,用尽神通,又得凯多圣女帮忙,勉强捱过一个马蹄形的大急弯,以为已脱离险境时,才知错得多么厉害。 无常峡“名不虚传”,果然不是任何人该来的地方,宽敞的里移德建河,因峡道的形势变得迂回曲折、宽窄不一,加上“三里一弯,五里一滩”的重重障碍,水流湍急紊乱,处处急漩暗涌,忽涨忽落,险阻重重,还有明石暗礁,以常惠之能,也要“顾此失彼”,不住遇险。 “呀!” 常惠和萧芳瓶齐声惊呼,木筏已被推动着它的巨浪,送到半空中,水浪因冲击两边崖壁变得愤怒翻腾,沿木筏两边倾注下来,常惠勉力运劲,险险保住木筏的平衡,尚未降回水面,另一个更大的巨浪又把他们抛向高空。 以凯多圣女的能耐,也要立足不稳,掉往筏面,幸好木筏朝前倾侧,使她没掉出筏子外,uu看书et而是往常惠滚过来。 常惠此时被狂暴的河流激得魔性大发,不但没有丝毫惧意,还感到豁了出去前所未有的痛快,狂喝道:“美人儿抱着我!” 凯多圣女知机的弹起,一搂常惠一个结实。 常惠咬着萧芳瓶的耳朵呻吟道:“我晓得风势为何变得这般奇怪了。” 萧芳瓶问道:“为什么呢?” 常惠又道:“我也终于明白这个水峡因何被唤做无常峡。” 萧芳瓶柔情似水的道:“你这人哩!‘死到临头’仍要卖关子。” 常惠道:“太小觑我常惠了,我有本领带你到这里来,就有本领带你离开。” 萧芳瓶深情的道:“还有时间说这么多废话吗?” 常惠道:“我们已到了无常峡的尽头,现在遇上是倒卷回来的风,尽头处是个至少有百丈高的大瀑布,下面是个无底深潭。我的美人儿!爽吗?” 萧芳瓶尚未来得及惊呼,筏子已被送到半空去,后方是一泻百丈的巨瀑,轰击的巨响令人变成聋子般,一切无声无息,在如此伟大的天然景观里,人的力量顿然变至“微不足道”。 在这一刻,常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轰!” 木筏几是笔直插进水瀑底去,立即解体,变成“四分五裂”的残干。 木干虽分开,人却宁死不肯分离。 出奇地没有一根木干能重新浮出水面,一股股奇异的力道将残木扯往水底去。 常惠拥着心爱的美人儿,“名符其实”的“共坠爱河”,沉到翻滚冰寒的水里去,封上她迷人的香唇,另一手掏出飞天百练索。(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九十三章 喜欢你的坏手 情况若如“旧日重现”,来到渠道交汇的方井,有多个渠口可供选择,选错了永远不能活着回到地面去。 不论万物振动如何“神通广大”,但常惠始终是“血肉之躯”,在这风狂水乱的千仞绝谷之底,从水面离开是不可能的,泡在水里也捱不了多久,唯一的生路是从地底河逃生。 虽然没法回头,却可以开溜。 水底有多个地底河道的入口,但只有一条生路,就是须选对到邻近斯特林绿洲的地下河,万物振动该经得起这个距离的考验,而逃命的唯一诀窍,就是必须够快,在真气不继前到水面去。 机括声响。 飞天百练索不负所托,在水里电疾射出,险险抓着仍捆绑着半截生牛皮的残缺“龙骨”,狂猛的牵拉力带着他们几下吐息间已深入地底河的绝对黑暗中。 萧芳瓶何等机灵,缓缓吸纳常惠藉两唇封接注入来的奇异真气,催动内息的运转,凯多族人人具有在沙子下闭气的功法,她更是此中能者,转瞬进入龟息状态,先天内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但常惠仍舍不得离开她香唇,部分原因是怕她抵不住寒冷而失温,活活给冻死,“无微不至”地监察着她躯体的情况。 残龙骨宛似从折叠弓射出的劲箭,带得他们飞一般不住朝茫无所知的地底河深进。 常惠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意志,将万物振动推往“前所未有”的境界。 地底河再非地底河,而是一个波动的势场,任何变异均瞒不过他超人的灵觉。 就在他快撑不下去的当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地底河在他的思感网上终出现变化。 变化比对起庞大的地底河如“沧海一粟”,稍不留神便会错过,且因在湍流里难作停留,错过了将是永远错过,变成真的有去无常,他和怀内美女成为“同命鸳鸯”。 常惠用心计算,倏地传劲,抖脱百练索,百练索收回,但因骤失残龙骨引带的力道,登时在水里翻滚打转。 常惠脚底真劲暴发,借势上冲,往上升去,同时射出飞天百练索。 百练索一紧,已抓着不知他奶奶的什么东西,带得两人离开地底河,进入了穴洞似的奇异空间去。 两人在水面冒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 萧芳瓶探手搂紧他颈背,献上自相识后最火辣缠绵的热吻。 萧芳瓶娇喘着道:“以后再不敢小觑你,我的英雄。” 常惠喘息道:“你的无常峡之行写下来也没用,因为没人敢重复一次,包括小弟在内。” 萧芳瓶道:“没用还没用,但肯定名列冒险榜之首,这是什么地方呢?” 常惠吸着她的耳珠,含糊不清地道:“像是个水井。” 他们处于一个方形的空间,丈许见方,似个小水池多于井,不过离他们头顶二丈许处有个铁盖子,又令这个空间较似一个水井,很大的井。 井壁凹凸不平,神遁抓着其中一块突出的石头,将他们救出生天。 萧芳瓶怕痒的后缩,嗔道:“这里可能是斯特林要塞呢,还要顽皮。” 常惠悠然道:“不是可能,而是正是斯特林要塞,且是在其中一个地堡的中央位置,如果我没有猜错,唉!根本不用猜,这个将是斯特林要塞唯一的水源,地下河到这里时最接近地面,故深达七丈,是我见过最深的井。哈!此井势成斯特林要塞的死穴,此井在那个地堡内,攻陷该地堡等于捏着对方咽喉,如何孔武有力都没用。哈!” 萧芳瓶道:“那我们岂非要打出去才成。” 常惠道:“何用打!只要‘大模斯样’从井口走出去,会吓死所有敌人。我的娘!有人来了。” 盖子移开。 常惠和萧芳瓶相拥着重回水底里去,感觉既刺激又甜蜜,在井底处亲热缠绵。 上方传来数人赞叹的满意声音,声音的波动透过井水传入常惠的灵耳内,感觉着不同音质的波荡变化,是新颖的体验。另一方面却享受着凯多圣女火热的春情,由于衣服湿透了,等于拥着半裸的美人儿,那种贴体厮磨的迷人感觉,怎都没法形容,特别在逃出无常峡后的一刻,便如当年的水中火发,从死亡里重活过来的滋味。 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在井内的空间回荡着道:“感谢金狼神,水脉流量充沛,今天才大量取水,水位竟不降反升,看来即使大统领的援军抵达,我们仍有足够的用水。” 接着是几个人附和他的看法。 常惠心忖这家伙口中的大统领,该是金狼军的大统领哥舒,他当然不会孤身来此,而是率领大批高手和金狼军精锐到这里来守候他常惠,如此看来,壶衍鞮是倾尽全力来对付自己,务要他来了便永远不能离开。 另一人道:“根据格伦部兄弟传来的消息,常惠和他的人到达天山后失去踪影,不过只要他们离开大山,逾千战马和六百多头骆驼怎避得开我们的耳目。” 常惠暗想斯特林绿洲“与世隔绝”,所以对最新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凭最接近的格伦部处得到消息,竟然不晓得在不管城发生的事。如此看来,哥舒早在不管城事件前,便率军来斯特林要塞,现时仍在途上,郅支指的在特殊环境布下“天罗地网”,正是指此,也不由暗呼侥幸,如果当日在古拉捷道拦截他们是这批以哥舒为首的人,他常惠可能已饮恨古道。 盖子移返原位。 常惠无限爱怜地拥着一团火般灼热的********,升返水面。 在井内的黑暗空间,两人气息相闻的轻轻喘息。 足音远去。 美人儿凑到他耳边道:“你的手很坏,但芳瓶很欢喜。” 常惠忘掉敌人,大乐道:“我们何不在敌堡里找间储物室般的隐蔽处所,好好偷情,保证刺激有趣。” 萧芳瓶没好气道:“你这人哩!‘得些颜色开染坊’,快带人家离开这个鬼地方。” 常惠失声道:“鬼地方?这是我们情订三生的人间仙界,是死亡的终结,也是新生命的起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污泥而不染 萧芳瓶娇躯微颤,双手水蛇般缠上他,娇声道:“常惠呵!这是芳瓶听过的说话里最动听迷人的。”又柔声道:“不过此时不走待何时?明早百多人来取水,我们怕要回到地底河去,芳瓶怎爱你亦不会奉陪。” 常惠乐不可支的道:“芳瓶刚才说过爱我吗?” 萧芳瓶毕竟是异族女子,不似汉家女子那般羞于表达爱意,大胆向常惠表白道:“是的!由进入无常峡的一刻,芳瓶忽然生出与你深深相恋、‘同生共死’的感觉。” 常惠不服道:“那以前呢?” 萧芳瓶大嗔道:“以前是以前,现在还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吗?” 常惠投降道:“大小姐请息怒,我们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嘻!外面的人似乎走光了,请让小弟恭送大小姐到外面玩耍,不过要像公骆驼和母驼骆般先饮饱足,以连续在荒漠走十天十夜的水。哈!” 两人先后翻出井口外,由常惠把井盖回复原位。 置身处是个五丈见方的大天井,水井开在中央处,四面墙壁高起三丈,均有通往天井的门道,此时四门紧闭,天井“杳无人迹”,上方“星罗棋布”,刚从“暗无天日”的无常峡历劫逃生,没有东西比灿烂宁静的星夜更迷人。 靠墙处放满各式杂物,最触目是数排十多个高过人身的圆木桶,装载的当然是沙漠里最珍贵能救命的清水。 常惠掠往墙壁,伸手抚摸敲打,咋舌道:“是泥石结构,至少有半尺厚,非常坚固。“ 常惠边说边回头朝来到他旁的萧芳瓶瞧去,美人儿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她优美修长的动人**,在常惠的目光下,再没有丝毫蔽体作用,曼妙的曲线让他“一览无遗”。 他的目光再不愿移开,还发出惊叹道:”噢!我的娘!大小姐的身体是老天爷的杰作。” 萧芳瓶先是似“毫不在乎”微耸肩胛,接着终抵不住他贼眼兮兮的可恨模样,趋前伸手往他的耳朵重扭一记,狠狠道:“死色鬼!” 常惠“嘻皮笑脸”道:“芳瓶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呢?” 萧芳瓶的玉容做出个“还用想吗”的俏皮搞怪表情。 常惠“好整以暇”的抚着墙壁道:“荒漠里有最深的井,色鬼也可以有一颗出污泥而不染纯净的心,我想的是如果可在这璧上写上‘常惠曾到此一游’七个字,可与‘常惠笑赠’前后辉映。爽透哩!” 说时探手搂着美女的纤腰,还趁她听得入迷的好时机,轻拍她香臀两下。想起她以前对自己的“若即若离”,“似有情还无情”的态度,那种成就感确是“无与伦比”,特别在这样一个处所,这么一个令人毕生难忘的星夜。 萧芳瓶双颊微泛红霞,探手搂着他臂弯,“柔情似水”的道:“今夜虽然冷,却没有刮大风,昴宿仍处黄道之东,现在动身,应可在天明前抵达大荒山的边缘区域。” 常惠仰首观天,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雄据夜空,看得他心舒神畅,何况得美人主动依偎亲热,且在自己刚占了她便宜之后,梦呓般地喃喃道:“竟是这么近,大荒山内有水源吗?” 萧芳瓶在他耳边昵声道:“不但有水源,且是一道大瀑布,只因密藏于深山穷谷之内,故不为人所知,大荒山峰终年积雪嘛!” 常惠向往的道:“早知刚才喝少两口水,弄得肚子胀鼓鼓,我要芳瓶和我来个鸳鸯共浴,大小姐不得拒绝。” 萧芳瓶用编贝般的雪白玉齿轻噬他耳珠一记,骂道:“霸道!”却没丝毫拒绝之意,还似喜翻了心儿。 常惠搂着她拔身而起,“轻轻松松”登上檐缘,踏足的竟然是铁瓦,心忖这些铁瓦不知是否来自大汉皇朝和亲的慷慨馈赠,确是冤大头至极,思索间移至屋脊,偕美人蹲伏于至高处,看得心内倒抽凉气,终于明白斯特林要塞为何被匈奴人视为敌人永远攻不下的坚垒。 斯特林绿洲比大沙海的腾格尔绿洲小上一点,地势起伏,外缘的山较高,长满胡杨树,挡着荒漠的风沙,于位置较高处,筑起多个冒出林顶的哨楼,想来攻打斯特林而不被发觉,是没有可能的。 他们所处的战堡等于一座超巨型的四合院,以高三丈、宽丈半的坚固堡墙团团围起,四角设高五丈的碉楼,由于堡垒建于绿洲中央高地,看书.net常惠从军事角度去看,不用尝试也知易守难攻至极,何况来攻的人,根本没法在绿洲取得立足点,被逼返沙漠时与战败没有任何分别。 左、右两堡如翼开展,均建于地势较高处,与中堡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三堡联成一气,其防御力却是以倍数增强,威慑力广被整个绿洲。 就外表看,每堡容纳兵员的极限,当不超逾五百人,三堡计就是总兵力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而于秋冬流水减少的时节,人数或低于五百人。 绿洲虽有茂密的胡杨林,却缺乏如腾格尔绿洲的湖泊和溪河,亦不适宜种植,故而要塞的粮草物资,须赖运来的补给,这或许是要塞唯一的弱点,如果翁归靡依计清剿格伦部,会使斯特林陷于供应不足的困难处境。 堡内大部分人均已安眠,亦不闻马、驼的声息或嗅到它们的气味,进一步证实常惠在要塞粮资供应上的想法,但四角碉楼仍有哨兵执勤,这当然难不倒常惠,在有心算无心下,对方怎想得到大敌已伏于腹地之内。 常惠凑到美人儿耳边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此刻正是大小姐显现恪守妇道的机会,小弟停你便停,走你便走,保证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贪欢偷情。哎哟!” 萧芳瓶想也不想的一口咬在他肩头。 常惠痛在身,喜于心,女人肯不住用口咬你,与你的关系不言可知。 狠摸凯多圣女一把后,常惠从另一边瓦坡翻下去,直抵碉楼下才停止,萧芳瓶“如影附形”追在他身后,轻巧如雪豹,毫不逊色。 她传音道:“就这么翻出去吗?”(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内贼难防 常惠传音答道:“世上有种东西叫人性,上面那位仁兄如果不是在打磕睡,就是用眼看牢绿洲外的沙漠,除非我们打锣打鼓,否则他绝不会朝别的地方瞥半眼,所以只要我们抵达最接近的胡杨林,接着便可到大荒山‘胡天胡地’了,顺道交换爱的情报。” 萧芳瓶装出个给他气死,既娇媚又诱人的神态时,常惠已搂着她以弹射就地拔起,到墙上后掌拍墙垛,横着翻滚过丈半的墙头,落往堡墙外去,动作如“行云流水”,迅似鬼魅,不刻意留心下,即使眼睁睁瞧着,会以为是眼花,何况墙头没有站岗的人。 恐怕设计斯特林要塞者,从没想过须防内贼。 两人一溜烟的藉起伏的地势和黑暗做掩护,没入附近一座胡杨林内去。 未到大荒山前,常惠还以为只是几座山,直至身在山中,方晓得错得多么厉害,难怪秘族虽猜中“单于宝墓”最可能的位置,仍没法解开这个百多年的奇谜。 大荒山脉等于沙陀碛西边的疆界,从南至北延绵百多里,以前连接玛纳斯湖的河原区,但因荒漠化的原因,河原区和大荒山间已成砾石丘陵地。 大荒山主峰为三圣岭,山颠终年积雪,春夏雪融,水从冰川流下,形成大荒山内瀑潭相连、溪涧淌流的美景。 山脉山高谷阔、博大豪雄,然而因长期处于荒漠边缘,山石风化,”寸草不生“,砂岩裸露,褶痕斑斑,所以春夏虽然不缺水,却是鸟兽绝迹,不见人踪。特别是最大也是唯一的瀑布深藏于直壁重崖、奇峰沟壑的险要位置,故被隔离于人世之外。 常惠和萧芳瓶急赶一夜路后,如后者所料般抵达山区,但仍要花一天光景才寻得这个梦境般的瀑布,水瀑层层下跌,形成大大小小七个清潭,潭水冰寒彻骨,以两人的体质仍禁受不起,改而考虑待明天太阳升起之后,才痛快洗濯沐浴。 两人“心满意足”的依偎在最大清潭旁的石上,看着眼下“美不胜收”反映着纹色丰富的山岩、若如平镜的湖面,听着大小水瀑层次分明的天籁大合奏,享受着生命对他们的赐与。 常惠赞叹一番后,向怀内玉人道:“芳瓶有想过我们会发展到这样的关系吗?” 伏在他怀里,双手紧抱着情郎的腰的美女轻摇螓首。 常惠道:“我们有些话好像只说到一半呢?” 萧芳瓶呢喃道:“忘记了!人家现在不愿想外边的任何事。” 常惠道:“我想不动脑筋也不行,本以为在一座山找个圆圈是‘举手之劳’,现在方知地形有多复杂,范围有多大,最令人费解是没有路怎将东西运到墓里去,可是一路走过来,确看不到有路的痕迹,或许路都给风化掉。” 萧芳瓶道:“你想到的,我们亦曾想过,结果是空手而回,有藏宝图只比没藏宝图稍好一点儿。” 常惠道:“我一定可以找到。” 萧芳瓶说道:“萧明瑶是我族史上最出色的女子,种女之法正是由她构想出来的,且取得空前的成就。” 常惠继续提供抚背服务,精神大振道:“快说来听。” 萧芳瓶撒娇道:“明天说不成吗?两天一夜没休息过呢!” 常惠苦笑道:“你不告诉我,今晚我会睡不好。萧明瑶,像我乖宝贝的名字般好听,她的武功有多高,是否三头六臂?” 常惠大讶道:“种女竟不只是一个名称,而是一种功法,教人意想不到。” 萧芳瓶道:“种女背后的理念,代表着我们秘族整个生存的哲思,简单点说,就是如何培育出更强壮和优秀的新一代。” 常惠大喜道:“原来小弟真的没有估错,这方面芳瓶全交给我,累都没紧要,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便成。” 萧芳瓶不为所动,”好整以暇“的道:“没有‘太乙丹’,什么都不准干。” 常惠失声道:“竟关‘太乙丹’的事,寻不到宝时怎办?” 萧芳瓶哂道:“你不是刚‘大言不惭’说定可找到吗?” 常惠呆了一呆,接着大笑道:“哈!我想到一个办法哩!” 凯多圣女今次真的是睡意全消,坐起来,神秘深邃如天上明月的眸神打量他好半晌,看常惠是否故作豪言来逗自己,讶道:“你竟是认真的。” 常惠神气的道:“今晚我要搂着芳瓶来睡觉,明早醒来立即去寻宝。” 凯多圣女轻扭蛮腰,不依道:“不立即说出来,休想我放过你。” 常惠用手逗着她下颔,亲个嘴,放开手后悠然道:“不论我们的藏宝图如何草率粗疏,但总可以大大收窄我们的搜寻范围,却是不争之实。对吗?” 凯多圣女道:“你所谓的收窄,大约是方圆十里的范围,都是我们曾仔细搜寻过的地方,因为只有那个区域岩少土多,可以开凿,然而高低不均,坡度急缓无常,表面看来全无异样之处,除非将所有泥石翻开来看,否则怎可能知道宝墓藏在哪里呢?” 常惠得意洋洋的道:“美人儿你先答我一个问题。” 凯多圣女皱眉道:“你很喜欢卖关子呵!” 常惠尴尬的道:“不是卖关子,而是增添谈话的情趣。告诉我,刀子为何有杀气呢?” 凯多圣女道:“这是所有武人都知道的事嘛,杀得人多,刀子会沾上杀气。” 常惠道:“芳瓶能感应刀子的杀气吗?” 凯多圣女点头道:“有这样的感应,似嗅到刀子的血腥味。” 常惠道:“刀子凭什么可沾染杀气呢?” 萧芳瓶大感兴趣的道:“这个也可以有解释吗?” 常惠道:“任何事背后自有其因由,就看我们能否找到答案。我之所以在地底河寻得逃生的出口,全因我的万物振动视天下万物为波动。刀子是一种波动,人的精、气、神更是最易掌握的急剧波动。当人被刀子夺命,人于此极端情态下精神会以比平常强烈百倍的方式波动着,临死前的激烈情绪,会嵌进刀子的波动里去,成为刀子波动的一部分,这种结合是永久性的,不会因岁月而减退。”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传说中的‘鲁班大师’ 萧芳瓶喜孜孜道:“常爷的说法很新鲜,令芳瓶‘茅塞顿开’,令人家没法生疑,更令我想起鬼屋凶宅,亦可能基于同样的道理,屋子将过往某一凶残激烈的事记录下来,其他人进入这个地方,会觉得阴风阵阵,‘毛骨悚然’,‘鬼影幢幢’,还以为是厉鬼作祟,事实上只因通过房子感应到以前的惨事。” 常惠道:“芳瓶真是‘聪明绝顶’。来!亲个嘴!” 美人儿大嗔道:“人家听得全身寒浸浸的,怎宜亲嘴。说下去呵!” 常惠道:“为保持秘密,冒顿将所有参与建墓的外人,我指的是从中土去的工匠全体处决,人数该不少于五百人。想想吧!五百多人临死前激烈的精神波动是多么强大,充满愤怒和怨恨,投射往四周的环境,肯定会被记录下来,使那个地方成为凶地。我的老天爷,凭小弟的灵觉,想找到这样一片地方还不容易吗?” 萧芳瓶道:“今晚没得睡觉呢?” 常惠一呆道:“不可以睡醒后才去找吗?” 萧芳瓶投入他怀里去,轻轻道:“白天是属于人的,夜晚是鬼神的世界。你这番话,给芳瓶开启了另一个天地,世上最厉害的波动就是太阳的波动,驱走阴寒,赋予生命,在它的照射下,其他波动都要‘退避三舍’。在大漠,也有百多处我们确证为凶地的处所,全是偏阴偏暗,或水雾重的地方,所以要寻这么一片凶地,必须在夜晚去找,太阳出来后便不灵光了。” 常惠道:“今次到我听得‘毛骨悚然’,希望我没猜错,只有波动,没有厉鬼,否则就糟糕至极。” 萧芳瓶笑弯了腰,娇喘着道:“堂堂大汉使者的常爷竟然怕鬼,你究竟做过什么亏心事?你和它们是同类呵!” 常惠搂着她站起来,道:“我和它们是同类,从何说起呢?” 萧芳瓶耳语道:“你是色鬼嘛!” 常惠忽然搂着凯多圣女拔身而起,投往十多丈外一个高岗,面容变得无比苍白,还不住喘大气。 萧芳瓶扶着他到一块石坐下,自己则坐到他腿上去,道:“是波动还是厉鬼?” 月儿在天上温柔地抚摸这片奇异的山域,大荒山已是与别不同的山峦,但处于大荒山靠近玛纳斯湖的这个边缘区域,却有种与别不同的特质,也是山区内唯一长着各种沙漠针刺类植物的地方。 山势转趋平缓,由西至东地朝玛纳斯湖的方向倾斜而下,一个个像圆帽一般的泥丘从地上冒出来,丘与丘间形成十多个大小不一的窝谷,最大的窝谷方圆达数百丈,石笋怪岩聚散分布,看得人”眼花缭乱“,若非有藏宝图指引,如此一个大自然之手创出来的奇景异象,任谁都不会相信下面某处就是“单于宝墓”所在处,最大问题是怎样将东西运到这里来? 常惠犹有余悸的道:“这种事千万别要去试第二次,太可怕了,犹如重历当时的情况。” 探手指着邻靠最大窝谷另一较小的窝谷,吁出一口气道:“数百人就是在那里被匈奴人屠猪宰羊般杀戮,我似重临当年的情景,满耳惨叫哀号,狂暴的激烈情绪抓着我的心房,胃收缩了,幸好没吃过东西,否则会吐出来。” 接着手指上移,道:“死去的人被埋葬在我们看不见的斜坡下。” 萧芳瓶依偎着他,将脸蛋贴着他脸颊,常惠也因她亲密的动作,逐渐回复过来。 美女道:“你暖和过来了,刚才你的身体冷如冰雪。” 常惠道:“暂时仍不可亲嘴,但可以爱抚。”毫不客气的把手按在她修美的**上。 萧芳瓶松一口气道:“常爷回复正常哩!刚才你的模样很吓人。” 看得出来肖芳瓶并不介意他对自己毛手毛脚。常惠却没法大占便宜,美人儿虽然心甘情愿地主动与他亲热温存,只是藉此开解自己,但时、地和心情都绝不适宜,幸而美人儿温热和充满生命活力的动人**,可助他排除极端和死亡的可怕波动。 这批被屠杀的人有别于战场上阵亡的战士,且是在辛勤苦干不知多少年后,被主子无情出卖,绝不甘心。 眼前景色忽变得朦胧起来,似有水气从泥石间隙里腾升出来,使整个山域斜段被一层薄雾笼罩,月儿的芒光被笼上一片轻纱,像个倒映多于真体,气温立,阴寒彻骨,大小圆丘层层叠叠的延往右下方的山脚,仿若幢幢鬼影,直排至与砾石原接壤的位置。 萧芳瓶道:“下面至少有两道水脉,.et真想不到呵!我们每次搜索这个山区都是在大白天,又值初冬之时,故嗅不到水的气味。” 常惠道:“我的寻宝故事尚有下文,美人儿你看,接近山脚的一截有何异乎寻常之处呢?” 因着角度的关系,凯多圣女往后仰去,别头仔细端详,好一会儿后道:“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可说的是泥石的分布很不一样,岩石集中多了,似是泥石流的遗痕,可是在这干旱区域,不可能有过可令山石崩塌的洪流。” 常惠的目光没法离开美女因仰起身体而展现被强调了的迷人曲线,他并没有之意,像是窥见了天地间某一至美之态,因而得到感悟,抚平了他波荡的情绪。 没说出来的,是他的万物振动受到百多年前惨事遗痕的刺激,险些失控。 道:“正是这道泥石流,杀死埋葬超过二百人,如果我们往下发掘,会发觉全是穿着革胄的匈奴战士遗骸。” 萧芳瓶坐直娇躯,叫道:“怎会是这样呢?” 常惠道:“这就是负责营建此墓的汉人土木大师的报复,间接解释了他为何可以逃出去。” 萧芳瓶道:“没可能的,只有老天爷方可制造出这般狂猛的泥石流。” 常惠道:“藉老天爷之手又如何?只有地下河道的力量,方有这股毁灭性的破坏力,至于他怎办得到,惟老天爷晓得,但此人心智和土木学上成就之高,怕可与传说中的‘鲁班大师’媲美。想想看,孤身一人,竟能逃返近千里外的家去,更安排儿子携图逃走,自己则与妻子双双服毒自尽,如此的一个人,岂是平庸之辈?”(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好好宠幸你 萧芳瓶道:“泥石流之下,岂非是宝墓入口吗?难怪找不到了。” 又色变道:“看形势,泥石流该是从墓穴入口涌出来,岂非古墓已被摧毁?” 常惠抚着她香背**,微笑道:“美人儿放心,宝藏仍安然无恙,可是整个出口走道已完全崩塌壅塞,想由此路进入,没几年的发掘休想办得到,且要没引起更多的崩泥塌石。” 萧芳瓶审度着他,道:“你神态这么轻松,又对人家回复毛手毛脚,当是‘胸有成竹’,有入墓取宝之法。” 常惠亲她脸蛋,欣然道:“当泥石流发动时,这个土木大师在哪里呢?” 萧芳瓶道:“当然在墓内而非墓外,否则匈奴人会将他分尸。” 常惠道:“美人儿冰雪聪明,待我去起出‘太乙丹’,立即好好宠幸你。” 萧芳瓶欢喜地连亲他脸颊多下,含笑道:“你的语调像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常惠讶道:“‘宠幸’两字,是昏君专用的吗?” 萧芳瓶道:“是‘美人儿’三个字,我族有个故事,话说楼兰族有个昏君,像常爷般是个好色鬼,记忆力却远不如常爷,对众多妃子们每每唤错她们的名字,令妃子们心生怨怼,于是有人向他献计,就是个个都唤做‘娃娃儿’,果然解决了他的烦恼。‘娃娃儿’正是美人儿的同义词语。” 常惠道:“那我以后也叫你娃娃儿。” 萧芳瓶像小女孩般撤娇道:“不要呵,人家更欢喜被你叫作美人儿,因为常爷心情大佳时,会像现在般,左一声美人儿,右一声美人儿。” 常惠欣然道,“竟有个这般有趣的故事,昏君叫错妃子的名字问题不大,可是若妃子叫错昏君的名字,例如左先锋某某或右先锋某某,便‘糟糕透顶’了。哈!直到此刻,我才轻松下来,不单终可得到芳瓶娇贵的身体,还对所有兄弟、各方君主有所交代,那种满载而归的感觉,超出了所有言语的描述能力,得到‘太乙丹’后,我和芳瓶是否不断地努力造人呢?” 萧芳瓶道:“芳瓶对你还可以有所保留吗?我比你更渴望呢。可是不成哩!得到‘太乙丹’后,必须立即回到族人处去,做足预备工夫后再到中土寻你。” 常惠失声道:“我早急不及待了,还要多等几年?” 萧芳瓶歉然道:“岁月如流,看眼前吧!百多年弹指即过,为补偿你,明天芳瓶会伺候你沐浴。” 常惠苦笑道:“你湿衣贴体的美景已可使我发狂,何况一丝不挂。我的娘!‘小不忍则乱大谋’,对吗?” 萧芳瓶掩嘴娇笑,笑得“花枝乱颤”,道:“给你气死了!入口在哪里呢?” 常惠道:“是个天然洞穴,被扩建为逃生秘道,事实上地图上的圆环形很有意思,地下的墓穴正是个庞大的圆环空间,中间该是棺穴,这样的空间是没可能由人手开凿出来,该是先有地穴,再改建成墓。” 萧芳瓶道:“藏宝图如非落入常爷之手,别人得图亦没有用。” 常惠道:“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冒顿和公主是否在墓内?” 萧芳瓶道:“谁可答你的问题呢?纵有!亦已被泥石流摧残至支离破碎。” 常惠指指自己脑袋,道:“忘了告诉美人儿,我尚有另一个身份,叫仆神捕,擅长调查离奇事件,什么奇难杂症到了我手上,都会‘迎刃而解’。哈!” 萧芳瓶发噱道:“与常爷在一起令芳瓶不愁寂寞,‘装神扮鬼’正是你的长处。说吧!仆神捕对这个棘手的百载奇案,寻得破案的线索了吗?” 常惠道:“首先要‘设身处地’。哈!技术就在这里。” 萧芳瓶娇媚入骨的道:“要奖励吗?” 常惠道:“说完后一次过领取,你心里最好有点准备,这次再不像以前般的小儿科,只在边疆外扬扬尘、踢踢土。哈!爽透哩!” 萧芳瓶横他一眼,春意盎然,昵声道:“怕你吗?” 常惠双目瞪视起伏的圆丘,像回到了同一地点百多年前的某一天,徐徐道:“土木大师该是随公主到匈奴来的匠人之首,奉命建墓的初期并没有怀疑之心,皆因在中土帝皇建墓乃平常之事,但终于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例如被严密监视,不准归家,墓内储物的地方又大至不合情理,诸如此类。” 稍顿续道:“他由生疑到断定被公主出卖牺牲,其中的过程我们不用费神猜估,到最后这个土木大师面对的只有两个问题,就是如何报复和如何逃生。” 萧芳瓶听到这里,道:“公主是汉人,思想不像匈奴人般单纯,会防土木大师一手的,例如须解释每个工程的作用。” 常惠道:“有很多事可以是‘表里不一’的,如斯特林要塞的匈奴人,只知开井取水,怎晓得地底下的情况。土木仁兄是这方面的专家,比任何人更注意墓穴下水道的走势,更清楚春回冰融之时,流量会疯狂增加,可依此设计古墓,引水进入中间的棺殿,再狂涌出去,那是任何墓穴通道也抵不住的力量,眼前的泥石流便是明证,然后从秘密逃道安然脱身,如果不是‘棋差一着’,被匈奴人发现他归家,说不定可举家潜逃,享用从墓内能带走多少便多少的珍宝金子。” 萧芳瓶道:“他是没法控制地下洪水到达的时间的。” 常惠道:“他可以种种手段延误工程,首先待宝物全部送入墓穴安置好,尽量拖过寒冬,当手下被残杀,便躲进墓穴去将自己关起来,求神拜佛在破门前大水淹至,就可趁混乱逃之夭夭了。” 萧芳瓶伏入他怀里去,“风情万种”的道:“请仆神捕领取破案的奖赏。” 常惠尚未走毕砾石原,已被放哨的自家兄弟发现,欢喜得疯了般去通风报讯。常惠加速奔上丘顶,一阵清晨的长风吹至,送来湖水和绿野的气味,仿如一幅画卷的玛纳斯湖景在眼前无限扩展,常惠深吸一口气,大有重返人间的动人感觉。吸的那口气,就是将美丽湖原的精粹,尽纳于胸臆之间。 第一百九十八章 梦寐以求的圣物 大局已定,翁归糜说得出做得到,荡平了占据着湖原区的格伦部人,断去匈奴人从斯特林探往西方诸国的魔爪。 常惠发出宣泄内心豪情壮志的尖啸,远传开去。 在玛纳斯湖东岸结营的精兵劲旅团骚动起来,首先奔出来的是雪儿,四蹄如飞,边走边嘶叫,以最快的速度来迎接主人。 常惠掠下丘坡,雪儿像一道闪电般飙至,常惠使个身法翻上仍在疾驰的雪儿马背上,雪儿不用吩咐,已转身奔回去。 郑吉、许延寿、沔城、星风血圣、王者天下归来、苏飞逸等一众兄弟,还有乌孙的朋友等三十多人,全跑出营地来迎接他的突然来相会。 万千浮云和演技无情亦杂在庞大的欢迎队伍里,其他兄弟纷纷从帐幕钻出来,该是被吵醒的。 人人用难以相信的目光打量他。 常惠跃下马背。 众人倏地静下来。 郑吉皱眉道:“大小姐呢?她不是和你一道的吗?” 许延寿道:“你扛在肩上的是什么东西?” 万千浮云抓头道:“你怎会从沙陀碛走出来的?” 围着他的人愈来愈多,除了放哨的兄弟,能走路的全来了,个个“屏息静气”,听他的解释。 常惠的目光落在班投等人身上,以匈奴语笑道:“你们肯定有得宝运,晓得在这里等分赃。” 众人闻言后“鸦雀无声”,过千人呆瞪着他,连呼气吸气的声音都能清晰听到,。 常惠像说着无关痛痒的事般,向眼睛睁得最大的王者天下归来道:“你老哥那张图原来确是真的。”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然后爆起“震耳欲聋”的怪叫、尖啸和狂喊,非如此不足宣泄心内激动的情绪。 常惠举起空着的手,“如臂使指”的令所有人静下来。 郑吉道:“仍要卖关子。” 常惠恭敬的道:“小弟怎敢!可以告诉各位大哥,这里的人即使多上一倍也个个可分到盆满钵满。哈哈!” 许延寿“难以置信”的道:“你到过宝墓内去了吗?” 常惠神气地道:“到了该答小弟扛着的是什么宝贝的时候哩!星风兄!” 星风血圣雄躯猛震,颤声道:“难道是……唉!勿要哄我高兴。” 常惠故作不耐烦的道:“还不过来!” 将以羊皮袋装载、长达八尺的物件,改为双手捧着,递往走近来的星风血圣。 偌大的草原,此刻似回到天地初开时的万物皆静,惟只南面隐隐传来健马的蹄音。 星风血圣以抖颤着的两手接着。 常惠道:“拿稳了!我为你解开扣子。” 星风血圣大口的喘息着,可知他多么紧张,完全失控。 在场看着的所有人,均生出不真实的感觉,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事情虽然在“光天化日”下眼睁睁的发生,仍有如在梦中的奇异滋味。 常惠打开袋子的一端,着星风血圣伸手入袋子里拿着,后者变成了个呆子,手足笨拙的将手伸入袋子里,立即“哗”的一声哭了出来,双膝跪落草地上,满脸热泪。 二十多骑正从南面朝他们驰至,闻哭叫其中一位骑士娇呼一声,从马背腾身而起,横过六丈的距离凌空而来,落到常惠和星风血圣之旁,赫然是“千娇百媚”的星风姣。 常惠贪婪地上下狠盯她两眼,不慌不忙的道:“星风姑娘快来助令兄一臂之力!” 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一道人影从人丛里抢出来,移到星风血圣身后,默不作声的搀着他站直雄躯,竟然是不知溜到哪里去的酸雨心神。 此时羊皮袋已被常惠拉开少许,露出尺许长的一截,紧握在星风血圣两手间,众人不自觉地齐齐发出赞叹之声,只见异宝露出的小截粗如勇士的壮臂、光滑似美女的柔肤,黄晶晶的,光华流转,夺人眼目。 二十二个同来的楼兰族高手从众兄弟让开的路滚着进来,当目光落在星风血圣拿着一端的异宝,无不欢欣如狂,更有人失声嚎哭,又或仰天喊叫,跪满星风血圣和酸雨心神两人身后,场面感人至极,精兵劲旅团不少兄弟陪他们淌下热泪。 星风姣秀目通红,泪花在眼眶内翻滚,不忘与乃兄一起提着晶玉。 常惠“好整以暇”、“小心翼翼”地如为绝色美女宽衣解带般,逐分逐寸将羊皮袋往下褪扯,密藏在黑暗墓穴超逾百多年,对楼兰人具有无比意义的圣物终于“重见天日”。 随着不住地显露,除了两兄妹手执的一截光滑如雪外,uu看书晶玉灵杖通体镂满花纹浮雕,细致精工,只从工艺的价值看已属“无价之宝”,何况尾窄头宽的玉杖浑圆通透,过了中段后晶质渐转为萤白色,更是异芒闪闪,如此稀世奇玉,“价值连城”。 常惠终脱掉羊皮袋套,原来径圆三寸的杖头尚以黄金镶嵌着一颗拇指头般大、蓝芒绽射的宝石,使玉杖更具瑰宝的派势,在朝阳斜照下,“美艳至不可方物”。 现在连精兵劲旅团内脑筋最迟钝的兄弟,也晓得常惠“千真万确”进入过“单于宝墓”,星风血圣和星风姣“自然而然”将“梦寐以求”,为它而不惜一切的本族圣物举起竖直,代表的不单是楼兰人的“梦想成真”,还有所有人的发财之梦。 星风血圣的目光移向常惠。 常惠洒然道:“大家是兄弟,不用说话。” 星风血圣不好意思的道:“我想说的是好像从没清楚告诉过你有关晶玉灵杖的事,为何你竟像早知道了般的呢?” 常惠老脸一红,心忖大家都激动兴奋至“语无伦次”,尴尬地干咳一声,答道:“可能因星风兄的渴望令小弟心有所感,所以在墓内走个大圈的当儿,甫见到灵杖,如有神助般肯定此乃贵族圣物。哈!我是感应到玉杖的灵力。” 星风血圣道:“这是供奉在我族圣庙内的圣物,失去前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是祭祀最重要的法器,为我族过世先人神魂暂居之所,以静待另一轮回转世的好时机,得回圣物后,我们可安心远徙哩!” 又转头向立在一侧的酸雨心神微一点头,表示感激。(一度文学网,)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妙若天成 酸雨心神也为楼兰族的圣物“失而复得”流露出难见的激动表情。 星风姣火热的目光,凝定在常惠脸上。 常惠将羊皮袋递给酸雨心神,道:“麻烦酸少赶紧将神圣法器装载入袋子,否则各位楼兰族兄弟恐怕没人敢站起来。” 众人皆莞尔。 常惠环视一匝,悠然道:“趁与各位兄弟又再欢聚一堂。哈!该是会师于玛纳斯湖东岸的一刻,我常惠郑重宣布,战事已经结束,这场仗是我们打赢了。” 郑吉带头喝采叫好,接着所有人一起附和,欢啸狂喊之音,激荡湖原。 常惠又举起手,示意尚有话说。 圣物重载入袋子里,星风血圣兄妹领着族人移往一旁,酸雨心神则退到郑吉旁,让人人视线无阻地看到昂立人圈中央的常惠。 常惠做了个向王者天下归来打恭作揖的趣怪动作,扬声道:“首光让我们多谢他,没有他,我们个个仍是穷光蛋。” 笑声震天起哄,多谢真爷之声吵得平原差点崩塌,气氛被推上沸腾点,王者天下归来虽不好意思却非常受落,不住抱拳回礼。 常惠又道:“战争虽然结束,但搬运担抬的粗重工作仍是……嘿!‘任重道远’,哈哈哈!” 哄笑再起,好一会儿才忍得住,就在转静的当儿,一个声音从人丛中传出来道:“不如我们现在立即去抬!” 今次没有人可忍得住笑,包括一直像个旁观者般含笑不语、风度绝佳的郑吉,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痛快至极。 常惠哑然笑道:“这是‘真情流露’,对吗?” 芸希说话了,她娇滴滴的以匈奴语抗议道:“常爷呵!我不明白你们在笑什么呢?” 今次轮到大部分的兄弟听不懂。 常惠应道:“明白或不明白并不打紧,只要晓得有你一份便足够了。” 芸希“欢呼雀跃”。 王者天下归来老实的道:“我也怕只顾着在这里说话,我们的宝藏会被别人搬个精光。嘿!我的担心是否很多余呢?” 沔城道:“这叫人之常情。” 常惠道:“各位放心,就算我明着告诉你宝藏在哪里,也保证你没法进入宝墓。喜庆当前,今晚我们先来个庆功野火宴,顺道研究如何分配,除王者天下归来老兄得最大的一份外,其他所有兄弟均‘一视同仁’,因没有一个人不是拼尽全力呵!” 欢叫声轰天而起,淹没河原。 散会后,郑吉、许延寿等一众兄弟围拢过来,既因心怀激动,又因满腹疑问。 星风血圣兄妹将圣杖交予族人找营帐安置供奉后,过来凑热闹,班投等一众好事男女,也挤到熟悉的沔城后方处。 常惠从久历灾劫,虽破了三个大洞仍大致完整的外袍里袋掏出弯匕首,递给王者天下归来道:“入宝藏后第一个想起的正是你老哥,这是我见过最锋快的匕首,不过即使是钝铁亦没有问题,只是镶在匕鞘的七粒红宝石,变卖后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吃喝一辈子。” 王者天下归来珍重之极的接过,喃喃道:“可以令各位兄弟高兴满意,感觉比自己得宝更爽。唉!这把匕首是属于我了。” 苏飞逸笑道:“不是你的,难道属于我吗?” 常惠另一手又探入袍内,这次取出来是一个黄澄澄的金锭子,成色绝佳,递予苏飞逸道:“今晚拿着金子去驰想,肯定实在多了。” 苏飞逸不好意思地接过,感动的道:“常爷很有心,记得我说过的话。” 郑吉道:“你究竟偷了多少宝物出来?” 常惠毫无愧色的道:“塞满大小八个袋子,差点想连连弩也留在墓内,好腾出载货的空间。哈!贼性难改呵!” 说毕双手同时探进外袍内去,道:“由于时间匆忙,神兵利器和奇珍异宝放满十八个藏宝室,没可能‘精挑细选’,只好可以装多少金银便多少金银,重得要命。现交由我们宝藏大哥亲自派发,俾能在进入宝墓前起着‘望梅止渴’的神奇作用。” 常惠进入营地,伴着他的是郑吉、沔城、许延寿、擎天大佬和星风血圣兄妹,王者天下归来仍在进行他派金子的盛举,百多人围拢着他,闹翻了天,没人明白常惠的破袍内,怎能藏这么多金子。 常惠问星风姣道:“又会这么巧的,星风姑娘抵达的时间‘妙若天成’,对贵族肯定是天大喜兆。” 星风姣闻言立告双颊霞烧,喜不自胜地瞥他一眼,然后垂下头去,轻轻道:“托常爷鸿福。” 她的诱人神态令常惠暗吃一惊,美女无端端脸红,是怕给你看穿她的心意。 星风血圣代她答道:“他们一直守在赤谷城等待我的消息,我遂请午马为我去知会他们,着他们到玛纳斯湖来会合。” 常惠道:“姑娘竟没参加乌孙人的春祭。” 星风姣答道:“我们心悬大兄安危,没心情去凑热闹。” 常惠向星风血圣道:“由于再没有战事,我建议星风兄尽早送圣物回家,此正为我将圣物从墓内取出的原因。” 星风血圣停步与他相拥,道:“此地一别,该再没有后会之期,常爷珍重。” 郑吉道:“今晚怎都要留下来参加庆功宴,明天才走吧!” 星风血圣应道:“一定一定!” 言罢偕妹子去看圣物安置的情况。 擎天大佬把燃着的卷烟送到常惠两指间,叹道:“我很感动。” 常惠狠抽两口后,递给郑吉,道:“还有几多支?” 擎天大佬道:“剩下九支,须省着来抽。” 常惠探手搭着他肩头,道:“我知擎天大佬兄不贪财宝,不过墓内只是神兵利器,足教武人动心,擎天大佬兄多选几件,给我送一件给族里的朋友,其他的由擎天大佬兄看着办,作为纪念亦是美事。” 擎天大佬爽脆的答应了。 一座方帐竖立前方,距离比其他营帐的分隔多上一倍,另一边就是风光如画的玛纳斯湖,许延寿笑道:“这就是特别为常爷而设的帅帐,本以为你会携美而回,岂知竟是孤身一人。” 第二百章 药家三要 沔城道:“你怎可能比我们快这么多,既要追杀妖女,又要到赤谷城找圣女,现在竟是像回家开门入屋取东西般容易,又‘大摇大摆’地从沙漠走出来。怎可能呢?” 常惠伸个懒腰,打呵欠道:“我还到过斯特林要塞去,再从其中一堡逃出来。哈!太过顺风顺水了,想缓下来也不成。唉!可怜我三天三夜未好好合过眼。” 又喝道:“酸少!给我出来!” 酸雨心神从营帐里转出来,不服气道:“你累成这样子,怎可能发现我呢?” 常惠道:“伸手出来!” 酸雨心神稍作犹豫,方肯伸手。 郑吉等都“大惑不解”,酸雨心神可是对金子不感兴趣的人。 常惠掏出一个小锦盒,放在酸雨心神掌上,道:“这颗清神珠,极可能是宝墓内最神奇和有价值的稀世之珍,少点福份也受不起。” 酸雨心神收拢手指,抓着锦盒,道:“今次我真的是感动了。” 说毕自己不先看,交予郑吉道:“大家把玩来看看!” 常惠轻搥酸雨心神肩胛,欣然道:“这才够兄弟嘛!” 酸雨心神答道:“明白了!” 在场者无不动容,酸雨心神肯这么回应,岂是容易。 常惠、郑吉、沔城、许延寿、擎天大佬和酸雨心神六人,到帅帐旁临湖的石旁坐下,让常惠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以常惠这个“身历其境”的当事人,经整理后说出来自己亦感荒诞离奇,令人难以置信,更不要说听故事的众人。 听罢擎天大佬拍腿道:“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你取回来的晶玉灵杖、清神珠和大袋黄金,就算你是常惠,我第一个不相信。” 许延寿道:“这是一种福缘,没有圣女,就没有这一切。她为何不随你回来?” 常惠道:“圣女的事必须绝对保密,不可让匈奴人晓得她是我们寻得宝藏的关键。现在她已携‘太乙丹’返回阿尔泰山北面的大沙漠去,做妥一些事情后,会再来寻我。终有一天凯多族会与壶衍鞮公然决裂,但不宜在今天发生。壶衍鞮手上拥有的实力,仍是塞外最强大的力量。” 郑吉道:“事前谁会想得到匈奴人又出了个拓跋无量般的武学高手,合你们三人之力,方勉强将他逼走。” 酸雨心神面无表情的默默听着。 沔城故意逗他,问道:“送件宝物给酸少算是怎么一回事呢?酸少因何如此感动?” 酸雨心神回复常态,冷冷道:“你不会明白的。”说毕再加一句,狠狠道:“可能永远也不明白。” 众人你眼望我眼,忽尔一起放声狂笑。 酸雨心神气恼的道:“有什么好笑的。哈哈!”自己亦忍不住笑起来,只是笑得尴尬。 沔城哂道:“有什么难明白的,皆因清神珠非是一般瑰宝,而是有着神奇的作用,而常惠不但特别取出来,且想也不想就送给你。对吗?” 酸雨心神正容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令沔城你难受,只是说出心中的看法,就是‘明白’也分不同的层次,只听你说时不带丝毫深心的感受,便晓得你不是真的感觉到清神珠的灵异。对我来说,清神珠的价值犹在波斯大光明教的至宝之上,秘不可测,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接着望向常惠,道:“但看常惠直指清神珠乃宝藏里最有价值的神物,便知常爷有感于心,可是他毫不犹豫把此宝交给我,别人得此物不会和以前有任何分别,但对我却是‘如虎添翼’,以后他若想杀我将难上加难。明白吗?” 郑吉点头道:“酸少说的话,不无道理。” 沔城微笑道:“酸少愈来愈有趣,与他的‘针锋相对’开始成为一种乐趣。” 酸雨心神问常惠道:“没有生命的死物,例如一片泥土,竟真的可以记录下百多年前发生的事吗?” 常惠沉吟道:“我有个直觉,不是任何地方都成,必须符合某些条件,如阴气特重的处所,墓穴下因有地底河,故湿气颇重,本身已是鬼气阴森。” 许延寿倒抽一口凉气道:“给你说得我‘毛骨悚然’,如此寻宝之法‘别开生面’,只有常惠想得出、办得到。” 酸雨心神现出深思的神色。 沔城不肯放过他,问道:“酸少又想到什么鬼东西?” 酸雨心神苦笑道:“想东西是很个人的事,怎可以你问我,而我立即坦白说出来呢?” 擎天大佬向沔城笑道:“他肯这般回答,.net已是对你非常客气。” 郑吉淡然道:“酸少正在跟常爷学新东西,我有说错吗?” 酸雨心神模棱两可的微一耸肩,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许延寿道:“还不明白吗?你少有这么和我们坐在一块儿闲聊,不糗你糗谁?哈!” 酸雨心神道:“但我今天真很有感觉,很开心,生命充满着动人的意境,全赖常爷一手炮制出来,我更是‘破天荒’第一次为别人的事高兴,你们不会明白对我是多么大的改变。” 沔城好整以暇的道:“有什么难明白的,只看你肯有问有答,便知你变得多么厉害。” 众人大笑,包括酸雨心神在内。 擎天大佬辛苦地喘笑着,叹道:“笑死我哩!人生难得才有这般开怀的日子。” 常惠问酸雨心神道:“有可能在斯特林要塞弄一场不管城式的瘟疫吗?” 酸雨心神爽脆答道:“不是不可能,但非常困难,先不说是荒漠内的一片绿洲,即使是更易用毒的地方,要有‘鱼目混珠’之效,仍非容易。所谓药家三要,首要观其势,势指的不单是地理建筑,还泛指风向、寒湿,而最重要的是‘药媒’。媒又分生媒和死媒,动媒和静媒,至巧妙是利用飞虫走蚁播药,须是真正高手方办得到,另两要简单点说,是察其心和混其毒,要清楚说出来,常爷恐怕明天太阳出来仍没法回帐去睡觉。用药之道,‘博大精深’,欲炮制一场假瘟疫,没有一年半载的准备工夫,休想有成果。”(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零一章 不同层次的明白 沔城皱眉道:“可是当日你说起不管城那场假瘟疫,好像只需于水源处洒些许毒便成,容易似‘不费吹灰之力’。” 酸雨心神阴恻恻地道:“兄弟明鉴,由于事情牵涉到本人施毒的秘技,故不得不‘含糊其词’,好混淆兄弟视听,请兄弟见谅。” 沔城这才知道踩进了他的陷阱去,向其他人摇头苦笑。 酸雨心神这番话大有深意,仍是锲着“明白有不同层次的明白”这个话题,很多我们自以为明白的事物,“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且大部分人不会有自省或自觉的能力,还以为对事情的了解透彻正确,不知所掌握到的只是‘九牛一毛’,远离真实的情况。 郑吉打量着常惠,沉声道:“我会是第一个不容许你再去冒地底河之险的人。” 常惠犹有余悸的道:“想起当时的情况,小弟立即双脚抖颤,所以公子可以放心。” 郑吉道:“那为何仍在打斯特林要塞的主意?” 常惠道:“既知斯特林要塞的死穴,会留待日后之用,格伦部人被逐后,斯特林已成‘尾大不掉’,妙着成为错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维持困难,小弟才没兴趣去动它,现时小弟和各位大哥的心境,只宜享乐,不宜再去捱战争之苦。” 此时万千浮云、演技无情“兴高采烈”的来到众人聊天处,加入他们。 常惠无比的轻松,“春光明媚”、阳光普照下,湖光山色,远方洁美的雪峰,水内倒影。 和风阵阵吹来,谁还想再投身进“冷酷无情”、“你死我活”的战争去。 接着演技无情递过来的羊皮卷,打开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西域诸国被匈奴人劫去的珍宝法器,林林种种,大讶道:“一天工夫竟可弄出这么样详细的清单?不用逐国去问吗?” 演技无情解释道:“这叫‘机缘巧合’,现时我们大小十多国因常爷而空前团结,故均派来使节或王族代表参加赤谷城的春祭,同时打听有关常爷方面的消息,故此我王‘一呼百应’,人人抛开一切,联手拟出这份清单,惟恐遗漏,连不太肯定的亦一一列举,请常爷明鉴。” 常惠将羊皮卷送返演技无情手里去,道:“我看看已头痛,此事你老哥是‘责无旁贷,’由你入仓执货。这将是第一批离开大荒山的珍宝,送来玛纳斯湖后,再由乌孙兄弟转送往各国,来个‘皆大欢喜’,那我们归程会风光多了。” 演技无情苦着脸孔道:“如此须拨至少二十个兄弟助我才成,虽说清单上列有物件的尺寸特征,但要在以千计的宝物拣出数百件,绝不容易。” 常惠纠正道:“是数以万计。” 众人为之咋舌。 万千浮云道:“墓内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常惠道:“可用一个圆环来说明,周长约半里,设于天然地底空洞内,中央的部分已被地下洪流摧毁,门道崩塌,可是圆环的一百二十间藏宝室仍是‘完整无缺’,可见建此墓的土木大师如何了不起。任何一间藏宝室之物,已具‘宝藏’的资格,现在等于一下子寻到一百二十个宝藏,想想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又向演技无情道:“除了自己那分外,将军多拣几件,为我送给族内的朋友们。”稍一犹豫,又道:“还有贵王的夫人。” 演技无情兴奋的答应了。 常惠又向沔城道:“其中一室藏的是长弓,保存得非常好,大部分实用价值一般,但装饰用的美玉宝石真不是说笑的。不过其中有九把弓不知来自何方,弓身韧度惊人,毫无腐朽之象,弓弦则是由钢丝卷扎而成,较接近我的连弩,大小姐名之为‘逐月九弓’,‘月’为‘穴’谐音,意指大荒山地藏之物,请荒兄将其中三把逐月弓赠与天山族的兄弟,以示我们的心意。” 沔城现出黯然之色,默默点头。 许延寿和郑吉亦心中酸痛,想到天山族遇害的兄弟,无缘分享这一刻的欢笑。 天山族人是弓矢永不离身的猎者,没有比送弓更适合的馈赠。 常惠略一沉吟,向郑吉道:“余下的六张逐月弓,我们留下四张自用,剩下的二张,一张给擎天大佬兄,一张予演技兄弟。” 演技无情一震道:“我怎受得起!” 万千浮云哂道:“怎受不起呢!没有你,我们大伙儿怕早‘呜呼哀哉’!” 常惠捧腹笑道:“看!这小子的汉语说得多么棒,比我更懂用汉语。” 擎天大佬若有所思的道:“难怪常爷刚才说必须研究如何分赃,这是‘未雨绸缪’,否则会惹起怨怼和争端,没人有过类似的经验,谁都不晓得面对这么庞大的财富和珍宝时,自己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演技无情道:“幸好常爷刚才作出了最佳的示范,就是完全不为所动,视之如无物。” 郑吉向常惠笑道:“希望你没有把最好的几件留在内袋里。” 众皆大笑。 常惠将外袍掀开,让各人清楚除连弩和飞天百练索外,再无他物,笑道:“刚才还‘富可敌国’,现在已是‘不名一文’,穷光蛋的感觉真好。” 沔城顺口问道:“我们宝藏的正主儿在哪里?” 万千浮云答道:“王者天下归来这家伙徇私,多塞了块金子给芸希,惹得白瑶大呼不依,芸希则变得对他热情如火,现在老哥忙着搂搂抱抱,哪有兴趣到这里来吹湖风呢!” 沔城笑道:“多情的妮子移情别恋哩!” 常惠伸个懒腰,笑道:“芸希正燃烧着她的青春,多情善变方可享受大好年华。我诚心地祝福她。” 擎天大佬道:“让常爷好好休息呵!” 众人知机的离开。 常惠回帐路上扯着沔城,说出心中愿望,道:“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妹妹了。” 沔城拍胸保证道:“这方面由我请兄弟去安排,不会令你失望,妹子正在盼你的消息。” 常惠重重吁一口气,心中充盈“无忧无虑”的动人滋味。 第二百零二章 优胜劣汰 野火宴的声音从营地传入帐里来,太阳刚下山,常惠醒了好一阵子,只是不愿张开眼睛,浸沉在一种奇异的情绪里。 他耳鼓内仍像响起着与圣女分手前她说的一席话,毫无保留地说出“太乙丹”和种女的秘密,表明了她对自己的信任和深厚的感情,那或许是没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东西,可是当她凝视常惠,常惠立即明白了自己在她心中激起复杂微妙的情感,是一种“同生共死”下产生的炽热爱火,不用任何“山盟海誓”,常惠已清楚自己在她芳心内所占的重要位置,仅次于她对本族的责任,对凯多族来说,是非常罕有的情况。 为何撒下百多粒种子,只有几颗能茁长成树?因何骆驼能经得起沙漠的严酷考验,其他牲畜却不行? 正是基于观察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凯多族从而发展出整个“生存之道”,简而言之,就是“蜕变”两字。 常惠比任何人更掌握到萧芳瓶所说的蜕变,因为他自己正是经历死亡而蜕变出来的异种,凯多族则是通过“传宗接代“,如何选择配偶?如何栽培“得天独厚”的种女?如何培育出比上一代更优胜,更能应付沙漠生活的下一代?成为生存优胜唯一最重要的关键所在。 世人歌颂的男女爱恋,在凯多族内并不存在。 在凯多族沙漠外的世界,文化愈高的民族,例如中土的汉人,两性关系愈是一场花招百出的攻防战,当中充满“花言巧语”,至或“阴谋诡计”,反反复复,忽又停战休兵。男女间事,没有“一成不变”的法则,既非浑然无知也不会完全清醒,很多时候更是“一塌糊涂”,可是人人“乐此而不疲”。 于凯多族眼里,男女交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一场生命的竞赛,以确保他们的族群能不住壮大,永远繁衍下去。手段中包括修炼和服药,以改变体质,“太乙丹”正是培养种女的重要主药,至于凯多族因何晓得“太乙丹”藏在宝藏内,又如何晓得元参的神奇功效,在两人忙于缠绵亲密下,萧芳瓶再没有机会作进一步的解释。 我的娘!终于完成了对皇帝夸下海口的艰难任务,不知翁归糜是否已着人将呼延荒的首级送往中土去?郅支等人闻得此事,会有何感想? 忽然又泛起香香的倩影,不知是否被她的媚术影响,对她特别易心软。 心中一动,想到翁归糜既可为他“千山万水”的送呼延荒的首级到长安,自亦可以为他送信予皇帝,谎称为乌孙王予皇帝的国书便成,如此只刘病已一人有资格拆书阅读,解决了精兵劲旅团回中土后安排上的难题,且不会惹人起疑。 常惠坐将起来,心忖这封信今晚便写,愈早送达皇帝手上,对他们愈是有利。 哈! 战争终于结束,故满脑子善后的工作。 郑吉的足音传来,他是故意用力踏地,好将常惠弄醒过来。 人的心境变化是多么大,把战争置诸脑后的一刻,生活和爱的活力全回来了,再不用计算敌人,也不怕敌人计算自己。 只要想到金狼军的哥舒正“严阵以待”地在斯特林候他去进犯,最后发觉的是被常惠就在附近的大荒山搬走了整个宝藏,壶衍鞮会否因此杀哥舒来泄愤呢? 常惠和郑吉并肩朝位于营地外的祝捷野火宴场地举步,后者听着前方传来的欢笑声,感触的道:“当日在腾格尔绿洲,怎想过我们竟有这么举营欢腾的一天。刚才睡得好吗?” 常惠道:“睁开眼原来已过半个时辰,你说睡得好不好。” 稍顿续道:“直至进入宝藏的一刻,我才真正感到打赢了与匈奴人的仗,正如我向香香所说的,一切由我来决定。回高原后,公子有什么打算?” 郑吉止步停下,道:“就看兄弟是否需要我。” 常惠道:“我是永远需要你,不过在未来一段时间,仍看不到须出动你老哥的紧急情况,离别是痛苦的。” 郑吉道:“如此我返回中原过一段平静的日子,然后去看看自己的鹰王。很不习惯没有它在头顶盘旋的生活,顺道看它有没有出色的儿子。” 常惠大喜道:“好主意!” 郑吉道:“不知为何,我杀戮之心大减,很少想到杀人,不过现在只要想起鸟妖,便禁不住心内的杀机。” 常惠道:“有件事找一直想问你,u看书.et只是很难问出口,公子经成都时,有去探访亲姊吗?” 郑吉道:“确曾去过,姊夫已认不出是我,家姊却一眼认出我来,抱着我‘泣不成声’。真古怪,姊夫真不是那么差,为何我少时却对他有这么坏的印象。” 常惠道:“这叫‘境由心生’,没有当时的偏见,今天不会有如你般的伟大剑手。兄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我该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体会。” 郑吉现出驰想的神情,悠然道:“她仍是老样子,无情的岁月看来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迹记。我不敢告诉她真正的身份,只说做些小生意,她一点不怀疑,因为只要我活着便成,其他的她绝不计较。” 接着探手搭着常惠肩头,道:“去吧!所有人都在等待你,你愈来愈花样百出,就在我们为你‘忧心忡忡’的当儿,你忽然像变戏法似的从沙漠徒步走出来,还带来宝藏里的东西。我从未见过一千多人的情绪起伏,全操控在一个人的手里,但你办到了。哈!” 常惠坐下来立即有人将烧好的野味送到手上,且有羊奶茶。 一百多个篝火,燃亮了广阔河原的半边天,众兄弟“兴高采烈”的说笑着,不远处还传来芸希银铃般的笑声。 坐在隔着几堆人外的王者天下归来,举手向常惠打招呼,王者天下归来深埋心中多年的愿望终于“得偿心愿“,完全回复了在山南驿时常惠初见他时的豪雄意态。 万千浮云也在王者天下归来的野火团里,皆因芸希和白瑶都在那里,这家伙好色的性情是改不了的,有得看总比没得看好。(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零三章 闷声发大财 擎天大佬在他后方蹲下,递来卷烟。 常惠将卷烟珍重的挟在指间,向没想过肯出席的酸雨心神扬手道:“在沙漠里,除水之外就是这好东西,令你感到存在尚有些许儿意义。” 酸雨心神轻松的摇头,表示不会尝试,不理坐在身旁的沔城以手肘轻碰的方式鼓励他。 常惠深吸两口后,递给从未尝过的副将道:“阵亡的几个兄弟,由他们的家人承受应得的一份。” 副将接着他递来的卷烟。点头道:“常爷确是明白人,你放心,我会办得妥妥贴贴的。” 他有点担心的道:“但朝廷……” 常惠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接着大声道:“谁有办法为我张罗竹简书?我要写信。” 围着篝火的三十多人,许延寿、苏飞逸、副将等人人瞠目以对,一筹莫展。这些普通不过的东西,偏是军内最欠缺的。 相邻的火堆处一个精兵劲旅团的汉人兄弟站起来,举手道:“下属有呵,现在立即回帐去拿。” 众人大讶。 郑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神气的道:“下属胡灵荃,现为伍长,当兵是因为穷,从没想过会发大财。” 附近几堆篝火近百人发出震天哄笑。 副将道:“连我都不晓得胡灵荃带这些来打仗。”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胡灵荃尴尬地道:“是我娘在我出门时塞入行囊里,说要我给她寄家书,她当然不晓得我是到大漠来,因我自己都不知道,结果没写过半个字。” 人人拍腿叫绝。 常惠放下心事,道:“灵荃坐下,待会才给我去拿。哈!这是注定了的。” 此时星风血圣偕兄弟们来了,不见星风姣,由于此席人多,只星风血圣加入,其他人到别处去找位子,当然受到热烈欢迎。 沔城招呼星风血圣坐到身边,两人曾“出生入死”,关系不同,后者坐下时特别向酸雨心神打招呼。 常惠继续向副将道:“我会修书一封呈上圣上,你们返回幽州时,该接到圣上将宝藏赐给我的消息。” 副将现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常惠向正与酸雨心神隔着沔城说话的星风血圣道:“令妹不来一起高兴吗?” 星风血圣现出古怪神色,道:“舍妹正忙于为圣杖洒香料,没法分身。” 常惠心中奇怪,不过已无暇去想,忽然声贯真劲,不用提气扬声,只像平时闲话家常。说话已送进在场每个人的耳内去,以汉语道:“各位兄弟,我有几句话要说。” 随沔城来的西域战士,全受过汉语训练,以便于与汉族战士沟通,这些日来转战大漠,两方人马混在一起,大部分人已可说得一口流利汉语。闻常惠之言,连忙肃静聆听。 常惠道:“先说一个原则,就是得宝之后,不论任何人问起宝藏之事,均“守口如瓶”,绝不可将有关宝藏情况的事泄露出去,他奶奶的!这就叫‘闷声发大财’,明白吗?” 回应他的是“万众一心”的轰然应诺。 对精兵劲旅团的兄弟来说,常惠说的话就是没有人可以质疑的最高命令,正是依循常惠的指示,精兵劲旅团纵横大戈壁,未尝一败,更创造了战争伤亡史上没有先例的奇迹,只五人阵亡,所以对常惠的任何指示,均如奉纶旨,“口服心服”,岂敢有违。而常惠每战都是“身先士卒”,更是大家“有目共睹”。 郑吉加入道:“请王者天下归来兄为常爷向各位兄弟解说。” 他这句话有“一石二鸟”之效,令精兵劲旅团员和西域各国高手,均明白此一原则适用于所有人身上,包括可分一杯羹的其他各国王族在内。 常惠坚持此“闷声发大财”的原则,针对的是人性,世俗智慧向有“财不可露眼”、“怀璧其罪”的戒条,宝藏的兵器、珍物和金子落进口袋后同时消失,是有利无害的做法。 待王者天下归来解释清楚后,常惠续道:“我们是就地分财,先将宝藏内所有金子平均分配,兄弟们人人一份,漠丘部的兄弟姊妹则共享一份。照我约略估计,金子载满百多个大木箱,怎都该有数百万两,换言之,落到各位袋子里的,绝不会少于二千两黄澄澄的金子。” 众人齐声哗然,虽然晓得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却没有人想过可达如此惊人的数目。 当年采花盗肆虐巴蜀,该地帮会和大豪连手出赏,亦只是千二两黄金之数,但已使各地武林人物闻风而至,为赚赏金拼命。从而知二千两黄金是多么大的数目,只要不是拿去赌,数世仍花之不尽。 气氛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即动身,回来时所有驼马均挂着一袋二袋重甸甸的黄金。 王者天下归来向班投等解释后,班投等“喜出望外”,本以为只可分得兵器,现在还有金子,教他们欢喜若狂,每人六十多两,已是他们穷毕生之力也赚不到的大财。 众人对常惠的安排“心悦诚服”,这就叫“论功行赏”,班投等共享一份,是基于让他们分享宝藏的善意,如果让他们的得金与精兵劲旅团的兄弟看齐,大部分人会感到心里不舒服。 常惠接着向星风血圣道:“贵族亦可得两份金子。” 星风血圣正要拒绝,另一边的苏飞逸抓着他肩头道:“黄金流通天下,是到异地去必备的财货,请兄弟笑纳。” 星风血圣道:“我真的很感激。” 常惠微一颔首,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说下去道:“其次就是兵器,以刀、盾、弓、矢为主,奇门兵器亦有数百件,总数目超逾五千,我们将须‘物归原主’的兵器分别开来,先看天意如何,然后我们才拣最趁手的,每人一件,绝不可以贪多,余下的全运往高原去。” 众人齐声欢呼怪啸,哄动喧哗,对武人来说,没有东西比神兵利器更合心意。在郑吉、许延寿等顶尖高手的悉心指导和培训下,本身已是好手的精兵劲旅团员,无不武技猛进,再非是昔日“吴下阿蒙”。 第二百零四章 亵渎 擎天大佬在常惠身后道:“常爷很有心,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避免争执。” 常惠道:“白鹿野占十份,勿要拒绝。拿去在高昌或龟兹花,肯定很爽。”擎天大佬知推不掉,爽快道谢。对白鹿族来说,什么宝藏,也及不上歼灭鲜卑族马贼后和平安乐的日子。 常惠又道:“接着是回程哩!我们循原路回去,过天山,第一站是龟兹,然后是白鹿野,由高昌古道返回南方,之所以会在龟兹停留,非只因其为友国,更重要是龟兹城乃大戈壁最发达的大城,东西贸易枢纽,各种奇珍异货‘应有尽有’,让各位兄弟可购买完毕返回家乡去。” 欢叫声淹没一切,像是直至常惠说这几句话,人人“如梦初醒”般醒悟自己已成了富翁,以前所有只能用眼去看的贵重东西,现在欢喜便可拥有。 众人情绪高涨,充盈“满载而归”的喜悦。 演技无情感动的道:“得宝尚是其次,但今天的每一个情景,肯定没人能忘掉。” 常惠长身而起,各人纷随他起立,接着全场所有人都站起来。 常惠道:“今夜不宜太迟睡觉,必须养好精神,明天破晓时动身,在取得宝藏前,我们依足兵法,用打仗的心情去,以得宝的心情回来,大家明白吗?” 众人轰然答应。 回帅帐路上,酸雨心神向常惠问清楚大荒山的方向和位置,自行上路,众人知他性情亦不阻止,有人先到大荒山探察形势,是兵家妙着,最关键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因为匈奴人只得一个拓跋无量。 常惠立定,道:“不用送我哩!大家早点返帐休息。” 他本想邀郑吉和许延寿陪他共睡一帐,但十多人陪他一起走,独邀两人共帐夜话,会显得亲疏有别,遂打消此意。 郑吉等人“一哄而散”,最后剩下星风血圣一个人,气氛怪怪的。 星风血圣道:“请常兄让我陪你多走几步。” 常惠与他并肩往帅帐去,道:“星风兄似是有话想单独和我说。” 星风血圣微一颔首,道:“得回灵杖固是完成了敝族的梦想,但结交了常兄等几位兄弟,对我的意义实不在灵杖之下。刚才酸少对我说,他会永远记着我与拓跋无量过的那一招。” 常惠讶道:“想不到酸少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他对你是‘另眼相看’。” 星风血圣道:“或许他晓得今夜之后,大家再没有聚首之日,真舍不得你们。” 此时离帅帐不足二十步。 星风血圣道:“常兄已经发现了舍妹,对吗!” 常惠点头道:“嘿!这个……这个……” 星风血圣道:“此事是得我同意的,舍妹不是为了报恩,而是自那次和常兄后,对常兄一直念念不忘。明天她必须随我们离开,现在她最希望的是今夜能‘珠胎暗结’,怀下常惠的孩子。常兄万勿拒绝她,否则她以后都快乐不起来。” 常惠探手搂着他肩头,道:“老哥请放心,我只会‘受宠若惊’,痛爱怜惜她还‘惟恐不及’,怎会令她不开心。唉!人世间的离离合合,教人惆怅。” 星风血圣道:“敝族女子,与别族不同,她或许因害羞不敢说出来,只好由我这个做兄长的代她说。” 常惠记起当日他活捉星风姣,星风血圣宁愿将妹子杀掉,亦不愿意让她落入常惠之手,知他所言非虚。楼兰族确与其他民族在男女关系上作风迥然有异,看看芸希便清楚。 星风血圣压低声音道:“舍妹自长大后,你是第一个接触到她身体的男子。” 常惠听得心痒,又暗骂自己仍不脱男性利己的倾向。 常惠与星风血圣拥抱道别,径自朝帅帐走去,心内燃起一团火。 揭帐而入。 外面偶尔还传来欢笑谈话,每当沉寂下来,湖水拍岸和春虫鸣叫便主宰了宁夜。 常惠点燃了从帐顶中央悬垂下来的小风灯,帐内独立的天地沐浴在柔和的芒光里,楼兰美女躺在一旁,全身覆盖在薄毡之下,只让情郎看到散披在外部分如流水般的秀发。 在帐内的一角,整齐折叠地安放着她的武服和革靴,尚有从不离她玉背的两把弯月刀。常惠不由记起弯月刀在她手上化为两道电芒的飒爽英姿,此刻的她却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向情郎献上所有的多情女儿。 毡子随她的呼吸起伏,满帐幽香。 常惠脱掉外袍,.net拉开向湖一边的小帐窗,让湖水的气味随风泌进帐内,跪坐下来,心中填满爱怜之意。 一双陌生男女,没说过多少句话,忽然“如梦似幻”般深陷热恋的焰火里,再没有任何男女间的距离,无分彼我,但当明天太阳再出来时,这个动人的晚夜将成为过去,各处大地的一方,再没有相见之日,想想已教人“魂断神伤”,“浮想连篇”。 看着轻柔地起伏的毡子,常惠心忖自己的珍贵宝藏,就在帐内而非帐外。 念头刚去,心湖浮现送了给酸雨心神的清神珠,直觉强烈地感到此珠与某一非常重要的事有直接关系,可是任他“搜肠刮肚”,仍想不到与何事有关系。 常惠晃晃脑袋,挥走忽然而来扰人心神的念头。 任何其他与眼前一刻无关的想法,都是对美人的一种亵渎。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毡子一角,让星风姣别具异族风情的秀美容颜、修美的玉项,小截雪白娇嫩的胸肌,如神迹般展现在他一双魔目下。 美女呼吸急促起来,美目紧闭,红霞从嵌着酒窝的两边玉颊往耳朵和胸颈蔓延,艳丽诱人,美艳“不可方物”。 尚余少许的杂念立告“不翼而飞”,常惠忘掉了帐内帐外之别,忘掉了身在何处,忘掉了他们之外的一切,俯头重重吻在她香唇上,另一手探进薄毡里,其令人感动之处,绝不下于从秘道钻出来,首次踏足“单于宝墓”内那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滋味。 星风姣如春藕般的玉手从毡子伸出来,用尽气力缠上常惠强壮的肩颈,不住颤抖,强烈地回应着他。(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零五章 动静之要 生命变得“完美无暇”。 常惠从帅帐走出去,演技无情正和一个乌孙将领在等待,远处传来驼马嘶鸣的声音,大队正“整装待发”,准备上路。先头部队已经开出,今次行军,因目的地和路途全在掌握里,故而准备十足,且绝不会因非是去打仗而稍有松懈,皆因此为最关键环节,“不容有失”。 演技无情以汉语引介,原来是负责攻打格伦部一军的将领石奇,挺拔强壮,是天生神力的勇士,容颜粗犷,双目精芒闪烁,说话“有条有理”,予人“老谋深算”的印象,难怪得翁归靡委以重任。 石奇“识英雄重英雄”,不只因为常惠是翁归靡推崇备至的人,而是对常惠有种发自心底的敬重,抱歉地说道:“因须追击逃亡的格伦部人,末将不得不移师至东北离此三十里处,未能赶回来向常爷请安问好。嘿!真的没想过常爷这么快回来。哈!末将真的是造梦未想过,常爷不单找到宝藏,还将里面的东西拿了些回来。唉!百载奇谜,来到常爷手上立即‘迎刃而解’,未得到确切消息时,大王肯定不相信。” 演技无情补充道:“我们已使快马报上大王,否则没十天八天他仍不会动身来此,大王常说‘兵法之要,贵乎动静;动静之要,在于掌时’嘛!哈哈!” 精兵劲旅团员开始拆卸营帐。 雪儿偕郑吉和许延寿的爱马等老朋友,在不远处喝水吃草,乐也触融。 众人仍浸沉在胜利和得宝的喜悦中,做起事来卖力不在话下,最难得是“万众一心”的勤奋进取。 但想到被驱离家园的格伦部人,仍觉心中不忍,在不管城的格伦部人,甘作匈奴人走狗,“横蛮霸道”,“狗仗人势”地凌逼其他民族,但妇人孩子终是无辜的,忍不住问石奇道:“格伦部情况如何呢?” 石奇冷然道:“他们的出色战士该仍留在东方,且是一击下即告崩溃,我们从正西、西北和西南三路进犯,令他们疲于应付。他们尚算知机,将妇孺先一步撤往东北方的山区。哼!今年他们的冬季会过得很艰难,不单因丧失大批牛羊,更因失去玛纳斯湖,或许是永远地失去了。” 常惠不忍听下去,岔开道:“宝藏大将也有一份哩!” 石奇微一错愕,方醒悟过来,连忙推辞。 常惠非是贿赂石奇,亦无此必要,只是明白塞外游牧民族的部落式作风,由大酋头领着一众小酋头,每攻陷一地,所得牛羊女子依身份实力瓜分。石奇虽是奉翁归靡之命行事,其手下儿郎该为直属他的本族战士,今次出了大力,当抚恤伤亡也好,当什么都好,若不分他少许甜头,石奇会心中不舒服。 演技无情笑道:“只要晓得是常爷的一份,大王会‘不置一词’。” 石奇只好“眉开眼笑”的道谢,此时副将来了,先报上一切妥当,然后从怀里掏出竹筒子。 常惠将写好的信卷起来塞入筒子里去,副将亲自以火漆封口,一番工夫后,由常惠画押,副将再加自己的将印,送回常惠手上。 常惠将密函交给石奇,解释清楚。 石奇异常珍重纳入怀里,道:“我今天会将密函用快马递给大王,该可在两个月内送抵神都,常爷放心。” 常惠一手搭着石奇肩头,又召来雪儿等马儿,四人朝大队举步走去。 石奇对常惠的亲昵动作“受宠若”惊,满腔热血的问道:“常爷要末将如何配合?” 常惠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守稳玛纳斯湖,既要防匈奴人的奇兵,最关键的一刻就在眼前,不容有失。” 石奇道:“石奇向末将保证,绝不会‘轻忽大意’。” 震空的致敬声在前方响起,精兵劲旅团员人人“精神抖擞”的立在骆驼或战马之旁,还有是由班投等负责的二百多头沙骡,等待头子的来临。 郑吉迎上来道:“他们走了!我和延寿、王者天下归来送他们离开的。” 常惠知是指星风血圣、星风姣和族人,他因要赶呈上给皇帝的信函,没法抽身,心中涌起既甜蜜又伤感的复杂感觉,也是无奈,最美丽的事物底下总蕴含着某种悲哀,正是生命本身的特质。不论昨夜他如何和楼兰美女抵死缠绵,然而爱尽天明,现在只是埋在心底的一段记忆。 副将道:“请常爷发令!” 郑吉笑道:“各位兄弟都等得不耐烦,这是未之有过的情况,以前则希望愈迟起程愈好。” 众人笑起来。 常惠问石奇道:“大将清楚我们运宝的程序计划吗?” 石奇欣然道:“常爷放心,我已谈妥所有细节。” 常惠说了声“好”后,高喝道:“兄弟们!是时候哩!” 千多人齐声答诺,矫健如神地翻上驼蜂、马背,由六百多头骆驼、二千多匹战马、二百头沙骡组成的运宝大队,“浩浩荡荡”的朝沙陀碛进发。 荒漠再非令人生畏的凶地,而是他们的乐土,未来的希望。 两天后,大队陆续抵达大荒山,精兵劲旅团在山区西面边缘处设立营阵,又派出人马到最接近斯特林要塞的东南区域设置哨岗,并于扼要处叠石筑防。沙漠“一望无际”,谁能取得山区或绿洲为立足点,已可立于不败之地,斯特林要塞之所以被称为永远不会被攻陷的要塞,正是天然环境使然。 日没之前,炎威稍减,常惠、郑吉、许延寿、沔城等人策马来到山区东南面可俯瞰荒漠的高岗,虽然是和以前同样的环境,但由于心境的不同,感觉上却有着“天壤云泥”之别。荒漠从未如此美丽可爱过,赋予大家的安全与和平。 沔城问常惠道:“王者天下归来那家伙是否哭了?我似听到他的哭声。” 常惠领王者天下归来进入宝墓,其他人在秘道口等待,所以不知里面发生的事。 常惠答道:“是又哭又笑,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就像我首次入墓的情况。” 郑吉道:“起出宝藏似易非易,正如常惠说的,必须将人性考虑在内,故而入宝藏后人人须严守定下的规条。” 第二百零六章 呼吸般的练功 许延寿道:“希望亡灵们看在我们拜祭过他们的份上,不会出来作祟,真怕墓穴忽然塌掉一角。” 常惠道:“延寿放心,当我步入宝墓的一刻,我有种‘万事如意’的预感。” 擎天大佬道:“明天早上,将军负责的部分该可完成,第一批宝物可于明天运返玛纳斯湖去。” 沔城道:“我有一事不解,横竖这么多兄弟‘无所事事’,何不让他们掘开道路,只要避过泥石流的斜坡便成,不会扰及被活埋的亡灵,如果骆驼可抵墓穴,可减省很多时间。” 整个运宝大计务求迅快,以免“夜长梦多”。 常惠道:“驼儿和马儿离墓愈远愈好,它们不像我们有理解任何异事的能力,一旦让它们感应到笼罩墓穴范围的森寒凶厉之气,说不定会抵受不住而发疯。我不知这样想对不对!但有些事还是不试为妙。” 沔城叹道:“常爷想得周详。” 常惠极目远方,喃喃道:“酸少滚到哪里去呢?今次是我首次希望他没有新发现,因失去了舞刀弄剑的心情。” 许延寿笑道:“我军虽‘士气如虹’,但心神却移往宝藏去了。” 郑吉笑道:“或许这就是‘财多身子弱’的原因。” 常惠一震道:“酸少来哩!” 郑吉运足目力,道:“仍见不着人。” 常惠往右方望去,道:“他正从大荒山走下来。” 擎天大佬道:“见到哩!”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酸雨心神来到众人前方,道:“有情况哩!” 常惠苦笑道:“任何情况,都不及没有情况。” 酸雨心神道:“有情况指的是斯特林要塞的傻瓜,正全面动员加强防御力,我静观半天一夜,后来又在大荒山遥远监察,匈奴人先后派过五个探子到大荒山来,逗留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返回斯特林要塞去。” 沔城大讶道:“酸少少有这么忍往不下手的。” 酸雨心神耸肩道:“再来的就没有这种优待,我是不愿令哥舒过早生出警觉。” 常惠颔首道:“做法正确,酸少长大了,懂得‘顾全大局’。” 众皆失笑。 酸雨心神失声道:“以前你只当我是个孩子吗?” 沔城笑道:“不是‘孩子’,而是‘野孩子’。” 酸雨心神苦笑道:“兄弟真风趣。” 擎天大佬道:“下一步怎么走?” 常惠问道:“还有多少枝卷烟?” 擎天大佬叹道:“只剩三枝。” 又道:“常爷准备留守此处吗?” 常惠又问酸雨心神道:“见到香香的猎鹰吗?” 酸雨心神佩服道:“此正为我看足半天一夜的原因,见不着。” 常惠重重吁一口气,道:“运宝成功哩!从这里到斯特林要塞去,最快要三天时间,酸少也要走天半,我们就在这三天之内,起宝离开。” 稍顿续道:“先起出所有黄金,就地分配,然后轮到珍宝,最后才是兵器。” 郑吉道:“我陪你留在此处。” 常惠摇头道:“我们两个,须分出一人到墓穴主持大局,这处有我、酸少和擎天大佬兄已足够有余。” 又道:“此处为我们的最前线,敌人任何行动,均瞒不过我们的眼睛,只要有十来筒箭,我可保证令敌人难越雷池半步。哥舒既负盛名,我们绝不可低估他,故必须组织一支约百人的紧急应变部队,选我方最强的人加入,如见到烟花火箭的紧急讯号,立即来援,那不论敌人如何精明厉害,我们仍可保不失。” 郑吉同意道:“就这么决定。” 商量了行事细节后,郑吉偕许延寿、沔城离开,剩下常惠、擎天大佬和酸雨心神三人。 此时天已黑齐,阵阵寒风从沙漠吹过来,擎天大佬道:“是否该找个能防沙避风之处?让马儿休息喝水,我们则轮流睡觉。” 常惠道:“麻烦擎天大佬兄哩!” 擎天大佬知常惠有话和酸雨心神私下说,知机地去觅避风沙的好处所,但雪儿怎都不肯随他走,要傍在主人身边。 酸雨心神道:“有什么话要说呢?” 常惠道:“你能在荒漠待上半天一夜,绝不简单,我自认办不到。” 酸雨心神道:“原因正在于清神珠,荒漠的干旱风沙反成了最有利修行的地方,只要再有一段时间,我可像拓跋无量将本深藏的力量正常化,如呼吸般自然,所以我对你的感激是真心的。” 常惠道:“单独一个人,是否对修行更有利呢?” 酸雨心神道:“那就要看和谁在一起。看书.net唉!看来我是逃不脱做你药童的悲惨命运。” 常惠道:“很惨吗?” 酸雨心神道:“非我所愿的,当然是‘苦不堪言’。哈!幸好常爷向有化苦为乐的本领。” 常惠欣然道:“既然酸少肯接受命运的安排,趁现在闲得发慌,勾划一下我们未来的前景如何?” 酸雨心神开怀的道:“请师父指点!” 两人交换个眼神,一起放声大笑。 三人轮流放哨。 前线与宝藏营地保持密切联系,每天一早一晚,送来粮水,并带来有关取宝运宝的最新消息。擎天大佬怕马儿受不住,让人将马儿带回去,雪儿当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继续陪伴主人。 第三天的黄昏,收到送来的粮水后,常惠先伺候爱马,又和擎天大佬一起享用,然后将一份粮水送上岗顶给正当值的酸雨心神。 在太阳的余晖下,从岗底朝前方扩展的蜂窝状沙地,部分反映着斜照的光芒,部分则没入阴影去,形成斑驳复杂的明暗面,丰富广被至无限远处,教人叹为观止。 常惠看着荒漠独特的景色,吁出一口气道:“多捱一晚,明天我们可以完工哩!” 酸雨心神边进食边道:“竟这么快吗?” 常惠道:“刚收到的消息说只剩下兵器,将金子送到墓外出奇地快捷和有效率,你明白哩!哈!” 酸雨心神问道:“金子有猜想中的那么多吗?” 常惠道:“比猜想的还要多上少许,每人可分得二千两黄金以上,爽透顶哩!” 酸雨心神道:“岂非每人要将百多斤金子挂在身上,怎受得住。哈!”(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零七章 天生爱征伐的暴君 常惠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故而酸少拒绝接受你那一份吧!” 酸雨心神凝望地平边缘道:“也差不多了,我一向的信念是不受财物所惑,何况身上还藏着几件非常值钱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去变卖,足够挥霍几年,多二千两少二千两,对我没有分别。” 常惠笑道:“当然有分别,如果当日拓跋无量追杀你时,身上背着百多斤金子,早给他宰掉。” 酸雨心神叹道:“想起这个家伙我便不敢疏懒,还感到人生充满乐趣。你说我是你的福星,但对我来说,遇上你更是大大的福气,不时会有惊喜,多采多姿。” 常惠道:“恐怕只有你不但不以为苦,还视战争为对抗乏味人生的灵丹妙药,你是天生爱四处征伐的暴君。” 酸雨心神有感而发道:“我确有可能成为不顾别人死活的暴君,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日夕受你熏陶,早变成个大善人。哈!” 又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追杀香香的情况你两三句话轻轻带过,只知以你之能仍拿她无法,却是语焉不详,为何会这样子呢?” 常惠道:“不是不想说,而是有点不知该如何说,勉强去形容,她就是修成贵教‘炼灵术’而武功接近拓跋无量那个级数、精通媚术的绝色妖女。” 酸雨心神深吸一口气道:“太有趣了,我再不感寂寞。” 此时擎天大佬和雪儿来了,前者坐到常惠另一边,道:“要不要抽一口烟?” 常惠搂着雪儿探下来嗅他的大头,道:“明早走时才抽。咦!” 雪儿忽然仰头,双目瞪着前方,鼻孔“呼噜呼噜”地喷气,颈毛根根竖立。 常惠记起它可在自己察觉前感应到十多里外的马群,忙从怀里掏出烟花火箭,酸雨心神不用他提醒,早打着火熠子。 火箭冲天直上,抵达近五十丈的高空,“砰”的一声化为往四周扩展的红色光花,夺去最后一抹夕照的光采。 常惠伸手向擎天大佬道:“卷烟!” 擎天大佬取出最后第三枝卷烟,燃着后自己猛吸两口,递给常惠,沉声道:“我回去取兵器和弓矢。”说毕返后方营帐去。 酸雨心神道:“多少人?” 由于松软的沙子吸音,即使是能听地的高手,在近距离亦难先一步听出对方人马的数目,何况对方仍未出现在视野之内。于一望无际的沙漠,似近实远,当看到敌人出现在地平的影子,没有一、两个时辰,仍没法赶至眼前来。 常惠道:“还未有感应。” 深吸一口烟后,道:“敌人该是白天结营休息,在日没前起程,好能保持人马的体力和锐气,如果我们没有防备,对方会于半夜时全面进犯,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酸雨心神道:“哥舒该晓得我在斯特林要塞外窥探他们,应是我前脚才走,他们后脚跟来。” 常惠道:“来了!” 地平处现出一点光芒,该是火炬的闪焰,不片刻是大片蠕动的影子。 常惠色变道:“该有三千之众,速度整齐划一,奔速极快,踏上沙子如履平原,可见这批战马非是常马,乃能挺得起荒漠风沙的异种,像楼兰人的驼马。好险!” 擎天大佬回来了,带来七、八筒箭和常惠的独脚铜人槊,点头道:“确是非常险。”接过常惠递回来的烟。 两人明白常惠在说什么,他们今次行动的其中一个计划,是兵迫斯特林要塞,装出佯攻的姿态,然后忽然撤走,目下看到对方如此实力威势,想到于撤退时如被匈奴人锲着尾巴追击,肯定逃不掉,后来因考虑到会大幅拖慢起出宝藏的时间,才打消此一念头,现在方晓得是明智之举。 雪儿停止喷气,却不住提起前蹄又踏下去,像敲响战鼓,又似在跳战舞。 酸雨心神向常惠道:“非常人有非常的马,雪儿如你般的神奇。唉!三千人!” 就这般的半盏热茶的工夫,敌方的人影马形,已是隐约可见。 擎天大佬看得倒抽凉气,道:“当是壶衍鞮单于的亲卫团金狼军,据传金狼军‘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一夜可走近百里路,现在看来传言并没有夸大。” 常惠道:“成也斯特林,败也斯特林,壶衍鞮想以斯特林要塞为钓我的诱饵,令他最强大的部队落得有迹可寻,反为沙漠所制,试想如果‘单于宝墓’是在天山之内,我们得宝的一刻,便是我们覆灭之时。” 蹄声在后方远处时现时隐,显示己方的百人应变部队正全速赶来,如果双方在平野直面对决,敌方一个攻浪可将他们淹没,幸好现在是得尽地利,如对方敢纵兵强攻,只是箭矢可放倒大批敌人,问题在敌方人数太多了。 擎天大佬道:“‘夜神金将’,是说金狼军的两大高手,‘夜神’乃哥舒的外号,因其被称许为大戈壁最擅打夜战的人。现在金将已将常爷弄死,只余夜神。” 说话间,敌军迫近了,已可见到对方的队形,以三人的久经战阵,打惯硬仗,亦看得心冒寒意。 敌军分为六组,每队五百人,各有持火炬的领路者,每军的战士固然队形整齐,组与组间更是先后有序,奔在最前的是两翼的队伍,合成一个巨钳战阵般朝他们的山岗包抄过来,即使他们的山岗上布满箭手,依对方的来势速度,或许能挡得住对方的中军,但肯定会被对方的两翼部队从两边斜坡,甚或后方攻上山岗来。 酸雨心神摇头道:“我们绝守不住。” 以酸雨心神的骄狂,亦“低声下气”说出这句话,是由于对方不论速度阵势,在在显示出精锐之师的气派,且人数上占着不成比例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除非他们有坚堡可恃,否则如何抵挡匈奴金狼军的“冲锋陷阵”。 在最想不到会吃败仗的一刻,失败忽然成为了注定的命运。 常惠在战场上首次生出“一筹莫展”的沮丧心情,情况有如当年在龟兹城外遇袭,唯一的分别,就是现在即使肯放弃宝藏,亦逃不脱。 第二百零八章 集中外兵器的大成 擎天大佬回头瞥一眼,讶道:“公子他们为何来得这么慢?” 常惠闻言,心神和注意力转往己方的援军去,愕然道:“奇怪!非但不止百骑,还有骆驼的蹄声和嘶鸣声,公子在弄什么鬼?” 酸雨心神容色转白,苦笑道:“就算公子知机领全军来援,敌方人数仍是我们的三倍,而照我看即使人数接近,对方的战力仍是在我们之上。” 山岗后方火炬光映入眼帘,己方兄弟终于抵达,在三人回头盼望下,郑吉一马当先,领着十多骑首先冲上山坡,大笑道:“不要怪我们来迟了,皆因马儿负重,没法跑快点,现在见你们仍‘安然无恙’,终于放心哩!”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来到山岗上,目光自然而然投往正不住迫近的金狼军,动容道:“果如我所料的,敌人不来则已,来则必有足以将我们辗碎的兵力,哥舒确是‘名不虚传’。” 许延寿、沔城、苏飞逸等三十多骑,纷纷来到山岗可俯瞰敌势的位置,勒马停下来,竟无一人现出惊怵害怕的神色,均是“斗志昂扬”。 沔城第一个跳下马,将挂在马侧三把特大黑黝黝的长弓解下来,一把递给酸雨心神,另一把送到擎天大佬手上,欣然道:“情况危急,不得不临时征用‘逐月九弓’,酸少和擎天大佬兄各一把。” 众人纷纷下马。 此时由战马和骆驼组成的庞大队伍,陆续抵达,聚集在山岗之下,精兵劲旅团的兄弟来了九百多人,副将正指挥众兄弟将货物从驼背上卸下来。 郑吉来到看得“呆如木鸡”的三人身旁,笑道:“驼背上不但有我们扎制的二百多个拒马,还有三百多个坚盾,能挡箭矢的头盔重甲,最厉害是三百多把弩弓,在近处发射,‘挡者披靡’。” 三人看得“目不转睛”,眼前的情况就像一个神迹的发生,众兄弟将宝藏内的所有头盔、铠甲、脸甲、盔甲、胸甲、颈甲全装到身上去,就像各式甲胄的示范,充满金属和皮革感,个个威武万状,再没法认出谁是谁来。 宝藏再不是负累,而是靠山。 郑吉喝下去道:“尚有时间,先放拒马,再布战阵。” 众兄弟轰然应诺。 擎天大佬非常开心的道:“宝藏内要多少根矛便有多少根,但要扎成这么多拒马,没有几天工夫怎成?” 郑吉道:“只动用了一半人手,两天的工夫便成,人人卖力嘛!哈!” 常惠赞叹道:“还是公子比我更能预知预觉。” 郑吉搭着他肩头,微笑道:“我是给你提醒了,你说哥舒既负盛名,因此我们不可低估他,在回来的路途上,不知如何,你这两句话不住萦回耳际,让我心神不安,忽然间我想到一个大漏洞会被哥舒抓往。” 常惠苦笑道:“明白了!话虽从我口里说出来,但轻敌者正是本人。” 擎天大佬问道:“究竟是什么漏洞,能否直接了当说出来呢?” 酸雨心神点头道:“我也明白了,问题出在我身上,因我瞒不过哥舒,见我隔远监视他们,又忍手不对付他们派出的探子,当然起疑心。” 郑吉摇头道:“探听敌情乃兵家常法,哥舒该没有这么高明。我们的漏洞出在只有疯子才会这般‘敲锣打鼓’的去攻击斯特林要塞,偏是我们就这么样的推进至大荒山区,又停留不动,稍懂兵法者也晓得我们在用诈,何况是哥舒?” 三十多个因盔甲变得怪形怪状的兄弟,其中十人各背着高近人身的奇型巨盾,盾面密布凸起的尖钉,辛苦的登坡。另十人一手持强弩,另一手揪着七、八筒箭,余下的兄弟则扛着达八、九尺长的各种兵器,全是刚出土的上等奇器,“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酸雨心神是唯一未进入过宝库的人,大讶道:“匈奴人从哪里抢来这么笨重的盾?” 沔城道:“这样的盾有三百多张,只可用来守城,运往远一点的地方也要吃不消。” 说话间,拒马阵在前方岗底下分两重排开,往左右各伸展五百步,敌人再没法正面冲击己阵,只能从两边绕过来。 此时敌军已来到离他们五里许处,速度骤减,显然发觉情况有异。 气氛越趋紧张。 酸雨心神挨近正用心审视敌势的常惠,道:“看书” 常惠伸手紧揽他肩头一下,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就是‘肝胆相照’的兄弟。” 酸雨心神不满道:“难道以前不是兄弟吗?” 常惠笑道:“以前未经过生死之间的考验嘛!” 酸雨心神皱眉道:“我不明白!” 常惠大笑道:“还不明白,你刚才并没有开溜呵!” 另一边的郑吉道:“酸少怎会舍弃我们呢?常惠看扁酸少哩!” 接着郑吉大喝道:“兄弟们布盾阵!” 两个巨盾阵应令在两边竖立起来,沿着起伏的地势设防,左阵人数最多,用去二百多个巨盾,其中百多个是重钉盾,其他“形形色色”,“应有尽有”,仿如不同装备的战士,混杂成军,场面古怪,但却威势十足,慑人至极。 左阵从岗侧弯出去成半月形,完全封锁了进入大荒山唯一较宽坦的山道,护着驼马队的左面。 右阵人数在三百人间,盾阵的规模只有左阵的一半,但由于是大荒山支脉落脉之处,地势较高,百多个盾已足够有余,封挡了敌人从右方攻上山岗的可能性,五十多个重钉盾,布在最易受冲击的地方。 比对起刚才己方只得高岗地利的薄弱抵御力,眼前便如“无中生有”地忽现由人和盾造成的坚垒,前有两里拒马,后有盾阵,配以弩箭手和攻守兼备的各类型戈、矛、枪、戟、钩戟、长柯斧、钺等长兵器,集中外兵器的大成,立即凝起守得“稳似铁桶”、“固如金汤”的气势。相对之下,敌人本“气势如虹”的冲锋骑阵,立刻变为欲硬撼石柱的蜻蜓,颇有“不自量力”的意味。(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零九章 列阵而后战 高岗上十个铁盾一字排开竖立,弩手和长兵手藏于盾后,怕的是对方武功高强者离马跃过拒马阵,直攻丘岗。坚阵不单能守稳山头,还可让常惠等不用分神避箭,全神应敌,且可随时抽调人手,支持左、右两阵。 这正是兵法有云:“阵而后战”。 刚布好阵势,敌骑“浩浩荡荡”地逼至离第一排拒马五千步处,戛然而止,火炬倏灭,敌骑没入暗黑里去,三千人的行动有如一人,令人“叹为观止“。顿感压迫力大幅增加。 常惠心中一动,下令道:“着兄弟们在内侧重拒马阵扎上火炬,候命燃点。” 副将接令去知会左、右两阵。 酸雨心神喃喃道:“本座开始兴奋了!” 他久已未称自己为“本座”,可知他见有敌人可杀,热血又沸腾起来。 许延寿道:“敌人带备大藤盾,背插短矛,可一手持盾,护着人和马,另一手将短矛掷出,越过拒马盾阵,杀伤阵内兄弟。” 许延寿吹响竹哨子,着左、右两阵的弩手和长兵手尽量靠贴盾牌,经过逾三个月的紧密合作,精兵劲旅团发展出一套精密的传讯方法。 苏飞逸道:“敌人下马了。” 众人立在盾牌阵左边凸起的岩石上,此高岗已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若被敌人攻占高岗,不但保不住后面的大批骆驼、沙骡和战马,左右两阵亦不攻自破。 常惠取出连弩,顺口问道:“我们的漠丘部兄弟呢?” 郑吉道:“王者天下归来和他们留守宝墓,另外尚有五十个兄弟,怕的是对方有高手攀山潜过去,也为安众兄弟的心,宝藏大过天嘛!” 沔城凝望敌阵,沉声道:“敌人正在让战马回气,接着会发动‘雷霆万钧’的攻击。” 常惠微笑道:“看见我们这个怪头怪脑的模样,哥舒会怎样想呢?” 擎天大佬笑应道:“这个非常易猜,就是任他想破脑袋,仍没法明白我们怎会忽然多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重盾重兵,又有足够的矛扎成二百多个拒马,更不解的是纵有诸般奇器,又如何能运到沙漠里的荒山野地来?最妙是雪儿隔远便感应到同类,使我们可及时发射火箭,召来众兄弟。” 酸雨心神点头道:“说得好!” 常惠道:“哥舒仍未晓得我们拥有弩弓、弩箭,到知道时已是‘后悔莫及’。” 精兵劲旅团的兄弟们都同意常惠的分析。 在现今的情况下,妄想以快骑”冲锋陷阵“,是”自寻死路“,明智之举是集中兵力采取点的突破,三千军漫沙漠的杀过来,还摆出迎击之态,实则是采”双管齐下“之策。一边由军内最出色的一群高手,离马跃过拒马,集中力量攻上山坡,争夺岗顶,并牵制岗上敌人;另一边则用钩索战马,拖走拦在岗底的两重拒马,那时前路无阻,敌骑”一拥而上“,常惠等绝守不住岗顶,亦被敌人突破缺口。 在这样的情况下,弩弓能发挥的作用实不可估量,即使敌军中的一流好手,”猝不及防“下亦难避在近距离瞄准他们发射的弩箭,不但因从机括射出的箭特别迅疾强劲,且不用张弓苦候,可待至最有利的一刻按括发射。 常惠大喝道:“点火!” 像“一字长蛇阵”横亘高岗下的近百枝火炬熊熊烧起的一刻,正是敌人重登马背之时,时间的掌握,就像高手过招,预知对方的动作,深具慑敌的奇效。 今夜”月明星稀“,荒漠寒冷却风势不强,在闪耀的火光里,拒马外百步之地为炬光笼罩,进入此范围的敌人,势成活靶。 常惠一阵长笑,以匈奴语道:“哥舒兄你好!常惠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个沉雄、威严而坚定,又流露出一丝柔和色彩的声音以匈奴语响应道:“希望没有令常爷等得不耐烦,哥舒有一事不解,就是贵方现时的配备与前绝对不同,且有足够的各式尖矛,扎成二百多个马障,令本人‘大惑不解’,请常兄‘指点迷津’。” 这番话坦白直接,乍听是说出心中疑问,事实上暗藏妙着,只要常惠拒不解释,哥舒可讥之为心虚胆怯,立即纵军强攻,从心理上压倒常惠一方。 常惠怎会中计,而因哥舒肯开金口,将他从敌骑里辨识出来。 哥舒位于前排的位置,确具非凡气魄,出奇地年轻,与亦长得魁梧英伟,流露出一无所惧的自信。纵然在黑暗里,浓密眉毛下那双闪烁精芒的眼睛仍是引人注目,清澈明亮底下组含着某种冷酷寡情的特质。像他这样的人,绝不因一时冲动或生气而失去自制。 常惠哑然笑道:“哥舒兄问得好,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本想没去捋虎须,岂知又会这么巧的,我顾着走路忘了看地面,踏着个地洞,掉了进去后竟然是个兵器库,立告‘移情别恋’,忘了哥舒兄而改为取宝。老哥现在目睹的,全是刚出土的好东西,尚带着泥土的气味。” 精兵劲旅团一方人人莞尔,他们熟悉常惠,听他先来一句“事情是这样的”,便知说下去的话是凭空捏造,但仍没想过他编出如此“似非而是”的故事来。 敌我两方个个”屏息静气“听着主帅隔空对话,只有火炬烧得猎猎作响,或一阵风刮过时卷上半天的沙尘的飘荡声音。 哥舒笑道:“我倒希望常兄索性拒答,我反会敬常兄为一条好汉子,可惜常兄却是满口胡言,令本人非常失望。” 一众金狼战士立即齐声吆叫附和,气势陡增。 常惠以震漠长笑压下对方,从容道:“世事的离奇怪诞,往往出人意表,再奇怪不过的事也在你我间发生过,譬如李陵兄偕鲜卑族马贼以逾五万兵力来对付小弟区区千许人,竟损兵折将收场,还因此引咎自尽,使人感叹。李陵兄临终所说的‘亡他者非是常惠而是老天爷’,我常惠绝对同意,因深合我们汉人挂在口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两句话。世事就……” 第二百一十章 荒漠遇水源 哥舒喝断他道:“废话!”、郑吉凑到常惠耳边道:“哥舒心怯哩!” 在两人身后的许延寿笑道:“论起‘唇枪舌剑’,谁是常爷对手?” 常惠没暇响应他们,笑道:“真是废话吗?如非由老天爷一手安排,我们何来这么多奇异的兵器,哥舒兄你比我更熟悉大戈壁诸国的兵器型制,有见过这般的大盾吗?” 以哥舒的机变多智,亦”无言以对“。常惠一方没人会因此认为哥舒智力不足,皆因换过任何人处于哥舒此时的位置,也会”哑口无言“。因现实比之任何传说或神话更”离奇曲折“,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酸雨心神阴恻恻地道:“说废话的是你,还不立即攻来,待我干掉你后,乘机到斯特林要塞大开杀戒。” 酸雨心神没有提气扬声,可是其忽要高亢、时又暗哑的声音,飘飘忽忽地钻入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鼓去。只是这份功力,足振己之志,寒敌之胆。 哥舒终发下全面攻击的战令。 现时的情况,犹如高手过招,不单要抢占先机,还务求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在舌战上哥舒已告败北,不是因说话机锋逊于常惠,而是输于眼前铁一般的事实。 常惠方的拒马阵、重盾长兵、各式盔甲,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令敌人想不通想不透,更为兵家大忌,因不能”知己知彼“也。 “咚!咚!咚!” 金狼军吹奏号角,敲击战鼓,徐徐推进。 常惠问郑吉道:“弩弓可射多远?” 郑吉道:“可达千步,这样的距离,该射不穿对方的藤盾。” 常惠稍提高音量,道:“如此弩弓专用来伺候从坡道冲上来的敌人。” 十个弩手齐声答应。 敌人阵式变化,两边如翼开展,分出两军各五百人,往外弯开去,绕往精兵劲旅团左右盾阵的侧面去,中军四组二千人仍继续缓缓推进。 常惠问郑吉道:“为何不见沔城他们呢?” 郑吉答道:“我们动身时,他们几个还在墓内搜寻有用的东西,该快到了。” 常惠微一颔首,道:“我听到沙骡的声音哩!该是这些家伙来了。”心中一动,道:“兄弟们去瞧瞧他们带来什么好东西,再回来告诉我们,看如何分配。” 副将领命掉头驰下山坡,向正领着二十多匹沙骡队出现在山道口的沔城和兄弟们迎下去。 战鼓声忽然加重转密,当常惠等以为敌人全面进犯之际,戛然而止。 敌方主力在三千步处全体勒马停下来,两个翼军则继续余下路程,一军直抵北面,于离盾阵二千步处结阵,另一军驰至离右盾阵东南方千五步的位置,勒马停下,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许延寿道:“哥舒不负金狼军领军人物之名,用兵之奇,处处透出令人”高深莫测“的味道,我倒望他”一鼓作气“的率兵攻来,现在则有点在受活罪的感觉,使人难受。” 常惠冷哼一声,双目精芒大盛,没有说话,但神色变得凝重了。 沔城上来了,赶至常惠身后,喘息着道:“报告常爷,‘幸不辱命’,我找到六十多个流星锤,还有二百多枝铁铸短标枪,都是杀伤力惊人的好家伙。” 常惠大喜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对兵器有独特心得,晓得小弟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擎天大佬提醒道:“有敌人下马呢!” 常惠点头表示晓得,向沔城道:“将流星锤全运到岗上来,标枪则送往左阵。”又向其他高手兄弟道:“除持有逐月弓者外,所有人都到左阵助守,用铁标枪克敌。” 副将等欣然接令,回头下坡去,好顺道搬运正从骡背卸下的标枪到盾阵去,沔城亦”兴高采烈“地随他们下坡。 郑吉笑道:“士气旺盛得很呵。” 许延寿道:“把哥舒和金狼军打跑,就可以安享宝藏里的财富,谁不干劲冲天。哈!” 擎天大佬不解道:“因何不分部分人到右阵去呢?” 常惠收回连弩,还纳入外袍里去,轻松的道:“因为右阵近而左阵远,哥舒整个战略布局,都是针对我的连弩而发,幸好我们是真的没有这些利器,否则纵胜仍属惨胜。这批流星锤和标枪正是我们的及时雨。” 话犹未已,正面的敌人又分出五百人,策骑朝左阵驰去,不用说会部署在左盾阵的东北面,与位于盾阵正北的部队成犄角之势,分两路狂攻左盾阵。 现时敌方主力军尚余一千五百人,其中的五百人下马后在队前排成两组,u看书.net每组二百五十人,一手持盾,另一手提矛,可徒步攻来。 苏飞逸此时抬着个沉重的大木箱走上来。放在常惠等人身后道:“还有一箱!” 说毕又下坡去了。 郑吉揭开箱盖,取出一个以三尺长的铁链系着、表面布满棱角、径长半尺的铁球,用手秤其重量,咋舌道:“最少有五十斤重,一般人怎挥得动。” 常惠”如释重负“的道:“这叫荒漠遇水源,我们有救了。”接过苏飞逸递给他的流星锤,另一手再次掏出连弩,递给酸雨心神,笑道:“酸少有兴趣尝试以连弩杀敌的滋味吗?” 酸雨心神老脸一红,道:“我实不懂射箭!” 郑吉道:“什么事总有第一次,你的剑也是兵器的一种,可远距杀敌,该很易上手。” 酸雨心神稍一犹豫后,将逐月弓交予苏飞逸,接过在常惠手上张开的连弩,一下子拉成满月,惹得人人叫好。 苏飞逸道:“我也到左阵助守,多两张逐月弓,加上弩弓和标枪,肯定可守个泼水不入。让常爷没有‘后顾之忧’。”哈哈一笑,往左阵奔下去。 郑吉喝道:“好家伙,常爷猜得不错,哥舒是怕了你的连弩。” 一轮急骤战鼓声后,化为一下一下的鼓响,刚劲有力,两组五百人,化为两个盾牌阵,依鼓音的节奏,”无所畏惧“的朝高岗冲过来。 两组敌人十五人一排,最前排者将上宽下尖、充满弹性的藤盾举在前方,除露出膝以下的部位外,整个人藏在盾后,从岗上射箭,除非能射穿藤盾,否则休想伤及他们。(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一十一章 神马破金狼 次一排则将盾斜举,后面的人则顶着藤盾,从高岗的角度瞧下去,见盾不见人,如此进攻型的盾阵,确是”别开生面“。 后方的一千骑兵,亦举盾随步兵推进,随时可从两边杀过来,声势浩大,战焰迫人。 郑吉道:“我们的拒马阵完蛋哩!” 拒马阵后因没有人防守,只要对方来到近处,可以飞钩一类工具轻易拖走,故郑吉有此看法。 两边的三组敌人仍未有动静。 酸雨心神取来一枝箭,道:“我手痒了。” 常惠一边把玩流星锤,一边道:“不要用眼看,而要用心去感觉,锁定目标,再凭手的直接感应去拉弓射箭,那你的处子箭将不会虚发,不过现在尚未是时机。” 转向郑吉道:“看到吗?藤盾开始轻微的颤动了,这是一种特别的持盾法,可大幅增加盾牌的抗箭能力,在远距离以我的连弩怕亦难以透穿弹力强劲的藤盾,到千步内时,或可穿过,但敌人将跃过拒马,同时将拒马移开,让后方的骑兵冲杀上来,短兵相接前,我们有时间射出四轮箭已非常理想。” 正前方的主力军,忽然又分出五百人,往北横驰开去,摆明是要加强攻击左盾阵的军力。 同一时间,金狼军全体发出狼嗥般的呜鸣声,“惟妙惟肖”,就像精兵劲旅团已被大群恶狼包围,令人听之心怯。 郑吉负手傲立常惠身旁,冷然道:“常爷看得准,哥舒不住加强对左阵的攻击力,只为诱我们抽调人手增援左阵,事实上两边来的进犯只是牵制性质,正主儿是正前方的两个移动盾阵,只要敌人能在岗上取得立足点,左、右两阵势不攻而溃。” 不用说出来,众人均晓得对方的精锐和高手,全集中在从前方攻来的盾牌阵内,有足够实力与己方最强横的高手正面硬拼。 酸雨心神双目放光的道:“快一千步哩!” 敌方盾牌阵的前列离外一重的拒马不足五百步,离他们立处不到二千二百步,中间是两重拒马和长达百多步的陡坡。 常惠沉声道:“当对方跃入两重拒马间的位置,我会以流星锤破他们的盾牌阵,由逐月弓伺候,到他们攻上斜坡,才是弩弓发射的时刻。” 众人轰然应诺。 金狼军模仿恶狼的嘶叫忽然大盛,音浪潮水般起伏着,将应诺声掩盖,就在这个时候,岗上后方的雪儿受激下前蹄用力弹起,仰首发出连常惠也未曾听过的嘶鸣,岗下群马立即响应,齐声嘶叫,登时将金狼军的狼嗥声压下去。 战鼓转急。 前方的两个盾牌阵加速推进,盾牌颤动得更厉害了,两边的敌人策马朝精兵劲旅团的左右盾阵冲刺,威势惊人,焰气冲天。 哥舒领着五百骑勒马停下来,这个金狼军的大统领高踞马上,仍是一副临敌从容、”气定神闲“的模样,此时众人正领教着他在战场上”鬼神莫测“的手段,”如臂使指“地指挥匈奴最可怕的部队,对他已生出新的看法,明白为何壶衍鞮单于会委他金狼军大统领的重任。 两个盾牌阵再提升速度,瞬那间逼近至离外围拒马阵不到百步的位置,且随更急骤频密的鼓声,不住增速。 箭矢嗤嗤,两边破风之声大作,原来攻向山岗下左、右两阵的敌骑射出第一轮箭矢后,掉头便走,让后方人马进入他们先前的位置,发动第二轮箭攻,试探牵制。 在兵法战略上,确是明智之举。因为若恃强进犯两边盾阵,任你兵力如何强大,因为精兵劲旅团稳占地利,又有如”铜墙铁壁“般的重盾阵,匈奴人死伤必重。哥舒故而采取远距射箭的策略,只求牵制两阵,使他们无法支持高岗,然后集中好手,力求攻破高岗的防线,一旦成功,等于赢了此仗,却能将伤亡的数目减至最低。 精兵劲旅团看似强大,但只得前防而没有后防,如被攻破一个缺口,势必全线尽墨。 “咚!咚!咚!咚!” 箭矢射中重钉盾的声音不绝如缕,可知虽是远攻,仍是厉害难挡,威胁力强,尽显匈奴人威慑天下的骑射本领。 精兵劲旅团分别在主持左阵的副将,指挥右阵的副将大声喝令下,对冲至三百步内的敌骑还击了,机括声起,还有弓弦发出的震荡,填满两侧的空间,敌骑纷纷中箭,大削对方气焰。弩弓凭机括射出的短弩箭,劲且准,瞄定对方策马掉头现出的空门发射,以十计的敌人被箭矢贯背而入,坠下马来,情况惨烈。 号角声起,左方的一千五百骑和右方的五百骑重整阵势。 擎天大佬道:“哥舒终晓得我们有弩弓哩!” 常惠手执流星锤的铁链把手,将满布棱角的锤球在头上旋动,愈转愈快,还可以”好整以暇“的应道:“知道有屁用,敌人已成‘有去无回’之势,就算明知是来送死,亦不可能掉头。” 前方两组盾牌阵齐声发喊,今回非是仿效狼嗥叫,而是人的喊杀声,盾牌高低起伏像一条怒龙般跃过第一重拒马,仍是见盾不见人,教人叹为观止。 在常惠头上盘舞的流星锤快至化为光影,忽然脱手而去,发出激烈的破风声,一道激电般朝左边那一组盾牌阵投去。 酸雨心神的连弩,郑吉、许延寿、沔城、擎天大佬、苏飞逸等人的逐月弓,箭已在弦,拉弓发射。 争夺高岗的关键之战终告开始。 “砰!” 左方盾阵其中一个持盾手被流星锤轰中盾边,藤盾哪吃得住锤球狂猛的力道,虽因其柔韧特性没有碎裂,却重重撞在持盾敌人左肩胛,登时”骨折肉裂“,喷血抛飞。 常惠用劲之妙,尽显其功架派势。流星锤离手后,挟着因旋动而生的可怕力量,肉眼难察的高速,循着深合物理的曲线,弯开去又转回来,又在盾手正要乘势冲跃第二重拒马阵的刹那,撞得盾手不是朝后抛跌,而是往右后方如风吹落叶的抛掷,重重撞在右后侧的战友处,两人同时变为“人弹”,身不由己的朝右后方的同伙狂撞过去,产生连锁反应,受波及者达十多人,人坠盾飞,本全无空隙破绽的盾阵,立告空门大露,最要敌人命的是未受影响的敌人仍继续冲往第二重拒马,哪还能保持之前的完整队形? 第二百一十二章 顶级高手的状态 众人无暇为常惠说得出、做得到的破阵妙法欢呼喝采,连弩和几把逐月弓各寻目标,“无孔不入”地朝敌盾阵现出的缺口发射。 最先抵达的是从酸雨心神连弩射出的劲箭,由于此为他的“处子箭”,这小子惟恐力道不足,全力施为,距离又不到千步,贯满真劲,但始终是首次射箭,准绳拿捏方面难以尽如人意,本想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三章 狂风卷残云 他故意含劲以匈奴语说出来,立即传遍整个战场,盖过兵器、箭矢和喊杀的声音,不但可收震慑敌人之效,还令己方兄弟晓得高岗仍是“固如金汤”,他常惠则控制主动。 哥舒见招拆招,虽然挡得非常辛苦,却是不退半步,偃月刀大开大阖,似拙实巧,应付着两截独脚铜人槊“水银泻地”般的攻势,却是没法分神答话,使人人误以为常惠占尽上风,而哥舒则处于话也说不出来的劣况中。 果然精兵劲旅团齐声呐喊,声震全场。 酸雨心神又来了,长剑从岗坡一边直杀到常惠和哥舒交手处,最令敌人“防不胜防“的是,长剑不时脱手疾射,被他戳破胸膛者至死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最早攻来两组共五百人的先锋盾队,已是伤亡逾半,“溃不成军”,可是从后赶来的五百生力军仍是士气未损,队形齐整,且不虞遇上箭矢,故其动如风,已抵坡底,正蜂拥登坡。只是这个部队,如被他们攻上岗顶,正面交锋已有足够能力粉碎岗顶阵地。 任哥舒如何了得,仍没法架住常惠和酸雨心神的联攻,且战且退,却是退而不乱,尽显其高踞匈奴高手榜次席的惊人身手。 常惠看穿他是诱敌之计,“以退为进”,拖着他和酸雨心神两人,他不是不想杀哥舒,只是四周刀光矛影,不时要应付其他敌人的攻击,没法集中全力对付哥舒,心中一动,大喝道:“公子退后!流星锤!” 郑吉知机的领各人返回盾阵,他们正控制陡道上的战局,杀得敌人掉头下逃,说退便退。 常惠向酸雨心神招呼一声,撤往坡道南侧。 敌人生力军杀至,一手持盾,另一手持长矛,气势强凝,不愧塞外雄师,本在坡道的敌人往两边散开,让出空档予同伙攻上岗顶去。 第四轮弩箭来了,只能射倒对方两人,其他全被盾牌封挡。 倏忽间,坡上全是黑压压的敌人,越过斜坡中段,眼看短兵相接,重盾阵后移,现出郑吉、许延寿、沔城、擎天大佬等几大高手,每人手持一个流星锤,在头上盘旋数匝后,脱手投掷。 几大高手全力投掷的流星锤力道狂猛,以藤盾挡着亦没有用,登时盾破人翻,攻岗敌人像遇上洪水般,倒跌翻滚下坡去。 重盾移前,掩护七人,挡着从坡底下射上来的敌箭。 第五轮弩箭射出,专招呼仍未坠坡的敌人。 常惠和酸雨心神退返己阵。 郑吉向他嚷道:“流星锤所余无几,必须另想办法。” 哥舒大声喝令,攻坡失败的匈奴战士全体退返坡下去,结盾成阵,忽然又一批人冲出,分成两组,沿坡侧攻上来,使常惠等再难以流星锤一次过收拾大批敌人。 众人看得倒抽凉气时,又一组五十多人长蛇阵般从中间的位置登坡推进,“步步为营”,不求速、只求稳,打头阵的全是身型彪悍、气度沉凝的敌方高手,藤盾来到他们手上有若“铜墙铁壁”,拿眼看看已知他们有硬挡流星锤的本领。 精兵劲旅团的左右阵地虽能稳守,却陷于敌人潮浪般一波一波袭来的牵制战里,没法支援高岗。 酸雨心神冷喝道:“我们杀下去。” 众人全躲在重盾阵后,因在岗底的敌人正不住朝岗上发箭,掩护攻坡的三组匈奴战士。 两侧的敌人已越过中段,形势危急至极点。 攻坡敌人部分持有戟、斧和铁锤等重武器,如被他们直接轰击重盾,己方兄弟肯定挺不住。 在兵力上,敌人占着压倒性的优势。 但如能破去这三组共三百多的攻岗敌人,敌人将无余力发动另一次攻击。 各人无不生出只能“坐以待毙”的感觉时,常惠低喝道:“掷盾!两人一个!” 众人如在绝对黑暗里看到曙光,立即付诸行动。 常惠和酸雨心神移往盾阵右方尽处,接过巨盾,郑吉负责中间的一个,许延寿和沔城则接管最左边的重盾。 从两侧攻来的敌人离他们已不足五十步,中间的敌人刚越过中段。 常惠大喝道:“去!” 三个巨盾同时滑下坡去。 三组敌人打头阵的高手看清楚时,无不“大吃一惊”,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型铁盾绝不是人力能抵挡的,从坡顶以“雷霆万钧”之势旋转着滑下来,绝对“挡者披靡”,人人大吃一惊,朝上跃起,可怜后方的同伙视线只及前方战友的背项,怎知前面发生的事,虽闻声知晓不妙,却在仓促之间不知应该如何应变。 哥舒在坡底处狂喊道:“跳起来!” 接着的混乱情况是连掷盾的常惠等人仍未想象过的,重钉盾以狂风刮起残云般、以其“鬼哭神号”的威势,将攻上来的三组敌人“摧枯拉朽”般“荡平”,一刻前还是“威风凛凛”的攻岗部队,下一刻已变得只余下寥寥十多人的残兵败将。 三个重盾带着以百计的敌人,有如人造泥石流般直泻往岗坡下去。 第六轮弩箭射出,仍在岗坡的余生者无心恋战,往下急撤。 此时不论敌我均清楚,此战已胜负分明,金狼军一方失去发动另一次攻势的能力。 常惠和擎天大佬坐在离昨夜激战的山岗半里的一个山头,分享最后的一支卷烟。 又一个黄昏了,但险死还生的经历,却赋予了这个黄昏特殊的意义。大荒山的边缘区域寒意侵人,常惠忘情地看着蜂窝状“连绵不绝”的荒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以外,想的却是一面坚硬,另一面松软的月牙状沙丘及越过座座沙丘的艰苦旅程。 大概在以后一段很长的日子再不会踏足沙子上,到离别的一刻,方感到对这世上最荒芜和干旱的辽阔地域那种爱恨难分的深刻感情。 施尽“浑身解数”后,虽然未能事事尽如人意,今趟的远征行动已告一段落,且可满载而归。昨夜之战,他们伤了六十多人,都是轻伤,侥幸没有兄弟阵亡,金狼军则折损严重,死者逾六百人,受伤的更是难以计数。哥舒断然撤退时,常惠主动提出让他带走死伤者,当他说出这番话时,他感觉到哥舒对自己的敬意。 第二百一十四章 洞穴里出来的野狼 哥舒确是了不起的对手,在战场上战术策略运用之妙,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很难想象在正常的平原战里,如何可击败这个强大的敌手。毕竟他们办到了,全赖郑吉“福至心灵”,而打垮哥舒的是“单于宝墓”,但在占尽地利和兵器优势的情况下,仍是胜得极险。 擎天大佬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道:“明天可以回家了。” “回家”两字对常惠来说让他想到凯多圣女和永远离开他的楼兰美女。人生就是这么般地被离合主宰着,他要能平静安乐的过日子,已“心满意足”。 战事真正的完结了,否则自己哪来闲情去想这方面的事,还想得这么入神仔细。 常惠道:“这么快吗?” 擎天大佬道:“他们回去前大家商量过,太重的东西就留在墓里好了,做人是不可以太贪心的。” 哥舒撤走后,他和酸雨心神尾随金狼军好一阵子,虽然可能性不大,却不可不防敌人的回马枪。追了二十多里后,常惠掉头回来,酸雨心神则继续追下去。 常惠道:“回来哩!今晚可好好睡一觉。” 雪儿不知是否生出感应,在后方山脚处发出嘶叫,它该不感寂寞,因有两个同类陪伴它,是郑吉留下来让擎天大佬和酸雨心神代步的健骥。 擎天大佬瞧着从地平一个小黑点逐渐化为人形的酸雨心神,赞道:“酸少确有惊人艺业,原本我看他不顺眼,可是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愈来愈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的好兄弟。” 常惠道:“酸少就像一条从洞穴里钻出来的野狼,漫无目的地独自去寻找猎物,就在这时候遇上我们,从此不愁寂寞。他变得很厉害。” 擎天大佬有感而发道:“我也庆幸遇上你们,不但得偿平生大愿,更感没有白活。我现在完全是另一副心情,回白鹿野后会好好享受上天的恩赐,珍惜每一天。” 常惠欣然道:“一个念头可将人生彻底改变。来吧!是回家的时候哩!” 七天之后,他们回到玛纳斯湖,乌孙之主依言在那里欢迎他,祭祀仪式后是盛大的野火宴。 得闻常惠凭宝库内的各式兵器,重挫哥舒,翁归靡“欢喜若狂”,放下心头大石,因晓得壶衍鞮在数年之内,再无力西侵。 翁归靡向常惠明言,假如中土不能容他,欢迎他到乌孙去。常惠则申明自己暂时不会考虑离开大汉,不过如乌孙有难,他会“义无反顾”的施予援手,如果大汉讨伐匈奴,则乌孙履约发兵一起进攻。 两人明白对方的立场后,兄弟之情激进一大步,识英雄重英雄,颇有“肝胆相照”的感觉。 在玛纳斯湖的美丽环境盘桓三天后,受伤的精兵劲旅团兄弟均已复元,翁归靡亲自送他们一程,又坚持派出个千人队,护送他们到天山去。过天山后,便是龟兹和高昌的势力范围,谁有把握可击败常惠?所以抵天山区域,众人心情豁然不同,尝到满载而归的胜利果实。 天山族人从各山区赶来与常惠见面,他们是常惠在大漠遇上的种族里最“乐天安命”的人,并不将“生老病死”放在心上,反是常惠和天山族兄弟的牺牲难以释怀,誓言必诛杀鸟妖。 对此事常惠心底还有一根刺,鸟妖理该对天山族兄弟的横死负上全责,但香香却至少是帮凶,只恨自己没法对她生出仇恨之意,只记她的优点,忘记她的缺点。 祭祀亡灵后,常惠代表精兵劲旅团赠与天山族三把逐月弓,由其大族长接收,接着举行天山族在规模上“史无前例”的山宴。 宴罢常惠正要返回设于邻近谷地的营帐,给一个兄弟扯着道:“族长特别关照你,让出一间树屋,予你借宿一宵,感受一下‘别具一格’的住宿滋味。” 常惠向郑吉等挥手表示另有去处,出奇地他们像早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成群结队”径自回营地去。 常惠心中一动,试探道:“我可以拒绝这个安排吗?” 那兄弟笑道:“当然不可以,你亦不会拒绝,我们的意图早给常爷看破了。” 那兄弟领着他走上一条狭窄的山路,道:“从这里一直走,看到灯火便是那间树屋了。还有一件事尚未通知你,大伙儿决定送你们到白鹿野才分手,我们还有一段相处的好时光。” 拍拍他肩头,掉头回去。 常惠沿山道左弯右曲,一点暗弱的灯火在林木里闪烁着,还听到清溪淌流的声响,在温柔的月色里,心内充满难以形容的情绪,uu看书.nt更有点“寻幽探胜”的奇异滋味。一种幸福的感觉油然而起,特别在连场大战之后。 待要加速,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在他身后,赫然是酸雨心神。他并没有参加山宴。 酸雨心神向他摊开手掌,在月亮金黄的光色下,被称为波斯镇国之宝的清神珠,在他掌心散发着奇异的芒采,有种不该属于此人间世的超然意味,诡异至极。 酸雨心神道:“还你!” 常惠道:“我早送了给你,再非属我之物。” 酸雨心神在清神珠辉散的芒光映照下,双目灵芒闪闪,道:“我已凭它作出了突破,此后‘海阔天高’任我飞翔,此绝世异宝已完成了它在我身上的使命,如果我对它仍恋栈不舍,不但大违我不滞于物的信念,更有可能令我反受其累,因变得太过倚赖它。” 常惠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道:“如此说来,我收回清神珠对你是一件好事。” 酸雨心神道:“正是如此。”将清神珠送到常惠手里,看着他纳入怀里,肃容道:“你或许已感应到它的奇异,但我怕你仍未能掌握此珠的真正价值和神效。” 常惠虚心的道:“请酸少指点。” 酸雨心神道:“有关它的事,我是从《大光明经》里读到,最早有关此珠的记载,出现在七百多年前波斯的古籍内,称此珠来历秘不可测,有贯通生死的异力。从此清神珠成了历代帝皇的陪葬品,含在口里,期以三年,一天含着清神珠,遗骸不会腐化,这是多么惊人的效用。沙钵略肯定不知此珠的妙处,否则只会随身携带,绝不会放进墓里去。”(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战神再生 常惠模糊的意念倏地清晰起来,明白为何自己因何觉得此珠对他是非常重要。从王者天下归来说出清神珠,到此珠回到他手上,只可以机缘巧合来解释。不由记起刘病已说过的,“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这句话。 酸雨心神续道:“如此神物,绝不是福薄命薄的人消受得起,据传曾有权臣欲据之为己有,立遭横祸,之后辗转传入其他人手上。亦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只有回到帝皇的手里,方可‘安然无恙’。” 常惠道:“如我将此珠转赠皇帝,酸少怎么看?” 酸雨心神道:“一切由你决定,或许这是最聪明的做法。事实上你救了王者天下归来一命,如让此珠落入他手里,恐怕他也像其他人般遭遇不测之祸。” 常惠倒抽一口凉气,道:“好险!” 酸雨心神讶道:“你完全接受我的说法吗?丝毫不感荒诞夸大?事实上以前我一直不信邪,可是将此珠含在口里修炼时,不住有灵神出窍的异况,对我来说是‘走火入魔’、元神不稳的凶兆。” 常惠道:“从拿起此珠的一刻开始,我已生出感应,但对我却是‘如鱼得水’,似能游走于生和死的界线。幸好你也有过逾越生死的经验,否则你早‘走火入魔’。真的没想过。” 酸雨心神道:“为何你明知此为不世之宝,对自己又有奇效,竟然还肯送我呢?” 常惠道:“还说这种话,大家是兄弟嘛!” 酸雨心神道:“哈!小徒也想过过做师父的瘾儿,让人唤几声师父来听听。” 常惠笑道:“还不容易吗?请问师父有何拿手绝艺,可传给小徒呢?如果不能令小徒满意,立即将你这个师父扫出门墙去。” 酸雨心神伸个懒腰,道:“师父累了,不如徒儿先伺候师父上床,待师父睡个精满神足,再看拣什么绝艺传给你。” 常惠苦笑道:“还说不会笑老子。终于忍不住吧!” 酸雨心神道:“只是顺口一句,徒儿不用介怀,这方面该好好以为师做榜样学习。” 常惠没好气的道:“快说!” 酸雨心神沉吟片晌,一脸思忆的道:“我在本教的生活‘乏善可陈’,但有一件事一直忘不了,也是这件事扭转了我的命运,从受尽贱视至无人不识,最后更成为教内的‘原子’。” 常惠好奇心起,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事?” 酸雨心神徐徐道:“自懂事后,我便属于教内最低的阶层,负责贱役,既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为何会在这么可怕的一个地方。风景算相当不错,只知道位于罕有人至的山区内,开始时只得数十人,到我十三岁时数目已超过一百,教内所谓的高手,出外一段时间后,回来时会带着劫来的童男童女,当时已想到自己遭遇相同,心里充满仇恨。没人和我说话,当然更不会有人教我功夫,看他们的样子是非常厌恶我,或许是因我的长相,常说我不男不女的,长得最坏是一双眼睛。哼!” 常惠道:“你的遭遇确使人同情。” 酸雨心神哂道:“我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我比他们任何一个更懂得思考,不像其他同龄者般,我绝不会被熏陶同化,就在这个时候我遇上了他。” 常惠讶道:“他?” 酸雨心神道:“我到今天仍不知他‘高姓大名’,该是教内身份特别的长老,但从没听过人说他,住在山区的另一边,有间小石屋,屋外有个坟茔,竖立着个空白的墓碑。我一直不晓得他的存在,直至我决定逃走,经过那处时给他截着,才晓得有他这般的一个人存在。唉!当时还以为会死得很惨,岂知他不但没杀我,还传了我一套拳法,令我能上窥武道之门。” 常惠为他开心的道:“那至少有一个人对你好,他是什么年纪?有何独特之处?你最后有弄清楚他在教内的身份地位吗?” 酸雨心神哂道:“徒儿像忘了为师说过,到现在仍不知他‘高姓大名’吗?” 常惠笑道:“师父请恕徒儿愚鲁,天份不够,敢问这跟师父想收本人做徒儿有何关联呢?” 酸雨心神失笑道:“为师都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收着你这么笨的徒儿。你忘记了吗?徒儿你若被废去了武功,故必须重新学起,否则被人‘谋财害命’时,如何应付?” 常惠听得精神大振,又讶道:“师父难道认为这套拳是不会泄露大光明教的源头吗?这怎么可能呢?” 酸雨心神冷冷道:“说你蠢钝真的没错,这套拳法根本与本教没有任何渊源和关系。” 再现缅怀之色,似深陷在往昔某一情景里,梦呓般的道:“照我看他该很老了,初遇他时怕已近百岁,不过年轻时肯定长得很英俊,沉默忧郁,似乎以前做过些令他后悔的事,他没说屋外葬的是谁,该是他的女人吧!瞧神态便知道。” 常惠道:“这套拳有何名堂?” 酸雨心神道:“此拳名为战神拳!” 常惠瞪大双目。 酸雨心神耸肩道:“听到战神,你应该明白是谁了吧!” 常惠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呢?” 酸雨心神道:“既然他不说,现在只老天爷清楚,不过他怕我排斥本教的武功,特别说明这套拳法由一个教外的绝世人物亲授予他,与大光明教没有丁点关系。” 常惠嚷道:“我的娘!真的是他。” 酸雨心神道:“为师之所以对徒儿生出兴趣,正因徒儿被称为另一个‘战神’霍去病。” 常惠暗忖任何表面看来简单不过的事,背后也可能有某一因果关系。 酸雨心神道:“他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是关于这套拳法的。” “人的名儿,树的影子”。晓得这套拳法来自“战神”霍去病,常惠这“徒儿”态度大是不同,恭敬问道:“他老人家究竟说过一番怎么样的话呢?” 酸雨心神责道:“是师公!” 常惠“逆来顺受”,乖巧的道:“对!徒儿一时说错口,该是师公才对。” 第二百一十六章 随手拈来的拳术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捧腹狂笑,笑得非常辛苦。 常惠忍住笑的道:“你这家伙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酸雨心神摇头道:“为师这叫做‘恩怨分明’。” 常惠喝道:“你这家伙还不说出来。” 酸雨心神“满不在乎”的道:“徒儿不想学了吗?” 常惠立即来个“前据后恭”,“毕恭毕敬”地道:“请师父指点徒弟一二。” 酸雨心神现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道:“师公告诉为师,其中太师公曾说过,当师公能忘掉这套拳法时,便是满师之日。” 常惠沉吟道:“忘掉方为练成拳法,这样的见解确‘耐人寻味’,充满禅意。那师公授你拳法时忘掉了吗?” 酸雨心神理所当然的道:“当然已忘个‘一干二净’,否则如何传给为师?” 常惠听得发怔。 酸雨心神道:“为师也忘记了。” 常惠瞪着他失声道:“那你如何传我?” 酸雨心神好整以暇的道:“窍妙就在这里,忘掉的是拳法,因为太师公的拳法关键处在乎心法。太师公拳法每次均和上一次的有分别。让为师点醒你,因太师公教师公时都忘掉了上一次教过什么,故每次都是‘随手拈来’的新拳术。徒儿明白了吗?” 常惠大喜道:“这样的拳法最合徒儿练了。” 酸雨心神满意的道:“太师公没有拣错徒弟,为师没有令师公失望。看来徒儿亦有点悟性,加上你拜师前本身已有根基,走的同样是‘随手拈来’的路子,只要换上另一套心法,包保徒儿可‘瞒天过海’,安抵中土。” 常惠道:“因何变成师父后,会变得这么‘唠唠叨叨’,不住说废话呢?” 酸雨心神哑然失笑道:“这叫卖关子,是从你师公处学回来的。” 接着干咳一声,道:“口诀是这样的:‘凝神入内,神气相抱……’咦!徒儿的神情为何变得这么古怪?” 常惠伸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徒儿学懂了。” 酸雨心神失声道:“我还未说完,尚有十多句口诀。” 常惠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神情模样,满足的道:“师父可以‘金盆洗手’,以后再不用‘误人子弟’。” 又叹道:“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何老子偏想不到。哎,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酸雨心神这个“短命”师父,令他“茅塞顿开”,窥见新的武学天地。 自“水里火发”,练成“独门心法”,他“习以为常”,一切“顺其自然”,练功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里,“顺机应变”地去发挥。 到面对塞外不世武学大宗师拓跋无量,在“生死关头”下,“机缘巧合”,练成纯以真气御敌的窍门,是他在武学上的另一大突破。 既然“真气”可单独使用,为何“道劲”不可以呢? 当酸雨心神说出那番话时,他受到启发了,暗自在体内试演,“真气”退藏后,立告机发窍动,灵验如神。在那一刻,他有“判若两人”的感觉。只要纯用劲而不用气,势从“出世”转为“入世”,成其“截然不同”的另一套功法,敢保证高明如香香亦看不破。 道劲自有道气去配合,经“真气”培养出来的“道心”绝差不到哪里去,克敌或嫌不足,保命则大有成功机会。 香香的邪功天然克制他的武功心法,此为困扰了常惠多时的烦恼,被酸雨心神几句话解开了。 常惠道:“我忽发奇想。你的大光明教,属于秘密教派,教内诸徒受种种规条约束限制,罕有与外人交往,更不用说信任。故此魔门即使要找人合作,压根儿无从入手,即使找到目标,也不会有人理睬他。然而,事实是大光明教内确有肯与他合作的人,其中定有我们不明白的地方。” 常惠皱眉苦思道:“鸟妖和香香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鸟妖难道不是魔门的人吗?” 酸雨心神边听他说话,边现出回忆和思索的神情。 常惠道:“应有人‘穿针引线’,可负此任者,本身亦该为大光明教人,否则如何清楚找何人合作。但是呵!魔门又怎会认识这个'穿针引线’的人呢?” 酸雨心神道:“你们为何扯到这方面来?”常惠解释道:“我们在研究鸟妖和香香的关系。我们一直认为鸟妖属塞外魔门某一派系,艳艳则为‘玉女宗’传人,可是,现在有迹象显示鸟妖非是魔门中人,.ne” 常惠补充道:“那艳艳亦非‘玉女宗’的人。”酸雨心神沉吟道:“可是鸟妖的确懂得催发潜力的魔功。唉!事实上我曾怀疑过鸟妖的出身,只是没说出来。” 常惠“喜出望外”,静待他说下去。 酸雨心神摊开两手,道:“我非故意隐瞒,而是因似幻似真,没法肯定,又怕是魔门某派系的武功,‘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常惠骂道:“还要卖关子。” 酸雨心神得意的道:“岂敢!岂敢!”接着回忆道:“还记得当年鸟妖穿上鸟衣,跃离高崖,我跃崖凌空追击,重创他的事吗?”常惠道:“这么精彩,可以吹一辈子的事,谁能忘记?” 酸雨心神沉浸在当时的情景里,徐徐道:“我以一去无回的全力狂击,命中在空中无处着力的鸟妖,本以为即使他挡得住,亦将告全身经脉爆裂而亡。事实当然非是如此,他不但挡得住,且仍可保着一口真气,滑翔着地,又催发魔功,远扬而去,因为他不但力能架着我集中全身功力的‘血手’,且懂化解‘血手’,用的正是本教的‘明玉功’,但这是不可能的,故此我虽心内存疑,却只有‘疑神疑鬼’,‘有口难言’。” 常惠拍椅子的扶手叹道:“这就对哩!”酸雨心神呆瞪着他。 常惠道:“依酸少的话意,他该从未见过、听过自己的本教有这么一号人物。”常惠问酸雨心神道:“清神珠是否贵教人人欲得之物?”酸雨心神老实答道:”这个是必然的,你将它交给我时,感觉有种永不愿与它分离的渴望。”(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戈璧的传奇 酸雨心神吁出一口气道:”我是给仇恨冲昏理智,从未对这方面深思过。艳艳又是怎么来的?她绝非本教的人,名字与香香这么接近,使人有‘成双成对’的错觉。” 常惠道:”这正是所谓的‘一理通,百理明’。‘艳艳’是鸟妖随口杜撰的名字,灵感来自‘香香’,艳艳的真名不可随便告诉陌生人,身份更须保密,因她是随鸟妖一起逃离大光明教的女徒,故此精通‘********’。香香该不认识鸟妖,纵见过亦没交情,香香认识的是艳艳,在山南驿遇上小弟是‘适逢其会’。” 常惠接着长长吁出一口气,满足道:”终于弄通了,他奶奶的!真复杂。”酸雨心神道:”现在连我都认为,你这个家伙凭空猜出来的,离实情不远。” 常惠思如泉涌,“欲罢不能”的道:”在山南驿,香香蓄意隐藏,不但是为瞒过我,也有可能不愿让鸟妖清楚她的真正实力,当然更不可让匈奴人知悉她的身份,直至鸟妖受重创,艳艳忙于救鸟妖,她才出手试图干掉我。故此,后来我遇上香香,她说过很多事不到她说话,原因就在她不是壶衍鞮单于的人,只因得鸟妖力荐,方有插上一手的机会。” 酸雨心神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鸟妖是魔门唯一信任的人,也极可能是唯一的朋友,否则魔门应该连他也干掉。'踌躇满志'下,他不甘于一般世俗的成就,而是要成不世功业,为大地的主宰。于是鸟妖凭操鸟奇技,投靠大漠霸主壶衍鞮单于。” 酸雨心神沉吟片响后道:“兄弟,我要走了!” 常惠明白地道:“你不去和其他兄弟道别吗?” 酸雨心神道:“我不习惯与人道别,我会先去波斯总教一趟,以后有缘再会,我真的庆幸交到如你般的超卓人物。” 常惠提醒道:“那我祝你‘一路顺风’,但千万要‘深藏不露’。” 酸雨心神笑道:“放心!哈!我尚是首次到波斯去,想想那个‘花花世界’,便教我‘热血沸腾’,巴不得能生出双翼,直飞到那里去。” 言罢往后飞退,一个翻腾,没入林木的暗黑里去。 常惠收拾心情,朝树屋举步。 二月上旬,常惠的精兵劲旅团和一众高手兄弟“兴高采烈”地回到白鹿野,于大荒山一役立下奇功的强弩和弩箭,一件不留地交给许延寿运返中土,以备将来之用,又可加强边关的防御力,以应付壶衍鞮盛怒下对大汉的报复行动。 要制作一批这样的二百多张弩弓,没有数年时间休想办得到,且性能很难及得上此批宝墓弩,其在巷战或宫廷战可发挥的威力,如果配合得宜,轮番施射,作用实是无法估量,故异常珍贵。 白鹿族见他们凯旋而归,又得到黄金馈赠和神器逐月弓,“欢乐若狂”,举行过祭天祭祖的仪式后,以盛大的野火宴为他们洗尘。白鹿族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穿上艳丽彩衣,为客人唱歌跳舞。 常惠好不容易从热情的白鹿族人处抽身,回到己方兄弟处聊天。 离别在即,大家难免“依依不舍”。 沔城笑道:“我们今次的行动,将会成为大戈璧的传奇。” 许延寿叹道:“打仗变成寻宝,事前纵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王者天下归来以夸张的手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打开外袍,故作严肃的道:“看!” 只见他腰间扎着七、八条儿臂般粗长条形皮囊,都是胀鼓鼓的,当然塞满了金锭。 众人哄然大笑。 郑吉叹道:“你千万勿再踏足沙漠半步,否则不到半里路便要走不动,活生生的给渴死。” 许延寿道:“你怕被人偷吗?这般辛苦地带在身上干嘛?” 王者天下归来满足地道:“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情,那种‘梦想成真’的感觉,辛苦点没关系,最重要是感觉,只有时刻感觉着,才可令自己晓得不是在作梦。” 常惠笑问道:“还打算到中土去吗?” 王者天下归来道:“当然要到大汉去,只有中土的大千世界,方能体会到金子‘所向披靡’的效用,真正享受财富带来的好处。哈!吾道不孤,有几个家伙陪我一起到中土历奇,千万勿要告诉我中土是怎样子的,我们会去找寻答案。” 许延寿叹道:“中土忽然多出几个满身铜臭、‘财大气粗’的暴发户,有得汉人受的了。” 各人笑弯了腰,充盈着历劫余生后拼命享受人生的炽热情绪。 擎天大佬喘息着道:“实不相瞒,我也准备和本族十多个兄弟,由精兵劲旅团的兄弟带路,第一站且末,接着是于阗和疏勒,什么都不想地去‘寻欢作乐’,以免浪费了金子。” 精兵劲旅团的兄弟里有于阗人,疏勒人,对塔克拉玛干南面诸国是“识途老马”。 常惠环顾四周,精兵劲旅团众兄弟深陷在梦境般的欢乐里,情绪高涨,忘情地谈笑,心里却是“思绪万千”、“百感交集”。这次的远征行动,回想起来,像是由无数有悲有喜的片段拼凑而成,每个片段都是那样地令人难以忘怀。像眼前此刻,得来的是多么不容易,走错一步,会是迥然有异的局面,常惠从心灵的至深处,感激老天爷带给自己的好运,同时也深深感到刘病已确是“真命天子”,福泽深厚。 沔城道:“如此看来,大家都各有好去处。” 众人轰然应是。 擎天大佬道:“常爷打算在这里逗留多少天呢?接着采哪条路线返回高原,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路。” 常惠道:“我有个好提议,当初我们在玛纳斯湖将百头沙骡送给班投,现在的六百多头骆驼不必全部送予别人,你们可将这批骆驼以半价卖给骆驼王,知道你们是我的好兄弟,又看在便宜交易分上,骆驼王必会尽地主之谊,使你们更能尽兴。” 擎天大佬大喜道谢,此时的他与常惠初遇上时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汪洋里的弄潮儿 沔城道:“至于我们,会先回到起点的古堡去,才和我的汉族兄弟‘分道扬镳’,护送王者天下归来等几位大财主到中土去的重任,则交给精兵劲旅团的兄弟,不用担心他们会遇上拦路截劫的山贼。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痛快之极。 王者天下归来叹道:“想起可和众位兄弟遨游神州,以前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 郑吉道:“这就叫做‘苦尽甘来’嘛!” 沔城道:“可惜酸少‘不辞而别’,否则当可听到他新鲜独特的见解。” 万千浮云点头道:“酸少确是个令人怀念的家伙,在山南驿时我只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现在却嫌与他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接着有感而发的道:“人生的遇合非常离奇,在我正要葬身沙漠的当儿,遇上常爷,从一个‘无名小卒’摇身一变而成乌孙的铸大师,又得如花美眷,到今天与诸位欢聚于白鹿野,若如一场大梦。在我们举行路祭的一刻,这个感觉更强烈。” 万千浮云口中的路祭,指的是他们抵龟兹城前到当年执行任务时惨遭遇袭兄弟们身亡的地点拜祭。 万千浮云的话,令常惠想起刘病已的“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刘病已说这两句话时,龙心是否真的相信人生是如此呢?对此常惠有深刻的体会,实情异常复杂。 命运就像汪洋里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浮沉其中,中间会从水里冒起头来,看到自己处于浪峰之间,得到清醒的一刻,就像刘病已说出这两句话之际,又或如万千浮云人生如梦的强烈感觉。可是当浪头打过来时,会将你完全淹没,忘掉一切,心不由主地迷失在人生的浪涛里。 当他第一次听说仙门的事,在那一刻他清醒过来,就像从未到过水面上活在深海的游鱼,从汪洋里冒出头来,看到习以为常的世界,只是更广阔天地的部分。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深陷在汪洋里,忘掉曾见过的景象,甚至连那种感觉也似乎记不得来。 演技无情的声音传入耳内道:“今晚特别难得,我从未试过这么的‘轻松写意’,这般的懒洋洋,每当想到我们终于成功了,会打从心底开心起来,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许延寿笑道:“看来除了常爷外,谁都没有返帐里作梦的念头。对吧!” 众人一起哄然大笑。 常惠尴尬的道:“许兄也来耍小弟,我的情况叫‘身不由己’。明白吗?” 各人笑得更厉害了,他们的这群人愈聚愈多,超逾百人,一起狂笑,声震野原。 常惠长身而起,道:“诸位大哥不用理会我,可尽情说笑直至天明。小弟走哩!” 在欢笑声里,常惠返帐去也。 常惠隔远便从萧秀瓶的呼吸,听到美人儿睡得很甜,显示她抵达白鹿野原后、松下来,不用担心壶衍鞮单于突然而来的报复。 不管城和斯特林要塞是壶衍鞮单于最后的努力,凶险处犹过于被李陵千里追杀,但他们终于度过,安然返回南方,享受到眼前的成果。 他想起因当年在龟兹城伏击自己的仇人,除壶衍鞮单于仍是“逍遥自在”,呼延荒已经“身首异处”,风中狼王则是“家破人亡”,荀活在这人世间“生不如死”。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壶衍鞮而非其他人,此人掠夺成性,视其他人为低等民族,始终是中土的大患。而为了对付他,就必须要团结西域各个国家,让他们与大汉同心协力。 这也是政治,更是战略布局,此事须从大局去“审时度势”。 他刚揭开帐门,萧秀瓶醒转过来,在帐内柔和的灯光下,她更是美丽至不可方物,独特的气质使她和任何美女亦迥然有异,常惠只恨自己没法用语言形容出来,常惠心中生出萧秀瓶是塞外最珍贵资产的动人感觉,这位没有男人不想染指的美女,本身正是最夺目的异采,没有萧秀瓶此行会变得黯然无光。 美人儿喜孜孜的坐起来,伺候他宽衣,她身上只有单薄柔软的贴体丝质内衣,将她曼妙的线条体态尽显无遗,诱人至极,登时一帐皆春。 自第一次欢好后,这位凯多族圣女对他再没有任何保留,不过她对常惠的爱,一如她的步伐般悠扬荡漾,温柔婉约,看书 常惠笑道:“过去每次都是由小弟来宽衣解带,只有今次反由你来伺候我。” 萧秀瓶含羞白他一眼,垂下天鹅般的秀项,将额头点在他胸膛处,轻轻叹息。 帐外远处传来野火宴的欢笑声,这里却被一种无法言传的沉寂笼罩。 或许因离别在即,常惠这一晚有着特殊的感受,一半的他是抽离地从一个鸟瞰的角度审视自己的处境,另一半却忘情地投入眼前的现实去,无法区分出这两种真实,又或许他和其他人的最大分别,是战争只是暂告一段落。 王者天下归来、擎天大佬等不用说,“大摇大摆”地去“寻欢作乐”,享受人生; 郑吉和许延寿会回到各自的家中,演技无情接受新任命,万千浮云回国继续当他备受尊崇的铸大师,精兵劲旅团一众兄弟则“解甲归田”,“衣锦还乡”。只有他常惠是从一个站头到另一个站头去,没法停下来。周遭的所有人,正活在现今的光明里,他却是活在未来的黑暗中,只能期待有朝一天,黑暗会带来夺目的日出。 常惠用手逗起美人儿的下颔,吻她香唇,爱怜的道:“为何不说话呢?我爱听你的声音。” 萧秀瓶霞生玉颊,仍努力为他解钮扣,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有可能回到古老日子更单纯和简朴的生活吗?我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因为这是不容易实现的。” 常惠将她搂进怀里,道:“我最爱你的‘胡思乱想’,何况还是你的感慨。我不敢断定进步是否只带来灾难,但肯定须付出昂贵的代价,且不会令我们生活得更美满幸福。“(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如果这就是爱情 常惠顿了一下续道:“只从战争去看,由我们中土的战国时代开始便日趋剧烈化,因着军事上的需要,堑山堙谷的修筑新道路,筑长城,建堡垒,扩大都城的规模,文武分途,军队变得常备化。随之而来是战争规模的扩大,动辄杀人盈野,斩首十万八万,至乎昔日秦朝的名将白起在长平之战坑杀赵军四十万人,所以‘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都是对战祸贴切的实话。” 萧秀瓶坐直娇躯,伸出纤手抚摸他的脸,道:“秀瓶首次感到常爷对战争的厌倦。” 常惠心忖难怪人人“兴高采烈”之时,他却是暗自憔悴,既为一众兄弟高兴,又满怀感慨,正是源于“厌倦”的情绪。 当人人如获新生的一刻,他却仍是泥足深陷,得到的只是短暂的喘息空间。 埋入萧秀瓶幽香盈鼻的怀里去,一股无名的力量立即把他带到怡然自得的净土,世上似乎再没有东西将他和她分隔开来,帐内奏起无声的神奇乐曲,被他紧搂腰肢的美女的风采重现心头。 老聃的“小国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社会,于他的时代已不存在,毕竟还接近一点,现在却只像一个发思古幽情褪了色的遥远旧梦。 萧秀瓶吻他脸颊,幽幽的道:“从没有一刻,我感到爱郎是如此明白人家,你我水乳交融、无分彼此。” 常惠若如正和萧秀瓶共享着一个不会被其他人明白的秘密,偏又晓得明天之后他们会各在一方,只能从回忆去追寻这种曾经有过的幸福。 一股莫以名之的痛楚填满他的胸臆。 他需要她的慰藉,渴求她窈窕的娇躯、湿润的红唇、像永远到了遥远地方去的眸神,垂瀑般的秀发、那双会跳出最动人舞蹈的**,想立即得到她的**,完全没法压抑和遏止。 萧秀瓶耳语道:“平时人家想的都是与现实无关,但当和你一起时,秀瓶才知道现实是可以如此令人家回味和沉醉,如果这就是爱情,秀瓶‘乐此不疲’。一向以来,秀瓶视现实是束缚,我想做的是设法淬炼出,一个不论发生何事时仍不会被挫败的自己。事物的存在比我对它们的判断更重要,因为我们是没法真正地了解它们,存在的本身早超越了我们理解的能力,就像帐外的星空。秀瓶爱和常爷说话,爱听常爷的见解。” 常惠温柔地将她推得躺在厚软的毡子上,压着她诱人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道:“秀瓶并没有脱离现实,只是爱思考现实诸物背后的涵义,使你的内在世界更为美丽迷人。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晓得秀瓶‘与众不同’,你和当时的宴会显得‘格格不入’,似是心底里只想着如何逃离。当时对小弟有特殊的感觉吗?” 一丝笑意在她唇边扩展,佻皮地道:“秀瓶根本看不到你。” 常惠失声道:“看不到我?勿忘记自己现在已成老子‘砧板上的鲜肉’,由我作主话事。” 萧秀瓶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扭动娇躯,娇吟着道:“报仇来吧!秀瓶怕你吗?” 五天之后,精兵劲旅团沿“春暖花开”、“风光如画”的雀河古道返回起点的古堡,火场已被玉门关来的一个部队清理妥当,以接应精兵劲旅团,他们对库鲁克塔格山以北发生的事近乎一无所知,唯一晓得的是鲜卑族马贼的山寨被乌孙人攻破,因有逃往这处来的马贼被他们抓起来。 对精兵旅的战马和沙骡背着大包小包的沉重东西,更是大惑不解。 抵达后的次日清晨,圣旨来了。 刘病已照例对所有人嘉奖一番,对宝藏却含糊其词,只说将所有战利品赐与常惠,再由他全权处理,可用作奖赏手下兵员。最重要的,是明言常惠、许延寿和五百兵员,返长安报到后,可“解甲归田”,其亲族亦毕生免去服兵役。 圣旨来得及时,常惠等人放下心头大石,众兄弟则“欢喜如狂”。 大家亦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 常惠、许延寿等偕王者天下归来等人往玉门关去。 他们于破晓前上路,当旭日第一道曙光现于东边天际,黑夜立即转化成充满生命力的光明。 常惠、郑吉等人的回程经过我们不再详细描述了,以他们为代表,为了大汉皇朝在西域的统冶,为了中土百姓们能享受和平的生活,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让他们在路上走一会吧,我们将目光投向大汉皇朝的首都长安城,那里有些大事即将发生。 自孝武皇帝刘彻驾崩,孝昭皇帝即位后,大汉皇朝一直处于”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阶段,对匈奴人也是以防御为主。刘病已这次倾尽国力发动的大规模进攻战役,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朝野内外的少壮男儿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热血沸腾“,”摩拳擦掌“,以孝武皇帝的“帝国双子星卫青、霍去青”为榜样,准备沙场建功,也来个“封狼居胥”。 然而大汉和匈奴毕竟是那个时代在东亚大陆上两个强国,他们之间的战争是不可能没有流血牺牲的,再加上孝武皇帝末年对匈奴的几场战争几乎都是惨淡收场。所以民间的议论却和朝堂上“慷慨激昂”,“气吞山河”的气象截然相反,老百姓们对这场战争充满了畏惧厌恶之情,几乎是家家户户有哭泣之声。毕竟“古来争战几人回”,大好男儿也许早在沙漠里化作了森森白骨,却仍是豆蔻妙龄少女的“深闺梦里人”。 许平君眼看刘病已为了准备这场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战争,每日劳累不已,心中想为他分忧,可自己一个妇人,那里懂得战争的事,她想了很久,决定和许辉两人结伴走出了皇宫去探听民情。 此刻的她们正身着粗衣行走在田埂果园间,她们每走过一处处人家,总会时不时地看到独自枯坐在门口默默垂泪的女子,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正值妙龄的少女,还有满脸激奋之色的男人们。 第二百二十章 谁是大英雄 只有“无忧无虑”的孩童们还在那里愉快地戏耍,一边互相追逐,一边大声叫着“爹爹”或“大哥”,丝毫不知道这可能就是这辈子他们对爹爹和大哥最后的记忆。 许平君生性善良,看到这一幕不觉心情沉重起来,许辉也不说话,两人越走越沉默。当她们坐上马车,起程回宫时,许辉问道:“如果大汉维持防御之势,也许就可以避开战事,皇上如此追求的‘千秋功业’,究竟是对是错?” 许平君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沉默了很久后说:“世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些事情你明知要付出代价也不得不做,正如陛下所言:犯我大汉皇朝天威者,就算远隔万里,亦必诛之!” 许辉道:“你说的道理我也懂,可是‘一将攻成万骨枯’,终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许平君停顿了一下道:“难道你不希望说起自己的国家时,骄傲地脱口而出‘我乃是大汉人’吗?我相信这些被征招的男子汉们愿意为国而战。既然已是必定,我们要做的不是问对或错,而是问如何才能让这些男儿无'后顾之忧',即使他们真的战死了,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平安地长大,即使岁月带走了他们的记忆,他们也可挺胸抬头的对别人说,我爹爹和大哥'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大英雄!” 许辉苦着脸叹气:“你说的话倒很有将门风范。” 许平君微笑着摇她的胳膊:“笑一笑,人的情绪可是互相影响的,人家本来心情就不好,再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人,肯定就更发愁了!战死沙场的可能是有,可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可能性也很大呀!” 许辉勉强挤了个笑脸出来:“这下皇后娘娘你满意了吗?” 许平君“呀”的一声,推开她道:“好了!好了!你还是继续扮‘愁眉苦脸’吧!” 许辉被许平君气得笑了起来。 因为许平君是微服私访,并无专人开道,车马难行,只得弃车步行。刚进了城门,发现城里的算命先生摊子面前排起了长队,“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许辉向一旁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原来民间的百姓本就有厌战情绪,在长安的匈奴细作又造谣说,汉朝现在无将星,根本不适合出兵打仗。以前孝武皇帝有帝国“双子星”卫青、霍去病,他们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辅助孝武皇帝,大汉皇朝才能“百战百胜”,“冠军侯“霍将军、卫大将军死了后,孝武皇帝倾大汉国力,发兵一二十万,死伤无数,才勉强和“弹丸之地“的大宛打了个平手。 这次皇帝又是发兵一二十万,打的却是比大宛强大很多的匈奴,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事情越传越离谱,就连军营中的士兵都拿了朝中各个将军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命,看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将星。面对匈奴的剽悍骑兵,这仗还没打,气就已经泄了。 许平君面露愁色,回到宫中便向刘病已说出所见所闻,刘病已听后,也深感在大战前鼓舞士气的必要性,便召集了朝中大臣们对大汉、匈奴之战的准备情况进行廷议。 廷议就是皇帝临时召集公卿百官于朝廷讨论国家政务,制订方针政策的大臣会议。廷议肇始于秦朝,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当时有两件大事,让大臣们讨论:一是议帝号,议论的结果是创立了皇帝制度。二是要不要实行分封制度,议论的结果是“置诸侯不便”,于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汉初沿袭秦制,朝廷大事诏付。廷议,或称“廷争”、“廷辩”。 在会上,霍光、张安世、韩增和赵充国先后表态,此次出塞的大军兵器、人马、军饷、粮草全都备齐,“万事俱备”,就是全国舆论和士气还差了一点。 大汉国内的反战势力老是说,我们和匈奴和平很多年啦,这样维持下去不是很好么! 会议决定由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府上以丙吉为首的高参们,研究出了一套宣传鼓动方案来鼓舞全**民的士气。 丙吉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很快拿出来解决方案: 那就是在孝武皇帝刘彻身上做文章,给他追加庙号,uu看书.nt唤起全国人民抗击匈奴、发扬国威的**。刘彻一生致力于攻打匈奴,终于把他们打得老实了,虽然暂时没有“俯首称臣”,但再也不敢招惹汉朝,那个时代,涌现了多少像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英雄豪杰”!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在大汉皇朝的军人们心目中,孝武皇帝始终是一个无法超越的神! 所以给孝武皇帝刘彻追尊庙号,对于此次大战前的动员来说是最煽情最有效的办法。 说起庙号,在古代这东西可金贵了,它和谥号一样,都有着严格的规则,只不过是专门给皇帝设立的。只有那些“文治武功”、品德修养堪称“万世表率”的贤君,才有资格取得庙号,而且为了避免皇权干涉评价,《礼》上甚至规定,要到该皇帝死后一段时间,才能由全体亲贵、重臣和知识分子代表一起召开大会表决追尊庙号。 照规矩,开国皇帝的庙号叫什么“祖”,后续的继任者们叫什么“宗”,只有拥有庙号的帝王,才能在全国修纪念堂,奏雅乐,向神一样享受百姓的供奉。 在刘病已之前,大汉的皇帝,有“祖”、“宗”庙号的仅有三人,分别是太祖高皇帝刘邦、太宗孝文皇帝刘恒、世宗孝武皇帝刘彻,看看这比例就知道有多么严格了,连开创“文景之治”、“昭宣中兴”两大盛世的孝景、孝昭皇帝都没能得到这个荣誉,更何况其余的皇帝? 所以,姑且不论后世怎么评价,反正至少在汉代,刘病已当政的时侯,人们是普遍崇拜刘邦、刘恒、刘彻这几个皇帝的,他们几个才是大汉皇朝金光闪闪的“大天王”!(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二十一章 雄才大略的君主 可惜啊,到了唐朝以后,皇权逐渐加强,大臣们全都忙着“歌功颂德”的拍马屁,所以但凡是个皇帝,死后叫“祖”、“宗”了,庙号这东西,再没有了权威性…… 回过头来说给刘彻上庙号这事情吧,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上报给了皇帝陛下,刘病已经过思考,也觉得一来不能扫大臣们的兴,二来由自己给曾祖父上庙号,可以争取到很多拥护刘彻的老人,是件划算的买卖,于是立刻答应下来。 于是皇帝陛下下了一道圣旨,是这么说的: “朕以卑微的身份,蒙受祖先的恩德,继承圣人的事业,奉祀宗庙,日夜不敢忘。孝武皇帝自己躬行仁义,而又威武迅猛,北上征讨匈奴,单于逃得远远的,南下平定氐羌、昆明、瓯骆两越,向东平定了菱、貉、朝鲜,开拓我们的疆土,设立了郡县,各个蛮夷之国也都臣服,通好的使臣不请自至,珍贵的贡物陈列在宗庙中;协调音律,改造乐府之歌,荐享上帝,封泰山,建立明堂,改以建寅之月为岁首,又改订了车马祭牲的颜色;开创了圣人的功业,尊重贤能的人而赏赐有功之人,复兴衰败灭亡的诸侯和贵族世家,赞美周的后代;用完备隆重的礼物祭祀天地,使道术之路更加'光明正大'。上天对他也有报答赏赐,各种吉符和祥瑞一起得到应验,从地下出土了宝鼎,又获得了白麟,从海里又钓到了大鱼,神仙和圣人都出现了,连群山也在称呼万岁。功德是那么的广大,这里不能一齐说出,然而他的庙乐却与此盛功伟业不符,朕实在为此而感到难过。所以把这件事提出而与列侯、二千石、博士们商议。” 随后,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府也下了公文,拥护皇帝陛下的决定,组织召开会议。 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皇帝陛下铁了心要给曾祖父庙号,你们走个过场举手同意就可以了。识趣的人就别说一些没用的,不要“自找没趣”。 而另一方面,满朝文武大臣也觉得孝武皇帝打出了汉朝的威风,洗刷了打从高祖皇帝开始就留下跟匈奴“和亲”的“奇耻大辱“,给他个庙号不算过分;再者说前一阵子因为“皇考”的礼仪之争,朝臣们实在闹得有些疲倦了,既然皇上陛下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意见惊人一致,那我们就消停一会,就别说啥不好听的吧…… 于是中两千石部长级扩大会议再次召开,谁也想不到,在此次会议上,竟然有一个人“不识时务“地站出来坚决反对…… 这个跳出来反对的人,原来是长信少府夏侯胜。这个怪牌还真是处处“出人意料“,真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怎么构造出来的。 夏侯胜说:“孝武皇帝虽然确实有打败四夷、开拓疆土的功绩,但是他无故杀了许多大臣和百姓,使老百姓的财力穷竭,自己又过着奢侈的生活,‘挥霍无度’,天下已被消耗得很虚弱,百姓们‘流离失所’,死去的人超过一半。蝗灾四起,赤地数千里(所谓的无五谷之苗),甚至发生人吃人的惨剧,原先‘文景之冶’的储备全都被他挥霍掉,至今还未恢复。所以孝武皇帝对老百姓没有恩泽,不能另为他立庙乐。”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扫兴。而最下不来台的就是夏侯胜的主管领导,他心说这老爷子,真是会给人家没事儿找事啊,皇上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一致认定的事情也敢出来呛声,这不是把我也搭进去了么? 于是,他赶紧出来把自己往外摘干净:“夏侯先生,您这意见可不代表我们少府衙门!这是皇帝陛下的诏书,您也不打算遵从么?” 夏侯胜天生的犟牛脾气,他一听这话,,额头的青筋直绷,更加强硬的表态了:“皇帝陛下的诏书就牛叉了?这不是还在议论呢么,皇帝陛下的诏书错了,也不能执行。像你们这样‘阿谀奉承’,毫无做臣子的节操?我今儿这番话说出口了,就是犯了死罪也不后悔!” 唉,夏侯胜这老爷子除了是个怪牌以外,还出了名的口臭,真不是乱盖的…… 夏侯胜这番“夹枪带棍”的混话,连大鸿胪韦贤听了都觉得说不过去--哦,话不是你这么说的,不顺着你就是“阿谀奉承”、就是没有做臣子的节操?你这不是把在场的朝臣们全都否定了,再说你比皇帝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加起来还牛叉,那你把皇帝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当成啥了? 想到这,他立刻站出来打擂:“夏侯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吧?就算孝武皇帝有点小过失,那也是‘人之常情’。三皇五帝都曾经犯过错误,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孝武皇帝晚年颁发了轮台罪己诏,深刻反省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国家财力‘蒸蒸日上’,所以说孝武皇帝终究不失千古贤君的气度风范……” 于是乎两个老学究“引经据典”、“摆事实讲道理”,开始互相掐架。他们一个是先帝的师父,一个是先帝皇后的师父,在资历上相等,又都是闻名全国的大知识分子,所以其余人都没敢插嘴,就在旁边‘打酱油”、看热闹,这一闹就是两个多小时。 丙吉心说不行,再这么下去又得像当初那样没完到了而且伤感情,于是乎他站了出来。 “韦老,夏侯先生,咱们不争了,在场所有人一起表决如何?” 其实说良心话,夏侯胜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孝武皇帝在内政和冶理民生方面确实做的不够好,这在两千年以后,也算得上公正客观的评价,但在刘病已那个时代可不能这么说。孝武皇帝的威望太高了,是他彻底扭转了汉朝任人宰割的屈辱地位,是他让全国人民不再受异族威胁,是他打通了前往西域的战略要道,也是他让自己的国号成了中华民族永远的名字!这种辉煌,是足以让人们忘掉一切不快并且世代追捧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生的政冶家 于是满朝文武举手表决,除了长信少府夏侯胜以外,群臣们一致同意给孝武皇帝上庙号。 丙吉本以为这样以来夏侯胜就会识趣地闭嘴了,没想到这老爷子真够倔的,竟然把自己的意见整理成奏折,直接上报给了皇帝陛下,请求收回给孝武皇帝上庙号的圣旨! 夏侯胜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 所有亲贵和大臣抱成了团,一起指责夏侯胜侮辱孝武皇帝、非议诏书、身为朝廷高官,行为举止“大逆不道”。消息传到外地,拥护孝武皇帝的人们也纷纷上书弹劾他,而那些反战派人士虽然不想打仗,倒也不愿意在这个风口上,站出来否认孝武皇帝的辉煌功绩,于是纷纷选择了保持沉默。 如此一来夏侯胜可惹出了大麻烦,全国舆论再次出现了绝对的一边倒,丞相府、御史大夫府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府统计了两千余份奏章,竟然完全没有帮着夏侯胜的,而且这事儿传遍了朝野内外,连长安城的老百姓都在议论纷纷了。 唯有正直的丞相长史黄霸认为夏侯胜说的没错,于是扣下了不少递给丞相府的弹劾书,但面对全国舆论,他一个人的行为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到了这个地步,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也不得不办他了。本来想借着宣传孝武皇帝,让全国人民自觉自愿地投入到一场对匈奴的战略决战中,可被夏侯胜这么一搅和就完蛋了,大战在即,军心民心绝不能乱,虽然他是太皇太后的师父,人也绝顶聪明,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只能“忍痛割爱”。 于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联合丞相、御史大夫,以三公之名共同弹劾长信少府夏侯胜,罪名为口出狂言、侮辱先帝、非议诏书、抗旨不尊、身为朝廷高官,行为举止“大逆不道”。捎带着也提了丞相长史黄霸,擅自扣下了不少弹劾夏侯胜的奏折,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是夏侯胜的同党,所以也犯了同样的罪。 夏侯胜他自己做死那是活该,可是关黄霸啥事啊?要把他往死里整! 然而所有官员都明白,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是想用完了就甩,把没有利用价值的黄霸给踢出局了。一来,他这人太耿直,做事一点情面都不讲,调查田延年的那件事,本来可以缓和一下的,却被他搞得各种势力差点公开翻脸,这种政冶上的白痴实在不适合留在官场,尤其是中枢这种最讲政冶性的地方;二来,就算田延年有再多不是,也曾经是霍光的头号亲信,帮他废过皇帝,如果都像黄霸那样随便弹劾、轻易弄死的话,那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威信何在,以后还有谁跟他买力? 所以,霍光索性借这件事情,发起狠了,把有点可惜的夏侯胜和早就想弄走的黄霸一起干掉。 这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当中。丙吉、魏相为了大局考虑,并没有说话,因为大家如果相信了夏侯胜,那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战争准备都将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大批的物质储备都要打水漂;而韩增、赵充国这俩人早先因为田延年的事情已经公开发飙一次了,实在不宜继续得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于是乎犯了老毛病--说先去前线看看风头,连夜从长安出奔到边关。这是俩人最擅长的手段。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冷眼旁观”事态发展,一直没吭声的皇帝陛下跑出来说话了…… 刘病已看了大家联名弹劾夏侯胜和黄霸的奏折后,是这么说的: 当初诏书是我下的,这俩人议论诏书“大逆不道”,说起来应该由我发落吧?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你觉得呢? 按照汉代初期的法律,“抗旨不尊”是死罪,但“议论诏书”就没事儿,这大概是为了鼓励臣子们积极参政议政,减少朝廷出错的可能性。 太宗孝文皇帝还特地下令说议诏者不能治罪。但到了孝景皇帝时代,因为撤藩的事情爆发了诸侯王造反的七国之乱,国家内部打成了一锅粥,孝景皇帝在紧急状态下颁布命令,从那个时候开始,“议诏”也成了罪名,轻则打板子重则掉脑袋,叛乱平定以后,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觉得这招挺好用的,就再也没改回来过,就这样一直沿用下来了了,uu看书.ne直到本始四年才被刘病已宣布废除。 由于“议诏”的罪名,是非常状态下的紧急规定,所以“议诏”都是由皇帝陛下亲自定罪的。现如今夏侯胜和黄霸犯了事儿,皇帝陛下想要由自己发落,倒也合理合法。 俗话说:谁的面子受损谁出来打板子嘛!于是霍光表示同意。刘病已下了诏书,上面这么说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信少府夏侯胜诽谤先帝议论诏书“大逆不道”,丞相长史黄霸在一旁“煽风点火”,知情后还“隐匿不报“,甘当同谋,俩人都有错误。但夏侯胜是太皇太后的师父,黄霸在审理田延年贪污弊案的时候立过大功,朕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决定不杀他们。革除两人所有职务,关进监狱好好反思,想通了再放出来,钦此。 霍光觉得有些轻了,但事先已经讲好了让皇帝陛下发落,不好反悔。况且刘病已虽然没有啥实权,但毕竟是皇帝陛下,他不想杀人,也是出于一片善心,挺好的。 霍光和丙吉相视一笑。这皇帝陛下不到两年时间,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么?记得当初刚即位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啥也不敢说,现在不仅会玩阴的整死人,而且还懂得“不动声色”地替人讲情了。 不错,皇帝陛下天生就是个政治家的材料…… 再说夏侯胜和黄霸,按照皇帝陛下的圣旨,被革职了以后扔进了监狱。面对如此的逆境,夏侯老爷子倒是冷静得很,既不吵也不闹,吃饭睡觉一切如常,可怜的黄霸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保护像夏侯胜这样的忠臣,这个错误到底犯在哪儿了。(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于是委屈的他只好决定自己哭一会,这一哭是越哭越伤心呵:“皇帝陛下啊,我一心为了大汉江山着想,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冤枉啊,放我出去呵……” 他哭着哭着,反把夏侯胜弄笑了:“小子,你就是那个黄霸?” 黄霸止住了哭泣,恭敬的道:“长者在上,小子有礼了,对呵,我就是黄霸。” 夏侯胜道:“行了,别哭了,消停一会,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的,尤其你还是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黄霸流泪道:“我就是想不通,皇帝陛下说翻脸就翻脸,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像我这样的忠臣啊!” 夏侯胜叹了口气:“看来关于你的传说是真的。” 黄霸好奇的道:“是什么样的传说呵,说出来听听呵?” 夏侯胜不屑的道:“你就是个极品大傻瓜的传说!你真是个大白痴呵!你以为把你弄进监狱来的就是坏人?你先谢谢陛下救了你吧,要不是他抢先下旨,你这会儿早就被剁成肉馅儿了。” 夏侯胜是个聪明人,他一看就看出了刘病已的用心,如果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府来下命令,肯定要”杀鸡给猴看“,自己和黄霸难逃一死,但皇帝陛下抢先说了他们的功劳,而且下圣旨明确表态不能杀他们,“把生米煮成熟饭了”,那些想借这件事情来整死自己的坏蛋们,也就没了继续追究的借口呵。就算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也总得给皇帝陛下的圣旨一个面子不是,否则不也成了“非议诏书”? 所以皇帝陛下巧妙地施展手段,堵上了大家的嘴,让这件事情就这么冷处理。过一段日子,大家渐渐淡忘了,皇帝陛下随便找个理由大赦天下,他们两人不就放出去了? 唉,刘病已真是一个善良、厚道又聪明的皇帝陛下啊…… 官场其实就像个表面一层堆满财宝美女的大粪坑,不见得推你下粪坑的就是坏人,也不见得把你从粪坑里拉出来的就是好人,但有一点得记住,就是在粪坑里的时候千万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否则就会呛满嘴的米田共…… 现在发生的事情,就是对这条官场法则的最好解释。 黄霸听了夏侯胜的话以后”茅塞顿开“,连忙朝着皇宫方向磕头感谢圣恩。随即俩人又聊了大半天,他们越聊越投机,黄霸终归抑制不住对夏侯胜的学问、人品,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仰慕,给夏侯胜跪下要求拜他做师父。 “夏侯先生,小子很早就仰慕长者的学问和人品,小子想拜您为师,学习做人和做官的道理,如果不是在监狱里,小子这辈子也不敢奢求能做您弟子,求长者成全!” 夏侯胜刚开始并不想收黄霸这样的笨徒弟,但禁不住他不停的”软磨硬泡“,而且坐牢的时候闲得非常无聊,就想跟他聊聊。 于是他问了:“小子,如今你我都是个囚犯了,说不定今后还要掉脑袋,你还有心思拜师学习?” 黄霸的回答,则成了”彪炳史册“、光照后人的一句名言,他借用孔子的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历史书上正式记载的这七个字,是出自黄霸的口中。从此以后,成了读书人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其实看黄霸,他情商是孝宣朝所有大臣里最低的,打个通俗的比方,黄霸就是孝宣朝版本的郭靖。但这人就是有一股子热血打拼的劲头,尤其在逆境中不忘学习和奋斗,所以后来,到底做上了丞相的宝座。 再说夏侯胜,他听了“朝闻道,夕死可矣”七个字,就觉得这小子笨是笨了点,但也不算”无药可救“,说不定将来会有发达的时候。 于是在监狱里,黄霸成了当朝大儒夏侯胜的关门弟子…… 于是夏侯胜开班授课,给黄霸讲《尚书》、《春秋》和《礼》,顺道也交给他为人处世和******的秘诀。黄霸跟郭靖类似,情商虽然不高,但智商不低,什么文章只要师父背诵一两遍,他就能明白个大概。 结果黄霸有一次就问夏侯胜了:“师父,您教导我凡事有经有权,什么事儿不要做绝了,又说要尊重大家的意见,不能一次得罪所有人,那您为什么明明知道皇帝陛下要给孝武皇帝追尊庙号,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和满朝文武也都同意了,却还是要站出来反对呢?” 夏侯胜一听就乐了:“好小子,你不笨啊,能问出这种问题,证明通过我的教授,你多少开窍了。但我现在就是告诉你了,你也不会懂,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夏侯老爷子一直也没有告诉黄霸答案。事实上,他是当时朝庭上的第一聪明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去犯众怒,明知道庙号给定了还出来反对呢? 这也成了后世史学家们议论的热点问题。大概是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是说,刘病已违反了追尊庙号的法定程序,没有经过中两千石扩大会议的表决就先下圣旨了,这是夏侯胜绝对不允许的,因此才撕破老脸出来反对,因为汉朝人事实上是最重礼法规矩的,韦贤之前因为“皇考”的事情也曾公开跟刘病已闹翻过,后来不也笑呵呵地当作没事儿一样么?那么夏侯胜这么做也无非是出于知识分子维护礼教的单纯热情。 不过这说法很快就有人反对,因为大鸿胪韦贤跟夏侯胜辩论的时候已经站在孝武皇帝那边了,要说知识分子有热情,难道韦贤就没有?况且夏侯胜在监狱里也跟黄霸说过,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抢先下诏,恐怕早就死定了,凭夏侯胜的聪明机敏,怎么可能明知道死路一条还去闯? 第二种是说,夏侯胜只是单纯客观地评价了孝武皇帝刘彻。只不过由于政治原因才被陷害了。霍光和刘病已都想借刘彻抬高自己的声望,顺便为对匈奴战争做宣传,夏侯胜这么扫兴当然要干掉他。这很有道理。但也不能解释夏侯胜为什么如此坚决地反对追尊庙号-- 第二百二十四章 知无不言 如果想客观地评价,夏侯胜“心平气和”地说出来就可以了嘛,干什么说的那么难听?说孝武皇帝内政搞得“一塌糊涂“,说大臣们只顾着“阿谀奉承“,没有尽到做臣子的节操”,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第三种说法虽然思路很怪异,但却最讲得通--那就是说夏侯胜猜出了霍光与刘病已的本意,是想借孝武皇帝刘彻的名声发动战争宣传,汉朝和匈奴两大强国之间,好不容易和平了几年,一旦再次打起国家层面的战争来,必定让“生灵涂炭”。 夏侯胜是个“悲天悯人”的智者,他不可能看着老百姓即将再次陷入战争泥潭而不出来阻止,于是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名声甚至性命,也要唤醒民众反对战争。 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测。因为说到看出霍光的真实用意,夏侯胜绝对能办到,他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呵,在之前连霍光想废刘贺都看出来了,这次自然也就不会例外;要说唤醒民众反对战争,他在同韦贤的辩论和之后奏折中反复提到了“孝武皇帝连年战争,挥霍无度,导致人民生活困苦,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那么动机如何就绝对讲得通;此外,还有一条最关键的证据-- 多年以后,夏侯胜的儿子在整理夫亲家书时,曾经发现了丙吉的一封信,信上说丙吉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明白,当初夏侯先生为什么甘愿犯众怒也要阻止给孝武皇帝送庙号?夏侯胜没有多说,只是引用了《左传.宣公十二年》的一句话: 这句话就是“止戈为武”。这就已经等于承认了当初那么做,是想提醒满朝文武和老百姓战争的可怕,想要为和平贡献自己的力量……当然了,夏侯胜凭一己之力换取和平,这不太可能。汉朝和匈奴的仇恨与对立已经将近百年,不是夏侯胜一个读书人能扭转的,但他毕竟努力尝试了。 绝大多数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因为世上种种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程序不正义,结果就不可能正义,读了一辈子书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夏侯胜也许正是悟到了这一点…… 不管原因是什么吧,反正夏侯胜是这么做了,无论当时还是后世的人都想不通。不过无所谓,老爷子本来就是个怪牌,不是“凡夫俗子“能猜透的。但经过了这件事情,他也给皇帝刘病已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朝廷每有大事,皇帝必招他直言,并对夏侯胜说:“尔通正言,无讳前事,乃天赐卿于朕。今后尔言者无罪,‘知无不言’。” 皇帝这话等于给了他充分的言论自由,有刘病已这样的名君,夏侯胜的美德才能得到弘扬。 当然,这是后话。至于他的笨学生黄霸,果然在临死前想明白了老师当年的用意,跟他的继任者说,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发动战争,都是“劳民伤财”的,战争是头可怕的魔鬼,所以要慎重再慎重。这也是后话。 不得不佩服老夏侯这神叨叨的怪牌啊!他用自己近乎自杀和自毁的愚蠢行动,告诉汉朝和后代子孙们,仁者止戈。 可惜,就他一个人这么想,那就没沙作用,大汉和匈奴国家战争的阴影,终于在短暂的和平之后再次降临…… 本始二年五月,孝武皇帝庙正式升级成世宗孝武皇帝庙,按照老规矩,像高皇帝、孝文皇帝一样,所有出巡视察过的郡、国(诸侯王封地)全都要修建世宗庙给老百姓供奉。 而且刘病已在礼乐方面就刻意偏袒自己曾祖父。世宗庙里奏的礼乐是《盛德》、《文始》、《四时》、《五行》四首曲子。 说起这个来,那就有点文化人士的意味了。古人很重视祭祀时候的礼乐,因此创作了许多相关方面的流行歌曲。但到了东周时代,这些曲子大部分都失传了,孔子口中所说“礼崩乐坏”的“乐坏”具体指的就是这个。结果到了后来只剩下《大武舞》、《韶舞》两首。 因此古文中经常可以看到“韶乐”成为高雅音乐的代称。 曲子太少皇帝太多,唱起来麻烦,于是秦汉以后大家开始重新创作。世宗庙里的《盛德》,可厉害啦,它来源于汉高祖四年创作的《武德》,就是找一帮人拿着斧钺勾叉在那里比划,象征武功鼎盛,天下臣服,孝景皇帝时期改编成了《昭德》,用来供奉太宗孝文皇帝,孝宣朝时候又变成了《盛德》,uu看书.et用来祭拜世宗孝武皇帝; 《文始》,更厉害啦,那是上古时代祭祀超级明君舜的曲子,汉高祖为了表示新王朝新气象才改了名字; 《四时》,是汉文帝时代创作的,象征天下安康,人民富裕,用来祭祀太祖高皇帝刘邦; 《五行》,更没说的,是秦始皇二十六年的时候把《大武舞》改了名…… 这四首曲子,象征着武功鼎盛、天下臣服安康、人民富裕、德比尧舜,而且节奏劲爆。夏侯胜之前就曾经批评过孝武皇帝,不过如今他人在监狱教书呢,再也没权力反对了。其实摸着良心说,只有《盛德》一首奏的还勉强合格,其余的曲子上了,等于是把孝武皇帝刘彻认成了跟高祖刘邦一样伟大的皇帝。 由此可见宣传攻势做得多么夸张(不过要特别提出一点,关于世宗庙的礼仪问题,《资治通鉴》、《汉书》说法有些不同,这里选用的是《汉书》的说法,讲汉史嘛,还是觉得东汉班固离得近一些,比较靠谱)。 光修庙奏乐没有实惠还不成,于是刘病已发挥了他最拿手的银弹攻势--因为要打仗了不能乱花钱,所以干脆赏赐全国除诸侯王、通侯、关内侯以外所有纳税人一级爵位,以示“普天同庆”之故。 另外刘病已还仿照后世的天朝,搞了个新鲜创意,在全国评出了一百个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家庭主妇,奖励耕牛和美酒。这件事是刘病已的“专利发明“,专门下诏赏赐女人,并且皇帝和皇后要亲自给这些人颁奖,其实也是在出征前鼓励她们做好后勤工作。(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二十五章 走出画中的神祗 这天上午,是皇帝和皇后要亲自给她们颁奖的日子,一身龙袍的刘病已早早出现在城楼上,身边伴着的娘娘是许平君,百姓们从城楼自下往上看,刘病已高大威严,许平君美丽端庄,如同画中的神祗。 刘病已面朝着他的子民,朗声分析着这场战争的重要性和汉军打胜这场仗的把握性。 众人刚开始还能凝神细听,可后来听到什么常惠、精兵劲旅团、乌孙、龟兹……这些名字离普通百姓的“衣食住行”太过遥远,很多人甚至从未听过乌孙、龟兹这些国家。渐渐地,百姓们都“心不在焉”起来,反而开始关注起城楼上那些天神般的人。 “皇帝陛下长的可真好看!怪不得都说皇帝是天子呢”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媳妇说的,还有点犯花痴呢! “听说皇帝陛下是孝武皇帝的亲曾孙。”旁边的大妈就比较八卦了。 “那当然,你以为人人都能坐上至尊宝座?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高祖皇帝的子孙?”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长安的百姓,他们就在天子脚下,消息自然比外地灵通些。 刘病已紧握着许平君的手,担心地看向她。许平君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她发白的脸色述说的是相反的意思。 刘病已讲完话后,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百姓们虽然高呼着“陛下万岁”,可他们的懒散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敷衍,并没有刘病已所渴望的激情。 他的心不禁沉了一沉。如果没有民众的支持,这场战争,究竟有几分胜利的希望? 许平君看到刘病已的脸色,小声说:“陛下,可否容臣妾对他们说几句话?” 刘病已有几分诧异地点了点头。 许平君向前几步,直走到最前面,她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百姓,脆声说:“皇上为了这场战争,夜夜睡不安稳,****苦思良策,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汉天下的安稳、所有百姓的安稳。本宫只是一个弱质女流,不能领兵出征,为皇上‘分忧解劳’,为天下苍生尽力,本宫所能做的,就是从即日起,缩减用度,将银钱捐作军饷,尽量让皇上为粮饷少操一份心,让天下苍生少一份担子。”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头上的玉钗金簪,耳上的宝石坠子一一摘下。百姓的注意力被许平君的话语吸引,再看到她的古怪动作,全都眼睛一眨不眨。 “本宫的所有首饰全都捐作军饷。如果一根金簪能免除十户人家的赋税,那么它比戴在本宫的髻上更有意义。” 百姓们望着黑发上无丝毫点缀的许平君,心中生了感动。 刚才说话的小媳妇、大嫂们受到了感动,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了:“她是个好娘娘。娘娘不但生得好,心眼也好。”” “是啊!娘娘连首饰都不戴了,这仗只怕真的非打不可。” 低低的议论声中,众人对战争的厌恶好似少了一点。刘病已看到众人的反应,赞赏地看了许平君一眼,许平君垂目微笑,样子很是贤惠淑德。 一个许广汉家以前的邻居失声叫道:“许丫头……不,是皇后娘娘!” 如被施了“定身法“,挤攘的人群突然不动了,纷扰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人人都“将信将疑”地看向许平君。 那个邻居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声“许丫头”,双腿直发抖,软跪在了地上。一面重重磕头,一面请罪:“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许平君的心在发颤,她有什么资格让她请罪?她心虚地想后退,却看到刘病已抬着头向她微笑,眼中有深深的相信。她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看向周围。 “大娘你起来吧,你没错,其实和‘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比起来,我更习惯‘许丫头’、‘野丫头’、‘许老汉家的闺女’这些称呼,每次人家叫我皇后娘娘时,我都会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们在叫谁。看到人家跪我时,我会紧张得连手脚往哪里放都不知道,现在你跪我,我不但紧张,还感到害怕,我现在手心里全是汗!” 当她直面自己一直以来的心虚、胆怯时,她反倒觉得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微笑渐渐自然,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许平君笑道:“我很希望自己的出生能变得高贵一些,能做一个大家期望中的皇后,值得你们的跪拜。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学习,很努力地让自己配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可是,我再怎么努力后才发现,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做得好的。” 低下头的百姓们,一个、两个……慢慢抬起了头,好似在慢慢忘记眼前人的身份,目光开始毫不回避地看向许乎君。 许平君看了看刘病已,眼中有泪光,嘴边却有淡淡的微笑。 “我大概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你们想象中和期待中的皇后娘娘的样子。我没有办法变得行为举止‘高贵大方’,也没有办法变得气质文静雅致。不管如何修饰,我仍是我,一个出生于贫贱、曾经犯过罪的小官吏家的普通女子。“ 许平君停顿一下,续道:”很多时候,我甚至对自己很失望,我无数次希望过我能‘心细如尘’,能‘多才多艺’,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我能是一株清雅的兰花,或者一棵美丽的玫瑰,而不是田地间普普通通的小草,就在刚才,我又一次对自己失望了,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是小草。” 她看向在她脚下的千万百姓,面对着他们展开了双手。 “因为家里穷,我自小操持家务和农活儿,我的手指不但不光滑,还十分粗糙;我的手指关节粗大,还有老茧,我曾经因为怕出丑,很羞于在别的娘娘面前露出这双手,常常将它们藏在袖子里。现在,我很羞愧于我曾经有这样的想法,这双手应该值得我骄傲的,它们养过蚕、种过地、酿过酒、织过布,做过很多事,就靠它养活过我和家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破茧成蝶 【千千】.,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刘询讲完话后,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百姓们虽然高呼着“陛下万岁”,可他们的声音里没有刘询所渴望的力量,他的心不禁沉了一沉。这场战争,究竟有几分胜利的希望? 霍成君看到刘询的脸色,小声说:“陛下,可否容臣妾对他们说几句话?” 刘询几分诧异地点了点头。霍成君向前几步,直走到最前面,她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百姓,脆声说:“陛下为了这场战争,夜夜睡不安稳,日日苦思良策,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汉天下的安稳,所有百姓的安稳。本宫一个弱女子,不能领兵出征,为陛下分忧解劳,为天下苍生尽力,本宫所能做的,就是从即日起,缩减用度,将银钱捐作军饷,尽量让陛下为粮饷少操一份心,让天下苍生少一份担子。”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头上的玉钗金簪,耳上的宝石坠子一一摘下。 百姓的注意力被霍成君的话语吸引,再看到她的古怪动作,全都眼睛一眨不眨。 “本宫的所有首饰全都捐作军饷。如果一根金簪能免除十户人家的赋税,那么它比戴在本宫的髻上更有意义。”百姓们望着黑发上无丝毫点缀的霍成君,心中生了感动。 “霍婕妤是个好娘娘。” “是啊!” “娘娘连首饰都不戴了,这仗只怕真的非打不可。” “霍娘娘不但生得好,心眼也好。” …… 低低的议论声中,众人对战争的厌恶好似少了一点,刘询看到众人的反应,赞赏地看了霍成君一眼,霍成君垂目微笑,样子很是贤惠 淑德。许平君不愿再看,拉着云歌向人群外挤去。人人都想往前拥,她却往外挤,引得好多人瞪向她,一个许广汉家以前的邻居,失声叫道:“许丫头……皇后娘娘!”如施了定身法,挤攘的人群突地不动了,纷扰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人人都将信将疑地看向许平君。那个邻居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一声“许丫头”,双腿直发抖,软跪在了地上,一面重重磕头,一面请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众人实难相信眼前这个荆钗布裙、面容哀愁,挺着个大肚子的女子就是皇后,可看到那个男子下跪的举动后,仍是一个、两个,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在大家的窃语中,以许平君和云歌为圆心,一圈圈的人潮,由里向外,全都跪了下去,直到最后,整个城楼下,只有她们两个站着。 许平君很想逃走,可眼前是密跪的人群,根本无路可走;想躲避,可人海中根本无处可躲,反倒将她凸显了出来。她只能呆呆地站着,周围是黑压压的脑袋,无边无际,好似漆黑的大海,就要将她吞没。恍恍惚惚中,她抬头望向城楼:刘询高高在上地立着,遥远地俯视着城楼下发生的一切,脸容清淡,视线冰冷。 许平君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她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样的一个皇后娘娘如何能让天下万民去仰慕崇拜?如何值得大汉兵士去效忠保护? 霍成君满意地笑起来,一边恭敬地行礼,一边高声说:“还不去把皇后娘娘迎上来?” 一群士兵分开人群而来。 云歌用力握了一下许平君的手后,向后退去,一面跪下,一面轻声说:“姐姐,不要怕他们,你就是他们呀!谁规定了皇后就要华贵端庄?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是个好皇后!” 好一会儿后,士兵们才穿过人海,站在了许平君面前,向她行礼,想护送她离开人群、登上城楼。 许平君侧头看云歌,云歌用力点头,许平君在迟疑中,命所有士兵先退下。 所有的百姓都不解地偷偷打量着她,眼中有羡慕、有嘲笑、有不信,似乎还有轻蔑。 许平君的心在发颤,她有什么资格让他们跪拜?她心虚地想后退,却看到云歌抬着头向她微笑,眼中有深深的相信。她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看向周围。 “其实和‘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比起来,我更习惯‘许丫头’‘野丫头’‘许老汉的闺女’这些称呼,每次人家叫我皇后娘娘时,我都会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们在叫谁。看到人家跪我时,我会紧张,紧张得连手脚往哪里放都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么多人跪我,我不但紧张,还感到害怕,我现在手心里全是汗!” 当她直面自己一直以来的心虚、胆怯时,她反倒觉得害怕淡了,心虚也小了,微笑渐渐自然,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我很希望自己能变得高贵一些,能做一个大家期许中的皇后,值得你们的跪拜。我一直很努力地在学习,很努力地让自己配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可是,我努力再努力后才发现,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低着头跪拜的百姓,一个两个的慢慢抬起了头,好似在慢慢忘记眼前人的身份,开始毫不回避地看向许平君。 许平君抬头看向了刘询,眼中有泪光,嘴边却有淡淡的微笑。 “我大概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你们想象中和期许中的皇后样子。我没有办法变得举止高贵,也没有办法变得气质文雅。不管如何修饰,我仍是我,一个出生于贫贱罪吏家的普通女子。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对自己很失望,我无数次希望过我能有更剔透的心思,更完美的风姿,我能是一株清雅的水仙,或者一棵华贵的牡丹,而不是田地间普普通通的麦草,就在刚才,我又一次对自己失望了,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是麦草。” 她看向跪在她脚下的千万百姓,面对着他们展开了双手。 “因为自小操持家务和农活,我的手十分粗糙,指节粗大,还有老茧,我曾经很羞于在别的娘娘面前露出这双手,常常将它们藏在袖子里。现在,我很羞愧于我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它们应该值得我骄傲的,它们养过蚕、种过地、酿过酒、织过布,这双手养活过我和家人……我倒是又犯糊涂了,你们的手都和我一样,只怕很多姐妹、大婶的手比我更巧、更能干!普普通通的一双手而已,有什么值得多想的呢?手不就是用来干活的吗?不过比酿酒,我还是很自信,你们若有人能胜过我,当年也不会看着我一个人把钱都赚了去,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不少人“哗”地笑了出来,几个人的笑,带动了其他人,大家都低声地笑着,原本的紧张压抑、猜疑揣度全都没了。 “今天早上我去村庄走了一圈,看到很多人在偷偷掉眼泪。我是妻子、也是母亲,如果出征的人是我的夫君、我的儿子,我想我掉的眼泪不会比她们少,也会和她们一样怨恨这场战争。如果不打仗多好!干吗好端端地要打仗呢?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不是我们不肯保家卫国,可人家羌人不是还没来侵略我们吗?” 所有人都在点头,几个就跪在许平君身边的人忘记了她是皇后,像平常拉家常一样,一边擦眼泪,一边抱怨着说:“就是呀!也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的,没事非要找个事出来,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好吗?” 许平君含着眼泪说:“那些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纷我不懂,也说不清楚,但我琢磨着,羌人就像一头卧在你身边的老虎,它正在一天天长大,它现在没有进攻你,不代表你就安全,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好将你一击致命。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日夜提心吊胆地等着它的进攻;二是趁它还没有完全长大,杀死它。正因为我是个妻子、是个母亲,我选择后面的做法,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安全长大,希望我的夫君不必将来面对一头更凶猛的老虎,你们呢?” 有的人一面擦眼泪,一面点头,有的人边叹气边颔首,还有人皱着眉头不说话,但不管何种反应,却显然都认可了许平君的选择。 许平君抹去了眼角的泪,“我对要出征的男儿们就一句话,你们放心去,你们的妻儿交给我!我许平君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受冻。” 众人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嗡嗡声如无数蜜蜂聚集在了一起。 许平君反问:“怎么?你们不相信我的话?” 大家不知不觉间早忘了许平君是皇后,有人毫不顾忌地大声说:“天灾的时候,施粥也只能施几日,长贫难顾呀!” 许平君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挑着眉毛冷声问:“谁需要别人的施舍?” 那个云歌久违了的泼辣女子又回来了,云歌想笑,眼中却有了泪意。 许平君脆声说:“我是做娘的人,宁可吃自己煮的粥,也不愿儿子靠别人施舍的肉长大!儿子要长的不只是个头,还有脊梁骨!只要你的妻子有一双这样的手,她就能养活自己和儿子。我以皇后的名义下旨,宫中所有丝绸布匹的采购会先向家中有征夫的家庭采办,价格一律按宫价,我还会命人成立绣坊,如果女红好,可以来坊内做绣娘,官员的朝服都可以交给她们绣。”许平君指向云歌,“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别看她弱不禁风,她可是长安城内真正的大富豪!咱们女人真要赚起钱来,不会输给男子!” 众人都盯向云歌,云歌笑站了起来,“我叫云歌,说我的名字,恐怕你们都不知道,但我若说我是‘雅厨’‘竹公子’,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竹公子的一道菜千金难求,长安城内的人自然都听闻过,阵阵难以相信的惊叹声,还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惹得云歌偷偷瞪了许平君一眼,又笑嘻嘻地对众人说:“我不算什么,许皇后的敛财、泼辣、吝啬、抠门才是早出了名的,大家若不信,尽管去和她家以前的邻居打听,那是蚊子腿上的肉都要剐下,腌一腌,准备明年用的人。只要天下太平,长安城里处处油水,你们的老婆、孩子交给她,肯定不用愁!” 众人大笑起来,原本愁云笼罩的长安城骤然变得轻松。笑声中,恐惧、担忧在消散,自信、力量在凝聚。 其实世间的男儿有几个会甘于平凡庸碌,不愿意驰骋纵横、建功立业呢?如果说男儿的勇气是剑和马,是勇往直前、冲锋陷阵,那么女子的温柔则是家和灯,是宁静的守护、温暖的等待。因为有了守护和等待,男儿的马才会更快,剑才会更锋利。许平君用一颗妻子和母亲的心,承诺了和所有的妻子、母亲一道守护和等待。所以这些男儿的心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向前冲去。 云歌怕许平君站得太久累着,笑对大家告了声辞,扶着许平君向城内行去,众人都很自然地站起来给她们让道。不少人都叮嘱许平君当心身子,好生保养,还有老婆婆说家里养了只三年的老母鸡,回头给娘娘送来。 城楼上的四道目光一直凝在她们身上。两道的恨怒,即使隔着人海,仍然感觉明显,可从这一刻起,许平君已真正无所畏惧;另外两道目光中所蕴藏的东西却辨不明白,可她已不会再费尽心力地去探究。 离未央宫越来越近,人群的声音越去越远。道路两侧开了不少花,几只彩蝶在花丛间翩翩飞舞。许平君和云歌都被它们的曼妙舞姿吸引,不禁驻足欣赏。云歌微笑着想,当众人看到蝴蝶的美丽时,有谁能想到它们曾是 普通的毛毛虫?又有谁知道它们破茧成蝶时的无奈和痛苦呢?两人看了一小会儿,又向前行去,许平君轻声说:“谢谢你。”许平君的谢谢来得莫名其妙,云歌却很明白,微笑着摇头,“姐 姐该谢的是自己,不是我。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姐姐,你不知道你说那些话时的身影多么美丽!灿烂的阳光照着你,你就像……像麦草,不过不是刚长出来的稚嫩麦草,而是已经历过日晒雨淋后的金黄麦穗,想想,金色阳光下耀眼的金黄,那种美丽绝对不输给水仙、牡丹!” 许平君不好意思起来,笑啐了一声,“好了!又不是作歌赋,还没完没了了?”她握着云歌的手说:“如果不是知道你一直会站在我身边,我也许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正视他们、正视自己。” 云歌侧着头娇俏地笑起来,“姐姐也一直陪着我的呀!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能在你身边?”许平君思索着云歌的后一句话,既高兴又悲伤地笑起来。是啊!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能在你身边?冰冷的巍巍宫墙间,两个女子相携而行,阳光下的身影透着脉脉温暖。 第二百二十七章 爱不释手 完结穿越推荐: 无弹窗,看的爽!多谢支持摘书网!挺上口哦^_^ chapter15破茧成蝶-4 “因为自小操持家务和农活儿,我的手十分粗糙,指节粗大,还有老趼,我曾经很羞于在别的娘娘面前露出这双手,常常将它们藏在袖子里。现在,我很羞愧于我曾经有这样的想法,它们应该值得我骄傲的,它们养过蚕、种过地、酿过酒、织过布,这双手养活过我和家人……我倒是又犯糊涂了,你们的手都和我一样,只怕很多姐妹、大婶的手比我更巧、更能干!普普通通的一双手而已,有什么值得多想的呢?手不就是用来干活的吗?不过比酿酒,我还是很自信,你们若有人能胜过我,当年也不会看着我一个人把钱都赚了去,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不少人哗地笑了出来,几个人的笑,带动了其他人,大家都低声地笑着,原本的紧张压抑、猜疑揣度全都没了。 “今天早上我去村庄走了一圈,看到很多人在偷偷掉眼泪。我是妻子,也是母亲,如果出征的人是我的夫君、我的儿子,我想我掉的眼泪不会比她们少,也会和她们一样怨恨这场战争。如果不打仗多好!干吗好端端地要打仗呢?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不是我们不肯保家卫国,可人家羌人不是还没来侵略我们吗?” 所有人都在点头,几个就跪在许平君身边的人忘记了她是皇后,像平常拉家常一样,一边擦眼泪,一边抱怨着说:“就是呀!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没事非要找个事出来,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好吗?” 许平君含着眼泪说:“那些国家之间的利益纠纷我不懂,也说不清楚,但我琢磨着,羌人就像一头卧在你身边的老虎,它正在一天天长大,它现在没有进攻你,不代表你就安全,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好将你一击致命。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日夜提心吊胆地等着它的进攻;二是趁它还没有完全长大,杀死它。正因为我是个妻子、是个母亲,我选择后面的做法,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安全长大,希望我的夫君不必将来面对一头更凶猛的老虎,你们呢?” 有的人一面擦眼泪,一面点头,有的人边叹气边颔首,还有人皱着眉头不说话。但不管何种反应,却显然都认可了许平君的选择。 许平君抹去了眼角的泪:“我对要出征的男儿们就说两句话,你们放心去,你们的妻儿交给我!我许平君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一个人挨饿受冻。” 众人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嗡嗡声如无数蜜蜂聚集在了一起。 许平君反问:“怎么?你们不相信我的话?” 大家不知不觉间早忘了许平君是皇后,有人毫不顾忌地大声说:“天灾的时候,施粥也只能施几日,长贫难顾呀!” 许平君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挑着眉毛冷声问:“谁需要别人的施舍?” 那个云歌久违了的泼辣女子又回来了,云歌想笑,眼中却有了泪意。 许平君脆声说:“我是做娘的人,宁可吃自己种的粥,也不愿儿子靠别人施舍的肉长大!儿子要长的不只是个头,还有脊梁骨!只要你的妻子有一双这样的手,她就能养活自己和儿子。我以皇后的名义下旨,宫中所有丝绸布匹的采购会先向家中有征夫的家庭采办,价格一律按宫价,我还会命人成立绣坊,如果女工好,可以来坊内做绣娘,官员的朝服都可以交给她们绣。”许平君指向云歌,“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别看她弱不禁风,她可是长安城内真正的大富豪!咱们女人真要赚起钱来,不会输给男子!” 众人都盯向云歌,云歌笑站了起来:“我叫云歌,说我的名字,恐怕你们都不知道,但我若说我是‘雅厨竹公子’,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竹公子的一道菜千金难求,长安城内的人自然都听闻过,阵阵难以相信的惊叹声,还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惹得云歌偷偷瞪了许平君一眼,又笑嘻嘻地对众人说:“我不算什么,许皇后的敛财、泼辣、吝啬、抠门才是早出了名的,大家若不信,尽管去和她家以前的邻居打听,那是蚊子腿上的肉都要剐下,腌一腌,准备明年用的人。只要天下太平,长安城里处处油水,你们的老婆、孩子交给她,肯定不用愁!” 众人大笑起来,原本愁云笼罩的长安城骤然变得轻松。笑声中,恐惧、担忧在消散,自信、力量在凝聚。 其实世间的男儿有几个会甘于平凡庸碌,不愿意驰骋纵横、建功立业的呢?如果说男儿的勇气是剑和马,是勇往直前、冲锋陷阵,那么女子的温柔则是家和灯,是宁静的守护、温暖的等待。因为有了守护和等待,男儿的马才会更,剑才会更锋利。许平君用一颗妻子和母亲的心,承诺了和所有的妻子、母亲一道守护和等待,所以这些男儿的心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向前冲去。 云歌怕许平君站得太久累着,笑对大家告了声辞,扶着许平君向城内行去,众人都很自然地站起来给她们让道。不少人都叮嘱许平君当心身子,好生保养,还有老婆婆说家里养了只三年的老母鸡,回头给娘娘送来。 城楼上的四道目光一直凝在她们身上。两道的恨怒,即使隔着人海,仍然感觉明显,可从这一刻起,许平君已真正无所畏惧;另外两道目光中所蕴藏的东西却辨不明白,可她已不会再费尽心力地去探究。 离未央宫越来越近,人群的声音越去越远。 道路两侧开了不少花,几只彩蝶在花丛间翩翩飞舞。许平君和云歌都被它们的曼妙舞姿吸引,不禁驻足欣赏。 云歌微笑着想,当众人看到蝴蝶的美丽时,有谁能想到它们曾是普通的毛毛虫?又有谁知道它们破茧成蝶时的无奈和痛苦呢? 两人看了一小会儿,又向前行去,许平君轻声说:“谢谢你。” 许平君的谢谢来得莫名其妙,云歌却很明白,微笑着摇头:“姐姐该谢的是自己,不是我。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姐姐,你不知道你说那些话时的身影多么美丽!灿烂的阳光照着你,你就像……像麦草,不过不是刚长出来的稚嫩麦草,而是已经历过日晒雨淋后的金黄麦穗,想想,金色阳光下耀眼的金黄,那种美丽绝对不输给水仙、牡丹!” 许平君不好意思起来,笑啐了一声:“好了!又不是作歌赋,还没完没了了?”她握着云歌的手说,“如果不是知道你一直会站在我身边,我也许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正视他们、正视自己。” 云歌侧着头娇俏地笑起来:“姐姐也一直陪着我的呀!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怎么能在你身边?” 许平君思索着云歌的后一句话,既高兴又悲伤地笑起来。是啊!你不在我身边,我又怎么能在你身边? 冰冷的巍巍宫墙间,两个女子相携而行,阳光下的身影透着脉脉温暖。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第二百二十八章 格杀勿论 霍光听后“心花怒放“。丙吉推荐的这小子真不赖,他能说出“其实打匈奴的事情,‘打’很容易,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找’上面了这种话,战略眼光不错;能够为十五万大军筹备大半年军需,财政手腕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足够低调,对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从来不插嘴也不表态,一点儿不讨人厌,还捎带着会拍马屁,简直是个全才! 这个时候,老将赵充国发话了:“大司马,皇上,大司农说的很对,打匈奴容易找匈奴难,根据我长期在外作战的经验,八个月时间得有至少七个月是在找,这都找不到,那就是再来一年也白扯,匈奴肯定是往大草原的深处躲藏了。所以时间'绰绰有余',运气好的,仨月就拔了匈奴单于王庭(首都)了。” 赵充国经验最足,霍光听后也表示赞同:“那么,从来到回,来年五月必须回来。” 这潜台词是,要是不回来,这场仗就不好办了…… 刘病已慨然道:“接下来,说说我们这次的目标。有两个,第一,削弱匈奴国力,多杀人,多抢牛羊,能杀多少杀多少,能抢多少抢多少。能端了单于王庭最好,端不了也不必在意。第二,宣扬我大汉国威,所以这次挑选的都是'精兵良将',一定要打的漂亮。” “且慢--”韩增举手发话了,“咱不是替乌孙国解忧公主出气去的么?”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冷笑:“纯属借口而已。到了乌孙和匈奴边境以后,马上就装样子调停一下,之后不管匈奴是否停战,我们都打过去!” 事实上,后世历史学家们凭着良心,对于这次汉匈大战的正义性都不大看好。汉朝出兵的理由是“解忧公主被羞辱,乌孙国求救,且匈奴数次侵犯我国边疆”,都是纯属借口,至于后来,追到匈奴国境内1800余里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甚至连匈奴王派来求和的使者都杀了,这根本就不是“保护公主和边疆”的问题了。匈奴老百姓也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难道都调戏公主、都侵犯边境了?所以说白了,大汉这次就是想揍他而已,跟几十年前,匈奴想揍我们不需要理由是一个道理。 公理和强权从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东西,然而大汉几十万军队的最高统帅说谁不对,谁就轻易对不了,这就是战争。 随后,刘病已干脆颁布命令:“你们到了国境以后,不用跟他们废话,也不准许求和,但凡不是穿大汉和乌孙军服的,格杀勿论就是了!” 皇帝陛下竟然下出这种命令来,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吃惊。 其实说实话,汉朝的军功是按照斩首数量来定的,开始需要的脑袋比较少,但从第八级爵位开始,每一千颗脑袋升一级爵位,最高不超过关内侯,因此为了升官儿发财,边关上的将士通常都谎报斩首数量,甚至杀掉俘虏和无辜的妇女儿童凑数,这是当时将军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光天化日“下达“不准求和、格杀勿论”命令的,皇帝陛下是头一个。这种命令连孝武皇帝刘彻也没下过,所以后人都把本始二年的这场战争看做汉朝新一轮强硬政策、甚至是对外侵略的开始。 “军令如山“,在场的将军和高参们都不敢反对。然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有点不干了。 “皇帝陛下,臣光有话要说,军事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觉得杀掉敌人的士兵也就算了,'格杀勿论',没必要吧?” 刘病已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您根本不了解匈奴,那些人下了马是老百姓,骑上马拿起刀就都是兵!不杀他们,等几十年以后缓过来了,我们能打的将军都死光了,到时候受欺负的还是大汉!” 刘病已停顿了一会,又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您也应该看过宫里收藏的历史记录和往来的国书,自从高祖皇帝开始,匈奴侵略我们多少次已经数不清,光是'惨绝人寰'的屠城就七次,不赦一人不取一物啊!逼得历代先帝都要从内地大量征调百姓去戍边,他们杀我们老婆孩子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句理由!” 没错,“格杀勿论”的命令是皇帝下的,看书 大汉和匈奴的仇恨,早就不是一句“算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自从高祖皇帝年间冒顿单于开始入寇算起,双方就开始互相仇恨,高祖皇帝御驾亲征被冒顿单于的四十万铁骑围困于白登山,靠赂贿单于的老婆才突围而去;高祖皇帝刚死,冒顿单于就写书信来调戏吕后,文、景皇帝期间,匈奴也不断入寇,边关军民死伤无数,十余名二千石以上的高官战死沙场,连甘泉宫也几次报警,这些“深仇大恨“,可以数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地恨下去,直到一方彻底消失为止。 刘病已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联想到后世的“野猪皮”努尔哈赤,他的祖父和父亲被明军误杀,本来他也要死了,他连忙表忠心,愿意作明朝的猎狗,向明军“摇尾乞怜”的活了下来。 他这个人有几分本事,又善于演戏,逐渐取得李成梁的信任。后来李成梁看他有点委屈,还给他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他利用这些资源逐渐统一了建州各部,随着实力雄厚起来,“这条被农夫救活的蛇”开始反噬主人,发布了与明朝结有的七大恨的讨明檄文,正式开始明清之间的战争。 明朝对努尔哈赤的一念之仁,给自己找了一个掘墓人,自己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洋人的战争论里面也说过:在像战争这样危险的事情中,由仁慈而产生的错误思想是最为有害的。不顾一切、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对方不同样做的同时,必然会取得优势。由于厌恶暴力而忽视其性质的做法是毫无益处,甚至是错误的。(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二十九章 霸气侧漏 “张兄,您难道不觉得,您所写的这些文字,太过残忍冷血了吗?”王进几乎是费劲了力气,才压抑住内心的杀意,即便如此,他的不满也是溢于言表的。 在他看来,张越在这竹简上所描述的战争本质和面貌,太过于冷酷了,太过于直白了。 直白到,哪怕是讲给一个不识字的人听,也能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恐怖与残忍! 反正,他是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的。 更与他从小就耳闻目濡的道德观、人生观相背离。 在年轻的王进心中,战争,最好的情况,就应当是如宗周之时的会战。 谦谦君子们,身着冕服,庙告祖先神明,痛斥敌人的不德与罪恶,然后兴义师而伐之。 在打敌人前,要先写一封战书,宣告天下。 将敌人的罪恶公之于众。 然后与敌人在约定的地点和时间,打一场堂堂正正的会战。 我军的君子,在战前要驱车上前,致师于敌,慷慨激昂的发布战争宣言,让敌人的士气跌落。 而在战争过程之中,双方虽然各为其主,但也应当遵循古老的道德与传统。 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伤二毛。 这才是理想的战争。 浪漫的战争,属于君子的战争。 而手上的竹简上的文字,别说什么君子战争了。 史上所有最卑鄙的将军所用过的策略,恐怕也不及这书上文字所阐述的残酷! 在这竹简之上的文字,用最浅显最直白同时也最功利的思想,道出了战争的真相——为了获胜,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确的。 与之相比,吴起大约可以称得上君子,就连白起也能变成一只善良可爱的小白兔了。 看看这竹简上在说什么吧? “战争就是将我方意志强加于敌人身上的暴力行为,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最有效的途径,便是使敌人丧失抵抗力量与意志……” “欲令敌人丧失抵抗力量与意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让敌人的处境更加凄惨!” “所以……我们应当尽可能多的使用我们所能使用的一切手段来打击和限制敌人……” “欲击败敌人,我们就应当先尽可能的揣度敌人的抵抗力,然后用更大的力量来尽可能的将之打垮,而敌人的抵抗力是由两个相互关联的因素相乘而得的……既敌人的抵抗方式的多少与抵抗力量的强弱……” “我们采用的方法,敌人也可能采用,所以,从纯概念上来说,战争一定会趋向极端……” 这都是些什么啊? 没有提及任何的道德仁义,甚至连掩饰都没有! **裸的宣告——在战争中,为了获胜,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 为了胜利,用一切手段都应当被鼓励! 若汉军用了这些思想来做指导,那么,与暴秦的虎狼之师有什么区别呢? “残忍?冷血?”张越闻言笑了起来:“王兄难不成还想对敌人仁慈吗?” “哪怕敌人是夷狄也要与之讲仁义道德?” “为什么不呢?”王进说道:“张兄岂不闻: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乃修德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 “古代的圣王,以仁德远服夷狄,有三千里之国来朝……” “三代的明主们,修德立生,所以海内安宁……” “若我汉家修德立德,于远方之国,夷狄之民,也加以仁德,感化其心,使之弃戈从善,岂不美哉?” “哈哈哈……”张越笑了起来,居然还有相信可以靠仁德感化敌人的人?这个王进真是单纯的可以。 看来,他家的教育,一定出了大问题了。 “张兄笑什么?”王进却是一脸严肃,在他的认知之中,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之中。 这个世界已经远离仁义道德很久了。 朝堂上的将军们,为了追逐军功,不顾民生,一次次的对外大规模用兵。 老师们曾告诉他,仅仅是在天汉年间,为了征发大宛。 国家一次性征发民夫十八万人,天子发天下七科嫡。 出少府内库黄金数万金,钱十余万万。 仅仅是为了支撑贰师将军的远征军,就一次性调拨牛十万头以供军需。 大宛之战,打了两次,前后数年,耗费无数民脂民膏。 最终国家却只得到了数千匹所谓的大宛马和一个大宛王的脑袋。 数以万计的士卒,埋骨西域。 他们的鲜血,只是染红了贰师将军等少数人的绶带。 国家与百姓,一无所得。 所以,停止战争,休养生息,才是对天下最有利的事情。 在他的意识中,甚至有只要停止战争,天下的事情就解决一大半的想法。 张越看着王进,想着那个老者,挠挠头,不应该啊! 虽然与那个神秘老者接触不多,但张越很清楚,对方绝对是一个现实的利己主义者。 而且,当日他所说的话,对方明显是认同和赞赏的。 但他怎么有这么一个孙辈? 这王进在张越眼中,已经可以堪比后世那些被公知们洗脑的单纯年轻人了。 想了想,张越就决定好好纠正一下他的想法,矫正一下他脑子那些不切实际的单纯幻想。 就当报答对方了! 于是,张越笑道:“王兄看过《诗经》吗?” “嗯……自是读过……”王进虽不懂张越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头道。 “觉得怎么样?”张越又问。 “仲尼曰:诗三百,思无邪,自是真理!”王进颔首,无比自豪的说着。 “那《易经》呢?”张越又问道。 “圣王之经,万世之典……”王进昂首说道。 “然《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 “又云: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易云: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其匪丑,无咎!” “无论是先王,还是圣王,都教诲吾辈:诛杀夷狄,宣扬王道,教化寰宇,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将被称颂,被歌颂,被纪念,被缅怀,被憧憬!” “关中迄今依然有南仲之祀,有方叔之庙……” “此乃明证!” 第二百三十章 皇帝专享的异宝 常惠在来皇宫的途中,与王公公交谈了几句,终于明白刘病已现时的处境。 刘病已身份虽为大汉皇朝的至尊,现在却等同“傀儡”,世人都是势利的,在刘病已和霍光之间,作何选择是可以明白的。 王公公道:“由于皇帝登上至尊之位时日尚短,故宫城大致上‘风平浪静’,可是随着时间过去,霍光又不肯定下让位之期,政坛上的暗流涌动将日趋表面化,那时朝堂之上便多事了。” 两人步入御花园。 常惠生出回到昔日美好时光的感觉,想到昔日在御书房和苏武求见刘病已,让皇帝派他去西域,一切“历历在目”,只可惜逝去了的光阴永远不再回来,事前怎会想到这次的西域之行,会如此的“多姿多彩”。 常惠收起感伤的情况,与王公公望御书房的大门走过去,御卫们肃立致敬,显然人人知是陛下召集他。 两人在门外立定。 王公公道:“陛下正在书斋内,我在外面等候。” 常惠道:“可能要聊好长时间,公公不用候我了。” 王公公点头应是。 常惠步上石阶,忽然间紧张起来,自己亦没法解释这种情绪。 刘病已仍可保持自己离开时的心境吗?还是在让庞大压力下变成“心狠手辣”的暴君,“伴君如伴虎”,这一切确是让人无法预测。 唯一可堪告慰者,是所爱的人均远离长安,避开了宫内的风风雨雨。 收摄心神,晋入巅峰之境。 御卫打开大门,让常惠进入御书房去。 未央宫温室殿内,温室殿是一种有良好保暖设备的宫室,后来因为方便群臣谒见皇帝,便被用来宴饮和接见大臣,皇帝有时也往在这里,有点类似御书房的性质。 常惠搬来椅子在龙桌另一边坐下。 书斋依旧,刘病已风采却尤胜从前,不但没有苦抵着大时代潮流压力的丝毫痕迹,还多出了以前未见过某一“轻松写意”的感觉。 刘病已凝望常惠,轻晃龙首,龙目生辉的叹道:“此次西域之行,辛苦常卿哩!” 常惠欣然道:“微臣那有陛下'日理万机'来得辛苦。” 刘病已轻叹一口气,似是随手取来,将一个奏章送到他面前,看似”轻描淡写“地道:“朕准常卿看!” 常惠捧章细阅,旋即看毕,放下后骇然道:“这家伙很有胆量。嗯!该说是不怕死。” 奏章是一个叫小官儿的上书,内容主要是认为霍光年事已高,仍要处理繁重的国务实不利于身体的安泰;而皇帝则正值壮年,何不禅位于皇帝,自己可安养天年。总言之就是明言要霍光让出权利,这可是霍光自从废帝以来,没人敢触犯的大禁忌,因为不单触忌者死得很惨,且会被诛连家族。 刘病已一双龙目”炯炯有神“,沉声道:“常卿教朕该如何处理此事?” 常惠心忖这方面没人比刘病已你更出色,怎用自己去教他如何处理,但亦知此人敢当“过河卒子”公然上书来试探,背后肯定是有人撑他的腰。 刘病已杀他只须一句话,可是”来之不易“的缓和气氛,势被破坏无遗,他常惠算回来得及时。 常惠探手入怀,微笑道:“陛下息怒,小民从‘单于宝墓’取来宝中之宝,乃波斯王朝的镇国之宝,其灵异之处不可用言语描述,相传只有帝皇方有享用的资格,福命稍薄者妄起占据之心,会招惹”飞来横祸“,屡试而不爽。只要陛下得此绝世之宝,保证可忘掉这家伙的上书,心内只存欢喜之情。” 两手翻出,精芒夺目的清神珠被他双手捧着,呈现刘病已一双龙目之前。 刘病已龙目爆闪异采,不眨眼地盯着常惠掌内的清神珠。 常惠轻轻道:“陛下有感应吗?” 刘病已双目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龙躯微颤道:“朕感到它既在这里,也不是在这里。” 常惠大喜道:“正是如此,此珠名‘清神珠’,居传闻中它有‘起死回生’之效,能安魂定魄。其来历诡秘莫名,无从稽考,数百年来,于帝皇死后三年衔在龙口里,三年为期,以让死者能寻得轮回转世的好机会。” 刘病已的龙目更明亮了,柔声道:“这是一种缘分吗?朕是否已找到最需要的东西呢?” 常惠”真心实意“地道:“能得到冒顿单于和公主的墓宝已是罕世奇缘,得此宝珠更是千百载才能积得来的福份,惟陛下有德者居之。陛下请!” 刘病已举起右手,.nt纤细修长的龙手从龙袍里探出,以拇指和食指珍而重之将清神珠拈起来,指珠相触,刘病已龙躯微颤,发出一声轻呼。 常惠狂喜道:“果然如此,陛下比小民对它更有感觉,小民更感应到陛下与此珠连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同时存在于若有若无之间,确不愧为波斯王朝的镇国之宝。” 刘病已像听不到他说话般,收回龙手,将清神珠挪至眼下,不转瞬的瞧着,赞叹道:“朕见尽天下‘奇珍异宝’,却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斯奇异的东西,究竟它是什么来由呢?” 常惠低声道:“此话要从酸雨心神说起?” 刘病已淡淡道:“谁是酸雨心神?” 接着没好气道:“常卿又在说废话。” 常惠道:“小民对它的认识,来自酸雨心神。《大光明经》内记之甚详,这小子本不肯说出来,但因我慨然赠他此珠,而酸雨心神将此珠含在口里练他的‘炼灵术’,差些儿‘走火入魔’,遂记起非是帝皇之命者得此珠后没一个有好收场的警告,不敢私藏,将珠子还给小民。小民则自知福薄命薄,明知此为不世异宝,亦只好‘忍痛割爱’赠予陛下你。哈!” 刘病已早龙颜大悦,笑道:“太久没有人敢在朕前说俏皮话哩!常卿所言极是,比起此珠,其他事均变得‘微不足道’。” 刘病已捏着清神珠的手缩入龙袖里,垂下,目光投往窗外,顿了一下又道:“小事还小事,可是这不要命的家伙的无礼上书,朕却不能‘置之不理’,除斩下他的臭头外,还可以有什么办法呢?”(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汉家自有制度 常惠道:“在战场上,一是和,一是战,最怕和战难分,‘劳心费力’,所以既不杀他,便要来个安抚。至于如何拿捏?陛下该比小民高明百倍。” 刘病已点头道:“这个容易,朕会召此人来见,随便找几个不可以于此时让权的理由稳住他。哼!我只是通过这家伙,让他们明白朕不会上他们的恶当。” 看见常惠一头雾水的模样,哑然笑道:“懂政治的人均清楚,不论任何事,你可以随便找几个理由去赞成,也可以找到同样多反对的理由,反而没人会吐露真正的立场。例如仍须一段时日去熟习朝廷的运作,对朝中重臣要多点认识,多听有关边防的报告诸如此类。唉!以大汉的幅度辽阔,官员之众多,这个借口可以管好长时间呢。” 刘病已将他在政治上的”高瞻远瞩“搬到己身的大事上去,同样是那么”英明果断“,效应如神。 刘病已又递来另一奏章,常惠看上去似是普通不过的奏章。 刘病已道:“这是另一次试探,可是出招者的官位却高上二、三级,看似理由‘冠冕堂皇’。” 常惠开始真正感受到从各个方面而来,施诸于刘病已身上的压迫力了,道:“问题在哪里呢?” 刘病已道:“此奏章等于明着来挑战朕以前的决定,且可证明朕想亲政的想法是错误的,依朕的个性,会将他召来痛骂一顿,轻则罢官,重则使人乱棍打死。不过在朕得到宝珠后,高兴之下什么气都消了。” 接着轻叹一声,道:“勿要小看朕这两个看似‘微乎其微’的决定,其效应会如蚂蚁捣破了大坝,惹来漫天洪水。” 常惠苦笑道:“我宁愿在战场上与敌人兵来将挡,至少清楚谁是敌人。” 刘病已道:“政治斗争一向如此,若如赌徒上赌场,讲的是投机,看准后将政治赌注押在目标身上,政局愈乱愈有机会,押中了便立即成赢家,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享尽‘富贵荣华’。现在长安的情况正是如此,押注在霍光身上的人很多,遂成难以逆改之势,幸好有你回来陪朕,朕有信心在三五年内亲政,常卿需与朕共度掌权前的最后一段岁月,。” 常惠想起未来日子的艰困和黑暗,颓然道:“小民明白了!” 刘病已微笑道:“常卿敬献宝物,朕极其高兴,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何不让陛下也以好消息来为常卿洗尘,事实上朕平日很少向人透露这些呢。” 常惠心中一动,脱口道:“陛下说的是亲政后的冶国理念?” 刘病已傲然道:“朕从小在民间长大,是不会背负任何人的政治包袱,故更能‘明辨得失’,让世人尽知朕的‘雄图伟略’,千年以后仍然会成为这世上的美谈。” 常惠兴致盎然地道:“陛下能否说得详细点呢?” 刘病已淡然道:“冶国之道,就在一个‘治’字上。” 常惠搔头道:“恐怕小民并不明白陛下意何所指。” 刘病已欣然道:“常卿会看到在朕治下,大汉皇朝社会升平、‘国富民安’而外则是‘“今中国兴安,四夷俱服,诚自古所希”,关键正在于朕懂得‘用人唯才’之道,有纳谏用贤、君臣明直的作风,能使名臣辈出,魏相正是最明显的好例子。” 刘病已”神采飞扬“地道:“朕最突出的一个想法,就是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常惠拍腿道:“明白了!” 霍光的用人之道,首要巩固自己的权位,故只任用肯为他效忠之人他的目的在乎“收买”,所拔擢的人里不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令朝中不良风气”喧嚣尘上“,朝臣架构更是恶性膨胀,致政出多门,国由奸幸,当然难发挥有效的管治。 霍光并非不晓得此中利弊,却是为了自己的权位而”身不由己“。刘病已正是针对霍光的用人之道之短,锐意革新,有如“淘尽黄沙始得金,又如剖石采玉”。 刘病已道:“朕亲政后能受重用者,除了有才华智慧之外,还要懂得廉耻,扫除官场的歪风邪气。” 常惠想想霍光集团里如霍禹、霍山之辈,便清楚刘病已在”对症下药“,这是霍光”知易行难“的事,像朝野的正义之士,便在站在刘病已的阵营里。 常惠欣然道:“陛下越说越有趣了。” 刘病已默然片刻后,一字一字地道:“其次是不会因论功行赏而重用功臣。” 常惠愕然以对,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因为论功行赏乃”天经地义“的事,不如此会招人话柄,视之为”忘恩负义“。 刘病已默默注视常惠,观察着他的反应。 常惠苦笑道:“那小弟大概不能当陛下的丞相。” 刘病已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莞尔道:“如果你是高层,会给侥幸押中一注的赌徒高官要职吗?” 常惠”幡然醒悟“,”拍手叫绝“道:“我忘了这是宫廷内的斗争,非是在沙场之上,如任意重用功臣,等于违反了‘少而精’和‘用人看才德’两大治国原则。哈!亏陛下果然是政治上的天才,这都想得到。” 刘病已道:“以前朕或许仍对常卿的能力存在怀疑,现在却是信心十足。朕现在只看常卿是否真有能‘扭转乾坤’之力。” 常惠闻言给吓了一跳,道:“让小民看着办吧!” 刘病已不悦道:“朕刚刚观察过你,知道你在敷衍我,朕可是很认真的。” 常惠连忙解释道:“小民怎敢呢?不过陛下给我的压力太大,小民有点担心自己能否承受得来。” 刘病已立在一旁,凭窗外望,容色平静的道:“刚收到龟兹王派人送来求救信,请我们派兵助他抵抗匈奴人。” 常惠一怔道:“龟兹王该比任何人清楚我们不会为他而兴兵,为何仍‘多此一举’?” 刘病已淡淡道:“或许这封信是匈奴人假龟兹王之名送来的,目标是你。不论如何,朕只想听你的意见。”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道巅峰 ★★欢迎诸位书友来到本吧!希望所有喜欢《日月当空》及支持黄易大师的书友们多多关注【龙战在野吧】,同时欢迎诸位书友以各种形式购买《日月当空》的正版实体书。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最大的动力!★★ ================================================================== . ★友情提示:请先登陆百度帐号!若您还不是本吧会员,请先点击顶部的红色按钮,以便您下次能快速到达本吧,再顺手点击右上角【签到】。谢谢您的关注与支持!★ ================================================================== 第十八章爱恨交缠 龙鹰在太平公主旁坐下,双方隔着一张桌子。后者的目光凝注对岸,但龙鹰可肯定她是视而不见。 他记起第一晚在陶光园留宿,太平公主自己溜了出去,剩下他“独守空房”,醒来后就是在这临河平台见她。亦是在那一晚,她与法明幽会。 龙鹰往地瞧去,看着她侧面的轮廓,如刀削般清楚分明,艳丽如昔,可是他已失去了以前想得到她的热情。道:“公主好!” 太平公主仍没朝他望来,梦呓般樱唇轻吐道:“我接到东宫解祭的消息,立即全速赶回来。” 见她仍是一副刚从马背上下来的装束,龙鹰目光移往对岸,道:“公主没接到小弟返神都的消息吗?” 太平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别头往他望过来,道:“请原谅人家没有立即回来,因为太平害怕见到鹰爷,更有点恨自己。” 几句话,道尽了她与龙鹰的关系。 浚有人比龙鹰更明白她的心情,她并非真的请求龙鹰原谅她。她出身帝王之家,在武曌“男宠三千”的风气影响下,视男人如玩物,绝不会如目下女性般对任何男人忠心,即使是龙鹰。肯这么说,已是给足他面子,也可算是太平公主式的道歉。 龙鹰亦心中矛盾。 他曾向太平公主说过,他不会管她的事,反之亦然。可是话是这么说,但在现实里,晓得她刚和情人爱得难分难解,要他再像以前般和她卿卿我我,却怎都提不起那种兴致。所以有很多事说来容易,实行则是完全另一回事。 太平公主容色转白,轻轻道:“你恼人家没有为你立即赶回来吗?” 龙鹰心忖幸好你没有立即赶回来,否则老子哪来时间应付,旋又暗骂自己因这个想法而得到的快感。想起仍在长安的“天女”闵玄清,她的特立独行,正是对这个男尊女卑社会的反动。 龙鹰淡淡道:“公主不用介意我的想法,只要公主开心便成。” 太平公主苦涩的道:“你是真的这么想?但人家希望鹰爷可以体谅人家。你离开后,人家度日如年,母皇又使人监视人家,推事院那群丧尽天良的奸贼,无时无刻不在找寻我谋反的罪证,没有你保护人家,有时会想到一死了之。可是为了再见鹰爷,太平不敢造次。” 龙鹰压下心中的情绪,往她回望,微笑道:“我是明白的,公主不要想多了。大变当前,我们暂时将男女私情搁置一旁,讨论正事要紧。” 太平公主微嗔道:“不准你转移话题,你曾答应过永远疼爱人家的。” 龙鹰倒忘了自己曾说过这句话,以前打得火热时,甚么话说不出口来?一怔道:“公主以为我现在不疼爱你了吗?唉!看来公主是真心爱上新情人才对。哈!这叫做贼心虚。” 太平公主俏脸如被火灼,使她回复血色,立即变得明艳照人,非常神奇。出乎龙鹰意料之外,她不但毫无愧色,还得意洋洋的道:“原来鹰爷妒忌了,太平很开心。” 龙鹰洒然笑道:“我又开始感到与公主刀来剑往的乐趣。妒忌不是没有,但只这么一点点。”学闵玄清般以两指间的距离做出手势,但比闵玄清显示的距离更近,不由忆起那晚与闵玄清泛舟湖上的迷人情景。 太平公主像完全回复了生机,含笑道:“多少没有问题,知鹰爷不是一点都不在意,太平便开心哩!” 又轻轻道:“你凭甚么说服母皇呢?” 龙鹰坦然道:“没有人可以说服她,我和胖公公是因势成事。” 太平公主道:“可是这个势,正是由你一手营造出来。” 龙鹰摇头道:“自我踏足神都的一刻,这个势一直存在,且因武氏子弟不住自暴其丑,愈烧愈烈。纵以圣上的权倾一时,仍不敢逆势行事,圣上比任何人更清楚,她的武家子弟太不得人心了,更没有一个可拿出来见人。” 太平公主肃容道:“下一步怎么走?” 龙鹰道:“下一步当然是你的三皇兄回朝,但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必须解开圣上一个心结,也是所有武家人的恐惧。” 太平公主点头表示明白,道:“太平可以在甚么地方出力?” 龙鹰从容道:“妥协!” 太平公主离座而来,双目灼热,坐上他的大腿,玉手缠着他项背,呵气如兰的喘息道:“太平首次看到我李唐复辟的希望。如何和母皇妥协呢?” 没兴致是一回事,可是当活色生香的美丽公主和自己贴体缠绵,龙鹰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克制蠢蠢欲动的双手。道:“等待妥协机会的出现。” 太平公主皱眉道:“你是知道的,只是老毛病发作,又卖关子了。” 龙鹰对着她香唇,吻至她情动才放过她,偏又不继续作恶,笑嘻嘻道:“公主真知小弟的心。有些事是突如其来方有惊喜。哈!时机未成熟,说出来无益有害。只要公主谨记此二字真言,一切如如公主所愿。” 太平公主脸红气喘、媚眼如丝扭动着道:“人家给你逗死了!” 这句话语带双关,差点令龙鹰魔性大发,心叫厉害,不愧是三真妙子的传人。龙鹰笑道:“以前是我求你,现在是公主来求我。真爽!” 太平公主撒娇道:“人家甚么都不管,现在不准你走。” 龙鹰耸肩潇洒笑道:“那就要看公主求的是刹那欢娱,还是长远之计?小弟还要去见武三思,明天必有消息报上。” 太平公主问道:“是好消息吗?” 龙鹰轻描淡写的道:“那便要瞧公主怎么看。” 太平公主一口咬在他肩头处。 龙鹰“哎唷”一声,暗忖幸好老子魔功深厚,可轻易将她银牙弄出来的齿痕化去,否则回家给发觉,便水洗不清。 太平公主咬着他耳朵道:“说不说!” 心知肚明她在施展媚术,可是因着与她“初恋情人”的古怪关系,龙鹰很难狠下心来,更知她是如假包换的荡女,男女关系比自己这好色邪帝更随便。前一刻还在坚持不碰她,这一刻已陷于崩溃的边缘,正要把心一横时,足音响起,自远而近。 太平公主丝毫没有离开他大腿的意思,不悦道:“甚么事?叫了你们不要来骚扰本殿嘛!” 来人吓得跪伏厅内,打着冷颤道:“是荣公公来请鹰爷去谒见圣上。” ******** 贞观殿。御书房。 武曌立在一旁,凭窗外望,容色平静的道:“刚收到娑葛派人送来求救信,请我们派兵助他抵抗突厥人。” 龙鹰一怔道:“娑葛该比任何人清楚我们不会为他而兴兵,为何仍多此一举?” 武曌淡淡道:“或许这封信是默啜假娑葛之名送来的,目标是你。不论如何,朕只想听你的意见。” 龙鹰道:“告诉来使,圣上的大周皇朝必不会坐视。我们同时调动折冲府的府兵,在玉门关集结一支约二万人的部队,便当作是操练好了。” 武曌道:“然后呢?” 龙鹰答道:“然后我们派人去知会龟兹的荒原舞,告所他年底前我会亲领奇兵,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往龟兹附近,再使人入城通知他。” 武曌道:“要怎样和那龟兹人说呢?” 龙鹰理所当然的道:“甚么都不用说,他会晓得如何配合小民。” 武曌转过身来,没好气道:“你好像忘了和谁在说话。” 龙鹰如梦初醒,尴尬的道:“是这样的……” 武曌道:“不用说出来了。你的五百精兵又如何呢?” 龙鹰道:“得圣上赐准后,小民会和娄老安排一切,这支五百人的部队,只是我奇兵部队的一半,男一半来自高原的吐蕃战士。” 武曌凤日生辉的盯着他。 龙鹰岂敢怠慢,道:“正如小民曾禀告圣上,横空牧野计划和小民并肩作战,对付默啜。可是由于最近的内乱虽然平复,却是元气大伤,必须休养生息,不能大举兴兵,横空牧野遂构想出精兵计划,于儿郎里精选五百人,施以严格训练。这批人年少力强,斗志旺盛,有一定的征战经验,人人能以一当十,乃精锐里的精锐。只要我抵高原,会将人交给我。” 武曌大喜道:“竟有此事!横空牧野确是有心人。” 龙鹰道:“现在于阗、且末,龟兹等诸国,均与我们关系良好,只要晓得我们要去对付边遨,肯定会全力协助。边遨最厉害的,是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战术,一旦失去这个优势,行藏尽在小民的掌握中,也是他末日的来临。” 武曌皱眉道:“边遨肆虐多年,西域诸国完全拿他们没法,因何你忽然竟有能掌握他行藏动向的把握?” 龙鹰遂将天山族的事说出来。最后道:“边遨的所作所为,已激起公愤。那次他奉默啜之命来偷袭小民,等于暴露行藏,从此一举一动,尽在天山族人的默默注视下,只看我们何时出手收拾他们。” 武曌道:“难怪鹰爷胸有成竹,原来早有部署。” 接着柔声道:“刚才三思来见朕,朕知你时间紧迫,故已下令他必须在十天内出发到房州去。鹰爷准备好了吗?” 龙鹰苦笑道:“圣上指定要王庭经随梁王去,会否惹起梁王或他身边的人怀疑呢?” 武曌淡淡道:“这方面当然由粱王自行安排,朕怎会插手?” 龙鹰失声道:“难道由小民自动请缨?可是根本不存在王庭经此人,小民竟用那个身份去参与?” 武曌抿嘴笑道:“怎会没有此人?如此神医,朕绝不会浪费人才,早于当年王庭经赴奚之时,便为王庭经安排好官职身份,新近成立的尚药局,更将王庭经安置进去,且是太医的高位,只因王庭经外游,故虚位以待。” 龙鹰咋舌道:“圣上想得真周详,像可预见今天的情况。” 武曌道:“朕怎有可能理会此等屑碎的事?一切是婉儿的主意,皆因你虽然变丑了,仍是魅力十足,弄得奚王多次来函索人,要邀王庭经到奚国去,婉儿怕被他们拆穿根本没有这个人,所以做出如此安排。” 龙鹰心忖原来如此,想起奚国诸女,不由心中一热,却又不得不压下情绪,道:“但圣上仍未道出王庭经凭甚么可随团出发?” 武曌道:“你这叫聪明一世。所谓梁王自行安排,不是等于婉儿的安排吗?梁王敢不将名单让朕过目赐准吗?” 龙鹰拍额道:“小民愚蠢。” 武曌笑道:“若你是蠢人,天下再没有聪明人哩!你随朕来!” 说罢转身朝后花园的方向走,龙鹰跟在她后,来到园心的亭子。 夕阳刚没入地平之下,夜色降临大地,天上繁星满布,四周虫鸣蝉唱,清风徐徐拂至, 武曌轻轻道:“坐!” 龙鹰在石桌一边坐下,看着武曌优美高挑的龙背,心中赞叹,如果不晓得她是谁,只看背影,会以为是大富人家的美丽闺女。 武曌幽幽叹了一口气,凝望星空。 好一会后,女帝道:“今个中秋,龙先生仍没法陪朕共度佳节。” 龙鹰道:“圣上该不会因此而叹息吧!” 武曌缓缓摇头,似是满怀感触。 龙鹰知她性情,默然不语。 武曌轻轻道:“朕已大致上完成圣门的梦想,做不好的部分,亦有邪帝补救。现在好该轮到朕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师尊呵!你会为明空现在的成就而欣慰吗?” 龙鹰知她是在对自己说话,不敢插嘴。 武曌转过龙躯,在他对面坐下,容色苍白。 龙鹰讶道:“圣上!你不是……” 武曌举手截着他,不让他说下去,道:“朕没有事,只是这两晚睡少了,容易疲倦。” 龙鹰道:“圣上何不早点上床就寝?” 武曌平静的道:“有些话要说出来才舒服,睡也会睡得好点。” 稍顿后,忽然道:“席遥该没有说谎。” 龙鹰愕然道:“圣上怎晓得呢?” 武曌道:“这两晚朕都在翻阅圣门的纪录,集中看有关燕飞和孙恩的事。” 龙鹰心忖这些纪录应是武曌向法明索取的,由此可看出两人关系密切,至少回复闹翻前的情况。也因此武曌睡眠不足。 武曌道:“有两件事特别吸引朕的兴趣。” 龙鹰问道:“是哪两件事呢?” 武曌闭上修长的凤目,好一会后再睁开来,异芒烁烁,一字一字的沉声道:“‘破碎虚空’,是千真万确的事。” 龙鹰呆瞪着她,完全不明白她凭甚么得出这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武曌语调铿锵的道:“因为朕找到真凭实据。” (《日月当空》卷十四终)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请继续关注【龙战在野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落入蛛网的飞虫 刘病已顿了一会,续道:“可能在每一个人在心灵深处,都存在这种超脱生死,超越现实的渴望。就像在逃走无门的大监狱里,似将永远失去自由的死囚,忽然晓得有逃离的秘门。” 常惠心有同感,叹了一口气。 刘病已忽然道:“朕和常卿在这方面的分别,是常卿不敢去想,朕却是‘殚思竭虑’,务要‘寻根究底’,找出练成开启仙门之法。这个追求凌驾一切,包括帝皇霸业在内。” 常惠一震下朝他瞧去。 刘病已沉默了一下后,很好奇的问了他拓跋无量、壶衍鞮单于等人的情况,常惠把自己对魔门中人与壶衍鞮单于“狼狈为奸”的分析,说给刘病已听,刘病已安静的听着,只对其中的几个关键之处提问,常惠越说越起劲,把西域的伙伴、敌人、魔门的高手的外貌特征、武功心法等详尽介绍给刘病已,刘病已是多少聪明的人,这些人听了一遍已记在脑海里。 常惠不知道的是,通过一些细节的描述,自己的独门武功心法,刘病已掌握了其中的精妙之处。原来刘病已本身也是武学高手,而天禄阁、石渠阁两个皇家藏书之处,各种各样的藏书非常广泛,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很多武功密籍,皇帝身边的待卫中也有很多高手,他一边刻苦的练习,一边找高手切磋。”双管齐下“,刘病已的武功早就“突飞猛进”“。 常惠道:”陛下,小民刚刚回来,还想去长安拜访下故旧。“ 刘病已淡淡道:“你以为自己仍可以爱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想见谁便去见谁?” 常惠默然一笑,没有说话。 刘病已没好气地道:“只听你的语气,便知你心切离开,朕虽然想常卿多陪一阵子,亦知不宜留你太久。不过,朕听说有人急着要见常卿呢。” 常惠愕然道:“何人要见小民?” 刘病已哑然笑道:“今次轮到朕卖关子哩!你到门外自然会清楚。” 常惠刚离开温室殿,踏足院落,突然间灯火全部熄灭。刹那间常惠给骇得”魂不附体“,旋又晋入独门心法至境,心境”晶莹剔透“。 忽然间皇宫化为世上最险恶可怕的凶地。 常惠简直不该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论皇宫、皇城,都是戒备森严,那怕武功达到”超凡脱俗“境界,亦没法入宫来行刺。未央宫更是禁地里的禁地,怎可能有人能”无声无息“的潜至温室殿来,而且以常惠的灵感竟没有分毫危险的预感? 对于自己的灵应,在此次西域之行后,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万事万物若均为一种无影无形,表面绝看不出来的“波动”,那人的情绪和精神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一般人眼、耳、鼻、舌、身的“五感”感觉不到。五感能晓得的,只是眼前的一刻和处身的环境。可是他将五感提升往高一个阶次,且不知这阶次的尽头止于何处,故能以更精微和广阔的方式,嵌进周遭任何异常的波动去,感应到远方的敌人,超越了平常的感官。 如果真有个敌人,心存恶意,同时弄熄挂在走马楼四角和内厅的灯火,是没可能瞒得过他的独门心法。可是他此刻仍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唯一的解释是对方不单没有精神或情绪上的波动,更能敛收精气,完全避开他的感应网。 不是常惠夸口,天下间,能避过他灵应者,”屈指可数“。 常惠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明白过来。 下一刹那,他已投进走马楼间的暗黑里,同一时间他感到被缠上。那并不是一个气场,而是玄之又玄的连系,便像飞虫落在一个蛛网上,愈挣扎愈缠得紧。比之心魔场,又高上至少一筹。皆因欲破无从。 尖锐如针的可怕气劲,从上直刺头项,如被击实,保证锋利集中的真气,可从胯下钻出去。 常惠往左旋去,一拳向上斜斜击出,真气脱拳而去,硬撼针劲。 似铁针刮上硬物的磨损声,“嘞嘞”响起。常惠的拳头只像被尖针刺了一记,但心口却如被大铁锤敲了一下,幸好藉旋转化去对方大半真气,否则恐怕要立即受伤吐血,但再也没法旋转下去,还要踉跄后跌。心叫厉害。 对方此招看似简单,但在整个形势配合下,是避无可避,逼他全力硬拚一招,而先手上风则已落入对方手上。 常惠心知糟糕时,一个如真似幻,全身由头至脚以黑布包裹的人影,落在自己右方的死角位,双手做出各种玄奇的动作,“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时,下面飞起一脚,拦腰扫来,光是其迅逾鬼魅的速度,已教人没法兴起招架的心志。 “轰” 常惠提脚曲膝,硬捱对方的脚扫,就像给人以浸湿了的粗软鞭,狠狠抽了一下,又是另一阵锥心剧痛。至此才真正领教到厉害,如果其他人遇上此人,恐怕是”不堪一击“。 常惠心知如此下去,就看何时被对方“了结”。施展弹射,拔身而起,至升离走马楼屋檐的高度,换气后移,踏足檐缘处。 岂知对方”如影附形“的追来,出现前方,分别在自己算是“脚踏实地”,对方却是凌空。常惠是首次争回少许主动,哪肯错过,哈哈一笑,一指点出,真气高度集中,正是逼对方硬以护体真气捱他一招。 对方一声不吭,继续腾升,以指对指,朝他戳来。 “砰!” 指气正面交锋。 常惠闷哼一声,往后面屋脊退开,却被蛛丝般的气场扯着,后果是欲退不能,且带得对方凌空投至。 如此可怕的劲气场,确是从未曾遇过。 常惠猛撑屋脊,改往对方投去。 凌空互攻了几招后,两人落往瓦坡,展开近身搏斗。 常惠一向对自己独门心法式的近身战术,有十足信心。但在这一刻,他方晓得”一山还有一山高“。对方根本很难仍被认为是一个人,而是似鬼幻多一点,步法身法,”变化万千“,对环境的利用,招式之”精妙绝伦“,速度的缓快无常,每一方面均只在他之上而不在其下。 第二百三十四章 立于巅峰处的帝王 、身的“五感”感觉不到。五感能晓得的,只是眼前的一刻和处身的环境。可是魔种将五感提升往高一个阶次,且不知这阶次的尽头止于何处,故能以更精微和广阔的方式,嵌进周遭任何异常的波动去,感应到远方的敌人,超越了平常的感官。 如果真有个敌人,心存恶意,控制了三女,同时弄熄挂在走马楼四角和内厅的灯火,是没可能瞒得过他的魔种。可是他此刻仍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唯一的解释是对方不单没有精神或情绪上的波动,更能敛收精气,完全避开他的感应网。 天下间,能避过他灵应者,屈指可数。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明白过来。 下一刹那,他已投进走马楼间的暗黑里,同一时间他感到被缠上。那并不是一个气场,而是玄之又玄的连系,便像飞虫落在一个蛛网上,愈挣扎愈缠得紧。比之法明的天魔场,又高上至少一筹。皆因欲破无从。 尖锐如针的可怕气劲,从上直刺头项,如被击实,保证锋利集中的真气,可从胯下钻出去。 龙鹰往左旋去,一拳向上斜斜击出,魔气脱拳而去,硬撼针劲。 似铁针刮上硬物的磨损声,“嘞嘞”响起。龙鹰的拳头只像被尖针刺了一记,但心口却如被大铁锤敲了一下,幸好藉旋转化去对方大半真气,否则恐怕要立即受伤吐血,但再也没法旋转下去,还要踉跄后跌。心叫厉害。 对方此招看似简单,但在整个形势配合下,是避无可避,逼他全力硬拚一招,而先手上风则已落入对方手上。 龙鹰心知糟糕时,一个如真似幻,全身由头至脚以黑布包裹的人影,落在自己右方的死角位,双手做出各种玄奇的动作,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时,下面飞起一脚,拦腰扫来,光是其迅逾鬼魅的速度,已教人没法兴起招架的心志。 “轰” 龙鹰提脚曲膝,硬捱对方的脚扫,就像给人以浸湿了的粗软鞭,狠狠抽了一下,又是另一阵锥心剧痛。至此才真正领教到厉害,难怪其他人遇上此人,如此不堪一击。 龙鹰心知如此下去,就看何时被对方“了结”。施展弹射,拔身而起,至升离走马楼屋檐的高度,换气后移,踏足檐缘处。 岂知对方如影附形的追来,出现前方,分别在自己算是“脚踏实地”,对方却是凌空。龙鹰是首次争回少许主动,哪肯错过,哈哈一笑,一指点出,魔气高度集中,正是怕对方硬以护体 真气捱他一招。 对方一声不吭,继续腾升,以指对指,朝他戳来。 “砰!” 指气正面交锋。 龙鹰闷哼一声,往后面屋脊退开,却被蛛丝般的气场扯着,后果是欲退不能,且带得对方凌空投至。 如此可怕的劲气场,确是从未曾遇过。 龙鹰猛撑屋脊,改往对方投去。 凌空互攻了几招后,两人落往瓦坡,展开近身搏斗。 龙鹰一向对自己魔种式的近身战术,有十足信心,即使以法明的“不碎金刚”,在他后劲不继前,仍没法将形势扭转过来;以宗密智的邪灵附体,也要吃暗亏。但在这一刻,他方晓得一山还有一山高。对方根本很难仍被认为是一个人,而是似鬼幻多一点,步法身法,变化万千,对环境的利用,招式之精妙绝伦,速度的缓快无常,每一方面均只在他之上而不在其下。 龙鹰开始时还能有攻有守,百多招后已沦为被动,只能见招拆招,虽未至于左支右绌,但已应付得愈来愈吃力。 唯一可恃者,是魔种际此空前苦战的时刻,受刺激下不住往某一极限提升,奇招怪式层出不穷,只苦于没法从对方的可怕“蛛网”中脱身,没法重整阵脚。 如有选择,他永远不会让对方有近身的机会。 龙鹰一个旋身,移往檐缘,看似容易,却是千锤万炼下掌握对方招与招间一线空隙,妙手偶得的奇异身法。 一拳击出,似往空处攻去,最后迎上的是对方踢来的一腿。 他还是首次重掌主动,看通对方来势。 “轰!” 劲气爆破。 龙鹰应脚倒飞,却是飞跌得极有分寸,更像是故意为之,最后降落至屋檐对面下方走马楼底层廊道的杆栏处,坐得四平八稳,轻松自若。 来人落在他前方,娇笑道:“痛快痛快!自恩师过世后,朕从未遇上能过十合之将,邪帝果然没有令师姐失望。” 伸手揭去头罩,现出天颜。 盯着龙鹰道:“唯一抱憾,是没法瞒过邪帝的灵觉,否则来个生死之战,会更有趣呢!” 龙鹰苦笑道:“差点给师姐取了本师弟的老命。” 武曌笑不拢嘴,白他一眼道:“本师弟!哪有这么自称的?唉!邪帝回来后,一切都不同了,令朕重拾差点忘记了的生趣。” 龙鹰讶道:“圣上一直很不开心吗?” 武曌仰起龙颜,任由雨水洒在脸上,满怀感触的道:“朕初入宫时,唯一的愿望是得到太宗的恩宠。到被逼削发为尼,便在留下来等待机会和离开永不回来两个念头间挣扎。然后是如何成为皇后,争取执政的权力。本以为登上九五之尊后,所有难题可迎刃而解,岂知又为外族的欺凌和继承人的问题伤透脑筋。人生就像一场永远赢不了的苦战,没有终极的胜利。可是邪帝带来的一切,将狭窄的人生扩展至无限,不论内外,都多出了前所未有的意义,以前的沉闷、没有出路的天地再不复存。朕终于明白,为何以秦始皇的雄才大略,老朽时亦要追求不死之药;以李世民的聪明和智慧,晚年也沉迷于丹药。因为他们都是立于颠峰处的人,在他们深心内,隐隐晓得在这物欲的人生上,应该还有更美好的事物。” 龙鹰呆看着她,想不到她在激战的痛快后,吐露出这么一番肺腑之言。 武曌像尽泄心头郁闷之气,目光回到他身上,平静的道:“仙门不单能开启通往洞天福地之门,也开启了我们心内的门。” 龙鹰叹道:“圣上说得真好,看得透彻。” 武曌道:“她们快醒来了,明天在御书房见,朕有些有趣的东西给你看。” 龙鹰大奇道:“是什么东西?” 武曌开怀道:“这是从邪帝处学来的,有些东西要卖关子才能增添情趣嘛!”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网打尽 常惠向许延寿道:“在霍家掌权的现实下,人心多变,难一概而论,我对这支未来精兵劲旅团的要求,远高于在宫城内当飞骑御卫,更有些人平常不晓得在干甚么,他们必须有钢铁般的意志。能在羽林军的兄弟里挑出五十到一百人,已非常理想,要符合我先前提出的所有条件。有少许怀疑,绝不可选用。” 郑吉提议道:“许兄可号召兄弟里仍有意参军者,由常爷指定的人加以严格训练,从各方面去考验他们,‘去芜存菁’,到最后能留下来的人,就是我们需要的。其他人也不用‘投闲置散’,可组成后援团,有事时立刻开赴战场。”常惠拍腿道:“就这么决定。” 许延寿道:“当惯了兵,做起其他事总觉得‘索然无味’,我看着办好了,尽量不让他们中有人感到‘厚此薄彼’,有特别任务时抽调精锐应付。”郑吉兴致盎然的道:“常爷准备如何训练他们?”常惠沉吟道:“训练的内容包括攻防、行军、阵法、野战、夜奔,据说五路大军不日就要出发,兄弟们可要携手负此重责。千万勿分官阶高低,大家须如兄弟般不‘斤斤计较’,此正为我们昔日能纵横塞外的精神。”三人知他言有未尽,静待他说下去。 常惠道:“个人的作战能力非常重要,因今次作战的环境变化万千,水上、陆上,甚或在闹市之内。武技非是‘一蹴而就’的事,还看个人的天份悟性,故此本身须臻达一定水平者方能入选,否则等于着他去送死。有资格在这方面做良师的,我方大不乏人,像王者天下归来等人均胜任有余,当然包括公子和许兄。” 三人一起喝酒,一边聊起精兵劲旅团的重组事宜,谈得投机之处,不禁酒兴大发,共度了个难忘的良宵。 常惠他们如何重组及训练精兵劲旅团的事情,我们不再一一详述,还是将注意力转回到五路大军中来。 由于目前匈奴人已经把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覆盖着大半个北部大漠,大汉如果要对乌孙国进行支援?就必须首先对匈奴人发起攻击。只有驱逐、击退了匈奴人打开战略通道,才有可能攻击到被匈奴人翼护在背后的车师国,也才能真正的实现对乌孙国的支援。 因而,大汉朝朝廷中枢的决策层确定了‘五路出击’的战略之后,也计划委派校尉常惠前往乌孙国会盟;要求乌孙国出兵协同大汉共同夹击匈奴人。双方联合击败匈奴人之后,视情况大汉再配合乌孙国对匈奴人支持的车师国予以打击。在得到了乌孙国的允诺国书,大汉的五路大军才准备正式向大漠进发了……。 其实皇帝陛下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安排,还是相当具有深意的…… 先说后将军赵充国,经验丰富,作战勇敢,而且老将军最爱说的话,就是自己这么大岁数了不想“升官发财”,无非就是趁活着多杀俩匈奴。因此他的出击地点,正好在大汉、匈奴和乌孙三国的边境地点上,可以用最快速度打过去,打出成绩来振奋士气,也遂了老人家心愿; 度辽将军范明友,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的女婿,曾经出征匈奴斩首七千,也算是个经验不错的武将,他代表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中央军嫡系出战,自然冲的不能太猛,但也不能落后,所以出击地点安排在老赵旁边,跟着最有经验的将军打,就算建不了大功怎么着也不会丢人; 御史大夫田广明的部队正对着北方的匈奴,而且离乌孙有点远了,这个地方进可进退可退,十分有利,因为田广明再怎么说都是朝廷的三公级大员,是代表整个大汉的最高级别指挥官,战果可以不大,但输了可就是重挫国威,因此他在中场,西有赵充国、范明友,东有韩增、田顺,十二万人掩护他侧翼,实在够安全了; 前将军韩增没有啥作战经验,而且毕竟是七世王侯的大贵族,弄出点危险来也够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受的,既没经验又怕出事,自然选在大汉出击匈奴的最常规地点云中,怎么打,走哪条路线,前辈将军们已经实践过无数次了,随便翻翻历史教科书就成; 云中太守田顺在田广明和韩增的斜后方出击,让他上场实在只是大汉打匈奴的老规矩--从前线重镇云中、代郡的太守或其余官员里挑出一名将军作战,因为常年在前线,熟悉敌情方便调度嘛; 老实说,这个方案可是霍光一手安排的,算得上考虑周到、“用心良苦”,既要打出成绩,又要照顾政治因素。他的意图是五路大军一起平行扎进匈奴国境内,不出意外,西面的赵充国肯定先接上火,随后就是在他东面的范明友、田广明、韩增和田顺。 这么安排非常有道理。因为匈奴要打西面的乌孙,肯定从大汉的北面和东面来,大汉军队接上火,匈奴必然先往东面跑、后往北面跑--因为东边是肥美的水草地,而北边儿都是大戈壁嘛,就算要跑,肯定也先挑个好地方不是?如此一来,全线大军可就都抄上了,这时候赵充国往东面杀个回马枪,五路人马扎个大口袋,这一网打下去不捞个几万匈奴人都不算多! 由此可以看出,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这个办法既稳妥又出成绩,确实符合他的性格。大汉前任大司马卫青和霍去病的那个时候,兵少粮少,所以都是打长途奔袭、奇袭、破袭和“防守反击”,到了第二任大司马霍光,“兵精粮足”、国力昌盛,不来个大面积平推和“围点打援”,实在是对不起自个儿对不起国家。这一推可不要紧,按照赵充国的说法,运气好了,仨月真就推倒单于王庭,再不济也让匈奴十年八年不敢得罪大汉了…… 五个人各自为战,要求至少追出国境一千里,其余随便,看谁打得最精彩火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国之大事 在出发前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下令,对十五万大军的装备粮草进行一次大检查,所有准备出塞的部队,盔甲兵器则要仔细检查,看盔甲是否腐朽锈烂、战弓是否裂体缺弦、刀枪棍棒是否个个堪用,这些都是重中之重,规定必须在临出征三天之前全部整理替换完毕。要是有隐瞒不报,临战时却以装备不全做理由推脱不战的,一律军法处置。 部队参加完出征仪式,就要上战场玩儿命了,这些衣甲器械都是保命的凭仗,自然马虎不得。 不同于后世的明、清两朝,大汉军队在行军的时候也是要身穿盔甲、佩戴兵器的,以免路上被伏击而“措手不及”无法抵抗,不过要是距离远且天气炎热的话那可以轻松行军。 同时因为此次征战是长途奔袭,为了避免过于浪费人力,还需要马骡驼兽以及辎重车辆来运送装备粮食,既能避免浪费人力又能提高运送效率,而且在遭遇下雨天的时候还能遮蔽装备粮食以免受潮后生锈、腐坏。因此驼兽、车辆的多寡也关系着一支军队所能打击距离的长短以及这支军队打击力度的大小。 三天之后,所有准备出塞的部队都整理完毕。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指国家的公祭仪式,“戎”是国家的军事行动或战争。出征之前,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一同参拜了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庙,还特地祭拜了世宗孝武皇帝庙,祈求各位列祖列宗保佑大汉军队得胜而归。 出征的这天上午,“万里无云”,所有出塞的部队都选出了精锐壮士,接受皇帝陛下的检阅,常惠和精兵劲旅团的兄弟们也早早就来到了校场。 王者天下归来自从来到长安城后,帝都的壮丽繁华还是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已经“天南地北”走过很多地方,虽然来长安前已经想象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能比得上眼前所亲见的景象。放眼望去,长乐、未央宫高处不胜寒,集市纵横如棋盘,街道上“人山人海”异常拥挤,所见之处层楼叠榭、飞阁流丹、长安就是一座让人无法想像的梦幻之城。 操场上耸立起一座高台,听常惠说,大汉的皇帝陛下上午会在那里检阅出塞的将士。校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将士们身着阅兵礼服分阵排列,号角高扬,军旗猎猎,一眼望不到尽头,其场面极为壮观,展现了一幅场面宏大、威武雄壮的阅兵图。 王者天下归来在感叹之余,不禁好奇地问道:“这么多的人怎么统一指挥?会不会出现军容不整的情况?” 常惠摸摸脑袋,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这个问题嘛,还要请公子来回答!” 郑吉慨然道:“别看校场上人多,各级部队有各自的队旗:百人队旗、千人队旗,将领有自己的将旗、令旗,这些即是队官实现对自己部队指挥的工具,又是上级对本部队进行指挥的工具。昔日兵法大家卫缭子曾云:‘百人被刃,陷行乱陈;千人被刃,擒敌杀将;万人被刃,横行天下。’可以说经过训练后,部队中的士兵能够做到:识旗号,辩金鼓,明号令,分阵列,知进退,则一军可成,而今天站在这里的大汉将士们都达到了这个标准。” 王者天下归来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列阵时,士兵如何知道自己所属部队所在位置?我看校场上有数千乃至数万大军,如何正确寻找自己的目的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呵,在现代社会,在高峰期的地铁站里,或者春运期间的火车站体验到这一点;车站里会有指示牌和车站平面图,那士兵在战场上以什么作为路标呢? 郑吉笑道:“本队的队旗功能很明确,就是让士兵认得自己所属部队的旗帜,也是让上级认得本队的旗帜。当然为了防止搞混部队,同级部队间的旗帜要有明显的区别;不同级别的队旗要有不同的大小,用不同高度的旗杆--越是高界别的旗帜就越是要显著。这样不但有利于区分各队从属关系,更能让高级指挥官一眼看清部队的情况--某一军阵下的低级别军旗减少了,说明这一军阵伤亡增加了。” 原来列阵时的步骤就是这样:士兵寻找盯住自己小队的旗帜,uu看书.net小队队官认准上级队官的队旗,各营队官认清营旗与将旗,以此类推;通常列阵之初,大军都是平均对称按直线分列(形成战线),而非现代人所想象的一开始就摆出一个什么看着花哨,实则并无作用的“阵法”出来。 士兵们就位了,但还不知道应该具体列何种的阵型,这时候大家都在整队,口令声此起彼伏(如果参加过学生军训,会记起以下的情景:如果教官在队列的一头,则另一边的学生们几乎不能听清教官的口令。如果几个队列在一起训练,口令会互相干扰,学生们可能就乱套了),这时候又应该怎么办?军官手里的令旗要其作用了,以五色令旗确定是要列防守队形还是进攻队形、是骑兵在前还是步兵在前、是先放箭还是先冲击,令旗挥舞的方向就是要面对的方向。当然,队旗还可以向高级指挥官传达一定的信息,比如本队达成战役目标,本队伤亡过多无法完成任务。 刘病已也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检阅,他依稀记得前世看过《武备志》上记载过古代战场上的指挥还是要依赖旗帜来实现,具体的来说如何使用军旗来指挥部队。但是具体怎么做,他也不太清楚,便问了下张安世。 刘病已是个聪明人,听了张安世的解释,明白了原来各式各样繁杂的军旗不止是为了举着好看的。每一类旗帜实际都有着明确的指挥用途:四方旗可指示何处有敌军来袭,又或者是应该向那一方向进攻。星宿旗实际可以对应麾下的部队,挥舞哪一面就是要求相应部队注意。(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战定中原 统帅要对其下令,这时该部队应该应旗(按一定节奏挥舞本部军旗)回应。一部应旗的同时,该部下辖各队也看到了本部军旗,明白下来该有任务,可以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日月水火图案的旗帜可以用来表示此时应用何种方式接敌。五色旗可以下令用什么阵型应敌--战前军议商量好用什么信号代表要列什么阵势。同时几种固定的挥舞旗帜的姿势也可以表示一定的含义。 刘病已也不得不为我们古人的智慧赶到自豪,在二千多年前就能创造出这样精密的战场指挥体系。 他现在也明白了,为何前世看的好多里面,都有不“临阵换将”的说法,每一位将领(幕府旗鼓队)都有各自不同的旗帜信号,换将的同时就必须要下辖部队的所有指挥人员熟悉新将领的指挥信号(更约束)。临战则没有多少时间去完成这一过程,造成指挥脱节。通常有师承(或者上下级)关系的将领会有接近的旗鼓约束,上述这些旗帜都是统帅幕府旗鼓队应该备有的,当然旗帜的使用方式较带有强烈的统帅个人性特点,不一定有统一固定的使用方式。这也能提供一个隐藏的好处--指令的保密性。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封建时代兵为将有,世代将门(不像现代人想像的,战争在古代也是一门技术活,可不只是“舞刀弄枪”而已,外人不懂得如何去指挥)的情况。 刘病已还记得张安世还特别强调的是在用具体旗帜下令前,需要挥舞统帅的将旗表示要发令--将旗最为显著,能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将旗只有一面,保证不是其他人冒用将领的名义下达假命令--如果将旗被砍倒,一是表示将领已经不在指挥位置(可能已经阵亡),二是在重新建旗前将领无法通过旗帜型号下令。 战线过长的情况下,距离较远的部队难以看清楚统帅处所挥舞的是什么旗帜。那么就必须有副手来统领侧翼部队,或者调整全军展开方式来缩短指挥距离(八卦阵、六花阵)。 刘病已不禁“思古之情”大发,记得前世明期末年一片石之战,当日大顺军从北山至海边排列成一字长蛇阵,多尔衮即令清军沿近海处鳞次布列,吴三桂军排列于清军的右边,采取重点突破战术。这时正值大风扬尘,能见度很低,清军得以从容布阵。少顷,风止,多尔衮一声令下,清军呼啸出击,万马奔腾,飞矢如蝗。 我们不难想象,苦战一昼夜的大顺军突然被风沙阻住去路,当风沙过后,却发现面前多出数万铁骑,面目狰狞,长辫垂地,“哇、哇”(满语:杀)声“震天动地”,这才知道是鞑子兵来了,当时体力也已经透支的农民军,惶恐情绪可想而知。在女真重骑兵(披厚铁甲,100步内弓箭不透)的冲击之下,以步兵为主的大顺军根本无从抵挡,而且。本来山海关前的战场,实在是太过狭小,挤得满满都是人,根本就施展不开,顺军在满清骑兵的冲击下,损失惨重,大量的人马被冲入海中淹死。 本来准备拼命的李自成,在部下的苦劝下终于卷起大旗撤退,而此举也标志顺军的全线溃败,李自成带到山海关的都是嫡系人马,经过此战,顺军的精锐基本被消耗殆尽,李自成为自己的战略短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满清入关,真正的硬仗实际上也就是这一战,真可谓“一战定中原”! 后来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预言满清既将灭亡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国初(他是清人)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实际上否定了清王朝“得天下”的道德合法性。满清因明亡于李闯、因吴三桂大开城门而入关,所以“创业太易”;入关后为震慑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的汉人而大开杀戒,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所以“诛戮太重”,这两点决定了清王朝统治缺乏“合法性”。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还是让我们继续回到主题上。 说到战场通讯,刘病已通过与张安世等了解到由于通讯能力的限制,在古代战场上指挥官所传达的命令内容往往都比较简短--旌旗金鼓能只能传达很简短的信息。长而复杂的信息传达起来会有很严重的时滞,使用传令兵更要看战线长度的情况了(当然,下令给统帅身边的直属部队和预备队用传令兵更好。可以传递更加精确的指令,同时不挤占旌旗金鼓的指挥通信资源) 所以将帅们必须预判战场形势,预先定下方案,对可能发生的不同情况也要有不同预案;战阵之中以旗鼓的方式将命令--执行哪一套预定方案--传达给下一级指挥官。很多时候将领的运筹能力正体现在对战况的预判和预案的策划上。 击鼓进攻,鸣金收兵这样的常识大家早已听说过了,但是用音乐往下传达的命令容易在传递过程中走样(战场的环境是极为吵杂的),所以只能承载最为简单的指令--进、退、止步,最多可以控制部分部队进攻的节奏。 吉时已到,皇帝陛下、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赵充国等一大批将领立于高台之上。在王者天下归来看来,皇帝陛下今天头戴紫金冠,身披“黄金甲”,杀气腾腾,有如天神下凡,巍然屹立。 旁边站立的张安世大声道:“大军出征之前,请皇帝陛下发表军誓(类似现代的战时动员大会)。” 这是对中国古代兵法的良好继承。其按照文字记载军誓最早为夏后氏所创,其“誓众于军中,欲人先诚其虑也。”后来商人起兵也采取这种形式“誓众于军门之外,欲人先意,以待事也。”而周人亦“将交刃而誓之。” 虽然夏商周三代军誓形式有些许差别,但其本意是一样的,即“出兵伐罪,必立誓命之文。”为的是鼓舞士气、凝聚人心。从此,军誓便作为一项必不可少的战前准备工作被后世继承下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铁骨铮铮铸军魂 刘病已肃然道:“大汉皇帝陛下在此通告三军,你们即将出征大草原,去跟匈奴人较量谁更加厉害,各部要严整队伍听从领军将领的指挥。如今戎夷不请自来,入侵我国土地、骚扰我国边疆、败坏我国生产,流毒于百姓万民……希望各部将士有‘马革裹尸’的勇气和荣耀,而不要有‘贪生怕死’做逃兵的耻辱。等到得胜归来,作战勇敢者自然有奖励发放,而‘畏缩不前者’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霍光大声道:”大家听清楚皇帝陛下的话了么?“ 下面三军大声吼道:”听清楚了!“ 霍光笑道:”我老了,耳朵聋了,你们在说什么,声音小了我听不见呵,堂堂七尺男子汉,怎么像小姑娘一样秀气呵!“ 全场一阵哄笑,随后传来像爆炸一般的喊叫声:”听到了!“ 霍光这才满意的笑了。 刘病已将一把长剑、一支虎符交给赵充国,语重心长的说:”老将军,我将这十五万大汉的好儿郎交给你了,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呵,帝国安危、边境和平全系于你们这支军队了!“ 赵充国一脸肃穆的表情接过长剑、虎符,大声道:”此战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匈奴!“ 伴随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擂鼓、号角声响起,一面面”汉“字大旗迎风漂扬。 赵充国举起长剑、虎符,以一种冷峻而又满含期待的眼神望向待命的军队。 副将高喊道:”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匈奴!“ 这支大军的每个军官都站姿如松树般挺拔,望向皇帝陛下的眼睛里透露出狂热而又自信的眼神。 从将军到士兵,每个人在赵充国接过长剑、虎符时都疯狂了,大声喊“必胜!必胜!必胜!” 刘病已高亢的声音震动全场:”你们即将面对匈奴铁骑,他们精湛的骑术征服了草原上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国家,你们怕不怕?“ 十五万大军都自豪地答道:”不怕!不怕!不怕!“ 刘病已”声撕力竭“的吼道:”你们中有人会流血牺牺牲,你们怕不怕?“ 十五万大军的声音震破长空:”不怕!不怕!不怕!“ 刘病已大吼道:”有人说你们中没有名将,告诉我,你们中有没有名将!“ 十五万大军吼道:”有!有!有!“ 刘病已吼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军队!“ 十五万大军吼道:”我们是汉军,'战无不胜‘的汉军!“ 刘病已吼道:”好!“ 接下来他又吼道:”为了大汉皇朝!“ 十五万大军吼道:”为了大汉皇朝!“ 刘病已吼道:“为了守护家人的安宁!” 十五万大军吼道:”为了守护家人!“ 刘病已吼道:“为了军人的荣耀!” 十五万大军吼道:”为了军人的荣耀!” 赵充国吼道:“大汉战士今犹在!” 十五万大军吼道:”铁骨铮铮铸军魂!“ 赵充国跃上战马,大吼道:“全体将士出发!” 如雷般的鼓声震天响起,十五万大军开始出动。 前面的将士开始出发,后排的将士仍然巍立如山,论到自己才终于开动。 他们的身手是那样敏捷,动作是那样有力,十五万人马“整齐划一“而又迅速地出动了。 仪式完成后,皇帝陛下回宫去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还不愿意走,其余将军们都忙去了,于是乎只有张安世和丙吉陪着他。 私下里丙吉就问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为啥这次搞这么大的远征啊?其实我们出个十万八万人,完全可以搞得定匈奴人呵。” 霍光听后笑了,但笑得挺苦:“你们都是我多年的同事了,在你们面前,我也直说了吧,我年纪也大了,身体渐渐不好,这我知道。我受孝武皇帝大恩,从一个老百姓提拔到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实在无以为报……孝武皇帝一辈子就想灭了匈奴,看来我是没能力办到了,只能尽力狠狠揍他们一顿,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算有个交待。等到咱们后人哪个灭了匈奴,记得烧香告诉孝武皇帝,也顺道告诉我一声……” 张安世听后紧抿着嘴,而丙吉的眼眶已经红了。霍光”权倾朝野“、”高高在上“,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他。但他和所有凡人一样,有感情也有梦想。他的这番话,等于已经承认这次大战,是他人生的谢幕了…… 本始二年秋,uu看书.et大汉全国进入战争状态,田广明等五将军统领十五万大军,从长安出发奔赴前线,要不了多久,蒙古大草原上就会打成一锅粥…… 刘病已让许广汉按自己的要求做了一个沙盘图来模拟战况,以红,绿小人代表大汉、匈奴军队,在这个沙图上,山川道路曲直险阻、江河水网密集程度、城池关防驻扎人马均有体现。 自从大军出发以来,刘病已每日在这里了解状况,经常长时间站在那里思考。 其实刘病已搞出这么大的动作,心里确实是有点怕的,因为前世明朝的“萨尔浒之役”实在是给他的印象太深,明朝的精兵强将在此役消耗殆尽,明清之间的攻守之势就此转换,而明帝国虽然还坚持了几十年,但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潭里终于无法自拔,难逃覆灭的命运。 而当前的形势又确实有几份相似,都是多路进军而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主帅指挥,都是深入敌军讨伐蛮夷,虽说刘病已隐约记得前汉是被新朝取代,可谁知道,随着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人,历史发生改变没有呢,自己可不想当个末代皇帝! 刘病已虽然有些担心,可是十五万大军可是在”千里之外“,就算有军报,也没有这么快传过来。 冯殷(霍光府内的门房)走进了一家酒楼的包房,轻轻地扣了三下门,然后看了看四周无人,便闪身进了房间里。 房内坐着的赫然是香文这个人口贩子,原来他从西域回到了长安。 冯殷道:“香兄,根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汉军分五路进击,常惠已经说服了翁归糜发兵五万协同汉军。”(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三十九章 皇后命 香文面色凝重的道:“冯兄,汉军即将大出的消息,我在长安也略有耳闻,本来我曾经让手下,在长安造谣试图阻止此战,可许平君那个婆娘居然用一通演讲说服了百姓,我们小看了她!她在刘病已身边终究是个阻碍,要想办法除掉她。” 冯殷笑道:“香兄放心,许平君不过一无知妇人,皇后乃一国之母,地位何等尊崇,朝野内外对这个‘平民皇后’早有怨言,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现在她有孕在身,俗话说:妇人分娩,有如‘鬼门关’上走一趟,眼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霍显早就对她占着皇后之位,非常不满了,此事包在我身上,由我来对付她。“ 冯殷顿了一下续道:”这里有此次汉军出塞的路线图和兵力部署,香兄可马上通知单于,让他小心应付,另我还要提醒单于的是,田广明这个人一向贪花好色,这点似乎可以利用。“ 香文笑道:”可怜刘病已,霍光费尽心思才弄出的东西,冯兄‘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到手了,霍光还想灭掉匈奴,真是‘痴人说梦’。“ 两个邪恶之人对视一笑,冯殷道:”现在我圣门没有掌控大汉的政权,匈奴单于还有利用的价值,就不能被他们灭掉,有朝一日,等我们执政,自然要作出“翻天覆地”的大事业,让世人知道我们圣门中人的厉害,以逆转他们一贯的成见。“ 香文又道:”霍府如今情况怎样?“ 冯殷道:”除范明友还算块料子之外,其他人等不过猪狗之辈,‘不足为虑’。“ 香文道:”我敬冯兄弟一杯,圣门的大业就落在霍家了,冯兄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呵!“ 冯殷笑道:”好说,人身上均有魔性,且看我施展手段让大汉江山变色。“ 冯殷、香文两人又密谋了半天后,方才举杯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正是“秋高气爽”、暑威尽退的时光,,“昌成君”许广汉迈着平缓的步子,非常熟悉的走到掖庭的宫门前。正在守卫掖庭门户的侍卫李赏是个机灵人,远远的见他过来,连忙笑着跟他行礼:“昌成君!” 昌成君这个称号是去年许平君立后时才刚刚封下的,“君”者按照惯例,是对女子的尊号,在通侯以下,关内侯以上,不能世袭,也没有封邑,一般都是给有地位有名望的女士准备的。 许广汉曾经受过宫刑,所以特别反感这个“君”,当时刘病已对封许广汉这样一个称号也是十分不满,但是霍光以许广汉乃是阉人,按祖宗成例没有封通侯的先例为理由,执意不肯答应给许广汉赐爵,双方最后僵持了很久,才给了这个有采邑没爵位的“昌成君”。 李赏亲热的问道,“昌成君,请代我问侯皇后娘娘。” 听他提起自己的女儿,许广汉本来有些不爽的心情,马上又变得舒畅了起来,但他明明对李赏的行礼、问侯看在眼里,却仍然像没有看见一样,径直入了掖庭宫门。 等他的身影走过去好远,李赏慢慢收敛起脸上笑得有些发僵的面部神经,愤恨不平的道:“什么昌平君,以前不过是个阉人,现在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 李赏的话不但没有引起同僚们的赞同,反而引来了一通嘲笑,甚至还有人讥讽他道:“你倒是个大丈夫,可人家有个皇后命的女儿,你可有吗?” 李赏一腔郁闷的心情无处发泄,满脸通红地跺了下脚,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你们不要瞧不起我,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刮目相看’!” 许广汉进宫是给女儿带吃的来了,那是许夫人在家亲自下厨煮的雕胡饭,许平君自幼就爱吃这个,尤其是怀孕后更是馋母亲煮的饭。 椒房殿的侍女立即从许广汉的手里将饭拿了下去,分装在玉盌里端了上来。 许平君仍是那身朴素的装扮,整个人明显有点精神不振,斜靠在榻上。 刘奭坐在她身边,没有发现许广汉进来,正低着头一个人在那里玩耍。许平君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扭扭,外祖父来了,打招呼了没?” 刘奭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许广汉处看了下,摆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唤道:“外祖父好!” 许广汉心里乐开了花,向刘奭招了招手,刘奭慢腾腾地从榻上站起身来,撑着两条肥肥的腿,“摇摇晃晃”地走到外祖父跟前。 “乖扭扭,我的好外孙,我的心肝宝贝!”许广汉笑着抱起他,举了两下后,叹道:“扭扭这孩子越长越结实了,再过几年,外祖父都要抱不动了。” 许平君笑道:“您把他放下吧,一大把年纪了,小心把腰给折了。” 许广汉回头看看许平君,她正巧放下玉盌预备起身,侍女连忙上前扶持着许平君。 许广汉面带关切之色问道:“你这是要去那儿呢?” 许平君笑道:“我去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许广汉道:“你面色不好。这两年,你每五天去一次长乐宫问安,‘风雨无阻’的,平时倒还罢了,但你今时不同以日了,你是有孕在身的人啦……” 许广汉道:“再说了,太皇太后不是也说你有孕在身,不方便出行,让你别去了吗?” 玉盌中的雕胡饭只吃了一点,还剩下了大半盌扔搁在那里,许平君见父亲的目光落在玉盌中,连忙解释道:“母亲做的饭很合我口味,我最喜欢吃了,剩下的等我从长乐宫回来再吃。” 许平君垂下眼睑,她本来就瘦瘦的脸上,面色略显蜡黄,仍然努力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父亲,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这是我作为晚辈应尽的孝道,而且,长乐宫太冷清了,我去给她作个伴,聊聊天也是好的。” 许平君的一番话说得许广汉也不禁感慨万分,太皇太后才十几岁,正是“如花似梦”的好年纪,却要在长乐宫中终老此生。 说话间,许平君已在待女的协助下,整理好仪容预备出门,刘奭喊:“母后,奭儿要陪你去。” 第二百四十章 顽皮的皇帝 许平君回头看着儿子,“奭儿留下陪外祖父玩好不好,外祖父有好多故事讲给奭儿听?” 刘奭扁了扁嘴,“奭儿不要陪外祖父玩,奭儿要去,我要和母后待在一起……” 许广汉继续哄着刘奭:“扭扭就和外祖父一起玩好么,外祖父带你去园子里玩,那里很好玩的,有很多好看的花和树” 刘奭没有理会外公的邀请,满脸焦急之色地把身子往前倾,小手伸向母亲:“要去,要去,我要去……”他喊到最后,话语中竟带了哭意,“声嘶力竭”的道:“母后不带奭儿去!母后不再喜欢奭儿了!母后不喜欢奭儿了!” 许平君被他的闹剧搞得“哭笑不得”,“你给母后说说,母后为何不再喜欢奭儿了?” 他又哭又闹的道:“母后有小弟弟,所以开始喜欢小弟弟了!” 许平君过来安抚他,捧住儿子的脸颊亲了亲:“你胡说,现在哪有小弟弟来着?母后最喜欢的人就是奭儿了。” 听到许平君表达对他的“爱意”,刘奭不再哭了,却仍然死死的拉住母亲的衣襟不放她走。 许广汉见状叹气道:“算了,你不带他去,看来是不行的,随车辇多带些保姆和侍女去行了,免得他在太皇太后那里调皮淘蛋。” 许广汉看着外孙,满脸笑容,十分高兴的道:“其实扭扭也算得上听话懂事的了,陛下小的时候,我每天起床睁开眼,就得‘全神贯注‘得盯住他,他的淘气程度那真是让我提起来就头痛……” 听到父亲讲刘病已小时候的事,许平君就会忍不住发笑,虽然她心里也清楚,这是父亲看她不高兴,故意说些开心的事逗她笑的。 她们坐车从未央宫去长乐宫,刚上车许平君便开始止不住的头晕恶心。许辉让车夫减慢速度平稳运行,路上尽量避免颠簸,可许平君的身体仍然受不了,晕车晕得“面无人色”,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车夫刚刚把车停稳,她便哇的声吐了。 许辉手捧陶盂接着,许平君吐得“翻江倒海”,直到把刚刚吃的一点雕胡饭全吐光,才慢慢好了起来。许辉急道:“回回来长乐宫都是这样,别说你一个孕妇了,即便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老是这么吐呀吐的呵。” 许平君喘了喘气,接过水漱了下口,声音沙哑的道:“衰家自有主意,你别整天在这里唠叨了,你差人去通禀了吗?” 许辉道:“太皇太后已经传召了。” 许平君着急下车,许辉急忙扶住她,“皇后娘娘,你小心哪!别摔着了!” 长乐宫的整体建筑群分布和未央宫差不多,也分前朝正殿、后寝掖庭,另有少府官署等等殿阁, 汉初最早用作处理政务的便是这座位于长安城东的长乐宫,只是后来未央宫建成,孝惠皇帝搬去未央宫办公了,将偌大个长乐宫留给了吕太后居住。吕雉之后渐成惯例,长乐宫成了太后们的长居之地,只是那些前朝的正殿阁宇再没了用处。 长乐宫掖庭主殿长信殿内,上官虹坐在榻上,榻上放置了一个炕几,几上正摆着一副围棋。许平君见了她正欲行叩拜大礼,上官虹手指里正拈了颗白子,挥手道:“皇后你起来吧,你有身孕在身,不用行此大礼了。” 上官虹眼波流转,看了许平君一眼,“上次来的时候看你脸色就不好,让你回去好好休息,怎么今天还是这样?宫里那些太医怎么说?” 许平君笑道:“是我自己的原因,以前怀奭儿时也是如此,吃不香睡不好的,总是要熬过几个月后才有好转。” 许平君这么说其实是安上官虹的心,她怀这一胎远比怀刘奭时更辛苦,已经几个月了,却仍是孕吐不止。太医说她原来的体质不好,当上皇后又事事“亲力亲为”,身心都比较疲倦,还是休养好了再生育,可她预感到这胎是个最喜欢的女儿,不肯放弃,为了这件事,刘病已“大发雷霆”把太医骂了个“灰头土脸”。 “曾祖母在做什么呢……”刘奭毕竟是个孩子,好奇的蹭了过去盯着上官虹面前的棋盘看。 上官虹笑问:“奭儿也会弈棋么?” 刘奭非常干脆的答道:“奭儿会!”胖手一伸,却在棋盘上拿了一大把棋子,把整个棋盘弄成了“一团乱麻”。 许平君被儿子的鲁莽之举吓了一跳,伸手把儿子拖了回来,掰开他的手指去取棋子:“你这么大的孩子了,uu看书怎么还是这般淘气?” 上官虹摸了摸刘奭的头,笑道:“男孩子调皮一点不碍事的,你别把小孩子吓坏了。”她从棋盒里随手抓了一把棋,装在盘子里,递给刘奭,又吩咐身边的长御:“你带殿下到偏殿去玩会儿。” 长御,西汉女官名。也称御长。长,音如长者。 皇后的女官长御,相当于皇帝身边的侍中。长御俸禄比中二千石。 官长御应诺,抱起刘奭,与十来名保姆和侍女一起离开。 许平君带点疑惑的问道:“太皇太后身边的这位长御倒是有些眼生。” 上官虹“眼波流转”了一下,淡淡地道:“她乃是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派遣到我身边的人,你以前没有见过。” 原来此人就是当日上官虹从椒房殿搬家时,霍光送给上官虹的保姆。 说完,上官虹招呼许平君在自己对面坐下,问道:“你可会弈棋?” 许平君摇摇头:“我不曾学过,六博倒会些。” 可惜上官虹对六博不是太感兴趣。 “我不喜欢赌钱。”上官虹蹙着眉低着道:“先帝爷也不喜欢玩六博。” 许平君突然颤抖了一下。 上官虹关心的道:“怎么了?” 许平君马上反应过来了:“哦,没什么,刚才……肚子里的宝宝好像踢了我一下。” 上官虹轻轻的笑道,“你能再一次做母亲,一定感到非常幸福吧?”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一直希望这胎能生个女儿。” 上官虹带点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会这么喜欢女儿?”(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庶民般的帝后 许平君温柔的笑道:“儿子们长大了‘列土封疆’,都要去藩国就任呵,我是个天性自私的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离开那么远,每年只能见上一次面。还是公主好,等她将来长大了,给她找个好夫家,我能时时刻刻的看到她……” 上官虹不语,神情有些黯然,最终化作淡漠。 宫外风云变幻,但这一切却都与这位幽居深宫的年轻太皇太后无关了,她这里始终是“死水微澜”。 许平君暗自观察着她的脸色,见上官虹神色黯然,在心里揣测了一下她的心思,方才“谨小慎微”的问道:“太皇太后可还是惦记恩师?夏侯胜精通《尚书》,确是有才之人,却也难免有儒生的迂腐固执,陛下也私下跟臣妾说过他是个人才。只是那性格实在是过于执着了……” 上官虹闻言反应过来,有些“意兴索然”的道:“皇后费心了!夏侯胜虽是我的师傅,可他公然诋毁孝武皇帝,终是犯了大罪之人,就算再有才华,在国法面前也难宽赦。” 许平君轻轻笑道:“我还听说,夏侯胜在狱中闲来无事,还在教授《尚书》,真可谓良师也。” 上官虹淡淡一笑,许平君虽然当上了皇后,却仍是一贯的“天真烂漫”,真不知道她何时才能改变? 上官虹的左手撑在几上,托往头沉思着,也许,是因为许平君被照顾得太好了。这两年,刘病已这个草根皇帝慢慢适应这样的生活,她甚至在现在这位未央宫的天子身上,逐渐品味出当年先帝的几分影子,只是刘病已的这个人性格更随和。先帝却感到抑郁不已的,可刘病已在同样压抑的环境中却似乎仍能“轻松自如”,虽然被限制良多,却不失”知足常乐”的心性。 她对于这个现象,也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慢慢的,她从身边的许平君身上找到了解答的钥匙。 刘病已这个草根皇帝,却拥有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也许这个才是他保持“自强不息”,而不是“怨天由人”的原因。 而许平君为后以来,除了祭祀等大型礼仪场合之外,从没见她穿过什么奢华的衣裳。 真是庶民一般的帝后生活! 正当上官虹“沉思冥想”之时,隔壁忽然传出刘奭受到惊吓的哭声。 许平君吃了一惊,吓得从席子上跳了起来,上官虹也在榻上坐直了身体,隔壁刘奭的哭声越来越响,许平君满脸担忧之色,却因为未得到上官虹的充许,不敢擅自离开。 上官虹喝道:“怎么回事?奭儿怎么哭了!” 才刚喊完,官长御已抱着哭啼不止的刘奭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刘奭一看见许平君就咧嘴哭道:“母后……奭儿怕狗狗……怕怕……” 许平君心疼不已,忙叫许辉从官长御怀里接过孩子。 上官虹怒道:“你们一大群人怎么照顾小皇子的?可怜的奭儿,怎么把他吓成这样?” 看到太皇太后发怒,官长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叩首边自责道:“回太皇太后,刚才在偏殿玩的时候,突然蹿进一条狗,吓着了殿下!” 上官虹眼尖,看到官长御裙摆上有一抹血迹,不由震怒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十多名负责照顾的保姆跪在地上,其中有一人壮着胆子答道:“那只狗蹿进殿时,奴婢们去赶它,谁知这只狗突然发了狂,要咬殿下,是长御抢先抱起了他,自己却被那畜牲咬伤了腿。” 许平君哄着哇哇哭的儿子,“心惊肉跳”的问:“这是哪里钻来的野狗?”她不知道这条狗是否长乐宫中饲养的,所以只能指责那是条从外面钻进来的野狗。 上官虹打量官长御的神色,虽震怒却并不多言。而平君话音才落,门口珠帘突然微动,十多名宫人簇拥着一位紫衫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身材婀娜,容貌艳丽,脸上却颇有桀傲之色,她身后贴身婢女怀中正抱着一只黄色短毛小狗,一入殿看到殿内的人便开始狂吠。 少女目光“咄咄逼人”地望向许平君,毫无胆怯之意,相反,许平君这个堂堂大汉皇朝的国母却在她“狂妄无礼”的逼视下,匆匆低下头去。 “叩见太皇太后!”霍成君高声叫唤,提了裙裾作势欲拜,上官虹已制止道:“罢了。” 上官虹的面色尴尬,霍成君却对这些“视若无睹“,只是淡淡的作势虚拜了许平君一下:“叩见皇后!” 这两年许平君在长乐宫中没少和霍氏母女碰面,但平时她都是“小心翼翼“地应付过去,不大愿意得罪她们,毕竟如今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掌握朝政,就连太皇太后也给霍成君这个姨母几分薄面,更何况是许平君这个“平民皇后”? 但许平君今天却有些控制不往,平日的种种过往也就算了,俗话说“儿是娘的心头肉”,今天她最宝贝的奭儿被霍成君的恶狗吓得啼哭不止,她胸中不禁烦燥起来,又见霍成君对此事态度冷淡,放在一边不理。她心里便存了让霍成君难堪的意思。 霍成君原本只是甩甩袖子,虚拜了许平君一下,没想到许平君并没有让她平身。她顿了一下,她的身体已经躬拜到一半,想要中途收回姿势,却无法挺直腰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 许平君硬是等霍成君行完了礼,方才淡淡的道:“可。” 霍成君被许平君摆了一道,几乎是“怒气高涨”的从地上跳将起来,欲找许平君理论,许平君只是转过身去,当作没看见她。 上官虹多聪明的一个人,看到现场的气氛让人感觉很难为情,便决定在两人之间回旋一下,岔开话题说:“成君,你来得正好,你母亲说你将行及笄(古代女子满15岁结发,用笄贯之,因称女子满15岁为及笄。也指已到了结婚的年龄,如“年已及笄”。),向哀家讨要封赏,哀家特地准备了些东西,你去看看可有喜欢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生的好命 霍成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多谢太皇太后的赏赐。”霍成君的话说得很漂亮,可是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明眼人都能看出霍成君只是在敷衍太皇太后而已。 许平君心中有气,自然不愿与霍成君多接触,于是向上官虹请辞,上官虹也巴不得许平君、霍成君,这两个”冤家对头“不要碰在一处,免得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于是太皇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官长御送许平君母子出宫。 霍成君在许平君那里受了气,气呼呼的回到家时,恰好在西厢园子的假山边上,却撞见霍山在“光天化日”之下,正搂着府里刚来的一个美艳婢女在肆意嬉戏。霍成君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边上盯着他们看,那婢女终于注意到霍成君的存在,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推开霍山,也顾不上整理衣衫,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跑开了。 霍山正对那婢女恋恋不舍,见她就这么跑开,不免有点失落,但他从小被霍成君压制,也知道她是霍光、霍显两人“捧在掌心怕碰、含在口里怕化”的心肝宝贝,所以遇事总让着她三分。 霍山整理好了衣服,笑问:“你今天不是去长乐宫遛狗了吗,为何这么早回来了?” 霍成君本就烦燥,现在被他提起烦心的事,立刻“雷霆大发”,用手指着他骂道:“我去那里关你什么事?你要玩女人,也不看看什么时间、地点,以后少在我面前做出这种让人恶心之事!” 霍山笑脸问侯,却在她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没了兴致,撇撇嘴,也不和她计较,就这么拂袖而去。 霍成君“余怒未消”,但是霍山也离开了,忿怒的情绪没了发泄的对象,只好气忿忿的转身,却不料正好撞见冯殷。冯殷向她行揖作礼道:“姑娘好!……” 霍成君看见冯殷俊秀如女子般的容貌,想到终于又来了个可以发泄怒气的对象,便开口训斥道:“你身为管家,是怎么管教府里的奴婢的?难道你调教出的人就只擅长狐魅之术,勾引主子吗?” 冯殷见霍成君发怒,却只采取“淡然处之”的态度,任由霍成君“劈头盖脸”的一通无端指责,自己却仍然保持形容态度言语有分寸,不卑下也不高傲。 霍成君并没有因为这一番无端发泄而感到心情舒畅,冯殷那种仿佛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令她感觉自己完全被无视了,联想起今天在许平君那里所受的遭遇,不禁心里感觉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很难过。她转身狠狠一跺脚,发力往霍显的房间奔去,吓得婢女香吟匆匆向冯殷行礼后,赶紧跟了上去。 此刻霍夫人的房间里,霍府的会计正在向霍显汇报,大汉皇朝的亲贵们为霍成君及笄所赠的各种礼品,霍成君这就样毫无征兆的闯了进来,进来后就“气势汹汹”的将屋里的婢女一通打骂:“你们都给我滚!统统都给我滚出去!--” 婢女们先是被动的躲开她,可是看她的势头,明白自家的姑姑奶真的发脾气,得到夫人的默许后,连忙一窝风的逃了出去。 霍夫人皱着眉头,刚要开口问话,霍成君一头扑入她怀里大哭。 霍显爱怜的拍了拍道:“心肝宝贝,你这是怎么了?” 霍夫人只是“嚎啕大哭”,纤细的肩膀颤抖着,显得无比委屈。 霍夫人不禁叹气道:“我的儿,你又是怎么了?你马上要及笄,全国各地的亲贵大臣们都来送礼,我一上午‘迎来送往’,片刻都挪不开身,你六姐回家来了,她也是向你这般哭,她嫁到金家都八年了,肚子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别人家的孩子们都已经能跑会跳了……” 听到霍显的埋怨,霍成君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幅场景,许平君宽大的衣衫下明显隆起的小腹,她心里越发烦燥,不由的使起性子,哭喊道:“姐姐有什么好伤心的?又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生孩子的,他们金家府里那么多家女子,也没见一个怀孩子的,明眼人都知道是他家的男人没用!“ 霍成君止往哭啼,又恨恨的道:“也就有些贱民,天生的命好,想当皇后就当皇后,想要孩子就生孩子,年纪轻轻的,生完一个又生一个……” 霍夫人闻言立即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也搞清楚了她今天发这么大的脾气,.et顿了一下道:“你这个傻孩子,立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还放不下这个执念呢,堂堂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之女,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不行?为娘的不许你再动那糊涂心思!” 霍成君哭闹道:“你平日老说痛我爱我,现在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当初是你说让我进宫的,结果却让这个贱民当了皇后!我除了皇帝哥哥,谁都不嫁!就做个老姑娘,在家里伺候你们一辈子算了!” 霍夫人被霍成君这一番忤逆之言气得噎噎的,伸出个巴掌想打她,可又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实在痛爱她,下不去手,顿了一下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办?我知道你喜欢皇帝,可如今皇后的名分早定。难道你放着好好的嫡妻主母不做,甘愿进宫去当小妾不成? 霍显顿了一下道:“你在家里被我们大家宠着惯着,事事顺着你的意思,难道你喜欢进宫以后,每天看着皇后的脸色做人?” 霍成君抓往霍夫人的衣袖,“楚楚可怜“的撤娇道:“这些事我不懂!也不想管!我只知道的,许平君明明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女人,进了皇宫后,却独自强占着陛下不放手,说什么‘故剑情深’,她有哪一点配得起陛下?看她的行为举止哪里有一国之母的威仪气派?” 霍成君“斩钉截铁”的道:“我才不会嫁给其他人,既然当初是你说让我嫁给陛下的,那我就只嫁陛下,除了他,我谁都不嫁!许平君这个阉人之女能当皇后,我堂堂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之女,只有我才配做皇后!”(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结亲的忌讳 霍夫人见她说话的语气如此的决绝,不禁一怔,原来,她想起了一件往事,这件事情霍光和她瞒着霍成君在暗中行使,霍成君并不知道。 原来霍光在立后大典举行完后,也在暗自为霍成君的婚事着急,本来打算将她许配给龙额侯韩增,彼此的家世、地位都差不多,尤其是田延年贪污案中,韩增表现的很强势,霍光心里也有点忌讳他,与他联姻,加强一下自己在军方的势力也是好事。 可是韩增却拒绝了这门婚事,霍光问他:“我家的成君素有“水仙“之名,当初田延年一直求我将女儿嫁给她,难道你不喜欢她!” 霍光不提田延年还好,一提起这个死鬼,韩增更加忌讳了,谁不知道跟霍光结亲家,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呵,上官家就是摆在面上的例子么! 韩增也直接了当地对霍光说道:“据说霍成君心里只有皇帝,而皇帝对她也并非毫无情意,我自认没实力也没手腕,只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管我们是否结亲,我对您绝对‘服服帖帖’!” 霍光一看,“伸手不打笑脸人”呵,韩增都这么表态了,你也不能硬架着人家去娶亲吧,至于张安世、赵充国那些人,年纪都大到可以做她的爹了。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和现代社会的“a女必剩”现象有点类似,模样俊俏、气质好、家庭环境好的a女往往都得剩下,直到年纪大了,降低下择偶的标准才能嫁得出去,毕竟这社会上的好男人并非只有好女人可选,而是由大家挑选的。 霍成君见母亲在室内来回踱步,低头沉思。她哭了半天,这会儿没了倾诉之人,也渐渐觉得没了意思,便擦掉眼角的泪水,娇滴滴的喊道:“母亲,你怎么不说话了,老是转来转去,转得我眼都发晕了。” 霍夫人此时心里已拿定了主意,于是停了下来,脸上有了笑意,“我的儿你说得很对,堂常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之女,怎么可能还比不过一个阉人之女,这个道理在那里都说不起去。” 霍成君眨着眼睛,显然没有明白她这番话的含意。只是有点郁闷的说道:“娘说的也对,要怪只能怪当初父亲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太过于软弱,这才被那个阉人之女欺负到了我头上。” 霍夫人笑道:“其实你想当皇后,现在也不迟。” 霍成君想都不想的拍手道:“好呵,我就让父亲去告诉陛下,叫皇帝哥哥废掉那个阉人之女!” 霍夫人神秘的一笑道:“你父亲忙着和匈奴打仗的事情,那有这个时间呵,你别急,这件事包着你母亲身上。” 午夜,霍夫人的房间里,在烛光的照印下,勾勒出一对男女的影子,原来是霍显和冯殷,霍光这阵子一直在忙于前线军务,很少回府过夜,两人便”勾搭成奸“,此时他们刚刚**过后,正在聊天。 只听霍显道:“师兄,大家同为圣门中人,这一次无论如何你要帮我除掉许平君那个贱人!” 冯殷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顿了一会说道:“我的好师妹,你的身材还是那么棒!” 霍显娇声道:“讨厌,人家跟你说正经话!“ 冯殷道:”我的好师妹,当年圣门帮你除掉东闾氏,坐上霍家夫人之位,你又是如何回报圣门的?“ 霍显明显理亏,默不作声。 冯殷道:”你身为玉女宗的弟子,本来是派你来霍家是给圣门卧底的,结果你的正室之位一坐稳,生怕惹上我们,遭人非议,忙不迭地跟圣门撇清关系,现在又来求我做什么?“ 霍显娇声道:“师兄,不要再提当年的旧事了,你我都应以圣门大业为重!” 冯殷道:“你这人虽然没什么信用,但这个道理说的倒不错!” 霍显道:“除掉许平君,圣门大业就成功了一半,然后再除掉刘病已,以后汉室天下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冯殷笑道:“话是不错,然而你准备怎么下手,她毕竟是皇后呵!“ 霍显、冯殷两人”交头接耳“,说话的声音小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两人交谈了很久后,冯殷这个邪人才独自散去。 “皇后娘娘只是体质虚弱,没有什么大碍。”椒房殿内,太医令(官职名,最先见于战国时期、秦代,在汉代最高医官是“太医令”,和现代之中央卫生部长近似。西汉之时,有两太医令,其一属于太常,其一属于少府。)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低着头站立于床侧的太医们暗自松了口气。 刘病已之前一直忙于军务,今天专门抽出时间陪许平君看病,太医令虽然如此说了,仍有些不放心,追问道:“既然她身子太虚,总要开些方子进补才好。” 太医令笑道:“陛下别急,俗话说的好:药补不如食补,容臣回官署和太官令(官职名。一作大官令。秦朝时设置此官,为少府属官,掌宫廷膳食、酒果等。汉朝循秦朝制度。)两人商议一下,按季节变化,在以后的一段时间月内逐月给皇后慢慢进补。” 太医令一说完,刘病已已忍不住一连迭的说:“好好好!朕都依你们的来!朕就是见不得皇后吃不下睡不着,最后还搞得晕厥过去。” 太医令道:“皇后的脉象稳定,方才也叫女医(女子行医,始于汉代。当时出现了一批民间女医,她们中医术高明者,常应诏担任宫廷女医。淳于衍便是其中的一个。)检查过了,胎位正常,只是妊妇个体有差异,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适。陛下不用太担心,臣会安排属下早晚来给皇后各请一次脉,再叫女医每日诊察胎位,确保皇后‘万无一失’。” 太医令说得很好,表态也很坚决,只是说起许平君,刘病已就一点都不放心了,再三叮嘱让太医们好好地照顾她。 许平君躺在床上,听着他们说话,转过身去捂着嘴偷笑。王梦松坐在床上靠她的一侧,低声道:“陛下如此心痛你、为你着想,你居然还在这里偷着乐,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良家子 许平君埋怨道:“王姑娘你难得进宫来看看我,他们在这‘吵吵嚷嚷’的,我们连话都没有机会说。” “想要外面这些人安静,这件事容易办得很……”王梦松突然把声音提高,“皇后娘娘说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吵得她又开始发晕了……” 听到王梦松的说话,太医们顿时”鸦雀无声”,室内的所有喧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许平君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王梦松马上就说出来了,有些“难以为情”的偷偷扯了扯王梦松的袖子,王梦松仍然表情严肃端庄的坐着那里“一动不动”。 刘病已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呵,首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冲着太医令挥了挥手,示意所有闲杂人等统统退下。 淳于衍尾随在太医们的最末,正要随大家一起退下,王梦松突然抬头对她说:“别慌走呵,你且等等。” 因为现场的人很多,淳于衍也不能确定王梦松是不是在喊她,并没有马上回头呼应她,王梦松淡然自若的望着她,“淳于女医,请你留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淳于衍对王梦松并不太了解,只知道那气质清新、举止大方的年轻女子是皇帝、皇后在民间结识的旧友,虽然没有官秩在身,偶尔出现在宫里却非常受人尊敬。淳于衍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女医,自然不敢得罪这等身份尊贵的妇人,于是连忙”恭恭敬敬”的回过身答道:“诺。” 王梦松说话并不顾忌刘病已和许平君(帝后)两人俱在场,只是指着床头案上一盌羹说:“这盌羹里加了些药材,它们本来是大补之物,只是侍女从太官处端来时羹已冷却了。听说你精于切脉,通晓医药,有“女中扁鹊”之称,自当明白妊妇吃了这些性寒的食物,损大于补,你既然知道这些…” 王梦松的瞳仁里闪着内敛而又平静的光茫,语气仍是不急不慢:“作为女医,你应当及时提醒宫人更换才是。” 当着刘病已和许平君(帝后)的面,被王梦松指出了疏忽,淳于衍吓得“胆战心惊”,连自辩的能力都险些丢了个“一干二净”,只是“恭恭敬敬”的点头。 刘病已肃然道:“你下去吧,以后记得照顾皇后,不得有半点‘疏忽大意’,否则朕轻饶不了你。” 等淳于衍退下,许平君从床上撑起身子,拉住王梦松的手说:“这里虽然有这么多人,到底还是你心最细。” 刘病已闻言看了看许平君,再看看王梦松,忽道:“王姑娘,朕想拜托你一件事。” 王梦松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说拜托就言重了,有事只管吩咐。” 刘病已微笑道:“王姑娘,你明明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却总喜欢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谦虚模样。” 他是多聪明的人,看见王梦松想要说些什么,知道她又想婉言拒绝,连忙说道:“朕不为为自己的事情求你,许平君怀孕后,没有什么食欲,精神也容易怠惰,我希望你能在她临产分娩前,都一直陪着她。” 王梦松闻言后,顿了一下,看定了刘病已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搬到宫里来住?” 刘病已笑道:“朕知道你从小不缺钱用,也不稀罕官秩,所以朕不必封你做什么长御,只是让人给你定制门籍,让你能自由出入宫廷。你位比长御,却又没有长御的约束,你意下如何?” 王梦松沉思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明确的表态,只是开口问道:“陛下会将皇后安置到何处分娩?” 妇人分娩和丧事一样属于不吉,按照大汉皇朝的民间规矩,妊妇需要离开家来分娩,一月方可回。掖庭中风俗亦然,所以,许平君的分娩肯定不会留在未央宫中,照旧例,去上林苑某处宫苑别馆的可能性大些,只是许平君的产期可能会是在正月,那个时候朝廷正是诸侯大朝议的繁忙时刻。 刘病已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朕暂时倒还没想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梦松“语笑嫣然”道:“许平君分娩前,事先多安排些人手在宫馆里,免得陛下到时闻讯晕了过去,也好及时调派人手照应。” 王梦松的话着实有趣,许平君扑哧一声笑了,刘病已听出话里的调侃,一时间也感到窘迫不已,连连嗟叹道:“王姑娘啊,看书” 王梦松轻松一笑,“淡然自若”的道:“无妨,就等陛下来向我讨这笔债就是。” 椒房殿外的气温偏冷,刚出甬道,淳于衍便感到一股衣服抵御不了的寒意。 掖庭宫门前淳于赏正与人“说说笑笑”,她走了过去,在他边上小声的问:“等下值完班后,能直接回家么?” 淳于赏回头,边上的同僚正“嬉笑怒骂”的朝他们张望,他连忙推辞道:“今天一切照旧,你不用等我回来了……” 淳于衍哀切的望着淳于赏:“这个月的家用不多了,你能不能别去赌钱了……” 淳于赏为人极好面子,不能当着同事的面丢丑,于是一把将她拖到角落里:“你这女子,目光短浅,怎么老是‘胡说八道’!你那只眼情看到我去赌钱了?我这是在与人结交,也是为了能够谋到更好的职务,赚取更多的报酬,难道你想让我终日守在这掖庭门户,当个小小的待卫不成?” 淳于衍“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那你先忙吧,我先回去了。” 淳于赏“迫不及待”的催促她道:“好了,你快点走吧,快走了……” 两人的话没说完,边上他的同事们便涌了过来,挨肩擦膀的调侃道:“真看不出你这人平日‘粗心大意’的,娶的女人倒真漂亮。” 淳于衍虽已走得有些距离了,但站在下风处的她,仍是“若有若无”听到他们辩论的话:“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到底不是良家子出生的……” 她心里一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走路的步子不免凌乱,再一加快,险些绊到脚。(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四十五章 麒麟儿 依据汉朝时的惯例,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方可称为良家子,而淳于衍的身份却是女医,虽在宫廷当差,终究出身不好。 淳于赏娶她为妻后,虽说夫妻之间相处还算“相敬如宾”,但他却始终觉得自己娶了一个出生不是很体面的女子,作为妻子实在是件有辱先人的事情,往往在言语间会在“有意无意”中伤到她的自尊。 心境倍感凄凉的淳于衍,不想回到那孤零零的家,她徘徊在未央宫中的小径,“恍恍惚惚”之中竟来到了一处僻远之所,这里的范围隶属作室,专门开辟出来给杂役们煮食休憩的场所。在竹篱之外有个地势低洼之处,此时已是秋季,本该“销声匿迹”的蚊虫在这里却仍嗡嗡不绝,一名身穿囚衣的女子正背对着她,蹲在低洼边刷洗着大大小小的虎子。 “虎子”,就是后人称作便器、便壶的专门卫生用具。相传孝武皇帝时“飞将军”李广射死了一只卧虎,他让人模仿虎形铸造了一个铜质溺具,把小便解在里面,表示对猛虎的蔑视,这就是“虎子”得名的由来。 当淳于衍靠近时,那女子闻声后马上回头,略显蒙乱的青丝下是张发白得有点唬人的脸,只是从那五官中依稀可以辨认出昔日她的艳丽容颜。 淳于衍“一声不响”的看着她,脸上流露着悲哀的情绪。 州洋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激动的站了起来,“淳于女医,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是不是每次来看过我,便能觉得自己其实过得并不算太差?如此鲜明的对比,是否能让你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毕竟在你之下还有像我这样低贱的人,苟活在这人世间……” “我也不想这样。”淳于衍的声音低沉,反复的念叨着,好像完全无意识,只是重复的呢喃,“我也不想这样,不想……” 州洋怔住,看着淳于衍的眼泪流下来,还在不停的抽泣,不由稍许缓了脸色,但只是一闪而过,她冷哼一声,收拾脚边洗干净的虎子,四处飞溅的水花溅了她一身,她却一点不在乎衣服打湿了,只是将这些虎子搬会屋去时停了下来,扭头说:“让我这个失败者,来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在这个残酷的人世间,没人会因为你哭泣而可怜,想要成为人上人,对于像我们这样卑微的人来说,只有用尽了手段的去为自己争取。所以……” 州洋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如果上天给我机会重新选择,我仍会这么做,刚进掖庭时,我原来是多少单纯的人,是他们把我逼成这样的,我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永远不会后悔!” 淳于衍不是太明白州洋话里的意思,但那句“成为人上人”却仿佛似咒语般“若隐若现”地钻入她的耳朵里。 今年长安的初雪来得早,满天的雪粉飞舞着,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腊八节前三天宫中便开始打扫除尘,掖庭令不敢大意,亲自坐镇着将整个后宫从里到外都清扫一个遍。 这时候距离皇后许平君临产分娩还有一个多月,后宫中的每个人都不敢放松心情。腊八节祭祀过后,皇后乘舆准备离宫,前往长定宫。 临行的那一日,刘病已扶着妻子站在池边观赏雪景。“天寒地冻”的季节,沧池的河面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在冰层下流水“若隐若现”,舫舟正在岸边停靠着,小草早就枯萎了,只有二三丛偶尔从积雪中扎出,气氛显得有些素净而单调。 然而此时宫中的氛围还沉浸在节日之中,不远处,张彭祖正带着刘奭玩耍戏乐,王梦松则站在一边观望。 “万物萧瑟”的景色被他们三人一衬,倒显得新鲜而充满活力起来。 许平君望着两人不免惋惜:“王姐姐若是肯嫁给彭祖哥哥,只怕他们的孩子也该有奭儿这般大了。” 王梦松至今未再婚配良家,张彭祖虽然纳了好几个妾侍,却始终没有迎娶正妻,两个人仍像小时候一样相处融洽,却在“不知不觉”中蹉跎了光阴。 刘病已“专心致志”的替她系好鹿皮裘衣,“长定宫一早就遣人打理好了,你去了以后觉得缺什么要记得说,别老是什么都将就人,你一味的耳根弱,放纵得宫里的下人都学会了怠惰。” 许平君作出个求饶的手势道:“明白了,明白了,这话都听你说了不下十遍了。” 刘病已的手掌贴到了许平君的肚子上,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根本感觉不到胎儿的动静,但他仍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语气温和的说:“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我这里一忙完元日朝贺祭陵的事,便会去长定宫找你,到时候即便脱不开身去和你‘朝夕相处’,也可尽早获知你们母子的讯息。” 许平君调皮的笑了起来:“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刘病已道:“又在瞎说什么,我这个作父亲的人,当然要首先知道你顺利诞下麒麟儿,母子平安。” 许平君吃吃的坏笑道:“若我分娩之后,你恰在泰畤坛祭天神祈福,得到消息后又大哭不止,甚至晕厥倒地,那可如何是好?” 刘病已闻言默不作声,“正经八百”的说:“我现在有些后悔了。” 许平君好奇的问道:“你后悔什么?后悔让我去长定宫生孩子?” 刘病已笑道:“我后悔不该把那么利害的王姑娘,安排在你身边照顾你,瞧瞧这才多长时间,你都被她调整成什么样了?” 许平君抚着肚子微笑道:“这一胎,我倒是希望着能生个女儿,有王姐姐那样的聪慧头脑。” 少顷,皇后乘舆准备离宫,刘病已“依依不舍”的拉着许平君的手再三嘱咐,直听得张彭祖在边上作出呕吐状。许平君则微笑着再三回应:“知道了。明白了”刘病已却仍是仍然不放心的继续说着,直到最后,实在是没话说了,他猛地跳上车架,将许平君揽在怀里,并不顾忌大家的感受,吻了她。 第二百四十六章 罪魁祸首 周围的侍女看到这一幕,俱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表现,许辉则捂着嘴偷偷的在那乐,她余光一扫,却瞥到一旁的王梦松正望着这对异常恩爱的帝后,精神不集中,显得“心事重重”。 “珍重!”刘病已挥手送别许平君。 许平君也“恋恋不舍”的回望他,“病已,我在长定宫等你来……” 淳于衍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她把自己的一件厚衣服翻了出来,这衣服还是好几年前做的,几处地方都破了,是她用线密密缝补过的。 淳于赏拎着酒樽从门外进来时,正看到淳于衍皱着眉头,哭丧着脸的对着一件旧衣在那里叹气:“听说……你这次出去得个把月吧?” “嗯。”她回过神,匆匆将棉衣叠好,打包:“长定宫离长安比较远,来去不便,所以即使中间有休沐,我也没法赶回来。正月里诸侯王随从亲贵全都来长安,到时侯管制会比平时更严厉,你可别再出去乱赌钱了。” 淳于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道:“你现在就走?” 淳于衍道:“明天走。皇后乘舆先行,太医令带着十多位太医随车队先去的,我和宫里的一些侍女最后一批走,宫里会准备马车。” 淳于赏喝得满面通红,他想起了刚才和他喝酒同事的话,那个同事今天“一反常态”地请他喝酒,还关心起他的生活,当淳于赏说起自己的烦恼时,那个同事笑着说要给他指条明路,淳于赏问他,他却卖关子不说,直到双方都“酒过三巡”,他才“神神秘秘”地说:现在皇帝不管事,要想“升官发财”,还要找霍家。 你家的女人不是和霍家一向有来往么,为何不去求求她们呢,听说上林苑安池监现在有个空缺哟...... 淳于赏粗着嗓子吼道:“我说,你这个笨女人,平时和霍家也有走动,怎么……怎么不知道多巴结巴结他们?你光巴结那个平民出生的皇后能有什么用?” “嘘,你小声些,这等‘离经叛道’的话你也敢乱说!小心被人听了去,告发你!”淳于衍连忙去捂淳于赏的嘴,她的手却被淳于赏一把推开。 淳于赏仿佛记起了什么,仍然大声道:“你别傻了!这种日子我受够了,现在当权的是霍家,你走之前上霍家去和霍夫人辞行!想办法为我求个职位,我知道上林苑安池监现在正有缺!” 淳于衍因为曾经服侍过太皇太后,所以与霍家的夫人、姑娘平素倒也打过些交情,因为她是女医,平时她们有些小病痛,都喜欢请她到府上诊治。但仅靠这些简单的人际来往,如何能令淳于衍够资格开口求霍夫人讨要官职? 她很纠结,左思右想,始终拿不定主意,淳于赏喝得红通通的脸上流露着不想屈于人下的**。在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想起了州洋的那句“成为人上人”,想到了那件终于用线密密缝补过的旧衣服,在淳于赏的强烈要求下,她点头允诺,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一丝希望,她得去霍府为夫君、也为自己再次博上一博。 其实之前,她之前来找过霍显,“霍夫人!你这衣裳太漂亮了……” 两人寒喧过一阵子后,淳于衍“单刀直入”,想为自己丈夫求个“安池监”的职位。没想到霍显“轻描淡写”地来了句:“这事我也很为难,不好办!“,就给带过去了。 淳于衍心里明白这是啥意思,弄不了就等于说不轻易弄,眼瞅着自己丈夫在一个掖庭待卫的位置上呆了好多年还没动,她也豁出去了,请霍夫人在京城里最好的馆子里,好好地吃了顿。没想到霍显去了后吃完,一抹嘴就走了。 这下搞得淳于衍挺郁闷的。她回家想了一宿,终于搞明白了--霍夫人这是考验她呢。 而作为霍显来说,能够成为当朝至尊的‘岳母’,使其身份更加的尊崇、荣光的长盛不衰,乃是其“梦寐以求”、一直“念念不忘”的心结。无奈的是:刘病已同许皇后现在均在青年时期,而刘病已还对贫贱出身、“患难夫妻”的许皇后宠爱有加,十分顾念当年的旧情。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即使是自己的女儿霍成君容貌生得再妩媚妖娆,刘病已却也没给霍显以任何的机会。 数年以来,为成为“梦寐以求”的当朝至尊的‘岳母’,急得“抓耳挠腮”、却又茫然无策的霍显,在内堂懒洋洋的接待了身份与她相差太多的淳于衍后,听淳于衍说明了此来的原委,内心里不禁大喜过望,一个十分歹毒的想法‘毒死许皇后’也就在其内心萌生了!...... 因而,霍显也就马上改变了开始接待淳于衍时的那种“高高在上”、对淳于衍好像“不屑一顾”,颇为看不起的状态,瞬间就表现得十分热情、“少夫妹子前、少夫妹子后”连声称呼的上前拉住了淳于衍的手,邀请淳于衍去内室与其说些私房话。而此时“马不知脸长、狗不知屎臭”的淳于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能够近身侍奉皇后得到了霍显的看重和羡慕,也就“洋洋得意”的随着霍显欣然而往。...... 说来也奇怪!几乎所有史料上对‘皇后被下毒谋杀’,这件震惊世人的重大事件,两个“罪魁祸首”霍显和淳于衍的本身姓氏都毫无记载,但有的史料却略带一笔的提到了淳于衍还拥有一个本应该是男性所专拥有的不伦不类的‘表字’:少夫。确实有些令人惊奇!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虽然显得有些尖刻,但从女性由于本源的的主体构成而显得有些目光短浅、偏于近利这方面考虑,也同样有其一定的道理。这句话所言的‘才’字,自然是要包含着‘才干’和‘才貌’两个方面。说这句话的人,可能也是受够了才干不俗的女子,却有种种短视的无奈、饱尝了才貌上佳的女子,品行上的煎熬,才说出了这样尖刻而去犀利的言辞?(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将欲取之 霍显心性歹毒、狡黠却也有着丰富的权谋斗争经验,她本来四十多岁,按常理已达“人老珠黄”的境界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却恍若二三十岁的人,乍看上去也不比小女儿大多少。 原来霍显本是上一代玉女宗的弟子,玉女宗的独特心法既教会了她”顾盼婉转”之间如何令异性生出无限的遐思,也能最大限度的容貌保持在青春年华。否则一个低贱的丫鬟出身的霍显,又安能获取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的欢心、并把其扶正?又安能让老霍光几十年来痴迷不衰的”夜夜笙歌“,直至”老不以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少年“? 在汉朝,古人还有这样一种十分迷信的说法,那就是:初生婴儿第一眼所见到的人,乃是婴儿以后样貌的‘模板’;婴儿长大以后的相貌,会与出生第一眼所见到的人相像。因而,古人在给产妇找‘接生婆’时,一般都要先以‘接生婆’的相貌周正作为一个条件;至于接生的手艺如何?甚至还要居于次要的地位。 “金枝玉叶”的皇家子女,安能让他(她)成年后长成一个‘歪瓜裂枣’?因而,从这一点上就可看出,被选定为许皇后的贴身女医官的淳于衍,容貌上自然也是让人看了颇为‘顺眼’。在这个男性处于主导地位、女性完全的处于从属地位的时代,女性的生存几乎要全部的依靠于所托之夫。因而,淳于衍能在掖庭里做个女医,就也可以看出淳于衍在医学上也并非“等闲之辈”。 与前几次接待来访的淳于衍的表现“大相径庭”、极尽热情的霍显,十分热络的拉着比自己小几岁的淳于衍的手,把淳于衍礼让进了自己装潢得豪华、奢侈、舒适的卧室。第一次来到霍显的卧室的淳于衍,同样也被霍显卧室内的锦帐牙床、考究的梳妆用品、宽敞明媚的氛围所震惊。淳于衍四处打量霍显的卧室,不由自主的暗自发出了羡慕的‘啧、啧’声,心里也在暗想着:你看看霍显的卧室,此才是不枉此生走一遭的享受啊! 望着淳于衍双目在自己卧室里东瞅瞅西看看,脸上露出的羡慕之极的表情,霍显暗自得意中也更加坚定了要实现自己的歹毒计划的决心。他人的嫉妒和羡慕,同样也是霍显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的一个最大的动力。一向贪慕虚荣、追求享受的她,希望这种无上的荣光保持下去的同时,也会“欲壑难填”的希望“再上一层楼”! 虽然此时霍显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歹毒计划能否实现则还要去假借于淳于衍之手。因而,其实霍显已经看出来淳于衍此来,还可能怀有着其他目的,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霍显有意识的逗引淳于衍先开口。 霍显到:“少夫妹子!姐姐看你的神色好像一直不太集中,心里有事吧?有事就同姐姐说说!你我姐妹‘情同手足’,如果需要姐姐帮衬一把,少夫妹子尽管说来听听。姐姐一定会竭力帮忙的!” 俗话说的好:“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霍显的这权谋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明! 听到霍显的话,淳于衍艰难的收回了正在四处打量目光,内心还在羡慕霍显的奢侈生活,回过头望着突然间与她“亲密无间”的霍显,恭维到:“姐姐眼力可真不一般哪!一眼就看出妹子心里有事了!勿怪大将军能如此之久的保有‘如日中天’的荣光。大将军能有今日,姐姐实是‘功不可没’也!姐姐大将军的贤内助之名,真是‘实至名归’也!” 淳于衍同样的不简单!想有求于人,就要给所求之人大戴‘高帽’的拼命加以吹捧。霍显和淳于衍这两个心思诡诈的女人算是‘诡’到一块儿了! “少夫妹子就不要捧姐姐喽!还是先说说少夫妹子你有什么事需要姐姐帮忙吧!”被淳于衍捧得有些飘飘然的霍显,得意之余仍没有忘记自己内心的渴望,进一步的在拉拢着淳于衍。 “那个、那个,妹子还真有些碍口!......”话已经进入正题,本就希望如此的、有求于人的淳于衍故意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着。其目的无外乎是想进一步得到霍显的承诺,以便自己开口有所求后,霍显碍于之前的承诺而不好意思再拒绝自己。可是,岂不知这也恰好步入了霍显预布的‘圈套’。 心里暗自得意的暗想着“你想给我玩心眼,先让你喝老娘的洗脚水’的霍显,嘴上却显得十分亲热、诚挚的说到:“少夫妹子!看你!同姐姐还这么见外!有话就快说吧!天大的事姐姐撑不起来,还可以逼着‘拙夫’(霍光)去撑着哪!呵呵呵!姐姐现在就可以向少夫妹子保证:少夫妹子即使是想让姐姐去给你摘下来天上的星星,姐姐也会弄把梯子去给少夫妹子摘的!” 为达目的霍显在毫无忌讳的许着宏愿。其实,此时的霍显内心里还在窃笑:摘星星?为了让你给老娘当枪使,老娘也许会给你摆摆样子。摘得下来、摘不下来?你又不是个傻子呀?你心里面会不明白? “狼狈为奸”的相互算计、却又在相互利用。这就是霍显同淳于衍这类“心如蛇蝎”、“胆大妄为”的女人的共存法则!霍显在曲意的拉拢着淳于衍,并进一步的‘下饵钓鱼’。同样,淳于衍也在“想方设法”的获取着霍显的承诺。 淳于衍感觉此时已经‘拿捏’得差不多了,也就故作十分为难,“开口推舟”的说到:“姐姐的盛情如此,那妹子也只能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对姐姐偿还了(画饼高手,一下子承诺到了来生)!姐姐可能还不知道,妹子拙夫(对自己丈夫的谦称)在宫里做了几年,还只是个一般的侍卫。当然,在本就是豪门、勋戚子弟云集的掖庭侍卫中,除了得到圣上的‘另眼相看’以外,出头的机会也太难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司隶校尉 女子无才便是德。(..om请记住我们的网址网)。这句话虽然显得有些尖刻,但从女性由于本源的的主体构成而显得有些目光短浅、偏于近利这方面考虑,也同样有其一定的道理。这句话所言的‘才’字,自然是要包含着‘才干’和‘才貌’两个方面。说这句话的人,可能也是因饱受了才干不俗的女子偏于短视的无奈、饱尝了才貌上佳的女子品行上的煎熬才说出了这样尖刻、犀利的言辞? 心性歹毒、阴狠却也头脑并不简单的霍显,其容貌上自然也是妖冶、风骚得令人堪怜,四十多岁已达人老珠黄境界了,却恍若三十许也似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顾盼婉转之间仍会令异性生出无限的遐思。否则,原本就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出身的霍显,又安能获取‘大汉朝第一人’霍光的欢心、并把其扶正?又安能让老霍光几十年来痴迷不衰的‘侃侃而伐’直至‘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同样,古人还有这样一种十分迷信的说法,那就是:初生婴儿第一眼所见到的人,乃是婴儿以后样貌的‘模板’;婴儿长大以后的相貌,会与出生第一眼所见到的人相像。因而,古人在给产妇找‘接生婆’时,一般都要先以‘接生婆’的相貌周正作为一个条件;至于接生的手艺如何?甚至还要居于次要的地位。 金枝玉叶的皇家子女,安能让他(她)成年后长成一个‘歪瓜裂枣’?因而,从这一点上就可看出,被选定为许皇后的贴身女医官的淳于衍,容貌上自然也是让人看了颇为‘顺眼’。在这个男性处于主导地位、女性完全的处于从属地位的时代,女性的生存几乎要全部的依靠于所托之夫。(..om请记住我们的网址网)因而,淳于衍还能粗通医理的成为‘半个郎中’,就也可以看出淳于衍在才干上也不是等闲之辈。 与开始接待来访、辞行的淳于衍的表现大相径庭、极尽热情的霍显,十分热络的拉着比自己小几岁的淳于衍的手,把淳于衍礼让进了自己装潢得豪奢、舒适的卧室。第一次来到霍显的卧室的淳于衍,同样也被霍显卧室内的锦帐牙床、考究的梳妆用品、宽敞明媚的氛围所震惊。淳于衍震惊于霍显卧室的华贵、豪奢有些木然的落座后四处打量间,不由自主的暗自发出了羡慕的‘啧、啧’声,心里也在暗想着:天上人间。此乃是不虚此生的享受啊! 望着淳于衍眼睛不够使了的东瞅西看羡慕之极的表情,霍显暗自得意中也更加坚定了要实现自己的歹毒计划的决心。他人的嫉妒和羡慕,同样也是霍显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的一个最大的动力。贪慕虚荣、追求享受的她,希望这种无上的荣光保持下去的同时,也会欲壑难填的希望再上一层楼! 然而,虽然此时霍显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但预谋能否实现则还要去假借于淳于衍之手。因而,其实已经看出来淳于衍此来还可能怀有着其他目的的霍显,就也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有意识的逗引淳于衍先开口的说到:“少夫妹子!姐姐看你的神色好像一直不太集中,心里有事吧?有事就同姐姐说说!你我姐妹情同手足,如果需要姐姐帮衬一把,少夫妹子尽管说来听听。姐姐一定会竭力帮忙的!”俗语言:欲取之、必先予之。这霍显的‘手腕儿’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明! 艰难的收回了四处打量的无限羡慕目光的淳于衍,转首望着仿佛与她亲近异常的霍显恭维到:“姐姐眼力可真不一般哪!一眼就看出妹子心里有事了!勿怪大将军能如此之久的保有无限的荣光。大将军能有今日,姐姐实是功不可没也!姐姐大将军的贤内助之名实乃实至名归也!”淳于衍同样的不简单!想有求于人,就要给所求之人大戴‘高帽’的拼命加以吹捧。霍显和淳于衍这两个心思诡诈的女人算是‘诡’到一块儿了! “少夫妹子就不要捧姐姐喽!还是先说说少夫妹子你有什么事需要姐姐帮忙吧!”被淳于衍捧得有些飘飘然的霍显,得意之余仍没有忘记自己内心的渴望,进一步的在拉拢着淳于衍。 “那个、那个,妹子还真有些碍口!……”话已经进入正题,本就希望如此的、有求于人的淳于衍故意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期期艾艾着。其目的无外乎是想进一步得到霍显的承诺,以便自己开口有所求后,霍显碍于之前的承诺而不好意思再拒绝自己。可是,岂不知这也恰好步入了霍显预布的‘圈套’。 心里暗自得意的暗想着‘你诡,也让你喝老娘的洗脚水’的霍显,嘴上却显得十分亲热、诚挚的说到:“少夫妹子!看你!同姐姐还这么见外!有话就快说吧!天大的事姐姐撑不起来,还可以逼着‘老东西’(霍光)去撑着哪!咯、咯、咯!姐姐现在就可以向少夫妹子保证:少夫妹子即使是想让姐姐去给你摘下来天上的星星,姐姐也会弄把梯子去给少夫妹子摘的!”为达目的霍显在毫无忌讳的许着宏愿。其实,此时的霍显内心里还在窃笑:摘星星?为了让你给老娘当枪使,老娘也许会给你摆摆样子。摘得下来、摘不下来?你傻呀?你能不知道? 狼狈为奸的相互算计、却又在相互利用。这就是霍显同淳于衍这类心如蛇蝎、胆大妄为的女人的共存法则!霍显在曲意的拉拢着淳于衍,并进一步的‘下饵钓鱼’。同样,淳于衍也在想方设法的获取着霍显的承诺。 淳于衍感觉此时已经‘拿捏’得差不多了,也就故作十分难以开口顺说推舟的说到:“姐姐的盛情如此,让妹子也只能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对姐姐偿还了(一竿子支到来生)!这个,姐姐要知道,妹子拙夫(对自己丈夫的谦称)现在还只是个一般的侍卫。在本就是豪门、勋戚子弟云集的掖庭侍卫中,除了得到圣上的另眼相看以外,出头的机会也太难了!前日,拙夫同妹子说,‘安池监’出现了空缺,想再进一步的获得此职。可是,姐姐也知道,淳于家既无财、又无势的,再加之觊觎此职的人多如牛毛。妹子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姐姐了!如果姐姐能让大将军适当的进言举荐,想来对大将军言听计从、从不违逆的当今圣上也会给大将军一些颜面的……。” 从理论上讲,皇宫侍卫基本上属于皇家自己的家事。如果作为一位至尊皇帝连自己的看家护院之人都不能自主,那也就基本上等于是个‘傀儡’无疑了!其实,淳于衍提出的这件事,也可以说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然霍光的权势熏天,但他还毕竟是一个‘臣子’的身份,对宫廷侍卫的安排,实际上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但却由于霍光的威望、势力所在,作为皇帝的汉宣帝刘询刘病已却根本无法驳回霍光的面子。其实,这就是这件事的矛盾所在。一个外臣,做主去安排皇家的看家护院;无私也有弊!权力争夺的手段本来就是无不用其极!谁知道你霍光给皇帝身边安排的人是不是你为了监视皇帝的一言一行而特意安排的奸细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武圣 “原来是这件事呀!......”霍显故意拉长声说到。表情上仿佛恍然大悟的霍显,柳眉微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为难之色。欲擒故纵!心性歹毒、狡黠的霍显,颇通个中的三味。 望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副急迫渴望的表情的淳于衍,霍显故作沉吟着说到:“少夫妹子!令夫身为掖庭侍卫,其中的诸多关节少夫妹子当比姐姐更为明了。掖庭侍卫之责,乃是护卫皇庭、保证皇家不因宵小的胆大妄为而受到伤害。简而言之,掖庭护卫的遴选,乃是等同于皇家的家事。当然,对于我大汉朝来说,圣上的家事就是国事。可是,这毕竟要有别于寻常的国事呀!‘老东西’(霍光)如果插手过多,难免会引起圣上的不快!......” 说到此的霍显,斜眼瞟着目光殷切的注视着她、急切的等待下文的淳于衍,仿佛经过了仔细的权衡似的接着说到:“唔———!少夫妹子!你看这样可好?姐姐让‘老东西’想办法给令夫在军中安排个不错的职位,假以时日,再加上有‘老东西’适当的照拂,令夫以后做到校尉之类的官位当无问题。少夫妹子你看如何?” 诡诈的霍显,给淳于衍‘画了一张大大的馅饼’!从表面上看,军中的校尉之职已经是很高一级的军官;再往上升就是‘杂号’将军了。拿到现在来对比,也基本上差不多就等于最高级别的‘校官’。这还是一个普普通通位置上的校尉,如果是特定位置上的校尉,那就不得了了!比如两汉时期‘司棣校尉’这个职务,其实就是等同于京畿‘卫戍司令’和‘京城公安局长’的混合体,权限、地位十分的崇高,一般都是由帝王的亲信重臣来兼任。三国时期刘备在西蜀称帝,司棣校尉就是由张飞出任的。 但之所以说霍显是给淳于衍‘画了一张大大的馅饼’、是让淳于衍在望梅止渴。则是因为,前文已经提到,两汉时期除了像司棣校尉等这样的特殊位置,校尉这个职务一般都是野战军中的职务。如果霍显给淳于衍许愿、承诺以后能给淳于赏弄个都尉,淳于衍还会考虑考虑,因为都尉是御林军中的职务,不会遇战事离开京城长安。 另外,即使是霍显许的愿能够兑现、淳于衍也认可,那也是以后的事,同样也需要淳于赏经过几年在军中的磨练、打拼。已经年近四旬、在京城身为皇宫侍卫养尊处优、自以为较寻常的军士高人一等、薪俸也十分优厚的淳于赏,又安能甘心去野战军中从下级军官做起、又安能忍受得了野战军中的艰苦、甘心可能还会去战场上浴血搏杀? 听霍显说完后,淳于衍脸上不由得出现了十分尴尬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也在暗自的咒骂:“这个**!去军中?这不是想让老娘守活寡吗?快四十岁的人了!让他去军中同青壮年比高低,他能受得了吗?遇到战事刀枪无眼的再一命呜呼了,你来奉养老娘啊?这个老**明明是在推诿老娘吗?” 淳于衍心里虽然极不舒服的暗自咒骂着,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脸上绽出了一丝十分勉强的微笑,好像还显得十分羞涩的扭捏着说到:“那个、那个,姐姐呀!妹子知道姐姐所言乃是正理。如果按姐姐所言行之,凭借拙夫的才干,再加上有大将军的适当帮衬,想来达到姐姐所言的校尉职位当不会太难。可是、可是。妹子不行啊!妹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个、那个,没夜都要欢娱好几次......。否则、否则,妹子全身上下就都像有东西爬似的难受之极!妹子、妹子不能离开拙夫过久......。” 说到这里的淳于衍,好像得了‘性病’羞于对人言一样的再也说不下去了,脸颊红涨显得既尴尬、又羞臊。两个同样心思诡诈的女人,此时‘诡’到一块儿去了!且不论淳于衍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但却也十分的符合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这个生理特点。同时,淳于衍也是再进一步的挤兑霍显:你不是说姐妹亲如手足吗?作为女人,妹子的生理需要这等大事你都不关心,还说什么‘亲如手足’?淳于衍在故作羞臊的数说之时,同样把一切的不适合的理由也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推到了除了他们夫妻、第三者根本无法证实的生理需要上,甚至还大加褒扬的说:淳于赏的才干不凡。可见,淳于衍的‘花花肠子’之多,也并不逊于霍显多少! 然而,淳于衍的一番自感羞臊、却故意为之的话语,却也同时引来了霍显在内心里的一阵暗自的咒骂:这个**!还‘每夜都要欢娱几次’?杵烂你、杵死你呀?这不是成心的眼气老娘吗?你不知道老东西现在已经‘蟒蛇变蚯蚓’的既不中看、又不中用了?这绵绵长夜!每夜老娘熬得都辛苦死了!.......” 暗自咒骂着淳于衍的霍显,因思维的驱使全身也不免产生了一种‘*中烧’、需要得到‘疯狂伐挞’的渴望。周身一阵燥热难耐中,也使霍显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被纪啸两次不管不顾的‘蹂躏’:那小子!真狂、真猛、真霸道!这才是老娘要的男人哪!每次把老娘都弄得上下麻木得就像老东西第一次‘作践’老娘时一样!老娘美得都要上天了!不行、不行,这几日还得去看看那个‘混球’小子!老娘可要受不了了!......” 思维的蠢蠢欲动,也使霍显与其四十几岁的年龄极不相衬的白嫩脸颊上,不免出现了丝丝的潮红,令同样也是‘过来人’、将心比心一眼就可以看明白霍显现在是有些情潮涌动的淳于衍大生惊奇:这个老**是怎么了?难道因我的话引起她联想到老霍光‘使用’她了?不能吧?老霍光已经七十多岁了!难道还真有像俗语所说的‘八十还接瓜’这样的男人?....... 霍显神思的无稽遐想,也使其有些走神儿的半晌没说话。而本就是有目的来这样说,以便进一步挤兑霍显的淳于衍,就不得不又想办法把话拉回到正题上。因而,淳于衍也就顺手端起了几案上的茶杯,递向了还处于迷茫畅想状态中的霍显借以提醒着说到:“同妹子说了这么许久的话,姐姐一定是口渴了吧?看,姐姐的嫩脸都红了!” 思维还处于亢奋状态中的霍显,显得有些迷茫的‘啊、啊’了两声,顺手就接过了淳于衍递过来的茶水,也不管冷热的‘咕嘟’一声就全部灌进了喉咙.......。惹得淳于衍也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暗自窃笑:‘潮汐’汹涌若此!看来老**现在的‘功夫’还挺深厚啊!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二百五十章 国之大利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一代杰出的智者贤相姜尚、姜子牙对某些心性邪恶、阴毒的女人所发出的这种感叹,近千年之后却在豪奢、幽深的‘大汉朝第一人’霍光的宅邸深处密室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霍显和淳于衍这两位‘不怕事儿大’、贪婪、狡黠的女人各呈心机、各耍手腕儿准备把对方纳入自己的预谋之内的密谋,此时已经进入了gao潮;也即将进入涉及实质性的相互摊牌阶段 内腔‘潮汐’翻涌、燥热难耐的霍显,下意识的狂灌了一杯清凉的茶水后,‘邪火’稍有减缓、神智也清醒了许多,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咒骂着勾起自己肌体强烈反应的淳于衍:这个浪货!你这不是成心来耍老娘的吗?让老娘‘火’憋得放不出去,这不是想要害死老娘的命吗?这个浪货!你等着!待事成之后,老娘一定寻个由头儿,让你找牛头、马面去一夜‘欢娱’几次去!一下子就把你彻底的‘塞’死、捣烂!看憋不憋傻你!看你还美不美? 虽然霍显心里在龌龊的不停的咀咒着淳于衍,但表面上瞬间却发出了一阵令人直心悸的浪笑:“咯、咯、咯!少夫妹子真是同姐姐知心哪!咯、咯、咯!人同此心。勿怪你我能成为好姐妹?我等女人,此生又有何求?无外乎是能时常的可以可心、尽情的‘欢娱’吗?姐姐有时也是长夜难眠哪!咯、咯!” “看你!姐姐!又在嘲笑妹子了!”淳于衍脸上显现出了一丝不知是真的有些羞臊、还是硬憋出来的酡红,眼含雾水的嗔怪着霍显。“少夫妹子勿怪!姐姐乃是与妹子大有同感,才说出了你我姐妹之间毫无禁忌之言。为了妹子,姐姐有何事不能应允?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安 池监’的职位吗?妹子尽可放心吧!姐姐就是把‘老东西’那根‘老鸟’给‘扎’起来,把他憋出个好歹的,也要逼着他为妹子尽心尽力!谁让你我是如此知心的姐妹了?” 欲取之,必先予之。霍显神思清明以后,感觉对淳于衍的‘拿捏’已经火候差不多了;也就借着彼此之间大谈‘闺阁秘事’的时机,来个‘就坡下驴’的顺势答应了淳于衍给其丈夫谋求‘安池监’这个职位的请求。 “哎呀!妹子太谢谢姐姐了!妹子给拙夫办成了这等一件大事,明日妹子还要进宫去陪侍皇后千岁,也不知多久才能出得宫来?哼!今夜一定要让他陪妹子‘欢娱’一夜,把他那‘话儿’弄得‘软塌塌’的多日不振,免得在妹子不在时,他忍不住还要去‘偷腥’!哎呦!对 了,看妹子高兴的!姐姐之恩对妹子来说如同‘再造父母’,以后姐姐如有差遣,妹子也定当赴汤蹈火的在所不辞!”心愿得偿的淳于衍,兴奋之余高兴过度的又有些大放厥词。但心思多变的她,说着、说着也感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马上就又及时的改变话题,敛衣站起对霍显千 恩万谢的大礼叩谢。 “快别这样!少夫妹子快请起!你我姐妹不必这样。”霍显极尽热络、的忙扭水蛇腰上前搀扶着淳于衍的同时,也就‘趁热打铁’的接着开口说出了自己预先想好的歹毒阴谋:“少夫妹子快请坐!妹子不说姐姐还想不起来。妹子这一说,姐姐还真想起一件事来了!此事与少夫妹子入宫也大有关联,少夫妹子可务必要帮姐姐这个忙啊!” 来了、来了!我说这个老**之前咋一再的推搪、现在却又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呢?原来是这个**也需要我来帮忙啊!不是想让我借着侍奉皇后的机会,让我在皇后面前多为她美言几句吧?也不太可能啊?这个**现在的身价也就是只差个名义而已,已经不逊于皇后了!难道是听到我说一夜可以‘欢娱’几次,这个老**也想试试家里那根‘鸟儿’的功力?她不至于风骚若此吧?反正明日就入宫了,她想用用就让她用用又有何妨?如果那口子同她勾搭上了,老娘以后找小白脸子也会便利些。满怀着满腹疑团的淳于衍,越想越糊涂的感觉身为‘大汉朝第一人’老霍光正室夫人无往而不利、无往而不通的霍显,还真没有什么事可以需要自己这个小小的宫廷侍卫老婆去给她办。因而,也就越想越往歪里想的思维畅游起来。 但礼尚往来,人家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自己也不能像‘棒槌’似的不开窍啊?因而,淳于衍也就笑脸相迎的满口答应着:“姐姐有什么事就吩咐妹子一声吧!只要妹子能办到的、或是妹子有的东西,妹子绝不会吝啬半分的!” “此事、此事姐姐还真是有些碍口。妹子附耳过来,让姐姐细加的说予妹子。”霍显豪奢的卧室内其实现在也就仅有霍显和淳于衍二人,根本就没有丫鬟等服侍之人的第三者存在。而霍显表现得如此的神秘,明显是有些‘做贼心虚’的出于自然反应。这样一来,自然是不免更令淳于衍往歪里想的暗道:也许这老**还真是想用用家里那根‘鸟儿’也说不定?如此的不知廉耻?这老**可真是被‘憋急了’呀! 然而,霍显接下来神神秘秘的附耳对淳于衍说出的一番话,则令淳于衍仿佛恍然大悟间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同时,淳于衍也在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想像得太过的‘离谱’。 “少夫妹子!你应该知道。老东西对最小的女儿成君最是钟爱无比了!而小女成君,也确实生得花容月貌的伶俐聪颖。故而,老东西和姐姐都极思让小女成君位至极贵!俗语言:尊贵莫过于皇家。故而,姐姐欲把把此事委托予妹子,有劳妹子多帮帮小女的忙!”霍显悄声的对淳于衍数说着自己的图谋。 话听到一半的淳于衍,连连的点头附和着霍显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想:原来是这件事呀!这是好事呀?不就是想让我进宫后,适当的向皇后推荐、替你的女儿作伐吗?何必又如此的故作神秘?现在皇后已经有了,凭你霍显那个老东西的威势,给女儿弄个‘贵妃’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大权在握的霍家能同皇家联姻,不仅你霍家会更加的风光,也许老娘还会跟着沾些光呢?这等好事老娘又何乐而不为?老娘今天可真是来着了!” 然而,心里美滋滋的正在洋洋得意的想‘好事儿’的淳于衍,还没等享受完兴奋的余韵,却又被霍显接着可以说是十分大逆不道的一番言语给说得惊呆了、也吓呆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永世不得翻身 同一时间,淳于衍也猛醒过来:自己的身份与霍氏主妇霍显之间,毕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如果霍显只是想让女儿成为一名寻常的嫔妃,随便的向那个王爷、侯爷、重臣等递个话儿,这些人都会“趋之若鹜”的从中帮忙给“搭桥”,根本也轮不到自己,应该说:淳于衍这个女人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 既然霍氏对自己根本看不上眼儿,也不需要一个宫廷侍卫的女人,在女儿入宫这件事上再去“画蛇添足”。那霍显这是什么意思呵?淳于衍根本无暇去懊悔,自以为了解霍显的心思而说出的一番话;此时一边用心的观察霍显的脸色的变化,一边满腹疑团的揣测着霍显的心思。 两个“各杯鬼胎”的女人,同时陷入了思考的过程,使密室中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因淳于衍的一番话而在内心里不断咒骂着的霍显,暗自鄙夷的骂了淳于衍一句:你真是个不知深浅的浪货呀!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讪笑的说到:“让少夫妹子费心了!姐姐此后也必有所报。可是,少夫妹子好像没太听明白姐姐的意思?姐姐是说:老东西和姐姐极想让小女成为皇后.....。” “可是皇后如今还很年轻呀!听说当今陛下和皇后,在民间时就是患难夫妻,还有一段‘故剑情深’的故事,在民间传为佳话。我有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是?......”满腹疑惑的淳于衍听霍显说到此后,一惊之下陡然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哼、哼......!”霍显十分阴冷的冷哼了两声,望着淳于衍的目光阴森可怕的一咬牙说到:“什么‘故剑情深’?没有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扶持,又安能有陛下如今的至尊之位?想当年,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是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把昌邑王刘贺拉下马才扶其上位的。再说了,陛下也就只不过是一个在民间长大的少年人而已。小女的姿色、聪明、智慧,那一点不比他那个粗俗、低贱的阉人之女强百倍?......” “嗯、嗯,姐姐说得是!但毕竟皇后现在还活着呵......。”已经被霍显如此”大逆不道“的狂言说得有些心惊肉跳的淳于衍,不得不随声附和着霍显的同时,也木然的、话音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的,又想重新提起许皇后毕竟还人在其位这个事实。 “少夫妹子别说了!姐姐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要说:这件事毕竟是陛下的私事,陛下宠爱皇后别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对吗?哼、哼......!”有些动了‘肝火’的霍显,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抢白着淳于衍的同时,冷哼了两声,银牙相错发出了几声瘆人的‘吱吱’声之后,十分森冷的对淳于衍反问到:“如果皇后不在了!小女不就可以顺利的成为皇后了?” “皇后不在了、皇后不在了?可是皇后还在呀?......”已经被”霍显狂妄无礼“的”大言不惭“,给吓得”莫名恐惧“的淳于衍,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出乎于自然反应的轻声问到。 淳于衍因恐惧而使自己说话的声音之小,就连与她凑在一起的霍显也并没听出具体的内容,霍显也只是看着淳于衍的口型变化,才揣测明白了淳于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在?少夫妹子就可以让她不在呀!”霍显阴冷的反驳着淳于衍。心如蛇蝎的霍显此时却异常的神志清醒,她是下决心了要‘谋杀许皇后’,以便让女儿霍成君成为皇后。更近一步的说:霍显是在为了自己的私欲,以后可以更加的”嚣张跋扈“、”肆无忌惮“,而藐视着一朝国母的生命。 “姐姐的意思是......?”现在的淳于衍,仿佛是已经被霍显完全的控制住了神智一样的、也就仅仅是能配合着霍显的话语。加以进一步的探寻霍显具体要让她去干什么? “嘿、嘿......!”冷笑了两声的霍显,目光中泛着丝丝的寒气阴森的说到:“女人生产,乃是人生的一大劫难,关乎着生死。而皇后本就因年少时家贫而体弱,现在又因妊娠而多病。少夫妹子此次入宫,又恰巧是以女医官的身份去服侍皇后。如此,则机会就颇多了!少夫妹子只要弄些药物,谎称是给皇后医病而骗她服下,岂不就可以轻易的让皇后‘不在了’?......” “不行的、不行的!皇后所食的药物是要由众太医来共同商议配制、还要在皇后服前由他人来试药的!再说了,如果犯下此等大罪?妹子是要抄家灭族的!.......”彻底被霍显给吓呆了的淳于衍,惊慌的推脱着的同时,由于内心的惊恐万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说漏了嘴! 她推脱中所说的”如果犯下此等大罪“之言,事实上已经在明确的告诉霍显:她淳于衍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许皇后,只是因这件事太过于”罪大恶极“,她淳于衍不敢去做而已。 实际上已经听懂了淳于衍话中含义的霍显,在内心里暗自冷笑着暗骂:”**!你倒是继续的浪啊?你也有害怕的事?你也怕掉脑袋呀?你怕宫里的那位小皇帝、就不怕老娘?老娘只要稍微的动动口,同样也会让你‘死无葬生之地’!也会把你‘粉身碎骨’,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让你”丧魂失魄“的想浪也浪不起来了!......“ 心里暗自得意的怨毒咀咒着淳于衍的霍显,表面脸上却绽出了一丝仿佛”故弄玄虚“的笑意,半拉拢许愿、半威胁的对淳于衍说到:“少夫妹子!你要知道,现在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在朝堂中可是‘如日中天’。如果你帮姐姐把这件事办成,姐姐为你夫妻向拙夫稍稍进些美言,令夫何职不可得?何爵不可封?岂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安池监’之位呼?此事姐姐已下决心去做。如果妹子实在碍难,姐姐就另寻他人相助。然而,妹子已经知道了姐姐的所谋,妹子可千万不要露出半分的口风啊!否则,妹子就别怪姐姐翻脸无情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窃国者侯 实际上已经听懂了淳于衍话中含义的霍显,在内心里暗自冷笑着暗骂:浪货!你倒是继续的浪啊?你也有害怕的事?你也怕掉脑袋呀?你怕宫里的那位小皇帝、就不怕老娘?老娘只要稍稍的动动口,同样也会让你死无葬生之地!也会把你挫骨扬灰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让你魂飞魄散的想浪也浪不起来了! 心里暗自得意的怨毒咀咒着淳于衍的霍显,表面脸上却绽出了一丝仿佛莫测高深的笑意,半拉拢许愿、半威胁的对淳于衍说到:“少夫妹子!你要知道,现在老东西统辖天下、掌控着大汉朝的一切。如果你帮姐姐把这件事办成,姐姐为你夫妻向老东西稍稍进些美言,令夫何职不可得?何爵不可封?岂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安池监’之位呼?此事姐姐已下决心去做。如果妹子实在碍难,姐姐就另寻他人相助。然而,妹子已经知道了姐姐的所谋,妹子可千万不要露出半分的口风啊!否则,妹子就别怪姐姐翻脸无情了!” 狡诈、阴毒的霍显,话里话外明显是在警告着淳于衍:事情办成了,你淳于衍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件事你淳于衍不去给办,老娘也一定要办。但你知道了老娘的阴谋,说不定事成之后的一切责任反而都会推到你的身上?你办,也许以后会因此而风光无限!你不办,反而会变成老娘眼中钉、早晚要成为被诛除的对象。只要你知道了老娘预谋的这件事,你淳于衍就已经脱不开任何的干系了!说白了,现在你已经是同老娘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了! 听到霍显寓意颇多、不乏威胁的话语,淳于衍脸色青白变幻不定的内心里一阵如翻江倒海似的波涛汹涌。此时的淳于衍,再也没有心情去炫耀她自己的‘内功’是如何的强悍、仿佛能够有‘夜御数男’之能的‘欢娱’几次了!惊惧交加的淳于衍也不由得在内心里暗自无限怨怼的暗骂着自己的丈夫淳于赏:自己就是个贱命!就别异想天开了!现在倒好!老娘让这个老**给下套儿套住了。祸灭九族的大罪呀!还想不想要求取你那个什么破‘安池监’了! 然而,心思同样诡诈的淳于衍,反复权衡利弊以后,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那就是仿佛像武大郎服毒一样:吃也死、不吃也得死! 虽然如果自己做了这件事,如果事情败露,霍显很可能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的让自己、乃至整个亲族尸骨无存。但如果不做,其中的不可预见性则更大!既使是霍显因自己的拒绝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因自己知道了她的这个预谋,霍显也必然是为了以后再另行想办法动手而要先堵住自己的嘴;也必然是会对自己夫妻先除之而后快! 而如果自己答应霍显去做这件事,也就等同于完全的同霍氏勾连到了一起。谋害皇后虽然罪不容恕,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虽然成功之后也不乏被霍显灭口的可能?但如果自己小心些,也许会依靠权势熏天的老霍光、自己夫妻从此会风光无限也说不定? 人就是这样:也许大难临头的瞬间会因担惊受怕而茫然无措。但静下心来想想已经躲不开了、必须要面对现实时,则反而会异常冷静的去寻求‘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办法。当然,能够具有这种心态的人,也必须是神经强韧、心思缜密之人。而淳于衍这个同样也不简单的女人,则也恰恰也就符合了其中的某些条件。更确切一点儿的说:淳于衍则完全是那种目光短视,却又根本不怕‘事儿大’的贪欲心作祟的女人! 瞬间的前思后想、反复权衡利弊,淳于衍暗自给自己下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富贵要在险中求’的决心之后,脑海里马上就反应出:既然无奈的必须要去担这个天大的风险,自己也就不能只是拘泥于给丈夫弄个小小的‘安池监’这个职位了;也一定要向霍显索讨更大的回报。只有以后自己的丈夫能够身居一定的高位,才有可能保证霍显心存忌讳的不来个‘卸磨杀驴’的为守密而杀人灭口! 大致考虑明白了这件事做与不做的各种可能结局之后,淳于衍因惊吓而灰白的脸色反而有些恢复了平静,沉吟着仿佛十分为难、不愿的踌躇着对霍显说到:“其实、其实,姐姐所托之事也并非无隙可乘。妹子就知道有一种药物(附子),寻常之人服之,就如服食参、茸等补品一样的会精力旺盛。然而,有一补就有一亏。如果是气血两亏之人、特别是产妇生产之后服之,必然会造成血流不止的血崩而死。这、这种药物还有几宗好处:那就是药力极强,服侍少量即可见效。同时,由于乃是一种寻常的籽粒,还无任何的异味。误服之后的症状也与寻常的血崩症状无二。如果不知内情,根本无法确定人是因误服药物而亡。但。” “少夫妹子别说了!就用此物了!妹子也不用再多说是何药物,姐姐听也听不懂。少妇妹子放心!姐姐也知道妹子还要说什么!妹子帮姐姐担上了这么大的干系,姐姐以后也必有厚报!现在姐姐就可答应妹子,就别说给令夫弄个什么‘安池监’的职位了,以后让老东西给令夫弄个终生享用不尽的‘侯爷’什么的又有何妨?”亟不可待的打断了淳于衍的话的霍显,确实是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达到‘谋杀许皇后、让女儿霍成君成为皇后’这个目的,霍显竟然发誓许愿的连尊贵无比、必须要对家国立有大功才能得到封赏的‘侯爵’也许给了淳于衍。这算什么呢?作孽越大、功勋也就越大? 虽然历史上有名有姓的、获得过‘王、侯’之类的敕封的人多如牛毛。但如果是身临其境,实际上获得这种功勋爵位还是凤毛麟角的屈指可数。想想以‘飞将’之名扬名边塞的李广,几乎是终生都在为获得一个‘侯爵’的称号而奋斗;最后也就是在年老快退休时才获得了个已经可有可无的侯爵封号。再想想古今节操第一人的苏武,也就仅仅是获得了一个最末等的关内侯(彻侯)封号。就可以想见获得爵位封号是有多么的难了! 当然,也没想到霍显会给自己许下这么大的愿的淳于衍,也就顺势一拍即合的满口答应了霍显的所请。两个阴狠、歹毒的女人的大逆不道的预谋也就接近了尾声。下一步,也就是在明日、淳于衍入宫出任许皇后的女医官以后,下毒谋杀一朝国母许皇后的行动也就要拉开序幕了! 而无巧不成书的是:明日,也正是费尽心思筹谋想要破坏、阻止‘许皇后被下毒谋杀’这个事件发生的纪啸,通过了多日的运筹后开始进入了实施阶段、也同时进入皇宫内院的日子。选日不如撞日,目的完全相反的、各不知情的两方,竟然在同一时间开始了各自的行动?这也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可能最后的结果也就同样只有‘天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历史的长河 虽然在现代人看来,关于汉代的各种历史纪录上,有名有姓的、获得过‘王、侯’之类的敕封的人绝对数量并不少。但如果考虑到当时的具体情况,一个普通人想获得这种功勋爵位,实际上难度非常大。 在这里试举两个例子:素以‘飞将’之名,扬震塞外的李广,几乎是终生都在为获得一个‘侯爵’的称号而奋斗,最后也就是在年老快退休时才获得了个已经可有可无的侯爵封号;再想想在整个中国历史上,节操都可以排得上号的苏武,也就仅仅是获得了一个最末等的关内侯(彻侯)封号。就可以想见普通人获得爵位封号是有多么的难了! 霍夫人道:“这件事能不能成,就要看少夫的本事了。大将军权倾天下,谁敢说他什么?你放心,到时若有危险,我们会保护你的。现在就怕你没这个意思!” 大好的富贵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谁会不心动?有些时侯,善与恶,天使与魔鬼,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就像前文提过的:人身上俱有魔性,是否坠落“魔道”,全看你内心深处,能否抵挡往大千世界的种种致命诱惑!而淳于衍终于放弃了身为医生的道德,向心中的魔鬼妥协了。 事前没想到霍显,会给自己许下这么大的愿的淳于衍,看着霍夫人自信满满的笑容,想着霍光权倾天下的权力,顿时胆气大涨:“我愿尽力而为!” 霍夫人大喜,握着她的手,直接从自己左腕上摘下一只黄金镯子,套到她的手腕上:“那我就在长安敬候少夫佳音了!” 两个阴狠、歹毒的女人的大逆不道的预谋也就接近了尾声。下一步,也就是在明日、淳于衍入宫出任许皇后的女医官以后,下毒谋杀一朝国母许皇后的行动也就要拉开序幕了!...... 在中外历史的长河里,虽然它在大多数时侯是由帝王将相的行来所主宰,但吊诡的是:在某些历史进程的关键时刻,有一些隐在台前幕后不为人注意的小人物,或者有一些突发的事件剧烈地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东汉初平三年(192年),司徒王允联合吕布等人杀死了当时专政的董卓,自恒、灵帝以来,先有“黄巾起义”,后有“董卓专权”,“多灾多难”的大汉皇朝,终于赢来了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如果王允能够像一个成熟的政冶家般,休养生息,采取怀柔手段安抚西凉军人的话,也许汉室还有复兴的机会,而不会像后来一样军阀混战,直到迎来三国鼎立的时代才稳定了下来。 然而王充毕竟只是一个庸碌之辈,他上台后不仅专权,而且遇事”独断专行“,不仅副死了当时的名士蔡邕(蔡文姬之父),还坚决要清算以李催、郭汜为首的西凉军人(东汉末年,凉州人士与汉室掌权的关东豪门之间关系,紧张到相互视为仇敌的地步,王允也是关东豪门中的一员,延续了对凉州人的歧视。)。 就在以李催、郭汜“惶惶不可终日”,如“惊弓之鸟”般,准备各自逃命去的时侯,”毒舌“贾诩出面阻止了他们,说:“听闻长安城中正在商议着打算把凉州人斩尽杀绝,而诸位阁下抛弃属众独行,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抓住。不如带领部队向西,沿途收敛士兵,再进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如果能够幸运地成功,尊奉国家(的命令)征服天下,如果不能成功,再逃走也不迟。” 贾诩以其智谋素为李催、郭汜敬重,于是此计为众人采纳。李傕等散发“王允欲洗荡此方之人”的流言,联络凉州诸将,互率军昼夜兼程,奔袭长安,打败吕布,逼死王允,然后将本就“风雨飘摇”的朝堂又血洗了一遍,经此沧桑巨变,东汉王朝的合法性彻底丧失,统冶秩序崩溃,于是在深渊里越陷越深,直至最后灭亡。 1914年6月28日,那一天是星期天,波斯尼亚首府萨拉热窝阳光明媚,奥匈帝国皇储弗兰茨·斐迪南大公携妻索菲亚来这里作特别访问。他此行的目的是想使妻子索菲亚,得到她在维也纳得不到的皇室荣誉。 然而他却忘记了,这块土地是奥匈帝国在1908年所吞并,对他充满了仇恨、刺杀他的阴谋正在酝酿着。开枪打死斐迪南皇太子的是一位名叫加费格里·普林西普的波斯尼亚青年,当时他只有19岁,还是个中学生。 普林西普其实并非专业的杀手,为人也不机警,完全是一系列偶然因素使他成功刺杀了斐迪南夫妇。当枪弹打穿斐迪南的脖颈和他妻子腹部的时候,随着两股鲜血的喷出,事先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件竟成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第一次世界大战及其后的“二战”,不仅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和经济损失,还引起了世界政冶、地缘发生剧烈变化,而这变化直到今天仍然深刻影响着现代社会。 隆冬时节,又逢雪雾,冰霜挂满树枝,绿色与白色交相辉映,洁白中透着一缕绿色,远远望去,犹如翡翠玉树一般。 肩舆缓缓从离宫中出来,宫人前后簇拥,王梦松留意到许平君精神略显精神不振,便手扶肩舆劝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出来走?这倒也还罢了,既已拜完,就该回长定宫休息。你看看你,脸都冻紫了。” 许平君用手捂着脸颊,笑道:“不妨事。太医不也说,产前多出来走走,有利于分娩吗?” 王梦松晒道:“那是让你在长定宫内多走动,可没让你在偌大的长安城里乱窜。你呀,都快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的还这般不安分?” 许平君笑着握住王梦松的手,“王姐姐,也只有你,没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和我生分了。以前一块儿玩大长大的那些姐妹,即便诏进宫来叙话,也都紧张得很,除了些问侯的话,再也不肯跟我多说半句……” 第二百五十四章 难于抗拒的容颜 .甘泉山变成了一个洁白晶莹的圣地。时逢雪雾。冰霜挂满树枝。绿色与白色交相辉映。莹白中透着一缕青绿。远远望去。犹如翡翠玉树一般。 整座甘泉山脉便被这样奇形怪状的翡翠玉树披盖。绵延数里。 肩舆缓缓从离宫中出來。宫人前后簇拥。王意留意到许平君精神略显颓靡。便手扶肩舆劝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來祭拜孝武皇后的画像。这倒也还罢了。既已拜完。就该回长定宫休息。你看看你。脸都冻紫了。” 平君用手捂着脸颊。笑道:“不妨事。太医不也说。产前多出來走走。有利于分娩吗。” “那是让你在长定宫内多走动。可沒让你在偌大的甘泉宫苑里乱窜。你呀。都快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的还这般不安分。” 她笑着握住王意的手。“意姐姐。也只有你。沒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和我生分了。以前在闾里一块儿玩大的那些姐妹。即便诏进宫來叙话。也都不肯再多说半句……” “你理她们做什么。爱來则來。不來则罢。何必委曲迁就。” 山道难行。肩舆微微有些晃。许惠在边上吆喝着让那些抬舆的黄门注意脚下的路。一面频频回头张望。王意将这小婢戒备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做任何理会。 许平君轻轻呵了口气。唇边雾气凝结。吸入肺里的空气冰凉得有些叫人心口痛涩。 “意姐姐。你说李皇后死前执意不肯让孝武皇帝看到她病中憔悴的容颜。这是为了什么。”她问了这个问題。却不等王意回答。又马上继续问。“如果李皇后不是夭寿早亡。武帝能这般挂念她吗。” 王意缄默不语。 平君笑了笑。似乎不再费心索求答案。 大长秋从队伍的前面喘吁吁的跑过來。禀道:“皇后。前面就是通灵台了。” 很快。高低错落的白墙青瓦便呈现在眼前。巍峨叠嶂的山峦环抱。通灵台近在咫尺。平君抬手示意落舆。许惠急忙靠近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她下了肩舆。 “你难道想自己爬上去。”眼前的石阶让正常人都望之却步。更何况是她这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王意诧异的扭头。不能理解为何她非在拜完孝武皇后之后又执意來此祭拜钩弋夫人。 许平君不说话。抬头望着高高的石阶。阶上的积雪早已扫尽。耸天入云的通灵台被一片云雾缭绕。无法看清它的原貌。 她在陛阶下转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扶着许惠的手又走了回來。 “回去吧。” 队伍原路返回。这一路许平君只是不说话。双手搁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精神愈发的萎靡不振。随侍的大长秋见状。讨好的说:“皇后若要登高望景。不妨去通天台。比这座通灵台更高。不仅能将甘泉宫全景尽收眼底。若是天气好。还能看到三百里外的长安呢。” 交叠搁在肚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颤。平君垂下眼睑。呼吸轻微得仿若魂游太虚。 王意忽道:“皇后倦乏。改日再游吧。” 大长秋知道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不敢顶撞。只得怏怏的招呼仪仗簇拥着许皇后回长定宫。 回到长定宫后的许平君精神愈发的倦怠。竟连晚膳都沒有吃就直接回房睡觉了。许惠怕她半夜肚饿。便叫人准备了些膳食。准备送进房去。但无论她怎么说话。许平君躺在床上却只是不应声。许惠无奈。只得去央求王意帮忙。 “.” “肯定沒睡着。我明明听见房里有叹气声。只是端案进去唤她。她却都闭着眼睛假装睡下了不应我。”许惠担忧的说。“王姑娘。求求你进去劝劝皇后。我感觉她今天心情不好。只怕是太过思念陛下之故。你劝劝她。为了腹中的胎儿多少用些饭菜吧。” 王意赞道:“好奴婢。这般知道心疼主子。”接过她手中的食案。“我进去劝她吃饭不难。但你得守在门口保证不让其他人进來打扰我们说话。” 许惠虽然不解。却仍是答应了。 王意推门而入。寝室内比较温暖。四隅的青鹤铜灯将室内照得十分柔和。重重帷幕后的许平君正侧躺在床上。 王意走过去。将食案搁在床头。 过了好久。她才说:“甘泉宫的确胜似人间仙境。夏天來这里避暑最好不过。” 床上的平君翻过身來。哀凄凄的叫了声:“姐姐……” 王意在床前坐下。语气平稳的问她:“你曾经來过甘泉宫吧。” 平君撑起身子坐了起來。“你看出來了。” “你的样子能瞒得住谁呀。”王意将食案摆到她面前。“从小就那样。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一看就明了了。” “我真这么沒用。” “不是沒用。是……太善良。”王意撕了块干肉直接塞她嘴里。“吃吧。先填饱肚子。然后我留在这里听你讲故事。” 平君心头忽然一松。“真是这样的话。想來他也早知道了。” “就算原來不知道。现在也该清楚了。我也是在宫里看到和彭祖在一起的那两位金侍中后。开始隐隐有所猜疑。想必陛下早就将來龙去脉搞得一清二楚了。六年前他就沒在意过这件事。六年后的现在。更不会在意当年发生的琐碎小事。你就别自个儿胡思乱想了。在这纠结个沒完了。” 平君哂然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得说我傻气了。” 王意将食案举起。推到她的面前。嗔道:“你知道就好。” 平君呵呵的笑了起來。像个天真羞涩的小女孩。 。。。。。。。。。。。。。。。。。。。。。。。。。。 甘泉宫和长安之间的驿报几乎是一日一报。刘病已忙碌完元日朝贺以及祭拜先帝陵庙后。还沒來得及赶往甘泉宫泰畤殿举行祭天仪式。长定宫发出的驿报已传回喜讯。。许皇后顺利诞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彼时。诸侯藩王皆在京城。闻讯后少不得向天子道贺。刘病已早已喜出望外。不顾朝中祭典仪式沒结束。便嚷嚷着要提前去甘泉宫祭天。 “陛下要來了呢。”王意递过帛书给她看。“我就知道他按捺不住的。小公主早了几日降生。却累得你父皇也恨不能快马加鞭。” 许平君披着裘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床上。下身盖着棉被。虽然脸色过于苍白。精神倒还恢复得不错。 “皇帝出行。只怕不是想提前就能提前得了的。事事总有个安排。他这么一吵嚷。让底下的臣子可怎么应对呀。” “你也真是他的好皇后。连这都为他操心。你放心。不出三日。我断定他得拉着诸侯王莅临甘泉宫。至于人仰马翻这种事。那是顾不得的了。” 两人絮絮的说了一些打趣的话。有侍女进來回禀:“皇后。太医令來了。” 许惠闻言急忙找人抬屏风架子立在床头。少时。太医令领着太医、女医、乳医约二十余人进來。先是依礼给皇后叩拜。然后由太医令指了两名年长的太医往床前给许平君请脉。请脉后。太医们仍退到屏风后。再由女医、乳医上前。将许平君遮盖的锦被撩起。检视下身。 虽是常情。但许平君却仍觉得羞涩赧颜。这些女医中她只识得淳于衍。便只与她对答问话。 淳于衍细细问了出乳情况。以及恶露的流量。许平君不好意思回答的时候。由许惠在边上代答。 问完后。女医们正要退出去。许平君拉住淳于衍的手。红着脸小声问:“小公主由乳母代哺。可我奶水涨得实在疼。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女医们早已退到屏风后。将方才检查的结果呈报给太医令。太医令召集太医们一同会诊。再三商议后开出方子。 等出药的工夫。阿保抱了小公主过來。笑吟吟的说:“烦请太医们给小公主瞧瞧。” 小公主裹在襁褓内。双眼紧闭。整张小脸微显发黄。鼻头上布满小白点。太医令解开襁褓。察看了婴儿的手脚。笑道:“不妨事。疸症并不强。现在的这位乳母可用。” 阿保听说乳母可用。不由松了口气。“这可好。连换了三位乳母。小公主挑嘴不说。也有奶水不宜的。我正愁着如果这位还不行。就只得回长安找人了。” 太医令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皇后身子恢复得很好。你们照顾有功。日后陛下问起。自然少不了赏赐的。” 阿保听闻。高兴之余不忘谦逊:“这都是太医们的功劳。我们这些奴婢不过是做份内事。” 说话时淳于衍出來。将皇后的问话说了。这时药也成了。一只玉盌里搁着二十余粒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蜜合药丸。太医令洗净手取了一丸。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点了点头。又见淳于衍站于一旁。便道:“你将这些泽兰丸拿去给皇后服用。” 淳于衍捧着食案來到皇后跟前。许平君正与王意小声的说着话。淳于衍有些愣忡的看着满脸幸福的年轻皇后。许惠看到了她。见案上搁的玉盌。便问:“药制好了。” 淳于衍回过神。嗯了声。 许惠探头一看。“是大丸啊。怎的不熬汤剂。” “汤剂味苦。泽兰丸易服。更何况。药效还是大丸好些。” 许平君在床上听到了她俩的对话。娇声嗳道:“这可咽不下去。” 淳于衍建议道:“不如用蜂蜜兑水送服。也可减少苦涩之气。” 许惠道:“那我去加蜂蜜。” 淳于衍一把抓住转身急吼吼要走的许惠。笑说:“还是我去吧。你不知轻重。若是加多了蜂蜜。倒反而减了药性。”说着。将食案交到她的手里。自去倒水。 许惠将食案奉于许平君。许平君侧歪着身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王意趁机取笑她:“要不然等陛下來了再吃。让他亲持汤勺喂你服药。” 许平君嗔道:“哪等得到他來。” 话才说完。淳于衍已端着一盌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來。跪于床前双手奉上。床前自有侍女走过來跪下。先从许惠手里接了玉盌。取了一丸送入口中嚼了。吞咽下去。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那侍女身上。许是因为药苦。侍女难受得紧皱着眉。五官都揪在了一起。许平君唏嘘:“嗳。竟是这般的苦。”又问淳于衍。“这盌里的药丸要一齐吃掉么。” 淳于衍双手捧盌。目光却垂视地面。“太医吩咐是顿服。” 隔了片刻。那侍女安然无事的退至一旁。许惠这才将玉盌里的泽兰丸一并倒入许平君的掌心。许平君蹙着眉头。示意许惠将淳于衍手中的水盌端给自己。 许惠接过。才要交到平君手里。却不想手里一空。盌被王意截了去。 淳于衍抬头瞥见王意接过盌后。径直将盌凑到唇边。不由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瘫在地上。王意抿了一口。水中蜂蜜的甜味极淡。入口微涩。她喝下一口后沒发觉有什么不妥。但淳于衍掩于袖中微微发抖的手。却叫她心生狐疑。 正在犹疑间。床上的平君却已将药送入口中。随手接过王意手中的盌。就唇一饮而尽。 “天哪。真要苦死我了。”平君感觉满嘴的药味。忍不住叫许惠。“快。倒水给我漱漱口。” 王意见她无恙。不禁也觉得自己多疑。哂笑道:“到底还是产褥期间。你好歹多休养些。别大叫大嚷的耗费精神。” “你不明白。老这么躺着其实更累人。”服完药后。许平君似乎仍是闲不住。又叫阿保把小公主抱了來。“姐姐。你觉得蓁儿长得像谁。” 王意仔细看了看。孩子正在发黄疸。五官也沒长开。实在看不出眉目酷似谁多一些。她打量得久了。不免心生惆怅。忍不住张口:“给我抱抱吧。” 阿保用眼神询问皇后。许平君颔首后她方才小心翼翼的将襁褓转手到王意怀中。王意抱着那团软软的小人时。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上一阵酸痛。眼泪险些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平君靠在软枕上。“虽然生得辛苦。但是。看着蓁儿可爱的模样。我觉得好幸福。我们先有了奭儿。如今又得了蓁儿……我真的太幸福了……”她甜甜的笑着。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神情温柔的看着王意抱着自己的女儿。渐渐的。全身感到一阵接一阵的困乏。眼皮不由自主的往下耷拉。四肢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勉强撑住下滑的身子。睁开了眼。却不想眼前一片模糊。四周像是漂浮了一层氤氲缭绕的云雾。隐隐约约间她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风将他的衣裳吹得撩起。恍若谪仙。他在云端里柔声问:“如果……我想让你留在这里。你是否愿意。” 胸口犹如被重重击了一拳。心跳骤缓。呼吸停滞。她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捂着胸口。张大嘴使劲的吸了口气。 “皇后。” “皇后你怎么了。” “皇后。。” 她重新睁开眼。眼前晃动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影子。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过來。“我头好晕……这药……是不是有毒。” 众人惊愕。全然不明怎么回事的时候。一直侍立于床下的淳于衍却猛地惊跳了下。“沒有。” 她答得飞快。可是床上的许平君却越來越感觉不舒服。胸口烦闷得她恶心想吐。 王意看出不对劲。抱着孩子猛地从床上跳了起來。厉声大叫:“传太医。。快点去叫太医。”许惠随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平君难受得抓着胸口。她的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滴下。 “意……姐姐……”胸闷得透不过气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她连人影也已看不清楚了。耳畔隐约听到许多人在尖叫。在争吵。甚至在哭泣。她无暇顾及。只是虚弱的喊。“姐姐……孩子……请你……” 茫茫中。云端的那人再度出现。转过身。向她伸出手來。她吓得大声尖叫。可是声音却始终卡在喉咙里。他扯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她拼命挣扎。拼却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尖叫。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祥的预感 .甘泉山变成了一个洁白晶莹的圣地。时逢雪雾。冰霜挂满树枝。绿色与白色交相辉映。莹白中透着一缕青绿。远远望去。犹如翡翠玉树一般。 整座甘泉山脉便被这样奇形怪状的翡翠玉树披盖。绵延数里。 肩舆缓缓从离宫中出來。宫人前后簇拥。王意留意到许平君精神略显颓靡。便手扶肩舆劝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來祭拜孝武皇后的画像。这倒也还罢了。既已拜完。就该回长定宫休息。你看看你。脸都冻紫了。” 平君用手捂着脸颊。笑道:“不妨事。太医不也说。产前多出來走走。有利于分娩吗。” “那是让你在长定宫内多走动。可沒让你在偌大的甘泉宫苑里乱窜。你呀。都快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的还这般不安分。” 她笑着握住王意的手。“意姐姐。也只有你。沒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和我生分了。以前在闾里一块儿玩大的那些姐妹。即便诏进宫來叙话。也都不肯再多说半句……” “你理她们做什么。爱來则來。不來则罢。何必委曲迁就。” 山道难行。肩舆微微有些晃。许惠在边上吆喝着让那些抬舆的黄门注意脚下的路。一面频频回头张望。王意将这小婢戒备的眼神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做任何理会。 许平君轻轻呵了口气。唇边雾气凝结。吸入肺里的空气冰凉得有些叫人心口痛涩。 “意姐姐。你说李皇后死前执意不肯让孝武皇帝看到她病中憔悴的容颜。这是为了什么。”她问了这个问題。却不等王意回答。又马上继续问。“如果李皇后不是夭寿早亡。武帝能这般挂念她吗。” 王意缄默不语。 平君笑了笑。似乎不再费心索求答案。 大长秋从队伍的前面喘吁吁的跑过來。禀道:“皇后。前面就是通灵台了。” 很快。高低错落的白墙青瓦便呈现在眼前。巍峨叠嶂的山峦环抱。通灵台近在咫尺。平君抬手示意落舆。许惠急忙靠近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她下了肩舆。 “你难道想自己爬上去。”眼前的石阶让正常人都望之却步。更何况是她这个即将临盆的孕妇。王意诧异的扭头。不能理解为何她非在拜完孝武皇后之后又执意來此祭拜钩弋夫人。 许平君不说话。抬头望着高高的石阶。阶上的积雪早已扫尽。耸天入云的通灵台被一片云雾缭绕。无法看清它的原貌。 她在陛阶下转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扶着许惠的手又走了回來。 “回去吧。” 队伍原路返回。这一路许平君只是不说话。双手搁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精神愈发的萎靡不振。随侍的大长秋见状。讨好的说:“皇后若要登高望景。不妨去通天台。比这座通灵台更高。不仅能将甘泉宫全景尽收眼底。若是天气好。还能看到三百里外的长安呢。” 交叠搁在肚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颤。平君垂下眼睑。呼吸轻微得仿若魂游太虚。 王意忽道:“皇后倦乏。改日再游吧。” 大长秋知道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不敢顶撞。只得怏怏的招呼仪仗簇拥着许皇后回长定宫。 回到长定宫后的许平君精神愈发的倦怠。竟连晚膳都沒有吃就直接回房睡觉了。许惠怕她半夜肚饿。便叫人准备了些膳食。准备送进房去。但无论她怎么说话。许平君躺在床上却只是不应声。许惠无奈。只得去央求王意帮忙。 “.” “肯定沒睡着。我明明听见房里有叹气声。只是端案进去唤她。她却都闭着眼睛假装睡下了不应我。”许惠担忧的说。“王姑娘。求求你进去劝劝皇后。我感觉她今天心情不好。只怕是太过思念陛下之故。你劝劝她。为了腹中的胎儿多少用些饭菜吧。” 王意赞道:“好奴婢。这般知道心疼主子。”接过她手中的食案。“我进去劝她吃饭不难。但你得守在门口保证不让其他人进來打扰我们说话。” 许惠虽然不解。却仍是答应了。 王意推门而入。寝室内比较温暖。四隅的青鹤铜灯将室内照得十分柔和。重重帷幕后的许平君正侧躺在床上。 王意走过去。将食案搁在床头。 过了好久。她才说:“甘泉宫的确胜似人间仙境。夏天來这里避暑最好不过。” 床上的平君翻过身來。哀凄凄的叫了声:“姐姐……” 王意在床前坐下。语气平稳的问她:“你曾经來过甘泉宫吧。” 平君撑起身子坐了起來。“你看出來了。” “你的样子能瞒得住谁呀。”王意将食案摆到她面前。“从小就那样。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一看就明了了。” “我真这么沒用。” “不是沒用。是……太善良。”王意撕了块干肉直接塞她嘴里。“吃吧。先填饱肚子。然后我留在这里听你讲故事。” 平君心头忽然一松。“真是这样的话。想來他也早知道了。” “就算原來不知道。现在也该清楚了。我也是在宫里看到和彭祖在一起的那两位金侍中后。开始隐隐有所猜疑。想必陛下早就将來龙去脉搞得一清二楚了。六年前他就沒在意过这件事。六年后的现在。更不会在意当年发生的琐碎小事。你就别自个儿胡思乱想了。在这纠结个沒完了。” 平君哂然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得说我傻气了。” 王意将食案举起。推到她的面前。嗔道:“你知道就好。” 平君呵呵的笑了起來。像个天真羞涩的小女孩。 。。。。。。。。。。。。。。。。。。。。。。。。。。 甘泉宫和长安之间的驿报几乎是一日一报。刘病已忙碌完元日朝贺以及祭拜先帝陵庙后。还沒來得及赶往甘泉宫泰畤殿举行祭天仪式。长定宫发出的驿报已传回喜讯。。许皇后顺利诞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 彼时。诸侯藩王皆在京城。闻讯后少不得向天子道贺。刘病已早已喜出望外。不顾朝中祭典仪式沒结束。便嚷嚷着要提前去甘泉宫祭天。 “陛下要來了呢。”王意递过帛书给她看。“我就知道他按捺不住的。小公主早了几日降生。却累得你父皇也恨不能快马加鞭。” 许平君披着裘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床上。下身盖着棉被。虽然脸色过于苍白。精神倒还恢复得不错。 “皇帝出行。只怕不是想提前就能提前得了的。事事总有个安排。他这么一吵嚷。让底下的臣子可怎么应对呀。” “你也真是他的好皇后。连这都为他操心。你放心。不出三日。我断定他得拉着诸侯王莅临甘泉宫。至于人仰马翻这种事。那是顾不得的了。” 两人絮絮的说了一些打趣的话。有侍女进來回禀:“皇后。太医令來了。” 许惠闻言急忙找人抬屏风架子立在床头。少时。太医令领着太医、女医、乳医约二十余人进來。先是依礼给皇后叩拜。然后由太医令指了两名年长的太医往床前给许平君请脉。请脉后。太医们仍退到屏风后。再由女医、乳医上前。将许平君遮盖的锦被撩起。检视下身。 虽是常情。但许平君却仍觉得羞涩赧颜。这些女医中她只识得淳于衍。便只与她对答问话。 淳于衍细细问了出乳情况。以及恶露的流量。许平君不好意思回答的时候。由许惠在边上代答。 问完后。女医们正要退出去。许平君拉住淳于衍的手。红着脸小声问:“小公主由乳母代哺。可我奶水涨得实在疼。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女医们早已退到屏风后。将方才检查的结果呈报给太医令。太医令召集太医们一同会诊。再三商议后开出方子。 等出药的工夫。阿保抱了小公主过來。笑吟吟的说:“烦请太医们给小公主瞧瞧。” 小公主裹在襁褓内。双眼紧闭。整张小脸微显发黄。鼻头上布满小白点。太医令解开襁褓。察看了婴儿的手脚。笑道:“不妨事。疸症并不强。现在的这位乳母可用。” 阿保听说乳母可用。不由松了口气。“这可好。连换了三位乳母。小公主挑嘴不说。也有奶水不宜的。我正愁着如果这位还不行。就只得回长安找人了。” 太医令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皇后身子恢复得很好。你们照顾有功。日后陛下问起。自然少不了赏赐的。” 阿保听闻。高兴之余不忘谦逊:“这都是太医们的功劳。我们这些奴婢不过是做份内事。” 说话时淳于衍出來。将皇后的问话说了。这时药也成了。一只玉盌里搁着二十余粒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蜜合药丸。太医令洗净手取了一丸。放到嘴里尝了尝。然后点了点头。又见淳于衍站于一旁。便道:“你将这些泽兰丸拿去给皇后服用。” 淳于衍捧着食案來到皇后跟前。许平君正与王意小声的说着话。淳于衍有些愣忡的看着满脸幸福的年轻皇后。许惠看到了她。见案上搁的玉盌。便问:“药制好了。” 淳于衍回过神。嗯了声。 许惠探头一看。“是大丸啊。怎的不熬汤剂。” “汤剂味苦。泽兰丸易服。更何况。药效还是大丸好些。” 许平君在床上听到了她俩的对话。娇声嗳道:“这可咽不下去。” 淳于衍建议道:“不如用蜂蜜兑水送服。也可减少苦涩之气。” 许惠道:“那我去加蜂蜜。” 淳于衍一把抓住转身急吼吼要走的许惠。笑说:“还是我去吧。你不知轻重。若是加多了蜂蜜。倒反而减了药性。”说着。将食案交到她的手里。自去倒水。 许惠将食案奉于许平君。许平君侧歪着身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王意趁机取笑她:“要不然等陛下來了再吃。让他亲持汤勺喂你服药。” 许平君嗔道:“哪等得到他來。” 话才说完。淳于衍已端着一盌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來。跪于床前双手奉上。床前自有侍女走过來跪下。先从许惠手里接了玉盌。取了一丸送入口中嚼了。吞咽下去。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那侍女身上。许是因为药苦。侍女难受得紧皱着眉。五官都揪在了一起。许平君唏嘘:“嗳。竟是这般的苦。”又问淳于衍。“这盌里的药丸要一齐吃掉么。” 淳于衍双手捧盌。目光却垂视地面。“太医吩咐是顿服。” 隔了片刻。那侍女安然无事的退至一旁。许惠这才将玉盌里的泽兰丸一并倒入许平君的掌心。许平君蹙着眉头。示意许惠将淳于衍手中的水盌端给自己。 许惠接过。才要交到平君手里。却不想手里一空。盌被王意截了去。 淳于衍抬头瞥见王意接过盌后。径直将盌凑到唇边。不由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瘫在地上。王意抿了一口。水中蜂蜜的甜味极淡。入口微涩。她喝下一口后沒发觉有什么不妥。但淳于衍掩于袖中微微发抖的手。却叫她心生狐疑。 正在犹疑间。床上的平君却已将药送入口中。随手接过王意手中的盌。就唇一饮而尽。 “天哪。真要苦死我了。”平君感觉满嘴的药味。忍不住叫许惠。“快。倒水给我漱漱口。” 王意见她无恙。不禁也觉得自己多疑。哂笑道:“到底还是产褥期间。你好歹多休养些。别大叫大嚷的耗费精神。” “你不明白。老这么躺着其实更累人。”服完药后。许平君似乎仍是闲不住。又叫阿保把小公主抱了來。“姐姐。你觉得蓁儿长得像谁。” 王意仔细看了看。孩子正在发黄疸。五官也沒长开。实在看不出眉目酷似谁多一些。她打量得久了。不免心生惆怅。忍不住张口:“给我抱抱吧。” 阿保用眼神询问皇后。许平君颔首后她方才小心翼翼的将襁褓转手到王意怀中。王意抱着那团软软的小人时。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上一阵酸痛。眼泪险些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平君靠在软枕上。“虽然生得辛苦。但是。看着蓁儿可爱的模样。我觉得好幸福。我们先有了奭儿。如今又得了蓁儿……我真的太幸福了……”她甜甜的笑着。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神情温柔的看着王意抱着自己的女儿。渐渐的。全身感到一阵接一阵的困乏。眼皮不由自主的往下耷拉。四肢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勉强撑住下滑的身子。睁开了眼。却不想眼前一片模糊。四周像是漂浮了一层氤氲缭绕的云雾。隐隐约约间她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风将他的衣裳吹得撩起。恍若谪仙。他在云端里柔声问:“如果……我想让你留在这里。你是否愿意。” 胸口犹如被重重击了一拳。心跳骤缓。呼吸停滞。她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捂着胸口。张大嘴使劲的吸了口气。 “皇后。” “皇后你怎么了。” “皇后。。” 她重新睁开眼。眼前晃动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影子。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过來。“我头好晕……这药……是不是有毒。” 众人惊愕。全然不明怎么回事的时候。一直侍立于床下的淳于衍却猛地惊跳了下。“沒有。” 她答得飞快。可是床上的许平君却越來越感觉不舒服。胸口烦闷得她恶心想吐。 王意看出不对劲。抱着孩子猛地从床上跳了起來。厉声大叫:“传太医。。快点去叫太医。”许惠随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平君难受得抓着胸口。她的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滴下。 “意……姐姐……”胸闷得透不过气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她连人影也已看不清楚了。耳畔隐约听到许多人在尖叫。在争吵。甚至在哭泣。她无暇顾及。只是虚弱的喊。“姐姐……孩子……请你……” 茫茫中。云端的那人再度出现。转过身。向她伸出手來。她吓得大声尖叫。可是声音却始终卡在喉咙里。他扯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她拼命挣扎。拼却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竭尽全力发出一声尖叫。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尘缘 许平君甜甜的笑着:“我们先有了奭儿,如今又得了个公主……我真的太幸福了……是个幸福的女人……” 王梦松看着许平君,感觉此刻她不再是印象中的天真少女,而是一个全身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幸福女人,她心里一阵发虚,几乎不敢直视许平君。许平君就侧卧在床上,以这种慈母的神情,看着王梦松逗弄着自己尚在襁褓里的小女儿,这幅场景是这么美好,就像一幅油画般,谁也想不到一场惨祸就在突然间发生了。 许平君的全身感到困乏,这种困乏感觉起先只是一阵阵的,在往后就越来越强烈,许平君的眼皮不由自主的往下耷拉,整个人昏昏欲睡,四肢软绵绵的,身上的热量似乎正在消失,挣扎了一阵后,许平君终于陷入了晕迷之中。 许平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却不想眼前却看不到王梦松、许辉和小公主,也看不到长安城和未央宫,模模糊糊间,她只感觉到站立处软绵绵的,似是在云雾中,许平君好不容易看清面前原来站了一个人,此人生就一付“仙风道骨”的模样,微风将他的衣裳吹得撩起,他对许平君说道:“许平君,汝上一世为天上的星宿,因无意中触犯天条,被玉帝贬谪下凡,如今你与尘世间的缘份已于今日了结。吾为天界的接引使者,特来带汝回返天界。” 许平君闻言,不禁想起刘病已、奭儿等人,她怎么舍不得这些最爱的人,离开他们独自去什么天界呵?想起这些,许平君这时侯身上似乎又有了些许气力,大声道:“我才不要去什么天界呢!” 接引使者闻言后没有马上说话,只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望着她,最后说了一句话:“阎王让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 云雾、仙长这一切仿佛突然消失了,许平君又回到了长定宫中,她感觉到一阵阵气闷,胸口仿佛被重物击打了一下,双手捂着胸口,张大嘴使劲的吸了口气,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许辉惊呼道:“皇后血崩了!天呵,先前太医令还说皇后娘娘恢复情况不错,怎么突然就血崩了,‘产后血崩,阎王抓人’这可怎么办呵!” 王梦松焦急的喊道:“皇后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呵?” 看着许平君仍然在昏迷中,大声喊道:“皇后,你醒醒,你醒醒呵--” 许平君的意识略微清醒过来,可是视线仍然不清楚:“我的头好晕、浑身疼呵、呼吸不过来……这药……是不是有毒?” 众人被皇后突发的病情惊呆了,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直侍立于床下的淳于衍却非常迅速地反应道:“没有!” 淳于衍答得飞快,可是床上的许平君却越来越感觉不舒服,心跳骤缓,连呼吸都短暂停滞。 王梦松最先反应过来,看出许平君这一场怪病,来势凶猛,她似乎已有性命之危,连忙抱着孩子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厉声大叫:“待女呢,快去传太医--快点去叫太医!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救皇后的命了!” 许辉随即“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传太医。 许平君难受得在床上直滚,她的脸色惨白,额上冷汗如雨下,胸已经闷得透不过气来,她的视觉似乎已经正在消失,已经看不清楚王梦松、许辉了。耳畔隐约听到许多人在哭泣、在争执,她无暇顾及,只是用最后的力气喊道:“病已……救我……王姐姐……奭儿、小公主……请你照顾他们……” 许平君再度回到当初似在云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云端的接引使者背对着她再度出现,他转过身,向许平君伸出手来,要带走走。许平君大声尖叫着、挣扎着,可是声音却始终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接引使者扯住了许平君的手要带走她,许平君拼命挣扎,可是却挣脱不掉他的手,她顾不上全身疼痛到了极点,拼尽全力发出一声尖叫,然而这声音在长定宫的王梦松等人却已经听不到了。 大冬天,车厢里有些阴冷,不比在宫殿里有暖哄哄的炭火烤着,但刘病已一点也不在乎。 年轻的皇帝看上去心情不错,他注视着窗外,脸上始终充分流露着微笑,陛下这种发自内心无法掩饰的轻松心意,令陪乘的霍光也感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放松,要不,怎么说,人的快乐是可以互相传递的呢! 诸侯藩王们来长安朝会,uu看书.et陵庙祭祀,现在只剩下最后长定宫泰畤祭天了。一切都很顺利,为了应付这些事,霍光整整忙碌了大半个月,而没有休息,他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儿也的确感到有些疲惫了。 暗地里偷偷揉着发麻的胳膊和大脚,霍光想,也许自己真的老了,是不是考虑归政给年轻的皇帝呢。 按照汉家制度,皇帝陛下出行的大驾,由公卿奉引,太仆御驾,大将军骖乘,六马玉辂之后跟随了八十一辆属车,驰道两侧稍后跟随的各国诸侯藩王的仪仗,千乘万骑,如云遮日,数万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长安城。 队首的仪仗刚过渭河,车队便慢了下来。皇帝急切的想见到许皇后母子,却又碍着同乘的霍光面子,不敢有太过出格的举动,但玉辂没走多远,居然停下来了。 这下连霍光也不往好奇起来,忍不住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 御驾的杜延年回头道:“好像有些紧急情况发生,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续道,“前面有驿者拦道!“ 这个做法实在不合规矩,按汉家制度,再重要的驿报也需层层通报,哪有驿者当道拦驾的? 霍光冷下脸,怒斥:“在皇帝陛下车驾前,谁人敢如此无礼?不要命了么!“ 不等乘舆前的公卿们有所回应,那个有如“惊涛骇浪”的喧哗声,便像钱塘江的江水涨潮般滚动涌来,先是很小声的异动,之后越来越大,到最后汇成一个“震耳欲聋”的吼声:“皇后娘娘--突发急病--驾崩了--“(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五十七章 恶浪中的船长 刘病已似乎听到了什么,抬起了头,他听得不是很真切,或者是不敢想像那吼声的意思,他只是像个无辜的孩子般,睁大了眼睛问霍光:“外面怎么在’吵吵嚷嚷‘的?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呵?“ 霍光也给吓傻了,外面的喊声他不仅听见了,也听清楚了,只是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他因为这种恐惧、惊异的情绪而发愣,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皇帝。 “陛下!“内谒者害怕得非常慌乱地跑到玉辂前,颤抖着声音禀报,“长定宫加急奏报--许皇后娩身后血崩不止......医冶无效......崩!“ 霍光闻言心里又是一震,终于回过神来看皇帝,刘病已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应出来,只是表现得非常迷惑,就像是个失去方向的孩子。 过得许久,内谒者不闻车内的动静,只得壮着胆子,再次重复了一遍,“陛下,许皇后崩了!“ “茫然无措”的皇帝像是终于醒过神来,脸色刷地一下惨白了,他的双目充满红通通的血丝,睁得大大的,牙齿咬得紧紧的。霍光虽已有准备,却仍是被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 “陛下?“霍光小声地喊了句,许皇后驾崩,这个不在预料中的紧急事态发生,只怕这场泰畤祭典不得不取消了。大驾行到这里,下一步只怕得返回长安。 “起驾!“刘病已说了这两个字后,霍光正欲下令车队返回,没想到皇帝又说出了下句,“去长定宫。“ “陛下?“霍光有点不解的问道,皇后崩逝,泰畤祭天应当立即取消,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举国发丧,为许皇后料理身后之事。 “我说--去长定宫!“刘病已瞪着霍光,双目充满红通通的血丝,凶得像是欲嗜人的野兽。 霍光猛然惊觉,这会儿坐在自己跟前的皇帝,受到太大的刺激,已非平时的状态,只怕早因伤心过度而神志不清了,他冷静地站了起来,行礼后坚定地说:“陛下应当立即回宫!“ 原本一直坐着的刘病已突然暴起,直接向霍光扑了过去,“朕说,马上去长定宫,听懂了没有?快点!“ 他抓着霍光的衣领,颤抖的手指甚至碰到了霍光的脖子。霍光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因为突然遭遇噩耗而变得狰狞恐怖的皇帝,脑子里“突如其来”地闪过一个让他后怕不已的念头。 他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神志不清了! 刘病已跺了跺脚道:“你们这群人太慢,让朕自己去吧……” 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转身跳出了车,施展神行之术,就那么一个人往长定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自从听到皇后崩了的消息的一刹那开始,刘病已完全失去平时特有的自制力和冷静的考虑。他以一种超人的意志力量,鼓舞着自己,支持着自己,一心只想去长定宫。 刘病已这样做并无明确的目的性,没有想到他的行动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也没有考虑到是否与大局有补。这时他头脑里只存在一种想法,在这茫茫的人世中,只有长定宫这一方之地才是“安身立命“之所--除此以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要求。 一直以来,他将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许平君的身上。一旦发现了这只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一座海市蜃楼,行将倒坍或消灭,他的最直觉的反应,就是要尽一切的努力来挽救她,使她脱离险境,他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当一切努力都已经失败,当这座楼阁已经倒坍下来,他的双肩再也无力把它撑住的时候,那么就任它把自己压碎,压成齑粉罢。好像在一艘海船上长期操作的船长,一旦遇到台风怒浪,当他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够把它抢救出险时,就让他自己叉起双手兀立于洪涛的冲击之中,甘愿和那艘海船一同沉没在山涌壁立的恶浪中。并非他比他的船员们更少逃生之术,而是他生命的支点垮下去了,他的生活中心毁坏了,他的心碎了。他并非有意去找死,可是活着对于他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个用某种理想把生命支撑起来的人,一旦理想破灭,就会产生这种思想感情。他们不是弱者,而是成为更强者必经的历程。 刘病已的耳朵渐渐地什么都听不见,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他看见周围的人有的在磕头,有的在抹眼泪,还有人跑来跑去,似乎很混乱,可他却觉得世界无比安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 刘病已“腾云驾雾”般地向前疾驰,没有多花工夫考虑怎样去对待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反而回忆起许多遥远的与现实很少联系,或是原本渐渐消失在记忆的往事和人物。 这许多与许平君相关不寻常的事情,一时间都活跃地闪现在他的眼前。所有这些回忆连续地但又不相连贯地迅速出现在他的头脑中的“萤光屏”上。他感觉到自己的思路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清醒、敏捷过(其实这是他的错觉)。那些回忆以如此生动明显的形象一个个跳进他的萤光屏,然后又迅速跳出去,让位于新的回忆。 父子、朋友、伴侣、恩和仇、爱情和亲情等交织地占有他的思想阵地。他们不召自来,不挥自去,来去都是那么“自由自在”的。 忽然有一块拳头大的冰雹打在他的身上,又掉落在地下,一路发出好听的铮铮声。他的回忆好像摇摆不定的磁针,受到一点外来因素的掣动,又立刻指向一个新的方向。 泰山严肃的神情出现了,刘病已一字不遗地想起自己“明媒正娶”将许平君迎娶过来时,泰山那么“郑重其事”地嘱咐他的话:“贤婿呵,我把平君托付给你了,我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素在家中对她也是'千依百顺',遇事你要让她几分,还有千万要保她周全呵。”现在刘病已正要去做泰山嘱咐他去做的事情,但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过泰山的嘱咐。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结缡相伴 日暮。『雅*文*言*情*首*发』黄昏。晚霞将天际染得灿红一片。犹如新娘脸上搽过的胭脂般娇艳。 三辆马车鱼贯驶入尚冠里。主车乃是墨车。这在平时乃是士大夫才能乘坐的规格。除此之外。庶民昏礼时方可假借使用。是以车队从宣明里出发起。引來路人注目时也有不少人高声道喜。祝福不断。 刘病已头戴爵弁。缨结颔下。一身纁裳缁袘的端坐在车上。眼看马车缓缓驰入尚冠里的大门。他脸上不自觉的洋溢起笑容。 早有小童在闾里门前看到亲迎的车队后便奔回许家告知。许广汉无子。于是便打发戴长乐出去接人。 车到门前。彼时许家内宅东房门前。一身纁袡曲裾。发绾假髻结成三环的许平君正羞答答的面向南方而立。那双如水眼眸顾盼生辉。朱唇微翘。唇上精致的勾勒出犹如樱桃大小的一点嫣红。她绯霞满面。浓密卷翘的眼睫盖住了欲语还休的眼眸。 许广汉打量着即将出阁的女儿。遵循礼法。对她语重心长的做最后关照:“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平君答:“诺。” 许夫人却早已红了眼。欢喜之余更多的是浓浓的不舍之情。替女儿施衿结帨。哽声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平君也不禁动了情:“诺。”顿了顿。抱住母亲。仍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母亲肩上。低低的呢喃。“君儿舍不得你……” 许夫人破涕为笑。嗔道:“你哪会舍不得你的老母亲。你的心只怕比你人更早飞出去了。”见女儿羞窘的用手指扯着帨巾不说话。便又说。“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做父母的也就不多留你了。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再迟可就要宵禁了。” 夫妇俩将女儿送下楼。戴长乐已将刘病已迎进门。站于前堂阶下。见许广汉夫妇出來。刘病已于阶下作揖。然后才脱鞋上堂。许广汉站于东侧。面朝西。张彭祖从刘病已身后走了出來。将准备好的雁子放在地下。刘病已偷偷瞄了眼容光艳丽的许平君。然后努力端庄姿态。朝许广汉夫妇跪下行稽首大礼。 许广汉面带微笑。对身侧的女儿说:“去吧。” 刘病已上來拉住平君的手。将手中缡带的另一端塞到她手里。二人目光相接。脉脉含情。相对一笑。 刘病已携了平君的手从西阶下堂。许广汉并不相送。由许夫人一路送到宅门前。许家宾客云集。门前挤满了观礼的亲朋乡邻。闾里一些稚龄孩童嬉笑着仰头观望。眼尖的瞧见新人从门里出來。拍手叫道:“快看快看。平君姐姐好漂亮。” “病已哥哥也很漂亮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赞道。 旁边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推搡她。“笨。那叫英俊。你懂不懂。不懂不要乱说话。真丢脸。” “要你管。” “你就是笨。病已哥哥已经冠字了。以后该叫次卿哥哥。” “我喜欢。要你管……” 许惠扶着许平君上了第二辆车。车帷即将放下之时。平君忍不住喊了声:“母亲……”浓浓不舍之情无语言表。 许夫人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襌衣。替女儿披上。含泪叮嘱:“你已经是大人了。母亲很是替你高兴。” 刘病已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平君的。” 许夫人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女婿上车。刘病已來之前坐的是主车。返回时却弃车不坐。亲执缰绥。为妻子驾车。跟从者中有乐者吹笙击鼓。门前小童拍手赞叹。在众人的祝福和欢笑声中。刘病已挥动长杆。喝了声:“驾。” 天色已黑。车前随从燃起火把引路。刘病已只觉得心情愉悦得似要飞涨到天上去一样。他从小玩世不恭。这时候却难得一本正经的起來。马车走得并不快。但他手里紧握着缰绥。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懈怠。手心里竟紧张得沁满汗水。 车行至尚冠里大门前。史丹准备替换下刘病已驾车。让他改坐主车返回。谁知刘病已却摇头谢绝:“不用。”双唇抿拢微微一笑。“我想……亲自驾车接她回去。” 史丹不禁一愣。火光下这位表兄刚毅端正的五官正出奇的绽放出难以掩藏的柔情。他对刘病已并不算熟识。所以不能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娶妇亲迎之礼他见过不少。只有庶民之家无随从驾车才会选择自己驾车娶妇。对于他们这等士人大家。礼仪上也只是要求遵照形式亲自驾车让车轮走上三圈便止。哪有新郎会放着墨车不坐。自己驾车将新娘娶回家的道理。 史丹瞠目之际。『雅*文*言*情*首*发』张彭祖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见怪不怪的将他拉走:“他想显摆他的驾御能力。你就由他去吧。” “可是……这……” “你不懂。你不懂……”彭祖摸摸史丹的头。“你还小。所以你不会懂。” 史丹不悦的拍开他的手。“你不过比我大了一二岁。何以如此无礼。” 彭祖大乐。对车上的病已朗声笑问:“你这祖母家的表弟怎的如此有趣。” 宣明里的住处是史曾花钱租下的。 史良娣的兄长史恭在几年前已经故世。如今史家史太夫人史贞君虽然尚在。但也年迈垂暮。家中事务早交由史恭长子史高继承。刘病已的喜帖书函发到鲁国史家后。史贞君闻知曾外孙要娶妻。高兴之余特意谴孙子史曾上京赴宴。史高的儿子史丹歆羡长安京都风貌。便也一同前來。 刘病已对史曾这位二舅的印象最好。虽然在史家住的日子并不长。且当时年幼不大记事。但一见到小时候常常淘气欺负他的表弟史丹。他就恍然记起二舅史曾和三舅史玄往日对他的种种好來。 车队抵达宣明里后。刘病已跳下车架。对着车帷深深一揖。“请夫人下车。” 许惠掀开帷帘。扶着羞答答的许平君下车。新人结缡來到新房寝室门前。只见门前搁着三只大鼎。鼎耳上贯穿横杠。鼎上覆盖茅草。平君不甚明了。好奇的打量着那三只鼎。病已先一步进入房内。在席前站住。回头见平君仍伫立门前。笑道:“进來呀。” 许惠扑哧一笑。平君面上一烫。低着头跨进房里。 寝室内摆放着六只豆器。用一条长巾覆盖住。另有四只敦器。上面也用东西遮盖住。瞧不出里面装了什么。房间靠北墙处摆着一只尊。这个不用看也猜得出装的是酒。酒尊旁还搁着四只爵以及一对合卺。 平君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床上衾席铺得整整齐齐。两只夏枕紧紧靠在一起。她心跳加快。突然沒來由的紧张起來。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手里的缡带。 这时有人将门外的三只鼎抬了进來。鼎上茅草已然揭去。南侧那只盛着十四条烤鱼、一只风干的腊兔。中间则是两片举肺、两截脊骨、两片祭肺。最北的那只鼎内盛的是一只去掉四蹄的祭牲小猪。 抬鼎的人退了出去。仆妇上前持匕将鼎内的肉逐一割下。分装在盌内。新人席前摆上食案。六只豆和两只敦也打了开來。豆内盛的是酰酱和菹醢。敦内盛的是黍稷。这些馔食被整齐的摆放上了新人的案前。刘病已微微一笑。冲平君一揖:“夫人请。” 平君深吸口气。在席上端端正正的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些仆从皆是跟随史曾从鲁国赶來的家人。平君生怕自己有失礼之举。惹人耻笑。 “新人请用。”仆妇弯腰请二人用膳。 刘病已坐在平君对面。平君仔细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做什么她便也跟着动什么。刘病已取出菹、醢、黍、稷、祭肺等食物放置一旁祭奠先人。仆妇随即上前布菜。将举肺和脊骨分入二人盌内。因为紧张。平君腹中饥饿感大增。正想举箸进食。却见刘病已端起盌來。向天举了举。仍是祭祀先人。平君大窘。庆幸自己沒有铸成大错。赶紧有样学样的先将食物进奉先人。 对面病已瞧出妻子异样。目光愈发放柔。嘴巴张了张。左眼冲她眨了眨。偷偷扮了个鬼脸。 平君瞧在眼里。困窘之意大消。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刘病已放下盌。对她说:“吃吧。可以吃了。” 平君不敢说话。眨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相询。似在怀疑。 于是他率先举箸。夹了片肺。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平君莞尔一笑。这才放心的吃了起來。 尝过举肺和脊骨。仆妇在边上进上麦饭。刘病已和许平君吃一口麦饭。喝一口糜羹。用手指蘸酱吃。平君食欲渐开。不曾想才用过三口饭。仆妇已将盌收去。就连刘病已也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微微嘟起嘴來。 吃过饭后。仆妇洗手斟酒。先是端给刘病已。刘病已跪拜接爵。和前面一样。先是举祭先人然后方才饮酒。仆妇又斟酒给许平君。许平君依样儿做了一遍。这里才饮酒完毕。便又有人端上烤熟的炙肝來。新人同样先祭先人。而后品尝。 平君这时已有领悟。这些食物并非当真用來果腹充饥之用。只是在夫家的合卺之礼的一部分。她不敢造次。谨慎的遵从着仆妇的下一步指引。 浅尝即止。放下炙肝后。仆妇再次用爵斟酒给二人送上。饮毕却不再送上食物。 仆妇笑吟吟的将四只爵拿走。最后取出合卺。斟上酒水后递了过來。 合卺实乃一只瓠瓜一剖为二。柄端系以绳线相连。病已与平君分执半只瓠瓜。相对饮酒。酒水盈盈。入口却已非之前那般醇香可口。瓠瓜涩苦。酒水倒在卺内。沾染了苦味。 玄酒入喉。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來。夫妻结缡相伴。犹如这合卺之酒。日后应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食案撤离。刘病已脱下外面那件纁裳礼服。平君紧紧抓着腰带。满面红霞。良久才咬着唇瓣儿。慢慢脱下外衣。许惠笑嘻嘻的接过衣裳。道了声安。便和室内的阿保仆妇们一起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霎那。室内陡然暗下。平君讶然:“她们怎么把灯烛都带走了。” 房内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的刘病已并沒有说话。但她却能强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寂静的寝室忽然变得闷热起來。汗水将贴身亵衣浸湿。她心跳快得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來。难受得紧。 “哦。病已……”她想缓和一下气氛。可当她的眼睛稍许适应了黑暗的光线。能看清房内家具大致摆设的位置和轮廓时。却突然发现原本站在自己眼前的刘病已不见了。 “病……”颤栗的一声呼唤噎在了喉里。腰上一紧。她被人从身后环住腰然后使劲往后一拽。跌入那具熟悉的怀抱中。 病已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到她的背脊。她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分毫。 他的呼吸灼热的喷在她的耳后。耳垂上湿濡一凉。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酥麻的感觉如同电殛般滑过她的身体。她浑身一颤。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瘫软的滑倒。 病已顺势将无力的她抱上床。 平躺在床席上。她紧闭双眼。双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掌心下是心跳的震动。耳边是急促的呼吸。鼻端是暧昧的气息。 “病……次卿……夫君。”她突然感到非常害怕。莫名的。就是怕得发抖。怕得想尖叫。 “嗯。”他的呼吸声越來越重。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勉强支撑着自己的重量。 接下來会发生什么事。她只隐隐约约有个大致的了解。今天早上许夫人拉着她的手吱吱唔唔了半天。最终也沒把晚上合卺后会发生的事向女儿交代清楚。从母亲吞吞吐吐的表情上。她只能揣测那或许并不是一件能令女子愉快的事情。否则母亲不会有那样怪异的神色。 正当许平君胡思乱想的时候。病已的手颤颤巍巍的摸了上來。沿着她的腰腹往上攀覆。 “呵……痒……”她睁开眼。怕痒的想要避开搔扰。 “别……别动。”他憋足了气。脑门上满是豆大的汗水。 “别玩了。好痒啊。”她笑着用手推他。“我跟你说。我刚才沒吃饱。半夜肯定会饿醒的。这房里有沒有吃的。你快去找找……” “沒空。”他呼呼喘气。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 黑暗中他沒找准她的唇。一下亲到了她的鼻子。平君叫道:“你咬我鼻子干什么。我不跟你开玩笑啦。你快点去找吃的。这里不是我家。我可不知道厨房在哪。” “你能不能安静会儿。”他挫败的翻身跨骑在她身上。压住她的两条腿。腾出两只手捧住她的脸颊。终于准确无误的封住了她的嘴。 “唔。”她挣扎抗议。他的舌尖顺势滑入她的口中。熟悉的香甜气息令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起來。身体里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在他强硬缠绵的吻势下。平君一溃千里。双臂软绵绵的揽在他的脖颈上。 “平君。”他松开她。长长的吸气。然后呼气。急促而焦躁。“给我好么。” “嗯……”她神志不清的呻吟。 他只当她答应了。于是立即行动起來。双手笨拙的去解她的腰带。 “嗯。你做什么。”她稍稍恢复清醒。仰起上身來试图阻止他。 他左手将她添乱的两只手抓住。右手继续使力乱扯一通。 “你弄痛我了。”她急得大叫。 他慌了神。“不会。不会。我还沒开始……我、我会小心的……”汗水顺着鬓角滑入衣襟。他松开她的手。先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净。 光线虽暗。但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许平君不可能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贴身紧挨的男子**的身躯在黑暗中轮廓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在做……做什么。” 他吃吃的笑:“你看不到吗。脱了衣裳。好陪你睡觉啊。” “睡……睡……睡……” 他将脱下的衣裳扔下床。然后扑上來抱住她。她吓得“哎呀”叫了一声。 穿了衣裳的搂抱和不穿衣裳的搂抱。感觉是完完全全的不同。她又彻底迷糊过去。刘病已加快动作。虽然费了点工夫。到底还是把她也扒了个一干二净。 少女温软的**在他臂弯中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掌心下的肌肤滑如凝脂。手指抚触之处。她的体温也随之节节攀升。 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感觉充斥着她的心灵。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前所未有过的感觉。只能迷离着双眸。意乱情迷的发出含糊的呻吟。 他紧张的将她的双腿分开。环住自己的腰身。然后低下头一通胡乱的亲吻。 “啊。”她猛地睁大眼。痛得弹跳起來。“你在做什么呀。你拿什么东西乱捅我。很痛啊。” 她用力推开他。他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解释:“对不起。太黑了。我沒看清楚。”边说边试着再次靠近她。 “啊。我不要。会痛啊。你走开啦。” “再试一次啦。” “我不要啦。” “我保证不会弄错了……” “我管你是对是错。总之你弄疼我了。你就是有错。” “闭嘴啦。”事关男人的自尊心。他生气了。怒道。“还不都是为了你。我要不是怕弄疼你。我早就……” “你还狡辩。真是混蛋啊你……我要告诉母亲。你欺负我。”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还要告诉意姐姐。彭祖哥哥。你之前还跟他们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说什么娶了我再不会欺负我……” 病已越听越青筋暴起:“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你个笨蛋。这种事怎么可以跟外人提起啊。” 平君只想从床上爬起來。便不断的挣扎扭动。惹得病已只觉得自己双腿间胀痛得更加厉害。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旦冲动起來。哪里还能强忍得住。他嘶吼一声。将平君强行摁倒。如豹一般弓起的身子猛地奋力向前冲去。 “呜。。”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平君凄厉的惨叫声了。可沒想到身下的可人儿居然会发出一种猫叫般的哭声。那哭声很低。却带着一种长长的颤音。呜咽到最后突然断了气息。 汗水从他额头滴落。他动也不动。骇然失色的拍打着她的脸颊:“平君。平君。你沒事吧。” 一声长长的抽气。紧接着又是一声呜的哭颤。他刚刚硬气的心肠顷刻间化为乌有。 “疼……疼……”她的双腿抖得厉害。手背捂着眼睛。哭得伤心欲绝。“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她是真的感到疼痛难忍了。他甚至能听出她说话都带着明显的颤音。他心如刀割。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湿湿的。有点咸。那是她的眼泪。 “很疼吗。” “嗯……”她继续哭。毫无节制。 他心疼的搂住她。自责得恨不能割自己两刀陪她一块儿受罪:“对不起。是我不好。” **逐渐退散。他慢慢退后。在她身边躺下。一条胳膊给她当枕。一条胳膊紧紧搂住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愿意。我一定再不……这样欺负你。” 熬过了最初的疼痛。她慢慢恢复了精神。却仍是扯着他的头发抽抽噎噎的说:“我疼得睡不着怎么办。”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她破涕为笑。甜甜的应道:“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天若有情 病已呵......病已......我在这里等你...... 刘病已仿佛听到许平君在唤他,就在长定宫门之后,她身着正装,微笑着迎他。 病已呵......病已......你还不来,我带着小公主来迎接你了...... 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刘病已似乎看到许平君的笑脸像盛开的鲜花般一样美丽,她仍像以前做平民似的那样倚门站着,怀里抱着刚出世的女儿。 病已呵......病已......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刘病已的心跳应和着许平君的呼唤,谁敢说她已经崩了,你们都是一群骗子!你们合起伙来骗朕! 刘病已不由笑了,踩着脚下那一级级的台阶奋力冲了上去。 “平君......我来了......来迎接你了!......“ 宫门应声开启,门后跪满了长定宫里还来得及出迎的宫人,因为事情太突然,这些人身上穿的仍是平日的衣裳,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也没有披麻服丧。 刘病已紧张的心情得到一些缓解,不理会匍匐在地、哭得“凄凄惨惨”的宫人,只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会,便继续急速地往里面冲去。 长定宫里刘病已以前也来过几次,从来没觉得甬道是这么长,殿门是这么多,他的心跳得是如常地快。 路再长,也有尽头,终于,刘病已来到了宫门的尽头,他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低着头站立,怀里正抱着一个襁褓,襁褓内的婴儿不停的哭着,边上围着的三四位阿保欲将啼哭的婴儿抱走,她却只是抱着孩子,不时转身,坚定地用肩膀挡开那些挨近想拿走孩子的手。 那些阿保想夺孩子,却又似乎心存忌惮,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刘病已冲到她们面前。 “陛......陛下!“阿保和宫人跪了一地,只有那女子刚强地站在那里。她的发髻已经散乱,一绺绺地披垂在胸前,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呼吸也显得非常急促,双眼牢牢地盯着怀里的襁褓。 “陛下--“大长御伏在地上叩首,“小心翼翼”地解释,“王姑娘受到了惊激,她疯了,小公主饿了一整天,她却执意不肯让乳母喂奶。宫人欲从她手里夺走小公主,她却像狗一样见人就咬,大家都怕如果用强的话,她会伤了小公主,所以僵持到现在......“ “你疯了,我都没疯!“王梦松缩在墙角,女婴哇哇啼哭着,她把手指伸到自己的嘴里咬了下,然后又塞进婴儿的嘴里。 小公主很快哽咽着停止了啼哭,刘病已注意到她的十根手指都已血肉模糊,她用自己的鲜血喂养孩子,这样的举动近乎于疯狂。 “我没疯!“王梦松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她强装镇定的表情背后隐着用言语无法述说的悲伤,她眨了眨湿润的双眼,问,“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刘病已“茫然无措”地回答。 眼泪顺着王梦松的脸颊滑了下来,她凄凉地笑着:“平君,一直在等你来看她!“ “我知道,我知道的……“刘病已心跳得飞快,握紧拳头,深呼了一口气,再缓缓松开,努力挤出一个比苦更难看的笑容:“所以我来了。“ 王梦松紧张的情绪仿佛得到了发泄,低下头,哭得噎住了,声音低沉地道:“你来了就好......就好......孩子,你父皇来保护你了,孩子......孩子......“她的背贴着墙,身子慢慢地侧滑了下去,最后终于墩到地上,放声大哭。 刘病已的内心,再一次痛苦起来。他转过头,被他目光扫到的宫人无不吓得避开,最后,他的目光凝视在了寝宫的大门上,他不敢看,也不敢听,眼泪却已无声地落了下来。 “我......“刘病已沙哑着声音,然后一把将墩到地上的王梦松拉了起来,刘病已望着王梦松,眼里还有着最后一点希望。 公卿们逐渐尾随赶到,他反手指了指身后,正颜对王梦松说:“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胡话,我相信你没疯,所以......你告诉我,平君没事,她就在那里等着我。“ 王梦松泪眼婆娑,目光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以霍光为首的三公九卿,以及一干侍从皆是跑得气都喘不过来,心事重重,非常忧愁地望着和平日里“一反常态“的皇帝。 丙吉一脸紧张呼喊着:“陛下!“ 霍光也低声道:“陛下,节哀!“ 张安世关心的道:“陛下--“ 还有许多臣子也在那里哀声痛呼。 “你说啊!“刘病已大声吼道,热泪盈眶,“你说话啊!只要你说的我就信!只要你说......她没有事......我就信......“ 王梦松的嘴唇哆嗦着,却不顾眼前已经震怒得不已的刘病已,满含热泪的目光却落过了他,直接地落在那些大臣身上。透过他的肩膀,她远远地看着霍光,那个长相正直、气度不凡的老人,此刻正用颤抖的声音向刘病已跪拜行礼:“陛下,请节哀呀!“ 王梦松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眼泪忍不往不停地往下落,纤细的肩膀、两只手抑制不住地在颤抖。她张了张嘴,咬紧了牙关道:“许皇后她已经死了!“泪水一滴滴地从面颊上滚了下来,王梦松狠下心来,用一个清晰得足够让所有在殿里面的人都听到的声音大声说:“许皇后诞下了一位小公主,崩了!“ 听到她的话,宫人们凄惨的哭泣声响得更加大声,长定宫内哭成一片,刘病已松开了紧握住王梦松的胳膊,像个会走动而没有灵魂的躯壳般地向寝室走去。 门扉虚掩,刘病已伸手轻轻一推,门枢发出细微的响声,刘病已一边将手指放在嘴边,作个噤声的手势,一边喃喃自语道:“你们这些人,轻声些,平君刚给朕生下了小公主,她很累了,别吵着她睡觉。“刘病已跨进门的时侯,由于精神高度紧张,竟被并不高的门槛绊得一个趔趄,脚上穿的一只鞋甩飞在了出去,拍地一下落到地上。刘病已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掉了一只鞋,从地上爬起来,径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帷幕低垂,高大的屏风矗立在床前,刘病已在屏风前停滞了下,身体摇晃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才能走过去。 第二百六十章 山河同悲 “平君!平君!平君,我来了,来接你了!......“,刘病已口中“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他绕过了屏风。许平君正和衣平躺在床上,身上穿的是件蓝色的深衣,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 刘病已略微提高了声音叫了声:“平君!“但是床上的人并没有睁开眼。刘病已趔趄地扑了过去道:“平君!平君!你又给我装睡,再不起来我可就挠你痒了!“ 刘病已呼出的热气喷在许平君冰冷而又毫无血色的面庞上,许平君鬓角的头发随之微微拂动,刘病已伸出手颤抖地抚摸她的面颊,唇贴上她的耳边轻唤,“君儿,我来了......我们说好的,你在这里等我来......君儿......君儿......“ 刘病已抽搐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许平君死后精心搽好的铅华被化开,他“张皇失惜“地用手去抹,用袖子去擦,“对不起,君儿,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来迟的。君儿,你睁开眼吧,别和我怄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君儿,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刘病已战栗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猛地从床上抱起了许平君,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大踏步地走出了寝宫。 在离刘病已所在的宫殿不远处的地方,由于皇后娘娘突发急病崩了,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大汉皇宫,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本已从冯殷那里得知毒杀皇后详细计划的香文,提前派出了北帮的高手,混了起来准备借机刺杀刘病已,彻底扰乱大汉朝堂,以便从乱中取利。带面具的刺客手里端着一张弩,(大汉制度禁止民间用军方的弩,这把弩正是香文为了此次刺杀皇帝的行动花高价买到的),准星正对着刘病已,他一直在喵准着刘病已,当刘病已抱着许平君,走出寝室时,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刺客毫不犹豫地发动了。 窗外突然响起的弓箭破空的声音,一支箭直奔刘病已而来,若放在平时,以刘病已的武功根本伤不了他,可是,现在的刘病已,已失去平日的理智,一心只想为许平君殉葬,刺客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看上去刘病已危矣! 在旁边的王梦松坚定地将刘病已推到一边,以自己的身体掩护了他,而自己却身中利箭,“不要呵!你真是个呆子!”张彭祖发出一声大吼,朝刺客的方向冲了过去,刺客武功不错,被待卫们重重包围后,又和张彭祖交手了几个回合,才被愤怒的张彭祖找了个机会一剑刺死。 无声的风吹在宫墙上,发出呜呜的声音;鸟儿清脆的唳叫,云层里洒洒飘落的雪花,久久地在空中徘徊不去。 许平君崩于正月十三,原本定于十五日的泰畤祭典取消,棺柩从长定宫运回未央宫前殿,天下举哀发丧。 皇后许平君去世后,皇帝刘病已已经把自己关在椒房殿里整整三天了。皇后入殓等所有的事情都是少府及朝中诸臣按照礼制和规矩做的决定。 皇帝第一天不朝的时候,对于他继位后的第一次任性而为,连一贯对皇帝的种种行为都严苛要求的大将军霍光,都保持了难得的沉默。 刘病已、许平君是少年夫妻,又一起度过在民间的贫贱生活,刘病已专门为许平君颁下“求微时故剑”诏书,可见两人恩爱之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突然之间失去至爱之人,皇帝陛下虽是大汉朝的至尊,但论年纪仍然是个年轻人,他的心情自然差到极点,这也是一般人都可以理解的。 刘病已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奏折扔到地上,沉默不语地去翻下一本。 张彭祖走进房内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满地散乱的奏折,他弯下腰想收拾一下。 “别碰那些肮脏的东西。”刘病已一声爆喝,制止了他的动作。 张彭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但见刘病已坐在玉几上,单膝曲起,脸斜靠在膝盖上,几缕长发垂在脸旁,“横眉冷目”,令人心悸。 “陛下请节衰。”张彭祖抽了一口冷气,他从未见过刘病已这个样子。颓唐之中带着无尽的戾气,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之鬼。 刘病已”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现在真恨自己当了这个皇帝!“ 张彭祖半响无语,顿道:“陛下,请‘节衰顺变’,你忘了常惠给你的波斯国至宝清神珠么?” 刘病已猛醒道:“对了,朕竟把此节忘了,此珠真的能起死回生么?平君还可以救活回来?“ 张彭祖苦涩的摇了摇头:”我差人问过常惠,.net不能把死人救活。“ 刘病已本已激动得通红的脸上,明显露出绝望的神情。 张彭祖道:”但是此珠可以让平君的**没有那么快腐烂,可以保持往死者生前的状态。“ 刘病已道:”那我马上给她!朕那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能救活她的办法!“ 第二天皇帝依然不上朝,群臣们也”心照不宣“的保持着平静。 刘病已走出椒房殿,来到许平君的棺木前,为她上了一炷香。然后拉着张彭祖跪坐下来,两人一起折着纸钱。 刘病已将折好的纸钱丢尽火盆里,叹道:“其实这两年在宫里,平君过得并不开心。她忽然之间要掌管这么大的后宫,那么多宫人的吃穿用度,她要学的东西并不比我当皇帝要学的少。甚至这些必须亲自过问的‘鸡毛蒜皮’小事,也许比我学习朝政更耗心神。她本来只是个平凡的小女人,仓措之间,却要担负起大汉皇朝一国之母的重任,这两年,她耗费了不少的心力,明显比以前老了,况且她在民间时,跟着我过了好一段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体本来就弱!......“ 张彭祖闻言,半天没有做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是苦了平君姐!“ 刘病已继道:“平君是个坚强的女人,她平日还要接见那些朝臣的夫人,与她们好好交往,听取她们的劝进,还要忍受霍氏集团那些女人们善妒的种种议论。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和奭儿在忍耐而已。她生下女儿之后会如此虚弱,大概就是这两年身心俱疲的结果。”(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六十一章 回来我身边 张彭祖已是虎目含泪,沉默而没有作声。 刘病已顿道:“如果当初我不曾娶她,哪怕她至今未嫁,至少还在父母跟前尽孝;如果我不做这个皇帝,哪怕生活清贫,至少还在我们还在尚冠里‘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如果当初不曾坚持立她为后,也许她现在虽然艰难,可至少还好好的活着。” 刘病已悔恨道:“一步错,步步错,其实都是我害了她。” “陛下,平君的死不是你的错!”张彭祖看着他如此自责,于心不忍。 “再叫我一声病已吧。你看我都没有用朕。” 张彭祖轻轻摇头,紧闭双唇。方才是一时难过过了头,才贸贸然叫了他的名字,现在理智回笼,自然不会再冒失了。 张彭祖从承明庐匆匆赶到宣室殿,他原本是来准备伺侯皇帝早朝事宜的,却突兀地看到殿内的一君一臣正相峙而立。 刘病已道:“可!“ 霍光行礼道:“臣光谢过陛下!“ 君臣之间的简短对话到此结束,张彭祖眼看着刘病已“无精打采”地从殿内走了出来,身后急匆匆地跟着王梦松。他愣了愣,看了眼门内的霍光,又看了眼远去的刘病已,皱着眉头暗自叹了口气,快步追了出去。 刘病已“摇摇摆摆”往前面走,天色越来越亮,他却不知道许平君离开了,自己该往哪去。沿途不时遇见宫人,或行礼或避让,刘病已“行尸走肉”般一直朝前走,直到王梦松从身后着急地拉住他。 “陛下不能再往下去了,前面没有路了,是沧池!“ 沧池水哗哗作响,已是又一年的“春暖花开”时节,薄冰再也无法阻挡流水,只能一片片地在河面上漂浮着,随着水浪浮浮沉沉,即使徒劳的碰撞到一起,也只能发出“肢离破碎”的声响。 早晨的阳光射过云层,投下金色的光芒,光芒洒在河流之中,反射出各种各样缤纷的颜色。 非常美,美得让人“目炫神秘”。可惜的是,平君不在了,没人能陪自己一同观赏这样绝美的风景。 刘病已仿佛看到许平君,她在金色的光芒中频频回过头来望着他,笑容还是像平常一样地甜美动人,“病已,我在长定宫等你来......“ 刘病已身体巨震,心口剧痛,喉咙里不禁涌起一股血。 王梦松搀扶着刘病已,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张彭祖寻找了半天,终于在沧池边找到他俩时,吃惊的发现刘病已唇角沾满鲜血,血仍在一滴滴地往下滴,刘病已整个人已经呈现昏迷状态,全凭王梦松用尽全身的气力搀扶着他。 “陛下!“张彭祖冲过去抱住刘病已,叫道,“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王梦松不理他的问话,目中饱含着热泪,取出手巾替刘病已擦去脸上的血迹:“陛下,平君崩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得起来!你是大汉皇朝的至尊,你必须得爬起来!“她使劲抓着他的胳膊,生拉硬拽,嘶哑地喊,“你不能这样跌倒,你要爬起来!你要想想刘奭和小公主!你失去了平君,难道还想再失去他们吗?你给我起来啊--“ 张彭祖愕然,讷讷地低语:“梦松......“ 王梦松捂着脸,跪倒在河边,放声大哭。 “你......“张彭祖从未见过坚强的王梦松哭得这般伤心绝望,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那么淡定从容的人物,似乎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他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难住她,也没有事能够牵绊住她。 怀里的身躯动了下,他回过神,惊讶地发现刘病已已经睁开了眼。 刘病已的眼神空洞的望着蔚蓝的天空,一只孤零零的青鸟展翅滑过,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刘病已在鸟鸣声中站了起来,袖袍迎风舞动,他却一句话都没说,仍像来时那样踉踉跄跄地走了回去。 只是反复哼唱着一首歌,歌词是 夜静悄悄 昨天的你在开心的闹 泪撒满眶 今天却在痛苦中煎熬 你已不再 你的微笑在耳边回绕 心继续伤 想要换回曾经美好 回来我身边 哪怕让我倾尽所有一切 回来我身边 即使让我赔进了余下的人生 回来我身边 我会用一辈子去爱你疼你怜你 回来我身边 哪怕让我倾尽所有一切 回来我身边 即使让我赔进了余下的人生 回来我身边 我会用一辈子去爱你疼你怜你 王梦松刚要追上去,却被张彭祖一把抓住了左臂。 “梦松!你不应该待在这里,你的箭伤还没有完全好......“张彭祖很认真地说,严肃的表情下是清晰可见的怜惜,“你父亲很担心你。“ 王梦松扭过头看着张彭祖,两人视线胶着,彼此对视了许久,终于王梦松抬起了右手,将张彭祖的手慢慢往下拽开。 张彭祖非常用力的牢牢地抓紧她的胳膊,王梦松被他抓得很痛,然而她却顾不上疼痛了,只是用比他更固执的毅力,将张彭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梦松--“看着她毅然追随刘病已而去的背影,彭祖不顾一切地狂叫,“你不属于这个掖庭!这里没有你的位置......病已的心里没有你!梦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叫声越来越低沉,到最后只剩下沙哑的颤音。 王梦松坚定而又断然地的道:“我早就知道这些!我知道他心里没我!从八岁那年遇到你俩起,我就知道,他眼里关注的、心里在乎的只有平君!我没想过要求他心里有我......但是,病已需要我,平君临终前把孩子们托付给我了,所以现在我要留下来!“ “可是我心里面一直有你!“张彭祖悲哀地说,如同衰求一般,“你知道,我心里有你......自始至终只是看着你,想着你......“ “彭祖!“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你也知道--我心里没有你!“ 王梦松毫无眷恋地离开了,毫不迟疑地寻着那个已经走远的孤独身影追了上去。 “呆子!呆子!你是全天下最呆的呆子!“张彭祖跪在了沧池边上,拳头狠狠地一下一下砸向地面,根本顾不上痛苦,眼泪随着他的叫喊一滴滴地溅上泥土。 第二百六十二章 风水宝地 皇帝陛下连续几天没有早朝,便有朝臣们开始非议:皇帝对许皇后的哀伤未免有些过分了,总不能为了一个皇后,连国家大事都荒废了吧。 于是,群臣们的奏章口风渐渐由劝慰改为劝诫,如流水一般地送进了椒房殿。 “哇哇......“婴儿啼哭声在空旷的前殿回荡着。 刘奭听到哭声,从门边跑了过来,踮着脚尖看了看,“父皇,妹妹又哭了!“ 刘病已蹲在地上,身侧紧挨着的是一口阴沉沉的梓宫。 “父皇,妹妹的鼻子上为什么有白色的小豆豆?妹妹为什么没有牙齿?她怎么吃东西?妹妹哭起来为什么那么难看?“刘奭瞪大眼睛,对妹妹的好奇,让他不停地发问,可是他的父皇“心事重重”,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于是刘奭悄悄地跑过去,伸手捂住妹妹因为哭泣而张大的嘴巴。 “呜--哇--呜--哇--……“随着手一捂一松,婴儿的啼哭声变得更加怪异,小脸涨得更加红,哭得也更加地凄厉。 “呵呵,妹妹真好玩......妹妹真好玩......“刘奭兴奋地“手舞足蹈“,扭头看见自己的父皇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撅着嘴说,“父皇陪我玩!“他用手去推妹妹,“父皇抱奭儿!不要抱妹妹!“他力气小,推不动刘病已,索性绕到他身后,用自己的胳膊环住父亲的脖子,同时蹬起双腿。 “呵呵......父皇背我......父皇背我......“ 病已被顽皮的儿子勒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脸涨得通红却仍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刘奭才放开勒在刘病已身上的手,兴奋得冲了过去。 “姨母!姨母!“他拉住王梦松的手,“嗲声嗲气”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父皇不乖,不陪奭儿玩!姨母,母后还要在那个大箱子里睡多久?她已经睡了很久,什么时候能起来陪我玩啊?“ 王梦松为刘病已挡的那只是毒箭,人当时就昏迷了,幸运的是箭头离心脏偏了些许,被太医们救了过来,可是,许平君的死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当日的记忆散失了一部分,不太清晰了。 王梦松蹲下身,一只手抚摸刘奭柔软的额头,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搁在自己唇前,“嘘--奭儿最乖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奭儿说话声音要轻一些,不要吵醒你的母后。“ 刘奭道:“可是......我非常想母后了,母后肯定也想我。姨母,你告诉母后,让她别睡了,快点陪奭儿玩吧。“ 王梦松别过头去,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才勉强忍住了,方才转过来挤出一个欢笑,“哀伤不可以吵你母后的。她刚为父皇生了小妹妹,她很累了,要‘清清静静‘地睡觉,我们......不要吵她!你如果不听话,她会很伤心的......“ “可是奭儿很听话啊!“刘奭受了委屈,嘟起小嘴,小手指向父皇怀抱中不住啼哭的婴儿,“是妹妹不听话,她一直哭,老是哭,妹妹一点都不乖......她一点都不乖!“ 王梦松走过去,发现刘病已“呆若木鸡”地抱着啼哭的女儿,她喊了两声:“陛下!“刘病已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没奈何,王梦松只得轻轻喊了声:“病已......“ 刘病已的眼睛眨了眨,仿佛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眸光中闪烁着某种期待的光芒,可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却在目光触碰到王梦松时,霎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刘病已在许平君死后,只剩了下躯壳,像“行尸走肉”般活着 王梦松道:“病已......有些话,我要对你说,你听得见吗?“ 病已嗯一声,看了看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守卫在前殿的侍卫已经不在周围了。 王梦松跪坐在他面前,“是我拜托彭祖将人都撤出去了,有些话,我必须单独对你说......平君她最后还留了句话,请你牢牢记住!“ “......“刘病已抬起头。 王梦松说:“'病已,救我--病已,救我......” 许皇后出自民间,在位两年有余,举止端庄,恭谨俭朴,深受掖庭中人爱戴,世人推崇。又因崩逝时仅届十七之龄,百姓哀怜其夭而不遂,无不感伤悲戚。 皇帝陛下休息了几天后终于上朝了。 虽然此次朝会的主要内容:是关于许皇后的丧葬仪式以及陵墓地点,但是看到皇帝没有“自暴自弃”,uu看书et而是依靠自身的意志力,从失去许皇后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振作起来,重新投入到朝政中来,位列群臣之首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颇感欣慰。 按照汉室制度,正常情况之下,皇后一般都是在皇帝陵墓旁陪葬。但是,刘病已和许平君这对帝后本来都很年轻,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提前想到皇后会早早过世。所以,在连皇帝的陵墓都待定的情况下,许皇后葬于何处就成了一件需要纠结的事情了。 朝会上,朝臣们提供了好几个风水上佳,适合做许皇后陵的地点,刘病已甚至没有同意,似乎都有些不满意的样子。于是会议进行到最后,许皇后的丧葬仪式都决定了,唯独这皇后陵墓的地点仍然是议而不决,最后还是皇帝陛下拍案,今天先议到这里,退朝。 退朝之后,霍光并未随其他朝臣们一齐退下。他特意单独求见了皇帝,原想安慰几句,谁料还没开口,就被皇帝截断了。 刘病已淡淡摇了摇头:“如果大将军是特地来安慰朕的话,朕先谢过了。俗话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朕经过这几日的独处,已经慢慢看开了。” 刘病已顿了一下,又道:“俗话说的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朕只能好好抚养两个孩子,以求对得起许皇后在天之灵。” 霍光道:“陛下圣明。正是这个道理。” 刘病已盯着霍光说道。“刘奭已经不小了,所以,朕想等皇后丧葬办完,就给他请几位师傅,教他学些先贤的经典、做人的道理。期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不令许皇后失望的大好男儿。”(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六十三章 威仪重现 “陛下圣明。……皇长子的教育应该要进行了。”霍光总觉得皇帝今日“咄咄逼人”的气势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仿佛在很多年前,他也曾在另外一位皇帝身上领略过。只是,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月,这种陌生的感觉,一时间让他想不来到底是那位皇帝。 霍光直到走出了宣室殿,才猛然反应过来,今天的皇帝“举手投足“的气场像足了孝武皇帝啊,真不愧是孝武皇帝的血脉! 霍光转过头来,看着阳光照耀下“金壁辉煌”的未央宫,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重重宫阙,“飞檐走壁”都呈现出皇家的尊贵气势,那种感觉仿佛是孝武皇帝重新返回了未央宫宣室殿。 霍光心里想道:孝武皇帝是一位“千古名君”。皇帝陛下本来就是他的亲曾孙,像他不正说明自己没有辜负孝武皇帝的重任,选对了继承人吗? 霍光强按下惶恐的情绪,在心里面安慰自己:自己年纪也大了,过不了多少年,就要让权给皇帝了,选出的继承人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自己日后也有脸见孝武皇帝、孝昭皇帝于泉下,难道不是这样吗? 宣室殿中,刘病已正在翻阅百官名录,他已经命绣衣使者暗中调查百官,有多少人曾与霍氏结过怨仇?有多少人是霍氏的死党,必须“除之而后快”?有多少人对汉室“赤胆忠心”?忠于汉室的人里面那些能可用,应该怎么用?...... 霍光老了。他还年轻。正是俗话所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没关系,他就用十年的时间等待,他还年轻,等得起…… 刘病已恢复了精神,上完朝后,便赶紧命人将许夫人和许广汉请进了宫。 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两人瞬间白头,像是苍老了很多,就连面对平日最喜欢的皇子外孙时,都只是勉强得挤出来一个微笑。 两人的幸福快乐似乎已经随着许平君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人世间,留给他们的唯有无尽的悲伤与衰愁。 看到许夫人满头的白发,看着她脸上深深的皱纹,刘病已想起当年自己求亲之时,许广汉满口答应,许夫人却是强烈反对,自己和泰山两人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许夫人才勉强同意。 刘病已没能做到岳父、岳母的承诺,不但没能带给许平君幸福,甚至还连累许平君失去了性命。他虽然是大汉皇朝的至尊皇帝,却没能保护往自己心爱的妻子,一股强烈的愧疚与罪恶感瞬间席卷心灵深处,令他几乎透不过气。 “对不起。”刘病已双膝一曲,”推金山、倒玉柱“般向两位老人跪了下来。 除了真诚的倒歉,他真的不知道身为皇帝陛下,还能为二老做什么。 许夫人的背依然挺直着,她毫不推辞地受了刘病已这一跪。平日为人处事一贯小心谨慎的许广汉,也完全没有了尊奉宫廷礼仪的精力,否则他定会拒绝刘病已的这一跪。 “老身有个不情之请。”许夫人两眼无神,像没有看到皇帝一般,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刘病已”恭恭敬敬“的说道:“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许夫人道:“我给平君亲手缝制了一件寿衣。陛下能让我给她穿上吗?我想比起宫女织就的那些衣衫,我这个做娘的为女儿亲手缝制的衣服,能让平君在那个世界睡得更舒适一些。” 刘病已闻言后才注意到,许夫人的身上背了个包袱,想必包袱里面放的就是为许平君赶制的寿衣。 难怪许夫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以她的年纪,要在短短几日之内为许平君赶制出一件寿衣,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了。 “好,好。朕答应。”刘病已内心也感到很悲伤,也顾不得那些礼仪规矩,更顾不得自己擅自开棺,是否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他只想着完成许夫人的心愿,只怪自己先前沉溺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任由朝臣们把许平君的丧礼按规矩完成了,竟没想过让许广汉夫妇为女儿的葬礼出一分力,以宽慰他们晚年丧女的痛苦。 刘病已忙命人将许夫人送到了停放梓宫所在的椒房殿里,又命人将王梦松叫来,再屏退了左右,方与许广汉合力开了棺木。 或许是因为“天寒地冻”再加上“清神珠”的缘故,躺在棺内的许平君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竟“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已与世长辞了数日的样子。这一开棺,竟让殿内四人忍不住心中发酸,眼角含泪。 “我与岳父出去。梦松,你去帮娘一把。”刘病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含着眼眶里的热泪,对王梦松说道。 岳母给许平君更换寿衣之事,若让宫中他人知道,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刘病已如今只盼着许平君“风风光光”的下葬,不想再生技节,他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和朝臣们为了一些礼仪去争执。便索性私下把这事做了,让王梦松来帮许夫人,悄悄完成此事。通过许平君的事情,在这未央宫里,他已不敢再轻易相信旁人了。 刘病已和许广汉随即退出了椒房殿外,让王梦松与许夫人二人给许平君换衣服。 按照汉家制度,皇后的棺木内已放了许多的陪葬之物,王梦松与许夫人将之一一取出,最后才动手脱去了许平君身上的外衣。 许平君的尸身冰冷而僵硬,但是许夫人动作非常温柔,仿佛女儿仍活在世上,动作大了会弄疼了女儿一般。王梦松帮着扶起许平君,然后将她的长发盘起,以方便许夫人的动作。 王梦松凝视着许平君,“栩栩如生”的她仿佛午后小憩一般,心神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那个毕生难忘的日子。 许夫人见王梦松在那发愣,便推了推她,让她将许平君的身子轻轻放下。两人换完衣服后,再将其他的陪葬物品重又放了回去。放好一切后,“百感交集”的王梦松又看了许平君一眼,竟觉得她在微笑一般,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句:“王姐姐……奭儿、小公主……请你照顾他们……”。 第二百六十四章 鸩酒弑帝 王梦松此刻也默默在心中念叨着:“平君,你放心地去吧!奭儿、小公主,我一定会把他们照顾好,以安慰你在天之灵!” 许夫人最后凝视了女儿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出去把刘病已和许广汉唤了进来,两人又合力把棺木合上,给许平君换寿衣的事情才算”大功告成“。 做完这件事后,许夫人的脸色似乎又差了一些,颓废的神情也更加明显。刘病已怕她因为过度伤心、劳累,而有个“三长两短“,便连忙命人将二老请下去休息。 淳于衍、霍显两人合谋毒杀皇后许平君,这看似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还真的在淳于衍一手操办下取得了成功。于是乎就有了孝宣朝级别最高也最离奇的谋杀案,当然淳于衍可能还有帮手、同谋,正像俗话所说:“明枪易躺,暗箭难防。” 同独有偶的是:历史上著名的宫廷谋杀案还有几件,这里随便闲扯几句: 在中国二千多年历史上,第一位直接被毒杀的皇帝,是汉平帝刘衎。他是西汉最后一位皇帝,原名刘箕子,即位后易名。他出生于元延四年(公元前9年),是汉元帝刘奭的庶孙,中山王刘兴之子,母亲卫姬。 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汉哀帝刘欣在未央宫驾崩,太皇太后王政君(关于王政君之事,本文以后会介绍)主持大政,把受汉哀帝宠幸的大司马董贤撤职,其职位由王莽取代。当年9月,箕子被迎立为皇帝。 王政君是王莽的姑妈,她将王莽捧上高位,给日后王莽篡汉埋下了祸根。而太皇太后太老,皇帝陛下又太小,就给了王莽提供了独揽大权的机会。为排除异己,王莽干脆找个理由,将皇帝舅舅家卫姓一族灭门,“斩草除根”。为了彻底绑架皇帝,又把14岁的女儿王嬿嫁给12岁的刘衎当皇后。 成为当朝最大的外戚后,王莽野心更大。元始五年(公元5年),刘衎知道卫姓被害的实情后,脸露不悦。王莽看到后,担心皇帝亲政后遭到清算,为绝后患,便起了毒杀皇帝的心思。元始五年十二月的腊日,王莽利用给皇帝献酒的机会,在酒中下了毒药。刘衎饮后中毒,不久“崩于未央宫”。 王莽投毒一事记载于《资治通鉴》:“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刘衎中毒发病后,气常上逆,说不出话来,最后连遗诏都未能留下,而王莽还假惺惺地表示愿意代刘衎去死。 用有毒的酒将人弄死,这叫“鸩杀”;用这种方法弄死皇帝,叫“鸩弑”。 毒酒古称“鸩酒”。据清陈士铎《辨证录·中毒门》记载,鸩是一种毒鸟,主要吃毒蛇、毒蝎,体内因此聚积了毒素。将鸩的粪便放进酒中,酒即产生了毒性,便制成鸩酒。“鸩酒饮之,则无不死矣”。典型中毒症状是,“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 后世鸩酒的配法不再局限于用鸩禽粪便配制,可放入酒中杀人的毒药多多,“鸩酒”成了毒酒的通称。需要说明的是,如汉平帝这般遭鸩弑的皇帝并不少见,如晋怀帝司马炽被刘聪用鸩酒毒杀;唐昭宣帝李柷被后梁开国皇帝朱全忠(朱温)用鸩酒毒死…… 最后一位遭毒杀的皇帝:则是满清的光绪皇帝。 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六月,光绪皇帝颁布“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史称“戊戌变法”。 变法运动遭到了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的强烈反对,历时103天便失败了,史称“百日维新”,光绪皇帝不仅未能将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摆平,完成革新,反而把自己给填了进去,从此失去了自由,被幽禁于瀛台涵元殿中。 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十月二十一日,史载载湉“架崩于瀛台涵元殿”。第二天,也就是十月二十二日,慈禧太后也在北京西苑的仪鸾殿中死了。38岁的皇帝和74岁的太后,在24小时内相继死去,这让当时的满清朝野震动。 1980年清理崇陵棺椁时获得的载湉的头发、衣物、遗骨,进行毒性检测后发现,爱新觉罗.载湉体内三氧化二砷含量明显异常。三氧化二砷,即砒霜,最后形成的研究报告断言,“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湉)看书.net” 这一现代结论终于弄清了爱新觉罗.载湉的死因之谜,但光绪帝之死的全部谜团并未能一一解开。是谁投的毒?又是谁指使的?如何操作的?这些都成为未解之迷。 关于光绪帝之死,最具代表性的说法是,光绪皇帝知道慈禧太后卧病不起了,说谈得来“我病得很重,但是我心觉得老佛爷(指慈禧)一定会死在我之前。如果这样,我要下令斩杀袁世凯和李莲英。” 慈禧太后一直严密监视着光绪皇帝的动静,这段日记被李莲英获悉,他立即报告了慈禧,说:“皇上想死在老佛爷之后呢!”慈禧听了,”勃然大怒“地说:“我不能死在他之前!”于是她让人在爱新觉罗.载湉服用的药物中(一说饭里)掺放了砒霜,将光绪皇帝毒死在自己归天面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继续讲孝宣朝的事。 许皇后驾崩了。作为光禄大夫、给事中的丙吉,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更糟糕的是,他赶去的时侯,皇帝陛下没赶上见皇后最后一面…… 于是丙吉赶快找来最好的大夫,二十四小时在皇帝陛下身边候着,当然,大夫不能让他看见,否则皇帝会发火的。 用通俗的意思解释刘病已当时的状态:人在遭受巨大打击,潜意识想要释放这种压力,但脑子里总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结果产生了自我欺骗的幻觉,硬撑着不表现出来。这样是会憋坏身体的。 不管怎么说,皇后没了,要立刻成立治丧委员会,按照汉室制度,通常情况下都是大将军或者光禄大夫来牵头的。(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生死相许 当然孝宣朝的情况又不同,因为当朝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他的辈份太高,是太皇太后的亲姥爷,是刘病已的老长辈,按理不该给刘病已的媳妇“披麻戴孝”,于是乎这份重担就落到了张安世身上。 张安世内心也不想挑这份重担,但也没有选择,刚把白布片披身上不到俩时辰,丙吉就过来找他了。说皇帝陛下召见。于是俩人赶快进宫。没想到大司农魏相也在。 见到皇帝陛下以后,这三个人打眼一瞧,心说坏了,是要出事儿-- 刘病已时而满面潮红,时而又苍白得吓人,一双眼睛精光暴射,但是走两步路就开始喘气,很显然一股内火憋在心里面发不出来,已经伤得不轻,幸亏是皇帝陛下还年轻,不然也许就和许皇后作伴去了。 这正是印了后人的一句名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其实仔细考察下之前的汉朝宫廷史料,孝武皇帝在害死了太子刘据之后,反应也跟刘病已差不多,刚开始兴奋疯狂的一直嚷嚷着杀人,直到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孝武皇帝对巫蛊之冤有所察觉,知道太子起兵,乃惶恐之中出于自保,而无他意,在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之后,开始对参与巫蛊案、陷害太子的臣子进行严惩。 当时江充已死,孝武皇帝愤而恢复了自孝文皇帝起已废除近百年的夷族之刑,夷江充三族。又仿太子烧死胡巫,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功劳最大的莽通被处死;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来也被族灭。因与太子战而获封侯的商丘成、张富昌和李寿分别自杀、被贼人杀及被孝武皇帝诛杀。诬陷太子的李广利与刘屈氂皆被灭族。…… 这是历史上的前车之鉴啊,所以这时候大家都非常小心。张安世给丙吉一个眼神,又摇了摇头,意思是瞧着点,千万别往我身上推事儿。丙吉撇了撇嘴,也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也不想啊,大家都小心点吧。 然后,老哥俩一起拿眼睛瞟着魏相,把魏相看得心里发毛。 没辙啊,这里面的三个人就他的资历最浅了,有气也得受着。再说了很多时候吃亏也是一种福。魏相咽了咽口水,等着皇帝陛下发话。 结果刘病已着急了:“大司农,朕找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听刘病已说话有好声没好气啊,一看就知道陛下这会儿不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丙吉听后很高兴,刚才的那个“朕”字说的字正腔圆,皇帝陛下越来越进入角色了。 魏相回答说:“陛下有什么尽管问,臣知道的肯定答。” 刘病已道:“好呵!朕问你,国库里还有多少钱!” 魏相听后心说我这不是找死么,就这问题没法回答,现在正打着仗,前方十五万大军吃喝拉撒那样儿不需要钱,但又不能回答没有。幸运的是张安世在场,他是军方的二号人物,即便自己如实答了,应该也没啥事儿。 魏相道:“回陛下,千八百万的还是有的。大司农署衙通常不存钱,只负责征调,存钱的是……哎哟!” 张安世冷不防地踹了他一脚。存钱的是水衡局,水衡局是赵充国兼管的。前阵子刚因为田延年的事闹过一回,你小子脑袋被驴踢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皇帝陛下显然心思没在这上,或者说他现在一股火憋着呢,听不出来这些“弦外之音”。 刘病已“恶声恶气”地道:“朕需要钱,修陵!” 魏相胆子小,差点没趴下:“皇帝陛下啊,现在国库的情况……” 魏相突然停住了。因为刘病已哗啦一声把桌子给掀了:“这件事你在满朝文武面前曾经提过!难道你的国库比朕还重要。” 魏相连忙跪下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魏相赶紧磕头。等他再起来一看,皇帝陛下已经扬长而去了,留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圈好的地图…… 皇帝陛下走开。魏相捡起地图一看,就郁闷了:“这……这不是皇帝陛下给自己修的陵啊。” 给刘病已修坟的事儿,当初还讨论过,为此不光闹得很不愉快,还搭上了田延年那虎牌儿的命,而皇帝陛下却趁此机会赢得了很大的好名声。因此大臣们对帝陵选址的事情一直牢记着呢,而现在这张图,不是当初那张图。好像小了很多。 张安世和丙吉凑上来一看就明白了。丙吉摇着头叹了口气说: “皇帝陛下真是个痴情之人啊。” 说完就走了。魏相听了以后犯糊涂,只好问张安世:“张将军,这句话是啥意思啊?” 张安世晒道:“你是不是犯傻了啊?陛下想修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帝陵。” 魏相道:“那是……给皇后修陵?” 张安世不置一词,也走了。这下魏相彻底明白过味来-- 皇帝陛下是真的悲痛过分,结果犯糊涂了。他想修的,真的是皇后陵。 虽然汉朝时候,还是随死随埋,并未像后世一样在乎先后顺序、礼仪大防,但刘病已在之前毕竟表态过先为孝昭皇帝修陵,自己的陵先等等再说,如今却又反口,抢先修皇后陵,这叫”娶了老婆忘了祖宗“,实在不是一个成熟政治家应有的表现。 然而幸亏刘病已还没那么成熟,所以才显得可爱。孝宣一朝最先修建的,确实是皇后许平君的少陵(也叫小陵,那地方原来叫固陵原,后来真改名叫少陵原了,古时候小、少同音,足见百姓对刘病已、许平君的爱戴……)。那陵墓坐落在杜县,是刘病已和许平君度蜜月的好地方,后世的风水学家也曾质疑过,说那里风水并不是最好,而且孤零零地把在大河西面,显得跟祖宗不合群啊,然而刘病已却还是这么做了。 当然,这是后话。而眼前最要紧就俩字儿,没钱。魏相回家算了整整一宿,药丸子吃了三斤,清火的茶喝了五顿,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最后他只好去找自己的上司、恩人兼老师丙吉,向他讨主意。至少满朝文武敢跟皇帝陛下陛下讲价儿的没几个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中流砥柱 没料到丙吉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随手拿出一封举报信,魏相一看,吓得几乎昏倒…… 举报信的内容是:皇后是被人谋杀的,而且还是团伙作案! 魏相哭笑不得:“我的老领导啊,你这不是坑我么?这么大的案子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啊。” 丙吉道:“我倒不这么看。管不了跟没态度是两码事。大司农,你已经是中两千石的大干部了,要知道在中央干,凡事必须有个态度,不要妄想着‘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那样只能让两边都先干掉你” 魏相道:“我知道了,谢谢老领导指点。” 丙吉道:“那么,对于这封举报信,你怎么看呢?” 魏相冷静下来,整了整思绪,肯定地说道:“诬告的可能性大。” 丙吉道:“何以见得?” 魏相道:“这种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很好调查,宫里的医疗都有专人专案,说是团伙作案,谁有这么大本事?所以很可能是诬告,既然是‘凭空捏造’的,那么最好说成‘团伙作案’,不点名是谁,你就查去吧。” 丙吉道:“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魏相道:“太简单了。孝武皇帝一朝,很多官员是怎么升迁上来的?就是靠诬告。连当朝大司马大将军都遇到过,何况别人。人为了自已的‘荣华富贵’,啥事干不出来?” 丙吉道:“嗯。那么你认为,我是应该查呢,还是不查。” 魏相道:“查。第一个知道这事儿的人如果不查,很可能被别人认为是同伙,更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丙吉道:“好。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为啥把这封举报信拿给你看?” 这个问题可有点难度了。魏相琢磨了好半天,还是放弃:“老领导。我不明白。你告诉我呗?” 丙吉道:“呵呵!你想的挺美!啥事都等着我告诉呢?自己个儿没事琢磨去吧。你前几个问题回答得很好,有了做九卿的资格了。将来要更上层楼,就要好好琢磨了。老一辈人付出血泪代价换来的经验教训,你自己不想动脑筋,别人告诉你了,也没啥用。” 事实上,日后负责调查此案的丙吉第一个选择告诉魏相,是在保护他。 道理其实也简单,但魏相这样浅资历的中央干部没有经历过,自然就不知道。 老实说丙吉心里太清楚这信十有九成是诬告了。他是啥出身?牢头。而且还是当年因为表现出色,从地方征调到中央来查戾太子谋反案的最牛牢头。宫廷和朝廷里的诬告最可怕的不是事实本身,而且一旦要开始查案,就难免查出些与本案无关但却很关键的信息来,而这才是幕后黑手最希望看到的。 举个例子吧:张三和李四都来竞聘同一个领导岗位,张三能力、威望、人脉和后台背景都相对差些,但他不淡定,他想搞掉李四拿到这个官,那怎么办呢?很简单,写一封检举信,告发李四贪污**,都够枪毙的了。然而他不能直接告发人家贪污,因为李四后台硬威望高,告了人家贪污,人家有防备就会做好准备,万一告不倒,自己要倒霉不说,以后也别想再因为贪污告倒人家了,那就等于给李四增加了政治资本。 于是张三只能写诬告信,告李四在男女作风上有问题,然后人家调查李四,趁着李四忙着藏自己的小三小四小五,检查团“无意”间查到了李四贪污,还很严重,结果嘛自然是只能处理掉他以平民愤了。最后张三顺利地坐上了位子。 这一招在官场上屡见不鲜。远从孝武朝的戾太子案,最早先告发的也不是太子,结果“顺藤摸瓜“的就查到太子身上,让他丢了小命。近到当朝大司农田延年的死,不也是查先帝陵的亏空,最后弄出个贪污弊案么? 所以检举信一出,丙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阴谋夺别人的位子。而他是想保魏相的。自己毕竟是霍光的人,对当今皇帝有拥立之功,况且信是给自己的,怎么着也不像是冲着自己来,那么为了魏相不吃亏,最好的办法是拉他入伙,就近保护起来。 丙吉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公心。第一,魏相有能力,田延年那么多年的亏空被他上任后半年扭转,而且现在还能保障十五万大军出征,换了别人不行;第二,魏相是从地方提拔上来的,u看书.net没背景没后台,他不会对任何人有额外的忠心,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忠于皇帝陛下、忠于大汉;第三,魏相还年轻,霍光、张安世、赵充国甚至丙吉自己都已经老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多长时间,将来的大汉江山,还是要靠韩增、魏相这样的少壮派”中流砥柱“。有时候年轻确实是种资本…… 所以后世史家评论丙吉时,最愿意说的就是八个字:忠厚善良、”老成谋国“。没错,丙吉的脑袋里面想到的,很多时候都是”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当然了,这番用心丙吉并没对魏相挑明。他是个低调的人,连救了当今皇帝陛下的命这么大的功劳都没提(要不然早”封侯拜相“了,何苦还在光禄大夫、关内侯的位子上苦巴巴熬资格),自然也不会告诉魏相让他领情了。 直到魏相做到了丞相的位子上,他才明白了老上级、恩师的良苦用心。魏相也是个霸道的主儿,但孝宣朝他对谁”言听计从“?一是皇帝陛下,二就是丙吉。而后来也的确发生过一场针对他的诬告事件,想要把他搞下台,得亏有丙吉的悉心调教,魏相从容应对,保住了位子,也揭穿了反贼,当然,这是后话。 回过头来说眼前:皇帝陛下”一意孤行“想要修陵,他现在脑子有问题,没人劝得了他,丙吉却”胸有成竹“。因为他完全有把握这封信一交出去,皇帝陛下的全部注意力就会转移到为挚爱的妻子报仇,什么修皇后陵,什么国库,什么汉朝与匈奴的”生死存亡“之战,都会顾不得了。所以魏相发愁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呵。(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六十七章 傲视天下 连载(156) 道理其实也简单,但魏相这样浅资历的中央干部没有经历过,自然就不知道。 老实说老丙心里太清楚这信99.99%是诬告了。他是啥出身?牢头。而且还是当年因为表现出色,从地方征调到中央来查戾太子谋反案的最牛牢头。宫廷和朝廷里的诬告最可怕的不是事实本身,而且一旦要开始查案,就难免查出些与本案无关但却很关键的信息来,而这才是幕后黑手最希望看到的。 举个例子吧:张三和李四都来竞聘同一个领导岗位,张三能力、威望、人脉和后台背景都相对差些,但他不淡定,他想搞掉李四拿到这个官,那怎么办呢?很简单,写一封检举信,告发李四贪污**,都够枪毙的了。然而他不能直接告发人家贪污,因为李四后台硬威望高,告了人家贪污,人家有防备就会做好准备,万一告不倒,自己要倒霉不说,以后也别想再因为贪污告倒人家了,那就等于给李四增加了政治资本。 于是张三只能写诬告信,告李四宿妓嫖娼,然后人家调查李四,趁着李四忙着藏自己的小三小四小五,检查团“无意”间查到了李四贪污,还很严重,结果嘛自然是只能处理掉他以平民愤了。最后张三顺利地坐上了位子。 这一招在官场上屡见不鲜。远从孝武朝的戾太子案,最早先告发的也不是太子,结果黑漆妈乌的就查到太子身上,让他丢了条小命。近到当朝大司农田延年的死,不也是查先帝陵的亏空,最后弄出个贪污弊案么? 所以检举信一出,老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阴谋夺别人的位子。而他是想保魏相的。自己毕竟是南波万的人,对当今皇帝有拥立之功,况且信是给自己的,怎么着也不像是冲着自己来,那么为了小魏不吃亏,最好的办法是拉他入伙,就近保护起来。 老丙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片公心。第一,小魏有能力,田延年那么多年的亏空被他上任后半年扭转,而且现在还能保障15万大军出征,换了别人不行;第二,小魏是从地方提拔上来的,没背景没后台,他不会对任何人有额外的忠心,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忠于皇上、忠于大汉;第三,小魏还年轻,老霍、老张、老赵甚至老丙自己都已经老了,蹦跶不了两天,将来的大汉江山,还是要靠韩增、魏相这样的少壮派砥柱中流。有时候年轻确实是种资本…… 所以后世史家评论丙吉时,最愿意说的就是八个字:忠厚善良、老成谋国。没错,谋国,他脑袋里想的,很多时候都是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当然了,这番用心老丙并没对小魏挑明。他是个低调的人,连救了当今皇上的命这么大的功劳都没提(要不然早封侯拜相了,何苦还在光禄大夫、关内侯的位子上苦巴巴熬资格),自然也不会告诉小魏让他领情了。 直到魏相做到了丞相的位子上,他才明白了老上级老恩师的良苦用心。魏相也是个霸道的主儿,但孝宣朝他对谁言听计从?一是皇上,二就是老丙。而后来也的确发生过一场针对他的诬告事件,想要把他搞下台,得亏有老丙的悉心调教,魏相从容应对,保住了位子,也揭穿了反贼,当然,这是后话。 回过头来说眼前:皇上陛下一意孤行想要修陵,他现在脑子有问题,没人劝得了他,老丙却胸有成竹。因为他完全有把握这封信一交出去,皇上的全部注意力就会转移到为挚爱的妻子报仇,什么修陵,什么国库,什么汉匈的存亡,都会顾不得了。所以魏相发愁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鸟的。 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还是万万没想到,那0.01%的可能就成真了。这不是诬告,更不是什么政治阴谋。最可怕的是案子一旦查起来,就会让大汉天翻地覆…… 连载(157) 第十四章:凤凰折翼(4) ======================================================== 好饭不管早晚,老丙找准时机进宫,把检举信交给了皇上。果不其然,刘病已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原来迷迷糊糊像二愣子一样,突然在霎那间精光爆现。 “启奏陛下,拿到这封信的时候,臣与大司农都在,觉得事情严重,不敢做主,就来给陛下圣裁。” 老丙这话撒了一半谎。他特意拽上魏相的原因,前面也说过了。没想到皇上陛下把检举信攥成了团儿,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朕亲自来审!” 老丙愣了:“可是陛下,这种事情——” 可皇上没等他把后面大半截话说完,直接堵上了。 “朕来审。你和大司农做个人证好了。” 这套路根本还是民间的。刘病已没干皇上之前是个游侠,审案的活儿他也熟,不同的是以前审的最多是偷鸡摸狗红杏出墙,如今审的却是谋杀案,自己还是苦主。其实老丙提的对,审案子内有少府外有廷尉啊,更何况你是被害人家属。可那时候哪管得了这些啊。 最后老丙也没过多反对。毕竟他的目标达成了:自己和魏相进了专案组,不容易成为集火的目标;皇上陛下忙着找凶手,顾不得、也不可能急着把含冤而死的爱妻草草埋入土,这就大大缓解了国库压力。 不过他还是没料到一点,那就是皇上陛下审案子的水平实在是有够高的。他直接把那天所有出入皇后寝宫(当然包括淳于衍)的人叫到了一间屋子里。二话没说,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叫卫士把伺候皇后的贴身儿宫女给宰了! 小宫女儿在大喊冤枉声中脑袋搬家,这下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跪在地上筛糠一样抖着,也甭管是不是因此抖掉了毛。 老丙也差点被镇住了。这种情况他自然要劝谏:您这不是滥杀无辜么!当然他说的比较委婉。可惜皇上根本听不进去。刘病已说了一句话,估计打从即位起就没说过这么硬气的—— “昌邑王(指刘贺)即位三十天就办了一千件错事,你们还能包容他;朕即位至今错这么一次,你就忍不了么!” “臣不敢,臣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老丙也跪下了。此刻他心里悲喜交集。悲的是皇上还是太年轻,一旦冲动起来,也就不那么圣明了。僭越礼法和朝廷制度不说,要是落下个滥杀无辜的话柄,之前苦心积攒的良好形象也就泡了汤。 喜的是从他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上,老丙依稀找到了当年孝武皇帝纵横捭阖、君临天下的霸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 梨花带雨 刘病已没有疯,王意也没有疯,但有一个人,许平君崩于正月十三,原本定于十五日的泰畤祭典取消,棺柩从长定宫运回未央宫前殿,天下举哀发丧。 消息一经发布,第一个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王意原本想和刘病已商量把许夫人接到宫里照顾刘奭、刘蓁,没想到许夫人竟会忍受不了爱女的夭亡而精神崩溃,许广汉既失了女儿,悲痛难忍,又要分心照顾疯癫的妻子,短短数日, “哇哇……”四岁的刘奭听到哭声,从门边跑了过来,踮着脚尖看了看, “父皇,妹妹又哭了!”nn刘病已半跪半靠的坐在地上, “父皇,妹妹的鼻子上为什么有白色的小蚂蚁?妹妹为什么没有牙齿?妹妹哭起来为什么那么难看?”刘奭瞪大眼,不停的好奇发问,可是他的父皇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呜——哇——呜——哇——呜哇——”手一捂一松,婴儿的啼哭声变得异常怪异,小脸涨得更加红, “咯咯,真好玩……妹妹真好玩……”刘奭兴奋的拍手蹦跳,扭头看见自己的父皇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由撅着嘴说, “父皇陪我玩!”他用手去推刘蓁, “父皇抱奭儿!不要抱妹妹!”他力气小,推不开,索性绕到刘病已身后,用自己的胳膊环住父亲的脖子, “咯咯……父皇背我……父皇背我……”nn病已被顽皮的儿子勒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脸涨得通红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直到有窸窣的脚步声靠近,刘奭才放开手, “姨母!姨母!”他拉住王意的手,奶声奶气的控诉着自己的委屈, “父皇不陪我玩!姨母,母后还要在那个大箱子里睡多久?她什么时候能起来陪我玩啊?”nn王意蹲下身,一只手抚摸刘奭柔软的额发,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搁在自己唇前, “嘘——奭儿最乖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小点声,不要吵醒你的母后。”nn “可是……我想母后了,母后肯定也想我。姨母,你告诉母后,让她快点醒吧。”nn王意别过头去,勉强忍住了泪水,方才转过来强颜欢笑, “不可以的。你母后生了小妹妹,她很累了,要安安静静的睡觉,我们……不要吵她!你如果不听话,她是会很伤心的……”nn “可是奭儿很听话啊!”他委屈的嘟起嘴,小手指向父皇怀抱中不住啼哭的婴儿, “是妹妹不听话,她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她不乖!”nn王意走过去,发现刘病已双眼无神的抱着啼哭的女儿,她喊了两声:“陛下!”他只是不理。 没奈何,她只得轻轻喊了声:“病已……”nn他的眼睑眨了下,仿佛从游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眸瞳中闪烁中某种期冀的光芒,可那点刚刚燃气的光亮却在接触到王意时, “病已……有些话,我要对你说,你听得见吗?”nn病已 “嗯”声,环顾四周,王意跪坐在他面前:“是我拜托彭祖将人都撤到了殿外,有些话,我必须单独对你说……平君她最后还留了句话,请你牢牢记住!”nn “……” “她说:病已,救我——”nn病已,救我……nn————————————————————————nn许皇后出自民间,在位两年有余,举止端庄,恭谨俭朴,深受宫人爱戴,世妇推崇。 又因崩逝时仅届十九之龄,百姓哀怜其夭而不遂,然而有人为她的崩逝感到悲伤,同样也有人为她的夭逝而喜出望外——霍显在听到消息后,便开始欣喜若狂的为女儿准备嫁妆。 霍成君则是一半儿惊一半儿喜:“母亲,生孩子真的那么凶险?”nn “那是她福薄,无福消受!上天注定啊,这正证明了她不配享有皇后的富贵荣华!”霍显喜滋滋的看着自个儿的女儿,越看越是欢喜, “我女儿就不一样了,你生来就是皇后的命!”nn霍成君羞答答的红了脸,转瞬又犹豫起来:“我若是进了宫,陛下会喜欢我吗?我听说,皇后死了,陛下很是伤心,拉着好几万人的大驾不合礼仪的去了甘泉宫,还把许皇后的尸身亲自抱了回来。”两年前的那个求故剑诏深深的刺伤过她,霍显笑道:“傻丫头,这有什么,男人嘛,哪一个不是喜新忘旧的?他现在丧妻悲痛,你进宫去好好安慰他,天天陪在他身边,以后他便只会记得你的好了!”nn霍成君眼眸一亮:“母亲以前就是这样博得父亲欢心的吧?”霍成君想到自己的父母如今的恩爱,信心大增,随即将之前的犹豫和最后的不快抛诸脑后,忍不住缠着母亲问道:“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宫?”nn霍显大笑:“姑娘家的真不害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父母么?”nn “母亲……”婢女这时候在帘外禀告:“夫人,淳于女医来了。”nn霍成君奇道:“女医来家里做什么?”nn霍显吱唔了声,说:“我最近有些不舒服,让女医来瞧瞧。”琢磨了下,设法打发女儿离开, “你去趟长乐宫见见太皇太后。”nn霍成君娇声道:“未央宫在办丧事,长乐宫就更加冷清得不像话,积雪封道,路都不大好走,我不去!”nn “去!要去!你找你几个姐姐陪着一块儿去,你若要进宫,也得先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风。”nn “她能有什么意见?”霍成君怕冷不想出门,无奈母亲坚持,终于还是懒洋洋的喊来冯殷,让他张罗随从,霍显好容易送走女儿,这才去了东厢。 淳于衍已经在那里忐忑不安的等了小半个时辰了,霍显一出现, “少夫!”霍显喜上眉梢的刚想去拉淳于衍的手, “霍夫人!夫人让我做的事我已做了,这等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可不能让我一人杠下来!”nn霍显一头雾水, “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nn “陛下已下诏将太医令以及长定宫内侍奉许皇后的太医、女医、乳医等相关人等皆投入廷尉诏狱!投毒谋害皇后,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夫人你当初说富贵共享,若有危难,你和霍将军会相救于我,这会儿可不能失信于人……”nn霍显被淳于衍涕泪纵横的述说吓呆了,讷讷的道:“怎会……怎会泄露得这么快?”忍不住心头焦躁,怒道:“定是你做得手脚不干净!”nn淳于衍惊呼,急忙推托:“我在送药的蜜水中加了附子粉,就算有宫人尝试,也绝对不会出现一丝纰漏!”nn附子本身亦是药材,若入药可有益于产妇补血,缓解酸麻晕疼,但附子用药不可过量,过量则由药变成毒。 淳于衍身为医者,熟知附子药性,自可用医术杀人于无形,像毒死许皇后这样的情况,然而,杀人者终究心虚,更何况是淳于衍这样的卑微女医。 她自许平君死后回到长安,日夜胆战心惊,事后回想当日情形,许多细节早已连她自己都记不大清了,唯一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情景,是那位满脸幸福的年轻皇后在毒发时虚弱的质问她,药中可有毒……nn这真是个恶毒的梦魇! nn她躲在家中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却不料廷尉使者突然上门抓人,她来不及细想,趁乱悄悄逃到了这里。 大祸临头将她人性中最脆弱的求生**勾了起来,她眼见得霍显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霍夫人!我若下诏狱获罪,说不得只好向廷尉如实交代!”nn霍显心头大乱,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淳于衍已起身离去。 这下霍显更是慌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唤来冯殷,吩咐:“快些去把将军叫回来!”nn冯殷从未见过霍显如此失态,刚要说大将军可能无暇分身,霍显已急躁得连连跺脚:“叫你去就去!”nn他没办法,只得亲自去了趟未央宫,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许皇后停灵,又逢正月诸侯王在京,霍光忙得焦头烂额,冯殷回到霍府把情况这么一说,霍显一听又惊又怯,一口气转不过来,竟当场昏了过去。 这下阖府上下更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冯殷让人去请医,结果被告知宫中刚抓了一批太医下狱,就连那位刚从霍家离开的女医淳于衍也在路上被廷尉带走了,余下的太医们惶惶自顾,本已醒过来的霍显一听淳于衍被抓,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除了躺在床上嚎啕,这般闹腾之下,冯殷再差人跑了趟未央宫递消息,终于惊动了霍光,霍显见到了霍光,犹如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惨白了脸色,几次张嘴,话到嘴边却又胆怯的不敢明说,冯殷识趣,一看这阵仗,早领了闲杂人等全部退下。 霍光这几日忙得心浮气躁,回到家看妻子躺在床上一味哭泣, “既是病了,怎不好好休息,这般啼哭岂不更加伤身?”说着,霍显露出头来,一张脸哭得妆容也花了,脸白白的,梨花带雨,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子孟……”她弱弱的喊他的字,霍光笑了下,表情也柔和下来,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在这。”nn “子孟。”她却怯怯的滚下泪来,手指无力的勾着他的手,眼前的霍显,令他想起许多年之前,当她还是自己的媵妾时,她常常背着人,悄悄的勾着她的手指, “显儿,你莫哭……”他怜惜的替她擦去泪痕,可那晶莹的眼泪却仍是一串串的滚落着,霍显哇的声恸哭,扑入霍光的怀中,颤道:“你休了我吧!我、我对不起你……”nn “显儿!显儿!”怀里的妻子哭得痛不欲生,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别这样,你有什么委屈大可说出来,自有为夫替你作主!这些日子,不是我不理你,只是实在忙得抽不开身。皇后驾崩,皇帝情绪十分不稳,昨天他又闹着要治太医们侍疾失职之罪,非说他们疏于照料……”nn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胆怯的问:“若是……若是许皇后不是死于娩身呢?”nn “嗯?”霍光漫不经心的答, “不管怎么死的,终究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没了,少年夫妻,陛下悲痛伤心,迁怒于太医也在情理之中。”nn霍显一听夫君这意思,竟是默许皇帝这样的做法,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自觉若是自己再有半点隐瞒,只怕终将大祸临头。 念及此,不由惧意横生,挣扎着从床上滚到地上,摘下头上的发簪,披发哭道:“贱妾罪该万死——许皇后是我让女医淳于衍投毒害死的!”nn霍光如遭雷殛,霍显跪在地上哀号:“子孟,你杀了我吧!我给皇后抵命!”nn “你……你……”霍光只觉得天地在自己眼前崩塌,即便是当初废黜刘贺也没令他如此肝胆俱裂,他怒发冲冠,霍显挨了打,心里拱火,却又不敢顶嘴,只得伏在地上,悲戚戚的哭:“事已至此,千错万错是我一人之错,我死不足惜……但大错既已铸成,还是得快些想法子隐瞒啊!你千万别让廷尉去逼问淳于衍,她若是招供,就什么都完了!”nn霍光手足冰冷,脑袋嗡嗡作响——谋杀皇后,天理难容,十恶不赦,这若是泄露出来,他一生谨慎,步步为营,从一个庶民小子爬到如今显赫的地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这把燃眉大火若是从外面烧来的,他自有法子去铲除一切挡路的障碍,熄灭火源,无奈眼下这场火竟是从自家后院先烧起来的。 他悲愤的瞪着自己的妻子,第一次觉得这个美貌的女人竟是如此的愚蠢——他向来对家人护短,随着权力的攀升,荣华富贵的虚荣将整个霍氏子弟都迷花了眼,迷昏了心。 到如今霍显胆敢毒杀皇后,焉知不是自己往日太过宠爱纵容之过?nn想着自己身后数千人的性命,想着霍家世代的荣华,他感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不由得万念俱灰,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更v新更v快无弹*窗**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效忠或反叛 “子孟......“霍显柔弱地喊霍光的字,自从成为霍光的正室后,霍显好久没有这么喊霍光了,这一声久违了的呼声似乎把俩人的距离大幅地拉近了。 霍光微笑了,表情也温柔下来,伸手握住霍显冰一般的手,“我在这儿。“ “子孟。“霍显却不停地滚下泪来,手指轻轻地勾着霍光的手,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害怕、无奈、恐惧等种种情绪。 眼前的霍显,令霍光想起许多年之前,那时侯他们都还年轻,自己的正室还是东闾氏,霍显还是自己的媵妾时,当两人独处的时侯,她最爱用这样温柔、娇弱的眼神看着他,用自己的心指勾着他的手指,。 “显儿,你不要哭了,你知道,我最怕你哭!......“霍光爱怜地替霍显擦去泪痕,可是他刚刚擦完,霍显那晶莹的眼珠却仍是一串串地流敞在他的掌心里。 霍显哇的一声大哭,如乳燕投林般扑入霍光的怀中,颤道:“你休了我吧!我、我对不起你......“ “显儿!显儿!“看见怀里的妻子悲痛得不想活下去,霍光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你别哭了,你有什么委屈不能说出来呢,为夫自然会替你做主!这些日子,不是我不理你,只是事情都凑到一块,实在忙得抽不开身。皇后驾崩以后,皇帝受了太大的刺激,情绪十分激动,昨天他又闹着要治太医们侍奉皇后失职之罪,非说如果不是他们疏于照料,皇后也不会死......“ 霍显在他怀里因害怕而不停地哆嗦,“小心翼翼”地问:“若是......假如许皇后不是死于娩身呢?“ “嗯?“霍光“轻描淡写”地答,“不管皇后因何而死的,终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突然没了,少年夫妻,陛下悲痛之余,迁怒于太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霍显一听夫君这意思,竟是默认了皇帝这样的做法,不由得吓得“魂飞神散”,自已盘算了一下,若是继续隐瞒霍光这件事,只怕淳于衍顶不往刑罚,会将自己供出来。 一念及此,霍显不由得又恐惧又害怕,挣扎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摘下头上的发簪,披发哭道:“贱妾罪大恶急---许皇后,她实是我让女医淳于衍投毒害死的!“ 毕竟是多年的老夫夫人,从霍显的眼神看,她这次说的是真话。霍光震惊、酸楚、悲愤、痛苦,心中象是打翻了缺了甜的五味瓶,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霍显跪在地上哀号:“子孟,你杀了我吧!我给皇后抵命!“ “你......你......“霍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自己眼前崩溃了,即便是当初废黜刘贺也没令他如此”肝肠寸断“,他对霍显“大逆不道”的行为感到极端愤怒,扬手一巴掌甩过去。 霍显挨了打,可她知道自己错了,不敢跟霍光顶嘴,只得伏在地上,非常悲伤地哭诉着:“现在皇后已经死了,千错万错我一个人承担,我去给她抵命.....但这是‘抄家灭族’的谋反大罪,你还是得尽快想法子隐瞒啊!千万别让廷尉去逼问淳于衍,她若是给我给招出来,再作什么都晚了!“ 霍光身上的冷汗哗的一声流下来了,脑袋痛得像是撕裂一般--谋杀皇后,这可是皇汉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人犯过的大罪,”罪恶极大,不可饶恕“。这若是泄露出来,转眼霍氏家族便要面临一场灭族大祸。 回望霍光的一生,他在霍去病死后,失去了依仗,只能”规规矩矩“办事,养成了为人小心谨慎的习惯,连上朝入宫时都走同一路线,甚至停步的位置都固定不变。从一个庶民小子爬到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地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一生经营的清白盛名会毁在自已的夫人手里。 谋杀皇后,这是多么大的罪名,这件事若是泄露出来,身后人会怎样评价自己。想着自己身后数千人的性命,想着霍氏家族的“荣华富贵”,他感到自己临近老年,毁灭性的灾难即将来临,不由得极端灰心失望,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这种毁灭性的灾难是外人施加给自己的,他自有法子去铲除一切外部的障碍,平息下来,无奈眼下这把火竟是从自已的后院先烧起来的。他悲愤地瞪着自己的妻子,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美貌的女人,她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敢作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霍光一向对自己的家人护短,随着权力的攀升,霍光逐渐地改变了原来的做法,他变得不那么小心谨慎了,大量地把自己的故吏、亲属安排到重要位置: 霍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 霍光的家人甚至奴婢也依仗人势,恣意妄为。连流传下来的汉乐府中都有“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子都是冯殷的字)。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辛延年《羽林郎》)的诗句。 到如今霍显胆敢毒杀皇后,焉知不是自己往日太过宠爱纵容之过? 在那瞬间,霍光脑袋里闪过了很多英雄人物:孝武皇帝、卫青、霍去病、桑弘羊、上官桀、解忧公主、被自己废黜的刘贺、田延年……总之那些活着的、死去的人、和自己关系密不密切人的都冒出来了。 霍光在考虑做个忠臣还是个反贼。他纠结了半天,直到看见那付孝武皇帝送给自己的”周公归政图“,方才有了结论,毕竟还是忠臣那伙人对自己的影响巨大吧。 霍成君听到两人的争执,连忙来劝解。 霍光对女儿“轻描淡写”地说:“乖女儿哦,回自己房去,我和你母亲有些话要谈。” 霍成君闻言默不作声,只是拿眼睛看着母亲,霍显深呼了一口气,也说:“听你父亲的话,去吧。” 第二百七十章 孽债 连载(158) 其实刘病已这事儿办的确实不地道:万一这封检举信就是那良心未眠的小宫女写的呢?但那已经无关大局。皇上陛下心里早就有下一步。 “你们知道她为啥死的么?” 哪有人敢回答啊!于是皇上自问自答:“有人检举说皇后是被人谋害的。她知道了却没检举,那就是同谋,该死;要是不知道,那就是笨死的,总之要死。你们也一样。从现在起,每个人单独关一间牢房,说出来啥线索,就没事儿;要是扛着不说,只要有别人说了,那你们其余的就是谋害皇后的同党,全族老小拉出去咔嚓;要是证词有不一样的地方,被我发现是诬告,同样全族老小咔嚓。现在开始,拉下去关!” 这哪得了啊!于是乎立刻有人嘴快说出来了:“陛下!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皇后临死前说的是‘我吃了以后不舒服,浑身冒虚汗,药里是不是有毒?’” “好!还知道别的么?” “不知道了。” “没你事儿了,多领一个月薪水,回掖庭好好活着吧。” “陛下,我也想说这个,可说慢了。” “那我不管,进牢房想点别的什么吧!要是最后死了,下辈子记得嘴快点。全都关起来!光禄大夫、大司农,你们俩去做牢头,要是走漏半点风声,自己想该咋办吧!” 老丙心说我的皇上陛下啊,你玩的也太深了!但是无奈,圣旨就是圣旨,当天牢房里可热闹了,中央部长级牢头一来就来了俩,犯人们争先恐后的开始说话。 因为他们不说不行:如果干脆不说,那到最后就是死;如果自己知道的被别人抢先说了,那就只好编瞎话随便说点啥;如果干脆啥都不知道,那也得编瞎话;关键是人越多越不好编瞎话啊,又没办法串供集体忽悠皇上,最后张三咬李四、李四咬王二麻子,大家都是死。所以没办法,只有抢着说话,还得抢着说实话。 总之用这招审犯人是损透腔了。而且刘病已这辈子只要遇到案子,他就这么审。弄到最后,大家都不敢轻易犯案。这虽然有滥杀无辜的昏君嫌疑,但在当时诬告盛行、大臣人人自危不说实话的年代里,也确实只有这损招能收拾这烂局面。 因此说,哪里有什么万世明君啊,皇上是人做的,人都是猴子变的,但凡是动物就有优点有缺点,凡事不能太过强求。 这是题外话,可怜这事儿被皇上弄得挺大,一时间宫里人全都害怕了。霍显很快也知道,她不笨,当然明白这种审法,淳于衍是扛不住的,早晚得招! 于是乎她害怕了。关键还有俩九卿级别的官员当牢头,这根本递不进去话,就算递话,也等于提前招供。霍显合计半天,这天大的娄子,满大汉朝也只有通天的老霍能摆平了。得,还是跟自己老公招了吧。 打定主意后,她就趁着老霍忙完公事回家休息的时候,亲手烧了一大桌酒菜,把小女儿霍成君也叫上,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老霍正吃得美呢,霍显就开始渗透给他真相。 “亲爱的,你是当朝一品,最大的官儿了,而且还匡扶社稷,有大功劳,我紧跟你的脚步,也在琢磨干件大事。” “嗯。夫人,你能这么想太好了,别整天打扮成那样,跟那些长舌妇在一起大会串,没啥好处。” “所以啊,我还真的干了件和你的光辉历史特匹配的事儿,保管你听了以后睡不着觉。” “什么事儿啊?” “你不是曾经把皇上给报销了么,我寻思着我是你夫人啊,我就闲着没事把当今皇后给报销了。” 霍显话音刚落,啪啦一声,老霍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连载(159) 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从霍显的眼神看,她这次不是忽悠。老霍的冷汗哗的一下就下来了。但说到底他是饱经风浪的人,只不过皱了皱眉头。 但在那瞬间,老霍脑袋里闪过了很多英雄人物:孝武皇帝、卫青、霍去病、桑弘羊、上官桀、老赵、老丙、茹毛饮血的老匈奴……总之活着的死了的靠谱的不靠谱的都冒出来了。 他在考虑做个忠臣还是个反贼。但很快就有了结论,毕竟还是忠臣那伙人对自己的影响巨大吧。 于是他对女儿轻描淡写地说:“乖哦,回自己房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霍成君看了一眼老妈,霍显咽了一口唾沫,也说:“听你老爹话,去吧。” 就在女儿走进内房不久,老霍一下子拔出了宝剑,干脆利落地架在了自己老婆的脖子上! “贱人!我全家老小早晚死在你手上啊!” 眼瞅着咔嚓一下就要下手,但老霍毕竟老了,手这么一哆嗦,霍显一激灵就闪了过去。而且小女儿霍成君也不傻,知道怕是要出事儿,人家压根儿就没走远,像这种老爹怒杀老娘的亲情大戏,怎么可能不客串个孝顺女儿呢?于是她牢牢地抱住了老霍的大腿,声泪俱下地让霍显快跑! 霍显当然也不傻,这要叫一般女人早吓麻爪跑得没影了,但她不是。她太清楚如果老霍动了杀心,你就是跑到天边也没用,皇上他都废得,你以为杀个老婆还用得着焚书上表发布告么? 于是为了死里求活,她必须一句话干脆利落地打动老霍。而且这话在摊牌之前她就想好了。 “你杀吧!杀了我你也逃不了干系!你以为皇上陛下会信,满朝文武会信,韩增赵充国那帮外边儿的大小军阀会信么!” 这最后一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即便老霍杀了老婆表忠心,事儿也作下了,他功高震主,啥都不缺只缺一死,所以皇上不会信;之前有过废皇帝的前科,如果要说这档子买卖是闲着没事瞎演练逗媳妇儿玩的,满朝文武也不会信;最关键的是不论真假,韩增赵充国那帮子人也会借着清君侧的名义来闹腾,到时候这朝廷大门朝谁家开,恐怕就要打了才知道了…… 老霍更不傻,他明白自己必须把这事儿圆过去,可造反的滋味不好受啊,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连气带恨,一口痰没倒上来,他昏过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佑之主 连载(160) 等老霍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看到的是小女儿成君煞白的脸,以及老妻霍显蓬乱的头发,原来还黑漆妈乌特招人喜欢,如今也已经冒了白尖儿。她肿眼咣当的,眼里还布满血丝,看上去憔悴极了。 霍显见丈夫醒来,也啥都不顾了,一下子把他抱着半卧起来,呜呜地开始哭。 “老霍啊,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错了,只要你没事,你把我咋地都行啊,老霍,老霍啊……” 刚开始还有点逻辑的霍显,到后来也泣不成声。霍成君平日里光看到老爸忙着军国大事,老妈忙着吆五喝六,很少经历这种温情场面,眼圈也红了。霍光颤巍巍地伸出手,啥也没说,抱着老妻和女儿,肩膀也有点颤抖。 用现在的话讲,满堂女儿不如半路夫妻。甭管这两口子平日里爆发了多大的矛盾,甚至刀剑相向,但真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那种爱情、亲情、恩情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往往足以让盖世英雄折腰。 正是老妻和女儿的眼泪,彻底摧毁了老霍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好了,好了,不哭了,”老霍安慰着老婆孩子,“扶我起来。” “你躺着吧。” “不行,我得进宫。” “老霍……” “啥也别说了,就当我上辈子欠你娘俩的孽债,我这辈子还清吧。” 老霍说完就吩咐下人准备轿子马车,孤身进宫了。霍显拉不住,其实她也并不是完全想拉住。可是老霍走后没多久,她突然在床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大将军印绶。能够征调大汉南北二军、京兆三辅十万精兵的大将军印绶。 老霍一生小心,没理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落在床头。霍显是个明白人,她当时眼泪就又止不住了,紧紧地抱住了女儿。 “闺女啊,跟娘说实话,你真的就是想入宫当皇后么?” “嗯,娘,我想,梦里梦外都想。” “好。那咱家爷仨,今晚就拼了吧……” 霍显紧紧地攥住了老霍留下的东西。窗外,沉雷滚滚,天与地仿佛都要在那阵阵怒吼中拥吻相接…… 连载(161) 第十四章:凤凰折翼(5) ===================================================== 再说老丙那边,他和小魏做了一天牢头,就等着这群人招供。临到晚上,突然变了天,那雷打的就跟不要钱似的。当时的人迷信,老丙心里直发颤,总觉得可能要出什么大事。 没过多久,那群犯人在皇上陛下的损招逼迫下,总算把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招了,整整四十多斤竹简,什么张三挑唆李四家务不和啊,朱五把王二麻子家孩子扔井里了啊,看着都闹心。 老丙也没心情整这些,于是他吩咐下人把关于皇后驾崩案件的最后结论写在一张绢条上,方便他上呈给陛下。这是做牢头审案的基本素质。但当他看到上面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时,整个人像磕了药似的一激灵。 “老师,怎么了?”魏相好奇,也想来看看。没想到老丙突然大吼一声—— “没你的事!你丫眼睛欠的啊!” 一句话把小魏弄懵了。老丙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啥时候说过粗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兹事体大,老丙被吓住了,于是不经意间借助发火来缓解心理压力。 老丙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哦,小魏……对不起,我脑子秀逗了,对你发火。” “没事,老师,我不看就不看吧。” 老丙点了点头,随即立刻吩咐下人把所有竹简一把火全烧了,还淡淡地对他们说:“有时候啊,识字儿很麻烦,看到许多不该看到的,短命。” 底下人一听就明白了,当即跪下磕头如捣蒜,争相表忠心。拿全家老小祖宗八辈担保事情不会外泄。老丙点了点头说:“知道就好。今儿要是走漏一句半句的,自然有人杀你们全家,刨你们祖坟。大司农,你坐这儿喝点水,我去牢里看看……” 老丙不是去审犯人,他是去找关在牢里的夏侯胜(前文说过,老夏侯因为礼仪之争被关进牢房了),此时他不能随便出去找人商量,更商量不了。小魏是他力保的人,不能陷进来,那么也只有老夏侯能帮忙了:同样都是老人,不在乎名利位子,又都是聪明人,懂得拿出一个主意。 更重要的是,只有一直关在牢里的老夏侯能拿出跟这事儿完全不关系的不在场证明。 老丙见到老夏侯,立刻支开了所有人,将绢布条子拿了出来。 “夏侯先生,现在事情危急,碍于形势,只能找您了。您忠于大汉、忠于苍生,我相信绝不会看着不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请您为我拿个主意。” 布条上面写的结论是:大司马大将军夫人霍显,指示太医淳于衍阴谋投毒,杀害皇后…… 第二百七十二章 恭哀皇后 连载(162) 老夏侯看后也愣了一下,但马上他就笑了,笑的特阳光特爽朗,就好像常年便秘一朝解脱。 老丙被他笑的心里发毛:“您这是笑啥啊?用找御医给您看看不?这都赖我,明知您这么大岁数了还跟您看这些。” “你才该找御医呢,你们全家都该找御医!”老夏侯的嘴依然不饶人,“我告诉你这事儿该咋办吧,俩字——吃了!” “啊?” “没听清啊?我让你把字条吃了,你要觉得难咽下肚,就点辣椒酱也成。皇上陛下想要知道谜底,除非杀了你,当然,顺道把我也杀了。消息一旦走漏,他大司马大将军只有反了一条道好走,他功高震主这么多年,啥都有,只差一条谋反罪被咔嚓了!” 这话好似一盆凉水,把老丙迎头浇醒。是啊,自己真的是被吓糊涂了,比起大汉的安危,皇后娘娘的死法算个什么啊! “谢谢先生指点。” 老丙拿定主意正要走,又被老夏侯叫住了。 “丙大夫啊,你小心吧。” “嗯,谢谢。皇上陛下圣明,他不会为难我的。” “笨死算了吧你,谁说皇上会为难你了?我说的是大司马。” “您什么意思?” “知道大司马的前任老婆是怎么死的么?” “产后出血……吧?” 老夏侯点了点头:“当今皇后也是。我要是凶手,这么高明的招不可能只用一次。所以这事儿九成是假的,一成嘛……” 他没往下说,老丙也听懂了,小脸顿时煞白。 “那,那——” “这也好分辨。如果大司马像当年一样是被阴谋设计的,他会选择独自见皇上说清楚;如果调兵了的话……阿丙,你自重吧!” 老丙听后根本啥也顾不得了,火烧屁股一样赶去见皇上。他现在悔得就差把自己肠子肚子掏出来扔地上当炮仗踩。之前选择向皇上陛下告密,也是建立在当今之世没人敢再动南波万一根毫毛的基础上,没想到过还真就动了,而且南波万也许——有很大概率不冤枉。 可惜走到一半他就停住了。天在下雨,空中银蛇乱舞煞是壮观,这瓢泼的大雨天里,正有一队队彪悍的羽林赶往掖庭和宫门,他们纪律井然如临大敌,最重要的是面孔都生得很! 苍天啊!老丙的心猛地一揪,泪水混着雨水流到了一起。 历代先帝,大汉祖宗,你们睁开眼,保佑陛下吧…… 连载(163) 而此刻,老霍已经进宫见了皇上。刘病已正在因为爱妻的事情伤心郁闷,他看到老霍以后,就更加伤心郁闷了。 老霍真的老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天,鬓角又多了几许白发,后背也佝偻了不少,其实挺英俊的脸上还填了老年斑。作为一个皇帝,没有哪个不烦功高震主的权臣,但老霍对自己有拥立之功,还同意了自己和许平君的事儿——尽管不是他的努力,可毕竟没有他点头,就算蚊子也飞不进汉宫。 忌讳和感谢交杂在一起,让他平日里更多的是敬而远之,然而看到这幅衰老不堪的模样,刘病已的心情本能地不好受。 而听了老霍的话以后,他更加郁闷。 “陛下,请停止这种莫名其妙的调查吧,总有滥杀无辜的嫌疑。” 不得不承认,虎老雄风在,即便面对这么个黄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刘病已还是很忌惮。不过他不能服输,尤其在许平君的事情上,更是不能。 “大司马大将军,可如果不查,朕如何给九泉之下的皇后一个交待!” “陛下需要交待的是为皇后修建一座陵墓,供陛下百年之后在天上重聚。这才是国家的法度和礼仪,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像还在民间一样查什么命案。” “可我只是想要给亡妻一个交待,这有错么?皇上和百姓都是一样想的啊。” 老霍听后笑了:“如果,臣是说如果——陛下得到的交待是有人诬陷臣阴谋杀了皇后呢?戾太子就是这么死的,臣也差点死过。陛下自问比起孝武、孝昭两位先帝来如何!” 这时候天上一个惊雷闪过,刘病已看到了他的眼中浮现着杀气……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南园遗爱 .就连本朝开国太祖吕后。也不过是沿用太祖的谥号尊称一声“高皇后”而已。许平君以一介阉人之女封后。去世时不过二十一岁。在位仅两年有余。于国于民实在称不上有何功绩。但是刘病已执意要给早夭的妻子冠以最高的尊位。不仅尊了许平君谥号。更是以双谥冠之。赐谥曰:“恭哀”。 尊贤让善曰“恭”。早孤短折曰“哀”。尊许平君为恭哀皇后。 霍光对这一逾矩行为并沒有表示任何反对。本始三年二月。葬恭哀许皇后于鸿固塬南。因为整座陵邑内为刘病已修筑的主陵在北。恭哀皇后的陵按制不可大于帝王主陵。所以百姓便将这座陵墓称为“少陵”。鸿固塬因而逐渐被世人改称为少陵塬。 许平君出殡后。霍显迫不及待地怂恿夫君将霍成君送入宫中。霍光思忖良久。终于应允。临入宫前一晚。他特意将兴致勃勃的小女儿叫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的进行一番规劝。 “为父老矣。终有一日这个家要交到你哥哥手里。你哥哥他……”想到儿子资质平平。身上尽是沾染奢华习气。论吃喝玩乐无一不精。论政治谋略只怕连皮毛都不通半点。 如今的霍家子弟倚仗他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为所欲为。甚至自己的妻子竟已狂妄得敢弑后。形同谋反。这一切癫狂行径的背后无不是因为有他只手遮天的权欲可倚靠。但他终究还是一日一日在衰老。 他已经是个六十余岁的老人。『雅*文*言*情*首*发』这样的年纪实属高寿。整日的谋算令他积劳成疾。他原本还并不太担心霍家子嗣的将來。因为即便霍禹不是主控朝政的材料。至少靠着博陆侯的声威和家底。霍家的富贵亦足以延绵长存下去。但是这一切在许平君死后都变得不可确定起來。他很怕自己死后。他的这些无能庸俗的子嗣们会再次愚蠢的干出傻事來。而那时候又该由谁來替这个家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岌岌可危的霍家又该倚靠谁。 他决定送女儿入宫。不是因为妻子那个可笑的虚荣心。而是他想给这个家谋划一个长久的将來。现在。他唯有将投注都压在了小女儿身上。趁自己还活着。竭尽全力给霍家找寻一个长久的倚靠。 “成君。”他注视着女儿。她十六岁了。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进宫后。你就是刘家妇。要恪守妇道。孝敬长辈……” “父亲。”她打断他的话。更正道。“陛下早沒亲人了。要说长辈。如意可算不得长辈。她是我的外甥女。哪有姨母孝敬外甥女的道理。” 霍光愠道:“尊长说话哪能随意打断。你也太过骄横刁蛮了。平日家人宠爱你。难道你出嫁后也这般放肆无礼。出嫁后女子入夫家宗籍。自然以夫家论伦常叙尊卑。太皇太后是你的祖母。不再是你的外甥女。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否则。你就别进宫给我丢脸。” 霍成君满腹委屈。“我哪里丢你脸了。” “有恭哀皇后在前。如果你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样样都及不上她。那不是丢我的老脸又是什么。” “父亲。”好胜心起。她不服气的嚷嚷。“你放心。女儿绝不会丢你脸。许平君能做到的。我霍成君一定也能做到。而且肯定做得比她好。” 霍光笑得有些苦涩。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同时。也被从小娇惯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无知。她向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沒吃过半点苦。受过半分委屈。他忽然有些不舍。担忧着把霍家的命运压在她稚嫩的肩上。是否真的合适。 “君儿。”霍显在边上插嘴。“母亲给你置办的嫁妆里。你别忘了把那个压箱底的宝贝取出來。你进宫后首要重任就是生个皇子出來。记住了沒。” 成君沒料到母亲会当着父亲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一次霍光并沒有叱责妻子。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要尽快生下皇嗣。”他喃喃的自语。“尽快的……” “君侯。”霍显质疑。“听闻这一次选入掖庭的可不只我们君儿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许后亡故。宫里若要采选。不能单单挑我们霍家女子一人。总要广招采女做做样子的。” “可我听说。这些采女里有个人和陛下的关系菲浅。” “那是关内侯王奉光的三女儿。幼时与人结亲却总是丧夫。如今年纪大了无人问津。陛下在民间时和王奉光斗鸡相识。有些交情。王奉光担心成年的女儿长久留在家中。名声不好听。便求陛下收入宫中奉养。”嘴上虽这么说。他却仍记得自己见过王奉光的那个女儿。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和传闻中的克夫女相差极大。 霍显放下心來。得意的笑道:“原來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关内侯家的女儿岂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 。。。。。。。。。。。。。。。。。。。。。。。。。。 霍显的话沒错。区区一个关内侯的女儿怎可与大将军博陆侯的女儿相提并论。期盼久已的霍成君终于在父亲的妥善安排下。带着一大堆的陪嫁财帛风风光光的住进了未央宫掖庭。进宫当天她便直接晋位婕妤。她的家世、美貌都让整个掖庭震动。 然而令霍成君万万沒想到的是。在那些低位采女中。刘病已特别青睐于那个斗鸡翁王奉光的女儿。居然也将她直接晋封为婕妤。 在沒有皇后的掖庭永巷。霍婕妤与王婕妤双葩并立。 掖庭令浊贤搁下笔。惆怅的叹了口气。轻轻吹干简上的墨迹。 承载于书简中的未央宫掖庭终于又迎來了新一轮的角逐。然而。后宫奢华背后孕育出的腐烂与黑暗。永不会就此停止。 “浊令。今夜如何安置侍寝。” “凤凰殿。霍婕妤……” 第二百七十四章 犁庭扫穴 连载(168) “你还不明白么,”老霍本已干瘪的老眼里突然焕发出一股子杀气,“于公,大汉赢匈奴是早晚的事儿,在这种关头不能出现四万大军原地踏步有辱国威的事情,尤其在我的任内更不行!于私,你希望出现第二个小韩,第二个老赵么?” “南波万,你……在试探田广明?” “不行么?拥兵自重的军阀,朝廷里有那么几个已经可以了,再多岂不乱套!” 张安世点了点头。看来如果田广明继续按兵不动甚至临阵退缩,那么他必须要死。老霍讲的两点中,“于公”的那条只是准备诛杀他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按兵不动、有辱国威。而“于私”的这条才是他想下杀手的原因。田广明这人的经历有点类似李广,是边疆将领与匈奴屡次作战有功才提拔到中央来的,只不过他比李广运气要好,坐到了御史大夫(李广只做到卫尉,相当于首都军区司令员)的位子上。但正因为是员功勋卓著的战将,所以临阵畏敌的可能几乎为零,他如今掌握着四万大军,只要少死一个,那将来就多一个可以使唤的弟兄,这是明摆着的。而作为御史大夫,只要没啥过错熬个年头,早晚能补上丞相的缺儿——当然前提是比丞相要活得久坐得稳才行,三公级别的高官带兵,这是老霍最为忌惮的,他生前不可能允许这种权臣在朝廷撒野,更何况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啥时候就嗝屁的重要关头,更不可能允许了! 所以他故意让田广明带兵,还给了那么大的兵权。如果他跟老赵一样,一门心思为了大汉杀敌立功,倒也没啥可猜忌的,可惜田广明这员武将根本不懂得政治核心圈子的这些猫腻,他实在是不适合如今所坐的位子了。当然,这是后话。 连载(169) 看张安世没有异议,老霍继续说道:“第二点,派个心腹连夜出奔,告诉常惠,我给他皇帝符节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给匈奴增加敌人,只要他坚定住这点,其他什么也不用顾!” 张安世一听就急了:“南波万,交战媾和那是天子的事情,你这是不是有点……有点那个了。” “所以我让你阴着去告诉他,我没老糊涂到在朝廷上硬顶着皇上陛下。” “那也悬啊。” “我这一辈子干的悬事还少么?” 张安世合计着那倒也是,于是就没再多做劝谏。好在常惠是老霍的铁杆部下,这事儿漏不出去。当然,由于情报滞后的关系,老霍这话其实说晚了。不过没几天,常惠的战报马上又送了过来。大概是这么说的: 启禀皇上陛下,臣这回可抄上了,逮着匈奴牛羊整整七十万,可是我是跟着乌孙作战的,人家把羊留下了,我合计着也抢不过啊,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现在请示下一步该咋办? 刘病已一听,这跟具体作战没关系,属于外交大事,那就召开中两千石官员会议研究决定吧。结果会一开,自然又是一通掐架,武官们一致表示,只要能赢匈奴,杀个人放个火奸淫个花姑娘的都不算事儿,那点羊算什么?给了!下次还有这事儿还这么办,只要能灭匈奴咋地都行。老常干得好啊,老常顶呱呱啊! 可文官们认为,老常这事儿办得太糊涂了,应该治罪。七十万牛羊啊,这不等于把乌孙喂肥了么,就算灭了匈奴,人家乌孙早晚也得跟大汉叫板。 两边人马拉开架势开始争论。老霍请了病假回家休息,其实他心里早就有数了,跟那帮子不会打仗却整天叨叨着天下苍生的书生根本就没有谈的必要。不过刘病已可不这么想,当然他资历浅威望不足,这种事儿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于是乎下了一道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老常你干得好。不过朝廷的意思是无招就是不杀,不杀那就是和谐,关于和乌孙等国关系的事情另有安排,你还是回来,等着领赏吧。钦此。 这意思就是说:你这干了也就干了,皇帝符节在你手里,也不算欺君罔上,但是为了避免下一次,你还是先回来吧,找个靠谱的换了你。 诏书就这么发出去了,而且用最快速度送到了常惠的手上(需要解释的是,他的位置最明显,此刻在乌孙国附近,不像其余部队那样难找,所以送个信其实不难)。但让刘病已和朝臣们没想到的是,常惠这酷man竟然再次抗旨,还办了件让大汉朝几十年来都没这么牛叉过的事……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常惠将兵 常惠正在郁闷时,乌孙跟他告了一状,说我们邻居龟兹国不老实,老惦记我们的花姑娘和喜羊羊。常惠正打算出手呢,结果皇帝陛下的圣旨到了,刘病已派出使者带着金银财宝去乌孙犒赏有功人员。 当然,霍光的秘密手令也到了。结果常惠冲着圣旨烧了三支香,拜了拜。常惠估计是仗没有打过瘾,向刘病已上书称龟兹国杀校尉赖丹的那笔账还没有了解,申请顺路去教训一下龟兹。刘病已暗示常惠可以便宜行事。常惠这下心里有了底,带了“精兵劲旅团”的五百来号人昂首挺胸地去出使乌孙。吩咐副手说:走,上龟兹,去揍他们。 副使吓坏了,他说常惠,你不想活了?皇帝陛下旨意说让你别管这烂摊子,赶紧回去领赏。你这不是抗旨么? 常惠回答说,我哪里抗旨了?你眼神是不好使了还是咋的,认不出我手里的是大汉皇帝符节? 这就要牵扯到当时的制度了:从战国中后期一直到汉朝,实行的还是兵符和符节制度,就是说那时候通讯条件差,谁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啊,谁知道外交官、将军们是不是蒙人的?所以无论打仗还是外交,大家都认凭据不认人,兵符一人一半,你来了,咱俩一对,合适,那就是真的,咱们就干,我管你是谁呢! 因此常惠在这一点上占了便宜。而且当时皇帝陛下的旨意里,确实没有说明收回皇帝符节这件事情。所以到底是他太年轻疏忽了呢,还是陛下本也想让常惠放手去做,但碍于满朝文武的面子和自己的资历,结果来一手腹黑的呢?这一点现在无从考证了。不过刘病已是有腹黑前科的。而且事后常惠揍了龟兹回国,皇帝不光不生气,还封他做列侯,可见刘病已也不是铁了心的听那群文官瞎咧咧…… 总之常惠虽然抗了旨,但在法律上没有必死的条文作证据。但副使还是吓坏了,常惠舍得死但他舍不得埋。于是常惠安慰他说: 听我的吧老弟。这买卖干成了,回去皇帝陛下不能说啥,毕竟咱没犯法而且有功;但要是这么空手回去了,你就想吧,无论皇帝陛下还是大司马都要猜忌咱。更何况我常惠要是图升官发财,当年就投降匈奴了,何必跟着苏武一起遭罪十九年呢?我就是想为大汉做点事情而已。 所以在后人看来,这是大汉的幸运,更是刘病已的幸运。别说麒麟阁精英榜的那些人,就连常惠等唱配角的,也存的是公心、善心,一个团队唯有这样,才可能创造出”惊世骇俗“的业绩…… 原来当年赖丹为扜弥国太子,扜弥国东北与龟兹接壤。李广利伐大宛还军经扜弥时,闻太子赖丹质于龟兹,派人责问龟兹,并将赖丹带至京城长安。 后来赖丹被委以重任返回西域领护屯田。他是我国中央封建王朝在西域任命的第一位当地官员。赖丹主持轮台屯田时,当地的形势很不稳定,当时亲匈奴的龟兹贵族害怕汉朝势力进入其国,因此抵制赖丹屯田,并将赖丹杀害。 常惠现在就抓着赖丹被杀害这件事,准备向龟兹发难。 当然,常惠还没有傻到带着五百人敢去攻打人家国家的地步。常惠一边走一边对西域的国家和部落头人说:大家注意了,你们都是汉朝皇帝的外甥、重孙子、侄子和连襟儿,汉朝皇帝对你们都是最好的,谁跟着皇帝走,有好处,比如说乌孙国那七十万喜羊羊;谁不跟着皇帝走,那就省了,像匈奴一样,跟阎王走吧。总之皇帝陛下,阎王,你们得跟一头,如今我让你们来选:龟兹国之前杀了我们大汉一个校尉叫赖丹,如今我要惩办凶手,你们说我是不是要把这个公道讨回来呢,还是让我们大汉的亲戚们继续受他的这个气呢? 这根本就是个借口。赖丹都死了猴年马月了,况且校尉是啥?大司马大将军衙门里扔块砖砸死十个人,八个是校尉。在大汉你要带兵出去过,说你还不是个校尉你都不好意思出门! 但是常惠这么一忽悠,周围的外甥、孙子们响应了。 常惠和郑吉等人从龟兹国周围的西域各国调集了四万人马,又从乌孙调了七千人,准备三面围攻龟兹。 不过常惠还算仗义,打之前先派人去谴责龟兹国杀汉使的事情。让龟兹王明白为什么被打,死也死个明白。 这时候杀赖丹的老龟兹王已经上了西天。新任国王看到常惠带领大军前来问罪,知道不能力敌,便道歉说:“此事是先王受贵族姑翼蛊惑而做的错事,不是我的罪过。” 常惠很“通情达理“,让他们交出姑翼就罢兵。龟兹国麻溜溜地把姑翼包成粽子松了过来。常惠砍了姑翼的脑袋算是给赖丹报了仇,给了汉朝一个说法。然后就打道回长安了。 这在史书上叫“常惠将兵”。在整个汉朝的外交史上占了重要一笔。话说因为路途遥远,常惠回国的时候,已经过了俩月,其余各路将军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回了朝。皇帝陛下恐怕是要赏功罚过了。 为讨论总结此次汉朝与匈奴作战的情况,并对带兵出征的将领们作出奖罚,刘病已专门召开了一次朝会。 霍光道:”请张将军给大家介绍一下五道大军出塞后的情况。“ 张安世道:”距离乌孙国最近的是赵充国将军的3万人马,常惠和赵充国将军本来约定好了在匈奴大军集结的蒲类泽(今新疆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巴里坤湖)会师,南北夹击狠揍他一顿。“ 张安世续道:”可惜的是,这一战略构想并没有能够得以实现,乌孙军队从自己国境往东面追出来,赵充国将军往西北来,结果匈奴得到大汉朝发兵进攻的情报,决定放弃乌孙这块肉,往自家地盘儿上撤,他们从北边跑,然后转东进入大草原了。到了蒲类泽的时候,赵充国将军那边赶上天气不好,下大雨,耽误了三天,常惠和乌孙将领决定追击匈奴,结果留下几十人报信儿,剩下的又都走了。但是不知为何,赵充国将军他们并没有见到常惠留下来接应的人马。” 第二百七十六章 祸福相依 张安世续道:“后来赵充国将军和韩增将军合兵一处,在匈奴境内寻找单于的大军,遍寻无果后只能返回;范明友将军消灭了大约一千名匈奴人,攻下了侯水,往北侦察,也没有发现单于的大军,也只能返回。” 大汉这边没人增援,结果鸡秩山的敌人也很快获得了情报,赵充国和韩增都来追了,范明友也边打边推进,继续留在这里实在危险,结果没辙,他们选择汇合其余小股部队一起向北面撤退。 此次规模空前的大汉与匈奴之战,出动了十五万大军,钱粮损费无数,换来五位将军可怜的战果具体如下: 度辽将军范明友出塞一千二百余里,到达蒲离候水,共斩杀和俘获匈奴七百余人。 前将军韩增出塞一千二百余里,到达乌员,共斩杀获匈奴一百余人。 蒲类将军赵充国出塞一千八百余里,向西到达候山,共斩获匈奴单于使臣蒲阴王及以下三百余人,夺取牛马羊等大牲口七千余头。 这三个人都没有达到皇帝和霍光预定的二千里的出塞距离,但是考虑到他们是得到匈奴已经逃跑的消息的前提下才退兵的,因此宣帝和霍光对他们三个从宽处理。 祁连将军田广明就做得不好了。带兵出塞一千六百里,到达了鸡秩山,斩获匈奴一十九人,牲口百余头。 恰好他们碰见从匈奴回来的汉使冉弘等人,说是“使者”,其实就是侦察兵,为怕“打草惊蛇”,干这业务的对外都说是国家使者,谁想跟大汉人玩心眼,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冉弘告诉田广明说,鸡秩山西边有大量匈奴,怎么也有个三五万,赶快去揍他们。按理说听到这消息,田广明应该高兴才对,结果他非但没进攻,反而沿原路撤退了! 这就是本次战争中最诡异最悬疑的事情:田广明东西两翼都有人保护,后面不远还有田顺紧随,三万大军一点也不照面就撤退了,作为大汉朝廷的三公级高官,这是重挫国威的行为,等于让全天下人笑话! 历史上最普遍的说法是田广明害怕了才撤退的,但他之前就是将军出身,曾经斩首九千,不至于听说有匈奴就跑吧?也有人说田广明已经是御史大夫,再怎么立功也要等蔡义死了才能继任做丞相,所以他不想卖力气打。但不卖力气打,好歹也得上去照个面儿啊,拖到援军来不就可以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就这么逃跑了可是大罪! 更神奇的说法是,田广明出征不久就得了重病,为了军心大乱才缓缓撤退的,但事后他回到京城也是好好的…… 还有一种离奇的说法,来源于和他出征的部下,说是在鸡秩山驻扎的时侯,田广明遇到了一个绝色美女,他本身是个好色之徒,遇到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便只愿着和她“缠绵绯侧”,那里还顾得上军国大事呢,原来,大情圣田广明是在玩一场“哄哄烈烈”的大草原之恋呢!只是这家伙玩得有点太脱了,真把草原之行当成度假了,完全致战争于无物! 当然,这个女人可能是魔门派出来玩“美女计”的,魔门中人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总之什么说法也解释不通他为啥就没打。而且超可惜的是,冉弘的情报没错,鸡秩山西面确实有匈奴的大部队,而且这股匈奴,正是被跑偏的常惠逼走,被赵充国玩命死追、刚开始向北面撤退后来转到东南的那一支,可惜就这么被田广明“莫名其妙”的给放跑了! 虎牙将军田顺出塞八百余里,到达丹馀吾水边,停兵不进,共斩获匈奴一千九百余人,大牲口七万余头。率兵而还。 而这个时候,朝廷里再起阴云: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开始请病假,他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张安世与丙吉等人一核计,皇帝陛下也已经是成年人了,就让他主持军委常务会吧,大不了有啥事儿不对付了,大家伙拦着点,别让霍光太操心。不过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刚死了皇后的刘病已重新振作起来,他把这场战争的收尾工作做得很好。 按照军阶辈分,第一个要说的就是赵充国。赵充国一见皇帝陛下,鼻涕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说:“皇帝陛下,这次我是真的冤啊,找一向导给弄跑偏了,uu看书.t您说我这么大岁数我图的啥啊,不就想多宰俩匈奴,告慰比我先去一步的弟兄们么!” 赵充国说的没一句假话。刘病已听后说:“老将军,你也别郁闷了,这种仗啊,打的就是运气,啥好兵也不如个好向导,你两条腿追他匈奴四条腿的,没捞着我不怪你,可也没战功啊,那就不奖不罚吧。” 赵充国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跟皇帝陛下道谢,然后回家继续郁闷去了。接着韩增上来,他直接说皇帝陛下,我这向导还不如赵充国那个呢,我宰了二十九个,其中还有俩是自己人踩死的…… 刘病已点了点头说:“龙额侯辛苦了,那你也回府好好活着吧,我也不怪你,不奖不罚。” 到了常惠上去,他副使有点紧张,没想到跟常惠预料的一样,把事实摆清楚后,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说:“这不怨你,我没说收符节啊,你揍了也就揍了,关键还是那七十万大牲口的事儿,你立了功,朕封你为长罗侯!” 旁边人听了以后差点没趴地上,这仗是乌孙人打的呵,常惠都能封侯?送了七十万大牲口给乌孙,还给封个长罗候?皇帝陛下“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七十万大牲口,早晚给乌孙人惹出祸事来,不信就看着吧。” 结果丙吉率先站出来说同意。他心里已经乐开花了,打仗打的就是向导、物资和外交,皇帝陛下小小年纪已经把这么大的事儿看得如此透乇了!至于封侯,封就封吧,常惠论资历论辈分也够格了,这次不过是“顺水推舟“有个理由罢了。(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夹缝法则 连载(173) 而这个时候,朝廷里再起阴云:大司马大将军老霍开始请病假,他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张安世与老丙等人一核计,皇上陛下也老大不小了,就让他主持军委常务会吧,大不了有啥事儿不对付了,拦着点,别让老霍太操心。不过似乎早有预料的是,刚死老婆的刘病已重新英明起来,他把这场战争的收尾工作做得很好。 按照军阶辈分,第一个要说的就是老赵。老爷子一见皇上,鼻涕都快下来了,他说:“皇上,我他妈的冤啊,找一向导给弄跑偏了,您说我这么大岁数我图的啥啊,不就想多宰俩匈奴,告慰比我先去一步的弟兄们么!” 老赵说的没一句假话。刘病已听后说:“老将军,你也别郁闷了,这种仗啊,打的就是运气,啥好兵也不如个好向导,你两条腿追他匈奴四个轱辘,没捞着我不怪你,可也没战功啊,那就不奖不罚吧。” 老赵抹了一把鼻涕跟皇上道谢,然后回家继续郁闷了。接着小韩上来,他直接说皇上,我这向导还不如老赵那个呢,我宰了二十九个,其中还有俩是自己人踩死的…… 刘病已点了点头说:“龙頟侯辛苦了,那你也回府好好活着吧,我也不怪你,不奖不罚。” 到了常惠上去,他副使有点紧张,没想到跟老常预料的一样,把事实摆清楚后,皇上叹了口气说:“这不怨你,我没说收符节啊,你揍了也就揍了,关键还是那七十万喜羊羊的事儿,你立了功,得封侯啊!” 旁边人听了以后差点没趴地上,我操他喵的,这都能封侯?七十万喜羊羊,封个肥羊候?皇上一本正经地回答说:“那可未见得。这七十万羊,早晚闹出人命来,不信就看着吧。” 结果老丙率先站出来说同意。他心里已经乐开花了,打仗打的就是向导、物资和外交,皇上小小年纪已经把这么大的事儿看得透透的了!至于封侯,封就封吧,老常论资历论辈分也够,这次不过是顺水推舟有个理由罢了。 接着,田广明和田顺上来了。所有人都核计皇上这么宽厚,估计也走个过场,回府好好活着吧,没想到陛下一咳嗽,把廷尉找上来了。 连载(174) 第十六章:文争武斗(5) 对于田广明,皇上的说法只有八个字:临阵脱逃,军法议处。老丙一听就急了,这要下杀手啊,《春秋》大义,法不加于尊,何况皇上根基不牢、羽翼未丰,他什么意思? 于是他打算站出来求情,但被张安世在后面狠狠地按住了,那力道使的,几乎透肉,老丙在朝廷干这么多年了,他知道老张也是认真的。其实自打皇上登基以来,在这么大事情上心照不宣与老霍保持一致的情况,这还真是第一次。 没辙了。田光明一边大呼冤枉一边被拖了下去。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田顺扑通一声跪下了。为啥?他也没按照部署前进到指定位置,但好歹,他杀了千八百匈奴,将功抵过死不了。没想到汇报一结束,皇上就黑着脸问他:“你杀了多少?” “一、一千九。” “真的?” “是啊陛下。” “那拿来给我看,我查查是不是一千九!” 老丙一听这话又差点噎死,田顺听出话音来,赶紧磕头,但不管用了。他当场就是死罪,理由是欺君罔上,自个儿翻大汉律例去吧,腰斩弃市都是轻的。其实到底是不是一千九,哪有皇上亲自查的,更何况在汉朝虚报敌人首级领功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 但皇上铁了心,下给廷尉审判。老丙坐不住了,他是个好人,这种破坏团结的事儿从来都是能阻止就阻止,于是他找张安世深谈了一次,可惜,无力回天,但好歹他把理由弄明白了…… 连载(175) 老丙就去大牢里找田广明。他当然说自己冤枉,希望老丙求情。于是老丙跟他说了:“其实你本不应该死,是天意,老天让你完蛋的。如果老霍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你这点事不算事,但偏巧你们出去打仗的时候,老霍重病了,他自知半条腿进了棺材,控制不住这些个大小的军阀了,所以他不能留你这拥兵自重的朝廷大员;至于陛下,他怎么想的你心里更清楚,杀你比留你合适,你错就错在不该在这应该立刻表态的关键时候却没个态度两头观望啊……老田,我是没辙了,不过你放心,你家里人我照顾着,有我一天,就少不了他们的……” 田广明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于是他认命。老霍确实是日薄西山了,而皇上是旭日朝阳,这两头早晚要有个结果,这个时候没态度,就是两头共同的敌人。 这在政治中叫“夹缝法则”,两块巨石管你要立场,你没有,那对不起,先夹死你再研究别的。 最后,田广明和田顺在狱中自杀。皇上和老霍听后都松了一口气,至于老丙,他信守着承诺,一直照顾他们的遗孤直到去世。后人每次翻史书的时候都会感叹,孝宣朝要是没有老丙,那些残酷的斗争和流血,就当真黑暗得没有一丝亮色了。 田广明一死,御史大夫空缺出来,按理说应该是老丙的了,但他坚决不干。于是张安世等人一商量,决定推举大司农魏相。报给老霍和皇上,两边也都同意。从此后,小魏的政治风帆可谓高扬,他每每在关键时候,都能站到正确的队伍中,遇到正确的人。这是祖宗积德,未见得是个人本事。 人要想爬的高,四种人是必须要有的:高人指点,贵人相助,神人保佑,小人监督。小魏身边就是四种人都有了。那么那个小人是谁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君子藏器于身 范明友、韩增、赵充国三人,皇帝认为他们此次出征虽未能达到预定的地点,但过失并不严重,所以从宽处理,不加处罚。 而田顺则因为距离预定战点实在相差太远,而且他还谎报战绩,虚增俘虏人数;田广明畏敌不前,同样有罪,两人一并下狱,田广明与田顺下狱后,——————————————————————————nn炎炎夏日,杜延年顶着大太阳,行色匆匆的赶到博陆侯宅第。 霍光好清静,在园子里修了座池塘,池畔围了一圈碧竹,偶有微风吹过,杜延年到时,霍光正站在窗边观景,**辣的风迎面吹得人不住淌汗,可他却像是扎了根似的,杜延年抬头看了看天,愁眉不展的唏嘘。 霍光忽然转过身来,说:“这天要再这么旱下去可如何得了?”nn杜延年擦了擦汗,大口吸气,霍光又道:“去过子公家了?”nn “是,将军托我带去的三千万赙钱也一并交给田夫人了。”nn霍光低下头,白多黑少的长须随风飘动,他的眉尖似积压了太多的惆怅, “陛下已经不再追究家眷之罪,这事就算这么了结了。”nn杜延年舔了舔唇,笑得有些发虚, “这事也只能怪田广明咎由自取。”nn霍光沉下脸来,非常突兀的说:“这池子修得不好,春秋赏花,月影朦胧倒也别有情趣,唯独到了夏天,这池子便成了孑孓虫洼的栖身之所,纷扰不断。”nn杜延年没吭声,他又转了话题,淡淡的说:“陛下称此次出征匈奴,五位将军皆不算有功,倒还不如一个出使乌孙的校尉常惠,所以赐封常惠为长罗侯。”nn常惠出使乌孙,联合乌孙王昆弥,率乌孙五万兵马深入匈奴西部,一直打到右谷蠡王庭,掳获了匈奴单于的父亲、嫂子、公主、大王、犁污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共计四万人,另计马、牛、羊、驴、骆驼七十余万头, “常惠还在乌孙吧?我听说他上了奏书请求继续领兵攻打龟兹国?”nn “是啊,可是陛下不允。”霍光笑得悄无声息,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打仗靠的就是士气,若是孝武皇帝在,岂会轻言不允?”nn杜延年不敢肆意批评皇帝,霍光道:“我让人传话给常惠了,叫他在塞外便宜从事!”nn便宜从事? !杜延年吃惊不小,这简直就是公然违抗圣意啊!nn霍光没事人似的,仿佛没看到杜延年的目瞪口呆,只是痴痴的望着窗外的池塘,喃喃自语:“这池子还是早些填了的好。”nn杜延年一凛,终于明白霍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丁点权力,他根本没打算给皇帝任何染指军队,但是,为何心上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nn池塘里扑通响了声,然后青蛙呱呱的鸣叫起来,也许是太多闷热的关系,杜延年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脑海里不禁浮起一句话来——蜚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nn——————————————————————————————————nn六月十一,阳平侯蔡义薨逝。 半个月后,朝廷任命长信少府韦贤继任丞相,与此同时,韦贤仿佛就像是另一个蔡义——今年已经七十有余的韦贤,学识渊博,精通《诗经》、《礼仪》、《尚书》,号 “邹鲁大儒”,早年曾征为博士、给事中,进宫教授昭帝刘弗《诗经》,老态龙钟的韦贤任丞相,虽然不是十分妥当,但在霍光的指示下,向来淡泊名利的邹鲁大儒也只得勉为其难的接过先辈的大任,百官在给新任丞相道贺的同时,亦不忘向高升的御史大夫魏相道喜。 魏相穷于应付宾客,足足忙了三天,邴吉的家朴实无华,门前种了两棵大枣树,大热的天,他却穿着盛装,一丝不苟的坐在堂上,树荫蔽日,他手摇羽扇,两人见面后,邴吉笑呵呵的拱手作揖:“吉给御史大夫道喜了!”nn魏相一见他的打扮就懵了:“难道少卿知道我要来?”nn邴吉请他上坐, “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nn婢女将冰湃的水果和酒水端了起来,另外还备了下酒的菜肴。 邴吉不紧不慢的说:“远道来,先解解渴。”nn魏相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被阳光晒得微黑,这会儿一急,更是黑里带红:“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比我看得透彻,赶紧给我支个招吧。”nn “你哪里就看不透彻了?只是你性子比较急罢了!”nn魏相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才,只是性情过于耿直,锋芒太露,当年他得赦令从诏狱释放后,也曾因为对这世道的不公感到愤慨,他为官严苛,治下严明,但对于官场上的一些周旋却始终放不开他的身段。 那时他的人生整个都处于灰色的低谷中,恰是邴吉给他写了封信,告诉他要学会稍安勿躁。 信中言辞恳切,这才令他重新振作起来,从此以后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因为有了邴吉的暗中扶助, “陛下治田广明的罪是何意?治田顺的罪又是何意?”nn邴吉迎上魏相热切的目光,呵呵一笑:“是何用意你还看不出来吗?非明知故问!”nn魏相眼中仿如迸发出激动的火焰:“果然如此吗?陛下是真的有意要对付霍氏了?”nn邴吉悠悠道:“这也属常事,这天下终究是姓刘的,何况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nn魏相吸气:“陛下治罪田广明已是对霍家的一种试探,那他治罪田顺是……”nn “田广明的御史大夫现在由你接任,你说治罪田顺是为了什么?”nn “陛下是在试探我?!他怎知我……”nn “别小看了他!到底是武帝的曾孙!如果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哪配称刘氏子孙?”这番一石三鸟之计,轻重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既没打击到霍光的痛处,令他疼得忍受不了翻脸,又成功使得像魏相这样一直不敢露头的人嗅到了契机, “但是如今霍氏的势力早已如日中天,许后崩故,霍氏有女入宫,只怕这皇后之位也迟早是霍家的。这样的外戚之家寻常人如何动得?”nn “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邴吉自斟自饮,语重心长的说:“弱翁兄,吉仍是当年的那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nn魏相心中一凛,肃然起敬,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拜:“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相受教了!”nn邴吉无声的笑,笑容淡然从容,如清风拂过,*,更v新更v快无弹*窗**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逆我者亡 长安变为漫天雨粉的天地,远近街景若现若隐,模糊不清,满盈着水气的丰富感觉。 一老一少分别代表他们时代出类拔萃的两大高手,就在如此一个晚上,沿永安渠漫步于融融的雨夜下。 徐子陵叹道:"邪王是否又要来杀我?" 石之轩容色平静宁和,一派宗师级高手的风范,淡淡道:"一错焉能再错,上趟幸好我悬崖勒马,唉!子陵可知我每出一招。均要经过内心强烈的斗争,也幸好如此。方没致铸成大错。" 徐子陵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若他所言属实,那上趟他能保住小命,并非因石之轩伤势末愈,而是因石青璇,他唯一的破绽。 可是他怎知石之轩现在是说真话还是假话,他面对着的会是个只有一个破绽的石之轩,也可能是全无破绽的石之轩。 石之轩露出一丝微笑,道:"于陵在长安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置青璇不顾,恋栈不去。" 徐子陵心叫救命。石之轩智比天高,如给他识破他们的诛香大计,后果不堪想象。 徐子陵岔开道:"我有一事始终大惑不解,想请前辈指教。" 石之轩点头道:"可随便说出来,横竖尚有点时间。今晚确是一个不寻常的晚上,将有人会流血。" 徐子陵一阵心寒,石之轩说及别人流血这类事,就像闲话家常般的普通平常,显示出他冷血的本性。 徐子陵皱眉道:"邪王是否会以杀人为乐呢?" 石之轩讶道:"你大惑不解就是这件事?" 徐子陵叹道:"我大惑不解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你为何会认定我和令千金青璇小姐似是将要谈婚论嫁的一对爱侣,事实上我和青璇小姐纯是普通的朋友。" 石之轩停步,负手立在永安渠旁,凝视对岸烟雨凄迷的夜景,双目涌出深刻的伤感,缓缓道:"我石之轩是过来人,怎会看错?你就像当年遇上碧秀心的我,不住骗自己。 除非你能狠下心一辈子不到幽林小筑,那我石之轩才不能不承认在此事上看错。" 目光朝徐子陵投去,柔声道:"我曾在暗里偷看她,她就是她娘的化身。而你见到青璇,就像我见到秀心,你的感受我怎会不明白。告诉我,子陵你第一眼看到青璇时有什么感觉,可否坦白点说出来?" 徐子陵作梦没想过石之轩竟会和他大谈心事,在如此一个雨夜。身上衣服快要湿透,雨点凉凉的落在脸颊上,却蛮舒服的。 他对石青璇的第一眼是一笔胡涂账,究竟那一眼才算他望她的第一眼,或者那是骤看她背影的一眼?又或者是中秋之夜在成都隔街看到她展揭一半脸庞的那一眼? 徐子陵一震道:"她在我们最后一次的碰头,始肯让我看她的真正容貌,所以我不知道那一眼看她算是第一眼。" 石之轩苦笑道:"青璇啊?你可知天下的男儿都是蠢钝的,谁能了解你的心意呢!" 徐子陵愕然道:"邪王是什么意思?" 寇仲先到司徒府取井中月和换上夜行衣,还差一刻才是初更,正庆幸尚有点时间可在侯希白回来前与徐子陵研究杀石之轩的大计,因有侯希白在旁将不方便说话。 岂知等着他的非是理该比他早回来的徐子陵,而是婠婠。他先把面具脱下,始入屋见她。 这诡秘难测的美女赤足靠宙而坐,一副玉脸含春的迷人样儿,不认识她的肯定要晕其大浪,寇仲却是无名火起。 婠婠见到他不友善的神情不禁黛眉轻蹙幽幽道:"我又在什么地方开罪你少帅爷?" 寇仲在她旁隔几坐下,沉声道,"你怎知今早来的是商秀询?" 玉容转冷,不悦道:"你凭什么说我晓得来的是商秀询?" 寇仲怒道:"还想狡辩,若你不晓得来的是商秀询,怎会故意遗下香气,累得我和陵少一场胡涂。" 婠婠脸色微变,露出思索的神色,旋又回复冷静,柔声道:"我不和你争论这类没意义的事,你是否再不愿和我合作呢?" 寇仲心中却在思索她刚才的神情,那是从未在的据馆玉容出现过的,什么事能对她产生这么大的震撼力,是否与她的天魔**有关。由于在修炼上出了问题,才会留下香气。难道他们真的错怪她?沉声道:"很抱歉!我们没有可能合作下去,我们和你的屡次合作,没一趟有好结果的,今次焉会例外。" 婠婠轻轻道:"少帅可知一事?" 寇仲苦笑道:"说吧!还要耍什么手段?" 婠婠凝望着窗外的雨夜,温柔的道:"婠儿对你寇仲忍无可忍,决定杀死你。" 寇仲失声道:"什么?" 石之轩道:"随我来!" 沿渠飞掠,忽然跃落泊在岸边一艘快艇上,徐子陵无奈下紧随其后,落在艇后坐下。 石之开似乎对永安渠特别有好感,这是徐子陵第三趟和他佯游永安渠,直觉感到对方暂时没有恶意。 在这肯定为魔门第一人的绝顶高手徐徐摇撸下,快艇沿河往跃马桥和无漏寺的方向缓缓驶去。 细雨丝丝似银线的洒下来,漫空飘曳,河渠灰幢幢的,沿岸的树木变成朦胧的黑影,两岸的灯火化作一团团充满水份的光环,与风雨溶为一体。 石之轩语重心长的道:"青璇为怕惹起男性对她的胡思乱想,向不以真面目示人,上次她在成都不但让你看到她的容色,更在你旁亲奏一曲,她对你的情意是昭然若揭,子陵说你是否愚钝?" 徐子陵心中大凛,想不到他对女儿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另一方面心中却不以他的话为然。在他的感觉里,石青璇只因感谢他仗义帮忙,加上是最后一次见面,故对他特别恩宠,其中或涉及一丝男女间的好感,却非如石之轩说的是"示爱"的行动。 他的心儿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不能控制的驰想着当日迷人的情景,和石青璇相处时,时间像失常般转瞬飞逝,但她每一个动人的表情神韵,仍可清晰地在他脑海逐一重演。 石之轩伤感的声音传人他耳内道:"我选在成都培育希白,是为接近青璇,可以不时偷偷去看她。每当我心生恶念,会立即离开,但当我想念她时,忍不住又要到成都去。 唉!那种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 徐子陵呆看着他,至此才明白为何他会把侯希白变成个多情种子,因为他每次到成都,他正值是那深情自责的石之轩。 忍不住道:"经历过这么多事.前辈为何仍不能从斗争仇杀的噩梦中醒过来?前辈说自己会心生恶念,那表示前辈心中仍有善恶之分,既是如此,何不弃恶从善?"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我石之轩自出道以来,从未有人像子陵般当面教训过我。我刚才说的恶念。是针对青璇而说的。斗争仇杀,自古已然,从没有间断过,以后仍会继续下去,那是人性,不算恶念。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来劝我为何却不去劝寇仲和李世民,他们自有其理想,我石之轩亦有我对圣门的理想和使命。我们数百年来不住受所谓正统武林的欺压和排济,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现在机会终于来临,有志者岂肯白白错过?" 接着漫不经意的道:"子陵有没有兴趣看我杀几个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该知我的答案,邪王不怕我拦阻吗?" 石之轩微笑道:"你该欢喜看到我杀这些人的,更不会擅加拦阻,因为在你心中他们都是该死的人,在我心中亦如此。" 徐子陵沉声道:"是谁?" 石之轩油然道:"就是大明尊教的人,我对他们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很有好奇心,不杀人强抢,他们肯乖乖献上给我过目吗?" 徐子陵心中一震,想不到大明尊教的人也到长安来,且知道自己唯一的选择是随他去,因伯他要杀的人中有段玉成在。 婠婠起立朝后进方向走去。 寇仲跳起来在她身后奇道:"你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何却要入房睡觉?" 婠婠背着他止步,轻叹道:"我不是去睡觉,而是离开。刚才的两句话,在我心中早说过多遍,到现在终说出口来,舒服多哩!" 寇仲皱眉道:"你终肯招认,什么合作诸如此类全是骗人的。" 婠婠仍以粉背对着他,淡淡道:"是的!全是骗你。唉!寇仲你可知自己已成我圣门最大的敌人,一旦让宋缺与你的少帅军合并,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大有可能尽付东流。我想杀你,石之轩也要杀你。我和石之轩的分别是我对你有特别感情,所以故意任你出言羞辱,到我忍无可忍时出手把你杀掉。" 寇仲哑然失笑道:"最后这句话若由石之轩说出来是理所当然,但你婠婠嘛?却还是差一点资格。" 婠婠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像在嘲弄他的自信,也似在笑他的无知,平静的道: "没有了寇仲的天下绝不有趣,可是别无选择,以后只好凭自己的力量去对付石之轩。" "锵"! 井中月出鞘的同一时间,婠婠旋风般别转娇躯,一指戳出。 寇仲尚未有机会劈出井中月,竞生出要往左侧倾跌的骇人感觉,以他临敌的冷静自信,亦要大吃一惊,晓得自己甫动手立陷下风。 婠婠确如徐子陵所说的练成天魔**的最高层次,即使以往对上祝玉研,也没有这种身不由己的可怕情况。 她的天魔气场在她出指前已布成,将他完全笼罩,令他尚未真正与对方交锋争胜就缚手缚脚,有力难施。 寇仲往后飞退,天魔气场忽然化成十多股劲气,像无形有实的天魔飘带般四面八方朝他缠过来。 如此魔功,骇人至乎极点。 婠婠却像在施演天魔妙舞,配合其无懈可击的花容体态,探指迈步,无不充盈舞蹈的动人感觉,而每个动作均妙至毫级,内中暗藏杀着,把至美和至恶融合为寇仲一个旋身,凭本身的护体真气"挣断"婠婠气带的纠缠,摆出不攻的架式。婠婠这戳来的一指封死他所有进攻的路线,令他攻无可攻,唯有退守。 婠婠微笑道:"实力是否够资格的最佳答案,我圣门绝学博大高深,岂是你寇仲所能想象。" 指化为掌,另一手从袖内探出,两手掌心相向,接着翻飞蝴蝶般在细窄的空间互相缠绕追逐,始终是掌心对掌心,其动作曼妙精采,变化层出不穷,看得人眼花了乱。 寇仲却是全神戒备,婠婠正不住迫近,笼罩他的天魔力场则疯狂地增强,而他却仍看不破她的手法。 婠婠终青出于蓝,超越"阴后"祝玉研,成为石之轩外他们另一劲敌。 忽然全身一紧,原来似守似攻,攻守兼备的"不攻"惨然从活招变成死招,就这样给婠婠透过力场破掉他的"不攻"。 寇仲心中叫槽时,婠婠那对纤美柔嫩的玉手消失不见,缩回袖内。 衣袖倏地胀满:照面往寇仲拂撞过来,似直线强攻,又似弯弧攻至,难测难挡。 同时四周的天魔劲气化为向中心收缩,压得他护体真气似欲破碎,耳鼓贯满气劲呼啸的可怕尖音,有如置身在暴风中,再无法如平时之行动自如。 寇仲狂喝一声,井中月朝前疾击。 徐子陵随石之轩逢屋过屋,弃舟登岸后来至城东南青龙坊的一所大宅正门前。 石之轩神态悠闲,微笑道:"大明尊教的人非常可恶,竞敢趁我病重之时入侵中原,什至离间我和虚彦,罪该致死,对吗?" 徐子陵趁机问道:"谁是大明尊教的大尊?" 石之轩不答反问道:"子陵以为是谁呢?" 徐于陵道:"是否许开山?" 石之轩笑而不答,直抵大门,若无其事的道:"破门后我见人就杀,鸡犬不留,子陵有什么意见?" 徐子陵叹道:"邪王有否想过其中有些是无辜的人,例如是在长安聘请的侍女,又或一些不值邪王出手的跑腿喽罗?" 石之轩摇头道:"所以去争天下的是寇仲而非你徐于陵,大明尊教绝不容外人混在他们之中,且今趟到长安来的均是该教的核心人物,你知否他们为何到长安来?" 徐子陵无从揣测,摇头表示不知道。 此时初更刚过,细雨纷飞下,大街小巷不见人,家家户户乌灯黑火,大部分人处于寻好梦的当儿。 石之轩柔声道:"菩萨重掌权力,大明尊教又在拜紫亭一事上开罪突利、领利、塞外再无容身之所,现在他们唯一可侍者是在我们中土建立的一点根基。辟尘那蠢材不知自爱,欲借大明尊教扩展势力,让大明尊教在中土发展,实是愚不可及。要清除杂草,必须把草连根拔起,我若手下留情,最后受害的不单是我圣门,还有中土的百姓。" 在这一刻,徐子陵感受不到石之轩的邪恶,他只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动均经过理性的深思熟虑。 徐子陵道:"邪王仍未说出他们到长安来的原因。" 石之轩晒道:"当然是为传教而来,目的是要在长安建立大明寺,让善母莎芳能名正言顺的在这伫立足生根,借宗教扩大影响。" 徐于陵皱眉道:"李渊岂容他们胡作非为?" 石之轩道:"大明尊教在中土并无彰显的恶行,其教义简而不繁,容易吸纳新血,加上有人穿针引线,成事的机会极大。所以我必须以雷霆手段,一举把大明尊教摧毁,当是我石之轩向圣门各派系发出的警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于陵道:"谁在穿针引线?" 石之轩淡然道:"穿针引线的何止一人,可以告诉你的是李渊的新宠母凭子贵的董淑妮,所以这亦是向虚彦发出的警告。" 说罢双手按上正门,默聚玄功。 徐子陵道:"这么说,邪王统一圣门的大业进行得并不顺利。" 石之轩从容道:"恰恰相反,事情变得愈来愈顺利,我们圣门中人只讲利益,当他们看清楚臣服于我是他们最大利益时,圣门统一大业思过半矣。" 运劲一吐,"卡嚓"一声,门闸分中断开,掉往地上,际此夜深人静,发出两响清脆的碰击声。 门分。 石之轩负手大步闯进门去,就若临门索命的魔王。 徐子陵记起他早先说过的话。 "今晚有人要流血了!" 第二百八十章 天下大势 张彭祖呆立在刘病已身后,欲语无言。 刘病已松手,任由北帮堂主颓然堕地,神态回复温和平静,就像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又或者刚才的发威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般。 这时一人正巧从门外进来,张彭祖忙道:“切勿动手,这是我手下!” 田广明一死,御史大夫空缺出来,按理说应该是丙吉的了,但他坚决不干。于是张安世等人一商量,决定推举大司农魏相。报给霍光和皇上,两边也都同意。从此后,魏相在朝堂上可谓”一帆风顺“,他每每在关键时候,都能站到正确的队伍中,遇到正确的人。魏相能有如此成就,一方面是祖宗积德,另一方面也是靠自己确实有才。 人要想爬的高,四种人是必须要有的:“高人指点,贵人相助,神人保佑,小人监督“。魏相身边就是四种人都有了。那么那个小人是谁呢? 颍川太守赵广汉,他在魏相升任御史大夫不久,就被霍光他们调过来做京兆尹了,这是个好差事,离三公九卿不远,傻子才不乐意来呢。但在丙吉看来,这招算是半步臭棋,如果霍光控制不好,那就算彻底臭了。 为啥呢?赵广汉这人有点问题,他属于那种”墙头草“似的人物,而且是靠”狗咬狗、一嘴毛“起家的。在颍川的时候,有很多地主豪强,赵广汉就鼓励人家相互告密揭发,最后分化瓦解。 虽然他把颍川治理的很好。不过鼓励告密这行径,属于酷吏行当的--这里的酷吏不是现代汉语里面的“残酷”,而是不符合儒家强调的“不过正”、“中庸”思想,而相互告密是最背离这指导思想的,用通俗的话说,赵广汉这人还是有点问题。 当然,丙吉明白霍光是啥意思: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为了更好的控制身后的政治力量不至于失控,需要这样善于搞”狗咬狗、一嘴毛“的专家来把水搅浑。当然,这擅长告密的赵广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用来防住魏相的。因为只有他年纪轻、资历浅,防韩增?他还不够格,一定死得比田延年那虎牌儿还惨。 而且赵广汉立场不坚定,这是最重要的,他投机心太强了。总之丙吉对他不是很满意,但一想到霍光的处境,心里也酸酸的,于是”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糊弄过去了。 丙吉看人还是很准的。赵广汉这人”天生反骨“,不仅背叛了霍光,帮着皇帝陛下整霍家;后来为了权力斗争,去整魏相,还差点把他整死人了。当然这是后话,这里不详谈。 丙吉关心的是,千万别出现许皇后那样的事情了,他第一不想皇帝陛下有事,第二想让霍光善终,他盼着的就是大汉朝廷的和谐。有魏相这样一个为人处事公正,不偏不倚的班子成员,太难得了。 为此,丙吉很明白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皇后驾崩,国母皇娘的位子不能空着,这媒人必须他去做…… 时间过得真快,摇啊摇,转眼就摇到外婆桥。就在丙吉打算做媒的那年冬天,天下大势便用一种无可替代的意志自行运转开来。首先提到的,是一件大喜事,那就是匈奴在这年春夏之交的汉匈大战后,再次遭遇了毁灭性打击,这也是天意。 起因还是那七十万头牛羊马匹。匈奴单于不甘心失败,结果趁着冬天去进攻乌孙打算报仇,你看匈奴选的这个时候就知道要倒霉,秋天是草丰马肥,冬天是马瘦毛长,结果刚开始还真行,打赢了,抢回不少物资,结果匈奴单于退兵时遇到了暴风雪,出征的大军“猝不及防”,就这么被困在了风雪中,结果周围这群国家们看准了机会,乌桓揍他东边,乌孙揍他西边,丁令揍他北边,三家谁也没打招呼,就这么“心有灵犀”一通疯抢。 汉朝的赵充国得到消息,心说这下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次要补上回的遗憾,派了几千人马分三路进攻,结果杀了好几千匈奴。到最后一统计,匈奴这下惨了,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半以上的军马,这其中还被人家抢了几万匹。 这大概是个啥概念呢?从军事力量的对比上可以简单分析下:匈奴是全民皆兵的体制,打仗时候叫骑兵,平常叫老百姓。一个兵有三匹马,一匹马驼东西,反正也没啥好家当;一匹马是平常放羊时候骑的;还有一匹最好的马只有作战时候才舍得骑,uu看书.nt结果这次一下就损失了几万匹,人口也从二十万往下锐减。关键是马的问题,这不好办啊,匈奴就靠着马多来“耀武扬威”呢,如今全国上下仅剩不到十万,还是老弱病残, 而这时候大汉有多少军马呢?六十万。这只是精壮的战马,算上老弱病残,首尾相连能排上匈奴国土两圈。这个数量几乎是高祖皇帝时候全国登记数目的好几倍。由此可见这仗是没法打了,巨人对侏儒。 于是匈奴单于彻底服了,他派使者来大汉说,敬爱的皇帝陛下,你咋还不派公主给我们和亲呢?要是公主没有,宫女儿也行啊,不当你外甥我都快活不起了。刘病已听后当然高兴,不过按照礼法,他自己得先续弦,然后才能有女儿--甭管是不是亲生的吧。何况蛮子都要娶老婆了,何况堂堂大汉皇帝陛下? 结果,丙吉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那天朝臣宴会,他直接穿了一身红,头上戴了朵大红花。张安世一看就乐了,他说:“我说丙大夫,你是药吃多了还是忘吃药了?” 丙吉也不理他,直接跟皇帝陛下磕头:“陛下,臣是要做媒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小女儿成君,心灵手巧模样好,我觉得陛下应该三媒六聘、娶她回宫!” 张安世一听这话也乐了,赶紧在一旁拍巴掌,但他拍着拍着就没劲了。 因为皇帝陛下脸色非常不好看:“皇后刚死没多久,我没这心情。” 刘病已回答得倒也干脆。不过这不是理由。许平君死了小一年了,根本难不倒丙吉。(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古今之通礼 连载(177) 第十七章:天下大势(1) 时间过得真快,摇啊摇,转眼就摇到奈何桥。就在老丙打算做媒的那年冬天,天下大势便用一种无可替代的意志自行运转开来。首先提到的,是一件大喜事,那就是匈奴在这年春夏之交的汉匈大战后,再次遭遇了毁灭性打击,这是天意,没跑。 起因还是那七十万头喜羊羊。匈奴单于不甘心失败,结果趁着冬天去进攻乌孙打算报仇,你看他选的这个时候就知道要倒霉,秋天是草丰马肥,冬天是马瘦毛长,结果刚开始还真行,打赢了,抢回不少物资,正得瑟呢,结果退兵时遇到了暴风雪,出兵的人马猝不及防,被困在了风雪中,结果周围这群国家们趁他病要他命,乌桓揍他东边,乌孙揍他西边,丁令揍他北边,三家没打招呼,就这么心有灵犀一通疯抢。汉朝的老赵得到消息,心说这下可抄上了,派了三千人马分三路进攻,结果杀了好几千匈奴。到最后一统计,匈奴这下惨了,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半以上的军马,这其中还被人家抢了几万匹。 这大概是个啥概念呢?从军事力量的对比上可以简单分析下:匈奴是全民皆兵的体制,打仗时候叫骑兵,平常叫老百姓。一个兵有三匹马,一匹马驼东西,反正也没啥好家当;一匹马是平常放羊时候骑的;还有一匹最好的马只有作战时候才舍得骑,结果这次一下就损失了几万匹,人口也从二十万往下锐减。关键是马的问题,这不好办啊,匈奴就指这个耀武扬威呢,如今全国上下仅剩不到十万,还是老弱病残,而这时候大汉有多少军马呢? 六十万。这只是精壮的战马,算上老弱病残,首尾相连能排上匈奴国土两圈。这个数量几乎是高祖皇帝时候全国登记数目的300倍。由此可见这仗是没法打了,巨人对侏儒。 于是匈奴单于彻底服了,他派使者来大汉说,敬爱的皇上陛下,你咋还不派公主给我们和亲呢?要是公主没有,宫女儿也行啊,不当你外甥我都快活不起了。刘病已听后当然高兴,不过按照礼法,他自己得先续弦,然后才能有女儿——甭管是不是亲生的吧。何况蛮子都要娶老婆了,何况堂堂大汉? 结果,老丙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连载(178) 那臣宴会,他直接穿了一身红,头上戴了朵大红花。张安世一看就乐了,他说:“我擦老丙,你是药吃多了还是忘吃药了?” 老丙也不理他,直接跟皇上陛下磕头:“陛下,臣是要做媒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小女儿成君,心灵手巧模样好,老爸还是大领导,我觉得应该三媒六聘、娶回中宫!” 张安世一听这话也乐了,赶紧在一旁拍巴掌,但他拍着拍着就熄火了。 因为皇上脸色非常不好看。 “皇后刚死没多久,我没这心情。” 刘病已回答得倒也干脆。不过这不是理由。许平君死了小一年了,根本难不倒老丙。 “回皇上话,皇后丧期,以日易月,守丧二十七天顶多了,如今两百七十天有余,于礼不合啊!” 老丙讲的是实话。古往今来皇后丧期最多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婆马氏,二十七天;亚军是乾隆皇帝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二十二天;汉朝时候比这还短呢。 刘病已一听,这个理由不行了。但他毕竟是乡间文混混出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丙大夫说的是。不过咱们刚刚和匈奴大战一场,国库空虚,大婚的聘礼耗费太大了,我一贯号召俭朴,还是等国力恢复再说吧。” 这理由也站得住。汉朝皇帝娶小老婆很简单,找个太监宣布一下:从今儿起你是后宫n多主子当中的一个了,就成,然后立刻开始嘿咻嘿咻。但娶皇后可不行,首先要经过六道程序,每一道都要花费很多,最要命是送未来老丈人黄金一万斤(需要特别指出,黄金指的是黄铜次生矿,中国大陆不生产黄金,南美才产,不过黄金万斤也不少,折合成银子也得两百七八十万两。例如根据清朝翁同龢的日记记载,光绪皇帝大婚就花了白银550万两。汉朝一般的聘礼是万斤,唯独东汉权臣梁冀嫁女儿是两万,一个例外)。国库轻易送不起。 于是老丙看了看新任的御史大夫魏相。心说国库之前你管的,有多少你还不清楚?张安世也看明白了,他在小魏耳后轻轻说了一句“敢说没钱我剁了你”,然后一脚把魏相踹地上了! 小魏心说怎么老来这招啊,我都御史大夫了,给我留点面子啊。可是已经晚了,皇上注意到了,于是就问:“御史大夫有话要说?” “我,我……”小魏看老丙一直对他使眼色,心一横说拼了,“臣之前管的国库,拿得出来。” “真拿得出来?” “回皇上话,我就是砸锅卖铁扔媳妇儿,我也不敢耽误皇上大婚。钱,有!” 皇上听后脸色更加阴沉。但他不傻,不能得罪这满朝文武中的顶梁柱。不过刘病已到底是流氓会武术,他索性想了个更绝的损招堵住老丙他们的嘴…… 第二百八十二章 岌岌可危 连载(177) 第十七章:天下大势(1) 时间过得真快,摇啊摇,转眼就摇到奈何桥。就在老丙打算做媒的那年冬天,天下大势便用一种无可替代的意志自行运转开来。首先提到的,是一件大喜事,那就是匈奴在这年春夏之交的汉匈大战后,再次遭遇了毁灭性打击,这是天意,没跑。 起因还是那七十万头喜羊羊。匈奴单于不甘心失败,结果趁着冬天去进攻乌孙打算报仇,你看他选的这个时候就知道要倒霉,秋天是草丰马肥,冬天是马瘦毛长,结果刚开始还真行,打赢了,抢回不少物资,正得瑟呢,结果退兵时遇到了暴风雪,出兵的人马猝不及防,被困在了风雪中,结果周围这群国家们趁他病要他命,乌桓揍他东边,乌孙揍他西边,丁令揍他北边,三家没打招呼,就这么心有灵犀一通疯抢。汉朝的老赵得到消息,心说这下可抄上了,派了三千人马分三路进攻,结果杀了好几千匈奴。到最后一统计,匈奴这下惨了,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半以上的军马,这其中还被人家抢了几万匹。 这大概是个啥概念呢?从军事力量的对比上可以简单分析下:匈奴是全民皆兵的体制,打仗时候叫骑兵,平常叫老百姓。一个兵有三匹马,一匹马驼东西,反正也没啥好家当;一匹马是平常放羊时候骑的;还有一匹最好的马只有作战时候才舍得骑,结果这次一下就损失了几万匹,人口也从二十万往下锐减。关键是马的问题,这不好办啊,匈奴就指这个耀武扬威呢,如今全国上下仅剩不到十万,还是老弱病残,而这时候大汉有多少军马呢? 六十万。这只是精壮的战马,算上老弱病残,首尾相连能排上匈奴国土两圈。这个数量几乎是高祖皇帝时候全国登记数目的300倍。由此可见这仗是没法打了,巨人对侏儒。 于是匈奴单于彻底服了,他派使者来大汉说,敬爱的皇上陛下,你咋还不派公主给我们和亲呢?要是公主没有,宫女儿也行啊,不当你外甥我都快活不起了。刘病已听后当然高兴,不过按照礼法,他自己得先续弦,然后才能有女儿——甭管是不是亲生的吧。何况蛮子都要娶老婆了,何况堂堂大汉? 结果,老丙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连载(178) 那臣宴会,他直接穿了一身红,头上戴了朵大红花。张安世一看就乐了,他说:“我擦老丙,你是药吃多了还是忘吃药了?” 老丙也不理他,直接跟皇上陛下磕头:“陛下,臣是要做媒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小女儿成君,心灵手巧模样好,老爸还是大领导,我觉得应该三媒六聘、娶回中宫!” 张安世一听这话也乐了,赶紧在一旁拍巴掌,但他拍着拍着就熄火了。 因为皇上脸色非常不好看。 “皇后刚死没多久,我没这心情。” 刘病已回答得倒也干脆。不过这不是理由。许平君死了小一年了,根本难不倒老丙。 “回皇上话,皇后丧期,以日易月,守丧二十七天顶多了,如今两百七十天有余,于礼不合啊!” 老丙讲的是实话。古往今来皇后丧期最多的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婆马氏,二十七天;亚军是乾隆皇帝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二十二天;汉朝时候比这还短呢。 刘病已一听,这个理由不行了。但他毕竟是乡间文混混出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丙大夫说的是。不过咱们刚刚和匈奴大战一场,国库空虚,大婚的聘礼耗费太大了,我一贯号召俭朴,还是等国力恢复再说吧。” 这理由也站得住。汉朝皇帝娶小老婆很简单,找个太监宣布一下:从今儿起你是后宫n多主子当中的一个了,就成,然后立刻开始嘿咻嘿咻。但娶皇后可不行,首先要经过六道程序,每一道都要花费很多,最要命是送未来老丈人黄金一万斤(需要特别指出,黄金指的是黄铜次生矿,中国大陆不生产黄金,南美才产,不过黄金万斤也不少,折合成银子也得两百七八十万两。例如根据清朝翁同龢的日记记载,光绪皇帝大婚就花了白银550万两。汉朝一般的聘礼是万斤,唯独东汉权臣梁冀嫁女儿是两万,一个例外)。国库轻易送不起。 于是老丙看了看新任的御史大夫魏相。心说国库之前你管的,有多少你还不清楚?张安世也看明白了,他在小魏耳后轻轻说了一句“敢说没钱我剁了你”,然后一脚把魏相踹地上了! 小魏心说怎么老来这招啊,我都御史大夫了,给我留点面子啊。可是已经晚了,皇上注意到了,于是就问:“御史大夫有话要说?” “我,我……”小魏看老丙一直对他使眼色,心一横说拼了,“臣之前管的国库,拿得出来。” “真拿得出来?” “回皇上话,我就是砸锅卖铁扔媳妇儿,我也不敢耽误皇上大婚。钱,有!” 皇上听后脸色更加阴沉。但他不傻,不能得罪这满朝文武中的顶梁柱。不过刘病已到底是流氓会武术,他索性想了个更绝的损招堵住老丙他们的嘴…… 第二百八十三章 掖庭采女 ()虽然历朝历代都沒有皇后封谥的先例.就连本朝开国太祖吕后.也不过是沿用太祖的谥号尊称一声“高皇后”而已.许平君以一介阉人之女封后.去世时不过二十一岁.在位仅两年有余.于国于民实在称不上有何功绩.但是刘病已执意要给早夭的妻子冠以最高的尊位.不仅尊了许平君谥号.更是以双谥冠之.赐谥曰:“恭哀”. 尊贤让善曰“恭”.早孤短折曰“哀”.尊许平君为恭哀皇后. 霍光对这一逾矩行为并沒有表示任何反对.本始三年二月.葬恭哀许皇后于鸿固塬南.因为整座陵邑内为刘病已修筑的主陵在北.恭哀皇后的陵按制不可大于帝王主陵.所以百姓便将这座陵墓称为“少陵”.鸿固塬因而逐渐被世人改称为少陵塬. 许平君出殡后.霍显迫不及待地怂恿夫君将霍成君送入宫中.霍光思忖良久.终于应允.临入宫前一晚.他特意将兴致勃勃的小女儿叫到自己跟前.语重心长的进行一番规劝. “为父老矣.终有一日这个家要交到你哥哥手里.你哥哥他……”想到儿子资质平平.身上尽是沾染奢华习气.论吃喝玩乐无一不精.论政治谋略只怕连皮毛都不通半点. 如今的霍家子弟倚仗他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为所欲为.甚至自己的妻子竟已狂妄得敢弑后.形同谋反.这一切癫狂行径的背后无不是因为有他只手遮天的权欲可倚靠.但他终究还是一日一日在衰老. 他已经是个六十余岁的老人.这样的年纪实属高寿.整日的谋算令他积劳成疾.他原本还并不太担心霍家子嗣的将來.因为即便霍禹不是主控朝政的材料.至少靠着博陆侯的声威和家底.霍家的富贵亦足以延绵长存下去.但是这一切在许平君死后都变得不可确定起來.他很怕自己死后.他的这些无能庸俗的子嗣们会再次愚蠢的干出傻事來.而那时候又该由谁來替这个家收拾烂摊子.那个时候岌岌可危的霍家又该倚靠谁. 他决定送女儿入宫.不是因为妻子那个可笑的虚荣心.而是他想给这个家谋划一个长久的将來.现在.他唯有将投注都压在了小女儿身上.趁自己还活着.竭尽全力给霍家找寻一个长久的倚靠. “成君.”他注视着女儿.她十六岁了.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进宫后.你就是刘家妇.要恪守妇道.孝敬长辈……” “父亲.”她打断他的话.更正道.“陛下早沒亲人了.要说长辈.如意可算不得长辈.她是我的外甥女.哪有姨母孝敬外甥女的道理.” 霍光愠道:“尊长说话哪能随意打断.你也太过骄横刁蛮了.平日家人宠爱你.难道你出嫁后也这般放肆无礼.出嫁后女子入夫家宗籍.自然以夫家论伦常叙尊卑.太皇太后是你的祖母.不再是你的外甥女.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一点.否则.你就别进宫给我丢脸.” 霍成君满腹委屈.“我哪里丢你脸了.” “有恭哀皇后在前.如果你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样样都及不上她.那不是丢我的老脸又是什么.” “父亲.”好胜心起.她不服气的嚷嚷.“你放心.女儿绝不会丢你脸.许平君能做到的.我霍成君一定也能做到.而且肯定做得比她好.” 霍光笑得有些苦涩.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同时.也被从小娇惯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无知.她向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沒吃过半点苦.受过半分委屈.他忽然有些不舍.担忧着把霍家的命运压在她稚嫩的肩上.是否真的合适. “君儿.”霍显在边上插嘴.“母亲给你置办的嫁妆里.你别忘了把那个压箱底的宝贝取出來.你进宫后首要重任就是生个皇子出來.记住了沒.” 成君沒料到母亲会当着父亲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一次霍光并沒有叱责妻子.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要尽快生下皇嗣.”他喃喃的自语.“尽快的……” “君侯.”霍显质疑.“听闻这一次选入掖庭的可不只我们君儿一个.这是怎么回事.” “许后亡故.宫里若要采选.不能单单挑我们霍家女子一人.总要广招采女做做样子的.” “可我听说.这些采女里有个人和陛下的关系菲浅.” “那是关内侯王奉光的三女儿.幼时与人结亲却总是丧夫.如今年纪大了无人问津.陛下在民间时和王奉光斗鸡相识.有些交情.王奉光担心成年的女儿长久留在家中.名声不好听.便求陛下收入宫中奉养.”嘴上虽这么说.他却仍记得自己见过王奉光的那个女儿.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和传闻中的克夫女相差极大. 霍显放下心來.得意的笑道:“原來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关内侯家的女儿岂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 .......................... 霍显的话沒错.区区一个关内侯的女儿怎可与大将军博陆侯的女儿相提并论.期盼久已的霍成君终于在父亲的妥善安排下.带着一大堆的陪嫁财帛风风光光的住进了未央宫掖庭.进宫当天她便直接晋位婕妤.她的家世、美貌都让整个掖庭震动. 然而令霍成君万万沒想到的是.在那些低位采女中.刘病已特别青睐于那个斗鸡翁王奉光的女儿.居然也将她直接晋封为婕妤. 在沒有皇后的掖庭永巷.霍婕妤与王婕妤双葩并立. 掖庭令浊贤搁下笔.惆怅的叹了口气.轻轻吹干简上的墨迹. 承载于书简中的未央宫掖庭终于又迎來了新一轮的角逐.然而.后宫奢华背后孕育出的腐烂与黑暗.永不会就此停止. “浊令.今夜如何安置侍寝.” “凤凰殿.霍婕妤……”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双葩并立(一) 连载(179) 第十七章:天下大势(2) 刘病已说了:“要是娶霍成君,那就委屈博陆侯了,门不当户不对啊。本朝皇后的老爹一没封侯二没纳聘,总不能坏规矩吧!” 老丙一听心说这个麻烦了,他知道皇上陛下直到现在仍对自己老丈人许广汉没有封侯、没有赏赐万斤黄金的事情耿耿于怀,尤其是许平君死后,他更觉得欠人家的。要是平民百姓小两口过日子还挺好的,谁能成想当了皇后命还送了。皇上这时候公开把话放出来,就是想借此讨个公道。 老霍嫁女儿不给好待遇是不行的,但要说提高许广汉的待遇,这更麻烦,尤其是许平君虽死,却留下了一个男孩儿,孩子他姥爷要是朝廷侯爵,还招皇上喜欢,再加上别有用心的朝臣——比如小韩帮忙,那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老实说那就麻烦了,老霍未见得愿意以女儿进宫的代价换来局势的混乱,就算他肯,老丙也不敢做这个主。 于是老丙只好说:“礼仪是大事,臣不是专家不敢做主,容我回去找个明白人问一下。” 他还能去找谁啊?当然是老霍。不用说,霍显和霍成君是非常乐意的,休病假的老霍仔细想了想,最后答应了。而且他不要任何封赏,只求了让女儿进宫。 老霍对老丙说:“谢谢你了,老丙,你是个好人,我谢谢你,朝廷谢谢你,大汉也谢谢你。要是我哪天走了,霍家后人得了你令,他不听,我在天上我都不放过他。” 随后,老霍把小女儿找到床前,对她说:“乖啊,今后机灵点,咱家靠你了。” 这一番话,把老丙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老霍从来都不傻,他已经开始为自己身后铺路了。能够巩固霍家和皇上的感情、维护天下大势的平衡,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送女儿进宫,为此,他不能再要求什么架子什么赏赐。当然,他更感谢老丙,打心眼里谢谢这个人,谢谢他的这份苦心。所以咱们看霍成君后来做了皇后,老霍非但没有得到什么赏赐,反而自愿削减封地,这在整个汉朝都是反常的,甚至比那许广汉还反常。后者是没得到,但毕竟没赔本。不像老霍,赔本价女儿,这根本就是认栽服软。 当然,他不能不服软,他服的也不是皇上,而是年纪。如果霍光和刘病已都是正值壮年,结局绝不是这样。很多斗争的最后结果,其实都是人输了,时间赢了。 这是闲话。回归正题,霍家虽然答应了,但最难的还是皇上那边。对此老丙却胸有成竹,他也玩了把偏的,找了一个皇上最不能拒绝的人去说亲。 连载(180) 谁呢?许广汉。 也不知道老丙是怎么把这工作给做通的,反正论政治思想工作,古往今来恐怕也没有几个比他牛的了,他算是大汉最牛政委。许广汉跟霍家多大仇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 过程具体没有记载,成了一个有趣的谜题。但我们可以猜测:要想说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威逼利诱或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前者估计不通,老丙也不是那种人,那么后一种办法最可能了。至于说怎么做,老丙最可能只有一个——告诉许广汉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刘病已当年是谁救下的。 唯有这一点最有可能打动许广汉。这些事情老丙从未透露过,而且到死都没为此向皇上要过赏赐,可见他本打算把这秘密带进棺材,但那也分时机,如今不是矜持的时候。 为什么说这个有可能呢?因为老霍死后,许广汉得势,最炙手可热的时候,他上书要刘病已把丙吉提拔成自己外孙(当时已经是皇太子)的师傅,而且最凶险的关头,他日夜看守自己外孙的安全,也是带着老丙一起的。鬼都知道老丙是谁的人,许广汉能做到这一步,是基于绝对的信任,把自己性命和前程都交给老丙了,要做到这种信任,最可能的就是他知道老丙的立场。自己宝贝女婿的命是老丙救的,他必须信他! 只要许广汉信老丙的,其余都好办了。老丙只需要对他说,我现在仍要救皇上一次,这就必须让霍成君进宫,你愿意信我么?就搞定一切了。老霍要死了,皇上积蓄力量正要发威,这时候容不得半点闪失,许广汉也好歹曾是皇宫的警卫,这点道理他要是不明白,就找根面条上吊算了…… 总之这都是推论。结论就是老丙把许广汉说通了。刘病已看见自己最亲的老丈人来给霍成君说媒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双葩并立(二) 霍成君心里一跳,刷地掀起被子露出脑袋,却在同一瞬问对上刘病已那深沉的眼眸。 “啊--”因为事前没有想到。霍成君吓得叫出声来,脸色越发苍白。 刘病己的脸几乎就贴在她面前,那么近,等霍成君明白过来这种近距离带来的无限暧昧气氛时,苍白的脸马上噌的一下就像苹果一样红熟了。 霍成君闭上眼,心跳加快,双手揪着被角,发颤的手指却出卖了她激动的心情。 刘病已握住她的手腕,将霍成君的双手分开,摁在头颅的两侧。 霍成君有些“不好意思”,轻微做着挣扎,却不想刘病已的力气那么大,箍得她手腕像是快被捏断了。 “唉……”霍成君疼得眼角都快落下泪了,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她,心底那股无名的恼嗔之火冒了出来,霍成君睁开眼,“刘病已!你把我手抓疼了!” 刘病已“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啊……啊……”霍成君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既羞且惧地叫唤着,虽然母亲给的压箱底画让她明白今晚即将发生什么事,但耳闻眼见和亲身经历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事情本不该这样的……霍成君“迷迷糊糊”地想,但男女之事对于毫无经验可谈的她而言,却又实在说不出本该是怎样。 “喀!”漆盒盖子被打开,刘病已将帛画一张张扯了出来,“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般有趣味的女子!今天晚上朕倒要仔细瞧瞧,霍婕妤是怎样地‘知情知趣’!” “活色生香”的帛画扔了满床,其巾一张不偏不倚地正好遮在了她的脸上。她刚想拿开,双手一紧,居然再次被他牢牢箍住。她尖叫着、哭喊着,痛得直打哆嗦。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帛画遮住了她的视线,稀薄的光亮后是他模糊的影子。。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男人!霍成君“翘首以待“了三年的时刻,真的到来时,竟是这么恐怖! “我不要了一一不要了一一不要……刘病已!你放开我……放开我…”霍成君从一开始的大声喊叫,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地只能哭诉哀求:“救命啊!啊一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病己,救……救我……” 听到这句”病己,救……救我……”,刘病已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霍成君嘤嘤地抽泣着,脸上的帛画已经湿透。她“隐隐约约”的感觉眼前的阴影像个“庞然大物“般笼罩下来,霍成君吓得浑身发抖。 刘病已贴近她的脸颊,他的呼吸声仿佛就在霍成君耳边回荡着,然后他松开她的双手,忽然揽臂将她抱住了。“我在这儿!君儿,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饱受惊吓和痛楚的霍成君,被刘病已低沉的嗓音呵护着,身体的痛苦、心底里的埋怨,豁然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她的心里像有一头小马在乱撞,展开双手搂住刘病已的脖子,抽咽不止。 刘病已轻声哄着她:“君儿,不哭了,君儿,不哭……” ”突若其来“的喜悦和幸福的感觉充盈着霍成君的全身,最后禁不住满心欢喜起来。然而当霍成君想伸手拉下帛画时,却又被刘病已立即抓住手腕制止。 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滚滚惊雷掠过屋脊。 寝宫内的皇帝在此刻又想到了许平君,刘病已紧闭着双目,泪珠混着汗水一起落下。 房外值宿的许贤胆战心惊地不敢离开,一面是”风雨如磐“,一面是呻吟喘息,渐渐地,霹雳越来越响,连续在凤凰殿的屋脊上炸开了花。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渐止,寝室内也似乎没了动静。 许贤点了点头,看了眼一名中黄门怀里的更漏,示意身边的掖庭丞用笔记录下时辰,然后叹息着离开凤凰殿。 尽管有宫人细心地举着火烛开道,但是夜晚的掖庭永巷仍显得令人感到阴森可怖,才下过雨,四处都散着湿漉漉的寒意,路过一片漆黑的椒房殿时,许贤回望那座掖庭最大的主殿,却发觉那里的气氛明显感到有些压抑。 两辆鉼车一前一后驶向长乐宫,在快到宫门前时,后一辆车突然加速,数百人的随从跟着快速奔跑起来。 车身微微向左晃,王梦松坐在车里感觉到车速缓了下来,掀开帘子-角看出去,恰好看到一辆油画鉼车擦身超了过去。 驾车的黄门怯怯地告罪:“请婕妤恕罪!” “没关系,由她去!你驾车吧,莫误了时辰!” 王梦松并不着急赶路,被人争道她也照样不急不怒,只是到了长乐宫的掖庭门户,却意外地在阶下发现了其他车辆。她踏上台阶,神色格外沉静起来。 太皇太后的长信殿里,“喧宾夺主”地依次坐着霍家的几位千金,霍成君与自家姐妹有说有笑地簇拥一堂,反将高坐之上的上官虹冷落在旁。王梦松进殿时,说笑声立止,无数双眼睛齐齐地盯住了她,虽然望向她的眼神各式各样,却能看出这些女人种种傲慢、不屑的态度。 王梦松“视若无睹”,冷静平淡地在霍家诸女的注目下“登堂入室”,径直走到上官虹所在的陛阶下,跪伏叩拜“臣妾王氏拜见太皇太后!” 上宫虹道:“可!” 王梦松“不卑不亢”地道:“谢太皇太后!” 王梦松“亭亭玉立”地站在堂上,,“神态自若”。上宫虹打量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气质如兰,后宫女子成千上万,如果单论美貌,霍成君“得天独厚”,很少再有女子能与其媲美,但王梦松很随意地往那儿一站,平谈中默默散发出的沉稳,却也是让人无法突视她的存在。 上宫虹忽然有些明白皇帝选中她的用意。“王婕妤,皇长子可好?” 王梦松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皇长子和公主皆好。” 霍成君听两人一问一答地闲话家常,有些着恼太皇太后对王梦松的态度过于随和,忍不住在边上插嘴问道“王姐姐贵为婕妤,怎么说也该有自己的寝殿才是,总这么屈居椒房殿配殿也太说不过去了。太皇太后,陛下毕竟是个男人,终日忙于国家大事,现在皇后未立,这掖庭的事情,你可得多操心些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椒房殿主 。她吓得叫出声来,脸色见白。 刘病己的脸几乎就贴在她面前,那么近,等她明白过来这种近距离带来的无限暧昧情愫后,苍白的脸马上噌的一下像被火点燃了。 她闭上眼,心怦怦直跳,双手揪着被角,手指激动得发颤。 病已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分开,摁在头颅的两侧。她郝颜轻微做着挣扎,却不想他使力那么凶猛,箍得她手腕像是快被捏断了。 “唉……”她疼得眼角都快落下泪了,心底那股不容忽视的恼嗔之火冒了出来,她睁开眼,“你把我手抓疼了!” 他正脆趴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而视。 成君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胸前春光乍现,顿时害羞得闭上了眼叫,“不许看!不许看!” “不许看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用一只手固定位她的两只手,腾出一只手来扯她身上的锦被。 “啊……啊……”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虽然母亲给的压箱底春宫画让她明白今晚即将发生什么事,但耳闻眼见和亲身经历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既羞且惧地叫唤着,他的动作很快,正因为快,所以并不末温柔细心,就在她不住叫唤的时候,她身上裹着的锦被已被他尽数扒下来甩到床下。 她第一感觉是羞,第二感觉是惊,但最后,是强烈的感觉是冷。 不等她把所有感觉都体会明白,他已跨骑在她身上,牢牢地弹压住她双腿的同时,他开始默不作声地脱起了自己的衣裳。 “陛下……陛下……”眼见他将衣裳一件件脱光,露出结实的胸膛来,她心慌到狼狈不堪。 事情本不该这样的……她迷迷瞪瞪地想,但男女之事对于毫无经验可谈的她而言,却又实在说不出本该是怎样。 他将衣裳丢在了床下,然后**着全身向她压了下来。 “呀啊——”她吓得频频尖叫。 他调整两人上下的姿势,抬起她双腿,看着她颤抖到不能自抑的**,嘴角勾着笑。他的手向她伸了过来,就在她满心渴望他能低下头温柔地亲吻自己,期待他会像记忆中那样爽朗地冲她微笑时,他的手却掠向了她的枕边。 “喀!”漆盒盖子被打开,他将春宫画一张张扯了出来,“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般有趣味的女子!”他脆坐在床上,弯腰弓起身,将她双腿抬高压到她胸腹上,“联倒要仔细瞧瞧霍婕妤是怎样地知情知趣!” 活色生香的帛画扔了满床,其巾一张不偏不倚地正好遮在了她的脸上。她刚想拿开,双手一紧,居然再次被他牢牢箍住。举高压在头顶处。也就在她讶异的一霎那,下身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 她尖叫着、哭喊着,痛得直打哆嗦。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帛画遮住了她的视线,稀薄的光亮后是他模糊的影子。他像座山似的压住她,然后毫不停歇地在她身上攻城略地。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男人!她在疼痛中努力地回想着他的样子,她盼望期待了三年的时刻,怎是如此恐怖? “我不要了一一不要了一一不要……刘病已!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从一开始的嘶喊谩骂,到最后精疲力竭地只能哭诉哀求“不要再来了……?”“救命啊!啊一一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病己,救……救我……” 他骤然停下,她在他身下嘤嘤地抽泣着,脸上的帛画已经湿透。她模糊的感觉眼前的阴影像个庞然大物般笼罩下来,她吓得瑟瑟发抖,他贴近她的脸颊,急喘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回荡着,然后他松开她的双手,忽然揽臂将她抱住了。 “我在这儿!君儿,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饱受惊吓和痛楚的霍成君被这样柔软的嗓音呵哄着,心里的痛恨埋怨豁然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她的心如小鹿乱撞,她的身体燥热难安,她展臂搂住他的脖子,抽咽不止。 “不哭了,不哭……”他柔声哄着她。 她痛到极致,又马上快乐得晕到极致,喜悦和幸福充盈全身,最后禁不住欢喜得破涕为笑。然而当她想伸手拉下帛画时,却又被他立即抓住手腕制止。 天空一道闪电劈下,滚滚惊雷掠过屋脊。 寝宫内的皇帝紧闭着双目,一滴泪珠混着汗水一起坠下。 房外值宿的浊贤胆战心惊地不敢离开,一面是狂风暴雨,一面是呻吟喘息,渐渐地,霹雳越来越响,连续在凤凰殿的屋脊上炸开了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渐止,寝室内也似乎没了动静。 浊贤点了点头,看了眼一名中黄门怀里的更漏,示意身边的掖庭丞用笔记录下时辰,然后叹息着离开凤凰殿。 尽管有宫人细心地举着火烛开道,但是夜晚的掖庭永巷仍显得有些阴森可怖,才下过雨,四处都散着湿漉漉的寒意,路过灯火皆无的椒房殿时,浊贤回望那座掖庭最大的主殿,却发觉那里沉静得叫人感到异常压抑。 他怅然回首,正欲招呼宫人继续前行,忽头顶喀的一声异响,不等他呼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啪的脆响——微弱的烛光下,一片瓦当摔在地上,几乎碎成了齑粉,而上面原本刻写的“长乐未央”四字早已模糊难辨。 05、魏相 两辆鉼车一前一后驶向长乐宫,在快到宫门前时,后一辆车突然加速,数百人的随从跟着快速奔跑起来。 车身微微向左晃,王意坐在车里感觉到车速缓了下来,掀开帘子-角看出去,恰好看到一辆油画鉼车擦身超了过去。 驾车的黄门怯怯地告罪:“请婕妤恕罪!” “没关系,由她去!你驾车吧,莫误了时辰!” 王意并不着急赶路,被人争道她也照样不急不怒,只是到了长乐宫的掖庭门户,却意外地在阶下发现了其他车辆。她踏上台阶,神色格外沉静起来。 长信殿的堂上,喧宾夺主地依次坐着霍家的几位千金,霍成君与自家姐妹有说有笑地簇拥一堂,反将高坐之上的上官如意冷落在旁。王意进殿时,说笑声立止,无数双眼睛齐齐地盯住了她,眼神各式各样,却都不乏倨傲不屑。 王意只当未见,从容冷静地在霍家诸女的注目下登堂入室,径直走到上官如意所在的陛阶下,跪伏叩拜“婕妤妾王氏拜见太皇太后!” “可!” “谢太皇太后!” 王意站在堂上,亭亭玉立,神色自然,不卑不亢。如意打量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子气质如兰,后宫女子万千,如果单论美貌,霍成君自属一流,很少再有女子能与其争锋,但王意很随意地往那儿一站,平谈中默默散发出的沉稳,却实在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如意忽然有些明白皇帝选中她的用意。“王婕妤,许皇子可好?” “皇子和公主皆好。” 霍成君听两人一问一答地闲话家常,有些着恼大皇太后对王意大过啊和善,忍不住在边上插嘴问道“王婕妤贵为婕妤,怎么说也该有自己的寝殿才是,总这么屈居椒房殿配殿也太说不过去了。太皇太后,陛下不懂得心疼入,你可得得多心疼些才是。” 如意踌躇不语,宫里人都清楚王意和许平君,甚至刘病己的关系,刘病已将她安置在椒房殿的配殿,那是为了让她方便照应刘#和刘蓁二人。但此举显然触怒了霍成君敏感的心思,以霍成君现有的条件,椒房殿主位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不过是等个良辰吉日行册封大典罢了。 可她又怎会甘心让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与她争抢光彩?哪怕是一是星一点也不允许。 如意沉吟先,是猜测成君的那点矫情心思,再是揣摩皇帝的真实用意,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做何决定。而霍家诸女在霍成君开口之后,也纷纷上言,到最后竟说得好像再让王意住在椒房殿配殿,便是太皇太后不近人情的罪过了。 面对着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太皇太后为难的神色尽数落在王意眼中,她只是微微一笑。说:“妾叩谢太皇太后怜惜之意!也多谢霍婕妤的关爱!只是霍婕妤需日日侍奉陛下,自当有自己的寝宫才方便。妾若也另居别殿,只怕少不得少府要额外支出,又何必浪费钱财呢?不如先仍是配殿住泣,若是实在不方便,妾到时自会向太皇太后有所求。”她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霍成君,日后也少不得有麻烦霍婕妤之处,还要请霍婕妤多担待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撑足了太皇太后的面子,义呵捧了霍成君,甚至自我谦逊的尺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 霍成君张了张嘴,呆呆地看着王意善解人意的亲切笑容,一句找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讪讪地答:“好说,好说……” 如意眼眸中划过一道利芒,她在后宫浸淫十数年了,掖庭是她逐步生长的地方,她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听过各式各样的话,所以,王意隐藏在不温不火的谦逊之下的讥讽之意,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她却领会得一清二楚。 忍不住再次仔细将王意从头打量了遍,她终于能肯定,这个美貌贤淑并存的女子,虽然和许平君自幼交好,却绝不像许平君那般胸无城府、善良好欺。 满堂霍氏娇娇女围拥下的王意,那股子隐在平静下的冰雪聪明,使得她宛若鹤立鸡群般的叫人移不开双目。 如意不禁笑了,和善地发出邀请:“日后若有暇,王婕妤不妨把许皇子一同带来,我......很是想他。” 目光流转,王意冲台上年轻的太皇太后委婉一笑,“诺。” 五月的气候闷热异常,竟连月滴雨未下,全国倒有大半郡县大旱,各地呈报灾情的奏章不断地送进未央宫,然后一一摆到了皇帝的案头。 他从当中随手抽了一份,无非是哪哪发生旱情,损害如何,万幸是没有百姓伤亡。他蹙着眉头将奏书扔在一旁,又连续翻了三四份,内容大同小异。他怒由心生,一伸手将案上堆垒的书简全部扫到地上。 简牍哗啦啦响了一地,金安上不言不语地低头将奏书捡了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回去,皇帝已经怒气冲冲地斥道:“全都给朕丢出去!” 金安上吓了一大跳,又见刘病已随手抓了案上的一只象牙笔洗扔了过来,他慌忙跳开,避过了笔洗却没避过笔洗内的污水,污水尽数泼在了他的身上,将一件黄色的衣裳给沾染上了一块块的灰黑色。 张彭祖适时给他解围,“快去换件衣裳!” 金安上求之不得,急急忙忙地跑了,室外伺候的黄门一见这架势便知道皇上又在寻人晦气了,一个个都躲在门外,不敢进去找骂。 彭祖把笔洗给捡了起来,发现边缘已砸缺了一个小口,不由得叹气,“你尽拿这些死物出气作甚?” 刘病已眼眸一寒,那样充满戾气的眼神神竟瞪得彭祖大人一怔,一时忘了底下要说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舔着干燥的嘴蝠,慢吞吞地说:“陛下要看的奏书这会儿都压在承明殿呢。” 病己的神色稍缓,“你又听到了些什么?” 年初五路大军从长安发兵进攻匈奴,目前已尽数班师回朝。 度辽将军范明友从张掖出塞一千两百余里,行军直至蒲离候水,斩首、掳获七百余人;前将军范增从云中出塞一千二百余里,行军直至乌员,斩首、掳获一百余人;蒲类将军赵充国从酒泉出塞一千八百余里,行军西至候山,斩首、掳获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人一一这三路因为情报说匈奴主力已远去,所以并没有抵达作战预定的地点,便领兵返回长安。 剩下的两路,其中祁连将军回广明白西洞出塞一千六百里。行军至鸡秩山,斩首、掳获十九人。这一路恰逢从匈奴返回的使者冉弘等人。报知鸡秩山西有匈奴军队,然而回广明却不愿迎战,不但警告冉弘不许乱说话,连御史属公孙益寿的劝谏也不听,执意撤军返回;而另一路虎牙将军田顺自五原出塞八百余里,行军至丹余吾水,便止兵不前,斩首、掳获一千九百余人后,引兵返回长安。 军情战绩的奏书一一上呈,但大体不过是个笼统的报告,有关于朝廷上各级官吏对此次征伐的看法和评价,这些奏书却都被压在霍光的手里,刘病已无从知晓更无从分析 “论功行赏,这得看陛下的意思。总之这一仗打得不算好也不算差,五路将军皆有功有过,朝上舆论也不过是各自倚望,没什么太大的争议。臣是觉得,陛下可趁此机会,有所施为。” 病已暗自思付,刚要说话,门外头有黄门细声细气地禀告:“昌成君求见!” 张彭祖赶紧出去,将许广汉迎了进来。大热的天,许广汉也不知逍从哪来的满头的汗水,衣裳的前襟和背上都被汗水浸湿了。 “臣……” “免了!快免了!”刘病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许广汉扶到席上坐,又让张彭祖将边上盛着冰块的水晶盘挪过来,自己取了羽扇扇风。 许广汉笑着夺扇,“我自己来吧!” 病已挡了回去,执意亲自打扇,许广汉明白女婿的孝心,看着那张成熟稳重的脸,一个恍惚,他不由向主地想起了女儿,心里又是一痛,忙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子之怒 辛亥,本始四年三月十一,立大将军之女霍成君为后,霍成君搬到了椒房殿,同时王意搬出配殿,住到了鸳鸾殿,霍成君下令将椒房殿原有的装饰摆设全部换上了新的,当晚她精心盛装打扮,得意洋洋的等待她的夫君来时,却被告知陛下留宿宣室殿,无暇回掖庭安寝。 她气鼓鼓的等了一天,霍成君身着襦裙,青丝半挽,脸上脂粉未施,见到病已来了也不起身接驾,依然嘟着嘴坐在床上,故意背转着身不理他,所以她没看到他目光落在床前墙壁上空落落的架子后, “这宫里原来的东西呢?”nn “不知道。” “宫里原来的东西哪去了?”她更来气了:“扔了!”nn身后 “咣”的一声巨响,她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一看却已不见了病已的影子,床前多了一地了陶瓦碎片——竟是将她精心插好,这一晚整座掖庭都不得安宁,皇帝星夜将浊贤叫了来,甚至不惜惊动了少府,然后未央宫沸沸扬扬起来,宫人们奔波忙碌,都道掖庭失了贵重的东西,陛下大怒,一宿未曾合眼,到天明时分,浊贤战战兢兢的躬着背在宣室殿门外说:“陛下要的东西找着了!”nn皇帝也不等人请,直接开了门叫他进来,熬了一晚上,两人面上都有了疲惫的倦意,他将一个长条形的包袱递了上去,病已打开包袱,雪白的帛布映衬下,两柄木剑交叠的挨在一起。 毛剑沾染了污渍,剑身黑漆漆的散发出阵阵恶臭味,贵剑已经彻底断成两截,裂痕的创处木刺尖锐得像一根根绣针。 他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剑,浊贤就地跪着,忽然感到自己脖颈上一凉,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结果手心里一片血红。 他惊悚得抬头,却骇然发现皇帝红着一双眼,右手紧紧的握住那柄断剑,裂痕的木刺将他的手掌扎伤了,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的冒出来,曙光乍现的宣室,逆光站立的皇帝,被阴影遮蔽的脸上,眼神噬人,浊贤仰头望着这幕令他毕生难忘的情景,身子一阵发寒,双股哆嗦了下,——————————————————————————————————nn翌日,皇帝命人以木剑为原型,铸镔铁宝剑两柄,剑长三尺,小篆铭刻,一曰 “毛”,二曰 “贵”。一个月后剑成,皇帝将 “毛” “贵”双剑仍悬挂于掖庭椒房殿寝室床头的剑架上,同年四月廿九,汉朝四十九个郡国在同一天发生地震,山崩地裂,城郭坍塌,屋舍毁坏,共计死亡人数达六千余人。 其中北海、天下不平,则天将有变。刘病已下诏书询问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博士等人对这场天灾的看法,并且要求他们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的忌讳。 又下令大赦天下,释放狱中的夏侯胜、在这样光明正大的暗示下,有人陆陆续续的说了些看法,但也仅仅触及皮毛,其中有一条,是指责新立的霍皇后生活太过奢侈,出宫的车舆仪仗、侍从宫人动辄上千人跟随,而从前许后在时,车舆服饰皆甚为节俭。 另外霍后不仅銮驾奢华盛大,其出手也异常豪阔,对自己的下属赏赐每次都不会少于一千万,使得少府钱与水衡钱如水一样泼出去,霍成君是在长乐宫太皇太后处听到这样的风评的,她入宫一年多,皇帝专房燕宠,后宫无人能及。 此时又初登后位,正是人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 “他们算什么东西?少府钱和水衡钱都是皇帝的私钱!我是皇后!妻子用夫君的钱天经地义,我爱怎么用是我的事,关他们什么事?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他们不过就是嫉妒我罢了,陛下就爱看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他说我花再多的钱都没关系……”nn上官如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加上旁边霍家几个姐妹一脸歆羡的扯着小妹身上靓丽的衣裳,迭声的附和,不住的赞美,使得霍成君更加的得意不凡,她虽然贵为太皇太后,但显然,虽然霍成君也曾不服气的想和亡故的许平君一较高下,同样每隔五天便到长乐宫来问候探望,但显然,孤处长乐宫的如意曾经十分渴切许平君的五日一朝,借此来排遣幽宫中的寂寞。 可如今,她只恨不能将长乐宫的大门紧紧闭合,不想再让人来此骚扰。 可惜,这样的念头她只能摆在心里,霍家的这几位姨母皆配备长乐宫的门籍,不仅出入宫门自由如私宅,而且还不限门限的时辰。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她们想来 “探望”她,霍成君的境遇实在令她的五个姐姐感到羡慕不已,邓夫人一边抚摸着成君衣衫光滑的料子,一边凉凉的说:“小妹的身材保养得可真好,也难怪陛下这么宠你。不过,你虽然年纪轻,可也别为了自己的身材而不肯生孩子!”nn霍成君面色大变,没等开口,那头范夫人已掩唇笑道:“真是为这个特意不生倒还好,你可别最后沦为六妹妹那样啊……”nn金夫人当即黑了脸,恨恨的瞪了五姐一眼,霍成君怒道:“你把我比作谁不好?我岂会是和六姐一样的人?她夫君以前是个什么货色,说好听了是秺侯,其实不过是先帝的玩物罢了!她生不出孩子来只能怪她嫁的男人无用!凭他也想和陛下相提并论?我看你们都昏了头了!”nn “是是是!是五姐我的错!说错话惹妹妹生气了!”范夫人假意打自己嘴巴,笑道:“小妹别生气,这也真是委屈了六妹,说来说去还是六妹夫不好,搞得府里侍妾也是一无所出。陛下可不一样,陛下怎么说还有一儿一女在呢!”nn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把霍成君的怒火勾得恨不能烧起来:“那两个无赖小儿岂能算陛下子嗣?大汉将来的皇嗣自然得由我的儿子来继承!他们算什么东西?五姐你说话以后注意点尊卑分寸,堂堂度辽将军夫人,岂能连这样最基本的嫡庶都分不清了!”nn范夫人忙道:“唉,我一介庸妇,少见识,妹妹消消气!姐姐预祝你早生太子!”nn范夫人连连打眼色给其他姐妹,于是满室的人一连迭声的说:“是啊!是啊!早生太子……”nn如意不愿再听下去,从榻上起身,贴身伺候的恬儿体贴入微的小声询问:“等会儿是否照旧伺机打发她们回去?”nn如意无力的点了点头,感觉头疼越来越严重, “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nn “那是否要去未央宫寻女医来问诊?”nn如意愣了下,以前经常给她问疾侍候的那位女医淳于衍早已不在宫中当值,据闻其家中陡然发迹,不仅得了大笔的金钱,还得了价值不菲的田地,宅第,所以不再行医,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毛病,躺躺就好。”换个陌生人到长信殿问诊,恬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太皇太后走回寝室,这一路没什么人跟在近前,恬儿等走到僻静处,忽然说:“博陆侯休假了,有太医去博陆侯府问过诊。”nn这两句看似没关联的话却令如意猛地一震,她停下脚步,盯着园子里的一株红得像血一样的牡丹,长长的嘘了口气, “他终究老矣!”nn她弯下腰伸手去采花,却不料花茎生得异常结实,十分不易折断。 她使力猛地一扯,牡丹被她采摘下的同时,层层叠叠的花瓣受到强烈的震动,居然一下子全散了。 刹那间,那血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的簌簌落下,如意拿着一支光秃的花茎,看着一地的花瓣,——————————————————————————————————————虽然太医们诊断后都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重病,只需日常多加注意调养云云,但作为当事人的霍光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精力大不如前,每每在承明殿,他通宵看奏章看得伏案昏睡而去,在半梦半醒中居然会见到苍老的孝武皇帝——那个因为惧怕死亡而梦寐长生不老仙术的老人,最终做出了他一生中最为荒唐的错事,他诛杀了自己的女儿,同时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更甚至于……nn霍光在这样可怖的梦境中醒来,醒来后他迷迷糊糊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也许就快要追寻孝武皇帝于泉下了,但他和当年的武帝一样,异常害怕离开这个人世——他这一生也许做过很多错事,他惶恐着,惧怕着,忐忑不安的将所有的期望成倍的寄托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但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当他拖着这副残破衰败的身躯撑到第四年开春时,他终于绝望的发现死亡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再也拖不下去了,而被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小女儿霍成君,他曾为了让外孙女怀上昭帝的子嗣,下令让整个掖庭的宫人不论男女都穿上穷袴,绑上多重腰带,但昭帝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抹嘲讽的冷笑。 而今,他又想让自己的女儿怀上皇帝的子嗣,但这一次不用他再费尽心机,刘病已对霍成君的宠幸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专房独宠的地步,在整座掖庭,别说其他宫人难以近身,就连那个之前一直被人揣测议论的王婕妤,在这三年里也是稀少召见,霍夫人爱女心切,除宫里的太医外,她又另外找了许多隐于民间的名医,但无论看多少医者,吃多少补药,这一年,这个年纪之初的许皇后早已孕育了一男一女,也正是这一年的春天,霍光彻底病倒了,而且病情每况愈下,到最后已是药石无救。 霍光病重的消息一经传出,皇帝第一个便屈尊莅临博陆侯府来探望霍光,虽然忙碌慌乱,但这样的荣耀却让霍府上下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增光添彩。 霍成君是陪着刘病已一起回的娘家,霍光一听说帝后都来了,忙不迭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叩拜,躺在床上的霍光面色黯淡无光,神情恹恹,稀疏的眉毛耷拉着,平时睿智冷峻的眼眸此刻也毫无光彩可言。 他的鬓发凌乱,鼻翼翕张,刘病已站在床前细细的审度,终于确信太医所说无误,冯殷细心的给皇帝端来一张单人榻,霍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气息浑浊的吞吐着一股垂死的异味, “陛下请坐,恕臣……无礼了……”nn病已却没有坐在榻上,反紧挨着床边坐了,执起霍光枯槁的右手。 那双手的肌肤松弛,黯淡的肤色下跳动着青黑色的血管,五根骨节突棱的手指已经不受主人自主意识的控制,霍光觉得胸口发闷,胸口过于异常激烈的心跳令他的呼吸更加困难,他张大了嘴,他想握住皇帝的手,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反而被他的手牢牢握住。 他无力的瘫靠在软枕上,心里百转千折,他不愿就这样死去,更不愿死去后自己的子孙后代受到任何的伤害——眼前这个青年究竟靠不靠得住? nn目光穿越过他的肩膀,霍光看到妻子正搂着小女儿在哀伤的啜泣,她还那么年轻,而自己却要死了,自己死后,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 没了他的庇护,她和这个家还能走多远?nn “大将军……”皇帝拉着他的手,眼角挂着泪水,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nn皇帝很伤心,肩膀微微发颤,霍光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皇帝的表现令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心稍稍得到些宽慰,他直愣愣的盯着刘病已看了许久,内心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使出他早就预备好的保命撒手锏:“陛下……臣将不久人世,却始终有一夙愿未了。”nn “将军请讲。”nn “兄长景桓侯绝嗣无依,臣想从臣的食邑中分出三千户,请陛下封霍山为列侯,使他过继到兄长名下,令景桓侯那一脉的宗祀得以延续。”nn他说得很慢,几乎是逐字逐句的在念。 心力交瘁的他恍惚回到自己幼年,那时候他还住在平阳县的家里,家境并不富裕,直到有一天父亲到传舍去谒见了某个人,然后霍家突然得了田、宅、奴婢,这样的变化实在令年仅十余岁的他又惊又喜。 这之后没多久,他终于见到了那位霍家的恩人——那个从未出现在霍氏宗籍中,但却是他的异母哥哥——霍去病! nn那时年轻的霍去病已是名扬天下的骠骑将军,他的背后拥有一个显赫到惊人的家世——他的母亲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他是大将军卫青的外甥,正是因为他的关系,霍家得到了财富,记忆中的霍去病永远是那样的神采飞扬,那样的傲气逼人,他是值得骄傲的,因为他拥有了一切令人嫉妒的东西。 那简直就是一个踩在云端里的神,而这个神是他霍光的哥哥!nn霍光苍老浑浊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羡慕,那个把他从泥淖中拔出来带到云端的神明,却只活到二十四岁! nn二十四岁……那时候自己多大?他不可能再回去了,不可能再回到平阳去重新过那平庸无趣的生活,即使没有霍去病的提携,他也要在长安站稳脚跟。 霍去病虽然死了,但少了那个万丈夺目的光环站在他身边遮蔽,他这个骠骑将军的弟弟却反而显现出来,陛下开始关注他,而他也终于一步步的爬到了现在的地位! nn云端?是的云端!他终于踩在了云端里!现在的他早已超越了那个骄傲飞扬的大司马骠骑将军! nn肺里的气息嗬嗬的回转着,他能听到自己心虚般的心跳声,恍惚中,二十四岁的霍去病正站在他跟前,那个英气逼人的男子脸上不屑与嘲笑的神气并存着,那双漆黑的星眸绽放着冷冷的笑意,薄薄的唇紧抿着,却仿佛正在质问他:“子孟,你还真有心一直惦记着我。”nn他吓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眼前没有讥笑鄙视他的霍去病,只有一个正感怀落泪的皇帝——这个和卫氏有着一脉血缘的皇帝,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唇,可他从来没见过那个异母兄长这般哭泣过,霍光努力振作起来,反手抓住刘病已的手,用力的攥着:“求陛下恩准!”nn即使真下了黄泉无颜去面对霍去病,他现在也必须得这样做,骂他薄情寡义也好,骂他忘恩负义也好,骂他自私自利也好,骂什么都不重要,濒临死亡的他只想用尽最后的一点手腕,刘病已慢慢抬起头来,眼角的泪痕宛然, “朕答应你。”nn霍光松了口气,身旁侍立的霍云露出不情愿的神情,他很不能理解叔祖父作此等安排的目的,此时霍家的荣耀早已是无人能及,为何要再与一个死了很多年,甚至早已绝嗣除国的霍去病扯上关系? nn病已用袖角轻轻拭去泪痕,哽咽着说:“万望大将军多多保重!朕改日再来看你!”nn他站起身,才刚转身,身后霍光颤抖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唤:“陛下——”nn病已停下,霍光侧卧在床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张侧脸已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 霍光心跳得过快,唇色发青,说话直哆嗦:“陛下……切莫忘了答应臣的事。”nn “你放心……”他的语气淡淡的,疏冷得叫人心悸, “大将军教导过朕,朕一定会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永不相忘——”nn莫名的,霍光心里直冒寒气,视线模糊中,皇帝已经出去了,霍光颤巍巍的喊住皇后:“你……你一定要尽快……尽快生下太……太子……”nn利用霍去病的这层血缘关系去打动皇帝,想借此替霍家留下一份血脉的做法并不是最稳妥的保障,真正能庇佑霍家渡过一切劫难的,他坚信,霍氏早已强过卫氏许多,所以霍氏是不会垮的。 *,更v新更v快无弹*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变态亲王 辛亥,本始四年三月十一,立大将军之女霍成君为后,赦天下。 霍成君搬到了椒房殿,同时王意搬出配殿,住到了鸳鸾殿,五岁的许皇子刘奭与两岁的皇女刘蓁则被安置到了鸳鸾殿配殿。 霍成君下令将椒房殿原有的装饰摆设全部换上了新的,当晚她精心盛装打扮,得意洋洋的等待她的夫君来时,却被告知陛下留宿宣室殿,无暇回掖庭安寝”“。她气鼓鼓的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刘病已才出现在了椒房殿。 霍成君身着襦裙,青丝半挽,脸上脂粉未施,见到病已来了也不起身接驾,依然嘟着嘴坐在床上,故意背转着身不理他,所以她没看到他目光落在床前墙壁上空落落的架子后,遽然色变的狠戾眼神。 “这宫里原来的东西呢?” “不知道。”她赌气回答。 “宫里原来的东西哪去了?”他的声音稍许提高。 她更来气了:“扔了!” 身后“咣”的一声巨响,她被吓了一大跳,回过头一看却已不见了病已的影子,床前多了一地了陶瓦碎片竟是将她精心插好,摆放在床头的一盆花给砸了个稀烂。 这一晚整座掖庭都不得安宁,皇帝星夜将浊贤叫了来,甚至不惜惊动了少府,然后未央宫沸沸扬扬起来,宫人们奔波忙碌,都道掖庭失了贵重的东西,陛下大怒,勒令掖庭令天亮前一定要找回来。 一宿未曾合眼,到天明时分,浊贤战战兢兢的躬着背在宣室殿门外说:“陛下要的东西找着了!” 皇帝也不等人请,直接开了门叫他进来,熬了一晚上,两人面上都有了疲惫的倦意,只是浊贤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将一个长条形的包袱递了上去,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病已打开包袱,雪白的帛布映衬下,两柄木剑交叠的挨在一起。毛剑沾染了污渍,剑身黑漆漆的散发出阵阵恶臭味,贵剑已经彻底断成两截,裂痕的创处木刺尖锐得像一根根绣针。他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剑,手指颤抖的将它们一一抚摸。 浊贤就地跪着,忽然感到自己脖颈上一凉,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结果手心里一片血红。他惊悚得抬头,却骇然发现皇帝红着一双眼,右手紧紧的握住那柄断剑,裂痕的木刺将他的手掌扎伤了,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的冒出来,淋漓的滴到地上。 曙光乍现的宣室,逆光站立的皇帝,被阴影遮蔽的脸上,眼神噬人,表情阴鸷得犹如来自黄泉的使者。 浊贤仰头望着这幕令他毕生难忘的情景,身子一阵发寒,双股哆嗦了下,一股滚烫的yèti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翌日,皇帝命人以木剑为原型,铸镔铁宝剑两柄,剑长三尺,小篆铭刻,一曰“毛”,二曰“贵”。一个月后剑成,皇帝将“毛”“贵”双剑仍悬挂于掖庭椒房殿寝室床头的剑架上,无人敢动分毫。 同年四月廿九,汉朝四十九个郡国在同一天发生地震,山崩地裂,城郭坍塌,屋舍毁坏,共计死亡人数达六千余人全文阅读。其中北海、琅邪两郡的祖宗庙宇被摧毁。 天下不平,则天将有变。刘病已下诏书询问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博士等人对这场天灾的看法,并且要求他们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的忌讳。又下令大赦天下,释放狱中的夏侯胜、黄霸等人。 在这样光明正大的暗示下,有人陆陆续续的说了些看法,但也仅仅触及皮毛,其中有一条,是指责新立的霍皇后生活太过奢侈,出宫的车舆仪仗、侍从宫人动辄上千人跟随,而从前许后在时,车舆服饰皆甚为节俭。另外霍后不仅銮驾奢华盛大,其出手也异常豪阔,对自己的下属赏赐每次都不会少于一千万,使得少府钱与水衡钱如水一样泼出去,其奢靡程度令人乍舌。 霍成君是在长乐宫太皇太后处听到这样的风评的,她入宫一年多,皇帝专房燕宠,后宫无人能及。此时又初登后位,正是人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刻,哪里还听得进这些批评之词。 “他们算什么东西?少府钱和水衡钱都是皇帝的私钱!我是皇后!妻子用夫君的钱天经地义,我爱怎么用是我的事,关他们什么事?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他们不过就是嫉妒我罢了,陛下就爱看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他说我花再多的钱都没关系……” 上官如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加上pángbiān霍家几个姐妹一脸歆羡的扯着小妹身上靓丽的衣裳,迭声的附和,不住的赞美,使得霍成君更加的得意不凡,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如意无奈得头疼欲裂。 她虽然贵为太皇太后,但显然,她这位小姨母从来就没把她当成一个长辈来看待。 虽然霍成君也曾不服气的想和亡故的许平君一较高下,同样每隔五天便到长乐宫来问候探望,但显然,这样的问候请安方式只会让如意更为心烦无措。 孤处长乐宫的如意曾经十分渴切许平君的五日一朝,借此来排遣幽宫中的寂寞。可如今,她只恨不能将长乐宫的大门紧紧闭合,不想再让人来此骚扰。可惜,这样的念头她只能摆在心里,霍家的这几位姨母皆配备长乐宫的门籍,不仅出入宫门自由如私宅,而且还不限门限的时辰。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她们想来“探望”她,便能结伴而来。 霍成君的境遇实在令她的五个姐姐感到羡慕不已,邓夫人一边抚摸着成君衣衫光滑的料子,一边凉凉的说:“小妹的身材保养得可真好,也难怪陛下这么宠你。不过,你虽然年纪轻,可也别为了自己的身材而不肯生孩子!” 霍成君面色大变,没等开口,那头范夫人已掩唇笑道:“真是为这个特意不生倒还好,你可别最后沦为六妹妹那样啊……” 金夫人当即黑了脸,恨恨的瞪了五姐一眼,拂袖出了长信殿。 霍成君怒道:“你把我比作谁不好?我岂会是和六姐一样的人?她夫君以前是个什么货色,说好听了是秺侯,其实不过是先帝的玩物罢了!她生不出孩子来只能怪她嫁的男人无用!凭他也想和陛下相提并论?我看你们都昏了头了!” “是是是!是五姐我的错!说错话惹妹妹生气了!”范夫人假意打自己嘴巴,笑道:“小妹别生气,这也真是委屈了六妹,说来说去还是六妹夫不好,搞得府里侍妾也是一无所出。陛下可不一样,陛下怎么说还有一儿一女在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把霍成君的怒火勾得恨不能烧起来:“那两个无赖小儿岂能算陛下子嗣?大汉将来的皇嗣自然得由我的儿子来继承!他们算什么东西?五姐你说话以后注意点尊卑分寸,堂堂度辽将军夫人,岂能连这样最基本的嫡庶都分不清了全文阅读!” 范夫人忙道:“唉,我一介庸妇,少见识,妹妹消消气!姐姐预祝你早生太子!” 范夫人连连打眼色给其他姐妹,于是满室的人一连迭声的说:“是啊!是啊!早生太子……” 如意不愿再听下去,从榻上起身,假借更衣为名走开。 贴身伺候的恬儿体贴入微的小声询问:“等会儿是否照旧伺机打发她们回去?” 如意无力的点了点头,感觉头疼越来越严重,“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那是否要去未央宫寻女医来问诊?” 如意愣了下,以前经常给她问疾侍候的那位女医淳于衍早已不在宫中当值,据闻其家中陡然发迹,不仅得了大笔的金钱,还得了价值不菲的田地,宅第,所以不再行医,脱离贱籍。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毛病,躺躺就好。”换个陌生人到长信殿问诊,她会有强烈的排斥感。 恬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太皇太后走回寝室,这一路没什么人跟在近前,恬儿等走到僻静处,忽然说:“博陆侯休假了,有太医去博陆侯府问过诊。” 这两句看似没关联的话却令如意猛地一震,她停下脚步,盯着园子里的一株红得像血一样的牡丹,长长的嘘了口气,“他终究老矣!” 她弯下腰伸手去采花,却不料花茎生得异常结实,十分不易折断。她使力猛地一扯,牡丹被她采摘下的同时,层层叠叠的花瓣受到强烈的震动,居然一下子全散了。刹那间,那血红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的簌簌落下,如意拿着一支光秃的花茎,看着一地的花瓣,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惜之色。 霍光的确病了。 虽然太医们诊断后都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重病,只需日常多加注意调养云云,但作为当事人的霍光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精力大不如前,急速衰老的躯体令他逐渐感受到了死亡临近时惊怖的脚步声。 每每在承明殿,他通宵看奏章看得伏案昏睡而去,在半梦半醒中居然会见到苍老的孝武皇帝那个因为惧怕死亡而梦寐长生不老仙术的老人,最终做出了他一生中最为荒唐的错事,他诛杀了自己的女儿,同时逼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更甚至于…… 霍光在这样可怖的梦境中醒来,醒来后他迷迷糊糊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也许就快要追寻孝武皇帝于泉下了,但他和当年的武帝一样,异常害怕离开这个人世他这一生也许做过很多错事,但再没有一件能比袒护自己的妻子毒杀皇后更叫他后怕不已的了。 他惶恐着,惧怕着,忐忑不安的将所有的期望成倍的寄托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但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当他拖着这副残破衰败的身躯撑到第四年开春时,他终于绝望的发现死亡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再也拖不下去了,而被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小女儿霍成君,在侍奉君王整整三年后却依然一无所出。 他曾为了让外孙女怀上昭帝的子嗣,下令让整个掖庭的宫人不论男女都穿上穷袴,绑上多重腰带,但昭帝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抹嘲讽的冷笑。而今,他又想让自己的女儿怀上皇帝的子嗣,但这一次不用他再费尽心机,刘病已对霍成君的宠幸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专房独宠的地步,在整座掖庭,别说其他宫人难以近身,就连那个之前一直被人揣测议论的王婕妤,在这三年里也是稀少召见,更别说御幸宠爱了全文阅读。 霍夫人爱女心切,除宫里的太医外,她又另外找了许多隐于民间的名医,但无论看多少医者,吃多少补药,全都无济于事。 这一年,霍成君十九岁。 这个年纪之初的许皇后早已孕育了一男一女,而霍成君的肚子却仍是未见任何动静。 也正是这一年的春天,霍光彻底病倒了,而且病情每况愈下,到最后已是药石无救。霍光病重的消息一经传出,皇帝第一个便屈尊莅临博陆侯府来探望霍光,阖府上下顿时又忙得鸡飞狗跳。 虽然忙碌慌乱,但这样的荣耀却让霍府上下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增光添彩。霍成君是陪着刘病已一起回的娘家,霍光一听说帝后都来了,忙不迭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叩拜,却被刘病已及时拦住了。 躺在床上的霍光面色黯淡无光,神情恹恹,稀疏的眉毛耷拉着,平时睿智冷峻的眼眸此刻也毫无光彩可言。他的鬓发凌乱,鼻翼翕张,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听来格外的刺耳。 刘病已站在床前细细的审度,终于确信太医所说无误,霍光的气色已尽显油尽灯枯的征兆。 冯殷细心的给皇帝端来一张单人榻,霍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气息浑浊的吞吐着一股垂死的异味,“陛下请坐,恕臣……无礼了……” 病已却没有坐在榻上,反紧挨着床边坐了,执起霍光枯槁的右手。那双手的肌肤松弛,黯淡的肤色下跳动着青黑色的血管,五根骨节突棱的手指已经不受主人自主意识的控制,正不住的震颤着。 霍光觉得胸口发闷,胸口过于异常jiliè的心跳令他的呼吸更加困难,他张大了嘴,心里郁结着太多太多的忧虑和牵挂。 他想握住皇帝的手,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反而被他的手牢牢握住。他无力的瘫靠在软枕上,心里百转千折,他不愿就这样死去,更不愿死去后自己的子孙后代受到任何的伤害眼前这个青年究竟靠不靠得住? 目光穿越过他的肩膀,霍光看到妻子正搂着小女儿在哀伤的啜泣,她还那么年轻,而自己却要死了,自己死后,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没了他的庇护,她和这个家还能走多远? “大将军……”皇帝拉着他的手,眼角挂着泪水,“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皇帝很伤心,肩膀微微发颤,声音哽咽哀伤。 霍光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皇帝的表现令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心稍稍得到些宽慰,他直愣愣的盯着刘病已看了许久,内心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使出他早就预备好的保命撒手锏:“陛下……臣将不久人世,却始终有一夙愿未了。” “将军请讲。” “兄长景桓侯绝嗣无依,臣想从臣的食邑中分出三千户,请陛下封霍山为列侯,使他过继到兄长名下,令景桓侯那一脉的宗祀得以延续。” 他说得很慢,几乎是逐字逐句的在念。心力交瘁的他恍惚回到自己幼年,那时候他还住在平阳县的家里,家境并不富裕,直到有一天父亲到传舍去谒见了某个人,然后霍家突然得了田、宅、奴婢,这样的变化实在令年仅十余岁的他又惊又喜。这之后没多久,他终于见到了那位霍家的恩人那个从未出现在霍氏宗籍中,但推荐阅读:----------------- (天津) 第二百八十九章 疑罪从无 连载(185) 这年五月,北海郡来报,说又发现了神鸟凤凰,于是乎皇上大赦天下,全国厚赏,所有官员和吃国家俸禄的贤良全都有份。细心的人都会发现,这个“北海”正是之前大地震最严重的地方,连高祖皇帝庙都塌了,短短一个月,恢复的不错,还来了神鸟凤凰,足见皇上英明。这点宣传工作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同年夏天,广川王刘去案爆发,用句时髦的词,叫“激情杀人”,把自己的老师和小妾几十人全都杀害,有的是把融化的铅灌进嘴里活活烧死,有的是砍掉手脚以后敷上毒药让它腐烂最后致死……总之花样翻新、灭绝人性。这个案子激起了全国的公愤,但皇上陛下下了道旨说,不管咋样,我的刀不砍我老刘家的长辈儿,废为庶民,放逐到上庸郡去算了。结果刘去在被放逐的路上“自杀”身亡,皆大欢喜。 第二年,也就是地节元年(前69年)春天,楚王刘延寿撺掇孝武皇帝的儿子、广陵王刘胥造反,刘胥没听他的,结果有人把刘延寿给告发了。按照汉律,谋反大罪,诛灭三族,但皇上又下旨说,我的刀不杀老刘家的长辈儿,给刘延寿一个面子,让他自杀吧,他家人我不动。至于刘胥,人家没答应造反,那不过是个构想,不如等他真的造反了,大家有凭有据,再定人家的罪也不迟啊!全国上下听到了这圣旨,都说陛下这是仁慈到家了。 没过多久,皇上又把九卿之一的廷尉给换了。换成了于定国,需要特别提出来的是,小于这个能人发明了一项新规则,改写了中国法制建设的历史。在他之前,法官断案都是“疑罪从有”,就是说虽然证据不充分,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因此想办法也得给定罪了。但到了于定国这儿,变成了“疑罪从无”,就是说只要证据不足,当庭释放。这规矩一直流传到现在,在当时看来不得不说是重大进步(需要指出的是,疑罪从无在汉代只是公认的潜规则,真正写入法律条文中是唐朝的事儿了,但是汉朝孝宣皇帝写入法律的一个重大的改革是“近亲规避制度”,就是说审案的时候,证人有权不对自己的直系血亲做出不利的证词,而不被认为是伪证或者藐视法庭)。小于这人,后来也作了孝宣朝的丞相。这是后话。 这些政策,全都是展现皇上陛下宽厚仁慈的,让老百姓很受感动。地节元年秋天,赶上了大丰收,京畿三辅的百姓给皇上上了份万民表,热情赞颂了皇上的伟大,代表全国老百姓谢他八辈祖宗,衷心祝福他健康长寿。 百姓上书谢恩,这只在孝文皇帝时候发生过,连孝武皇帝都没得到这待遇,可见刘病已这皇上当得是真够邀买人心的。 而这些仁慈的举动,也在深层次上抚慰了病重的老霍。谋反的、杀人的,皇上都不忍心杀,疑罪从有也变成了疑罪从无,这些都在告诉老霍:你放心吧,不论咱们过去将来有多少误会,都能摆平,无招就是不杀,不杀那就是和谐。 朝中的高官谁傻啊?他们明白皇上陛下这些政策的深意。而此时,老丙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感动的是皇上的圣明,也是在为并肩战斗几十年的老战友庆幸和哀悼—— 地节二年春,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病危…… 连载(186) 第十八章:栋梁崩殂(4) 老丙知道老霍病危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这个时候阴气重阳气衰,一般快不行的老人都是没在此刻。他赶快往大司马大将军府上赶,下了门口,还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着,眼泪当时就止不住下来了。 进了大厅一看,好家伙,张安世、韩增、魏相都等着呢,内外朝的其余骨干基本也都来了。当时老丙一激灵,心说坏了。于是他对张安世说:“老张,这是不是有点过了,皇上没得到信儿呢,所有大臣都来了,这传出去让人猜忌啊。” 没想到张安世叹了口气:“皇上?已经在里面了,哭的惨着呢……唉,老丙,说句大不敬的话啊,亲生儿子也就这样了。” 老丙听后再次泪眼朦胧。皇上亲自到病危的大臣家来,还哭着值夜,历朝历代就没有这么重的礼遇。皇上此举是大收人心,甚至连老丙本人在那一刻都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许平君的事情刘病已真的是一点不良的感觉都没觉察出来了。 结果那一夜,老霍竟然缓过来了。但是大夫看了也摇头,给出四个字,叫“回光返照”。 于是回光返照的老霍口述给皇上一份谢恩表。在这份奏表里,他大概讲了两层意思:第一是大汉要想富强,就必须有个主心骨,我僭越了多年的主心骨,如今不管怎样也要回归正朔了,皇上您英明,一定会带着大汉再次走向盛世的。 第二是私人的请求,出乎意外的是,老霍没有要求皇上给他儿子女儿封官加赏,而且正相反,他辞去了部分属于自己的侯爵封地…… 第二百九十章 显赫家世 霍光的眼前,时空不停变转,光影交错,时而置身沙漠,时而柳荫翠堤,时而“欢声笑语“,时而“血流成河“,一幅幅流转而过的画面,亲人、仇人甚至敌人的形象一个个轮番在他面前出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霍光眼前出现了宣室殿,殿堂阴暗幽深,这里虽然看上去很压抑,他却终于可以安静得喘口气了。霍光走进大殿内,看到一个老人侧睡在龙榻上,他向前走去,想看个究竟。突然,白发苍苍的孝武皇帝从龙榻上翻身坐起,喝问:“霍光!你当日在朕面前发过的誓言可还记得?若有异心,霍家子孙,歼灭殆尽。你这个'背信忘义'之辈,还朕的儿子,还朕的曾媳妇,他们死的冤呵......” 刘彻向霍光扑了过来,两只看似已经干枯的手,却迅速而又有力地抓向他的脖子。 霍光“啊”的一声惊叫,身子向后栽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地节二年春,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在自家后院饮酒时突然中风,自此,霍光病魔缠身,身体每况愈下。可霍家的尊荣未受丝毫影响,刘病已又陆续加封霍禹、霍山、霍云三人为侯。 虽然后宫中还有公孙氏、后来新选的王氏以及别的女子,可刘病已专宠霍成君,夫妻感情深笃。因为帝后恩爱,后宫反倒很清静,人人都不敢,也不能与霍皇后争宠,霍氏一门的尊荣达到极盛…… 霍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平日里曾经羡慕过别人在家里休息,每天无所事事,感叹自己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可自己真的整天躺在床上,又感到极不适应,浑身不自在,也许是因为人老了,都喜欢回忆往事,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刚来长安城时的事情,这件事发生的时侯,他在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时还是孝武皇帝在世时侯,元狩年间。李广和赵食其随着大将军卫青出征,李广和赵食其因为中途迷路耽误了和卫青主力会合的时期,导致了卫青不得不只用5000骑兵抵挡匈奴单于主力万骑。 尽管卫青兵力弱小,却最终打了胜仗,打败了匈奴单于。单于本人见势不妙抛下大军出逃,未能擒获。如果此时李广二人能及时赶到,也许会立下卓越功勋,官至封侯。 可是,李广因为迷路未能参战,按照汉朝的军法,将领“失期”当斩,但可用钱赎罪,而李广到幕府后对下属说“不愿复对刀笔之吏”,愤愧自杀。 元狩五年,征战归来的李敢得知父亲李广的死讯,受封赏后代李广任郎中令一职,他认为是卫青陷害其父李广,于是在不久后击伤卫青。卫青素来仁善退让,隐瞒下来没有声张。 但是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却不能接受部下李敢打伤自己舅舅,过了不久李敢与霍去病随孝武皇帝至甘泉宫狩猎。霍去病趁打猎之时,射死了李敢。因为霍去病正得宠,孝武皇帝声称“李敢狩猎时被鹿撞死”。而霍去病也并未受到孝武皇帝的惩罚。 这件事给了年轻的霍光太大的启示,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解决,拳头才是最大的道理,从此他远离了那些曾经无比景仰过的的儒生们,认为他们只会“侃侃而谈”,只有把权力牢牢地握在心里,才是最有效的。 霍去病、孝武皇帝就是他人生的导师,对他的影响无所不在,他谦逊的外表里,实际隐藏着一颗对权力渴望无比的心。 征和二年(前91年),太子刘据被江充以巫蛊之祸逼死后,孝武皇帝决定立钩弋夫人之子刘弗陵为储君,并计划令霍光辅佐。孝武皇帝令宫中画师画《周公辅成王朝诸侯图》赐给霍光,暗示他准备辅政。 后元二年(前87年),孝武皇帝临终之时明确指定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和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一同辅佐时年八岁的汉昭帝。霍光当时的感觉是云端?没错,就在云端!霍光终于踩在了云端里! 此前的后元元年(前88年)霍光曾经同上官桀、金日磾共同挫败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的叛乱阴谋。孝武皇帝遗诏中以此理由封他们三人为列侯。 金日磾一直是霍光人生中的劲敌,他虽然是个匈奴人,因为出生的问题不可能像他一样成为首辅,可是金日磾为了向孝武皇帝表达忠心,uu看书.n他居然杀了自己的儿子,理由是跟宫女嬉戏,霍光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金日磾那么狠,那么绝!他对金日磾又敬畏又害怕,那时的霍光只想和金日磾等人一起辅佐刘弗陵长大,然后归隐山林。 可是金日磾很快就去地下追随孝武皇帝了,霍光的权势进一步上升,他尝到了权力在手的那种甜蜜滋味,可是俗话说得好,“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很快霍光也遇到了烦恼的事。 孝武皇帝临终之时指定的四人共同辅佐,没有了金日磾的居中协调,上官桀、桑弘羊很快就和他翻脸了,朝堂之事经常陷入双方互相争议扯皮中,而迟迟没有结论。 孝武皇帝死后,急待解决的问题有很多,如此低效率的政治运作可不是“长远之计“呵。霍光明白自己只是辅政大臣之一,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是要依靠武力来解决,于是他不断地在朝堂上培育自己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上官桀、桑弘羊他们诛灭三族;他习惯了用暴力的手段来威胁朝臣,甚至不惜除掉丞相的女婿(少府徐仁),让朝臣们知道,所有反对自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朝堂上的思想终于统一了,再没有人敢质疑、牵制自己,他终于踩在人的肩膀上,一步步地爬到了现在的地位! 朝野关于他专政弄权的“流言蜚语”是越来越多,霍光突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在云端的风景虽然好,可是“高处不胜寒”呵,放眼朝堂,自己没有了对手,可是也没有了退路,失去了权力,那些政敌们就会上来把他撕碎。他只能不断向前进,(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可怕的草根皇帝(一) 霍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走在的绳索上的人,旁边就是万丈深渊,他要保证霍家的利益,要保证霍氏集团的利益,还要做好辅政的“周公“,帮刘氏守好江山,任何一步走错,就会“粉身碎骨”。 刘弗陵慢慢长大成人,按照孝武皇帝的意思,霍光应该归政于皇帝,但他费尽了多少心血,连亲生的女儿都死了,怎么能“轻轻松松”地就归还权力,金日磾死后,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注定了走上权臣之路。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谁料道刘弗陵年纪轻轻竟然就去地下找孝武皇帝了,既然自己受孝武皇帝托孤,大汉皇朝的至尊,只有孝武皇帝的亲人才能坐,霍光考虑再三,从孝武皇帝的后人中立了昌邑王刘贺为帝。 可是这次霍光看走眼了,平时看似“不务正业”,只懂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刘贺,登上帝位以后,却表现出对权力的极度渴望,往朝堂上的各种要害部门,安排自己带来的昌邑亲信,排挤霍光的势力,上来就做出“抢班夺权”的姿势。 为了保护霍氏集团的利益,也为了保护好经过自己“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才慢慢地恢复了些元气的大汉江山,霍光冒着被世人非议的风险,毅然废掉了刘贺。 后来霍光拥立了在民间长大的皇帝刘病已,虽然刘病已出手剿灭过贼寇,可他一开始真的没有把这个“草根皇帝”放在眼里,为了平息对自己不利的舆论,他故意给了些空间给刘病已。 可是当霍光第一次暗示皇帝迎娶霍成君为皇后的时侯,虽然朝臣们对皇帝施展了很大的压力,可是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刘病已,却保持沉默,直到皇帝发出了那封让天下人“交口称赞”的“故剑情深”诏书,他才终于发现“草根皇帝”刘病已的可怕之处,他温顺的外表下隐藏着与孝武皇帝一样霸道的内心。 霍光隐藏在内心的不安一点点的扩大,毕竟从孝昭皇帝开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掌控着大汉皇朝最至高无上的权力--皇权。即使内心承认年轻的皇帝绝非“池中之物”,而是一头“潜龙”,但霍光仍然不想让他这么早就“潜龙出渊“。 霍光一直暗中打压着刘病已的势力扩张,以曾经犯过罪,还是个阉人为名,不让许平君之父许广汉封侯;打压刘病已的亲戚史家、王家的势力,不让朝中形成新的外戚;打击苏武、常惠这些忠贞爱国之士等等。 刘病已对他的种种作为却只是“视若无睹”,完全没有刘贺那种“只争朝夕”的紧迫感,然而在政坛上浸淫了多年的霍光,深深知道刘病已“以退为进”,“春风化雨细无声”怀柔手段的厉害。 刘病已通过“凤凰来仪”、“大赦天下”、“取消农业税一年”等一系列的举动,得到了朝臣、勋贵集团、诸侯藩王、天下士子百姓们的拥戴。甚至连原来就是自己提拔起来的张安世、丙吉等人也在有意无意间偏向了皇帝陛下。 当然,现在刘病已的力量还没有形成体系,自己尚可以掌控。可是,刘病已能在自己这样“久经考验”的权臣眼皮底下,发展壮大亲近皇帝的势力。如果自己真的走了,就凭霍禹这样一个草包儿子,如何是他的对手。 更可气的是霍显那个无知的妇人,居然胆大妄为到谋杀当朝皇后的地位,这可是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人犯下过的罪行,这是谋逆的大罪,无论那个皇帝都会毫不留情地诛灭三族,更何况帝后之间已不止是感情深厚那么简单了,他们之间是亲情。 而刘病已在最初的伤心欲狂过后,表现出来的那种平静、冷淡,任自己处理后事不加干预,更是让霍光“不寒而栗”,事后他仔细地观察过刘病已,联想到他登基后的种种表现,在独掌大权这么多年以后,霍光终于害怕了,刘病已这个“草根皇帝”实在是太可怕。 霍光“迷迷糊糊“中仿佛回到了当年巫蛊案发的时侯,那时侯长安城血流成河,无数“达官贵人”一夜人头落地,突然他仿佛看到霍显、霍禹他们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初巫蛊案的时侯,作为与卫氏集团有密切关系的他,自己“噤若寒蝉”不敢去惹盛怒中的孝武皇帝,记忆中的孝武皇帝就像一头猛虎,谁也不能阻止他的动作,质疑他的决定。记忆中孝武皇帝的脸与刘病已的脸,原来不同的脸,慢慢重合起来,他们本就是一脉相传的亲人。 当他死后,刘病已发起“天子之怒”,追究起恭哀皇后的死因时,谁能站出来为霍家说话,谁敢站出来为霍家说话。 本来还有一个田延年,可是刘病已登上帝位不久,就利用“帝陵贪污案”搞死了自己的头号军师兼打手田延年,当初废帝的时侯,田延年可是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呵!如果以后皇帝真的要废除皇帝,谁来为自己,为霍家持剑镇慑群臣,霍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呵! 霍光的床榻前聚集了霍氏子弟,他们目视着靠霍夫人扶着才能站起的大将军,他们知道霍光今天有事情要跟他们交待。 这么多年了,霍光一直是他们中的“主心骨”,如今霍光这个“定海神针”要倒下了,他们这些人脸上虽然都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可是内心里的想法却并不统一,有些人仿惶、不安;有些人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人认为霍光的死给自己这样的年轻人让出来一条光明大道等等,“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他们只看到如今的霍氏集团在权力的顶峰,不相信有谁能挑战他们的权威,却没有看到在如今大好的形势下,霍光付出过多大的努力,没有想到霍光死后如何保持这种权威,这也难怪,他们的生活早就腐化了,失去了“积极进取”的精神。 大将军霍光的身体状况很差,不可能支撑太久,所以他“开门见山”的道:“兵权一定要掌控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可怕的草根皇帝(二) 此刻的他“回光返照”,双目里露出很久没见的锋利光茫,望向度辽将军范明友、中郎将任胜、长乐卫邓广汉等人。 只要把调动部队的权力掌控在自己人手上,加上遍布朝野的霍氏子弟,即使刘病已的手段再高明,想要对付霍氏集团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几个女婿,子侄感觉到了霍光眼里的压力,心里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度辽将军范明友目睹了一起出塞的田顺、田广明的死,明白霍光与刘病已的权力之争,更知道皇帝陛下不单不是个摆设,而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物。他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是陛下让我们交出兵权呢?” 不等霍光回答范明友的话,“盛气凌人”的霍禹便“不屑一顾”的接道:“小皇帝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他的皇帝位是我们霍家拥立的,朝中大臣也是我们霍家提拔上来的,他敢‘忘恩负义',我们既然能立他,也能废了他,刘贺不就是典型么!” 大将军霍光怒道:“无知小儿,你给我闭嘴!”其实像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霍禹关上门来,经常在家里说道,可平日霍光只当“耳边风”没往心里去,今天听到却格外逆耳,想到自己的妻儿如此忏逆,世界上有那个皇帝能容忍这样的臣子,刘病已虽然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仁厚之君,恐怕也容不下他们。 想到这里,霍光莫名的烦燥起来,这时一阵气往上涌,顿时咳嗽了半天,霍显连忙拍打后背,半天才恢复过来。 “夫君,你别生气了,身体要紧,禹儿说的也是事实呵!”霍显一边拍打一边劝解霍光,她下辈子就靠这个儿子了,如今他被霍光当着这么多人前面教训,她心里也不舒服,连忙出言开解。 霍光闻言,深深的感到悲哀,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和夫人,一个像猪,一个似狗。霍家日后必定败在他们手上,他想到这可怕的前景,不自觉地混身颤抖起来。就凭他们这些几个人,怎么去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去斗。 皇帝陛下如果下了诏令怎么办,如果是自己还活着的时侯,霍光也要“费尽心力“地去打压、架空皇帝陛下,即便是自己,对皇帝的诏令只能“阳奉阴违”,不能明着争论。 俗话说的好:“时势造英雄!”霍光想到如果自己不是孝武皇帝“硕果仅存”的托独大臣,如果托独的不是孝武皇帝那样的强势君主,如果没有金日磾他们三人的帮助,群臣怎么会听自己的,他也很难掌控朝堂,更别提用暴力的手段来挤压群臣。 当今的皇帝陛下绝非刘贺那样的无谋之辈,朝堂上不乏忠君之士,天下的百姓也深感皇帝陛下有仁义之心,王者之风。在人心思汉的大环境下,如果真的造反,恐怕只有霍家子弟肯效力,就算一切顺利控制往了皇帝陛下。可是边关上有赵充国、韩增等人掌控强军,内地有孝文、孝景皇帝遗留下来的诸多藩王,霍家注定失败,只能被别人利用,窃取胜利果实。 霍光这辈子已经活得足够辉煌,他只想在史书留下一个美名,让千年之后的人们,都知道汉朝曾经有个类似“周公”的博陆侯霍光,有他的尽心辅助,大汉才能在孝武皇帝晚年的错误中“拔乱反正”,引来中兴之世,就算以后刘病已亲政了,他也不能否认霍光对大汉的功劳,对自己的拥立之功,所以霍光注定只能当权臣,而不能造反。 霍光一个个地审视着身边的这些霍家子弟,心里衡着他们的才能,过了许久,霍光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能成大事的。 本来霍光今天还“兴致勃勃”地想交代一下在自己死后,如何布局谋划,安排他们参与身后的政冶格局,可是现在心中那些豪迈的情感,远大的志向,全都化为泡影。 霍光看看范明友,他的目光里渴望得到答案,可是霍光沉思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我死之后,你们要对皇帝陛下恭敬,尽到做臣子的本份,皇帝陛下是个仁义宽厚的人,你们若是能做到我说的这些,霍家的富贵就能传承下去!” 霍家子弟和女婿们听到这样的话,不禁“面面相觑”,大将军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答非所问“呢? 现在大将军不明确表态,我们肯定只能接受皇帝的诏令呵,以我们霍家在朝堂上的权势,.net皇帝能把霍家怎样?还用得着“委屈求全”么! 以霍光的精明,早就把众人的心理掌握得“清清楚楚”,他越看这些人,心里越烦燥,再加上撑了这些半天,已经“精疲力尽”,不禁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回去了。 皇帝第一个便屈尊莅临博陆侯府来探望霍光,阖府上下顿时又忙得“鸡飞狗跳”。 虽然忙碌慌乱,但大汉皇朝帝后同时驾临,这样的荣耀却让霍府上下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地增光添彩。霍成君是陪着刘病已一起回的娘家,霍光一听帝后都来了,忙不迭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叩拜,却被刘病已及时拦住了。 躺在床上的霍光面色暗淡无光、神情恹恹,稀疏的眉毛耸拉着,平时机智冷静的眼眸此刻也毫无光彩可言。他的鬓发凌乱,鼻翼突张突合,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听来格外地刺耳。 霍成君见到父亲这付模样,一张悄脸哭得似“梨花带雨”,道:”父亲,这才几天没有看到你,你怎么竟病成这般模样!“ 刘病已站在床前细细地审度,终于确信太医所说无误,霍光的气色已尽显“油尽灯枯“的征兆。 冯殷细心地给皇帝端来一张单人榻,霍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气息混浊地吞吐着一股垂死的异味,“陛下请坐,恕臣的身体不好……无礼了……” 刘病已却没有坐在那张单人榻上,反紧挨着床边坐了,握着霍光枯槁的右手。霍光的右手肌肤松弛,黯淡的肤色下跳动着青黑色的血管,五根骨节突棱出来,手指已经不受主人自主意识地控制,正不住地震颤着。(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可怕的草根皇帝(三) 霍光觉得胸口发闷,胸口过于异常激烈的心跳令他的呼吸更加困难,他张大了嘴,心里郁结着太多太多的忧虑和牵挂。 霍光想握住皇帝的手,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反而被他的手牢牢握住。他无力地瘫靠在软枕上,心里“千回百转”,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更不愿意死去后自己的子孙后代受到任何的伤害--眼前这个青年皇帝究竟靠不靠得住? 目光穿过刘病已的肩膀,霍光看到妻子正搂着霍成君在哀伤地啜泣,妻子还那么年轻,而自己却要死了,自己死后,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没了他的庇护,她和这个家还能走多远? “大将军……”皇帝拉着他的手,眼角挂着泪水,“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皇帝表现得很伤心,肩膀微微发颤,声音哽咽哀伤。 霍光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皇帝的表现令他一直放不下的心稍稍得到些宽慰,霍光直愣愣地盯着刘病已看了许久,内心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使出他早就预备好的保命撒手锏,“陛下……臣将不久于人世,心里却始终有一夙愿未了。” 刘病已道:“大将军请讲。” “兄长景桓候(霍去病)绝嗣无所依靠,臣想从自己的食邑中分出三千户,请陛下封霍山为列侯,使他过继到兄长名下,令景桓侯那一脉的宗祀得以延续。” 霍光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在念,“病入膏肓”的他恍惚回到自己幼年,那时候自己还住在平阳县的家里,日子过得十分拮据,经常上顿不接下顿,混混噩噩地混日子。 这般无趣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直到有一天父亲谒见了某个大人物,命远的车轮发生了转折,生活突然一下全改变了,霍家一夜之间得到了大片的良田、奢华的住宅、成群的奴婢,这样的变化实在令年仅十余岁的他又惊又喜。这之后没多久,他终于见到了那位霍家的恩人--那个从未出现在霍氏宗籍中,但却是他的异母哥哥的人--霍去病! 那时年轻的霍去病已是“名扬天下”的骠骑将军,他的背后拥有一个惊人而又显赫的家世--他的母亲是卫子夫的姐姐,他是大将军卫青的外甥,是太子刘据的表弟。 正是因为霍去病的关系,霍家得到了“荣华富贵”,而霍光也因此被这个之前素未谋面的哥哥,从平阳带到了长安。 记忆中的霍去病永远是那样的”神采飞扬“,那样地傲气逼人,他是值得骄傲的,因为他拥有了一切令人嫉妒的东西。那简直就是一个踩在云端里的神,而这个神是他的哥哥! 霍光苍老混浊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羡慕,沉浸在回忆中的他,即使现在想到霍去病,仍然激动地浑身颤抖着。 冠军侯霍去病!那个把在泥潭中苦苦挣扎的霍光提携到云端的神明,自己却只活到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霍光现在也记不起那时候的事情了?就算霍去病死了,霍光不可能再回去了,不可能再回到平阳那种小地方,去重新过那混混噩噩的生活,即使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他也要在长安站稳脚跟。 霍去病虽然死了,但少了那个万丈夺目的光环站在他身边遮蔽,霍光这个骠骑将军的弟弟却反而显现出来,依靠着一惯的“循规蹈矩”,陛下开始关注他,而霍光也终于踩在人的肩膀上,一步步地爬到了现在的地位! 本朝的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论起权势,早已超越了那个骄傲飞扬的“冠军侯”霍去病!超越了卫氏家族!达到了权势的巅峰! 霍光仿佛能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声、浑身散发着一股将死老人发出的腐烂气息,自己预感到他的死期真的临近了!他还不想死呵,难受地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能延缓死神的来临。 恍惚中,二十四岁的霍去病正站在他眼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男子脸上绽放着冷淡的笑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屑一顾”与讥讽的眼神并存着,薄薄的唇紧抿着,却仿佛正在严厉的问着他:“子孟,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个哥哥给忘记了……” 霍光吓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眼前没有向他来”讨债”的霍去病,只有一个正为自己落泪的皇帝--说来也巧,这个和卫氏有着一脉血缘的皇帝,今年也正好是二十四岁呢。 同样的眉眼,同样薄薄的唇紧抿着,皇帝多么像是那位过早消失在人世里的冠军侯啊。 可霍去病从来没为自己这个异母兄长伤心过,更别提用这样的神情为他流过泪。 霍光努力振作起来,反手抓住刘病己的手,用力地攥着,“求陛下恩准!” 即使自己下了黄泉后,无颜去面对霍去病,他现在也必须得这样做,不管霍去病骂他天性凉薄也好,骂他”忘恩负义”也好,骂他是个”养不熟的狼”也好,骂什么都不重要,即将死亡的他只想用尽最后的一点手腕。替霍家的子嗣保留一个转圜的余地。 刘病已慢慢抬起头来,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大将军,朕答应你!” 霍光松了口气,这几年一直哽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稍稍放下。 身旁侍立的霍云露出不情愿的神情,他很不能理解叔祖父作此等安排的目的,此时霍家的权势、荣耀在大汉皇朝中早已是无人能及,为何要再与一个死了很多年,甚至早已绝嗣除国的霍去病扯上关系? 霍光语气里有几分哀求,他的目光望向霍成君,眼神里充满了父亲的慈爱之情,说道:“陛下,成君这孩子很单纯,她心里一直有你……” 刘病已道:”朕知道,她是个好皇后!“ 霍光道:”陛下,成君入宫陪伴了你五年,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快不行了,成君就托付给你了……” 刘病已轻轻地用袖角拭去眼角的泪痕,哽咽着说:“朕知道了,万望大将军多多保重!朕改日再来看你!” 刘病已站起身,才刚转过头,身后霍光颤抖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唤:“陛下一一”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可怕的草根皇帝(四) 刘病已缓缓停下,侧过头来面对霍光。 霍光侧卧在床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张侧脸仿佛一下子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霍光不禁心跳加快,唇色发青,说话的声音直哆嗦:“陛下……切莫忘了答应臣的事。” “大将军请放心……”刘病已的语气轻松自如,却又冷淡得叫人“心惊肉跳”:“你辅佐过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九十五章 谥号宣成 总之,霍光就这么走了,他这一生,被霍去病带来长安的时侯,是个谦卑的小人物;在孝昭、孝宣两朝执政时。以霸道冶理朝堂,快死的时侯又谦卑地向皇帝陛下请求宽待家人,甭管怎样说吧,他的死结束了一个时代。 霍光留下的是十余万精锐、几十万军马的大汉军队;留下的是汉武盛世、“昭宣中兴”的先声;留下的是一个以臣废君却不遭后人诟病的奇迹。尤其是这最后一点,在二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霍光常被人与伊尹相提并论,称为“伊霍”。后世往往以“行伊霍之事”代指权臣摄政废立皇帝。 霍光的谥号是“宣成”,“圣善周闻”曰“宣”,“安民立政”曰“成”,在《谥法解》中属于“帝”、“君”之列的评语,确实超出了卿大夫的规格,这两个字也恰好与刘病已的“孝宣”遥相呼应,架起了“昭宣中兴“的框架。至于说刘病已为什么能够大笔一挥批准霍光这两字,也是历史悬案,无从解释了。 但还有更无从解释的。那就是霍光的丧期,皇帝陛下和太皇太后上官氏亲往守灵,这勉强说得通--毕竟是外孙女儿和外孙女儿名义上的孙子给自家老爷子守灵。但在下葬规格上,刘病已大笔一挥,钦定了规格:少牢之礼,移土为封,棺椁四重。这可是皇帝的埋法…… 霍光的死,再次创造了记录:中国历史上殡葬资格最高的大臣,以天子礼仪埋葬。按汉制,皇上发动三河卫戍区守军为其建陵,并调中两千石官员守墓。 在唐朝,高宗皇帝李治的太子李弘早死,李治也以天子礼仪埋葬了儿子,古往今来也就这俩人。但后者好歹是皇太子,那么非皇帝直系血亲而享受如此待遇的,也就霍光一个人了。 历史总是这么惊人的巧合。东晋皇帝司马睿也办了这么一件事情:司马睿本来根基薄弱,得到王导等人的拥戴才能登基为帝,在即位大典上,司马睿愣要拉着对他有拥立之功的权臣王导,一起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王导也是聪明人,他婉拒说,皇帝陛下是太阳,臣子是小草,如果小草离太阳太近了,那不是烧死了么,我还是下去跪着吧。结果司马睿因此非常高兴,对王导信任有加。 这情况就跟刘病已、霍光非常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导也是个喜欢读史书的人,知道“以史为鉴”吧。 皇帝陛下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出殡当日以辒辌车载霍光灵柩,黄缎覆盖,左辕上插上羽饰纛旗。征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士军列队将抵达茂陵,为霍光送葬。 圣旨一下,丙吉和张安世立刻觉得不妥。为啥?太过了。皇帝陛下摆出这个超高的姿态,肯定是真假参半:真的成分是皇帝陛下确实是个厚道人,感激霍光把自己扶上帝位;假的成分是试探霍家是否有僭越之心。如果婉拒,那么皇帝陛下肯定高兴之余对霍家继续信任,至少不会翻脸;可如果就这么答应了,那皇帝陛下的真心恐怕也就顺势变成假意了。这是政冶上一种常见的试探方法。 霍光的葬仪规格已堪比帝王之制,然而霍显却仍不满意,她一改霍光在时所定的墓冢规格,肆意加以扩大,建三道山阙,修筑神道,使得整个墓地范围北临昭灵馆,南出承恩馆。另外又大肆修饰祠堂,辇车行驶的道路直接修道墓穴中的永巷之地,霍显将霍光生前宠幸的良人、婢妾统统赶到陵寝,幽居永巷奉守霍光冢。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首先反对的是韦贤和夏侯胜。韦老是大鸿胪出身,夏侯胜更不用说了,这俩人是天下士子的表率。夏侯胜本来就是大嘴巴,直接就开喷了,你们要脸不要?你们舍得这么埋,你问问霍光敢不敢这么死? 接着是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韩增。龙额侯爷直接登门拜访,请官二代的博陆侯爷(霍光的侯爵是可以世袭给子孙的)吃饭,韩增“开门见山”道:“霍将军,我跟你爸没啥恩情,但绝对也没有仇怨,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觉得你信我一句,这埋法你还是推辞了吧。” 霍禹也是犟牌气,脖子一梗回答说,多谢关心,不过我宁可死,我也得给我们家老爷子争这个脸。韩增一听叹了口气说那你争吧,我们让着你就是了。 当然,最担心的还是丙吉和张安世。这俩人是一贯紧跟霍光的,而且平日里是真处出感情来了。丙吉更不用说,临终托孤,责任重大。当天晚上张安世就来找丙吉,说完了,这一答应,皇帝陛下怕是要做翻脸的准备了。丙吉云里雾里,说不至于吧,张安世都快哭了,说你不带兵所以不知道,但你总有点起码的地理常识吧? 张安世把地图摊给丙吉看,丙吉当时就好像万箭穿心。三河守备区(今内蒙古西,黑龙江发源地),离长安两千多里,驻守的是防备匈奴的最精锐战士,属于赵充国直接领导,战功赫赫,一个打十个都干过,你说修陵墓的笨体力活儿,皇帝陛下放着南北二军、京畿三辅里的老弱病残不用,把维护大汉国家安全的边防精锐都调回京城来了,名义上是给霍光修陵墓,实际上想干啥,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所以说纵观历史,皇帝和权臣之间爆发火拼,通常都是年轻皇帝和官二代之间,少君老臣反而很安全,因为后者“老奸巨猾”、饱经风雨,他知道进退,明白臣子的本份;可老臣一死,官二代即位,那就不一样了,没吃过苦受过罪,不知道自己老子爬到那个位子有多不容易,凡事做的“锋芒毕露”,又不懂得留后手,基本就是自找死路。如今这情况就完全符合:霍禹太年轻冲动,而皇帝陛下在霍光生前压抑已久,比他还年轻还冲动。 第二百九十六章 金山神主 丙吉当然不能让这种局面发生,尤其大汉皇朝的各种事业“方兴未艾”,霍光死了没多久,“尸骨未寒”。于是他和张安世连夜拟定计划,重拳出击。 首先,当然要连夜去找官二代霍禹商量,毕竟霍禹还是能听进去他们俩一句半句的,不过还是晚了,霍禹哭丧着脸说,谢恩表我都已经上了,现在反悔岂不是抗旨,会不会给皇帝冶罪?其实他心里还是想这么办,张安世、丙吉也没说啥,毕竟霍禹只是一个晚辈,政冶上的事情他还不懂。 他们两人意识到”此路不通,立刻改道“。既然注定要这么埋了,就只能在下葬的时候处理的简单些。首先,丙吉找到了韦贤,让老爷子去跟皇帝陛下说,霍光的葬礼,和太皇太后只出席吊唁,而不是戴孝守灵,否则于礼不合。皇帝陛下大概也正愁没有台阶可以下,当即很高兴地听从了老丞相的劝谏。 紧接着,就是在守灵的人员上想办法,尽量低调。按照汉代”视死如生“的传统,那得迁人去陵墓附近居住,弄得像一座城市一样,比如孝武皇帝的陵寝,从丞相往下都过去人了,前后几十万户,这在当时已经是规模相当不错的城市了。 但霍光的显然不能这么干,于是丙吉以朝廷名义,安排了一个陵长、一个陵丞负责驻守和祭祀,这个配置只在万人规模。霍家虽然不太乐意,但这可由不得他了,张安世、丙吉是霍光生前的副手,不是你的家奴,你不能动不动给人家脸色看,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条几乎是张安世、丙吉逼着做的,霍家的人你们也收敛些吧,别真给脸不要。 当然这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替霍光修陵的那些士卒,就地驻守。皇帝陛下其实惦记的就是这些精兵呢,那就由他心愿吧,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要是不答应,皇帝陛下下次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算计你呢…… 于是霍光就这么以皇帝的规格埋掉,却以卿大夫的礼仪举办的葬礼。当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刮着寒风,下着小雨,随着棺椁落地的沉重声音,霍光的时代真的就这样悄然落幕。 朝臣们早就习惯了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在朝中”一言九鼎“、他的城府深,“丞相肚子里能撑船”、习惯了他”志比天高“,在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带领下汉军痛击匈奴,完成“孝武皇帝”未尽的心愿,如今霍光真的就这么去了,心里总觉得”空空荡荡“的。 可不管怎样,少了谁,大汉皇朝绝对不能乱,国运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去世而转换,天下百姓依然会在”浑浑噩噩“中生存,对他们来讲,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谁是大将军,对他们来说并不太重要。 还是天朝太祖说的好:”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大汉皇朝开国以来,经历过无数风云变幻,却注定继续要往前走,更大的成功还在后面呢。 在中国史学理论界有一句风驰电掣般的名言,即“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围绕着这句名言,各种各样的解释有很多,这里作者不作详细解释,只想带大家看看现实生活中的这样一个例子: 城隍,又称城隍神、城隍爷。是中国宗教文化中普遍崇祀的重要神祇之一,由有功于地方民众的名臣英雄充当,是中国民间和道教信奉守护城池之神。 上海城隍庙始建于明代永乐年间(1403年-1424年)。当时的上海知县张守约将原先供奉着西汉名臣霍光的霍光神行祠,改建为城隍庙。但前殿仍然供奉霍光,在正殿城隍殿供奉当时由朝廷任命的上海城隍秦裕伯。因此有“前殿为霍,后殿为秦”的民间说法。 而说到城隍庙的前身霍光神祠,则相传始建于三国后期(260年左右),为吴主孙皓(孙权的孙子)所建。其与上海另外一座著名的宗教庙宇--静安寺,相传始建时间相当接近。 那么,生活在汉朝长安的博陆侯霍光是怎样成为上海首任城隍的呢? 相传,孙皓曾梦见霍光,称应在上海金山建一座庙宇,以保佑一方百姓。古代君主非常重视梦中的见闻,孙皓醒来之后,便下令在大金山地区建了霍光庙,祭祀大汉博陆侯霍光。从此霍光在上海沿海一带不断显灵,庇护百姓的传说不绝于耳,.net ”沧海桑田“,转眼又过去了接近千年的时光,到了宋代朝廷赐霍光庙“显忠庙”庙额,累封霍光为“忠烈顺济昭应公”,方志称霍光庙为“忠烈昭应祠”。 1293年,上海县令在方浜路上建霍光神祠。由于金山的那座庙宇已经不在,于是霍光神祠又被称为金山庙,作为其正统延续。一百多年后的明代,这座霍光神祠在原址上改建为城隍庙,同时供奉霍光和“钦命”城隍秦裕伯。尽管霍光并未获得朝廷的任命,但一庙两城隍的格局,却成为上海城隍庙独特的景象。 由此可见,作为一地安福的主管,城隍老爷始终是一位广受百姓爱戴的神化了的真实人物。而且,他的时代特征也非常明显,并且真正做到了”与时俱进“-- 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城隍庙作为当时的难民收容所,从1937年11月9日建立到1940年6月30日关闭,不到3年时间就一共保护了30万难民,成为名副其实的上海庇护所。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有百姓自发将此前鸦片战争时期,著名抗英将领陈化成(他在战争中英勇捐躯)的塑像抬进城隍庙,加以供奉,希望他可以显灵,再次击败日军的侵略。 不过,由于当时已是现代社会,由封建皇权任命城隍的制度已不存在,于是,陈化成和霍光一样,成了没有委任状的上海城隍爷。此外,由于上海城隍庙建筑规模有限,很难再建一座新殿来供奉陈化成,后来,这位近代上海老百姓心目中的“新城隍爷”的塑像,便被安放于宝山陈化成纪念馆。(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双国士 丙吉哭得很伤心,张安世心里也不是滋味,就连韩增的眼圈都红了--他与霍光没有恩怨,这是真的;而且皇帝陛下也哭了,大家都知道,这里面还是有真有假,但经过丙吉的苦心斡旋,这次的眼泪里仍然是真的成分多于造势。霍光这辈子交下丙吉这样的朋友,也算是值得了。 最后让我们用皇帝陛下的诏书,来给霍光”盖棺定论“吧,诏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余年,辅孝昭皇帝十有余年,遭大难,躬秉义,率三公、诸侯、九卿、大夫定万世策,以安宗庙。天下蒸庶,咸以康宁,功德茂盛,朕甚嘉之。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毋有所与。功如萧相国(萧何)。” 不过,皇帝陛下依然没有停止算计朝廷的脚步。霍光的丧礼一完毕,他就开始动手了。这时候大家才明白为啥他之前那么高规格的制定霍光的葬礼、以及无端封了霍禹、霍山如此高位…… 地节二年整个三月,朝廷里都在忙着霍光的丧事,转眼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许广汉的脚步是如此地急,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跨进清凉殿的门槛,小黄门谄媚讨好地冲他微笑,恭敬地请他入内。 案后的刘病已身穿黄色常服,正手持奏书细细阅览。霍光死后,虽然霍禹也进入中朝尚书,但显然霍禹的威望远远不及霍光,由尚书递呈给皇帝的奏书比原先的量多了一倍。 许广汉道:“陛下!” 刘病已搁下书简,目光深邃,浑身散发出大汉皇朝至尊的威严气息。 俗话说的好:“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朝!”霍光死了,朝堂上多了许多骑墙望风的墙头草,这会儿他要是不懂得抓紧机会回收权力,那他这个皇帝就真的是傻瓜一个了。 刘病已挥手让待女等闲散人士退下,书房里只留下他和许广汉,许广汉将藏于袖中的一封方底帛袋递了上去,脸上有努力掩藏,却一眼都能让明眼人看出的喜气,“这是魏相托臣上呈陛下的。” 刘病已也开心地笑了,用剪子挑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一块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素书(虽然刘病已已造出纸,但尚未不规模推广),“这个魏相不枉朕的提拔!” 素书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国家新失大将军,陛下宜尽快擢升有功之臣接替空位,勿使权力空置,引起争权之事。宜以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将军,不可令他再兼任光禄勋之职,可令其子张延寿为光禄勋。” “用张安世吗?朕也正有此意!真是‘异曲同工'呵!”刘病已微笑着将缣帛叠好,放到烛台上点了,扔到空置的笔洗内。缣帛瞬间化为灰烬。 许广汉道:“倒还真看不出魏相也是这么谨慎的人。” 刘病已轻松的道:“父亲和他关系很好吧?” 许广汉道:“这几年为父确是和他交往甚多。” 刘病已长长地吁了口气,“辛苦父亲了!为了朝堂之事累得父亲如此辛苦。” 俗话说得好:“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听到皇帝女婿如此“体贴入微”的话语,许广汉心里一阵感动,多么好的皇帝,多么好的女婿!只可惜平君那孩子福薄了点,不能陪伴他一起到白头!许广汉想到自己惨死的女儿,不禁心头一酸,热泪险些从眼角滑落,他怕刘病已看出来,心里不畅快,但脸上勉强装出喜笑的样子道:“陛下说什么呢,同事之间,本来就应该多多走动,说什么辛苦呢?” 刘病已双目望着许广汉,刚刚年过四旬,正值壮年的许广汉却明显地“老态龙钟”了,背已经驼了,脸上没有胡须可以遮掩,脸上有了老年斑,眉头的皱纹叠加在一起,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沧桑。 刘病已想起小时侯对许广汉的印象,那时他觉得许广汉又高大,又英俊,难怕遇到再为难的事,脸上总带着笑意。再看看现在的许广汉,就像一个小老头,刘病已的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了,为人子女,他本该带给眼前这个老人一个尽享“天伦之乐”的生活,而不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父亲!”刘病已起身绕过书案,挽起许广汉的胳膊,“请为了我,多多珍重!” 次日,刘病已颁下诏书,任命魏相兼任给事中,参与皇帝决策。 至此,一个可怕的政治推手,即将横空出世!! 魏相努力的目标,现阶段就是要成为“无双国士”,至于更长远的目标,则是成为高祖皇帝时的贤相萧何、曹参,当然这是后话,我们不详细说。 当年孝文皇帝还是代王的时侯,他能够入主长安,坐上大汉皇朝的至尊。谁的功劳最大?当然是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所以刘恒当皇帝后,对周勃和陈平两个人非常尊敬,经常“嘘寒问暖”。陈平是个文官,知进退之道,所以为人做事,遵守做臣子的本份;周勃却是个粗人出身,诛灭了诸吕,拥立代王为皇帝,威震天下,得到了厚赏,居处尊位,跟皇帝说话,仿佛是在家里跟妻儿耍威风似的,全不把刘恒放在眼里。 在这种不利形势下,是谁替刘恒把周勃威风灭掉,让他变得规矩的?那个人,就是猛人袁盎。猛人袁盎奋斗一生,最大的荣耀是,被当时人称为“无双国士”。在袁盎之前,汉朝只有一个获得此殊荣。那个人,就是韩信。韩信之无双国士之称号,是他的伯乐萧何在刘邦面前封的。 袁盎私下里告诉刘恒,要当皇帝就要当至尊。要当大汉皇朝的至尊,就不要对臣子们太过客气,特别是周勃这类人,必须把他的骄傲的气焰打下去。要打下去,就必先树威。 于是,在袁盎大力主推下,在认真学习和执行下,刘恒越来越有天子的威仪。最后,周勃被免去丞相职务,前往封国,后来又被廷尉捉掌,关进监狱,周勃历经”九死一生“,才从狱中脱身,他感慨道:”我曾经在战场上统帅过百万大军,然而现在才知道狱吏的尊贵呵!“,经历过周勃的事情后,群臣们谁也不敢对皇帝的所作所为再”妄加评论“。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安邦定国 今天,魏相要做的工作,就是继承袁盎遗志,把被过去几十年里,被霍光扰乱的朝纲给恢复过来,让皇帝重新恢复至尊的地位。而刘病已要努力的方向,就是以孝文皇帝为榜样,开创出大汉皇朝的中兴盛世。“路漫漫其修远兮!”,俩人将为了达成各自的目标而奋斗不止。 事实上,皇帝树威弄权,并非袁盎和刘恒之首创。其思想之集大成者,乃先秦诸子法家代表韩非子。在诸子当中,其思想最受皇权欢迎的,非韩非子莫属。韩非子认为,皇帝安邦定国,三字足矣。那就是,法,术,势。 所谓法,就是法律法规。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居其首,相当重要。所谓术,就是玩弄权术,驾驭群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博弈之术。只有在博弈中压倒群臣的,才会有势。所谓势,就是势力,威势。威摄天下,谁敢不服。臣服天下,那就没什么事是办不成的了。 现在终于看清楚了吧。树威,必须玩术;玩术,就必须在诸多因素中,寻找平衡点和制高点。在魏相看来,张安世就是刘病已和霍氏子弟之间的平衡点,拉拢张安世就是站到制高点。丢掉张安世这粒好棋,有可能失一棋,满盘皆输。这个道理,刘病已也深深明白。 四月份,御史大夫魏相给皇帝陛下上了一道奏折,是这么说的:“大将军已经走了,总得有人补缺,以免有不法分子起不臣之心。我认为车骑将军张安世可以升任。” 向皇帝陛下建议官吏任免,是魏相的正当职责,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他说这个合适。魏相上的这封奏折实在是很对皇帝陛下的味口,可谓是“一箭双雕”。 第一.拉拢张安世,以对付霍氏集团一直是皇帝陛下既定的方针;现在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已死,张安世已经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张彭祖更是在刘病已登上帝位后,就登上了待中之位。 待中是什么人呵,那是可以跟在皇帝后面在宫里到处晃荡的人,另外一个按汉律可以这么做的人是中常待,可是,中常待一般只有宦官才能担任呵。 当今天子一向不太重用宦官,但是对张彭祖这个待中却看得很重,不仅把他看作是随身的秘书,平时让他管理文书,在遇到紧急的事情时,也会咨询他的意见。正因为皇帝陛下如此重视待中,在朝堂中,他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别说地方的州郡刺史,就连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也要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否则,这位张待中随便在皇帝陛下进言几句,让皇帝陛下有了一个坏的印象,自己的前程就危险了。 第二.则是试探一下霍禹等人的反应,这些官二代,年纪轻,资历浅,平时打交道较少,再说大将军一职,霍光做了十几年了,现在一下换人,看看他们如何反映。 霍禹看到魏相的奏折后,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大将军不是自己,不过他一想,张安世也是霍光生前提拔重用的人,而且和霍家也结了亲,大将军让他来当,总比让赵充国、韩增这些人来当好呵。所以,他没有阻拦这封奏折,直接上报给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马上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大将军,可惜的是,对于张安世来说,这个任命自己实在是不能接受。 历史已经证明,主动送上门的好官,不是好东西。当年孝武皇帝罢免石庆,任命公孙贺为丞相。没想到,公孙贺不但不感兴奋,反而悲痛异常,伏地痛哭,就是不肯受印。公孙贺之所以不敢受印,不是丞相印不好,而是他没那个命受用。自刘彻登基以来,皇帝任命的丞相,除了老狐狸公孙弘正常死亡外,其他人几乎无一有好下场。如果公孙贺受命,那他就是下一个没好果子吃的。果然,公孙贺当丞相没多久,就受到巫蛊案的牵连,满门抄斩。 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天,对于张安世来说,历史仿佛就要重演,如果不拒绝皇帝的意志,等于将自己往油锅里扔。可是,要他如何拒绝皇帝刘病已?当初,公孙贺死活不受印时,惹得刘彻很是不爽,简直都想拿印子砸人了。公孙贺都办不到的事,我张安世能办得到吗?两个字,uu看书.net难啊。 像公孙贺了解刘彻一样,张安世当然知道刘病已要想干什么。一直以来,因为上天那不可抗拒的力量,他和霍光紧紧地拴在一起,成为霍光的坚定战友。 今天,霍光走了。按道理,霍光的大将军位置,应该留给霍家。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霍家传统的势力范围。然而,刘病已却不按常规操作,拉张安世去坐霍光空出来的位。那不等于是给霍家难看吗?此举所为,直接引发的后果就是,霍张联盟即可自然瓦解。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张安世是霍光的一面坚强的后墙,没有张安世这面墙挡风,霍氏全族可能都要得伤风感冒。刘病已这招拆墙之术,高,实在高啊。 一想到这,张安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抖。打完冷颤,张安世回过神后,才发现春天刚刚过去,现在已是人间四月天,哪是什么腊月冬天。张安世又突然想起,刘病已还在看着他,等他说话呢。 张安世抬起头,看着刘病已,仿佛看着一尊带着寒冷、肃杀之气的塑像,当年的孝武皇帝似乎又重临人世,慢慢地,两人的面孔重合在一起,迎面朝他扑来。 张安世双脚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扑的一声,摘下帽子,趴在地上哀求道:“臣安世昧死以奏陛下,臣蒙陛下垂爱,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陛下之明,臣闻《礼记·中庸》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臣本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奈何臣‘才疏学浅’,实难担当此等大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一度文学网,)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过目不忘 刘病已事前就想过张安世的反应,可是如今他的表现仍然让刘病已觉得有些过份了。陛下城府很深,只是微笑着对张安世说道:”张卿太过于谦虚了,像你这样的国之重臣都担不起这付担子,还有谁能够胜任呢?“ 车骑将军张安世闻言,既不奉命,也不再辨解,只是在陛下面前长跪不起。 皇帝陛下和张安世两人的争执,朝堂上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有问题,可是霍禹、霍山却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而还流露出”急不可耐“,想要回家的情绪。 老丞相韦贤虽然视力已经不太好了,可是他心里非常明白,观察了半天后,不禁下了个结议:霍氏必亡于霍禹、霍山等人之手!想想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在世时如何英雄了得,却生出这样的儿子,真乃”时也,命也!“霍家这条船,眼看就要翻了,自己如果不想搭上这条老命,也应该早做打算了! 其他的大臣们见到皇帝陛下和车骑将军两个僵持不下,便纷纷打起圆场,分头劝解两人,但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朝会散了以后,张安世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主动找上了霍禹:“右将军,请等下!” 霍禹闻言,有些不耐烦的望向张安世道:“原来是张将军,有什么事找我么?” 张安世做出一付“愁眉苦脸”的模样道:“两位为何不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我实在没有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的才能呵!” 霍禹看着和自己父亲同一辈份的张安世,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心中不禁有些自得。他“得意洋洋”的对张安世说道:“陛下也是一番好言,车骑将军又何必坚辞不受呢,你我两家结为姻亲,以后你只要不忘记我们霍家给你的恩惠,就可以了!” 张安世道:“可是,我实在不敢当呵!......“ 霍山在旁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还想着早点回府呢,插话道:“好了,你别再啰嗉了,右将军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霍山说起“右将军“三个字时,特地加重了语气,霍禹听后也是“洋洋自得“,霍光在世时,一直以缺乏才能为由,不让他们参与朝堂上的政冶。现在他一过世,霍禹、霍山他们马上受到皇帝的重用,使他们更加自我膨胀起来。 霍山说完,便与霍禹两人”扬长而去“,不再理会张安世的反应。想到皇帝陛下明里故意纵容霍氏,暗里已经开始对付他们了,车骑将军张安世不禁心中”毛骨悚然“,望着雨后渐渐晴朗的天气,张安世意识到,这天真的要变了。 张安世意识到自己需要早做准备了,霍光在世时,他就是霍光的心腹,自己的孙女也嫁给了霍家。虽然兄长张贺对刘病已有恩情,刘病已对儿子张彭祖也很看重,还封他为待中,而且现在皇帝陛下要对付的是霍家,但是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 皇帝陛下的城府深沉如海,谁也不知道张家是否也是陛下眼里的猎物呵! 车骑将军张安世可谓是“英雄出少年”,青年时就靠父亲张汤的地位出任郎官。他因为记忆力出众、擅长书法而供职尚书,尽心尽力于职责,例行假日没有外出过。 孝武皇帝巡视河东郡时,曾经不慎丢失三箱书,他很看重这些书籍,下诏询问查找,可惜没有人知道书的内容,随行的人里面,只有张安世记住了那些书的内容,把书中的内容详尽地写出来。后来孝武皇帝悬赏征求找到了那些书,用张安世写下的内容来校对,没有发现什么遗漏的。孝武皇帝认为他的才能“非同凡响”,提拔他做了尚书令,调任光禄大夫。 虽然出生名门,年少得志,但张安世为人谨慎、低调,他被提拔成光禄大夫后,有位昔日的郎官同事,找他帮忙在皇帝面前进言。张安世对他说道:“你的功劳很大,陛下是知道的,作人臣子的,怎么能自说长短处!”坚决不答应他。不久这位郎官果然升官了。 张安世还是个为官廉洁之人。他曾举荐一人为官,后来该人来向其道谢,张安世说自己身为“光禄大夫”,为国家“举贤荐能”,乃是本份之事,用不着私下来道谢,于是与他绝交。 孝武皇帝去世之后,朝堂之上由霍光掌权,张安世也被升迁为“车骑将军”,与“咄咄逼人”的霍光执政风格不同的是,张安世为人处事仍然是那么谦虚谨慎,从不当面与人吵架,也不在别人面前摆架子。 虽然朝野有很多人评价张安世,做事不麻利爽快,为人也过于温和,可是,张安世心里是不在乎的,他能做个“四朝元老”,不就是靠着这种自己的风格为人处事么。可是,在霍光死后,自己变成了军方的头号人物,他一贯的风格保持不下去了,张安世深深明白,这个时侯不能够再骑墙了,否则两边的人都会抢着干掉你。 张安世一路上“思前想后“,顾虑重重地回到府弟,回到家后,自故自的脱了鞋上堂,旁边自有伺侯的婢女取来热水盆给他净手、擦脸。张安世走进了书房,交代了待女,就说自己正在休息,不要让闲人进来打扰,他坐着席子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张彭祖端了杯茶,悄悄地走进来,看见父亲回来后显得很疲惫,主动提出帮他按摩,张安世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张彭祖用力揉捏着父亲的颈椎肌肉,过了一会儿,看见父亲的精神明显好些了,这才以审慎的口气问道:“父亲可曾考虑好了?” 张安世闻言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打量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自从皇帝陛下登基为帝后,他就入未央宫中帮助处理政务,帝国中枢的位置可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几年下来,张彭祖“脱胎换骨”,为人处事沉着稳重多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他又想起当初兄长(张贺)把刘病已托付给他照顾时的情形,如今的刘病已是个“锋芒毕露”的皇帝,兄长的心愿总算满足,可惜他已不在人世间了。 第三百章 天纵奇才 生活在汉朝孝宣朝代的大臣们,尤其是霍光、张安世、丙吉为首的这些人,其实是中国历史上最懂得说话艺术的一群臣子,生活在这样一个官场上,政冶斗争之精妙和隐蔽,往往令后人感到“惊心动魄”。 霍光的专权,对皇帝势力的打压;刘病已“绵里藏针”的隐忍和反制,父亲在两方阵营中间“步步为营”的谨慎处事,张彭祖都看在眼里,他对父亲的看法也从最初的不屑和难以理解,转化为佩服。 但是正如俗话所说,“世事如棋,局局新!”在霍光死后,更加残酷、更加激烈的政冶斗争已经拉开了序幕。现在的时势,已经到了让张安世明确表态的时侯了,当然,张彭祖和刘病已有着从小就玩到大的深刻情谊,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朝堂,明眼人都已看出由刘病已掌控了! 张安世想道:“以后的朝堂,皇帝陛下将会不断地发动攻势,而霍氏集团只能被动防守,如果兄长不死,凭他对陛下的恩情,张家自然不会有事,可惜,兄长死的太早了,现在,则只能依靠这个小儿子了......“ 他将面色放缓了些道:“你是不是来给陛下当说客的? 张彭祖”开门见山“的道:“父亲,现在是你下决心的时侯了!“ 张安世皱起眉头道:“你是在逼我表态么?“当初,刘病已为了立许平君为后,而面临登基以后最大的危机,张彭祖也是这样来找自己,想让自己出面为刘病已说求情,自己当时断然拒绝了他,他还发着小孩子牌气跑了出去.现在已成熟多了的张彭祖再次来当“说客“,这次自己是否也要拒绝他呢? 张安世突然发现,算计他的,不止是皇帝陛下,还有命运,一不小心,他就已经”身不由已“的被推进了沼泽中。 张彭祖”侃侃而谈“道:“我能理解父亲当初的所作所为,可是,霍光现在已经死了,陛下和恭哀皇后是多么深的感情,我最清楚,所以陛下肯定是要对付霍家的,他是皇帝,我们是臣子,他要对付霍家,我们谁也阻止不了!” 张彭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观察父亲的表情,当他看到张安世“似有所动”时,他“趁热打铁”道:“霍禹、霍显他们几个人是什么料子,父亲绝对清楚,霍家现在已经注定是条破船,又何必拉上张家陪葬呢!” 张安世顿了一会,微微点了下头,以示对张彭祖这番话的认可,脸上流露出感慨的神气,终于说出了内心一直深藏的疑惑道:“你说的这些,为父又何尝不知呵,不过,霍家和我们毕竟有过姻亲,‘唇亡齿寒’呵!” 张彭祖“不加思索”地托口而出:“病已,他不是那种人!” 张安世闻言,马上给了儿子一个白眼:“陛下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你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种‘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态度,陛下自从登基那天之后,他和你就是君臣关系!“ 张安世想道:这个小儿子太过于相信他和陛下的情意,而陛下登基以后的表现,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陛下不再是那个张彭祖口中整天”斗鸡走狗“的公子哥儿,也不再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游侠,皇帝陛下变成了一个天才的政客,分化瓦解的手段用得老到熟练,在霍光刻意的打压下,皇帝陛下游走于被霍光统冶,看似”无隙可乘“的朝堂之上,为自己争取到了大量的支持和同情。 张安世活了大半辈子,自问从来没有看到过像陛下这般”无师自通“,天生就拥有政冶家的谋略和才能,最后他也只能归于陛下是孝武皇帝的曾孙,”天纵奇才“上面了。 政冶这东西,张安世自问在朝堂上多年,有一定的了解,作为一个有作为的政冶家,绝对不能带有个人的情感。 孝武皇帝时隆虑公主的事情就能说明这一点:隆虑公主是孝景皇帝的女儿,孝武皇帝的妹子。在姐妹中,她年龄最小,聪明貌美,最得父母宠爱。 公元前116年,隆虑公主的丈夫在其母长公主丧葬的时侯,因为同侍妾睡觉被孝武皇帝赐死,他的侯国便被消除。隆虑邑发展到近四万户的全部租税都成了隆虑公主的私产。 公元前89年,隆虑公主已近古稀之年,她到长安去探望哥哥汉武帝,将黄金千斤和钱千万上缴国家,请求汉武帝能在儿子犯罪时给他一条生路,孝武皇帝答应了。 可惜她的这一举动,.net仍然没有保住自己的独子。她的儿子在母亲死后越发骄奢,在一次醉酒后将隆虑公主的保姆杀死。廷尉向孝武皇帝禀奏,孝武皇帝想到隆虑公主得子不易,又有病重托孤之事,泪流满面,叹息良久,最后还是为正法纪将他处死。 如今,张彭祖不过是和陛下有少时同席之谊,难道能比得上隆虑公主和孝武皇帝的兄妹之情深厚。 张彭祖听了父亲的话,并不服气,还待和父亲争辨几句。却听道门外传来了大哥张千秋的声音:”父亲说的话在理,弟弟这方面可要注意,不要给人留下’持宠而娇‘的印象!” 张彭祖闻言,却见张千里和张延寿已进入室内,两人脱鞋后与张彭祖并排而坐。 张安世笑道:“你们来的正是时侯,为父也想听听你们两人的意见。” 张千里、张延寿闻言后,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张千秋开口说道:“父亲当初教导我没有听从,才种下今日之祸,三弟说的极有道理,我们张家素有忠君爱国的传统,更何况当今的陛下为’英明神武‘之君,若是父亲拒绝陛下,恐怕张家的大祸也不远了!大伯对陛下有养育之恩,三弟与陛下有同席之谊,陛下又是个记得恩情的君主,我等在朝中只要’明事理、懂进退‘,必有生机!“ 张安世笑着点头,又转头问张延寿:”你心里也作如此之想法么?“ 张延寿“恭恭敬敬”地答道:”儿子来的时侯,与大哥在路上已商议妥当!才来禀报父亲。“ 张安世明白了儿子们的决定,微微点了下头,就把眼睛闭上,不再作声了。(一度文学网,) 第三百零一章 明升暗降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千秋他们以为父亲已然靠在榻上睡着了,起身准备走出房间的时侯,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张安世突然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们,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儿呵......这个诏书还是不能接受......” 张千秋他们听到这句话以后,“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二章 水滴石穿 原本排名第一的霍家,在朝堂中的地位大幅下降,头上又有朝廷新贵御史大夫魏相压着,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除了内、外朝的班子外,另有一个新贵,也在无声无息地崛起了……说起来,许广汉那老爷子的“登堂入室”过程也挺不容易的。 自从霍光死后,皇帝陛下开始亲政,他真的很勤快,每五天就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三章 京兆尹 还有更恐怖的是,水牢阴冷潮湿,满地是老鼠,甚至还有水蛇,真是想想都够恐怖的,所以,历来进了水牢的人,跟直接判了死刑也差不多。 中尉衙门的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抓住的盗匪还有强盗什么的,丢进都船衙门的监狱。然后,只等着对方变成一具尸体了。 长安的列侯官僚勋贵们,对都船狱也熟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四章 问牛知马 赵广汉履职后,有人劝杜建说,新来的京兆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趁早收手吧!杜建闻之,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赵广汉,图片来源于网络 赵广汉,字子都,西汉涿郡蠡吾县(今河北博野县)人,一生为官正直,不避权贵,嫉恶如仇,铁腕治政,廉洁奉公,深受百姓爱戴,为中国历史上十大廉吏之一。令人遗憾的是赵广汉在任京兆尹后期,倚仗权势,横行不法,最终被朝廷处以腰斩,给后世的人们留下了千古喟叹。 一、专啃硬骨头,代理京兆也火辣 赵广汉年轻时做过郡吏、州从事,以廉洁奉公、聪明机敏和做事果断而小有名气,后通过举荐,以秀才担任管理物价的平准令,继而任阳翟县令。因政绩突出,又颇有廉名,擢升为京辅都尉,不久又升任代理京兆尹。 京兆府掾史杜建是一位老资格的中层官员,曾在数任京兆尹手下当差,是个手眼通天的角色,依仗根基深、套路熟、人脉广、黑道白道路路通,一向为人霸道,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在赵广汉到任之前,杜建受命监造平陵(汉昭帝刘弗陵陵墓)。平陵工程浩大,所用钱物难以计数,杜建认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便利用职务之便,指使宾客用尽种种手段徇私舞弊,从中牟取私利,成为肆无忌惮地疯狂侵吞平陵钱财的一群硕鼠。 凭借庞大保护伞的庇护,“硕鼠们”胆子越来越大。 赵广汉履职后,有人劝杜建说,新来的京兆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趁早收手吧!杜建闻之,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对于杜建的所作所为,赵广汉上任没几天就摸了个一清二楚。他警告杜建务须悬崖勒马,否则将严惩不贷。一贯牛气冲天的杜建,哪里会把头上顶着“代”字的京兆尹赵广汉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 素来横行无忌的杜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回真的遇到了克星。 赵广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杜建及其宾客一网打尽,悉数捉拿归案。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京兆府随之门庭若市,说客盈门,上到高官显贵、宫中宦官,下到地方官员、富甲豪绅,轮番上阵为杜建说情。有的甚至威胁说:“你那个‘代’字还悬在头上,难道不想早一天去掉么?”赵广汉一笑置之,不为所动。 杜建的宗族朋党见无法说动赵广汉,软的不行,便玩起了硬的——图谋劫狱救出杜建。赵广汉对他们的行动计划了如指掌,便派出一名手下官吏去警告阴谋劫狱的主谋者:“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为虐作恶,将依法将你们灭门!” 头顶“代”字的京兆尹赵广汉丝毫也不手软。他迅速查明案情,命令将杜建押赴刑场,斩首弃市。杜建的宗族朋党没有一个敢靠近刑场。京都长安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二、发明举报箱,“以毒攻毒”治颍川 尽管赵广汉在代理京兆尹任上政绩卓著,深得京都长安百姓爱戴,但由于京兆尹乃天子脚下的“土地神”,日常处理政务稍不留意就会得罪皇亲贵戚和当朝显贵,再加上赵广汉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媚骨,一身正气,敢作敢为,大刀阔斧,不但那个“代”字没能如愿去掉,连京兆尹这把交椅也坐不下去了。 元平元年(前74年),赵广汉调任颍川郡太守。 当时的颍川郡乌烟瘴气,社会一片混乱。当地豪门大族通过互为姻亲,勾结在一起,又上联政府官员结为朋党,下结山林群盗暗中勾搭,盘根错节,势力庞大,既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又相互对抗、相互倾轧。他们大都广养门客,横行乡里,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尤以原氏、褚氏两大家族为最。这些豪门大族早在汉武帝时即已出现,他们通过大量兼并土地来使家族得以发展,他们的横行不法,使得颍川境内祸乱迭起,后患无穷。 面对颍川郡的混乱局面,前任太守无能为力。 赵广汉走马上任,在深入调查研究,明察暗访,初步查明为首的几个大家族罪恶的基础上,来了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敲山震虎,立诛两大家族首犯。 自古擒贼先擒王。赵广汉首先紧紧盯住原氏、褚氏两大家族,广泛发动民众揭露其罪恶,迅速将涉案罪犯全部缉拿归案,并将首犯就地正法。首犯人头落地,举郡为之震悚。 第二把火:发明举报箱,摸清各派势力联结脉络。 面对复杂混乱的局面,赵广汉深知,只有将各个豪门大族之间枝蔓纠结的脉络梳理清楚,才可能顺藤摸瓜,对症下药。他受储钱罐的启发,模拟储钱罐的外形发明了举报箱。举报箱的发明和广泛设置,有效规避了民众怕遭受打击报复不敢举报的心理,在短时间内接收到民众的大量投诉信件,各派势力所犯下的罪行及其相互联结的脉络渐渐浮出水面。 第三把火:“以毒攻毒”,瓦解豪门大族间的联盟。 在掌握各豪门大族犯罪事实的基础上,赵广汉又出奇招:制造内讧,“以毒攻毒”。在惩治甲豪绅犯罪的过程中,佯装失语,故意露出口风是乙豪绅检举揭发;在惩治乙豪绅犯罪的过程中,佯装失语,故意露出口风是丙豪绅检举揭发;在惩治丙豪绅犯罪的过程中,佯装失语,故意露出口风是甲豪绅检举揭发。这样,各豪门大族间内讧频发,相互猜忌,相互攻击,他们之间的联盟也就不攻自破。“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奸党散落,风俗大改”。作为太守的赵广汉,则悠哉闲哉,乐观其成,坐收渔利,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偶尔出手,四两拨千斤。 三把火一烧,不到一年,颍川郡大治,赵广汉威名远扬。 三、再任京兆尹,能吏美名满长安 颍川郡河清海晏,京都长安却因为赵广汉的离去而变得鸡犬不宁。于是,宣帝不得不从颍川调回赵广汉继续担任代理京兆尹,一年之后,正式诏命为京兆尹。 很快,京都长安又恢复了平静。 《汉书·赵广汉传》选录了三个故事,颇能反映赵广汉非凡的执政能力和传奇色彩。 第一个是“神兵天降”捉绑匪的故事。 长安城里几个不法年轻人时常狼狈为奸,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某日,他们又聚集在一起,藏身于偏僻处一栋空房子里,密谋劫持一个人质,捞点钱花花。 正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谋议策划时,赵广汉派出的捕吏便神兵天降般骤然而至,将他们一网打尽,悉数捉拿归案。 罪犯们没有一个不口服心服。 第二个是赵广汉解救苏回的故事。 郎官苏回,家财万贯,被两个歹徒绑了“肉票”。绑匪前脚进家,赵广汉便带着属下一帮人后脚尾随而至。 赵广汉站在庭院,命长安丞龚奢敲门喊话:“京兆尹赵君致意二位好汉,人质是皇上身边的宿卫之臣,请你们千万不要杀害他。奉劝你们悬崖勒马,立即释放人质,可以从轻发落,如果有幸遇到大赦,还可以获得赦免。请二位三思!” 两歹徒闻之大惊失色。他们久闻赵广汉大名,没想到今天被瓮中捉鳖来得如此之快,慌忙打开房门,匍匐于地,顿首谢罪。 赵广汉也跪谢道:“幸而郎官安然无恙,这就好。”遂吩咐将两个劫匪逮捕入狱,叮嘱狱吏厚待他们,每天供给酒食。 到了冬天行刑的日子,赵广汉预先为他们购置了棺材,以及殡殓的葬具,告诉他们是上路的时候了,两罪犯哽咽垂泪说:“死无所恨!” 第三个是界上亭长问候京兆尹的故事。 赵广汉发文召湖县都亭长来长安会面。都亭长西入函谷关,行至界上,借宿一夜,继续西行。临别,界上的亭长跟他开玩笑说:“老兄,到了长安京兆府,请代我向赵君问好。” 都亭长来到长安,赵广汉与他叙谈公事,事情办完后,赵广汉在送别时三次问都亭长:“还有什么事吗?”都亭长都回答说:“没事了。”过了一会儿,赵广汉突然问道:“界上亭长托你问候我,你怎么老闷在肚子里不肯说啊?” 都亭长闻之,心里一惊,赶忙叩头谢罪,口中连称确有其事。 赵广汉笑着扶起亭长:“还为吾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 赵广汉坐镇京兆府,廉洁奉公,强力压制豪强,最大限度地保护下层百姓利益,京都长安政治清明,社会秩序井然有序,官吏百姓交口称赞,年纪大一些的百姓都赞叹说,自汉朝建国以来,京都长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太平安宁,所有主政京兆的官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赵广汉。 四、有权就任性,违法获罪遭腰斩 盛名之下的赵广汉渐渐变得飘飘然,脑袋发热,自我膨胀。 他喜欢任用那些趾高气扬的官宦子弟,那些敢闯敢干、横冲直撞的热血青年,利用他们无所畏惧、锋芒毕露的特点,办案追赃风风火火,无所顾忌,甚至目无国法,为所欲为。这样做的结果,在为他履职理政带来快节奏、高效率的同时,也惹来了越来越多的麻烦。 赵广汉的门客私自在长安市上卖酒牟利,丞相的属吏将其驱离。门客怀疑是骑士苏贤告发了此事,赵广汉便派长安丞追查苏贤,并唆使尉史禹弹劾苏贤身为屯驻霸上的骑士,竟私自擅离屯所,犯了贻误军机罪。苏贤的父亲愤而上书控告赵广汉,案子便交由有关部门重新审理。 审理结果使赵广汉特别窝火:禹犯诬告罪被处腰斩,赵广汉降俸禄一级。 赵广汉怀疑是苏贤的同乡荣蓄的教唆,才导致自己遭此灾祸,便随意捏造了个罪名,砍掉了荣蓄的脑袋。 有人上书皇上,告发赵广汉滥杀无辜。宣帝诏命把案件交丞相和御史大夫办理,案子追查得非常紧急。 赵广汉不甘坐以待毙,便派出一个心腹去做丞相府门卒,在相府卧底暗中窥探,企望能抓住什么把柄,进而反制丞相魏相。 地节三年(前67年)七月,丞相府一个婢女自缢而死。赵广汉闻之欣喜异常,怀疑是丞相魏相的夫人因嫉妒而在府宅内杀了婢女,以为有隙可乘,便派中郎赵奉寿去劝告丞相网开一面,想以此来挟制丞相不再追查自己违法的案子。 丞相魏相不予理睬,反而追查得更加紧急。 赵广汉被逼无奈,索性直接上疏宣帝,告发丞相魏相擅杀婢女。宣帝下诏说“交予京兆尹审理”。赵广汉便迫不及待地亲自率领吏卒闯入丞相府,强令丞相夫人跪在庭院受审,并将相府的十几名奴婢收押。 丞相魏相怒不可遏,立即上疏宣帝,陈述事情原委。 宣帝诏命将案子交予廷尉审理。经廷尉审理查明:相府一婢女犯了错误,遭到鞭笞,自觉委屈,便跑到相府外上吊而死。赵广汉所奏纯属捕风捉影,凭空捏造。 宣帝闻奏雷霆震怒。 丞相府司直萧望之上表奏弹劾道:“赵广汉胆大妄为,竟诬陷、侮辱丞相,妄图要挟奉公执法的大臣,悖逆道德,有伤风化,犯大逆罪,应予严惩。” 宣帝准奏。遂将赵广汉收入廷尉监狱,判处腰斩。 行刑之日,长安城中万人空巷,数万吏民守候在阙门号泣,不少人声泪俱下地哭诉道:“我活着对国家没什么用,请让我替赵京兆去死吧!恳请留下赵京兆,来为老百姓服务。” 最终,赵广汉还是被处腰斩。 “天性精于吏职”的赵广汉,本以正气浩然、疾恶如仇而享有盛誉,是一个脚脖子上挂铃铛走到哪里响到哪里的贤明能吏,缘何在官场浸渍日久,便渐渐变得刚愎任性、徇私舞弊,直至违法获罪,惨遭腰斩。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文/刘立祥 ) 第三百零五章 枕头风 赵广汉,字子都,西汉涿郡蠡吾县(今河北博野县)人,一生为官正直,不避权贵,嫉恶如仇,铁腕治政,廉洁奉公,深受百姓爱戴,为中国历史上十大廉吏之一。令人遗憾的是赵广汉在任京兆尹后期,倚仗权势,横行不法,最终被朝廷处以腰斩,给后世的人们留下了千古喟叹。 一、专啃硬骨头,代理京兆也火辣 赵广汉年轻时做过郡吏、州从事,以廉洁奉公、聪明机敏和做事果断而小有名气,后通过举荐,以秀才担任管理物价的平准令,继而任阳翟县令。因政绩突出,又颇有廉名,擢升为京辅都尉,不久又升任代理京兆尹。 京兆府掾史杜建是一位老资格的中层官员,曾在数任京兆尹手下当差,是个手眼通天的角色,依仗根基深、套路熟、人脉广、黑道白道路路通,一向为人霸道,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在赵广汉到任之前,杜建受命监造平陵(汉昭帝刘弗陵陵墓)。平陵工程浩大,所用钱物难以计数,杜建认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便利用职务之便,指使宾客用尽种种手段徇私舞弊,从中牟取私利,成为肆无忌惮地疯狂侵吞平陵钱财的一群硕鼠。 凭借庞大保护伞的庇护,“硕鼠们”胆子越来越大。 赵广汉履职后,有人劝杜建说,新来的京兆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你趁早收手吧!杜建闻之,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对于杜建的所作所为,赵广汉上任没几天就摸了个一清二楚。他警告杜建务须悬崖勒马,否则将严惩不贷。一贯牛气冲天的杜建,哪里会把头上顶着“代”字的京兆尹赵广汉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 素来横行无忌的杜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回真的遇到了克星。 赵广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杜建及其宾客一网打尽,悉数捉拿归案。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京兆府随之门庭若市,说客盈门,上到高官显贵、宫中宦官,下到地方官员、富甲豪绅,轮番上阵为杜建说情。有的甚至威胁说:“你那个‘代’字还悬在头上,难道不想早一天去掉么?”赵广汉一笑置之,不为所动。 杜建的宗族朋党见无法说动赵广汉,软的不行,便玩起了硬的――图谋劫狱救出杜建。赵广汉对他们的行动计划了如指掌,便派出一名手下官吏去警告阴谋劫狱的主谋者:“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为虐作恶,将依法将你们灭门!” 头顶“代”字的京兆尹赵广汉丝毫也不手软。他迅速查明案情,命令将杜建押赴刑场,斩首弃市。杜建的宗族朋党没有一个敢靠近刑场。京都长安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二、发明举报箱,“以毒攻毒”治颍川 尽管赵广汉在代理京兆尹任上政绩卓著,深得京都长安百姓爱戴,但由于京兆尹乃天子脚下的“土地神”,日常处理政务稍不留意就会得罪皇亲贵戚和当朝显贵,再加上赵广汉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媚骨,一身正气,敢作敢为,大刀阔斧,不但那个“代”字没能如愿去掉,连京兆尹这把交椅也坐不下去了。 元平元年(前74年),赵广汉调任颍川郡太守。 当时的颍川郡乌烟瘴气,社会一片混乱。当地豪门大族通过互为姻亲,勾结在一起,又上联政府官员结为朋党,下结山林群盗暗中勾搭,盘根错节,势力庞大,既相互勾结、相互利用,又相互对抗、相互倾轧。他们大都广养门客,横行乡里,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尤以原氏、褚氏两大家族为最。这些豪门大族早在汉武帝时即已出现,他们通过大量兼并土地来使家族得以发展,他们的横行不法,使得颍川境内祸乱迭起,后患无穷。 面对颍川郡的混乱局面,前任太守无能为力。 赵广汉走马上任,在深入调查研究,明察暗访,初步查明为首的几个大家族罪恶的基础上,来了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敲山震虎,立诛两大家族首犯。 自古擒贼先擒王。赵广汉首先紧紧盯住原氏、褚氏两大家族,广泛发动民众揭露其罪恶,迅速将涉案罪犯全部缉拿归案,并将首犯就地正法。首犯人头落地,举郡为之震悚。 第二把火:发明举报箱,摸清各派势力联结脉络。 面对复杂混乱的局面,赵广汉深知,只有将各个豪门大族之间枝蔓纠结的脉络梳理清楚,才可能顺藤摸瓜,对症下药。他受储钱罐的启发,模拟储钱罐的外形发明了举报箱。举报箱的发明和广泛设置,有效规避了民众怕遭受打击报复不敢举报的心理,在短时间内接收到民众的大量投诉信件,各派势力所犯下的罪行及其相互联结的脉络渐渐浮出水面。 第三把火:“以毒攻毒”,瓦解豪门大族间的联盟。 在掌握各豪门大族犯罪事实的基础上,赵广汉又出奇招:制造内讧,“以毒攻毒”。在惩治甲豪绅犯罪的过程中,佯装失语,故意露出口风是乙豪绅检举揭发;在惩治乙豪绅犯罪的过程中,佯装失语,故意露出口风是丙豪绅检举揭发;在惩治丙豪绅犯罪的过程中,佯装失语,故意露出口风是甲豪绅检举揭发。这样,各豪门大族间内讧频发,相互猜忌,相互攻击,他们之间的联盟也就不攻自破。“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奸党散落,风俗大改”。作为太守的赵广汉,则悠哉闲哉,乐观其成,坐收渔利,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偶尔出手,四两拨千斤。 三把火一烧,不到一年,颍川郡大治,赵广汉威名远扬。 三、再任京兆尹,能吏美名满长安 颍川郡河清海晏,京都长安却因为赵广汉的离去而变得鸡犬不宁。于是,宣帝不得不从颍川调回赵广汉继续担任代理京兆尹,一年之后,正式诏命为京兆尹。 很快,京都长安又恢复了平静。 “广汉为人强力,天性精于吏职。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皆知之。”赵广汉为人特别强势,天生是块做官的上等好料。他是个工作狂,会见官员百姓,每每通宵达旦,仍然精神抖擞,思维活跃,又特别善于调查研究。郡里盘踞的盗贼,街巷蛰伏的侠客,他们身后的背景、秘密藏身的巢穴,以及官匪如何勾结,官员如何收受贿赂、如何为他们说情、如何提供庇护等等,赵广汉都一清二楚。 《汉书?赵广汉传》选录了三个故事,颇能反映赵广汉非凡的执政能力和传奇色彩。第一个是“神兵天降”捉绑匪的故事。 长安城里几个不法年轻人时常狼狈为奸,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某日,他们又聚集在一起,藏身于偏僻处一栋空房子里,密谋劫持一个人质,捞点钱花花。 正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谋议策划时,赵广汉派出的捕吏便神兵天降般骤然而至,将他们一网打尽,悉数捉拿归案。 罪犯们没有一个不口服心服。 第二个是赵广汉解救苏回的故事。 郎官苏回,家财万贯,被两个歹徒绑了“肉票”。绑匪前脚进家,赵广汉便带着属下一帮人后脚尾随而至。 赵广汉站在庭院,命长安丞龚奢敲门喊话:“京兆尹赵君致意二位好汉,人质是皇上身边的宿卫之臣,请你们千万不要杀害他。奉劝你们悬崖勒马,立即释放人质,可以从轻发落,如果有幸遇到大赦,还可以获得赦免。请二位三思!” 两歹徒闻之大惊失色。他们久闻赵广汉大名,没想到今天被瓮中捉鳖来得如此之快,慌忙打开房门,匍匐于地,顿首谢罪。 赵广汉也跪谢道:“幸而郎官安然无恙,这就好。”遂吩咐将两个劫匪逮捕入狱,叮嘱狱吏厚待他们,每天供给酒食。 到了冬天行刑的日子,赵广汉预先为他们购置了棺材,以及殡殓的葬具,告诉他们是上路的时候了,两罪犯哽咽垂泪说:“死无所恨!” 第三个是界上亭长问候京兆尹的故事。 赵广汉发文召湖县都亭长来长安会面。都亭长西入函谷关,行至界上,借宿一夜,继续西行。临别,界上的亭长跟他开玩笑说:“老兄,到了长安京兆府,请代我向赵君问好。” 都亭长来到长安,赵广汉与他叙谈公事,事情办完后,赵广汉在送别时三次问都亭长:“还有什么事吗?”都亭长都回答说:“没事了。”过了一会儿,赵广汉突然问道:“界上亭长托你问候我,你怎么老闷在肚子里不肯说啊?” 都亭长闻之,心里一惊,赶忙叩头谢罪,口中连称确有其事。 赵广汉笑着扶起亭长:“还为吾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 赵广汉坐镇京兆府,廉洁奉公,强力压制豪强,最大限度地保护下层百姓利益,京都长安政治清明,社会秩序井然有序,官吏百姓交口称赞,年纪大一些的百姓都赞叹说,自汉朝建国以来,京都长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太平安宁,所有主政京兆的官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赵广汉。 四、有权就任性,违法获罪遭腰斩 盛名之下的赵广汉渐渐变得飘飘然,脑袋发热,自我膨胀。 他喜欢任用那些趾高气扬的官宦子弟,那些敢闯敢干、横冲直撞的热血青年,利用他们无所畏惧、锋芒毕露的特点,办案追赃风风火火,无所顾忌,甚至目无国法,为所欲为。这样做的结果,在为他履职理政带来快节奏、高效率的同时,也惹来了越来越多的麻烦。 赵广汉的门客私自在长安市上卖酒牟利,丞相的属吏将其驱离。门客怀疑是骑士苏贤告发了此事,赵广汉便派长安丞追查苏贤,并唆使尉史禹弹劾苏贤身为屯驻霸上的骑士,竟私自擅离屯所,犯了贻误军机罪。苏贤的父亲愤而上书控告赵广汉,案子便交由有关部门重新审理。 审理结果使赵广汉特别窝火:禹犯诬告罪被处腰斩,赵广汉降俸禄一级。 赵广汉怀疑是苏贤的同乡荣蓄的教唆,才导致自己遭此灾祸,便随意捏造了个罪名,砍掉了荣蓄的脑袋。 有人上书皇上,告发赵广汉滥杀无辜。宣帝诏命把案件交丞相和御史大夫办理,案子追查得非常紧急。 赵广汉不甘坐以待毙,便派出一个心腹去做丞相府门卒,在相府卧底暗中窥探,企望能抓住什么把柄,进而反制丞相魏相。 地节三年(前67年)七月,丞相府一个婢女自缢而死。赵广汉闻之欣喜异常,怀疑是丞相魏相的夫人因嫉妒而在府宅内杀了婢女,以为有隙可乘,便派中郎赵奉寿去劝告丞相网开一面,想以此来挟制丞相不再追查自己违法的案子。 丞相魏相不予理睬,反而追查得更加紧急。 赵广汉被逼无奈,索性直接上疏宣帝,告发丞相魏相擅杀婢女。宣帝下诏说“交予京兆尹审理”。赵广汉便迫不及待地亲自率领吏卒闯入丞相府,强令丞相夫人跪在庭院受审,并将相府的十几名奴婢收押。 丞相魏相怒不可遏,立即上疏宣帝,陈述事情原委。 宣帝诏命将案子交予廷尉审理。经廷尉审理查明:相府一婢女犯了错误,遭到鞭笞,自觉委屈,便跑到相府外上吊而死。赵广汉所奏纯属捕风捉影,凭空捏造。 宣帝闻奏雷霆震怒。 丞相府司直萧望之上表奏弹劾道:“赵广汉胆大妄为,竟诬陷、侮辱丞相,妄图要挟奉公执法的大臣,悖逆道德,有伤风化,犯大逆罪,应予严惩。” 宣帝准奏。遂将赵广汉收入廷尉监狱,判处腰斩。 行刑之日,长安城中万人空巷,数万吏民守候在阙门号泣,不少人声泪俱下地哭诉道:“我活着对国家没什么用,请让我替赵京兆去死吧!恳请留下赵京兆,来为老百姓服务。” 最终,赵广汉还是被处腰斩。 “天性精于吏职”的赵广汉,本以正气浩然、疾恶如仇而享有盛誉,是一个脚脖子上挂铃铛走到哪里响到哪里的贤明能吏,缘何在官场浸渍日久,便渐渐变得刚愎任性、徇私舞弊,直至违法获罪,惨遭腰斩。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 (作者系解放军西安通信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谢建平 第三百零六章 万世基业 霍成君听闻此事后,是又生气又伤心,心里隐隐的感到害怕,自己是皇后,大汉皇朝的一国之母;自己的哥哥是右将军,军方的高层;竟然被人用刀斧砍坏了门户。父亲“尸骨未寒”,就有人欺负上门,她怎么不寒心呢! 霍成君隐隐听到门外有走动的声音,凭经验知道是陛下来了,她马上放声大哭起来。 刘病已还未进椒房殿,便听到霍成君大放悲声,他素来怕女人落泪,不禁关心的问道:“朕的皇后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来跟朕讲讲!” 霍成君此时已两眼哭得通红,如“乳燕投怀“般扑进刘病已的杯里,大放悲声道:“陛下救救臣妾吧,臣妾快要被逼死了!” 霍光死后,霍禹又当了“甩手掌柜”,刘病已每天要处理不少国家大事,工作繁忙之余,心情自然也不太好。此刻见霍成君哭泣过后,不但模样一点不难看,反而有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楚楚可爱“。刘病已在面对她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孔后也不由得平静下来,缓缓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威逼朕的皇后!” 霍成君便将事情原委向刘病已一一道来,刘病已多聪明的人,马上联想到前些日子,赵广汉与许广汉接洽之事,知道这是赵广汉向自己卖的“投名状”,你看这下,我把霍家得罪很了,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刘病已把霍成君搂在杯里,安慰道:“此事涉及国家法度,待朕明日当面向赵广汉问个清楚,一定给皇后个交待!” 霍成君还要痴缠,刘病已只是好言安抚她。 次日,刘病已召开赵广汉来宫中问个毕竟,刘病已肃然道:“听说你昨天去霍禹的府弟了,还把他家大门用刀斧砍坏了?” 赵广汉梗着脖子道:“臣广汉身为京兆尹,得知右将军府上有人违反国家法度,非法酿酒、非法屠宰!此事乃是微臣职责所在,臣带了下属去右将军府上搜查,现已人脏并获,请陛下明显!” 刘病已详细查看了所有的人证、物证,才对赵广汉说道:“你这个人啊,做事有点不分轻重了啊!博陆侯的府邸是朕封的,也是皇后的娘家,现在你这么做,已经惊吓到了皇后,你查案可以,把别人的大门给毁坏就不对了呵,再说,博陆侯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你多少也要顾忌一下么。“ 赵广汉看到陛下这个态度,就知道自己这个赌博可谓成功,连忙答道:”臣知错了,是臣没有约束好那些年轻人,臣昧死以奏陛下,微臣蒙陛下垂爱,而非博陆侯(霍光),臣只知有君,不知其他,所以微臣只值对陛下感恩!“ 刘病已乐见赵广汉砍了霍家的门,在大“庭广众”下削了他们的面子,对自已的复仇计划有利,而且京兆尹也是非常重要的官员,他明白赵广汉不愧为霍光选中的一把快刀;但是,此人行事颇有法家之风,平素已有不少儒家大臣在自己面前非议他,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看出此人行事过于激烈,这把快刀如果掌握不好,是会割伤自己的。 刘病已道:“这次的事朕不苛责你了,以后要注意行事方式,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绝不轻饶,好了,你下去吧!” 皇帝将赵广汉召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责备了他几句,皇帝陛下的这种微妙态度,让赵广汉有点“忘乎所以”,更加自我膨胀起来。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皇帝陛下这个后台,以后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没有把皇帝陛下的警告放在心里。 俗话说的好:“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不知道刘病已虽然默许了自己的行动,但在心里却留下了不良的印象,还有就是赵广汉此举让很多“达官贵人”感到心寒,你赵广汉当初还不是被霍光提拔起来的,现在,霍光“尸骨未寒”,你就上门来办案,还把大门都给毁坏了。 他们担心的理由有二:一是你赵广汉今天可以毁皇后的娘家、博陆侯府的大门,我们这些人谁的身份也没有博陆侯这么尊贵,那你明天是否可以来砸我们家的门呵,这相当于是**裸的打脸呵! 二是你赵广汉平素一向行事“大大咧咧”,霍光作为你的后台,帮你顶了不少非议,uu看书.t现在你一回头就把主子给卖了,大户人家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操作,谁家没有几个办事的帮手,如果都学你这样来个“窝里反“,谁受得了呵! 基于这些考虑,赵广汉“不知不觉”已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更可怕的是,赵广汉还不自知,这也为他后来的一场大祸埋下了伏笔,当然,这是后话,我们不详细说。 御史大夫魏相见皇帝采纳了自己的上书,又见到平丘侯光禄大夫王迁被下了狱,赵广汉更是砸了霍家的大门,他自认为已经体会到陛下的意思,又怕别人抢在自己之前,便通过许广汉给陛下递交了一份绝密奏章,全文是这么说的: 《春秋》最讥讽的就是世代贵族把持朝政的制度,厌恶宋国三代没有新任的大夫,以及鲁国季孙氏专政,最后都导致国家灭亡。我朝自孝武皇帝之后,皇室不能控制各级官员的俸禄,朝政大事也是由职权最高的大臣决定。 如今霍光虽死,他的儿子仍然是右将军,侄子掌管中枢事务,兄弟、女婿们担任朝中要职、或执掌兵权,霍光的夫人霍显和她的几个女儿在宫里骄奢淫逸,甚至大半夜出入宫禁无人阻挡,藐视皇宫威严,这种局面如果继续下去,恐怕会生出动乱。所以臣建议皇上早作准备,削弱他们的权势,以巩固皇家的万世基业,同时保全功臣的子孙。 这样一封“旗帜鲜明”的反霍光奏书,当然不可能直接通过正常的途径,递到皇帝陛下手里,像上次一样,还是通过许广汉的手,递到了刘病已手上,他多年以来,暗中培育的力量终于开始起到作用了。(一度文学网,) 第三百零七章 骄奢淫逸 霍成君听闻此事后,是又生气又伤心,心里隐隐的感到害怕,自己是皇后,大汉皇朝的一国之母;自己的哥哥是右将军,军方的高层;竟然被人用刀斧砍坏了门户。父亲“尸骨未寒”,就有人欺负上门,她怎么不寒心呢! 霍成君隐隐听到门外有走动的声音,凭经验知道是陛下来了,她马上放声大哭起来。 刘病已还未进椒房殿,便听到霍成君大放悲声,他素来怕女人落泪,不禁关心的问道:“朕的皇后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来跟朕讲讲!” 霍成君此时已两眼哭得通红,如“乳燕投怀“般扑进刘病已的杯里,大放悲声道:“陛下救救臣妾吧,臣妾快要被逼死了!” 霍光死后,霍禹又当了“甩手掌柜”,刘病已每天要处理不少国家大事,工作繁忙之余,心情自然也不太好。此刻见霍成君哭泣过后,不但模样一点不难看,反而有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楚楚可爱“。刘病已在面对她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孔后也不由得平静下来,缓缓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威逼朕的皇后!” 霍成君便将事情原委向刘病已一一道来,刘病已多聪明的人,马上联想到前些日子,赵广汉与许广汉接洽之事,知道这是赵广汉向自己卖的“投名状”,你看这下,我把霍家得罪很了,你应该相信我了吧。 刘病已把霍成君搂在杯里,安慰道:“此事涉及国家法度,待朕明日当面向赵广汉问个清楚,一定给皇后个交待!” 霍成君还要痴缠,刘病已只是好言安抚她。 次日,刘病已召开赵广汉来宫中问个毕竟,刘病已肃然道:“听说你昨天去霍禹的府弟了,还把他家大门用刀斧砍坏了?” 赵广汉梗着脖子道:“臣广汉身为京兆尹,得知右将军府上有人违反国家法度,非法酿酒、非法屠宰!此事乃是微臣职责所在,臣带了下属去右将军府上搜查,现已人脏并获,请陛下明显!” 刘病已详细查看了所有的人证、物证,才对赵广汉说道:“你这个人啊,做事有点不分轻重了啊!博陆侯的府弟是朕封的,也是皇后的娘家,现在你这么做,已经惊吓到了皇后,你查案可以,把别人的大门给毁坏就不对了呵,再说,博际侯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你多少也要顾忌一下么。“ 赵广汉看到陛下这个态度,就知道自己这个赌博可谓成功,连忙答道:”臣知错了,是臣没有约束好那些年轻人,臣昧死以奏陛下,微臣蒙陛下垂爱,而非博陆侯(霍光),臣只知有君,不知其他,所以微臣只值对陛下感恩!“ 刘病已乐见赵广汉砍了霍家的门,在大“庭广众”下削了他们的面子,对自已的复仇计划有利,而且京兆尹也是非常重要的官员,他明白赵广汉不愧为霍光选中的一把快刀;但是,此人行事颇有法家之风,平素已有不少儒家大臣在自己面前非议他,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看出此人行事过于激烈,这把快刀如果掌握不好,是会割伤自己的。 刘病已道:“这次的事朕不苛责你了,以后要注意行事方式,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绝不轻饶,好了,你下去吧!” 皇帝将赵广汉召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责备了他几句,皇帝陛下的这种微妙态度,让赵广汉有点“忘乎所以”,更加自我膨胀起来。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皇帝陛下这个后门,以后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没有把皇帝陛下的警告放在心里。 俗话说的好:“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不知道刘病已虽然默许了自己的行动,但在心里却留下了不良的印象,还有就是赵广汉此举让很多“达官贵人”感到心寒,你赵广汉当初还不是被霍光提拔起来的,现在,霍光“尸骨未寒”,你就上门来办案,还把大门都给毁坏了。 他们担心的理由有二:一是你赵广汉今天可以毁皇后的娘家、博陆侯府的大门,我们这些人谁的身份也没有他那么尊贵,那你明天是否可以来砸我们家的门呵,这相当于是**裸的打脸呵! 二是你赵广汉平素一向行事“大大咧咧”,霍光作为你的后台,帮你顶了不少非议,现在你一回头就把主子给卖了,大户人家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操作,谁家没有几个办事的帮手,如果都学你这样来个造反,谁受得了呵! 基于这些考虑,赵广汉“不知不觉”已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更可怕的是,赵广汉还不自知,这也为他后来的一场大祸埋下了伏笔,当然,这是后话,我们不详细说。 御史大夫魏相见皇帝采纳了自己的上书,又见到平丘侯光禄大夫王迁被下了狱,赵广汉更是砸了霍家的大门,他自认为已经体会到陛下的意思,又怕别人抢在自己之前,便通过许广汉给陛下递交了一份绝密奏章,全文是这么说的: 《春秋》最讥讽的就是世代贵族把持朝政的制度,厌恶宋国三代没有新任的大夫,以及鲁国季孙氏专政,最后都导致国家灭亡。我朝自孝武皇帝之后,皇室不能控制各级官员的俸禄,朝政大事也是由职权最高的大臣决定。 如今霍光虽死,他的儿子仍然是右将军,侄子掌管中枢事务,兄弟、女婿们担任朝中要职、或执掌兵权,霍光的夫人霍显和她的几个女儿在宫里骄奢淫逸,甚至大半夜出入宫禁无人阻挡,藐视皇宫威严,这种局面如果继续下去,恐怕会生出动乱。所以臣建议皇帝早作准备,削弱他们的权势,以巩固皇家的万世基业,同时保全功臣的子孙。 这样一封“旗帜鲜明”的反霍光奏书,当然不可能直接通过正常的途径,递到皇帝陛下手里,像上次一样,还是通过许广汉的手,递到了刘病已手上,他多年以来,暗中培育的力量终于开始起到作用了。 第三百零八章 富贵到顶 先前,刘病已在朝堂上曾经公开发表过言论,表示自己不想做个摆设、聋子,朝堂上的”有心人“不少,自然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 现任录尚书事的霍山,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上,那会想到陛下已经”另辟蹊径“,还以为所有的奏书事先都通过自己呢! 魏相奏章里夸张的成分不少,火药味很重,炮口直指霍家。许广汉看后却很高兴,打算召见魏相询问,但是被刘病已拦住了…… 刘病已道:”这事儿不急着答应。那魏相原来可跟霍光和张安世处的不错,如今好好的突然就反水了,这里面会不会有阴谋啊,保不齐是霍家试探咱们呢,就算不是试探,也说明魏相这个人,人品不是那么忠厚,朝廷险恶,不是忠厚人,都得防着点才是。” 刘病已停顿了一下,续道:“再说,我们最近针对霍家的动作频频,又是削权,又是砸门的,毕竟霍光‘尸骨未寒’,而且他在朝野之中经营了几十年,党羽遍布朝堂之上,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对待的,同情霍家的人多了,如果我们做的太过,反而会‘欲速而不达”!“ 不管怎么说,许广汉毕竟在皇宫里面当过基层的领导,见识还是有一点的,他要是脑袋瓜子总跑偏,那韩家当年也不会赏识举荐他了。刘病已一说,他就明白了,既然觉得陛下的话有理,于是许广汉决定当没看到这奏折。 不过在这种时侯,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如果魏相是出自真心的举动,甭管他人品是否忠厚,都得想办法争取过来才行。什么叫做政治,政治就是你和我有仇恨都没关系,只要我们目标一致,那就能团结在一块儿,等大事情搞定以后,为我们的私仇,咱们再决斗去。 所以刘病已说:”当务之急不是进一步对付霍家的动作,而是试探魏相,看他到底真心假意“。许广汉也觉得皇帝女婿的话有道理,于是,这件事情就放下来了。 魏相等了几天,没有见到皇帝陛下提起这件事情,心里有点纳闷,便约许广汉出来喝酒,两人喝的有几份醉意的时候,魏相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许广汉就说了,老弟啊,你那秘密奏章上的及时,放炮放的响,但现在的形势有些微妙,你这很让陛下为难啊。 魏相此时也久经历练,不像当初那么不懂事儿了。他知道皇帝不信他,就凭这一道奏折肯定不行。他必须明确身份,扔掉后路,让陛下觉得自己是铁了心的跟着他走。 于是魏相第二天在御前会议上,直接以御史大夫的身份公开上了一剂猛药。 他的奏折是这么说的:按照孝武、孝昭两朝的惯例,大臣上书朝廷,都是一式两份,一份交给主管尚书的官员(大将军、领尚书事、录尚书事、给事中、郎中等)事先阅览,然后再呈报皇帝御览。这里面就存在问题了,如果奏折对事先阅读的官员不利,他有可能就把它扣下,不交给皇帝了,这本身就是极大的欺君。为了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我觉得应该取消副本制度,皇帝看了奏折以后,写个回条给大臣,这样什么事情皇帝心里有数,臣子心里没数,就有利于政治清明。 原来魏相的意思是为了避免言路堵塞、废除奏书的副本。这条建议,实际上就是从唐代开始的“密折专奏”制度的前身,孝宣一朝政治和法律改革,总的来说是向着先进的方向发展着。 到目前为止,魏相总共给刘病已交过两次加密型文书。第一次就是建议刘病已封张安世为大司马。这一次,他之所以要避开霍山,是因为他上书告诉刘病已的是,要想铲平霍家势力,第一个要办的事,就是架空霍山的权力。因为,霍山盘踞的这个职位,太过重要了。 汉朝每天有多少文书经过领尚书事,而那些状告霍家的文书,有多少是转交到皇帝那里的?只要霍山在那里呆着,就别想皇帝听到不利于霍家的消息。长此以往,皇帝无法收集不利于霍家的文书,又如何跟霍家博弈。 那么,怎样才能架空霍山的领尚书权力呢?魏相提出两种建议:另开特别通道,这是一种;允许人人都可以,给皇帝上加密型文书。这是另外一种。 够了吗?当然没有。按惯例,uu看书.net凡是上奏章给皇帝的,要同时写两份。奏章送到宫廷秘书署(尚书),主要机要的大臣,行打开副本审查。如果认为不合适,连同正本,一齐搁置。所以,魏相又认为,为防止秘书署作弊,最好废除副本。这样的好处就是,加密型的文书内容,领尚书事霍山想知道,门儿都没有。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相这一招,实在太高了。如此以来,尚书就没了中转站的功能,他的权力彻底被架空。 不过,魏相这条建议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这叫一石二鸟--既对皇帝表示了忠心: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是有的人怕,您可不能被蒙蔽了啊!同时又将了大司马张安世一军,因为如今主管尚书事务的最高官员是他,如果同意了,这等于削了自己的权,但如果不同意的话,岂不是让皇帝起疑,说明自己有猫腻么? 果然,皇帝听后眼睛一亮,但他还是装的很深沉地问张安世:“爱卿,他说的这些,朕怎么不知道啊,你看应该如何?” 然后张安世就看见一屋子的大臣都在冲自己使眼色。有的是怒目圆睁,那意思是你要是敢拒绝,就是想做乱臣贼子,我跟你没完,典型代表人物是魏相;有的是渴望祈求,那意思是要这么干咱们可就没活路了,你现在是大汉军委头号人物,一定要顶住啊!典型代表是霍禹。 但很可惜,张安世这大汉军委头号人物没霍光那么胆肥。而且他不傻,知道皇帝现在一门心思琢磨的不是张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现在上了,最先倒的那可能就是自己了。(一度文学网,) 第三百零九章 将军的私产 连载(198) 第十九章:朝中新贵(2) 许广汉向刘病已建议说:我的陛下女婿啊,这事儿不能答应。那小魏原来可跟霍光和张安世处的不错,如今好好的突然就反水了,这里面会不会有阴谋啊,保不齐是霍家试探咱们呢,就算不是试探,也说明这个人人品不是那么忠厚,朝廷险恶,不是忠厚人,都得防着点才是。 要不怎么说许广汉毕竟做过皇宫里的亲兵,见识还是有一点的,他要是脑袋瓜子总跑偏,那韩家当年也不会赏识举荐了。刘病已一听觉得有理,于是决定当没看到这奏折。不过在这危急关头,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如果魏相是真心的,甭管他是否忠厚,都得想办法争取过来才行。啥叫政治,政治就是你杀了我爹都没关系,只要咋俩目标一致,那就能团结在一块儿,这事儿搞定以后,为我爹的事儿,咱俩再决斗去。 所以当务之急是试探魏相,看他到底真心假意。许广汉也觉得靠谱,当天晚上就找小魏喝酒,喝的将醉不醉的时候,许广汉就说了,老弟啊,你那秘密奏章上的及时,放炮放的响,但空口白牙的,你这很让陛下为难啊。 魏相此时也久经历练,不像当初那么不懂事儿了。他知道皇上不信他,就凭这一道奏折肯定不行。他必须明确身份,扔掉后路,让陛下觉得自己是铁了心的跟着他走。 于是小魏第二天在御前会议上,直接以御史大夫的身份公开上了一剂猛药。 连载(199) 他的奏折是这么说的:按照孝武、孝昭两朝的惯例,大臣上书朝廷,都是一式两份,一份交给主管尚书的官员(大将军、领尚书事、录尚书事、给事中、郎中等)事先阅览,然后再呈报皇帝御览。这里面就存在问题了,如果奏折对事先阅读的官员不利,他有可能就把它扣下,不交给皇帝了,这本身就是极大的欺君。为了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我觉得应该取消副本制度,皇帝看了奏折以后,写个回条给大臣,这样什么事情皇上心里有数,臣子心里没数,就有利于政治清明。 这条建议,实际上就是从唐代开始的“密折专奏”制度的前身,孝宣一朝政治和法律改革,总的来说是向着先进的方向发展着。 不过,小魏这条建议有点损。他这叫一石二鸟——既对皇上表示了忠心: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是有的人怕,您可不能被蒙蔽了啊!同时又将了大司马张安世一军,因为如今主管尚书事务的最高官员是他,如果同意了,这等于削了自己的权,但如果不同意的话,岂不是让皇上起疑,说明自己有猫腻么? 果然,皇上听后眼睛一亮,但他还是装的很深沉地问张安世:“爱卿,他说的这些,朕怎么不知道啊,你看应该如何?” 然后张安世就看见一屋子的大臣都在冲自己使眼色。有的是怒目圆睁,那意思是你要是敢拒绝,就是想做乱臣贼子,我跟你丫没完,典型代表人物是魏相;有的是渴望祈求,那意思是要这么干咱们可就没活路了,你现在是大汉军委南波万,一定要顶住啊!典型代表是霍禹。 连载(200) 但很可惜,张安世这南波万没老霍那么胆肥。而且他不傻,知道皇上现在一门心思琢磨的不是张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现在上了,最先倒的那可能就是自己了。 于是他朝皇上鞠了一躬:“御史大夫说的很对,臣也觉得不能按老例子了,为表清正廉明,臣愿意率先同意,并且愿意接受监督。” 皇上乐了:“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好吧,就按御史大夫说的办,另外,魏相今儿起兼任给事中职务,方便改革与监督,这事情你们二位去办吧!朕累了,散会。御史大夫啊,你留下吃个饭……” 皇上此举,代表着他信任魏相了。而且小魏已经公开得罪了张安世和霍家,这不可能有回头路,唯有如此,皇上才能放心。而张延寿散了会以后问自己老爸,说您为什么没顶住啊,张安世回答说,如果我顶回去,必然引起皇上猜疑,此其一;我说没有,他魏相说有,皇上肯定要调查到底有没有,那就指不定查出啥来呢,你还不知道但凡是个官儿就怕查么?此其二;咱们都低估魏相了,这小子之前就他妈的是装傻呢,他敢上这奏折,鬼知道有没有后手,咱们富贵已经到顶了,别挡人升官发财的路,这是官场的规矩,此其三。有此三点,你说我还能说话么? 张安世这官儿做的明白。老实说,他在老霍死后,采取了中立的态度,既不害别人,又不帮着皇上,但这种态度已经为刘病已赢得了相当宝贵的时间和空间。有的时候,中立已经是种莫大的恩情,所以后来皇上也感谢他,张安世死后,得到了诸侯王规格的葬礼,并且在麒麟阁英雄榜上位列第二,都跟他在关键时刻严守中立、保持臣子本分有关系。 当然这是后话。却说皇上跟魏相吃饭吃的很开心,散席后找到自己岳父许广汉一碰头,许广汉也高兴。不仅魏相表忠心了,也顺便探得了张安世的态度,相比来说后者的中立更加重要。不过一个御史大夫,手上没兵,他翻不出多大浪来,皇上要想真正实现乾纲独断,必须还得争取另一个人的支持…… 第三百一十章 邪不胜正 冯殷恨恨道:”魏相小儿,本来是霍家提拔的,现在霍光一死,居然如此猖狂!“ 霍禹望着冯殷,突然”灵机一动“道:”师兄,那两个臭小子是指望不上了,不如,师兄帮我出这口气吧!“ 冯殷阴笑,没有立刻回答道:”师妹还是这么妩媚动人,让师兄是’垂诞欲滴‘呵?“ 霍显媚笑道:“师兄真会开玩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师兄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啊” 冯殷笑道:“这有何难,看我略微施展手段,定叫他’颜面扫地‘!” 霍显发出一阵阵”呵,呵,呵“的媚笑之声,冯殷反手抱起霍显,走向床榻...... 次日,冯殷早早地将马车赶到魏相回家必经的一条道理,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嘛,冯殷仗着霍家的势力,一向在长安“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甚至连朝堂中的大臣们都不放在眼里。 刘病已登上帝位后,知道民生艰难,凡事力求俭朴,然而霍氏却依然“骄奢淫逸”,毫不知道收敛,霍家扩建宅邸,甚至违制建造乘舆车辇。霍显所乘的车辇内用锦绣作垫,外用黄金当壁,就连车轮也是用皮革锦絮包裹,这样的车辆在行驶过程中异常平稳,连一丝震动都没有。更加离谱的是,这样的车并不用牛马牲畜驾驭,而是让侍婢用五彩绸带挽车,霍禹经常坐在这样的车上,在比皇宫还要奢华的霍府里与冯殷两人“颠鸾倒凤”。 冯殷看见魏相府里的马车迎面而来,本来他应该让路,可是今天冯殷就是来替霍显出气的,于是一口气往魏相府里的马车撞去。幸亏魏府的马夫技术好,把马控制往了。 霍府的人在长安城一向”横冲直撞“,平时里大家都让他三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呵,霍光已死,魏相的二道奏折都为皇帝陛下采用,还留他在宫里吃饭,魏府的下人们看到主子受宠,脸上也有光彩,今天的事情,明摆着就是冯殷以找事,他们怎能平白咽下这口气,于是上前便去和冯殷理论。 冯殷本来就是来挑事的,看见这阵势,不禁心中一喜,于是还没说上两句,这个邪人便大打出手。 他本来是魔教的妖人,仗着一身邪功纵横天下。魏相家中的车夫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没想到冯殷这妖人,气焰嚣张,借着追赶车夫的由头,带领了一众恶奴,竟跑到魏相的府邸面口来叫阵。 魏府的家人见状连忙把府门关上,想要来个”置之不理“,可那冯殷真是可恶,他竟然命令恶奴用刀斧,来破坏魏府的大门,还在那里”骂骂咧咧“,扬言要魏相出来给自己磕头,否则今天就要把他家的大门卸掉。 魏相午后正在家中小睡片刻,此时听见府外一片喧哗之声,便叫来府中管家,让他去看一下毕竟是怎么回事?管家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给了魏相,魏相一听,就知道冯殷是来挑事的,他心里更加痛恨霍家,可是眼前得这关也得过呵,魏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叫来管家吩咐了几句。 管家领了命,心中”叫苦不迭“,这冯殷平素在长安城出了名的”软硬不吃“,今天专门来捣乱,恐怕不好对付,可是主人既然吩咐下来,也只能从命。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粗俗下流,令人难以听下去的的谩骂之声传来。 他定睛一看,冯殷和几个霍府的恶奴,”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大声挑衅,眉宇之间颇有自得之色。 魏府的管家是个机灵人,他打定主意,来个”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以前曾经见过冯殷,满脸堆笑道:”哎哟,这不是冯大爷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霍光在世时,“宰相家人七品官!“,冯殷见过的”达官贵人“,列侯藩王也不知道有多少,虽然,他和魏府的管家有“一面之缘”,可是他今天本就存着挑事的心,再说平素他一向“眼高于顶”,所以,魏府的管家虽然在众人面前和他打招呼,他却没有理会。 魏府的管家见冯殷不理他,也不着怒,就悻悻地站在那里不作声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霍府的一个恶奴才高声喊道:“你们家的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博陆侯府的车驾也敢冲撞,还敢打伤我们家的人!” 人群中有好多人目睹了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听到他现在“颠倒黑白”,看书.net 魏府的管家知道今天这事很难善了,马上叫过来身边的人,把车夫等人叫过来,跟冯殷他们“赔礼道歉”,希望他们能就从了结此事。 那几个惹出祸端的家人被带出来,虽然脸上仍有愤恨之色,但还是按照管家的要求,向冯殷等人跪下,连声道歉。 冯殷心里有一本账,今天好不容易搞出了事端来,目标就是要尽量羞辱魏相,可不能到此为止。 冯殷使了个眼色,自有明白他心思的恶奴跳出来扮恶人:“这件事可不能这么算了,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家人不好还不是主子教出来的,要魏相出来。跪下给我们道歉!“ 魏府的管家笑着解释道:“我家主人今天出去了,不在府里呵,要不,小人给冯大爷道个歉!“ 几个恶奴一阵鼓噪道:”你骗谁呢!我们打听的清清楚楚,魏相老小子缩在府里当乌龟,魏相,你滚出来,给大爷们道歉!“ 在冯殷的指使下,一个恶奴跑出来带气氛:”魏相老小子不道歉!我们就把他家的大门卸了,当柴火烧!“ 他们“说道做道”,几个人上来就要砸门。 魏府的管家看这架势,今天,是非要让老爷出来不可了,这可怎么办? 围观的人见他们能如此猖狂,更加不齿这些恶人的行为,纷纷对他们指指点点。 冯殷心里有点发虚,怒道:”你们一点诚意都没有,那有这样道歉的!“ 魏府的管家把心一横,双腿跪下,给冯殷他们磕头。 正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喧哗声,都道:”赵公来了,这下好了!“(一度文学网,)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全无敌 原来是京兆尹赵广汉来了,他把当日砸门的那些年轻官差都带来了。 赵广汉肃然对冯殷道:”尔等在长安闹市。聚众喧哗,是何用意呵!“ 冯殷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但经过搜府一事,确实有点怕赵广汉,他一看京兆尹来了,知道事情也无法再闹大了,这才”扬长而去“。冯殷不过是霍家的一个管家,居然敢命令御史大夫“光天化日之下”,给自己下跪磕头,霍家的人如此“趾高气扬”,使得围观群众议论纷纷,都指责霍府的人不对。 魏府的管家见冯殷他们走了,连忙将赵广汉请进府里。原来,魏相一方面派管家拖往冯殷他们,一方面命人从后门去找赵广汉报信,魏相最近在朝堂上风光得很,赵广汉闻讯也不敢怠慢,怕来得迟了,生出祸患,这才把冯殷等人喝退。 魏相道:“赵公,今天之事多谢了!” 赵广汉笑道:“魏大夫言重了!我身为京兆尹,此乃份内之事,何足言谢啊,倒是不知,魏大人为何得罪了冯殷这等小人,要不要我多派公差保护一下魏府呢?” 魏相恨恨道:“不用了,尔等乃墓中枯骨,看他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霍显也没想到冯殷所说的把给自己出气,居然是这么回事,心里也有点后怕。可是,自霍光死后,她与冯殷每天夜里”载歌载舞“,”谈情说爱“,焕发了第二春,早就离不开冯殷了,再说,冯殷也是应自己所请,给她出气,于是,她把这些烦恼抛在脑后,尽情玩乐去了。 皇帝陛下同张彭祖出宫去长安城里”微服私访“。 长安九市,刘病已是闻名已久了。汉室所谓的市,指的就是商业区。作为一个封建王朝,汉代的重农抑商思想较之后世的封建王朝并没有太多区别,所以,从高祖皇帝开始,商人的户籍就与其他的人的分开别列,称之为市籍,没有市籍的人若是经商,或者有市籍的人没在指定的市做买卖,那么就要面临法律的严惩,汉律对此给出的惩罚是:罚金之外,非法经营所得与商品都要作为赃物没收。 在长安城,所有的商人及其手工作坊都是集中在九个政府指定的市之中。说九市可能很多人不清楚。但这九市的别名,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东市、西市。也是后世所谓的”买东西“的源头,之所以被称为东市与西市,是因为,这些市分布之地,均在长安城的东北与西北的边缘之地。 刘病已曾经听赵广汉说过,长安城的问题在于九市,解决了九市,就能解决长安城的绝大部分问题。 刘病已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作为类似后世古惑仔的游侠们,自己本身不从事生产,不仅自己想要“吃饱穿暖”,还要“养家糊口”,靠的不就是收保护费么! 在长安城中生活的人,除了九市之外,要嘛就是“富贵逼人”的彻侯、外戚、勋贵、大臣们,这些人他们是不敢去招惹的,就算真有那个游侠,跑去某个贵族的宅院前,叫嚣要收保护费,用不着官府出面,那位贵族的家丁和蓄养的门客们,分分钟就能教那位游侠做人。 要知道,中原华夏(也就是汉人)的血管中原本流淌的就是悍勇尚武的血液。汉朝人普通以佩剑为时尚,讲究的是文武双全。 剩下的呢,则是比游侠们还穷,靠着在长安城出卖苦力与血汗的贫民,这些人大都是吃了上顿就不知道下顿在哪里,收保护费找他们,肯定也是没希望的。 所以,长安九市中生活的商人、手工作坊主,才是游侠们真正的衣食父母,每年长安城里的绝大部分斗殴与争执,都是因九市的地盘而起。 而长期在长安城里厮混的纨绔子弟跟勋臣贵族的后代,想要惹是生非,为非作歹,肯定也不会相互残杀,贫民呢,欺负了也掉价,还没什么好处,更可能惹上一身腥,还是九市里的商人好欺压,每年勋臣贵族子弟闹出来的强买强卖,欺男霸女的事情,绝大部分也发生在九市之中。道理人人都知道,关键是真要执行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一个简单的例子,刘病已在某市中发现一个贵族强买强卖,于是上去制止,然后发现对方竟然是霍家的子嗣……这要怎么处理? 刘病已想到自己要真正树立帝王的权威,要从人,财,权三个方面入手,而这些现在都掌握在霍氏弟子手里,后世有个名人说的好:“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自己做为一个穿越者,来到这世上,就是要改变这个大汉皇朝,让普通老百姓也能享受到改革的成果!所以,不管是霍家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挡在前面的障碍,统统要清除掉!“ 套句天朝太祖的话就是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随着离皇家宫廷越来越远,繁华开始消退,路上开始出现衣衫褴褛,拉着牛车甚至推着独轮车的各色劳工。 看到这些贫民,刘病已就知道,今天自己来对了,要加快清算霍家的节奏了。 大约又前行了两里多地,马车在一个街口停了下来。 “平信市到了!”车夫提醒刘病已道。 刘病已起身,走下马车,抬头看向前方的建筑。 汉承秦制,不止律法大都都是在秦法的基础上修订的,就连城市布局与管理,也跟秦代没有太大差异。 长安城有一百六十个闾里,“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居民区在长安城东北和外郊,这些闾里可能包括城中的“闾”和郊外的“里”。城中则宫、衙、市、宅杂处。 闾里的形式可能脱胎于农业井田制,自然经济男耕女织社会的基本组织“邑里”,将其从农村移用于都市,则成为对城市居民实行监管、宵禁、征役的基本单位,只是以城市居民(手工业者、商业者等)取代农村居民。 这样整齐的排列也说明,长安城的城市建设是有提前规划的,不是一时兴起就开始胡搭乱造。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司空见惯 于是,刘德便连哄带骗的把窦婴带到了他的马车上。 “听说殿下奉诏在内史府参知政事?”上车之后,窦婴问道。 “确有此事……”刘德点点头,毫不避讳的道:“父皇命小子在晁内史那里学些东西……” “哦……”窦婴点点头,憋了半响后,才问道:“殿下此事可禀报过东宫了?” “额……”刘德一愣,他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他居然都还没过长乐宫窦太后那里备过案! 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甚至可能关系到成败的错误! 刘德也是想的太多,反而疏漏了最关键的窦太后。 窦太后的心眼可不比便宜老爹大多少! 刘德记得,前世便宜老爹还活着的时候,有位儒生名为辕固生惹恼了窦太后,被窦太后丢进皇家园林的猛兽圈中,让他去与猛兽搏斗,亏得便宜老爹临机应变,塞了把剑给辕固生,这才没让这个古板的儒生喂了野兽。 而辕固生遭此待遇,不过是多嘴说了几句黄老思想不如儒家思想的话…… 另一个倒霉蛋郅都更悲剧。 因为逼死刘荣,而被窦太后执意赐死,便宜老爹再怎么争辩都救不了郅都的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郅都身死。 就算是后来刘彻做了皇帝,搞了个建元新政,可一朝恶了窦太后,不止建元新政全数废除,主持新政的大臣或赐死或罢官或下狱,就连刘彻的皇位都差点不稳。 而建元新政被废,原因既不是刘彻胡闹乱了国家,也不是主持新政的几个大臣排斥异己,打击政敌过了底线。 最根本的原因只不过是刘彻听了赵绾等人的唆使,下令国家大事不必再禀报东宫。 还好窦婴提醒的及时,否则再拖个两三天,刘德想起来要去东宫哪里卖个好,估计也迟了。 要是惹恼了窦太后,被窦太后认为刘德不尊重她老人家。 那刘德就别想当太子了! 不止是因为窦太后对便宜老爹影响大,政治地位高。 而是,其实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太子或者皇后,并不是由天子任命的。 正常的程序上,应该是天子选定人选,再报给太后,然后由太后颁布诏书,册立太子、皇后。 像是窦太后的皇后位、便宜老爹当年的太子位,都是由当时的薄太后颁布诏书,册立的。 所以,窦太后真要不满他刘德了。 就算便宜老爹想立他为储,窦太后死活不颁布诏书册立,刘德也只能干瞪眼…… “多谢中大夫提点,险些误了大事!”即使是在马车中,身体施展不便,刘德还是深深的一拜,感激道,要是窦婴不提醒他,那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与付出,就全部都白费了! 窦婴呵呵一笑,扶起刘德道:“臣不敢当殿下如此大礼!” 他看着刘德着急的想要吩咐车夫调头去东宫时,又道:“太后那边殿下暂时倒是不必急着去了……” “嗯?”刘德疑惑的问道:“难道中大夫为我说了好话?” 也就只有这么个解释了,只是窦婴虽然能在窦太后那边说上话,但作为朝臣,一般来说,窦婴应该不会主动搀和进**政治博弈的。 毕竟不管哪个朝代,宫廷内部与朝臣勾连起来,都是犯忌讳的事情。 “臣哪里有那个分量?”窦婴笑了笑:“是馆陶长公主给您说了些话……” 听着窦婴的转述,刘德背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窦婴虽然没怎么详细的说当时的情况,也没说馆陶长公主是怎么为他开脱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其中必然有人煽风点火,错非是前两日刘德福星高照,跟馆陶结了个善缘,此时他恐怕已经掉进了别人挖好的坑里,想要爬上来,可没那么容易! 窦婴许是觉得刘德还算对他脾气,因此提醒道:“殿下此时要去的不是东宫,而是馆陶长公主的府邸,先去请长公主入宫,然后殿下再尾随而去,这样有长公主帮衬,太后就不会因这事恼怒殿下了!” 窦婴果然不愧是窦家的儿子,对他姑妈的性格了如指掌。 刘德听了也觉得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现在倘若去了馆陶府邸求助,那就要下定决心,娶了陈阿娇。 否则,将来他若不娶陈阿娇。 那这梁子就结大了,馆陶今日怎么帮他的,将来必定十倍百倍报复回来。 想了想,刘德暗道:“娶就娶吧,反正陈阿娇长的也不差,只是脾气犟了些,**一下就好了!” 再者说就算婚后性格不合,此时又不是后世,只能一夫一妻,只要做了太子,不管什么样的美女,都会排着队让他挑选。 “多谢中大夫指点,小子日后必有所报!”刘德拱拱手道,然后就吩咐车夫改道前往馆陶长公主官邸。 此时什么造纸啊九市啊,统统都要抛到一边去了。 不把窦太后哄好,把她老人家的马屁拍的舒舒服服。 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空中阁楼。 ………………………………………… 汉代的长安城其实分成两个部分的。 整个长安城大概有三分之二的面积是皇家宫殿、园林以及围绕这些建筑而存在的各大官邸、彻侯勋贵府邸。 因此,在实际上,几乎所有贵族的府邸都跟宫廷的距离不远。 而外戚与公主封君、诸侯在京官邸,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 像是窦婴的府邸跟馆陶长公主的府邸距离也就几百米远的样子,其他彻侯勋臣也差不多是这样,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大家都邻居。 所以前世的时候,田蚡兄弟才能常常的跑到窦婴家里蹭饭,并借此机会打探消息。 跟窦婴在其家门口分别,并约定过两日一同出城郊游后,刘德就让车夫赶着马车,径直朝馆陶长公主刘嫖的府邸而去。 可是,马车到了馆陶长公主府邸前,刘德亮出自己的皇子印信,自然畅通无阻,马车径直驶进府邸大门,然后在前院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刘德走下马车时,整个长公主府都已经惊动了。 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吩咐从各个阁楼的窗口探出头来打量着他,刘德见了,也不免苦笑了一声,他的这位长公主姑姑家里养的这些各色美女拉出去,估计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了。 不过刘德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些美女都是馆陶给他便宜老爹准备的,压根轮不到他来品评。 既然到了自己碗里,那刘德也就不挂记了。 只是抬起头,露出笑脸,热情的走向已经向他走来的刘嫖夫妇及其子女。 ……………………………………………… 抱歉,本来上午应该更新的,可我睡过头了,然后下午码字的时候我发现我肩膀好疼啊,这是传说中的肩周炎吗?我等下去买个膏药回来贴贴。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百一十三章 汉室特色 没有上司的监管,朝廷又暂时没有委派新官,在这难得的空窗期内,市场的小吏发了笔小财,可以说个个都是吃的”油嘴滑舌“,甚至还有余钱去”寻花问柳“了。 按照汉律的规定:小吏贪污受贿是要处以罚款和肉刑的。 高祖皇帝和吕后执政时也是这样执行的,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在太宗孝文皇帝之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齐国(诸侯国)太仓令淳于意犯了罪,按照刑法应当处以肉刑,于是用囚车押送他向西送往长安执行。淳于意有5个女儿,她们跟着(囚车)的后面一直哭。淳于意很生气,骂道:“生女儿不生男孩,危急时没有人能帮忙。” 他的小女儿缇萦因为听了父亲的话,而感到很悲伤,于是,她辞别姐妹,跟着父亲的囚车,”千里迢迢“一路来到了长安。缇萦向皇帝上书说:“我父亲做官,齐国人都称赞他廉洁公平;现在他犯了罪,按法律应判处肉刑。我感到悲痛伤心的是,人死了以后不能复生,受刑者残肢不能再接上去,即使犯罪的人以后想‘改过自新’,也没有机会了。我愿意投身官府做官婢,以抵赎我父亲该受的刑罚,使他能有机会来‘改过自新’。” 缇萦救父的事情发生之后,太宗孝文皇帝深感肉刑太没人性了。于是本着慈悲、宽容的心理和“千古圣君“的善良本性,他在翻看过汉律之后,废止了许多肉刑,其中就包括了给贪污犯所设置的墨刑和鼻刑,改为笞刑和死刑。 然而,对于像小吏这样的底层百姓来说,谁不知道,笞刑比死刑残酷了很多啊! 这死刑还能熬到秋天,到时候若是皇帝陛下大赦天下,那就能出来,即使运气没有这么好,无非就是花点钱赎罪而已。 可这笞刑,却是马上就要执行的!最关键的是,笞刑的鞭打次数通常都是以五十下为起点啊。遇到行刑的人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太好,那通常是会被当场打死的…… 汉代的律法特别是民法,在本质上继承的是秦法的基础,但这不等于说,汉律就是完全照搬的秦法,法律的制定者们引入了黄老派的思想,所以,汉律相比秦法,变得温和了一些,在许多问题上给人们留下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譬如说秦法规定,所有地区郡县的税赋与刑罚都要做到完全一样,不能搞特殊化;可是,以大汉皇朝如此广大的国土,真能做到完全一样么,所以汉律却进行了变通,使得法律不再像秦法那么刻板。 生活在现代社会时,年轻时的刘病已(胡子睿),曾经也天真的认为,秦代的法律要是能坚持下来就好了。 但是在大汉皇朝,呆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刘病已(胡子睿)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大汉皇朝,还真的不能完全用秦代的法律。一直坚持那种呆板的做法,就算没有赵高,迟早也会出来给张高,李高...... 原因很简单,不谈法律的公平与否,这时代人们的普通素质还理解不了法律的真正含义!当然更加谈不上执行! 所以陈胜、吴广带领了几百个戍卒,在大泽乡把义旗一举,看似强大的秦朝没几年就”土崩瓦解“了! 就拿刍藁税来举例吧, 所谓的刍藁其实就是干草跟秸秆在汉代的名称,是汉代财赋收入的战略性资源。因为这些被征收的刍藁最终是要被拿来当战马的饲料的。 在秦代,刻板的法家官僚只知道要干草跟秸秆,交不上来就用严酷的刑法来逼催。而汉律虽然继承了秦律,但进行了变通。如果今年天气不好,遇到了干旱或者水灾,交不齐刍藁或者干脆自己实在太懒,不愿意那么麻烦的去割干草,那好,官府是可以跟你商量的,只要交钱就可以抵税,而且是”明码实价“! 怎么样,汉朝的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似乎在那里见过的感觉?这就对了,后世大明王朝张居正变法时,执行的一条鞭法的原始版本……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法律,秦朝只经历了二世就灭亡了,而汉朝的天子们不过是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却能收获天下臣民之心,顺利的统治了中国长达四百年之久的原因。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汉代特别是汉初,律法不过是有汉室特色的秦法…… 这天晚上,刘病已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了当日许平君出葬时的场景。 薤上露,何时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耳中传来一阵阵低沉的挽歌合唱之声,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素白,仿佛都在为许平君送行。 头戴孝布,身披丝麻的卫士,持着长矛静立在两旁。 刘病已听到处处都有抽泣的声音。几千上万人同时啜泣,那种哀伤的气氛,都不需要人们酝酿感情,而是不由自主地带动着所有人一起进入悲伤的情绪之中。 巨大的宫殿内外,没有人不在哭泣。刘病已跪在冰冷的条砖地板上,眼泪啪答啪答,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病已......病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平君的身影,刘病已想扑上去抓往他,许平君却像个小女孩一样,和他躺起了迷藏,她嬉笑着,躺闪着,就是不让刘病已抓往她。 刘病已终于抓往许平君,将他搂在怀里,激动的说道:“平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终有一天,我会让那些害死你的人全部陪葬!” 许平君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对刘病已说道:“我知道,我的夫君呵,而现在你要做的是带领大汉皇朝走向中兴,而不是把仇恨放在心里,仇恨是魔鬼,它会让你失去理智!” 刘病已激动地点了点头,许平君俏皮的笑了笑,挥手告别:“病已,儿子渐渐大了,你为他找个老师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多关心他,时辰已到,我要走了,我们在天界终会有重聚的一天!” 刘病已抓往许平君的手,大声道:“不要走!君儿,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执剑闯宫(一) 许平君只是微笑的挣脱了他的手,刘病已那里舍得她离开,挣扎之下,惊醒过来的刘病已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不过,算算奭儿的年龄不小了,确实应该早做打算了。 于是刘病已决定下一招棋,既挑逗一下霍家,也争取朝中骨干的人心。 每天的日落时分,鸳鸾殿方向总会传出清幽的歌声,尤其是到了正月里,本该喜气洋洋地迎接新的纪年,可鸳鸾殿却感受不到这种气氛,总会弹奏一些凄凉的乐曲,而那位幽居殿中,很少有面君机会的王婕妤,都会”没日没夜“地唱个不停。 “这个女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呵?”霍成君一脚蹬掉被子,恶狠狠地骂了起来,“她还想不想让人睡觉了?” 皇后发话了,长御不敢大意,忙叫人通传了大长秋,大长秋立即亲自去了鸳鸾殿。 半个时辰后,大长秋回来了,右边脸上多了两道血红的抓痕。 霍成君怒道:“这疯女人,看见陛下不喜欢她,她是越发疯得见人就咬了!替我穿衣上妆,我要亲自去她有多狂!” “皇后!”大长秋哭丧着脸说,“王婕妤对臣倒还客气,这伤……是皇长子挠的。” 提起刘奭,霍成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恨得牙齿痒痒地,偏拿他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从幼就没人救的野小子!”霍成君气得激叫起来,声音尖锐得骇人,“陛下人呢?他是不是今天又因为忙于政务,要留宿宣室,没有时间来椒房殿了?” 大长秋被她突然发出的尖叫声给吓住了:“臣……臣找掖庭令问……问。” 这一次去,竟用了一个时辰方回,霍成君瞪着门口的大长秋,怒气却越来越大:“叫你找个掖庭令需要这么久?一个时辰,你爬也爬到宣室探个究竟了!” 她硬着头皮,声音非常小地回答:“陛……陛下,他的人不在……不在宣室殿。” 霍成君有点好奇的问道:“那在哪?” 大长秋顿了一会,仍然小声道:“陛……陛下他……在……合欢殿。” “合欢殿?”合欢殿并没人住,霎那间,霍成君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刷地白了,身体一阵发晕,幸而身旁的长御及时扶住了她,“谁……谁在那儿?还有谁在那儿?” 长御道:“陛下戌时三刻召了卫容华歌舞祝酒,亥时整卫容华离开,这……这会儿陛下召……召了华美人侍……侍寝……” 霍成君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因为她的心隐隐在作疼,所以连嘴唇被咬破流出了血她都浑然未觉。其实她在男女之事上并不是后知后觉的傻子,从去年开始陛下便不再夜夜留宿椒房殿,起初她以为是父亲死后,陛下整天忙着处理政务,所以脱不开身。陛下每次不能来椒房殿,她便特意吩咐太官煮了夜食送去宣室殿,生怕陛下只顾着处理政务,不知道照顾身体,饥饿,受冻或者生病了…… 去年八月宫里又征纳了一次采女,各地良家女子都选了送进宫来,其中不乏年轻美貌的女人。霍成君当时还曾特意试探过刘病已,后来确信刘病已只爱怜留恋她一人,对其他女子并没有动过太多的心思。 可当时谁能想到,才刚过正月,刘病已居然已经变心了! “骗子!骗我!骗我——都是骗人的!”霍成君一边哭喊一边开始在椒房殿里乱砸东西。 椒房殿乒乒乓乓声不断,宫人们不敢劝阻,稍有近前的,没有不被霍成君砸到,本是好心上前劝解,结果搞得自己“狼狈不堪“,谁还敢上前阻拦呢!霍成君破坏的“效率”惊人,椒房殿只一会儿工夫,已是一地的碎片,零乱不堪。 霍成君哭得似个泪人似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她环顾周围,发现能砸的东西都已经被自己砸了,她身体歪斜,脚步不稳地走了两步,脚下的碎片扎到了她,疼得她惊叫了一声,也让她的脑袋突然之间清醒了过来,她回过头来,目光最后凝定地落在床前的剑架上。 大长秋见势不妙,忙叫道:“皇后不要冲动呵……” 她的话音未落,霍成君已从搁剑的架子上,顺手取下那柄搁在下层的贵剑。锵的一声清吟,将宝剑抽出鞘来,剑意寒气森森,激得霍成君浑身颤抖,也让她迟疑了一会,但只是那么短暂的一会,她的怒火便又快速升腾了起来,uu看书“都给我闪开,我要杀了那个胆敢媚惑陛下的贱人!” 大长秋等人想要拦往她,霍成君在身前舞了个剑花,喝道:“哪个不要命了就上来试试?” 刀剑无眼,更何况皇后盛怒之中根本不分轻重,就算死了也是白死,椒房殿的宫人们既怕送死,又怕皇后当真出去闯下”弥天大祸“,就这么一路尾随着皇后娘娘不停地劝说,直到一行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了合欢殿。 许贤正在合欢殿的门庑值宿,听到吵闹声后出来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椒房殿众人明火执仗地站在合欢殿阶下,皇后仪容不整、憔悴不堪,脸上带着冲天的杀气,手里更是执着一柄利剑。他的眼睛尖,一眼看出,就是置放于椒房殿的贵剑! 许贤急忙给霍成君行拜礼道:“掖庭令臣贤叩见皇后。” 霍成君眼里像没有见到他,只是恨恨地问道:“华美人是不是在里面?” 许贤定了定神,轻声答了句:“她在里面。”见皇后执剑就要往里闯,忙闪身扑过去,跪在霍成君她面前劝阻道:“陛下也在殿中……” “陛下若不在此,我何必来这里!”霍成君的被这句话更加激怒,愤怒的火焰像要从眼中直接喷出来了,“你闪开!” 大长秋见霍成君执意将事情闹大,想要遮拦是遮不住了,但既为人下属,有些劝谏还是得事先奏明,否则万一有所差池,自己没有说明的话,恐怕性命难保,于是她以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的声音道:“皇后!天子在此,不可执剑闯宫!汉家制度规定:执剑闯宫,视同谋反!”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执剑闯宫(二) 霍成君闻言全身打起了哆嗦,她不是笨人,迅速而彻底地认识到过错而悔改醒悟。她举起手中剑,剑身上铭刻的那个“贵”字反射火把的光芒,印射着她的眼眸。 突然间,她看到了陛下,衣衫似乎都没有穿越整齐,皇帝站在门内,一双眼睛放射出似闪电般地光茫盯住她。 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霍成君原本如火山喷发般的怒气,却突然松懈下来,她只觉得自己有满腹委屈--她抿着嘴,紧咬着双唇,眼泪潸然而下,脸色惨白地隔着一道宫门的门槛看着刘病已。 眼前的皇帝看起来既熟悉,又仿佛是个陌生人,他从来不会用这样冷淡疏远的眼神看着自己,从来没有过。他们在一起,己经共度了四载,记忆中的陛下,虽然没再像当初在民间时,那样对她“百无禁忌”地开过玩笑,但这四年来,他四年来对她的疼爱、恩宠,在后宫里可是“有目公睹”,公认无人能够取代的。 霍成君感觉非常委屈,眼泪成片地落下,却只换来皇帝语气森冷的一句责备:“谁准你拿剑到处乱闯了?” 霍成君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裂的声音,同一时间,她甚至看到殿内廊柱下华美人娇娇柔柔的身影,仿佛在向自己示威,霍成君尽管内心”悲痛欲绝“,外表却掩盖的很好,仍是那样孤单、倔犟地站在原地。 大长秋见状,连忙”战战兢兢“地从霍成君手里将剑抽走。 “胡闹!给我把剑放回去!” 被皇帝严厉的眼神一扫,大长秋吓得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往,忙不迭的连声应诺。 皇帝说完这句话后就突然转身,什么解释的话都没有跟霍成君说。霍成君实在是不甘心,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地扑了上去,用力地拍下那扇即将阖上的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陛下--”霍成君哭倒在地,靠在门边上,悲痛到极点的道:“我也想要给你生孩子,我非常想的……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理我而另寻新欢,你不能这样‘冷酷无情’地对我……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皇后啊!” 过了片刻,门枢发出细小低沉的声音,原本那扇即将阖上的门,重新打开了约有一人宽的缝隙,皇帝站在门内,回过头来面对霍成君的哭诉,表情冷淡而不关心地道:“朕已经决定了,立皇长子刘奭为太子!” 皇帝的这句话对于霍成君来说,犹如一道晴天打了个响雷,她被震惊得忘了哭泣、伤心,整个人”呆如木鸡“,皇帝说完这句话后,大门又重新阖上,大长秋将霍成君搀扶了起来。她神情恍惚地反复问道大长秋:“皇帝说什么?皇帝刚才说什么了?” 掖庭令许贤好言劝道:“皇后今天还是回宫早些安寝吧!”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要这样对我?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是作了场恶梦……”霍成君神情恍惚,反复地自我念叨着,刚才的举动像是已经透支了身上的气力,霍成君不再挣扎反抗,任由大长秋搀扶她离去。 火把映照下的宫殿,楼宇巍峨,宫室错落重叠,此刻已是深夜,漆黑漫长的甬道仿佛让人一眼望不到头。霍成君“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到椒房殿的路上,途中经过鸳鸾殿时,眼角似乎看到某处有奇怪的黑影,她揉揉的自己眼睛,以后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却没有料到鸳鸾殿门前,确实有人“真真实实”地就站在那里。 虽然隔着几重栏阙,但一高一低两个人的身影,霍成君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虽然今天不是满月,但就是这样的巧,本来隐隐约约的月光下,王梦松手牵着少年刘奭,两人的脸在霍成君路过时,正好转过来,把他们脸上那种不屑的表情显示得那样清晰。 霍成君窘迫得脸上一阵阵发红,从内心深处迸发出一种强烈的狼狈感,虽然明知他们是背着月光,看不清她的样子,可霍成君就是莫名地感到“心慌意乱”,只想飞快地离开! 霍成君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感到这座未央宫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压抑,让她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简直快要窒息了! “奭皇子,不要躲了。快出来吧。”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声柔柔地在殿内响起,宫殿静寂无声,只有四面墙壁响彻着回音,反而更让人心生畏惧。 围幔后没有,房门后面没有,大鼎里面也没有。搜了几个刘奭经常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人,宫女婉儿开始急了。 “奭皇子,婉儿害怕了。你不害怕吗?快出来啊。” “奭皇子,我们快回去吧。陛下一会儿下朝了找到你,会着急的。” “琴儿公主看不到你,可是会哭的哦。” 婉儿在各个可能藏身的角落重复着上面几句话。只是刘奭今天的逆反心理似乎特别强,这些平时“行之有效”的召唤借口,竟没能把他唤出来。 事实上,刘奭现在根本就没听到,自己平日里最喜欢、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喊的那些话,他正撒开小腿,在宫殿底下的地道里使劲地跑着呢。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道路的回忆和给自己壮胆上。 前面应该是往左。拿小石子在墙壁上做了一个标记,刘奭举着和自己身材不成比例的火把,继续向前。 就是这里,再往前一段就可以到外面了。看到熟悉的标记,刘奭两眼发光,差点高兴得把手上的火把丢出去。 未央宫里,婉儿已经把整个大殿都走了一边,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殿内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婉儿一个人的回音在响着。 这下,婉儿是真的怕了。她顾不得被陛下惩罚的可能,叫了个待女,留在现场等,自己一路小跑着,去宣室殿找皇帝的侍中张彭祖。 张彭祖一听也急了。谁都知道恭哀皇后去世后,她所留下的一子一女就成了陛下最在意的人。虽然陛下不能亲自关照他们的饮食起居(托付给王梦松),但他仍然非常关心他们,甚至在政务不那么繁忙的时候,会命人把奭皇子和琴儿公主,带到宣室殿后面的宫室照顾。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失踪的皇子(一) 现在,皇子刘奭居然失踪了!这还得了。 张彭祖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你‘寸步不离’殿下的吗?” “对不起。”婉儿受到张彭祖的指责,眼泪刷刷地留下来了,哽咽地说道:“殿下非要跟我玩个‘捉迷藏’的游戏。他躲起来,让我找。我心里面想,殿门那里有待卫守护,他总不会跑出去,就答应了。“ 婉儿顿了一下,又道:”殿下这几天都显得‘郁郁寡欢’的,我想陪他玩,逗他开心。”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张彭祖此刻心里着急,也没心思听她解释,“我去回禀陛下,你就‘自求多福‘吧。” 张彭祖附在刘病已细语了几句,听说儿子在未央宫里失踪了,刘病已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刘病已转头看了看一旁那张俊俏的脸,叹了一口气,说道:“朕现在有点事要先走了。这里就先拜托卿家,朕回来再与你细说。” “是。”金赏也不问原由,起身半躬着,送皇帝离开。 皇帝去后,金赏看着手上的书简,发了一会儿呆。他被皇帝点中成为侍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皇帝待他可说是“推心置腹”,非常信任,很多事情也都会参考他的意见去做。金赏甚至有种感觉,连当年与他一起长大的孝昭皇帝,都不见得会像陛下这样对他。 金赏可以清晰感觉到这段时间里,皇帝的飞速进步,对于朝政、人心、权谋,他都在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进步着。皇帝身上那种“蓄势待发“的感觉,令金赏十分不安,仿佛是老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后,在慢慢磨砺着自己的爪子,等待着猎物松懈的那一瞬间,一爪划开它全身的大动脉,彻底地置其于死地。 只是,皇帝的敌人是谁呢?他曾经以为皇帝是对权臣霍氏不满。可是,观察皇帝与霍光的相处,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妥。如果说,皇帝是把自己对霍光的敌意隐藏起来,那么,这隐藏的背后只怕孕育的是对霍氏来说更凶猛的风暴吧。可是,皇帝有这个心机吗? 金赏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的思考。至少,皇帝的学习潜力表明了他的聪慧与明辨,说明他继承了孝武皇帝的血统,是个“不世出”的明君。他没必要替霍家想太多,如果霍家遭难,那只说明是自招的。 刘病已让人到处搜查了一番,还是没能找到刘奭。刘病已皱起眉头,屏退了左右,独自走到一条密道前。当刘病已打开密道,果然发现入口处的火把少了一只。他便知道自己那宝贝儿子,怕是进了密道。一路顺着小脚印寻过去,最后发现他竟然已经出了宫。 这个发现让刘病已“吃了一惊”。刘奭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长安城里乱逛的话,出事的概率非常大呵!长安城里“龙蛇混杂”,治安也远远没好到“夜不闭户“的程度,刘奭万一被什么坏人给拐跑了,那乐子可大了!…… 刘病已“汗流夹背“,他慌忙退出密道,命令内外的宫人全都封口不准提皇子失踪之事。又命人把刘奭的待女婉儿叫来。 “奭儿这两日可有什么‘异乎寻常’的表现?”刘病已急急问道。 婉儿一愣,想了想,说道:“只有一事,奭皇子让奴婢帮他写过三个字,他说想把这几个字带回去摹写。” 刘病已带点好奇的问道:“他要你写的是哪三个字?” 婉儿笑道:“尚冠里。” 刘病已闻言,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知道刘奭的去向了。 …… 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长安街头。热闹的街道,来往的人都很陌生。看着走来走去的人群,刘奭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首先要做到的是,自己不要害怕。刘奭作了几次深呼吸,又在心里面给自己壮了好几次胆,从怀中掏出自己抄录的长安地形图。 先往左边走,再往右边走,过了这个三岔口,再往这边走,接着就可以到尚冠里了。刘奭拿着宽大到足以遮住了他大半个脸的地图,在心里面暗暗思量。 刘奭走了很久,一直到两腿发麻,才终于看到了尚冠里的牌匾。 他仔细地把牌匾看了几遍,又拿出怀里婉儿写的字做对比,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容,小跑着往尚冠里冲了过去。 刘奭走进尚冠里,“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就迎面涌了上来。 这个台阶自己小时侯曾经爬过,那个木门上的花纹好像是被自己刮过,左边那几个在一起疯玩的小孩看起来也好眼熟。 看到熟悉的大门后,刘奭趴在上面,重重地敲着。 “是谁呵,来了来了。”许广汉才一打开门,就看到身高只到自己大腿处的小小人儿,他不禁大吃了一惊,“奭儿!” “外公!”刘奭一把扑将上去,两眼充满泪水道:“总算找到你了。” 许广汉没想到会在自己家里看到刘奭,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扭扭!扭扭!”许广汉颤声把刘奭抱在怀里,用他小时侯的昵称叫了一遍又一遍。 王梦松服侍许夫人喝完药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许广汉与刘奭祖孙重逢,抱在一起哭的感人场面。见他们祖孙两人站在大门口,只顾着发泄激动的情绪,连门都忘了关上。王梦松忙上前把门关好,把他们带进房间里。 “姨娘。”刘奭“泪眼婆娑”地看着王梦松,看起来非常令人可怜。 “你怎么一个人从宫里跑出来了?婉儿人呢?难道她没有跟来么?”王梦松焦急地询问刘奭。刚才她关门的时侯,已经看了下周围,确定没有任何人陪着刘奭。 “婉儿被我骗了,她还以为在跟我‘捉迷藏’……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刘奭擦了擦眼泪,鼻子时不时地吸着气,却是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放声大哭了。看来,他心里也认为这次偷跑出来是不对的。 听说刘奭是自己一个人从宫里跑出来的,在掖庭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许广汉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刘奭这一跑,宫里只怕已经“天翻地覆”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失踪的皇子(二) “你真是胡闹!”许广汉也顾不得刘奭的皇子身份,立刻就教训上了。听到外公的训斥,刘奭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服角,却是保持着沉默。 “不行。我得马上送你回去,免得陛下担心你出事。”许广汉训完刘奭之后,立刻转身想进去换进宫穿的官服。 “我才不回去呢?”刘奭的倔脾气发作,大喊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着进了里屋。 许广汉被他气得一跺脚,刚想冲上去追,就被王梦松拦住了。 王梦松冲他摇了摇头,说道:“许叔叔,现在不能送奭儿回去。要是被你这么正式的送回去,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偷跑出来的事情了?听说陛下正在运作让奭儿当太子的事,朝廷里以霍禹为首的势力,本来就不同意立奭皇子为太子,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不是平白给人家把柄吗?到时候不是让陛下为难么。“ 许广汉闻后,顿时没了主见,嘴巴张了半天,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奭儿这孩子小时侯挺乖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叛逆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等吧。”王梦松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找来的。” 顿了顿,王梦松还是不放心道:“我到里面跟奭儿说说话解闷。” 王梦松推开门,就看到刘奭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形成一个圆球体,在床上滚来滚去。 “殿下,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跑出宫里了?”王梦松试着把被子拉一点下来,免得刘奭在里面背过气去。 可惜,刘奭现在到了叛逆期,不肯轻松就范,王梦松的力气并不大,所以她只好把刘奭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搂在自己怀里。幸好刘奭个头不大,抱着倒是挺轻松的。 刘奭发现被王梦松抱起来后,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很快调整到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很舒适的位置,然后斜靠着王梦松的胸口,开始跟她对话。 “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刘奭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为何你这样说?……难道宫里有人对你不好?”王梦松眉头一皱。 许平君去世后,许夫人的身体迅速垮了,近来更是昏迷过去,失去知觉,眼看着没几天好活了。 刘病已虽然也为她的病情着急,但忙于国事,却也很难亲自出宫探望,只能是派御医和宫女看着,偶尔得闲时才能悄悄出宫看望。反而是王梦松在宫外来去比较自由,王梦松有些担心待女照顾的不够周到,觉得自己身为婕妤,有必要帮刘病已尽责任,在榻前亲自侍奉汤药。也正是因来王梦松这边要照顾一个垂死的重病患者,时时刻刻要在榻前守护,宫里自然也就去的少了,只好把刘奭、刘琴托付给了婉儿照顾。 王梦松心中担心,莫非因为近段时间自己少去宫里,刘病已一个男人,只顾着处理国家大事,没有女人那么细心,反让刘奭、刘琴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受了委屈? “……没有。”刘奭的回答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味道,根据王梦松对他的了解,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事情放松。 “那殿下告诉姨娘,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了?”王梦松有规律地轻轻拍打刘奭的背部,放松他的身心。这本是是安抚婴儿,有助消化的招数,可是她知道刘奭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吃这一招。 “我想外公外婆,也想姨娘。你们都不来看我。父皇也很忙。”刘奭幽幽地说着,“为什么不能像我小时候一样,大家都住在一起,天天见面?” 王梦松连忙安抚他道:“因为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啊。你是皇子,当然要住在未央宫。” 刘奭想了一会,露出”可怜兮兮“的萌怪表情:“那我可以不当皇子。不当皇子,不住在未央宫。是不是可以回来这里?可不可以不见一些讨厌的人?我知道宫里除了父皇、姨娘和妹妹,其他人都不是真心喜欢我。” “殿下,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殿下既可爱又听话,大家都很喜欢你。”王梦松闻言,心里微微一动。 “姨娘你把我当小孩子,你也在骗我!”刘奭双眼通红地瞪视着王梦松,“公孙婕妤、华美人她们,根本就都不是真心喜欢我!她们都是表面上对我好,她们是利用我,为了讨好父皇,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照顾我!”刘奭越说越激动,眼泪又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来了,“我不喜欢宫里,我的娘就是被宫里的坏女人害死的,我是个没有亲娘的孩子,我要回到这里,我要跟外公、外婆还有姨娘你,生活在一起。” 王梦松闻言背过头去,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心疼地在刘奭脸上亲了亲,哄着他不要哭。刘奭是一个内心极度敏感的孩子,但偏偏性格又十分软弱,不似一些他这个叛逆年纪的男孩,会表现出来非常狂躁的情绪。所以,刘奭有时简直比女孩子还能哭。 也许在刘奭小时侯,不光是许广汉夫妇,还有刘病已和许平君,甚至她这个姑姑,都对这孩子太宠爱了。以至于,他缺少了他父亲刘病已身上的那种坚韧的气质,反而显得非常柔弱。 许平君去世的时候,刘奭也是哭得很伤心,王梦松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安抚了刘奭,没让他给当时混乱不堪的未央宫,给”伤心欲绝“的刘病已再度添乱。 那时候的王梦松通过实践,掌握住了一些哄刘奭的诀窍,总算现在不至于”手足无措“。看刘奭如此难过,王梦松不禁有点生刘病已的气了。怎么连唯一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还让后宫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钻了空子。难道他不知道,人在小时候的悲惨经历,最容易在长大后便形成心里面”挥之不去“的阴影。 王梦松一边哄一边问刘奭,才算是探出了他这次出走的原因。原来,前些日子,后宫有个华美人,经常在刘奭经过的路上出现。这位华美人似乎对刘奭颇用了些心思,让刘奭竟然觉得她身上有一点母亲许平君的影子,她没事还经常给刘奭绣点小鞋子、小袜子,让他穿上,使得刘奭感到温暖,对这位华美人好感倍增。 第三百一十八章 美人心计 正所谓:”两虎相争!“偏巧,这时又来了一位公孙婕妤,她也想要讨好刘奭这位唯一的皇子,可惜她的方式效果不好,她虽然给刘奭做了许多好吃、好喝的食物,可刘奭却不领情,依旧是和华美人比较亲近些。 这场宫斗大戏,两个人自然比一个人唱独角戏要热闹许多。”恼羞成怒“的公孙婕妤便冲到华美人处指责对方心机深厚,华美人则嘲笑公孙婕妤”人蠢好作怪!“,还”沾沾自喜“地炫耀自己,陪着皇子见了几次圣驾。两人先是大吵了一架,最后甚至发展到扭打成了一团。 更巧的是,刘奭刚好跑去华美人住处,想找她说说话,躲在门口很直观地看到了这丑陋的一幕,听到了那些让他伤心的话语。 血淋淋的真相立刻就刺伤了刘奭弱小的心灵,然后就有了今天的叛逆行径。 了解前因后果后,王梦松叹了一口气,她与刘奭面对面,眼对眼,非常认真地对刘奭说道:“殿下先来回答姨娘一个问题。你觉得华美人和公孙婕妤,是为了讨好你父皇而欺骗你,对你好。那她们是真的喜欢你父皇吗?” 刘奭低下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她们也不是真的喜欢父皇。她们想得到父皇的喜欢,想得到更高的地位,想取代母后。” 王梦松觉得自己有些为难这孩子了,以他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委实不容易。她继续恳切耐心地劝告:“那如果殿下跑出来了。你父皇不是很可怜?宫里少了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陛下他也很难再看到殿下。” “这个……”刘奭为难了,他跑出来的时候,心里只有对华美人、公孙婕妤她们的抵触情绪,丝毫没想过,如果自己跑了,父皇怎么办? 王梦松道:“你父皇是不是每天都很忙于国家大事?” 刘奭道:“是呵,父皇还是老样子。” 王梦松笑道:“你父皇是不是一有时间,就会回去看你和琴儿公主?而且那时侯你父皇,是不是特别开心和放松呢?” 刘奭摸了摸脑袋道:“嗯,姨娘说的不错。” 王梦松笑着得出了结论:“所以,如果再也看不到奭儿,你父皇会不会很伤心。” 刘奭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父皇会很可怜,会很伤心。我不能走。”他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王梦松,问道:“那我还是只能留在宫里了,是吗?” 王梦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公孙婕妤和华美人哪个更让殿下生气,更让殿下难过呢?” 一提起这个问题,刘奭的情绪又低沉了下来。“我想是华美人……” “殿下。”王梦松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道,“你要记得,宫里的人很多,想讨好你父皇的人很多,将来想讨好你的人也很多。因为你是长皇子,将来还是皇太子。“ 王梦松顿了一下,续道:”每个人都不喜欢被欺骗,所以,殿下要更努力的学习,拥有一颗聪明的脑袋,看清楚哪些人是真心对你好,哪些人是假意对你好。殿下不喜欢公孙婕妤,所以公孙婕妤做什么,你也不会太难过。可因为殿下喜欢华美人,所以华美人才让殿下难过了。如果殿下事先看清楚华美人的真面目,以后就不会伤心难过了啊。” 刘奭想了又想,觉得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他毕竟是个孩子,经过了一天的疲累,揉了揉眼睛,靠在王梦松的怀里,嚷嚷了一句“我好累。”不多时,刘奭真的在王梦松杯里睡着了。 王梦松抱着他,当了一会儿人工摇篮,才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出门的时候,王梦松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王梦松仿佛预感到了,刘奭在后宫的生活必然会是十分辛苦的。 随着皇帝权威的不断增强,在刘奭身上打主意,试图通过讨好他,来讨好刘病已的后宫佳丽只会越来越多,一个丧母的嫡皇子,对那些没有生育过的后宫女子,来说就是一个绝佳的吸引,就像俗话说的“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更何况,刘奭这个皇长子还是皇帝如今唯一的皇子,深得皇帝宠爱,极有可能成为皇太子。谁都知道,如果能成为这个皇子的养母,那可谓“前程似锦!”。 “奭儿呢?”.net 王梦松转过头,见刘病已行色匆匆,便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刚躺下,别吵醒了。我们出去说话。” 两人来到院子里的石桌旁,才坐下细聊。 王梦松便把刚才从刘奭那儿打听出来的事与刘病已一一说了。刘病已一边听,一边皱眉,显然心情不佳。 许平君去世后的这几年里,刘病已开始广纳后宫,现在的掖庭里多了不少新门孔,虽然很多女子刚刚进宫,都还没有正式的封号。但王梦松知道,这其实也是刘病已的手段之一,他通过这些在宫廷中的女子,向她们在朝堂里的家族,释发出来陛下对他们的善意、拢络之情,传达了皇帝对该家族的重视与信任。 王梦松不得不承认,刘病已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他通过这种的方式,颇是笼络了一批亲贵大臣。“枕头风”这种东西,其实也不仅仅是女人的专利。王梦松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刘病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些“不择手段”。 “朝廷的事情,我想陛下自有分寸。”说到最后,王梦松慷然道:“只是,养孩子不是养猫、狗那样的小宠物,需要花费的精力更多,尤其在后宫这么复杂的环境里,一不留神,奭皇子和琴儿公主就会受到伤害。陛下还得更注意才是。” 刘病已阴沉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愤怒气息。王梦松估计,公孙婕妤和华美人两个,等陛下回去就会有罪受,不过,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两人都沉默着小坐了片刻,王梦松起来欠了个身,说道:“陛下,我先去给许夫人煎药了。”(一度文学网,) 第三百一十九章 众生皆苦 刘病已这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他立即跟在王梦松身后,说道:“朕也一起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知道朕会煎药的。而且身为半子,为许夫人煎药也是应该。” 刘病已这么说,却是怕王梦松顾虑他的帝王之尊,不肯让他做这事。若是旁人怕还真有这些顾虑,可惜王梦松从小看着刘病已长大,知道他本质是个善良的人,又哪里会拦着他尽孝呢。 王梦松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恭敬不如从命,这里正好有两个炉。陛下接手一个,也恰好让许叔叔去休息。” 刘病已剑眉微微上扬,显然被王梦松的话激怒道:“什么?朕不是派了宫人过来吗?为什么爹他还要亲自煎药?“ 许广汉已是年近半百的老汉,又是长辈,还让他亲自做这事,刘病已有些不高兴了。 “你说话的声音低些!”王梦松对着刘病已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略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宫人来过,是许叔叔自己不愿意让他人伺候,我怎么劝也劝不动。” 王梦松顿了下,续道:“许叔叔他们也是患难夫妻,自恭哀皇后去世后,两人一直”相依为伴‘,而今许夫人的病情如此严重,许叔叔说想为她多做一点事情。不然,怕以后想做也没有机会。” 刘病已闻言,心头的怒火顿时熄灭,又在瞬间转成了悲哀凄凉的情绪,“众生皆苦!”许广汉现在的心情,刘病已是最能够体会的。坐视死神夺走自己心爱的人,那种悲哀、凄凉、无力感,刘病已经历过,却没想到这么快,许广汉也要经历一次。 走到煎药处,许广汉果然在那里守候。刘病已见他面色腊黄、双眼充满血丝,就知道他最近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刘病已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硬挤出一个笑容,开口劝道:“爹,我来换班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不然娘的病好了,你却因为太过劳累,支撑不往而倒下了,那岂不是让娘着急担心吗?” 许广汉本来并不愿意,可刘病已不容他辨解,已从他手里抢走了蒲扇,又唤了伺候的奴婢来,强行把许广汉送回去休息。许广汉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礼法规则已经渗透了他整个人,他终究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最后也只能回房休息去了。 “你来一趟也有些作用,起码可以强迫许叔叔睡上一觉,他连续几天没有闭眼了,这样下去,我真怕他的身体受不了。”王梦松叹息了一声,也拿过一把蒲扇坐下。 两人各执一个蒲扇,在炉前扇着风。刘病已坐在炉前,看着院子里的大树,浓密的树荫倒映在大地上,变成了一片片,连在一起的影子,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吹动了树页,地上的影子亦随之摇动。 “我记得在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没有登基,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看着大树的摇曳,刘病已忽然开口说道,“在这院子里,我们一家人各忙各的,那样的生活平凡而充实。” 王梦松却记不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奇怪地转头看刘病已。这时她才发现,刘病已脸上如邻家大男孩般的稚气消失了,如刀削般的脸庞,飞扬入鬓的浓眉,成熟男子的脸庞里透露出帝王那种“生杀予夺“的冷厉气息。 “人在命运面前,果然是很渺小的生物,很容易被它戏弄,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做到事事如意。”刘病已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看着朵朵白云幻化成各种形象, 王梦松忽然记起刘病已说的是什么时候了。那时的许平君挺着个大肚子,自己在这院子里为她煎安胎药,刘病已在一旁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做着准备。那时的生活平凡而安宁,而今已经一去不复返。 王梦松喉咙发紧,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终究没能留下许平君。 刘病已煽着扇子,淡淡地说道,“自平君去世后,朕决定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摆布,朕承受不起失去亲人的代价了。” 炉内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宁静的院子里,这声音听起来被放大。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把木炭往炉内添了又添,过了许久,壶里的药汁终于被煎成了一碗的份量。 王梦松把药汁倒进碗里,为了给滚烫的汤药降温,案上放着的两个碗,她一会左手倒,一会右手倒,换了好几次后,慢慢把药水降低到了可以入口的常温。 “走吧。”王梦松把药碗放到托盘里,端起来往许夫人的房间走去。 许夫人自半个月前开始,就陷入长时间的昏迷,王梦松守在她身旁,御医给她开了好多汤药,每日灌着给她吊命。可惜的是,许夫人的求生意志已经随着许平君的离去完全消失了。 看着“病入膏肓“的许夫人,刘病已“面沉如水”,他如今是真的做到了“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了。只是他的这种深沉,却总让王梦松觉得有些悲哀。 “嗯……”许夫人在“迷迷糊糊“中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刘病已忙为她调整被子,生怕她感到不舒服。王梦松也借机到外面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许夫人“晕晕沉沉“中醒来,看到皇帝陛下坐在自己跟前,神智一时恍惚,还以为仍在做梦。待刘病已伸手为她整理发白的长发,手无意中碰触到她的脸庞,那真切的触感才让她确信这真的是皇帝陛下。 许夫人吃力地问道:“陛下……你怎么亲自来了?” 看见许夫人醒了,刘病已知机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听说您病了,来看看娘,顺便伺候您吃药。” 许夫人费力的摇头,她的身体状况太差,这样的举动使得她那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这样不……行……” 刘病已不顾她的反对,从王梦松手里接过药碗,冲王梦松使了个眼色,让她到许夫人身边扶着她坐起。然后,他细心地用调羹吹凉药汁,送到许夫人的唇边“没什么不行……” 许夫人也是个倔脾气,她摇着头,紧闭双唇,不愿意接受刘病已的照料。 第三百二十章 九天之上 “娘,吃药吧。我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刘病已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王梦松听出他语气中的萧沉、落寂之意。 王梦松感觉到许夫人身子微微一颤,终于张开了嘴唇。 刘病己一勺接一勺的喂下去,苦苦的药汁慢慢进入许夫人的“五脏六腑”,她慢慢恢复了几分生气。 一碗药汁见底后,刘病已把药碗拿给一边伺候的婢女,然后拿出手帕给许夫人擦了擦唇边残留的药汁,动作柔和而有力。 “陛下,不要太责怪自己,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谁也预料不到。”许夫人看着刘病已,温柔地说道,“平君的死,爹和娘都没有怨过你。平君活着的时侯,你对她很好,我们都知道……” “嗯。”刘病已眼角含着泪,低声应了一声。 许夫人病的太重,药效也只管了一小会儿,很快眼皮又耷拉了下来。王梦松默默将她平放下来,为她盖好被子。刘病已看她这样子,也明白如今让她再服更多的汤药,也不过是给活着的人一丝安慰罢了。事实上,许夫人已是在阎王的“生死簿”上被勾销的人了。 刘病已跪坐在榻前,看着昏迷中的许夫人许久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刘病已才悠悠地说道:“当初,娘不同意我和平君的婚事,我还曾经在平君面前‘耿耿于杯’,可是,平君嫁给我又得到了什么,她吃了那么多苦,只当了二年皇后,就崩了……”王梦松看到刘病已紧握着手上的拳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刘病已将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直逼得青筋暴现,过了一会才续道:”现在看来,娘是对的,朕现在是大汉皇朝的至尊,可是又能为她们母女俩做什么……,如果当年,娘没有把平君嫁给我,也许她们现在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王梦松知道许夫人的病重,让刘病已感触颇深,也知道现在不管自己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所以她只是默默地陪着刘病已枯坐。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过了许久,刘病已才动身到一边的房间里去寻刘奭。王梦松知道他是准备要回去了,连忙跟上。 刘病已推开房门的时侯,刘奭正背对着门,坐在一堆玩具的中间,手上正拿着一只木制的小鸡。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父皇来了,连忙丢下手上的小鸡,”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刘病已显然事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他扫了一眼墙角被打开的柜子,所有的小玩具都是从柜子里面拿出来的。 刘奭把手伸得直直的,轻声解释道:“父皇,孩儿不是想自己玩这些玩具,只是想拿回去给琴儿妹妹玩。” 刘病已走向墙角,看着柜子里面,那些熟悉的玩具,轻轻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当年他为刘奭准备的,就像每一个初为人父的准爸爸,当初,他们在为孩子准备衣服的时候,能把从零岁到三岁的衣服都准备齐全一样。 他给刘奭做的玩具也是这种情况,其中甚至有好多是刘奭从来没玩过的。那些玩具还是等着他长大一点,再拿出来给他玩的。当时谁会想到自己会入宫做皇帝,所以当他匆匆忙忙地入宫,这些玩具就只能在许家被封存起来。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刘病已只觉得口中一阵凄凉,他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对儿子说道:“你这么随意的从宫里面跑出来,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刘奭态度还不错,低下了头,乖乖认错:“儿子知道错了。” 刘病已问道:“地图是从哪里弄来的?” 刘奭道:“从石渠阁里面偷拿的……” 刘病已道:”你知道犯了什么错么?“ 刘奭沉默不语。 刘病已慨然道:“身为皇子,你犯了不忠、不孝、不义三项错误,第一.没有经过管理员的允许,擅自偷拿石渠阁里的地图,这是不忠!第二.跟婉儿约定好了玩游戏,不打招呼,私自偷跑,让婉儿没方法向父皇交待,这是不义;第三.没人陪同就自己从地道里溜出来,让父皇和长辈们担心。这是不孝。” 刘奭知道自己错了,头越发低得狠了。 “你是皇子,以后还要当皇太子,大汉的江山,父皇迟早要传到你的手上。不能什么事都凭着自己的兴致来,知道吗?”刘病已蹲下来,双眼直视着刘奭,换了较轻柔的语气,“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要直接告诉父皇,父皇和你一起想解决的办法,看书” 好半天,刘奭才怯生生地说道:“父皇总是忙于国家大事。母后在的时侯,曾经说过,奭儿要当乖孩子,不可以随便打扰父皇。” 刘病已笑着摸了摸刘奭的头。“奭儿,你真乖!还记得母后说过的话,母后不在了,父皇再忙,奭儿的事情还是最重要的……” 刘奭伸出小手拦住刘病已的脖子,轻轻倚在他身上,不再说话。 刘病已叹了一口气,知道刘奭这个孩子是个倔脾气,肯定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虽然慈父孝子的这一幕,很是让人感动,不过在熟悉显这对父子的王梦松,看来他们的沟通有些问题。刘奭的言语太少,喜欢把事情都放在心里,而刘病已整天忙碌于国家大事,时间长了只怕会影响父子之情,更影响刘奭的身心健康成长。 王梦松暗下决心:“待这边事了,还是要多照料奭儿和琴儿公主,至少不能让宫里面别有用心的女人,再利用奭儿和琴儿公主了,” 而刘病已则是一边拍着儿子的背,一边也在想着心事。 也该是时候,给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另外树立个靶子了。自己心中珍惜的东西,应该把它好好的隐藏起来,就像孙子兵法所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不让任何人能够从自己身边夺走它。 天色不早,刘病已让刘奭收拾了几件带给妹妹的玩具,出了尚冠里,他先是把儿子送上马,然后才自己跃马而上。刘奭靠在父亲的怀中,脸上带着“心满意得”的笑容,他从小就最喜欢的事,就是与父亲共乘一骑了。(一度文学网,)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价之宝 猛然听到这个名字,王梦松身子一震,眼睛不自然地睁大。刘病已看着她的反应,微微一笑,说了句,“朕知道了。”然后,他一勒缰绳,马前蹄也跟着轻轻提起,只等着刘病已双腿发力,马儿就要撒开蹄子奔跑了。 王梦松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向前走了两步,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刘病已说些什么。 “她不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好半晌,刘病已的马已向前奔跑了几步,王梦松才在后面说了这么一句。 “你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刘病已的声音缓缓传回来,“朕是因为她才失去平君的。” 在他们回宫后的次日,这天,朝堂上”风平浪静”,刘病已早早退朝以后,也许是受到了刘奭的影响,他自己也从地道里走出了未央宫。 长安大街上还是那样热闹,人们的口袋中有钱,都愿意去商铺里面购物,伙计们忙着做生意,似乎虽然繁忙,心里也高兴,在自己精心的冶理下,大汉皇朝能如此“繁荣昌盛,“刘病已看在眼里,快乐放在心里,脚下也不放慢步伐,直奔城门而去,张彭祖牵着两匹马在那里等着他,两人往当初隐居的杜县而去。 两人一路无话,遇到田埂上杠着锄头归家的农人,他们骑行而过,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渐渐近来。他们定睛看时,但见那一个牧牛归来的牧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个用树皮做的简陋笛子,转出山凹来。 那牧童看到刘病已他们,也不害怕,反而“大模大样”地腾出一只手,指指路边,示意他让路,张鼓祖按耐不住,就要发作,刘病已制止往他,他真的笑吟吟地退让到一边,让牧童和牛群先行。 眼看刘病已在杜县的家就要到了,两人下马步行,张彭祖牵过马的时侯,带点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给刚才的那牧童让路,刘病已笑道:“我观这童子相貌非凡,额锐角方,瞳子黑白明澈,顾盼时的神态很不寻常。” 张彭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刘病已顿了一下,续道:”他骑的牛背上盖着一块蒲草坐垫,还把一套《春秋》挂在牛角上。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张彭祖这才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袅袅炊烟下,竹篱茅屋前,村姑一边在给鸡喂食,一边不时地抬头眺望着前方的路,看外出的丈夫有没有归家,无意中看到刘病已盯着自己,她本能地感到害羞,继尔愤恨地想上前指责几句,却又发现他的目光“空空洞洞:似乎在看着自己,实际眼里全是茫然无措,妇人以为是迷路的游子,遂只转了身子,匆匆进屋锁上了门。 刘病穿行过一户户人家,最后站在了两处紧挨着的院落前。此时正值黄昏,别处人家正是升火做饭的时侯,别人家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的时侯,这两个院落却是“冷冷清清”、“了无人烟”。 刘病已随手一划,门锁就应声而开,他推开大门,走到厨房,摸了摸冰冷的灶台,又去堂屋,将几个散落在地上的竹箩捡起,放到角落里,看到屋角的蛛网,他去厨房拿了笤帚,将蛛网扫去。 刘病已越做越带劲,竟扫完蛛网后又扫窗台,然后又扫地,后来索性打了桶井水,拿了块抹布把屋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虽然当皇帝以后都没有做过这些事,可刘病已一点也不觉陌生,行为举止非常自然,似乎昨天他才帮着妻子做过大扫除一般。 经过刘病已的大扫除,屋子里里外外都变得明亮、洁静了,刘病已却似乎还感觉有些不太尽心,看到里屋摆放的旧箱子,就全部打了开来,想要整理一下。然而这些箱子大多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旧箱子里放了几件破旧的衣物。 刘病已似乎回忆起来了,当日刘弗陵赏赐了府邸后,他让许平君准备搬家。那个傻姑娘连着几案、坐榻,甚至厨房的碗碟都要带过去,他笑着摇头,让她把捆好的东西全部拆开,放回原处。拆到衣服时,许平君死活不肯扔,箱子里的这几件,是他当时翻到,硬扔回箱子里,不让她带走的。 “这些衣服大补丁重小补丁,你就是赏给扫地的丫头都不会有人要,你带去做什么?是你穿,还是给我穿?” 许平君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依他,但是那些没有补丁的旧衣服,她却仍不肯放手,他也只能叹一声:“过惯了穷日子的人”,便随她去。 刘病已随手拿起一件旧衣服细看,是许平君做给他的旧袄子,袖口一圈都是补丁。平君为了掩饰补丁,就在上面用花线绣了一圈圈的山形鸟纹,两只袖子,光他能辨别出的,就有三四种绣法。她费尽了心力,硬是用那些最劣等的丝线描绘出了最精致的图案,把那些补丁修饰得有如裁缝最得意的裁剪。 刘病已伸出手指,一点点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最后他忽然将袄子披在了身上,闭上了眼睛,沉默地坐着那里。 张彭祖一直在院子外面等待,刚开始还能听到刘病已做清洁的声音,虽觉得有些古怪,但在刘病已身边多年,他已经学会少说话、别太多事。后来却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他耐着性子等了很久,天色渐渐黑起来了,可屋子里仍然没有动静,他不禁担心起来,给自己鼓了劲后,跨进了院子,看到这房间如此干静,他不觉吃了一惊,待看到刘病已在这种天气竟然披着个袄子,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刘病已睁开眼睛,往他的方向瞥过,张彭祖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又强大的杀气,立即软跪在了地上:“皇……陛下,天……天有些晚了。” 刘病已缓缓站起,将身上的袄子仔细叠好,张彭祖想帮他拿着,刘病已却像着“无价之宝”一般,拿在了手里。一边向外走,一边吩咐:“将屋子锁好,派几个待卫看着点,还有旁边的房子,也一样……。” 第三百二十二章 牵丝戏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月亮刚刚升起,这天晚上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山顶上,带着一股如少女般羞涩的妩媚之情。田野间的虫儿”不约而同“地,纷纷奏起了自己的乐章,此起彼伏,有如开音乐会一般。萤火虫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灯笼,轻快地跳着舞。 几只萤火虫围着刘病已身边、眼前飞过,他”心不在焉“地继续走着。走着走着,刘病已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向后看去。张彭祖以后是找他,立即侧身过来听吩咐,刘病已却根本没注意到张彭祖,只是打量着山坡四周,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向一个山坡上走去,急匆匆地山坡间的树丛中寻找着什么东西。 张彭祖谨慎小心地说:“陛下想寻找什么东西?我可以帮着一块儿找。” 刘病已闻言,默不作声,仍然对着每一棵树地仔细查看着。最后,他站定在一棵树前,手指抚摸着树上的一个标记。刘病已他取下腰间顺身佩带的短剑,沿着标记划了进去,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刘病已蹲下身子,捡起了布卷,却没有立即打开。他坐在了山坡上,沉默地望着远处。 萤火虫在草丛间,突闪突灭,时近时远。刘病已坐了好一会儿后,才将桐油布卷放在膝头,打开了布卷,一条条被卷得细长的绢帕,安静地躺在他的膝头。 刘病已打开了一个绢帕,上面空白无一字。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个是他自己当初做的了。 下一个会是谁的? 他打开绢帕后愣住。白色的绢帕上什么都没有,看来也是空白。过了一会后,刘病已他摇摇头,扔到了一旁。原来自己做了两条空白的。 第三条绢帕上,画着一个神态酷似她的男子,唇畔似有笑意,正对着看绢帕的人眨眼睛,好像在说:“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就是愿望,我才不可能写下来让你偷看?”寥寥几笔,却使人看到感觉好像真的一样,将做这个绢帕的人,戏弄了他的神情描绘得非常逼真。 刘病已苦笑了一声,将绢帕放到了一边。 静看着最后剩下的那个绢帕,刘病已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透过绢帕,能隐约看到娟秀的墨痕,他轻轻打开了一角,一行灵秀的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看着这些熟悉的字体,他仿佛看到在许广汉家里那个鼻头冻得通红的小丫头,怯生生地喊着:“病已哥哥!” 看到她从远处走来,身影渐渐长高,羞怯少了,见到他也不再躲闪,反倒仰着头,挺着胸,昂然而过时,辫子末梢的两朵小红花,一甩一甩的,但在她的那些好动、活泼的外面下,藏着的依然是一颗少女纯真的心。 刘病已只觉得心跳加速,身体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刘病已笑着摇头,她以为自己很精明,其实自己“不懂情、也不懂爱”,这个笨丫头,怎么能那么笨呢?只是我们究竟谁更笨? 老天给了缘,让他和她幼年时就相识,这个缘给得慷慨、给得奢侈,他们自小就“青梅行马“,“两小无猜“。他似乎只是轻轻一伸手,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接住老天给的“缘”,将它变作此生此世的“分”。可老天又是残酷的,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让他见到,只有她离开时,才知道许平君带给她的那份温暖,早已经“永生难忘“。 这些话,许平君,你在天上能听到吗?刘病已在苦笑,好似身子都直不起来,手中紧抓着绢帕,脸贴在旧棉袄上,几滴泪痕在棉袄的刺绣上淡淡化开。 刘病已轻轻的哼唱起来 嘲笑谁恃美扬威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没了你才算原罪没了心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 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 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 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 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刘病已哼完歌后,仍然在那里静坐,又过了许久,一个小女孩哼着歌谣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她身后一个男孩子正在捉萤火虫。小女孩猛地看到坐在地上的刘病已,吓了一跳,歌声也停住,小男孩却只是“满不在乎”地瞟了刘病已一眼,就依旧去追萤火虫。 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刘病已,看到他想打开绢帕,却又轻轻地合上。她也不认生,探着脑袋,挤到刘病已身边问:“叔叔,能告诉我这上面是什么?” 刘病已看着她稚嫩的面容,细长的辫子,不禁想起小时侯的许平君,心里生出对她的亲切感,轻声道:“这上面记载的是某个人的心愿。” 小女孩听后,变得兴奋起来,“连珠炮”似的提出一系列问题“她是你的亲人吗?你为什么不看?你看了不就知道她的心愿了么,如果你可以帮她实现心愿,她一定会开心的。” 刘病已没有说话,只是将绢帕小心地收进了怀里。这个绢帕上的东西是未知的,此时的他需要留给自己一些期望,似乎她和他之间没有结束,仍在进行,还有未来和期待。 小女孩见刘病已不回应她,赌气似地撅起了嘴。刘病已看到她的样子,仿佛想起了小时侯的许平君,生气时跟她“一模一样”,心中那温柔的部分被感动,轻声说:“是我自己不好,做错了很多事情,她已经生我的气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立皇太子(一) 小女孩有点好奇的问道:“啊?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后悔了?” 刘病已微微颔首。 小女孩像是很同情他的遭遇,支起下巴叹气道:“因为我偷娘的糖吃,我娘也生我的气了,可是我不后悔!我其实也知道,娘如果知道了我不听话,肯定会生气的!“小女孩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想着心事,顿了一会,续道:”可是那个糖真的很好吃,我也跟她说了想吃呀!为什么她不给我吃呢?所以即使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去偷吃。大哥哥,你呢?如果再来一次,那些错事你会不做吗?” 远处的男孩不耐烦地叫:“小丫头,你还去不去捉萤火虫?求着我来,自己却在这里闲聊,你再偷懒,我就回家了!” 小女孩道:“大哥哥,我的伙伴催我了,以后再来找你玩!”便再也顾不上刘病已,忙跑去追男孩:“野小子,等等我,别跑那么快!”两个人手牵着手,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今天晚上月光明亮,天空中的星星,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密布,地上萤火虫突闪突明,晚风带来一阵清凉,刘病已沉默地站了起来,向山下走去。在他身后,白色的绢帕散落在碧绿的草地上,一阵晚风催过,将绢帕从草地上卷起,在空中飘浮着,飘摆着、飞升着、飘来飘去,渐渐坠入了黑暗的夜色,再寻找不到。 如今的他,身为大汉皇朝的至尊,可是失落的往事,却再也找不回了!…… 刘病已要立太子,有一个人是始终回避不了的,那就是上官虹! “听说,长乐宫的宫长御自尽了。”刘病已瞪着张彭祖,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张彭祖略有些黯然。 “她之前给平君送了很多太后赏赐的东西,是吧?”刘病已走到张彭祖身旁。 “……是。”张彭祖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僵直地站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平君?为什么!她那么善良、纯结、与世无争,他们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刘病已的声音由最初的咆哮转为最后的悲诉。 张彭祖感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但他无暇顾忌肩上的剧痛,反而是刘病已那欲哭无泪,近乎崩溃的神情,令他难抑心痛。 “病已,对不起,,”张彭祖将手抽出道:“对不起,对不起......” 过往的一幕幕在张彭祖眼前飘过,那种卷入其中后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什么的无力感,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泪从刘病已的两颊滴落,沾湿了他的龙袍。 刘病已慢慢的回复了理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迁怒,只是因为猜到真相后的无能为力。 他懦弱得不敢面对真相,却把怒气撒在了同样无能为力的张彭祖身上。 “那跟朕说说,你调查的结果吧。”刘病已也不勉强他,只是把话题一转,语气顿时带了三分萧索。 张彭祖道:“皇后的病情突然恶化,我了解到淳于衍的下毒,这是主要的方面。椒房殿里的所有的物品,我都让他们注意清洁和高温消毒了,应该来说不可能会有问题的。我询问过照顾皇后的宫女,我走后,皇后起居上唯一的变动,就是他穿了太后所赐的衣物。所以我便疑心那赏赐有问题。” 张彭祖顿了一下,续道:“后来,我令人去请官长御,谁料,她虚应了小宫女两句,回房后就服毒自尽了。” “她这是做贼心虚。”刘病已冷哼一声,“贱婢。” “后来,我请了长乐常侍过来,与我一一核对了太后的赏赐,发现其中有几件衣物并非出自长乐宫。太皇太后对此毫不知情。”张彭祖怕刘病已连带着恨上了上官虹,详细解释道,“事实上,太皇太后的确没必要对皇后下手。她如今孤身一人在长乐宫,论身份也是最尊重的,便是皇后遇上她也是'毕恭毕敬'的。再做此事是纯属多余,应该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害了皇后同时陷害太后。” 刘病已不置可否地道:“所以呢。说出你的判断!” “官长御是当初随太后一起入宫的,本是上官家的家奴。我查到,上官家覆灭后,考虑到她深得太后喜欢,霍家便把他一家人都收入了府中为奴。如今,他的父母兄弟俱在霍府当差。”张彭祖叹了一口气,撇过头去。话说到这份上,刘病已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杀妻之仇。”刘病已合上眼睛,“杀妻之仇……”他握紧了拳头,“朕一定要让杀害平君的人付出代价。朕今日的心痛,将来要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 张彭祖看着他咬碎银牙,立下重誓,默默无语。能说什么呢?霍家的命运已经在霍显的任性妄为中注定了。 自从霍成君嫁到宫里后,皇帝已经很久没来了,今天却突然地莅临长乐宫,令在长信殿中“谈笑风声”,“如入无人之地”的霍家姐妹着实吓了一跳,霍家姐妹几个人连忙跪在地上接驾,胆子小一些的已经浑身颤抖。 刘病已对他们的接驾“视而不见”,只是按照礼仪向上官虹请安,上官虹的气色显然不大好,脸腊黄腊黄的,倒像是患了重病,刚刚被冶好,她疲惫地伏倚在玉几上,身边垂手侍立着长御。 长信殿内的气氛一度紧张起来,好在上官虹人虽然疲惫,仍然善于观察别人的说话或脸色,她先打发了霍家的女眷回去,又让长信殿的宫人都退到了殿外去,身边只留下长御一人伺候。 “陛下今天来找我,是不是也为了这枚太皇太后印玺......”上官虹摊开手掌,掌心放着一尊白色玉玺,她露出一个苦笑,表情仍然是那般软弱无力,“你拿去吧,我已经很累了!从五岁记事起,我就没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一般,每个人都在摆布我......我的亲外公.....,他们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上宫虹的表情很悲哀,看得出来她心情沮丧、意志消沉到不能自拔。 刘病已站在她面前,一直严肃冷漠的神色也有了稍许缓和,眼中的杀伐恨意稍退,只是又平添了一份沉重压抑的神情。 第三百二十四章 立皇太子(二) “王婕妤比霍家的人更早一步来找我......她是很独特的女子,掖庭中人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很少能见到陛下,可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子,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陛下的心思猜得如此透彻?”上宫虹苦涩地笑了下,“陛下,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外公死了,我现在......只是奭儿的曾祖母!” 刘病已心道:他们四人从小玩到大,自然互相了解,更何况王梦松对自己还有着特殊的感情,他自给上宫虹请安后,就始终保持着沉默,此时正值中午,他倚栏而立,外面的天气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射在刘病已身上,却仿佛照在万年不化的冰川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上官虹看着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心里不禁发寒,终于无奈地承认,王梦松的提醒是充满善意的,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刚登帝位时“手足无措“的青年;那个许平君还活着时,终日带着和蔼笑容的青年。现在的皇帝不会再受任何人的威胁逼迫,也不会再让朝臣掌握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现在握有的权利已经足以跟任何人抗衡。如果她这个太皇太后胆敢阻拦他的脚步,刘病已会毫不犹豫、不留情面地将她一并拔除! 许平君......上官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在她心目中难以忘却的名字。你看到现在的刘病已了吗?你可曾想过,有个男人为你疯、为你癫、为你痴,为你狂,甚至为了你不惜挑战一个对他有恩情,而又在朝中掌权数十年,党羽遍布天下,”如日中天“的大家族! “我......”上官虹心情沮丧而面带感伤的神色中抬了头,不躺不闪,目光坚定而又直接地对上了刘病已。如果说眼前的男人心中的执念是许平君,上官虹心中也有自己所放不下的念头,“只是想拜托陛下一件事。想让陛下从霍府里面找个人出来?” 刘病已有点好奇地问道:”你想从霍家找谁出来,不妨说给朕听听,看能不能帮你?“ 上宫虹道:”他叫霍倚,年纪和刘奭差不多大,当初他的名字叫上官倚……” 刘病已顿了一下,续道:“你要我饶他可以,不过能把理由说出来听听么? 上宫虹道:”陛下,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听说你最近要立奭儿为太子,想必事情很多,还是改天有空再告诉你吧……” 刘病已道:“立奭儿为太子的那天,你早些来吧。” 上宫虹微微点了下头,以示明白之意。 刘奭今天很早就起来了,姨娘(王梦松)一直说,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要早起,还要和父皇一起去早朝。 姨娘跟刘奭说了好多早朝的注意事项,他听得脑袋都大了,刘奭觉得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还是小孩子简单! 他跟姨娘说,自己不想长大,可是姨娘笑着说,傻孩子,过了今天,你就是殿下了,是父皇的接班人,刘奭听不太明白,父皇明明好好的,在自己心目中还是那么年轻,要自己接什么班呵,虽然母亲被坏女人害死了,自己“快快乐乐”地和妹妹、姨娘一起生活,不是很好么? 刘奭最后想了一个偷懒的方法,就是让姨娘跟在自己的身边,如果自己不知道怎么做,姨娘会偷偷给自己提示,这样自己就知道怎么做了! 刘奭觉得自己真是挺聪明的,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了。 刘奭正在“胡思乱想”的时侯,宣室殿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个宦官走到台阶前,道:“百官入朝!” 然后,文武百官这才在丞相韦贤的率领下,趋行而入。 “臣等恭迎陛下!”在王梦松的提示下,刘奭连忙跟着百官一同跪下来:“愿吾皇万岁!” “平身!”天子刘启坐下来,道:“诸卿免礼!” 文武百官这才各自跪坐到属于他们的席位上,临襟正坐。 刘德在一个宦官的指导下,跪坐到天子御座左侧下方的位置。 听到了自己老爹的声音:“刘奭,你过来……” 刘奭立刻趋步向前,跪到了自己的老爹跟前。拜道:“父皇,儿臣在……” 天子刘病已看了一眼上官太后,得到后者点头才站起身来,举着酒樽,对着满朝文武百官道:“今天。宗室重臣,外戚彻侯,文武百官皆在,朕想着,有件事情宣布一下。与你有关!” 刘病已慨然道:“当初,你母后生下你来时,朕为你取名为奭,其意为盛大!” 伴随着刘病已沉稳有力的话语,整个大殿一下子就安静了,uu看书.nt像是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能站立在这朝堂上的,没有一个是笨人,他们知道一件关乎汉室未来的大事,即将发生。 刘奭连忙叩首道:“父皇嘉恩。儿臣顿首!” 天子朗声道:“朕有诏书……” 很快就有一位宦官捧着一份帛书匍匐着呈递给天子。 满朝文武百官、诸侯、贵族。甚至宦官、侍女全部跪下来,叩首道:“臣等恭闻圣意!” 天子将帛书摊开,宣读道:“朕闻春秋大义,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盖古之圣王皆以养生民为要,人主治政,布政以均,则天示之以嘉! 皇长子刘奭,朕常嘉也,有伶俐之才、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小子刘奭,恭听朕言!兹恪遵太皇太后慈命。谨告天地、宗庙、社稷。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于地节三年四月戊申日、立刘奭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兹!” 天子这诏书一宣读完。 整个宣室殿安静了有好几秒钟。 然后,文武大臣贵族才恭敬的叩首跪拜:“臣等再闻圣意,感激涕零!” 刘奭自己却是呆住了。但不管怎么说,刘奭都知道,他现在只要“恭恭敬敬“的接过遗诏,顿首叩拜。 于是他附身叩拜着,“泪流满面”的接过诏命道:“陛下圣恩垂怜教训,儿子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感谢对你得爱等书友的推荐票。 第三百二十六章 立尔威福 前元七年正月,猗兰殿中,汉景帝十子胶东王刘彘手拿正在看书。只见一个宫女跑进来说道“殿下,太子被陛下废为临江王了。” 刘彘放下竹简道:“知道了,香儿备膳孤饿了。” 宫女忙道:“奴婢这就去叫御膳房准备。” “恩,下去吧!”刘彘道。 “来到这里已经七年了,快了!”刘彘自语道 原来刘彘本是一个21世纪的宅男却意外穿越到了汉朝成为了汉景帝的十子刘彘,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汉武大帝刘彻。而且直接就是刘彘刚出生就穿了过来。并且还随身携带了帝皇系统过来。不过要等到刘彘成为太子以后才能启动。所以六年来刘彘基本没做什么事深怕改变历史把即将到手的太子搞没了那就哭都没地方哭了。幸好刘彘继承了汉武帝惊人的记忆力,几年来刘彘除了必要的锻炼以外都在看书,以便了解这个时代还有汉家的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彘儿,今日的功课都做了吗?”这时刘彘的母亲王夫人走了进来。 “母后,功课都早已完成。”刘彘忙起身道。 刘彘扶着王夫人坐下后问道:“母后听说太子被废了!” “不错,陛下将太子贬为临江王了。”王痣道。 “彘儿你说你父皇会立母后为后吗?”这几年来王痣可是深深的体会到自己儿子的聪慧,不由问道。 “呵呵,母后不必担忧,这偌大的后宫除了母后还有谁能为后?”刘彘道。 王痣也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道,“彘儿果然深知母后心思。” “还有母后你让舅舅们最近都老实点,最近可是关键时候,这太子可以说就是被他娘家坏掉的。” “这事母后知晓,我已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分守己。”王痣道。 这时香儿走了进来,“娘娘,殿下膳食已备好是否准备用膳了?” “端进来吧!母后一起用膳吧。”刘彘道。 “好,母后正好也饿了。”王痣道。于是母子俩在猗兰殿中一起用起了膳。 如此过了几个月果不其然王痣成为了皇后。夏四月乙巳,其母王氏被立为皇后,丁巳,刘彘被立为太子,改名刘彻。 辛卯年四月月丁巳正是良辰吉日。 长乐宫宫墙之下的刘邦高庙之中,数十个童子朗声唱诵着刘邦所做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 一般而言,这首帝诗响起之时,通常是汉室朝代有大事要在高庙宣布,譬如裂土封王,征伐叛臣等。 此刻,刘彻就跪在高庙大殿的正中。 四周观礼的文武百官,诸侯贵族多达数百人。 刘彻的老爹,当今天子刘启持着象征天子权柄的圭币,静立于刘邦的塑像之前。 宗正刘弃,摊开着一份帛书,跪在天子身后,念着祭文。 刘彻匍匐在地,耳中能听到的只有高庙编钟的声响与唱诗童子们抑扬顿挫的吟诵。 一刻钟后,宗正念诵完了祭文,然后,将写有祭文的帛书丢到刘邦灵前的火盘之中烧掉。然后,慢慢躬身退后三步,向刘邦塑像三叩九拜,奏请道:“辛卯年四月月丁巳,臣刘弃谨奏太祖:兹有皇子刘彻,淳厚仁慈,有司议曰:可立太子,以重宗庙……臣礼等谨奏于陛下,伏请陛下圣断!” 依着程序,刘彻叩首再叩首。 然后,他就听到了刘弃的声音:“恭贺圣天子,太祖应许了,神龟占以吉兆,大横之!” 天子刘启闻言。持着圭币,向刘邦灵位大礼叩首三拜,刘彻与其他大臣亦立刻跟着叩拜。 然后。天子刘启就站起身来,持着圭币,面朝刘彻,命令道:“小子刘彻。躬身于太祖灵前!” “诺!”刘彻再三叩首。然后上前一步,跪到老爹跟前。 “小子彻!”天子刘启忽然拔高了声音。 刘彻于是起身,再叩首道:“儿臣刘彻恭闻父皇圣意!” 此时,太尉周亚夫从右侧的武将群中出列,手捧着宝剑,站到刘彻的右侧。 丞相陶青,手捧着竹简一卷,帛书一张。站到刘彻左侧。 这两人一个转身,面朝跪在中间的刘彻。然后上前一步,对刘彻一拜,表示他们代表文武百官,承认刘彻的君上地位。 “呜呼!小子彻!受兹玄冠,建尔宫闱!”天子刘启沉声说着。 立刻就有九个侍从捧着一顶全新的太子冠帽,呈递于天子身前。 天子刘启接过那顶冠帽,走到刘彻身前,亲手解开刘彻头上的旧冠,为他戴上这顶新冠。 这顶全新的冠帽依然是九旒。 但是,形制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桐木为板,覆绮于外,玄表(上)朱里(下),前圆后方,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缫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用玉衡维冠,两端以玄紞垂青纩充耳,用青玉珠,下承以白玉瑱。冠插金簪,系以朱纮、朱缨。 处处彰显着这顶冠冕的不凡与出众。 刘彻戴着这顶全新的冠旒,再次顿首道:“诺!儿臣刘彻谨记于心!” 然后,两个侍从就扶着刘彻站起身来。 按照早就训练过的程序,刘彻面朝文武百官诸侯贵族,郑重的一拜。 群臣以对拜还礼。 这时候,天子刘启再次道:“小子彻,受兹绛衣,立尔威福!” 于是,又有侍从捧着一件全新的太子玄服进来,披在刘彻的身上。 “悉尔心,朕承天序,立尔为嗣,呜呼!小子彻,念哉!恭朕之诏,唯命于不常!呜呼!小子彻,其令戒之!” 随着天子刘启的话音落地,霎时,整个高庙鼓乐大作,编钟齐响。 刘彻站起身来,将新的太子服系在身上,戴上绶带,面朝群臣,轻轻张开双手,然后,轻声宣告天下:“孤受命于天!”(当然不是老天爷,意指天子) 他向前一步。 周亚夫将捧着的宝剑,别上刘彻的腰间。 陶青躬身将捧着的竹简与帛书呈递到刘彻双手。 锵! 刘彻拔出宝剑,左手持着书简,右手持着宝剑,他将宝剑立在胸口,书简托于剑柄之下,朗声道:“汉家祖制,一手持剑,一手拿书,孤亦承命之!” 文武百官公卿贵族诸侯外戚纷纷俯首在地,叩首再拜。 刘彻这才回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老爹叩首:“家臣刘彻叩拜父皇,恭问圣安!” 自称家臣,这是因为汉室传统。太子称孤道寡,而大臣称呼太子为家,意为国本。根本,是以太子詹事又称为家令。 “平身!”天子刘启笑了一声,上前拉住刘彻的手,走向文武百官诸侯大臣。 “臣等恭问陛下圣安,家上躬安!” 天子刘启拉住刘彻一路前行,走出高庙,庙外的军民。一见到身披龙袍的天子领着一位头戴玄冕,身着绛衣的少年出现,整个城市。瞬间就陷入了狂欢和喜庆之中。 至此,国家有了继承人,社稷有了新的供奉者,大臣军民有了一个新的效忠对象。 大汉太子已立。 这个消息。立刻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荡起无数涟漪,整个已知文明世界,纷纷为此侧目。 这些暂且不提。 太子一般要等到行了冠礼以后才要搬进了太*。而 太*是汉室一座独立于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的小型宫殿群。 总共只有三个殿堂。 分别是丙殿,甲观,画堂。丙殿是太子休息以及啪啪啪之所,一般非亲信不可进出,甲观为太子修养与群臣议论之地,画堂是太子读书以及太子子嗣居住之所。 而刘彻回到太*中后,刘彻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你问他为何如此激动当然是为了帝皇系统了,来到这个世界七年了终于成为了太子可以开启系统了心情激动可想而知。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第三百二十七章 玩物 连载(203) lady霍听说册立皇太子的事情以后,竟然气的呕血,她说太没天理了,一个臭民妇的儿子将来做皇帝,我女儿将来生了儿子反而只能封王么! 她这话绝对有问题。首先,她忘了自己原先是个啥,也忘了自己女儿现在是个啥立场。当然更错的是这话她当众说出来了,结果自然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要是刘病已当时手里有刀,绝对剁了她。 当然,霍显最最错的是她的流氓本性又犯了,竟然继续走淳于衍路线,指使大夫去毒杀皇太子! 这就太凶险了。幸亏天意站在刘病已这边,派去下毒的人没有淳于大夫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当时正赶上许广汉去查岗,问问太子爷的伙食咋样啊,都下饭不下饭啊,结果下毒的手一抖,神色有异,许广汉就问她干什么的,那人知道事情要败露的话谁也活不了,于是乎自己把东西吃了。当然,立刻嗝屁,证明药效很好。 这下子可真的捅了马蜂窝!皇上在盛怒中想要调查,但是人证物证都没了,确实不好弄,但满朝文武心里都是明镜的。这事儿一出,虽然不能证明是霍家所为,但重大影响至少有三:其一,更坚定了刘病已许广汉的判断,那就是许平君绝对是死于霍家之手,不然他们不能这样赶尽杀绝;其二,让满朝文武中敢帮着霍家的也都选择中立了,毕竟帮着你是图着荣华富贵的,但没有几个人胆肥到帮着你去弑君谋逆吧?就算成功了也轮不到我做皇上,那你说我还图的啥;其三,这下给了皇上一个消弱兵权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连载(204) 翌日早朝,皇上就表现的前所未有的不高兴。满朝文武知道是因为啥,这要换了谁能高兴呢?于是陛下下令,从今儿起,皇宫和京城的警卫工作,由大司马、左右将军各率人马来值班,轮班倒。小韩一听就乐了,这招“换”不是自己刚教许广汉的么,咋这么快就用上了? 张安世心里也犯合计。散朝后他问韩增:“龙頟侯,我咋越听越觉得这主意是你出的呢?” 小韩听后乐了:“我呀?我能干出这多余的事?再说了大司马,您问这个有用么?” “不不不,我的意思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兵由你来派,你这个熟啊,祖父开始就负责皇宫护卫。” 两个人谦让了一番以后,张安世还是执意让小韩来安排,小韩想了想,老张是个明白人,那就我来吧。后来张安世就给皇上上了道奏折,皇宫卫戍的调度由韩增具体操作,他负总责。皇上乐呵呵地批准了。 但大家开始的时候都觉得谋害太子这说法未见得是真的,也没人敢啊。谁能成想霍显是真作妖作大了,一次下毒不成,竟然撺掇霍成君去干这事儿,要说霍成君也不知足,她也不想想无论谁是太子,将来她都是皇太后,何况当个皇上劳心费力,哪有当个王爷逍遥自在的好?结果她也不淡定,揣着毒药,直接召见太子来皇后寝宫,说要赐点东西吃。 这几乎是皇太子最为一生中最为凶险的时期。霍成君头一次召见的时候,许广汉就知情了,虽然敏感关头这举动非常惹人怀疑,但皇后召见太子,你不能拦着说不去。于是许广汉派了自己族里叔伯弟兄的女儿许氏作保姆,跟着皇太子去。霍成君逗了一会小太子,就想要拿东西给他吃,保姆许氏知道尽忠报国的时候来了,她也真聪明,抱起太子也逗了逗,说启禀皇后娘娘,太子爷不爱吃硬的,还是照老规矩,让奴婢嚼软乎了喂他吧。霍成君当时脸色就变了,她本想来硬的,但是犹豫了一下,觉得死个保姆没啥用处还打草惊蛇,再加上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确实没干过杀人放火的勾当,结果就这么算了。小刘奭又捡回了一条命。 霍成君跟她妈一说这事儿,霍显说咱们还得干!这次,你别让保姆跟着…… 连载(205) 霍成君照办了。她派人去太子宫说要召见,这次是娘俩叙点感情,保姆啥的就别跟着掺和了。许广汉听后说咱遵旨。霍成君挺高兴,以为这次能得手了,结果等了两个钟头人也没来,正郁闷呢,保姆和奶妈好几个人带着太子来磕头,说启禀皇后娘娘,一切都是奴婢们的不是,太子跑出去玩结果差点跑丢,奴婢们才找回来,耽误您叙感情了!霍成君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那太子跑累了,吃点东西不?保姆和奶妈一起山呼皇后娘娘千岁,但请您嚼软乎了再给太子吃,不然小孩刚出汗就吃东西容易吐…… 接着,又召见了好几次,全都是这么被搅和了。许广汉觉得这太凶险了,必须要从根源上防备,但是霍成君是皇后,而且你没有抓到人家当场下毒,这很不好办,关键是这时候霍家兵权依然强大,翻不了脸。于是他只好找太傅老丙帮忙,老丙二话不说拍案而起,说交给我吧!从今儿起,皇太子教育方针改成“贴面爱心式”——太傅、少傅轮班倒,抱着小太子,走一路教一路,教啥呢?大汉律例。十恶不赦,头一条,弑君谋社稷。于是小刘奭就开始背,弑君谋社稷,夷三族啊,又问老丙说:“师傅,这啥意思啊?”老丙淡定地回答说:“就是有人要杀你爹,包括杀你,就是谋大逆,你就一定要杀光他老爸、老妈、老婆族里所有的人!” 这个教法太狠了。皇后听后,再也不敢生异心。皇上听后也觉得过分了,你这师傅咋老教小孩儿杀人呢?但是许广汉给皇帝女婿上书说,很多事情您不知道,但人能欺人,不能欺天,太子太傅的忠心是日月可鉴的。于是刘病已从这件事开始又慢慢地信任起老丙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纯真无邪 邓夫人道:“你呀,别小看他,他识趣的很呢。” “二姐你说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呢。想想父亲在的时候,太夫人还只能在背后偷偷跟他勾搭,父亲一过世,以前宠幸的妾室可都送去墓冢守灵了,这么多美人眼看都要埋没了,我还大叹惋惜呢。”范夫人笑道:“这个冯子都本事可真大呢,不仅自己没事,居然能把我们这位素来‘眼中无人’的太夫人迷得‘团团转’……” “嗯嗯。”范夫人正笑得带劲,邓夫人却轻咳了一声,从榻上迅速起身,“拜见皇后!” 范夫人一惊,忙也站了起来。 霍成君脸色铁青地站在堂屋门前,身后是一群连招呼也没来得及打的奴婢。她用眼睛瞪着两个姐姐,满脸怒气,顿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真是叫人恶心!” 邓夫人低头不语,唯独范夫人不冷不热地接了句:“是呀,的确叫人恶心!” 两人的“恶心”指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但霍成君却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一拂袖子,转身叫道:“摆驾回宫!这里比宫里更加污浊得叫人恶心!” 范夫人等她走远了,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裙子,“哼,她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呢!‘一只生不出蛋的母鸡’而已,也好意思整天在人前显摆。谁不知道她在宫中失宠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该步孝武皇帝时陈皇后(陈阿娇)的后尘了。” “五妹!”邓夫人猛然怒斥。 范夫人一愣,方才醒悟自己失言了。这话说得真不吉利,孝武皇帝的第一任皇后陈氏(当初刘彻求婚时曾承诺盖金屋来嫁她,即成语“金屋藏娇”的出处),入主椒房殿十余年却未曾怀孕,最终陈氏被废,陈氏一门的下场也甚是凄凉。 “我……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范夫人自已也知道失言,怨恨失落地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剩下邓夫人一人留在堂屋,不知怎的,却因为自己五妹的一句无心失言,而莫名地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奭穿一身灰色有花纹的丝绸衣服,发梳双髻,他继承了刘病已和许平君的基因,生得“眉清目朗”,虽然谈不上聪明透顶,倒也透着几分纯朴可爱。他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惧怕,霍成君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母后,他站在椒房殿的堂上,脸上露出一付惧怕的神情,频频回过看。 许辉就站在几丈远的阶下,也是伸着头在看刘奭,但这里毕竟是椒房殿,也不敢太过于喧哗。见刘奭回头,许辉便冲他一笑来鼓励他。 刘奭也冲着许辉憨厚地笑了下,就在这个时侯,珠帘被撩动起来,原来是霍成君衣袂漂香地走了进来。刘奭稍稍一顿,赶紧上前稽首行礼,“孩儿给母后请安!” 霍成君“和蔼可亲”的笑道:“太子近来学习可用功?” 刘奭忙道:“孩儿正跟着疏少傅在读《春秋》。” 霍光不是靠学识上位,《春秋》什么的,霍成君其实并不懂,她也自然就谈不上考量太子功课学的好坏,只是嘱咐道:“能跟先生学习是好事,太子不可偷懒。” “诺。” 刘奭低着头不说话了,霍成君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刘奭,她心里有鬼,越看便越觉得这孩子木讷不讨她喜欢,内心深处的厌恶感大增,也更加深她为了自己的儿子,除掉他的决心。 霍成君挥手作了个手势,自有宫人将准备好的食案端了出来,送到刘奭面前。 “太子坐!”霍成君命人备了席,食案上搁着精心烹饪的食物,从糕饼、乳酪到糜羹、肉脯,样样都做得非常精致,让人看了很有食欲。“以前你年纪小,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只怕还没有吃东西吧?来母后这里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一会儿学习起来效果好些。” 刘奭虽已经是皇太子,但毕竟年纪还小,这么多精致的美食摆在面前,哪有不馋嘴的道理,虽然他在霍成君面前努力克制,但眼神中的**,却把他想“大饱口福”的**给展露出来。 “奭儿,很想吃吧……“霍成君笑着说:“那就吃吧,在母后这儿不用客气……” 刘奭也笑了,小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他们没有大人那么多心思,不辩真伪,最容易接受他人的善意,他很轻易地卸下了来时的警惕之心。 正当刘奭在侍女的带领下准备入席享受美食时,殿外的许辉非常快速地步冲了进来,一把拉住刘奭的胳膊,“殿下,时辰到了,你该去读书了,莫让疏少傅等候,uu看书.net有失对师父的礼仪。” “可是,我真的想吃……”刘奭“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些摆上桌的吃食,犹豫地缩回了被许辉拉着的手。 眼看刘奭就要吃有毒的食物了,却被她搅黄了,霍成君不禁马上翻了脸,冷喝道:“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来的宫人,居然敢在我椒房殿这般放肆?太子要做什么,是不是还要你来’说三道四‘的吗?” 许辉见状连忙跪了下来,一只手却仍是拉着刘奭的胳膊不放,“回皇后的话,奴婢是皇太子的阿保……” 边上有长御凑了上来,在霍成君耳边说道:“此人原是许平君的贴身仆人,许平君死后,回到许府伺候,刘奭当上皇太子后,许广汉将她派到身边来伺候刘奭。” 霍成君听完怒道:“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在我面前无礼顶撞?你想造反了!”她一拍案,起身走到许辉跟前,非常傲慢地指着她,“给我把这个贱婢拖出去!送交掖庭狱冶罪!” 大长秋刚“诺”了声,刘奭反身一把抱住许辉,叫道:“别打我的阿保!你们谁也不许碰她!” 大长秋没有理会刘奭,手刚伸出去想拉许辉,刘奭被激怒了,扑了上去,拽住她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口咬了下去。大长秋惨叫一声,吃痛地一甩手,啪的一声将刘奭那单薄的身子摔倒在地上。 从刘奭咬人到被大长秋摔出去,整个过程的发生都只在短短的一瞬间,等椒房殿的众人反应过来,刘奭已趴在地上,痛得“嚎啕大哭”。 感谢书友130512033739488的月票。 第三百二十九章 身毒宝镜 许辉手足并用地飞快爬过去,从地上抱起刘奭,惊惶地将他从头摸到脚,急切地叫道:“你伤到哪了?还伤到哪了?你别哭……哪里疼?告诉阿保,你哪里疼?” 刘奭用手虚托着下巴,抖道:“疼……”原来,刚才他的下巴被摔在了地上,蹭出了一道划痕,隐隐地见到鲜血渗了出来。许辉含泪抬起刘奭的下巴,然后陡然发觉他的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平时系在那里的身毒宝镜不见了。 原来刘病已幼时,曾经被收系在郡国在长安临时设置的官狱,当时他的胳臂上还佩戴着,祖母史良娣编织的彩色图案的宛转丝绳,上面系着来自身毒国的宝镜一枚,宝镜像八株钱那么大。传说这枚宝镜能照见“妖魔鬼怪”,能够佩戴它的人会得到天神的祝福,因此在危难这中解救了刘病已。 离中土万里之遥的印度宝镜,出现在西汉并非“无稽之谈‘’。张骞出使西域时曾身处大夏。并从大夏商人那看见了身毒国的商品。此镜便是得于那个时侯。张骞还朝后便将宝镜赠与太子刘据,刘据希望孙儿病已能“逢凶化吉”,便让史良娣编织丝绳,系起宝镜,佩戴在他身上。 刘病已即位后,每每拿起这枚宝镜,长时间地感叹自己的身世,甚至情到深处不禁呜咽起来。他曾用琥珀装饰的竹筐装宝镜,用戚里出产的织成锦(又名斜文锦)包裹。刘奭出生后,他便将这个身毒宝镜传给刘奭佩戴。 许辉着急地左右环顾,发现宝镜居然被甩出去一丈多远,她朝宝镜的方向走去,弓下身体去检,手指刚刚触到宝镜,手背上便踩下一只脚。方口丝履却是用木屐做的底,许辉惨叫一声,瘦弱的身体痛得直发抖,想要将自己的手从鞋底拔出来,可这只脚的主人显然不肯让她轻易如愿。鞋底左右旋转踩了好几下,她的五根手指的骨节当时便被碾得咯吱作响。 俗话说得好:“十指连心!”,遭此一劫,许辉痛得几乎当场昏死过去,就在她的意识已经“迷迷糊糊”的时刻,许辉“隐隐约约”地听得外面有喧哗之声,等她再次被痛醒后,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王梦松居然出现在了椒房殿。 刘奭的啼哭声夹杂在一片混乱的嘈杂中,王梦松将刘奭抱了起来,这孩子分量早已不轻了,幸运的是身高还不算太早。她将刘奭搂在了臂弯里,同时“小心谨慎”地避开他下颌的伤口。 霍成君见状才松开了脚,朝王梦松的方向走去。许辉脸色发白地抚摸着手,痛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强忍住了呻吟尖叫,却无法抑制身体上的战栗。 虽然同住一个掖庭,但霍成君对这个年长的婕妤却很少有见面的机会,大多数情况下,王梦松总是幽居在寝宫中从不轻易外出,她就好像是掖庭中一道安静寂寞的影子,从不惹人注目。 “王婕妤。”霍成君冷冷地看着王梦松,想在气势上先行压倒她。显然她成功了,在未央宫掖庭内,没人敢在皇后面前有一丝的不恭敬的意思,更何况这里还是椒房殿。 王梦松将刘奭交给跟着她一同前来的乳母阿保照顾,自己则敛衽向霍成君拜道:“婕妤王氏拜见皇后!” 霍成君冷冷一笑,不用她开口,她身边的大长秋,便已领会她的意思,脱口质问王梦松道:“这许辉可是你宫里的侍女?她顶撞皇后,当下掖庭狱问罪!” 霍成君原以为王梦松会替许辉辩解,没想到她连眼都没眨一下,“掖庭之事,皇后为尊,一切全凭皇后做主!” 她这样一说,倒把霍成君事先想好的对策全盘打乱了。 皇后一直不开口,所以王梦松也没能起身,一直跪在地上。 从上看下去,那白皙的颈子压得低低的,小巧的耳垂上连最简单的耳朵也不曾佩戴。霍成君不免有些愣忡,分明只是个不得宠的小妾,王梦松身上何来的那种不容任何人小觑的从容?她凭什么能深居掖庭,做到这份内心远处的“不卑不亢”? 突然感觉到一瞬那的恍惚,霍成君似乎从王梦松身上,看到了一丝上官虹的影子,两个明明身份有着“天壤之别”的女子,却同样令她产生出一种明明杯着敌意,却对之“无可奈何”的感觉。 大长秋在边上已经频繁给她打眼色,示意她先让王梦松免礼起身,可她偏不,虽然明知王梦松并不得宠,如今得宠的人是华美人、公孙婕妤之流,可她却有种想将陛下的女人全部列入仇敌的冲动--不管是谁,只要是他的女人,她都同样憎恶。 “皇后!”在她愣神的时刻,王梦松已将地上的身毒宝镜捡了起来--虽有许辉拼死守护,但镜面仍是被踩变形了。王梦松捏着变形扭曲的宝镜,抬头仰望霍成君,“这是戾太子与戾夫人赠给陛下的遗物,陛下自幼带在身上,及太子出世,亲系于太子之手……” 霍成君本来没有这个镜子当回事,但王梦松刻意说得“惊心动魄”,那字字句句足以令霍成君预感到刘病已即将爆发的怒气。想到最近刘病已对自己刻意疏远的态度,甚至那异常冷酷的眼神,都令她心理恐惧甚至隐隐的全身发抖。 于是在大长秋的再次提示下,她顺着大长秋给的台阶,放低了姿态,让王梦松起身。王梦松拿着那枚宝镜有意无意地在手里反复拨弄,这时掖庭令许贤闻讯匆匆赶来,正要命人将犯错的许辉带走,霍成君突然闷声打断了他,“今天的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许贤显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马上知趣地小心候在一旁,明白现在是“多事之秋”,既然皇后不再追究,无谓再生事端出来。 “皇后为一国之母,有仁慈之心,此乃天下人的福祉。”王梦松话虽说得漂亮,但是她那清咧的声音,犹如山中的泉水,偶尔溅在人身上,令人发自内心深处地感到一阵寒冷之意。” 第三百三十章 投鼠忌器 霍成君就站在一边看着,王梦松命人将受伤的许辉抬出了椒房殿,许辉含泪和王梦松说了句什么,王梦松冲她点了点头,许辉的神情竟然变得坚强了起来。王梦松轻拍着刘奭的背,他停住了哭闹,依偎在王梦松身边,满脸的仰慕之情,王梦松握住他的小手,温柔地用手巾替他擦拭眼泪。 这所有一切的细微动作,都让霍成君觉得头皮发麻、脑袋阵阵发胀,她脸上的神情如同那枚身毒宝镜一样,渐渐变得扭曲起来。她似乎已经明白到了王梦松那种“不卑不亢”、“淡定从容”的自信源头来自那里了,那是一份维系多年深厚无比的感情,甚至可以追溯到刘病已稚嫩的童年时光,这样发自内心的相交相知,根本不是她这个皇后,凭借权势就能够介入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许平君来——许平君、王梦松……刘病已,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她根本插不进去。其他的什么华美人、公孙美人……再多的美人,也都没有眼前这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王婕妤更可怕。霍成君的手微微发抖,眼看王梦松一行人即将踏出她的视线之外,她忽然扬声叫道:“太子留步!” 抱着刘奭的乳母急忙停了下来,刘奭睁着大眼睛,里面都是害怕之意的,偷偷回头看,霍成君控制往自己的表情,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今日让太子受惊了,是我这个做母后的不是。”她命人将食案上的吃食装入笥盒内,“这些食物太子拿回去慢慢享用吧。” 许辉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甚至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霍成君深深的敌意。王梦松却微笑着提醒刘奭,“还不快谢过你母后?” 乳母将刘奭放下地来,刘奭深吸了口气,跪下叩首道:“孩儿谢母后赏赐!” 王梦松命人收了食笥,一行人这才离了椒房殿正殿,才要出园子的大门,突然柱子后蹿出来一只体形硕大的长毛黄狗,冲上来对着众人一阵狂吠。 刘奭小朋友的身体还在发育阶段,那条大狗蹿起来足有他人那么高,这一下把他吓得不轻,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乳母急忙将刘奭抱了起来,不住地好言抚慰,同时厉声喝止着狗。 但这条大狗太过凶狠,仍然龇着尖厉的牙齿,狂叫不止。此处仍是椒房殿的范围,本该应该有人管,可椒房殿却没有一个宫人出来处理。跟着王梦松过来的鸳鸾殿黄门只能护在外围,试图把狗赶走,有人捡了石块拎在手上。却“投鼠忌器”,不敢当真用石头砸狗。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竟然被一条恶狗弄得非常窘迫。 王梦松本已在黄门的护卫下走开,听刘奭哭得凄惨,不由得动了怒,转过身来,回头笑道:“真是条忠心的好狗呀!”随即找来捧着食笥的宫人,从笥内取了一块肉脯,朝着那狗扔了出去。“好畜牲!这是你主人赏你的!” 那大狗鼻子极灵,动作也敏捷,飞在空中的肉脯,还在下降的过程,已被它一跃跳起叼在嘴里,它叼着肉脯一溜小跑绕到了一棵树后,这才摇着尾巴将肉放下,趴在地上用爪子摁住撕咬。 王梦松立在一边看着,那条狗隐在树后,不停摇晃着尾巴,渐渐地没了动静,她用手巾慢慢将手上的油渍擦拭干净道:“回鸳鸾殿!” 太子突发急症,鸳鸾殿连夜宣召了好几位太医急诊,掖庭令许忠急得团团转,此事甚至惊动到了皇帝。 刘病已赶到鸳鸾殿时,偏殿里热闹得很,王梦松坐在床上,刘琴正在傍边痴缠着她,一个劲地嚷嚷要姨娘讲故事。 “父皇!”刘病已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刘琴,她从床上来个“鲤鱼打挺”,非常利索地爬了起来,刘琴的小脸像打磨过的白玉一样光滑细腻,她笑开了花,“父皇来啦!太好了,父皇给我讲故事吧!姨母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刘琴一边说,一边光着脚丫从床上跳下,直接扑进父亲的怀里。 “我的乖女儿,父皇抱抱。”刘病已“爱不释手”地抱起女儿,目光却别有深意的瞟向王梦松。 王梦松知道刘病已的意思,隔着老远对他轻声道:“若要问结果,那就只是椒房殿死了一只狗,鸳鸾殿死了几只猫而已。” 刘病已眼中怒气高涨道:“贱婢,竟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我饶不了她!......“ 王梦松顿了一会,续道:“奭儿没事,只是白天在椒房殿受了点惊吓,晚上身体有些发热,我借故召了太医,只是想夸大效果。”王梦松伸手撩开纱幔,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温柔的道:“也许现在算总账的时机还不够成熟,我并不是想催促你,也知道霍家根底深厚,‘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现在的形势急迫,还是请你加快行动吧。我很担心奭儿,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或许还会发生,并不是仅凭我们小心谨慎,就能完全避免的,要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王梦松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眼里流露出忧愁和悲哀之色,“我真怕许平群的悲剧再度重演……” 刘琴察觉到父亲的身体在颤抖着,“天真无邪“的她捧着父亲的脸,撅起嘴在他脸上亲了亲,又用小手抚摸着他的胸口,“父皇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你是皇帝,把所有不乖的人统统抓起来,这样你就不用生气了!”她搂紧父亲的脖子,声音响亮地补充了一句,“琴儿是最乖的,所以父皇不会抓琴儿,对吧?” 刘病已被她这么一搅和,倒是没那么生气了,旁边的王梦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琴儿既然是最乖的,那便赶紧过来睡觉,你说不要乳母陪,要我陪,我也已经陪你,可你却还没有睡觉。” 刘琴露出一个小天使般的笑容,“我要父皇和你,一块儿陪我睡觉。”她摇晃着身子,冲刘病已叫道,“父皇乖,父皇最乖,父皇和姨母陪琴儿一块儿睡觉觉。”不由分说地硬是催促刘病已上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太子系统 站在暗处的王梦松,脸色变得十分尴尬,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往后挪了挪,空出一大半的床位。刘琴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又顺势将刘病已也拽到床上,然后她笑眯眯地说:“父皇睡琴儿右边,姨母睡琴儿左边!”刘琴的愿望达成后,心中非常满意地躺下后,还要强拉着两个大人跟她一块儿躺下,“睡觉觉了,睡觉觉了,天黑要睡觉,天亮要早起咯。” 她的笑声是那么地甜美,刘病已实在不忍心拂逆女儿,像天使般纯真无邪的笑容,王梦松递给刘病已一只凉枕,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将凉枕塞到了自己的颈下。 王梦松也和衣躺了下来,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起初刘琴还咯叽咯叽地和他们说笑个不停,可她终究是个孩子,没多久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寝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刘病已和王梦松,两人的呼吸声时轻时重。 王梦松平躺在左侧,双手交叉在胸口,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顶,最高处有只蜘蛛,在那里辛苦地结网。也不知道挨了多久,她终于耐不住眼中越来越热的酸涩,眼睑轻轻一合,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入鬓发。 与此同时,刘病已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了床帐。 王梦松喊道:“病已!” 刘病已坐在床沿,背对着她,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陛下……”王梦松改了口,声音非常低沉的道:“这个东西还给你。” 王梦松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塞到他的手心里,就着烛光,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破碎扭曲的身毒宝镜,镜上原本系着的那根五色彩丝编就的细绳已然断裂。 刘病已的眸内滑过一道狠辣之色,伸出五指猛地一收,将身毒宝镜捏紧,蹭地起身站了起来。 临出门前,刘病已稍微放缓了脚步,沉声:“刘奭和琴儿就拜托你了!” 霍成君在这后又数次召太子到椒房殿赐食,但自从有了第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后,刘奭在椒房殿愈发显得木讷寡言,王梦松借口太子身体不好,所以身边随侍的阿保和乳母,竟然加了一倍有余,十多人围着一个孩子团团转不说,最夸张的是每次刘奭吃东西,都改成了由阿保负责喂食,而阿保们的习惯,总是在喂食前将食物有意无意地,先放进嘴里嚼一下。 她们这样的举动虽然做得很低调,似乎并没有其他用意,但落在霍成君这个有心之人眼中,当然能领会到这样做的真正用意。她连试了几次,发现太子的安全防范十分严密,找不到一点漏洞,就连刘奭喝口水都会有人抢着先尝,她根本没有机会往任何食物里投毒。 许广汉觉得这太凶险了,必须要从根源上防备,但是霍成君是皇后,按汉家制度,刘奭要给她请安,而且你没有抓到人家当场下毒,这很不好办,关键是这时候霍家掌握的兵权依然很强大,暂时还不能翻脸。于是他只好找太傅丙吉帮忙,丙吉二话不说就“拍案而起”,说这事好办,交给我吧! 第二天开始,皇太子教育方针改成“贴面爱心式”——太傅、少傅轮班倒,抱着小太子,走一路教一路,教啥呢?大汉律例。“十恶不赦”,头一条,弑君谋社稷。于是小刘奭就开始背,弑君谋社稷,夷三族啊,又问丙吉说:“师傅,这啥意思啊?”丙吉淡定地回答说:“就是有人要杀你爹,包括杀你,就是谋大逆,你就一定要杀光他的父亲、母亲、妻子族里所有的人!” 这个教法太狠了。皇后听后,再也不敢生异心。皇帝听后也觉得过分了,你这师傅咋老教小孩儿杀人呢?但是许广汉给皇帝女婿上书说,很多事情您不知道,但人能欺人,不能欺天,太子太傅的忠心是“日月可鉴”的。于是刘病已从这件事开始又慢慢地信任起丙吉来。 刘病已一看为皇太子选任的几个师傅,都还不错,接下来是为太子配置随从官员。其实,这是典型的油滑混混的打法:我就是在试探你的底线,先摸你一巴掌,你认了,我就再踹你一脚,你还认了,我就揍你一闷棍,再认了,那我可就下刀子了。可要是摸你一巴掌的时候你就忍不了,那惨了,你有不臣之心,你要造反,皇帝摸你一巴掌咋了?.net 要说清楚太子配置随从官员的事情,还要介绍一下汉代皇太子系统的人员配置情况: 汉家制度制定,在正常情况下的皇太子幕府,配备各有职责的三臣九缭,底下各种文武官吏三四百之多,还拥有一个完整编制的太子卫队。 太子三卿,太傅、少傅、詹事,一般会从郡国抽调,会由皇帝任命老成持重的敦厚大臣,待遇为两千石,或者说享受及两千石的待遇,在太子系统的地位相当于朝廷的三公, 剩下来还有太子家令,率更令佐官等一些职位,统称九缭,则相当于朝廷中的九卿,其中比较重要的主要有: 一.太子家令,为太子掌衣食起居!(相当于掌管内务部门) 二.率更令,享受一千石大臣待遇,归属太子詹事管辖,统管太子宫大小事宜,类似于朝廷的光禄勋,更有着执行太子赏罚命令的职权。 三.太子仆,汉家制度,太子五日一入未央宫朝拜天子,问安。其他四日,派遣太子仆入宫问安。这个官职的主要责任,就是负责沟通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情感。这些佐官还各有副手辅佐,可以从中安排亲信,只待太子继位就可以补缺。 另外还有廷尉刑曹令吏,号为獬豸(俗称独角兽,代表司法公正的神兽,自秦汉以来,掌握司法的官员,佩戴獬豸冠,穿绣有獬豸图案的朝服),秩比一千石,是廷尉衙门(掌天下刑狱)最有前途的职位; 备盗贼都尉,执掌京畿捕盗之责; 除了上述简略提到的人员之外,少府还物地为太子准备了太子舍人等等。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举孝廉 翌日,淫雨霏霏,整个长安城被笼罩在雨雾之中。 刘彻刚刚起来,吃了点早餐。 王道就来禀报:“殿下,少府令岑迈领舍人二十员前来觐见……” 说着王道就将一卷竹简呈递给刘彻,道:“这是舍人们的名单和履历,请殿下过目,岑明府说,殿下倘若不满意舍人人选,可以更换!” “嗯!”刘彻点点头,接过那卷竹简。 在汉室,为了保证太子一上位,就拥有一个有强大战斗力的团队辅佐,通常,会从天下郡县调拨两百石到四百石的年轻英才,以为太子羽翼储备,常年培养在天下郡县的衙门中。 等待时机成熟,再调入少府,担任各司曹令丞,仔细观察,最后,挑选出二十人,作为太子舍人。 最关键的是,汉室朝廷将太子舍人的挑选和培养是作为一项长期政策在执行的。 汉律中明文规定了,假如新君即位,太子位暂时空缺,那么太子宫其他属官都会裁撤,唯独会保留舍人。 这个政策,在刘彻的理解中,大概相当于后世天朝的中组部后备干部力量培养制度,在汉室,舍人大抵相当于后世天朝的中管干部,直接受到少府衙门的管辖。 那么,什么人才有资格成为舍人备选呢? 根据后世《后汉书。徐防传》的注解:太子舍人,西京时常以岁课列乙者二十人为之,中兴之后贻无此制。 而《通典》则说:舍人。秦官也,汉因之,比郎中。选良家子孙。 因而,想成为舍人备选,两个途径。 一者,寒门子弟,通过每年的考绩,评为上等的乙科,可以入选。 二者。你家里家声不错,本人也素有文名,获得地方官甚至朝臣的举荐。 而最终想要成为舍人。还需要在少府,历经种种考验,最后由少府令、丞、监三巨头共同挑选,呈交天子御览。最后由太子点头。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光荣的舍人,加入储君的大家庭。 而太子舍人,算是除了太子三卿九臣外最有前途和未来的人了。 每一位太子,最终即位后,其舍人中杀出九卿,甚至三公者比比皆是。 譬如晁错最初就是从太子舍人位置上一路逆袭,杀出来的猛人。 刘彻身边的郑当时。在前世也是从太子舍人位置上起家的。 毫不夸张的说,太子舍人。就是从天下英才之中千挑万选而出来的菁英。 每一个的才能,至少都能做好一地县令,中上者能到达郡守、郡尉,最有出息的,拜为九卿,位列三公! 而如今,呈递在刘彻面前的,毫无疑问是每一个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英才,淘汰掉无数竞争者后的胜利者。 当然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能力和手腕,历届舍人,起码有一半是靠拉关系走后门,才进入舍人名单中的。 刘彻就记得,前世之时,公孙贺就是靠着开后门,贿赂了当时的宫廷宦官和少府的令丞才混进了小猪的太子宫。 不过,换一句话说,能打通少府衙门的关系,更封住宫廷宦官的嘴的人,这样的人,家世那里小得了?起码也是郡守一级的大员子孙! 刘彻翻开竹简,第一行第一位之上,写着一个名字。 刘彻的瞳孔瞬间放大,嘴里念出了他的名字:“商容!” 久远的记忆,从刘彻脑海中重新唤醒。 是的,刘彻对商容很熟悉。 前世,刘荣废黩后,随刘荣一同前往临江国的三臣之一,刘荣自杀,商容死难。 简单的来说,此人是绝对的忠臣,一旦效忠,至死不渝,即使君主是刘荣那样的二货。 这也就罢了! 刘彻与商容前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此人,虽然出身贫寒,也不是什么名师高徒,但是,此人善于规划,前世之时,为刘荣打理太子宫的杂务,凡事都井井有条。 就连刘彻的老爹也都夸过他:容虽位卑,其才如络。可用为封疆! 只是此人却是一个榆木脑袋,刘荣前脚自杀,他为刘荣下葬后,就自裁于刘荣陵前。 让人扼腕叹息。 看着商容的名字,刘彻感慨了一声,前世之时,刘荣的太子宫中可谓是英才济济,有大智慧大能力大眼光的不在少数。 商容只是其中一个。 可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所谓大浪淘沙,泥沙俱下。 这些人在前世随着刘荣的倒台,或死或放或一蹶不振。 历史就是如此,能留名于其上者,固然都是英雄豪杰,然而,却有更多的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折戟沉沙,埋没于历史的长河中。 “我如今也是将要身系千百人的身家性命,数万人将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刘彻心中想着前世的事情。 前世,刘荣的太子宫中太子太傅、少傅、詹事,九臣以及两百余位佐官,数百的卫队、军官以及更多的宦官侍女下人奴仆,随他的倒塌而面临灭顶之灾。 只有窦婴靠着窦太后羽翼而存活下去,余者尽数从此被打入另册。 将竹简上的二十个人的名字与履历都看了一遍。 刘彻发现,这一次调拨给他的二十个舍人,基本上履历上都是完美无缺的。 想想也是,太子之位空缺两年了。 加上他的老爹的太子宫在五年前就停止增加舍人。 这五年时间,积压在少府的舍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优中选优的情况下,履历不做漂亮一点,怎么被选上? 只是…… 有些人的履历太漂亮了! 譬如,一个叫江贞的人,以良家子身份人选为舍人,连续三年,被少府课为最。 只是再看他的任职机构,居然是少府厨。 简单的来说,这人是管厨子的…… 刘彻脸颊抽动了一下,虽然太子舍人并不限制规定一定要治事之官,但什么时候,一个吃货也能混进来了? 毫无疑问,这人背景很扎实,肯定送钱了。 不然,履历比他漂亮的多了去,为何偏偏是他这个管厨子的,而不是那些做其他事情的呢? 只是…… 刘彻却并不反感。 民以食为天! 这个叫江贞的假如真的在吃货一道上有本事,那么,他所能贡献的可能比汲黯、张汤还要高! 只要他能把麦子磨成面粉,弄出面条和包子,就是大功一件! ps:抱歉抱歉,今天有些私事去处理了,11点才回到家~汗一个先~先上传这章吧,算我欠大家6000字,明天后天一定补上 第三百三十三章 教子一经 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社会中,一个人能否获得成功、出人头地,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能否顺利入仕。所谓“学而优则仕”,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等,说的都是一回事,那就是——一旦能够顺利走上仕途,该有的一切自然都有。换句话说,一旦拥有政治权力,连带着就有了社会地位、有了名声、有了荣誉、有了财富、有了女人、有了想要的一切!(中国社会之所以迄今为止仍然遗留着浓厚的“官本位”色彩,其主要缘由在此。)简言之,在古代中国,政治决定了人们的一切! 那么,哪一些人才有入仕的资格呢?他们是以什么方式、按什么标准入仕呢?起点是否公平,规则是?公开,结果是否公正呢? 要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考察古代的官员选拔制度。 (一)中国人的入仕之途自秦汉以降,传统中国的官员选拔制度基本上可以分为三个发展阶段:两汉的“察举制”、魏晋南北朝的“九品中正制”和隋唐的“科举制”。 两汉选拔人才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主要、最普遍实行的是“察举”。所谓察举,就是由地方官对当地的吏民进行考察,以品行为标准,以地方舆论(乡评)为根据,把人才选拔出来,向中央举荐。察举的科目繁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叫“孝廉?。所谓孝廉,顾名思义,就是“孝子廉吏”。之所以要以“孝”和“廉”为标准,是因为“孝悌”是为人子者最重要的品格,而“廉洁”则是为官者最重要的操守。(《汉书·文帝纪》:“孝悌,天下之大顺也。廉吏,民之表也。”)孝廉之举始于汉文帝,本来是不定期选举,从汉武帝时代起则逐渐成为一种定期定员的选官制度。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和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汉武帝曾两次下诏,责令每个郡国每年必须选举孝子廉吏各一人。到了东汉时期,中央政府更是严格规定:凡户口满二十万的郡国每年必须举荐孝廉一人,其中较大的郡可以举荐二人,而户口不满十万的郡则每两年举荐一人。 两汉的察举制度通常要经过这样一些程序:一个年轻人必须先进入太学读书,根据毕业考试的成绩分成甲乙二科,甲科出身称为“郎”,留在皇宫中担任侍卫;乙科出身称为“吏”,回到家乡担任地方官的僚属。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用和实习后,才由中央或地方的官员根据他们的各方面表现进行举荐,最后再经过一次考试,合格者才能正式走上仕途,为官从政。 相对于先秦时期以血缘为基础的世袭?和分封制,两汉的察举制度显然是一大进步。 因为从原则上说,它的政权是面向所有读书人开放的,而且选官标准又是以德才为基础,所以基本上打破了由贵族垄断政权的局面。 然而,这看上去既合理又公正的一套选官制度,事实上却存在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大多数人根本读不起书。 两汉时代,书籍都写在竹或帛上,一片竹简最多只能写二十来字,传抄既费时又费力,更不便于携带和流通;帛虽然没有这些问题,可它是昂贵的丝织品,用它来书写,成本又太过高昂?如果是出生在书香门第的人,家中藏书丰富,要做到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要是出生在没有藏书的普通人家,为了读几本书,往往就要跋涉千里、寻师访友,其读书求学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从这个意义上说,当时的官职虽然是不可世袭的,但是“书籍”却是可以世袭的,因此诗书传家的家庭就具有了某种“垄断性优势”。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只要占有“知识和学问”这种稀缺资源,就能比较轻易地获得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换言之,一个读书人的家庭很容易就可以变成一个做官的家庭,变成一个有钱有势的家庭。所谓“黄金满箧,不如遗子一经”,正是这种情况的鲜明写照。 此外,家族中只要有人当过郡太守,拥有过察举之权,那么经他察举进入仕途的人就成了他的门生故吏。这些人将来一旦在政治上得意,通常都会回过头来报恩,也察举他“恩师”的后人。因此在一个家族中,只要先辈曾察举过别人,他的子孙被察举的可能性自然就远远大于普通人。久而久之,每个郡中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家族,几乎永远占有“孝廉”的名额。这样的家族慢慢就具有了后世所谓的“郡望”,形成了高高在上、拥有特权的“士族门第”。 两汉的察举制度本意是在消灭特权、破除世袭,不料到头来又造成了新的特权阶层和另一种变相的世袭。 到了东汉末年,察举制度已经流弊丛生、不堪一问了。选举出来的都是名不符实的人,既无才又无德。就像桓、灵之际民间歌谣所唱的那样“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成了一个莫大的讽刺! 进入曹魏时期,两汉察举制度既坏,新的选官制度自然就应运而生。 (618—907)这项新制度就是曹操于汉献帝建安年间所创立的“九品中正制”。 曹操是一个乱世枭雄,他的政治作风务实而功利、重才而轻德,所以选拔的都是具有实际能力和能够对现实政治作出贡献的人。所谓“汉末丧乱,魏武始基,军中仓猝,权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宋书·恩幸传序》)此项制度本来也只是一种临时性的行政措施,及至曹丕篡汉登基,便将其正式确立为政府的官员选拔制度。从延康元年(公元220年)起,在两汉延续了四百年的察举制度彻底终结,“九品中正制”全面颁行,此后一直被魏晋南北朝沿袭,历时又达四百年之久。 所谓九品中正制,是中央政府于州郡中特置“中正”之官,专门担任选举之责、品评地方人物,分其为三等九品: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人才评选的标准有三:一、“薄伐”(家世出身);二、“状”(才德行状与政绩表现);三、“品”(人品优劣)。人物的品级评定后,再由各级中正官依次上报,最后报告中央司徒府。 曹魏推行这项制度的初衷,是为了矫正汉末察举制度徒以名德标榜、不务实际的毛病,进而“杜绝朋党”、“破除门阀”,加强曹魏中枢政权的力量。可?行不过数十年后,产生的流弊比之两汉察举便有过之而无不及。 九品中正制最致命的缺陷,就在于一切都取决于“中正官”的一己爱憎和个人好恶,选择人才虽然有一个表面上的标准,但这套标准却很难做到真正客观,更无法量化,最终仍然是以中正官的个人意志为转移。于是便滋生了“高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一人之身,旬日异状”等种种弊端,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等等社会局面。最后,真正的人才湮没无闻,政治权力被门阀世族完全垄断,特权阶层奢侈万端,官场**丛生,吏治一团黑暗。 第三百三十四章 永恒理想 (二)科举制的生命力一个国家的官员选拔制度,如果套用西方学者的话来说,可以视为是一种“社会上层的再生产”。(布罗代尔《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与资本主义》:“任何社会的基本任务就是实现社会上层的再生产。”)那么,在古代中国,对于身处社会中下层的广大寒门庶族而言,能够切实获得一个公平、公正的发展机会,能够以自由竞争的方式公开参与一个社会的“上层再生产”,其意义显然是非同小可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平民理想,从贞观时代起就有了一(618—907)种制度化的保障,在以后一千多年的中国社会中更是表现为随处可见的现实。 随着唐代科举制的确立、完善和全面实行,寒门庶族迅?崛起,越来越多的平民子弟通过努力跻身于社会上层,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枢,甚至官拜尚书、宰相。比如高宗时代的宰相李义府就是一个寒门出身、“家代无名”的人,他在贞观年间通过科举考试入仕以后,担心家世贫寒,难以跻身高位,因而赋诗表达自己的忧虑,其中一句是: “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唐太宗李世民听到后,当即表了一个态,打消了李义府的顾虑。 李世民说:“吾将全树借汝,岂惟一枝!”(《隋唐嘉话》)后来,李义府果然仕途通达,位列宰辅。 自贞观之后,像李义府这种平民子弟通过科举入仕,最终官居宰相、位极人臣者已经不胜枚举。据两《唐书》列传所载,终唐一代,寒门庶族出身而拜相者共有一百四十二人,其中不入传者尚有多名,实际数字当不止此。而相应时期高门世族出身的拜相者,只有一百二十五人,已经低于前者。 由此可见,自贞观时代起,终唐之世,唐朝社会已经从根本上打破了魏晋南北朝以来门阀世族对政治权力的垄断,使国家政权向着广大的寒门庶族开放,在全国范围内选拔各个阶层的优秀人才,从而充分体现了“机会均等、公平竞争、择优录用”的原则。 在隋朝播下种子的科举制之所以能在贞观时期盛开和绽放,自然是与唐太宗李世民求贤若渴、唯才是举的政治理念息息相关。 打江山的时候,只有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 坐江山的时候,只有得人才者才能“安”天下! 作为一个兼具创业与守成之长的杰出政治家,李世民深知其中的道理——一个王朝如果能够向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平民阶层普遍开放上升之阶,并且最大限度地获得平民阶层和读书人的归属感与政治认同,最终整合社?各阶层的利益,尽可能实现社会公正,那么这个王朝必将因此打下一个长治久安的坚实基础。 贞观中期,李世民有一次目睹新科进士鱼贯而出的盛况,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感叹:“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唐摭言》)二百年后的唐文宗开成年间,诗人赵嘏也对贞观时代所确立的科举制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国史补》)钱穆先生说:“科举制度显然是在开放政权,这是科举制度之内在意义与精神生命。汉代的选举,是由封建贵族中开放政权的一条路。唐代的公开竞?,是由门第特殊阶级中开放政权的一条路。唐代开放的范围,较诸汉代更广大,更自由。所以就此点论,我们可以说唐代的政治又进步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科举制作为一种具有显著优越性的选官制度,一经奠定便被历朝历代所继承,从而对隋唐以后的中国历史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深远影响。一直到公元1905年被废除为止,它在中国历史上存在的时间长达一千二百多年。 一种制度的生命力能够如此长久,足见它在诞生和确立之初,一定有着极大的合理性与超前性,才能被历朝历代的百姓、士人和统治阶层所信受奉行。然而,时代毕竟是不断发展的,无论再好的制度也会在历史的变迁中生发出种种流弊。尤其到了近代,当中国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时,日益僵化的科举制再也无法适应急剧变化的社会需求,终于在举国上下的口诛笔伐中寿终正寝,退出了历史舞台。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短短八十年后,当改革开放的中国人通过借鉴西方的文官制度,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建立了公务员考试制度之后,他们却不无惊讶地发现——这套“先进”的西方制度居然是渊源于中国。 原来西方文官制度的鼻祖,恰恰就是中国古代的科举制。 历史真是充满了吊诡! 年,美国人事总署署长艾伦·坎贝尔应邀来北京讲学,他所讲的第一句话就是: “当我被邀来中国讲授文官制度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我们西方所有的政治学教科书中,当谈到文官制度的时候,都把文官制度的创始者归于中国。” 很多西方学者认为,科举考试制度是中国在精神文明领域对西方和世界的最大贡献之一,是堪与物质文明领域中的四大发明相媲美的贡献。为此,西方人把科举制视为是“造纸术、印刷术、火药、?南针”这四大自然科学发明之外的“第五大发明”。 对此,今天的中国人感到既惊讶又困惑:为什么早在上个世纪初就被国人视为传统糟粕并弃之如敝屐的科举制,居然成了西方文官制度的鼻祖,并且备受推崇呢? 而更加让人感到讽刺的是——时隔八十年后,它居然又被我们自己如获至宝地“学习和引进”了回来!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科举制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 西方人对它如此青睐、推崇备至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中国科举制度对西方产生的影响可以追溯到十六世纪后半叶。 最早向西方介绍中国科举制的是葡萄牙的两位传教士:克鲁兹和胡安。前者著有《中国游记》一书,对中国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员的作法极力称颂,后者则在《伟大的中国》 一书中详细介绍了科举考试的方法和内容。他认为,中国是世界各国中治理得最好的一个,其根本原因在于中国具有“竞争性”的科举制度,通过竞争开放一切官职,从而利用了所有中国人的聪明才智。 这两本书在欧洲出版后,迅速流传开来,引起了欧洲人对中国政治制度极大的关注和兴趣。据统计,1570-1870年之间,用英文出版的有关中国官吏制度和政治制度的书籍就多达70余种。 世纪以前的欧洲各国,其文职官员的选用办法,要么是君主赐官制,要么是贵族世袭制,要么是政党分肥制。而无论这其中的哪一种,都会不可避免地导致任人唯亲,进而引发吏治**,同时极大地压抑人才的发展,其合理性和公正性显然要远远落后于“公开(618—907)取士、择优录用”的中国科举制。 所以,欧洲人一旦了解中国的科举制后,无不交口称赞、欣羡不已。他们普遍认为: 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优秀制度”?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说,中国只有通过严格考试的人才能出任官职,而且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另一个欧洲学者声称:“中国通过卓越的考试制度录用文官武将,这是他们制度惟一不同于古今任何一个伟大的君主国家的地方。” 在中国科举制的影响下,西方国家在19世纪前后纷纷废除了那些腐朽落后的制度,开始确立从竞争性考试中选拔文官的制度。1791年,法国首先试行文官考试,到1875年文官系统基本形成。1829年,英国为东印度公司选用文职人员实行了公开考试;1855年,英国政府成立?第一个文官委员会,开始推行文官考试,并于1870年正式颁布法令,使其规范化和制度化。由于英国当时国力强盛,所实行的文官考试制度又较为系统并且卓有成效,因而成为其它欧美国家效法的榜样。1883年,美国也建立了文官考试制度,并于年进一步完备。 《大英百科全书》在谈到英国文官制与中国科举制的渊源关系时说:“在历史上,最早的考试制度出现在中国,它用考试来选拔行政官员,并对已经进入仕途的官员实行定期考核。”孙中山先生也在其所著的《五权宪法》中说:“现在各国的考试制度,差不多都是学英国的。穷流溯源,英国的考试制度,原来还是从我们中国学过去的。” 正是因为认识到中国科举考试制度的优越性,孙中山才会在西方“三权分立”的理论基础上,把考试权与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监察权并列,创立了“五权分立”的政治学说。 隋唐的科举制之所以能对后世和西方产生如此巨大而深远的影响,究其原因,就在于它充分体现了“政权开放、机会均等、公平竞争”的原则。一言以蔽之,就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实现社会公正。 无论何时,“社会公正?始终是人类孜孜以求的永恒理想。甚至可以说,它是一种超越时空、超越国界、超越种族和文化差异的普世价值。 因此,创始于隋朝、确立于贞观的科举制度才能在中国历史上传承不绝,并且在东西方的文明碰撞和文化交流中绽放出历久弥新的光芒。也惟其如此,它才会在湮灭和消逝了将近一个世纪后,仍复以一种崭新的面目重新回到诞生它的国度,并以其固有的精神和价值融入现代社会的制度框架之中,获得一种“凤凰涅槃”似的重生。 第三百三十五章 凤凰涅槃 当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人通过借鉴西方国家的文官制度,并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立了公务员考录制度后,却不无惊讶地发现:这套 “先进”的西方制度竟然是渊源于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始创于隋朝的科举制度能在中国历史上传承不绝,并且在东西方的文明碰撞和文化交流中绽放出历久弥新的光芒,对西方社会和我国现今公务员制度产生巨大影响的根本原因在于科举制度的核心价值理念就是 “公开、公平、公正”。本文就试图探讨科举制的合理内核,并以其合理内核作为对我国公务员考录制度的借鉴和启示,提出完善我国公务员考录制度的设想和展望,以期能对我国公务员考录制度的完备作出些微贡献。 本文分成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先是简要概述我国古代传统选官制度,然后提出科举制度的合理内核并从科举制度的报名机会、考试实施和考试结果三个方面分别阐述和论证科举制度的合理内核及其体现;第二部分先是介绍我国公务员考录制度的现状和发展概况并简要介绍我国公务员招录考试的两大方式:笔试和面试,然后针对我国现阶段公务员考录制度的运作失衡,进行了三个方面的认真反思;第三部分,从科举制度的报名机会、考试实施和考试结果这三个方面论述了这一在中国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影响范围最广的人才选拔制度所带给我们的历史启示并通过启示进一步提出了完善我国公务员考录制度的设想;最后,结语部分,对我国的公务员考录制度进行了展望,为探索完善我国公务员考录制度的道路提出理论依据和现实举措。 我国的公务员考录制度正随着社会的进步不断趋于完善,但发展中难免会有各种问题出现。 公务员考录制度在报名、考试、录用等各个环节中都还存在不足,这就需要在发展中不断地改革以使其更好地适应选拔人才的需要。 改革不仅要立足现实、展望未来,还要回顾过去、总结历史经验。 “科举制”虽然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其内在的思想理念、考试的制度和方式,以及其历久不衰的 “公开、公平、公正”的价值精髓却是依然值得我们反思和学习的。历史是属于过去的,但是现实是历史的延续,站在历史的肩膀上我们才能看到更远的未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活着的传奇 科举制度毫无疑问是古代中国政治制度最伟大的发明,且没有之一。 即便是在两千多年后的那个世界,科举制度也依然兴旺发达,并且扩散到了全球,虽然那时的科举制度已经变换了形式,换了个马甲叫公务员考试。 大****每年的公务员考试,应考者如过江之鲫,为了一个名额,无数人寒窗苦读,白首穷经。 其他国家的情况也差不多。 安逸、稳定、舒适、体面,就是公务员的代名词。 不管它叫科举也罢,叫公务员考试也好,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国家机器寻找操作工! 刘德看着便宜老爹,道:“近日儿臣常在长安街头流连,微服审视市井,多有见到穷苦潦倒的士人,彼辈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长安,为的就是一个荣华富贵,希冀以得天恩,可惜,我汉家制度只有举荐,然举荐需要的门槛太高,此辈中人少有能跨越者……” 刘德侃侃而言。 他说的都是事实,此时的长安作为汉家的都城,天下首善之地,跟后世大****的北京一样,都生活着一个特殊的群体。 北京有北漂,长安有长漂。 北漂为了梦想打拼、努力、奋斗大多数人的生活并不乐观,甚至有些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而长漂的情况却比北漂更凄惨。 长漂的主要组成群体,都是来自关东各地的各学派士子。 前世十几年的诸侯王生涯,刘德是多少知道如今天下的士人情况的。 自从汉初战火渐渐熄灭,天下恢复安定之后,本来被战火赶的到处颠沛流离,没有居所的各大学派的传人们终于能安下心传播学问了。 首先跳出来的开山立派的是儒家,然后其他各家纷纷跟进。 只是儒家因为胆子更大,步伐迈的更快,同时有着更系统的传授模式,因此,渐渐开始压倒其他诸子,在士子中占据了主流位置。 儒家是怎么干的? 就以此时的情形为例,胡毋生以公羊春秋第六代嫡系传人的身份在麓台广收天下士子,来者不拒。 其门下可谓英才汇聚。 像公孙弘等后来的大臣都出自其门下。 胡毋生的师弟董仲舒在广川开宗立派,同样广收天下士子。 在鲁地,诗经的当代传人申公德高望重,门下弟子遍及朝野,像楚王刘戊就曾在申公门下听课,后来刘彻的建元新政的主持者赵绾、王臧都是其门下弟子。 济南人伏生则是另外一个传奇,他是经历过秦末战火活下来的老知识分子,手里保存着《尚书》的原本残卷,总计二十九篇。 伏生在刘德祖父刘恒在位时就已经名满天下。 晁错是怎么出头的? 就是因为被刘恒任命为使者前往济南探视伏生,并请其到长安享福。 为何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到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晁错头上? 因为先前派去的使者跟伏生交流不能…… 伏生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说的是正宗的战国时期齐国的方言,而汉家的大臣们讲的则是关中的官话…… 所以,懂得战国时期一些齐国方言的晁错被赶鸭子上架派去完成这个任务。 由此可见,就算在这西元前的时代,能掌握一门语言也是很重要的! 这些顶级的大儒,固然风光。 可其门下弟子就未必了。 从吕后时期开始复苏的文化界,发展到今天,培养出来的各种学者,已经数以十万记。 但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没有可能获得举荐,从而出任官僚。 于是,这些人有的选择停留在各地诸侯王的王宫附近,以希望能获得诸侯王的看重,从而实现梦想。 野心更大的,就直接来了长安,停留在长安,形成了长漂群体。 但是,居长安大不易。 想在长安生存下来,那可是需要毅力的。 举个例子,后来著名的励志故事的主角朱买臣,曾经就是长漂的一员,他在没发迹前,在长安怎么活下去的? 史书记载,朱买臣甚至一度要靠在长安的老乡们施舍才能活下来。 另一位刘彻朝的大臣公孙弘也曾是长漂中的一员,不过他运气好,没混多久就碰上了建元新政,捞了个官当。 主父偃也当过长漂,但比公孙弘惨了点,还是靠着投靠卫青,才不至于被饿死。 这些都是混出头的,那些没混出头的人,无疑是凄惨的。 像朱买臣,要不是碰上了老乡严助帮忙,他估计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绝大部分的长漂,据刘德了解,大部分都是在长安靠着给人抄写书信,做些杂事,勉强维持生计。 这些人在长安流连不去,每天抄写完书信,做完杂事,凑到了几天的伙食费后就出门,在各个公侯亲贵大臣的府邸门口投递他们写的诗赋、策文。 希冀着能得到某位贵人看重,从此青云直上。 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不久前会稽人严忌靠着几篇诗赋成功的打动了刘德叔父刘武,跻身为梁王亲信,还被授官。 而通常,每每传出这样的好消息后,就刺激着那些本来都快坚持不下去的士子们,咬着牙齿,继续坚持留在长安。 前世,刘德河间王宫里就有十几个在长安实在撑不住不得不另寻出路,然后被他招徕的士子,刘德每每问及他们在长安的漂泊生活时,这些人通常都是泪流满面,谈起在长安的艰难岁月,一个个都是痛苦不堪。 刘德也曾跟他们谈起过科举的种种问题,讨论过假如要实行科举,该怎么实行的细节。 因而,刘德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种种细节与方面早在前世就经过无数次推敲。 想着前世的种种事情,刘德继续道:“彼辈流连长安,每日为生计奔波,屈于市井无赖之下,饱尝人间冷暖,然,长期不得朝廷重视,长此以往,难免怨怼丛生,于我汉家社稷不利!” 刘德自然是有些夸张。 但是,刘启却不得不重视刘德所说的。 原因很简单,能有资格来长安,做个长漂的,最起码都是地方上的小地主阶级。 否则,他们连函谷关都进不了! 这些人长期困局长安,过着穷苦的日子,时间久了,难保不对汉家皇室产生怨恨。 作为天子,一两个小小地主的怨恨,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假如是一千个一万个呢? …………………………………………………………、 抱歉,今天又晚了~~ 嗯,丈母娘过两天要来,所以你们懂得~~~~~~~~ 等下12点左右会更一个大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 社稷基石 况且,刘启很清楚,汉家江山的基础是什么。 不是军功勋贵家族。 自秦**始兴盛的军功勋贵势力,在此时已经开始衰退了。 最浅显的一个例子就是,秦代的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 汉承秦制,虽然也继承了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 但是架不住汉家天子给来个有大汉特色的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 从刘邦开始,但凡天子开心了,伤心了,死了,登基了,立太子了,太后挂了,发生天灾了,汉家天子都会干一件特别没节操,直接导致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逐渐消亡的事情——赐爵。 天子开心了,怎能不大赦天下,顺便给天下子民加爵。 伤心了,朕实在难过,但天下苍生不可陪朕一起难过,于是再加民爵等级。 新君登基,怎么可以不大赦天下,再给天下子民加一级爵位? 立了个太子,朕身为天子,立太子这种事情当然要跟天下所有当爹的一起分享喜悦,于是再赐爵一级。 汉家历代天子都很清楚,秦代的军功勋爵制度制造出来的军功勋爵政治势力有多可怕。 想要毁灭这个可怕的怪兽,蛮来那是****行为。 但是,作为一个仁德天子,遇到了喜事,赏赐天下子民,那是本分。 于是,在秦代强盛无比,能左右国家大政,甚至决定国家意志的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在历代汉家天子的这一套组合拳下,迅速衰亡。 太宗孝文皇帝时期,更是采纳了晁错建议,准许民间商家和豪强输粟捐爵,给了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致命一击。 有钱人纷纷慷慨解囊,然后捧了个什么五大夫一类的在秦代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到的爵位,欢天喜地的回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的基础被粉碎,庞大的军事利益集团分崩瓦解,枪杆子终于被汉家天子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正是彻底击垮了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刘启才敢动手削藩,否则,军队里军头林立,想要削藩,还不得先把军头们给拉拢? 哪能跟现在这样,天子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阻! 所以,当历史发展到现在,秦代的军功勋贵集团已经消亡,不再是国家基础与统治阶级的根本。 取而代之的是自太宗孝文皇帝以来一直以来倾力扶持的小地主自耕农阶级。 太宗孝文皇帝曾想造一个园子,发现需要十户中人之家的家资后果断就不造了。 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意味,不止是节俭那么简单,而是汉家天子开始扶持小地主自耕农阶级的政治表态。 无疑,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有恒产者有恒心。 任何一个政权的稳定基础都是中产阶级的数量。 中产阶级数量占多数,社会就稳定,天下就安定。 反之,则是王朝末路,天下大乱的征兆。 秦汉唐宋明无不如此。 就是后世两千多年后的人类希望,自由灯塔,美利坚帝国的支柱也是中产阶级。 而长漂的大多数成员都是来自于中产阶级。 佃农跟奴仆能有饭吃就不错了,哪里来的机会读书识字? 至于富豪之家,就不需要长漂了。 汉室专门为这些人设置了一个赀官体制。 所谓的赀官,就是捐官,他们可以选择捐钱来获得一个侍中一类的侍从官身份,进而进入政坛。 所以,长漂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必然是小农自耕民与小地主。 而且,每一个长漂最起码都能读书识字,质量高的,博览群书也不夸张。 而这就意味着,他们是小地主自耕农阶级里的精英。 只要回到家乡,凭借着识字这个优势,再加上见过世面,懂的天下形势的优势,这些人每一个都可能成为地方的名人。 而本来,他们应该是社稷的基石。 但现在却因为长期漂泊在长安,没有晋身的机会,而可能对朝廷产生怨恨…… 这怎么能行! 想到这里,刘启的心就动了。 “刘德,你跟朕仔细说说你的考举计划!” “回父皇,儿臣是这样想的……”刘德禀报道:“儿臣想要招募的只是十五个识字,并且精通算术,懂管理的人才来协助儿臣管理长安四市……” “故此,儿臣首先会设置一个初试,先考应考者的识字水平,能默写出任意一篇先贤文章,并能写下一篇自己见解的,就算通过!”嗯,这是语文考试,基本上能默写出一篇先贤文章,并且还能有所阐发的,肯定属于知识分子了。 “然后是复试,儿臣会出四道题来考应考者的算术水平,答对者进入下一轮……”连个算术都不会的人刘德肯定不会要,数学是一切的根基,连数学都不会,要你何用? “最后儿臣会亲自面见所有通过前两轮的应考者,从中选出十五人……” 基本上这整套流程是刘德直接抄的后世公务员考试的流程。 只不过他条件不够,再加上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因此只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万一螃蟹有毒,也能果断吐出来不是? 实际上,刘德也清楚,他搞出来的这个考举,一开始肯定是轮不到那些真正流连长安的寒门子弟染指的! 想一步到位,将后世的科举复制到这西元前的时代,开什么玩笑? 隋唐的科举,开始也是权贵的盛宴。 没有门路的士子,再怎么有才华,也休想考中。 像李白、杜甫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所以,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只要传出风声,刘德就得做好各种说情的人踏破门槛的准备。 彻侯勋贵们虽然就剩下半口气了,但那也是彻侯勋贵,地位尊崇,门下子女又多,能有一个亲近皇室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而刘德呢,也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筛选出一批支持者。 所以最后面试能通过的绝大多数肯定是勋贵的子侄,只有那些真正鹤立鸡群,才能出众的寒门子弟,才能有机会被刘德选中。 至于勋贵子侄们是草包这种事情,刘德并不担心。 草包是不可能通过刘德设置的前两道程序的筛选的! ……………………………………………………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俺说了4更8000字,那就肯定是一个字都不会少的! 书评区那个怀疑的,你站住,放学后别走! 继续码字去~~~~~ 嗯,还有4000 第三百三十八章 求贤若渴 韦贤不知道的是,刘病已只是先用这二十人来做试验品,当然也是为自己培训执政的班底,未来的科举,会将全国各县,郡全面铺开,再也没有什么报名条件,任何人都可参加,但是难度也会是变态的,而通过科举(殿试)选拔出来人才,在朝堂中的地位”前途无量“! 长安城西北,一座检阅军队的校场,刘病已站在阁楼上,看着“成群结队”来自各地的士子进入校场,准备开始考试。 刘病已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转过身子,举起右手捏成的拳头,“慷慨激昂”的,对旁边的张彭祖道:“再过个几十年回头看今天,将会是‘名垂青史’的一天!” 目前的考举,看起来很不起眼,也可能现在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只会录取二十个人,而且其中一大半的名额,都肯定会给贵族的考举,很可能从此改变整个大汉皇朝的政治格局。 作为一个穿越者,刘病已却是很清楚的。在本质上来说,他搞的这个考举,相比于古代中国的科举制度,更像后世的日不落帝国,在其巅峰时期推行的公务员考试制度。 唐代虽然入仕之门面向全社会开放,但是其考试过程却非常严格。考生必须先通过县考、州郡考,然后才报送朝廷,参加大考。考试及第者并不是马上就能当官,而是仅仅取得入仕的资格而已。 朝廷考试有四个条件:“身、言、书、判”。“身”是指容貌仪表,讲究的是“体貌丰伟”;“言”是指口才谈吐,讲究的是“宏词辩证”;“书”是指书法,讲究的是“楷法遒美”;“判”是一种公文判例,讲究的是“文理优长”,往往取一些州县和廷尉过去的疑难案件,“课其断决,而观其能否”,要求考生必须通晓事理、谙熟法律,如此才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 换句话说,要做官,除了要通过县府、州郡、朝廷的层层考试之外,还必须通过近乎苛刻的遴选:既要长得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又要口齿伶俐、雄辩滔滔,还要写得一手好字,最后还得精通人情世故和法律,能够对疑难案件进行准确的研判,而且“判文”还必须写得文辞优美、“对仗工整”、言约旨远! 什么叫人才?这就叫人才!能通过这种考试的人完全可以称之为“出类拔萃”、“凤毛麟角”! 宋朝科举在唐代的基础上,进行了一次大扩军,三年一度的一次古典科举,但是一科三等进士,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就算把皇帝临时开的恩科,什么的全都算上,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如此辽阔的国土、众多的人口,三年的时间,最多才录用一二千个人,大家可以想像下,这是什么概念。 古代中国的科举制度,只会录取金字塔上最拔尖的那一批精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凡唐宋明的科举之中所出的进士,那真是“一步登天”,就拿明朝为例,先不论状元、榜眼、探花这样的顶级学霸,明英宗以后惯例,科举进士一甲者授予翰林修撰、编修。另外从二甲、三甲中,选择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称为“选馆”。 明代的翰林院为政府储材之地。英宗后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刘病已心想,以后的大汉朝也要为这个方面靠拢。)故此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例如明朝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即是庶吉士出身。而那些资质差一点的进士,放到外地起码就是知县级别。 考上进士就能彻底改变命运,而天才毕竟是少数,俗话说:“勤能补拙!”在这一千人中,起码有一大半人,指把时间全部花在了读书上面,对外部的世界接触很少,不论玩政治手腕还是实践的操作都有所不足,而他们担任的职务,却是地方上的一把手,他们很容易被当地的地头蛇跟胥吏给操纵。长此以往,这直接导致了地方宗族势力逐渐坐大,土豪劣绅无视国家法律“横行无忌”,上述种种,使得社会秩序混乱,中央政府不能有效掌控地方。 科举录取人数有限,不利于将所有可用的人才全都纳入政府的掌握之中,像什么黄巢啊洪秀全啊,游离在体制之外……时间长了,uu看书.net就会“揭竿而起!“,造皇帝的反,这才是最让刘病已担心、感到最危险的事情! 后世的日不落帝国,搞出来的公务员考试就没有这样的弊端了,只要是能通过考试的人,他都照单全收,然后再进行分类,这就使得,参加考试的精英,基本能保证被录取“人尽其材”。 刘病已实在是太过激动,这种状态之下,很难保持平静,向张彭祖吐露了他的真实想法。“如果几十年之后,所有百石以上的官吏,皆由科举而出,卿知道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张彭祖听了,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刘病已竟然有这样一个宏大的想法。就也许就是穿越者和土著的区别,不是张彭祖不聪明,而是他从来往那方面去想;而刘病已的身上,毕竟还附着穿越者的灵魂,他既熟悉中外历史的种种过往、又有着相比古代人而言的巨大信息量,这样全方面的差距怎么弥补? 汉家制度并非是真正“自上而下”全面铺开的制度。当今之世,不仅仅各地的诸侯王有着任免官吏的权力,就是郡守、县令也能自由的任命他的幕僚与属官。一般郡中主薄、司马都是郡守的亲信,由郡守自己去招徕,朝廷要做的不过是承认。 不单如此,郡守还会招募和任命乡一级的百石官吏,像一些重要地区譬如产粮区、盐场,都有着各大郡守任命的心腹坐镇,他们的秩比通常只有百石,只担任着蔷夫一类的小职,虽然职位低,他们却是真正在管控地方的人。所以,郡守在这个时代,类似古代分封疆土的诸侯。 第三百三十九章 螳臂当车 丙戊年五月丁卯日(5月17)。 刘德站在长安城东北的一座北军校场的阁楼上,看着成队的来自各地的士子进入校场,准备考试。 他转过身子,对旁边的汲黯道:“今天将会青史留名!” 说完这句话,刘德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拳头,振臂欢呼了一声。 可能现在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考举,只会录取十二个人,而且其中大半都肯定会给贵族的考举,很可能从此改变整个国家的政治格局。 作为一个穿越者,刘德却是很清楚的。 在本质上来说,他的这个考举虽然是参考了后世的科举的轮廓和大概框架后设计出来的。 然而,实际上,他的考举更像后世的日不落帝国在其巅峰时期推行的公务员考试制度。 古代中国的科举制度,只会录取最顶尖最拔尖最精英的那一批人。 就算是宋朝之后科举扩军,一科三等进士,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 而中国幅员却又是如此的辽阔。 因此,可以想象,三年一度的一次科举,加上恩科什么的,三年里最多录用一千个人。 所以但凡唐宋明元清的科举之中所出的进士,外放起码就是县令级别。 而在这一千人中,起码有一半是书呆子,除了读书之外,不论政治手腕还是见识、眼光都有限的很。 这些书呆子到了地方,肯定是被当地的地头蛇跟胥吏当猴耍的对象。 因而,这直接导致了中央政府不能掌控地方,地方宗族势力逐渐坐大,地主恶霸横行,而国家法律形同空设,社会秩序混乱。 而且科举录取人数有限,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的人才全都纳入政府的掌握之中。 像什么黄巢啊李自成啊,游离在体制之外…… 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而英国人搞的公务员考试就没有这样的弊端了,只要是能通过考试、合格的人,他都照单全收,这就使得,参加考试的精英,基本能保证被录取。 英国人能在十九世纪就建立起庞大的日不落帝国,依靠的就是他庞大的公务员精英团体和强大无比的海军。 “若是百年之后,所有百石以上的官吏,皆由科举而出,卿知道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激动之下,刘德也再难保持平静,向汲黯吐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汲黯听了,吓了一跳。 他从未想过,刘德竟然有这样一个打算。 不是他智慧不够,而是他没有那个胆子去想。 汉家制度并非是自上而下的制度。 当此之时,不仅仅各地的诸侯王有着任免官吏的权力,就是郡守、县令也能自由的任命他的幕僚与属官。 一般郡中主薄、司马都是郡守的亲信,由郡守自己去招徕,朝廷要做的不过是承认。 不单如此,郡守还会任命乡一级的百石官吏,像一些重要地区譬如产粮区、盐场,都有着各大郡守任命的心腹坐镇,他们的秩比通常只有百石,只担任着蔷夫一类的小职,但,他们却是真正在管控地方的人。 而所有的这一切官吏,都不是朝廷任命的,是郡守招募和任命的。 所以,郡守才被人称为‘封疆大吏’。 倘若有朝一日,所有百石以上官吏都由朝廷通过考举选拔、任命,这将导致整个汉室的政治格局洗牌,汉家天子的触角将深入全国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所有地方的事情,事无巨细,最终都会呈报到长安来。 毫无疑问,倘若真的做到了,那么,这将是不亚于商鞅变法的创举。 只是…… 能做到吗? 汲黯低下头,低声道:“殿下的想法,前人所未有,然,若传出去,诸侯与各地郡守恐怕会不高兴!” 不高兴是肯定的了! 考举假如真的能做到刘德所说的那个地步,那么,中央的权威将凌驾于一切之上,真正的大一统,中央集权时代就将来临,所有的诸侯、郡守,统统都得做孙子,从此以后别说什么门阀了,就是豪强都将很难产生。 刘德呵呵一笑,伸出手,道:“所以,我才要用一百年来实现它啊!” 在刘德设想中,考举制度,他来奠基,建立制度,树立权威,逐步扩大规模。 他的继任者进行巩固和发扬。 到他的孙辈时,考举就将横扫一切,君临天下。 如此长的时间里,刘德当然清楚,守旧的势力肯定会进行反扑甚至是暴力反对。 但刘德一点也不担心。 他转过身子,看着汲黯道:“为政之道,就好比分肉……” 他用手指着自己:“我吃肉!” 然后笑嘻嘻的看着汲黯:“卿可分得一些肥肉与骨头!” 他又看着那些鱼贯进入考场的士子们:“天下百姓喝汤,最差的人,也要保证至少有稀粥吃!” “做到这些了,三代之治,也就不远了……” 这就是**裸的剽窃后世天朝的分蛋糕理论了。 “考举也是如此……”刘德看着那些士子,笑道:“只要收益的人群,远超利益受损者,那么那些人的反对,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大势一旦形成,浩浩荡荡,谁都拦阻不了……” 他的这个考举理念一旦真的推行起来,只要坚持三年,受益者本身就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任何阻挡这个集团壮大和发展的人,都会被它碾碎。 历史上的科举制度在宋代兴盛之后,就碾碎了一切反对者。 甚至就连五代十国的藩镇也被科举碾的粉碎,从那以后,任何与科举为敌者,都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在此时推行考举,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现在天下的百姓,就算是最邪恶的家伙,也是有节操的,即使是地痞无赖,都要讲道义。 在这样的背景下,地方郡守、诸侯想要反对考举,首先就过不了道义这一关,道义过不了关,他们自己都会没心力反对。 更何况,刘德从来没有想过一下子就让考举取代举荐制度。 至少在他登基后的十年内,考举都将与举荐并行。 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守旧势力的反扑。 他现在更担心的反倒是科学技术,特别是造纸、印刷技术的发展。 因为,倘若造纸跟印刷技术发展不起来,他的这个考举搞到最后,说不定就成了贵族豪强商人垄断的买卖了,底层的人想要进来,无疑非常困难。 一旦考举被贵族豪强商人的子弟垄断,用不了三十年,那么,门阀那个可怕的怪兽,就要提前出现了。 因而,造纸术与印刷术是刘德将来登基后重点要做的事情,重要性,不亚于考举,甚至超过了对匈奴的战争准备 …………………………………………………… 下周强推了,努力存稿进行中~~~~~~~~~~ 希望上架前能存满三十章吧~~现在2章存稿~~~~~特么差28章,压力好大~ 第三百四十章一汉当五胡 “这就好……”刘病已翻阅着竹简,忽然间一个人名映入眼中:“陈汤,山阳人?” 刘病已笑了一声,这不就是那位后世“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原创者么? 刘病已是大汉皇朝的统治者,不是道德委员会的主席,只要能办事,有能力就成。 往远的说,从西班牙、葡萄牙到后来的英吉利、法兰西,后世的欧罗巴殖民者就没一个好人,统统都是地痞无赖,流氓恶棍,个个都是无恶不作的强盗,但就是靠着这些个混蛋,在外面烧杀抢劫,生生的把欧罗巴,那个原本“一穷二白”地方,抢成了世界的中心。 往近的说……大汉皇朝的开国太祖,其实也是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 还有魏武帝曹阿瞒一直就是刘病已的偶像啊!“汝妻子吾养之!”道出了大丈夫的真正做派! 他怎么也来参加这个考举呢,难道是蝴蝶效应?这个家伙虽然人品差的很,但是,他的这句名言,却是“流传千古”,深得刘病已之心,更何况,刘病已用了他的名言,心里也有些愧疚……因此,刘病已不动声色的将这个名字记下来,嗯,就给他一个名额吧,当做是弥补罢! “唯才是举,我学自魏武帝的政策……”刘病已给自己找了个光鲜亮丽的外衣。 拿着竹简看到最后一行,又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刘病已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彭祖,然后,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萧望之啊……”刘病已再看了看籍贯:东海南陵人。 这就对了!于是,刘病已果断的决定再次内定一个人。不为别的,此人确实是有才干和能力的!刘病已知道,这个萧望之的祖上十分显赫。他是萧何的六世孙。 要说夏侯胜、疏广等人很擅于做学问,但论到“第一学霸”,还得数人家萧望之。他干的大事可多了。 首先,治《诗》。这活儿是谁都能干的么?孔老夫子逝世后,历经上百年,六经之首的《诗》分出了“齐、鲁、韩、毛”四派。前三派都已经失传了,如今人们看到的都是当年资历辈分最低的毛家诗,那当年齐家诗的掌门传到汉代是谁?萧望之。这就好比你一个老师再怎么牛,你牛得过人家写教材的?夏侯胜和疏广就是教书的,萧望之就是写教材的。 接着,重编《鲁春秋》。孔子的《春秋》是根据《鲁春秋》编来的,连名字都挪过来用的。大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你想主持重编《鲁春秋》的,在全国做学问的人中是啥地位?这牛活儿是他干的(另一个对汉代经典整理贡献最大的是汉武帝的弟弟刘德,谥号“文献王”,“文献”二字的解释都出自论语,但成词在汉代)。 还有一件事说起来就更加邪门了——酿酒。李白有首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里面的“兰陵美酒”出自山东兰陵萧家,谁干的?萧望之。 由此可知这老爷子在当时是啥地位:萧何的后代,有名分;当朝第一学霸,有威望;造酒专家,有手艺。振臂一呼,多少士子相应? 刘病已必须保证,他录取的人里,得有一个儒家的人!而且,就跟后世人类希望的灯塔国,在黑白人种间搞的政冶正确一样。否则,儒家那帮家伙就要闹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既然来了,就收下吧……”刘病已心里寻思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像他这种水平的大文人,还是养着的好,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干,也比放他出来乱写文章的好! 刘病已一点都不希望,将来搞出一个在野党,更糟的是,里面还有个文豪,天天写文章骂他…… 而现在儒家里成器的人就那么几个,萧望之占个名额,那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但刘病已还得继续看下去……作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个考举,自然的,为了它能成功,黑箱操作,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避免最后选出来的都是草包,刘病已只能仗着自己是大汉皇朝的至尊,来提前从这二千多号人里选出那些日后成名的,被事实证明了有才干的人。 翻着翻着,又一个名字跳了出来:疏受! 刘病已感慨了一声,疏受是疏广的弟弟,这个人讲礼节做事恭谨,敏捷而又善辞令,人品跟他的文学水平素养一样出名。看在疏广的面子上,他也得留下! 再继续翻看,刘病已又圈定了几个贵族子弟,这些都是后来做过千石以上官吏的人,甚至其中还有三人做过郡守,而且这些人的出身都不错,都是彻侯的家的弟子。 就这么圈圈画画,二十个名额,就被用掉了十几个,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刘病已打算留着有人走后门的时候,或者发现了真正的天才的时候再用。 尽管刘病已是‘浮光掠影’一般的,快速阅览着竹简上的人名,但也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基本瞄了一遍。 放下最后一个竹简,刘病已伸了个懒腰,对张彭祖吩咐道:“将这些名册都送去宫中,交给太史令保管!” 毫无疑问,这些竹简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料。刘病已甚至忍不住想,若是两千年后,这些竹简还能保存完好,等它们被人发现之时,恐怕将会掀起一场考古革命。 刘病已就记得后世张家界汉简的出土,就彻底改变了历史学界对于汉朝的印象,居延汉简的发现,更颠覆了长期以来,许多人脑子里固有的对汉室的基本印象。 而当刘病已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更发现,这个时代,对比现代社会,虽然落后而愚昧。但是,它依然闪烁着文明的光辉。 譬如说,汉家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铁器时代。铁器已开始淘汰青铜器,全面进入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 汉朝的人可能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刘德却很清楚,铁器的大规模应用与普及,就像工业革命于后世一般,将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一汉当五胡“的神话,就是建立在汉人的武器装备碾压匈奴的基础之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奇技淫巧 尽管刘德是走马观花一样的快速阅览着竹简上的人名,但也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基本瞄了一遍。 放下最后一个竹简,刘德伸了个懒腰,对张汤吩咐道:“将这些名册都送去宫中,交给太史令保管!” 毫无疑问,这些竹简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料。 刘德甚至忍不住想,若是两千年后,这些竹简还能保存完好,等它们被人发现之时,恐怕将会掀起一场考古革命。 刘德就记得后世张家界汉简的出土,就彻底改变了历史学界对于汉朝的印象,居延汉简的发现,更颠覆了长期以来,许多人脑子里固有的对汉室的基本印象。 而当刘德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更发现,这个时代,虽然落后,虽然愚昧。 但,它依然闪烁着文明的光辉。 譬如说,汉家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铁器时代。 铁,开始淘汰青铜,全面进入人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 现在,没人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刘德却很清楚,铁器的大规模应用与普及,就像工业革命于后世一般,将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一汉当五胡的神话,就是建立在汉人的武器装备碾压匈奴的基础之上。 刘德更清楚,这种武器装备的优势维持不了太久,最多五十年,匈奴人也会开始研发和制造铁器。 之后取代匈奴称霸的柔然、突厥、契丹、女真、蒙古都会制造铁器。 “所以,我才需要把考举经营好……”刘德在心里想着:“通过考举,扶持墨家的大师们,让他们去少府,利用少府庞大的人力物力资源和强大的组织能力,始终保持汉人在技术上领先敌人一个时代……” 而这是政策做不到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 墨家的人,并不怎么受人待见。 儒家就不说了,儒墨矛盾与仇恨超越其他一切。 当年墨翟就是孔子一生黑,《墨子》里甚至有整整一个篇章,专门捡孔子的黑材料进行抨击。 黄老派也不怎么看的上那些专门钻研着技术的匠人们,虽然不会刻意去打压,但黄老派的人的眼里,那也就不过是群技术好点的匠人罢了,根本就看不起! 没说墨家的人玩的都是奇淫巧技,已经很给面子了! 整个社会对墨家也从来没重视过,甚至有是汉家朝廷,对于墨家也是持轻视甚至敌视态度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墨家能传到现在还有传人,简直是个奇迹! 可惜的是,这次来参加考举的人里,并未有墨家的人…… 想了想,刘德也觉得这才对,因为墨家的那帮家伙,一个个都是圣母。 前世刘德就碰到过一个墨家的传人,那货在刘德面前就从来不穿鞋子,向来都是光着脚的,这还不止,每次领了薪水,他都会跑到大街上,分发给路人、乞丐,还会时不时的跑出去指导农民耕种、传授农具的制造和维护技术,有时候甚至就几个月都蹲在乡间,跟农民们同吃同住……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当时的刘德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我看到了天朝太祖的战士了! 所以,墨家被朝廷轻视甚至敌视也就可以想象了…… 在西元前玩gczy?搞兼爱非攻?没把他们当叛贼和隐患全部抓起来砍头,已经很宽厚了! 因此,事实上,墨家的人也很聪明的从来不搀和到官场里,基本都是在民间自娱自乐自嗨。 “得想个办法让一个墨家的人在将来来参加考举……”刘德盘算着,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前世他王宫里的那个墨家传人身上去了。 刘德记得,那货是叫杨毅,字子重,是雒阳人,现在应该是二十一岁,正在家里玩着他的那一堆器械。 这货家里是很有钱的! 刘德就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刘德,他家在雒阳都算的上是豪富之家,起码有着上千万的家产,父母去世后,他就跟他的几个哥哥分家,然后在三年内,就将分给他的那一分给散个精光…… 这并不奇怪…… 因为事实上,每一个墨家的传人,基本上都是出身豪富之家,甚至基本都是大商人、大贵族的后代。 自古穷文富武,玩技术比练武就更费钱了,没有足够的家底,怎么玩的起技术?做的起试验? 真以为技术宅不需要金钱了? “就是你了……”刘德回忆着杨毅的样子跟神态,做出了决定:“来当我的千金马骨吧!” 通过前世跟杨毅的交流,刘德知道,墨家的人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没人会给他们官做,诸子百家一致排斥着他们,视他们为异端。 但凡有机会能捞到一官半职,他们通常都会立即闻风而动。 要知道,诸子百家,每一学派都有着自己的政治主张,也都想实现自己的抱负。 所以,杨毅前世在刘德河间国是过的很愉快的,因为刘德给了他施展他的抱负的机会。 不过很可惜,杨毅后来在一次实验中不小心掉进湍急的激流之中被大水卷走了…… 想到这里,刘德就在心里道:“前世,你还欠我一个水车没完成呢……今生,你是休想赖账了!” 嗯,对于墨家的政治主张和理想什么的,刘德就只能呵呵了…… 科学家老老实实的玩自己的科学技术就好了,非要跑出来玩政治,那就是墨家的人的不对了! 或许再过两千年,他们的理论和抱负能有施展的机会,但现在嘛…… 现在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这时候,剧孟上来问道:“殿下,时辰已到,是否宣布开始考试?” 刘德闻言,从回忆中醒来,道:“去宣布吧!” 他对张汤吩咐道:“将所有的白纸都开始分发吧……每人先发两张……” “诺!” “考题是什么?”剧孟问道。 为了保证绝对的保密,在开考前,题目只有刘德跟天子两个人知道。 “自由命题!”刘德笑着道:“所有士子,各自默写一篇先贤文章,再以此为基础阐发,言之有物者晋级!” 这个题目之简单,要求之低出乎了剧孟跟汲黯的想象。 在他们看来,怎么着,也得是个高难度的题目吧? 但他们却怎么猜得到刘德的心思呢? 一个百石级别的官员,需要国士级别的谋臣吗? 根本不需要! 能识字,懂道理,思维逻辑清晰就够了! 只不过因为这是第一次考举,录用名额有限,所以才造成了这种题目肯定会很难的假象。 但是下一道筛选就会有难度了! 为了保证能淘汰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刘德在下一道的数学测试中丧心病狂的用上了后世小学六年级的数学题目…… ………………………………………… 三章存稿了~~~~~~~~ 好难存啊~~~~~~ 嗯,明天不会晚上更新了,为了防止点娘再傲娇我白天就会更新~~~~ 第三百四十二章 诸子百家 接下来,他以响彻整个考场的声音,大声道:“各位学子听好了,这次陛下出的考题是:诸子百家,虽源于易,然亦各有所长,请试以先贤之说,论之于当世……” 听完这个题目,包括萧望之在内的许多人都有些惊讶。 “皇帝陛下出的这个题目……”萧望之想着:“范围似乎太宽泛了些……” “诸子百家?”另一侧,陈汤也嘀咕着纳闷起来:“如此一来,岂非是连家、阴阳家也能登堂入室了?” 他所学的纵横术,虽然在当时用武之处不多,但至少在战国时也出过苏秦、张仪这样的名人,而家、阴阳家,那算什么?家是专门研究市井底层的,平民百姓喜欢的八卦流言,阴阳家据说从天文到地理,“包罗万向”,可是除了战国时出了个邹衍,提出一个“五德终始论(五行学说)”,再没有出过名人…… 萧望之、陈汤也没法对这个题目作出反驳跟异议。在本质上来说,所有的诸子百家的理论与思想,它们的源头都是相同的——《易》。墨、法、黄老、兵、医、纵横、阴阳、等等所有的学派,共同承认和尊崇的圣人也只有一个——周公。 这点小小的不快和纳闷,很快就被陈汤抛之脑后了,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向皇帝阐述和宣扬纵横术的机会,可是非常珍贵的!这样想着,陈汤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这个时候,几十个差役抬着一些用布包裹着的东西,走进考场,然后,他们将那些布包打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一张张前所未见的物事。 这些差役按着顺序,将那些白色的薄薄的东西一一分发到每一个参考士子的案前。 “这是白纸,陛下有令,这次考举,以此取代竹简,作为答题的试卷!”一个差役将两张白纸摆到萧望之面前介绍着。 萧望之接过分发给他的两张白纸,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摸着“白纸“,萧望之就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想要找出这种“白纸“跟丝帛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联系,可惜,他前前后后的摸了一遍,也看了一遍,也没发现,这“白纸“有任何丝质的特征。 “恐怕这白纸从此就要取代帛书了……”萧望之心里想着,因为不知道这白纸的造价如何,他此时也只敢这么想。 而商人出身的士子,在接到这白纸的瞬间,立即就知道,这是一条新的财路了!别的不说,贵族与诸侯肯定会喜欢这种白色的新东西。 “若是能得到这白纸的制造流程,立刻就能发家致富啊!”无数人的眼睛都变得血红了起来,对于这些人来说,现在考举的结果反倒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得到这白纸的制造技术,那么,自己家就是下一个巨富啊!有了钱,还怕没官做? 在这些人林林总总的心思中,考举正式开始了。 提着墨笔在白纸上写字,陈汤只觉得,这白纸还真是好!不单单写下的每一个字墨迹都非常清晰,不会像竹简那样因为墨迹不清晰,不得不用力写。最重要的是,在纸上写字,比在竹简上写字,能写更多的内容。 一卷竹简,能写上几百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现在,一张白纸上,假如控制一下,那么起码都能写下一千多个字。这意味着什么?陈汤再清楚不过了! 先前,一部《道德经》一共五千字,但写在竹简上,却是要用几卷竹简来书写,光是重量就是好几斤了,而有了白纸之后,四五张白纸,就能将一部《道德经》的内容,全部抄录上去,其重量恐怕还没两枚铜钱重! 这样一比较之后,陈汤知道了,这白纸,迟早会将竹简彻底淘汰,诸子百家恐怕就要进入一个洗牌期了。 “考举之后,我要马上写信给老师,请老师务必来一趟长安,见识一下白纸!”陈汤在心里想着。 他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有着这白纸的出现,诸子百家的思想与学问的传播速度跟方式,从此就将改变。 毫不夸张的说,谁先在这场变动中占得先机,谁就可能成为将来的主流! 另一侧,萧望之也有着同样的想法。“这白纸,我儒学一定要掌握住先机!” 正值盛日的中午,刘病已站在阁楼上,不禁热得“汗流浃背”,旁边的宦官们,见状连忙扇风给他降温, 刘病已道:“让你们预先准备的酸梅汤,在考场里可放置好了?” 原来,uu看书.nt长安正值盛夏季节,考试时天气酷热,再加上考场人群密集,为了辟疫(酸梅汤能除热送凉,安心止痛,甚至可以治咳嗽、霍乱、痢疾。《本草纲目》上有记载:“梅实采半黄者,以烟熏之为乌梅。”), 刘病已提前准备了乌梅、山楂、干桂花、甘草等物,再加上冰镇,每个考场放一大桶,以供考生们消暑。 酸梅汤的原料是乌梅,汉朝时就有了,而且也知道吃乌梅可以止渴。 三国时,曹操带兵攻打宛城(今河南南阳)时,部队行军长途跋涉,路上又找不到取水的地方。士兵们都很口渴。曹操为了不耽误行军,指着前面一个小山包说:“前面就有一大片梅林,结了许多梅子,又甜又酸,可以用来解渴。”士兵们听后,嘴里都流出口水。终于到达了前方有水源的地方。(成语“望梅止渴”的由来) 石显忙道:“陛下吩咐的事情,臣等已经办好了。这冰镇酸梅汤量大管够!” 刚才宣布考题的男人,又进来了,宣布道:“今天天热,陛下考虑到各位学子,考试辛苦,天恩浩荡,特地从古籍之中查阅得了一道解暑汤饮,等会,我会让人给诸位每人发一个碗,考试之时,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人来给诸位添一次汤饮。“ 陈汤家里比较穷,还是第一次喝冰镇酸梅汤,这一碗下去,感觉浑身清凉,消暑效果很明显,他不禁又喝了两碗,心道:“皇帝陛下真是仁慈,不仅给我们这些平民一次做官的机会,还对我们‘体谅入微’,如此圣明天子,我一定要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第三百四十三章 紫微帝星 萧望之出身大户人家,自然喝过冰镇饮品,但是冰镇酸梅汤也是第一次喝,陛下真是英明神武之人,连制汤都能“别出新裁”,怪不得,如今在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当今天子仍是紫微帝星下凡!俗话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等不世出的君主,可是我萧望之一生追随的对象! 比之萧望之跟陈汤两人的想法,疏受却是另一番作态了。 疏受忙着在纸上,挥洒着一段优美的诗赋,他心道:“这白纸还真是好用,等考举结束后,若能找到地方买就好了,我定要多买一些!” 疏受平时很少跟人说话,但正因为如此,他的全部心思,都能投入到创作中去。而白纸的出现,让他立刻就爱上了这薄薄的纸片。他现在只觉得,这白纸,简直就是为他这样的诗赋大家,而量身定做的啊! 他写字的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一会就把文章写完了。疏受站起身来问道:“请问考官……我做完了……能否……提前交卷?”于是,征得考官同意后,他成了三个考场中第一个交卷的人。因为题目范围太宽泛,所以,第一场考举很快就结束了。连最后一个士子,也只不过磨蹭了两个时辰,就忍不住交卷了。 第一场考举结束后,士子们“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神采飞扬“地谈论着考举的种种。几乎所有的士子都觉得,题目有点简单,自己能够顺利过关——就算是没有真才实学的士子,在此时也在吹嘘,认为自己十拿九稳的进入下一轮了。 站在远处观察的刘病己知道,他搞的这个考举来了个“开口红”! “现在卿明白,为什么朕要搞这个考举了吧?”刘病已笑呵呵的对张彭祖道:“天下英雄,尽入吾瓮中也!” 张彭祖此时也“心悦诚服”的拜道:“陛下‘深谋远虑’,臣唯顿首而已!” 这场考举确实是让张彭祖开阔视野,增进见识,毫不夸张的说,给他打开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窗口。 在这之前,张彭祖从未想过收买人心竟是如此的简单。刘病已只开了个考举,几千名士子就念着他的好了。无论古今,人的本性都是相通的,都是渴望得到认可和尊重的。 一个读书的士子,寒窗苦读几十年,为的是什么?做官吗?还是致富?或许两者兼有之。然而,此时的知识分子,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富豪、地主的后人,老实说,基本都属于富二代。特别是彻侯的子弟,他们难道真稀罕一个所谓的百石官职?对于知识分子来说,获得世人的认可和尊重,是远超一切物质的精神享受。 刘病已将题目简单化,等于就给所有的士子都开了绿灯了,只要不是草包笨蛋,勉强有点文化的,基本都能通过他的这个第一轮考举。他们就等于获得了朝廷的认可了。就算最后被淘汰了,但有着这个认可,回到家乡,也有吹嘘的资本,在父老乡亲面前摆谱不是?连项羽都说: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更别提这帮虚荣心重的要命的文人了! 这样一来,刘病已就将这些士子绑架了,从今以后,谁敢说刘病已搞的考举不对,那么就等于在质疑他们的名誉。 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几千士子和他们背后的力量,在此时是任何人不可轻视的。 当然,刘病已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用意。刘病已笑着看着张彭祖,轻轻的踱了几步。 在整个考举的设计中,第二轮才是关键。作为一个穿越者,刘病已自然清楚数学是什么? 数学是基础科学之王!是一切技术的基础! 第二轮考举的残酷淘汰率,会让所有的士子都去关注和留意数学,这样一来,久而久之,数学就会成为所有学派的人都关心的问题,这样就可以达成刘病已的意志了!刘病已知道,其他东西可以通过天才推动,但数学不行,讲究从基础做起! 没有一元二次方程式,就不可能出二元二次方程式。解不出圆周率,拿什么来求球体积? “走了,回去阅卷了……”刘病已摆摆手,出宫的这一趟对士子们的观察,让他很放心的可以回去,着手准备下一轮的数学考试了。 回到宫中,刘病已就看到了所有的试卷,都已经被封存在一个个的木箱子之中,张彭祖带着人马守护左右,严防死守任何可能出现的问题。这次的考举对刘病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刘病已命令道:“可以开始阅卷了!” “诺!”张彭祖点点头,就让手下人打开木箱子,将所有的试卷取出来。 因为考举是草创,所以刘病已也没搞什么糊名啊之类的保密手段,所有卷子的上的人名与籍贯,都是公开的。 张彭祖、夏侯胜、疏广,各自带着一批有文化的手下,开始一个个的阅读起来。 刘病已让待从们去准备茶点,自己坐到一张软榻上闭目养神起来,这段时间,刘病已确实有些累了。 在刘病已上躺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刘德爬起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就问道:“他们阅卷阅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经差不多看完一半了!”待从一边答道,一边轻轻的给刘病已垂着肩膀:“想必应该能在日落之前完成阅卷!” 刘病已点点头,没说什么。 因为题目太简单,刘病已的要求也很低,所以,这所谓的阅卷,按照刘病已要求,只是检查一下所写的文章是否通顺,错别字多不多,然后有没有犯忌讳的东西,只要做到语句通顺,逻辑合理同时没有胡言乱语,就统统通过!这样一来,阅卷速度与效率,自然是大大提高。 想了想,刘病已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每通过一个人,就将其名字、籍贯记下,明日早上,张榜于长安露布之下……” 刘病已说完后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吩咐他们,做的漂亮一点,声势不妨搞大一点,最好去少府请一班声音比较大的人,去露布下宣读通过者的名字!” 后世的科举,进士是要骑马游街,东华门下唱名的。初次科举,刘病已准备没那么充分,但也得想办法照顾那些士子的面子,让他们知道,通过第一轮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样做的成本小,但收益大! “诺!”待从点点头,下去吩咐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乞骸骨 乌云开始聚集在云层之上,风吹走了长安的闷热,细雨丝丝似银线的洒下来,漫空飘曳。 萧望之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楼外有人在喊:“恭喜兰陵萧望之,通过考举第一轮,从此‘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萧望之推开窗户,看见眼前的景象,顿时就楞住了,十几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站在他住的楼下,整齐划一的排着队形,大声的说着许多恭贺的话。 周围的邻里跟路过的路人,也纷纷被这景象吸引了过来,在一旁看着热闹。 “主人,您看该怎么办?”这时候,跟随萧望之一同来到长安,照顾他起居的老仆,也立即上来询问萧望之。 下面的人还在喊:“恭喜兰陵萧望之,鱼跃龙门,大展宏图!……”很显然,楼下这帮人不给点好处,是打发不走的! “去准备几百钱,下去发给他们吧……”萧望之关上窗户,他在家人面前,一向保持严肃的形象,可是脸上的灿烂笑容,如今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楼下站着的那些人,萧望之也知道,他们目的无非是赏钱,并非是真心来道贺的。只是……他们这么一闹,自己在长安城里多有面子啊! 萧望之不缺钱,他家拥有的土地与财富,足够他安逸的享受一切“荣华富贵”,这种精神上的愉悦和享受,却是再多钱都买不来的! 于是,他想了想,又叫住老仆,吩咐道:“再去旁边的酒肆买些酒肉,也一并分给他们……” “诺!”老仆点点头,也高兴的下去办事了。 这一日的早上,长安城格外的喧哗。 原本在长安城里属于寄生虫的游侠儿们,一下子就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差事——他们只要蹲在露布下,等着一个个名字被人宣告出来,然后,按名索骥,各自分工,去那些注明了姓名、籍贯、住址的士子家里或者暂住之地,恭贺人家通过考举第一轮,随便说几句,不要钱的恭维话,黄橙橙的铜钱就到手了,若是遇上一个阔绰的士子,出手大方一些,平均每人就能分得几十钱,甚至还可以分到酒肉。 这一天的忙碌下来,平均每个游侠,竟然人手收入数百钱,运气好的,甚至收入达到数千钱!这可是往常,根本无法想象的巨款,许多游侠干完这一天,数了数到手的收入,立刻就幸福的”手舞足蹈“了起来。 长安的游侠们,立即就抛弃了心里,原本一点点的对雷霸的不服气,全身心的崇拜和推崇大哥雷霸。像这样好手段,还不会忘记小弟,给小弟好处的老大去那里找? 游侠们,本来就是有奶就是娘。如今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怎么可能不死心塌地?更何况,这又不是一个一锤子买卖! 许多的游侠,立即就格外的关注起了,下一轮考举后的情况,听说,这次虽说是录取的太子舍人,可是,大家都知道,太子九卿可还没有着落,还有就是,听说,皇帝陛下有意重用丙吉,这么看来太子三公这样的高位,也不是没可能会变动的。 毋庸置疑,下一轮胜出的人,出手会更加的大方! 刘病已站在城楼上,看着热闹繁华的长安城,听着城中各地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他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一边的雷霸道:“从此以后,长安游侠尽服于卿,卿务必好生管束,定下规矩和制度,不可再让往日游侠之间相互残杀,彼此斗殴的事情再有发生!” “诺!”雷霸信心十足的拍着胸膛道:“臣必定尽心尽力,为天子,为朝廷管束好关中游侠,尽力使之不再触犯汉法!” 毫无疑问,那个指使游侠们简直报喜人的主意是刘病已出的。 刘病已点了点头。事实上,游侠这个群体,一直是汉家天子头疼的对象。杀,杀不尽,抓,抓不绝。刘病已也清楚,在此时的社会背景和风气之下,想要禁绝游侠,无疑痴人说梦,就连后世的天朝,也不敢说自己能禁绝所有的民间组织。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收编和收买游侠们,将其危害降到最低。 “卿且下去好好想想,拿出一个具体的规划和制度来……”刘病已吩咐着。 “诺!”雷霸领命而去,对他而言,刘病已都帮他把关中大部分的游侠都给收买和服帖了,这样他还搞不定那些小辈,那他就可以找根绳子去上吊了。他雷霸是谁?雒阳以东所有游侠的带头大哥! 就在刘病已的考举,在长安城搞得“有声有色”的时侯;堂上也是风云迭起,五月廿九,丞相韦贤以自己年老多病为由,主动提出辞官回乡。 自高祖皇帝建国起至今一百多年来,历代丞相从未出现辞官先例,之前的丞相都是终身,结果都不是很好,不是累死在任上,就是想登上皇帝宝座,谋反被诛灭三族;大汉皇朝的官员退休制度从韦贤正式开始,有了他的例子,后来,很多年纪大的高官(不再仅仅局限于丞相了),纷纷向皇帝上书“乞骸骨”。(自请退职,意为请求使骸骨归葬故乡,回老家安度晚年。) 刘病已很重视韦贤,虽然不舍得他,但考虑到他的年龄确实太大,不可以太劳累,便准了韦贤的请求,赐给他黄金百斤和一辆四匹马拉的车(尤以后者贵重,因为按照汉制,这种车是诸侯王出行的标准,士大夫应该是两匹马)。 皇帝陛下这么做,既表彰了老丞相,也稳定了朝局。可谓双赢。要不,怎么说皇帝陛下的政治手段,是越来越高超了呢! 关于丞相的人选,刘病已心里已经定下来一个人,接下来朝堂之上会有一系列调整。最关键的是,丞相的职责和权力,刘病已也想重新划分一下。 韦老走的时候,丙吉流了泪,他是真舍不得。张安世也牵着韦老的手说:“我羡慕您啊,我自己还真不一定咋地呢……”。 几年后,韦贤去世,刘病已还下诏颁赐“节侯”的谥号,由此可见他是多么受皇帝的器重,从对韦贤的待遇,也可以看出刘病已其实是个很厚道、念旧的人。(当然前提是你不能触动他的逆鳞,否则暴走的皇帝会让痛不欲生。) 第三百四十五章 九章算术 韦贤(约前148年-前67年)西汉大臣。汉族,字长孺。鲁国邹(今邹城东南)人。 性质朴,善求学,精通《诗》、《礼》、,号称邹鲁大儒。征为博士,给事中,进宫授昭帝《诗》,迁詹事、。 宣帝时,赐爵,徙为长信少府。生性淳朴,对于名利看得很淡,一心一意专注于读书,因此学识非常渊博,兼通《礼》、《尚书》等经,并以教授著名。 当时的人都称他为邹鲁大儒。本名韦贤字号字长孺所处时代西汉民族族群汉出生时间前148年去世时间前67年主要成就西汉大臣人物生平韦贤(约前148年-前67年)西汉大臣。 汉族,字长孺。鲁国邹(今邹城东南)人。性质朴,善求学,精通《诗》、《礼》、,号称邹鲁大儒。 征为博士,给事中,进宫授昭帝《诗》,迁詹事、。宣帝时,赐爵,徙为长信少府。 前71年,代蔡义为丞相,封扶阳侯,食邑700户。前69年以老病辞官,卒,谥 “节侯 “。从韦贤起,汉代始有丞相致仕制度。2人物评价编辑据记载他生性淳朴,对于名利看得很淡,一心一意专注于读书,因此学识非常渊博,兼通《礼》、《尚书》等经,并以教授著名。当时的人都称他为邹鲁大儒。3人物事迹编辑时期,采纳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意见,设立五经博士,极力推尊儒学,韦贤则以经书致仕。 西汉时期,经学派别林立,学术气氛浓厚。有高氏学、京氏学之分,《尚书》则有欧阳氏学与大小夏侯氏学之别。 鲁地申公以治《诗》见长,传至瑕丘(今)江公,徒众最盛。江公为韦贤的老师,贤继承申公、江公的研究成果,又有新的阐释,对《诗经》的研究又向前推进一步,形成自己的特色,史称韦氏学。 韦贤声誉卓著,远近知名,朝廷认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征召他为博士。 并拜他为师,请他教授《诗经》。不久,升迁为光禄大夫、詹事、大鸿胪。 昭帝崩逝,没有子嗣,大将军霍光和公卿们共同商议,尊立孝宣帝。宣帝刚即位时,韦贤因为参与谋议安宗庙,赐爵关内侯,享有食邑。 这时候,他改任长信宫少府(太后官属,长信宫是太后所居住的宫名),因为他是昭帝的老师,很受尊重。 宣帝本始三年(公元前七十一年),韦贤已经七十多岁。丞相蔡义去职,宣帝命他继任,并封他为扶阳侯,食邑七百户。 韦贤担任了五年的丞相后,在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六十七年),以老病为由,上书请求退休。 宣帝觉得他年事已高,不可以太劳累,就准他辞职,赏给他一百斤黄金。 几年后,韦贤去世,宣帝还下诏颁赐 “节侯”的谥号,由此可见他是多么受皇帝的器重。4子嗣其他编辑韦贤有四个儿子,长子韦方山曾为高寝令,早丧;次子为宏官至东海太守;三子韦顺留守邹县为父亲守坟;小儿子韦玄成又以才学超群受到皇帝重用,位至丞相。 因此,邹县有谚语说:“遗子黄金满赢,不如教子一经。”韦贤死后,安葬在他的故乡(今邹城市西韦水库东岸),解放前夕,其坟墓尚可辨认,今已夷为平地。 5汉书韦贤传编辑韦贤字长孺。鲁国邹人也。其先韦孟,家本彭城,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孙王戊。 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诗风谏。后遂去位,徒家于邹,又作一篇。其谏诗曰:肃肃我祖,国自豕韦,黼衣朱绂,四牡龙旗。 彤弓斯征,抚宁遐荒,总齐群邦,以翼大商,迭披大彭,勋绩惟光。至于有周,历世会同。 王赧听谮,实绝我邦。我邦既绝,厥政斯逸,赏罚之行,非由王室。庶尹群后,靡扶靡卫,五服崩离,宗周以队。 我祖斯微,迁于彭城,在予小子,勤诶厥生,厄此嫚秦,耒耜以耕。悠悠嫚秦,上天不宁,乃眷南顾,授汉于京。 于赫有汉,四方是征,靡适不怀,万国逌平。乃命厥弟,建侯于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辅。 兢兢元王,恭俭净一,惠此黎民,纳彼辅弼。飨国渐世,垂烈于后,乃及夷王,克奉厥绪。 咨命不永,唯王统祀,左右陪臣,此惟皇士。如何我王,不思守保,不惟履冰,以继祖考! 邦事是废,逸游是娱,犬马繇繇,是放是驱。务彼鸟兽,忽此稼苗,烝民以匮,我王以愉。 所弘非德,所亲非悛,唯囿是恢,唯谀是信。睮々谄夫,咢咢黄发,如何我王,曾不是察! 既藐下臣,追欲从逸,嫚彼显祖,轻兹削黜。嗟嗟我王,汉之睦亲,曾不夙夜,以休令闻! 穆穆天子,临尔下土,明明群司,执宪靡顾。正遐由近,殆其怙兹,嗟嗟我王,曷不此思! 非思非鉴,嗣其罔则,弥弥其失,岌岌其国。致冰匪霜,致队靡嫚,瞻惟我王,昔靡不练。 兴国救颠,孰违悔过,追思黄发,秦缪以霸。岁月其徂,年其逮耇,于昔君子,庶显于后。 我王如何,曾不斯觉!黄发不近,胡不时监!其在邹诗曰:微微小子,既耇且陋,岂不牵位,秽我王朝。 王朝肃清。唯俊之庭,顾瞻余躬,惧秽此征。自孟至贤五世。贤为人质朴少欲,笃志于学,兼能《礼》、《尚书》,以《诗》教授,号称邹鲁大儒。 征为博士,给事中,进授昭帝《诗》,稍迁光禄大夫、詹事,至大鸿胪。 昭帝崩,无嗣,大将军霍光与公卿共尊立孝宣帝。帝初即位,贤以与谋议,安宗庙,赐爵关内侯,食邑。 徙为长信少府,以先帝师,甚见尊重。本始三年,代蔡义为丞相,封扶阳侯,食邑七百户。 时,贤七十余,为相五岁,地节三年以老病乞骸骨,赐黄金百斤,罢归,加赐第一区。 丞相致仕自贤始。年八十二薨,谥曰节侯。贤四子:长子方山为高寝令,早终;次子弘,至东海太守;次子舜,留鲁守坟墓;少子玄成,复以明经历位至丞相。 故邹鲁谚曰:“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 第三百四十六章 翘首以盼 这也是刘病已为何要找耿寿昌帮忙的缘故——没有耿寿昌帮忙,这题目还真的很难出。 耿寿昌一听,却是立即就“喜上眉梢”了。考举的事情,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即使是他这样不常出门的宅男,也听说过了。 耿寿昌的立场上,当然是支持的,甚至觉得,这是汉家天子的德政,能惠及天下士子。而为了这样的德政,耿寿昌能贡献自己的力气,让他也感觉到了有些成就感。 于是,他伏首道:“臣敢不从命?陛下请稍待片刻……” 半个时辰后,耿寿昌就捧着一个竹简,出现在刘病已面前,拜道:“臣已经拟好题目了,请陛下过目……” 刘病已接过竹简一看,一时间,也被上面的题目难住了。 在穿越前,他虽然上过一个野鸡大学,但数学什么的,其实是语文老师教的……而且早就还回去了…… 咳咳,如今的话,大概数学水平,也就在初中一年级的样子,可能摆一道小学六年级的题目在他面前,也未必能做出来…… “这两个题目,连我都一时半会解不出来,想必难倒大部分的人也是足够了!”刘病已心里想着:“加上我的杀手锏,肯定是能淘汰掉九成以上的士子了!” 至于剩下的通过第二轮的士子们,刘病已觉得就算他没选,这些人有着第二轮通过的名头和荣誉,想要找个官当还是很轻松的! 特别是,这种数学成绩不差的士子,正是九卿各衙门极为眼热和抢手的人才! 刘病已甚至觉得,可能现在某些衙门就盯着他的考举了,只等结果一宣布,就要上来抢人了。 刘病已辛辛苦苦才能得到二十个名额。但九卿衙门的大佬们,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十上百个空缺出来! 最关键的一点是,当这些人通过第二轮考举,举荐的障碍就消失了!能通过皇帝陛下设置的,淘汰了九成以上士子的考试的人,能没才华吗? “或许这才是大多数人,为何对考举如此热情的原因!”刘病已忽然想道:“只要通过第二轮,他们就能自动获得被举荐的资格……” 这么一想,刘病已也明白了,那些给他鼓吹造势的彻侯们,打的什么鬼主意了,还不就是想让刘病已高抬贵手,给他们的子嗣开个绿灯,也不求能最终混到刘病已身边,能通过第二轮,他们就有的是办法,给他们的子嗣的仕途铺路了。 假如没来耿寿昌这边,刘病已估计是想不到这一节的。 对此,刘病已也只能感慨一声:“能混在政坛上的,果然没一个会吃亏的……” 显然易见,彻侯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不然,别人为啥支持你? “回去好还得整理一下最近发声为我站场的人的名单了……”偏偏这个事情还只能悄悄的做,否则,刘病已的形象就要崩溃了…… ……………………………………………… 第一缕晨曦,从东方出现之时,陈汤就像一台被上了发条的机器,猛然间就弹跳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就抱着《九章算术》在阳光下继续研读。 “今天马上就要考试了!”陈汤在心里想着:“这一轮一定要考过!” 过了这一道坎,对他而言,就等于打开了仕途的通道。只是竞争者们太多了……能否考过,他心里实在是没底! 昨日,露布之下,已经贴出了文告,这一轮的算术考举,只会录取成绩最好的一百人,余者尽数落榜! 虽然残忍,但所有的士子包括陈汤在内都觉得很合情合理。他们都是自诩精英的天才。既是天才,那怎可再与庸碌者为伍? 于此同时,在长安城另一头的一栋豪宅之中,肖望之也睁开了眼睛。 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肖望之就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离考举开始还有多久?” “回主子的话,现在已是辰时了,还有一个时辰!”身边随侍的奴婢的答道。 “准备车马吧……”肖望之用清水冲洗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接过婢女递来的一碗盐水,漱口之后吩咐道:“宁可早点过去等,也不可耽误时间!” 不仅是在长安,在临淄、邯郸、南阳、洛阳等等,神州大地的每个城市、县城、乡镇,无数藩王、彻侯、贵族、商贾、平民百姓们都在关注今日的考举,“翘首以盼”着考举的结果,以朝堂上的改革方向,来评估自已在这场改革中的收益或者损失,确定下一步的计划和打算。 毫无疑问,今天考场外的围观民众,只会比上次多,不早点过去,那万一被人堵在路上,岂非要误了大事? 乘着马车,来到街面上,马车刚刚上路,就有一个衙役过来询问:“敢问先生可是去参加考举的?” 肖望之点了点头,问道:“有事?” 那衙役答道:“奉御史大夫魏公之命,我等已经清理出了,一条专供诸位先生赶考的道路,请先生随我来……” “多谢……”肖望之点点头,拱手道:“有劳贵官领路……” 同时,肖望之心中也有所纳闷:“御史衙门什么时候搀和进来的?” “你是说魏相在长安清理了,好几条专门供士子通行的道路,还是派了大批人手引路?”刘病已刚醒来没多久,雷霸就来报告御史衙门的忽然举动了。 “魏相的嗅觉和反应还真是快!”刘病已系好腰带,赞了一句。 自从前两天河东郡传来了郡守放话,所有河东籍士子,只要能通过考举的第二轮,那就无条件可以获得举荐资格,而且最高可以被举荐当县尉。这可是八百石的实权官职!仅次于县令之下,是为一县之中的大人物,只要坐上这个位置,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自从听说这事情后,刘病已就已经预料到了,朝中的九卿衙门,肯定会亲自下场了。 刘病已一点都不意外,既然河东郡郡守率先表了态,那么其他官僚们肯定会积极跟进,以显示自己不管在什么时候,永远都会紧跟皇帝的步伐,以显示自己的政治正确。 感谢书友2017013015840197等书友的推荐票。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五官中郎将 譬如后世的大天朝,某部门一度把小学教材里的古文诗歌都要清除殆尽了,老大某一天发了话后,立马就“改弦易辙”,自己先把脸都抽肿了,还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什么“我们觉得必须要,弘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更何况,考举出来的士子,本身就相当于得到了皇帝陛下某种程度的认可,在举荐资格方面,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魏相前些天不是因为某件小事,刚刚被刘病已修理了一顿吗?这转眼就把那事情忘得干干净净,跪舔过来了…… 政治家的节操,果然还是不要有期待了! 事实证明,只要有好处,官僚们才懒得管你是否曾经得罪过他,只要能捞到政绩,打完左脸,再把右脸送上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走!”刘病已挥手道:“我们去看看……” 魏相出手了,不去看看,好像有点对不起对方…… 出了未央宫,沿着官道前行,刘病已就看到了,道路两旁,不时看到御史衙门的人在奔走,几条原本供长安民众通行的道路,此刻已经被彻底封锁和清理了,只有持着考举考生身份证明文书的人,才能够顺利通行,一切都被安排的有条理而不显得紊乱,充分的显示了御史衙门在魏相的统帅下,无论战斗力还是执行力和组织力,都完爆之前的历任御史。 “是谁在负责协调这一切?”刘病已一路看过来,也不禁对那位获得了魏相信任和许可,一手组织和策划了,今天交通疏通计划的人有了兴趣。 就算是后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一切人员与资源,调动起来的人,也是很少的,起码都是市委一级的干部。 在这西元前的时代,能有这么大魄力和协调能力的人,真是“寥寥无几”,不说别的,就是能将那几条道路清理干净,让长安的市民和贵族遵守规矩,这一点,没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哪能办得如此通顺? “回陛下,似乎是中郎将许舜在负责……”雷霸回答道。 中郎将这个官职,在此时比较复杂。汉承秦制,基本继承了秦代大部分的政治设计和构架。 整个国家的基本政治形态,差不多就是山寨秦代的设计,然后,历代汉家天子,就在这些秦人的政治智慧结晶上,不断的加些自己的理解和见解。 中郎将是个秦代仅次将军的武职,自然逃不脱汉家天子的“魔掌“了。在此时,中郎将的名目有许多个说法,但主要有三:五官及左右中郎将,在汉代史上,称为‘三署’,主要是负责天子的个人安保与皇室车骑及朝廷大臣的安全。 而许舜现在担任的就是五官中郎将一职。 所谓的五官是指的那五个呢?议郎、侍郎、中郎、外郎、散郎,因此,实际上,现在的许舜是文官,而非武职,其职权是管理和约束朝廷的郎官们,协助御史大夫整治吏治。 在宫殿前的院子里,几口大鼎正在烈火的烹煮之下,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药味。 “这里熬了多少?”刘病已走过去对石显问道。 “回陛下,已经熬了大概一千多斤,用木桶装了起来,这是第二批熬制的汤药!”石显恭敬的答道:“在考举开始前,奴婢能保证熬出三千斤的汤药,供给士子与监考众人饮用!” “这就好!”刘病已点点头,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今天的天气,比起前几日来说,恐怕会更热,到中午左右,温度少说也能答道三十度以上,如此炎热的天气中,万一若是出现大面积的中暑情况,对于考举的组织者,来说就不妙了。 好在,身为穿越者,刘病已怎么会不知道后世广东省出名的凉茶呢? 王老吉、加多宝可是曾经“针锋相对”了,好长时间的两个品牌啊! 而且广东省人民,喜爱的凉茶配方也简单的很,就算刘病已从没用心留意过,也大抵知道,凉茶里有金银花、甘草,刘病已自己又脑补了,两个有清热解毒功效的中药:菊花跟夏枯草加了进去。 这样,一款西汉版的凉茶就问世了。 跟后世的凉茶是否有差距跟区别,刘病已不清楚,但,最起码有了这样一种清热解暑的茶饮,大面积中暑的意外,就能降到最低了。 “倒一碗来给我尝尝!”刘病已吩咐道。 没多久,一碗凉茶就端到了刘病已面前,刘病已看了看,卖相比较差,看上去有些药,而不是保健用的凉茶,捏着鼻子尝了一口,味道也不怎样。 “多放些甘草吧!”刘病已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将那碗凉茶倒掉,吩咐道。 刘病已能做到的也就这么些了,假如有人说这凉茶味道不好不喝,那他就活该中暑! 至于士子不接受凉茶,拒绝饮用这种事情,刘病已一点都不担心,事实上,凉茶可以说是,古代中国记载最古老的一种中药制剂了,它曾经是殷商王朝不传之密,是成汤天子的神器。 刘病已与其说是发明,倒不如说是复活了,这种避暑降温的中药汤饮。 “你们忙……”刘病已挥挥手走进寝宫之中,从他的榻上,拿起一张被密封在竹筒之中的纸张,拿出来看了看。 这张纸上,记载的就是今天考举的三道算术题。 刘病已看着这纸上那最后的一道题目,心里想着:“有没有人能答出呢?” 在某次考举的复试阶段中,只有三道题。已知某校场参加竞赛的,一共有二十五名士子,每个学生至少解出一道题;在所有没有解出第一题的士子中,解出第二题的人数是解出第三题的人数的二倍:只解出第一题的士子比余下的士子中解出第一题的人数多一人;只解出一道题的士子中,有一半没有解出第一题,请问只解出第二题的士子人数是多少? 这个题目确实有些难度啊! “对于这二千多年前世界的人,这种题目会不会太过分了?”刘病已心里想着,权衡着,这道题目,便是后世的许多大学生都答不出来,最初刘病已也不想用这道题目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未解难题 刘德在城东的一个校场附近找到了在那里指挥着衙役们维持着秩序的中郎将郅都。 中郎将这个官职,在此时比较复杂。 汉承秦制,基本继承了秦代大部分的政治设计和构架。 整个国家的基本政治形态差不多就是山寨的秦代的设计,然后,历代汉家天子,就在这些秦人的政治智慧结晶上不断的加些自己的理解和见解。 中郎将这个秦代仅次将军的武职,自然逃不脱汉家天子的魔掌了。 在此时,中郎将的名目有许多个说法,但主要有三:五官及左右中郎将,在汉代史上,称为‘三署’,主要是负责天子的个人安保与皇室车骑及朝廷大臣的安全。 而郅都现在担任的就是五官中郎将一职。 所谓的五官是指的那五个呢?议郎、侍郎、中郎、外郎、散郎,因此,实际上,现在的郅都是文官,而非武职,其职权是管理和约束朝廷的郎官们协助御史大夫整治吏治。 但,刘德却知道,郅都这头便宜老爹的苍鹰,不仅仅是个酷吏,还是一位有着很强军事天赋的名将胚子,前世郅都倘若不是被窦太后赐死的话,那么,在对匈奴战争中,他能贡献的力量应该不比韩安国、李广、程不识差。 所谓‘战克之将,国之爪牙’并非只是说说而已,雁门关下横尸累累的匈奴尸首,就是他功绩的最佳注释。 “臣郅都恭迎殿下……”刘德的马车刚刚到,郅都就带着大大小小的属官出来迎接了。 刘德走下马车,笑着扶起郅都道:“卿快快平身……” 这头苍鹰对于贵族、地主恶霸来说,自然是恐怖的恶鬼,索命的无常。 但对于刘德跟他的便宜老爹来说,这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基本上,遇到棘手的问题,马上就会想到:不用担心,我还有郅都! 而且刘德觉得,郅都被打进酷吏传之中,真是冤枉他了,比之同在酷吏传中的宁成、义纵、王温舒等后辈,郅都其实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以权谋私,欺压平民的事情,他一生之中都在跟权贵与恶霸做斗争,其在济南郡一边杀地主恶霸,一边组织民众修缮水利,开辟良田,贯彻朝廷轻徭薄赋的政策,使济南人口户数在之后十几年里不断增加,可谓功在社稷。 就是刘德后来在河间国,遇到一些济南来的商旅人家,也常常能听到济南人对于郅都的怀念。 “这次的考举,有劳卿家了……”刘德笑着拉着郅都的手亲切的道。 “臣不敢当殿下缪赞!”郅都低着头道。 “卿过谦了……”刘德摇摇头,看了看郅都平静的脸,笑道:“这次考举有卿坐镇,我就放心了!” 有郅都在,基本上考举的秩序就不需要担心了。 刘德抬头看了看渐渐高升的太阳,就对郅都道:“卿先忙,我还有事,就不与卿多叙了!”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跟郅都告别,刘德先去了趟长乐宫,给窦太后问安,顺便给她做了一套眼保健操。 刘德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跟窦太后拉近关系培养感情的机会,期间自然是想尽办法的说好话,争取赢得窦太后的感情。 这样例行公事后,刘德就回到自己的寝宫中。 在宫殿前的院子里,几口大鼎正在烈火的烹煮之下,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药味。 “这里熬了多少?”刘德走过去对王道问道。 “回殿下,已经熬了大概一千多斤,用木桶装了起来,这是第二批熬制的汤药!”王道恭敬的答道:“在考举开始前,奴婢能保证熬出三千斤的汤药,供给士子与监考众人饮用!” “这就好!”刘德点点头,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今天的天气,比起前几日来说,恐怕会更热,到中午左右,温度少说也能答道三十五度以上,如此炎热的天气中,万一若是出现大面积的中暑情况,对于刘德来说就不妙了。 好在,身为穿越者,刘德怎么会不知道后世大吃货省出名的凉茶呢? 王老吉、加多宝可是就差打出狗脑子的两个品牌啊! 而且大吃货省人民喜爱的凉茶配方也简单的很,就算刘德从没用心留意过,也大抵知道,凉茶里有金银花、甘草,刘德自己又脑补了两个清热解毒的中药:菊花跟夏枯草加了进去。 这样,一款西汉版的凉茶就问世了。 跟后世的凉茶是否有差距跟区别,刘德不清楚,但,最起码有了这样一种清热解暑的茶饮,大面积中暑的意外,就能降到最低了。 “倒一碗来给我尝尝!”刘德吩咐道。 没多久,一碗凉茶就端到了刘德面前,刘德看了看,卖相比较差,看上去有些药,而不是保健用的凉茶,捏着鼻子尝了一口,味道也不怎样。 “多放些甘草吧!”刘德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将那碗凉茶倒掉,吩咐道。 刘德能做到的也就这么些了,假如有人说这凉茶味道不好不喝,那他就活该中暑! 至于士子不接受凉茶,拒绝饮用这种事情,刘德一点都不担心,事实上,凉茶可以说是古代中国记载最古老的一种中药制剂了,它曾经甚至是殷商王朝不传之密,是成汤天子的神器。 刘德与其说是发明,倒不如说是复活了这种避暑降温的中药汤饮。 “你们忙……”刘德挥挥手走进寝宫之中,从他的榻上拿起一张被密封在竹筒之中的纸张,拿出来看了看。 这张纸上,记载的就是今天考举的五道算术题。 刘德看着这纸上那最后的一道题目,心里想着:“有没有人能答出呢?” 这确实有些难度啊! 这道题目是这样的:今有百人答题,八十一人答对第一题,九十一人答对第两题,八十五人答对第三题,七十九人答对第四题,七十四人答对第五题。答对三题及以上者方为合格,问:合格者几人? “会不会太过丧心病狂了?”刘德心里想着,权衡着,这道题目,别说是现在的人了,便是后世的许多大学生都答不出来,最初刘德也不想用这道题目的。 然而后来想了想,数学最吸引人的是什么? 未解的难题啊! 没有哥德巴赫猜想,后世西方的数学就不可能进步那么快。 因而一咬牙,刘德就用上了这道他前世被自己的侄子难倒的题目。 没人答对没有关系,甚至可能没人答对的效果更好! 士子们都是要脸的! 假如这次没有一个人能答出此题,那么对于他们无疑是个强刺激,能刺激许多人去研究和解读数学中的奥秘,寻找数学的规律。 …………………………………… 明天晚上凌晨就上架了~好忐忑的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文无第一 肖望之算是一个明智的人,当他发现自己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那最后的一道题目之后,立即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二题上面,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抉择。但有人却爱钻牛尖角,且乐此不疲。譬如在另外一个考场之中,一位华服锦衣的贵族公子,将其他二题丢在一边,埋头解着那困难无比的第三题。对他来有没有官当真的无所谓。官二代的思维,常人一般很难理解。此刻,在这位贵族公子的眼中,那困难无比的第三题,比之世上任何美人还要动人,让他沉迷于解题当中,无法自拔。时间渐渐过去,太阳高升,气温越来越高,不多时,地面就变得像个火炉一般,考场中的差役们不得不洒水降温,同时不断给考试的士子们添加汤饮。这样想着,刘病已走进考场外围,立即吩咐道:“卿与朕一套常服,朕现在就要换!”换好衣服以后,刘病已就对左右道:“不要有人跟着朕,就当朕是一个寻常的差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石显还是点头道:“臣遵命!”穿上常服,刘病已打扮了一下,好让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差役,然后,就走出阁楼,一个人慢慢的走到那公子的身边,悄悄的斜眼看了看。刘病已马上就发现了,这公子居然在试图攻克,他所出的那第三题,以至于其他二道题目都放在一边没去管!这怎么行!那第三题,刘病已就没指望有人能解答出来!刘病已站在边上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计算方式和思路都出了问题。不过这也怪不得公子,此时虽然有九章算术这种古典数学的巅峰之作,但是解题思路,大体还是遵循着前人的整体框架,并未能够有所创新,而实际上,九章算术并未提出明确的数学概念和解题公式。“这不是韩增家的公子么,刘病已之前在一次宴会上见过,韩增手握重兵,一向在朕和霍禹的斗争中,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为了拉拢他,难道朕要帮其作弊?”刘病已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也太没节操了,也太**裸了!公子拿着算筹不停的计算着,思考着。刘病已设置的这个难题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他此刻却沉迷于解题当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别的事情,甚至热得“汗流浃背”,公子都没去理会,因此也没注意到一个穿着差役便服的青年,悄悄的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公子自幼就对算术非常感兴趣,无比着迷,以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听这次考举的复试阶段,要考算术之后,原本无意参加的他,立刻就来了兴趣。于是他化名胡进,来参加考举。做官?对他而言,太简单了!他老爹在子面前只要稍稍一提,立刻就能出任郎官,甚至是实权的大夫。但他对仕途没什么兴趣。比起做官来,他更喜欢研究算术,“乐在其中”。刘病已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然后就默默的走开,走上楼梯之后,刘病已就对张彭祖吩咐道:“那人的卷子,卿不要看,直接送到朕这里来!”没办法,刘病已估计这位韩公子,恐怕到考试结束也解不出那题,所以只能靠他“开后门”了。…………………………………………按照刘病已预先规定的时辰,在长安城午时的阳光最“肆无忌惮”之前,考举的复试阶段落下了帷幕。一个个士子们个个热得“汗流浃背“,“成群结队”的走出考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众士子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既有人“欢欣鼓舞”,也有人“怅然若失”,“郁郁寡欢”......这些士子走出了考场,立即“呼朋唤友“的对着答案,相互议论、讨论起来。肖望之伸了个懒腰,拖着疲惫的两条腿,走出考场,迎面就走来几位世交。“兄长考的怎样?”一个年轻的友人问道:“我只答出第一题……”他叹了口气道:“这气太热了。影响了我的思绪,不然第二题应该是能答出来的……”肖望之看了一眼周围的朋友们,道:“我答出了二题,但第三题。怎么想都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他一出这句话,立即就引起了周围人们的共鸣。“是啊!”有人道:“那第三题很是太难了,我感觉当今之世就算萧何、张子房复生,怕也难答出!”萧何与张良,当年就是汉室公认的数学大家。以思维敏捷著称。肖望之摇了摇头,道:“应该有人能答出……”“这题与《九章算术》中的《衰分》一章中所载的几个案例有些相似,但却将难度放大了,一时三刻或许找不出答案,但倘若潜心去研究三五日最多半月,应该是能得出结果的!”肖望之此刻也是有了些眉目。数学这东西,只要找到规律,就一定能得出答案!“肖兄所,倒也不错!”有人附和道:“我回去后,就决心好好去算一算这第三题,若能早一步得出答案。无疑是……”到这里,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闭嘴,悻悻然的道:“没什么……”但他脸上那一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马上就让人联想了起来。虽有句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其实文人其实最想争的就是一个名。不管写文章,做事情,还是出谋划策,谁不想得个第一,第二名的关注度,在人们看来就差多了。如今这考举的第三题,将几千各个学派的士子都难倒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有人能第一时间给出正确答案,那么。最起码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甚至还有可能得到朝廷重用!自从大汉皇朝开国,算术,可也是朝廷庙算的一部分,往远的有高祖皇帝时的萧何、张良;近的则有孝文皇帝时的丞相北平侯张苍。所以朝廷选拔官员,也特别喜欢那种算术好的人。当今子圣明,在他手下做官,可不止是要写的一篇好文章,会拍马屁,更要懂得做事。 第三百五十章 三鼎甲 在大汉皇朝,每个县令的心中,每年的头等大事,就是向长安报账,算术不好,连账目都做不清楚,一旦送到长安,那马上就要被开革!所以,各地郡县的司马、主薄,一般都是算术好的人出任。更何况,解出几千士子都解不出的题目,就算没有朝廷的特殊奖励,这件事本身,也有很大的乐趣与成就感,那种被人崇拜的感觉,就足以鞭策士子们去“苦思冥想”了。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要抓紧时间,很快就“心领神会”的陪笑了几声,然后立即赶回家中,去计算那第三题了。肖望之看着这些,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友人,竟然在些许浮名面前,“一哄而散”,心中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此情此景,真是应了圣人(孔子)的话呵!礼乐崩坏,人心不古啊……”然后,他坐上自家的马车,道:“给我快马加鞭地赶回家!我可不能落在他们后面,一定要尽快解出来!”………………………………………………日落之前,三个考场所有的试卷,全部搬到了刘病已的寝宫之中。石显跟张彭祖,各自带着十几人开始阅卷。阅卷速度还是挺快的,因为前面四题都有标准答案,对照一下,就知道对错。至于第三题,刘病已吩咐,有写了答案的,直接送他面前。花了两个多时辰,几千份的试卷,最终被审阅了一遍,最终,答对二题的人有七十八人,答对一题的则有好几百人。而在第三题下面写了答案的,居然也有几百多人。在第三题下面,写了答案的的卷子,首先被送到了刘病已的面前。刘病已一看,都有些惊讶了。自信的人,还是挺多的嘛!但翻开试卷,刘病已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连看了十几分卷子,都是些不知所谓的家伙,在上面随便写了个答案,什么解题步骤,思路一概没有。不过,这却也是此时算术的风气了。然而,这些人,刘病已看都不看,他们其他题目的答案,统统贬落。原因很简单,这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在投机,刘病已怎会给他们投机的机会!换句政治正确的话来是:汉家子不需要人品不好的官员!一连贬落了一百多人,刘病已的心都有些烦了,这时候,一张写满了文字的试卷,出现在刘病已眼前,让他总算有了看的**。一看考生名字,刘病已咦了一声:“疏受?”再看内容,刘病已顿时哭笑不得了。这上面那是什么算术题目的解答啊,分明就是一篇拍马屁的诗赋,文章先是从刘病已出这个题目起,一直引申到了三皇五帝,上古贤圣们的行为,用词华丽而篇幅优美。“果然不愧对诗词歌赋有研究!”刘病已笑了笑,将这张试卷,悄悄的塞进自己的袖子里:“马屁拍的不错,算你过关了!”身为上位者,需要有三种人辅佐。一种是直言不讳的臣子,如后世唐朝贞观年间的魏征,唐太宗李世民,就过他是朕的一面镜子……一种是能将事情干好的臣子,讲谋略,做事有方法、策略,能贯彻和执行君主的意志。如高祖皇帝时的陈平就是此类……最后一种就是会拍君王马屁的,还能拍到点子上的,后世乾隆皇帝时的和坤大人,就是个中翘楚......作为穿越者,刘病已实在太清楚,在这个西元前的年代,神化君主的力量和作用到底有多大了。别的不就秦末农民大起义,陈胜、吴广不过是两个农民,也知道“弄虚作假”。来借神明之力推动大家起事;英明神武如高祖皇帝,也要搞出一个“斩白蛇起义”的把戏来在自己身上弄出神圣的色彩......最终,刘病已将所有答第三题的试卷看完,绝大部分都是些不知所谓的内容。虽然没有人答对,但也有那么几个人,能提出解题的思路。且不论他们的思路对不对,最起码,人家这份专业、严谨的态度就应该得到奖赏,于是刘病已就将这几人的卷子留下,其余的尽数嫡落。然后,刘病已就将张彭祖、石显二人叫进内殿之中。“考过本轮考举的士子,分列为甲乙两榜,朕认为将录取人数,控制在百人左右为妥……”刘病已“直截了当”的道:“凡是能够答对二题者,列为甲榜,甲榜前三者,朕将分别谓之状元、榜眼、探花,合称‘三鼎甲’;甲榜其余人等可称为进士,余者列入乙榜,……”张彭祖、石显二人以疑惑的眼光,问向刘病已:“陛下请恕臣等愚昧,不知这状元、榜眼、探花、进士有何用意?”“朕知卿等不明其中之意,朕只一次,卿等听好了!”刘病已笑道:“应试者皆须投状,因称居首者为状头,以名列第一者为元,合起来岂不是状元!元为在,眼在下,能中三鼎甲,还怕没有桃花运么!进士一词则见于《礼记·王制》篇,其本义为可以进受爵禄之义。卿等明白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彭祖、石显闻言,心悦诚服的拜道:“陛下‘博学广闻’,臣等唯顿首而已!”,刘病已环视二人一眼,问道:“以诸卿之见,谁人可得甲榜第一?”张彭祖跟石显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就有些难以回答了。七十八名士子之中,有贵族,也有寒门,而且因为成绩几乎相差无几,所以没有一个准确的评判标准,这样一来,你张三是第一,他认为李四是第一,想要界定清楚,还真的挺有难度!况且文人们是个什么脾气,谁不知道?平日里为了一点虚名,都能斗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是这象征着第一次考举的状元荣誉?不用去想也知道,不管状元郎的名誉,最后“花落谁家”,另外七十七人都不太可能服气!石显低头思索了一下,向前一步,出列拜道:“陛下,臣以为洛阳人郑志当为第一!”“郑志?”刘病已想了想,吩咐道:“将他的卷子拿来!”“诺!”一旁伺候的石显点点头,立即从七十八份试卷之中,取出一份,递到刘病已手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宰相之姿 刘病已拿着看了看,摇摇头道:“不妥……当年高祖皇帝曾与郑氏之人有过仇恨,朕不可坏高皇帝制度!”其实这只是托词而已,根本的原因是刘病已不喜欢这个郑志。这考举的第一名。刘病已其实心里有了评判标准。此人,必须是性格果断,能力“出类拔萃”,最好有宰相之姿。将之立为标杆、典型。这样,在将来才能显得他的这个考举确实是选拔人才的好途径,让人没有闲话的余地。石显听了却是心中骇然,只能顿首道:“臣考虑欠妥了……”郑志,是他的知己好友,也是他父亲的忘年交。石显本想在此关键时刻拉这位世交一把,但没想到,当年郑家的曾祖父所作所为,至今还被汉家子记在脑子里,怨念延绵百年之久!“不可得罪家啊!”石显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不然,就要遗祸子孙,一如当年的郑家的曾祖父了。其实,郑家的曾祖父当年也没干什么忤逆之事。三年“楚汉战争”结束后,高祖皇帝击败项羽。将项羽帐下的谋臣尽数俘获,作为胜利者,高祖皇帝下令,所有项羽过去的谋臣在他面前必须直呼项羽大名。而不能以项王、霸王相称。在明晃晃的刀剑威胁之下,谋臣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屈服了,但郑家的曾祖父却梗着脖子,仍旧照往常一样,以项王称呼项羽。于是,高祖皇帝发了“雷霆之怒”,立刻驱逐了他,将其赶回老家种田。本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汉家子应该忘记了此事,甚至连郑家都不记得了。没想到,汉家皇室根本没有忘记那些曾经得罪过他们的人,不单如此,还将这些事情代代相传,这样记仇的性格,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臣以为南阳人赵成可为第一!”张彭祖见石显推荐的人才受挫,立刻抓住机会出列举荐道。这赵成,是法家的人,就这一点,就足够让张彭祖支持赵成了。更何况,赵成的履历跟张彭祖一般,世代都是汉吏,熟知律法,精通刑律,特别是第一轮考举,赵成所写的《论韩非五蠹》让张彭祖起了共鸣。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几日,赵成的老师还写信,来跟张彭祖叙旧了——法家的圈子就那么大,赵成的老师,同时还是张安世当年的同僚,理论上算张彭祖的世叔,这样的面子,必须要卖!刘病已心里叹了一声。幸亏他是穿越重生之人,又做过一番调查研究,否则,就要被张彭祖忽悠了。原来这赵成生性残暴,性格跋扈,颇类似于赵广汉,这样的人,可以当做刀子用,但不能倚重,更不适合成为下之表率的考举状元。但张彭祖既已经按照自己的要求推荐了他,他的颜面也要照顾到。刘病已“装模作样”的,拿着赵成的卷子看了看,摇头叹道:“不可,此人吏出生,若为第一,恐下人不服!”张彭祖顿时就被这个理由噎住,原本想要争辩的话都不出口了。实在是刘病已的理由太霸道了!当今之世,身份家世或许还不如,后世三国两晋那般为人看重,但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确实也很难让人信服。不别的,现在想要当丞相,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先为彻侯,“不为彻侯、不可为相!”这是汉室政治的潜规则。话都这份上了,张彭祖、石显他们也不是笨蛋,马上就知道了,自家的陛下已经有了人选了。于是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的齐齐叩首道:“臣等愚昧,无识人之明,辜负陛下之期望,臣等惶恐,伏请陛下赐告,以解臣等心中之惑!”“卿等皆有长才,朕倚重卿等如肱股一般,岂可如此自谦。”刘病已停顿了一下,续道:“卿等可再举之!”若是在太宗孝文皇帝,没有登上政治舞台前,石显等人不定就真的信了。可惜,当年刘病已的曾祖父,在政坛上的表演,教育了下人:在君主面前,要聪明一点。二人于是再次拜道:“臣等委实愚钝,不能分辨鸿鹄于燕雀之中,伏请陛下明示!”刘病已见二人再三推辞,也不好强迫他们,沉吟了半响道:“朕以为兰陵肖望之可为第一!”这话的时候,刘病已特意看了一眼张彭祖,可惜,没在张彭祖脸上看出来什么。他接着解释道:“肖望之家世清白,文字清楚,且素有贤名,,朕以为让他当状元是可以的!”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原因,真正的情况是,儒家在故齐之地影响极大,齐国故地之上,十个知识分子里,有九个是儒家的人,取肖望之为第一,有助于收买人心,巩固汉家统治。而且,肖望之此人,人品道德都是一流,经济意识也不错,秉政廉洁,坚持立场,算得上是儒家里为数不多的实干派,是能真正弯下腰去检视民生的大臣!刘病已认为,他有宰相的资质!张彭祖等人相互看了看,选了个儒家的人,他们心中虽然不爽,但肖望之的名头够大,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张彭祖是法家,石显是黄老派,那他们两个也不觉得再加一个儒家进来有什么不妥第一名既定,前三就没有异议了。张彭祖所举的赵成第二,石显举荐的郑志第三,如此一来,这次考举在含金量上来,就已经相当硬朗了,刘病已再看其他八十多人,流着口水幻想着:“真想全部收至麾下啊……”这次考举,人才如此集中涌现,也是因为举荐制度的缺陷所导致,许多有能力的年轻人,受限于举荐制度的高门槛和官僚们因循守旧的作风,只能在地方上“蹉跎岁月”。考举一出现,就将他们从沙子里筛了出来了。“真是可惜了……”刘病已叹了一声,这些人之中,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太少了。现在,他已经内定了肖望之、陈汤、韩公子、疏受四人,而余下的十几个名额之中,最少要选择四位彻侯的子弟。 第三百五十二章 无所畏惧 “还必须要有两位关中出身的士子!”刘病已揉了揉太阳穴想道。这没有办法,就是政治正确而已,对于汉室来,关中才是它真正的根基,笼络和收买关中子弟,就是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政治抉择。至于公平?这世界上哪来真正的公平?于是,真正能自由随心选择的,也就只有几个名额而已。这几个名额该怎么用,是要好好考虑的。“商议一下乙榜的人选……”刘病已看着张彭祖等人道,他拿着一张白纸,先在上面写下疏受,与韩公子化名的胡进,然后递给张彭祖吩咐道:“剩下的人选,卿等好好商议一番!”“陛下,这乙榜的评判标准是?”张彭祖想了想问道。刘病已洒笑一声,道:“自然是忠臣之后。功勋子弟,以远近亲疏而列!”这也是他搞这个考举的应有之义了,算是刘病已对那些站出来为他,摇旗呐喊助威的彻侯们,一个善意的回报。只是这事情不能的太明白,只能靠张彭祖等人自己去领悟了。于是。完这话,刘病已就起身道:“卿等好好思虑思虑,朕去东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张彭祖和石显忙起身道:“恭送陛下!”…………………………………………陈汤昨晚上一晚上没睡,睁着眼睛,一直等到亮。闾里的门禁一开,他立刻就走出房门。刚刚出门,住在隔壁的房主就过来对他问道:“先生,您下个月的房租可该交了!”陈汤闻言,脸颊抽动了一下,他摸了摸兜里最后的几个钱币。很显然,那几个钱,别是交房租了,就是吃饭,都有问题!他看着房主一脸担忧和写满了不信任三个字的脸庞,他迟疑的点点头:“且稍等片刻,朕去友人处借些钱回来,今一定将房租交上!”找谁去借钱呢?陈汤在心中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去向别人开口,陈汤自尊心极强,特别不愿意将自己的短处暴露于友人之前。“听临淄大商人王氏在长安有产业,不若朕投贴前去拜会,想来应该可以得些礼金!”当世的商人,最喜欢结交文人,常常会资助一些声名不显之辈。陈汤从前一路从齐国跋涉千山万水,周游中山、燕赵,靠的就是贩商下的齐地商人的资助。对于怎么讨些生活费,早有心得。于是,他打听之后,找到了在长安城东市之中的一个商铺,投了拜帖进去之后,就静等主人出来迎接了。谁知道,拜帖投进去后,过了半个时辰,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出来迎接他,陈汤站在门口看着店中的伙计来来往往,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于是,他厚着脸皮,走进去,问一个伙计道:“敢问,贵主可曾吩咐我前去拜见?”那伙计横着眼睛,很不屑的看了一眼陈汤,翘着嘴唇道:“我家主上不见你!”陈汤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都在滴血。身为士子,他自认为高人一等,可没想到,却被一个卑贱的商铺伙计给鄙视了!陈汤紧紧的握住拳头,心里以为这只是伙计在故意刁难他。于是,道:“我乃是本次考举的士子,你家主人可知道?”那伙计扬眉冷笑着:“自是知道……纵横家出身的士子嘛……”这个伙计最近,可是见惯了,打着各种名目上门来打秋风的士子,先前,这些文人来了。他家的主人都是吩咐他好生伺候,请其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再包些钱财,可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家主人的态度就变了,除了有名声的贤才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见!什么叫有名声的贤才?主人没有明,可是伙计揣摸着他的意思,当然是齐鲁大地第一学派的儒家弟子!陈汤“浑浑噩噩”的走出东市,他的耳中始终在回荡那个伙计的那句话:“纵横家出身嘛……”这句话深深的伤害了他的感情,让他有种被人指着鼻子痛骂的感觉。走在大街上,他甚至有种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兜里就剩下几个钱了。最多只够吃一顿就着咸菜的粟米饭,或许能加些作料,但也就如此了。但要让他去跟别的好友开口求助,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什么时候才能放榜呢?”陈汤叹了口气。来也巧,忽然前方的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隐隐约约间,陈汤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声喊着:“放榜了!放榜了!”陈汤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立即跟上涌动的人群,朝着最近的一块露布奔跑而去。走得近了。他就听到几个大汉扯着嗓门大声的宣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状元——兰陵肖望之!”“榜眼——南阳赵成!”“探花——洛阳郑志!”每报出一个名字,人群都要发出一声轰隆的叫好声跟欢呼,然后就有许多人“慌慌张张”的朝着四面跑去,看样子是准备抢着去报喜。讨喜钱的!陈汤勉强挤到人群之中,惦着脚尖,向前看去,只见露布之下,悬挂着两块布帛,一匹金色。一匹银色。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第七名——山阳陈汤!”“第七名——山阳陈汤!”陈汤不看便罢,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他捂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的大哭了起来。当初学纵横术的时候,被儒生们嗤笑,他们都:“只会逞口舌之快,人哉!”山阳的孩童追在他的身上,跳着舞,唱着歌谣:“陈汤,学纵横,不三不四,就想鹅屁吃!……”到了楚地,楚王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履历,就将他赶出了王宫。“先生,你哭什么?”有人发现了他的异状,关心的问道。“我是陈汤……”陈汤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郑重的自我介绍道:“学了一身纵横家的本领!”他以前为这个身份感到羞耻,不敢直白的告诉别人,但现在,他成功了,他可以自豪的,无所畏惧的告诉所有人,他是纵横派的传人,他为自己的学派而骄傲!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完美复仇 “陈汤?”那人眼睛一亮,疑惑着问道:“可是山阳陈汤?”陈汤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点点头。“妙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人扬长笑,一挥手,道:“儿郎们,给我抓住他!”人群之中猛地冒出七八个精壮的大汉,一把抓住陈汤。“你们干什么?救命啊!”陈汤怎么可能对付的七八个大汉,立刻就被人按在地上,然后抬着四肢抬了起来。那人却笑了起来:“贤婿勿慌,朕乃长安王氏,家有一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与贤婿正是良配!”陈汤听了,心中一喜,顿时老实了下来。王氏,他当然有所耳闻,这是关中巨富之家,家声显赫。那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本来只想抓个在榜之人就可,甚至银榜也能凑合,没成想,抓到了金榜第七,哈哈,老夫真是太有远见了!”所谓金榜银榜,自然是指的两张不同颜色的布帛上,所记载的考生名字的榜单。(不用细,也知道是刘病已的鬼主意)长安人民可是很聪明的,只在榜单出现的时候,立刻就将两个榜单取名了。如同当时的货币计量单位一般,金榜为贵,银榜次之。那人又吩咐家丁道:“快走,不然一会若是彻侯们反应过来,朕们可就走不了!”谁不知道,如今整个长安的彻侯勋贵们都在“跃跃欲试”呢?对于贵族豪强们来,假如自己家的子侄考不上考举,那简单,找个考上考举的人做女婿就行了,反正,谁家没有十个八个女儿的?长安城内的十几块露布下,一时间忙得“鸡飞狗跳”,早就带着全付人马,潜藏在人群中,专门等着“金榜题名”者出现的地主豪强们,发现一个立即抓走一个,甚至有贪心者,一口气抓了四五个回家……反正女儿多,无非是给些嫁妆……东市之中,陈汤刚刚离去的那个商铺内,一位穿着绸缎的富商急匆匆的走出来,问道:“方才那个陈汤呢?”伙计一听,立刻上前邀功道:“回主人,那家伙被我赶走了!”“被你赶走了?”富商鼻孔里冒着青烟,喘着粗气,一个大耳光子赏了过去,怒斥道:“谁叫你赶走的?”“败坏家门,坏我名声,徒使受此冤屈!”富商气的又是一脚揣了过去,命令道:“你立刻去给我追回来,追不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你的妻儿,我要将他们卖给别人做奴仆!”伙计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他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下来道:“诺,我这就去……”“狗奴才,带上礼物,快跟我一起去负荆请罪!”富商大声命令着。要恐惧,这富商心里才是真的恐惧!谁不知道,纵横派的人出了名的记仇?范睢(纵横派弟子)在秦国发迹后策划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特意打扮成一副寒酸模样,独自去见这位仇人。须贾只知道秦国现在的丞相叫张禄,根本没把他与范睢联系在一起,看到本以为死去多年的属下活着出现在眼前,他大为惊讶;也许是时光淡化了当年的仇恨,他甚至对范睢落魄的样子心生恻隐,送了对方一件绨袍。闲谈中,须贾向范睢打听张禄,范睢表示有办法让他见到丞相,他借来一辆马车,载着须贾前往相府。让须贾奇怪的是,所有见到他们的路人都敬畏地躲在一旁。来到相府门前,范睢让须贾在此等候,自己先进去禀报。须贾等待多时也没见范睢出来,当他向门卫问起时,却被告知,刚进去的就是丞相张禄。大惊失色的须贾这才明白范睢之前的所有用意,只得脱下上衣,赤膊膝行爬进相府,匍匐在昔日被自己陷害的下属面前,磕头如捣蒜地表示有罪,罪过多得拔下头发也数不过来。范睢列举了他的三条罪行:诬陷自己出卖魏国;魏齐即将打死自己时却不去劝阻;醉后在自己身上解,并质问他何以这样残忍。但他还是饶了须贾一命,只因须贾刚才送了自己一件绨袍。当他即将离开秦国时,范睢设下盛筵,宴请各国使节,须贾也受了邀请。宴席上,摆在他面前的是草豆掺拌的饲料,两名受过黥刑的刑徒将他夹在中间,逼他像牲畜一样吃掉它们。然后,范睢要须贾转告魏王,尽快献上自己另一位仇人魏齐的人头,否则自己将屠尽大梁。须贾受到范睢当年经受的羞辱后,魏齐也体会到了范睢曾经东躲西藏的惶恐。他仓皇逃到赵国,投奔了平原君,不肯善罢甘休的范睢居然动秦昭王,将平原君请到秦国作为人质,然后给赵王去信,再度索要魏齐的人头;魏齐只得再度逃回大梁,试图寻求信陵君的庇护。由于魏无忌心存犹豫,自觉没有出路的魏齐只得选择了自刎,范睢完美实现了复仇。先秦时期,人们并不主张一味的宽容,面对弟子“以德报怨,何如”的问题,孔子就反问:“何以报德?”并给出自己的回答:“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才是所谓“以德报怨”的原始含义。当年范睢复仇的故事,可是“人尽皆知”,这富商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心胆俱裂”。难道要等到陈汤以后“飞黄腾达”了,再来跟自己算这笔旧账?可惜,等富商找到陈汤居住之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据房主所,陈汤连人带行李,都被一大帮人搬走了。“他日我家若有祸事,必为你今日怠慢他之缘故!”这富商长叹一声,只能掩面而走,另找一个解决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破财消灾,好在这陈汤现在还没官职,若是如同当年的范睢一般,那他就要成须贾,甚至须贾都不如!人家须贾起码在范睢面前还有旧恩。…………………………………………刘病已穿上衮服,戴上旒冠,转过身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张开双手,让侍女们为他整理好衣带,套上授带。刘病已向前一步,抬起下巴,系好冠带,问道:“士子们可都来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群星拱月 “陛下,所有一百位士子已在前殿等候您的召见!”石显恭敬的禀报道:“仪仗已经备好,您是现在就过去,还是等会?”刘病已一挥袖子,道:“不急,先等等!”“彭祖来了吗?”刘病已问道。“臣在!”门口张彭祖的声音传来:“陛下可有吩咐?”“朕让卿所拟的策问,可是拟好了?”刘病已问道。“陛下,臣已拟好……”张彭祖恭敬的在门口一拜,呈上一张白纸,道:“请陛下过目!”石显马上就接过那张纸,递给刘病已,刘病已拿着在手上,看了看,点头赞道:“不错!有劳卿了!”今是考举的最终环节——面试,嗯,在此时应该叫策问,一般是皇帝向举荐来朝大贤提问,而且既然策问的对象是大贤,问的全是下大事,如何安定国家,防御外侮此类的。刘病已将那张白纸,往袖子里一塞,命令道:“走,让朕去会一会这位状元郎!”走出殿门,外面的阳光都有些刺目,透过旒珠间的缝隙,刘病已看到宫殿两侧,远处的大殿之前,一排排卫士,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道路两侧。刘病已向前一步,一排卫兵立刻半跪下去;再向前一步,又是一排卫兵半跪下去。此时刘病已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还有沉默的卫士们,向自己下跪发出的金铁之声。这是子在大朝会时才会摆出的仪仗。“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望着黑压压的一片片半跪下去的卫士,刘病已在心中感慨一声:“醒掌下权,醉卧美人膝!朕早就应该如此了!”然后。他向前一步,走上台阶,在他身后,最先跪下的卫士站起身来,在军官的带领下持着长戟。紧紧跟在刘病已身后。这些卫兵,每一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之上,而且个头都相差不远。于是,当刘病已跨进殿中之时,在殿中两侧静立等待的士子们,无论贵贱,不分身份,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刘病已缓步向前,跟在他身后的卫士们,就像“众星拱月”一般。张彭祖、石显簇拥左右。此刻正值正午,阳光从殿中的窗直射进来,正好照射在刘病已身上,让他此刻好似神一般,仿佛是承载着命的救世主。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无与伦比,让许多人终生难忘。此刻,许多人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渐,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场面,过了一会,肖望之才从震憾中醒悟了过来,连忙跪下来拜道:“我等拜见陛下!”有了肖望之带头,其他人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跟着跪拜:“我等拜见陛下!”刘病已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卫兵立即分列到两侧,在他的前方为他人为的制造出一条通道。刘病已顺着这条通道,步步向前,走上殿中上首,跪坐下来,一挥袖子。朗声道:“公等皆请免礼!”这时候,那些卫兵迅速的朝殿中两侧站立。上百名侍女迅速入殿,为这些士子安排席位。等一切落定,刘病已笑道:“朕的状元郎何在呵?”肖望之闻言立即出列拜道:“学生肖望之拜见陛下!”“抬起头来……”刘病已轻声吩咐。肖望之闻言,连忙抬头但不敢直视刘病已,只能微微颔首。刘病已一看,真不愧是名门望族之后,这肖望之的外貌,不管用那个时代的评判标准而言,都是个大帅哥,不止如此,他的气度也不错,看着让人很舒服,有着一股子莫名的亲和力。“果然是伟岸君子,不愧为肖何之后……”刘病已笑了一声,道:“先生先归位!”“诺!”肖望之弓着身子再拜,然后才回到他的位置。特意单独叫肖望之出来见面,于刘病已而言,只是一个手段,让其他人羡慕嫉妒恨。就像后世的游公司,不找几个托出来装土豪,形成装逼效应,真正的土豪怎么舍得出血?对于考举来,道理也是一样,没几个典型的成功人士,怎么去激励其他人踊跃参与呢?肖望之就是刘病已要塑造的一个典型。“公等皆为当世之君子,朕有幸能得公等不弃,甚感惶恐……”刘病已慢慢的道,这是必须要的套话,只是走个程序而已,刘病已话锋一转,问道:“朕尝读《春秋》大义,观百家诸子之言,诸位先贤之学,朕自登基以来,上孝太后,下顺黎庶,以仁义为根本。然而,大汉疆域如此广阔,人口也多,朕也为如何冶理好国家,而深感困惑,诸公大才,请教之!吾将择其善者而从之!”当此之时,子策问,问以下大事,社稷兴衰。跟之前的考试不同,这次的殿问,是当场即兴作答,所有的士子每人都被发了三张白纸,可以自由的选择是否上书。其实,这次的殿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真正的人选刘病已其实早就决定了下来。除非,某人在这次殿问中忽然爆发,大发神威,写出一篇能“名流千古”,直指弊端的文章出来。不过,这种务虚的文章……自古以来,能写的出彩的是极少的。这次考举第二轮过关的一百人,大部分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士子,即使如同肖望之这般,诗书传家的世族,出来的弟子,恐怕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写出来。而且在场的大部分人也很清楚,总共只有二十个名额,但却有一百人在争,排名不靠前的许多人自己都知道自己没戏了。不过他们也不靠这个,能通过第二轮,对他们来,就已经是赚到了!但就算知道结果,必要的过程总是要有,态度必须要放端正。更何况,向这种能将自己的文章与政治见解,直接呈送到皇帝面前的机会真是太少了!必须要好好把握!于是,刘病已话音一落,士子们就立刻在纸上作答了。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位士子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所有的试卷全部被交到了刘病已手中。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场表演,但刘病已还是耐着性子,逐一审阅所有人写的文章。 第三百五十五章 皆为汉土 刘病已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足够能让他改变想法跟心思的文章或者人。于是,他“装模作样”的斟酌了一番道:“公等皆为大才,诸公之所献之书,朕已尽阅,请容朕思虑一日,明日再做答复!”刘病已这话一出,立时就让许多人心生好感。就连第二轮的第一名肖望之,都没被当初宣布录用,这明,我们跟第一名的差距并不大嘛。于是,气氛开始变得欢快了起来。大家心里都有数,今之后,在场诸人,人人都能捞一个官职来做,再也不是过去的布衣庶民了。即使是彻侯勋臣弟子,也是满面春风——来参加考举的,大部分都是庶子甚至私生子,这些人的地位,跟嫡子自然是没法比的,如今能有这么一个出路,已经算很不错了!好在刘病已前世跟文人们打交道的经验非常丰富,他见状,立即举起一个酒樽,道:“诸公,请与朕共饮此杯,愿朕汉家江山万万年!”“谨祝汉家江山万万年!”一百名士子人人举杯恭贺着。“诸君请随意……”刘病已放下酒樽,一拍手,立刻有着无数侍女,端着大大的盘子出来,盘子中装着山珍野味、河鲜蔬果。这显然是刘病已仿照后世的琼林宴,搞出来的慰劳宴会了,能从三千多人里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们值得用这样一顿皇室宴会犒劳。但刘病已却知道,下一次考举就肯定要扩军了。下一次考举的录取人数,就不可能再是这么十来个人,可能是百人,也可能是千人!不太可能再把所有中考者,全部聚集到皇宫中开宴席。这是因为刘病已制定的考举制度,跟后世的科举制度,有着截然不同的设计初衷。科举出来的是官,是精英,是未来的宰辅。考举而出的吏,济世安民的吏,将来绝大部分考举出的士子,首先安排的工作,肯定就是某县亭长、游缴、廧夫,秩比不过百石,是官,其实也不过是后世朝的大学生村官,或者基层派出所所长而已。他搞的考举门槛,比起后世那些,动不动就要求熟读三书五经、明通典籍的进士要低无数倍,最多也就是个秀才的门槛。作为穿越者,刘病已当然知道,他这样设计的弊端肯定是有的!最重要的一条,毫无疑问就是,考举出来,一步步从基层爬到顶层的那几个人,肯定是能力手腕远超常人,治政经验、政治斗争手段丰富无比的狠人。这样的臣子,驾驭起来的难度,自然是比科举出的书呆子难了无数倍。刘病已这一代还好,凭着本心和性格,刘病已不认为有人能架空自己。但等到下一代,刘病已的继承人,性格稍微软弱些,肯定就要被这些臣子骑到头上去了。不过话又回来,搞科举的明朝中后期,大臣们不也是骑在皇帝老子的头上,“耀武扬威”了吗?这么一想,刘病已就觉得,自己设计和盗版的考举制度,就没什么弊端了,就算有,日后也可慢慢改进和完善。这样想着,刘病已的心情就变得非常不错了,人一开心,难免就有些“得意忘形”,几杯酒下肚之后,刘病已感觉有些醉了,于是起身道:“诸公慢饮,朕不胜酒力,先回去歇息!”“张彭祖!”刘病已吩咐着:“卿家为朕陪诸公!”张彭祖忙道:“诺!”石显则连忙上来扶助有些微醉的刘病已,朝着寝殿而去。走过后花园的时候,刘病已想着自己苦心积虑了这么久,前后两世为人,终于开始要改变这个国家、民族和人民的未来,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的胸膛中忍不住的蓬发出了一股豪情壮志。但是这种情绪,他没办法跟任何人分享,更没有后世的论坛什么的,来让他吐槽和炫耀,他甚至不能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透露给旁人知道。这就让他有些难受了!特别是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这种难受的情绪无疑放大了许多。他现在急需一个能宣泄自己内心激情与兴奋的地方。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刘邦、曹操、朝太祖啊这些出名的政治人物,一喝酒就诗兴大发,原来都是抒情,再没有什么比文字更能抒发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感受。刘病已对诗赋什么的生就没什么兴趣,也没有赋,写不出来。但这一点不妨碍他抄袭朝太祖的诗词。于是他挣脱石显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吟道:“数英雄人物,还看今朝!”太祖不愧一代伟人,只看这最后二句,那么一个怀有大志,想要大作为的政治家形象就跃然纸上了。身为皇帝,刘病已总得放点什么风给外人知道,让下人看到他的雄心壮志,知道他所谋甚大,志向高远。这二句,别人出去,就是有点犯忌讳了。汉代虽然没有文字、狱,但皇帝杀人,何须罪名?然而,身为皇帝,在酒精的作用下,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出这样的话来,谁听到了都没法怪罪,甚至还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真是大汉至尊……你看这气魄……”这就是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话。刘病已完这二句,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哎,还是不够抒情啊,不然,朕就要……”在他心中,真正的话是:“朕今生有三志也!”“万世基业皆由朕定,此其一也!”“讨伐匈奴,让单于献舞于御前,此其二也!”“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此其三也!”“今后不可再多饮酒了……”刘病已心中想着:“这次就差点坏事了,朕要谨记谨记!”…………………………………………许夫人最终还是没能撑多久,就过世了,刘病已以女婿之礼亲自拜祭她,可怜她操劳一生,却没能享受几好日子,死后给了她个风光大葬。这,许广汉忙完了夫人的葬礼后,来求见皇帝。刘病已看到许广汉,心中不禁一叹,原来,中年先后失去的女儿、夫子的许广汉,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在后世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现在已是一头白发,衰弱得像个老头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沉默是金 看见许广汉向他行礼,刘病已忙道:“父亲,请起!”刘病已问起许夫人丧礼的情况,许广汉提到伤心事,不知不觉又泪流满面起来。刘病已怕他伤心过度,于是没再往下,两人枯坐了一会儿,许广汉起身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刘病已忙道:“父亲有事请!”许广汉道:“拙荆临死前,有一件事情托付我,我要请陛下完成她的心愿!”刘病已带点好奇的问道:“父亲有事请?”许广汉顿了一下,两眼望向窗外,好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许久才缓缓道:“当时,拙荆‘回光返照’,紧紧握住我的手,太子年纪,她不放心太子的安全;还请中郎将许舜(许广汉之弟)来看护太子府......“刘病已“不置可否”的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待我和太子太傅商量一下,再答复您......“许广汉退下后,皇帝陛下当即找魏相来商议,魏相认为这是许夫人的遗愿,”其情可悯“便同意了。皇帝以此事问疏广,疏广答到:“太子是国家的储君,老师和朋友,一定在下的英才中,不宜只亲近于外戚许氏一家,不能让下人,以为皇帝陛下‘任人唯亲’。况且太子本身有太傅和少傅(来辅佐),官员都已齐全,现在又让许舜看护太子家,显得浅陋,不是个把太子的品德传到下的方法。”皇帝认为他的话很对,把这些话告诉魏相。魏相脱帽道歉:“这不是我等所能想到的。”疏广于是被(皇帝)所器重,多次受到赏赐。太子每回上朝,随同进见皇帝,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叔侄二人一同担任太子的师傅,满朝廷把这看作是荣耀的事。最后,皇帝陛下和自己老丈人碰了下头,也觉得现在霍家应该不敢再贸然下手了,安全问题注意就成,中郎将这位子虽然不大,但出入内朝方便,掌管的东西也是机密,关键时刻,重要的岗位上还得有自己人。疏广哥哥的儿子疏受,参加考举也上了榜,后来由于表现好,担任太子家令。疏受讲究仪礼,谦恭谨慎,敏捷而且善于辞令。汉宣帝驾临太子宫,疏受进见迎接。等到摆上酒宴,疏受捧酒向刘病已祝寿,言辞尊敬优雅,皇帝非常高兴。…………………………………………魏相这位汉室的御史大夫,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丞相——所有官员的最终梦想,离他越来越近。这让他真是心情激动,甚至有些“夜不能寐”。他心情一好,又回忆起当初老丞相韦贤,在朝中提出退位时的情形。当日的朝会,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处理,当皇帝准备宣布退朝时。韦贤离席跪在阶前,以头触地道:“臣丞相贤冒死以奏陛下,臣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年老体弱且又疾病缠身,臣请陛下开恩,准臣归还故里养老!”大臣们以惊讶的眼光看着韦贤,心想老丞相是不是真的糊涂了,大汉皇朝开国一百多年了,只有死在任上或者被皇帝诛杀的丞相,从来没有退下来养老的丞相。不明白韦贤此举毕竟有何深意的臣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皇帝陛下。“丞相干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走呢?”陛下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开口挽留道,丞相可是大汉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层,刘病已初掌大权,为了团结大多数朝臣,必要的礼让姿态还是要做的,所以韦贤既然敢在朝堂上开口,自然是提前与皇帝陛下打过招呼的。刘病已和韦贤两个都是混头,韦贤是老来成精,刘病已则是在两世为人的基础上,继承了从太宗孝文皇帝以来的良好演技。两个人“一唱一合”,在朝堂上表演起来。韦贤挤出几滴眼泪,以悲惨的声调道:“臣已老迈,最近疾病缠身,实在不堪丞相的重任,请陛下恩准臣的请求!”刘病已闻言,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顿了下,续道:“丞相请平身,若是身体不适,朕可以准你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何必非要离开朕呢?”韦贤以头触地道:“臣丞相韦贤冒死以奏陛下,臣只懂得做学问,在丞相位置上多年无所建树,而且做丞相后,臣自己感觉很辛苦,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丞相一职,责任重大,臣怕辜负了陛下的重托,请陛下开恩,批准臣的请求!”韦贤知道自从霍光死后,魏相就开始得宠,而自己则被陛下冷落在一边,原因很简单,自己是霍光提起来的,而霍光死后,最激烈的倒霍势力就是魏相,他有皇帝的支持,依附他的人是越来越多。皇帝通过立皇太子,向下人明确了自己的继承人,他就知道皇帝与霍家的决裂是越来越近了,自己这个丞相是越来越不好当了,还是早点回家养老的好。刘病已明白韦贤是决心要退休了,可是自己初登帝位,在丞相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即使自己有意提拔魏相,又不能太急于表态,以免吃相太难看,而遭致朝臣非议。戏演到这里,刘病已也累了,是时侯看下朝臣们的表演,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刘病已将眼睛往朝臣们那里一扫,保持沉默起来。霍禹、霍山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交流,仿佛在:他事前没有给我过呵。刘病已看着两人一脸无奈、愤怒的表情,就知道韦贤作为丞相,对霍氏集团在朝堂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事前韦贤居然没有跟他们提过,完全当他们是透明人!一向沉着稳定见长的张安世,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演技虽然可以糊弄下朝臣,但刘病已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度。御史大夫魏相表现的倒是很正常,不像他们那么吃惊,他默默地跪坐在那里,既不“交头接耳”,也不“东张西望”,一付“莫测高深”的模样,旁人自然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第三百五十七章 萧规曹随 丙吉站在那里,脸上露出笑容,显然对韦贤能从朝堂上“激流勇退”,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前将军龙额侯韩增的反应跟丙吉有些类似。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人精,这些大佬们的反应,被有心人看在心里,再结合平日里朝堂上的“暗流涌动”,知道老丞相看出朝堂上的凶险,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丙吉看时机已到,站出来发言了:“臣等冒死进谏,丞相年岁已高,还请陛下格外开恩,放他回老家!”一些亲近魏相的大臣们,也站出来附和韦贤的退休要求:“臣等附议,求陛下开恩,让老丞相回家去!”霍禹、霍山看到这一付“墙倒众人推”的趋势,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满脸“无可奈何”。“既然众位爱卿都这么认为,朕可以答应丞相的要求,但是,朕也要请丞相推荐继任的人选。”刘病已本意并不想赶走韦贤,可是丞相这个职位太重要了,容不下“尸位素餐”之人,更何况,刘病已这样雄心勃勃,想要“大刀阔斧”改革的皇帝。但他又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走韦贤,于是将了他一军。原来刘病已提出的,也是大汉皇朝从高祖皇帝形成的潜规则。(历任丞相死前一般都有推荐的人选,皇帝也会尊重他的推荐,像萧何就推荐了曹参为相,后世的诸葛亮在死前,就向刘禅推荐了蒋琬、费祎为相。)霍禹、霍山一听皇帝此言,又激动起来,起劲地瞪着韦贤看,那意思是你推荐丙吉都可以,可不能推荐魏相呵。魏相心里更激动了,可他毕竟为官这么多年,表面的功夫,可是练到了家,神态反倒显得更加谨慎。能做到丞相高位的,都会看风向、揣摸皇帝的意思,韦贤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已经跟霍家反脸,俗话的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他心中作了个决定,要抱大腿,就要抱皇帝的大腿,这才是最粗的一根大腿,于是他沉吟半响后,决定暂时不在朝堂上表态,私上里作个“顺风人情”,向皇帝推荐魏相。次日散朝后,刘病已单独把魏相留在了宣室殿里。魏相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因此,他来到刘病已面前时,眼睛都有些黑眼圈了。“魏爱卿还是得注意休息啊……”刘病已见了,自是免不得关心一番,叮嘱道:“朕还需要卿来辅佐呢!”魏相连忙谢道:“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魏相听着,心脏忍不住的激烈挑动了起来,他知道,这接下来的谈话,很可能将决定他这一生的结局。是保持原状,然后被政敌撕成碎片?还是走上国家的最高舞台,辅佐子,统治大汉?所以,他立刻调整自己的心态,用一种极为谦卑的姿态,俯首拜道:“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为明岁的大朝议等政务全力以赴!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御史大夫,明白就好……”刘病已看着魏相,点了点头。权力的平稳交接和过渡,在任何时候,任何时代,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何况,此番韦贤卸任丞相之位,是大汉帝国立国以来第一次有丞相,主动与继任者交接。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影响极坏!后世的西晋王朝,为何会陷入“八王之乱”,那种手足相残的悲剧轮回?就是因为司马炎没有选好继承人,政权的交接出现了大问题!从此以后,皇帝和太子,永远都在相互怀疑,而皇帝的那些手握兵权的兄弟们,也都在互相提防和警惕。一场场皇室内讧和厮杀下来,使得汉人的力量大为削弱,给了“野心勃勃”的异族入侵的机会。刘病已可不希望,此番丞相交接,出现任何问题!“丞相与朕谈过了……”刘病已坐在御座上,对着魏相道:“丞相向朕推荐了爱卿,作为下任丞相备选……”“臣惶恐,丞相推举,臣‘受宠若惊’,唯‘肝脑涂地’,以为陛下牛马而已……”魏相虽然早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但他还是激动万分,连身体都有些因为激动而颤抖了。在大汉皇朝过去的历史上,前任丞相推荐的继任者,有超过八成最终继任。只有那些半途被罢免的丞相,才无法推荐自己选择的接班人。而如今,韦贤向子的推荐,在魏相看来,实则已经是十拿九稳了。但刘病已却不像他想像的那么乐观,他看着魏相,道:“爱卿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他站起身来,负手道:“汉家祖制,非有功不得候,非列侯无以拜相!卿要为相,先为列侯!”魏相连忙俯首拜道:“臣素来愚钝,不懂为人处世,得罪了许多人,以至于连累陛下,要为臣庇护,臣虽万死,亦难报陛下之恩万一……”刘病已一听这话,就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别给朕脸上贴金了,朕保护卿,是因为卿做的事情是为了下,为了社稷……”“朕如今,虽然有意拜卿为列侯,但是……”刘病已踱了两步后,停下来,道:“无功不受爵,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敕封列侯!”对于列侯这个汉室最顶级的爵位,刘病已上台后,就收紧了有关列侯的敕封。所以呢,魏相想要封侯?那得看他的功劳!当然了,刘病已也是希望魏相能够接班的,毕竟,现在其实就他最合适。其他人,总归还是不太适合。所以,他也就耐着性子,给魏相指出了一条光辉大道:“爱卿,霍禹、霍山等人手握兵权、党羽遍布朝野,‘野心勃勃’,爱卿可愿为朕解决他们?”魏相一听,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俯首拜道:“臣愿立军令状!如不能,臣提头来见!”刘病已微微一笑,道:“善!卿能明知朕意,朕心甚慰!”刘病已今找魏相来,可不只是来安排他做丞相接班人的。魏相已经担任了几年的御史大夫了!如今,他将升迁为丞相,留下来的这个御史大夫之位,就成为了关键。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宰执天下 很显然,刘病已不可能让魏相安排一个他的人来担任御史大夫。那样做,等于将国家的最高权力拱手让给魏相。一旦丞相和御史大夫达成一致,以目前的汉室政治体制,在理论上来,是可以架空皇帝,自行其是的。所以,等霍氏集团解决之后,刘病已会进一步改革汉室政冶体制。后世的王莽篡汉,就是将丞相、大司徒和御史大夫的位置全部用了自己人,皇权不能出未央宫,最终才能得逞。在皇帝驾崩后,曾经一手扶持起王莽的太皇太后王氏,到西汉灭亡的时候,居然连一个士兵也调动不了,只能拿和氏璧泄愤,将这块传国玉玺摔在地上,砸破了一个角,王莽后来以金补之。如今,刘病已虽然自信,哪怕下贵族官僚全反了。他也可以掀翻棋局,再开一局游戏。但是,没有这个必要来玩火,毕竟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所以,刘病已看着魏相,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朕已经选好了下一任的御史大夫了!丙吉将接任爱卿的职位!”毫无疑问,刘病已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无论魏相是否服从,是否同意,这都不可更改!而且,魏相也没有理由反对这个提议。丙吉的资历,可是比魏相还要老!当初魏相落魄的时候,还是丙吉出手搭救的。早在先帝时期,丙吉就已经有机会触及丞相之位。当年,与韦贤竞争丞相之位的人里就有丙吉。因为霍光临终前托孤给丙吉的事,让皇帝对丙吉的忠诚性产生了疑虑,于是让他去当太傅,这种有名无实的职位,还取消了给事中的权力。但”金子在那里都会发光!“,丙吉通过自己辅助太子的忠诚表现,又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刘病已道:“爱卿下去后,起草一份计划,内容是如何对付霍氏集团,给朕过目。”魏相道:“喏!”魏相当然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同时控制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门。那样的话,不仅仅满朝文武,都要暴走,儒家和黄老派,更是会跳起脚来,不惜一切代价阻拦这个结果。甚至,魏相怀疑,若无韦贤的推荐以及子的认可。他想当丞相?做梦!那些政敌,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拦他,儒家和黄老派也会拼命。如今,有了韦贤和子的联合推荐,他想爬上丞相的宝座,其实也是非常艰难的。遍布朝野的霍氏党羽,也必定会无所不在的给他下刀子。接下来一段时间,种种”明枪暗箭“,都将伴随自己。他避无可避,也不想再避,只能迎难而上,顶着枪林箭雨,开辟一条通向最高权力的道路!刘病已听了,很满意!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丞相!连这个问题都不能想到的丞相,要他何用?刘病已要找的,可是一个能为他分担压力和大部分具体事务的丞相,一头“任劳任怨”,同时可以快速解决积压问题的老黄牛,而不是一个指哪打哪,甚至指挥不动的丞相。一个韦贤这样的丞相已经很恶心了,再来一个,刘病已就要崩溃了!铲出霍氏集团,难不难,是挺难的,这种事情,不是刘病已需要去关心的事情。这是魏相的责任!谁叫你是丞相!丞相是什么?是皇帝的副手,辅佐君王,治理下的文武两班首领。是百僚之首,群臣避让,宰执下的相国!这偌大的权力交给魏相,可不是让魏相去玩过家家的。汉家目前的体制和政治生态,就是子至高无上,子生而神圣,子永远正确。官方的法就是——子受命于,履则乾坤,明像日月,动合阴阳。君权大于其他所有一切事物和一切自然、物理规律。子的意志,就是意,就是命。作为即将上任的丞相,他魏相唯一能做,也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尽心竭力,贯彻子的意志!至于怎么去贯彻?那就只能看他魏相的手腕了。刘病已却是呵呵一笑,对魏相道:“卿不要觉得朕这是强人所难……曲逆献候曾言:宰相者,上佐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陈平的这个对于丞相的定义,在刘病已看来,哪怕在现在也是不过时。丞相,作为内阁的首臣,百官之长,其实就是后世的总理。他的权力重大,自然责任也重大,。作为丞相,视野不能狭窄,必须有全局意识。像韦贤,他虽然态度和立场,都是亲近儒家的,但是,他从未因为儒家的缘故而给儒家什么优待。诸子百家在他哪来,哪怕是最不喜欢的家,也能得到比较公平的待遇。像这次推荐魏相作为继任者,要换一个人,恐怕怎么也不会推荐有政见分歧,还不是一个阵营的魏相,偏偏韦贤推举了。因为他知道,魏相是最好的人选。这就是一个政治家的胸怀和气魄。与之相比,魏相还远远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摆正位置。他可是要出任丞相的人了!但思想和视野,却没有站在丞相的立场上!这怎么行!你是丞相,不是御史大夫了。丞相,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包容!俗话的好,“丞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这么做,朝中的各个派系就要互相怼起来了。起朝中目前的形势,皇帝和霍氏集团的矛盾,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一旦矛盾全面爆发,那就必定要死一个!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铲除霍氏集团,再来谈其他的事。刘病已最怕出现的情况:就像后世北宋的新旧党争,新党上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怼死旧党那帮遗老遗少,旧党上台,也不会管其他事情,先弄死新党那帮余孽再。为此,什么辽国、金国,什么收复燕云,什么富国强兵,统统先放下,统统都可以成为筹码,变成交易,作为打击对手的手段。而且,一旦陷入了这样的旋涡,情况很可能无法控制。只要有一派的刀子上染了对方的血,那就必定是无休无止。 第三百五十九章 独掌大权 若真是那样,刘病已就不得不把闹事的双方,一起搞死了事。想到这里,刘病已就非常严肃的看着魏相,郑重的对他警告:“卿一定要牢记今朕的话,将曲逆献候的这句话,刻在丞相府里,放在卿的心里,‘朝思暮想’,片刻不可遗忘!”这也是刘病已对魏相最大的担忧和不放心的地方,以后的朝堂上,必然是“百花齐放”,不可能再有任何罢黩百家独尊某术的空间了。魏相前脚刚出未央宫,后脚,整个长安都在议论起了明年的新丞相和新一界三公九卿。各种消息满飞,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魏相将是新任丞相的法,却出现在了所有版本之中。这自然,让有人不舒服。“哼……”尚冠里的霍府,霍禹、霍山将自己家里的精美家具砸在地上,有些“怒不可遏”:“魏相要做丞相?这绝对不行!”刘病已通过手下的情报,得到了朝臣们私下里对此事的看法,霍家坚决反对,丙吉以亲赴魏府道贺的动作,表明支持的态度,其余人等持中立的态度。魏相也按照刘病已的吩咐,亲自拜访一些政见不同,甚至平日关系紧张的人,阐述“有容乃大“的施政主张、“虽然略显早了点,可形势不等人呵!”刘病已心里想到,他看了魏相的计划,在后续的一系列安排称得上“有条不紊”。刘病已下了决心,只能先把他扶上这个位置,然后自己再来慢慢调理了,过了几日,刘病已派使者前来魏相府宣读诏书,魏相连忙上前迎接使。“皇帝制曰:御史大夫魏相,数年以来,夙兴夜寐,劳苦国事,朕甚嘉之!昔日高祖皇帝曾与下约:非有功不得候!今魏相佐朕,辛劳数载,而下升平,功在社稷!太皇太后尝对朕曰:御史大夫相,当以爵酬之!丞相扶阳侯韦贤上书奏曰:御史大夫有功社稷,当以列侯而酬之!使者停顿了下,继续大声朗读道:“朕命有司以查魏相过往之行,皆曰:御史大夫秉公执政,劳苦国事,夙兴夜寐,下共闻!夫赏功赐爵,三王之所教也!朕封尔魏相为高平候,赐食邑七百户!易云: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地势坤,君子厚道以载物!愿尔臣魏相深悉之!”听着面前的使者宣读的子制书,魏相激动万分的拜服在自己家中的院子里,深深叩首再拜:“唯!臣相谨奉圣训,夙兴夜寐,不敢或望!”然后,使者将诏书交付于魏相,笑着道:“君候快快请起!今君候得封高平候,跻身汉家贵戚之间,下幸甚!”魏相起身拱手道:“多谢使者!”“吾当即刻入宫,以谢陛下、太皇太后及皇太后恩典!”对于魏相来,这是改变他命运的一。从此以后,他就成为大汉帝国的列侯了!同时,他也握住了那张通向丞相宝座的通行证。如无意外,一个月之内,他就将成为大汉帝国的丞相。成为萧何曹参、樊哙灌婴、陈平周勃等先贤之后的继承人。大汉帝国的政冶与国事,从此操于他之手。他距离人生的巅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可以,他已经处于他的巅峰了。魏相内心的激动和兴奋,自是难以掩盖。皇帝陛下独掌大权的脚步一日紧似一日。六月七日,任命御史大夫魏相为丞相;同日,任命太子太傅丙吉为御史大夫;十九日,任命疏广为太子太傅,疏广的侄子、大学者疏受为太子少傅。就在这一点点的换血中,有人用一纸上书,再次给了整个朝廷一剂猛药……九月十九日,京城下了一场大冰雹,惹得满朝文武心神不宁。要汉朝也算是个奇怪的朝代,只要上一有点啥响动,那准得死人,这是董仲舒他老人家,“人感应”学的经典案例(前文提到过)。借这场冰雹,一份上书将朝廷最高权力的斗争,推倒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份奏折上,冰雹是上的警示,因为朝中的一姓专权已经十分严重,下臣民盼着皇帝及早下手,“乾纲独断”,“扶正朝纲”!“一姓专权”指的是谁不言自明。但盼皇帝及早下手,这样的话也能摆到朝堂上,就显得火药味十足。尤其上这道书的人也是个大炮筒子——下第一学霸,新任考举状元萧望之。他如今这么不淡定地写了这么一份上书,张安世、丙吉等人却并不意外。该来的迟早要来,萧望之他有名分、有威望、有知识......,最重要的是,他跟死了的霍光有仇。二十年了,出来混的,早晚你都得还人家。这就又涉及一个著名的成语故事了……这要到当年,霍光与上官桀争权,后来上官桀要暗杀霍光却被干掉了,霍光害怕仇敌报复,就下令戒严。所有觐见他的官员都要扒掉衣服彻底搜身,并且由两个卫兵挟持着才行。当年萧望之在京城,跟着夏侯胜学习《论语》,已经很有名望,而且是齐家《诗》的骨干弟子,就这样,被当时的光禄大夫丙吉看重,推荐给霍光。本来都要提拔他入朝了,但当年萧望之一看霍光这么对待朝廷里的大臣,就自动离开了,后来霍光派人问他为啥走,萧望之你不是以德服人,而是妄图靠武力使人屈膝,那么愿意受辱来求官的,能叫高洁之士么?可惜霍光当时大权在握,志满意得,非但听不进去良言,还迫害了萧望之,把功臣之后,贬去做了苑(国宾馆)的守门官。后来很多和他一同被丙吉推荐的人都得势了,一个叫王仲翁的人,还特意“耀武扬威”地奚落他,你学问大啊,名声好啊,可你有啥资本“装腔作势“呢?如今我都是俸禄千石的官儿了,你再看自己混成什么模样!面对人得志的侮辱,萧望之只是淡淡地了句,“人各有志”。后来这个词儿,也随着他的名望和品德一同流传下来。没过多久,萧望之再度被迫害,流放到山东,去做个空头的司礼官儿,幸亏丙吉心里不忍,叮嘱地方官好好照顾,后来做了丞相的魏相也敬重他,经常关照他,两个人关系特别好…… 第三百六十章 惊天八卦 这都是陈年话题了,但可想而知萧望之和霍光的仇不,堂堂萧何的后人、大学问家,你让人家去看大门,还有比这侮辱人的么,何况那时候的人还都重视名节。现在萧望之以新任科举状元的身份,上书请皇帝下手整治霍家、肃清朝纲,谁都不觉得意外。而满朝文武这时候全都提着一口凉气,看皇帝啥态度。为这事儿,丞相魏相和右将军霍禹,在朝堂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右将军霍禹:“这封上书的用心实在太险恶了,他这是攻击咱们都是奸臣,皇帝是个昏君啊,应该拉出去斩了!”魏相:“你知道人家是状元不?敢动他,全下读书人得反一半。况且某些人口口声声什么奸臣啊,昏君啊,那是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俩人心中早存着芥蒂,彼此怒目以对,现场情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丙吉见状赶紧上来拉架。最后皇帝了,都别吵吵了,大司马,你有什么看法?张安世想了想,突然大吼一声:“啊,我肚子疼!皇帝陛下,我请假搞定一下先。”完他真的跑了。当然后来张安世找魏相,去打听辩论的结果——各打五十大板,他才安心地知道自己跑得无伤大雅。再韩增一看这情况,马上表态皇帝陛下,我给大司马送手纸去,然后立马回家,喝酒赏花去也。最后,皇帝“乾纲独断”,他下了道圣旨,是这么的:现在有知名学者上书,指出了朝廷的过失,朕很欣慰。但各位忠臣,都是辅佐朕的好人,所以这次谴,黑锅还是朕背了。希望各地能够选送贤良,初步的学问、人品考试,交给萧望之去负责,考察合格后,优异的交给丞相、御史大夫,合格的交给光禄大夫继续锻炼,一年以后再上报考察结果,不合格的退回到各郡国去。希望大家能选送好的人才进入朝廷,匡正朕的过失,使下安定、百姓富足。钦此。表面上还是“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不过大臣们已经听出,皇帝的口风有进一步的转变:他虽然表面上承认了,辅佐自己的都是好人,并未继续追究,但也承认了萧望之所的“一姓独擅朝政”是朝廷的过失,陛下信任谁、不信任谁,如今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这距离霍光去世才多久啊!当月,丞相魏相任命萧望之为谒者(高级顾问兼办公厅副主任),专门负责挑选各地贤良。这可是桃李遍下的肥缺。但相对的,皇帝并没有接见萧望之。身为皇帝,刘病已有他的考虑。这叫做政冶平衡。霍家手上有兵,但赵充国等老牌儿的忠臣手上一样有兵;霍家有党羽在朝廷里造舆论,魏相、萧望之一样也能造舆论,但要把赵充国和萧望之都弄回京城,那霍家就未见得怕了,因为是在人家的地盘,太方便就近监视,甚至直接搞掉,何况现在时机不成熟,把他们都调回来,在朝廷里掐架,矛盾就太激烈了,这样做还是有些不妥。刘病已信任萧望之,却不马上调他到身边,标志着他的政治手腕越来越成熟,刘病已懂得什么叫内外开花了。当夜里,皇帝秘密召见平恩侯,任命他为特使,去跟萧望之见面聊聊。刘病已对许广汉:“老丈人,您知道应该跟萧望之聊些啥不?”许广汉点头:“聊人才,让他上心挑些好的。”没想到皇帝摇头。许广汉又了:“那就聊霍家骄奢淫逸、目无君王?”皇帝还是摇头。许广汉郁闷了,那我不知道了,恭听陛下教诲。没想到刘病已眼圈慢慢红了。许广汉和他这么多年,名为翁婿,情同父子,立刻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他眼圈也红了。第二他立刻启程宣读了皇帝圣旨,并且跟萧望之谈心。许广汉的行动,很不惹人注意,可没过多久,全下的读书人,已经开始疯传一个惊八卦——皇帝陛下颁布“故剑情深”诏书的对象、贤良淑德的好媳妇、皇太子的母亲、大汉**、恭哀许皇后是被奸人毒死的!纵观刘病已一生耍了很多手腕,但这一次是最恶毒也是最漂亮的。当然,刘病已本人在散布谣言的时候,也应该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此事(是后来霍府从事告密,案情才下大白的),不过他从爱妻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中,肯定有着强烈的预感,这话一放出去,必然“敲山震虎”。而且还是从读书人嘴里传出去的,这伙人向来不怎么会干实际工作、只会靠着一点愤青精神搅局。但中国的传统就是这样,老百姓信他们的,而且往往有些富有文学气息的人,愿意在一边”添油加醋“,很多时候,普通老百姓不愿意相信真相而愿意相信谣言,就是因为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刺激、更具备谈资罢了——你还当真以为老百姓真懂的什么?这种爆炸性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神州大地,最后传到啥程度?乌孙国遣使来朝,答谢之前大汉皇朝出兵相助的事儿,使者在宴会上,聊着聊着就提出来了,我来到长安城,就听了圣朝恭哀皇后枉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是不是匈奴还是哪个国家的间谍,干的缺德事啊!请陛下您节哀。丢人都丢到几千里外去了!皇帝自然不高兴,下令丞相魏相,爱卿去查,给下臣民一个真相,这谣言越传越不像话嘛!…………………………………………霍显得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直打鼓,想去探下霍成君的口风。一大早,霍显梳洗完毕后,便赶着进宫来见霍成君。霍成君见到母亲头发花白,脸色也不好,便满脸关心的问道:“母亲,这么几时间没见你,你为何如此憔悴了!”“不妨事,最近老是晚上做恶梦,没有睡好。”霍显”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霍成君贴心的问道:“怎会如此,要不要我找个太医给你看看?”霍显语气有些生硬的答道:“不用了,皇帝最近可好!” 第三百六十一章 鄂邑公主 “皇帝还好,就是最近忙了好多。”霍成君答道,顿了下,续道:“自从父亲死了后,冶理国家的重任就落在他身上,他经常在宣室殿召集大臣召事。”霍成君心里其实感觉皇帝有些变化,例如:父亲在的时侯,皇帝表现得对国事漠不关心,下朝后经常呆在椒房殿里面;现在的皇帝变得比以前更自信,更精力充沛,一门心思全放在处理政务上,来椒房殿的时间也减少了很多。霍显一听皇帝心思全放在处理政务上,怕他冷落了霍成君,又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他来椒房殿的次数多么?对你如何?”“自从父亲死后,后宫又进了几个婕妤,但是皇帝大部分时间还是来我这里。”霍成君心里,其实也对那些没有节操的臣子们,拼命把自己的女儿往皇宫里送这种行为,感到很无奈,但是,在母亲面前,她还是想维系自己的体面;更何况,她内心还是很喜欢皇帝的。霍成君愤愤的想道:“都是那些狐狸精不好,只知道用狐猸的手段迷惑皇帝!”“你进宫也有几年了,为什么肚子里面,还没有怀上孩子?”霍显有些疑惑的问道,皇帝的一系列举动,让她看不懂,但是凭着女子的直觉,她隐隐感到了恐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霍成君了,只要她给皇帝生下一个儿子,霍家便多了一份保障。“母亲,你在什么……”霍成君闻言,满脸通红的答道。虽然刘病已老是安慰她,他们还年轻,不着急,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着争,如果,我的孩子早点出生,皇太子的宝位,也不会落到那个野种身上!“当初你还没出嫁的时侯,父亲可是跟你过,你的肩膀上,可背负着霍家未来的命运!”霍显像是没看到霍成君的羞态,“一本正经”的道,顿了下,她续道:“你可别怪母亲唠叨,女人的青春易老,你的年纪不算太,我看你要找太医看看,尽快生下一个孩子!”霍成君从到大,都像是生活在蜜罐之中,就算是父亲、皇帝也没有这样“声色俱厉”的跟她过狠话,听到自己的母亲这样话,她不禁既感到委屈,又感到伤心,眼泪当时就流出来了,可怜兮兮的看着霍显。平日里霍显对霍成君也颇为骄纵,所以霍成君显然是希望母亲能哄哄她。可是她不知道,霍显今来看她,是怀着心事而来,想从她那里找到某种安慰。所以,霍显不但不怜悯、安慰她,看见她一付软弱的模样,反而心里更加烦燥,觉得自己的儿女没有一个能靠得往的。她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看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我还没你什么,你倒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你要记往自己是霍家的女儿,要与霍家‘荣辱与共’,你才能继续‘风风光光’地当皇后,霍家一旦倒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霍成君又是委屈,又感到困惑,越听越迷糊,自己还当着皇后,霍家在朝堂中也颇有权势,为何母亲会突然霍家要倒了呢?霍成君疑惑的问道:“母亲在什……什么?”霍显见她一副娇憨的模样,心里是既气她,又可怜她,过了半响,才叹气道:“我是,只怪当初我和你父亲把你保护的太好了!”霍成君虽是个娇姐,但她也不笨,见母亲今的表现,和平时那种“高高在上”、“旁若无人”的态度,完全不一致,于是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问道:“母亲,你可是有事情瞒着我……”“你是我生的,母亲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霍显被霍成君一问,又想起许平君之死了,她也是聪明伶俐之人,想起今来的另一个目的,决定用这个来分散霍成君的注意力。霍显道:“前些日子,那魏相府的家奴与我们家的人,在道路上起了冲突,子都看他们态度实在嚣张,便出面教训了他们一下。魏相现在升任丞相,手下多的是文人墨客,他们在背后编故事,在长安城中,到处造谣中伤霍家,我们家的这位皇帝女婿,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你在他面前,可要多多解释呵。”霍成君“破啼为笑”道:“母亲请放宽心,当日,我听此事,便已经在陛下面前解释过了,还好,陛下也是个明理之人,知道此事乃是个误会,便一笑了之不再追究。”霍成君在宫中也听闻了,父亲死后,母亲与那冯子都做出的丑事,她当年未出嫁时,就不喜欢冯殷,现在听到母亲直接招呼冯殷的字,看她叫的这么亲热,心里不禁更加反感,想趁这个机会将冯殷逐出霍府。霍成君道:“冯殷只是府里的一个监奴,不在府里安守本份,却招惹上当朝的大臣,句母亲不喜欢听的话,确定有些放肆了,当日的事情虽然陛下没有追究,可是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给霍家招来什么样的祸患,为了霍家的长远之计,母亲还是早日将其放逐了!”“你的什么话,子都从你父亲在时,就为霍家效力,一直‘忠心耿耿’,他得罪了那魏相,也是为了霍家出口气,如果都像你这般没出息,霍家以后岂不是任人欺负了?这种傻话,以后休要再提。”霍显那里舍得放冯殷走,一口拒绝了霍成君。霍成君见母亲态度如此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心中一急,便脱口而出道:“我以前在府里的时侯,听当年的鄂邑盖长公主,就是为了丁外人封侯,才和父亲作对,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母亲大人,请三思……”鄂邑公主是孝昭皇帝的大姐,也就是孝武皇帝的大女儿,庶出,母亲不详。因为是庶出,不能女凭母贵,加封长公主。鄂邑公主的封地,即是鄂地,位于江夏郡,就是现在的湖北武汉。在孝武皇帝的年代,江夏郡的人口是二十一万左右,可不是现在的大武汉。当时比江夏郡人口还少的地区,是今的湖南以南、云贵、两广那些到了唐朝,还属于流放区域的荒凉之地,和上郡、云中、定襄这些,经常被匈奴人劫掠的边境,还有张掖、酒泉、朔方等从匈奴夺回的地区。 第三百六十二章 母女反目 边境地区的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这些位于今辽宁地区的郡,人口皆多于江夏郡。如果不算边境地区和新纳入的国土,江夏郡的人口数在大汉皇朝,是排在倒数第几位的。鄂邑这个封地,在孝武皇帝女儿封地中,相比已是最差的一个,更遑论与其他几位皇子的王国相比。鄂邑公主嫁给盖侯,在盖侯死后,和儿子的门客丁外人私通。孝昭皇帝和大将军霍光听此事,决定不断绝鄂邑长公主的欢喜,就下诏命令丁外人侍奉鄂邑长公主。随便句题外话,汉代妇女地位之高,恐怕可与后世的大朝相比了。鄂邑长公主与上官桀关系很好,上官桀及其子上官安,曾数为丁外人求封侯爵,以配鄂邑长公主(公主只能嫁门当户对的列侯,不能嫁给平民),大将军霍光专权,把持朝政,不许封侯。她遂与上官桀、上官安及桑弘羊等合谋诛除霍光,事情被发觉后自杀。霍显与鄂邑长公主乃是同一时代的人,她的事情霍显知道的“清清楚楚”,此时见霍成君拿此事来,明白她与冯子都的丑事,已经被霍成君知道了。她不禁“恼羞成怒”,站起来打断霍成君的话,“拂袖而去”道:“够了,母亲扶你当上了皇后,你的翅膀硬了,现在倒管起母亲的事情来了!”母女两人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霍成君看着有如被踩到狐狸尾巴的霍显,呼唤道:“母亲,请留步!”可是,抓狂的霍显,完全不理会她,只是匆匆而去,留下既委屈而又伤心的霍成君。霍成君为这件事郁闷了几,来也巧,刘病已最近都忙,没时间到椒房殿来。因为上次的事情,她和姐妹们也有了隔阂,不想向她们倾述。霍成君想到了上官虹,也许会是个好的倾述对象,于是第二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长信宫。她未出嫁时,还不觉得上官虹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自从她嫁了宫中后,尤其是在父亲死后,日子不像以前那样顺心如意了,她越来越喜欢跟上官虹聊,虽然她们年纪差不多,可是上官虹,毕竟是太皇太后,经历的事情比她多,智慧也比她高,有时侯,霍成君怎样也想不透的事,上官虹只是轻轻点拔两句,她便豁然开郎起来。“这么几时间没见你,你为何如此憔悴了!”上官虹主动关心起她,顿了一下,续道:“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跟皇帝吵架了?”霍成君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被上官虹这看似平淡,却又暗含着关切的语气打动,她眼泪像打开了闸门的自来水般流趟下来,好半都不出一句话,过了许久,她才将霍显那来找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上官虹听。“你给我评评理,我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被母亲打乱了!”霍成君像个女孩般向上官虹倾述着,过了一会,续道:“自从父亲死后,我感觉一切都变了,陛下变了,母亲也变了,变得我都感觉陌生了,她那的话,脸上的表情,我越想越不对头,她话吞吞吐吐的,一定是有事在瞒着我,你是不是?”上官虹双目注视着霍成君,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原来,她看着霍成君,心里却想到了自己,当初上官家族被外公、霍成君的父亲灭门的时侯,那个时侯的她孤苦无依,既要担心自己也被废除,更怕受到诛连,性命不保,当时孝昭皇帝还活在世上,亲自出面向霍光求情,才度过她人生最大的危机。(此情节前文已写过,此处略过。)孝昭皇帝仙去,自己虽贵为太后,可是每日呆在这寂寞冷清的长信宫里,这种滋味又能向谁去诉。上官虹看着霍成君,她还在那里“哭哭啼啼”,她心中既有几分,看你也有今的报复般快感,更多的却是“兔死狐悲”般的怜惜感,毕竟,霍成君原本只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可是随着她出手毒害皇太子,命运却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对于刘病已,上官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当初,她以为,刘病已只是在忌讳霍光,在他死后,就会对霍家下手。然而,刘病已的所作所为,让她的打算落空了,他居然能继续忍耐,他不仅没有马上动手,反而还不断给霍家增加光彩,尽管那些不过是空头职位,可这明什么:越是忍耐,所图越大!想到这里,上官虹的头隐隐痛了起来,从种种迹向来看,皇帝与霍家的空前大对决,即将开始了。不知道这场仅将到来的大祸,会不会把自己牵连进去,虽然当初自己在立皇太子的事情上,跟刘病已有过合作,可是,威难测,现在的上官虹,早就不能称之为刘病已的对手了。上官虹甚至想到,自刘病已即位以来,朝堂上的大势,在不知不觉中偏向皇帝陛下,霍光在朝中把持朝政几十年,各方势力早就暗中不满了,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别霍显、霍禹了,就算是霍光复生,恐怕也难和皇帝陛下较量了。霍成君见上官虹只顾着发呆,急切的问道:“我跟你话呢,你倒是回句话呵!”“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皇后究竟是如何当上的?”上官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道,当初,恭哀皇后突然崩了,皇帝陛下原本是“大张旗鼓”的追查,可是在霍光进了一次宫后,便突然停止了。甚至原本自己的长御,也突然自杀了,上官虹从种种“蛛丝马迹”,已经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母亲告诉我,恭哀皇后得了血崩症死的,她死了后我才进宫的,先当婕妤,后来才当上皇后呵。”霍成君还没有反应过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霍成君回答完后,看着上官虹久久没有做声,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霍成君终究不是个笨人,心中反应过来,尖叫一声道:“这不可能,你的意思难道是......” 第三百六十三章 温水煮青蛙 霍成君无法想像自己的母亲,竟然大胆到谋杀大汉朝的**,她想起时侯,母亲最痛爱那些动物,经常帮受伤的动物包扎,父亲还总取笑母亲的心肠太软。霍成君无法把那个印像中最善良,温柔的母亲,与上官虹口中,那个忤逆到了极点的女人,联系到一起,她脱口而出道:“不,这不是真的......”“我也只是胡乱猜测的,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我也不想是真的。”上官虹仍然是用那种平淡的语气,“不置可否”的道,顿了一下,她续道:“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外祖母这样高傲的人,那么感到害怕!”霍成君“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眼里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光彩,眼神“空空洞洞”,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不可能......一定是那里弄错了......母亲她不是那样的人......”………………………………………………韦贤让出丞相之位、赵广汉公然砍坏霍家的大门、萧望之以新任状元之尊,带领举子们对霍氏专政进行言语上的攻击、魏相又得到皇帝的命令,重新调查恭哀皇后的死因,这一系列动作,让朝堂上的明眼人都看在眼里,霍家失势的信号越来越明显了。原本依附在霍氏集团外部的势力,开始纷纷跟霍家划清界限,甚至为了顺应皇帝陛下,在陛下面前建功,主动把霍家当年干过的丑事,纷纷上报出来。当年淳于衍受了霍显的唆使,下毒谋害了恭哀皇后。霍显一直不想兑现,当初对淳于衍的承诺,只是迫于无奈,给了她一大笔钱。淳于衍犯下了这种“诛灭三族”的大罪后,总是“疑神疑鬼”,只敢呆在家里不出来,也不去看病了。她的夫君慢慢从淳于衍口中得到了消息,他不免有所抱怨,当初博陆侯在的时侯,大家迫于他的威势,还不敢公开议论。如今,皇帝陛下鼓励大家,用密奏的方式上报。眼见霍氏失势,便有人密奏淳于衍受了霍显的唆使,下毒谋害了恭哀皇后。刘病已当初本就怀疑许平君是被害死的,如今得到密奏,恨不得马上把霍显抓起来处死,所以迅速将魏相召进来议事。“虽有密奏,但谋逆如此大罪,证据仍显不足呵!”魏相进谏道,看皇帝一脸怒气,默不作声,他又续道:“霍光虽死,常言‘虎死余威在!’霍氏手握兵权,宫中耳目众多,如果陛下执意要查清此事,恐怕会‘打草惊蛇’呵”“丞相的意思,朕明白了!”刘病已作了个深呼吸,平静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隐忍了多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侯,不可以“不忍则乱大谋”,缓缓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可以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将霍氏子弟调出京城,再徐徐图之!”魏相献计道,他不是个太大度的人,当初冯殷在他府邸门口胡闹,他当时虽保待沉默,心里却引为“奇耻大辱”,早就想报仇雪耻了。如今,皇帝亲自问计,他抓往机会提了出来。魏相做了丞相后,日益受到倚重,霍家的势力正在无形中一点点地被削弱。皇帝先将霍光的五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为光禄勋;二女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外放至安定郡当太守。几个月后,又把霍光姐姐的女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外放至蜀郡当太守,孙女婿中郎将王汉外放至武威郡当太守。之后没多久,再次调任霍光二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擢升霍禹为大司马——然而这个大司马却有名无实,霍禹仍旧戴原来的冠,没有任何印绶,但却被收回了原有的兵权,只留下一个他父亲霍光的“大司马”空衔。霍光的四女婿赵平本来兼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皇帝收了赵平骑都尉的印绶。但凡在以前胡骑、越骑、羽林骑以及两宫待卫部队中领兵的霍氏子弟,全部被调离,改由皇帝所亲信的外戚许氏、史氏子弟代之。随着霍家势力的逐步被剥离,许、史两家的子弟却在飞速地壮大,许广汉的两个弟弟——许舜、许延寿;史恭三子——长子史高、史曾、史玄均在朝中出任重职。不仅许、史两家得势,皇帝寻访生母王家多年,终于在涿郡找到了自己的外祖母。刘病已派遣使者将外祖母接入长安,一同抵京的还有刘病已的两个舅舅王无故和王武。皇帝当即封两位舅舅为关内侯,赏赐了不少钱财。皇帝主动认了门卑微的穷亲戚,这让霍成君很是不能接受,她没法放下身段把那个瘦得像丝瓜一样的老妇人,当成自己的外祖母一样侍奉;王无故和王武两个,更是怎么看都是个乡下种田的泥腿子,即使穿上在华丽的衣裳,他们身上散发的仍只有俗不可耐的粗鲁。王媪本名妄人,这个皮肤黝黑,长相精瘦的老妇人打从坐着黄牛车进入长安起,便成了长安上至官僚,下至百姓议论谈笑的话题。刘病已第一次见外祖母,自然想让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的王姥姥享享福.于是便领她、王武等人到上林苑去转转。霍成君身为皇后自然要作陪,王梦松等几个婕妤,皇太子,敬武公主等人也都陪着刘病已游玩.可喜这日气清朗,正是游园的好时光,石显很早就起来了,指挥待女清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待女带了王无故、王老、王姥姥进来。王姥姥见了石显笑道:“皇帝外孙留下我,叫我也热闹一去.“不一会,刘病已也带了皇后等人进来了.石显忙迎上去,刘病已看见了王姥姥,忙笑道:“姥姥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旁边待女早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里面盛着各色的折枝菊花.霍成君便拉过王姥姥,笑道:“让我打扮你。”着,将盘子里的花“横七竖八”的插了王姥姥一头.刘病已和众人笑的了不得。 第三百六十四章 神仙托生 王姥姥笑道:“我这头也沾了皇帝外孙的福气,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她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王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过,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一进上林苑的大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王姥姥让出路来与刘病已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刘琴拉着他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王姥姥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心你们的鞋,别沾脏了。”她只顾上头和人话,不防底下果然滑了,咕咚一跤跌倒.众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来.刘病已笑骂道:“还在那里,不赶快将王姥姥搀起来,只站着笑。”话时,王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道:“才嘴就打了嘴。”刘病已问他:“是不是扭了腰了?叫她们捶一捶。”王姥姥道:“那里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刘病已因要带着王姥姥散闷,遂携了王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与她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王姥姥一一的领会,又向刘病已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话了。”众人不解,因问什么雀儿变俊了,会讲话.王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怎么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话呢。”众人听了都笑将起来.笑之间,已来至沁芳亭子上.待女们抱了一个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榻板上。刘病已倚柱坐下,命王姥姥也坐在旁边,因问他:“这园子好不好?“王姥姥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元日,都上城里来逛逛.时常闲了,大家都,怎么得也到长安去逛逛.想去看看长安城,是不是真的这么热闹,那里想到我不但进了长安城,今还进了上林苑.我今儿进这园一瞧,竟比传闻中还强上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刘病已听,便指着刘琴笑道:“你瞧我这个女儿,她就会画.等明儿叫她画一张如何?“王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刘琴道:“我的孙女.你这么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这么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一番话得众人欢笑不己。亭子旁边有间房,待女们早打起湘帘,刘病已等人进了里屋,坐了一会。刘病已起身笑道:“这里窄,再往别处逛去。”王姥姥长叹道:“人人都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皇帝外孙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那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我想并不上房晒东西,预备个梯子作什么?后来我想起来,定是为开顶柜收放东西,非离了那梯子,怎么得上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的东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霍成君忙道:“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船.刘病已道:“他们既预备下船,咱们就坐。”一面着,便向紫林洲一带走来.着,众人都笑了,一齐出来.走不多远,已到了红叶渚.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众人扶了刘病已,霍成君,皇太子,王姥姥,上了这一只,石显也跟上去.霍成君上去后立在船头上,也要撑船.刘病已在舱内道:“这不是好玩的,虽不是河里,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给我进来。”霍成君笑道:“怕什么!陛下只管放心。”着便一篙点开.到了池当中,船人多,霍成君只觉乱晃,忙把篙子递与驾娘,方蹲下了.其余人等上了那只,随后跟来.众待女俱沿河随行.一行人下了船,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五彩大盒子走来.石显忙问霍成君早饭在那里摆.霍成君道:“问陛下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刘病已听,便回头:“秋爽阁那里就好.你就带了人摆去,我们从这里走去.“霍成君看王姥姥一行人土里土气的不顺眼,便想拿他们取个笑。刘病已:“把那一张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姥姥近我这边坐着.众人听,忙抬了过来.调停已毕,然后归坐.刘病已带着皇太子,霍成君,敬武公主,王姥姥傍着刘病已一桌,其余人等又摆了一桌,刘病已吃饭,自有待女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王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霍成君的下人搞的鬼了,单拿一双四楞镶金的筷子与王姥姥.王姥姥见了,道:“这叉爬子比俺那里的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的众人都笑起来.只见两个待女,一个端了盒子站在当地,另一个待女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石显端了一碗放在刘病已桌上.霍成君的待女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王姥姥桌上.刘病已这边声“请“,王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巧,怪俊的.我且先尝一个。”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刘病已笑的眼泪出来,刘琴在后捶着。刘病已笑道:“这定是成君这个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那王姥姥正夸鸡蛋巧,要先尝一个,霍成君笑道:“几千钱一个呢,你快尝尝罢,那冷了就不好吃了。”王姥姥便伸箸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的,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广望节侯 王姥姥叹道:“几千钱,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她笑.刘病已又:“这会怎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筵席.还不换了呢。”底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本是霍成君的手下人拿了来的,听如此,忙收了过去,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王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霍成君道:“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王姥姥道:“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刘病已见他如此有趣,吃的又香甜,把自己的也端过来与她吃.又命一个待女来,将各样的菜给夹在碗里.霍成君也陪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王姥姥笑道:“皇后那里话,咱们哄着皇帝外孙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了。”刘病已和王姥姥等人吃完饭后,用了些点心,边吃边聊道:“姥姥,我想知道些母亲的事情,你能些给我听么?”“我原是涿郡蠡吾平乡人,十四岁嫁给了同乡的王更得,婚后没多久,王更得就死了,后来我又嫁到了涿郡广望县,夫君名叫王乃始。王乃始以耕作为生,我以纺织为业,家里的条件比较一般。“面对自己的子外孙,王媪虽然紧张,但话依旧“条理分明”:”我一共生了二子一女,你的母亲王翁嬃,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长得粉妆玉琢,自幼聪明伶俐,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她性情刚烈,做事很有主见,在家里一不二,两个哥哥都让她三分。“王梦松递给她一杯水,笑道:“姥姥喝口水,别急,慢慢。”王媪继续回忆道:“后来家里遭了灾,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张了,翁嬃到**岁上,广望节侯的儿子,刘仲卿看到她容貌娇艳,气质不凡,就对你外祖父,让我们把翁嬃给他,由他负责养活成人。于是翁嬃就留在刘仲卿家里学歌舞,我给她做了春夏的衣服送去,她也曾回来取过冬衣。”刘病已知道,在当时的社会上,有一种风气,有钱人纷纷训养美女,作为谋求富贵的手段,就像现在出现很多干爹和干女儿一样。广望侯是中山靖王之后(后世刘备曾经自称家祖是中山靖王,但中山靖王的后人很多,而且相隔时间太长,不可考据),王乃始一家是广望侯的属民,虽然不是可以任打任杀的奴隶,但能够巴结上侯爷那也是一家的荣幸,况且广望侯品行周正,名誉很高,人称广望节侯。王媪喝了口水,续道:“就这样过了四五年,有翁嬃突然回家来告诉我,邯郸有个叫贾长儿的,来买会歌舞的女子,刘仲卿打算把她给人。我一听就急了,偷偷带着女儿,逃到了平乡躲了起来,后来刘仲卿找到了我夫君,四处派人找我们,我很害怕,只得带着翁嬃回到广望。但当初我并没有收取刘仲卿一文钱,我没卖女儿,他岂能擅自将我女儿给人?”霍成君在一旁,也附和道:“姥姥的有理!”正听到关键处,刘病已道:“都不要打岔,让姥姥继续下去!”霍成君像女孩般,闻言做了个鬼脸,那种生动的表情,仿佛是在,刚才别人的挺好,只知道对我凶!王媪脸上露出几份痛苦的表情道:“刘仲卿当即‘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没想到没过几,我在家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翁嬃坐在贾长儿的车上被带走了,翁嬃在车上哭喊求救,我和王乃始二人一路追赶,从柳宿追到了中山卢奴,本想一路尾随到邯郸,可结果身上的钱财用尽,再也无力追赶,就此我和女儿失去联系......”不待刘病已“发号施令”,石显差人去广望县调查取证,当地的官吏见了使,知道此事关系到皇帝身世,那敢稍有怠慢,于是找到了广望三老、刘仲卿的妻子,贾长儿的妻子共计四十五位人证。贾长儿的妻子供认,二十多年前,曾有太子舍人侯明,从长安到邯郸来买歌舞姬,刘仲卿与贾长儿当时有生意上的往来,于是他们挑走了,包括王翁嬃在内的五名女子,贾长儿让歌舞师将她们五人送到长安,入了太子宫。她还进一步交待,据她所知,当年陪王翁嬃一起练舞的女子,有个叫林细君的,后来也入了太子宫,幸运躲过了那场大难,现在邯郸居住。经过当地的官员的一番“明查暗访”,终于找到了林细君,将她交给使,带回长安城。刘病已决定亲自询问这个林细君,了解更多关于母亲的讯息。林细君大约四五十岁,从脸部的轮廓,也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林细君见了皇帝连忙行礼,她第一次见到刘病已,便叹道:“陛下,民冒死进言,你与翁嬃长的真像,那眼睛、眉毛、五官简直一模一样......“旁边待侯的石显怒道:”林细君,你好大敢,竟敢出此藐视陛下之言!““算了,看她也是一时口快,无意冒犯朕。“刘病已带点好奇的道:“平身,来给林细君赐座,你当年和我母亲很熟悉么?“林细君陷入了回忆之中,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刘病已也不着急,两人沉默了片刻后,林细君向刘病已聊起了当年的往事,终于将王翁嬃一生坎坷的经历,断断续续地接补上了。林细君道:”我和你母亲称得上是手帕之交了,起来过去快三十年了,我还清晰的记得当年和你母亲,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刘病已挥了挥手,一旁服待的待女,连忙倒了水,摆了些点心,放到她面前。林细君道:”那是在刘仲卿家里,被送来学习歌舞的女孩有好几个,那时我们还不到十岁,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人,来到了陌生的环境。有些女孩挺爱哭的,一直哭个没完,我也挺紧张的,可是你母亲不一样,她待人处世是那么大方得体,仿佛生就适合交际。“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史皇孙 她顿了一下,续道:”在那里,我们互相认识了,学习歌舞,一学就是四五年。王翁嬃对唱歌没什么感觉,但对舞蹈极其喜爱,她曾经对我,从来没见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激情、典雅、高贵、婀娜。“刘病已道:”你看过我母亲跳舞么?“林细君点了点头,慢慢回忆道:”那种情景令人难忘,每当音乐一响起来,她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翩然起舞,此时世界不存在了,观众不存在了,地之间仿佛只有她这个灵魂出窍的舞者。母亲跳舞的情形,在刘病已看来,就像《毛诗序》的“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在刘病已看来,对人们心灵的成长来,舞蹈优于音乐,音乐优于文史,文史优于理科,理科优于工科。这不是没有道理。当然从后世能够挣钱的角度来,那就另当别论了。”王翁嬃擅长的舞蹈有《长袖舞》、《盘鼓舞》等受到老师的表扬、同学的膜拜和观众的肯定。“林细君喝了口水,吃了几口点心,续道:“此事激起了王翁嬃极大的**,她曾经向往的生活是一舞走下,四海为家。”刘病已听到这里,不禁心中暗道:原来我娘的志向,是做专业的舞蹈艺人呵,如果她真的走上这条路,恐怕日后就没有我了。林细君可不知道皇帝陛下脑袋里面,正在“胡思乱想”,继续讲述着。“可惜,她的美丽梦想,还没有实现,就遇到了极大的挫折。”林细君缓缓道:“就在此时,她却听了一个噩耗。原来刘仲卿要把她们这些舞女,送给邯郸人贾长儿。“林细君道:”对于王翁嬃来,这就是‘背井离乡’,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父母了,而且就这样,被人像礼物似的送人,这和家里的奴隶有什么区别?她听到这个消息,舞也不想跳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来兴趣,一连几都睡不着。“这种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刘病已知道有多么难受,他不禁点了点头。”可惜,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女儿,‘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几经波折后,王翁嬃还是被送给了贾长儿。“林细君叹道:”此时王翁嬃的思想,发生了某种变化,她曾经跟我过,自家的生活太贫困了,母亲每围着锅台转来转去,打理着‘柴米油盐’,不用真的跳舞,哪怕想一想都是奢侈,听她的意思,要回家就不能跳舞,要跳舞就不能回家。“”虽然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但王翁嬃不愿意母亲立即采取行动。“林细君道:”王翁嬃和我,一共五个歌舞女孩一起辗转到了中山卢奴。“刘病已想起听王姥姥过,这个时候,他们的路费已经用尽,必须要做出最终的决定了。”那她和母亲王妄人住了一晚,依偎在母亲怀里久久不愿离去。“林经君到这里,眼泪也滴了下来:”第二,母亲回家拍卖家产筹集旅费,父亲继续守候在她身边。几后她们继续开拔,父亲手中已经没钱了,不可能在跟着她了,他们俩个人在桥头送别时,抱着头痛哭。王翁嬃上车离去的时侯,尘埃遮住了父亲的身影,王翁嬃泪流满面,无力地挥动着手臂,独自去异乡,面对着未知的命运。“刘病已听到这里,也不禁热泪盈眶,这些可恶的人口贩子,该杀!”王翁嬃和我还有几个女孩,来到了长安城,被送进了太子刘据的府中。“林细君继续讲述道:”刚刚来到太子府,王翁嬃就抓往了机会,她那带着悲凉、不安和希望的舞姿打动了所有的人,‘一舞倾城’,她做到了!“刘病已心道:“那是当然,我的娘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如果不是家里太穷,完全可能成为,像后世唐朝公孙大娘那样,‘闻名下’的歌舞艺人!””她成了舞场上的公主,获得了很多赏赐。王翁嬃虽然没有了父母的陪伴,但对太子家的生活相当满意。“林细君脸上露出了笑意,继续道:”太子刘据为人宽厚,全家人行为端正,对待下人也是非常仁义,宾客们多是当时的英雄豪杰,谈论的都是国家大事,让王翁嬃‘大开眼界’,原来大汉皇族是这样生活的。“刘病已心道:”我的父亲大人,这个时侯应该出现了。“”也就是在那个时侯,我们见到了,太子的儿子,史皇孙刘进,也是陛下的父亲,那时还不到二十岁,和王翁嬃相差无几,他深深被王翁嬃所吸引。“林细君讲述到这里,抿着嘴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那青春的岁月:”王翁嬃也注意到了这位皇孙,他身材消瘦,容貌俊朗,话温和,‘彬彬有礼’,在太子府里,史皇孙也是好多像王翁嬃一样的家人子,追逐的对象。““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因史皇孙刘进年纪渐长,刘据与史良娣计划为儿子选择服侍的人,故遣太子舍人侯明前去赵国邯郸求歌舞女。俗话得好:‘千里姻缘一线牵!’“林细君笑着道:”王翁嬃很快发现,史皇孙没有理会其他的家人子,对自己好象特别不一样,总是想看又不敢看,想又不敢,看也看不够,也不尽。“石显听到这里,喝道:”林细君,你好大胆,居然敢直呼陛下的皇考姓名。”“算了,林细君乃是普通百姓,不懂皇家礼仪,不知者无罪!”刘病已作了个手势,石显马上噤声。“当日,王翁嬃也曾经跟我过,除了史皇孙之外,还有其他的宾客追求过她!“林细君抿着嘴笑了起来:“那时的她,是那么明艳动人、美丽大方,虽然两人的恋情几经波折,史皇孙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两人私自定了终身。”刘病已心道:“这些个好色之徒,连朕的娘也敢泡,敢跟我爹抢,让朕查道,斩你们全家!” 第三百六十七章 悼皇后 “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林细君喝了口水,继续讲述道:“所有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史皇孙母亲,史良娣的眼睛,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王翁嬃出身卑微,当时只是个家人子,按照汉家的制度,不可能作为正室夫人,但细心的史良娣,知道两人‘情深意浓’,还是为他们两人的结合,举行了一个简短的仪式,太子爷和他的宾客们也参加了,大家都衷心助他们,‘夫妻恩爱,白头携老’,那的王翁嬃是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刘病已听到她提起史良娣,不禁想到了史家兄弟,想到自己时侯,在史家度过的那些生活。林细君道:“婚后不久,王翁嬃怀孕了,刘进知道后也很高兴,此时王翁嬃在太子府,已经被人称为王夫人了,物质生活已经极大丰富了。身怀六甲已经不能再跳舞了,精神却失去了寄托,她仍然时常摆弄那雪白的舞衣。”“王翁嬃的肚子一大着一,她身边的人,都满怀祝福和希望地关怀着她,王翁嬃自己却陷入了迷茫。”林细君皱眉道:“我也问过她,你内心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她的话,我感觉有些听不懂,她内心深处追求的并不是物质的丰富,而是精神的高贵,刘进给不了这个,好像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能给得了这个。”刘病已心道:“我能懂呵,娘是生的艺术家!而在追求艺术的过程中,本身是件很寂寞的事。“”太子府中人们,惊异地发现这位少奶奶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笑容。“林细君讲到这里,目光看着皇帝:”孩子降生了,这个孩子就是陛下你呵!“”当初你降生以后,从太子爷到你的父亲,太子府的人都非常喜欢你,爱护你,视你如珍宝一般。林细君笑着:“你的母亲,王翁嬃似乎也忘记了追求的艺术,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你的身上。”刘病已心道:“都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果然如此呵!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这样过了几个月,长安城的情况好像发生了变化,太子府中人都有些紧张。”林细君愁目紧锁道:“那孝武皇帝派江充带人搜查太子府,所有的人被集中到了院子里,他们在太子府里面翻箱倒柜,挖地三尺,气氛显得非常异样。接着太子起兵,杀掉了江充,长安民众数万人响应太子,太子府宾客挎剑携刀,仿佛成了兵营。”刘病已听到这里,不禁紧握双拳,江充这个杀千刀的!朕的全家人都被你害了!“王翁嬃劝史皇孙刘进,拿起武器和父亲并肩战斗,几后太子兵败,眼见孝武皇帝的军队冲进太子府,王翁嬃最后吻了一下孩子,挥刀刎颈,鲜血喷涌,倒地而死。”林细君讲到这里,不禁有些唏嘘,停顿了一会,才续道:“我也是趁乱的时侯,才跑了出来,后来,才知道,太子爷他们全家都殉难了,而你被关进了监狱。”林细君讲述完毕后,刘病已心道:”自战国以来,邯郸歌舞女的名声遍布下,而刘仲卿显然与那贾长儿,有着生意上的往来,因此才会把娘弄到长安来。据派出的使者调查得知,刘仲卿与那贾长儿,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如果不是他们这样一弄,爹和娘也不会在一起,朕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只能作好爹,娘的身后事。刘病已听完母亲的经历后,不禁黯然神伤:“我的娘呵,多少短暂而又坎坷的人生!还有我的爹,我的外婆,朕身为子,能跟你们做的事也不多了。“他沉思片刻后,挥了挥手,石显把林细君带了下去,好生款待。石显将林细君安顿好后,又去了魏相的府邸,宣魏相入宫见驾,刘病已、魏相两个人谈了一会,魏相便回府了。第二早朝,魏相出列道:”臣魏相有本上奏!“刘病已端坐在御座上,微笑道:”丞相有事请讲!“魏相慨然道:”臣冒死以闻,“《礼》载‘父亲是士,如果儿子做了皇帝,父亲也要以皇帝的标准来祭祀。请陛下将悼园改上尊号为皇考,建立祠庙,在陵园的基础上建立寝殿,按时在此祭奠供享。增加供奉陵户满一千六百家,在此建置奉明县。尊戾夫人为戾后,设置陵园和供奉采地,还要增加戾园、戾后园的采地民户,各满三百家。“魏相一系的大臣,看到时机一到,连忙纷纷站出来表态道:”臣等附议!“张安世、丙吉一看,知道现在刘病已大权在手,还是想给自己的父亲,母亲一个名份,可他们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了,就依着皇帝。霍禹、霍山都是霍光死后才进的朝堂,不知道当初为了这个问题,曾经在朝堂上闹过一番风波,再他们认为这也不关自己的事情。刘病已暗中观察一番,知道立父亲为皇考,此件差点搞成汉朝版“大礼仪”的事情,现在可以办到了,道:”可!“于是,皇帝制诏御史,赐外祖母号为博平君,以博平、蠡吾两县一万二千户为汤沐邑。追尊母亲王夫人为悼皇后,封舅父王无故为平昌侯,王武为乐昌侯。王乃始已在本始四年病死,追赐谥为思成侯。诏令涿郡为其修缮房屋故居,建立园邑四百户,派长丞按规定奉守。时至今日,西安北郊王前村的村民仍然认为,他们就是王皇后的后裔,在他们村前不远,那个松柏葱茏的地方,就埋葬着他们的祖先——王皇后王翁嬃。刘病已安顿好自己父母的身后事情,便以自己身家性命为赌注,开始了对霍氏集团的大绞杀,霍禹,霍显等人,显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孝宣朝最激烈的斗争,即将开始……这年十月,皇帝、许广汉和魏相三个人开了一个范围的碰头会,核心内容就是:我们不能老这么打闹,一点点的试探啊,得琢磨着来个大的动作。皇帝陛下当即拍板,朕已经考虑了好久,干脆直接削掉车骑将军、右将军所属的屯戍部队! 第三百六十八章 恐怖平衡 许广汉和魏相一听,差点趴在地上:您这玩的太大了。屯,就是部队的产业,戍,就是将士驻防,这等于把人家兵权罢的“一干二净”啊!按照韩增给许广汉的部署,对付霍家的兵权,一是“换”,二是“饿”,但他从来没提出要“罢”,这一“罢”,就有逼人造反的嫌疑。因为皇帝和大臣的博弈中,一般来,存在着一个恐怖平衡:皇帝你只要能让臣子活得很好,臣子一般不会舍了命的造反(问鼎最高权力或者被底下人撺掇反的除外);但皇帝要下手狠了,底下就不把他当皇帝了,那么他反而失去了战略性的威慑力量。这就好比后世的五代十国,五十三年换了十四个皇帝,结果人家一个节度使(方面军司令)安重荣就公开了:“皇帝是生的么?还不就是兵强马壮的就能当!”(成语“兵强马壮”就是出于这句话。)这就是皇权衰弱,没有威慑力了,带兵大臣也就“无所顾忌”了,结果弑君篡位就是必然的结果。于是许广汉和魏相都赶紧劝皇帝三思。要刘病已其实还是年轻浮躁,他等不了那么久了,私仇和皇权的双重召唤,也让他红了眼睛。当时他就:“如今霍家擅权,目无君上,趁他们根基不稳,下士子的心和舆论都向着朕,早点对霍家动手,就算逼反了他们,朕也有胜算;但要是等他们树大根深,笼络往了人心,朕就彻底受制了!”刘病已心道:”亏欠朕的江山,现在就还给朕,这大汉皇朝,终究是姓刘的作主。“刘病己,想起前世的一首歌,歌词是:踏世上高峰总要攀碧血染青衫笑中看变幻算破绽一子决江山成败瞬间只手风雨翻亏欠我江山你总要奉还未归路转身太难像忧患在埋下重担在死路一双脚走出生关任恩义生出两难任地在臣服赞叹世情都飞不出我五指山踏世上高峰总要攀碧血染青衫笑中看变幻算破绽一子决江山成败瞬间只手风雨翻打拼过千关再不会折返踏世上高峰总要攀碧血染青衫揭开了战幔算破绽一子决江山成败瞬间只手风雨翻亏欠我江山你总要奉还要刘病已是真敢干啊!许广汉和魏相听后想想也对,况且如今这局面也只能帮着他了。可为了尽量减少危险,必要的措施还是要有的。皇帝一伙想出的一条计策就是“分”,分化瓦解。让萧望之为首的读书人大造声势,恭哀皇后是被人毒死的,如今又有贼人要谋害皇帝。这时候皇帝要肃清朝纲了,谁跟着造反,那得揪出来斗倒斗臭、全国共讨之,全家共诛之!这话给谁听的?张安世。那意思是张安世,你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真舍了老脸造反不成?第二条计策是“换”,把韩增所属的部队调到外圈去,赵充国的边防军,调回中央来,尤其是茂陵、少陵的卫戍部队,更得加倍心。要这条计策有点冒险,它要建立在一个核心前提下,那就是赵充国等老将是忠心的。如果他也想着造反呢?那就完蛋了。东汉末年怎么下大乱的?还不是大将军何进,用了相似的办法,想调董卓的西凉军,进京除掉十常侍!可惜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刘病已可不是何进,赵充国也不是董卓那样的乱臣贼子,是铁杆的忠臣,他在这关键时刻,保了大汉平安。所以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皇帝依然信任他无疑,这是有渊源的。这一节容后再。第三条就是“盯”,人盯人,将盯将,部队盯着部队,赵充国往京城来,韩增往外面去,两家在这过程中盯着车骑将军和右将军的部队解散,……定下这三条计策后,皇帝他们商量了一一夜,反复核查有没有啥错误。后找来太子太傅疏广帮忙看一眼,疏广立刻提出来,原地解散不行,万一他们真有不臣之心,原地解散了,过后又冒出来咋办!皇帝一听觉得有理,就改成了换防到各郡国后解散,同时给予极为丰厚的遣散金。就算你要闹事儿,也遍布各郡了,没法统一指挥,就地剿灭他们也方便。于是大家又把计划核对了好久。确定没有纰漏,这才敢往外发。最终,皇帝发布诏书昭告下,是这么的:九月十九发生的灾害,让朕非常恐惧,由于朕的品德不足,导致四方蛮夷不想归附,所以连年战争“劳民伤财”,现在朕决定怀柔下,正式解散车骑将军张安世、右将军霍禹的屯戍部队。刘病已这招,就叫“刮骨疗伤”,“脱胎换骨”。伴随着这份诏书,刘病已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政治赌博。其实理智地看来,他确实操之过急了:边境不稳,威望不足,军队派系林立,裁军耗资巨大……可历史没有假设,大汉国土上“烽烟滚滚”,涉及十几万大军的调动和解散工作一发不可收拾。而从裁军的一开始,各种灾难就向刘病已扑面而来……屯垦戍边在长久以来,一直是汉帝国巩固河西走廊,这条战略通道与经略西域的重中之重。早在张骞出使西域时,孝武皇帝就已经意识到河西走廊的军事与经济价值,要确保走廊的安全,首要目标是实现军事移民。霍去病打通河西走廊后,大汉帝国随即启动了屯垦移民。设置河西四郡后,陆续征调前往河西走廊屯田的官兵高达18万人。大批部队沿着河西走廊布防,他们“无事则耕,有事则战”,确保这条战略通道的稳定通畅。按照汉家制度,下男子自23岁起至56岁都要服兵役。一般成年兵丁一生服役两年:第一年在本郡当正卒。按照特长与兵源地,分别编入步兵、骑士、水兵、车兵等军种。第二年或到边郡作戍卒,或到京师作保卫宫殿,皇陵,宗庙的卫士。在战事吃紧的西北边疆,边地郡县的制度是正卒、戍卒合一,连续戍边两年。有时由于兵员不足或者战火连年,军人延期戍边的事情多有发生。在两年的服役期过后,按照汉家制度,这些人还要随时响应征调。 第三百六十九章 狂野西部 屯田的战士来自全国二十五个郡国,占汉代行政区的四分之一。除去河西本地的士卒,来自内地的戍卒中,又以汝南,淮阳郡的兵源居多。在兵种方面,戍卒的主体是骑士,燧卒和田卒:燧卒的工作最为繁重。他们要守望烽燧,时刻监视敌军动态。一般提到的戍卒就是他们。为了缓解军粮紧张的局势,汉朝还从农业发达的内地郡县,征调了大量的屯田军田卒。这些人平时从事修建农舍,开渠打井,维修防御工事的工作。到了战时,接到信号就要进入坞堡亭障,参与防御作战。作为边疆作战主力的骑士地位最高,是从正卒中选出的精锐。汉军中的骑士和西欧中世纪的贵族有所不同,他们不是贵族,但其身份和待遇明显高于普通士兵。骑士不仅需要财力充足,而且有时需要马术娴熟。甚至在官马不足时,能自带马匹从军。有的骑士会自带私从者作为仆役。最重要的是,正卒需要健壮捷急、超凡绝伦等才能,才有资格成为骑士。很多骑士是河西塞北的本地人。除了以上三类兵种,戍卒中还包括各种勤务兵,工程兵和渠卒负责兴建水利:河渠卒兴建水利工程。守榖卒负责保卫粮仓。望城卒负责守望城墙。除道卒负责卫生。养卒负责炊事等除此之外,还要保证各种坞堡燧寨里具备基本的生活物资,如水、药箱、炊具、燃料等等。大规模屯垦戍边很快得到了报偿。渐渐地,在祁连山下的河西走廊上,环绕着绿洲出现了村庄,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人工灌溉系统出现了。河西走廊率先成为新兴的农业区,中原发达的农业技术发挥着积极作用,从中原来的士兵将祁连山两侧的绿洲打理得欣欣向荣、井井有条。到刘病已执政时期,河西走廊一带已是“人民炽盛,牛马布野”,成为了中国西部地区的经济中心,有效地支援了,从这里出发的中原王朝的部队。此时的大汉帝国国力强盛,疆域辽阔,沿着祁连山向西北发展的格局业已形成,丝绸之路的贸易通道正式开通。中原王朝经略西域的政策是奏效的。汉帝国通过包括和亲、屯田、派驻官吏、经济馈赠、军事打击、以夷制夷等组合策略,正在赢得掌控西域的主动权。中原的人们可以安心发展生产,南方的丝绸特产也有了输往域外的机会,丝绸贸易渐渐兴隆,漂亮华丽的丝绸汇集到洛阳,又从那里出发,沿着河西走廊输送到广袤的西域。虽然屯垦戍边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本身也存在不少问题,刘病已这一裁撤,使得矛盾浮现出来: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闹饷。虽然戍边的地区土地普通比较肥沃,但为了充实边疆人口,推动边地开发,汉朝鼓励战士们把妻子家属带到边境,并给家属配发一定的给养口粮。这些带着家属长期戍边,以边塞为家、长期戍边的战士甚至有了一些职业军人的苗头。为了解决没有家室的士兵的生理需要,当地也有不那么光彩的娱乐方式。比如浚稽山之战中,被李陵从军车中搜出来被斩的女子,可能就是被罚为军妓的刑徒家属。这样一来,戍军吏卒、随军家属的经济压力很大。政府的财政状况有时比较困难,加之河西四郡地处偏远,运输供给不便,致使军兵粮饷不能及时到位。吏卒薪俸不能按时发放,俸禄每月一发应为常制,但是常被拖欠两三个月,有的长达**个月甚至两年之久。这也导致了边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莱之实,常恐不能自存。汉代的河西走廊,实际上类似于后世好莱坞大片里的狂野西部,治安状况并不乐观。由于地形复杂,法外之徒容易藏匿。而且华夷杂处,本地人沾染胡气,民风彪悍,勇武好斗。一些羌人与匈奴人,也是降而复叛。因为地广人稀,治安力量有限,内地的游侠,杀人犯多选择藏匿于此。或者遁入戎狄,或者聚啸为盗。汉律明文规定有的刑罚,可以用钱赎买或者用戍边抵罪,所以很多有人命在身者,被大量发到边境。这些戍边者本来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再加上汉代民间尚武、收藏兵器的风气盛行,所以军民间械斗伤亡在当时是家常便饭。一些因畏惧军法惩戒或不堪重负、压力甚大的士卒,也会裹挟武器财产出逃,成为乱军盗贼。所以西部边陲不仅是对外最前沿,更是国内治安的最后界线。更何况,此地离中原几千里之遥,一旦中原有变,远在西域的汉人聚落就成了汪洋大海中的孤岛。解散部队容易,但退伍的大兵要怎么处理?大汉的国力从孝武皇帝朝的顶峰下滑,目前还在恢复,一下不可能安排这么多人,况且不是所有的兵都能“精忠报国”、“自食其力”的。刘病已搞的军队裁撤,可是触及到了切身利益的,那些御敌无术、扰民有方的痞子就开始不淡定了,牵连着那些对军队有感情、又没啥手艺可以回家谋生的也不淡定了,底下的人都起来闹事,搞得边境上的郡守们也不淡定了,怨气四起,——真是皇帝动动嘴,底下的人跑断腿啊,您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么!各种抱怨的文书,都传到了车骑将军张安世那里。老实张安世也有些不淡定了,他再怎么也是新任的军委头号人物,一直保持中立,做个“好好先生”,皇帝陛下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就被削了兵权,换了谁也不会乐意呢?偏巧这时,有居心叵测的人给张安世写了一份密信,那意思就是让他心“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搞得张安世心神不宁。于是他称病回家,非暴力不合作。这封信其实是出自霍氏集团之手,王家、许家的神奇崛起,不但令满朝文武感到“不可思议”,更让一向骄纵跋扈、“唯我独尊”的霍家气得跳脚。霍家现在危机重重,却没有一个救世主。 第三百七十章 陛下的时代 霍家所有人当中,数霍禹辈份最大,官职最高,能量也应该是最强的。但是他也什么没办法,只能采取消极反抗的招数,称病不去上朝。霍禹原来的长史,现任太中大夫任宣,听霍禹病了,上门探望。他问霍禹:“您得的什么病?“霍禹告诉他:“俺得的是心病,除了皇帝,谁的药都不管用。“任宣一听,不禁笑了起来。道:“你呀,还是放宽心点。“霍禹满腹牢骚,不禁一下子全抖了出来。他滔滔不绝地道:“你叫我怎么放宽心?如果不是我父亲,陛下会有今这位置吗?现在好了,人一阔就变脸,把我霍家的人全调往外郡,许家和史家子弟全安插到中央来。这摆明不是想搞我们霍家吗?如果让你碰上这事,你就能安得下心来?”任宣叹息一声,道:“霍兄,别怨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过去,那是霍大将军的时代,想杀谁就杀谁,想让谁发达,就让谁发达。现在,是陛下的时代,人家想挪谁,想安插谁,不也挺正常的吗?你就认了。”任宣这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下来,霍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好花不常开,好事不会总光临着你一个人。霍光走了,霍家就是过气家族了。在这个实力决定生存状态的发展长河中,任何伟大的势力,都会有一定的生命周期。霍家像那曾经盛开的一朵鲜花,注定于风中凋零。霍禹连忙问道:“现在皇帝下诏书,要裁减我手里的军队,您可有主意教我。”“君侯吩咐,敢不从命!”任宣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从杯里掏出来竹简一封:“君侯请看!我这里有写好书信,素闻君侯与张将军(张安世)家结为姻亲,君侯可将此信传递与张将军,他必有所动作!”霍禹本来将信将疑,可是接过书信一看,再稍稍思考了下,顿时大喜,吩咐道:“来人呵,给我拿一百金出来,赠与先生!”任宣的一封书信换了一百金,如何不“欣喜若狂”,忙不迭地向霍禹道谢!霍禹慷然道:“先生‘神机妙算’,若能保得我家富贵平安,本君侯不吝钱财!”…………………………………………张彭祖看着父亲和皇帝陛下闹得很僵,心里不是滋味,有心化解其中的矛盾,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于是来找张延寿商议,此时,张延寿正在给别人帮忙,张彭祖于是站在旁边观看。原来张安世夫人家的远房亲戚,有个儿子去西域戌边,他因为思念家人,经常写书信回来。老人眼睛不太好,便经常拿起竹简来找张延寿,由他帮忙解读,并将老人的意思写好回复过去。张彭祖在旁边听了两句,不禁突发灵感,对了,这也是一个办法,不妨试试。于是,张彭祖把他的想法,给张延寿和亲戚听,亲戚听到自己儿子写的家书,能帮到张彭祖,也能很高兴,大方地让他全部拿去。来也巧,此时,刘病已正好办人来宣张彭祖议事,于是张彭祖便将这些竹简带到宣室殿来了。从中原出发,穿越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便进入广阔的西部地带。这条通道,不仅仅对于稳定与经营西域是至关重要的,更关乎中原帝国的生死存亡。明末清初地缘政治学者顾祖禹对此总结道:“欲保秦陇,必稳固河西,欲固河西,必开拓西域。”而历经两千年了的沧桑岁月后,通过河西走廊这条通道保障并形成的,”屯田戍边“的大汉帝国的国策,再一次深刻影响了中国。新中国成立后,朝开始在西北、东北、西南边疆部署了大量农垦部队。而步入二十一世纪后,”一带一路“,重建”丝绸之路“,更是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历史就这样构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重叠——刘病已作为穿越者,他太明白西域的重要性,为了西域的安全,刘病已甚至愿意御驾亲征!当晚,刘病已召集张彭祖、魏相、许广汉等人,进行内朝议,这次会议召开之前,刘病已重申因为会议内容涉及重大机密,与会人员务必保密。刘病已接过张彭祖递过来的几卷竹简,拿出一卷打开,原来这是一封来自戍卒给家人的书信,这封信的内容是,一个姓何的普通燧卒写给家人的。我从河东郡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在长城边塞,光荣地为为一名戍卒,还是主力之一的燧卒。我来到的地方乃是张掖郡居延县,队率告诉我,这个名字还是孝武皇帝亲自取的,因为这里是匈奴人南下入侵的必经之路。因此,孝武皇帝命伏波将军路博德,筑遮虏障于居延城。(居延在历史上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区域,其面积至少相当于现在的内蒙古额济纳旗,有三个台湾省那么大,甚至还要大。)我们所驻守的地区乃是甲渠侯官的城堡。“甲渠”为地名,“侯官”不作官长解,而是长城要塞上了望防范敌人的哨所,相当县一级。弱水自北向东流向八十里外的居延泽,此地水草丰美,乃匈奴重点进犯地区,亦为汉朝重点防务地区,设二十六个烽火台和一个城堡(名“鄣”),由长城连接。大家都燧卒压力最大,责任最重。作为国防的第一道警备线,很多烽遂就紧密排布在长城两侧。我们没有理由不打起精神,提高警惕。通过眺望塞外敌情,收放烽火,将敌情传回后方,再由后方组织力量反击。有时隧卒需要独自抗击规模的入侵。此外,整理田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田是烽燧周围铺好的沙地,每都要用耙子搂平。根据田中留下的足迹,来判断是否有敌人入侵以及追踪敌踪等。一旦发现己方有人叛逃出境,也要马上追捕。由于夜里人的视野受限,每座烽隧养了至少两条军犬,警戒敌军和盗贼。我很喜欢它们,经常逗弄它们,它们让我想起了,在家乡陪我们,一起打猎的大黄。 第三百七十一章 烽火品约 除了警戒之外,燧卒还要制作箭靶,收集并堆积马草,堆积烽燧燃料等繁重任务。每日需要完成日作簿,总结一日的工作。由于竹筒不同于书信,一卷只有这么多内容,刘病已看了看,家人的回信,主要是鼓励他在边疆后努力干,大汉皇朝注重军功之类的,他一翻而过,继续看边疆将士写的信书,又看到一些有趣的信息:大部分戍卒都是国内的普通人,并不是所有的汉军战士,都能赶上远征异域的史诗战役,多数边关军人要面对的,是匈奴人“零敲碎打”的规模边境袭扰。虽然烽火台传令有速度上的保证,但优点和缺点一样明显,对于戍卒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首先,烽火信号的应变能力很弱。用一套应变能力很弱的系统,防范机动灵活的匈奴人,其实很“力不从心“。胡骑多人、多批次、多地点地攻击,很容易使烽火信号出现混乱,让短时间内,收到多条信号的指挥者,难以判断敌人的进攻方向。其次,公开的传播信号,是可以被敌人破译的。而且,狡猾的匈奴人,经常破解汉朝的长城警戒线,匈奴人会有意识地,选择风雨气进攻,因为旗鼓和烽烟,都难以在恶劣气候里施展,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汉军烽燧间,只能用骑卒传信,效率低而且容易被敌军截获。这名姓何的河西燧卒,为了让家人高兴,在信里也写到,士兵为了排遣乡愁与压力,也会进行各种各样的文娱活动。比如有训练性质的秋射,这既是一种考核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也具有竞技、娱乐的意义。而且成绩好的还会得到奖励。参加秋射比赛的将士们每人发矢十二,以中六矢为标准。过六矢,则每矢赐劳十五日。这里的劳不是体力劳动,而是计算服役功勋的单位。大约四年的劳可以积累成一功,功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论功升进了。大汉军队中的将士,谁都想要立功免罚,但这并不容易。汉军将士还要具备基本的读写算术技能,来记牢军令和烽火使用守则。除了要练字,边军还要用烽火传令。为了熟练操作这套编码系统,战士们还要练习背诵九九诀和干地支,锻炼基本的计算能力、记忆力、反应力。刘病已仔细看了看,原来汉军战士们学习的版本,与后世记背的口诀表并无二致。比九九诀更重要的是《烽火品约》:品是整个汉朝边军通用的烽火条例,约则是各地自己的规定。信中就有很多,关于士卒记背烽火品约的记载,长官还要定期检查。那些未读或不够熟练者,会受到责罚乃至罢免。比如某个队长误读了烽火,就会导致候长连坐被贬。如此严重的处罚,促使将士们主动去读书识字,以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中低级官吏想要升迁,就必须学习律令和经书,提高文化修养。因为能书会计、颇知律令是公务人员的必备技能。为了让家人放心,这名姓何的河西燧卒,还主动到了汉军的饮食,包括了:1.谷物大麦,麦,谷,粟等,2.肉类鸡,羊,鱼,狗,马,以及动物内脏,3.蔬菜姜、韭、葱、芜菁、芥、葵、苜蓿、蕨等等,水果的记载很少见。他在内地时经常喝酒,在边郡当戍卒,有时也会忙里偷闲喝酒。刘病已知道,孝武皇帝之前,真正的禁酒并不多见,一般都是因为灾**,年荒谷贵才采取比较严厉的禁酒措施。从孝武皇帝时开始,为了解决北伐匈奴的军事开支,才宣布酒类专卖。戍卒有时会私自犯禁,但酿酒的前提是有富余的粮食。居延是个地广人稀的屯戍区,只有在丰年粮食有富余,国家对屯戍吏卒及其家人的薪饷能兑现的时候,才有私自酿酒的可能。但很多时候,粮食都兑现不了,又谈何私自酿酒呢?以刘病已后世人的营养观来看,汉军的饮食结构缺乏生鲜食物的摄入。食物里,五谷物与肉类次数较多,蔬菜较少,水果几乎不见。刘病已静下来想了想,也明白为何会这样了,粮食有时都不一定有保证,更何况是需要水源浇灌的宝贵蔬菜呢?所以在汉军的帐簿中,菜钱很贵,肉钱和菜钱还要分开计算。仅有的少量菜地得到官府严厉的保护,不得占用。西北内陆昼夜温差大,再加上夜晚执勤,很多士兵容易染上伤寒。刘病已看到,书信中对于此类症状的描述。可能就是初期的感冒。但由于当时药物药力有限,有一个士兵服药20日,都没有康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于伤寒的记载,多是个案性的病例记载,而不是流行性感冒。汉军获得生鲜瓜果的机会少之又少。长期不吃瓜果蔬菜,会导致维生素c的匮乏。而五谷和做熟的肉类里,所含有的维生素c成份少之又少,加上汉人熟食的习惯,他们能摄入的维生素c几乎没有。长此以往的,在严苛环境中白日劳动,夜间守望,他们很容易患上各种各样的职业病。此外,汉军的军衣配给制,在执行中明显没有落实到,每个战士的身上。所以在家书中,有不少期望家人,自己出钱买了冬衣,给戍边士卒寄送过去的请求。特别是位于补给链底端的那些士兵,缺乏保暖衣物,不足以抵御边地之寒苦,被冻死者大有人在。平时戍边尚且如此,在一些隆冬时节的征战中,因为伤寒造成的死伤可能更重。除了传统的伤寒,病心腹,头痛之外,还有一种很特殊的疾病。患者腹部,脾脏,肋骨两侧,关节,腿脚的不正常肿胀。根据刘病已对书信中记载的疾病情况,进行的分析,士兵身上不正常的肿胀病症,与现代医学中的败血病十分类似。疑似败血病的记载,比感冒更有普遍性,而且更加可怕。这种情况的出现,除了缺乏休息,可能与上文中提到的汉军饮食结构中有较多的谷物和肉类、缺乏蔬菜水果等生鲜食物有关。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时空错位 刘病已知道,一直到近代,新鲜的蔬菜水果,都是抵御败血病的唯一手段。这些边疆士兵的个人生活史,往往比正史里寥寥数语,一笔带过的描述更能打动人。细读其中的信息就会发现,正史中的那些宏大叙事,初看时往往很让人“心潮澎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往往很容易被人淡忘。反而一些生动的细节,更加容易打动人们,也会时不时浮动在脑海中,久久让人回味。二千多年前,屯守在居延的汉军将士,和后世的现代人一样,有着各种“喜怒哀乐”,拿着不靠谱的饭碗,生着职业病,随时要面对领导的检查和敌人的突袭。刘病已清楚地知道,煌煌正史里,没有这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立锥之地”。这一封封竹筒的背后,是一个个曾经和我们一样鲜活的生命。这些戍卒书信,不乏问候远方的家人,表达战友间的袍泽之情,甚至基于自身情怀的“豪言壮语”。但更多的则是“以甚苦事”、“甚苦侯望”、“甚苦官事”等习惯用语,反应了边关生活的艰苦。书信中频繁出现的“强餐饭”、“足衣強食”、“久不相见”等问候语,对于来自后世的刘病已感到十分亲切,这种时空的错位感,仿佛这些人距今未远,就活在身边一样。刘病已看到这里,眼睛湿润了,含泪道:“若不是彭祖将这些竹简,拿给朕看,朕今日方知,这些守边的将士生活得如此艰苦!”魏相忙道:“微臣身为大汉丞相,未能为这些替国家守边的将士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微臣深感惭愧!”刘病已顿了一会,续道:“朕没有怪罪卿的意思,过去的事情算了,但此次裁撤工作的后续安排,卿一定要有全盘计划,将困难估计充分一些,对具体操作上,要有相应的优惠政策,不可苦了这些大汉将士!”魏相悚然道:“诺,臣马上起草细则,给陛下过目!”为此,皇帝连下了数道圣旨:第一是诏令解散屯戍的周围各郡县筹粮免租,并从中央调拨土地、种子、农具。第二是带头积极回家的各级军官,给予民爵。第三是各郡刺史,如果受百姓拥戴、考核优秀,可以由朝廷的名义宣布他无限期连任。第四是退役将官、伤残有功士卒,则视功勋大,分别被任命为亭长、蔷夫、游徼。这最后一条是,刘病已在魏相的细则后面加上的,他深深明白有秩阶级,一直是大汉帝国的基层中坚力量和地方行政事务的能吏。他们构成了帝国统治秩序的骨架和轮廓。但凡皇帝想要对基层进行有效统治和管理,就不能不依赖数量庞大的有秩群体。如果把这些人用好了,他们能发出的能量,不容任何人看;如果不加以约束,他们还可能是地方上横行的恶霸,“鱼肉乡邻”的流氓,“为非作歹”的土豪。自秦始皇使用郡县制度以来,在二千多年的岁月里,无数王朝的兴盛衰亡,证明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基层烂,则郡县烂、全国烂,反过来,推论的道理也是一样!自现在开始,刘病已就潜心经营和矢志于巩固自己,在基层的影响力和掌握力。考举士子,被派遣去关中的亭里锻炼和磨砺,这是在文化的方面提升基层的管理;退役将官、士卒会给基层带来“尚武之风、铁血精神”,这是在基层,给大汉帝国“补钙”,都是具体的改革措施。这几条都是为了确保地方稳定的。刘病已深深知道,有了这样一支如此庞大的基层骨干力量,大汉帝国的控制能力和动员能力,才能越来越强。刘病已、魏相两人商议了很久,目前的形势,最应该稳定的其实是张安世。关键时刻,刘病已派魏相出面了。魏相找张安世喝酒,对他:“将军您要惨了。”张安世撇了撇嘴:“不是‘要’,我现在已经很惨了,我有病啊。”魏相也是个直率的人:“您得的恐怕是心病。我也直了,皇帝陛下为啥裁军?”张安世答道:“咱们国力养不了那么多兵,况且匈奴也没那么猖狂了。”魏相嘴角露出一丝讥笑,续道:“这忽悠人的话您也信了?我今儿来是跟您‘推心置腹’的。您就算裁军,为啥就找您和右将军下手?因为皇帝陛下对你们又恨又怕啊!”这一番话把张安世的酒劲儿全散了。他心里明镜似的,不过从魏相嘴里出来给自己听,这就有问题了。魏相跟自己并没仇,但是也没交情,他这话要是个人看法还则罢了,要是皇帝陛下派他来打招呼的呢?官场上最怕的就是“打招呼”,那证明领导要对你下手了,但念着过去的功劳和情分他还在犹豫,所以希望目标自己找个台阶下,一旦不识抬举,那就是逼人家了。何况就算不是打招呼,以魏相现在的身份和受宠程度,万一十句里有一句是真的那就赚了,就算都是蒙人的,也不赔本不是?于是张安世决定也对他,“开诚布公”地交流。两人客套了几句后就来真格的了。张安世问魏相:“皇帝怕我,我明白,我也理解他;但要恨我,不至于,我自信做人还没到那份上。”魏相回答:“将军,您知道最近的传闻,这就是皇帝恨您的原因。”张安世笑道:“丞相的是——恭哀皇后是被毒死的?那不是谣言么?”魏相深沉的一笑:“将军——那、万、一、是、真、的、呢?”张安世脸色立刻变了:“不可能!”魏相双目注视着张安世道:“我知道此话属于“交浅言深‘,平时我们打交道的时侯不多,您对我不太信任,那您去问我的恩师,丙大夫!”魏相完就留下张安世告辞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老实魏相事先就知道了真相么?未见得。如果真知道了,当时霍光还活着,不会放过他,丙吉也是向着皇帝和霍光的,如果魏相真的不能保守秘密,也不能饶了他。 第三百七十三章 毒害丞相 很多时候真理就像太阳,人就是绑着个蜡做的翅膀,飞的越近,就死的越快。所以政治家里面知道真相、尤其是高层真相的,往往上辈子都是折翼的使。但是魏相聪明,他通过断了线的线索,隐约地已经猜的十有**了。他就是为了忽悠张安世,一来动员他主动站到皇帝这边,二来也试探他是否也是帮凶。而张安世果然中计,或者他根本赌不起。当即找来丙吉,俩人一吃饭,张安世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恭哀皇后到底怎么死的?丙吉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当时就神色有异、支支吾吾。于是张安世什么都明白了。皇帝对恭哀皇后啥感情谁都知道。如果是霍家下的手,皇帝一定玩命,这就解释的通,他为啥这么着急削兵权了。霍光生前就跟自己和丙吉推过心置过腹,丙吉是魏相的恩师又是当初的主审,他没嫌疑了,那可不就剩自己和霍家了么,皇帝不下手才怪呢!张安世总算明白过味了。老实张家的教育,真的挺不错,就算张安世做噩梦,也没梦见过自己要弑君谋逆。于是当即下了狠心,这事儿要真是霍家干的,他也没辙了,这不算对不起霍光!第二,本来还在休病假的车骑将军张安世,立刻到丞相府去找魏相,他以车骑将军的名义,昭告下敦促裁撤屯戍,并且还给魏相开了一份名单,上面是军队里面,各种有可能不服管的刺头儿,张安世提供的名单帮了大忙。更关键的是现在的形势变成了三对一,连车骑将军的嫡系部队,也加入了盯着霍家裁军的阵营中来。霍家底下人还闹饷,张安世当场就拍桌子了:要你妈的饷,你是要饷还是要命!人性有一半是兽性,就好像猴山选猴王,新任的一定要把老的弄死、老的卫冕成功,也一定要挑战者命一样,人的政治斗争,往往也在杀红眼中失控。本来就是争个名,争个利,但争着争着,就不知不觉地,把命都赌进去了。霍家就犯了这个错误。他们不淡定到要去杀当朝丞相魏相。方法还是邀请魏相来喝酒,然后在席间下毒。魏相当然不会蠢到在许平君、刘奭之后还去趟这浑水,他当即就回绝了。事后找来眼线一查,妈的,果然有毒,于是魏相在感慨霍家智商如此之低的同时,也彻底出离了愤怒。十月初,魏相公开上奏折,是这么的:启禀皇帝陛下,前任大将军录尚书事宣成侯的许多政策,已经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了,而且在执行中有很多弊端。具体有三条:第一,不重视读书人,宣成侯对读书人非常冷漠,而且不愿意召集他们议事,导致下儒生多生怨气;第二,建立了奏折预审制度,尚书衙门预先要看大臣奏折,连丞相和御史大夫奏事,也要心谨慎,不敢揭露问题,何况别人,这是**裸的越级和侵权;第三,放任军队屯垦,导致贪污**横行,战斗力越发低下,地方的领兵将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没更换,这更容易导致祸乱,臣魏相恳请皇上纠正这些弊端,“澄清吏治”,强我大汉!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奏折太狠了,当然,要不是霍家打算灌魏相毒酒,他也不能这么“落井下石”。首先,奏折里直接点了霍光的名字,将大批判彻底公开化了;其次,魏相参的这几条,都是指责霍光擅权、欺人,甚至有谋反可能,随便哪条查出来了,都是一个死,这就是要玩命了;最后这第三条,更是提醒皇帝陛下早做防备,心奸臣造反。针对这奏折,朝廷里当即就爆发了激烈的争论。皇帝陛下听他们吵了半,也没有听出结论,于是就问张安世:“爱卿,你有什么看法?”张安世大叫一声:“陛下,我闹肚子,不行了!哎呀不行了,我得去方便!”旁边的韩增也乐了:“陛下,我接着给张将军送手纸去……”刘病已摇了摇头:“大臣们怎么都这德行啊,看来还得朕多费心。”其实他心里爽着呢。于是皇帝陛下当庭颁布诏书道:列位大臣、下百姓你们都听着:朕要教导你们,命自古有因果,连日来的灾都在警示朕,很多不合理的老法儿应该换一换了。丞相是个“心怀苍生”、替朕分忧的好干部,他提的东西都对,朕决定今后凡是读书人和大臣,都可以直接给朕写秘密奏折,大臣想要入宫见朕,也可以通过平恩侯许广汉预约;彻底废除尚书部门审阅大臣奏折的权力,从今开始,除朕以外的人未经允许擅自偷看任何奏章的,按照谋逆论处;官二代的霍禹、霍山和霍云才瞧出苗头,他们慌了。当晚,集体跑去求见张安世,但是吃了一个无比坚决的闭门羹,张安世甚至放了狠话——张家后人,再跟着霍家的人,成混在一起的,一律逐出门庭,关山洞扫地去!”病急乱投医“,霍禹想起了自己老爸临终托孤,于是赶快去见丙吉。而这个时候,丙吉也知道了张安世的态度,他赶快去见他,没想到张安世摇头叹息“爱莫能助”,丙吉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只能找来霍禹,开诚布公问:“右将军,你知道恭哀皇后怎么死的?”霍禹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作死啊!丙吉心里不是滋味,但此刻他能尽的力已经有限了,至少霍禹还糊涂着呢。于是他指点,你回去问问你妈,带过几次毒药进皇宫,赶紧招了,我丙吉对发誓,你跟我句实话,我豁出命来保你,断不负霍光托孤情意……霍禹就算再笨,他也明白霍光这话什么意思,结果自然是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和霍山、霍云等人聚集在一起,霍山见众人都在场,将满腹牢骚尽数发了出来。“现在魏相当权,皇帝信他,居然将大将军在时的法令全部更改了。把公田赋予贫民,到处宣扬大将军的过失,现在京城有许多儒生,都是穷人子弟,远道而来客居长安,整日衣食不饱,却喜欢口出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活着的时侯,曾对这些人忌恨如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杀头买卖 霍山怒道:”可现在陛下却喜欢和他们结交,还鼓励他们上书答对政事,结果这帮儒生尽扯我们家的事。曾有人上书大将军在时,主弱臣强,**擅权,如今其子孙当权,兄弟更加骄横恣事,恐危及宗庙。还什么现在灾不断,都是因为这个缘故......”霍山的话惹来霍禹更加不满的情绪,他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桀骜不驯”的傲气。霍山又:“我当时把这类的奏书全压了下来,可现在不行了,人人都学会了用密书揍事,我们根本没法预先看到里面的内容,陛下会派中书令直接将这些密封的奏书取走,朝政之事根本不用再通过尚书来决策,现在索性下诏书,直接取消了——总之一句话,陛下越来越不相信霍家了!”霍显虽然不懂政治谋略,但她心机重,心眼多,转而问道:“魏相总是我们家不好,难道他就没犯过错吗?”霍山摇头,“魏相这人廉洁刚正,哪里有错可循?反倒是我们家兄弟、女婿、宾客众多,言行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住诸多把柄。”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皱着眉头非常不满,“最可恨的是民间谣言四起,什么许皇后是被霍氏下毒害死的,嘁,这怎么可能呢?”“咣啷!”霍显手中的耳杯失手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也溅了自己一身。她慌张地用手擦拭,可越擦越觉得水汽直往里钻,浸透了整件衣裳,背上寒意森森,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叔祖母?”连霍云都看出了霍显的神色不对,更何况其他人。霍山心中疑惑更盛,一想到某些事的可能性,他惊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成冰了。最后就连霍禹也觉察出了异常,犹豫不定地喊了声:“母亲?”霍显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其实传言非虚......”众人大叫一声,霍山惊得离席跳了起来。霍禹将手中的耳杯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冲地道:“这么大的事你岂能瞒着我们?”霍显支支吾吾地把当年阴谋毒杀许平君之事全盘托出,霍禹、霍山、霍云三人越听脸色越白。霍山呆道:“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面色蜡黄。连话也不利索了,“难怪皇帝会看我们家这么不顺眼,难怪我们家的几位女婿会被贬斥放逐到外地,皇帝是有预谋的......这是早就有心置我们于死地啊!”霍云叫道:“这可怎么办?眼下这阵势,看得出来陛下要为许后报仇,算计着非要了我们全家性命不可,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众人将目光投向紧绷着脸的霍禹。霍禹直挺挺地站着,足足僵持了一刻时,他猛地坐了下来,用木勺在酒尊里舀酒,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去。霍禹心里面先想道的谋反,但他也知道谋反没有好下场。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丙吉的话,于是他赶紧跟霍显,原话转达了丙吉的意思。在这个决定全族命运的关头,霍显情商低下的弱点,在沉重的压力下,被无限制的放大,她完全错判了形势,跟霍禹他们:“丙吉平素跟张安世、魏相等人走的很勤,所以他的话,不能全信。反正也这样了,既然昏君把我们当仇人看,索性我们就反了!”老实霍禹这群官二代治国无术、扰民有方,他们完全就是靠着,投胎成霍光的儿子和亲戚才有的今,造反这么大的买卖,他们不是不敢,而是完全没有概念——如果真那么容易,霍光就干了,你早就是太子和王爷了。但凡是亲爹,就不会把杀头的买卖,留给自己儿子做去!要不有句话叫“君子坦荡荡,人长戚戚”呢。一个人要是没做亏心事,他就敢找外人出主意,就愿意去信任别人;要是做了,那么他看谁都是做贼的同行,很多时候就自掘坟墓了,这是心态问题,更是路线问题。霍家永远不会想到丙吉救了皇帝的命,他还是魏相的师傅,也是下官员士子心目中的领袖之一,要是他拼了命保着谁,那肯定能换一条命——就算跟当年的陛下一命换一命成不?刘病已的目的是为了当一个圣君,所以他不敢冒着背负“白眼狼”名声,得罪满朝文武与下读书人的风险硬下杀手。当初霍光之所以托付丙吉,眼光的确够毒,可惜的是,霍光要是知道这话,估计要气得在棺材里打挺。霍禹、霍山这几个人,都是平常习惯“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面对如此复杂而又险恶的形势,根本没有一个正经主意,既然做母亲的这么了,他们也就乖乖听命,于是霍家在造反这条不归路上彻底跑偏。…………………………………………刘病已在民间生活时,曾经被关过监狱。他深知人们议论法律,都认为冤屈太多而感到悲伤。原来孝武皇帝执政时,频繁征调民力,穷苦百姓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触犯法律,弄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孝武皇帝在恼怒之下,命赵禹之类酷吏制定法令,定出有关“明知有人犯法而不举报”和“长官有罪,其僚属连坐”等惩罚条例。对犯有给人定罪过严或者栽赃陷害之罪的官吏,往往从宽处理;而对那些宽释犯人的官吏则加重惩处。这正是所谓的“上行下效”,很多奸猾的官吏玩弄法律,转相引用比照苛刻的判例,使刑法日益严密,律令更加繁苛,法律文件堆得满桌满屋,主管官员根本看不过来。因此各郡、国在引用法令时出现混乱,有的罪行相同而处罚各异,奸猾官吏借机进行交易,索取贿赂。想使罪犯活命,就附会能让他活命的法令;想致其于死地,就引用使其非死不可的条文。所以,他召集魏相前来议事,准备对司法进行一些改革。魏相听闻皇帝的意思后,不禁一笑,拿出一封竹简。刘病已一看,原来是廷尉史钜鹿人路温舒的上书(即《尚德缓刑疏》,这封上书挺有名的,后世被收录进古文观止。) 第三百七十五章 至圣明君 刘病已好奇地问道:“路温舒是何些人也?”魏相笑道“起他,陛下可知道,还有一个典故的。”刘病已来了兴趣:“哦,爱卿快来给朕听听!”魏相”声情并茂“的讲道:“少年时期的路温舒,家里其实很穷,父亲只不过是当地的一个守门吏,没什么钱,但是他非常喜欢学习,没有钱送他去读书,也买不起书让他读,为了填补家用,年纪的路温舒,不得不替人放羊来赚点钱。“魏相顿了一下,续道:”路温舒虽然不得不放羊,来赚点钱补贴家用,但是他还是很想读书,而且因为自己没钱买书,只能问人借,但是他能看到的书,很多都是竹简上的,非常不方便,而且厚厚的一竹简,其实也没有多少字,要在放羊的时候,读书就很麻烦,有的时候他就在想,要是我能够一边放羊,一边读书就好了。再加上他找别人借的书,看完之后就得还了,经常忘记不能复习,学习的效率很差,所以路温舒很是苦恼。“刘病已想起,当日和张彭祖,回杜县老宅时,看到的放牛娃,那种虽然生活条件贫苦,但是那种努力学习的精神,倒和路温舒有几分“异曲同工”。“直到有一,他在放羊的时候路过一个池塘,看到了满池的蒲草,不禁想:‘这蒲草看着还不错的样子,宽宽长长的,要是用它来抄书就很方便啊。’魏相继续讲述着:”于是他采了很多的蒲草,把它们编成了,和写书的竹简相当的大,然后连在一起,开始抄写书籍,自从有了这样,蒲草编成的书籍之后,路温舒每次读书,就方便了很多,可以一边放羊一边读书,而且常常能够拿出来温习,因此路温舒很快就学到了很多的知识。“刘病已不禁感慨了一番他对待学习的认真态度,两人又聊了一会后,刘病已打开竹筒,细细观看:“我听,春秋时齐国,出现公孙无忌杀死齐襄公之祸,却使齐桓公因此兴起;晋国发生因骊姬的谗言而造成的灾难,却使晋文公后来称霸于诸侯;近世我朝赵王不得善终,吕氏一家作乱,却使孝文皇帝被尊为太宗。从这些往事看来,祸乱的发生,往往能造就出贤圣之人。大乱之后,必然会出现,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变革措施,贤圣之人以此昭示上的意旨。”“以前孝昭皇帝去世时,没有后嗣,昌邑王淫邪悖乱,这正是上,为造就至圣明君开辟道路。我听,《春秋》将继承正统称作即位,因尊重正统,对开端必须慎重。陛下登上至尊之位不久,与意正相符合,应当改正前代的失误,以显示是继承正统,删去繁杂琐碎的法令条文,解除百姓的疾苦,以顺应意。““至圣明君指的是朕,不愧是个文化人,此顶高帽子戴得舒服!”刘病已读着竹筒,仿佛看到路温舒站在宣室殿里,对自己“娓娓道来”:”我听秦朝有十项重大失误,如今有一项尚存,即司法官吏的严苛。刑狱是下重要的大事。处死的人不可能复生,截断肢体的人,也不能再接上复原,所以《尚书》中:‘与其杀死无辜的人,宁可偶尔失之宽纵。’如今的司法官吏们,则并非如此,他们上下相争,都以苛刻为贤明,判刑严厉的,获得‘公正’的美誉,而执法平和的人,却往往多有后患。“看到这里,刘病已联想到,许广汉两次犯罪的悲惨经历(前文提过),感觉自己也深有同感。”所以,负责司法事务的官吏,都想将案犯定为死罪,并非憎恨犯人,而是保全自己的方法,在于致犯人于死地。因此,死人的鲜血在街市上流淌,受刑的囚犯一个挨着一个,处以死刑的人,每年数以万计。仁慈圣明的人对此感到悲哀,太平盛世不能到来,都是由于这个原因。按照人之常情,在平安的时侯,都愿意活着,痛苦的时侯则希望马上死去,严刑拷打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所以当囚犯无法忍受痛苦时,审案官就修饰词语进行暗示;审案官为使囚犯的供词对自己有利,就干脆明白告诉他,应该如何招供;为了怕向朝廷奏报时遭到批驳,就‘想方设法’使定案的理由充分完备周密。“路温舒继续写道:”上奏之后,既使是皋陶听了(古代以善于审案定罪著称),也会认为该犯是‘死有余辜’。为什么呢?因为屈打成招,审案官员们,罗织捏造的罪行既多而且明显。因此,俗话:‘既使只是在地上画一个圆圈作为监狱的象征,也不能走进去;既使只是将木头人做成审讯官,也不要去面对。’这些都是人们对严刑酷法痛心疾首的悲愤之词。希望陛下减省法令,放宽刑罚,太平之风才能呈现于当今。”刘病已认为他写得很有道理。十二月,皇帝陛下颁布诏书道:“近来,官吏们舞文弄法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这都是朕的错误。案狱处理不当,使有罪者愈发作恶,无辜者遭受严刑处罚,父子兄弟悲伤愤恨,朕对此甚为难过!如今派廷尉史参与各郡的司法事务,但职权俸禄少,应再设置廷尉平(官名。属廷尉,复判官)四名,俸禄为六百石。务必使审判公平,以符合朕的心意!”于是每年秋,当对一年中的案狱做最后决定时,皇帝陛下经常到宣室殿,住那里实行斋戒,亲自裁决。皇帝陛下诏令各郡、国,将本地因受刑或病饿而死的囚犯,详细信息呈报给朝廷。由丞相、御史对地方官员在刑狱方面的作为,进行考评,排出等级后奏报给皇帝陛下。这样一来,地方官员的前途和其刑狱断案水平直接挂钩,而且上头又有各种监督和考评。皇帝陛下这些措施可谓抓到了地方官员的要害,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原来司法事务上的那些弊端大为减少。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司法改革 司法改革涉及到“千家万户”,这样的善政自然得到上至彻侯,下至普通百姓的强烈拥护,中国老百姓是最善良的,他们对你的一点恩惠都记在心里,这样以来,刘病已在民间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然而就在这一片赞扬之声中,也有些不同的声音传出来。涿郡太守郑昌上奏章:“如今,皇帝陛下亲自对刑罚诉讼作最后的判决,即使不设廷尉平一职,司法也自会公正;但若想为后世确立规范,则不如从删改、修定法律条文着手。各项律令一经确定,百姓们知道怎样才能不触犯国家法律,奸猾官吏也就无计可施了。如今不从根本上加以纠正,只是靠设置廷尉平在末梢上补救,一旦朝政疏懈,陛下对判决案狱有所倦怠,则廷尉平将揽权弄法,成为祸乱下的罪首。”刘病已阅过他的奏章后,想了想,宣魏相前来进见。“丞相来了……”刘病已微微一笑,对魏相摆摆手,道:“丞相上任月余,丞相府诸事可都理顺了?”魏相微微恭身,答道:“幸赖陛下洪福,臣基本已经理顺了……”丞相府是汉室最庞大的官僚机构之一!自高祖皇帝开始,丞相府之下,就设有无数属官。包括了司直、长史、徽事这些专门辅佐丞相,梳理各方的高级佐吏,更有着一个庞大的文职幕僚官员队伍。高祖皇帝的配置是丞相史二十人、丞相少史八十人,东西曹掾各数人。以及一堆的各种曹议郎。到了太宗孝文皇帝时代,丞相府大大扩编。加入了数十名精于算术的计吏官员,以及上百名两百石到四百石左右的各种从吏、令吏。孝武皇帝时代,因为皇帝总揽大权,丞相只是个摆设,所起的作用不大。孝昭皇帝时代,刘病已即位之初,因为霍光专权,这种情况也延续了下来。等韦贤回家退休,魏相成为丞相,韦贤留下的架子,却没有被解散,归入韦贤的丞相府。这使得丞相府的编制爆棚。刘病已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的更安逸一些,也为了让这个机构,变得更加专业化和职能化。皇帝陛下准许魏相,将丞相府的计吏、曹郎和徽事官员数量翻倍。魏相接手的这个丞相府,将变成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官僚机构!自然,这使得任何接手的人,都会有一段艰难的适应期。魏相自也不能免俗。甚至,他面对的问题,可能要复杂的多。因为他的前任韦贤,是一个对儒家比较亲近的政治家。所以,丞相府之中的儒家士子,自也不少。譬如,丞相府极为重要的徽事官们,就有着十几人是儒家出生。一个非儒家的丞相,面对一堆儒家官吏,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但魏相偏偏不能对这些儒家官吏下手,最多只能在关键位置上放上他的人。不然的话,儒家肯定要跳脚骂娘了!想到此处,魏相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呈递给刘病已,恭身道:“陛下,此乃臣所调整之丞相府诸曹官吏以及主曹官……”这也是他今次入宫的主要事务——重要的人事变动,他必须跟未央宫通气,必须得到刘病已的背书。刘病已接过那个册子,交给身旁的张彭祖,笑道:“丞相府大事务,丞相自己做主就可以了……”“丞相是百僚之首,群臣避让的相国!,大司曹,丞相可自做主……”。他笑眯眯的道:“朕垂拱而治,丞相依制而行即可……”这也是韦贤时代的惯例了,对于具体的丞相府内部事务和人事任免,刘病已从不干涉。丞相自己拿主意,自己做决定就好了。他这个皇帝也没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关心,丞相府下面的某个曹掾令吏究竟是谁?丞相将本职工作做好,再将刘病已的命令执行下去,就是好丞相。如果魏相不称职,那就回家种田!不过……刘病已看着魏相,道:“朕只需要爱卿给朕介绍一下,卿所选择的司直、长史履历与背景……”这也是汉家制度了,皇帝一般不会干涉,三公九卿内部的事务和人事任免。但是,主要副手和重要官僚,皇帝是一定会控制住的。丞相司直与丞相长史,就是在汉朝丞相之下,最重要的两个佐吏。其中司直掌核举,长史管丞相府上下大事务。在制度之中,这两者都有一个相同定位:“无孔不入”。只不过,一者对外,管的是郡国官吏升迁和审查,一者对内,主要负责丞相府内部的升迁、审查和大事务。拿朝的制度来比喻,司直相当于常务副丞相,而长史则是丞相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两者地位相当,都是比两千石,在未来调整过后的汉室官员等级之中,仅此于三公九卿,为州郡级的顶点。在实际上来,他们也是丞相府真正的负责人!毕竟,丞相何等地位?也没有什么太多时间去盯着下面的琐事。具体事务,都是这些佐吏幕僚来处置,顶多知道一下结果。刘病已和魏相聊了一会儿,将郑昌上的奏章发还给魏相,命他研究修改法律条文的事情。…………………………………………再霍家这边,他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霍显开始给所有亲戚和亲家写信,号召大家共同进退,因为看这架势,皇帝要动手就是诛灭三族,你们也都跑不了!与此同时,霍禹等人也在制定计划。偏巧霍云的老娘舅李竟有一个狗头军师叫张赦,他给霍家出了一个主意:效仿霍光当年废昌邑王的故事,找太皇太后下诏罢免魏相和许广汉,剪除皇上羽翼,将来再争取张安世倒戈、最后找机会废掉当今皇帝另立傀儡。霍禹听到后大喜,当即就想进宫,要不怎么这群官二代太真了。霍光当年干这买卖的时候是啥本钱,你现在啥本钱?消息刚出霍府,就被魏相安排的秘密侦探张章得知了,于是皇宫连夜戒严,张安世和许广汉亲自带兵,在未央宫门口转了一宿,别是人了,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过,霍家人没这机会。而出主意的张赦惨了,立刻就被逮捕。 第三百七十七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刘病已的混混本性和腹黑本事,在这次的谋反事件里,再次得到了完美的表演:皇帝陛下颁诏,以谋逆大罪诛杀张赦三族百余口,还让满朝文武和博士们,都上书议论这样的处罚合适不。这根本就是让大家对自己表忠心,在朝堂上混了这么久,谁也不傻,这么明显的形势还看不出来?于是乎满朝上下山呼万岁,齐声高喊皇帝英明,张赦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谋逆,全家死有余辜——想想真是可笑,百余条人命,就为了造一下舆论,一向仁慈的皇上这次真是“仁慈”到家了。其实这也不怪刘病已,皇权古往今来都是条不归路,它杀了失败者性命的同时,也杀了胜利者的良心。而随后,皇帝昭告下,对于霍家免于追究,因为张赦谋反霍家毕竟没有听他的,朕对博陆侯的后人还是信任无疑的。这招太损了。你要是真信任人家,就把这事压下算了,为什么要昭告下?这一来是为了,换取敬重功臣的好名声,更重要的是给霍家,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在这股压力的推动下,人很难保持理智,就会犯错,而皇帝正稳坐在未央宫里,圆睁着双眼,等着他们犯错呢……所谓“旁观者清”,他们不明白,但是张安世看得很明白。刘病已这招,就叫“先礼后兵”。但是,霍禹等人显然不这么看。他们想了半,又得出一个结论:刘病已之所以没有“刨根问底”,主要是看在上官皇太后、霍皇后的面子上,才不想把事情搞大。既然霍家和皇帝陛下,不死不休的仇恨已经结下,就像头上悬了一把利剑,终有一,这把剑落下来会把他们杀死。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为什么不在死之前,先下手为强?博一把,也许还有生路。于是,霍禹等人干脆一不做,两不休,发动霍家的女儿们,回去告诉他们老公,张赦所提方案,仍然有效。请大家务必做好准备,随时行动。事实上,霍家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刘病已控制之中。果然,还没等霍家动手,刘病已又轻轻地动了一下,一下子捏住霍家两个重要人物。那两个人,一个是霍云,一个是霍山。此俩人被捏,是因为霍云的舅父李竟,被控告跟亲王和侯爵结交,图谋不轨。于是,刘病已马上下诏:霍云和霍山不宜在宫中任职,免去他们职务,保留爵位,返还霍家。看到了。什么叫玩政治高手,这就是高手。人家叫你不要动,就千万不要乱动。如果乱动,就先拿鞭子打你。鞭子不行,就拿棍子。棍子再不行,那就只好动刀了。不过,刘病已让霍云和霍山下岗,还只是警告。是否动刀动枪,有待观察。“黑云压城城欲摧”。皇帝和霍家这场权力战,连长安扫大街的大嫂都认为,战争离大面积爆发,已经为时不远了。是的,大火拼就要来了。大家就等着看戏就是了。就在这时,刘病已突然收到一封上书。文书内容意思很明确,就是劝皇帝刘病已以大局为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要必要交待的是,此书作者,出自山阳郡太守张敞。有心看客应该知道,张敞这是第二次露面了。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出现这一回,从此就是我们的熟人了。张敞每次出面,都是选在孝宣朝,发生重大事情的场合。不过,他不是要炒作,也不是要抢风头。他出场,完全是性格所需。张敞有两大优点,汉朝高官无人不知。一是自强自立,人格独立;二是为官廉洁,做人正直。因为正直,所以当初对刘贺在皇帝位上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情不自禁跳将出来,高调批评刘贺。应该,张敞当时的批评,对刘贺的倒台,是起到一定作用的。因为他批评刘贺不听,霍光才决定去田延年找对策。十后,刘贺被顺利踢出长安。于是,张敞因为敢敢做,迅速成名,被提为豫州刺史。后来,张敞不知怎么得罪了霍光,被贬去主持节减军兴用度之事,后又将他调出,担任函谷关都尉。再后来,刘病已极为担心刘贺,有什么不良动作。于是,便派张敞去当了山阳太守。山阳郡,其实是昌邑王刘贺封地,刘贺返回封地,就居住在山阳。而张敞来山阳,重点工作不是别的,而是来监视刘贺。在给刘病已的奏书里,张敞写了这样一些内容的:臣敞冒死进言,周朝时候,周公辅政,不过七年。而到汉朝,霍光辅政,却有二十年。所以,霍光功劳很大,可危险更大。因为,如果让霍氏家族继续执政,势必威及君权。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打发霍禹,霍云及霍山等霍家三位大腕回家,让他们安享晚年,不要过问政事。当然,仅打发霍氏离开是不够的,张安世也必须叫他退位。最好给他安排个皇帝老师的职务,让他有事可做。如果按此做法,可以保持权力平衡,朝堂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可惜的是,我远在他乡,而朝堂也没人给陛下提出以上意见,以造成目前这样一片乱哄哄的景象。最后,张敞又在结局提醒道,陛下解除霍云和霍山俩人职务,让他们下岗,这个做法必此起霍家恐惧。势必引起恶性循环,如果不及时制止,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后果不可设想。张敞信中的一番话,可见他是个十足的和事佬。霍光伤害过他,他没理由替霍氏家族话。但是,心性善良的他,还是不想看到流血。所以,他真诚地劝告刘病已,切记克制,再克制。如果有必要,可以召我回去,听听我的当面陈述。刘病已看完文书,点点头,笑了。怎么评价张敞这道奏书呢?刘病已认为,道理是完美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张敞只知道叫皇帝多克制,事实上,你刘病已这个当皇帝的,已经够克制自己的了,一再警告霍家不要乱动。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完美的捕杀 可现在的问题是,霍家懂了吗?霍家从来没有忍过,他们毒害完皇后,毒害太子,接下来还要毒害丞相......,如此“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丧心病狂”的臣子,试问底下,有那个皇帝能容忍下,更何况是刘病已这样雄心勃勃,欲中兴大汉的君主。克制这个道理,霍家必须付出流血的代价才会懂的。于是,刘病已看完奏书,就压住不发。张敞召见的要求,刘病已认为,没那个必要了。事实证明,刘病已的想法是对的。(今在上看到孙耀威先生“声情并茂“的演唱,心里感名的很感动。我没看过那部剧,在上搜了下,才知道原来距离刘病已、许平君、霍成君等人,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的亮象,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整整一代人的时间了,想想当初,再看看现在,自己也已经老了,百感交集中,不知怎么用言语表达......,谨以此歌向他及曹颖女士致敬,感谢他们通过自己的演绎,在那个络尚不发达的那个时代,对这段“鲜为人知”历史,在大众中的普及!)将爱情肆无忌惮的挥霍心都碎了还要计较些什么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让你带走如果你觉得自由是快乐爱是犯了软弱陈旧的差错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为了爱情我也背叛了所有如果你想离开我就别再畏畏缩缩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别再问我难过时候怎么过或许会好好的活或许会消失无终你在乎什么如果你觉得自由是快乐爱是犯了软弱陈旧的差错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为了爱情我也背叛了所有如果你想离开我就别再畏畏缩缩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别再问我难过时候怎么过或许会好好的活或许会消失无终你在乎什么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为了爱情我也背叛了所有如果你想离开我就别再畏畏缩缩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别再问我难过时候怎么过或许会好好的活或许会消失无终你在乎什么据可靠消息,霍家准备动手了。西方有句出名的谚语:“上帝要毁灭谁,首先让谁疯狂。”然而,最先疯狂的不是霍家,而是霍家的老鼠。所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霍家成了老鼠的堂,满地爬满了老鼠。那些老鼠与人相撞,千篇一律的都用尾巴在画上画线。接着,猫头鹰也来凑热闹了,它们不知从何而来,赖在霍家大院的树上,彻夜邪叫不叫,叫得人心里都发了毛。再接着,更奇怪的事又冒出来了。霍家大宅门,莫名其妙的塌了;之后,霍云住宅的大门,也稀里古怪的崩了。又不久,霍家的人可谓怪梦连连。先是霍显梦见家里的灶长到树上,井里的水全漫溢到地上。接着,霍禹就整梦见车骑滚来声音,是要逮捕他的。哎,地节四年,真是一个不祥的年头啊。是的,这个不祥的年,逼得霍家简直要崩溃了。这时,霍家又开了个家族会议。在会议上,霍家有个人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我快受不住了。生死临头,咱们赶快动手。他的一番话,基本为本次会议定调。于是,“先下手为强”的方案被霍家举手表决,全票通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最后一个号令了。事实上,霍家连号令都不用吹了。不久,霍家先后闻到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好消息在前,霍云被任命为玄菟郡太守。后面的坏消息,实在太致命了。这个消息就是——霍家阴谋泄密了。霍家阴谋是怎么泄密的,到底是有人告密,还是刘病已的情报机构探听得知?这个问题,其实不用质疑,除了霍家的人还蒙在鼓里外,估计连长安街头的扫街大妈都知道了。我认为,历史有时候挺有趣,也挺好玩。但如果你真的把自己,代入到历史人物中去,也觉得挺残酷,也挺悲哀。霍光在世时,上朝开会,仿佛不是霍光替皇帝办事,而是皇帝替霍光办事。那时候,霍光一打雷,刘病已那里就要准备下雨;霍光脸一打喷嚏,刘病已就得感冒。这是当时朝堂的真相。正是这个真相,遮蔽了刘病已另外一个真相——隐忍不发。那时,对“形单影只”的刘病已来,隐忍是必须的。白蛇在山中千年修练,都能炼成个白素贞;石头吸取了好多年的日月精华,也会蹦出个孙悟空来。霍光纵横汉朝政治朝堂几十年,在朝堂上“树大根深“,”如日中“,就算刘病已加上魏相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对付霍家,一个刘病已加一个魏相,足矣。在霍家和皇家这场博弈中,刘病已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虎,魏相则是一只凶狠的狼。霍光是一头草原雄狮,悲哀的是他带领的则是一群羊。一只猛虎和一匹恶狼,面对一群攻击力差劲的羊,最有趣的办法就是玩。事实上,自霍光死后,霍家一直都被刘病已玩在股掌之中。自刘病已听霍家毒杀许皇后时,他完全可以一口就将霍家吞掉,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但是他没有。刘病已之所以选择了温和逼将法,一是出于某种需要。这个需要就是,不能落下不利于他将来皇家事业的任何把柄。所以,霍光尸骨未寒冷,霍家纵有千错万错,他也不能一下子把霍家杀光。如果这样,世间舆论也会倒向霍家。原因很简单,弱者总是被同情的。霍家毁灭,分三步走。事实三步,都是按刘病已设计的程序走的。第一步,削弱霍家势力。霍家大多数子弟,被调离长安,只留一顶假高帽给霍禹戴上。那假高帽的名字,就是有名无权的大司马;第二步,霍家阴谋泄密,隐忍不发,化大事为,为皇家制造有利舆论;第三步,重新起用霍云,以示仁义。然后以阴谋之名,再出杀手。刘病已的计划,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捕杀!!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五路夹攻 霍禹一看这招不灵了,连忙来了个第二招,就是去招惹匈奴,想把这个内情透露给匈奴人。范明友知道后,想要阻止霍禹道:”匈奴人是我们汉朝人的死敌,我们和皇帝的矛盾再大,那也是汉朝人之间的斗争!你也何必引外敌来入侵呢!““父亲在的时侯老夸你,你善于学习,我看你的学习,都学到**里面去了!还不如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这个成语原来是比喻霍光的)霍禹一听就恼了:”现在朝堂的形势如此明显,皇帝蓄意要整死我们,张安世、魏相这些’忘恩负义‘的人都在’推波助澜‘,我们再不自救就死定了!“霍显在旁边也道:”禹儿的在理!“范明友闻言,长叹一声,拂袖而去。霍禹悄悄地对霍显道:”听闻母亲能和圣门搭上线,儿子苦于和匈奴单于没有联系,母亲能否在中间做个线人?“霍显掩嘴笑道:”现在不嫌弃母亲的出身卑微了么?“霍禹连忙赔笑道:”母亲的那里话,儿子对圣门是仰慕已久!“霍显、冯殷本来就是魔门中人,自然和香文他们“一拍即合”。香文、冯殷、霍显等人,不愧是魔门中人,他们居然商量了一个兵分五路、中央开花的计划:第一路就是唆使匈奴攻击大汉,香文本身和匈奴”狼狈为****门和匈奴勾引,在常惠西域之行那些章节有描写,在这里不细了。),借助这难得的机会发难。第二路就是在匈奴攻击大汉的时侯,香文派人去羌族,那边联系头人,配合匈奴,来个两路夹攻。第三路就是外联广陵王刘胥,他一向对未能登基为帝,而”耿耿于怀“,现在,霍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与他一起抱团,他伙同一些”野心勃勃“的江湖人士,再度以刘病已的继承合法性为突破口(这点以后再详谈),以”亲君侧“的名义,准备发难。第四路就是利用乌孙内部的亲匈奴一派,试图推翻朝堂上以解忧公主为主的亲汉派。第五路就是他们利用在朝堂上的势力,趋匈奴入侵,大汉军队防守薄弱的机会,暴起发难,血洗朝堂,立霍禹为帝。同任何朝代的游牧民族一样,匈奴单于面对强大的敌人,汉朝皇帝刘病已大换边关驻防的时候,他不淡定了,非得琢磨着再跟大汉争个高低,于是撺掇贵族出兵,往汉朝边境里面开拔。要这行为在平常那就是作死,因为汉军驻屯于北部边境九郡以备匈奴。分别是:五原、朔方、云中、代郡、雁门、定襄、右北平、上谷、渔阳,均大幅增强防御力,沿城还驻有多支有足够兵力的应变部队,以免给狼军奇袭突破,在防御上做到“滴水不漏”、“无隙可寻”。任何游牧民族,要是想跟大汉皇朝比人数,那他一定死的很惨;而且匈奴擅长的是运动战,攻城夺关他们不行。但现在正赶上大汉的边防军队,正在”脱胎换骨“的时侯,狼军现在进攻,可谓是趁虚而入,再加上有霍家的人作内应,对于刘病已来,也是很严峻的考验。就在这个关头,常惠前往宫中求见刘病已,原来他带来了郑吉的一封上书。郑吉在这封信里,向皇帝求援。这件事的源头还要追溯到一,二年前了,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郑吉被刘病已授以侍郎的身份,被派遣到渠犁负责屯田。从刘病已执政起,大汉帝国的西域经营策略正发生重大变化,屯田,意味着对西域将由原来的军事征服变为长期经营。受命赴任,行进在戈壁漫风尘中的郑吉“意气风发”,事先他不会想到,他在西域”如鱼得水“,竟会成为大汉帝国的首位西域都护,将这片辽阔雄奇的土地从此纳入帝国的版图。“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谁都懂。可要把粮草从中原、河西运至遥远的西域,就没那么简单了。还记得李广利大军第一次远征大宛时的惨状吗:“道远,多乏食”,而且,“当道国,各坚城守,不肯给食”,以致于李广利惨败而归,所率军队仅剩十之一二。可以看出,粮食补给困难是制约汉帝国经营西域的头号难题。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李广利第二次远征大宛胜利回国时,选择位居西域中心的轮台(现在还叫轮台)、渠犁(现库尔勒以西)设置使者校尉,领护两地驻军各数百人屯戍。校尉是略次于将军的官职,一般根据职责在“校尉”前冠以名号,比如管理汗血马的就叫“驱马校尉”,后世的曹操,也把负责带兵盗墓的叫做“摸金校尉”。这里指的使者校尉,意即以守护交通、照料供应汉朝往来使者为主,碰到战事可以持节调动、统领乌孙等汉朝盟国的兵力,展开军事行动。设立使者校尉,开创了汉帝国在西域设官驻军的先河,但屯田规模并不大。孝武皇帝晚年时,粮食部长兼财政部长桑弘羊上书,建议在轮台、渠犁一带大规模屯田,即今新疆轮台、库尔勒一带。桑弘羊的这个建议很有远见,通过屯田,可以“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但是,孝武皇帝没有采纳这个建议,而是下发了著名的《轮台罪己诏》,认为“军旅连出,师行三十二年,海内虚耗”,对匈奴的连年征战,已使国库空虚,国力疲弱,百姓怨声载道,已经无力开辟新的战场,担心屯田轮台会扩大战事。孝昭皇帝时,派赖丹以校尉身份率军到轮台屯田,主要目的是解决使者往来的粮食供给问题。赖丹后来被龟兹国权臣姑翼唆使国王派兵杀害,赖丹被害事件发生后,一个消息让刘病已更加警觉:作为马上民族的匈奴,也开始派骑兵部队到车师屯田。所以后来常惠打着为赖丹报仇的旗号,攻打龟兹国,刘病已在心里面是赞同的,敢杀汉军,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第三百八十章 仁慈的霸权 刘病已执政后认识到,屯田西域不能打闹,必须作为一项与匈奴争夺西域控制权的重大战略予以执行。同时,渠犁、轮台地处西域中心,通过屯田创建根据地,扩大驻军,可以兼顾维护南北两道。征服西域在刘病已看来,第一步应该是要建立都护府,他是这样想的:汉朝征服西域与中亚细亚,从最初的动机上来。并非主动投入这个区域,而是因为“断匈奴右臂”的要求才被动拉入,尤其关于新疆。惟其这个地区被匈奴控制而造成对汉朝大不利,所以汉朝不得不毅然进军,以新疆控制权从匈奴转移到自己手中。张骞通西域成功后,原先纯粹的政治理由,一般来已发生了变化,丝绸之路促进了中国与西域间的物产大交流,对西方文物好奇心与“奇物”获得强烈**的驱使,东西贸易幅度不断加大,已在政治目的之外附加了经济要求。但刘病已注意到,类此的“通西域”性质变化,多数系对新疆以西而非新疆。汉朝之于新疆,无论征服以前或以后,政治本质前后一贯,而且大不同于匈奴的为征服而征服。汉朝立场,乃在战略性自卫占领。换言之,匈奴出于经济目的,汉朝却与经济无涉。这层意义,便铸定了汉朝征服新疆后的支配方式与“西域经营”内容——新疆—中亚细亚国家,为了汉朝,同时为了西域各国自身的安全与利益,必须服从汉朝的领导。建立起环绕于汉朝中宗国主权,周围的共同防卫体系。也只是在此前提下,著名的“西域经营”事业基础,以西域都护为领导中心的,统制体系才能建立,性质正如同后世惯见的,以“希望国“领头的国际性区域防卫体系。西域经营与亲汉朝卫星国家阵线的建立,目的与手段都偏重政治性,虽然达成政治目的,也须使用军事力量,但军事只是配合性的辅助行动。如果那个国家拒绝服从汉朝、犹豫、信心动摇,或者内乱影响了汉朝领导。那么,大汉帝国就要对背叛分子或骑墙主义者施以惩罚,换言之,政治与外交运用的延长,此其一。其二,汉朝自大宛征伐后,凡须要用兵的场合,往往不再自玉门关以东派调军队,便以留在新疆的少数汉族驻防部队为核心,就地征发各个附庸国土著士兵作战。刘病已知道,这种方式,类似后世的电脑游戏,汉军类似于领头的英雄,附庸国的士兵则是炮灰一般的存在,英雄带着一群炮灰作战,只要让英雄的经验刷上去,炮灰死多少,并不重要。孝武皇帝时的车师之役,便已采用这一方式,刘病已执政后,常惠报复杀害赖丹的乌兹贵族,也是采用的这种方式,征发西域各国的军力,而未动用大规模的汉军。这种方式,既可避免直接派兵的运输、给养问题存在,共同防卫的意义,又得因此而明显表现。其三,汉朝历次征伐,对战败国的处分,除了大宛之役途中曾灭亡一个轮台国之外,未再见相同之例,一般处置,都以推翻原政权而另行扶植新政权为原则,新政权常例又以当地人统治当地为条件。对于政治上符合汉朝要求与理想的国家,内政从未受到干涉,汉朝也从未企图过问卫星国家内政,这又是汉朝非黩武主义,“西域经营”目的在于,求取“西域”政治上坚定追随汉朝路线为满足的证明。一项容易被忽略,却于西域附庸国家与汉朝间亲密性,以及对政治向心力培植具有绝大助力的制度,值得注意,便是“质子”。质子的重要性,在于他们长期留居长安,了解汉朝与自身感染汉化俱深,这些王子返国继位时,一方面既能得到汉朝信任,另一方面,这些接受汉族教育与汉式训练,生活习惯已渐汉化的年轻一代接长本国王位,其强烈倾向汉族中国也为无疑。如果能这第一步的打算能够成功,那么西域诸大国与汉朝间可以维持融洽景象,这些国家纷纷显现为,都护统制系统中忠实的一员。汉朝得到西域共同防卫圈,诸卫星国真诚拥护与愉快合作,条件自不限于和亲或质子,而是各方面开明政策综合推行的成果。这些政策,包括了经济上互惠、互利而非片面剥削;亘于农、工、商广泛面的技术指导与协力。所以,汉朝西域经营“树威”“布恩”政策双轨交错用,投下资本可谓非,但效果也随庞大代价的付出,而成正比例收获,此其一。其二,政策执行人的多数能选择适当,也有密切关系。刘病已心目中建制的西域都护。这个职位具有多方面身份:汉朝对西域宗主权支配的权力象征、汉朝驻在西域的全权政治代表与军事长官、汉朝西域政策的负责人与执行者,以及西域共同防卫圈内最高权威人物,诸属国对汉朝的联系人。较之匈奴支配时代,所设置的僮仆都尉,主要任务在于经济征发的新疆殖民地总督,形式相仿,实质全异。换言之,西域都护必须具备政治家、外交家、军事家旺盛的活力、精练的才干、充分的组织力,才推动汉朝“西域经营”伟大事业,获得非常成功。郑吉曾经同常惠一起出使乌孙,他意志坚强,做事严格,善于学习,通晓西域事务。他和常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强烈的进取心和冒险精神。当然,这和时代背景有关,西汉是一个崇尚铁血军功的时代,具有”奔放不羁“、自由洒脱的精神气质。像常惠这样的人,自然是屯田西域的最佳人选。刘病已派遣侍郎郑吉、校尉司马熹率领士兵和“免刑罪人”到渠犁屯田,人数大约为1500人,约为当年赖丹主持屯田时的3—4倍。他们此行目的很明确,开荒种地,积聚粮食,为进攻车师做准备。与现在进入新疆的交通路线不同,汉朝时从中原经阳关、玉门关进入西域后,分为南、北两道。南道经楼兰沿昆仑山北麓西行,翻越葱岭,即帕米尔高原后,进入大月氏、安息;北道则须经车师,今的吐鲁番,沿山南麓西行至疏勒,同样需要翻越帕米尔高原后进入大宛、康居等国家。 第三百八十一章 车师攻防战 经由车师通往塔里木盆地,再进入中亚的北道,同时也是隔断匈奴等北方游牧民族,进入西域的通道,而且连接着乌孙、大宛、康居等西域大国。能否控制这一地区,成了经营西域成败的关键。因此,车师不仅是大汉帝国和匈奴争夺的重点,也是后世各朝代屯兵防守的重点。事实很快就证明,刘病已的计划,改变的不仅是汉朝与匈奴在西域的博弈格局,而且极大地扩充了汉帝国的版图。在后朝的大朝,吐鲁番人最爱夸耀的就是,地处丝绸之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之地。源于交通枢纽地位的地缘优势,成了吐鲁番人招商引资的一张王牌。这是中国海拔最低的盆地,夏日来到这里,骄阳炙烤,空气仿佛在凝滞燃烧。绿洲河谷之中,却是绿意盎然,田畴沃野,葡萄成串。有位作家给它,取了一个形象而浪漫的名字:火焰中的翡翠。但在两千多年前,这份诗意和浪漫,却被战火和血腥所笼罩。争夺丝绸之路北道咽喉要地的战争,成了车师人挥之不去的梦魇。上至王侯贵族、下至庶民百姓,无不在汉匈争夺的战乱中”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公元前108年,赵破奴、王辉征伐姑师之后,改“姑师”为“车师”。自此之后,匈奴军队与汉军开始在这里生死相搏,拼命厮杀,双方进行着西域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争夺战,五次大规模的战役持续了近50多年。处于夹缝中的车师国犹如一叶扁舟,随着大国的强弱盛衰而摇摆,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当时不仅车师如此,西域诸国莫不如此。用当时楼兰王的话来,就是“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这场拉锯战以汉朝与匈奴的车师控制权为主线。一争车师:汉二年,公元前99年,孝武皇帝赐封投降的匈奴介和王成娩为开陵侯,征召楼兰**队攻打车师。车师背后的匈奴,派右贤王率领数万骑兵前来救援,成娩兵微将寡,引兵撤退。二争车师: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重合侯马通率四万骑兵,从车师以北进入匈奴,策应李广利大军北上出征。为防止车师阻拦,孝武皇帝又命成娩征发楼兰、尉犁、危须等六个国家的军队攻击车师。由于匈奴为了应付汉军,无法分军救援,被团团围住的车师王,只得打开城门投降,臣服汉朝。孝昭皇帝时,匈奴派出四千骑兵部队来到车师,这回不走了,改行种地了。为了便于控制,又立了一个车师王。三争车师:刘病已即位后,派遣五路大军出击匈奴。常惠指挥乌孙五万军队,从西面攻击而来,在车师种地的匈奴骑兵为避免被东西夹击,”望风而逃“。得知车师落入汉军手中。匈奴单于大怒,派人去招车师太子军宿,想送来匈奴为质子,以免车师王总是当墙头草。这个军宿,是焉耆国的外孙,听之后吓得不敢去匈奴做人质,只好逃亡焉耆去找姥爷庇护。车师王见太子逃命去了,只好立另一个儿子乌贵为太子。注意,是乌贵,不是乌龟!乌贵继承王位之后,娶了匈奴老婆,”死心塌地“投入匈奴人怀抱,唆使匈奴阻拦抓捕从汉朝去乌孙的人员。车师,成了匈奴进入西域的门户,更成了汉帝国经营西域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这一次,随着郑吉和汉军的到来,车师人的克星来了,第四次车师争夺战拉开序幕。这年秋,在渠犁、轮台种地的郑吉大获丰收。粮食入仓,铠甲上身。郑吉、司马熹征发周边国家一万多人,连同自己种地的一千五百名士卒组成联军,浩浩荡荡进军车师。经过一番战斗,联军攻下交河城,但是,没有找到车师王乌贵。原来,乌贵躲到了背面的石城里。恰巧这时,郑吉带的军粮也吃光了,于是撤军回渠犁种地去了。第二年秋收之后,郑吉带上军粮在此发兵攻打乌贵躲藏的石城。乌贵不敢应战,弃城而逃,北上向匈奴求救。此时的匈奴刚受重创,无力发兵来救。失望而归的乌贵与贵族苏犹商议,匈奴这把保护伞指望不上了,还不如投降汉军,但又担心郑吉不相信。苏犹出了个主意:让乌贵攻打旁边的巴里坤国,持国王首级,劫持其百姓为投名状投降郑吉。乌贵想了一下,艾丁湖边上的金国,本来是我们的属国,也跟在汉军屁股后面打秋风,趁乱抢劫,不如把金国作为”投名状“。干就干,乌贵攻打金国之后顺利投降了郑吉。匈奴得知自己扶持的乌贵降了汉朝,勃然大怒,兴师问罪。郑吉镇定自若,带上乌贵率军北上迎敌。匈奴军见汉军气势正盛,不敢再往前。这回不知道郑吉怎么想的,估计是兵员”捉襟见肘“(这点以后再详细分析),只留下一名军侯和二十名士卒驻守交河城,自己就率大部队又回渠犁种地去了。乌贵一看,就凭这点人马,匈奴人来了收拾自己还不跟踩只蚂蚁一样简单?连老婆孩子都顾不上,连夜轻装快马,投奔乌孙逃命去了,幸亏留守士卒将乌贵妻儿送至渠犁安置。匈奴这边,见乌贵成不了气候,又丢了车师,另立乌贵的弟弟兜莫为车师王,率领部分逃难出来的车师人东迁,进入匈奴地盘。郑吉安顿好之后,回国述职。刚走到敦煌,就接到刘病已的诏书:别来长安了,你赶紧回去,把屯田地盘扩大至车师。好好种粮食,屯垦戍边两不误,以此安抚西域各国,防止匈奴入侵。郑吉返回后,安排专车将乌贵妻儿送往长安。乌贵妻儿一家估计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成为大汉帝国的座上宾。刘病已很厚待乌贵妻儿,好吃好住,赏赐丰厚。每次有外宾接见,都要把乌贵妻子请来上座亮相一番,显示汉朝对亲汉君王家眷的厚待。看看我大汉朝礼遇四方,还不乖乖给朕当个顺民。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军情似火 郑吉对刘病已旨意不敢怠慢,迅速安排三百名士卒到车师屯田种地。车师投降匈奴的人,报告了汉军在车师屯田的消息,壶衍鞮单于和大臣都认为:“车师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必害人国,不可不争也。”果不其然,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壶衍鞮单于一方面派遣左右大将,各率一万多人进入其右地屯田,准备入侵乌孙;另一方面,壶衍鞮单于派遣左右奥鞬各率六千兵马,攻击在车师种地的汉军。郑吉闻讯后,与校尉司马熹率领全部人马,约1500人马赶赴车师。匈奴这边又派出左大将增援。第五次车师争夺战开打。郑吉看敌军势大,只好退入交河城凭险据守。左大将见汉军被围,骑马到城下叫嚣:“我们单于必定要拿下车师,你们不能在这里种地。等死。”罢,命令士兵攻城。匈奴士兵擅长草原骑射,城池攻坚战是其短项。尽管攻城激烈,还是一时半会拿汉军没有办法。到过交河故城旅游的人都知道,交河城三面环水,高出地面近百米,然的险关要隘。汉军没有退路,无不豁出命死守。再,郑吉每次都是秋收之后才来,现在就在车师屯田,粮食是准备的非常充分。话虽这样,郑吉心里还是很担心,没有增援部队,城破兵败是迟早的事。于是,派人追索出城,向汉廷告急。郑吉在求救信中:“车师到渠犁一千余里,中间关山阻隔,北边靠匈奴太近,汉兵在渠犁国来不及救援车师,希望增加在西域的屯田部队。”刘病已命常惠稍侯,宣魏相、张安世等人前来议事。他带着魏相等人,走进清凉殿的一个偏殿之中。此殿经过重修,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容纳宫殿。一个足足有数丈长,两三丈宽的巨大沙盘,被摆在殿中,只留了几条通道供人出入和察看。这个沙盘上,有蜿蜒的河流,有高耸的群山,也有浩瀚的戈壁与碧波的湖泊。它是目前技术条件下,所能制作出来的最详细的沙盘。几乎囊括了,目前汉家所掌握的,所有河西地区的地理、地貌。望着这个巨大的沙盘,刘病已也是心生自豪。有此沙盘在手,他足不出户,宅在未央宫之中,也能知数千里外的地区的基本模样。魏相、张安世等更是惊惧不已,几乎失神。在这个沙盘面前,他们生出一股无上的豪迈之气。自古以来,中国人就对于地理无比敏感,奉为军国重秘!在这时代,地理知识是比兵法更受垄断和控制的知识。连一般的列侯,也未必能读到地理书籍。哪怕是魏相这等高级文官和高级知识分子,能到手的地理书籍和知识,也是极少极少。也就是最近几年,相关书籍和知识才被解禁,并被广泛传播。然而,长城之外的世界的情况,多数人依然懵懂。但,在这个沙盘面前,一切的秘密,都不是秘密。站在这个沙盘面前,整个世界都被暴露在眼前了。沙土堆磊而成的山川、河流、湖泊与道路,将远方的异域,直观的呈现在眼前。刘病已看着他们一脸震惊的模样,在心里微微一笑,拿起一根指挥棒,指着沙盘道:“此物乃是朕命少府所制之河曲形势图……”刘病已对魏相、张安世等人道:“今日,朕传召爱卿们入宫,是想与卿等谈一谈边境诸事……”刘病已将郑吉的求救信,拿给他们看:”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丙吉对军务不太擅长,保持沉默,没有发言。”陛下,微臣冒死进言,目前正在进行裁撤屯垦部队的行动,尚未完成。赵将军(赵充国)、韩将军(韩增)的部队都无法调动;而且车师距离汉朝太远,花费太大,与匈奴争夺‘得不偿失’。“魏相沉默一会道:”因此,微臣主张放弃与匈奴争夺西域,主动撤出汉朝在车师的屯田部队。“张安世慨然道:“郑待郎的行动震慑了匈奴,而且车师向来为汉、匈必争之地,现在既然已落入大汉之手,怎能轻易放弃,陛下,微臣冒死进言,现在应该征发随近郡县的兵力,来援助郑待郎,而不是放弃车师!“魏相”针锋相对“道:”张将军,赵、韩将军都不在,谁来领兵作战?陛下自上任以来,又是减免农业税,又是十五万大军出塞,现在又主动拿钱补贴贫民,国库里那还有余钱拿得出来?“张安世道:”丝绸之路不只是政冶、军事的用途,在经济上,对大汉也有很大的帮助;至于人选方面,如果陛下恩准,臣车骑将军安世愿领兵出征。“魏相道:”如今国家尚有隐患,现在与匈奴开战,微臣认为实属不智。“丙吉看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站出来和稀泥道:“丞相、张将军两位已把各自的理由都表达清楚了,不要再争议了,还是请陛下圣裁。”众人闻言,都望向刘病已。张安世慨然道:”陛下,微臣尚有个消息,需要通报陛下、丞相、御史大夫。“刘病已笑道:”张爱卿,有事请讲。“张安世再不任何场面或客气话,来个”单刀直入“,道:“刚收到个不幸的消息,乌孙之主翁归靡生了重病,其子因年幼,现在实际掌权的是解忧公主,她差遣使者,请求皇帝陛下派常惠,前往乌孙协调军情”。常惠与翁归靡曾经有过”并肩作战“的交情,感受比其他人深刻。尤有甚者,是解忧公主亲自向他求救,当年她神态可怜、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一时间”百感交集“,不出话来。张安世问常惠道:“常侯爷怎么看?”常惠“侃侃而谈”道:“乌孙内部分为以解忧公主为首的亲汉派,以及亲匈奴的派系,失去了翁归靡,这个能统率乌孙各系的强人,乌孙的国力,势必被大幅削弱,壶衍鞮单于曾经惨败于翁归靡之手,匈奴人将不会错过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攻击乌孙。” 第三百八十三章 城彼朔方 “臣惠愿前往乌孙。”顿了一下,常惠续道:“微臣冒死进言,在壶衍鞮单于眼里,霍光比皇帝陛下难对付多了,且一未雪前耻,壶衍鞮一没法恢复以前的声誉;今趟围攻汉军,若能凯旋而归,等若证明了两件事,一为狼军仍是下雄师,二来挟此番战胜汉军之威,西域诸国谁敢不’俯首称臣‘,营造出这个优势,先孤立乌孙,就可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破之,那时大漠将再无可抗衡壶衍鞮的人,等他整合了大漠的力量,我们再想对付他,可就困难了。”刘病已微微颌首道:“常爱卿所言甚是呵!””边塞建成己有一百多年了,外城并非都是用土垣垒成的,而是依托山岩、石壁、树林、溪谷、河口的地势,稍作平整后,由士兵和囚徒经过长年累月修筑而成的,所花费的资金和劳力无法计算。“常惠见陛下同意自己的看法,继续进言道:”我想,那些议论要放弃边关的人,一定没有想到边关的深远意义;如果只是为了节省徭役和戍边费用,而放弃边关,且不’前功尽弃‘,假设一旦边境发生变故,那时关塞屏障己经损坏,烽火堡垒己经灭绝,靠什么来抵挡处置呢?要重新修筑城堡,屯兵戍守,还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大的力量,耗费多少财物和时日呢!“常卿一片忠心,丞相与张将军之言,皆是谋国之言,朕心甚慰!“刘病已得性起,拍案道:”朕已决定了屯田方针不可变,此番朕拟派遣常罗侯去解交河城之围。然后再出使乌孙,稳住那里的局势。“刘病已笑道:“丞相、张将军、丙大夫,对朕的这个安排可有疑问呵?”张安世身为武人,生的就喜欢打仗,皇帝既然同意派常惠出马,自己正中他的下杯,他满心欢喜的道:“陛下英明!臣拥护陛下的决定。”丙吉也出言附和,魏相本来还要再争取一下,可是看形势,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好保持沉默了。讨论完解交河城之围的事,刘病已似乎“意犹未尽”继续看着沙盘。“此处就是朔方郡了。”刘病已手臂一指,笑道:“张爱卿,你是老军务了,来为朕介绍一下。“位于地理图最上方的,是成几字形的大河,由北而南,是两大片沙漠,朔方位于最下方,大河包裹的辽阔区域,就是著名的黄河河套。”大汉元朔二年,孝武皇帝派卫青领军出击匈奴,收复了河套以南的广阔土地,并于阴山以南的河谷区,设置朔方郡。后又遣人于阴山南麓兴建长城,筑朔方郡治及辖下十县。“张安世慨然领命,接过刘病已手上的指挥棒,道:”起朔方,还有个典故,此郡的名字来于诗经‘子命我,城彼朔方’。自此朔方成为长安正北的边防重镇,又于大河支流无定河流经长城的位置,建立鸡鹿塞,成为整个区域最重要的军事据点,若被攻破,外敌可长驱直下,兵锋指向长安,其情况等于幽州之于洛阳。故此朔方长期驻重兵,镇之以猛将。“刘病已露出思索的表情,顿了一下道:”如果朕没有记错,朔方之前似乎由赵将军镇守。“张安世道:”陛下圣明,赵将军现在已被调回长安,只留下了副将镇守。“刘病已道:”朕知道了,请张将军继续下去。“张彭祖咋舌道:“非常复杂的地形。这个沙盘很好,描绘得很清楚,是以奇斗奇的最佳场所。”张安世道:“要明白大河,须先明白大河流经的地理环境,大致上像三级的阶梯。高原为第一阶梯,以高原的冰川流入姊妹湖为源头,自西向东逐渐下降,流至第二阶梯的黄土高原前,折北,抵阴山后,改向东行,然后南下,形成黄河最大的湾流,至潼关再往东走,最终出海,是为第三阶梯。”张安世停顿一会,续道:“狼军渡阴山,过大河,还要再走数百里路,方能到达朔方的长城关隘,然因地形的复杂,要狙击他们并不容易。”张彭祖问道:“阴山以南,长城以北的大片土地,究竟是属我们大汉的统冶范围?”“这件事起来话就长了,请听我慢慢解释。在春秋战国时代,因为中土群雄争霸,谁也没有精力来顾及这片黄河中游的辽阔地域,所以一直被匈奴人占领。到秦朝统一六国之后,秦始皇发现匈奴人占领了北部边郡的许多地方,并以河南地(今内蒙、河套地区)为据点,直接威胁着秦朝的政治中心咸阳。“张安世苦笑道:”对匈奴用兵,消除匈奴人的军事威胁,成为了秦朝统一六国后的当务之急。于是他命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地,修筑西起陇西的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今辽宁境内)的万里长城,河套重归中地。”接着,叹一口气道:“然而,好景不常,冒顿崛起大漠,国力大增,兵员之盛,比当年尤有过之,年年寇边入侵,大肆掳人掠货,手段残暴至极。趋着秦朝灭亡,群雄逐鹿中原之机,又攻下了河南地。我朝高祖皇帝鼎定中原后,仍然贼心不死,先后攻打马邑、太原等地。高祖皇帝御驾亲征,却遭“白登山之围”,还要靠收买贿赂手段才能突围,实为我们汉军的奇耻大辱。“听到这里,刘病已冷哼一声,却没话。张安世感慨的道:“可恨者,乃冒顿趁火打劫,借汉朝提出和亲之机强索谷种、缯帛、农器、铁等大量物资,作为汉家公主嫁入匈奴的嫁妆,高祖皇帝无奈下答应,冒顿讨得大便宜后立即食言,高祖皇帝视此为奇耻大辱。”刘病已以前曾经听人提到过,但因不像张安世的这么深刻,所以直到现在才明白,他方才晓得当时高祖皇帝的牺牲有多大,等于将朔方长城区外大片河套之地,拱手让予匈奴人。刘病已“斩钉截铁”的道:“高祖皇帝承受的奇耻大辱,和大汉皇朝的惊人损失,就由朕来讨还。”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战争成败 张安世慨然道:“幸好在皇帝陛下英明领导,长罗侯(常惠)带领各位壮士,以奇兵远程奔袭,翦除其爪牙,重创狼军,令壶衍鞮单于声望剧跌,无力保着阴山以南之地,对此壶衍鞮单于肯定’耿耿于怀‘,故而我作出猜估,一俟休养生息后,匈奴人势全力南犯,夺回这大片他们一直视之为领土的广阔地域。”接下来,张安世叹道:“我们非是不想将这片土地重控在手,却是力有不逮,因尚未恢复元气,只好退守长城之内。现时阴山之南、长城之北,位于河套内的区域已成没人可主宰的凶地,塞内外各路豪强,为争夺利益闹至永无宁日。而由于地理环境复杂,每次匈奴人南下,我们总要到他们兵临长城下,方猛然惊觉。即使失利的是匈奴狼军,他们要退便退,我们无从追赶,令他们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只防守,不进攻,这样的形势,可对我们不利呵!”刘病已焦急的道:“我们要想个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我朝只有在孝武皇帝时,才有绝对的管治权。”张安世一脸无奈的道:“自孝昭皇帝后,我朝一直以固守反击为主。”张彭祖一怔道:“现在距离孝武皇帝,也不过数十年前的事,和现在有何不同?”“张待中,没有去过沙漠,那里沙土变化,河流改道的情况发生。“常惠代答道:”河套战场,是下间最变幻莫测的战场,只能临境应变。”张彭祖大乐道:“这么,就是压根儿没有识途老马这回事,因今走过的地方,明再非这样子。哈!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谁最有利?”众人目光,全落在刘病已身上。“爱卿你真懂事,得对,这片土地,正是上赐给朕最可发挥的福地,以少胜众,以精锐破平庸,莫能优于如此变幻莫测的奇异地域。“刘病已悠然自得的赞道:”可是,毕竟还有些基本的东西须弄清楚,因从大处看,沙漠仍是沙漠,土原仍是土原,变的只是细节。““不愧是皇帝陛下,只听这番话,因晓得陛下已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张安世叹道:“由大河折北、东行、南下所界划出来的河套区域,由平原、高土原、沙漠、山脉、河湖交错组成。大河从高原一泻而下,至河曲,也就是我们称之为黄土高原的区域,受其所阻,沿高原西北而行,东行至河口镇,再受吕梁山之阻,转向南行切穿了黄土高原,这一段也是支流最多的地区,大河的泥沙主要来源于此河段,从此水流变得混浊,形势险要,人称晋陕峡谷,先有壶口瀑布,继有龙门峡口,到潼关后方再度折东而去。”张彭祖听得血液沸腾,喝道:“精采!大河确是势不可挡。”张安世微笑道:“我们的大汉皇朝,在皇帝领导下,崛起之势也如大河之水,挡者披靡。”众人齐声叫好!刘病已微笑着摆了摆手,又请张安世下去,随着张安世对地理环境的解,在他脑际本模模糊糊的战略图,轮廓渐现。张安世道:“整体论,河套平原是由西面贺兰山、北面阴山,与河曲黄土高原之间一系列断陷地堑所形成的湖积、冲积平原组成,分西套和后套。西套平原,地势平坦,土质肥沃,南北长近四百里,东西宽六十余里,狭长形。这区域对边塞非常重要,可供应边民和驻军大部分粮食,如被占领或破坏,等若绝了生计。”刘病已点头道:“这么,此为敌我双方必争之地,对此不可不防。”张安世道:“西套外尚有后套,北靠阴山、南依河曲,东西延绵六百里,南北宽窄不一,最宽处近百里,窄处亦有二十多里,匈奴人称之为敕勒川。西山嘴以东部分,又称前套或土默川。”常惠补充道:“在河套的争夺战里,后套平原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若我方能取得此地的控制权,可凭河之险,拒敌于大河之北,甚或将防线扩展往阴山,后套则成支持我们的大后方。反之,敌人可在大河之南取得立足点,力压朔方的长城防线。”刘病已道:“终于有点眉目了,敌人今次来犯的军事目标,呼之欲出。”“微臣再给陛下,河曲的黄土高原,这个黄土质的高土原,平均高度不到西面青海高原的一半,成为大河流域次一级的阶梯,却是地面辽阔,起伏和缓。以位置言之,南界长城,西、北、东三面临大河,高土原上广泛地分布着湖洼、盆地,绿洲处处。大体来,东部有水草丰美的大草原和辽阔的然牧场,北面有沙漠沿大河带状分布,南面有沙漠的流动沙丘,令风沙地貌遍布整个高土原,这就是我们和匈奴人决战场的大致情况。”张安世用指挥棍,在沙盘上指指点点道:“起战场,有一条河不可不提,就是无定河,其源头起自陕北的白于山。最贫瘠、干旱少雨的地方,偏是此河的来源处,皆因无定河河床切深,加上黄土疏松,地下水如神迹般从地底渗出来,汇成蜿蜒前行的无定河,向东南流经毛乌素沙漠,沿途接纳林河、海流兔河、帝源水、芦河、平水、淮宁河等支流,至宽州河口注入黄河,长五百多里,也为黄河带来大量泥沙。”张彭祖由衷赞道:“你怎可能记牢这么多河道的名字?”张安世“语重心长”的道:“若你晓得忘掉一些似乎无关重要的东西,大可能使人丧命,你将不敢忘记。”张彭祖道:“‘无定’的意思,是否因其不住改道?”张安世答道::“正是如此,这是所有沙漠河道的性情。”刘病已问道:“有季节性断流的情况吗?”张安世肯定答道:“无定河从不断流。若匈奴人成功抵达长城,战争的成败,将决定于无定河谁属的争夺战,如无定河落入对方手上,我们将难守得住鸡鹿塞。”张彭祖道:“现在我才真的明白,朔方因何如此重要。好哩!“ 第三百八十五章 魔高一尺 刘病已慨然道:“今次的战略目标,可一分为二。首个目标,是要令狼军‘知难而退’,撤返大河北岸;另一个目标,是在阴山令匈奴狼军再遭灭顶败仗,促使壶衍鞮单于在短期内没法再‘兴风作浪’。”张安世同意道:“目标清楚分明。”刘病已道:“我们情况特殊,诸多避忌,为此朕想出‘别开生面’的战术,简言之就是防鸟妖、掌敌踪、纵敌深入、奇兵密袭,然后在长城之外,于无定河打垮匈奴狼军,此为首要目标。”张彭祖笑道:“皇帝陛下得直接坦白。接下来我们是否锲着匈奴狼军的尾巴,来个千里追杀,逼得他们“狼奔鼠窜”的逃返大河北岸?”张安世皱眉道:“你的恰为匈奴狼军最擅长的战术,一旦生出警觉之心,只须派出一师人来,足令我们穷于应付。如对方确有鸟妖助阵,我们如何避过上的眼睛,奇兵之计再不可行。”刘病已微笑道:“技术就在这里!”会议后,刘病已将常惠留下,带到御书房。在书斋坐下后,刘病已笑道:“我观常卿似乎‘意有未尽’,现在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朕了。”常惠慨然道:“微臣仔细看过郑兄的上书,臣有个预感,围攻车师、列兵乌孙等等只是障眼法,匈奴狼军真正的主攻方向仍然是朔方!”刘病已“不置可否”的笑道:“常卿你对敌情如此判断的理由。”“这次我之所以预估,匈奴狼军取道朔方来犯,是站在壶衍鞮单于的位置思量。”常惠道:“朔方位于长安正北,乃长安在北方的门户,更是最重要的屏障,一旦被攻陷,,敌人可长驱直下,攻打长安。”刘病已“兴致盎然”的道:“与常卿话,没一次不是得益良多,愿详闻之。”“鸡鹿塞乃大汉朝不惜一切必守的要塞,关系长安安危,直接影响大汉皇朝的国势,故此匈奴狼军的威胁,再非在万水千山之外,可见朔方与京师的唇齿相依。当然,要破鸡鹿塞绝非易事,欲攻陷下坚城之一的长安,更难比登。”常惠先是指着鸡鹿塞,接着顺势又指向长安、咸阳道:“即使壶衍鞮单于尽举全族之力,仍是孤军深入,兼攻城实非匈奴狼军所长,如陛下来个凭城而战,又得另一大城咸阳支持,匈奴狼军顶多只能四处抢掠,然后呼啸而去。一个不好,能否全身而退,尚属疑问。”刘病已叹道:“幸有赵将军,常卿等人在边防主事,否则大汉危矣。”“壶衍鞮单于欺的是朔方如果失陷,‘唇亡齿寒’之下,将激起大汉皇朝的恐慌,大可能不战而溃,人心、军心同时告急,关中势危。以上的情况,仍未把与霍家勾结魔门的因素计算在内。”常惠“忧心忡忡”的道:“若微臣所料不差,魔门与入侵的匈奴狼军来个‘里应外合’,而朔方郡在赵将军离开后,防御本就较平时空虚,军民事前又没警觉,要塞被敌人攻破时,仍不晓得发生何事;同样的情况可发生在关中,通过散播谣言,夸大匈奴狼军入侵的兵力,玩弄诸如此类的把戏,弄得关中人心惶惶,未战先乱,乱起后再加一把火,情况势将失控。”刘病已顺着他的话道:“壶衍鞮单于既志在关中,故此不来则已,来则必以最强大的阵容,御驾亲征,不容有失。因而不但匈奴头号猛将及其辖下金狼军会来,匈奴高手尽出,不在话下,匈奴第一高手拓跋无量,亦可能随侍壶衍鞮单于左右,贴身保护壶衍鞮单于。鸟妖更肯定绝不缺席。至于大漠的本域,可能会交给郅支保护。”刘病已和常惠这番话至为关键,弄清楚了今仗面对的是敌人虚实,绝非凭空乱猜,而是以设身处地的方式,掌握壶衍鞮单于的心意。换过任何人是壶衍鞮单于,岂肯错过大汉国裁撤军队,这种“千载难逢”之机?常惠缓缓道:“壶衍鞮单于虽然是匈奴族近数代里罕有雄才,却肯定是刻薄寡恩的暴君,手下稍不合他意者,动辄得咎。如此这般的一个人,旗下将领里有人,心生异心毫不稀奇,只不过因壶衍鞮单于势大,不敢轻举妄动。若真有这么的一个人,与魔门中人暗中勾结,机会便来了。”常惠顿了一下,续道:“依匈奴人惯例,旗下战士到开往战场的那一,仍茫不知最后的目的地,战略限于主帅和几个高级将领间,今次如壶衍鞮单于领军,恐怕除头号猛将或两、三个最高级的将领,其他人均不晓得终极的军事目标。观之与魔门勾结的,如非哥舒本人,也属地位相差无几的匈奴将领。”刘病已沉吟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朕早察觉事不寻常,只不过仍未想到实情如斯惊人。如关中陷入壶衍鞮单于之手,魔门中人有多个选项,最辣手的就是,哥舒起兵叛变,干掉壶衍鞮单于,取而代之,然后率师退返大漠,收拾郅支后便可成为匈奴新主。从这个方向看,与魔门勾结的当为哥舒无疑,因匈奴诸将里,惟哥舒有杀壶衍鞮单于的能力,事后又有足够令将士归心的号召力。”常惠点头同意,道:“魔门利用哥舒清除了,关内所有反对势力后,可自立为帝,效仿当年大秦和大汉,建国时的故事,凭关中之险,徐徐进取中原,进而统一下。魔门之所以不惜一切杀你的,是因怕在那样的情况下,你成为他最害怕的对手。”“将关中拱手让予魔门,对哥舒有百利无一害,至不济也可令中土大乱,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陷入内战的泥潭里‘自顾不暇’,无力干预塞外的事务,那哥舒可集中力量,统一大漠。”刘病已灵机一动,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道:“哥舒最大的考虑,仍是常卿。常卿是唯一令他吃败仗的人,肯定曾因此被壶衍鞮单于痛骂,因而生出异心。就算知道魔门在中土搅局,壶衍鞮单于首先要收拾魔门,然后才轮到哥舒,得此缓冲这机,哥舒的势力早已坐大,即使壶衍鞮单于想要制服他,恐怕也做不到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再创功业 常惠笑道:“这么看,魔门的人也是蠢蛋,被哥舒利用了还懵然不觉。魔门的人从未与皇帝交过手,等于不畏虎的初生之犊,压根儿不明白面对的是甚么。”又沉声问道:“微臣斗胆问陛下一句,现在还有多少胜算?”“我们和壶衍鞮单于走着瞧!”刘病已哑然失笑道“我们原本要谈的,并非这方面的事,算是意外收获,又或老爷关照,俾我们能弄清楚未来的情况。好哩!现在该明白朕为难之处。”常惠告辞后,刘病已独自留下来,凝视着地图,沉思良久才离去。次日,刘病已命人召陈汤、许延寿入宫进见。两人进宫后,张彭祖将他们领到御书房里。刘病已端坐在御座上,正在处理公务,见两人来到,便停了下来。两人见了皇帝,正要行礼。刘病已笑道:“两位爱卿免礼。”又对陈汤寒喧道:“陈爱卿,你在太子官中过得可习惯么?”陈汤一脸“受宠惹惊“的表情道:“微臣一切还好,谢谢陛下关心。”刘病已“开门见山”道:“朕今召唤两位爱卿,是为了重组精兵劲旅团一事,”陈汤和许延寿道:“微臣愿誓死追随陛下。”许延寿道:“微臣不太清楚重组精兵劲旅团的目标和作用、须注意的地方,有待陛下亲自解”。刘病已心忖他们,心里多少会有个谱,不过他开始掌握到许延寿处事的作风,缜密周详,计算精准。微笑道:“朕要的是一支集塞内、塞外真正好手的奇兵,贵精不贵多,须是自愿参加,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斗志,与我并肩作战,战场并不限于某时某地,再创不世功业。”陈汤目闪异芒叹道:“这番话由陛下的金口出来,‘掷地有声’,令人感动。”大汉最重武风,以战场为家,“马革裹尸”还为最高荣誉,刘病已语调“铿锵有力”的一番话,激起他们心内那团热火。许延寿、陈汤虽没有跟随刘病已打过仗,可是也听过,刘病已昔日未登帝位时,领军出征大破贼军的传奇故事,早令他佩服至“五体投地“。能追随兼为无敌雄帅的陛下,夫复何求?“晓得陛下的重组计划,大家不知多么雀跃激动。唉!以前没钱时,以为有钱万事足,可是当有钱后,方知完全非是想象的那回事,还多了因钱财而来意想不到的烦恼。“许延寿感受甚深的道:“当然!我们亦享受钱财带来的好处,但大家起来时,总怀念那段以前在西域那段’出生入死‘、’危机四伏‘的珍贵日子,痛苦是真的痛苦,快乐来自深心,有血有汗,是‘无与伦比’的冒险和历奇,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陈汤大讶道:“你们怎会忽然变得有钱起来?““陛下曾经派我,追随长罗侯出使西域,这其中的离奇之处,出来仍没有人相信,不过只能在兄弟间‘畅所欲言’。“许延寿欣然答道:”简单的,我们是打仗兼寻宝,人人‘满载而归’,家肥屋润,一世无忧。““朕知道你和手下一千儿郎,正分享着宝藏的收获,在幽州买地置家,不虞生计。”刘病已徐徐道:“你和手足们有联系吗?许延寿道:“他们大部分人,不是家在幽州,便是在附近的州县,即使返回远方的家乡,每隔一段时间便到幽州来叙旧。有个兄弟,当毎起来,都不知干甚么好时,忍不住回幽州找各兄弟,也好!那真是人生最值得珍惜回味的岁月,大家都认为,像这样活着才有意思。‘饱暖思**’的日子过多了,便平平无奇,味同嚼蜡。所以如果听到陛下决定重组精兵劲旅团的消息时,手足们不知多么踊跃。“刘病已道:“照你估计,有多少人回应呢?“许延寿信心十足的道:“该不少于三四百人。“刘病已大喜道:“比朕预想的多出一百人。“虽只得三四百人,可是其战力的强大,却是下难寻,长期作战下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信任,固毋庸多言,更可贵的是,投放在他们身上的训练和所经历的实战,想重复一次绝不可能。陈汤提议道:“微臣可去号召手足中,有意参军者,让微臣对他们加以严格训练,从各方面去考验他们,去芜存菁,到最后能留下来的人,就是我们需要的。其他人也不用‘投闲置散’,可组成陛下的亲卫团,有事时立刻开赴战场。”“之前,朕原想把卿安置到太子府中去,委卿经常的随侍在太子的身边,照护太子。没想到,卿还颇通行伍之事,朕甚嘉之!“刘病已缓缓对陈汤到:”如此,卿就先去去羽林(御林军)中先出任一名射声副尉!在羽林中有张将军的照应,卿也好便于安排朕适才所言之事。稍待你离开后,朕就会传旨予张将军,明日卿就可去羽林报备了!”刘病已表面上得轻描淡写,甚至最后还带有了些许,半开玩笑的意思,让陈汤要‘不避辛劳’,脸上也同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而,从话语的意思中,陈汤已经听出:刘病已对他的建议,不仅十分的感兴趣儿,而且马上就认可了他的建议、并且有些迫不及待的,马上就把他‘发配到御林军中去受苦’了!由于陈汤对军旅之事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他对刘病已委任他为‘射声副尉’也比较满意。校尉已经是高级军职、再往上升就是中郎将和杂号将军了!而射声副尉,全称也就是‘射声副校尉’;事实上已经步入了高级军职的门槛儿。刘病已还是很看得起陈汤的!简单的打个比方:射声校尉其实就是东汉末年(三国初)袁术等出任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只是名称有别而已;当时袁术出任的是‘长水校尉’。这八校尉所辖的御林军,属于皇城内卫的一部分、是帝王的亲军。射声校尉掌待诏射声,秩比二千石。所属有丞及司马,领兵七百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西北望 射声,指善射,意为虽在冥冥之中,闻声即能射中。待诏,等待诏命,汉代以才技征召士人,使随时听候皇帝诏令,谓之“待诏”。士人特别优异者,待诏金马门,以备顾问,“待诏”渐成官职。陈汤连忙站起身,想要大礼参拜刘病已,感谢刘病已对自己的重用:“微臣叩谢圣恩!此后,微臣当效犬马之劳......”“爱卿免礼。”刘病已慨然道:“人心多变,难一概而论,朕对这支未来劲旅的要求,远高于在宫城内当飞骑御卫,朕有些时候,都不晓得他们在干甚么,而这支未来劲旅的成员,必须有钢铁般的意志。能挑出六七百人,已非常理想,要符合朕先前提出的所有条件。有少许怀疑,绝不可选用。刘病已拍掌道:“许爱卿,你和陈爱卿先给朕训练一支精锐之师,然后你去幽州招募精兵劲旅团的兄弟,我们会合后,坐船从幽州出发,就这么决定。”许延寿道:“当惯了兵,做起其他事总‘索然无味’,陛下看着办好了,尽量不让他们中有人感到‘厚此薄彼’,有特别任务时,抽调精锐应付。”陈汤兴致盎然的道:“许侯爷准备如何训练他们?”刘病已接过来他的话头,道:“一般的攻防、行军、阵法、野战、夜奔,许爱卿都擅长,陈爱卿可向他请教,携手负此重责。千万勿分官阶高低,大家须如兄弟般不斤斤计较,此正为我们当年能纵横中原的精神。二人知他言有未尽,静待他下去。刘病已续道:“个人的作战能力非常重要,因今次作战的环境变化万千,水上、陆上,甚或在闹市之内。武技非是‘一蹴而就’的事,还看个人的份悟性,故此本身须臻达一定水平者方能入选,否则等于着他去送死。”陈汤喜道:“开始见眉目哩。”刘病已向许延寿道:“许爱卿,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陈汤为之一怔,不明白刘病已因何忽然着许延寿问他,又问的为何事。许延寿似和他约好了般问道:“微臣想晓得第一个战争的目标。”刘病已向陈汤道:“看!这就是长期作战下培养出来的默契,对成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陈汤欣然道:见识哩!刘病已现出思索之色,好半晌方道:“要掌握首个战争目标,须先掌握北方未来的形势。”许延寿道:“边境的形势又紧张起来,微臣也略有所闻。”“你是个有心人,如此省了朕很多唇舌。”刘病已笑了笑,稍顿后续道:“虽然,很多事仍要看未来的发展,可是聪明如许爱卿,怎可甚么事都不做的,干坐着来看?那将陷于被动,任事情牵着鼻子走,故必须对未来作出预测和规划,厘定力所能及的目标。”刘病已又和两人闲聊了几句,张彭祖道:“陛下,丞相有急事进见。”刘病已道:“宣丞相进来。”见魏相进来,许延寿、陈汤对望一眼,连忙向刘病已告辞。刘病已道:“丞相今来见朕,有何要事呵?“魏相面有急色,从杯中掏出一封密信。原来刘病已命少府组织人等,加大纸张的产量,魏相身为丞相,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用惯纸张,现在向刘病已上书,己经很少用竹简了。魏相道:”陛下,这是微臣安排在霍府的密探,给臣的最新消息。“刘病已一听就知道,他的什么事,在霍府,早有绣衣卫的人安插进去了。不过既然魏相拿过来给他看,他也装作不知道,接过纸来看,他看的很慢,脑袋里跟自己得来的消息,比较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方才把信放下,道:”好一个五路进击的计划,竟然恐怖如斯!看来魔门想在朕这里,来个中心开花呵!“魏相忙道:”这些个妖魔丑,上窜下跳,不足为惧!“刘病已”不置可否“的道:”丞相对这个五路进击的计划,可有预防的方案呵?“魏相听到皇帝问计,不禁紧张得”汗流夹背”道:“微臣冒死进言,羌人素畏惧赵老将军,陛下可调赵将军防范羌人,这样就去了一路;可调韩将军列兵江南,把守要害,威慑广陵王,同时朝廷可遣使者嘉奖广陵王,使其不敢妄动,如此又去了一路......““乌孙那里,有解忧公主、常惠等人在,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刘病已沉吟了半响道:“赵充国、韩增、常惠、郑吉都各有安排,五路进击,还剩下两路,壶衍鞮单于和霍氏.....“:“陛下料事如神,已派常惠解车师之围,想来壶衍鞮单于此次也只是来骚扰一番,看汉军大出,自然退走,如此匈奴一路也解了.“魏相见皇帝赞同自己的想法,原本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他笑道:“至于霍家,四路皆退,他们独立无援,到时,陛下一道诏书,就可灭他满门.....“刘病已“不置可否“的道::“丞相的想法很好,可是把敌人想简单了点.....”刘病已“语重心长”的道:“兵法有云:兵者,国家生死存亡之大事也。昔日周武王‘牧野之战’破商朝奠定八百年江山;秦始皇一统**,横扫八荒,何等不可一世,然而传至二世,楚霸王‘破釜沉舟’巨鹿一战而破强秦;古往今来,战争失利而丢掉江山的例子还少么。”刘病已顿了一下又道:“丞相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与这大汉皇朝祸福与共的道理。”魏相点头称是。”上次我汉军十五万人大出塞,当时爱卿是大司农,应该知道花了多少钱。“刘病已道:”现在让丞相再拿出同样的钱来,丞相能拿得出来么?“魏相面有愧色道:”臣确实拿不出来。“”丞相乃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妨给你透个风。“刘病已慨然道:“我大汉的常备军,仅只京畿的北军八校尉(八个编制内的实职部队长),以及担当皇宫警卫等任务的南军。现在有一大半,在整编或者监督整编中......““陛下的是。”魏相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续道:”是否可以调动戌防的部队呢?”刘病已拿出一封奏章,给魏相看,原来这是赵充国给刘病已留下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射天狼 他在信上指出:“北边自敦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乘塞列燧,有吏卒数千人”。面对大敌匈奴的北方边境,即使长城沿线也不保持大量兵力,警备部队尚不满万。魏相知机的保持沉默了。”常惠出使西域,只带了千余人,就大破敌人,这才是值得效仿的做法。“刘病已静坐了半响,笑道:“壶衍鞮、魔门,朕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又‘何惧之有’。”魏相张大了眼睛,疑惑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刘病已没有马上回答他,望了望窗外道:”正值阳春三月,如此好的气,可是春猎的好时机。“魏相好奇道:”陛下,难道要去上林苑打猎.....“刘病已摇摇头,魏相“如释重负”的道:“陛下,微臣冒死进言,我知道陛下爱好打猎,执政以来,也常常借打猎之机,微服私访,了解民情,可现在,长安“风雨欲来“,霍家“蓄势待发”,陛下乃是大汉至尊,不可妄动呵.....““丞相,你领会错了,朕不是不去打猎,而是要去这里打猎。“刘病已指着沙盘上的某处,大声向魏相道”朕要去朔方,来个西北望,射狼。“魏相这一惊,”非同凡响“,差点被刘病已这句话,给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忙跪拜道:”陛下,微臣冒死进言,昨,御前会议上,您也了,朔方乃是‘兵凶战危’之地,陛下不可亲往呵。”刘病已便把昨和常惠两人私下的谈话内容,与魏相听。“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魏相稍顿了下,续道:“形势错综复杂,陛下又不在长安,恐怕会被霍家趋虚而入呵!”刘病已道:“博陆侯对朕有迎立、辅助之功,否定他,就是否定朕的统冶合法性,朕要对付霍家,要能让下人都明白,朕是‘仁至义尽“才动手的;况且,霍家虽被撤消了兵权,可是毕竟经营多年,北.南军中有多少是他们的人,可是一笔糊涂账!”魏相道:“可是战场上毕竟’兵凶战危‘,陛下御驾亲征,万一有个闪失,大汉皇朝就乱了......“刘病已笑道:“爱卿忘了朕登基之前,曾经征讨过梅免乱军的事了么?朕可是真命子呢!”魏相一听,似乎确有此事,陛下未登基之前,确实领兵作战过,当时他亲率三千骑,冲破十万大军的拦截,直入中军,亲手斩下贼头的首级,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当时还传的”沸沸扬扬“,不过那还是孝昭皇帝时侯的事情了,起来”恍如隔世“呵。魏相有点担心的道:“陛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乃是万金之躯,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亲临矢石“了。”“朕久未骑马,大腿上的肉都松驰了,上次派常惠出使西域,朕都后悔没去呢。”刘病已笑道:“朕如果去了,可没常惠什么事了。”刘病已到这里,不禁豪情大发,脑袋里冒出灵感,随口吟出七言绝句:“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魏相“拍案叫绝”道:“陛下作得好诗呵!”刘病已笑道:“丞相,你明来校场,朕让你和张将军,看看朕的秘密武器!“第二上午,张安世早早来到校场,看见魏相已经到了,他们寒喧了几句话,刘病已便到了。刘病已微笑着拍了拍手掌,张彭祖就牵着一匹马,从远处走了过来。“一匹马?”张安世等人面面相窥。他们确确实实的看到,除了那匹马和张彭祖外,周遭并无他物。就是那匹马,也是相当普通的一匹马。“这就是秘密武器?”张安世不免心中颇为疑惑。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这匹虽然是一匹良驹,但也只是普通的马呵。哪里有什么秘密武器的样子?刘病已却是呵呵一笑,道:“爱卿们请仔细看那马的马蹄!”张安世等人这才注意到,那匹马的四蹄之上,好像包裹着一个类似铁器的物件。“彭祖……”刘病已对那个牵马的男子吩咐了一句:“骑上马,跑一圈看看!”“诺!”张彭祖闻言,对着远处的子以及大臣们恭身一礼,然后,就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哒哒哒!轻快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这匹原本不过是普通马匹的战马,瞬间就爆发出了强劲的冲刺力,像一阵风一般,绕着场地跑了一圈,即使是在某些有着砂石和瓦砾的地方,也如草场一样,如履平地。这,就立刻让张安世等人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实在是眼前的这一切,简直是划时代的变革!任何一个将军都清楚,骑兵的潜力非常大,但制约骑兵的限制也非常多。譬如在最初,没有马镫与马鞍的时代,骑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那时候,车骑才是主流和王道。战国末年出现的马镫和马鞍,解放了骑兵的双手,使得骑兵能在马上格斗,运用弩箭互射。这才使得骑兵取代了车兵。但是,骑兵的限制还是非常多。譬如,骑兵需要一个合适它运动的战场,不然。一旦战马的马蹄受伤、感染,就等于报废了一匹价值数万钱的需要四五年才能训练和培育出来的宝贵战马。是以,在中原地区作战,骑兵通常都不敢大范围的机动,总是与步兵一同行动。平时,大部分骑兵都是牵马而行,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着战马,生怕磕着碰着。只有临战时,才会策马冲刺。即使时在北方的长城一带,有着近乎无穷无尽战马来源的匈奴人,当他们破关以后,也基本都是下马步行,一般很少像在草原上那样机动起来。而现在,张彭祖所骑乘下的战马的四蹄上套着的铁器。只要是个军人,都知道,这将彻底改变骑兵的作战方式。有了此物,骑兵才算得上真正得离合之兵,可以将机动性发挥到最大!甚至……张安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毕竟执掌羽林军多年,论对军中事务,他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熟悉得多。 第三百八十九章 马蹄铁 张安世知道,此物一出,恐怕以前许多被视为空想、离经叛道的想法,有了实现的空间了。他在年少轻狂的时侯,就曾经幻想过的,给骑兵套上一个铁壳子。使之成为披着重甲冲阵的重甲骑兵。这样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铁壳子,足以成为战场的开路先锋,碾碎一切军阵。冲散所有拦路之敌。他当年做出此构想时,兴致勃勃的去告诉他的父亲,结果被父亲毫不留情批判为,不切实际的空想。原因就在于,这个想法的实现,有两个前提。第一,要找一种能载得动人和甲的战马。而能载得动这样重量的战马。不是没有,但每一匹都是价值千金的宝马!第二,即使有了能载动的战马,这样重量的负担,也会让原本就很脆弱的马蹄,更加负担不起,在柔软的草地上还好,一旦到了其他地方,立马就会变成不能动的靶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发展类似的重甲步兵呢!虽然一样不能动弹,但起码,重甲步兵在防御的时候,能起更大的作用!而,眼前的一切,却让张安世重新拾起了那个年少轻狂时的狂想——打造出一支像铁墙一样碾压敌人的骑兵。而具体到目前的局势,张安世知道,这个的改变,会导致什么。那就是只要有足够的那种铁马套——张安世还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暂时先这么称呼着。那么,上次出塞的十五万大军中的主力骑兵,就能提前一到两到达乌孙。在现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援军能早一到达战场,所能起到的作用,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重要,不仅能鼓舞大汉军队的士气,甚至能改变整个战场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只要有足够的那个东西,大汉的骑兵,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穿插作战,甚至能出现在敌人预料之外的地方。“果然是秘密武器!”张安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刘病已道:“陛下,此物不知现在有多少?”刘病已呵呵的笑了两声,道:“其实在去岁八月中旬的时候,朕和张彭祖,就已经初步的弄出此物了,只是当时还有些技术问题,没有最后解决,所以没有大规模的生产!”对于马蹄铁,刘病已重生之后,就一直在关注。当上皇帝以后,有了足够的人手,他立刻就将这个事情立项,交给了张彭祖负责。即使是在最艰难的那些日子,刘病已也从未放松过对这个项目的监督。直到最近,第一副可以实战的马蹄铁被制造出来。只是,当时还是有些技术问题,譬如结构和设计上的缺陷,才没有大规模生产。直到前几个月,马蹄铁项目迅速成熟。到今日为止,已经铸造出了四千套马蹄铁。足够武装出一支能进行闪电打击的轻骑兵了!“哦,此物原来是叫马蹄铁啊……”张安世赞道:“这名字取得好!非常贴切!”刘病已特地将张安世留下,与他谈话。刘病已道:”爱卿请移步到御书房,朕还有些东西给爱卿看。“刘病已拿出几张连夜画好的图纸,这时候的张安世,已经完全的被刘病已给他看的图纸,所深深吸引。其实,刘病已拿出的,这些名义上是自己设计的东西,实际上很简单!但这些东西,却是这个时代,所并没被开发利用起来的。因而,不免也就引起了,张安世无限的兴趣。作为大汉朝军中统帅的张安世,他昼思夜想、最为关心的,也就是要如何使大汉朝的军队,变成一支无往而不胜的铁军!现在皇帝陛下这样一位年轻人,凭借自己的”奇思妙想“,创造出了这么多的适用军械,安能不让张安世感到兴奋异常?张安世”聚精会神“的听着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自己把头上戴着的盔摘下、苍首连点间,还在不住的提问并赞叹不已。其实,刘病已拿出的这些东西,如果放到现代,乃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了!甚至,有的东西已经快到了被淘汰的边缘。第一张图纸上,刘病已所画的自然是‘马蹄铁’。而接下来的其他图纸上,刘病已则分别画了马鞍、马镫、马刀、马槊、吊索、投枪等等一些既适用、又简单的冷兵器军械图形。从这些图形的时代跨度很大、稍显有些凌乱的种类上也可看出,刘病已头脑中所存有的记忆,也是有些支离破碎的,在刘病已生活的时代,骑兵早就被淘汰了,他只是个军事发烧友,也是从图书、电视、电影甚至游戏中观察到的。然而,刘病已自己有所疑惑,张安世还是非常佩服,刘病已恍若具有的先知能力。因而,此时张安世看向刘病已的目光,则就十分的精彩了!既包含着对刘病已才华的震惊、又包含着对未来大汉军力,大幅度提高的无限憧憬,张安世甚至是以,仿佛看到了神仙下凡,来到自己面前的目光,在看着刘病已!一时不禁啧啧的赞叹不已:“太好了、太好了!陛下真是让老臣惊奇呀!老臣还是有些低估了陛下了!陛下,真是千年才出的圣君!这让老臣该如何的感谢,上对我大汉江山社稷的眷顾呀?“张安世激动的”手舞足蹈“,都有些”语无论次了:“如果把陛下所设计的这些军械,装备到大汉军中,大汉的军力何止能提高一倍?我大汉又何惧胡人铁骑的凶猛?孝武皇帝又何必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国力,才稍稍压制住了‘胡人’的势头?不言其他,就仅仅陛下所言的的马具三项,就会使我大汉的军旅,在面对恍若是在马上长大的胡人时,再不会像以往一样的,会在单兵作战的能力上,有相差数筹的弱势、窘境了!太好了、太好了!……”陈汤被刘病已封官后,积极性非常高,第二就去了羽林军报到。“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句在民间可能已经传颂了几千年的民谚,精辟的诠释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第三百九十章 坐北朝南 先摒弃讨论官场上的黑暗,仅就为了显示权威性,而中土千百年来,所形成的民族习惯来:坐北朝南,从古至今,都是上位者面对下位者、亘古不变的行为规范。帝王的议政大殿、御座龙椅是坐北朝南,各级州、城、府、县的衙门和军方的帅府、主官的公案也是坐北朝南,甚至连军方,在设立野外行军营帐时、主帅的中军大帐,都要来个面南背北……。当然,几乎相当于现在的全军统帅,车骑将军张安世的官衙,自然也是一座坐北朝南、戒备森严、岗哨林立的庞大建筑。……车骑将军官衙的台阶上下,两侧各自排列着,一行盔明甲亮、刀枪争辉的持戈武士。按纪啸的思忖:这些持戈武士,可能也就是,车骑将军张安世的亲军。众所周知,戈这种冷兵器时代早期的兵刃,其形状就如‘镰刀’前部,出现了一个枪尖儿;其功用是既能刺、又能扫、还能勾。但随着兵器使用上的进步,戈这种兵器,现在已经逐渐接近于被淘汰的边缘、其几乎已经彻底的沦为了,只能作为仪仗来使用的境地,其利器的职能,也几乎完全的被刀枪所取代。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存有着无法全力、迅猛的发力的弱点。在陈汤看来,越往后推延,戈这种兵刃的命运还要不如戟;戟在主要作为仪仗使用的同时,还间或被人偶尔的作为主要兵刃来使用。同样,在作为仪仗使用时的,规格和档次上,戈也要低于戟一个层次;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只能是帝王、亲王等才有资格把戟作为仪仗。陈汤急步的赶到车骑将军官衙门前,向门前的守卫,进行了通报、并由守卫向内通报之后,接着也只能是站在门外,等待传召。很快,从官衙大敞着的正门里,拾阶而下,急步走出了一名顶盔贯甲、颌下微髯、中等身材、军官打扮的军人:“当面可是奉旨前来报备的陈汤?”在陈汤赶忙答到‘正是卑职’之后,那名军官神态倨傲的接着到:“本官乃车骑将军府衙的中军。你跟着本官进来!富平侯老大人已经等你半晌了!首次点卯你就来得这么晚!……”他完后,也不理陈汤如何反应,扬长而去。陈汤知道“阎王好见,鬼难缠”,索性不理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呵、呵!各位!来两位帮忙送本人去见大帅!本人还不知道门路哪!”陈汤顶盔贯甲的整理好、挎上腰刀之后,轻笑了两声,招呼着军卒,给自己领路、前去觐见,御林军的主帅,车骑将军张安世。有人群的地方,因为各人的秉性不同,而表现在行为上有所区别、同样也就存在着,惯于讨好献媚之人。虽然室内的军卒,还不知道陈汤的具体职司,但从头盔、衣甲上也已经看清楚,陈汤这个新入军籍的人,被委任的可是高级军官;自然也就有两名反应快、善于逢迎的军卒,马上就上前施礼到:“长官请!我等送长官前去!”当然这不是,就他们两人反应快,别的军卒均是蠢笨的人!还是那句话:各人的秉性有别。转过了长长的回廊、节比鳞次的厢房,来到了官衙的正堂门外。通报后得到允许,陈汤一边高声的通禀着:“射声副尉陈汤前来报备!……”一边大步的走进了大堂。急步向前的陈汤,穿过了两侧排列着的盔明甲亮的侍卫、高矮胖瘦不一的各级将领,在一片森严、肃穆的气氛中趋近了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高坐的帅案近前,双手抱拳,大声的参见道:“陈汤拜见大帅!”“本帅昨日已经接到了圣旨。尔先起来回话!”响亮、苍劲的话音响过之后,陈汤才站起了身、抬头看向了帅案后面的御林军统帅张安世、眼波的余光扫视着,帅案两侧下面排列着的,十几位御林军的高级将佐……。瞬间,陈汤已经大致看清楚了,大堂内高位上众人的大致情形:今日升帐点将的车骑将军张安世,他身材魁悟,此时身着紫袍金盔、一身的戎装高踞于帅案之后,苍眉微蹙间,一派威凛、庄重的神态。确实具有着大汉军方高层的八面威风!此时,车骑将军官衙中军官,则站立在了张安世侧后的位置,当他发现陈汤正看着他,立刻摆出一付怒目而视的表情。而两侧御林军中的十几位重要将领,则在频频的相互以目示意着、交换着各自内心里的想法和看法,可能是也在对陈汤,这个初临御林军的同僚,作着各自心里的评估。另外,在帅案左手下位的侧坐上,还坐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人。按陈汤的估测:这个人可能就是车骑将军官衙的长史。肃穆的大堂内,此时一片沉寂,静得甚至连将领们粗重的喘息声,也清晰可闻;肃穆、森严的气氛中,给人一种有些压抑的感觉。陈汤微一思索,心里也明白了,车骑将军升帐、安能有随便喧哗的声音存在?何况,羽林军还是大汉朝最为重要的一支军旅。站起身形的陈汤,抬起头来,刚刚把目光投注,在帅案之后的张安世的身上,就听到高踞于帅案之后的张安世,不失威严的缓缓地到:“圣上旨意中所言之意,本帅已经尽知。然其中尚要有许多的细节,本帅需向尔单独询问后,本帅才好按圣上的旨意予以安排。故而,待退帐之后,尔可先留下来予本帅分清楚。……”张安世边对陈汤缓缓地着,另一边头也未回的抬起手,向身后挥了一挥。……“大帅有令:散帐!”随着张安世的示意,站立在张安世身后的中军官,马上就高声的喊到。随着大堂内的御林军重要将领们施礼后,纷纷有序的退出了大堂、连持戈侍立着的侍卫,也都相继退到了大堂之外。空旷的大堂内,现在也就只剩下了,还站在大堂中央,被留下来的陈汤,高踞在帅案之后的张安世、以及他身后站立着的中军官、下位侧坐上的长史这四个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骠骑将军 当然,在众将退出大堂的过程中,众将在经过陈汤身边时,也在纷纷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陈汤几眼,或是冲陈汤点点头、或是对陈汤微微一笑、同时也还有一副“漠然无视”表情的,各人的反应不一而足。可能是之前,张世安已经处理完了,今日的御林军的其他军务,最后,也就剩下处理陈汤,前来报备这件事了。因而,在陈汤进入大堂报备以后,由车骑将军官衙的长史替陈汤签了押,张安世也就挥手示意散帐了。然而,由于张安世并没有吩咐陈汤‘归位’,陈汤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升帐后的具体侍立位置(左面还是右边,站在谁之前、谁之后)。因而,陈汤在众将、侍卫相继退出的过程中,也只能是稍显尴尬的,仍然伫立在大堂的中央。“你们也出去!本帅要同他些私话。”待众将、侍卫相继退出后,张安世就冲身后的中军官和下位侧坐上的长史,挥了挥手“言简意赅”的到。两人也就站了起来,迈步向前,来向张安世施礼告退、相续离开。背对着张安世,面向着陈汤的瞬间,离开的二人表情完全的各异:身形有些瘦弱、三绺胡须的长史是向陈汤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以示善意;而中书官则是横眉冷对的,怒瞪了陈汤两眼。待他们退出去以后,张安世一改之前的威严、庄重的状态,却显得十分亲切的半调侃、半赞许起了陈汤;并向陈汤示意向了长史刚刚离开的座位:“好了!你也就别站着了!坐到本帅身旁来!你子可以呀!竟然直接拜见到了圣上?圣上还忙不迭的下旨,直接就把你,给送到老夫的帐下了!看来你子的心思,真不是一般的缜密呀!胆子也够大!不错、不错!……”陈汤不禁诚恳、真挚的,重新又向还高坐在帅案后面的张世安,深施了一礼:“晚辈多谢张将军的关心和提携!晚辈也只有此后竭尽心力的为国效力、为张将军分忧,来报答张将军的一片关爱之情了!”军人特点鲜明的张安世,直截了当的,就把话到了正题上:“好了、好了!就别这些虚的了!老夫看到圣上给老夫的旨意中还颇有些不明之处?你子过来坐,还是具体的事宜!”一切均在不言中。对于刘病已的圣旨中,所蕴含着的主要意思,张安世是心知肚明。表面上是一副粗豪军人外貌的张安世,不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反而是一位心思缜密、十分精明的人物。十几年来,大汉朝廷上层的权力中枢,一直处于种‘主幼臣强’的状态。一代强横、霸道的帝王,孝武皇帝的眼光就是毒辣!由于当初的皇位继承人、后来的孝昭皇帝刘弗陵还处于稚龄,为了避免出现‘子幼母壮’、后宫干政的局面,孝武皇帝极其狠辣的赐死了,孝昭皇帝的生母钩弋夫人;选择了在其死后,以霍光为主的臣属辅政这条路。而自孝昭皇帝即位以后,一直采取低调、雌伏状态的张安世,在孝昭皇帝驾薨的当口儿,却一改往日的低调,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出现。他十分强硬的率羽林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配合霍光等重臣,把昌邑王刘贺强行拉下皇帝宝座,驱逐出京城长安,后来又参与拥立刘病已上位的决策;不声不响地成为了,隐藏在霍光背后的第二号人物。霍光死后,他又积极向皇帝靠拢,保住了手里的军权。由此可见:张安世的审时度势、控制机会的能力极强,并且在关键的时刻,还极其擅于决断!同时,张安世还十分的善于自保。试想如果他出头得过早,很可能就也要步上官粲、桑弘羊等人的后尘、成为霍光窥视绝对权力的垫脚石!像张安世这样一位,秉性上与其粗豪的外貌十分迥异,狡黠如狐、出手如虎的老辣人物,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刘病已诏书中的含义,也完全的洞悉了,刘病已和陈汤这两位年轻人,所欲实施的谋划的意图。所谓眼见为实。如果陈汤只是想要获取,更加优裕的生存条件,利用仕途上的发展,来进入上流社会阶层,张安世就是看在陛下的旨意上,也会对陈汤有所帮助。但涉及到陈汤,想要图谋甚大的成就,一番不俗的作为,人老成精的张安世,就不得不谨而慎之的,对陈汤进行一番考察了!就是出于自保的考虑,张安世也会尽可能的心从事。因而,在陈汤前来报备以后,张安世仿佛出现疏漏似的,并没有马上安排陈汤的具体职司,让陈汤立刻融入御林军中去,而是把陈汤留下来要考校一番。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张安世有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陈汤的能力、看看陈汤是否是堪当大任的因素在里面。陈汤陪他笑了两声,才接着到:“兵者、国之重器也!圣上委抢晚辈,编练出一支军中的精锐,晚辈不敢辞!然之前晚辈由于面见圣上时,心情过于亢奋了些,而在言语上有所疏漏,并未曾向圣上言。今日参见张将军,晚辈想一并禀明张将军,以备练军之用……。”有些事,彼此双方已经心知肚明,现在陈汤也就根本没有必要,再去向张安世剖析,练军的目的了。因而,陈汤也就毫不迟疑的,直截了当切入了正题。陈汤如果得过多,涉及到某些朝廷中枢的内幕。反而要显现出,刚刚升任校尉的陈汤,太有些自不量力了!“不然、不然!……”老脸上兴奋笑容,余韵未消的张安世,连连的摇着苍首到:“我大汉向来不缺少,以江山社稷为己任的,忠义双全之人。缺少的则是如开国之韩信、孝武皇帝时之骠骑将军,一样的具有着超常军略赋、又心性坚毅果敢之人。可惜呀!不假年,骠骑将军英年早逝,至今令人不免扼腕叹息!否则,安能让‘胡人’仍然嚣张至今?“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人为本 “不过,现在把你子,比作骠骑大将军,还为时过早。你子如果以后,还能如此的“持之以恒”,成为我大汉如骠骑大将军,一样的守护神,并非妄想!你子放心!此后老夫绝对会尽其所能的,对你加以襄助,也绝不会,令你的才华有所埋没!在圣上面前,以后老夫也会,对你适当的加以举荐。不过,你子稍有所成就之后,可不要像只会’夸夸其谈’的赵括呀!那可就白白的辜负了,老夫对你看重、甚至也辜负了,圣上对你的无限信任哪!”兴奋之余、老怀甚慰的张安世,不仅在言语上,显得十分亲切的,表达出了自己,对陈汤能力的肯定和殷殷期盼,同时也以一位过来人、父辈的身份,对陈汤进行着谆谆的告诫。“张将军放心!陈汤以往既无如赵括一样深厚的家世,又无人前张扬、‘’哗众取宠‘’的喜好。仅仅是因为考上了举子,得到了面见当今圣上的机会、以及对我大汉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该发誓许愿的时候,就要发誓许愿!陈汤“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双目直视张安世到:”陈汤此后亦会,多向张将军恭请教益、竭尽心力的为大汉尽忠,决不会辜负了张将军、乃至当今圣上,对晚辈的信任和重托!”“呵、呵!好、好、好……!”连了几个‘好’字的张安世,话锋一转,神色也庄重了许多,旧话重提到:“陈校尉何不尽言?让老夫也可以对陈校尉的才干,多有一些了解?”张安世半带着相激的话语,也显现出了“老谋深算”的他,并不是轻易,就可以用“花言巧语”,所能够打动的。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刘病已对陈汤的肯定,则大部分是出于感性上的认可。而陈汤如果是想要完全的,得到张安世的肯定,还必须要以实际的能力上,加以认证、从纯理性的角度得到认可。本就是行伍出身、军略极其精通的张安世,如果对陈汤,加以完全的肯定,那也就等同于,陈汤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也同时会让刘病已对陈汤的肯定,从感性转变到理性上。这样一来,陈汤也就会更近一步的,得到陛下的信任、也会被赋予更多的权利。在大事上并不糊涂的陈汤,心里也明白刘病已,就如一位急需要,拥有人为其卖命的主人,而张安世则就像是,刘病已这位主人,所委任的遴选仆人的主考官一样。最后刘病已这个主人,能否接受并加以任用陈汤这个仆人,最终还是要取决于,张安世这个老辣的主考官。明白这个道理的陈汤,认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慎重的到:“任何事均不是‘一蹴而就’的,亦需要长期的磨合、训练才能适应并运用娴熟。张将军统帅军旅多年,自然明白,最为重要的,还是作为我大汉国之重器的军旅本身、即军卒本身所具有的诸般能力和条件。……”“简单来:我大汉的军卒,不仅要有为江山社稷‘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胸襟,而且还要有,能够发挥出军械最大效用的体力和技巧。故而,军卒自身能力的提高,仍然乃是重中之重!正如陛下所言:以人为本,方为至理呀!“因为得有些绕口,陈汤话语顿了顿,尽可能的让张安世回味一下、听明白自己的是什么意思之后,陈汤才又进一步的接着到:”晚辈就是基于此点,才向圣上自请,先为圣上编练出一支,个个如军中猛虎的军中精锐。当然,先期的编练,也只能是遴选出来几百人而已。待这几百人有所成就后,那这几百人,也就可以成为大汉军旅的种子,会在军中遍地开花结果。那时,就不愁我大汉军旅,可以达到纵横下、无往而不胜的境界了!……”“陈校尉今日可真是让老夫惊奇无比了!好一个以人为本!老夫、甚至圣上,还是都把陈校尉看得太过简单了!……”听到此的张安世,不禁又脱口感叹着;并且还以一种复杂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凝视着陈汤。万事难以求全,做任何事都可能是利弊参半?听到张安世再一次不吝言辞的赞许、以及从凝视着自己的,“老谋深算”的张安世眼中,留露出来的,某种莫名的含义中有所警觉,陈汤内心里,不仅没有了初战告捷的兴奋、反而心里一凛的感到了一丝的不妥?这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明白人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点拨。张安世是看在圣上的面子上,对自己予以提醒、还是张安世在内心里,对自己已经产生了疑虑?只有知道!内心里产生了少许纠结的陈汤,不禁暗想着,也为自己近期的际遇巧合,而感到了一丝不安。同时,也不免在暗自的告诫着自己:在仕途和权力面前,情感和理智,向来都是一对儿,相互对立的矛盾。在权谋的漩涡中,任何不经意间,微的失误,都可能会掀起滔的波澜!投身其中、“如履薄冰”已属必然。最为关键之处,还是要把握好一个‘度’字!无论张安世、乃至刘病已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自己以后,都要尽可能的,适当控制好自身的言语、作为。张安世目光中,隐含的难明意味,瞬间不免让陈汤自我感觉,今在张安世面前,显现出来的,自己个人能力方面有些过了!最为关键之处则是在于:自己所言的‘以人为本’上!人与人之间的权谋博弈,本就是身处于上位者,所必须要注重的,最为重要的一项。而陈汤之前,还曾经言到‘他所编练的军中精锐,会在大汉军旅中,开花结果’。这样,难免就会让、特别是让一生都沉浮于诡诈宦海之中的,张安世产生‘所谋非浅’的疑虑。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张安世,习惯成自然的,也会对拟要托付重任的人,其内心深处,进行着不由自主的窥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笑傲群胡 自己同这些宦海的‘老油条’相比,还是有些毛躁啊!“张将军有些太看得起晚辈了!晚辈也仅仅是在想:要不负自身所长,为大汉的江山社稷,尽到自身的一份心力而已。陈汤年少家贫,‘孑然一身’,‘穷困潦倒’的来到长安后,无意间得到了陛下的垂青。”暗自感叹着的陈汤,现在也只能是,尽量的加以补救:“晚辈既是在感念陛下的隆恩,也因为面对的是,张将军这样对晚辈,关怀备至的父执之辈,故而才毫无保留的,道出了心中的所思所想。其中也难免,因晚辈的浅薄,而有所疏漏,也望张将军,予以多多教诲;晚辈定当诚心受教的,以张将军的高风亮节,作为此后立身处世的楷模。”“好、好!”含笑不住的点着苍首的张安世,望着陈汤的目光仿佛是在:”您子还算知趣儿!也不枉老夫对你,寄予厚望的一片苦心。“陈汤内心里的暗自分析,张安世此刻的思法,应该是:”家雀儿安能斗过老苍鹰?你子暂时还逃不出老夫等的掌控之内!”张安世不住的点着头,几乎是经过了对陈汤,一番十分严格的考察,此时才进入了正式的具体实施话题。“老夫安能不明白陈校尉的心意?何况,昨日圣上已经下旨予老夫。陈校尉之前所言,老夫认为十分的妥帖。然世事也确非‘一蹴而就’的!想来陈校尉对圣上,所委练军之事,心中已有定计。陈校尉就一并的予老夫,老夫也好予尔以适当的安排。”想到之前自己坦露的心胸,有些过于张扬,陈汤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缓缓的正容到:“晚辈之前确实经过了一番的筹思。然晚辈毕竟是涉世尚浅,其中如有不当之处,亦望张将军适时的加以指正,以免晚辈因浅薄而出现不虞……。”考虑再三的陈汤,虽然在言语上,已经在尽量的控制着自己;但由于想要圆满的完成重任,有些安排,还是必须要坚持的,因而首先要尽可能的,给张安世打着‘预防针’。在张安世含笑的,颌首示意下,陈汤才接着继续的到:“按晚辈的估测:圣上虽然没有给晚辈,限定出时日。但以晚辈想来:圣上也是希望,能够尽早的练成此军,以便偶遇变故时,可堪一用。故而,晚辈在编练此军时,就要尽可能的,摒弃一切的掣肘,而独立的、倾尽心力的投入到其中去。张将军以为晚辈得可对?”吸取了之前教训的陈汤,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而是在想办法,用话‘套牢’老谋深算的张安世。“呵、呵!”不由自主的,笑了两声的张安世,用颇为玩味的表情,望着陈汤调侃到:“你子是在拿话挤兑老夫?好!陈校尉还是接着!呵、呵!可能的情况下,只要老夫能做得到,老夫自然无不应允的!”陈汤再一次被张安世窥破心思,不免脸上一阵发热,有些讪然的答道:“晚辈不敢!实是晚辈已经感到了压力重重,故而才不得不,恳请张将军多加以看故。……”嘴上这样着的陈汤,心里也不免腹诽:你还不是在不遗余力的,帮衬着皇帝陛下?让我出力,你还想啥都不管?妄想你!“按晚辈的思虑,具体的安排当如是行之:其一、当由张将军亲自主持,从羽林(御林军的简称)的预备人等中,遴选出千余人,并配属相应的战马,交由晚辈独自的加以训练。能成为羽林中的一员,尔等的家世当无需赘言。然由于晚辈要实施大强度、高负荷的训练,因而选取人员时要尽量的选取少壮、精悍者,且要具有一定吃苦耐劳的承受力。由张将军亲自主持选取,则是要显现出张将军对这件事的重视;以便晚辈练军时,可以如臂指使的加以调度、且少受些可能出现的意外掣肘。其二、张将军当委晚辈,在京城的近郊,独立设置一座营盘,要摒弃同羽林大营,及其余人等的一切联系;而后才可封闭式的,全力投入到,练军当中去。这样,也可使晚辈,能够尽快的练成此军、保证圣上应对意外,发生的不虞之事所需。由于之前早已经经过了认真的筹划,陈汤自然就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向张安世,叙述起了自己的预定安排和构想。“的是!至于选取练军之人,明日点卯后老夫,就可带着陈校尉,前往羽林大营去进行选取。不过,老夫也只能是,去给陈校尉助助威而已。需要选取何等样人,自然是要由陈校尉自决,老夫没必要,替陈校尉‘越俎代庖’。于长安城外单立一营已属必然。尽量的少人打扰为好!何况,这样做还有利于,陈校尉的练军、方便于陈校尉,尽早的练成此军。”在陈汤的叙述空隙,张世安适时的插言,对陈汤之前所做的安排,给予了完全的肯定,并尽可能的给予了,陈汤合理的照顾。:“还有就是,粮饷、补给方面,老夫也会对陈校尉之所属,予以适当的照顾,并会派人,及时的给陈校尉送达。惟望陈校尉尽早的,替圣上练出一支,可以‘如臂指使’的强军!陈校尉所言之事,老夫已宗宗满足,陈校尉可还有,其他需要让老夫帮衬之事?呵、呵!”这不免令陈汤对张安世,大生感激之心:不愧是大汉帝国的军中一哥呀!考虑得不仅周密、完善,而且还毫不”拖泥带水“!显现出了车骑将军的明智、果敢!但从张安世的话里话外,陈汤也听出来,无论陈汤得如何的”花乱坠“,所练之军的成效,还要有待于结果的加以印证。而陛下拿出的军械图,其功效对于戎马几十年的张安世来:一眼就已经看出来,会产生奇效。普及开来,绝对会使大汉的军旅在实力上不止提高一个档次!兵者国之重器。大汉军力的普遍提高,也就意味着大汉朝独霸环宇、笑傲群胡已经不是奢望! 第三百九十四章 金口玉言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梦想!如果一切都变成了现实,在军旅事务上,浸染大半生的张安世,可是会有可能,要创造出超过一代军魂霍去病的辉煌啊!这安能不让,身为大汉朝军中统帅的张安世,感到亢奋异常,毫无保留对陈汤予以支持?在车骑将军官衙每日的聚将点卯,基本上就是一种例行的羽林军管理模式。作为大汉朝军方的头号人物、羽林军主帅的张安世,他也并不需要事无巨细的,前来处理羽林军的日常军务;平常大多数时间,都是由长史协同中军官来行使职责。近几日,张安世之所以,每日都按时来到车骑将军的官衙,其实主要也就是,前来安排皇帝陛下的旨意、由陈汤组织的练军、造械这件事。而前来车骑将军官衙,点卯的羽林军将领,也基本上都是以八校尉为主;除非出现特例之事,才会有低于校尉官阶的军官列席。而新将领的到任,自然也属于特例的范畴之内。由于常规前来点卯的羽林军将领,地位都偏高,特例列席的军官,自然也就会,站位靠后的敬陪末席。第二次前来的陈汤,自然也不会例外,在车骑将军张安世辰时升帐之前,来到后就站在外厢的一角,并没同其他将领,多做搭讪的陈汤、已经同侍卫口中,私下里打听清楚了,自己应该何时进入、站到何处。古今同理,上位者永远是需要下位者等候,而“姗姗来迟”的哪一位。而下位者,却绝不允许让上位者来等候。特别是在军中,如果到了规定的时限下位者尚未到场,则就等于严重的违犯了军规、律令,是要受到严格的处罚的。因而,也包括陈汤在内的,前来车骑将军官衙应卯的羽林军中、高级将领,在点卯尚未开始时,就已经早早的等待,在了大堂的偏厢之中。自然,羽林军中,有资格前来车骑将军官衙,应卯的将领,也是要有着级别的限定。陈汤也是因为其所属,需要独立的设立营盘,如果单论陈汤这个‘射声副尉’,也仅仅是射声校尉的助手,其实他也同样不具备,前来车骑将军官衙应卯的资格。因而,在张安世按时到来、开始升帐点卯后,有别于之前其他的羽林军将领,仅是沉默的侧立在外厢一角的陈汤,在升帐、点卯开始后,显得十分空旷庄重的氛围中、按着顺序几乎是最后一位报号进入、并站到了左侧的最末一位(古代的尚左与现在的尚左刚好是相反的、陈汤所站位的位置,实际上是相当于高位正坐的张安世,右手边末位)。今日例行的点卯过后,张安世也就马上的进入了宣读圣旨(原本昨日就应宣读)、宣布陈汤所要承担的职责,马上就要落实实施的,具体各项步骤阶段。当然,圣旨宣读完之后,张世安对军械方面也只是:陈汤负责一些适用军械的监造;并没有具体的出,需要监造何种军械。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张安世也是在尽量的实行保密。这之前,许延寿和陈汤已经大致向刘病已,禀报了一下,昨日午后前去安排军需辎重、以及工匠原料等的情况。当时刘病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夸奖了他们办事的速度,他们受到鼓励,办起事来更有劲了。“朝里有人好做官、背靠大山好办事。”有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一切办理得也都很顺利、快捷,一切也就是等待遴选完军卒以后,把军需、辎重、原料运往城外、把工匠带到城外去设立营盘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前期要做的事,最后也就剩下等待着,今日把军卒遴选完成了。在羽林军大帅张安世,按部就班的处理了,一些军中的散碎事物,并宣布散帐以后,陈汤就同羽林军众将领,一起退出了大堂、会合了许延寿,等候在外厢之中,等候着张安世出衙以后,一同前往羽林军大营,前去遴选军卒。其实以张安世为首的,这一行人数并不太多,除了羽林军大帅,张安世的十几名亲兵以外,其余的也就仅有,羽林军中军官、长史等人;官阶都要高于陈汤。当然,因为这是在军营中、而不是像在官场中一样,下级还要没完没了的,向上级或同僚见礼、寒暄。许延寿和陈汤,跟随着张安世等人,来到羽林军大营,大营中各个校尉麾下的所属军卒,也都是在按着,常规的日程安排,执勤的执勤、休整的休整、训练的训练……。按职责来讲,羽林军平日里也并非只是,养在大营中操练、时刻的准备着,迎接突发事件的爆发。日常情况下,羽林军还要相当于,京城长安的卫戍军一样,按正常的职责,也要负责京城长安的内外城、以及皇城外围的守卫和治安执勤。长安,大汉帝国的都城,每日里同样也会经常的意外事故频发;同样也需要羽林军前去弹压、处理。因而,正常情况下,每日里在京城长安,负责守卫执勤,处理突发事件的羽林军兵将,几乎要占去现役羽林军的三分之一。同时,校尉麾下的兵将,有一半左右的部属,还要对占地极广的羽林军大营,进行执勤和守卫。因而,目前聚集在羽林军大校场上的兵将,连现役羽林军兵将一半都不到,其中大部分的乃是预备役和辎重兵。古代、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军旅,正常情况下是没有军饷的,但羽林军则是一个例外。虽然也没有明文规定的军饷,但变幻名目所谓的赏赐‘例钱’还是要有的。俗话:“皇帝不差饿兵。”国家再穷,相当于帝王亲军的羽林军也会装备精良、丰衣足食的!何况,身为羽林军的一员、也包括预备役和辎重兵,大多数均是家境殷实、出身清白、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的所谓的‘良民’出身。更有甚者,其中也不乏宦门贵胄的子弟。这些人安能过得了,一日无钱的日子?当然,家境贫寒的羽林军现役兵卒,也绝不是一个没有。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军卒遴选 就拿陈汤而言,他没考上举子之前,还不就等于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吗?但有一点却是要绝对遵守的:成为羽林军的一员,就必须是要家世清白。否则,是绝对入不了,羽林的军籍!虽然,羽林的所有正式军卒、以及辎重兵和预备役,都是统一屯扎在大营之中,但其实各个校尉的所属,实际上都是自成体系、各自承担着明确的职司。因而,日常的军务,基本上都是,由各个校尉去自主的承担。而张安世这位羽林军大帅,实际上就是等同于,平日代皇帝陛下管理着羽林军、遇到重大事件时,按皇帝陛下的旨意,对羽林军发布军令。当然,由于羽林军预备役的军卒,并有没有设立单独的校尉,名义上相当于直属于羽林军大帅。因而,在一般的情况下,羽林军预备役军卒的日常训练、管理都是有中军官和军中长史来负责。按照汉家制度,无论军中职位多高、进入屯军大营都要下马,这其中还有一个十分著名的典故……孝文皇帝在位时,周亚夫(后来在孝景皇帝时,官居太尉,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首功之人,开国大将周勃的儿子。)出任为将军,屯军在细柳。孝文皇帝亲自前来劳军,至细柳营因无军令而不得入;于是派使者持节纵马入营,传诏给周亚夫。由于周亚夫早有军令:营中不许纵马。周亚夫因使者持节在身不能加罪,就斩杀了使者骑乘的马匹而代;随后才传令开壁门(侧门)迎接孝文皇帝下马入营。孝文皇帝因此赞曰:“爱卿乃真将军矣!霸上、棘门诸军,有若儿戏耳!”……。自此之后,不仅“细柳营”成为了军纪严明的强军的象征,而且还把“屯军大营中不准纵马的军规“延续至今。后世三足鼎立之时,蜀汉大将关羽发动襄樊战役,“水淹七军,震动宛洛”,曹魏大将徐晃通过精心的准备,一举击败了他,曹操就曾盛赞徐晃:孤之周亚夫也!羽林军大帅张安世刚到中军大帐,还没等屁股坐热,很快就已经有亲军侍卫,进来禀报道:“长史和中军,已经把羽林军的预备役军卒,召集完毕。恭请大帅前往!”刚刚落座不久的张安世,又含笑瞥了一眼,许延寿和陈汤,到:“今日可真够麻利的呀!好!本帅随后就到!”完,就大手一挥,示意了陈汤等一下,站起了魁悟的身躯、大步流星的,领头向帐外走去……。昨日陈汤同许延寿,初步商量好的遴选标准乃是:首先由比较熟悉羽林军情况、并且本身也技艺超群的许延寿,从一众羽林军预备役军卒中,遴选出一、二千名体健、强壮的军卒,然后再采取捉对比试、胜者中选、败者淘汰的办法,初步确定出编练新军的组成军卒。当然,经过一阶段大强度的整练之后,肯定还会有,因承受不了等各种原因,中间被淘汰、重新被遣送回羽林军预备役的。按陈汤的估计,经过了初选和二选之后,最后能够剩下六、七百人,也就不错了!虽然数量要稍显得少了一些,但陈汤也是有些无奈:其一,由于这些羽林军的预备役军卒,九成以上,都是家境富足的所谓良家子弟,吃苦耐劳的承受能力,相对来要较平民子弟差上许多,淘汰率过高是不可避免的。其二,考虑到多方面的原因,陈汤还不可能在初选中,就遴选出太多的数量;以便经过第二轮淘汰后,最后可以保持,在比较恰当的数量上。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在于:作为羽林军主帅的张安世,他并不明白和了解,陈汤所要采取的,训练办法的难度和强度。即使是陈汤,向他进行详细的解,他也未必能够理解,这些训练办法的具体效用。因而,在选拔时,张安世也必定会要求陈汤,把初选的人员数量,大致的控制,在刘病已所下旨意的规模范围内。另外,如果陈汤现在就告诉张安世,经过了初次的遴选后,还会要有高达五成的淘汰率?那未免有些太不顾忌,身为羽林军大帅张安世的颜面了!堂堂的大汉朝羽林预备军卒,在陈汤的眼里,竟然是这样的羸弱?让张安世的老脸,往哪儿放啊?就是鉴于以上的原因,陈汤也只能是采取推着走的办法,秉承着先训练出来一批骨干、为未来的军中,储备一批中下级军官的原则,最后能够剩下多少,就算多少了!陈汤等跟随着张安世,侍卫亲兵环绕他们旁边,来到了人头攒动、羽林军预备役军卒聚集的大校场。今陈汤则是以‘考官’的身份出现的。陈汤一眼看过去,大致估计了一下:聚集在羽林军大校场中的预备役军卒,大约有四、五千人左右。从行动和身形上来看,并未显现出老态的张安世,缓步登上了帅台,一双粗壮的手臂,高高抬起后缓缓下按、台下微显有些嘈杂的军卒们,瞬间寂静下来之后,张安世声若洪钟似地到:“奉当今皇帝陛下的旨意:将由新任的射声副尉陈汤,从尔等预备役中,遴选出数百人,组成一旅新军、并开出长安城外,单独扎营、编练。尔等之中能被选上之人,将正式的归入羽林的军籍。随后,就将由新任射声副尉陈汤等,开始从尔等之中选拔。陈汤何在?”听到帅台上张安世的高声传唤,陈汤连忙高声的答应着:“在!”并从帅台下面的一侧,疾步的行到帅台,正面抱拳到:“末将陈汤恭听大帅将领!”张世安马上就传令道:“本帅宣布,军卒遴选开始!”“末将接令!”高声接令的陈汤站起身后,转身快步的来到,伫立在帅台下面一侧的许延寿附近:“大哥前去帮助遴选军卒,弟预备书案,准备随后对中选者,予以录下姓名。”陈汤和许延寿,两人对军卒的遴选,也就正式的开始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顺水推舟 其实,以许延寿为主的“目标筛选”,也同样进行得很快!本来在几年前,已经加入羽林军的许延寿,心里大致就对,这些羽林军中的预备役军卒,有所了解,再加上现在,又将这些人重新又审视了一遍。因而,许延寿也就只是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向半环绕在大校场中的预备役军卒队列中,不断的指点着:“你,上前一步”、“还有你,对了,也上前一步”……、经过了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帅台上高坐的张安世等人,目光注视下,许延寿和陈汤两人,就已经初步的挑选出了,在所有羽林预备役军卒中,相对来是年轻体壮、精神饱满的,近千名军卒,将他们单独列成了一队。见初步的筛选已经接近尾声,陈汤准备宣布,进行再一次筛选的具体办法……。然而,就在这时候,却从东侧未被选中的,羽林预备役军卒中,传来了一声高亢、却又显得有些尖细、稚嫩的喊声:“卑下不服、卑下不服!卑下有话要对大帅禀明!……”伴随着喊声,从东侧未被选中的,羽林军预备役军卒中,急匆匆的跑出来,一名矮、瘦弱的军卒身形……,被喊声所吸引,不免脚下一滞的陈汤,不禁抬头侧首望向了,瘦军卒跑来的方向。只见逐渐跑近的这名军卒,穿着一身羽林军的甲胄,看起来还仿佛还显得有些宽大,像个没长成的孩子,他看上去几乎同任何被选中的军卒,都要弱。白皙的脸庞上,并无丝毫的须髯,漆黑的浓眉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十分的引人注目、身材单薄,宛若一名半大孩子……。“身为皇家亲军的羽林军,怎么突然跑出来一名‘半大子’?”陈汤不由得满心疑惑的暗想:“这个时候,是不是又该轮到,羽林军中军官大人出场了!”就在此时,已经站在帅台上、立身于大帅张安世侧后的中军官,已经高声的呵斥道:“赵广,你又想捣什么乱?前几次本官还没腾出空闲,来处罚你哪!今你又跳出来捣乱了!越来越顽劣无忌!本官要不是看在……。”刚刚怒气冲冲的中军官,却被已经跑到帅台近前的瘦军卒,高声的反驳给打断:“卑下是有正事要向大帅禀告!何言捣乱、何言顽劣?难道中军官大人,还能僭越的,代替大帅处置不成?……”瘦军卒,既不辩解以前作的错事、也不讨论现在的捣乱,反而一口咬定中军官,是在“喧宾夺主“,有越权之嫌。真不是一般的”牙尖嘴利“呀!陈汤站在一旁,默默的望着这一切,心里不由的想到着:“这子也算是个人才呀!”被瘦军卒顶撞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军官,刚刚“声嘶力竭“的吼出一个‘你’字,就被站在帅台上,他身体侧前方的张安世,大手一挥给打断了:“算了、算了!”接着,张安世就含笑仰着头、翘着脚、通红着脸儿,望着帅台之上的瘦军卒到:“呵、呵!好了、好了!别再闹孩子脾气了!尔欲有话同本帅就先!”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望着这一切的,陈汤不禁暗想:“竟然敢顶撞,心胸狭窄的中军官,而张安世还并不追究他的责任,半含着溺爱似的语气,同他话。这难道又是一位哪家豪门的子弟?”“此次选人不公!……”瘦的军卒接口后,却马上就把矛头,指向了陈汤等人,令陈汤心里,更加的感到了诧异:“不公?能有什么不公的?又没对谁优先,选拔的人又都是身强体壮的。这又能有什么不公啊?”就听瘦的军卒,嗓音尖细的,接着到:“选来选取,全是选了一些‘五大三粗’的!难道怀有着一腔报国之心的人,就因为身形不高,就可以被摒弃在羽林之外吗?卑下不服!卑下也想要正式的进入羽林……。”“呵呵!身形不高?尔岂止是身形不高啊!其实,当初尔进入羽林的预备军中时,年龄就不够。尔之年龄可及弱冠?“还没等瘦的军卒,把并不太充分的理由完,高高的站在帅台上的张安世,就不禁笑出了声:”本帅当初只是看在尔祖,想让尔先早些,到军中历练的缘故,才答应了让尔,进入了羽林预备军中。如果再让尔,成为了正式的羽林一员,本帅岂不更有了徇私之嫌?”“大帅答应家祖的事与卑下无关。然卑下既然成为了,羽林预备军中的一员,就同其他人等一样,有平等的成为,正式羽林的资格。卑下现在要问的是:既然是从,预备羽林士卒中选取,缘何就把卑下摒弃在外?“瘦的军卒用尖细而又高亢的嗓音、毫不畏惧的,同张安世狡辩着:”卑下恳请大帅,应允卑下,以比试技艺的办法,来争取成为正式的羽林军卒!卑下虽然没有他们看上去那么高、那么壮,但相信凭卑下的技艺,想来并不会输给何人。“台下的陈汤侧目,隐约看到此时的张安世,脸上出现了几分无奈、仿佛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估计张安世现在心里肯定是在想:“这个破孩子!可真能无理搅三分呀!”“咳、咳、咳……!”瘦军卒一番“似是而非”的论调,反而一下子,把张安世绕得无从答起,仿佛也把咳嗽当做了‘助词’来使用,借以掩饰自己,一下子不知道,现在应该用,怎么样的语言,来回答瘦军卒,所提出的要求,而产生的尴尬。张安世此时心里面在想:“难怪老苏武不话,却先咳嗽!原来还有此等的妙用啊?又学了一招,呵呵。”“咳、咳!那个,尔就给本帅出难题!……”借着咳嗽来打“马虎眼”的张安世,刚“之、乎、者、也”的开了个头儿,就马上反应过来:“对呀!赵家的破孩子,给老夫出难题,老夫何不来个‘顺水推舟’,把这个难题推给他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蛟龙出海 张世安的主意已定,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到:“此事乃是由当今圣上,亲自传下的旨意,而担负统率此军的射声副尉,也是由当今圣上亲自任命。老夫也仅仅是遵照圣上的旨意,给予他相应的配合而已。尔如有所求,可自去向他恳求,看他能否对尔予以通融?”陈汤懊恼的在心里,暗自怨怼着老奸巨猾的张安世:”这回倒好!他一下把解决瘦军卒的难题,一竿子支给了我……。现在就算是,我不想去招惹他,恐怕也做不到了!”瘦军卒受到张安世的点拨,转身直接就向,离他并不算远的陈汤,快步的走过来……。他来到陈汤的近前,抱拳道。“卑下赵广参见射声副尉!……”瘦军卒走近了以后,陈汤看得更清楚了!生得“眉清目秀”的,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不少的稚气,年龄估计也就十六、七岁。可真是个“夹缠不清”的瘟神哪!”你也真听话!张安世使坏的指使你找我,你还就真来了?“陈汤心里暗自念叨着,嘴里连忙到:“免礼、免礼!适才陈汤已经听清了兄弟,尔同大帅的对话……。”这一次,张安世真是有些难为陈汤了!任何人都知道,御林军中”藏龙卧虎“,豪门、贵胄子弟无数。故而,对于这位既敢顶撞中军官、又敢同张安世争辩的‘家伙’,陈汤还真不能”妄自尊大“,摆出一付长官架子。因此,陈汤也就在自称上、称呼对方的语气上有些语意滞涩。陈汤也并非是对瘦军卒赵广的出身名门,产生了畏惧心理,只是感到,因为言语上的一些不快,就把彼此的关系搞僵,那样有些太不值而已。在他看来:“做大事者,当不拘节”,这句话恰恰是反了!应该:“做大事者,当从处着眼。“从赵广同张安世、中军官的对话里,陈汤不仅听出了赵广出身“名门望族”,可能还经常性的,在军中调皮捣蛋,也还听出了张安世对他,怀有恍若对待自家的子侄,一般的些许宠溺。同样,陈汤也对赵广的机智、胆大、好胜,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喜爱之情,感觉如果对他引导得当,赵广不难成为一名人才。因而,陈汤一时也有些不忍拒绝赵广,产生了放过赵广一马、答应他提出的,加入自己所编练的新军的想法。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汤又有些不好意思,做的太过明显。因而,陈汤有些迟疑的接着到:“其实,适才的选取也并非最终的结果。稍待还要进行一轮的两两比试、单败淘汰的办法,才能最后确定中选的数百人……。”赵广不等陈汤完,就打断了陈汤:“那就更好办了!卑下适才已经同大帅过:卑下不惧同任何人,比试一番。如果卑下万一失手了?那只能是怪卑下的学艺不精,卑下也会毫无怨言的,再不多言纠缠了!谁愿意没完没了的,这么多话呀?……”赵广到最后,反而孩子气十足的、大眼睛连翻,埋怨起别人,让他把话多了!当然,在他‘嘿嘿’了几声,到自己不是陈汤和许延寿的对手时,也仿佛是十分不服气的直瞪眼睛,好像是在:“哼!假以时日结果还不定哪!”“尔看这样可好?由于本官受当今圣上的旨意所限,也确实不好过于自作主张,加以徇私。尔既知不是本官的对手,就亦应知道本官的眼力,也不会差得太多;尔可现在就拔出随身的兵刃,把自身所具备的技艺演练一番,给本官看看。“望着赵广孩子气十足、争强好胜的模样,陈汤就像看到自己的同胞弟一样,心里的喜爱倍增、目光也柔和起来,含笑到:”如果本官观看完之后,觉得还‘差强人意’,那你此后就算,正式的进入羽林军籍了。此后就先暂时给,本官做一名亲兵!”其实,陈汤的话里话外,已经是在暗示这赵广:我已经基本上是答应了你,你演练一番、做做样子也就行了!赵广自己提出,他可以参与到一对一的单败淘汰中去,而陈汤却只是让他自行演练一番;这已经就明了陈汤有了‘放水’之意。瘦军卒赵广,眨动着黑亮的大眼睛,一脸疑惑表情的,望着陈汤,仿佛像似喃喃自语的到:“这样啊……?”随即就仿佛想明白了一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喜笑颜开的到:“好!多谢大人成全!卑下听明白了!卑下就先演练给大人看看……。”在陈汤暗自的点头、心里‘家伙聪明’的暗自赞叹中,赵广又极其乖巧的,遥遥冲站在高高的帅台上的张安世,抱了抱拳,就拔出了挂在腰间,对于他来又长、又宽的雪亮腰刀。一个漂亮的‘遥指长空’起势之后,瘦的身形就矫若脱兔似的闪、展、腾、挪的在帅台之前演练起来……。赵广的技艺还真是不错!除了因年龄幼,而显得力量不足、有些招式控制不住,腰刀舞动间的惯性、无法达到完全的精确到位以外,陈汤完全可以看出:赵广的技艺,是受到过高人的指点,自己也肯定下过一番的苦功。雪亮的腰刀上下翻飞间、挟带着‘呼呼’的罡风、舞动起来,时而如蛟龙出海、时而又如疾电划过,已经颇具了一代技艺高手的雏形……。据实而言,就观瞧技艺的水准来,陈汤的眼力,还真要低于宛若‘羽林军第一高手’的许延寿许多!陈汤的技艺,也仅仅是从实战中自行摸索出来的‘杀人之技’,其实是既无套路、又无成规;可以凌厉中,也因过于的直接,而显得漏洞、破绽很多,只是由于其技法的犀利和迅捷,才基本上掩盖了这些漏洞和破绽。如果对手加以利用,也仅仅是能够把陈汤伤到而已。以命来换取对方受伤,当然谁也不回去作这个‘赔本的买卖’! 第三百九十八章 帝王亲军 许延寿的技艺,与陈汤的不同,完全可以用‘高明’二字来形容、是绝对的艺术和技巧的结合体。可以在观瞧技艺高低的眼力上,许延寿比陈汤高明不止一筹。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做决定的人是陈汤,而非许延寿。大脑袋直点、对赵广十分认可的许延寿,此刻也只能是在心里,暗自的念叨:不错、不错!却不好叫停,只能是冲着,望向他征求意见的陈汤,点着头的直眨着眼睛。看到许延寿的动作,陈汤心里明白,许延寿此举是让自己接受赵广;陈汤高声的,对还在演练不止的赵广,喊到:“好、好!不错,难怪敢于‘毛遂自荐’!可以了,不要演练了!尔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通过之人了……!”伴随着陈汤的喊声,已经累得满头满脸,皆是汗水的赵广,马上就收招停止了演练。由于收招过急,赵广还显得十分单薄、瘦的身体,还无序的摇晃了几下,脚下的马步,也扎得有些虚,向前错动了两步。“呵、呵!技艺确实上佳!受过高人的指教、且也下过一番苦功。不过,体力还稍显弱了一些。此后跟随本官,当以强健体魄、增强力量的习练为主啊!”陈汤轻笑了两声,赞许了两句之余,也指出了赵广目前,技艺上的最大‘软肋’。“卑下多谢大人的不吝指教、也多谢大人接收了,卑下进入新军!卑下在此拜见上官!”白皙的脸颊上,因劳累加兴奋,出现了鲜艳红晕的赵广,把腰刀归鞘、抱拳拜谢、重新参见陈汤之后,也十分机灵的,马上就紧赶几步上前,站到了陈汤的身后。他还没忘记陈汤之前,所过的‘如果能够接受他进入新军、就暂时给陈汤做一名亲兵’的这番话!含笑瞥了赵广两眼,心里赞许着赵广人鬼大、聪颖、机灵的陈汤,转过身,马上也就换了,一副十分庄重的神色,高声、郑重的宣布第二轮遴选开始……。在许延寿招呼送上来,几大捆比武较技用的木质兵刃之后,许延寿也随后就宣布了,第二轮遴选的规则:一、每二十人一批,随机的组成两两一对,进行比试较技;由许延寿出任裁判。最后,一对一较技的胜出者、落败者,各分别组成一队。二、为了保证比武较技的公正性,避免出现有实力者,因强强相拼,被意外淘汰,最后还会给落败者一次机会。那就是:可由第一轮的落败者,任意的向,获胜一队中的,任何一个人挑战,获胜后,即可替代被挑战者的位置。但为了避免出现“投机取巧”的车轮战法,第一轮的获胜者,只接受第一轮落败者的一次挑战。三、当再无第一轮落败者的挑战出现时,此次遴选也就算正式的结束;获胜的一队,也就由预备役,正式的转入了御林军军籍。当然,在最后确定好人选之后,还要由暂任的主簿的陈汤,正式录下名姓,交由御林军长史予以备案。处理完了,因赵广的不忿,而平添的一个插曲之后,接下来的第二轮遴选进行得很快、也很顺利。其间,自然也曾出现因较技的双方,“旗鼓相当“、“难分伯仲“、打得难解难分的情况。由于考虑到,还要有最后一轮的落败,挑战胜利的一方,陈汤也就告诉,让一时难分胜负的双方,同时晋级了。通过第二轮的全面考核,陈汤也不得不承认,之前赵广所言的‘不惧同任何人比试’的正确性、也让陈汤越看越觉得兴趣索然。按陈汤的观点来看:这些羽林的预备役军卒,身体条件是“毋庸置疑“的,较一般的平民百姓子弟,要强壮很多,个个显得膀大腰圆。但也就是由于,他们出身的优良,也使这些军卒,过惯了优裕的生活,吃苦耐劳的承受力较差。就拿这些羽林军的预备役兵卒,所习练的武艺,宛若花架子一样、根本经不起,实战中“血肉横飞“的考验;再就是技艺也是“参差不齐“,大部分人的水平相当低劣。这种摆在眼前的事实,也让陈汤不由得在暗自的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自己承诺过几个月,就要给皇帝陛下,练出一支“呼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强军。自己还必须要下一番苦功、经过一段时间的督导,才会让这些挑选出的军卒步入正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把一个人从惰到勤的彻底加以改变,也是要经过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根本就难以一朝一夕的加以改变。同样,陈汤也进一步的肯定了,自己出城单立营盘,加以编练的正确性。这些羽林预备役军卒,本就是些青壮年,如果再同正式的羽林军军卒,屯扎在一起。平日里见到的是,别的军卒宛如虚应故事似的训练、而自己却要承受着大强度的训练,必然会”见异思迁“的造成人心浮动、难以约束的局面。这些预备役的军卒,大部分都是士族子弟、甚至其中还存在着,不少的豪门贵胄子弟,让陈汤还真没法对他们,进行“伤筋动骨”的处罚。如果不能在,近期内练好新军,事实上几乎也就等于,陈汤对刘病已的承诺失约了!人生在世,偶尔的失约,可能无伤大雅,但刘病已可是当朝的至尊帝王啊!陈汤如果失约,最低限度就将会使,陈汤此生的仕途之路,彻底被自己堵死。更有甚者,陈汤还有可能因此而获欺君之罪。不过也有两点也让陈汤感到了一些欣慰。其一是由于可以转成正式的羽林军军籍,这些羽林军的预备役军卒,热情异常的高涨,都在”竭尽所能“的去争取名额。成为帝王亲军的正式成员,在这个时代来是极其荣耀、也是由庶民进身为贵族的一个上佳的台阶。其二则是由于这些预备役军卒,最低是出身于家境富足的家庭、平素不缺少营养对身体的供给,所以几乎是个个身体条件极佳、粗壮有力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充国作武 好,这样的身体条件,应该可以承受得住,皇帝陛下要求的大强度训练的。至少陈汤不用担心,因疲劳过度而大量的有所减员……。军卒遴选完毕之后,羽林军大帅张安世就已经在亲兵、侍卫的拥护之下,离开了羽林军大营;仅仅是把中军官和长史留了下来,同陈汤等办理一些具体的交接事宜。由于张安世出面协调,陈汤同中军官的关系,现在已经发生了改变。中军官主动的给陈汤,在羽林军大营中,预备军卒营房的范围之内,单独安排了一间营房;但大部分时间内,这间营房注定是空置了。几乎是一整的时间,也就在忙忙碌碌中渡过去了。当陈汤把中选的军卒登记造册、预留出备份,正式呈送给羽林军长史后,已经过了申时。按陈汤原来的想法,当日就迁出城外的计划,也就完全的变成了幻想。中选的军卒,自然是还要在羽林军大营中滞留一宿。他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暗想:这样也好!军卒们也可以收拾一下各自的随身物品。其实,客观来,从几千人中遴选出千余人、甚至还要经过反复的选拔。只用了一的时间,这已经算是比较快的了!没达到陈汤预想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陈汤既缺乏经验、又有些太过心急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就军卒的日常管理这方面来,陈汤也自我感觉要较许延寿相差很多。甚至可以:在这方面,陈汤完全是一无所知的。一切还要从头儿,开始的向明白人学呀!在心里暗自念叨着的陈汤,同众人一起进过了一些饭食之后,就打算先离开羽林军大营、回府去好好的考虑一下,从明日就将开始的,新军编练事宜。在交接事宜结束后,陈汤跟他们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羽林军的营房。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陈汤,刚刚走出了营房几步,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他下意识的一回头,却看到赵广还跟在自己的身后,陈汤停下了步伐,有些不太习惯的,伸手挠了挠头,半含着诧异的到:“本官现在是要回府上去,尔还需跟着嘛?”“是呀!卑下已经是大人的亲兵。当然就要随时的侍候、保护着大人了!”身后同样也,马上刹住了脚步的赵广,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好笑的俏皮神色回答到。“哦!原来是这样啊!……”从未享受过,让别人来随时保护、伺候着这种待遇的陈汤,仿佛才”恍然大悟“似的明白过来:“今日尔就不必了!明日营址就要迁往城外,尔今日可留在营中做些准备、收拾一下平日的用品。许大哥,我们走!”陈汤完后,招呼了许延寿一声,转身刚要继续的离开,没想到身后的赵广,却反驳的到:“随时的伺候、保护着大人,乃是卑下的职责所在。卑下安能轻易的离开,大人的身边?此乃是家祖以往对卑下时,经常教导的‘军人的职责和本分’。卑下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除了身上的服饰和甲胄,也就剩下睡觉时怀里抱着的随身兵刃了!此亦是家祖的教导:兵刃就是军人的生命!”陈汤同许延寿一起停下了欲行的脚步,陈汤脸上含笑,表情颇为玩味的,望着脸儿紧绷、一本正经着话的赵广。因赵广的回答,不禁使陈汤的脑海中再次的产生了对赵广出身的疑惑……。“尔还家教颇严哪!……”许延寿刚到此,就被身旁头脑机敏、特别是对‘名、利’二字反应,更加敏感的陈汤,所打断的抢先对赵广问到:“如此来,令祖亦应该是,我朝一位身居高位的前辈了?从之前大帅对待尔的态度上,我就已经有所感觉。不知令祖是何许人也?”赵广一副十分倔强的表情,回绝着陈汤道:“这个,好男儿不应该依靠家世的余荫、要自行的去建功立业!陈校尉就不必深究了!”望着赵广脸儿上呈现出的一副真、坚定的表情陈汤不禁脱口赞赏到:“好、好!得好!……”“不过,我等此后就将份属同僚,许久都要相处在一起。尔即使是不想以家世,来作为炫耀,我等迟早也会知道。此时并非是身处于军中,尔也不要过于的拘谨的‘墨守成规’。”陈汤进一步的追问到:“否则,岂不是显得有些做作?既然尔坚持要与我等同行,尔就近前些,我等边走边聊。能对子孙如此明智的予以教诲者,我也有些急于的知道,乃是何位先贤了!呵呵!”“既然大人也想知道,那卑下就不予讳言了。家、家祖乃是赵公充国……。”仿佛一提到家世,就感到万分的尴尬的赵广,就像害羞似的微红着脸,声音很的喃喃到。……“什么?你是营平侯、后将军老大人的孙子?……”惊讶得已经忘了“咬文嚼字”的陈汤,脱口惊呼出声的同时,也“如数家珍”的报出了,赵充国的爵位和官位。无怪人羽林军中“藏龙卧虎”?这又是一位豪门子弟呀!一时望着赵广默默无言的陈汤,不由自主的暗想到。刘病已亲政后,并没有设立大将军,而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前、后、左、右将军则均相当于全军的副统帅,均位同三公。同时,在陈汤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了赵充国,这位老而弥坚的,大汉朝的军中老帅,大致的情况:出身于羽林军的赵充国、字翁孙,乃是陇西上圭人;为人沉着果敢、熟悉兵法、精通少数民族事务、具有将帅的宏略。自其逐渐崭露头角,出任军中将领之后,在对匈奴、羌、氐的战争中,“审时度势”、每战必胜、威名远扬,因而军阶也直线的向上攀升;直至孝皇昭帝时被册封为后将军。后因拥立刘病己之功,又被敕封为了营平侯。如此之老龄,顶风冒雪,统军鏖战于边陲数年,赵充国绝对是堪比于廉颇、黄忠等之类的人物。 第四百章 生存训练 陈汤不由自主的默算了一下:估计赵充国现在的年纪,应该在六十五岁以上。陈汤不由得也产生了好奇之心,对已经走到了身边的赵广,笑着赞许道:“尔既是营平侯老大人的嫡孙,却能在如此稚龄,就放弃优裕的日子,从军报效朝廷。真可称之为将门虎子呀!然尔父母又何能放心,让尔这样就投身军旅?”赞许之余,陈汤不免也出了心里的疑惑。“卑下不了!都快十七岁了!再了,家父赵公昂亦乃是军中的中郎将。家父不仅未曾阻止卑下,还嘱咐卑下要承继家祖的衣钵哪!”因陈汤到赵广的年龄,令赵广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嗓音争辩到。赵家可真是一门的军中精英啊!不过,这其中也颇有耐人寻味的地方……?陈汤自然是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赵昂,竟然和霍禹、霍云、田千秋等同时也被封为了中郎将?这其中的猫腻,可能也不乏有刘病已在刻意的压制霍氏、分解霍氏权柄的含义在里面?感慨着权力争夺过程中,所存在的“波诡云谲“的不可预见性,而不禁有些迷茫的陈汤,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才到:“既然如此尔就同我等一起回府!我等就别在此耽搁了!”完,陈汤就摇手示意了一下赵广,迈步当先向拴着战马的马厩方向之处走去、准备取马回府……。虽然军卒的遴选,比较顺利的完成了。但陈汤自我反思:自己由于没有经验。也确实是把一些事,看得太过于的简单了!幸运的是,除了开始之时,赵广出乎于意料的凭空插上一杠子之外,整个遴选过程,还是比较顺利和相对圆满的。其实,现在的陈汤,自己心里也明白:由于自身现在的地位过低,人脉贫乏所致,对朝廷上层的一切事务,根本就无从左右、甚至连其中的内幕也都无从得知。“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凭借陈汤现在宛若沧海一粟的身份、地位,想得过多只能是徒增烦恼而已。既然明知不可为,就没必要“自不量力“的过多的考虑。至于以后,那还需要陈汤,凭借自身的努力,去逐渐的融入、并向权利的上层去攀升,才有可能进一步的发挥,他自己的作用、并为他自己创造出,更加能够发挥能力、实现抱负的空间。………………………………………………陈汤、许延寿完成了兵员的筛选工作后,又进宫向刘病已汇报。刘病已认识赵广,“哭笑不得”的道:“两位爱卿,你们怎么把赵将军的孙儿,拉过来当亲兵了?”赵广一听,又不依了:“陛下,微臣已经十七岁了,成年了,不是孩子了;微臣是自愿加入的.....”刘病已反应多快呵,立刻一笑了之。听他们已经招募齐了人马,准备开始训练了,刘病已脑袋里面灵机一动,朕两世为人,经验比他们多,就给他们来个训练提纲。于是,皇帝陛下对陈汤、许延寿等人闲聊了几句后,道:“朕要连夜给你们准备一些提示,明日你们再来。”由于刘病已脑海中存有的,那些特种兵的训练方法,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且与这个时代有很大差别。因而,刘病已必须要根据,这个时代的特点,一项一项的加以适当的改进和调整。首先.刘病已(胡子睿)在后世只是个普通白领,并没当过兵,更别提特种兵,他只是个军事发烧友,所以来源并不算太权威。他所叙述的这些并不太完整的内容,乃是从上看到现代特种兵训练内容的一部分。其次,时代有别!就连刘病已记忆中,最基本的负重跑和越野行军,也由于这个时代是实行的两餐制,而在时间上都需要加以适当的调整。当然,各种重量和长度的计量单位,就更要有所不同了!因而,也只能是对这几项做了以下初步的规定:一、由于每日晨起后的进食时间,要晚过记忆中多一个时辰,因而晨起后的第一次负重跑,定为辰时开始,每名军卒要负重四十斤(沙袋、20公斤),跑十里路(5千米)。而过午的一次负重跑,则定为了申末、酉初(傍晚5时左右),这其中的原因还是因为两餐制。由于两餐制过午的进食时间,要在申时之后,进食之后,还要有两刻的歇息时间,因而也就显得有些过晚了。当然,负重的重量和跑的距离也同第一次一样。二、越野行军和野外的生存训练,就没必要做大的时间调整了!他只是把每七进行一次的六十里、负重五十斤(25公里、30公斤)越野行军的起步时间,稍稍往后推迟了半个多时辰,也就可以了。三、至于每三十一次、行军三百余里、历时三,却只带一食物的野外生存训练,时间上就没有太大的调整必要了。不过,这也是他结合这个时代交通、通讯条件极其落后的现状,较原来头脑中的记忆,大幅度的较少了难度(记忆中的是7、带3的食物、行军千余公里)。但就是这样,按刘病已的想法,也可能要适当的配备一定数量的马匹。其余的攀援、攀爬、打熬力气、增强臂力、纵跳翻越等等,就只能是因陋就简的利用现有的条件,该去爬山的时候去爬山,该举哑铃、抡石锁的时候就去举哑铃、抡石锁,该去翻越障碍就去翻越障碍……等等。一些这个时代,有的器械要利用上,一些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的、却可以初步加以制作的,也要尽可能的利用上。比如单双杠,既没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也制作起来比较简单,刘病已自然是,也把它列在了简易器械的,制作范围之内。总之,刘病已也对训练项目,进行了细致的分类,并详细的规定了训练量,训练的强度。其中自然是有些用到,陈汤和赵广不明白词汇的训练器具,刘病已也就随手大致划出了,简单的图形、标明了重量和尺寸,并加以了用途的明。 第四百零一章 大道至简 刘病已”聚精会神“的,从脑海里一点点搜寻、然后将这些散碎的记忆拼凑起来。训练的地点还有一个十分便利的条件,那就是紧邻着渭水河畔。这样一来,刘病已就可以从军卒中,选拔出几名擅长游泳的军卒,出任教练,对所有军卒,定期的进行泅渡训练。当然,这一项,还要向后推延些时日,才能开始。当前最为重要的,乃是要增强军卒们的力量和耐力、以及基本军事技能的训练。……这些练军的办法,也仅仅是刘病已准备开始实施的一部分。其中还有最为重要的一项,并没有列在其中,那就是兵刃的使用。军旅不配备兵刃、不善于使用兵刃,那还能算什么军旅?其实,在安排军卒习练兵刃的使用这方面,刘病已心里,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并已经大致,总结出来了几招简单、凌厉、适用于军卒之间彼此相配合的技法。这,朝中无事,刘病已退朝后来到军营,正好碰到枪术训练。刘病已一时技痒,决定教众人一些粗浅的枪术,皇帝陛下亲自教授技艺,众人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过来,刘病已大声道:“你们都看好了。”他摆了个侧身起手的姿势,猛然一声大喝:“杀!”刘病已接着飞冲上前,擎枪瞬间刺中了,前方二十步,一个人形木把的目、喉、心、腰、足五处,所有的动作,刘病已似乎都在一眨眼间完成。众人一片叫好,以赵广的叫声最为响亮,许延寿也是由衷地赞了声:“陛下武功盖世,真是好枪法!”众军士纷纷问道,要如何才能练到象陛下这样的枪法。刘病已慨然道:“武技一道:无别的诀窍,唯熟练尔,你们如我这样刺个一万次,十万次,便能和我一样了。”考虑到繁杂的招式练习只会让他们混乱,而且战阵上“大道至简”,复杂的东西也是无用。刘病已决定从自己枪术中选出最适当的几招,教他们一些简单有效的杀敌技艺,战场上的招式往往越简单越有效。只要反复练习,同样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最后决定的就是一招,就是刺!而且这一招还分解为两个步骤,第一步,侧身握枪,第二步,用力突刺。以后每就让他们反复练习这两个动作,直到他们动作练得标准,练得飞快,练到条件反射为止。至于练刀,也是同样一招,分为两步,第一步抬刀,第二步斜劈。抬刀动作同样需要标准,刀劈下的动作角度也有严格的规定!这些技法,则是刘病已根据,自身所拥有的技能,加以提炼、总结出来的。另外,刘病已还打算让许延寿,也同时贡献出几招来,同自己想出来的几招,合并到一起传授给所有的军卒。当然,在练军开始之后、传授给军卒之前,刘病已也会让陈汤同许延寿,两人一起共同的商议、琢磨、探讨。使各自拿出来的招术更加完善、也能够更好的相互融汇到一起。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这个简单的道理,刘病已心里明白得很。刘病已借此机会,给士兵们阐述训练武艺的重要性:“军队中训练你作战技能,不是因为官府公事,最重要的是你来当兵,而当兵是杀人的勾当,不会打仗连防身都做不到,该怎么杀敌立功?是能保住你姓命的大事。你练的好了,那就能增加杀敌,而不是被敌人杀掉的几率;你不好好练,上了战场必然会被,武艺高超的敌人杀死,所以,不好好训练的人,那都是不要命的呆子憨货。””最重要的是,你在军队里学习武艺,既有朝廷发的军饷,又有战场上得来的赏赐,不比自己花钱请教师,来家里学好的多?你们平常不想训练,武器也不照看修理,盔甲太重也不肯穿,那是平常军法不严无人遵守,所以屡屡还没见到敌人就跑了。“除了讲明危害性之外,刘病已要求陈汤等人,对士兵苦口婆心的劝导:”现在军法严整,号令已明,进前退后都有军法连坐管定,军法己经施行,你们已经没了,违抗军法的可能,还不想学武艺,那不就是,与自己性命有仇的傻子吗?身上穿着重甲,即便被人拿刀砍一下,也伤不到你分毫,他身上无甲,哪怕你动作迟钝,只砍一刀,也足以要了他性命。”刘病已要在军中形成竞争的机制,正是所谓的“能者上、劣者下”,他另外规定:“凡是队伍编制内的火兵,有勤奋好学、武艺精熟的,也可以升迁为兵将;战兵有懒惰厌学、不习武艺、号令生疏的,就改成火兵。军队内部每月一次考核,平时采纳那些毛遂自荐的火兵,在考核的时候也叫来参与检验。”…………………………………………随着训练的深入,年少的赵广,脸上露出的表情,则由开始的无所谓、进而变成了凝重、到最后甚至已经开始,“呲牙咧嘴“的显现出,一副仿佛牙疼得要命的样子!陈汤知道,他肯定是在暗想:“如果完全的按,记录上的加以训练?还不把军卒们都累出个好歹儿呀?“”也不知道赵广对自己之前‘千方百计’的,想要进入新军,有没有产生后悔之意?“望着还没有学会掩饰情感的赵广,脸上丰富的表情,陈汤不由得笑着调侃到:“可是感觉训练量过大、压力过重?其实,这还仅仅是,刚刚开始练军时的初步安排,以后还会‘循序渐进’的增加训练量。现在,尔是不是后悔,主动要求前来新军了啊!”“家祖曾经过:强军只有平日里多加的演练,战时才能‘战无不胜’。“听到陈汤的挪揄,赵广的脸儿一红、随即就脖子一梗倔强的答道:”卑下不仅没有后悔,反而还十分的庆幸,能够成为大人的属下,也能让卑下习学到,不少统军、练军的经验。卑下现在都‘跃跃欲试’,想要马上就去开始习练了!” 第四百零二章 纵横无敌 听着赵广不服气似的倔强话语,陈汤不免暗自想到:看来赵充国还颇得到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精髓呀!赵充国这是想让家族后辈,均投身到军旅中去呀!不过,陈汤从他的话语里,也听出了一些,显贵阶层子弟的优越感。所谓“习学到统军、练军的经验”,不就是认为自己以后,能够凭借优越的家世,轻松的成为军中的将领吗?“看来,令祖对尔,寄予的期望也颇深哪!如此的稚龄,就把尔送到军中,前来历练。否则,安能忍心让尔,如此之早的,就饱尝军中之苦?“望着脸色激动得泛起红晕、满脸是一副不服气表情的赵广,思绪有些飘忽的陈汤轻笑着到:“不过,如果到习学,令祖素以治军严谨、稳重而著称。其实,令祖赵老将军,才是尔习学的最好典范!”“国事、家世要区分开来。在家世上,身为后辈的赵广,自然是当惟家祖之命是从,赵广岂是那等忤逆不孝之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赵广却显现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到:“但在国事上,赵广最不喜欢家祖,所谓什么沉稳的战略了!我最为敬仰的,乃是骠骑大将军!他纵横大漠数千里,把觊觎我大汉的蛮夷,打得‘狼奔豚突’、‘望风而逃’!那才是我大汉的男儿,应所为也!”作为孙子的赵广,可以私下里对,其祖父的以往军事战略,有所质疑。但作为同赵充国身份、地位,相差极其悬殊的陈汤,则完全没有资格,去私底下议论赵充国。“呵、呵!这可能也是,令祖不把尔带在身边,却把尔送到羽林中的原因?赵老将军这么做,既想让尔单独的历练一下、又想让尔,多了解一些人情世故?“陈汤不好接茬儿,只是含笑不语的时候,一直没太话的刘病已却笑道:”世事繁杂、人情冷暖。其实,赵老将军的为人处世乃是立世的正道也!……”精明、睿智的刘病已,一眼就看出了,赵充国的“深谋远虑”,那就是”首先要保证,自身和家族,先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处于朝廷中枢的这一代高层,基本上都吸取了,孝武皇帝时期,因为过于强势的帝王、所造成的臣属,鲜少有好下场的教训,才在各自的内心里,形成了首先要先寻求自保的为官之道……。随着相互之间的逐渐熟悉,年少的赵广,也逐渐的同陈汤和许延寿消除了大部分的拘谨。陈汤不愿意在私下里议论,像赵充国这样的朝廷重臣、刻意的把话岔开之后,几人就热络的从军略扯到战术、从战术扯到武技、从武技扯到技巧……等等,交谈得十分的融洽。谈话之中,刘病已同时也对赵广的能力,有了更加惊奇的发现:虽然赵广现在年纪还,他的有些想法和构思,还显得有些真和简单。但因其出身在行伍世家,平日里在长辈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下,自然是对军略也相当的熟悉,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按照他的揣测:性上十分机敏、大胆的赵广,加以好好的磨练之后,也不难成为一名,用兵之道独特、诡变的军中智将。………………………………………………时光在忙忙碌碌中飞速的流逝,十几的时间一晃儿过。在这段时间里,单独设立的营盘也早已经扎下了。军械的制作、军卒的训练等,也在陈汤等几个人分工合作下,已经正式的开始了。通过这十几的磨合,也又一次的让刘病已不由得感慨世事的难于预料、许多事情,与自己事前预想的,恰恰是完全的”南辕北辙“!首先,按刘病已原来的想法,羽林预备役军卒,大多都是家境富庶的子弟,平常养尊处优惯了,很可能要有一半以上的人,难以承受住自己所制定的大强度、极其艰苦的训练办法。然而,事实让刘病已大跌眼镜:除了二、三十名身体状况稍差的以外,其余的军卒,竟然全部的熬过了,初始阶段的极度疲劳期。鉴于这种绝佳的形势,刘病已也就并没有对那二、三十名暂时掉队的军卒,作遣送回羽林军预备役的处理,而是让他们自行单独的训练,适当减少了一些训练强度。待他们的能力逐渐提高到,可以达到标准后,再重新的编入军中。这样也使这些军卒,因未被淘汰而“感激涕零”,训练得更加的勤奋了。这铁一般的事实,让刘病已也不得不赞叹:这个时代人的生存环境转换、吃苦耐劳能力超强!对自己能够编练出,一支最强军的信心倍增!其次,刘病已想到:既然军卒们如此卖力,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也应该在饮食上,给军卒们调整一下营养,也需要给予训练成绩的优异者,一些适当的物质奖励了。当然像这样的事情,安排手下人来做一下,就可以了。同样,由张彭祖组织、抽调来的工匠也已经到位,铜、铁等各种原料,以及配属给工匠们,各种这个时代的制作器具,也早已经运到并安装完毕。由于这些制作器具,如铁匠炉等还很简单和粗糙,因而选定好场址后,仅用多半的时间调整、安装也就可以正式的开工了。现在,马具已经初步的试制完成,并已经开始投入批量打造,各种军械也已经基本上是制出样品、即将投入批量的打造。因刘病已的画技太过一般,再加上他头脑中所存的,也仅是形似而不精确的样貌,各种器具、军械虽然比较简单,但想要的完全试制出精确、适用的样品,自然是也要花费掉几的时间。看着一忙到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军械、器具制作上面的张彭祖,再联想到如此瘦,就能够承受住,如此大强度训练的赵广,刘病已也不由得,在内心里叹服:张、赵两家可真是后继有人哪! 第四百零三章 无往不胜 现在扎于长安城外的军营,其实规模也已经不算了!暂时一个都没有被淘汰掉的军卒,再加上几十名工匠和近百名的后勤兵,军营中已经超过了一千人。除此之外,军营内还备有着千余匹上好的战马,和运输辎重用的大车辆,以及整弄得‘叮当乱响’的工匠棚子。一下来,军营中“人喊马嘶”、锤砧山响、炉火映照……。还真不是一般的热闹非凡!刘病已的练军、造械行动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兵者,国之利器,是上位者掌控住手中权力的绝对保证。故而,刘病已做着前期最基础的准备工作,准备迎接未来可能到来的巨变。造械的事宜已经进入了,全面的批量生产阶段。有了物质基础,现在刘病已操练的新军,也就全部装备上了,他亲自设计的新式军械,军卒们已经开始了对新式军械的熟悉、试用阶段,然后对这些军械进行评估和改进。张安世的中军官当初拨付给新军的千余匹良马,也早已经装配完成了,由刘病已设计的所有马具。马具初装刚刚完成时,极其好武的许延寿,马上就进行了试骑,按许延寿这个武技大家,试骑后的评论:装配上新式马具的铁骑,磨练精熟后,完全可以使大汉铁骑的实力,提升一倍有余。如果装配上新式马具的大汉铁骑,再与彪悍的胡人铁骑接战,绝对对有压倒性的优势局面。军械、马具等产生的效果十分可喜,甚至连偶尔前来观摩一、两次的刘病已,也大加赞赏、并一再的叮嘱要严加守密,决不能轻易的流传出去。渡过了一段疲劳期之后,刘病已所编练的新军军卒,战力、体力、应变能力、个人技能等也在“日新月异”的“突飞猛进”着。刘病已分析新军进步如此快的原因,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1.这些军卒原本就都是,羽林军的预备役出身,本身就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技战术基础;2.虽然这些军卒,本都是富庶之家出身、吃苦耐劳的能力稍差一些,但却被新式的军械、马具的妙用所吸引、被成为正式的羽林军一员,高涨荣誉感所鼓舞,因此,均是训练得勤恳认真、个人的基本战术技能,提高得都十分的快。3.这其中,自然也有由于出身优良、所受到的教育较多,而较一般军卒接受能力强的原因。最后,几乎所有的军卒,均都跟上艰苦、严酷的训练,而且在心理上没有出现强烈的逆反心理。这也使得刘病已惊叹,这个时代的人的吃苦耐劳能力强,同时,也不由得暗自赞许,这个时代的人的淳朴与勤勉、感慨自己的筹划与付出,没有付之东流。刘病已所编练的新军,现在也同样初具了一旅强军的雏形。现在剩下的,也就是在不断的强化训练中,加以逐渐提高了!同样,不经过几场实战,血肉横飞的搏杀,任何一支军旅,也不可能真正的成为,一支无往而不胜的铁军。而要达到这点,只有在以后的实战中,去加以磨练了。…………………………………………刘病已告诉陈汤他们,部队既将出发前,务必要列明军纪:“爱卿们先列几条出来给朕看看,朕帮你们修改。”刘病已反复修改了几次,列出了以下几条:“军队中最要紧的,也是第一条禁令,就是阵中不许大声喧哗吵闹。军队的进退移动、作战指令等,都由军中旗帜、金锣、战鼓指挥。如果军阵中有人,不经过长官同意,而随意话,那么不管是谁,只要发现开口,都要从重处置,尤其是夜间宿营的时候,更要心。”这是因为刘病已知道,古代通讯,并不像后世那么发达,夜间一旦声势起来不受控制,那么在长官收拢队伍前,很大可能发生,营啸的不利事件。汉朝军制:将军下有长史、司马辅助,部队分若干部,部由部校尉和军司马率领,部下设曲,曲由军候率领,五百人一曲,曲下有屯设屯长,五十人一屯。“第二条禁令就是关于逃兵的,为了防止士兵怕死脱逃,采取连坐的办法。凡是在同一个屯的士兵,有一个逃跑了,剩下的士兵,都要受到军棍捆打的处罚,然后一半人留守监视,另一半人负责出去,把逃兵抓回来。如果没有抓到,那么一屯人,全部坐一年牢狱,并扣除所有军饷。”刘病已继续写道:“军队行军的途中,要是在地方上借宿,每屯十二人,同住一家民宿,互相监督,不至于寻衅滋事。如果民宿家过,住不下十二个人。那就分别住在对门或者隔壁,要保证相离不远,这样可以互相接应。要是发现脱离队伍,自己单独找地方住的,则屯长与各兵以军法处置。”“一屯在一街,一曲在一隅,各部不许相混,各曲不许相混,各屯不许相混。”以免晚上遭到突袭,各军组织混乱,无法快速投入战斗。等到行军的时候,也要听命令休息,有擅自休息或者途中脱离队伍休息的,连同屯长、曲长一起处罚。刘病已还规定:”人有三急,这是不可避免的,解手的时候,可以有同队一个人,跟着一块等候,也有防止借撒尿逃跑的念头,不过也不能时间太长,要尽快入列,以二里为限。“”第三条禁令是安营扎寨的。一旦大军营寨安好,那就像是,普通人家的房屋院落一样,没有扒窗户爬墙头的,所以官兵只能从营门出入,不管是将领军官、还是普通士兵,都要口号、走正门,对上口号、才可以放任出入,严禁在营地周围随意走动。“刘病已继续写道:”还有就是平常赶路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不同地方的军队,或者普通百姓,跟自己军队混在一起行动,一旦是敌军假扮的,很容易就被搅乱队形。“太宗孝文皇帝时的,名将周亚夫统帅的”细柳营“,就是这么做的。 第四百零四章 劝军歌 还有就是行军的时候,关于传递消息的规定。这次出征的部队有好几千人,这么多人行军队列,展开足有四五里远,这么长的队列,如何传递消息呢?刘病已规定:“如果队列中有士兵请示,不管在队列什么地方,一律按顺序声声传递。为了避免消息被传错,要的话不得超过三句,而且要大声喊出来。一直到将官处,将官先回复知道了,再回复指示。””第四条禁令是军中赏罚。如果有士兵立下战功,该接受奖赏,那么就算平常,互相看不顺眼乃至于有仇有怨,那也要公平公正的及时赏赐,哪怕他平时落难,身为同袍也应该扶持照顾。但要是触犯军令,那么就算是亲生子侄、同姓血亲,那也要秉公执法、严明军纪。“刘病已知道,古时孙子在吴国练兵时,曾经有连斩吴王夫差的二位爱妃,以正军法的故事。刘病已为了让士兵能更好的理解军法重要性,专门用白话写在书里,让基层军官读给士兵听,主要的有这么几段。先士兵们应募的目的,那就是为了立功领取奖赏,于是他告诫士兵,军队是杀贼保民的,而贼又是杀害百姓的,而你们就是要替百姓杀贼。假设你们都愿意,打仗杀贼、老实守军法,不扰害他们,百姓怎么会不念你们的好?平常百姓不过是害怕贼寇抢掠杀害,要是你们和贼寇一样,对百姓抢掠杀害,那百姓们,怎么可能不防备你们,何况要支援慰问了。刘病已又举例子:“前些年朕带兵的时侯,因为都是别人的兵难以控制,沿路百姓多被侵扰,于是不少人被百姓抓了,送到朕这儿告状,结果被朕处死的有不少人。如今你们都是朕招的兵,遵守军法、纪律严明,百姓听我们到了都杀猪羊来招待,是个开店的,都要留我们住一日,他好有生意,这才是兵民相体的光景。你们平日里好好训练,朕不曾让军官责打一个兵,这样你们不受罪,朕也省心,两边都有好处。“为了让士兵服从军官的管教,刘病已将曲长、屯长等基层军官比喻为乡老长辈:”人生在世,养育有父母、教导有师长、家有家长、里有里长。如今在军队里,曲长就是里长,屯长就是你家老人,校尉就是父母官,而能教导你们号令、武艺的这些人,又都是你们的师长。”“世上没有不在乡老管理下的百姓,军队里就没有不被曲、屯长管理的士兵;世上不存在,不经过父母养育的子女,军队里也不存在,不被将官束缚的士兵;世上没有不上学,由老师教导,就会‘识文断字’的,军队里也没有,不经教官训练,就拥有武艺的。”刘病已这是在用形象的比方,来让文化水平不高的士兵,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在这里特地加了几段话:“以前朕率领朝廷兵马讨贼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士兵,因为降大雨,私自拿了百姓一顶斗笠遮蔽盔甲,因此犯了军法。众人都为他求情,朕却仍然将他斩首示众;朕的军法就是这样严厉,更别随意砍人树株,作践人田产,烧毁人房屋,**作盗,割取亡兵的头颅,杀被掳的男子,污辱被掳的妇人,甚至妄杀平民假冒战功这种大罪,乃至于理不容,王法不宥者。若是有犯的,必然要以军法从事抵命。刘病已再次把军队和百姓的关系强调一遍,一方面申明军法,另一方面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们摸摸良心,哪怕是刮风下雨不训练,袖手高坐的时候,也少不得你一日的军饷。而这些钱都是官府从百姓哪里征来的,而你们在家的时候,也是种地缴税的百姓,你们想想在家种地时候的辛苦劳累,再看看如今每个月的优厚响银。百姓就这么养着你们,无非是希望你们能打几场胜仗,保护他们不受到侵害,你不想打仗保护百姓,那百姓养着你们又有什么用呢?就算逃过了军法,也逃不过上的惩罚。”编好条例军规后,刘病已下了死命令,军士们全部都要在三个月内熟背,以后抽背,如有军士背错一条的,就要打五军棍,军官背错一条的,要加倍处罚。有军官士兵不识字的,刘病已可以在下午或是晚上找一些文吏来教他们,总之要背熟劳记。除此之外,刘病已还效仿后世北洋的《劝兵歌》,还有后世《三纪律八项注意》等思路。按当地的民歌民调,也编一《劝兵歌》出来,潜移默化地向军士们灌输军纪观念,让大家明白,严明的组织纪律,是成为强军的要点。刘病已拿出一张纸给陈汤:“爱卿务必要把这首歌记熟了,从你开始,逐级传达下去。”谕尔兵,仔细听: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出钱借了债,不惜重饷来养兵。如再不为国出力,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装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违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帮忙功自成。四莫**人妇女,那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有妻和女,受人羞辱怎能行。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六要敬重朝廷官,越分违令罪不轻。要紧不可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七戒赌博纵恶性,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已把钱剩,养家糊口多光荣。你若常记此等话,必然就把头目升。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一篇劝尔要紧歌,务必字字记的清。为什么要训练这样一支新军,刘病已的想法是这样的,封建皇朝到了中后期,由干财政困难,无法供给庞大军饷需求,必然削减钱粮,只满足一部分所谓精锐士兵的物资待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应到军中,将领也必然将这部分粮饷,用许多兵为将用的情况,明末的家丁制,就是典型之一。 第四百零五章 大决战 此类军队怨气十足,战力极差,胜时一拥而入,败时溃逃千里,就算将领身旁,有部分“英勇善战“的亲兵家丁,也扭转不了这种恶性的局面。将领手握精锐重兵,也必然有“军阀化”的危险,只注定自己团体的利益,忽视了国家的利益。朝廷花重金养出来的军队,反而在关键时刻,有投敌叛变的危险,明末这种例子太多了。明亡时的宣府军,关宁军,随后南明的数镇军队,都是如此。刘病已在读明史时,不相信以吴三桂的老辣,会为了陈圆圆,区区一个妇人,而作出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愚蠢之事,吴三桂只是见大势不妙,给自己找一个叛变投敌的借口罢了。在一个皇朝初兴阶段,由于吏治清明。粮饷充足,军队有良好的待遇及训练,所谓的近代军队。在对上任何皇朝的初兴军队时,并没有任何的优势。近代军队只是因为工业化与贸易大发展,积累了足够的粮饷物资,来维持军队的装备与训练。本质上是恢复古典军队的构成与纪律。只要有足够的钱粮,什么军队训练不出?纪律与训练只是副带品,任何有心的将领都可以办到。“戚家军”与“岳家军”训练之苦,军纪之严格,不一定输给任何近代军队。当时的社会,由于生产力的不足,也只能“昙花一现”地产生这几只军队。相比于封建军队及近代军队,刘病已更看重于现代军队。三者区别不在于装备上,训练上,而在于思想上。封建军队与近代军队同样可以装备精良,训练严酷,都可以靠严格训练后,带来的熟练战术作战,本质上都是带着强迫与畏惧的心去作战。而现代军队因为某种思想与信仰的激励,能够自觉自愿的去战斗,高下立判。元末汉人,每四户才给一把菜刀,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下,唱着“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达子做马牛!”的军歌,穿着破旧的衣衫,拿着简陋的武器,以不惧生死的奋勇,打败了当时下无敌的蒙古人,就是思想与信仰的力量。从这点意义上来看,当时的汉人军队可称为现代军队,只是装备上没有后世军队,那么精良罢了,但思想上的力量,他们不输于任何人。纪律、勇气、忠诚、知道为何战斗,这是一只强军的力量来源。装备精良,作战武艺娴熟,但思想上愚昧,不知道自己当兵是为了什么,本质上,也只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罢了,类似唐末军镇的牙兵!不论是宋末,还是明末,都是民族主义思潮奋涌,华夷之辩盛行的年代,只不过还未形成具体的思想体系。加上当时文盲遍地,百姓贫苦,也妨碍了体系的诞生,不过那种朴素的思想,在许多百姓心中都是存在。这日,刘病已正在处理公务,张彭祖进来以后,“开门见山”地报告道:“狼军来了!”刘病已失声道:”甚么?”张彭祖道:“今早明时,探子在离山海关五十里的山头,发现敌踪,该是昨晚漏夜行军,见到的是对方的先头部队,我方立即侦骑四出,证实狼军来犯,正于离关口七十里处的山头集结,并设营立寨,在午前时候,人数已达三千,还不住增加。”刘病已和张彭祖,两人对望一眼的叹道:“单于中计哩!”刘病已醒悟过来,狼军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摆出攻打幽州的姿态,以佯攻牵制大汉边防的主力部队。刘病已命许延寿先行出发,去幽州招募旧部。刘病已召来魏相,张安世,丙吉等人,告诉他们,自己要去朔方打猎,将会带上皇太子、敬武公主、张安世,魏相、丙吉、许广汉等人则留守长安。魏相等人还想换留陛下,可是皇帝执意要去,也只好作罢。刘病已对魏相等人道:“众位爱卿,朕既然身为大汉皇朝的至尊,现在众位将军都有重任有肩,朕决定亲自去打这最难的一仗,朕出去的这段时间,长安城甚至整个中土,都交付给你们了,希望卿等不要辜负朕的重托!”刘病已最后单独对魏相道:“丞相,朕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胸怀广阔,多团结大臣,多顾全大局,替朕守好家!”魏相道:“诺!”刘病已的定计,将兵分两路。一路由刘病已率领,包括陈汤所练的精兵和西征劲旅的原班底,许延寿和他旗下四百多个归队的兄弟,再加陈汤、赵广,高手的人数虽比当年的劲旅稍减,实力却尤有过之,皆因经验上既有长足增长,武技又日益精进,用的是从单于宝墓挑选出来的利器,更重要是经征战培养出来,没可能从其他情况得到,火炼般的意志、视死如归的勇气、信心和默契。另一路是新组成的精锐二千人,以张彭祖为领将,拨归张安世指挥,又独立于朔方部队之外,具高度的灵活性,以配合刘病已“鬼神莫测”的战略。刘病已的一路,从朔州北上,越过朔州北面的长城段,过大河支流紫河,于落在突厥手上的单于都护府西南方,沿大河西北行,过大河另一支流金河后,直扑阴山,以阴山西面的狼山为目的地。张安世和张彭祖的部队,则改走陆路,西行渡大河,以朔方府为终点。至于边防军的调动,早在刘病已等抵幽州前全部到位,大致上留守幽州的兵员约一万人,朔方的军力却骤增四万之众,且是在不动声息下进行,瞒过外贼内奸们的耳目,尽显刘病已多年部署的骄人成果。刘病已一直期待着这场与狼军的大决战,以收复河曲之地。这再非像以往狼军南犯的攻防战,而是要一洗过去耻恨、纵横整片河曲地域的大决战,几是胜者全取的决定性战役。“心驶得万年船”,刘病已将部队伪装为其中一艘水师船,夹在水师船队中以掩人耳目。 第四百零六章 争分夺秒 水师船舱厅。刘病已向众人详述,早前推测出来,今次军事行动的终极目标,又“不厌其烦”地解释了魔门、鸟妖和莫哥可能性极高,暗里勾结的关系。“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向为兵家至要。今仗成败的关键,实系于刘病已的料敌先机,从掌握狼军的军事目标,进而掌握敌人的攻略大要,且在准备充足下,刘病已暗里主持,领军作战,张彭祖则处处配合。刘病已、张彭祖乃当年大破贼军之役,战场上的绝配,彼此深悉对方之长,再度于此“河曲之战”携手合作。刘病已最后总结道:“狼军今趟来犯,总兵力在十万人间,不论我们采取何种策略,最关键的战役肯定是无定河的争夺战,也是我们能否守得住鸡鹿塞的关键,如落入狼军之手,鸡鹿塞危矣。”战争无所不用其极,最厉害的战术,是利用大自然的威力,无定河与鸡鹿塞息息相关,河即关,关即河,一旦被敌方控制,只要在源头处筑堤截水,再来个放水灌鸡鹿塞,势是关破人亡之局,谁都挡不住。故此刘病已对无定河的形势了如指掌,记得每道支河的名字,是因生死攸关。刘病已道:“正因有鉴及此,孝武皇帝时于长城外、无定河北岸,设置无定堡,与长城遥相呼应。届时由张将军守无定堡,一狼军未攻破无定堡,一没法控制无定河。”众皆称善。“朕在长安憋闷太久了,此次出来打仗,就是想重新过下,昔日四处游侠时,那种豪放的生活。”刘病已又道:“朕知军中将士,都是豪迈之人,所以在战争期间,朕准备和你们打成一片,彼此都是兄弟朋友,不要讲那么多礼议,规矩。”众人闻听刘病已此言,均齐呼万岁。许延寿煞有介事的道:“不你们不晓得,无定河最‘特立独行‘’之处,是一般河流均向东南流,惟此河先北上,迎着高原和沙漠的风沙,永不屈服、曲折迂回地穿越沙漠和千千万万的丘陵沟壑,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南下投入大河的滚滚怒涛去。壮观呵!”整个舱厅所有人,全体静下来,直至落针可闻,河浪拍打船体的声音,隐约传来。人人瞪着仍一脸陶醉之色的许延寿。赵广第一个发难道:“你到过无定河?”许延寿哈哈笑道:“本来并不晓得去过,坦白,当年我寻宝的苦日子时,压根儿不晓得身在何处,纵然晓得名字,也是土名字,同一条河,不同族的人有不同的名字,我怎记得那么多?”他的话惹起震厅哄笑。众人知他尚有下文,静下来。赵广喝道:“大家静静,听这大个子下去。”许延寿道:“我是逢河过,遇山爬,无险不到,寻宝就是这么惨,甚至忘掉时间。”众人再一次起哄,打断他的话。陈汤忍不住问道:“许延寿兄寻的是甚么宝物?”许延寿斜眼兜着他奸笑道:“这些年来,你老兄是唯一对我寻宝故事有兴趣的人,更是唯一可倾诉的对象,我会从头到尾一一细,不过要答应我,勿听到一半拂袖而去。”各人哪忍得住,放声大笑。坐在身旁的赵广,探手抓着他肩头,喘着气道:“老兄中了许延寿的奸计哩!”刘病已道:“这一段的寻宝经历,可能对今仗有很大的作用。”众人又静下来。许延寿示威的向赵广翘下颔,傲然道:“等到陛下出无定河北有座坚堡,我方肯定曾到此一游。你不信吗?嘿!请问陛下,无定堡是否面向一道从山上流下来,往东南走的河道,直至汇入无定河,齐往东行,最后穿过长城?”刘病已欣然道:“确然如此,许兄弟绝非吹牛皮。”鼓掌喝采,摇撼厅堂。赵广不服气的道:“给这寻宝狂踏过的地方,肯定寸草不生,非常易认。”许延寿正容道:“那些日子,想起便发抖,却从未想过变得可以致用。广少!乖乖跟在老子身后跑!保证不迷路。”赵广尚未有机会反驳,欢声雷动,原来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送入舱厅。翌日黄昏,刘病已的精兵劲旅团,没停留的连夜出长城,全速赶赴狼山,幽州山海关外既出现佯攻之兵,狼军的主力大军该已动身,其探路的先头部队,大可能赶在刘病已等人前方,故双方都在争时夺刻,抢占先机。张安世、张彭祖的二千精兵团,在朔州逗留一才出发到朔方去。当狼军吹响战号,不论佯攻或来真的,由幽州至朔方的千里长城,均大幅增强防御力,沿城还驻有多支有足够兵力的应变部队,以免给狼军奇袭突破,在防御上做到“滴水不漏”、“无隙可寻”。劲旅亮后越过紫河,虽是徒步,又须藉地势掩蔽行藏,论速度仍让各人感到满意,比平地奔马慢不了太多。渡河后,众人在紫河北岸幕席地的休息两个时辰,吃带来的干粮。他们能征惯战,丝毫不以为苦,还大感往昔美好的日子复活过来,一切充满意义,甘之如饴。刘病已受他们感染,乐在其中。瞧着紫河又黄又浊的水,便明白为何后世的大河被称为黄河,而大河含沙量之所以这么高,这区域的所有支河全是罪魁祸首,将大河两边黄土原上的泥沙,冲进大河去。事实上他们一直在吕梁山的西缘山区朝北挺进。紫河、金河,都是从山区上流下来。大河从河口镇急折南行,直至南端的禹门口,千里流程,是因东流的大河遇上横亘南北逾千里的吕梁山,不得不掉头向南,遂于黄土高原上开出一条深深的峡谷,成就下闻名的晋陕峡谷。此一河段接纳了像紫河般上百条河川带来的泥沙,滚滚洪流,遂将泥沙从中游送往下游去,令大河变色。晋陕峡谷的另一特点,是急速下降,递跌达二百多丈,加上两边绝大部分为陡峭崖壁,河面宽度局限在百丈之内,又多流入的支河,暗礁密布,故而水流湍急,舟楫难行。 第四百零七章 君子津 在谷底奔腾不休的大河上方两岸,不过是同一高土原被破开为两边,故地貌上毫无分别,在东岸遇上的,在西边河曲高原也会遇到,以黄土造成的丘陵和沟壑为主,又或遇河流而形成的风沙滩地和河塬涧地。极度干旱造就清晰的视野,有风沙而没风雨,可是当风沙起时,黄尘漫,以刘病已之能,也是目迷耳塞,只能凭感觉行事,比之大漠的沙暴,不遑多让,就看风刮得有多大。午后继续行程,忽然遇上一阵风沙,幸好速来速去,众人均认为是老爷予他们历练的好机会,令他们更快熟习和投进环境去。吃过沙漠苦头者,将如此程度的风沙,视为等闲事也。为避开可能遇到的匈奴人,他们改采靠近晋陕峡谷的路线,且因尚未黑,全程“心翼翼”,不求速度,只求成功避敌。日落后,刘病已忽发指令,全体避往左上方晋陕峡谷的崖缘,各自寻找隐蔽处。虽似许延寿这般的高手,仍一无所觉,但每个人都信赖刘病已的灵觉,毫不犹豫地执行。劲旅团员虽个个负重逾百斤,又赶了近两路,仍矫捷如龙,剎那间撤离山区内的低地,藏身高处,且没人探头窥望,待刘病已进一步的指示。刘病已、许延寿藏身在一块巨石后,后面就是纵深百多丈的峡谷,大河的怒哮声从下方传上来。经历过三门峡黄河大爷的威势,听得他老人家的咆哮,感受特别深刻。各人蹲着话。许延寿问道:“多少人?”刘病已沉声道:“约在七百到八百人间,全属好手,像我们般徒步走。”许延寿道:“难怪听不到马蹄踏地的声音。”刘病已皱眉道:“此处远离河套,隔着难以飞渡的晋陕峡谷,想奇袭长城边防等同送死,他们要到哪里去?”许延寿接道:“我记得峡谷南面有个渡口,也是唯一的渡口,我便经渡口来过这一边,打了个转又从渡口返另一边去。”刘病已传音到最接近他们的兄弟,着他找陈汤来。片晌后陈汤来了。刘病已问道:“峡南是否有渡口?”陈汤欣然道:“幸好我将地形图读得滚瓜烂熟,离此南下二百多里处,有个喇嘛湾,是河曲和晋陕间往来的必经之路,此河湾设置了峡谷唯一的渡口,叫‘君子’。”又道:“从君子西边岸再南走百多里,可抵无定河流入大河的河口,那里我们长期驻兵,敌人若要循无定河偷往长城内去,绝不易闯。”刘病已道:“那就要看对方的实力,如类似我们的劲旅,非是不可能。”陈汤精通兵法,沉声道:“即使是我们,孤军深入,又不熟形势,讨不了便宜。不过,如能掌握时机,在狼军正面攻打无定堡和鸡鹿塞的时候,骤起发难,等若里应外合,对我们有一定的威胁。”刘病已断然道:“是很大的威胁,因对方不乏一流高手。来哩!”众人站起来,从石上往外望。灿烂的星光下,一队人现身下方远处,正从一座山后转出来,离他们三、四里之遥。人数一如刘病已预估的,达七百之众。敌队没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折南而下。刘病已沉声道:“我认得其中一人,此子叫幽海飞舞,非是匈奴人,乃月氏的高手,当初曾随参荒牙追击常惠。”许延寿难以置信的道:“陛下的眼力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这么黑,竟可从三里外的数百人里,辨认出曾见过的人。”刘病已道:“我并非真的看过幽海飞舞的样子,而是从常惠描绘其体态、动作,认出是这个短命鬼。”陈汤道:“哈!今次爽透了,我们是否该大开杀戒?”“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奶奶的,你道对方是易吃的吗?这般一支由高手组成的部队,又是在这么的黄土原,想奇袭之近乎不可能,正面硬撼,我们占不了多少便宜,且我们须秉守一个兄弟也不能少的宗旨。“许延寿骂道:”此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对方认识我的,可不止幽海飞舞一人,如给其逃回去上报,我们的奇兵不但再非奇兵。”陈汤听他的有理,连忙举手作投降状。赵广为之莞尔,轻松的道:“在君子设伏又如何?”众人望往陈汤,陈汤却瞪着许延寿。许延寿得意的道:“我对君子的地理环境‘了如指掌’,河道宽达三百多丈,水流缓和多了,有树有滩,岩奇石怪,容易隐藏,若于两边设伏,趁敌渡河之际,一半、地一半之时,只是我们二百多张弩弓,可令对方血染大河。唯一的问题,是老子的属十年前的情况,如张大帅所言,高土原不住变迁,现在不知变成甚么样子。”陈汤道:“只会风侵水蚀得更厉害,更易设伏,不成问题,问题在我们须改变初衷,打乱了我们的大计。”许延寿道:“对方停下来哩!看情况是扎营休息,明才渡过紫河。”陈汤道:”请陛下定夺。”刘病已凝视敌方,不放过对方的一举一动,沉声道:“没理由在这个时刻停下来,匈奴军一向昼伏夜行,若要扎营休息,该多赶两个时辰的路,到紫河方凭河之险好好歇息,事情颇不寻常。”许延寿道:“他们刚离隘口,就在隘口外立营,似等人多一点。”陈汤欣然道:“到此刻在下方体会何谓新丁,须好好向诸位大哥学习,凡事想深一层。”刘病已亲切地搂着他肩头道:“经验是磨练出来的,幸好今趟是速成锻炼,风急火猛,包保爱卿在短短十、八内成材。”陈汤道:“如能将接应的人生擒活捉,来个严刑逼供,可大有所获。”刘病已微笑道:“你有多少把握,在全歼对手下,又生擒其中的目标人物?”陈汤精神大振道:“有心算无心下,对方进退无路,能脱身的仅限于寥寥几个真正的强手,如能堵截下游,肯定没半个能活命。不过,以我们的兵力,恐怕没法兼顾三方。” 第四百零八章 狼神庙 刘病已道:“许卿在下游水底内把关便成,让能遁往下游者,在水底下痛尝后悔的滋味。”许延寿讶道:“陛下是认为我的水底功夫满师了?”刘病已笑道:“你水底功夫的师父不是朕,是大河,没淹死就是满师。”许延寿“哑然失笑“道:”没掩死就是学有所成,亏陛下得出口。”刘病已道:“有一事不可不防,就是接应者不止一人,不定还有魔门的人,在君子布防,如能将其中部分人活捉,可掌握对方联络的手法和讯号,如此更万无一失。”陈汤讶道:“听陛下的语气,似是君子之战,与你无关,全交由我们去做?”刘病已欣然道:“确然如此,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两边都是那么锋利的双面刃,疏忽任何一方,均会带来不测之患。君子之役不容有失,故必须由你们全力应付,真正的敌人非是眼前这群短命鬼,而是准备十足的内**门,可将俘虏交给大帅,由他收拾内鬼。”稍顿后,他续道:“能否掌握狼军今仗的实力、渡河点、前锋后援的部署,是我们能不能狠胜的原因,不可疏忽。权衡利害,我会独自一人赶往狼山,探清形势,然后再与你们会合,展开我们拟定的战术。”赵广点头同意,道:“陛下的,该是目下我们办得到的最佳安排。”陈汤道:“我们在何处会合?”对于他的问题,刘病已没有作答,反向许延寿问道:“爱卿有何高见?”许延寿深感荣幸的答道:“完成任务后,我们索性改由大河西岸南下,到抵达大河支流乌兰木伦河,河道往西北,出长城,在一个位于毛乌素大沙漠东面,乌兰木伦河和与其并排而流,处于较西位置,另一大河支流间的骆驼堰碰头,所谓骆驼堰,是座占地达十多里的长条形废墟,非常易认。”刘病已讶道:“为何忽然又懂得河名、地名?”许延寿指着脑袋,道:“都看地形图时,很有感觉,我曾以骆驼堰为宿处,搜遍方圆百多里的河流、沙漠和山丘,因而特别留心图卷上,山川河流的名字。”陈汤奇道:“你何时看到这些文字?”许延寿道:“这是逼出来的习惯,每到一地,尽力学晓该地的语言和文字,否则对着刻满文字的石碑时,不认识他娘的半个。”赵广赞道:“许兄无负‘寻宝狂人’的美名,本身亦奇人也。”许延寿谦虚的道:“不敢当!不敢当!”刘病已问道:“从阴山到毛乌素沙漠,有何特别的地理?”许延寿答道:”最清晰的是穿过乌兰布和沙与库结沙两大沙漠的黄河,自此沿阴山南缘朝东走,抵河流众多的后套平原,大河兵分两路,一道再朝北上折东,再南下,重新汇入大河东行的主干流,南面就是横跨整个河套区,北端的库结沙沙漠地带,穿过沙漠地带朝南走,见到长城时,该离乌兰木伦河不远。”许延寿又向刘病已仔细介绍了沿途的形势。刘病已道:“成了!骆驼堰见。”单独行动下,刘病已再无顾忌,又一次展开神行之术,而与前不同处,视之为修行,是有备而为。起始时的半个时辰,一切依然,不旋踵间,他晋入了与地合为一体,因而无人无我的奇异境界,那是“无与伦比”的感觉。刘病已再非用眼去看,用耳去听,无思无觉,身体仍在那里,人却存在于更高的层次,由“神通广大”的道心支配。时间和环境,失去了平常应有的意义。体内体外,化为大大的循环,既隔离又息息相关。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跑了多远。忽然间,“若有若无”的道心,感觉到极速冲剌所带来的危险,明悟一闪而逝,接着刘病已就像睡着了,“不省人事”,完全由道心主导他的行为。不知过了多久,刘病已突然醒觉,睁眼一看,立时倒抽一口凉气,差些儿坠下身处的崖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正下方,离他不到五丈神坛似的建筑物,结构简单,是由泥石堆砌出来的高台,台的四角设有圆柱撑起的圆形石盘,各高丈半,烈火在盘内燃烧着,像四个特大的火炬,照得高台上中央的正方形石桌,如被鲜血染红。一道达三十级的长石阶,级级下降,在高台另一边往下延展,接连明显刚在密林内砍劈出来,笔直伸往林外的泥石路,自有一股逼人而来的气势。林路两旁,隔五步立着一个个雄赳赳、全副武装,左手持盾、右手持矛的匈奴战士,直排往林外去,大添庄严肃杀的气氛。刘病已暗叫道:“他奶奶的!怎可能呢?”原来他不但深入敌境,且是在狼神庙上方的峭壁处,不用往上望,也晓得峭壁是狼山的峭壁,狼形怪石就在崖壁之顶。幸好峭壁长满老树,他便蹲在茂密树丛后崖壁的凹位内,否则早“原形毕露。”右方隐隐传来水瀑冲奔的声音,该是个瀑流。不知如何,水瀑声传入耳内,竟是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似在不久前,曾与水瀑打过交道。可是,身上衣服却没沾湿。除此之外,鼻端仍残留着某种香气,感觉怪异。明月高挂上,照得狼神庙所在的密林似幢幢鬼影,情况诡异至极。大河在远方横过,对崖一平如砥,他既然身处阴山西端的狼山,河的对岸就该是后套之地。马嘶人声,从大河左方隐隐传来,虽仍未看得清楚,已知匈奴的大军正连夜渡河。刘病已的头皮仍在发麻,非是因狼军军容鼎盛,而是没法明白,体内的道心凭何神通,可将自己弄到这个位置来,等着看好戏开锣。号角齐鸣,嗥嗥狼嘶,同时在林外响起,虽明知是匈奴战士模仿狼的叫声,可是当上万的人一起嗥鸣,以刘病已的胆识,仍感“毛骨悚然”。火把光出现在林路入口处,离狼神庙约百步之遥。一队人马开进林路来,不住接近。 第四百零九章 单于拜神 想到来的是壶衍鞮单于,且有拓跋无量伴在左右,岂敢托大,念头刚起,整个人的精、气、神已往内敛收,有种朝内在某一深处塌缩下去,毫不含糊的古怪情况,连眼睛也自然而然的眯起来,只露一线。我的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进步了,还是阳神与道心的结合再跨前一步,令他变得”神通广大“。待要细察“外在世界”的现况,没想过的事发生了。思感朝四方八面延伸,又与以往的遥距感应截然迥异,变得更实在,是在平常意识下更深的层次进行,透过所处的山、地、树,蛛般一圈圈的,以波动的形式散播,如涟漪之于水面。剎那之间,方圆数十里之地,如图卷般显现在心版里。刘病已尚未来得及高兴,超凡的触感如冰雪遇上烈焰,消失个无影无踪,那种得而后失的沮丧,几令他仰号叫。火炬光映进眼帘内去,此时刘病已整个人虚虚荡荡的,难受得要命,可是命要紧,际此生死攸关之时,哪来懊恼的间隙。用以往惯了的方式,收摄心神。数个持炬骑士,抵达长石阶前,往两边散开,举炬照明登阶之路。一个发长披肩、额环中央嵌上宝石的钢箍、伟岸如山的大汉,策骑而来,后面跟着两队人马,看其派势,若不是壶衍鞮单于,尚有何人?刘病已终于见到壶衍鞮单于,只没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壶衍鞮单于的衣着异常讲究,与匈奴人粗犷、原始,以兽革毛皮为主的战士装束,”截然不同“,内穿锦缎武士服,外披绣龙纹丝质长袍,脚蹬长筒紫靴,如此装扮,出席宫廷盛宴,且须由帝王穿上,才算合适。出现在战云密布的河套对岸,就”格格不入“。旋又释然,壶衍鞮单于的打扮虽然”不伦不类“,却是其“东施效颦”的象征性手段,以匈奴单于,化身为中土的帝皇,含有祭祀的目的,喻示可成为中土的征服者。壶衍鞮单于的行为,进一步证实了刘病已的猜测,今趟大举南犯,非只但求以前的掳掠一番,而是意在关内的帝都长安。壶衍鞮单于眼睛窄长,眸神锐利如鹰隼,具有某种令人害怕的深邃而严肃的目光,似永远瞄准着某目标,显示出坚执的性格,一旦决定了,就”永不放弃“。证诸现在到狼神庙来祭狼神,作开战前的献祭,益发突显出其”一往无前“的性格,绝不因挫折而退缩。经历过几次沉重的打击后,眼前的匈奴雄师恢复了信心和元气,如在平原上双方会战,刘病已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刚才的“惊鸿一瞥”,令刘病已在剎那间掌握到狼军的实力,逾十万的大军,先头部队已在对岸后套区分三处立营,令主力大军可安全渡河,林外最精锐的金狼军,是壶衍鞮单于的亲兵团,人数在三千人间。当日常惠曾与金狼军交手,刘病已也从他的言辞中,深悉他们的厉害,当日若非有险可守,兼动用了“单于宝墓”内精良的兵器,劲旅早血溅大荒山。壶衍鞮单于有一张经受得住风霜考验,仿如从坚岩雕刻出来的脸庞,能将时间留在某一刻,即使扮成普通平民,走在寻常街道上,仍可惹人注目。刘病已对他有个直觉,就是壶衍鞮单于虽视下人如无物,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的暴君,反是爱思考的人。传中的他,随时可变得”暴跳如雷“、喜怒难测,不定只是他治下的手段,保持无上权威的幌子,使自己成为无人不惧的领袖。落后壶衍鞮单于二、三个马位的一队骑士,有十几个人,最显目的当然是无可置疑的匈奴第一高手拓跋无量,神采如昔,自有其独立于众生之上,绝代高人的风姿,早听闻过他厉害的刘病已,忽见大敌,感受尤为深刻。刘病已的心神全被他牵引,一时间其他人似消失了,世上只剩下他和拓跋无量两人,两人间必须分出生死胜负的一战,是个早或晚的问题。就在拓跋无量来到壶衍鞮单于后方五步许的距离,勒马停下来的剎那,拓跋无量如有所觉,仰首朝刘病已藏身的位置直望过来,眼眶内异芒爆闪。刘病已心叫糟糕,知因注视打量对方,惹起拓跋无量超凡的感应,连忙闭目,免被他看到能反映火光的眸珠,并求神拜佛,希望拓跋无量疏忽过去。一阵长风从河岸区吹至,树摇叶动,火炬“猎猎”作响。另一队人马,在拓跋无量的一组后停下来。众人下马。拓跋无量的注意力离开刘病已,使他暗松一口气,心叫谢谢地。壶衍鞮单于开始登阶,其他人追随其后。祭典开始。刘病已再次张开眼睛。壶衍鞮单于在熊熊炬光照耀下,高举两手,朝刘病已所在上方的“猛狼石”禀告,求匈奴族的大神赐予胜利,他声音雄壮如金石敲击,蕴含真劲,波荡直冲崖壁,惹起回音,有山鸣壁应的慑人气势,震荡山林河岸,盖过了风声树音。他用的是刘病已大部分听不懂的语言,该属古老的匈奴语,与现今的用语不同,专门作祭祀的用途。看来壶衍鞮单于不单为匈奴之主,也是匈奴最具法力的神巫,否则主持祭典的,便是另一个祭司而非他。刘病已听得懂的部分,“战争”、“胜利”、“勇气”一类句语,其中有个词语不住重复,他猜是狼神的名字,壶衍鞮单于求的,当然是大神赐予他的战士勇气、胜利。这种鼓励士气的方法不可觑,可将战士的斗志和信心凝聚增强,赋予宗教的神秘庇荫,故此在开战之前,祭祀先行。刘病已感觉古怪,因壶衍鞮单于并不只向狼神祷告,也在向他面禀,令人“啼笑皆非”。刘病已此刻心里不知多么想,取下挂在背上的射月弓,射壶衍鞮单于一箭,然后攀山逃走,却清楚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先不稍有异动,立即惹起立在壶衍鞮单于身后,拓跋无量的反应,据他的灵觉观察到,壶衍鞮单于的武功,纵然比不上拓跋无量,却绝不在立于拓跋无量旁、金狼军大统领哥舒之下。 第四百一十章 绝密情报 此亦为塞外民族的君主与中土帝皇的分别,能当上一族之主者,必为武技最强横的战士,稍差者都给人轰下台去。“不忍则乱大谋”。刘病已压下心内的渴想,仔细观察祭坛上下的匈奴领袖,每一个都是他将遇上的敌帅和对手。在没有准备下,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内。我的娘!竟然是常惠提过的无量道人。他不但仍留在匈奴人里,且得壶衍鞮单于重用,杂在石阶下看来该是壶衍鞮单于亲卫的团队内,木无表情地,心内不知是否正诅咒壶衍鞮单于。若无量道人尚未变节,是怎么样的意志力,可令他这么的坚持下来?刘病已怕被拓跋无量查觉,闭上眼睛,收敛全身的气息,静待祭礼的结束。“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刘病已终弄清楚所处何方何地。大河以“几”字形界划出河套地域,他就是位“几”字的左上角的位置。阴山横亘河套之北,到“几”字形左角上西北的位置,狼山从阴山山脉尽处冒起,往西南斜下数百里,与母山携手合作,紧裹着水源充沛、土地丰腴的后套平原。刘病已蹲在猛狼石之颠,藉奇岩怪石的掩护,俯瞰下方河道如织、一望无际的平原。从与副将一众兄弟分手处,跑到狼山来,等于从“几”字的右上角,赶到左上角去,距离达六、七百里,自己如此长时间的冲剌,是如何办到的呢?如何认路?任刘病已如何聪明,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尚未臻至“超凡脱俗”的境界,当此境界出现在自己身上时,自己会变成怎么样子,恐怕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落日映照里,大河既不像源头的清澈婉约,亦不是下游区的重浊恢宏,而是白浪滔滔,挟势而走,大有”浩浩荡荡“,”一往无前“的气魄。在他眼前的视野里,大河从南方平缓而来,抵狼山山脚下分两主干河先后折东,沿阴山南缘流往无限远方,直抵视野外的吕梁山,才再来个急转弯,往南进入晋陕峡谷。大河的分流,令奔腾的水势转缓,形成后套区的特殊地理环境,当两主干流的水进一步注入灌溉整片平原沃土的众多河渠,本性不驯的大河,终因得到宣泄变得驯若羔羊,造就了“黄河百害,惟富一套”的情况。太阳在刘病已右后方没入狼山下之时,匈奴雄师大致上完成了渡河的大规模行动。昨夜祭典之后,壶衍鞮单于的主力大军八万战士,藉扎好的木筏,将人马物资送往对岸的后套平原,部分人留在西岸,于猛狼石下祭坛所在处,伐木立寨。刘病已眼下见的,乃匈奴人继大汉刚建国时,冒顿单于兵逼长安后,最具野心的入侵行动,兵力只强不弱。当年的冒顿单于无功而回,这次壶衍鞮单于的命运又如何?后套平原现时完全、绝对地,处于狼军的控制下,令壶衍鞮单于取得在大河之南立足的据点,”进可攻,退可守“,战略上”无懈可击“。以刘病已一方现时的实力,纵然倾巢而出,先不提人数上的劣势,亦不可能在平野之地撼动,以善于骑兵战术,而闻名下的狼军,等同自取灭亡。壶衍鞮单于的意图”昭然若揭“,主力大军将沿大河南下,从后套平原,直奔西套的平原,刘病已唯一的机会,就是狼军越过黄土高原,抵达西套平原前,那段数百里的路途上,”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敌人。错过了,便只好在无定河区,与狼军一决生死。刘病已一方今次最大的优势,是刘病已料敌机先,猜中匈奴人来犯的时机和路线,对此,没另一个人的感受比刘病已深刻。他奶奶的!“名副其实“的睁开眼晴,四面八方尽为狼军。匈奴人来便来,能潜行千里不露形迹。想想看,若朔方的边防军到匈奴人越过黄土高原,抵达之时,方猛然惊觉,后果可想而知。幸好现在不但准备十足,还有刘病已的深入敌境,面对面的瞧着壶衍鞮单于率手下大将祭神,还占着最佳位置,从夜看到日,又从日出瞧到日落,”巨细无遗、一丝不漏“的观察敌人的虚实。狼军凭众河之险而设置,数以百组计的大营账,遍布后套平原,在防守上毫无破绽,可是于刘病已来,却是处处漏洞,借着河道的掩护,以他的能耐,爱到哪一组营账去,都是那么方便,只要避过拓跋无量所在的营账便成。他心里有个计划。倏有所觉,一时仍未会意过来,接着抬头往前方望去。三头猎鹰,在平原上空盘旋飞舞。刘病已贴着河床潜游,上方两岸不时传来马嘶人声、各类活动的声响,如进闹市。纯凭记忆,刘病已于河渠交织的水左弯右转,朝目标营地摸去。他从河水冒出水面,被烧烤着的羊肉浓烈的香气,涌入鼻端,立告食指大动,恨不得去分一杯羹。心忖这就叫“死于安乐”,自上次征战后,过的是丰足的生活,食好住好,现在重投战场,格外受不住大鱼大肉的诱惑。下一刻他沉往河底,继续潜泳。一瞥下,他掌握了远近形势,离壶衍鞮单于所在的汗帐,只半里之遥。想起拓跋无量,便不得不打醒精神,心翼翼。军情第一。刚才在猛狼石上首次看到鸟妖的猎鹰,解释了鸟妖之所以缺席祭典,是因到了前线侦察敌情,好让到达的壶衍鞮单于,掌握大汉边防军最新的动向。现在鸟妖回来了,是否须立即向壶衍鞮单于汇报?兵贵神速,匈奴狼军向以”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名著下,敌手闻之胆丧,刘病已纵有察敌在先的能耐,仍有可能因此吃了大亏,既然有了”前车之鉴“,故绝不肯错失眼前的赐良机,不管冒多大的风险,务要窃听狼军的绝密情报。匈奴狼军势在必发,前锋部队的起行,很大可能是今晚的事,此为匈奴人昼伏夜行的一贯作风。掌握前线的形势后,壶衍鞮单于所下的每个命令,均付诸实行,是壶衍鞮单于临场指挥的最后决定,关系之大,可想而知。 第四百一十一章 行险一博 刘病已须与成为,壶衍鞮单于亲卫高手的无量道人联系,弄清楚他的情况。当刘病已再从河床冒上水面,离壶衍鞮单于汗帐不到四百步。壶衍鞮单于的汗帐,设于离北面大河约五里远、一处水道纵横交错的位置,被河渠包围,单于帐四周,“众星拱月”般设置了其他十多帐,供其亲卫入住。单于帐是大型方帐,旁插高达两丈的单于旗帜,非常易认。特别是周围插满火炬,映照得明如白昼。在正常情况下,即使以刘病已的本领,仍不可能由水道接近,因四边的河渠,全置于严密监视下,由壶衍鞮单于的亲卫高手,轮番依河渠分布,把守外围防线。只要从火光映照得到的水面冒上,肯定立被发现。刘病已当然有他的办法,关键处在从哪个位置冒出水面。“无量道人!我是刘病已!”立在岸旁、履行守护之责的竺高手无量道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星夜下的河原远方,闻声轻颤一下,朝水面望下来,与刘病已面面相对,双目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今回刘病已确是行险一博,博的是无量道人尚未“变心”。来前刘病已打定主意,若发觉无量道人“全心全意”的为壶衍鞮单于监察,所负责的一截河段,只好打消联络上他的念头。刘病已赌的是其心态,如无量道人已被壶衍鞮单于彻底收买,失去了复仇的意志,那壶衍鞮单于交下来的事,无量道人将不敢稍违的如实执行,例如做好把守这截河段的职责,可是刚才在水底内,感应到无量道人不但在敷衍了事,且“心不在焉”,刘病已看出他的行事,正是卧底本色,登时“喜出望外”,升上水面出言招呼。无量道人一双眼神转为炽热,光芒闪烁。刘病已传音道:“勿话!掩护我,我要窃听帐内的对话。”毕,移到无量道人脚下的,岸缘水草交接处,隐藏起来,避的是对岸的狼军巡兵。接近大帐,防卫的力量也大幅增强。刘病已暗忖无量道人肯定不明白,自己在甚么,如何可以隔这么远的距离,听到汗帐内的对话?连他自己亦非有十足把握,因事关机密,壶衍鞮单于、鸟妖等必约束声音,避免泄出帐外。定下神来,功聚双耳,“心无旁骛”的专注于离他数百步的汗帐去,这趟的“隔帐有耳”,又与以前的偷听“迥然有异”,勉强形容分别所在,是整个人的心神有种往内塌缩,但其中某部分却以波动的形式延伸出去,嵌入汗帐内所有波动去,神奇至极。但此时岂是花精神思索的当儿,自然而然,刘病已虽抵行功的极限,却只能听得模糊不清的声音,如蜂群的嗡嗡作响。对方既约束声音,距离又这么远,显然超逾刘病已的窃听能力。刘病已并没放弃,隐隐里,也是福至心灵,他感到面对的是一个“独门心法”修炼上的关口,闯过便能作出突破,如若畏难而退,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功力将大幅减弱,遂继续用志凝神,勿忘勿助。倏地里,他的心神进一步塌陷下去,用“塌陷”来形容,实不适当,是往内的离奇扩张,相比平常外向的心神,便为塌陷。同一时间,已延伸往单于宝账的波动大幅加强,壶衍鞮单于的声音从没意义的杂乱吵响,成形为正常的匈奴语,沉声道:“在朔方指挥汉军的,是否常惠?”鸟妖那把很有辨识度的声音答道:“单于明察,这个须分两方面来。首先,据我派往长城内探子的回报,朔方汉军的兵力,在过去三个月,确有所增加。特别令人关注的,是据传朔方郡刺史一职,行将换人,至于新上任的刺史为谁,有待追查。”鸟妖口中的探子,该为北帮负责与他联系的人,刚和鸟妖碰头,报上最新情况。在这方面,鸟妖没有隐瞒的必要。哥舒的声音响起道:“增强兵力和调动总管不足为奇,不如此方古怪。哼!临时换将,岂是明智之举?正好给机会,供我们一举破之。”明白了哥舒和鸟妖的秘密关系后,哥舒帮腔话,是“理所当然”的事。壶衍鞮单于沉吟片刻,道:“另一方面如何?”鸟妖恭谨的道:“三前,本人远赴鸡鹿塞,对方圆数百里之地,展开昼夜不停、无隙不窥的监察,虽发现多处人踪,但全为逃离河套区往远方避难的住民,不见半个汉军的踪影,汉军一向后知后觉,恐怕到我们兵临城下,始知大祸临头。”另一把刘病已不认识的声音道:“见到有人大举迁徙,汉军的将领不可能‘视若无睹’。”鸟妖“好整以暇”的道:“居于河套区的弱牧民,怕汉军尤甚于我们,绝不会避往朔方去,而是避往高原上的河域,又或沙漠内的绿洲。”壶衍鞮单于冷冷道:“鸡鹿塞状况如何?”刘病已为之抓头。在刘病已展示的地理图卷上,确有鸡鹿塞的地名,位于无定河和滚滚沙漠之间,现在,先听得鸟妖特别以鸡鹿塞为基地,监察方圆数百里之地,壶衍鞮单于又再细究鸡鹿塞现今状况,可知在这次的战争里,鸡鹿塞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鸟妖感慨叹道:“风沙满眼,目前大半个鸡鹿塞,已被风沙侵蚀,半埋沙里。不过!尚存的部分,仍非常可观,有二、三座靠近无定河的堡垒城墙,拥有强大的防御力,可供我们使用,占据鸡鹿塞,等于切断无定河的交通,令汉军引以自豪的无定堡,成为孤堡。”壶衍鞮单于叹道:“想当年中土的武帝派出的大军,来到无定河畔,就地建城。鸡鹿塞建成后,一直是河曲高原的政军要塞,可不管如何繁华富庶,最终会被埋在黄沙之下,仅余断垣残堡。”在旁边偷听着的刘病已,不知多么感谢他,难得壶衍鞮单于忽生感慨,对鸡鹿塞城来个抚今追昔,向刘病己这个窃听者介绍一遍鸡鹿塞的历史。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旷古绝今的皇帝 壶衍鞮单于的感慨,也是他作为帝皇的“独家感慨”,源于对另一君主的感同身受。可刘病已却不这样想,他两世为人,过去了的便是过去,不会刻意去同情谁。哥舒沉声道:“当年的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在鸡鹿塞外力抗我军。今!我们就借助鸡鹿塞故城,动摇汉军的根基,令汉军引以自豪的事,成为他们必亡的宿命。大神庇佑!”壶衍鞮单于应了声“大神庇佑”后,道:“大尊有何看法?”刘病已精神一振,知道一直没作声的拓跋无量,要话了。拓跋无量平静至近乎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轻描淡写”的道:“这次战争的成败,非是系乎大汉军的兵将,而是系乎两个不测的因素。”壶衍鞮单于讶道:“出征之前,我曾征询大尊意见,大尊只答我‘须战’两字。”言下之意,就是为何当时拓跋无量不,直到这刻才。帐内寂然无声,显是人人“聚精会神”,留心聆听。刘病已虽然掌握不到哥舒和鸟妖心绪的波动,却可猜得两人必然暗自紧张,怕这个匈奴族一个大尊、神般的人物,出不利他们的话来。拓跋无量不知心里想到甚么,语调出现变化,注进了若有如无的感触,淡然道:“须战是终须一战,既然表面的条件全告成熟,我实看不到任何拖延的道理。要发生的事,终会发生。”刘病已心想:他确实是个超卓的人物,语意含着浓烈宿命的色彩,充盈对人生的体会和彻悟,更有种漠视成败生死的意味。也惟有这样的人,武功可臻达“超凡入圣”的至境。拓跋无量开腔,连哥舒都不敢插话,其他人更是只得恭聆的份儿。壶衍鞮单于道:“敢问大尊,所指的究竟是哪两个关键的因素?”拓跋无量徐徐道:“第一个不测之数,仍为常惠,他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任何故意贬低他的看法,均为不肯面对现实,是不可原谅的错失。”刘病已听得既惊心,又佩服,因比任何人清楚,拓跋无量一语中的,若非自己安排得当,此次壶衍鞮单于的作战计划,确有很大可能成功;他佩服拓跋无量的是,他的心胸确实广阔,没有因为常惠是敌人,就刻意去贬低他。壶衍鞮单于叹道:“可是,唉!有没有关于常惠的新消息?”他的这句话,询问的对象乃是鸟妖。鸟妖语调“铿锵有力”的答道:“常惠远离中土,该为事实。”哥舒也来帮腔,道:“禀告单于、大尊,今次出征前,我特别留意幽州,花了大量人力物力,目的就是看常惠会否潜伏该地,可肯定一句,常惠绝没藏身幽州。”哥舒的话,比鸟妖的空泛话,有力多了。这叫有心算无心,假设常惠仍在中土,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留在幽州,亦为常惠最能发挥作用的前线。若他真的躲在幽州,总不能足不出户。即便他真是这么做,既然哥舒肯花大价钱收买打听消息的人,怎有可能瞒得过他?只要常惠不在幽州,即使仍处中土境内,收到消息时,朔方早被狼军攻陷,此时大汉皇朝的败势已成,多几个常惠仍乏回之力。壶衍鞮单于没立即话,刘病已猜壶衍鞮单于此刻正瞧着拓跋无量,待他开腔。拓跋无量淡然道:“我想听单于对这两个情报的看法和态度。”拓跋无量不答反问,出人意表,至少令不熟悉他如刘病已者,大感意外,隐隐里,他掌握到拓跋无量暗含深意,就是不论是哥舒,又或鸟妖,如深信所得的情报而不疑,仍坠进觑常惠的陷失里去。拓跋无量的释义,登时赋予了“终须一战”截然不同的意义。壶衍鞮单于沉声道:“从我骑上马背的一刻开始,我一直将常惠计算在内。”接着傲然道:“环顾当今之世,惟他一人堪作本人对手,与他在战场上交锋,乃我壶衍鞮单于平生大愿。”拓跋无量似尽了提点之责,没兴趣再就这方面多言,话锋一转,道:“另一个不测因素,就是刘病已这草根皇帝。”壶衍鞮单于带点不屑的口气道:“大尊为何称这好运的无赖,为不测因素?待我攻下长安城,我会亲手捏断他咽喉。”“我曾经系统研究过他未做皇帝前的表现,当时,我看穿在他躯体内,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但又出奇地配合得那么好,那么懂得隐藏,虽仍不免因而形成,他复杂矛盾至乎内里互相冲突的个性,但也使他活得比其他人更丰富多彩,懂得自省,情绪的波动尤为激烈。“拓跋无量似听不到壶衍鞮单于怪责他,“若无其事”的道:”到他当上皇帝后,痕迹全消失了,再难从表象揣测他变得深广无匹的内在,以一个不足三十岁的人而言,这样的成就或许称得上‘旷古绝今’。”刘病已听得头皮发麻,拓跋无量观人,看的不单是武功、智慧,而是整体,且是透视式的一览无遗。他绝对同意拓跋无量的看法。刘病已平生所遇的人里,拓跋无量是唯一看出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的人。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拓跋无量该为“惜字如金”的人,忽然详论刘病已的性格成就,刘病已固摸不着头脑,恐怕壶衍鞮单于等亦不知道拓跋无量的话,引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不论单于如何瞧不起他,勿犯对待常惠的同一错误,就是低估他。即使有一,我们狼军铁蹄,踏遍中土每一寸土地,仍然没办法奈何刘病已分毫。“拓跋无量陷进某种奇异的情绪里,是缅怀,也是感触,沉重,却并不沉溺,保持着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态度,缓缓道:”刘病已也是常惠外,本人没十足击杀把握的人,这个理解至关重要,可使我们不去做力有不逮的事。”正是这种“有容乃大”的胸襟气魄,令拓跋无量成为匈奴第一人,至乎塞外第一高手。 第四百一十三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他的话也令刘病已胡涂起来,明显在针对壶衍鞮单于看刘病已的想法,委婉道明压根儿不切合现实,徒劳无功,但这样出不中听的逆耳之言,目的何在?刘病已肯定壶衍鞮单于如自己般不明白。亦正因掌握不到拓跋无量的心意,有点像当日常惠言道,与这可怕高手交锋情况的重演,就是施尽“浑身解数”,仍没法占得先机。于刘病已来,拓跋无量已成了他们一方的不测之数,便如自己是壶衍鞮单于今仗成败的不测之数。原本有十足把握的事,例如杀鸟妖,再不是那么有把握。“刘病已是孤独、寂寞的人,幸好苍并不薄待他,不论他现在所走的道路,与单于如何不同,隔开多远,终有一,两条路将在某一点相遇,那是只容一人通过的路。“拓跋无量的声音在耳鼓内震荡着,道:”单于所有进攻退守,绝不可忘记此点。夜深哩!请单于容许本人告退。”刘病已返回河边的现实环境里去,出现眼前是无量道人惊异的面容,显然以为刘病已听到甚么关系到此战成败的事,骇至“魂飞魄散”。刘病已心道,实情确是“惊心动魄”,却与战争没有直接的关系。亮前,刘病已远离后套平原,踏足与到过任何地方均有异的奇异地域。遥阔的黄土高原,亦即是河曲之地,西起日月山,东到太行山,南至秦岭,北抵阴山,一旦置身其中,如进入了黄土形成的世界,无边无际,再也不能走出去。长年的风侵雨蚀,过处尽为深沟大壑,大地被切割至“体无完肤”,“支离破碎”。虽然是干旱不毛之地,可是于秋夏之际,却时有雨暴,欠缺植被的疏松土壤,何堪冲刷?水土严重流失下,下回再到同一地方,已是“面目全非”。刘病已奔上一道陡坡,施展弹射,横越一道宽约十三丈的浅沟,一列坟起的土石丘横亘前方,拦着去路。太阳在左方升上来,照耀高原,质地均细的黄土,在日照下闪烁生辉,令人“目眩神迷”。刘病已取出水壶,喝了两口。今趟探敌之旅,大有所获,关键处在得无量道人帮忙。与无量道人一起的两个同族高手,已返回竺,只他一个人留下来。原来于龟兹城惨死的两个族人,一为无量道人亲弟,另一是无量道人自相识的挚友,无量道人一未能为他们讨回公道,根本无颜返乡。更重要的,是他除复仇外,再找不到可令他能稍减心内伤痛的事来做。仇恨化为精进励行的动力,使他爱吃苦,至乎折磨自己,武技因而不住精进,为壶衍鞮单于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渐得信任和重用。今次南来,能以外人入选壶衍鞮单于的亲兵团,是殊荣。一路南来,无量道人多次起念刺杀壶衍鞮单于,可是有拓跋无量时在壶衍鞮单于左右,令他全无机会。在见到刘病已前,他也像其他匈奴人般,以为自己再难有作为,心内塞满绝望的情绪。到刘病已忽然从河底冒出来,那种“否极泰来”、“峰回路转”的狂喜滋味,确非任何言词可形容其万一。对壶衍鞮单于今次远征的军略,无量道人近乎一无所知,知道的全凭留神观察得回来,但对刘病已已非常有用。其中最重要的情报,是拓跋无量责在保护壶衍鞮单于,不会投进战争去,除非战火烧到壶衍鞮单于身上。今次行动总兵力逾十二万,但真正上战场的得九万之众,其他三万是匈奴人称之为“兵奴”的人,负责运送辎重等等辅助和后勤的工事。壶衍鞮单于麾下有一帅八虎将。帅就是金狼军大统领哥舒,将包括壶衍鞮单于之弟咄习等能征惯战的猛将。过去半年,狼军日夕操练攻城和与河湖有关的战术,准备十足。从其部署推测,壶衍鞮单于是有长期作战的打算,对补给线非常着力。在后套平原两岸设置能互相呼应的木寨,利用后套平原这片富饶土地,源源不绝供应大军之所需。刘病已重温着无量道人告知的敌况,脚步不停的登上土石丘之上,奇景展现眼前。前方的地面,如被老爷的巨斧狠劈下来,形成深陷下去、两边危崖对峙的情景。刘病已立处,正是这边虚悬探出的危崖边缘,他看不到立处下崖壁的情况,却从对面崖壁往内弯收,纵深达七十丈的形势,晓得所立处的险峻。大断裂往两边曲折延伸,两崖相距逾了一百多丈,除非胁生双翼,凭他的弹射绝对没法飞渡。断裂形成的长峡壑,崖壁凹凸不平,形成鳞次栉比的土崖、层层迭迭的条状纹,危崖虚悬,摇摇欲坠似的,险至极,亦叹为观止之至,气势磅礴,惟有老爷的妙手,方能将之雕成如此千奇百怪之状。离后套平原后,为与己方兄弟在位于河套高原东北方的骆驼堰会合,沿着大河南岸朝东走,狂驰两个时辰后,折南,依记忆中的地理图,大前方该为毛乌素大沙漠,只要在进入沙漠前,改往东行,可寻得骆驼堰。一路走来,均为靠近大河的低丘沟壑地,虽有变化,并不剧烈,可是展现眼前的,尽为高原沟壑、土阶区,地貌遽变,比起来,被抛在后方的低丘区,是巫见大巫,河川比之大海的分别。右方西面是风沙滚滚的库结沙大沙漠,余势未尽的延往东面的无限远处,前方则是被分割开来,高低不等的黄褐色土丘,以及和土丘有共生关系、曲曲折折的沟谷,蔚为奇观。日落时,刘病已深入此地域五十多里,若为平地,他可走多数倍的路,可是攀高跃低的,明明近在眼前,一里路可变十里。路并没有白走,一的光景,他熟习了高原的环境,毎能藉土壤的结构,使旅程较轻松顺畅。虽然都是那么干旱不毛,但比起沙漠,黄土高原并不单调乏味,而是“千姿百态”,“引人入胜”。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已之力对抗狼军 入黑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热风,从库结沙西面刮过来,登时尘土卷旋飞扬,每个沟壑均成滚滚黄尘占据的领地,黄尘暴通过沟壑断裂,发出犹如“鬼哭神号”的尖厉呼啸,非常骇人。以刘病已的强悍,在大地逞威肆虐下,亦只有暂且躲避锋芒,和这样的尘暴作对,等于与自己过不去。他寻得一处较坚固的土穴,就蹲下来抱头静待,一如在沙漠遇沙暴的应付办法,可以着力的方向,就是不被风刮走,或被活埋。越接近沙漠,风沙越大。如毛乌素沙漠,周遭地域全属高原上的风沙带,位于沙漠南缘曾经繁荣的鸡鹿塞,就是这么给风沙日复一日的吃掉,被吞噬的包括草原和河湖。刘病已能亲身体会一场黄尘暴,是好事而非坏事。眼前的黄尘暴,令他记起常惠曾提到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日子,比起那个全无变化、不存半点生机的世界,这里至少有随处可拾的避难所。位于南面不知有多远的毛乌素又如何?与塔克拉玛干相同处,是均为大型的流动性沙漠,具有高度的侵略性,像一头庞大无匹的沙妖,张牙舞爪,往四面八方扩展领域,遭其果腹的是一片又一片的草野,一道又一道的河流,没任何克制,漫无止境。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是鸡鹿塞所在处的地理形势,与无定河的关系,对无定堡的影响,从而定出通盘考虑的战争方略。故此,他抛开一切,先与己方兄弟会合,然后全速赶往鸡鹿塞,绝不能被匈奴狼军的先头部队,来个“捷足先登”。忽然间,鸡鹿塞为了敌我双方必争之地,乃无定河争夺战里谁胜谁败的决定性因素。风沙告终。感觉上,似只一阵子的工夫,又像是经年累月的漫长。夜空回复清朗,繁星泛空,观月儿的位置,星空被黄尘封闭近两个时辰。刘病已亦养足精神,继续行程。当东边地平现出曙光,刘病已遇上进入高原后第一道河流,在百丈下的峡沟底默默淌流。前方地貌又变,是断裂切割大减的高原台地,远方还有一线绿色,如没猜错,该为黄土高原上珍贵的高原草地区,是高原民族居住和放牧的乐土。凝神远眺的当儿,心里一紧,察觉草原处冒起黑烟,刘病已心内涌起不祥的感觉。历史不住重复。刘病已赶至时,整个部落近百个营账,被烧为灰烬,人畜不留,妇女死前均有被强暴的情况,“惨不忍睹”。堆积如山高、烧成焦炭的受害者,骇人至极,因被屠戮者血尚未干,刘病已可分辨出男女老幼,从他们扭曲的身体和面容,想象到每一个人死前所遭遇的事,甚至想到杀人者残忍的表情。他心中涌起没法遏抑的愤怒,整个人给愤怒的情绪燃烧着,咬牙切齿。一个在高地草原上,“与世无争”、“安居乐业”的游牧民族,忽然遭遇“飞来横祸”,给强徒以最令人痛恨的残暴手法灭族。刘病已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从箭矢的型制,他认出行凶者是大群路过的狼军,又从黄土上的印迹,估计对方人数有数千之众。如此规模的匈奴狼军,这是要到哪里去?若在偷听到敌人帐内对话前,此刻肯定茫无头绪,现在却清楚他们是壶衍鞮单于派出的先锋部队,目的地是鸡鹿塞。这完全是不必要的,他们大可绕过被杀部落的营地,高原民族绝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即使穿过营地,保持友善,肯定可得到热情的招待,可是匈奴人却选择了冷酷不仁的手段,兽性大发,绝对地违背了人性、理。匈奴狼军向来凶残成性,以杀人为乐,恶名远播塞内外,但传闻是一回事,现在刘病已亲眼目睹,岂可坐视?还有另一个考虑。就是绝不能让他们赶在前头,早一步抵达鸡鹿塞。唯一须考虑的,是他这样以一人之力,去挑战下最强悍、人数众多的狼军,等于明着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行踪,除非能杀尽对方每一个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翌日午后,刘病已在草原边缘位置,追上狼军。比之刘病已原定会合己方兄弟的路线,匈奴人偏往西南,现在立营之地,乃乌那水东岸,这道位于库结沙之南的河流,全长五十多里,源头该来自沙漠边缘区的胡洛盐池,在地面下淌流二十多里后,冒出地面,然后钻回地面下,从有到无。短短一道河,却形成河谷盆地的地表,夹杂石质山岭、草原和湖泊,景色瑰丽多变。刘病已无心欣赏,一意向“禽兽不如”的贼兵讨公道,并要他们清楚明白,不分老幼、滥杀无辜须付出的代价。如非在准备工夫上,花了他近两个时辰,在午前可追上对方。匈奴人选河谷旁的草原高地扎营,分五组,四组居外围,每组百帐,中央的一组比外围四组的帐篷加起来还要多,达五百帐,约略估计,人数在五千之间。即使行军于千里无人之境,在防御上仍是一丝不苟,于营地四周高处遣人放哨,只要有敌来犯,可悍然反击。凭其位置估计,敌方该是避过毛乌素沙漠最宽厚的部分,取道狭窄的沙漠带,切过沙漠区抵达另一边,此为最短的路线,即使现在刘病已等人立即从骆驼堰出发,绝快不过他们。所以刘病已此举是既为被屠的牧民,也为自己。刘病已先潜往乌那水东南方尽处的高崖,卸下装备,包括在屠杀现场寻获的大批箭矢,其中六十多枝包上就地取材绑上布帛的火箭,这才再潜往敌营东北方,装作从屠场直追上来的模样,奔上面向对方营地的一座山岭之颠,以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言语,槌胸顿足,狂咒乱骂,神态悲愤至极。最接近他的岗哨,亦在四百多步外,且须上坡下坡。站岗的四个狼军,先是“莫名其妙”,接着露出恍然神色,却完全不当他是一回事,还放声嘲笑,着他过去受死。营地内的人纷纷从帐内走出来,看发生何事,见状后无不发出耻笑之声,笑他“不自量力”,像在看猴戏。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七进七出的皇帝 刘病已心忖你这群兽兵还不中计。原来他现在穿上的是被屠牧民的装束,戴着有其民族特色的帽子,加上普通人的外表,即使狼军里有人见过他,不单没法认出他是刘病已,还以为是外出未返、避过死劫的漏牧民,追上来报复。刘病已状似疯狂,却是暗里留神,看可否将对方的主将引出来,认清样貌,时机至时来个”擒贼先擒王“。此一先锋部队,所负任务非同可,关系到壶衍鞮单于的主力大军,能否在无定河北取得强大的据点,与胜败息息相关。其徒步远奔千里,肯定兵精将勇,领军者必为得壶衍鞮单于认可负此重责的猛将,如能斩下他的首级,对狼军打击之严重,无庸置疑。不论刘病已如何神勇盖世,若正面硬撼,数百狼军足可令他力尽而亡,遑论以千计的悍勇战士,因而只可智取。岗哨分出三个人,朝他赶来。就在此时,十多人从敌营处走出来,看其他狼军让路的姿态,知为将领级的人物,领头者身材不高,却很结实,肩宽脖粗,令人不敢觑。刘病已特别留意他的面相,皆因有点眼熟,旋又醒觉,实从未见过此人,感到似曾相识,皆因其面相酷肖壶衍鞮单于之子。我的娘!竟这么幸运,遇上的该是壶衍鞮单于之弟。刘病已目的已达,消失在石岭另一边。刘病已从休息养神回醒过来,内心一片冰寒,不受任何情绪困扰,一心大开杀戒。不知是否因阳神的关系,在战场上,他化为另一个人,可不择手段,就为打击敌人,今趟更是”义不容辞“。他从乌那水东南端的藏身处,灵巧如狸的走出来,带备足够的箭矢,以鬼魅般的速度,藉地形的掩护,此刻仍在壑底,下一刻攀上崖顶,撺高伏低,采迂回曲折的路线,摸往敌营。明月高挂上,夜空繁星点点,在这里,有着探手可摘星的接近。敌方广布乌那水东岸的五组营地,没有燃着火炬,事实上无此需要,在这干旱无云的高土原,月亮就是最佳的照明灯。惟营地外九个岗哨,火把高燃,或许在预防刘病已这个假扮遇害者亲属的人来拚命。哨卫增加一倍至八人,个个打醒精神监视远近,显然上头有命令压下来,疏忽职守者会被重罚,故没人敢大意。由此可见,今趟由壶衍鞮单于之弟亲自率师的行动,不容有失。宰杀高原牧民显然是鲁莽之举,如非他们杀人放火,刘病已失诸交臂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要在这样的能见度下,瞒过经验老到的匈奴人,是不可能的,战术惟有以快制慢,在敌人看不到,又在刘病已箭程的位置,逐一射杀,夺得敌营旁的制高点,可在敌人反扑前,予敌方最大的损害。如此战术,将持续至明,令对方疲于奔命,大幅削减敌人应变的能力。刘病已在敌人知感之外,潜至敌岗下方一片红柳林内,毫不犹豫地望敌岗连续射出八枝劲箭,荒月弓钢弦震响,惨叫声在岗上接连传开,回响河原谷地。营地一方吆喝声起时,刘病已以能达到的最快速,赶至岗上。营地没出现预想中的混乱,狼军们纷纷持弓带刀的揭帐跑出来,集往营地外,布阵备战,不愧”能征惯战“的塞外雄师。然不论敌人如何训练有素,毫无戒备下,骤然在睡梦惊醒,一时间亦告手足无措。刘病已的火箭来了,接连升上高空,再往最接近的一组外围营地弯下去,跨越逾千步的远距离。敌营一个接一个的着火焚烧,风高物燥下,火势迅速蔓延。敌人这才”如梦初醒“,不知谁发出指令,战号声起,以百计匈奴战士,”如狼似虎“的朝刘病已的高岗杀过来。刘病已又以自创的言语,乱几句,才匆匆遁逃。明前半个时辰,刘病已终于支持不住,在一道河谷底”筋疲力尽“的坐下来,摸摸最后一个箭筒,剩下不到十枝箭矢。在三个时辰内,他奇袭敌营七趟,烧掉逾三百个营账,毁掉对方大批物资,杀伤近百敌人,成绩骄人。换过在平原之地,刘病已是没可能办得到,可是在地理环境复杂无伦的高原河谷区域,他将自身的武技,发挥尽致点。火烧营账产生的浓烟,遮蔽月,在敌我难分的情况下,精良如狼军的部队,亦从乱变成大乱,令咄习乱了方寸,指使手下盲目的神出鬼没的“复仇者”,反予刘病已可乘之机。若在正常行军的情况下,物资的损失,可从后方取得新的补给,受伤的人员亦可送往安全的处所治理,只恨这次孤军深入,失去的物资无从补充,伤兵成为负累,全为没法解决的问题。更严重是士气上的打击。五千人被逼和刘病已,在最不该捉迷藏的地方,玩捉迷藏,又摸不着刘病已的影子,其沮丧气馁,可想而知。刘病已累成这样子,敌方的每一个人不会比他好多少。刘病已的高明处,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战术,逼对方打一场消耗战,凭一人之力,扯着对方数千人的鼻子走。从未试过一刻,刘病已这般的痛快,对这批”禽兽不如“、枉称为人的暴徒,他不会有半丝怜悯之意。破风声在上方崖顶传下来,还有人探头下望,当然看不到藏在崖壁底凹陷处的刘病已。不过,如他们落崖,刘病已将”原形毕露“。人声在上方响起道:“不见那死剩种!”毕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刘病已不知多么感谢他如此敷衍了事,因站起来也感有难度。咒骂四起,用的是匈奴语里最恶毒的骂人话,显然给气疯了。堂堂匈奴雄师,竟被一个无名之辈玩弄于股掌之上,窝囊至极。若晓得是刘病已,想法当截然不同。崖上忽又肃静下来。刘病已闭上眼睛,全神聆听百丈上高崖敌人的声息,因知有头子级的人物来了。由开始袭敌到此刻,敌人以现在最接近,最能威胁刘病已。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可怕的独行复仇者 一个沉雄的声音,以匈奴语道:“他该在崖下,我们分两边寻路下去,留十人在高处监视。”接着连续喝出几个名字,分派任务,组织行动。刘病已心忖上得山多终遇虎,给敌人掌握行踪,大呼不妙,只有希望对方下来需时,自己有足够回气的间隙。话者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登时陷刘病已于困境。刘病已的问题,不在能否脱身,而在不可暴露身份,凭他超凡的灵觉,目下上方追至离营地七、八里远这个高崖来者,达百人之众,全属先锋队里的顶级高手,临时组织起来,捜捕刘病已,终被对方锲着尾追来,并肯定他匿迹藏踪的准确位置,首次掌握反击刘病已的主动权。此时若立即逃走,可在对方完成包围前脱身,却暴露行藏,对方在盛怒下来个“穷追不舍”,自己走不了多远,便给追上,以他此际的虚弱状态,一人对百人,这场仗如何打?深吸一口气后,刘病已长身而起,转身往一直挨着的崖壁望去,在突出来的崖缘遮挡下,层层迭迭、从上往内弯曲入去的崖壁,黑压压的,处于月色星光照耀不及的暗影里。逃不掉只好硬闯,闯不过惟有躲起来,下一刻刘病已缘崖壁上攀,一边留意合适的位置,感觉着土质。足音在峡谷两边同时传过来,往他所在的位置逼过来。刘病已此时离谷底超过三十丈,刚好遇上一个凹下去的泥坑,忙转身硬挤进去,碎裂的泥土大片的洒落,沾得浑身黄泥沙,成为最佳的掩护色。火炬的光耀,出现在左右两方峡道弯角。这条峡道,该为一道河流干涸后的遗迹。刘病已将头后仰,闭上双目,免被看到反映火光的眼睛。打定主意,如被发现,往上攀怎都好过下去在逃走无路的峡道内,作困兽之斗。下一刻,脚下的峡地,被火炬燃烧的“猎猎”声填满,还有足音和喘息,敌人像他般疲乏。火把不住高举,照看两边崖壁的情况。刘病已暗忖幸而是在黄土高原,非泥即沙,若崖壁是坚岩,势无所遁形。忽然十多枝火炬全高高举起,映照四方。刘病已晓得是头子到,手下们齐举火把,让头子看个清楚。那个沉雄的声音喝道:“他走不了多远,往两方搜过去。”刘病已心呼谢谢地,心谨慎的探首下望,谷底下立着四个人,观其气度,当为敌方武技最高强者,其中之一正是壶衍鞮单于之弟咄习,他们留在原处,可随时支持任何一方。他一脸阴沉之色,沉吟不语。年纪最轻将领道:“想不到土原上竟遇上如此人物。”另一年纪较大的中年将领道:“亮后,我们立即点算损失,并评估对我们今次行动的影响。”壶衍鞮单于之弟咄习话了,向另一人道:“你有何提议?”被问及的人,名叫劳谋,三十岁许的年纪,高瘦颁长,一脸精明,属爱思考的人,沉声答道:“现时我军面对的,是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后患无穷’。此人乃只有死亡方能制止他的复仇者,武技强横,箭法惊人,所用大弓,射程惊人,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若晚晚来犯,我们早晚撑不下去。”咄习恶狠狠道:“我要把他身上的肉逐片割下来。”年轻将领道:“失掉大批帐幕,如何抵御沙漠夜里的严寒和风沙?”他正是刚才刘病已听到的,从崖上传下来雄壮浑厚的声音。刘病已暗呼好险,自己没有猜错,对方为了尽快抵达,不惜冒险穿越毛乌素沙漠。取得据点后,死守一至两个月,待沿大河东岸来的主力大军抵达,切断无定堡和鸡鹿塞的联系,朔方危矣。年长的将领道:“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事,伤兵的问题更严重,他们是没可能到沙漠去的,须送往西面大河的行军线,如此势分薄我们的军力。”劳谋淡淡道:“若由哈密负责送走伤兵,哈密如何向大汗解释?”叫“哈密”的年长将领,立告语塞。刘病已暗忖若要刺杀敌军领袖,劳谋已代咄习成心中首选。此人思虑缜密,面面俱到,且似已“腹有良谋”,故能“从容不迫”。以壶衍鞮单于一贯作风,晓得咄习指挥的先锋军,节外生枝的奸淫杀戮,惹来可怕的独行复仇者,闹个灰头土脸,影响波及整个布局,肯定劏了哈密来泄愤。故唯一之法,是瞒着壶衍鞮单于,完成任务,那时壶衍鞮单于岂还有计较的闲情。年轻将领忍不住道:“即使我们不入沙漠,改道走,伤员仍大幅影响我们行军的速度。”刘病已终听到他一直期待着的话语,他整个策略,就是逼咄习和他的人改道,绕过沙漠。一是朝东,或往西。往西是大河,为壶衍鞮单于主力大军的行军路线,路程较东绕远上一半路程,除非疯了,咄习绝不走这条路线。朝东便是刘病已到骆驼堰与兄弟们会合的路线,如能引得敌人到骆驼堰去,咄习将永远见不到统万。咄习断然道:“绝不可改道。”哈密道:“可将伤兵留在这里,复元后继续行程。”咄习道:“留下多少人?”哈密道:“五百战士足矣,交由我负责,断去那孬种的前路,并将他挖出来。”咄习沉声喝道:“劳谋!”刘病已此时可肯定劳谋是壶衍鞮单于派给咄习的谋士,智勇兼备,以他辅助咄习。劳谋道:“就看您的决心是否坚定?”这句话,刘病已听得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意何所指,与有没有决心如何连上关系?咄习微一错愕,道:“你话不要’藏头露尾‘!”劳谋从容道:“在进入沙漠前,我们绝不可让复仇者再有可乘之机,又必须于入沙漠前,布局宰他。否则如让他尾随入漠,只是不住远射,已教我们吃不消。不怕死的人,最可怕。”咄习怀疑的道:“话是不错,可如何办得到?”劳谋将嘴巴凑到咄习耳边,传音话。 第四百一十七章 狙杀泯灭人性的豺狼 首先,是要令刘病已耳目失灵,弄不清楚狼军一方的部署调动。由于对方人手充足,调数百人出来,足可形成广达数里的封锁线,令刘病已难越雷池半步。可是劳谋并没有低估他,调动一千人,还另组高手团,一旦刘病已暴露行藏,即由此组人负起拦截追击之责。在“光化日”下,刘病已想找个有利位置远眺敌阵,是想也不用想。还会生出错觉,误以为敌人誓要将他揪出来“千刀万剐”。岂知其他四千敌人,已在他看不见的远处,逐批动身往毛乌素进发。封锁后防的护卫狼兵,轮番休息,绝不懈怠的“枕戈以待”明太阳出来之后,有秩序的撤走,造成全军离开的假象。刘病已此时方跟蹑敌人,肯定中计,因先抵沙漠边缘区的敌人,早布下“罗地”,等他上钩。敌人的布置等若一个用人织成的大布袋,只要刘病已跟在狼军最后离开的队伍后方,意图来另一次夜袭,就步入袋口里去,此时敌人收紧布袋,可将他罩个正着。面对的是高手如云、擅长打硬仗的狼军,勿达五千之众,五百人足够应付他有余。确是险至极点。离开了岸高谷深、河道曲折的沟壑区,地势开始变化,虽有起伏,亦时见陷坑,总的来是渐趋平坦,不由暗自庆幸,想在这样的环境追踪心怀戒惧、经验丰富的战士,属“痴人梦”。突袭嘛!提也休提。刘病已的气力回复过来,愈跑愈快,每到高处,沙漠隐隐在望,然而常惠过去在大漠的经历告诉他,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地域,看得见并不代表接近,看来很近的景物,可以在百里开外,没六、七个时辰,休想抵达。日落后,刘病已在一处黄土丘上坐下来,非是身体里的力气支持不住,而是“阳神”正“蠢蠢欲动”,欲支配他的“道心”,就像上趟般将他送进敌丛之内,接受壶衍鞮单于和旗下狼军的膜拜。想到这里,心中好笑,假如“阳神”带他直赴骆驼堰,就把计划打乱了,故必须保持“道心”的清醒。到底,仍是刘病已身内的“阳神”与“道心”还没有完全融为一体,所以还存在,孰强孰弱的问题。一路奔来,愈近沙漠,阵阵热风从沙漠吹来,刮起一蓬一蓬的黄尘,他能然收敛毛孔,问题不大,换过普通人,“汗流浃背”,沾上尘土,湿湿黏黏的,当非常难受。刘病已以前常想念沙漠,到此刻面对沙漠,却是“心有余悸”,他又想起当年常惠出使西域时,身边有萧秀瓶、星风娇这样的异族美女陪伴,而自己则是独身一人,想到这里,真不明白为何有人可视沙漠为乐土,他嘴角也露出一丝苦笑。日没后,热风变为寒风,令人难受。向南延展往沙漠的低丘陵地带,该属劳谋口里的沙漠边缘区域,大片地域,“寸草不生”,无遮无掩,很难隐蔽行藏,必须动脑筋,想办法,如让敌人筑起防御线,欲潜入敌营行事,将大费周章。虽对方没想过自己会早一步到达,可是已成“惊弓之鸟”的狼军,任何“风吹草动”,亦惹起他们的戒心和警觉,不像上次般被他轻易得手。又一阵风吹过来,扬起漫尘土,卷旋上高空,黄尘夹杂碎沙,打在脸上,隐隐生痛。他奶奶的!若来一场黄尘暴又如何?想到这里,刘病已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条计策。刘病已被人声足音吵醒过来,睁眼一看,仍未亮,不由他不心中佩服,狼军是昼夜不停的,一口气赶到这里来,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不过,任他们如何强横,此刻肯定疲倦欲死,亟需休息回气,不可能立即布局设阱,也没此急不及待的必要。片晌后,四周尽是狼军,刘病已晓得选对地方。他置身敌阵之计,看似简单,但智计、武功,缺一不可。先选出在边缘区域最平坦,也是最接近的位置,设身处地在咄习的位置去选择立营的最佳地点。敌人营账众多,占地广阔,纵有偏差,当离营地不远,当然,若藏身处是于敌营中央,最为理想。接着就是在所选之地,找得一处隆起的黄土,于面向沙漠较倾斜,也是敌人最可能踏经的黄土坡,掘开个人形洞,藏到里面去,未到半夜,吹来的黄尘已将他大致覆盖,只把眼、鼻、口露在黄土外,以一层薄薄的黄尘掩护,非是近看,休想发现他的存在。刘病已的藏身之所,是有颇大机会窃听敌方领袖密话的位置,因隆起的土丘,乃周围数里之地的最高处,敌方领袖“顺理成章”到此俯察远近,商研各方面的部署,如何撒开请君入瓮的包围。熟睡一觉后,刘病已回复过来,充盈斗志活力,只待何时大展拳脚。目标有二,就是放火和杀人。放火是要破坏敌人穿越沙漠的好梦,任咄习如何不情愿,亦不到他不向现实低头。刘病已此番必杀的对象正是劳谋。此人智计过人,有他为咄习“出谋献策”,狼军将“如虎添翼”,更使刘病已顾忌的,乃此人心毒如豺,竟提议咄习着亲兵,把因伤致没法走路的士兵,秘密地拖出去,活生生的闷死,去除行军的负累。劳谋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人,称得上是“泯灭人性”。劳谋有句话,响起了刘病已的警号,就是直至看到他用的是射月弓而非连弩,方释去心中的疑惑。壶衍鞮单于过,他一直将常惠计算在内,只是放到口上,心内并不认为真的会遇上常惠,可是劳谋真的确有此想法,故打开始便来个身份确认,那烧掉对方营账,咄习被逼改道,亦未必能将敌人引往骆驼堰去,一旦劳谋心中起疑,不肯随刘病已起舞,抵毛乌素东缘后,立即南下,刘病已的计划便“功亏一篑”。故此,若不能干掉劳谋,无异于刘病已的计划失败。 第四百一十八章 无情的报复怒火 立营的吵闹声、响动在四方八面传来,却不闻话声,如此长途跋涉的徒步行走,经过的是环境恶劣、早炎晚寒、风沙满途的地域,人人疲倦欲死,失去交谈的兴致。足音传来,自远而近。刘病已认出咄习和劳谋的足响,因曾特别留神。两人登坡,来回走动,指点形势,最后在刘病已头上丘顶位置立定。咄习叹了一口气。劳谋道:“您须提得起,放得下。我们已取得初步的成功,我派人沿途监察,可肯定那狂徒给堵截在乌那水之北,不但没有跟来,且肯定懵然不知我们的主力移师至此。”刘病已心忖劳谋该为生冷酷无情的人,故可“不择手段”,亦不因此歉疚,相比下,咄习有人性多了。咄习冷哼道:“我要亲手捏着他喉咙,看着他断气。”劳谋道:“那边就是毛乌素沙漠,据探路的人回报,三时间,可穿过这道最狭窄的沙漠带,胜利将落入我们手上。”咄习受到鼓舞,沉着的道:“这个不测之祸,是大神赐予我们胜利前的考验。不过,这处地势平坦,不易设局。”劳谋道:“可在疏松的沙土掘长坑,或隐藏在土丘后方,营账前的土坑离开至少二千步,任那狂徒如何生神力,仍未能威胁营账,我们不予他任何可寻之隙,今趟他死定了。”咄习再一次陷入因残杀族人而起的低落情绪里去,给刘病已掌握到他的波动。咄习道:“希望明午时,哈密的护后部队,准时抵达。”劳谋道:“该没问题,您请入帅帐休息,我到附近视察形势,定下坑道的距离和位置。”咄习道:“何不先睡一觉?”劳谋苦笑道:“我就是这样子,不弄清楚所有事情,睡不安寝。”两人下坡去了。刘病已大叫可惜,要杀劳谋,此乃“千载一时”之机。为了不妨碍其他人休息,劳谋将独自行动,到远离营地的地方去审视掘坑的理想位置,营地纵有人放哨站岗,亦因过度疲累,加上平野一目了然,警觉性不高;“内贼难防”,刘病已以巅峰之态,“猛虎扑兔”之势,行刺在各方面均处于低潮的劳谋,又是“猝不及防”,有很大把握干掉劳谋,敌方仍懵然不晓。问题在“光化日“之下,敌人正于四周设营立帐,自己这么走出去,等若献上命,予敌人痛快一番,泄尽心头窝囊气。阵容鼎盛的匈奴雄师,竟给无名无姓、区区一个高原牧民战士,闹个“灰头土脸”,延误军机,到现在仍要“劳师动众”,成败未卜,实为“奇耻大辱”。刘病已听着劳谋远去,毫无办法。接着,另一个危机来了,是刘病已之前没想过的。他低估了艳阳在黄土原的威力,身子开始灼热。阳光直射在他藏身处,不到一个时辰,包着他的黄土吸收阳光的威力后,温度不住升高,幸好在向南面对沙漠,如是向东,肯定把他煮熟,情况如在沙漠内,鸡蛋埋入阳光照射下的沙内,片刻变成熟蛋,故此坠下沙坡的骆驼,都活不了。黄土比沙子好不了多少,任刘病已武功如何深厚,亦知接近崩溃的边缘。头脑昏沉,快受不了之际,蓦地眼前一片迷糊,呼吸不畅,正要爆土而出,忽觉异样。黄尘暴来了,还夹杂着沙漠吹来的沙粒,威势惊人至极,犹如坠入地府,四周尽为鬼哭神号、惊撼地的咆哮呼啸。刘病已一个倒翻来到丘顶。周遭一片迷茫,黄蒙蒙的,分布四方的营账“霍霍”颤动,但匈奴人的立营确有一手,尚未有帐幕被刮倒。以刘病已的眼力,视野仍没法及远,百多步外陷进迷茫深处。整个空间变得昏黄污浊,早前明亮、灼热的阳光,受黄尘隔滤,显得阴暗无力。风势短促有力,没头没脑的吹来,沉寂的黄土原再不平静,在尘土乱飞下,一切变得模糊不清,脚下尘沙狂飞乱舞,令刘病已如陷黄尘的汪洋。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寻找不知到哪里去了的劳谋?可堪告慰者,是所有人均躲进帐篷避难去了,如入无人之境。究竟该到哪里碰运气?幸好黄尘暴比之沙暴,威力逊上一丁三筹,与沙漠里的龙卷风,更不能相比,否则刘病已将寸步难行。就在此刻,刘病已生出感应。是没法诉之言词的直觉,只能归功于“道心”的灵异。劳谋正飞奔回来,在离土丘二百多步外路过,赶返他的帐幕去。刘病已心呼助我也,忙施弹射,越过二丈许的距离。劳谋的背影进入视野,虽只一个隐约可辨的背影,已经足够。刘病已展开身法,紧蹑在劳谋后方。劳谋受尘暴所惑,茫不知死神衔尾而来,没入其中一座帐幕去。刘病已毫不犹豫的揭帐入内,心忖不论里面有多少人,均要成为劳谋的陪葬。刘病已离开敌阵,后方是陷入一片火海的营账,尘暴加上浓烟,其混乱非是目睹,难以想象。狼军从沉睡里被惊醒过来,一时间哪弄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刘病已点燃的数个火头,此前有过一番思量,可迅速随风势蔓延,遍及广布数里的所有营账。“一不做,二不休”,刘病已要彻底粉碎咄习穿过沙漠狭带,以最快速度进占要塞的原定计划。刘病已不但烧毁对方营账,还有藏在帐内御寒的羊皮、以羊皮制的水囊,至乎大批的弓矢和其他可烧毁的粮食和物资。不论狼军从被他们屠戮的高原部落,掠夺了多少东西,势付诸一炬。对敌人的动向和被迫下作出的选择,他“了如指掌”。再不用引敌人到骆驼堰去,也不用中途截击,没四、五时间,咄习勿想重新出发,必须重整阵脚,设法张罗粮水,至于他们如何解决面对的诸般难题,刘病已没理会的兴趣。失去了劳谋,等于失去了谋主,咄习的狼狈,可想而知。刘病已迅速奔驰,剎那后忘掉一切,一心只往前面冲剌。 第四百一十九章 笑纳单于的朝拜 骆驼堰之为“堰”,与水有关,不过是以前的事,不但没半点水的遗痕,且与许延寿的描述大有出入。废墟大部分被黄土掩盖,露出的部分,像散处方圆数里的奇岩怪石,远多于楼屋的某部分。刘病已的抵达,惹来轰欢呼。所有人从营地蜂拥而来。“怎可能这么快,陛下是否到大河喝一口水后,立即赶回来?”许延寿道:“我们对陛下最乐观的估计,是还有三,所以你最少早了三。”刘病已在簇拥下,与兄弟们朝营地走去,好奇问道:“谁对朕这般有信心?”许延寿欣然道:“是微臣,因微臣曾和陛下一起跑步,晓得陛下跑步的身手。”众人立即起哄,闹成一片。陈汤道:“这是另外一种自夸自赞,比直接赞美自己更有力,表示自己的能力,在我们所有人估计之上。“许延寿不答他的话:”陛下究竟干过甚么事?”“没干过甚么,朕不过是受了壶衍鞮单于和拓跋无量诚心诚意的祭礼和朝拜,又偷入敌人营地,听壶衍鞮单于和鸟妖谈心。“刘病已偕众人进入营地,故作谦虚的道:”哈!回程时,顺道逼一支由壶衍鞮单于之弟咄习率领,准备穿过毛乌素由五千人组成的狼军部队,不得不改道朝我们的方向来,遂跑快了点,好和各位兄弟早一步会合,来个’捷足先登‘。”众人先静下来,再爆起震喝采声。刘病已伸个懒腰,轻松的道:“朕藏在狼山山壁处,上面是猛狼石,下面是狼神庙的祭坛,壶衍鞮单于不拜老子拜谁?”许延寿道:“这个算你哩!偷取别人私隐,为你之所长,理该如是。可是面对五千人的狼军,你如何影响他们,不怕暴露身份?”众人静下来,听他解释。刘病已长话短,道出“复仇者”的来龙去脉,两次突袭的战略,还击杀了咄习的首席谋士劳谋,最后道:“看!其中掺杂很多幸运的因素,兄弟们,告诉弟,这代表甚么?”众人轰然喊道:“老爷站在我们的一方。”刘病已摊手道:“正是这样儿。今趟匈奴人兵强马壮,策划周详,准备十足,分多路进军,切断朔方和无定堡的连系,一旦攻陷无定堡,置无定河于绝对控制下,鸡鹿塞危矣。君子之战如何?”陈汤答道:“如陛下所料,君子果然有接应者,共三十七人,全属北帮的好手。我们在上游扎木筏,乘夜放流突袭,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擒获三个活口,其他全被击杀。我方伤了八人,幸好均无大碍。”许延寿道:“三个俘虏,交由张大帅他们处置,他们将肃清藏在朔方作敌人内应的余党。”刘病已心忖以己方的高手如云,人数占着绝对优势,施袭奇兵,仍有多人受伤,可见对方实力之强。香文志在必得,故出动精锐,适足供他们祭旗。此仗不单影响香文的实力,也因有人被俘,可使刘病已“藤牵瓜、瓜连藤”的摘下去,将北帮潜藏在边防区域的势力,连根拔起。十几后,刘病已统领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抵达鸡鹿塞,远看已比想象中壮观,愈接近,愈是叹为观止,如传中的,确只剩下一列墙垣,向毛乌素的一方给半埋在荒漠下,化为东一堆、西一块突出沙面的颓垣土堆,广布在方圆数里的沙漠边缘区。可是,坟起横亘达千多步的南墙,仍是屹立不倒,没丝毫向风沙屈服的迹象,城高墙厚,西南和东南角的两座角楼,高起达四丈,比城墙高出近一倍,大致完整,以其所开的多排方形箭孔计算,角楼内部足有四至五层。尤为特别者,是城墙朝南的一面,筑有十二座平城墙高度、俗称“马面”的墙堡,往外突出三丈,宽二丈,入口在城墙另一边。刘病已等再没法视之为古城的残余,而是长列成阵,由两座角楼、十二座墙堡,在城墙连接下浑为一体、“别出心裁”的沙漠战堡,如储存足够的粮水、战矢和物资,守之以死士,任敌人如何狂攻猛打,仍牢不能破,“固若金汤”。堡楼阵四周处处沙柳,“星罗棋布”,带来荒原少许生气。欢呼声中,众人入楼登墙,如抵新居,细察在未来一段日子须与它相依为命的长墙垒,可以怎样伺候迎合他们这批新主。正要卸下装备,安顿下来,被刘病已阻止,还着众人先离墙垒。因还有一截长至十七、十八丈,将内城分隔为东、西两部分,方开始倾颓的隔墙,故众人集中在西墙垒下的废墟地。刘病已道:“大家明白了吗?”赵广哂道:“要摆空城计来设伏,有何难明的。”许延寿恍然道:“难怪人人都你自幼生性聪明。”赵广没好气道:“大个子才真的风趣。”郑吉道:“陛下估计咄习的人何时抵达?”刘病已道:“明之后,随时可至。”又道:“我们骗过对方的先头部队便成。”许延寿提议道:“墙垒外为旷野和荒漠,可藏身之处,惟有角楼和墙堡,我们可博对方长途跋涉后身心疲惫,又无防备,故不会逐寸逐分地去看个究竟。”陈汤附和道:“藏在两边的墙堡较稳妥,如我是探子,先登墙,然后到其中一座角楼瞧瞧,便当完成任务。”刘病已微笑道:“这就是碰运气了,最怕对方来的是整队先锋军。”稍顿续道:“咄习连受重挫,已成‘惊弓之鸟’,兼失去大批箭矢、物资,今次不容有失。若我是他,会选在夜深时候,抵达鸡鹿塞,以避我方耳目,只要收到探城先头部队的灯火讯号,势不顾一切的全速赶来,绝不延误。”“理该如此。”许延寿点头道:“匈奴人不惯徒步,肯定走得很辛苦,仍有力气早一步赶来的,当为对方里的高手,人数不会多到哪里去。”陈汤记起曾经听刘病已过追捕“复仇者”的高手团队,道:“人数在百人以下,如能尽歼之,可大幅削弱对方的实力。” 第四百二十章 挖陷坑埋狼军 他们似闲聊远多于商讨军事大计,兄弟们或站或坐,聆听头儿们的对话,神态轻松。许延寿坐在一个大包裹上,内里有六个盛水的大皮囊,全旅成员中,数他这个包裹最重,“另辟蹊径”的功底,使他成为最能负重的人,见刘病已又耍卖关子的手段,斜眼兜着他道:“技术毕竟在那里。陛下可以‘画龙点睛’了吗?”刘病已在莞尔声中,不敢怠慢,此时他成了唯一仍站着的人,道:“朕的应付之法,是从做‘复仇者’领悟回来的,叫‘捉迷藏’。哈!”众人齐声发笑,开怀不已。“各位兄弟,我们又重睹陛下将所有可闷出鸟儿来的事,得‘绘影绘声’、生动有趣的风范。“许延寿站起来,移到刘病已身旁,忍着笑道:”没了他,日子将难过很多。谁猜得到他老人家的应付之法?”毕,坐到刘病已身旁道:“请讲!”又惹起另一阵笑声。“今趟并不难估,是‘化整为零’,‘随机应变’。”刘病已欣然道:“对!朕的策略是在两边挖坑,不用深,蹲下来从地面看不到便成。即使在白,由于东、西两边的墙都塌了,须走上角楼之顶,尚要用神看,方能察觉,还以为是然土坑。唔!我们就挖得像然的土坑,乱敌之眼。”众均称绝。许延寿道:“将己比人,刚才微臣登上墙头,只朝无定河的方向看,也回头看后面的沙漠,对东、西两边则只瞥过几眼,因根本没想过在这么荒芜的地方,可见人踪。”陈汤道:“陛下的‘随机应变’,在微臣看来就是捉迷藏,人数不可以多,躲于一座角楼内,若有敌人登楼查看,便利用其多层的结构,顶上有台的特性,与对方捉迷藏。”许延寿道:“谁懂得匈奴人的手势?”陈汤举手道:“禀告是弟,看足一一夜,甚么都看懂了。”许延寿“颐指气使”的道:“那就不用‘躲躲藏藏’般麻烦,我们的人可附在登楼的四道石阶底下,如被发现,就动手宰人。角楼内那么黑,认路都有问题,除非举着火炬走进去,谅也映照不到阶底的位置,何况微臣认为他们不敢随便点火。”陈汤赞道:“果然生性聪明,请陛下点将。”刘病已笑着道:“这个光荣任务,朕授权给许爱卿!”众人喝采鼓掌,气氛炽热。许延寿叹道:“你们并未亲历其境,怎晓得当年出使西域之战,就是这么在笑谈里拼凑出来的。”许延寿朝赵广微微欠身,然后“好整以暇”的道:“第一个入选的,是你。”哗声四起,人人不以为然。许延寿道:“你们没想过,这家伙一个箭步,再加远投,可比在角楼内的人更快抵达墙头,最快掌握全局。”众人登时“哑口无言”。陈汤以“局外人”的身份赞道:“想得周详,陛下没用错人。”赵广向许延寿笑语道:“这次算你有眼光。”不待他答话,喝道:“每座角楼有四个石阶底,可共藏八人。参加者须像我般体型修长,大块头不成。哈哈哈!”许延寿恨得牙痒痒地骂道:“死子!老子的体型不知多么完美。”众人这才醒觉许延寿给赵广算了一着,个个开怀失笑。郑吉道:“我们该派人知会张大帅。”赵广乘胜追击,道:“就派大块头去,这里数他的脚力最强,告诉他这里有个宝藏便成。”人人笑弯了腰,许延寿本要反驳,旋即失守,和大家笑作一团。刘病已打圆场道:“许爱卿负责遣派。现我们先挖坑,然后造饭睡觉,一切留待明去想。”众人轰然答应。当夜全体兄弟在长垒内的角楼和墙堡度宿,比起挤在营账内,宽敞舒适、暖和如春,个个睡至日上三竿,始被太阳的热气逼醒过来。在许延寿的组织下,一众兄弟开始做伏击战前的准备工夫,将装备送往两边的土坑,清除留宿的所有痕迹。刘病已和许延寿登上西南角楼的顶台,居高俯察远近。他们挖出来的“然陷坑”,有浅有深,且大部分处于低地,即使在灿烂阳光照耀下,不留心很易忽略,若在晚夜,等于隐形。许延寿道:“陛下得很对,在战场上,该谈战场的事,有没有办法,令微臣和拓跋无量对撼?”刘病已道:“许爱卿有多少把握?”许延寿苦笑道:“有一拚的信心,却没丁点儿把握。这家伙太厉害了。”刘病已道:“朕有个心愿,就是大伙儿‘兴高采烈’的随朕来,朕不想因有兄弟阵亡,致败兴而回。”许延寿皱眉道:“这个非常困难,战事‘如火如荼’地进行之际,还要控制伤亡,绝对不切实际,反令我们‘缚手缚脚’。”“朕之所以这么,是想爱卿明白,勿做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事。那日朕看到的情景,今仍历历在目。看着他们调动、渡河、立寨,狼军不愧当代最强横的精锐之师,不过是平常的调动,处处可窥见阵式阵法,他们体内流的是战争的血液,与这样的雄师正面交锋实‘愚不可及’。我们不是要击垮他们,而是逼得他们‘知难而退’。”刘病已道:“匈奴人善攻,却不善守,故此一退,我们的机会便来了。但仍不可让他们有可着力之处,否则我们赢回来的,可能下一阵全赔出去。”许延寿道:“给陛下脱服哩!”接着指着西北的方向道:“匈奴的主力大军,将在数百里外,沿大河朝西套平原推进,这里的情况稳定后,微臣打算独自一人去碰碰,如拓跋无量出营散步,微臣会找他过几招玩儿。”刘病已道:“勿妄想,拓跋无量的任务是保护壶衍鞮单于,而壶衍鞮单于在哪里,金狼军就在哪里。爱卿领教过金狼军的厉害哩!再多几个爱卿,仍没命回来。”又劝道:“想想家人!为了他们,爱卿不可做蠢事,否则你一个人死,后果却是一家人的伤心。”许延寿本想反驳,旋即颓然乏语,叹一口气。 第四百二十一章 铲除潜伏的间谍 刘病已“语重心长”的道:“人是要成长的,成长带来变化,更须负起责任。解决了咄习后,你陪我一起到无定河实地视察,看可如何配合边防军打这场仗。”许延寿道:“微臣要孤身一人,方可发挥能耐。”刘病已道:“没人阻止爱卿,但先瞧清楚无定河这边的情况,可让爱卿对敌况有更准确的判断。”许延寿终于同意,点头答应。刘病已目光投往无边无际的毛乌素大沙漠,心忖他们并非一般的军队,而是由自己亲组的精兵劲旅团,因而必须照拂每个人的意向和念头,此亦为乐趣所在。心底里,他如许延寿般恨不得与拓跋无量生死决战,肯定非常痛快,如此罕有的高手,在没有任何心障下放手一战,是多么动人的事。另一个他最想与之动手者,是香文,强横处可和拓跋无量相比而不逊色,然而想归想,香文一向喜欢玩阴招,会不会与他交手,还很难。几可肯定香文会来,只是君子遭擒的人,已给送交张安世处置,张安世将大举搜捕北帮帮徒,乘机将北帮潜伏在边防区的势力彻底铲除,香文纵然有心有力,仍因失去与鸟妖的连系,不得不退。刘病已心中另一个念头升起来,却不是具体的,“模模糊糊”,“似实还虚”。许延寿讶道:“陛下想到甚么?”刘病已奇道:“你看得到?”许延寿道:“陛下的面容忽明忽暗的,似有难以解决的事,究竟在想甚么劳什子?”刘病已头痛的道:“朕的问题,是想到甚么东西似的,偏不出来。”许延寿骇然道:“陛下是否有不祥的预感?”刘病已摇头道:“勉强,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不久之前,曾经历过目下般的情况。”许延寿“不寒而栗”的道:“或许陛下前生是鸡鹿塞人,现在重回故土。勿要骇微臣,听陛下的口气,好像是很不正常的。”刘病已没好气道:“没听清楚吗?似曾经历过的,是情况而非情景。朕终于想到是什么了。”许延寿催促道:“快!”刘病已道:“朕有种非常无聊,不知干甚么好的滋味,对于敌人来犯,或按兵不动,均像分别不大。”许延寿抓头道:“这又如何?与眼前情况有何关系?”刘病已道:“先听朕,现在失去方向和重心,陷于被动,若不将形势扭转过来,就是给按着来打。”许延寿不解道:“算微臣愚昧,微臣真的看不出现在是陷于被动。”刘病已道:“这样苦候敌人,不算被动,怎才算被动?对敌人我们更是想当然,岂晓得敌人一路南来,想法有否改变,会否生出怀疑。‘复仇者’忽然消失,理该惹起他们的警觉。例如怀疑‘复仇者’赶往附近的长城,通知我们的守军,以此法报复。”许延寿道:“果然有点门路。”又不解道:“我们可以干甚么?”刘病已骂道:“你何时变蠢了,当然三军未动,敌情先行。就让我们两人一起出动,探听敌况。”许延寿神色变得凝重,道:“你好像想漏一点。”刘病已道:“想漏哪方面?”许延寿道:“想漏了在毛乌素北边的火烧敌营,伤得对方太重,无以为继,不得不折西向壶衍鞮单于求援,那对方仍然会来,却是骑马来,可于任何一刻抵达。”刘病已一怔道:“对!若依其原定计划,直穿毛乌素,可比主力军早十多抵达,但现在绕道走,至少多花十二以上,不定主力军已在他们之前到鸡鹿塞来,故咄习纵不情愿,亦不得不去见壶衍鞮单于。我的娘!幸好想得到,否则被攻个‘猝不及防’的将是我们。”许延寿一个跟头翻下角楼,视四丈的高度如拾级登阶,头也不回的扬声道:“启奏陛下,微臣探敌去也。”人人朝角楼上望来,不明所以。刘病已面朝各方兄弟慷然道:“我们须立即改变计划,准备应付一场从‘四方八面’攻来的硬仗。”瞧着许延寿迅速远去的背影,刘病已有种似从最深沉的梦里,苏醒过来的感觉。他之所以立在鸡鹿塞古城的角楼上,实具有异常复杂的因果关系,自在后套偷听得壶衍鞮的作战计划,一条心的要赶在匈奴人前面,先一步夺得鸡鹿塞,好像不如此做,这场仗是输定了。可是,却没想过,为何以张安世对无定河的熟悉,竟无一字提及鸡鹿塞?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张安世认为鸡鹿塞是无法守得住的,对边防军来,是“鞭长莫及”,他们只可陈兵在无定河南岸,背倚长城,西凭无定堡,与匈奴人展开对无定河控制权的争夺战。对鸡鹿塞,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假设赶往骆驼堰途上,没遇上咄习的部队,他大概会先到无定堡,看如何应付壶衍鞮以鸡鹿塞为基地的战略,然而,事情的发展充满宿命的意味,他和敌人互为因果的影响着情势的变化,到最后,守得住鸡鹿塞,等同赢得此仗的信念,深植内心之中。纵然在梦醒的一刻,此念仍挥之不去,驱之不散。事实亦确然如此,假设守得住鸡鹿塞,就是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令壶衍鞮连无定河的北岸仍没法完全控制,遑论无定河。刘病已心内尚有个恐惧,形成于亲睹匈奴雄师的鼎盛阵容,判断出在河区交锋,壶衍鞮的赢面比他们大多了。死守鸡鹿塞,或许是唯一生路,问题在于能否守得住?怎样去守?刘病已聚集全体兄弟,在西城范围共商大计,出最新的评估,守鸡鹿塞的利弊。结论道:“要走,必须立即走,否则在打跑壶衍鞮前,再没第二个机会。”人人神色如常,没一个人露出惧意。陈汤道:“我们的粮食足可撑二十五至三十,必要时可吃对方被射杀的马,可是食水却是没法解决的难题,能捱至十五已非常了不起。我是指装满所有水袋,还要省着来喝。” 第四百二十二章 百年来最著名的一役 许延寿拍头道:“微臣记起了,当年这里有个井,微臣还打水上来洗澡。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好像就在陛下现时立着的位置,不!该靠近南墙一点,唉!真后悔没记清楚。”刘病已闭上双目,往后移,又朝左动,最后立定,睁眼道:“该在朕立处脚下,朕感觉到水气。”众人对刘病已这类异乎常人的灵应,早不以为异。陈汤淡淡道:“我们何不以此作决定,如掘下去,确掘得地泉,留下来死守,否则立即离开。”众人一致的附和。刘病已反犹豫起来,道:“且慢!没有掘到水的十足把握,那岂非等于大家都决定留下来,却没想过能否守得住。”许延寿道:“微臣想先请教陛下,若陛下认定守不住,应该二话不立即下撤离的命令,何用来找大家兄弟商量?”刘病已苦笑道:“是因为朕舍不得。鸡鹿塞的守得住或守不住,忽然间成了胜败的关键,亦是唯一可令壶衍鞮‘知难而退’的手段。”“近百年来,大漠最著名的一役,莫过于冠军侯霍去病领精骑,奔袭千里打败匈奴的十万兵,威震塞北。”陈汤插言道:“今我们的人数虽远及不上冠军侯霍去病,可是陛下比之冠军侯霍去病,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有墙堡阵为阵地,隔岸张大帅遥为呼应,在无定堡牵制敌人,陛下何须犹豫?”陈汤这番话得慷慨激昂,众人鼓掌喝采,士气昂扬。陈汤沉声道:“我还有个深一层的考虑。”目光投往南墙,眼睛流动着丰富的感情,续下去道:“我们大伙儿随陛下转战千里,生死与共。今回一是全体战死,一是个个活着,在正常情况下,这绝不可能,可是眼前的墙堡,却提供了这个可能性。”许延寿喝道:“兄弟们上!动手掘井!”众人的欢呼声震响起。井口的边缘在不知被风沙掩埋多少年后,重见日,众人更是“心翼翼”,挖走塞填水井的泥沙,免令内壁受损。看井口的大型制,是口大井。陈汤提议在南墙向沙漠的一边,依隔墙分东、西的形势,在千步的范围内,东、西各深掘两道半月形的陷坑,作为北面的屏障,同时保护成了命脉的大水井,一举两得。又于隔墙外的位置,多掘一道陷坑,成最外围的屏障。他的提议获所有人赞许,由于土质疏松,是可以办到的,问题在时间长短。许延寿是懂工事的能者,在远征大漠期间早显露这方面的才华,遂领导正闲着的兄弟,定下挖掘的位置,动工挖掘最外、最长,也是最花工夫的外围护坑。由于下面埋着的是废墟,刘病已提出当掘到建筑物的残余时,凿之为大石块,运上墙堡储存,以作远距制敌的利器,剩下的部分,形成凹凸不平,至乎尖利的坑底,增加陷坑的杀伤力。包括刘病已在内,人人投进战争工事去,“众志成城”,不但不以为苦,还“兴高采烈”。到太阳移过中,众人生火造饭,趁机好好歇息。瞧着已具雏型、长达千五步最外围壕坑,众人在劳动后,生出令他们满足的成就感。凿出来石块,放在靠墙堡的一边,好送往墙堡去,沙泥就在另一边堆高,加强护坑的防御力。水井旁堆成几座山般的沙泥堆,份外令他们宽慰,挖下去的深度逾两丈,依刘病已的感应,再深挖半丈,可达地泉。许延寿“自告奋勇”,负责水井的最后一程,虽是大井,但井内的空间,只容一人在井下挖掘。劳动过后,吃饱肚子,刘病已吸着许延寿送过来的卷烟,叹道:“这东西能捱多久?”许延寿道:“省着吸,可捱个一年半载。”刘病已”喜出望外“道:“竟可以捱这么久?”许延寿苦笑道:“每赢一仗,限抽一根,当然可捱这么久。”众人爆起哄笑。许延寿担心的道:“最怕未完成外围的长坑,敌人已至,也令我们没法完成四道内坑。”续道:“现在看来,敌人该还有一、半的缓冲时间,所以敌人愈迟来,愈好!”陈汤道:“还有派往知会张大帅的张彭祖,此时该抵达无定堡,不知张大帅如何反应?”许延寿道:”只要张大帅想想陛下的以往战绩,便晓得我们在干甚么。”旁边的兄弟奇道:“能否详细,是怎样的战绩?”许延寿向未听过此事的兄弟们讲解一遍,道:“陛下、张彭祖和郑吉等人,凭据坚城击溃敌人十多万的围城军,乃当时‘街知巷闻’、人人‘乐道’的事。”刘病已谦虚道:“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也有运数的成分。”许延寿问道:“请皇帝陛下多解释几句,凭的是何运数?”众人起哄附和。“所谓运数,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的八字真言,在‘衣无缝’的配合下,我们尽得时、地利、人和外,还要‘活守’。”刘病已再抽一口烟,递还许延寿,道:“若只将目标局限守稳我们鸡鹿塞的长城,不但失主动,还沦为捱揍之局,就看何时被攻陷,张大帅他们亦被压至动弹不得,只能坐看。”许延寿拍腿道:“长城,得好。我们的宝贝墙堡,由此刻开始正名为长城,壮我们的威势。”众皆呼绝赞同。陈汤问道:“何谓活守?”刘病已道:“活守就是时而以守为攻,时而以攻代守。在不同的形势下,随机应变,诈敌、惑敌、诱敌、误敌、陷敌,‘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就是不住削弱对方实力,令对方的攻城军出现不稳的情况,扯着对方全军的后腿,营造出我方援军可不住冲击对方的形势,逼敌人在两条战线苦战,惨失主动。”许延寿兴奋的道:“我虽曾随陛下学习兵法多时,显然尚未满师,看不出区区百丈长、又局困一隅之地的长城,怎可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刘病已向陈汤道:“陈爱卿可否代为解答他的疑问?” 第四百二十三章 别出新裁的皇帝 陈汤脸庞浮现出笑意,眯着眼望向许延寿道:“先答我一个问题,敌人对我们的认识有多少?” 许延寿一怔道:“该甚么娘都不晓得。” 陈汤赞道:“果然没有浪费跟随陛下的日子,学晓了人人都懂得的基本功。” 没人想过一向不爱开玩笑的陈汤,竟戏弄许延寿,无不失笑。 陈汤挨往许延寿,笑道:“还不明白吗?敌人既不知我们,还以为是上级派来一群温驯待宰的羔羊,我们便可大玩花样。至于是何花样,留心听陛下的指示。” 陈汤初上战场,已经显其长于军事战略的才华。 刘病已打手势示意陈汤说下去,陈汤善工事和守城,长于兵略,实为守小长城的绝配,可让刘病已制定大方向后,放手击敌。 现时的场面看似闲聊,实际上却是战争前最重要的军事会议。 陈汤道:“永远勿忘记,匈奴狼军的战斗经验,不在我方任何人之下,能成领军大将者,都是从战争里打出来的,故深谙攻防之道,在摸清楚形势前,不会鲁莽大举攻城,而是采取包围、威慑、恐吓、试探、扰乱的诸般战术,所以,只要能使对方以为,我们只是一支,不知走了甚么倒霉运的普通边防部队,便完成诈敌的壮举。” 刘病已领头鼓掌,赞道:“陈爱卿说出了朕的想法。我们分三班轮番休息,让敌人低估我们的兵力,逐月弓、弩弓在初战时备而不用,到敌人大举来犯,才以最佳武器迎头痛击,弩弓则只用于墙头上。” 问陈汤道:“我们有多少弩箭?”陈汤道:“逾二万枝,是大帅近几年内赶制出来,每人都背着五十枝强弩箭,箭锋均涂砒霜,杀伤力极大。”刘病已道:“朕准备组成特击队,入选的资格是必须在深入敌阵后,有全身而退的能耐者,在哪种情况下出击,须对方部署尘埃落定之后,但有个情况,绝不可错过。” 陈汤讶道:“是哪种情况?” 刘病已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冷然道:“就是黄尘暴起之时。兄弟们!开工哩!” 太阳下山后一个时辰,大外壕坑终告完工,齐心合力下,又生死攸关,精兵劲旅团在短短六个时辰内,完成了一般来说,至少三天时间方能完成的军事工程。 水井亦告功行圆满,涌出泉水,且长取长有,众人在未来若于井旁,取水沐浴洗澡,肯定非常痛快。 晚膳后,众人开始掘内坑。 掘不到半个时辰,刘病已生出警觉,喝道:“有人来了!” 来的是从无定堡那边过来的张彭祖,随行的是运粮队,物资装备由百多头骡子负载,“浩浩荡荡”直抵小长城。 众人欢声雷动,予以热烈欢迎。 随来的全为张彭祖的子弟兵,立即卸货,在陈汤的指示下送往小长城各处。 张彭祖欣然道:“主要是粮货、食水和箭矢,还有火油、烟花讯号箭、甲胄衣物、小量木材和各式杂货用品。我的娘!怎可能掘得这么快,还有水井。”他和刘病已步上墙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墙北的情况。 刘病已笑答道:“这叫人人同心,‘利可断金’。你们怎会来得这么快?”张彭祖道:“全赖家父‘当机立断’,短短半个时辰张罗力能运送的物资,用木筏藉无定河的水力放流而下,黄昏前刚好抵达离这里最近的飞鸟渡,从那里走来不过七里远。家父着微臣问陛下,须否加派人马来助守?” 刘病已断然道:“万万不可!无定堡的兵力怎可抽动?”张彭祖清楚刘病已说的为事实,论战略性,无定堡比鸡鹿塞重要多了。 “诺!卸货后,我们立即回去。”张彭祖道:“据探子回报,仍未见狼军踪影。不过,没人敢掉以轻心,因狼军从来都是忽然出现。” 刘病已问道:“张爱卿支持我们守鸡鹿塞的计划吗?”张彭祖沉吟片刻,道:“家父曾经说过,若守鸡鹿塞的不是陛下,他立即下令撤走。可是既然是陛下,使他记起已故的博陆侯,曾经叮嘱过的一番话。” 刘病已好奇起来,示意他说下去。 张彭祖道:“博陆侯曾向家父指出,绝不可以常人的眼光,去判断陛下看似出人意表的行为,陛下往往能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刘病已苦笑道:“张爱卿于此时记起这话,可知守鸡鹿塞之举,在他眼里仍然理解不了朕的举动。” 张彭祖道:“家父没有似微臣般与陛下并肩作战过,微臣却对陛下有十足信心。看!好东西来哩!” 他两个手下大汉,一头一尾肩托着黑黝黝长棍似的兵器,从西阶登上墙头,朝他们如飞跑来。 刘病已一怔道:“这兵器是给朕的?” 张彭祖道:“由于短兵不方便在战场上用,只好为陛下找相近的代替品。此棍名‘风雷动’,是家父请边疆最著名铁匠精心打制,以熟铜为主料,掺以精钢,火炼煅打九个月始成,较特别的是一边的七孔雷球,挥动时可发出尖啸,以寒敌之胆。另一端是尖锥,在陛下手上,肯定世上没有能挡得住的甲胄和盾牌。” 刘病已从两人肩上取下风雷动,咋舌道:“我的娘!足有一百二十斤重,比起赵广还要重。”张彭祖担心的道:“会否过重?我们试过把玩,撑不到半刻钟已手软。”风雷动一端是拳头般大的开孔圆锤,另一端锋尖呈青白色,在月照下闪烁生辉。 刘病已揣揣重量,不经意的道:“还可以。”又赞道:“好家伙!蛮称手的。” 说罢手往上挥,风雷动如没重量的打着转直上夜空,发出尖啸。 小长城内外所有人,目光全被吸引,看着正旋动登空的可怕武器。 张彭祖和两个手下,不能相信、”目瞪口呆“的仰首观看。 到达五丈的极限后,风雷动回落,直掉下来,下一刻握在刘病已横探开去的手掌。 刘病已一时兴起,顺手挥舞了几下,风雷动在他手上,似乎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众人见状无不喝采叫好。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三路进军的先锋 刘病已的临时“御书房”,位于西南角楼最上的第五层,三丈见方,高一丈,非常宽敞,让刘病已一人独占,非为特殊的优待,而是因此层最近上面的角楼高台,为储存如石块、箭矢诸般战略品的重地,压根儿容不下两个人。 所谓的“龙床”,是一张羊皮地席,属张彭祖送来的物资,对他们是豪华的享受,特别的待遇,否则就要睡石地。在张大帅充足的物质供应下,墙堡成为可安居之所。刘病已将被子由头盖至脚,视夜晚”无孔不入“的毛乌素漠刮过来的寒风如无物。 挖掘壕坑的声音传上来,兄弟们彻夜赶工,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许延寿探敌后立即来向他报告,此刻帐幕换了角楼顶层。 许延寿双目闪动兴奋的精芒,道:“想不到打了个转回来,我的娘!竟然多了个水井,水质清甜,比其他甚么娘的水更好喝。”刘病已揉眼道:“有楼门不入,却爬墙进来,想当小贼吗?” 角楼的入口,开在墙头处,进入的是下一层,底下尚有三层,共五层,底层是地库。 许延寿哂道:“就算作贼,微臣亦是大贼,偷的是敌方主将的命。有否想过井下的地泉,流往何处去?要不要微臣先去探路?唉!微臣如索命鬼般从另一端钻出来,‘择肥而噬’,想起便有急不及待的兴奋。” 刘病已伸个懒腰,活动筋骨,道:“肯定另一端在无定河底,快报告,朕还有事要去作。” 昨夜刘病已忙至三更天,另一批休息够的兄弟接手后,痛快的在井旁洗澡,然后上来睡觉。 许延寿道:“我们算漏了鸟妖。” 刘病已道:“不是算漏,而是无法兼顾,幸好现在采定点攻防之策,非是高原大会战,鸟妖的鹰探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不用那么担心。怎样?敌人正大举来犯,对吧!”许延寿道:“该说是大举准备。” 刘病已抓头道:“有何好准备的?”许延寿道:“一直以来,微臣对无定河存在错觉和误解,以为不过是一道较大的河,最后注进东面的大河去。可是,当微臣亲临其地,方晓得自己错得多么厉害。”刘病已讶道:“爱卿似到无定河做过实地观察。” “终引得我们看似无所不晓的皇帝陛下,说出这句无知的说话来,可知你对无定河的认识,不比我好多少,让我给你来个‘当头棒喝’。“许延寿索性坐下来,抱着两脚,得意的道:”无定河非但不是一道河,且不止是个河区,而是一头能在荒漠区‘张牙舞爪’的‘庞然巨物’,称王称霸,谁都须瞧它的脸色做人,因话事的是它。” 刘病已听出趣味来,问道:“先答我先前的问题。”许延寿悠然道:“只要你离开鸡鹿塞,这一片沙漠仍可逞威风的鬼地方,便立即投进无定河的怀抱里去,避都避不开。”又问道:“陛下睡醒了吗?” 刘病已没好气道:“比你更清醒,说下去。” 许延寿道“:我发现了敌方的先锋部队,在乌水西北面的契吴山分三处地点扎营,大肆砍伐树木,每组营地约万人,只从军力分布,不用我多说,你老人家亦晓得敌人已掌握形势,且来势汹汹,准备一举拿下我们的墙堡。”刘病已叹道:“他奶奶的,河原又遭灾劫了。” 黄土高原的植被已越来越少,何堪再遭砍伐,大面积地毁坏森林和草原,徒令水土流失更趋严重,底沙泛起,此消彼长下,沙漠如脱缰的妖魔,吞没耕地,填塞河湖,鸡鹿塞便是这样地由水碧山青,变为被湮埋的废墟。 许延寿哂道:“亏陛下仍有‘伤春悲秋’的闲情,敌人摆明三路进军,第一路直逼乌水和无定河交汇处的无定堡,压得无定堡的张大帅没法向我们施援。”刘病已点头同意。 许延寿续道:“第二路军,将沿乌水东岸推进,抵无定河北岸后,沿河东行,推进至海流兔河与无定河交汇位置,设立据点,截断我们南归之路,将我们完全绝对的孤立。”刘病已道:“剩下来的万人部队,就是用来收拾我们。” 许延寿道:“是‘谋定后动’,准备十足,制成了有效的攻城工具后,来个忽然突袭,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鸡鹿塞。”刘病已赞道:“爱卿的兵法愈来愈了得,只看对方立营的布局,可将敌人的战略,‘了然于胸’。” 许延寿阴恻恻的笑道:“微臣的兵法毫无长进,长进的是微臣的耳朵。在乌水苦候整个时辰,终遇上对方的将领到来视察形势,偷听个一清二楚。人群中有个年轻将领,颇有智谋,我差点想出手宰他。” 刘病已道:“爱卿还听到甚么?” 许延寿道:“说不到半刻钟,他们离乌水往附近高地继续视察,微臣只好随水潜往无定河的主干流,横竖有时间,顺道摸清楚无定河的形势。”刘病已道:“难怪爱卿忽变成无定河的知心友,原来曾经游河。敢问有哪方面可启发朕的?” 许延寿道:“要明白它,须登山涉水,再加想象力,方可得点真相。大致来说,无定河主干流,十足一张半月状的大弓,向着毛乌素流去,整个区域以百计的大小河流,全以它为归宿,随它注入东面的大河去,也令无定河的势力,影响着方圆数百里的地域,每个河塬区、梁涧区、风沙区、黄土丘陵沟壑区、南北草野带,均和无定河及其支流有纠缠交错、没人弄得清楚的关系。想打赢这场仗,首先须清楚无定河,其他全为废话。” 刘病已道:“依爱卿之言,最接近鸡鹿塞的,该为海流兔河,对吗?”许延寿说过,敌方其中一路军,会推进至海流兔河与无定河主干流交汇处,截断往南的通路,孤立鸡鹿塞。 许延寿道:“就在南面长丘的另一边。海流兔河从北朝南流,宽窄无定,快马也要走个半时辰,方可抵达主干流。可是当两河合一,继续东行,不到三里,就是从东北方攀山越岭、蜿蜒南来的长城,也是鸡鹿塞所在处,塞东三十多里,更是大帅现时的行府。”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天神降世 刘病已精神大振,道:“我的娘!原来鸡鹿塞的位置如此具战略价值。” “刚才微臣遇到陈兄弟等人,着他们勿跟来,就是要和你详谈,让你明白,壶衍鞮看中鸡鹿塞,有他的理由。可是,当鸡鹿塞落入我们的手里,鸡鹿塞立成可拖累,整个进攻计划的‘心腹大患’,所以来的三万先锋军,有一万人摆明是来收复鸡鹿塞的。” 许延寿道:“如此矮的城墙,如众兄弟所说的,绑着脚仍跳得上来,刚才微臣几下手势,爬上角楼之顶,不计对方高手,三千金狼军,个个具此能耐,这场仗如何打?”又道:“微臣看我们那些辛苦掘出来的陷坑,可轻易掩盖,大步走过来。” 刘病已洒然道:“爱卿可是害怕了?” “微臣何时怕过。微臣现在兴奋得‘热血沸腾’,打这样的仗才够味儿,又叫学以致用,只要死不掉,微臣的武功肯定大有长进。“许延寿微笑道:”微臣只想听陛下有何保命之策。” 刘病已没有马上作答,长身而起。 许延寿陪他站起来。 “技术就在这里!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爱卿没听过甚么他奶奶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吗?任对方如何‘人多势众’,我们这里地方浅窄,能光临者始终有限。“ 刘病已从容道:”我们先来个示敌以弱,任对方杀上来,再给他们个好看。第一战最为关键,重挫对方锐气,接收所有攻城的战利品。想站稳阵脚吗?没那般容易,朕永不让他们有惊魂甫定的机会。来!给爱卿提醒,我们到井底探路去。” 许延寿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表情道:“不!微臣有点累了,陛下刚休息过,由陛下去吧。” 看到刘病已瞪他,许延寿认输道:“微臣不想到下面去,因微臣水上的功夫尚未满师,怕给活活闷死。”刘病已怔了怔,大笑去了。 刘病已翻下墙头,落在水井旁,赵广、陈汤和几个兄弟,正在打井水喝,人人眼现惊异之色的打量他。 陈汤瞪他两眼后,两手连环用力,扯了个盛满清水的木桶上来,一手将桶子提高,送到刘病已面前,道:“桶子原来这么重要,没有它,喝水不会痛快,洗澡更不用说,陛下请用!”刘病已不客气的双手捧着桶子,倒了两大注进口内,上半边身全给溅湿,赞道:“棒极了!朕从未试过这么冰甜的水。” 刘病已见陈汤仍在注视他,脸上露出一付”若有所思“的表情,奇道:“朕今天有何不妥?”陈汤道:“因我们从未见过陛下这个模样,披头散发,又像头发忽然长长了,两眼异芒闪闪,天神降世似的。”另一兄弟道:“无声无息下,忽然有个人从上方落下来,一时没认清楚是陛下,定神瞧清楚,仍不能肯定,感觉很吓人。” 刘病已将桶水交还陈汤,两手摸头,果然发长披肩,原来他今天忘了结髻,移到井口,探头照看,深达三丈的井底水反映出个模糊的倒影,虽不清晰,大致有个谱儿,一怔道:“对!连我都认不出是自己,满脸胡须的。” 刘病已刚才要下井一探的豪言壮语,立给井底的深度拂得云散烟消,想起曾听常惠说过当日在斯特林要塞,地底河“暗无天日”、窒息幽闭的可怕经历倒灌入脑际,心里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目下的形势,不宜“节外生枝”。 赵广凑过来朝井底看,道:“隔了这么远,陛下怎可能瞧得见的?”陈汤不理会他,向刘病已道:“微臣有个提议,陛下就保持这个可令任何人见而丧胆的模样,穿上甲胄,再加丈二长的风雷动,肯定连熟人都认不出是你。” “好主意!”刘病已点了点头,又道:“各位爱卿,谁愿意陪朕到南面的高丘看看?” 陈汤道:“微臣如何?” 刘病已问道:“陈爱卿算一个,还有谁愿意的?” 赵广道:“微臣就不去了,微臣还要去掘坑!” 另一兄弟道:“微臣愿往,沙漠和荒地的河最壮观,岂可错过?” 三人同时跃登城墙,翻往另一边去,走不到三丈,赵广从后方追上来。 刘病已笑道:“爱卿不是去掘坑了吗?”赵广没好气道:“微臣也没想过陛下是从地面去探察下面的地底河,所以追上来看看,怕陛下出了甚么岔子。”大笑声里,四人全速奔往横亘南面的长丘。 刘病已他们登上最高的土丘,荒漠上一个个波浪般起伏的深黄色沙土丘,四面八方的从脚下延伸到天边,一丛丛的沙柳,或疏或密,无处不在地点缀着,眼前由无垠沙土混成的黄色荒原,为它披上薄薄一层,又是“百孔千疮”的绿色轻衣,黄绿斑驳,形成鸡鹿塞原荒芜、苍寒、贫瘠的独特地貌。 朝南俯视,一道河流穿破单调的半荒漠地带,冲刷成陷下去的河峡,两边坡道大致陡峭,但亦有可骑马走下去倾斜度缓和的坡段,就在眼前蜿蜒朝南淌流,正是许延寿所说的海流兔河。 海流兔河起始的一段河水清澈,之后逐渐变黄转浊,以最清晰的方式,说明大河中、下游水质混浊的原因,含沙的水,最终仍是注进大河去。 在数十里外远处,无定河现出真身,接收了海流兔河的流水,虽因着地势时而高起,时则低伏,难窥全貌,可是因无定河流经处而产生的地势变化,受河水滋润沿河成树成林的植被带,”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无定的无定河,却是”有迹可寻“。 他们目睹的是黄土高原上荒漠的奇迹,无定河“柔弱胜刚强”,凭借地底下珍贵水源“万泉一心”的支持,于河道无定、浅深无定、季节无定、水量无定、清浊无定的奇特高原环境下,与毛乌素沙漠纠缠抗争,顽强地从源头先朝东北行,转东、再往东南走,流向三变,形成向着毛乌素“无弦大弓”般的河道形状。”永不臣服“般的流动,在荒原刻出巨大而执拗的河曲,汇成蜿蜒前行的水道,最终投入大河的怀抱。 第四百二十六章 斩妖伏魔 无定河能在荒漠区杀出一条活路实在不易,其地势的复杂多变,恰为它骄人的战绩。天长地久,长途跋涉,见魔杀魔、遇妖斩妖的,冲刷出一道道峡谷,两岸沙山连绵、崖陡壁立、千回百转,可以“百曲千弯”形容之。 莽原、沙漠、峡谷、平川、千沟万壑,正是无定河一手创造出来的天然奇景,因它而存。 陈汤遥指东南方的山峡,以识途老马的姿态,道:“看!那就是我们他奶奶的鸡鹿塞!”陈汤指点处,是由红石构成,朝上高耸,环列如屏,又中有裂口的山障。 无定河就从十多丈宽的断涧流过去,东西悬崖对峙,险峻雄奇,非常壮观。 长城从东北无限远处攀山越岭而来,连接崖断处的东边,再从西崖继续行程,延至视野外看不见的远处,倍添鸡鹿塞的威势,众人无不叹为观止。 红峡映日,耀目生辉。鸡鹿塞所在的红石峡,正是长城的交叉点。其军事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被攻陷,匈奴狼军可长驱直进,兵逼长安。无定河正是此长城雄关的守护神。 “甚么‘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全不管用,敌人不来则已,来定是卯足全力,狂攻猛打,不容我们有丝毫喘息空间,直至我们彻底崩溃,是个胜者全取、败者尽失的消耗战。“刘病已叹道:”他奶奶的!我们须改变以往的战法,就像高手过招,永远留有余力。个人争雄决胜,叫变招,我们则是变阵,想不说句刺激过瘾也不成。” 赵广问陈汤道:“敌方的首轮攻击,可出动多少人?”陈汤轻松的道:“不过区区二万人。” 赵广失声道:“二万人竟属区区之数?”刘病已从容答道:“勿看墙堡长相低矮丑陋,却极可能是大地上最坚固的阵垒,不当它是城,登时可令你对它有全新的感受和看法。敌人轮番来攻打我们,我们就轮番的去守。我方的厉害法宝就是两楼十二垒,守以最适合巷战的超级强弩,又不用太花气力,撑个十天半月毫不稀奇。对方得那区区二万人,怎供应得来?” “全看陛下的英明领导我们了。”赵广不好意思的笑道:“请恕新丁无知。” “包保赵爱卿天内脱胎换骨,不但由新丁变熟丁,且成无敌猛将。想想我们在君子津如何杀敌,即将来攻的二万狼军里,肯定选不足这么多高手来,就将我们的小长城当作加强百倍的君子津便成。” 刘病已的手搭着赵广的肩,道:“他奶奶的!今仗胜败关键,系于壶衍鞮不晓得守鸡鹿塞的是我们,否则不会让先锋军来送死,这场硬仗不容易捱,但绝对捱得过。要到壶衍鞮察觉有异,指挥主力大军来攻,真正的考验才来临。” 陈汤接下去道:“若我们真的孤立无援,矢尽粮绝之时,就是我们命毕的一刻。但勿忘记呵!无定河的另一边,有张大帅主持大局。” 他又指着西南方,道:“那边乌水和无定河交汇处,有张千秋镇守;下面还有二千精锐,配合边防军,日夜出击,牵制着已被我们大幅削弱的狼军,形势只会对我们愈来愈有利。再加上我们的陛下,随时由地下河从敌人的大后方偷袭,又一路杀回来,内外交煎,捱不下去的将是敌人,非是我们。” 刘病已和赵广第二次听到陈汤提及地下河,第一次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此刻方醒觉事关重大。 刘病已苦笑道:“这小子说的好像吃饭、睡觉般容易,不过确值一试,大不了爬回来。” “指的是否井底接通的地下泉?”赵广别头后望,咋舌道:“距离达三至四里,有可能吗?最怕遇上地底瘴气。”赵广道:“还有若支流众多,极易迷途。” 陈汤笑道:“顶多白走一趟。哈哈!”刘病已狠狠道:“亏你笑得这么开心。依朕一路走过来的感应,下面正是海流兔河的支流,只不过藏在地底下三丈的深处,不知多么顺畅无阻,顺流而下,花的只是两、三盏热茶的工夫。爱卿不随朕下去,是错失克服心魔的良机。” 陈汤道:“不要哄我!” 刘病已骂道:“不识好人心。” 陈汤和赵广为之莞尔。 刘病已道:“这样吧!第一趟朕一个人去,抱着浮木随水漂流。如若成功,第二次整团人出动。咦!”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起始时甚么都见不到,半晌后无定河北岸百多里的远处,隐见扬起的黄尘。 陈汤道:“敌军来哩!” 刘病已道:“是敌方探路的先头部队,人数少于一百。攻城战将在三天内发生,我们回去。” 午后忽然刮起风沙,任他们多么想继续下去,仍不得不放下手上工作,避进楼堡内去。然而,毛乌素吹来的风沙,仍不肯放过他们,从箭孔无隙不窥地钻进来。 对寻常风沙可起点遮挡作用的角楼和”马面”墙堡,被废去武功,黄尘无处不在的肆虐逞威。 有人提议在楼内堡里竖营账,但并不可行,最后由富有旅途经验的许延寿妙想天开,将一束束捆着的箭矢,塞进箭孔去,精兵劲旅团人人一起动手,没半个时辰解决了沙灾,一举两得,箭孔且成为储箭的最佳设施,既可挡箭,又方便取用,爱用那一格,将塞孔箭束移走便成。 众人喘一口气时,风沙倏止,像来时般的突然。 小长城外仍尘沙漫空,视野不清,要待沙尘一片一片的从高空洒下来,尘埃落定,方还他们碧空荒原。 众人从小长城内走出去,在楼顶墙头审察灾情。 刘病已等一众领袖,立在西南角楼之顶,俯察陷坑的情况,东一个,西一个,广布数里之地的废墟遗迹,全蒙上深黄色的尘沙,壕坑变浅了。瞧着北面茫无边际的毛乌素沙漠,波纹荡漾,人人犹有余悸。 刘病已道:“若再多来几场像刚才般的风沙,我们辛苦掘出来的地坑,将告完蛋。”他的目光落在封盖妥当的井口处,道:“如能引水注进坑内,壕坑可升格为浮沙坑,威力更大。” 第四百二十七章 活用地利的统帅 刘病已瞧着水井道:“此口水井已成了我们的命脉,我一直在担心给敌人发现,不知会采哪种手段破坏,现在解决哩!用沙土覆盖便成,又有隆起的坑墙遮挡敌人视线。” 陈汤道:“大局已定,尚欠阵法,到陛下说话了。” 刘病已别头看着尚未见敌踪、横亘南面的长丘,道:“先做饭,我们边吃边说。” 黄昏,众人聚在“西城”水井的空地,共进晚膳。 刘病已发言道:“现在形势清楚分明,皆因敌我均没甚么好选择。”他的话吸引了所有兄弟的注意力,全体静下来,刘病已悠然道:“在现今的形势下,敌人仍是‘人强马壮’,‘气势如虹’,可是我们占据鸡鹿塞,却成为狼军‘附骨之蛆’,一天未能拿下鸡鹿塞,狼军未敢大举进攻无定堡,怕的是我们和张爱卿两边夹击。故此!老天爷安排我们到这里来,是有原因的,令我们成为了能影响整个战局最决定性的因素。守得住!我们便赢了。”众人齐声吆喝。 刘病已欣然道:“现在的情况一如昔日常惠远征西域,凭千多人的军力,牵制着称霸草原的匈奴雄师,改变整个大漠的军力平衡,令壶衍鞮到今天才能重整阵脚。所以,今战实为上一战的延续,不同处在于爱卿们再非当年欠缺经验的一群家伙,而是身经百战,又曾发大财,吃过苦,享过‘荣华富贵’,不论实力和作战默契,均堪称傲视当世的劲旅。” 许延寿以他嘹亮高亢的声音带头欢呼,众人被带动起情绪,一齐欢呼,状若疯狂。 刘病已待各人安静下来,从容道:“当年的征战,在伤亡上,比起敌人是‘微不足道’。今趟我们更要创出在战场上,未出现过的奇迹,就是在小长城的攻防战里,我们须不失一人。虽然,非常困难,朕却可保证非不能办到,关键处是如何摆这个城阵,定下基本的阵式,然后随机变化。” 许延寿“摇旗吶喊”般大喝道:“说得好!”赵广燃着卷烟,递给刘病已道:“陛下请用烟。”刘病已接过,狠抽一口后,送往身旁的许延寿,接下去道:“大方向是逼敌人打巷战。”赵广一怔道:“何处有巷?” 许延寿哂道:“老兄你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们的陛下,怎可能清楚明白地直话直说,他所谓的‘巷’,指的是我们的千步墙头和隔墙,次级的巷就是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赵广道:“陛下没说错,你真的很聪明。”许延寿想反击,自己先笑起来。 “和大家在一起,战争可变得轻松有趣。幸好这区没出产高大的树木,檑木撞墙那一套没法使用。”刘病已笑道:“这叫得地利,鸡鹿塞更是享负盛名的坚城,绝无‘偷工减料’,且是格外加固。” 赵广道:“所以不要看我们的小长城残残破破的,却是经得起考验,只敌不过风沙吧!鸡鹿塞位处毛乌素的风沙区,气候直接受影响,温差极大,白天热得要命,晩间冰寒彻骨,利守城不利攻城。敌人攻我之法,必须凭优势兵力,轮番来攻,只要能抵着对方第一天的攻击,也是最猛烈的几波攻浪,其势必颓,寒夜至时,更不得不退,那时将轮到我们去找他们的晦气。” 刘病已赞道:“爱卿说得中肯,分析入微,寒暖的变幻,更有可能在白天发生,一旦长云掩日,气温骤降,加上风沙,狼军也消受不起。所以今仗的关键处,在‘以逸待劳’四字。” 许延寿道:“第一天我们肯定守得绰有余裕,因对方摸不清我们的底子,茫然来攻;可是第二天的攻城,会采取更适合的策略,不再那么易挡。” 刘病已同意道:“故此,第一夜的反击最为重要,他们以雷霆之势攻我,我则以雷霆之势反扑,‘礼尚往来’。这方面容后再说,先要说的,是我们的小长城阵,务求守得‘固若金汤’,使敌人难动摇小长城分毫。” 众人留心聆听。 刘病已语调铿锵的道:“两边城楼各百人,其他全集中在十二座马面墙堡,并在内坑这边堆起泥丘为防线,同时保护水井,不可让敌人‘越雷池半步’。”许延寿提议道:“可于十二座马面墙堡向着这边的入口堆三尺高的泥墙,必要时退入马面墙堡内,守以弩箭,包保敌人来得去不得。”人人称善。 许延寿问道:“墙头如何?” 刘病已道:“墙头是主战场,任敌人攻上来。所谓任敌人上来,就是他们必须捱得过,从角楼和马面墙堡射出来的弩箭,又或从角楼顶掷下来的石头,方有到主战场与我们交锋的资格。而角楼接连墙头的入口,用延寿提议的方法处理,封以三尺高的土石,守以强弩。当然,角楼朝墙头的数层箭孔,亦为施射的好位置。” 巷战里,弩箭威力惊人,因可上架待发,八个弩弓,分四轮施射,连续不断,任你武技如何强横,身手怎么了得,在被限制的空间内,试问可躲得过多少轮从强弩于短距离内瞄准疾射的劲箭? 精兵劲旅团最厉害的武器,正是数百多张强弩和以万计的弩箭。 此次出征的成员,莫不是百中挑一的精锐,经过悉心栽培,受过严格训练,加上曾打尽大小硬仗,又有明师指点武功,任找其一仍足有闯荡江湖的资格,更难得的是大家建立起来的兄弟之情,人人自愿参与,以能追随刘病已为荣为乐,兼配备精良,而刘病已正是天下间最善利用环境的统帅,定下之策,将小长城的特点发挥尽致。 众兄弟一听明白,晓得刘病已的战术,既凌厉又能保命,人人清楚须谨守的军规。 刘病已吩咐许延寿,着他拟定一套以鼓音、钟声和号角配合出来的通讯方法,俾可在兵荒马乱、缠战墙头的当儿,仍可随势变化,攻守自如。 大家轰然呼诺。 部队的医师道:“我想挑几个做过我助手的兄弟,组成救伤队。陛下带来了大量创伤药,可令我们更有能力伺候各位兄弟。”许延寿道:“最好是你们闲得发慌,找不到半丁点的事做。”众人的哄笑声起。 第四百二十八章 创造战场的奇迹 刘病已心忖这就叫”众志成城“,每个人为了战争的胜利”尽心尽力“提意见、出主意。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有了粮草后,便须救伤防疫,所以“医”和“疾”两字都从“矢”,即是箭镞,可知“医疾”源于战争。医疗正是战争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石医师本身精通医术,是负责的理想人选。何况还有刘病已、许延寿在场,只要没立毙当场,跨进鬼门关仍可硬扯回来。而在刘病已的守城布局下,除非对方能杀入角楼或马面墙堡内,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生。 许延寿道:“大夫可征用中间的两座马面墙堡,因最可能有人受伤的地方,正是守内坑防线的兄弟。”赵广指指上方,道:“小心有人从墙头掉下来,给压伤便非常无辜。” 众皆大笑,以这次笑得最厉害,又是乐里含苦,刻意淡忘血洒墙头、尸伏城下的骇人场面。 许延寿双目精芒闪烁的道:“精采处来哩!阵式已成,如何杀敌克敌?”刘病已道:“全局的指挥权,交予赵广,由他再展高台指挥的威风,在西南角楼之颠,观顾全局,指挥进退。” 赵广没谦让,爽脆答道:“领命!”大家鼓掌以示”心悦诚服“。 刘病已道:“赵广指挥,石大夫救伤扶危,陈汤负责领导守内坑的兄弟们作战,并由副将分派粮水、兵器、甲胄、盾牌和各类物资,须能自给自足,若有险情,可以讯号召援。” 陈汤大声答道:”诺!“ 刘病已道:“我们的血战队,分为两组,一组由许爱卿领头。许爱卿呵!记着,这不是逞个人威风的机会,必须考虑全局,共同进退。”许延寿出奇正经的道:“陛下放心,我岂是不顾自家兄弟生死的人。” 众人喝采叫好,认识他者,均晓得刘病已用责任缚着他,而从许延寿的回答,看出他的改变有多大。 剩下来的有刘病已压阵,比之许延寿的一组只强不弱。 刘病已道:“两组分驻东、西角楼之颠,远则以射月弓、重弓、长弓杀敌,或投掷大石,近则埋身搏斗,轮番出击,又可二合为一,追敌杀敌。好哩!开始冷了,大家干活!”众人大声应诺,士气直攀天穹。 刘病已一方昼夜不息的轮番努力,翌日清晨,完成第二重的两道外坑,开始着手挖东、西两道内壕,宽达丈二、三,是外坑的双倍,深六尺,却只外坑深度的一半。 假设许延寿的方法奏效,内壕将被沙泥浆填满,若敌人踏足其上,又或从后面的墙头跳下来,陷足泥浆,势受影响,难逃弩箭穿心的绝运。 从第二重外壕掘出来的沙泥,全被运往内坑靠城墙的一边,掺入石块,于进入十二座马面墙堡前六尺许的距离、位置,筑起一道矮墙,省去门门筑墙的工夫,却又防御力大为增强,因可在土石墙后结阵迎敌,辅以盾牌,泼水难入。 水井就在西城浮壕内,靠近隔墙的位置,以木盖封着,开战前铺上沙泥,变为内壕的部分,除非敌人能看穿地面,否则休想发现玄虚。置之于护墙外而非其内,正是“欲彰弥盖”的手段。 刘病已天明前返回西南角楼第五层的“御书房”,进门就倒头大睡,外面吵翻了天仍没丝毫影响,因为他实在感到太疲倦了。 小睡个半时辰醒过来,下去水井梳洗,内壕已具雏型,成功在望下,人人特别起劲。他们采的是三更制,每更四个时辰,好让各兄弟得到充分的休息。 刘病已捧着几个热腾腾的馒头,边吃着,边登上西南角楼的顶台,许延寿、陈汤和赵广三人对着远方长丘,指点交谈。 许延寿见刘病已上来,喜道:“陛下来得好,我们没法想得通,敌人该已抵达丘后,可是昨夜我们放哨的兄弟,仍未见敌踪。”赵广道:“至少该趁黑派探子来观察情况。” 刘病已吞下手上最后一个馒头,问道:“确是情况异常,许爱卿有何打算?”许延寿道:“微臣想请赵兄弟到那边看看。” 刘病已笑道:“如果爱卿如此做,则正中了对方的诡计哩!” 许延寿道:“中甚么计?” 刘病已道:“中了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计,敌人之所以按捺得住,就是和我们斗耐性,诱使我们派探子去,事实则为在土丘上我们看不见的位置设伏,让我方探子自投罗网,抓着我们的人,比派多少个探子来隔远瞧瞧有用多了,立即可弄清楚我们是何方神圣,兵力、装备、部署,尽落入对方掌握之内。” 许延寿道:“微臣亦心有怀疑,所以央赵兄弟出手。”刘病已道:“爱卿出马,当然可以脱身回来,但这样等于泄出,我们有特级高手的秘密,兼之这小子没戴面具,给人认出是他,可立即猜到有朕在这里主持大局,‘得不偿失’。” 赵广摸摸长出来的须髯,道:“微臣不是那么易认吧!”刘病已笑道:“爱卿切勿认真,我是随口说。这是个比耐性的游戏,由此可看出对方的主事者乃有智计之士,说不定就是之前提过的敌方军师,他奶奶的,看他们能忍到何时。” 赵广道:“陛下对敌方的情况有感觉吗?” “当然有,还非常强烈,对方士气高、斗志强!”刘病已道:“不过!当我们连续粉碎他们多轮攻势后,他们将永远不能回复过来。” 黄昏,敌踪乍现。来的绝非”偷偷摸摸“的探子,十多骑出现南丘之顶,没迟疑的驰下丘坡,”大模大样“、”有恃无恐“的朝小长城驰来,踢尘土,迎风沙,还在马背上”谈笑自若“,自有一股不惧尔方”千军万马“的豪雄姿态,令人不敢小觑。 其中一人,红色的披风在背后随风沙拂扬,特别瞩目。 刘病已一眼扫去,虽仍距里许远,已辨清十八来骑,马背坐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神态各异,或豪勇威猛,或从容淡定,或冷漠悍狠,但没一个显露丝毫畏怯情状,视己方守城者如无物。 第四百二十九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刘病已等立在墙头,遥察来敌。 许延寿道:“穿红披风的,该就是传闻中的参红,此人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名震漠北,一向独来独往,干尽‘人神共愤’的事,想不到竟成为壶衍鞮的走狗,此人绝不易应付,所用之刀名‘诛仙’,使得‘出神入化’,听说此人生平未尝败绩。” 刘病已冷冷道:“打完这场仗就不是了。” 许延寿道:“领头戴着狼形头盔的,该为壶衍鞮的大将莫和达,此人以前与风中狼王、李陵并称匈奴三大狼帅,现在三大狼帅只剩下莫和达一人。” 刘病已问道:“谁是乌本格?”许延寿道:“是莫和达左边的高大小子,长得颇神气。乌本格是我的。” 陈汤道:“乌本格与另一员乞本吉齐名,并称狼军内两大猛将,二人秤不离砣,合作无间,为壶衍鞮倚重的将领。看!那个额箍狼纹环,袒胸露臂,外貌狰狞可怖的彪形恶汉,肯定是他。乌本格既在,乞本吉也该在队伍里。” 刘病已道:“是否走在最后的一骑,到战场如若来赴宴,穿金戴银的,又于印堂处点着一点血红色的标志?” 陈汤立声音如从牙缝间刮出来的寒风,沉声道:“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生的红色胎痣。”敌骑来至半里的距离,放缓马速,停止说话,改为朝墙头的他们望过来,如电的凌厉光芒,在众人身上来回梭巡,不时现出惊异之色。 许延寿道:“莫和达另一边穿着牛皮革胄的人该为燕把,此人眇去一目,非常易认,他挂在背上的,名为‘铁盾’,配合挂附马背掺金料打制的长戈,合为‘金戈铁盾’,在战场上纵横无敌,人人闻之胆丧。今趟敌阵高手尽出,可知对方猜到我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有轻敌。” 赵广道:“有可能对他们先来个下马威,杀几个狼军名人来祭旗?” 刘病已道:“想也勿想,此正为对方求之不得的事,我们则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认得的这几个人,全为匈奴族武技‘出类拔萃’之辈,擅长在马背上与敌周旋,认不出的尚有十几人,观其气度,全属武技强横之辈,我们这么一盘散沙的扑下去,对方以马阵与我们交锋,一旦给对方将某个兄弟隔离孤立,肯定在数招下横死当场。” 赵广略一沉吟,颓然道:“确是如此!”来骑在二十丈外勒马停定,看似随意,可是散布的位置,自然有着能互相呼应的张力,隐含阵势。 莫和达以汉语发话,道:“尔等何人?既无旗帜,又不穿军服,着主事的来和本人说话。”“霍霍”两声,参红的红披风忽然朝后劲拂两记,发出慑人的破风声,显示出其气功已臻”借物传力“之境,只这个功夫,刘病已一方的高手团里,便非人人办得到,登时大添莫和达诘问的威势。 墙头立着的,除石医师外,其他高手尽出,以应付对方恃强扑上墙头的险着。 刘病已从容道:“尔又何人?一副上战场的模样,这里可是‘与世无争’的鸡鹿塞古城,不属任何民族的领土。” 莫和达左后方,一个坐在马背上仍使人感到长得很高,高至有点屈肩驼背,一头蓬松的白头发,却没丝毫弱态,马脸上两只眼睛射出电芒般的冷酷目光,”好整以暇“的道:“在我大狼军的铁蹄下,天下之土,岂还有你我之分。闲话休提,今趟我们南方大部领莫和达,肯来和尔等对话,是尊敬你们的勇气,若仍冥顽不灵,下次再见,就是动刀子而非动口了。”赵广道:“你又是谁?” 马脸长人并不因赵广的不礼貌动气,显示出涵养,不愠不火的道:“本人乃莫和达大部领下一无名小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刘病已一方心叫厉害,对方随便出来一人,都是厉害人物,难怪狼军称雄大漠。 此人以礼作答,立即反问,赵广“在情在理”,应该回应。 表面看,对方”先礼后兵“,来打个招呼,实则凶险暗藏,首先逼得刘病已一方高手齐出,严阵以待;其次,对方随时可变脸,莫和达打个手势,对方十八个人立即攻上墙头,杀几个人后扬长而去,小长城还如何守下去? 至不济,敌人对己方实力和部署,该有个初步印象。 可以这么说,敌人策略高明,不用”劳师动众“,足可达致慑敌之效。当然!如晓得眼前状若天魔般的可怕人物是刘病已,给个天他们作胆仍不敢凭十八人之力攻城。 可是,假设刘病已一方是寻常好手,只他们十八人,可血洗小长城。 刘病已代赵广答道:“大部领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没一个是好人来的,原本都给关在朔方的大牢内,后来与狱长达成协议,只要守得住鸡鹿塞三个月,赦我们的死罪。哈!大部领只要当我们不存在,我们绝不敢坏大部领的好事。”又指着赵广道:“勿看这家伙年纪轻轻,实为东北最了得的采花淫贼,名字绝见不得光。” 赵广差些给气死,偏又拿刘病已没法。 众人苦忍着笑,亏他想出完全不合常理,但又能”自圆其说“的歪理来。 原来前秦时的名将章邯,就曾经赦去修骊山、阿房宫的囚犯罪责,条件是参战赎罪。 这些囚犯为主力的军队,看似不起眼,在章邯的严酷训练下,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先后击败陈胜、击杀项梁等义军,直至遇上楚霸王项羽才被击败。 敌方十八人,个个双目杀机大盛,给刘病已的搪塞之言惹怒。 刘病已正是要令对方忍不住攻城,那他们方可利用环境压制之,例如放几个上来受死,其他则拒于墙头外,由角楼和马面墙堡射出来的弩箭伺候。 现时对方最接近者,在二百步外,弩箭难及。 “铁额”乌本格冷哼一声,以匈奴语道:“该死!”在十八人里,他这句话显出特殊的身份,欺对方听不懂匈奴语,提醒话事的莫和达,立即动手。 第四百三十章 耍赖皮的皇帝 最听不得他声音的陈汤双目异芒遽盛,幸好许延寿抓着他臂膀,着他勿”小不忍,乱大谋“。 莫和达没理会乌本格,朝身旁的高冷瞧去,以动作征询他意见,显示后者是他的军师和智囊。 这个探敌之计,大可能出自高冷。 高冷从容道:“你我相安无事的提议,非不可行,可是,贵方必须证明给我们看,有守得住鸡鹿塞的本领。何不两方各挑一人,在公平情况下来个生死决战,如我方的人落败身亡,立即掉头走,于三个月内绝不回来。当然!在这段时间内,你们的人不准离鸡鹿塞半步。”稍顿后,接下去道:“可是,假若伤亡的是贵方,尔等须立即撤出鸡鹿塞,朝毛乌素的一方退走,不准回来。”当他说到最后三句时,话含气劲,声色俱厉,气势骇人。 刘病已一方个个心呼厉害,勿说对方主观认定立在墙头者,没一人在单打独斗下,可击败他们派出来的高手,因而立于不败之地。即使能赢对方,也等于露馅,给对方摸清楚己方最强之人的实力,定下攻城策略。 刘病已一方输的话,须拱手让出鸡鹿塞,那对方不费一兵一卒,达至目标。 如拒绝应战,则已方的气势、士气全给赔进去。 刘病已哈哈笑道:“好提议!” 又哑然笑道:“不过!老子有个更好的提议,就是任对方挑人,这才可显示真正的实力。又为公平起见,负责挑人的不在被选之列,因自问可吃定对方,方会挑这个人。对吧!” 他的话,连自己一方的人亦大惑不解,如给对方看中己方较弱者,即使挑得对方最不济的“低手”,仍是”鹿死谁手,尚未知也“。 高冷漫不经意的道:“一言为定,既然由阁下提出,请阁下说出敝方的人选。”此人智力之高,应变之速,使人心生寒意。 可是,众人开始有点明白,论智力,刘病已高上至少半筹,因高冷的反应,该在刘病已算中。 就在此时,刘病已暗踢许延寿一脚。 谁先挑选,另一方将享后发优势。 如莫和达般的高手,身经百战,不论刘病已选他们一方任何人,仍有十足信心,可从对方挑出己方获选者最能克制的人做敌手,经验加上眼力,将大添胜算。故此刘病已一口答应,立成敌人眼里的傻瓜,又见他找借口拒绝下场,无不对他生出轻视,认定刘病已乃”贪生怕死“之徒。 原本不大相信刘病已先前的胡言乱语者,此时变得至少半信半疑,虽然荒诞离奇,但世事无奇不有,这批守城的怪家伙,说不定确是牢狱里的死囚,被征召来守鸡鹿塞的,否则做头子的怎会是这个模样? 刘病已看似乱点鸳鸯的指着乌本格道:“就选这位额箍铜环的老兄。”许延寿等至此恍然大悟,明白刘病已在营造杀乌本格千载一时的良机。 要知若在正常情况下,即使乌本格攻上墙头,杀如他般一等一的高手,仍然难比登天,因他可进可退,一旦负伤,立即”逃之夭夭“,欲追无从。只有在他没法退出,须战至分出生死的情况下,始有杀他的机会。 莫和达一方怎晓得刘病已有此想法,个个”喜出望外“,暗笑刘病已“虚有其表”,样子吓人,却“误挑”己方可名列三甲的高手。 最开心的是乌本格,既有机会开杀戒,又可建功,咧嘴一笑,却没说话。 陈汤等虽晓得刘病已背后的意图,仍未明白刘病已如何令对方,从他们剩下的几个人里,挑选陈汤。 唯一明白者,是给刘病已踢一脚的许延寿,眉头一皱,向朝他望过来的莫和达喝道:“勿挑老子,老子喜欢娘们,却不爱甚么娘的决战,不干老子的事。”刘病已的一道指风,射往赵广,后者忙道:“也不要选我,在下今天没和人决斗的心情。”莫和达一方十八个人,面对这群耍赖皮的高手,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刘病已另一道指风,撞在陈汤小腿处去。给刘病已的指风像蚊子轻轻叮一口,陈汤福至心灵,闷哼道:“全是没用的家伙!”众人心里喝采,掌握到刘病已不愁对方不上当的策略。 敌方此来,主帅领军,高手尽出,超越了一般侦察,而是要摸清楚他们的“来龙去脉”、长短虚实、士气斗志,至乎一举破之,办不到亦务要挫其锐气,寒敌之胆,达致震慑之效,然后从容定策,拟出针对性的战术,以泰山压顶之势夺得鸡鹿塞的控制权,在壶衍鞮抵达时有个圆满的交代。 想想壶衍鞮对旗下败将的严酷,便知莫和达志在必得,绝不愿重蹈风中狼王和李陵的老路。 以计策论,敌方此行乃极高明的一着,问题只在对手是刘病已及其兄弟兵。 在摸底一项,莫和达非是一无所得,知的是守鸡鹿塞者非是善男信女,立在墙头的几个人,形相各异,相同处是个个气势强横,虽然做的一套,说的又另一套,可是配合角楼和马面墙堡内暗藏的箭手,令他们清楚恃强攻城此路不通。 因此,莫和达座下的第一谋臣,提出各挑一人,生死决战以定去留之计,本意是要压下刘病已一方的气焰,收不战而屈人之效。 现在,于莫和达来说,对话比没有对话好,动手比不动手好,见陈汤在对方人人脸露难色的当儿,表现出不齿同伙们畏怯的姿态,哪愿错过,立即来个打蛇随棍上,以马鞭指着陈汤道:“好汉子!这位壮士高姓大名?”敌方十七人,个个心里好笑,莫和达硬把此汉捧了上天,教他无从脱身,却是不怀好意,找他来给乌本格银刀祭旗。 陈汤与刘病已交换个眼神,压下心内狂喜,喝回去道:“老子名叫巴巴啦,勿忘记了!”刘病已一方人人苦忍着笑,同时想到一个难解决的问题,就是当如何不令乌本格心生警觉,方能”出奇不意“,”攻其不备“。 莫和达向刘病已道:“本座就挑巴巴啦!”陈汤喝道:“且慢!” 第四百三十一章 混水摸鱼 莫和达眉头大皱,不悦道:“难道本座又找错人?”陈汤道:“如胜出的是老子,大部领是否三个月内不来犯?” 敌方十八个人,全露出看傻瓜的神色。认为陈汤”大言不惭“、”不自量力“属部分原因,更关键是“兵不厌诈”,在战场上,怎可能有恪守承诺的将帅?何况莫和达之上尚有壶衍鞮,哪轮到他去决定。 莫和达为求目的,不择手段,面不改容的大声答应,接着反问道:“贵方若败又如何?肯否依诺撤走?谁可决定?”陈汤冷笑道:“废话!老子若不敌身死,他们还有何好打的,纵然没有承诺,你也休想他们有一个人留下来。” 刘病已等暗赞妙着,放饵诱乌本格这尾大鱼上钩,不死不休。 莫和达大喜道:“就此一言为定。”说毕又朝高冷使眼色。 高冷喝上来道:“我们退后千步,决战就在离我们五百步处进行,分胜负前你我两方不得干涉,干涉者作败论。有问题吗?”刘病已心骂此子奸狡,表面言之成理,非常公正,事实则为诱刘病已等离开墙头。 敌方十八骑此时离小长城约二百多步远,退后千步,变为离小长城一千二百多步,刘病已一方若要以同样距离接近决战场,须到敌方现时的位置。 那不理谁胜谁负,于分出生死的一刻,敌方全体催骑奔来,大有机会乘势抢登墙头,杀刘病已等”措手不及“。 刘病已大笑道:“就如老兄所言。”莫和达二话不说,掉转马头便走,手下们随他远去。 陈汤正要执起双斧,刘病已道:“且慢!改用朕的风雷动如何?”旁边的兄弟呆道:“用的不是拿手的兵器,一时未能得心应手,势吃大亏。我提议用我的长铁棍,旅途闲来无事,我们互传心得绝艺,那手棍法,早尽传公子。” 赵广慨然道:”难得陛下肯割爱,就试试风雷动。“ 刘病已用脚一挑,摆放地上的风雷动弹跳半空,落入陈汤手上。 就在陈汤两手握击的一刻,人人生出异样感觉,不止于陈汤握着重达一百二十斤的奇兵,却似轻如无物,人与武器顿成一体,更因陈汤握击后气势陡增,有不可一世的派势。 这真是神奇的变化。 在场兄弟,最明白陈汤的是许延寿,因有近似的经历,见状放下心头大石,道:“用长棍有迹可寻,风雷动则为首度面世的奇兵,可收出奇制胜之效。” 刘病已叹道:“风雷动根本是老天爷安排给爱卿的神兵,天作之合,从这刻起,风雷动就是你的。”各人齐声喝采。 敌方在远处停定,掉转马头,改为一字排开。 陈汤没有答话,目光投往敌阵,瞧着乌本格从马背翻落地上,立个四平八稳,自有其”渊淳岳峙“的高手风范。 陈汤道:“看其他人没特别提点乌本格,可知对方人人认定乌本格可吃定陈汤兄。”许延寿笑道:“很快他们将晓得错得多么厉害。我们下去!记紧带兵器。”兄弟们一起跃离墙头,落往地面,朝前迈步。 陈汤将风雷动以肩头扛着,双斧则挂在刘病已背上。 许延寿怪声怪气的道:“请问陛下,待会乌本格被陈兄弟砸扁,做了冤大头的十七个傻瓜,悲愤交集的奔杀过来,我们该否杀得他们一个不剩?” 刘病已道:“贪心不会有好结果,论整体实力,对方赢我们不止一筹,又精于平原马战之术,我们有损伤便得不偿失,最重要是接应老虎回来,藉弩箭阻挡敌人。不过!小小贪心在所难免,人之本性也。哈!” 许延寿喜道:“贪的是否莫和达的老命?” ”擒贼先擒王“,大家以为许延寿猜中时,刘病已轻松的道:“何用我们对他出手,攻不下要塞,自有壶衍鞮修理他。我们须办到的,是要杀一个可令莫和达因而攻不下鸡鹿塞的人物。”陈汤叹道:“那就是要宰高冷哩!”刘病已笑道:“尚未开战,我们的御前首席高手,从新丁晋升为熟丁。”许延寿提醒道:“看!高冷见我们态度轻松,谈笑自如,生出警觉,正和乌本格说话,提醒他小心。” 陈汤道:“太迟了!在匈奴武林的排名,他亦屈居参骨之下,与乞本吉在伯仲之间。”许延寿问刘病已道:“何人出手?” 刘病已道:“我们诈作抢上去接应,然后兵分两路,由朕、许卿和陈卿,正面迎击敌人,制造混乱情况,愈乱愈好,朕方可混水摸得高冷这尾鲜美的鱼儿。”又道:“其他人径自返城,不用理会我们。”许延寿道:“乌本格送死来了。” 陈汤长长吁出一口气,扛着风雷动,迈开步伐,顿然凝起“一往无前”的气势。 看着陈汤远去的雄壮背影,刘病已心生异样,有种陈汤踏足的,再非毛乌素的边缘,而是一步步深进大沙海去。 风沙一阵一阵的从毛乌素刮过来,吹得不住接近的两人衣袂拂扬,乌本格不时眯起眼睛,以避沙子钻入眼睛内去,是高手遇上风沙的自然反应,在沙入眼前运功挡住,抗衡沙漠的侵逼。 相反地,陈汤却是与沙漠浑而为一,走得从容自在,宛如在沙海行舟,顺风顺水。 “锵!” 于离刘病已等人约五百多步,距陈汤不到五十步的当儿,乌本格将人称之为“长柄”的怪兵器离背,在沉近西面地平的红光照射下,烁烁生辉。 他名震大漠的名器,类似中土关刀的型制,刀柄特长,可双手使用,刃长五尺,属挑刀和宽刃刀的混合体,锋锐弯长。 下一刻他已朝陈汤疾冲过去,左手继右手之后,握往刀柄,举往头顶。 其奔速迅似闪电,可是举刀过顶的动作却缓慢至与他的步法非但不配合,甚至矛盾相反。快慢的对比,令人感到他此刀有种无从捉摸的特性,逐寸逐分的往头顶举上去,在他周边处的风沙也似静止下来,登时生出一股日月无光、厮杀沙场的惊人气势,连立在离决战地五百步外的刘病已一众,仍可感觉到他此刀的压力,首当其冲的陈汤可想而知。 第四百三十二章 决定胜负的起手刀 众人早想到乌本格是强横之辈,否则怎能在高手辈出的匈奴族里享负盛名。却没想过他如此了得,可将胜负预告在一刀之内。 此刀已成一往无回之势,集积聚至颠峰的毕生功力,精、气、神贯于一击之内,将陈汤完全绝对的锁紧、锁死,笼天罩地,欲避无从,即使陈汤功力稍胜过他,却失去先机,挡得住亦告阵脚大乱,乌本格则在“气势如虹”下,刀势大盛,接踵而来的刀招将似“水银泻地”、“无隙不窥”,“狂风暴雨”的骤打,可在数刀之内令陈汤落败身亡,胜负系乎起手的一刀。 三十步! 被对方的惊人刀气,吹得衣发拂扬的当儿,在各兄弟的心儿跳上咽喉顶、惊心动魄之际,陈汤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迅捷有力,弓身,踏步,就似猎豹一般。 陈汤的反应,似不受乌本格的任何影响,有种自我完美、不假外求的奇异感觉,就像在“狂风暴雨”里,自行其是,风雨并不能影响他。更精确点说,是风雨的威力,完全绝对没有在他的动作反映出来,视乌本格如无物,本身已带着从对方刀气解脱出来的意味,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陈汤朝前冲刺,风雷动离开肩头,往前方探出。 二十四步。 众人的紧张和担心没松弛分毫,陈汤诡奇的应变,“自具自足”、“妙至毫颠”,但始终失去先机,是防守而非反击,陷于被动,没法与已成势成形的对手争占先手的优势。虽具一拚之力,却不可能扳回平局。 乌本格容色冷酷,晋入先天气功高手,止水不扬的至善之境,依气机的牵引行事,“心知止、神欲行”,任陈汤挡得如何漂亮,仍难逃他长河激浪般发乎天然的后续攻势。 胜败已定。 没有人可干预决战的发展。 人人料想不到的事,就在眼睁睁下发生。 陈汤口中发出轰雷般的吆喝,响彻荒漠,竟就那么将手上的风雷动掷出去,七孔雷球的一端笔直朝乌本格面门疾撞而去。 剎那间,长一丈二尺的风雷动,带着刺耳的尖啸,离乌本格面门已不到二丈,此时尖啸声方传入刘病已等人的耳朵,可见风雷动被掷过去的惊人高速。 他的冲去、投击,是由连串看来简单,又复杂无伦的动作组成,出奇处在每个动作都是那么清楚分明,如陈汤以整个身体书写出来般明明白白,流畅自然,充盈力的美感,透露出“全心全意”,“不成功便成仁”,漠视生死成败的坚决味道。 莫和达一方十七个人,人人脸现骇然之色;刘病已等个个心里喝采,但都将喝采声从唇边吞回去,怕任何声息干扰到即将发生的事。 陈汤在兄弟们中是“屈指可数”的高手,天生神力,可连拉刘病已的连弩弓弦十多下,仍面不改容,轻松自如。但他此刻使出的奇招,用尽风雷动于此情况下能发挥的优点,“反客为主”,扭转劣局,实为他超水平的杰作。 乌本格本来压倒性的优势,恰成他致命的弱点破绽,因已成“有去无回”之局,乌本格自己亦无法改变,心志的凝定、气劲的运转,如从高崖冲奔而下的急瀑,谁能中断之? 陈汤此招精妙之处,在乎改变了双方距离的关系,大家同是卯尽全力,但陈汤是远距御敌,对方则被逼埋身搏斗,应付陈汤激射的投掷,再加风雷动一百二十斤的重量,将重兵器克制轻兵器的强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众人不由记起陈汤赴决战前说过的话,他朝强仇大敌迈步迎上之时,心内早有定计,晓得对方刀法凶狠凌厉,胜败决于数刀之内,来个“以静制动”,待对方没法变招,方以奇招制敌。 另一使乌本格头痛的地方,是风雷动尚为首度用在战场上,这种奇兵异器,令乌本格没法一眼归类,只能在刀、击交接的剎那,始可弄个清楚明白。 乌本格面容无改,但眼内难掩一闪倏消的骇异。 他心乱了! 亦如乌本格刚才可令天地变色、“惊天动地”的一刀,在风雷动脱手疾射的一刻,成败已告分明。 长柄从上电光一闪的劈下来。 眼力高明如刘病已者,立即心中大定,因看出长柄尚未举高至应有的高度,力度、气劲均未攀上颠峰,然不得不因应风雷动来势提早劈下,由主动沦为被动,更是舍此之外,别无他招,一切尽落入陈汤的算计内去。 “嗜!” 长柄大刀准确无误命中风雷动的七孔铜头,令风雷动通体颤震,发出金属抖动的鸣音,震慑全场。 乌本格好不了多少,如若触电,给贯满风雷动的惊人猛力和气劲,撞得倒挫往后,眼、耳、口、鼻全渗出血丝。 刘病已一方看得“清清楚楚”,知乌本格为挡此击,受了不轻的内伤。 敌人的一方因瞧不见乌本格的情状,还以为乌本格成功击下对手兵器,只要重整阵脚,可杀得再没兵器在手的陈汤一个措手不及,完成使命。 风雷动重重坠在沙子上,扬起一蓬尘土时,乌本格身不由己的连退三步,但步履仍然稳定有力,退而不乱,显示出深厚的功底,绝对有再战之力。 人人目光投往地上的风雷动去。 西边的夕阳,大半沉进地平下,宛似远去的血红帆舟。 风雷动离此时乌本格止退的位置,丈许有多,他高明之处,是“临危不乱”,所用力道巧妙,没将风雷动劈得倒飞回去,送返陈汤手上,而是劈得风雷动原处着地,陷于他刀势笼罩的范围内。陈汤若要执起地上的兵器,定然空门大露,无异找死。 换过是刘病已,肯定不看风雷动半眼的,凭弹射直扑乌本格,欺他未能回气,仍血气翻腾的当儿,以一双魔手对他的长柄,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可惜,手上的功夫非是陈汤所长,对着一般高手,空手不成问题,但没了惯用的拿手重武器,应付的又是乌本格“神鬼难测”的长柄大刀,一去一回,遽添差距。 第四百三十三章 风雷动如何说从头 局势可随时扭转往利于乌本格的发展。 陈汤离风雷动的距离比乌本格远上一倍,逾二丈,虽保持着前冲的势子,但以乌本格的迅快,绝对可在陈汤抵达风雷动前,将陈汤卷入长柄的刀势内去。 就在此胜负生死悬于一发的关键时刻,陈汤先斜冲而上,至离地面丈许处,改往下扑,扑的非是乌本格,而是与世无争似的、静躺沙土上的风雷动。 人人看得心神剧震。 哪有这样的执击方法?用脚挑起才是最适合的做法。 果然在气机牵引下,乌本格猛提真气,硬将翻腾的血气压下去,表面看是略有犹豫,这才箭步飙前,长柄幻起反映夕照的万千光影,迎头照面往落往沙地的陈汤罩下去,即使陈汤能及时站起来,亦将只有招架的份儿,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莫和达一方齐声喊好,为乌本格打气,倍添其威势。 刘病已方人人呆在当场,脑袋一片空白。 “蓬”的一声,陈汤五体投地,双手非是拿着兵器,而是重拍沙土,大地似在晃动,如从地底传来闷雷的哮叫。 大蓬尘土沙粒于双掌拍处狂卷而起,蜂起近丈,然后激浪般往乌本格潮冲,加上沙漠吹来的风和沙,风急沙激,猛打持刀杀来的乌本格,盖头照面,不留余地,回勇的乌本格被陈汤的沙卷吞噬,任他刀法盖世,有力难施,硬被陈汤破掉他的攻猝不及防下,被沙子钻进眼内,毫不稀奇。 刘病已等喜出望外,对方则人人失色。 莫和达一方,谁想过“不可一世”的乌本格,竟着着受制。 精兵劲旅团众人中,除刘病已外,亦只有陈汤,方晓得如此用尽沙漠的地利。 莫和达见势不妙,呼啸一声,拍骑冲出,望可救回乌本格的老命,至不济也可杀对方几个人来泄愤。 其他人急追其后。 只要不是盲的,可看优势尽失的乌本格捱不了多少招。 刘病已一方欢欣如狂,全速赶往决战场。 刘病已恨不得连续弹射,但怕露出功夫底细,惟有尽力奔跑。 一方策马,另一方凭腿子,竞赛谁先抵达中央沙尘弥漫的战场。 地火明夷,最后一线夕阳余晖,消失在地平下,随夜色降临荒漠,一阵强风从毛乌素刮来,尘土飞扬,风沙肆虐。 “当!当!当!” 在决战场蓬起尘沙深处,连续响起激烈的撞击声,接着一声惨嘶,并传来骨折肉裂的可怕声音。 决战终分出生死。 此时莫和达等十多骑,已奔至离沙土暴起处不到三十丈,倏地乌本格从尘暴里给抛掷出来,直上半空,如没有重量的羽毛,轻飘飘的,头、手、脚随身体的转动,不自然地扭动。 同一时间,陈汤手持风雷动从沙尘里退出来,仰天悲啸,情怀壮烈。 莫和达发出极端愤怒的咆哮声,双目喷火,然而再没有一根骨头是完整的、曾名震大漠的乌本格,其尸身正朝他弯跌过来,与他的马速配合无间,如现时奔驰的路线和速度不变,乌本格将落入他的怀抱去,精准无伦。 刘病已居中,赵广在左,许延寿在右,后发先至,与退后的陈汤擦身而过,进入沙尘正一层层洒下来的区域。不但因他们脚法迅捷,更因是顺风沙而行,不像敌方人马须逆风沙奔驰。 刘病已见机不可失,左右手齐挥,掷出两把巨斧,穿过沙尘,登上高空,欺的是对方注意力被乌本格正在空中抛掷的尸身吸引遮挡,加上风沙模糊视野,来个混水摸鱼,巧施奇袭。 众人见机连忙上前接应陈汤,依原定计划,掉头返去。 刘病已蓦然立定,两手横伸,着赵广和许延寿勿再前进。 前方异变已起,两道人影从马背射上莫和达前方上空处,交叉朝两边落下去,所达高度并不相同,却刚好配合至天衣无缝,一边有乞本吉,接着投往莫和达的乌本格遗体,落在莫和达左前方丈半许处的地面,仰天悲鸣,一副伤心情状。他与乌本格合称“匈奴双狼将”,并肩作战多年,显然私交甚笃。 另一人像一团红火,射上更高的空际,于风沙里掠过莫和达和高冷马头前方,使个手法,竟成功没收分往前两人投去的巨斧,然后轻轻松松的落地。 莫和达和其他人纷纷勒马停下来,两匹空骑于冲前十多步后,亦懂性的停下来,在践起的尘沙中立定。 双方距离约二十步,成对峙局面。 乞本吉嘴唇颤震的念念有词,不过念的是甚么,惟他自己明白。 莫和达和手下们狠狠盯着刘病已三人,眼内杀机森寒。 只高冷和参红神态与其他人有异,前者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刘病已,后者容色冷静,双目不泄露丝毫内心的情绪。 刘病已三人看着参红两手各提一斧,对他的看法大异先前,其能先后接下刘病已角度巧妙、贯满真劲的两斧,功力、准绳缺一不可,化去了莫和达和高冷从天而降的横祸,这个身手,足令三人对他刮目相看。 “还你!” 两把大斧急转着朝刘病已投过来,令人难以相信眼睛的是一把斧的斧锋朝前转动着,另一把竟然是横着旋过来,所采径路也有异,直旋一斧是笔直投往刘病已,横旋的先往外弯开去,再弯回来,此还非最骇人之处,了得的是两斧将于同一时间命中刘病已。 刘病已哈哈一笑,两手闪电探出,捏着斧锋,再抛高,落下来时给他握着斧柄,送还背上挂好,好整以暇的道:“大部领言而无信,是否出来混的,三个月之诺,仍然生效吗?”莫和达‘呸’的一声,暴喝道:“废话!你们最好勿离开,明天我将血洗鸡鹿塞。”说毕,掉转马头离开。 次日清晨,众人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枕戈以待“敌方的攻势,远远的就听到喧嚣之声,赵广眼尖,首先唤道:“我的娘,那是甚么东西?”在南方土丘之顶,出现一排排如若超巨型方木盾的东西,事实上却是以树干扎结而成木筏般的怪东西。木筏浮在水面,它们却是以架子竖高,朝后倾斜少许,每个宽度达丈半,却有两种高度,一为二丈,另一竟达四丈,因距离尚远,看过去就像一张张仰面朝天的大方盾。 第四百三十四章 攻城车的倒塌 由于是后仰角度的关系,风沙撞上木排,顺势上卷,当十多张高矮不一的木排均出现同样情况,蔚成奇观。 负载木排的架子下装十轮,比一般攻城用的辕韫大上数倍,是辕韫的变种,敌人如躲在木排车后,肯定不受箭矢的威胁。当然!刘病已射出的箭是例外。 数百轮子摩擦沙地的声音“吱吱”作响下,加上木排撞上木架的“轰隆轰隆”,木排车阵以“排山倒海”之势,滑下丘坡,从后推车登丘的敌人,改为以绳索拉扯,令木排车安抵平地。 两个骑队分从车阵左右登坡下坡,每队约千骑,一式藤盾马刀的装备,摆出近身搏斗的格局。 众人聚在西南角楼,在晨光下遥观来攻打鸡鹿塞的敌势。 风沙比昨夜相对温和,然际此入冬季节,风不息,沙不止,不时有风沙从沙漠一方吹来。 陈汤一震道:“不好!敌人是用这个来封杀我们角楼和马面墙堡的箭孔。”众人无不认为他“言之有理”,两个不同的高度,是分别针对高四丈的角楼、二丈高的马面墙堡,等于废去他们以弩箭攻击正面攻来敌人的能力。 只要成功将排车推贴角楼城堡,等同把它们从外密封。 许延寿道:“我想到更可怕的事,只要洒火油烧着,热力和浓烟可将我们的兄弟从楼堡内逼出来。”众人默然无语,在强大的支持下,敌人确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赵广见刘病已的表情轻松自如,嘴角甚至含笑,问道:“陛下有何应付之策?”刘病已欣然道:“难得爱卿虚心问计,朕也不卖关子。应对之策容易至极,将这些给我们练掷石用的东西,砸个稀巴烂不就成了吗?” 众人看看在楼顶堆成几座小山般的石块石片,又看看刘病已,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即使重逾三十斤的大石,遇上木排仍予人“螳臂挡车”的无奈。 “这批木排车,是针对我们的小长城设计,于一夜间赶制出来,供一次攻城之用,粗疏在所难免,即使使用时发觉缺陷,亦没有改良的时间。朕从对方推动时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木排的震动,看破承载木排的架子非但不够坚固,且有可能不堪颠簸和负荷,随时崩断。“ 刘病已续道:”最坚固的,是木排子的本身,要砸毁之是不可能的,但若力道足够,如大石从高空投下去,掷在仰起的木排上,却可利用大石的力道,加上木排本身的重量,硬将承载的架子震断,那时重达数千斤的木排往后仰跌,不跌散才怪,还可压伤大批推车的敌人。哈!技术就在这里。” 众人用神观察,果如刘病已所言,在沙地上各拖出两道深痕的木排车,移动缓慢,摇摇晃晃的,确险象百出,敌人推得非常吃力。 赵广道:“陛下所言果然有理。” 两队骑兵,此时分从左右远处,越过小长城,看来是绕往他们后方去,截断他们往毛乌素的退路,而木排车阵仍在半里外,缓缓朝他们举步维艰的推进。 陈汤沉吟道:“上趟我们到南面视察,敌人尚未到,不过几天时间,竟准备妥当,该是将在上游伐下的树木,藉水力送到南土丘后的营地去,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且须动员大批的工匠,因匈奴人本身并不擅长这类巧艺作业,故工匠该为从我国境内掳走的匠人。依我瞧,在昨天莫和达来试探我们之前,早定下全力攻打鸡鹿塞的战略,故能把本来用作攻打无定堡的器材兵员,转移到这里来。他们为何这般看重我们?” 一直沉默着的刘病已终于开腔说话,平静的道:“爱卿分析得透彻入微,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咄习向壶衍鞮报上遭遇,壶衍鞮身旁有人看穿是陛下在作怪,更晓得陛下意在鸡鹿塞,故使快马知会前线的莫和达,令他暂且不理无定堡,改为全力攻打我们。” 刘病已点道:“猜是我者,非拓跋无量,就是鸟妖。”陈汤道:“最使人怀疑的,是陛下刺杀咄习的谋臣劳谋,实超出了一个‘复仇者’的应有行为。”赵广哂道:“猜到又如何?莫和达等还不是‘半信半疑’,特来试探,却发觉我们的头子是个使双斧、长发披肩的须髯汉,容貌之狰狞可怖,足止小儿夜啼。哈!” 刘病已牙痒痒的骂道:“好小子!”陈汤道:“不过!我看他们现在相信了,至少高冷深信不疑。此事对我们有坏影响吗?” 刘病已道:“只要没真凭实据,又有大帅一意隐瞒,我们该可过关。何况我非常怀疑,战场上孤处一隅的事,能否传返京师去?”陈汤同意道:“确然如此,我在京师时便很少听人提过边疆发生的事。” 许延寿双目生辉的看着不住接近的排车阵,道:“微臣只看到一个好处,就是拓跋无量亲临小长城,让微臣可和他一决高下。” 刘病已指着其中一辆载着高木排的轮车,嚷道:“有好戏看呵!”众人循他目光瞧去,见到的是从后方发力推车者,四散避开,接着是木折的声音,高四丈的大木排徐徐往后倾颓,“蓬”的一声,仰后坠跌,着地后四分五裂,木干弹跳,扬起一蓬蓬的沙尘,肯定有人遭殃,情况混乱。 众人鼓掌喝采,士气提升,事实比任何说话更具说服力。 陈汤道:“莫和达犯了个在战场上最不该犯的错误,是‘意气用事’,在准备未足下匆匆发动攻势,若我们挡得过他首轮的攻击,又能扩大战果,将使莫和达永无翻身的机会,同时重挫壶衍鞮入侵中土的行动,成败种因于我们的小长城上。” 许延寿头痛的道:“问题在莫和达虽攻不下小长城,力却足将我们重重包围,将我们与大帅两方隔断,令我们成为孤军,乏计可施。” 他说话时,两支千人骑兵队,抵达后方东北和西北的位置,各离大外围的弓月形壕坑约二十丈,直接威胁他们的后背,封死了他们的后路。 第四百三十五章 险中求胜的战术 远方蹄声闷雷般响着,南丘敌骑现形,潮水般奔下山坡,队形似乱实整,尽显匈奴铁骑超凡的质素。 奔至荒原,始分成三队,每队千人,骑速不减的继续狂驰,左右两队朝小长城两侧扑来,中间的一队追在排车队后方,有压阵之意。 排车倒下处的扰攘告终,散掉的木材给集中一处,伤者送返后方,排车队重整后再推进。失去一个木排,无损对方大局,因余下的木排,在封杀小长城上足够有余。对方早预算有损失。 陈汤担心的道:“最怕敌方从今天的错误学乖了,醒觉过来,拚着捱冷抵夜,顶着风沙,只围不攻,然后再造出坚固的封城排车,我们便大祸临头。” 刘病已向赵广笑吟吟的道:“爱卿为何不发表高论?” 众人莞尔,也放下心来,知刘病已“胸有成竹”,故调侃赵广。大家心意相通,想到与连接水井和海流兔河的地底水道有关。 在如此多人里,惟刘病已一人有资格和胆识,去闯此一无人到过、神秘危险的地底河。 以赵广的骄傲好胜、自恃,仍要在地底河前“俯首称臣”。 确是想想亦可令人颤抖,谁晓得下面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正是这种“一无所知”,令最勇敢的人踌躇畏缩,愈聪明、愈有想象力者,愈感害怕。 赵广苦笑道:“陛下已经打算亲去,不用微臣出头,对吧!”刘病已也不强求他,挥手道:“放过你了。” 赵广道:“入水井前,陛下须先好好休息。”刘病已道:“朕会半醒半眠的穿过地底河,期间得到充份的休息。”石医师问道:“陛下到那边后,有何行动?我们如何配合?”没人敢怀疑刘病已单独一人,可对敌方造成严重的破坏,然而就算如此,谁也想不通陛下准备怎么做。 刘病已轻松的道:“朕要向张爱卿发出一个清晰无误的讯息,就是击溃莫和达的先锋军,此其时也。”陈汤吁一口气道:“微臣终看到唯一的活路。” 石医师笑道:“我们却惯了绝处反为生处,此正为追随陛下的乐趣所在,心情起伏很大。”赵广沉声道:“敌人送死来哩!”号角声起,以千计的匈奴狼军,策骑越丘而来,隔远都可看到参红的血红色披风。 赵广手痒道:“红衣鬼让给我。”陈汤冷哼道:“莫和达一错再错,视我大汉边防军为无物,将主力全移往鸡鹿塞来,一旦后援基地失陷,势必‘腹背受敌’。” 各人闻之均心生异样,连番经历、亲身体会、“耳濡目染”后,这位御前首席武士,终成功把他的智慧识见移植战场,其变化如此自然而然,不着痕迹。 刘病已道:“也可以是诱敌之计,看他在战场上的军力布局便明白,如在靠近南丘边缘处留下足够兵力的骑队,便是行此险着。”许延寿道:“陛下明白匈奴人,他们向喜险中求胜的战术,有高冷为莫和达筹谋运计,此一可能性很大。” 陈汤欣然道:“和各位大哥在一起,一天学的东西,比过去的一年更多。”赵广笑道:“打过这场仗后,你肯定成为大汉国另一名帅。”顿了下嚷道:“果如陛下所料。” 越过南丘的敌方主力军,下坡后重整阵形,五千主力军分前、中、后三队,在丘坡下止步。另两军各二千五百人,从两翼推进。 赵广道:“原本我一直在奇怪,要攻打我们的小长城,人多没有用,是‘杀鸡用牛刀’,得陛下提醒,始知对方计中有计。” 顿了一下,又道:“高冷此计行得通与否,全看守鸡鹿塞的是否陛下。现在高冷显然认定鸡鹿塞由陛下主事,故不愁大帅不来援,岂知反正中我们的‘水井计’。” 陈汤叹道:“千军万马交锋的成败,竟系乎一口水井,说出去包保没人相信。”刘病已道:“时辰到!兄弟们!各就各位。”鸡鹿塞城战云密布。 后方两侧,小长城东、西二方,各一支千人骑队,配合东北、西北的骑队,封锁汉军的所有退路。 排车分两行,一字排开,离小长城只十丈远,隔断视野,形成精神上沉重的威胁,事实上亦令箭矢对藏在排车后的敌人无用武之地。 高四丈的木排车,排在前列,有十辆之多,只要六辆,足以将两座角楼封死。 收拾角楼后,二丈高的排车直推往前,至靠贴十二座马面墙堡,汉军的末日将在那一刻开始。 沙漠风沙停止,死寂一片,没半丝生气。 太阳朝中天升上去,艳耀荒原,每粒沙子都在反映着它的芒光,令人目眩。 从南丘推车到达进击的位置,花了敌人两个多时辰,若是奔马,两刻钟便成,可知是多么吃力的苦差。 推车的人挥汗如雨、疲不能兴,又不得不撑下去。 刘病已是故意任敌人接近,慌乱的情况于近城处发生,对他们最有利。敌人再不能整理场地,处处乱木,反变成护城的障碍物,在弩弓的悉心照料下,有多少人能登上城楼,殆为疑问。 留后的主力军推前了少许,与攻城军遥相呼应,因“红翼鬼”参红在其中,可猜到这支部队由莫和达亲身指挥。 大战一触即发。 在西南角楼顶台的刘病已,向千步外东南角楼顶台的赵广,打出询问的手号。 赵广竖起大拇指响应,表示一切准备就绪,目前是敌不动,我不动的局面。 刘病已以双手比对前方高达四丈的排车,又用手指点,嘱赵广投石的位置,须取高而非取低,因可得到最佳成效。 赵广表示明白。 刘病已向旁边的陈汤道:“赵广这小子不会听,肯定扑下去找敌人厮杀,我们将被逼陪他下去玩儿,这里全交给你。”陈汤道:“陛下放心。”许延寿与他相交多年,没有顾忌,提醒道:“要防对方高手来袭,若有情况,立即敲急钟,又以鼓音显示来袭的方位。”陈汤道:“明白,这叫临场的领悟,最为深刻。”刘病已微笑道:“朕现在的领悟,是何时才可坐下来,接着递过来烟香四溢的卷烟。” 第四百三十六章 沸腾的战争风暴 号角声起,排车开始移动。 酝酿至沸腾的战争风暴,在正午爆发。 首先是部署在东、西、东北、西北四支千人骑队,对小长城做出试探和扰乱,测试鸡鹿塞的防守能力,进退有序的轮番攻至,在数百步外远距施射,目标是两边角楼的顶台,及其所有箭孔,城墙北面三重坑内的守军亦成攻击的目标。 匈奴狼军骑射之技傲视当世,准、狠、劲,且压抑了整个上午,一旦发动,来势勇不可当,一时箭如雨洒,对汉军形成威胁。 刘病已仍身处角楼顶台,亲自指挥,采取的是全不还手、诱敌接近的策略。 墙头上空无一人,角楼、马面墙堡内的兄弟避开箭孔,以厚墙护身,任由对方的箭矢自由进入,消耗对方,同时没收敌人大批送入来的箭。 城南防线此时成势成形。 敌人从外瞧过来,看到的是半月形的大外围壕坑,包裹南线,止于两边角楼。坑外是堆起达三尺高、延绵整个壕坑的人工土丘,用的是从壕内掘出来的沙、泥和石,本身防御力弱,但配合壕坑,却能大幅加强壕堑障碍的功能,令敌人不敢鲁莽越坑,只可于壕外远距施射。 外围壕堑内各两道眉弯般的沙坑,一边接外堑,另一边止于隔墙,规模是外堑的一半,深不过四尺,作用在加强外堑的阻截力。 接着就是表面瞧不出来的浮沙坑,也是最后防线,水加沙和泥,一旦陷足,一时间肯定拔不出脚来,人马如是。 浮沙坑靠近马面墙堡十二个门洞的一方,筑起四尺高的矮墙,汉军兄弟蹲于其后,可避开对方的箭矢。 狼军不愧能征惯战、无惧硬仗的部队,即使属骚扰性的攻击,仍一丝不苟。每次攻来,均结成阵式,以持长藤盾的骑兵打头阵,掩护后方的箭士,进退有序,似能如此无休止的继续下去。 表面看,守城的汉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无力还击,实情却另一回事,就看刘病已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否。 从正前方主攻的排车阵,同时发动,以千计的“兵奴”,吃力地推动排车,缓缓接近,车轮摩擦沙面产生尖厉的嘶叫,因颠簸木排与车架碰撞发出的轰隆声,盖过了人马的喝喊嘶鸣,尘土扬天下,逐分逐寸、铺天盖地的朝小长城进逼,声势骇人。排车后敌人有何部署,密藏在车阵后方,发生在守城者的视野之外,倍添莫测其玄虚的威势。 鸡鹿塞因风沙被湮埋,然亦因风沙成为攻城者的地狱,排车阵固然举步维艰,似是气势如虹、牵制守城军至动弹不得的四支助攻千人骑队,如此放尽强攻,不留后力,一旦情况非如他们所料般发展,在过度的体力消耗下,将无以为继。 人可以捱下去,但战马绝吃不消,箭矢亦有耗尽之时,在这个火炉般的地域,人、畜的耐力均难以持久。 刘病已的消耗之计,正是“以己之长,迎敌之短”。 角楼上,兄弟们在一边结成盾牌阵,为刘病已等挡去射上来的箭,十枝箭,只有二、三枝能投到台上来。 刘病已隔着变成黄蒙蒙,由尘沙填满千步远的大空间,向赵广一方打出准备动手的讯号,顺手接过陈汤送来储备石里最沉重的巨石,拿到手上时,道:“你奶奶的!最少七十斤。”双手捧着,移到胸前的位置。 排车阵的前列,离小长城不到十丈,不住接近,将小长城完全比下去,威势一时无两。 许延寿等紧张起来,目光落在刘病已捧着的废墟建筑残余,是龙是蛇,还看此石,关系到全体兄弟的未来命运。 刘病已退后一步,手往下垂,大石落往腹下的位置,微笑道:“放心!朕和爱卿将同时命中车阵位于中央的排车,两人携手合作,保证是一场好戏的开始。”说罢,不犹豫的叱喝一声,知会东南角楼的赵广。 赵广尖啸回应。 刘病已再一声狂喝,两手同时用力,巨石以比投石机弹出去更凌厉的速度,直上五丈的天空,加上角楼本身的四丈高度,在众人眼睁睁下,轻似无物攀至离地九至十丈的空际,方往下降。 那边亦见赵广用重手法掷出巨石,却不是先往上升,而是旋转着朝目标排车斜撞而去,抢在刘病已抛出的石弹前头。 人人脑袋一片空白,车轮、木排、人、马的声音全退往遥远处,像个没有声音的世界,眼所见惟两石在沙尘滚滚的空间里划出的轨道,耳所闻惟巨石破空的声音。 “砰!” 赵广的巨石疾逾流星的,狂撞在中央排车竖起的大木排近排顶的位置,立即弹开,被撞处除现出凹下去的撞痕外,表面似是夷然无损,宛如蜻蜓撼石柱。 可是在巨石尚未反弹着地前,奇迹倏现,用来绑扎木排以百计的牛筋索,近半折断,“噼噼啪啪”,像燃放鞭炮。 “轰!” 刘病已的巨石驾临,从高空落下,重重坠在仰起的木排上,情况迥然有异,击中处木折屑溅,最令人看呆了的是巨石同时爆成碎粉,使人直接感受到巨石内蕴的惊人能量。 木裂架折的声音响彻小长城的广阔空间。 被连续命中的木排车,在众人期待下解体。 折断的撑架哪还承受得住高达四丈的大木排倾颓的可怕力道,整架排车喝醉了酒般朝前翘起,然后连着大木排,“倾金山、倒玉柱”的往后方翻跌。 推车的哪来得及走避,恐怕大部分给压著者,死时仍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 组成大木排以百计的木干,变为现成的檑木阵,生蹦乱跳的滚往四方,涟漪般扩散,首先波及是两旁和跟在后方的三辆排车,推车的兵奴四散走避,情况的惊惶混乱,非是亲睹,怎都没法明白。 包括刘病已、赵广在内,人人看呆了眼。 首当其冲的三辆排车,各自承受数十撞击后,没法撑下去,架断车裂,大木排朝后翻坠。 没人想过效果可以这么理想。 赵广带头欢呼,刘病已这边以喝采响应,然后是角楼堡内,南线的兄弟震荡小长城的叫好声。 第四百三十七章 攻城战中的奇迹 钟鼓齐鸣。 楼堡内的一众兄弟,苦候久矣,齐声发喊,弩箭从箭孔射出,激射往从两侧和后方攻来的敌骑,一时箭如雨下,且箭箭均具准绳,弩箭利于瞄准的特性,在各兄弟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穿过盾牌的间隙,“无隙不窥”,敌方战士的甲胄在强弩的射击下,起不到任何护主的功用,一时四队各百人的骑军,给守城军的弩箭雨“摧枯拉朽”的杀个“人仰马翻”,“溃不成队”。 消除威胁后,刘病已一声呼啸,领着陈汤、许延寿等人先跃往墙头,与从角楼落下来的赵广会合,没犹豫的翻下墙头,结成阵形,朝乱得似“天崩地裂”般的狼军主攻部队杀过去。 敌方尚未倒下来的,仅余一辆四丈高的排车和三辆二丈高的排车,因属备用,距离较远,未被波及。 排车相继倒下扬起的沙尘,形成人造的尘暴,高达十多丈,将方圆一里的荒漠,笼罩在滚滚黄尘里,加上给压在木下者的挣扎,敌方的人、马仓皇退避踢起的沙尘,乱势“有增无减”,没人晓得煞星已从城墙趁乱潜来。 刘病已喝道:“大伙注意了,先收拾车子丨” 人人心中叫妙,因刘病已的指令,可给攻城的狼军制造更大的混乱,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刘病已说话时,越过众人,纵身而起,投往灾区,在遍布破车断木的地面上几个起落,扑往最接近的一辆完好的排车,沙尘漫空下,“我进彼退”,视狼军为无物,“如入无人之境”。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紧追其后。 赵广选中的是高四丈的排车,也是最后一辆能威胁角楼的排车,正和另三辆矮排车给倒拉往后,撤离灾场。 最接近的赵广,离“猎物”尚距百多步的当儿,沙面上零星散布着滚到这里来、“横七竖八”、长短不一的木干,蹄声响起,沙尘里隐见狼军分从排车左右转出来,驰到他们的一边,尘雾蔽目,一时间,仍未发现他们。 刘病已暗叫不妙,知敌人从慌惶混乱里回复过来,重整阵脚,重新封锁他们南下之路,同时掩护敌方人车的撤走。 忽然间,前方尽是敌方骑军,还不住有敌骑赶至。 刘病已喝道:“掷木!”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怠慢陛下的指令? 各人就地取材,量力提起接近的木干。 两根粗如大腿的木干,首先从刘病已、赵广两人手上射出,追击正撤走的排车,其余的高手,亦捧起木干,运劲朝排车的方向投掷,准绳当然及不上前两人。 前方敌人终给惹起警觉,齐声吆喝,持刀提矛的策骑杀将过来。 余下的陈汤、许延寿等人,及时赶至,二、三人一组的,提起地上木干,就那么发劲将木干接连抛往敌骑,木干着地后化为急遽滚动的檑木,挟着扬起的沙尘,截敌去也。 冲至离他们不到三十步的敌人,发觉有异,已来不及应变,少数了得者就那么催骑跃跳,越木续奔,但绝大多数的敌骑,尤其位置较后者,压根儿不晓得发生何事。 整列整列的敌骑“东倒西歪”,马翻人坠,后骑不及煞止,硬撞往前方的己骑,剎那间本是“来势汹汹”的敌人,已是“溃不成军”。 原本数百之众的敌骑,与刘病已一方短兵相接的一刻,未达百骑。 “轰!轰!” 两根木干先后撞上排车,车架折裂,四丈高的大木排应撞往后倒下去,重演先前情况,组成大木排数百根粗细不同的木干,在扎绑的牛筋索断折下,仿如“脱缰野马”,乱闯乱撞,任何挡路的人与物立告遭殃。拉车的兵奴、从两边赶来的敌骑、附近撤退着的矮排车,莫不“在劫难逃”。 其乱况可想而知。 守城不劫寨,是为死守,结果必为以死殉城。故须活守,掌握机会,不断对围城军组织突然快速的反攻,包括冲出重围,往外求援,以战代守。 不过!像刘病已等于敌人“气势如虹”、大举进犯的当儿,竟能破敌追敌,实属攻城战古今未有的奇迹,且守的是鸡鹿塞的废墟。然而,若没有地下河道的活命招数,又有刘病已这“真命天子”,任他们人人“三头六臂”,一时一隅的胜利,在敌人庞大和精锐的兵力下,不过是“昙花一现”,无力逆转敌强我弱,被对方掌握主动的死局。 三辆矮排车逐一倾颓解体,产生更大的混乱,灾场往南扩展逾半里,战马惨嘶、敌人的嚎叫,在尘暴深处传来。 南面长丘处号角声传来,莫和达终晓得刘病已一方衔着撤退的排车追杀过来,造成更大的破坏,发出迎战的急讯。 勇不可当的赵广斜冲而去,剎那间迎上杀来的敌骑,双掌疾推,竟将对方推得连人带马,往后倾跌,硬撞在后两骑处,人骑滚倒地上,累得后面赶来的七、八骑慌忙避开,避不开的变作“滚地葫芦”,如排车影响排车般,惹起倒骨牌般的连锁效应。 英勇善战的刘病已,深得厮杀沙场的个中三昧,清楚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人力始终有限,故必须“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妙招数,又不用付出太大代价下,制造出对方最大的混乱。 天下间,惟有他的可用如此手段,“抽刀断水”的阻截名震天下的匈奴狼军。 全力出手后,陈汤往后疾退。 刘病已晓得他用力过度,无以为继,持双斧抢前护后,两斧左劈右砍,杀至的两骑虽挡个正着,哪吃得消重兵器加上刘病已武功的惊人威力,兵折人抛的被斧头扫离马背,掉往两方,成为敌人前路的新障碍。 继刘病已之后,许延寿破入敌阵,手上厚背重刀电光打闪,所过处的敌人无一幸免被劈得抛离马背,刀法之凌厉,连刘病已亦感心寒,认识到许延寿的功架。 此时对方能战者不到五十骑,锐气受挫下,甫一接战,立即溃乱,只余被众人宰割的份儿。 蹄踏声在前方“铺天盖地”的传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打响头炮的祭品 众人晓得对方出动主力军,且其中必有高手随行,绝非他们应付得来,一旦陷于苦战,欲突围将为时晚矣。在刘病已一声令下,往后退却。 艳阳远离中天,朝西下降,离黑夜不到半个时辰。 刘病已接过许延寿递来的卷烟,深吸一口,递予另一边的陈汤,道:“他奶奶的,莫和达在干甚么?” 在刚过去的两个时辰,敌人没有歇下来,组成盾牌阵,接近小长城,将散开的木干、破车杂物、人尸马骸,迅快拖走。 刘病已一方没有拦阻,任对方施为。 奇怪的是,人马的遗体被送返后方,可是以千计的木干,却被移送小长城两侧,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许延寿道:“该是用来填我们的壕坑,就看稍后会否将木干运往毛乌素那边去。”陈汤嚷道:“看!他们立营账哩!”许延寿同意道:“兄弟所料无误。” 刘病已道:“朕还有个看法,是‘烟攻’,将木干推进壕坑内去,淋以火油,点火燃烧,将产生大量浓烟,随沙漠的风沙送进我们的角楼和城堡内去,防无可防,我们可抵受多少天?”许延寿倒抽一口凉气道:“恐怕半天都捱不过去。”陈汤牙痒痒道:“肯定是高冷那小子想出来的毒计。”接着道:“运木填壕非常花工夫,且须于白天行动,我们至少尚有一夜时间,是我们地下水魔出动的时候哩!”刘病已微笑道:“爱卿真知朕心。” 兵家首要,惟在知敌。 而说到底,国家的气运,始终是最关键的因素,“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今次壶衍鞮单于南来,筹谋已久,准备十足,“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即使有大汉有名帅主理边防,又有刘病已事前预猜到敌人行军路线,“兵强马壮”的狼军,仍是赢面较大。 若能依原定计划,在北帮“引狼入室”下,狼军的好手潜伏于长城内,可与攻城的狼军来个“里应外合”,情况确不堪设想,却与刘病已等人在黄土高原相遇,成为刘病已打响头炮的祭品。 其次是鸡鹿塞的争夺战,鸡鹿塞一天握在刘病已手上,与无定堡守军成倚角之阵,欲夺无定河控制权的狼军,将陷“腹背受敌”的困局。 刘病已的地底河之行,正是觑准时机,充分发挥要塞的威力。 在猛狼石长时间观察下,刘病已对壶衍鞮的实力“了如指掌”,认识到与之对战沙场,大汉边防军必败无疑,加上他们亦只是多赔数百人进去,多杀对方几千人,却无力逆转战争的胜败。 故此“上兵伐谋”,须以智取,而非力拚。 狼军总兵力十二万,能投入战争去的在九万人间,其他是从各族掳来的少壮,充当兵奴,负责后勤、运送各类劳役。 因此,勿小看作先锋部队的三万人,若与咄习的五千军会合,兵力将达三万五千之众,比之壶衍鞮的主力军,只少两万人。能否击垮壶衍鞮,又或使壶衍鞮“知难而退”,就看在壶衍鞮抵达前,刘病已一方能对莫和达的部队造成多大的损害。 时机出现眼前。 莫和达是一错再错。 平心而论,实很难怪他,莫和达的问题出于对守鸡鹿塞刘病已的不认识,刘病已一方胜在对敌人的实力和处境,“明察秋毫”。 当然!莫和达造梦未想过,刘病已一方可通过地底河,脱围往外召援。 第一个错误,是莫和达立威不成,反痛失大将,“老羞成怒”,于准备不足下,悍然对鸡鹿塞发动全面猛攻,导致排车阵被破,惨尝初战失利的苦果。 莫和达若知机收手,返南丘后重整军容,好好休息,一边遥距监视鸡鹿塞,那时即便是孙武复活、“兵仙”韩信重生,亦将“一筹莫展”。当他准备十足,“卷土重来”之时,将是鸡鹿塞守军末日的来临。 偏是他不肯罢休,又有谋士如高冷者献上破城妙计,在“报仇雪耻”和“好大喜功”两大心魔的催逼下,竟恋栈不去,令战线大幅延长,形成“首尾难顾”的局面。 坦白说,刘病已比任何人更不想进入地下河道,只是别无选择,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下面的天地如何幽闭恐怖。幸好在落入井底水里的一刻,刘病已冥冥之中感应到一线生机,心情立时大为改观。 刘病已没入与井底相通的地下河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他晓得送行的一众兄弟人人担心得要命,不得不装出信心十足的模样,而事实上他确有一套没办法里想出来的妙法,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也等于所有人的命运,付托于“道心”。 下一刻,他已在地底注满水的岩洞辛苦地摸索、前进。 离地面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却已令人生出远离人世、孤独寂寞的沮丧情绪。换过是别的人,不论意志如何坚定,在狭窄、崎岖、岩巉,如无数地穴接连延展,高低起伏,宽窄不等,名副其实“暗无天日”的注水地道匍伏爬行,前路茫茫,崩溃只是个迟或早的问题。 刘病已得“道心”的支持,灵觉如蜘网般“无隙不窥”的伸展,先一步探索可供穿越的洞道。脑袋穿得过便成,身体则可运功改变,伸缩自如,配合环境。 他奶奶的! 这里水只是从更深处渗出来,有穴可走纯属幸运。一般来说地底渠里,不论如何窒闷幽闭,总晓得有一定的尺寸、宽窄。眼前只可感觉、不可见的”通道”,事实上是地底土石层被地下水侵蚀冲刷形成的罅隙破缝,没任何方向上的保证,亦不到你作主,只能依势大致上朝南推进,但十来丈后已完全失去方向的感觉。 刘病已从外呼吸转为内呼吸,体内真气生生不息,此刻他将“阳神”退藏,希望“道心”能出来主事,只恨偏在这个最需要他老人家的时刻,“道心”只以平常的方式对他支持。 刘病已钻过一条长达二十丈、往下走、尚算通畅、半满水的狭道后,来到一个岩洞里。 第四百三十九章 最可怕的敌人 在这以他一双”龙目“仍睁眼如盲、潮湿封闭的黑暗世界,绝不可“怀念”地面上的天和地,更勿去想上方的泥石会否大幅塌下来,那将令他失去深进的勇气。 此时唯一支持他的,是在前方远处某点生机,是“道心”独有的感应。 刘病已在这个没去路的洞穴里站起来,冰寒的水浸至膝盖的位置,首次考虑该否认输掉头走,这个渴望汇成“势不可挡”的冲动,绝不诉诸理性,要他费很大的劲方能硬压下去。 眼前看似没有生路的地域,恰为他和众兄弟的唯一生路。 恐怕没人想过,一场关系到两国兴亡的大战,竟是由地底下的洞穴决定。 他的内呼吸并不能永恒地持续下去,与他的内功和体能挂钩,如不能在耗尽前,从海流兔河的河床破上去,一切休矣。 压下掉头走的强烈**后,还要压下从深心涌出来对此封闭世界的厌恶和恐惧。 就在此心里两个互相冲突的想法激烈斗争的当儿,一股莫以名之的庞大能量,从无而至,贯满身体每一寸的地方,灵觉如脱缰般的野马,不受控制的朝前方的延展,他生出颠倒的奇异感觉,仿如骑上了这匹灵觉的野马,只要能将其驯服,他再非以前的刘病已。就像深海的鱼儿,首次离开海底的深水域,冒出水面看到一个超乎想象、广阔无垠的陆上天地,看到水面上的蓝天。 这种内心的明悟,犹如他早上起来在群山之巅,看晨阳之初升般“赏心悦目“。 刘病已面对的正是“阳神”和“道心”融合的关键时刻,在极端的压力下,刘病已清楚纯凭“道心”已不足应付挑战,必须骑上“阳神”这匹野马,携手合力,闯出生路。 为何会如此,他并不明白原因,唯一知道的就是,按照这个样儿来做就对了。 刘病已往下倾斜,能量聚往脚掌,下一刻他施展弹射,朝前两拳轰击。 土石溅飞。 刘病已撞破一重厚达二尺,但已是洞壁最薄弱的土壁,于此没穴路的地方硬开出一个破洞,投进地底河冰冷的流水里。 “蓬”的一声,刘病已裂土钻出河床。 两边火炬火光熊熊,直照进河水里来,刘病已一个旋转,避往岸边水草的暗黑去,沉下岸底,找个凹进去的岸壁,藏好身形。 幸而随他破土而出,涌起大量的泥沙和气泡,为他提供掩护,没有暴露行藏。 惊呼和议论在水面上响起来,狼军对海流兔河河底忽生异象,惊奇不已,却没人想过他们最可怕的敌人已进入门内来。 虽已夜深,海流兔河仍繁忙如长安的渭河,筏来筏往,忙于运送物资。 临水设营就有这个妙处,藉水运省却不少人力,方便快捷。 刘病已往下潜行百多丈后,离开岸缘,从水底下升往一个回程的空筏子,附在筏底,撑筏的两个筏夫一无所觉,茫不知正将大敌送往无定河的主寨。 无定河与海流兔河交汇的广阔河域,落在狼军绝对的控制里。平野之地,想从外潜进来,刘病已亦办不到,但从地底穿过来,等于入城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敌人势力范围的核心处。 偷偷从筏边探头出水面,深吸几口重返人世鲜美清新的空气后,又贪婪的朝星空看两眼,他回到筏底去,神回魂复。 如可选择,他绝不回到下面的穴道去。 没半丝疑惑,在阴阳融合上,他做出了全面的突破,首次在以道心主事的情况下,仍能保持不昧的一点“阳神”,个中自有其层次变化。 起始的一程,他变得”神通广大“,整个人晶莹剔透,无忧无惧,忘我地探路;破路,深进地底达三十丈后,方寻到往上去的支河道,接着”道心“后劲不继的逐渐退藏,与前相异处,是一点”阳神“,始终不灭,情况与蒙着眼骑不驯的野马相同,虽失去对坐骑的操控,然总晓得马儿情状,是否跳蹄摇摆,向前或往后。 到接近海流兔河的当儿,更嗅到泥土含着地面空气的芳香味。 破出河底的一刻,“阳神”如从梦域走出来,重新接管一切。 那一刻的感觉,”无与伦比“。 筏子缓慢下来,四周尽是人声和各种响音,提醒刘病已抵达敌人设于无定河北岸的营地,他离开木筏,翻往岸边去。 没可能再从地底返鸡鹿塞,不但因心内千万个不情愿,更因一路钻洞穿壁的过来,不知弄塌了多少穴路,一塌再塌,“通路”完全走了样子,从下面回去,怕道心仍”力有不逮“,变为找死,不论多么努力,仍没法返鸡鹿塞。 现在他面前唯一的路,就是从地面打回去。 伸手拍拍藏在水靠内,以十多层防水油布包裹着的烟花火箭,”求神拜佛“,莫要受潮,然后继续靠岸潜游,寻找登岸的好地方。 刘病已终于明白鸡鹿塞,在今次攻防战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鸡鹿塞位于海流兔河之南,海流兔河南流汇入无定河,交汇的岸区,正是无定河较宽阔和平坦的平野区,走下平缓的小斜坡,可抵水流,也是最安全的渡河处,不像其他河峡般形势险要,对岸虽在十多丈内,越河却大费周章。 海流兔河北高起的丘陵,挡着毛乌素刮过来的风沙,令这一带相对风平水静,草木繁茂,资源丰富。 大致上,狼军分两处立寨扎营,以无定河区为主,海流兔河上游为副。 无定河主寨夹河而设,北岸营寨占地比南岸营寨大上十倍。南岸营寨规模小多了,百多个营账以壕坑木栅为外重保护,设四座箭楼,可容千人,如只得此寨,大汉军一攻即破,可是有对岸大寨呼应,当然是另一回事。 北岸大寨,延绵两里,东压鸡鹿塞,西指无定堡,合乎安营立寨备火警、止扰害、惜水草、申夜号、设灯火等诸般规条,成为侵略大军的宿营地和指挥部,扼守的是无定河区中游的战略要地,强大的军事据点,确可令边防军望之生畏,犹豫从相对安全的城墙内,冒险出击是否值得。 第四百四十章 惑敌的精彩手段 箭楼仍在兴建中,完工的达十二座,有足够自固和扼敌的功能,让狼军列阵作战时有所倚托和保障,深合“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垒”的兵家旨法。 长年与大汉军作战,匈奴狼军一点一滴积累经验,加上战士各方面的素质略胜汉兵,故此汉军与狼军交手,没一次不吃亏的,幸好大汉地大人多,令狼军不敢深进,抢掠一番了事。可是看敌营刻下的威势,便知壶衍鞮今次不单有备而来,且是长期作战。 大汉是愈战损失愈大,狼军则惯了以战养战,遂能愈战愈勇,故鸡鹿塞不容有失,失则”大祸临头“。 但不论无定河主寨如何强大,若失鸡鹿塞,等于失掉海流兔河,大汉军可从鸡鹿塞四面八方来犯,又可藉海流兔河上游优势,至乎截流灌水、下毒等等手段,对付敌人。 故此海流兔河绝不可落入大汉军之手,现在未能攻下鸡鹿塞,遂退而求其次,在河原区立寨设营。 刘病已凭其“道心”灵应、鬼魅般的身法,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行于十八组营地之间。 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怎都会遇上敌人。可是!现在并非正常状况。 昼夜不停的赶工,既要立寨,又要制造攻打鸡鹿塞的排车,到此刻仍要支持攻城部队,战士和兵奴均透支得厉害,人人疲不能兴,又将护营之责交托在守外围和箭楼的战士肩上,警觉性大减,即使有所感觉,仍没多看半眼的精神。 此外,也是更重要的,是敌人没有足够的兵力将营寨置于严密的戒备里。 刘病已初步猜估,夹河两寨合起来的兵力绝不过三千人,这还因从攻打无定堡的万人部队,抽掉了至少一半人到这里增防。 鸡鹿塞拖着莫和达逾万的兵力。 如要破寨,加上自己这个捣蛋王,此其时也。 刘病已揭开一个大方帐,”大模大样“的入内,差些儿引吭高歌,以示心内兴奋之情。 周遭的五十多个大方帐,守护较严密,但只相对而言,于刘病已来说,松散至极,更有站岗的兵士抵不住睡魔,偷懒睡着。 此范围的方帐另立木栅围栏,处于两座土丘间的位置,在营寨里属“暗帐”,意指敌人在外窥望,难以直接看到营账。 暗帐通常放置的是重要的军备和物资,例如眼前的火油罐,又或箭矢等战争补给。他找对地方了! 不动声息里,刘病已干掉守暗营的七个守卫,掏出烟花火箭点燃,然后卯足全力,将火箭斜斜送往朝鸡鹿塞那边三十多丈高的夜空。 这枝是报平安的烟花讯号箭,让小长城的兄弟晓得自己不负所望,成功潜至敌营,发动攻击。 此箭的功用并不止于传递消息,更是着兄弟们准备动手抢攻的讯号。 看到烟花,许延寿会领众兄弟从矮墙后“倾巢而出“,移师往外围壕坑,反击敌人的围城部队。 莫和达等看到讯号烟花,会如何反应? “砰!” 烟花火箭在高空爆开为一朵红色光花,光耀远近,然后化为点点光雨,下洒,消失。 两面夹击的时机终于到了。 烟花火箭在无定河主营上方爆开,且是接二连三,立即惹起恐慌,示警的号角声四起,在帐内休息者全被惊醒过来,却没丝毫混乱。 战士们持兵带箭的到各营地的空旷处集合,负责巡逻的狼兵早有组织地对营地进行逐分逐寸的搜索,箭楼、望台上的人打醒精神监察远近,一切井然有序,显示即使已成疲兵,匈奴狼军应付突变的能力,仍令人赞叹。 火炬燃亮,光照营地。 只是猛虎已入门,应变得如何好,均属徒劳。 暗营首先起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波及周遭的木栅围栏,火舌吞吐下,冒起大量浓烟,随夜风四处飘散,片刻光景,广阔的营地变得烟雾弥漫,视野不清。 敌人忙于救火时,对岸营地亦告不保,在数息之内,四组营账先后着火焚烧,风高物燥下,且每组营地各有多个火头,火势迅速往邻近的营账蔓延开去。 主营寨的兵将,直至此刻仍找不到敌人的影子,弄不清楚为何忽然火头处处,有多少敌人混进来纵火。 此正为刘病已的高明处,惑敌的精彩手段。 狼军绝非易吃的果子,体力、耐力惊人外,斗志、士气、团结,无不在大汉军之上。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射似呼吸般自然容易,一旦让他们坐上马背,上山涉水,视崎岖路如平地,日夜分别不大,加上天生悍狠,在战争和暴力里成长,塞外同样环境下长大的其他民族,遇上他们仍难以力敌,何况“死于安乐”的中土人? 故此,霍去病以精骑破匈奴的十万军,常惠以千多人纵横大漠,都是例外里的例外,欺的是事前对方压根儿没朝这个方向想过,到败势已成,”噬脐莫及“。 两次大败仗成为匈奴人的族耻。他们最不服气,也是当年常惠的远征西域,一路”过关斩将“,匈奴人输得”不明不白“,无处着力,眼睁睁瞧着常惠和一众兄弟,深入己方腹地,又”扬长而去“,成功扭转了塞外的局面。 “君子复仇,三年未晚”。 壶衍鞮虽然非君子,却是战略大家,他默默准备,苦候时机,誓要回复常惠远征西域前,匈奴人独霸大漠的地位。 中土本身政局不稳,霍家又愿意做内应,在所有条件均利于他的形势下,他”蠢蠢欲动“,准备十足的狼军倾全力而来,目标是关内的长安,这样的雄师,是大汉军难以力敌的。 对当年常惠的战术,壶衍鞮和将领们,肯定下过苦功,知之甚详,如刘病已重施以往故技,将“吃不完,兜着走”。尤可虑者,如壶衍鞮所言,这场南侵之战,从登马的一刻,他一直将常惠的因素计算在内。 莫和达之所以犯错,是因其摸底行动赔上了猛将乌本格,但对莫和达而言,”苦中有乐”,断定鸡鹿塞所谓“将功赎罪”的“死囚”,正为刘病已统率的羽林军,否则何处忽然钻出这么的一批高手来。 这个想法,令莫和达以为机会来了,用一夜工夫,赶制出简陋的攻城工具,翌日全面打开攻城战。 第四百四十一章 燎原之火 干掉刘病已,匈奴人将再无任何顾忌,胜过击溃边防军,天下将没有能对抗狼军之士。这个想法,令莫和达抛开其他顾虑,首次攻城失败后,仍不肯走,怕的当然是刘病已一方趁机撤走,因而一错再错,将先锋部队的大部分兵员,全集中往鸡鹿塞的围城战。 严格的说,莫和达策略上并没出错,留下在无定堡外和无定河、海流兔河交汇处大寨的守军,足以应付边防军的反攻,稳似泰山。收拾鸡鹿塞的“死囚”后,不论有没有刘病已在其中,莫和达仍策略正确,立下大功,可从容返回无定河,恭候壶衍鞮的主力军驾临,绝对地掌握主动。 莫和达之所以铸成大错,皆因不晓得有地下河道,纵然他知道,亦不相信包括刘病已在内的任何人,有穿过地底河直达大寨的可能性。 故此,对匈奴一方十拿九稳的策略,落入刘病已一方眼里,就是对方的千古之恨。 然而,即使能到敌方大寨搞破坏,仍须有谋有略、按部就班地尽量扩大破坏,制造混乱,直至对方疲不能兴时,无定堡、鸡鹿塞两方先后发动,始有击溃匈奴兵力雄厚、人强马壮的先锋军的可能。 刘病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了暗营南面筑在河边岸缘的一座箭楼,射出第一枝火箭,点燃了淋满火油的数十大方帐,又在火势未成气候前,多喂数十箭,浓烟滚动翻腾,片刻后烟雾火屑漫空,随风将他所在的箭楼吞噬后,刘病已藉烟雾的掩护,朝对岸射出火箭,先往上高升,越过无定河,抵离地数百尺的最高点,方往下弯过去,箭无虚发,烧着一个又一个的敌营。 大蓬火屑不住送往高空的乱况下,谁可将箭锋那一点可燎营的星火分辨出来? 刘病已此时换上匈奴兵牛皮制成的战服,每有巡兵匆匆路过,在烟雾障目里,没人晓得箭楼上的非为自己人,若有人喝问,刘病已以匈奴语慌称见不到敌人。 藏身之处非常重要,如过早被敌人发现行迹,那时除逃命外,不可能做任何事,势必“功败垂成”。 眼前乃唯一击溃莫和达的机会,错过了,纵然刘病已能杀返鸡鹿塞,分别只在多些人陪葬。 胜败一线之隔。 对现时敌寨情况至贴切的形容,是“热锅上的蚂蚁”,骑上马背的匈奴人遍寨搜索,兵奴们忙于救火,个个心急如焚,却无处着力。明知敌人伏在寨内,但看不见、摸不着,连在对岸还是这边,一概不知。 “砰!砰!“ 暗帐传来火油罐爆炸的声音,将以百千计的火球火屑,喷往七、八丈的高空,此起彼继的,然后朝四面八方洒下来,方圆数十丈的区域,无一幸免遭火神关顾,战马受惊弹跳,敌人四散走避。 刘病已期待的混乱局面,终于开始出现。 附近的多组营地,开始起火。 刘病已附身的箭楼难以幸免,数点火屑附在楼身处,且带着火油的气味,如蛆之附骨,燃烧起来。 此时烟雾已将敌寨大部分区域笼罩,刘病已知道“时辰到”,掏出剩下的烟花火箭,朝三方发射。 要让己方的人清楚看见烟花讯号,须令烟花火箭在烟雾外爆开,在目前烟雾笼天罩地之际,并不可能,但是,只要在烟雾较淡薄处现踪,己方的人又正全神留意,该没有分辨上的难度。 另一个保证,是向任何一方发射的不止一枝,而是连珠地攀上天空。 依约定,烟花传讯有特别的手法。 第一轮只发一箭,呼唤己方注意,做好准备。 到这一轮的发放,才是大举进攻的讯号。 张千秋为他们带来火箭,是晓得他们终守不住鸡鹿塞,唯一之计,是利用无定堡、鸡鹿塞两方呼应的优势,于适当时机大举反击敌人。且宜早不宜迟,一俟壶衍鞮大军抵达,时机一去不返。 刘病已与张千秋谈论如何用烟花火箭,当时他已晓得唯一方法,是通过地底河潜入敌寨,因此传讯的方式,全针对此而拟定。 可想象他们一方,无不做好准备,“枕戈待旦”的苦候他的“好消息”。 三枝烟花火箭连续发出,给刘病已运足内劲全力掷上朝东高去的位置,发出“砰!砰!砰!”三声脆响,并未被营寨的各类吵音掩盖。 刘病已放下心来,“依葫芦画瓢”朝无定堡送出烟花。 他接着将余下的七枝烟花火箭,点燃后朝鸡鹿塞一方高空连续掷出,他们听不到,也该看到黄光闪烁。 而即使看不见烟火,仍不可能瞧不到大寨烈烧下送往高空的浓烟火屑。 急骤的战鼓声分从无定堡和鸡鹿塞两个方向传来,蓄势以待的大汉军,全面发动。 趁箭楼尚未完全着火,刘病已凭记忆射出最后六枝火箭,推波助澜,接着翻下箭楼,来个混水摸鱼。别人救火,他放火。 号角声里,匈奴战士持兵携箭,一队队策马驰过连接东、西营地的三道浮桥,到东面大寨防线迎敌。 大寨设于无定河和海流兔河交汇处,夹河设寨,无定河和海流兔河分别将营寨分为南、东、西三个部分。 无定河置两道浮桥,海流兔河设三座,接通所有营寨。 南寨、东寨和西寨并不相等,以西寨占地最广,东寨次之,南寨最小。 放置火油物资的暗营位处西寨中央位置,起火后,匈奴军立即封锁海流兔河,然后朝东、西两寨搜敌,故刘病已一直未有机会渡过海流兔河,亦因射程的关系,火箭难及东岸,故东寨的两处营账,尚未起火,唯一的灾情是被浓烟波及,令人和马呼吸困难,受到影响。 东、西两寨大小不一,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 西面的无定堡兵力有限,只有被围困的份儿,没有反攻狼军的能耐,狼军对其没有顾忌,即使被调走一半狼军,余下的五千人仍能力守阵地。 狼军大寨以应付鸡鹿塞的汉军为主,东寨是西寨一半的大小,营账的数目却只有西寨的十分之一,即使失守,仍可凭海流兔河硬阻唐兵于西寨之外。 第四百四十二章 重重敌骑中的皇帝 无定堡和鸡鹿塞战鼓声起,狼军慌而不乱,继续救火、搜人,同时将战士调往东寨,以应付从鸡鹿塞来犯的大汉军。无定堡的敌人,则有囤兵堡外的己军抵着。 狼军应变的能力,令刘病已“大开眼界”,最难得是战马在主子控制下,虽不安定,但却没有失控发狂的情况,显示纵然在现时极端的情况里,狼军仍保持强大的战斗力。 只要大寨内的三千狼军,分出一半人死守东寨墙,待至莫和达回师来援,刘病已今夜的所有努力将化为乌有,守鸡鹿塞的兄弟没一人能活命。 现时成败的关键,系于狼军能否保着东线。 东寨门的防守力如何?刘病已近乎一无所知,只看到沿着寨墙设有八座箭楼,墙外看不见的位置,肯定掘壕堑,堆土墙。因时间尚短,莫和达又把大部分人力用在攻打鸡鹿塞城,壕堑该一道起、两道止,且绝非深壕,壕底亦来不及插上尖木刺一类的东西。 木驴、壕桥、辕辊等各式越壕攻寨的战车,以车轮磨地产生的尖锐声音预告寨内的狼军,大汉军正倾力来攻,益添寨内紧张的气氛。 大汉的军队,不住从东面逼近。 刘病已夺得一马,从弥漫烟雾的营地奔出来,追在一队过桥狼军的队尾,踏上浮桥。 途上瞧着他们迅速架起浮桥,让人马安渡,其利落迅捷,使他“叹为观止”。匈奴人在这方面的本领,实不遑多让,来此仅有多少天,但营寨已具规模,浮桥、箭楼等必备之物,大致完成,如有时间进一步加强,守之以匈奴雄师,又处乏险可乘的河原地带,刘病已等除望寨兴叹外,再难有别法。 他能身处寨内,确为老天爷赏赐的福缘。 刚来到桥中央,后面叱喝传来。 有人大喝道:“你是谁?给我停下来!”喝声惹得前方十多骑,纷纷回头来看他这个“队友”。 刘病已心叫糟糕,暗骂自己“百密一疏”,忽略了自己现在长发披肩、满脸胡髯的形相多么碍眼,惹人注目,特别于此敌方全心在寨内“搜索”的时刻。 刘病已趁敌人尚未发动之际,“当机立断”,施展“人马如一”之术,下一刻战马疾冲往前,硬在前方“队友”间撞出去路。 刘病已人马过处,“队友”们全给挤得掉进河里去,不是给马儿逼坠,就由刘病已用脚成全。 离桥时,刘病已顺手拔掉插在桥头作照明的火炬,就那么挥手掷出。 火炬变成急旋的火圈,直上六、七丈的上方,然后落往靠北寨墙的营账群去。后方认出刘病已有异的狼军,边示警,边策马追来。 这边岸的狼军,纷纷掉转马头,三方杀至。 一向“横行霸道”,只有他们欺人,没人敢惹他们的匈奴战士,今晚早憋了一肚气,终寻着潜进来纵火的凶徒,一时都给火遮了眼,当刘病已为杀父仇人般策骑截击。 刘病已知身陷险境,一被缠上,敌方后继无穷,以他之能仍难脱身,生死攸关,不用努力已晋入“阴阳合一”之境,其灵觉对周遭的形势无有遗漏,夹骑迎上两枝疾刺而来的长矛,先避其一,另一枝矛给他使个手法,硬夺过来,再以矛尾扫往另一骑,那人给他扫离马背,抛掷着撞正另一敌人,两人同时坠地,制造出小混乱。 给他夺矛者颇了得,被他震得血气翻腾,仍及时拔出马刀,照头劈来。 刘病已长矛一缩一吐,就在对方马刀及头之前,疾射而去,命中对方心窝,还将他挑得离开马背,朝后倒抛,撞在跟在后面的敌骑处。 后方敌人“吐气扬声”。 刘病已晓得不妙,六枝长矛,被后方追过桥来的敌人掷出,望他的背脊投来,力道十足,角度精准,如向他撒来长矛织成的网。 刘病已没法兼顾座下马儿,狠起心肠,踏铠用力,弹离马背,往前连续两个急翻。 马儿惨嘶倾颓。 一枝长矛贯穿马儿的颈部,立毙当场。 下一刻刘病已脱出第一圈的重围,踏足地面。 四周敌骑重重,唯一有利于他的,是烟雾仍不断从西岸给风送过来,否则现时就是“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他目前的位置,位于靠北寨墙和靠河一边两处营地之间的空旷区域,离两边营地远达千步,由这里到东寨门,约两千步之遥,中间全是敌骑,任他是“真龙天子”,.要杀出血路抵达寨门,仍自问力有未逮。 然而,唯一机会,就在眼前。 烟雾障目下,当刘病已翻离马背,投往敌围之外,后方的敌人一时间掌握不到他的位置,而前方的敌人,大部分均弄不楚这边发生何事,注意力集中往朝大寨不住推进的大汉军队,故此出现“首尾不相顾”的形势,趁此狼军未能全面动员对付自己的一刻,“稍瞬即逝”的时机,乍现眼前。 有两条活路可走。 第一条活路是朝无定河闯,此路最易走,几是十拿九稳,却失去对敌寨的影响力,只能依赖张安世能否在莫和达回师前,先一步攻下敌寨。 另一条路“九死一生”,就是杀往东寨门,打开,迎接大军。 刘病已倏忽间狠下决定,往前倾斜。 弹射! 剎那间他人矛合一的在敌骑间穿行达三丈,方遇上阻碍,该战士压根儿不晓得发生了甚么事,已给刘病已的矛挑离马背,往旁抛坠,落往对方人马密集之处,立即惹起人坠马跳的混乱。 任他的武功如何厉害,然人力始终有限,在这个处处敌人,如汪洋大海的“人海”里,一旦成“众矢之的”,敌人又个个精通武技,“无所不用其极”的来围攻他一人,能捱十多个照面后才力尽,已非常了得。 可是这里虽同为平野之地,却是在敌寨内,东寨三面栅墙,箭楼环绕,乃是绝地。有利于他的是烟雾漫寨,对方视野不清,兼大汉边防军不住逼来,形成庞大的压力,使“能征惯战”的匈奴狼军,失去平常的冷静和清醒,令这边的前线,成为混乱易于萌芽茁壮的区域。 第四百四十三章 横冲直撞的天子 成败将决定于未来的半刻钟内。 落在马背上,四周的“战友”眼前一花的,换为刘病已,穿的是大家类近的战甲,虽感有异,一时仍未能掌握眼前变异,刘病已已催骑朝东寨门方向冲刺,在呼息间藉“人马如一”的绝技,令战马提速至极限。 刘病已有空子便钻,没空子便硬撞开挡路的人马,另一手拿起挂在马侧的长矛,两矛左右开弓,横扫直打,又以矛尖轻刺敌骑的马股,所到处,人翻马跳。吃痛的战马,不论载人或变为空骑,朝两边惊嘶奔窜,不到二十丈,乱势朝刘病已经过的轨迹涟漪般扩散,波及方圆五十丈的地域。 突然而来的狂乱,使敌人陷进茫无头绪、无处可着力的恶劣形势里。 从海流兔河追来的知情者,被己方人马阻挡,拒之于后方。 忽然间,刘病已离东寨门在六十丈内,已一阵力竭,两枝长矛,于前方左右疾刺而来,角度刁钻,劲道十足。 刘病已自问仍有挡格之力,但第三矛肯定可送他再一次下地府,两手一挥,手上两矛给抛往高空。 同时侧身翻离马背,滚到地上去。 被马蹄践体前,刘病已两手按地,弹上半空,时间掌握至毫厘不差,双脚点在战士后方马股的位置,心叫“对不起”,脚尖发劲弹射,斜冲上烟雾弥漫的深处,暂避遭分尸之祸。 敌方战号声起,有节奏、富变化,似可凭号角声,传递复杂的讯息。 刘病已心呼不妙,晓得对方现时主持大寨的主将,弄清楚发生何事后,指挥进退,一边守稳东线,另一边变阵对付他这个混进来的内奸。 果然,敌人如潮水般退开,分往东寨墙和海流兔河方向撤去,空隙迅速扩大,若刘病已返回地面,势无所遁形。 幸而刘病已弹射的方向经过计算,是“深谋远虑”后采取的行动。 事实上,他一路“势如破竹”地硬闯到目前的位置,尽量往已起火焚烧靠北寨墙的营地接近,这次的弹射落点离营地约三十多步的距离,也是浓烟滚滚的避难胜地。 在那里取得喘息的空间、珍贵回气的机会,他可重新出发,靠北寨墙杀往东寨门,虽仍要过敌方最强大马阵的一关,但比起在形势分明下,任敌围攻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升往最高点,回落之前,他掌握到大寨外的最新发展。 一半凭眼所见点点火炬光的位置,另一半凭直觉感应。 莫和达开始回师,论应变的速度,他属于“当机立断”,一点也不迟疑,只是事前毫无准备,又在整整一天的攻城战后,伤员众多,能在大寨出事一个时辰后动员全军,成绩也算不错;但与张安世“枕兵以待”,见第一轮烟花讯号后立即行动,难以“相提并论”。 依刘病已估计,两盏热茶的光景,大汉的挡箭车、桥车、撞车将可进入东寨东线八座箭楼射程的范围内。 若要与大汉的攻寨军“天衣无缝”的接合,里应外攻,他尚余的时间不多。 刘病已踏足地面。 吆喝声起,以百计的劲箭,密集似雨点般往他的位置洒过来。 刘病已暗呼糟糕,知敌方有特级高手主持,不受烟雾火屑影响,他从空降下,立被对方察觉掌握。 刘病已无奈再展弹射,投往火光熊熊的敌营内去。 尚未着地,刘病已心叫不妙。 破风声由东寨门的方向传来,敌人正朝他的位置穷追不舍,人数在十个之上,只瞧他们反应,就知道不但是高手,且是一等一的强手。 同一时间,号音变化,人马调动声响起来,退往海流兔河的狼军,移前对着火营地展开包围,截断他南面的去路。 他还有另一发现,是避难的一组百多个营账,全为空帐,不但没人,内里更空空如也,是装出来惑敌的幌子。 狼军反应的迅捷,对付他的手段,均在他意料之外,主持的大将更是指挥若定,每个决定都果断准确,将刘病已逼入绝地。 这样的一个狼军部队,人数尽管只得二千至三千人,肯定可守稳东寨,直至莫和达的援军抵达。 忽然间,能否及时破寨,关键又回到刘病已身上,而他却是自身难保。 营地浓烟滚滚,看似吓人,但火势波及的只二十多个空帐,烧掉帐篷便完蛋,现在更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 刘病已对西寨的破坏,颇为彻底,可是因隔着海流兔河,东寨夷然无损,顶多给刘病已烧掉二十多个空帐。刚才他竭尽全力突围逃到这里来,杀伤狼军近百人,只像对一个湖投下激起浪花的石块,湖面转瞬回复平静,且能井然有序展开追杀,务要拔起他这条祸根,本有利于他的形势给扭转过来,变为他在挣扎求存,再难对敌人生出影响力,遑论左右大局。 如不能逆转眼前局面,今夜的行动,极可能功亏一篑,劳而无功。 “砰!” 刘病已掉在两个焚烧空帐之间的空地,没入烟火弥漫的灾场。 箭矢穿过火屑浓烟,由北寨墙高处疾射而来,虽非箭箭准确,可是当十多枝箭均朝某一位置发射,组成的箭网,使人生出变成活靶的可怕感觉。 刘病已却不惊反喜,两手按地,贴着地面移前三丈,避过杀身之祸,展开灵应,掌握形势,好作出正确的判断。 没想过的,东寨的寨墙,不像西寨墙只是一排木栅,而是双重木栅结构,具备“城墙”的规模,大幅加强寨墙的防御力,战士可登上墙头,以矢石反击攻寨的敌人。 狼军如何在短短数天内,筑起这般规模的东寨,非是他深究的时候,晓得的是寨墙提供了他在此刻唯一通往东寨门的通路,墙头将限制敌人对他的围剿,再无深陷重围、力战而死之忧。 前方火屑飞溅,浓烟里隐见幢幢人影,来追杀他的敌方高手,最接近的离他不到五丈。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病已从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恢复大半的真气贯注全身,往靠北寨墙一方在猛烈燃烧的空帐横滚进去。 对方既是高手,不会蠢得一窝恶蜂般簇拥攻来,而会布成罗网,撒网捕鱼的往他逼近,封死他的前路,只要有一个人缠上他,等于触碰撒来捕捉他的网,网收紧时,就是他难逃劫数之时。 第四百四十四章 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这次他体能消耗极巨,远不像其时的养精蓄锐,且受时间约束,如不能和张安世的攻城军“无缝接合”,攻寨军锐气受挫,更难一举克敌。到莫和达的援军抵达,即使是疲师,亦力足以退攻寨军。 对狼军的耐力和韧性,不可低估,周遭的情况,是最佳示范。 “蓬!” 着火的营账碎裂爆溅,火星、火屑朝四外弹开,一时间,方圆十多丈的地方,尽被波及,八丈外的北寨墙亦难置身劫外,惊呼、吆喝四起。 火花喷上三丈上的空际。 这样全身真气爆发的招数,是刘病已破天荒首度尝试,效果超乎预期,然而发威之后,已无以为继,凭余力窜往北寨墙,在漫营火星的掩护下,避过东面围搜他的敌人,直至抵着北寨墙。 现时唯一希望,就是真气耗尽后,忽然“死而复生”,再次“入世为人”,充盈生机,贯满精气。否则他将肯定被分尸,斩开来变作几截的尸身,能否自动重新组合,惟老天爷清楚。 弹上天上的火屑如雨般洒下来,好景不常,下完火雨后,他势告暴露行藏。 前方破风声此起彼落,敌人失去他的位置,来回搜索。 上方墙头吆喝频起,守这边墙头的十多个战士,正聚精会神,监察浓烟滚滚的营地,没想过刘病已胆子这么大,竟躲到无处可藏身的寨墙脚。北寨墙高只丈二,这是合理的,木虽是从无定河外的山区伐得,但这一带没有高大的树木,能筑起丈一一高的寨墙,非常难得。 刘病已两腿发软,站立不稳,挨着寨墙滑坐地上。 心呼完蛋的时侯,变化却“突如其来”。 首先脑袋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到这里来干甚么,然后全身似化作无数往上腾升的小微粒、下一刻,一股莫以名之的力量,从无到有,在神魂至深处滋生、扩展,忽然间,体内真气澎湃,令他感到宣泄的必要。 吆喝声在头顶上响起来,接着弓弦张动,两枝劲箭从上方疾射而下。 前方喊喝连声,捜索他的高手被墙头发现刘病已的守卫惊动,全往这边赶来。 刘病已看也不看,举手接着两箭,没停顿的反手回掷,目标不是射箭的两个箭手,而是两箭手旁正张弓射箭的同伙。 惨呼声起,箭尚未离弦,两人面门中箭,往后仰跌,命毙墙头。 另外从左右上方射来的箭,射在空处,刘病已早贴着寨墙朝上升去,探手抓着两把疾劈而下的马刀,收为己有后,翻上墙头。 寨墙往东、西延展,二、三丈外已没入烟雾里,若如贯通人间和幽冥的秘径。 刘病已敢肯定,这边发生的事,除附近守墙的战士和搜杀他的高手等当局者外,其他全为不知情的局外人。 形势变得有利。 当然! 至为关键的,是他恢复元气。 两刀闪电劈出,刀刀贯满真气,以攻代守。 抢上来的十多个狼军,不是给削断枪、矛等长兵器,就是血肉横飞的东抛西掷,其中两人更坠往墙外去。 刘病已一个旋转,来到宽只五尺的墙头中央,右手刀脱手掷出,从寨墙下赶上来的高手,刚现出半身,眼看登上墙头的剎那,马刀贯胸而入,撞力改变了他的势子,连刀带尸的往后抛坠。 刘病已心忖遇上老子是你的不幸。 要杀刚给他宰掉的高手,于正常情况下,不是两招三式可以解决,可是利用墙头特殊的环境,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拾了,可见这道“墙头活路”,对他可起的效用。 转瞬间,刘病已沿墙头朝东推进三十多步,起步之初,确挡者披靡,刀法开展下,拦截者纷纷饮恨,十多息间撂倒对方二十多人。可是!当赶来的高手不住加入,墙卫又前仆后继、奋不顾身的从两边墙头赶来,刘病已不但多处受创,体力更飞快消耗,如未能改变情况,该不可能多支持半刻钟,惨被打回原形。 东寨门外车轮磨地、马蹄、战鼓的声音,已像在耳边响着,攻寨战迫在眉睫之前,刘病已“无缝接合”的壮举,急不容缓。 刘病已旋飞一匝,马刀撗扫,逼开四周敌人,忽然后背朝东南方倾斜,又于兵刀再攻上来前,斜射而上,离开墙头,没入密布上空的烟雾去。 虽有人跳墙追去,但谁都晓得再一次失去敌人的方位。 刘病已施尽解数,为的就是抢到墙头先前的位置,令他可以凭看家本领弹射,凌空抵达接近东寨门最有利的位置。 成败系于以快制慢,在守寨军猝不及防下,开寨门迎接张安世的攻寨军,且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错过就是米已成炊。 刘病已的目标,是位于东寨门左方四座箭楼里,从大门数过来的第二座,从那里到东寨门,只须另一次弹射。 刘病已一个翻腾,从头下脚上变为脚着地,尚未触及台顶左右脚急撑,箭台上的四个箭手惊见有敌从迷漫的天空降临,已来不及反应。 两人给他撑得抛下箭楼,另两人在刀光打闪里,溅血倒地。 刘病已取得立足点,再施弹射,越过二十五丈的距离,落往东寨门前。 一看下,大叫谢天谢地。 “无缝接合”,终抵是成是败的关头。 不容有失下,刘病已今次的弹射,花过心思,先撞往东寨门旁的寨墙,双手探出,按在近墙头的位置,掌心生出吸附的劲力,然后贴上寨壁,再往下滑去,无声无息。 若平时这么做,肯定如石激水,惹起强烈反应,立陷重围,然而此刻却是非常时期。 西寨此时愈烧愈烈,火势蔓延,大量的浓烟,随风飘至,吞噬了整个东寨,处处烟雾。东寨着火的营地,本已是强弩之末,可是刘病已以内功的庞大能量,不惜耗尽的震破烈烧着的营账,火屑飞溅,波及十多座未起火的营账,此刻熊熊烧起来,产生浓厚的黑烟,被风送往这边来,令寨门一带尽陷迷雾之中,视野模糊。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病已估计在墙头上主持大局的主将,任他如何英明神武,仍难观顾大局,清楚最新的发展,做出有效的应对。 第四百四十五章 生死一发 此时寨外喊杀连天,战鼓如雷,桥车给推进壕堑的声音此起彼继,听音察位,应是开始填离寨门十多丈远的外壕坑,照距离计算,仍有一道壕堑。 墙寨门上墙头的狼军,注意力全集中往寨外去,弓弦声密集响起,箭矢嗤嗤,飞蝗似的投往攻寨的大汉军队。 两边箭楼上的人,无暇顾及寨内的情况,全神御外敌。 寨内的狼军,撤离寨墙,于离寨门二百多步外,结成骑阵,显然指挥的狼将,并不认为可守得住门关,晓得被破门而入,已成定局,索性任敌人攻进来,再凭狼军天下无双的马战,杀对方一个“落花流水“,将攻进来的汉军反逼出去,再出寨厮杀。 结阵的狼军,人数虽只得二千骑,可是即使在此恶劣的情况下,仍能凝起强大的气势,整而不乱,没一个人有丝毫畏怯情状。 狼军长年东征西讨,在中土境内的大小战役,从来都是以少胜众,压根儿不放汉军在眼内,当然绝不怕与汉军正面交锋,还恨不得有此机会。 刘病已从寨墙滑下,双脚触地,没惹起半个敌人的注意。 不过,好时光绝不会持久,待北寨墙追杀刘病已的高手知机赶来,又或对方主将发觉那座箭楼空无人影时,就是祸来的一刻。 东寨门宽二丈、高九尺,用的是最坚固的木料,以三根粗木柱横架大门为门闩。上、中、下,最上的木闩离地六尺,下门闩二尺,中门闩在上、下门闩正中处。 虽说现时烟雾漫空,可是一二千个人,人人”全神贯注“的瞧着这一边,刘病已闪往门前,还要除去门闩,绝难瞒过敌人。 狼军马快,察觉有异,二百步的距离,眨眼可达。刘病已自问不论动作如何迅捷,顶多可除去一道至两道门关,便要被分尸,仍是功亏一篑。 此时形势紧急至极,在不容他多想,他先朝后仰跌,背着地后往右滚去,来到东寨门前。 果然喊叫声从骑阵处传来,蹄声骤起,以百计的敌骑排阵而出,持矛提抢的朝他冲刺过来。 成功失败,还看此刻。 往他冲来的敌人,前排者开始取弓搭箭。 刘病已反手按地,借力移前,至脚抵寨门底,两脚全力上挑,硬将重达二百斤、长两尺的“下门闩”,从托架勾脱,然后用力以脚托起,在滚落腿子去前,凭腰力弹起下半身,手肩为支架,勾着木闩全力往后方抛掷。 长木柱应脚后抛,越过仍仰躺着的刘病已上方,“呼”的一声朝冲至离他不到十丈的敌骑飞去。 贯足内劲的长木柱横着去,迅疾如风,先落往离刘病已二十多步处,毫无休止之意,变成活的怪物般,弹跳不休迎往敌骑。 此时前排敌骑离长木闩投掷处只二十多步,哪留得住势头,尚未射出一箭,长门闩作连续弹跳的第三次弹掷,迎头照面的往他们横撞而来,”势不可挡“。 此时刘病已从地上借腰力起立,托起“中门闩”,令其脱离门架,使个手法,长二丈的横闩奇迹似的旋转着朝右方飞去,对付的是从北寨墙追来的高手。 马嘶人叫。 骑阵的情况,让人不忍目睹。 木闩轰得战马倒翻,左倾右跌,骑士坠马,影响范围之大,是刘病已没想过的。 际此战争”如火如荼“进行的一刻,再容不下妇人之仁,刘病已既没有留手,也不可能留手,务求杀伤最多的敌人、敌马。 七、八排逾二百骑直接、间接的遭波及,本气势强凝的骑队立即”溃不成军“,后方的人马撞上前方倾跌的敌骑,给卷进错乱中去,惹得在乱势外的战马“惊惶失措”,不受控制。 乱势涟漪般扩展,雄师变为乱师。 檑木的威力确不可低估,特别是贯满能量的“活檑木”,杀伤力等于朝某一范围,连掷百多颗投石。 刘病已此时双手抓着最上方的横闩,举离门架。 三枝横闩里,以此最细最轻,重不过一百三十斤。 东北方惨叫声传来,至少两人给旋动的门闩扫中,也难怪对方,表面看刘病已是随手旋出,事实上暗含章法,觑准奔在前方数人的速度、方向和势子,有的放木,击不中才是奇怪。 横闩来到手中。 十多枝劲箭、六、七枝长矛,瞄准他射来投至。 从唯一空档逸出来的数十敌骑,由西方杀至,”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立即和刘病已隔远“打招呼”。 头顶墙头上的敌人,正忙于应付攻寨的汉军,又以为寨内的己方人马,力足以收拾刘病已有余,到发觉情况出人意表,已失去地近的优势,未能及时阻止门闩被劫之祸。 刘病已在威胁骤减里,灵觉天机全面回复。 敌我形势瞭于胸臆。 他一直盼而未得的慌乱,终于扩散,恐惧笼罩全寨。 张安世大举来攻、刘病已的纵火捣乱,狼军上下一直沉着气应付,然而值此生死一发的时刻,竟被刘病已成功夺门,又凭一人之力,弄得狼军”人仰马翻“,有力难施,”内忧外患“交相煎熬下,强如狼军也要吃不消,狼狈不堪,一时难以重整阵脚,即使重整,再无复先前成阵成势、门破迎敌的气魄。 刘病已在矢矛临身前,将横闩高举过头,朝后翻去,两脚直撑。 “砰”的一声,脚板同时命中左和右两扇门。 刘病已就借撑门之力,朝后平仰。 射至的矢和矛,不是从上下方掠过,就是给横闩挡个正着。 两扇各重三、四百斤的门扇,如没重量的纸张般朝外洞开。 刘病已落回地上,面对着的是漫野的火炬光,三支先锋部队打头阵,成功越过两道壕堑,以两排挡箭车在前,于二十多步外朝寨门推进,齐声欢喊的声音在没有阻隔下,如潮暴般涌进来,大添刘病已打开寨门、迎接己军的威势。 寨门打开得正是时候,完成刘病已“无缝接合”的壮举。 刘病已将横闩抛高,转身,两手疾伸,拔出横闩转半匝后插于其上、面对他的两枝长矛,接着侧身撑脚,命中横闩。 第四百四十六章 气势如虹 横闩应脚而去,硬撞往从左面冲来的敌骑。 接着刘病已移前两步,一个倒翻,翻往后方墙头上去。 张安世不愧当代中土的兵法大家、富经验的主帅。 自定下三面夹攻敌人立足未稳的大寨的计划后,他虽然不晓得刘病已凭甚么可营造出有利的形势,但依过往破敌的经历,深信刘病已有”鬼神莫测“之机,鸡鹿塞和无定堡边防军又实力强大、准备充足,遂抛开一切疑虑,来个“死马当活马医”。 当张安世见到大寨的敌方主力部队,被精兵劲旅团牵制在鸡鹿塞,立刻”心领神会“,将攻寨的战车器械,于入黑后移往寨外平野。 ”万事俱备“,只欠刘病已知会的烟花讯号。 当刘病已发出第一个讯号烟花,张安世大喜,立令全军推进,此时即使收不到第二个讯号,亦毫不犹豫的攻寨,因已成一往无回之势。大军气势如虹,不得不发。 汉军兵分三路。 一路沿无定河南岸,攻袭规模和实力远及不上北岸大寨的南寨;另一路朝海流兔河源头进军,为骑兵部队,行动敏捷快速,利于截击伏袭,对付的是匆匆回师援救、从鸡鹿塞赶回来敌人的疲军。 攻打大寨的部队则由张安世亲自指挥,且在前线压阵,搞清楚究竟发生何事,以便好好配合刘病已。 当刘病已成功打开东寨门迎接,张安世不慌不忙,首先知会箭手,开门者为自己人,然后将挡箭车在寨外分两重排阵,箭手隐于其后,朝敌寨的寨墙和箭楼施射,压制狼军。 本用来攻门的二十辆撞车直闯寨门,掩护随车攻寨、人数达五千之众的重甲军士,人人戴头盔,着厚甲,持长兵,以应付狼军精骑旋风般的冲击,缓制快、静克动。 狼军从来非是善守之师,换过在正常情况,如汉军出塞反击,是正中其下怀,立即出寨迎战。 在平野战里,汉军没一次不吃亏。如今次般攻入对方营地,绝无仅有。 此时寨内狼军仍乱成一团,在攻寨军冲击下更是”溃不成军“,毫无还击之力。 刘病已再无顾忌,放手大干,在墙头连杀十多人后,其中包括三个追击他的高手,改而攻打箭楼。 己方的人已在墙头取得立足点,源源不绝的登上墙头廓清敌人。 兵力悬殊下,两刻钟的光景,大寨狼军全面溃败,幸存者打开西寨门,朝无定堡己寨逃去。张安世留下五千人处理敌寨,与刘病已往海流兔河北上迎敌,一式骑兵,兵力达八千之众,沿海流兔河西岸行军。 夹河推进的狼军,此时越过海流兔河中游。莫和达见无定河大寨失守,东有逼至之军,前路被截,如一旦开战,狼军肯定被断为东、西两边,陷入苦战之局。 敌方挟大破己寨之威,”气势如虹“,狼军却是人疲马乏,岂敢迎战,忙教沿东岸的人马,渡河与西岸部队会合,往西撤退。 刘病已早猜到,莫和达既无心也无力已方的攻势,”宜将剩勇追穷寇“,与张安世的八千骑兵穷追不舍,终于天明前半个时辰追上敌人的护后部队。 匈奴人一向以箭射称着,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刘病已凭稳坐“天下第一神射手”的惊世箭技,于对方射程不及的距离,先射杀对方近三十名箭手,使其再无力护后,四散奔逃。 张安世分出三千人追杀之,偕刘病已继续追击莫和达累上添累的大军,天明时在乌水东滨追上渡河的敌人,对岸就是攻打无定堡的敌寨,斩敌三千多人。 混浊的乌水被鲜血染红,以百计的狼军尸首随水漂往无定河去。 刘病已和张安世见好就收,班师东归。 两人从前锋变为护后,怕在乌水敌寨的狼军忽然追击。 红日初升,晚夜的严寒被蒸腾的热气取代。 这片位于海流兔河和乌水间的辽阔区域,黄土丘一个个坟起地面,仿似黄色的波浪,蔚为奇观。 在五百骑组成、张安世精锐的亲卫守护四方下,刘病已和张安世在附近最高的一个大土丘上,高踞马背遥观十多里外的乌水和位于其西岸的敌寨。 无定堡耸立于寨南五里处,背倚无定河,气势磅礴沉稳。 比对起面对着的茫茫荒漠,无定堡像个坚毅不拔、永不懈怠的忠心护卫,屹立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绝不屈服在风沙的淫威下。 无定堡的两边绿油油一片,笔直的穿天杨,茂密的榆槐树,沿岸紧挨,青翠葱茏。 “耳闻不如目见”。 假设这般一个强大的据点,资源丰富的区域,落入能征惯战的匈奴狼军手上,鸡鹿塞必然难保。 今战的关键,始终系乎无定河的控制权,而能否控制无定河,则看无定堡。 无定堡后靠无定河,前临荒漠,巍然关外雄镇,堡南北长二百丈,东西宽百五丈,呈狭长形。堡墙内土外砖,高起五丈,堡坚墙厚,守之以猛将精兵,称得上”固若金汤“。不过今趟面对的是塞外最强大的部队,且高手如云,准备充足,如若任敌人狂攻猛打,是否守得住,实为未知之数。 朝这个方向看,刘病已和众兄弟”鬼使神差“的占据鸡鹿塞,打乱了壶衍鞮精心计算的部署,最终导致莫和达败走乌水,确对整场战事起了扭转大局的决定性作用。 张安世以马鞭遥指乌水西岸的敌寨,欣然道:“在微臣与匈奴人的多次交手里,尚是首次发觉狼军也有胆怯的时候,换过以前,怎可能不离寨追击我们,怎下得那口气?”刘病已微笑不语。 张安世瞥他一眼,道:“原因在他们晓得,陛下驾到,已是‘千真万确’。”刘病已叹道:“早知此战获胜后,绝对瞒不过他们。”两军交锋,如若高手过招,即使蒙头遮面,二度相逢,可从敌方的风格招式,辨认出对手。 刘病已又道:“真头痛。”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身不由己“,不充分攻击敌人的弱点,便是自己找死,哪到轮到有保留的余地。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亡族之因 张安世从容道:“勿以为我们以前所有隐瞒你身份下的工夫,全是白做。在这里发生的事,于关内的人来说,既遥远又模糊,千真万确的事传到长安,会被当作谣言来看待。明乎此理,微臣再来个‘推波助澜’,保证可进一步令事情模糊。即使有心人,亦只好‘疑神疑鬼’。” 刘病已道:“香文可从匈奴人处收得消息,将令我们的补救徒劳无功。” 张安世不屑的道:“今仗壶衍鞮若败,陛下仍认为匈奴内部与香文勾通的人,仍可消息往来畅通无阻?” 刘病已听得精神大振。 他实在太累了,忘记了逼退壶衍鞮后的追击大计。 现时与鸟妖的距离,又拉近一步。 鸟妖授首,香文将被切断与匈奴人的连系。 刘病已虚心问计,道:“如何可令朕曾在这场大战出现过的消息,化作疑似幻似真的谣言?” 张安世道:“此事由犬子做工夫,只要说成‘陛下’所以出现,纯为惑敌的手段,就是使人乔扮陛下,用之来收慑敌之效便成,还要真的连己方的‘外人’都骗掉,方能收奇效,那即使有人生疑,亦会被这真正的谣言淹没,此为‘以假乱真’之计。”又道:“早在陛下尚未抵达前,犬子已令下面的人,晓得他有此一计。” 刘病已“心悦诚服”道:“爱卿想得周详。 “我们的担心,或许是白担心,对边疆的情况,朝野上下从来缺乏关切,多数时候边关的将士是自力更生。””张安世感慨的道:“本来要防的,是北帮的探子,现在已给微臣藉有人内应匈奴人,抓起了百多人,立即当众斩首,余党骇得四散逃亡,此时朔方除本土住民外,再无外来人。” 刘病已心忖张安世的狠辣,自己是学不来的。问道:“活口招供了?”张安世哂道:“哪到他们不招供,没人可以在刑室内充硬汉,只要有感觉便成。”刘病已听得“不寒而栗”。 张安世说得对,“感觉”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天赋,也是最大的弱点,形成“感觉”是眼、耳、鼻、舌、身等五感,错综复杂的总成效,失去任何一感,均是“生不如死”的可怕后果,平时“身在福中不知福”,习以为常,岂知五感俱全,已是最大的福份。 张安世道:“我们该如何处理夺得的敌寨?” 刘病已道:“今次敌人损失极巨,兵员和战马的伤亡不在话下,又失掉大量粮货物资,士气上的挫折尤为沉重,不过匈奴确为经得起考验的雄师,若我们因胜生骄,将吃苦果。” 刘病已是人生路不熟,剩是对鸡鹿塞在战略上的掌握,已属“盲人骑瞎马”,误打误撞。但话说回来,如事前和张安世商量,张安世肯定大力反对。 基本上,张安世没打过鸡鹿塞的主意,在战略上是对的。而刘病已和众兄弟之所以没有“殉城”,皆因有地底水道。由此可看到战争成败的不确定性,从来出人意表。 现在一切回归常理,反瞧出虽初战得利,却非压倒性的胜利,因壶衍鞮的大军仍源源不绝的开来。其他不计,剩是匈奴最精锐由哥舒率领的金狼军,等若一个扩大多倍的‘精兵劲旅团”,本身的实力足以攻陷无定堡,若没有张千秋的二千精兵把守,就像以牛刀去宰鸡般轻易。 今次匈奴人倾巢而来,与当年对仗的李陵大军不可同日而语,和莫和达高手团的交手,以及昨夜在敌寨内亲睹对方“临危不乱”的应变能力,印象深刻。 怎样方能“以奇制胜”? 陈汤问教道:“依大帅的看法,我们该如何利用眼前争得的上风和优势?”张安世道:“若依常理,我们应寸土不让,将主力移往敌寨,据为己有,大幅加固寨防,使无定堡、无定河中游营寨、鸡鹿塞城三方互为呼应,守上三、四个月,至或一年半载,哪到壶衍鞮不退。唯一忧虑者,是陛下身负重任,难以旷日持久的在此勾留。” 刘病已记起当日在猛狼石后目睹的狼军阵容,道:“凡是烧得着的东西,就难挡得住狼军的铁蹄。我们可以火破敌寨,壶衍鞮亦可以同样手段施诸于我们,徒令我们有大破绽暴露在壶衍鞮眼前。” 张安世微笑道:“所以我在说出来前,早声明是常理,最后的决定,在乎陛下。” 刘病已道:“成也鸡鹿塞,败也鸡鹿塞。于敌我两方均如是,确始料不及。” 张安世一怔道:“陛下仍要以鸡鹿塞牵制壶衍鞮?然而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前车之鉴下,壶衍鞮再不会在无定河中游置寨,地底河起不到作用,鸡鹿塞将变为孤立无援的残城废堡。” 刘病已默然不语。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因必须顾及众兄弟的性命,一旦城破,荒漠上逃生无路,故守鸡鹿塞是一条死路。 唯一有利者,就是“环境”。 在这方面,老天爷肯定站在守城的一方。 刘病已坦然道:“地下河道再非通路,因多处坍塌,朕亦缺乏再闯一趟的勇气,故此匈奴人即使原地立寨,我亦奈何不了他们。” “壶衍鞮现时可肯定陛下在鸡鹿塞,对他来说,能干掉你,重要性不下于攻陷长安,能提着你的头颅返大漠,将尽雪自冠军侯霍去病所败、后又有常惠成功从’单于宝墓‘中满载而回的’奇耻大辱‘。那时大漠诸国,谁敢不’俯首称臣‘。” 张安世吁出一口气后,续道:“若知陛下继续坚守鸡鹿塞,几可肯定壶衍鞮将置无定堡于不顾,分出部分兵力压制无定堡,然后将往鸡鹿塞之路完全封锁,集全力攻打鸡鹿塞,那时我和犬子’鞭长莫及‘,陛下是名副其实的孤军作战。” 刘病已道:“在这样一面倒的情况下,壶衍鞮仍攻不下鸡鹿塞又如何?”张安世沉声道:“那将种下匈奴人亡族之因。” 刘病已本仍犹豫不决,因为以这般冒险的方式,去赢取规模庞大的战争,流于将事情过度简单化。可是,死守鸡鹿塞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难舍难离。 第四百四十八章 隔世回响 难道是来自道心的坚持?自首步踏进古城废墟的范围,一股莫以名之的感觉从内心至深处涌出来,令刘病已与鸡鹿塞生出一种血肉相连、荣辱与共的奇异情绪。 众兄弟入驻古城后,人人悠然自得,似若回到家里。 或许这就是人和地的缘份。 当发现水井的一刻,整座废城如从沉睡里活过来般,不单与无定河连结,也和百年前盛极一时的鸡鹿塞,产生隔世回响,感觉奇异迷离。 他们像是着了鸡鹿塞的魔! 刘病已情绪上完全绝对倾向守鸡鹿塞,却不能不理性先行,寻得支持死守鸡鹿塞的诸般理由,不论如何薄弱,至乎站不住脚。 陈汤道:“若我们放弃鸡鹿塞,改为去助守无定堡又如何?”张安世沉吟片刻,道:“我们或仍可以赢,可是主动权将落入壶衍鞮之手,由他决定以何种形式结束此战。” 刘病已精神大振,道:“对!高手过招,就看何方取得主动和先手,又如何保持下去,使对方永无扳平的机会。现在我们争得上风,若退而不进,便非寸土不让,千辛万苦、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少许优势,拱手付给敌人。” 张安世同意道:“确是如此。不过对方头几轮的攻势,非常难捱。” 刘病已道:“壶衍鞮不这么做,我才担心。匈奴人最爱面子,又晓得朕在鸡鹿塞,壶衍鞮将抛开一切的来攻鸡鹿塞。然而人算怎及天算,鸡鹿塞后倚毛乌素,位处的风沙区内乃天下最奇异的地域,易攻和易守同时存在,亦等于难攻难守,恰恰如此情况,却是朕最能发挥所长的处所。” 刘病已深吸一口气后,接下去道:“区区一座废城,守军不过千余人,壶衍鞮则军力仍在十万以上,如久攻不下,将成霍去病以精骑破十万狼军的历史重演,那时壶衍鞮不心急如焚才怪。愈躁火愈易犯错,爱卿又于那时离寨突袭,壶衍鞮还可坚持多久?” 张安世担心的道:“霍去病的兵力,是你们现时的几倍。”刘病已道:“加上鸡鹿塞,我们的实力再不在当时的霍去病之下。” 张安世双目明亮起来,道:“对!微臣是关心者乱,陛下更只在霍去病之上而非在其下,此计确切实可行。”接着话音一转,铿锵的道:“微臣立即着人把敌寨夷为平地,并从无定堡运送粮货物资到鸡鹿塞去,派出匠人看有没有须修葺的地方,加强鸡鹿塞的抵御力。现成的有挡箭车,箭矢的补给亦非常关键。” “就这样决定。”刘病已仰首望天,从容淡定的道:“壶衍鞮来哩!” 张安世循他目光往阳光灿烂的蓝天瞧上去,两头猎鹰在高空上自由写意地盘旋。 接着的五天,消息雪片般送往鸡鹿塞,让他们晓得壶衍鞮大军的动向。 小长城上不时有鸟妖的猎鹰飞过,却在数百丈以上,众人虽瞧得牙痒手痒,却是莫奈其何。 这段时间,亦是难得喘息休养的宝贵空隙。 小长城可供改善的地方并不多,纵有大计,亦不可能在几天内完成。最大的改善,是在墙头通往两边角楼的入口,与十二座地堡的门洞,装上蒙着生牛皮、能防烧的坚固木门,门上设有可供射箭的活窗,平时可以封闭。 从莫和达部队得来的大批木材,大部分给切割为一丈以内、大小不一的“檑木”,收置在角楼顶和楼内,余下的小部分,为长逾一丈、较重和粗的木干,就放在墙头上,又或以之加固土墙的防御力。 他们的浮沙内壕,只有半天一夜的寿命,早上太阳出来,**大地,不到一个时辰将壕内的水蒸干,毫不实际。 面对毛乌素,壕堑的作用不大。风沙猛的一天,沙尘滚滚而来,二、三天的时间,可将壕坑填满沙土。故此众人想出在坑内种柱成墙之计,沿坑边深种长木干,成排成列。木材始终有限,故此木土墙只设于两道内壕,横竖土墙之前,高出地面约五尺。 坑子、土泥,加上矮木排,形成强大的防护力,可让兄弟们躲于其后方射箭,御墙和马面墙堡之间有二丈多的空间,供众人安全活动。至重要的是可保护成为命脉的水井。 水井换上新的木盖,若铺上沙子,保证敌人除非踏足其上,休觉有异。此为小长城最关键的秘密,敌人如认定小长城没有水源,肯定千方百计截断小长城对外的交通,好令他们缺水时活活渴死。 人可以数天不进食,可是在干旱炎热的沙漠地带,无水半天都捱不住。血液变得稠浓后,“午间的恶魔”将到来作恶。 天气变化,大地步入冬天,日间仍热得要命,晚上却冷得要死。风势明显转强,尘暴转趋频密,有一个早上,达三场风沙之多,虽是躲在小长城内,众人仍须吃苦,然而甜在心内,因沙漠和风沙成了他们的护身符,敌人攻打小长城,吃的苦头远大多了。 补给方面,最重要的是弓矢,除一般的长箭外,还有大批短弩箭,足供他们使用,在未来两个月内,没缺箭之虞。 第五天,壶衍鞮的先头部队抵达无定堡外北面的敌寨。 在鸡鹿塞赶工的三百匠人,全体撤返鸡鹿塞,刘病已等重过初抵鸡鹿塞时的日子,四周茫茫荒野、沙漠,不见人踪,陪伴他们的惟只横亘南面的长土丘。 边防军的探子依令离开已成险地的荒野,消息中断,并不好受,有点眼盲耳聋的不安之感。 莫和达等缩在寨内之际,刘病已等多次出动,摸清楚远近形势,对无定河一带成识途老马,亦深深迷上了这道剩是名字,已蕴含苍悲凄美、神秘幻变的奇异河流。 刘病已从未见过一道河流,可以如此顽强地和沙漠纠缠抗争,留下巨大而执拗的河曲。于其流经的地域,有壮丽的峡谷,与流水缠绵的岛,若如明镜的湖,葱绿的田野。带来的生机,与沙漠成分庭抗礼之势,用它柔能克刚的方式,拒沙漠于其外。 迎着黄土高原的寒风、毛乌素的风沙,越过沙漠和无数丘陵沟谷、山头梁峁,始于上游的红柳河,北上弯经无定堡后方,横过鸡鹿塞之南,过鸡鹿塞,最后南下投入大河的滚滚洪流。 第四百四十九章 半个神仙 离开长安,过潼关进入大河,刘病已便与大河结缘,直至今天,仍没片时可离开大河的血脉和怀抱。 刘病已等人瞧着第一线曙光出现东边天地交界处,天色仍暗沉沉的。 赵广道:“今天有可能下雨吗?在沙漠地带,不下雨犹可,下起雨来,比任何地方要大。” 刘病已记起穿过塔克拉玛干后,在其北面边缘区遇上的那场大雨,确如赵广所言,像天崩塌了的样子道:“或许会下大雨,却不是今天。” 陈汤道:“如陛下能借阳神预测下大雨的准确时刻,我们可借势突袭,趁雨攻,借雨遁,好似天兵天将。” 刘病已晓得他对准确预测雪停印象深刻。事实上,预测何时下雪,会比料得哪刻停止,容易多了。待要答他,许延寿登楼来了。哈哈笑道:“老兄愈杀愈狠,又手痒哩!” 许延寿两手探出,搂着陈汤肩头,道:“看!我们是如何臭味相投,人人好勇斗狠,其他人对匈奴狼军闻风丧胆,避之则吉,我们则不放过任何寻他们晦气的机会。他奶奶的!我们何时可去寻乐子?” 陈汤接回先前话题,问刘病已道:“有可能吗?” 刘病已欣然道:“当然可能!不这么做正是蠢材。下大雨固然机会难逢,风沙亦然,不过却须在敌人重重包围小长城的情况下,方有可乘之机。如对方远在乌水或无定河,抵达前雨早停下来。” 陈汤道:“微臣的意思:如果陛下预先掌握何时下雨,我们可在雨前半个或一个时辰出发,下雨方动手。” 刘病已苦笑道:“像那次般的准确,只能在‘福至心灵’下,偶一为之,否则朕至少是半个神仙。” 赵广问道:“听陛下刚才言下之意,似认为壶衍鞮不会像莫和达般包围小长城。对吗?” 刘病已反问道:“爱卿自己怎么看?”赵广双目闪闪生辉,俯瞰远近,徐徐道:“这么样一片荒漠,不可能长期包围,像莫和达般捱足一天半夜,已是极限。我可肯定现在莫和达悔恨得要命。希望壶衍鞮没斩他的头,斩了没我的份儿。”接而又道:“壶衍鞮压根儿不用围城。”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听他解释。 赵广沉声道:“有两个原因,每一个都是可令我们致败的因素,且是明知如此,仍然没法改变。” 石医师等正在下面水井旁闲聊,给许延寿俯头打手势,召他们上来共商大计。 听到赵广最后两句话,陈汤讶道:“赵兄弟为何变得如此悲观?”赵广淡淡道:“因为我们已入了局,这局游戏的玩法,全围绕着我们的陛下来进行。” 陈汤瞧瞧刘病已,大讶道:“看陛下的神情,竟是连他也猜不到赵爱卿葫芦里的药。”顿了一下,又轻松的笑道:“赵兄弟想的东西从来异乎常人,猜不到很正常。” 刘病已欣然道:“有一点赵爱卿确与我们有别,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深陷在战争内,满脑子攻守打杀,唯独他一人,可从战争的泥沼抽身出去。”众人齐声起哄,闹成一遍。 陈汤奇道:“赵兄弟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难道给陛下说中了?” 赵广瞪着刘病已,问道:“陛下究竟是猜出来的,还是来自感应?因为微臣确是受到了启发。” 众人静下来,事情忽然变得“离奇荒诞”,“引人入胜”。 他们固然猜不到赵广提出却未解释的两个致败因素,更不明白刘病已看似说笑的话,却是“一矢中的”,却惹起各人的兴致。 赵广道:“陛下先答微臣!” 这句话是对刘病已说的。 刘病已摊手道:“确属感应。”许延寿兴味盎盎的道:“这么说,赵兄弟亦是忽然想到,而非经“深思熟虑”而来。”石医师喝道:“谜底!” 赵广“好整以暇”的道:“就是‘陛下’两字。”刘病已吁一口气,悠然道:“朕开始有点明白。” 众人目光集中往赵广处。 赵广道:“刚才我们谈论到,若要将鸡鹿塞重重围困,是自讨苦吃,人多只是多些人受苦,实愚不可及。” “奴家知道了。“原来许延寿扮作娇声喔喔、”扭扭捏捏“的女声弄出来,令人人听得“寒毛倒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众人先是一怔,接着完全失控地爆起震城笑声。 赵广也忍俊不住,笑了好一阵子,没好气道:“你好像不晓得,最关键的军事会议正在进行中,还在装神扮鬼?” 陈汤抹掉呛出的泪水,喘着气道:“轮到我开始明白,你们以前打仗的日子是如何过的,即使生死攸关,但没一个人真的放在心上。” 赵广道:“说到底,仍是个知己知彼的问题。壶衍鞮现在已肯定,皇帝陛下霸着鸡鹿塞和他作对,如仍像莫和达般不知门路的来惹陛下,那他本身固然是蠢材,下面的将领则全是废物。到今天,恐怕这里人人都晓得陛下是何等样人,匈奴人受过这么多教训仍不清楚吗?” 刘病已带头鼓掌道:“说得精采。这是我们没法改变的弱点,是敌知我而我不知敌。” 陈汤不解道:“问题在纵然知道,知的只是表面的东西,以微臣的感觉,陛下就像一口永摸不到井底的深并。” 刘病已叹道:“摸不到底又如何?在现时的情况下,晓得水并大约的位置已成,也是我们现在处境最精确的写照。如真有上、中、下三计,下下之计,就是来包围鸡鹿塞,所以壶衍鞮不会这么做,也犯不着这般做。忽然间,我们变成在‘守株待兔’,可以做的事,是在推测对方可以怎么做,而非逼得敌人如何做,不做不行,像我们对付莫和达般。” 许延寿道:“确然如此,匈奴人若不再在我们南面无定河或海流兔河设营立寨,而改在无定堡外,我们势没法如前般直接威胁敌人。”顿了一下道:“可是,陛下在壶衍鞮心内的重要性,该远在无定堡之上,甚至在大汉任何人之上。干掉陛下,中土再无可抵抗狼军的人。” 第四百五十章 脑洞大开 赵广冷哼道:“壶衍鞮当然恨不得将陛下‘煎皮拆骨’,‘碎尸万段’,问题在他晓得陛下再飞不出他的指隙,只要全力攻打无定堡,陛下和我们可以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瞧着而‘袖手不理’吗?” 陈汤道:“那时我们便可以奇兵袭之,配合大帅数路进犯,看壶衍鞮能支持多久。” 赵广道:“这就来到我说第二个致败的因素。壶衍鞮最害怕的,是我们不出鸡鹿塞半步,因没法长期围着我们的小长城;最欢迎、求之不得的是我们离城去攻他。让我说清楚,在鸟妖三双高空上的眼睛监视下,没有奇兵这回事,那时壶衍鞮只要派出由哥舒率领的三千金狼军,再加上一批有拓跋无量在其中的高手,我们肯定没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陈汤反驳道:“我们和大帅一起进军又如何?”赵广冷冷道:“那我们就要面对狼军名慑天下的平原马战,若交锋失利,又侥幸能撤返鸡鹿塞,无定堡将守不住,无定河的控制权势入壶衍鞮之手。”众人默然无语。 赵广说的全为事实,即使有他们助阵,仍是以壶衍鞮的赢面大多了,边防军一旦元气大伤,将没法如目前般支持无定堡。 众人终于明白,为何赵广有“明知如此,没法改变”的说法,关键处是对方晓得有刘病已和他的兄弟在鸡鹿塞,明白刘病已为人行事的作风,故可从容定计,不愁刘病已不上当。 许延寿狠狠道:“一天不杀鸟妖,我们难以安寝。”石医师道:“我是最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天上是否有鸟儿,却看不到半个影子。问过值夜的兄弟,亦没发现鹰踪。” 许延寿道:“这家伙的操鹰之技,天下无双。”刘病已不由想起香香的灵鹰,心忖香香的控鹰之技,当是从鸟妖学来的,说不定鹰儿亦为鸟妖所赠。 香香和鸟妖在一起,是否因要从他处学晓这门独家绝技? 鸟妖为何肯传她此术? 陈汤的声音在他耳鼓震荡着,道:“延寿说得对,一定要干掉鸟妖,愈早愈好。”各人都有点不知说甚么才好,皆因”一筹莫展“。 当年常惠远征西域之役,鸟妖孤身一人,仍然这么难杀,现在藏身于壶衍鞮的雄师内,更令人无从入手。可以这么说,即使击溃壶衍鞮,仍未等于能干掉鸟妖。 陈汤顿了一下后问道:“是你想出来的,有何好主意?” 赵广坦然道:“套句我们的惯话,现在我们是入了彀,击败莫和达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份曝光,使敌人掌握到我们的虚实,也令壶衍鞮晓得有张大帅在背后支援。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则有备而战,双方均是全力争锋,没有退让的可能。鸡鹿塞被攻破,中土危矣;壶衍鞮兵败,动辄亡国灭族。在这样的情况里,如相持不下,究竟对敌人有利,还是我们有利?” 陈汤道:“依兵法,当然不利‘劳师远征’的一方。可是现在由于我们情况特殊,拖下去,不用太久,如一年半载,对我们已是有百害,无一利。” 顿道:“尤可虑者,是匈奴人战前对捜集陛下的情况,做足工夫,清楚陛下在中土的处境,若然未够清楚,香文亦会向鸟妖补充,因而清楚当中的微妙情况。我虽然未见过他,可是听你们的叙述,知此人非常奸狡,岂会放过整治陷害的机会,只要设法知会北帮的人,将会带来不测的后果。赵兄弟说得对,这是个环绕‘陛下’的游戏,我们如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仍没法拿陛下来造文章,我们便赢了。” 刘病已鼓掌道:“精采!朕终于想到办法。”赵广赞叹道:“陛下竟仍有解救之法。”他本身亦为才智之士,可是“捜索枯肠”,仍“一筹莫展”,故此,对刘病已能有破解之计,特别有感觉。 楼顶上每一个人,均有类似赵广的感受。要知现在对方已断定有刘病已在主持大局,且是身在鸡鹿塞,就是发长披肩、满脸胡髯,自称将功赎罪的死囚。至乎猜到所谓的“复仇者”,仍是刘病已,目标明显,任你如何否认,绝不可能说服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计将安出? 赵广警告道:“勿卖关子!” 刘病已道:“今次想卖关子也不成,因为不是朕想出来的,朕尚未想到。” 任在场者想破脑袋,仍摸不着头脑,这竟叫想出办法,已非关乎是否有足够智慧,刘病已说的话压根儿“自相矛盾”。 许延寿道:“那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刘病已欣然道:“陈爱卿是也。” 众皆愕然,目光不由集中在陈汤处。 陈汤比他们任何一人更错愕,指着自己的鼻尖大讶道:“在下?微臣的脑袋现时空空如也!想不出半只鸟儿来。” 众人很想笑,陈汤少有说粗话,且神情古怪,偏笑不出来,因为一向‘料事如神’的刘病已,今趟押中的是空宝。 刘病已”好整以暇“的道:“各位爱卿,请听朕禀上详情,‘灵机一动’也好,‘病急乱服药’也好,当日他以局外人的身份,分析得清楚明白,最终得破香文的诡计。” 陈汤一头雾水道:“和现在的处境,有何关连?现在所处的是在下最不熟悉的战场,若非得赵兄弟指出来,还不晓得陷身险局,赔上的将不止一场战争,且会动摇我们的‘长远之计’,微臣正担心得要命。” 刘病已仰首观天,似在找寻猎鹰的踪影,吁一口气道:“表面似没关连,却是‘殊途同归’。就像在眼前的战争里,陈爱卿亦是壶衍鞮和手下众将唯一不熟悉的人。我们大伙,均是对方有迹可寻者,独陈爱卿想出来的,不但敌人没想过,我们亦没一人想过,这就是不落旧套。哈!看!朕多么有想象力。” 众人瞧瞧刘病已,又瞧瞧一脸为难之色的陈汤,说不出话来。 虽然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众人仔细思量皇帝陛下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陈汤差些儿搔头,道:“在下虽读过兵法,却是纸上谈兵,今次新丁上战场,到这里后方晓得战场千变万化,须随机应变,而在这方面,在下只有依附各位大哥骥尾的份儿,学多点东西。”又苦笑道:“现在肯定未满师,可想出来完全是兵书上的基本东西,拿出来贻笑大方。” 赵广掏出一支卷烟,道:“我开始感到陛下言之成理。兄弟须明白,我们要的,正是初学新丁想出来的东西,再由我们这批老手执行。”许延寿拍腿道:“对!此为‘乱拳打死老师傅’的道理。” 赵广道:“勿小觑皇帝陛下所谓灵机一触,不知救过我们多少次命。所以你仔细思量好,乱想一通也好,甚么东西进驻脑袋,就拿那东西出来见人。” 众人又再起哄,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励陈汤来献计。 陈汤倏地举起双手。 众人全体静下来,包括楼内、墙头和墙北的所有兄弟。 他们虽然在四丈上的高楼说话,但因没约束声音,不用避忌,各兄弟人人武功高强,功聚双耳,听个“一清二楚”。 故此不管立于何处的兄弟亦热议纷纷。人人生出希望,听陈汤有何独特见解。 陈汤一字一字缓缓的,似每字均重达千斤,沉声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众人皆感到愕然。 许延寿道:“这肯定是我们无一人曾想过的,新鲜**。” “微臣首次明白何谓灵机一触。“陈汤像听不到他的说话,望往刘病已,道:”山穷水尽,疑无路处,闯出康庄大道,脑内忽然思如泉涌,不吐不快。真是痛快!” 楼上楼下,爆起叫好的声音,为陈汤打气喝采。 蓦地陈汤又静下来。 人人想听下文。 陈汤双目闪亮前所未见的异芒,熠熠生辉,若如心内某处被点燃引发,道:“微臣想先问一句,没有我们,大帅能否守得住鸡鹿塞和无定堡?精确点说,是能否在半载之内,顶得住狼军的狂攻猛打?” 刘病已道:“肯定没问题。” 他既能掌握狼军的实力,亦比在场任何人清楚边防军的情况,最有回答的资格。 陈汤“心满意足”的道:“成哩!” 众人盯着他,再没法当他是个新丁。 在众人眼里,他像变为另一个人般,字字“掷地有声”的道:“此为‘一石数鸟之’计,关键处在陛下清楚敌人大后方支持基地的位置、情况,完全绝对地知敌。”众人一点便明。 事实上陈汤提出的,为兵家向用和必使的手段,就是对“劳师远征”的敌人,进行截断补给线的战术,“千方百计“打击对方的后续支持。 然而,于惯了以战养战的狼军而言,这一套以前派不上用场,因只要破入长城,可“势似破竹“的攻城略地,掳人劫粮,不虞补给之忧。兼之狼军“来去如风“,只有他们来打击你的份儿,连对方的行军路线亦难掌握,遑论切断对方。 但今趟边防军在张安世指挥下,准备充足,实力强横的紧守前线,采“坚壁清野“的策略,将长城外的住民撤返长城内,烧掉屯田,令狼军在物资匮乏的黄土高原和沙漠,难以就地取得补给。 狼军的整个行军路线,亦是针对他们在这方面的困难设计,进占富饶的河套平原,倚狼山立寨,作为大后方支持前线的基地,补给可源源不绝的沿大河送来南方。 当匈奴雄师将边防军压得难离堡、塞半步,高原和河套遂成狼军的天地,那时只有他们攻打大汉军的份儿,后者全无反击之力。 岂知鸡鹿塞竟先一步落入刘病已和众兄弟手内,如在敌人的心窝处插了把刀子,顿令狼军本无瑕疵的战略,出现了不应有的漏洞,也因而导致狼军先锋部队的惨败。 鸡鹿塞在大战里情况特殊,看似“孤立无援“,却是完全不受约束,来去自如,除非壶衍鞮像莫和达般来围城,那既不可行,更不切实际。 话又说回来,守鸡鹿塞的如非刘病已和他的精兵劲旅团,早被“人强马壮“、高手如云的敌方先锋部队击破,无人能活命。 又如刘病已非是有穿越地底河的能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众人之所以没想过离鸡鹿塞奔袭对方的大后方,一来路途遥远,更是“当局者迷“,对千辛万苦得回来的鸡鹿塞,难舍难离,且尚未与壶衍鞮的主力军正面交锋,就这么离开,将失掉迫使壶衍鞮知难而退的大好形势。 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没想过刘病已的身份这么快曝光,壶衍鞮既晓得刘病已在此,顿然使大战改换成另外一种形势,令刘病已一众兄弟难发挥作用。由此可见,莫和达率高手来探访小长城的摸底行动,影响至巨。 忽然间,从我暗敌明,化为现在敌暗我明的局面,他们一方可做的事,对方“清清楚楚“;敌人的行动,他们则无从揣测,会否来攻打鸡鹿塞?用哪种手法?一概不知。 壶衍鞮有无数的选择,他们却只得一个,如出城攻敌,就正中壶衍鞮下怀。 因而赵广方生出虽明知如此,仍没法改变的嗟叹。敌方了解我方的情况,我方却不知敌之故也。 “若非陛下在,我们实难起波澜,区区千余人,‘长途跋涉’的到后套去破坏敌后,既不划算,更是冒死。只要鸟妖来个飞鹰传书,肯定留守该处的敌军,张开罗网待我们掉进去。何况对方倚狼山立坚寨,监察后套两岸,平野地难隐行藏,利守不利攻,敌寨是‘稳若泰山’。”陈汤慨然道:“但是!敌我两方均清楚,当攻寨的是陛下,将是另外一回事。” 众人鼓掌为他打气。 陈汤欣然道:“微臣一直是局外人,对陛下的看法,‘道听途说’外,加上本身的经历,形成了刚说出来的印象,也该是壶衍鞮对陛下的看法,虽不中亦类近。正如赵兄弟所言,这是个环绕‘陛下’的战争游戏,也是张边边锋利、伤人伤己的两面刃。”接着向刘病已道:“陛下早前仰首观天,用神察看,是否早猜到我们将离开小长城,须放出信鸽,知会大帅,为此找寻敌鹰,看鸽儿的飞行路线是否安全?” 第四百五十二章 沙神照顾的人 张安世送来的物资里,有活的东西,就是三头信鸽,供远距通讯之用。放出它们,自会寻路返鸡鹿塞。 刘病已佩服道:“陈爱卿观察力之敏锐,教人惊异。当时朕确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又说不出来,只知与鸟妖的猎鹰有关系。如陈爱卿说的,猎鹰既是对方最厉害的知敌利器,同样亦是我们诱敌的好帮手。” 许延寿道:“想利用鸟妖的猎鹰,我们必须清晰无误地以行动说明我们的去向和目标,不可有丝毫含糊,让对方晓得我们非只是干扰他们的补给线,而是直捣对方的‘狼寨’。”他指着毛乌素道:“非常简单,大伙儿直奔沙漠便成,那是最直接、最快的路程。” 看着茫茫沙漠,每粒沙子都在反映烈阳的热力和厉芒,人人倒抽一口凉气。不论你如何熟悉沙漠,跑过多少遍,沙漠绝不会和你熟络起来,“和颜悦色”。而是每一次踏足,仍是陷身”穷凶极恶“的险域。 精兵劲旅团中最熟悉沙漠的许延寿,沉声道:“我想到一个新点子。”众人大喜。 陈汤“走为上”一句话,点拔了众人,释放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他慷然道:“据我所知,毛乌素里面有两个绿洲。于毛乌素正中的位置,有座大山,名‘石子岭’,此岭造就了分处其南、北的两个湖泊,南面的是突纥利泊,北面的是大非苦盐池,也是毛乌素内的两大绿洲。” 顿了下,以道:“假设我们全体离开小长城,直奔毛乌素,壶衍鞮如何反应?” 赵广叹道:“肯定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知会守大后方狼寨的将领,另一边派人全力追截,但因起步迟,只能在我们后方吃尘。”顿道:“这个追截部队必须在实力上,可压倒我们,即使我们甫抵后套,即攻陷狼寨,此一敌方部队,仍有足够能力将狼寨重夺,甚或杀得我们‘片甲不留’。” 听他这么一说,答案呼之欲出。 壶衍鞮此刻势成骑虎,不能言退,可做者是继续猛攻无定堡,另外遣人追杀精兵劲旅团。能当此任者,舍哥舒和他的金狼军莫属,三千金狼军,是匈奴狼军里最擅沙漠战的部队,此外还须附赠鸟妖,才不会追失。 刘病已吟道:“‘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上亡’。” 人人听得精神一振。 于沙漠的凶地,无处可躲、无路可逃,若两军开战,是全赢或全输之局。 击溃金狼军,与打败莫和达乃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将使匈奴人的整体战力大幅削弱,精神的打击更是壶衍鞮一方难以负荷。更关键的,是刘病已等如成功占据狼寨,除非壶衍鞮大军撤回来,根本再没有能动摇精兵劲旅团所据狼寨的力量。 问题在他们办得到吗? 众人目光移到许延寿处。 许延寿双目异芒烁闪,沉着的道:“听说在沙漠里,流行一句说话,就是‘沙神只照顾有准备的人’,匈奴人或许走过咄习原采穿越毛乌素的路线,但对毛乌素深处的区域,大可能一无所知,因追我们而追至第一个绿洲,其时悔之已晚,将造就我们歼灭金狼军千载一时的良机。” 顿道:“就看我们准备得有多好。平情而论,绿洲防御力薄弱,敌众我寡下,对方又是擅长沙漠战的金狼军,有哥舒这样的名帅指挥,加上鸟妖后更‘如虎添翼’,我们的赢面很小。” 赵广叹道:“技术就在这里!他奶奶的!壶衍鞮此趟是不容有失,因后果是他负担不起,不追一切休提,追来的起码是这个阵容,亦不可能超过这个阵容,那就是一切尽在我们算中。难易度比之现在与壶衍鞮正面硬撼,不言可知。”接着向许延寿道:“兄弟的办法,正是可令我们能以少胜众、以弱克强的办法,对吧!” 所有人目光回到许延寿身上。 “微臣少时曾经听说,沙漠中经常往来绿洲之间,若运载重物,会借助一种我们称之为‘沙筏’的工具,形如木筏,以骆驼拖拉,等于驼车。沙筏之所以便于在沙子上拖拽,皆因包以生牛皮,令头尾微翘。我们现在虽没有骆驼,幸好人人长得像骆驼般强壮。”许延寿道:“制沙筏的材料就是从莫和达处抢回来的木干,该可制成至少六十至七十个沙筏,足够装载我们的物资、粮货、食水、武器、箭矢等有余。抵绿洲后,我们拆掉沙筏,立成防御所需之物,大添与敌周旋的能力。” 人人留心聆听,许延寿说毕,仍保持肃静,只余风沙之音,好半晌后,不知谁先欢呼,接着楼上墙下,喝好之声响彻小长城。 刘病已问道:“估计需多少时间?”许延寿道:“依我们掘壕的效率推算,后天日出前,肯定所有大小木干,全变沙筏。”刘病已大喝道:“那我们还等甚么?”喊叫声再度爆响,直传往毛乌素沙漠去。 找到目标,定下方向,且有具体的计划,众人均有焕然一新之感,坐言起行,先由许延寿示范,制作第一个沙筏。 看似容易,事实上殊不简单,包含着在沙漠求存的民族千百年来积累的经验、智慧。有点像造条小船,置龙骨,木干穿孔,系筋索,包扎生牛皮有特别手法,窍妙处在乎头尾翘起,方便拖拽。 第一个沙筏面世的一刻,欢声雷动。 各人不用吩咐,埋首造筏。 造而后知不足。早在议定后送出信鸽,以传书方式通知张安世己方大计,并请他送来缺乏的物料,以供造筏。趁匈奴人阵脚未稳,尚未有余力切断交通,张安世在黄昏前送来七辆驴车的物资,也将是最后一批物资,因匈奴人的势力藉无定河北岸设立木垒,逐渐东扩,目的当然在要压制鸡鹿塞和鸡鹿塞至往来断绝,动弹不得。 看情况,对鸡鹿塞骚扰性的攻击,将陆续而来。 小长城却是气氛热烈,斗志如虹,忘情工作,丝毫不以为苦。一如掘壕,采轮番制,天明时,五十九个沙筏已具雏型,接下来就是包生牛皮的工夫。 第四百五十三章 国师战书 许延寿道:“沙筏又名夜筏,只能在晚间行走,否则不到十里,将抵不住沙子灼热,摩擦下着火焚毁。”大伙儿聚在水井四周吃早饭,仍有部分兄弟没停手,欲罢不能。 赵广回来了,悻悻然道:“到南丘看过,这边尚未见敌踪,想宰几个来祭旗也没着落。” 赵广的好战,大伙儿皆知。 赵广在许延 《重生之草根皇帝》第四百五十三章 国师战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之草根皇帝》帝书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四百五十四章 无情火 原先的设想,就是当敌人发现人去城空,到真正派兵追赶,至少落后一、二天的时间,使敌人没法在他们抵绿洲前加以拦截。 狼军的狠辣,天下皆知,绝不会坐着等刘病已赴战。日出后,刘病已去或不去,匈奴人也乘势来攻,先以一般战士打头阵,于他们“应接不暇”之际,以最精锐的金狼军一举破城。想想对方如出动拓跋无量,加上其他高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泰山压顶”般攻来,如何能挡? 所以,由现在到日出这个关键时候,猎鹰将频频出动,三头高空探子轮番监视,有何“风吹草动”,壶衍鞮会做出迅速的响应。 如此情况,众人确是始料不及。 许延寿道:“要走,须今夜走,愈早愈好,能骗过鸟妖便成。”陈汤道:“何不用兵分两路之策?”人人留心聆听后,陈汤续道:“由于这里是风沙区,令鸟妖的猎鹰观测能力不如平常,且不可在此区长期盘桓,我们觑准空档,沙筏大队先行,临天明前,留下的惑敌小队才出动,走的是毛乌素捷道的方向,敌人当以为我们采的是最快捷的路线,毫不犹豫挥军赶来,负责惑敌的乃我们里身法最佳者,可轻易摆脱敌人,逃往绿洲去。” 刘病已沉吟道:“陈爱卿此计虽妙,但如此不从另一边穿出,却转往沙漠深处赶去,疑点多多,非是朕一贯作风,动辄还被察觉人数不多,哥舒不起疑才怪。”陈汤道:“我们的惑敌小队分散来走,猎鹰只能区分目标的范围大小,不懂点算人头,故无法向主子示意真正的情况。” 刘病已叹道:“陈爱卿有所不知,有人说鸟妖懂鸟言,所以才能训练出这么样的通灵猎鹰,传言真假难知,我们却不宜冒此险。”赵广笑嘻嘻道:“扎可以乱真的假人又如何?惑敌小队夹在假人之中,觑另一猎鹰离开的空档,追上大队,那时敌人既不晓得我们何时动身,又不知我们行军缓慢,遂采绕道在前路截击之策。”稍顿续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哥舒恃着马快,悍然赶来,惑敌小队可成护后部队,与敌周旋,杀一个得一个,两个作一双。” 许延寿道:“最好选在沙丘区与对方交锋,任其人多势众,仍难发挥以众凌寡优势。”赵广加入道:“有一事我们不可不察,就是当敌人来到我们丢空的小长城,发觉他们被抢的木材不翼而飞,会怎么想?”许延寿竖起拇指赞道:“赵兄弟果然心思比其他人缜密。”又道:“来一把无情火,加赠两、三个沙筏,顺手烧掉带不走的杂物,包保敌人没法从灰烬查出真相。他奶奶的!留下的东西这么多,烧个把时辰毫不稀奇,敌人怎有救火的闲情。”赵广道:“记紧要塞掉水井,不留任何痕迹。”许延寿振臂道:“还等甚么,立即动工。” 沙筏比预料所需的时间快了一半完成,刚巧刮起风沙,既看不见猎鹰,谅猎鹰也瞧不到下面的情况,众人遂冒着风沙动身。 精兵劲旅团不愧征西伐北的劲旅,纵然在恶劣的环境里,仍能顶着风沙稳步进入毛乌素,沙筏的负重因应形势大幅削减,予以拖拉动力,果如许延寿所言,如在沙浪上滑行,使众人更有信心。 惑敌小队由刘病已、赵广、许延寿、陈汤等人组成,坐在西南角楼顶,尽量争取休息。 对面角楼顶、墙头和墙头北的空地,放置了十多个假人,遇有猎鹰来巡,众人四处走动,夹杂在假人间,可肯定瞒过天上的眼睛。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黎明的来临。 他们会于日出前一刻烧城,也为对决战的回应,既不否定刘病已的存在,亦不予以肯定。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回答壶衍鞮:老子们着意的是战争最后的成败,非是二人争锋的决胜争雄。 小长城的烈火,令敌人无从藉打击刘病已的声誉,达致振奋士气的效应,且有刘病已棋高一着的无奈感。 和刘病已肩并肩倚墙坐着的陈汤道:“微臣非常享受先前的感觉。”刘病已正怀念马儿,有它在跨下,沙漠似缩短了距离,闻言讶道:“甚么感觉?”陈汤欣然道:“是当面对困境之际,大家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般聊出应敌之计,感觉非常棒。从没想过,仗是可以这么打的。”刘病已道:“这叫苦中作乐,战争泯灭人性,令人难耐。问题在自有史以来,便已存在,形形色色,伴人而生,数之不尽。不轻松点儿,可将人逼疯。” 陈汤非是首次听刘病已这么说,点头道:“这是陛下对战争一贯的态度。”接着沉吟道:“微臣刚才忽然想到,鸟妖与香文,是否一如我们所猜想般的关系呢?”鸟妖两字入耳,闭目养神的刘病已立即睁大眼睛。 坐在对面、刘病已右边的赵广饶有兴致的问道:“猜中如何?猜错又如何?”陈汤双目闪闪生辉道:“假若猜中了,又能干掉鸟妖,将造成香文最沉重的打击,垮掉了半壁江山,断他后路。谁想得到,此行竟有此意外的大收获。而正因如此,对两人间的关系,患得患失,怕是猜错了。” 刘病已心中一动,道:“给陈爱卿这么说,令朕记起一事,可左证两人的关系。” 倚墙休息的许延寿,继刘病已后睁开眼睛,听刘病已说话。 早在当年远征西域之时,鸟妖已成众人公敌,被他们切齿痛恨,人人关心。 战场上,如刘病已之言,既无人性,不存天理,双方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打击对方,生死等闲事也。天山族兄弟如是战死沙场,众人无话可说,可是在天山族兄弟失去抵抗力下,鸟妖在他们眼前处决天山族兄弟,立种深仇。 赵广抬头观天,道:“畜牲又来哩!” “离天明不到半个时辰,我们今趟不用理会它。”刘病已接续先前的话,道:“朕听说过,有信鸽在船上飞过,当为敌人通讯的手段,并指出在河道上船与船间凭借信鸽传递消息,乃早已失传的奇术,大不简单,肯定是有精通此术的高手,在背后主持。” 第四百五十五章 包藏祸心 许延寿狠狠道:“鸟妖!” 刘病已点头道:“对!鸟妖怎都脱不了关系,天下间唯他一人有此奇技。不过,当时朕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意念,没直接联想到是他,因事情太离奇了。天南地北,表面各不相干的两个人,怎可能拉上关系?” 他仰首瞧着夜空,似有所觉,双目精芒一闪,续道:“直到张爱卿告诉我,北帮在河套的两个分坛,开始撤走,似晓得匈奴狼军杀至,勾起我差点忘掉的事,想到如香文与壶衍鞮下面的人有关系,此人就该是鸟妖。”又道:“本模模糊糊的,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常惠昔日曾找来酸少说话,酸少道出藏在心里的疑惑,怀疑鸟妖懂他本教的‘明玉功’,故能捱过他‘血手’的全力一击而不死,且尚余催发魔功、激起潜力的能耐,成功远遁。各方面合起来,令朕猜想到香文和鸟妖的关系。赵爱卿的判断,虽不中,不远矣。爱卿可以放心。” 刘病已沉声道:“要杀鸟妖,机会就在眼前。”许延寿同意道:“对!不论壶衍鞮有否如陛下爽约,立即来攻之心,见到鸡鹿塞起火,必然追来,来的必是最精锐的金狼军,肯定有鸟妖随行,因须肯定我们撤走的方向,如退返鸡鹿塞,更是寸阴必争,希望能在入塞前截杀我们。” 他们从鸡鹿塞撤走,要走个半时辰,敌人马快,落后不大久,非是没追上他们的机会。 许延寿接下去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忽然见到我们进入毛乌素,稍有脑筋者,亦知我们意在后套的狼寨,哥舒和鸟妖均没有选择,希望趁我们尚未走远,追入沙漠去,我们的机会便来了。”赵广重重吁出一口气,道:“他奶奶的,这个想法太诱人哩!” 换过是像鸡鹿塞四周的荒原,这个愿望属想也勿想的疯狂念头。 哥舒和三千金狼军固不易与,鸟妖本身亦为高手,再加上为杀刘病已,必高手尽出,凭他们几个人,去硬撼这般力能陷寨克城的强横力量,无异找死。 可是,沙漠却是个变幻莫测的异域,不管多少人进去,实力如何庞大,主宰话事的仍是沙神。 刘病已提醒道:“深进多少,须拿捏得宜,金狼军在没准备下,只能追一段路,便会因缺水而折返。”许延寿道:“这个只能随机应变,有关毛乌素的情况,就是除不变的石子岭和其南、北绿洲外,其他一切无可奉告,如毛乌素般的流动沙漠,乃沙漠的凶地,不守任何法规,时时刻刻都在变化里,看从它处刮过来的风沙便清楚。” 赵广道:“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当然是对人少的一方有利,我们大伙儿甚么都不理会,紧跟在陛下身后到里面去混便成。哈!想不到本平平无奇的护后任务,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刘病已道:“赵爱卿很大可能猜错,哥舒绝不止追一段路便掉头回去,这也是我们须护后的原因。”刘病已承认道:“朕因害怕他们不追来,所以悲观了点。”陈汤哑然笑道:“悲观?这个用语含意深远,别人是怕他们追来,我们则是惟恐他们不追。” 赵广道:“他们一定追来的,不杀我们不罢休。以匈奴人丰富的战争经验,怎都要防我们一手,怕我们守不住鸡鹿塞时逃入毛乌素去,那亦是最方便的避难所。故此哥舒和他的金狼军,对深进沙漠准备十足,我们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 刘病已精神大振,道:“赵爱卿分析得透彻。”刘病已道:“我们的战术,就是入漠后永不分离。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必须以整体应付敌人,以集中对分散,失散代表的就是完蛋。” 刘病已说完后倏地起立,向赵广等人微笑道:“时辰到!” 小长城于黎明前的暗黑里,突然起火,火势迅速蔓延至两座角楼,大量浓烟火屑,在毛乌素吹来的风沙里,卷旋上天,烟雾往南扩散。 明眼人均可看出是人为的火灾,不但决战报销,也代表着弃城撤走的行动。 众人再没闲情理会天上猎鹰,此时最受影响的也是它们,看不真切,且畜牲终是畜牲,会受烟火惊吓。城内可以燃烧的东西,无一幸免。 不到两刻钟,蹄声在西南方首先响起,迅速接近,在晨光和烟雾混和南面的土丘处,敌踪乍现。 众人心呼好险。敌人确包藏祸心,决战是幌子,明知刘病已不赴会,是要削刘病已的威风,然后大举来攻。 刘病已心忖张安世认为守不住鸡鹿塞,乃是正确的。己方少一个人,就被削弱一分力量,对方却是无有穷尽,若如两个赌徒对赌,一方钱囊羞涩,另一方家财万贯,即使互有胜负,仍是穷的一方输不起,难以为继。 自己怎会抱着死守的念头?难道是道心作怪?但也是道心令他放弃,演变出眼前杀鸟妖的良机。 因着道心和阳神复杂化合的悠长过程,刘病已虽是当事人,仍难明白自己,何况外人?此事利弊难言,肯定的,是敌人永远没法真的了解他。 一声令下,众人从灾场散开冲出,投奔毛乌素沙漠。 自踏足河曲,毛乌素像一个没人愿去了解的谜,横亘河曲中部的位置,与成“凹状”的长城遥相对望,如呈不规则形状的庞然巨妖。大致上,东、西宽约三百里,南、北一百三十里,若为实地,顶多三至四天的马程,可却是沙漠,没人说得准须用多少天从南边走到沙漠外的北面去。 在河曲这个奇异地域,山势、土原的变化千奇百怪,纵然看到对面有人,可是走大半天仍未与对方握手言欢。 流动沙漠更是难以预料,数里的沙丘区,可要你走几天的路,步步艰苦,处处临险,任你身手如何敏捷高明,仍只能望漠兴叹,欲速不达。 越过了仍属边缘的区域后,沙子愈来愈松软,在没法清楚识别下,忽然间他们来到了似乎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世界内,亦不理他们是否甘愿,不论身心,全置于沙神的庞大影响下。 第四百五十六章 魂牵梦绕 太阳升离右方天际,在这干旱不毛、无边际的沙域,他老人家的炎威“势不可挡”,无从躲避。呈鳞纹状的沙地四方八面扩展,在烈阳照射下粉末般的沙粒闪闪发亮,如被褪掉了本身的色素,与炫人眼目的阳光合而为一。 烈日有多无情,沙子便那么无情。 时间尚早,沙子温度不高,可是跑惯沙漠的人,均知正午或过后,踏处的沙子将变得灼热难挡。 刘病已等虽准备十足,然一旦置身沙漠,甚么“雄心壮志”、人生经验全给撇在身后,萎缩至己之所存的那一小点,而异日能活着离开,将是个人的胜利。 不过,一切才刚开始,令人疲乏烦厌、“千篇一律”的景象正在前路等待他们,只看你如何去适应,不会有半分优待、迁就。 他们以白布从头包裹至脚,抗衡太阳的烈照,就算作用不大,也是“聊胜于无”,间中刮起来的阵阵风沙,只要有少许隙缝,便懂得朝内钻。 众人疾奔三、四里后,实在吃不消,不得不放缓脚步。 赵广来到刘病已身边,问道:“有跟来吗?”刘病已朝他竖起拇指,道:“不但追进来,且是全速飞驰。” 赵广来到他另一边,道:“猎鹰跟到这里来,便掉头飞,该是捱不住沙漠的灼热。”后边的许延寿道:“毛乌素绝不是另一个塔克拉玛干,猎鹰飞返无定河喝几口水,啄两尾鲜鱼后,回头仍可追上我们。依我看,该是向主子打小报告去。” 赵广道:“哥舒须多久追上我们?”刘病已欣然道:“若一直是眼前的地形,正午稍后可赶上我们,将轮到我们时辰到。幸好,沙神庇佑,看那边!” 众人循他目光瞧去,不觉任何异样,只有一截地平,颜色深上少许。 刘病已喜道:“远处有个沙丘!” 后面的许延寿问道:“为何不朝那方向跑?”刘病已别头瞥他一眼,虽然他的魁伟面容给烈日灼得通红,仍不见汗水,可见其先天气功之精湛。解释道:“此为诱敌之计,装出不晓得敌人追来的模样,到敌踪现,我们慌忙找地方躲,如此敌人始放心穷追。” “陛下可知微臣第一次踏足沙漠的丑态?当时在家向修苦行,可是随着进入沙漠,始知以前的所谓苦行,乃‘小巫见大巫’。“许延寿向他道:”沙漠之行是煎熬的不断累积,吸入是火,喷出的也是火,说话时沙粒往口内洒,疲劳开始了便无休止,不住削弱你的意志,幸好有各位大哥作榜样,精神上好过了点。” “勿要‘妄自菲薄’,你的表现已非常出众。“赵广道:”咦!我都感觉到敌人哩!怎可能这么快?” 刘病已道:“恭喜!恭喜!赵爱卿终生出沙漠的灵觉。敌人仍在二十多里外,但确不住和我们拉近距离。” 赵广别头一瞥,道:“未见尘头。”许延寿道:“见到尘头,敌人将在十五至二十里内。” 众人纷纷回头张望。 沙漠仍是那么平静,干燥而没有生气,朝任何一方看,都那么单调乏味。 杳无尽头、芒光闪烁的沙地,上方“无边无际”的蓝天,没任何可令人分心的东西,在这可怕的地域里,最“自高自大”的人,仍不得不在眼前浩瀚无际的空域里,“俯首称臣”,没法不承认本身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 刘病已心里涌起强烈的感觉。 沙漠! 这“魂牵梦绕”的地方,朕终于来了。 看来不远的沙丘区,众人从太阳斜挂东方,到移过中天,朝西降下,方开始在前方视野尽处逐渐扩大,隐见耸竖起伏的沙丘。随他们的接近,丘阵往两边扩阔,如张开双手,将他们拥入怀里去。 深入毛乌素腹地的感觉,倏然而生。 沙漠确是任何高手的天然克星,起始时一段路,个个均能保持高手风范,然而疾奔多个时辰后,甚么提气轻身,提也休提,只能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沙海内勉力疾奔,纵然身上衣着装备针对沙漠整装,仍不免满身尘沙、口干舌燥、咽喉喷火,箭筒、鞋里、袜里灌满沙子。 随真气的消耗,炎阳的灼热不住递增,到太阳接近西边地平,大地刮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方炎威稍减。然而,这边送狼,另一边进虎,不时遭夹杂在热风里的沙粒,迎头照面毫不留情地鞭挞,无处可逃。 他们是见到尘头,方朝沙丘区避过去,炮制见敌追来,仓皇遁逃的假象,还故意踢动沙尘,令敌人在远处瞧来,以为是数百人在奔跑。 石子岭位于正北的位置,现时他们已离开沙筏大队的路线,往西北偏移十多里。 猎鹰在众人头顶上的高空飞过,远去多里后,掉头回来,在他们上方盘旋。 刘病已等放下心事,一如所料,他们见到对方扬起的沙尘,敌人见的亦是同样景象。因而鸟妖方放出猎鹰,掌握他们正确的方位,这么看,鸟妖的猎鹰虽为异种,仍不宜在沙漠的高温里长途飞行。 各人携带的武器,除必备的弓矢外,以轻巧为主,非刀即剑,像雷霆击便放在沙筏上运走。不过,许延寿随身携带的重弓,又或逐月弓,均沉重异常,平时并不在意,可是,走在难着力的沙浪上,多一分重,少一分重,清楚分明。 身体受煎熬折磨不在话下,际此体力飞快损耗的劣况下,连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鸟妖,也变成个模糊的印象,“若现若隐”,没法集中精神去思索。进入沙漠前,不杀鸟妖不罢休的“雄心壮志”,似与眼前实况,难以直接关连。 唯一堪告慰者,就是对方的人和马,绝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但却有着一个明显优劣之别。 敌人此时离他们不到十里,这在沙漠外迅捷可达的距离,在风沙漫空的沙漠内,变得遥阔难测,须看沙子的状况、风势、风速。故而,谁先抵达”战场”,可争取得回气的空间。 比较起众人而言,刘病已是最不受影响的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沙神的天条 在火炎的沙漠狂奔,等若触犯沙神的天条,但恰好是“阳神”出现的最佳条件,令刘病已“道心”退藏,“阳神”出而主事,纵然肉身处于沙漠的庞大影响和压力下,精神却是晶莹通透,并非平时的常况。心止神行,超乎物外。 体内真气,天然运行,虽同样损耗得厉害,却飞快补充,如天道的循环往复,生死轮转。他思感延伸,既掌握敌况,也清楚己情。 几个伙伴里,赵广状态最佳,其特异的功法,令他可逆势而行,将血气调节至缓迟轻柔的情状,因而大幅减低外在环境加诸于他身上的可怕影响,保持战力。 次佳的是惯了沙漠的许延寿。其苦行式的修炼在这极端的情况里,显露光芒。沉住气,从不习惯到习惯,沙漠于他变成全新的苦行体验,故苦反化为乐,对他的裨益难以估量。这并非说他变得比平时的状态更好,而是体能虽然转弱、真气接近”油尽灯枯“,可是一点不昧的灵神,只要得到回气的机会,过往苦行的成果,将显现无遗,使他以惊人的高速回复过来,且比受苦前厉害。 虽是跑惯沙漠的人,却从未敢犯沙漠大忌的在沙子上如此狂奔几个时辰,今次犯禁,虽令他们吃足苦头,仍能勉力保持清醒,坚持下去。 当刘病已察觉他们濒于崩颓的状态,落在最后,刘病已立施援手,先着众人继续奔跑,然后退到他身旁,抓着他手臂,真气源源送去,下一刻已带着他抢往最前头,领路奔行。 沙漠里的追逐,看似简单,事实上内有乾坤,能直接决定生死荣辱。 敌人虽有异种战马代步,情况比他们是更差劣而非优胜。在沙漠里生存的窍诀是尽量平缓,持盈保泰,策骑冲刺只可以用在数里短程上,如此穷追几个时辰,人、马均吃不消。也可见哥舒、鸟妖等杀刘病已的心意多么坚决,误以为眼前乃”千载一时“之机,甘冒大险。 在刘病已的感应网上,过去一段个许时辰的追逐,敌方已有逾三十匹马倒毙,于多达三千之众的金狼军而言,是个”微不足道“的比例,但每一次骑丛里有敌马倒毙,均累及后方赶至的敌骑,于此人昏马困之时,个个反应迟缓,平时可避免的,此刻却是头昏脑胀的明送上去,结果人跌马翻,一骑出事,波及数骑,令人、马伤死的数目大幅攀升。 可是敌人现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早过了可以折返,另图后计的阶段。 刘病已方诱敌深进、布局歼敌的大计,成形成势。仿如棋局,局势已成,只看如何收官子,以定胜负。 失去战马的敌方战士逾二百人,远远落在后方,艰苦的追来。 沙丘内的生死决战,不论结果,亦将为这场追逐战的终结,金狼军势没法继续深入毛乌素,还不知有多少战马在事后逐一倒毙。眼前的景象,神迹般展现眼前。 夕阳斜照里,大小沙丘层迭起伏,数之不尽,占据着不知有多遥阔地域的新月形沙丘,链状复合组而成无限远的沙山群,在夕照下每座沙丘,其凹部都有着明暗分明的阴影,令每座山丘立体感强烈、轮廓清晰,带着超乎言词能形容的动人美态。 起伏的沙丘高矮不一,平均高六至八丈,但最高的,可达二十丈的高度。以千百计这样的沙丘,迭分聚散,形成沙漠里的奇景,构成连片起伏的沙山,令人叹为观止。 黄澄澄的沙丘以链状在前方延伸,排列迭置,不但沙子以这种形式凝固,时间也像变得静止不移。 十多下呼吸,众人已深进沙丘区,感觉如进入沙漠里的异域。 表面平静,风也似止息,可是谁都晓得,暗里凶险处处,踏错一步,会否惹来丘坡崩塌,是沙神方清楚的事。如遇上风暴,陷身丘丛里,似如瀚海金浪的沙丘群,将变成淹没所有人畜的滔天沙浪。 给海水淹事小,被沙浪淹势为活埋。 刘病已的灵觉全面展开,探索前路,领着众人左弯右拐,步伐不停的前进。在这个迷宫的地域里,乃最能发挥道心之长的处所,人数的多寡再非胜败关键,决定的是两方所采的战术。 刘病已看中了一座耸峙在众丘之上的特大沙山,此丘的形态亦与其他新月形沙丘有异,呈尖塔形,三面有棱,棱角分明,其反映斜阳的明暗对比特别强烈,令它更为出众。 绕往尖塔丘的另一边,刘病已止步,放开赵广的臂,问道:“如何?”赵广点头道:“好多了!” 众人不住喘息,刘病已亦不例外,喘着气道:“这座就是我们的幸运丘,我们的阵地。趁至少尚有半个时辰,我们好好运功回气。由极热至极冷,最易受寒邪侵体,故宜静不宜动,小弟自会唤醒各位手足,故不用分神。”赵广首先趺坐,行气运功。 尖塔丘这一边朝西,阳光的热力明显减弱,日没后的一段时间,沙子里积蓄的热力迅速释放出来,成为日夜热寒交替间的缓冲,也是沙漠较为有情的珍贵时刻。 众人纷纷坐下,均有死里余生之感。 许延寿将背后的弓、箭筒和刀子解下,放在身旁,叹道:“还是第一趟哓得,这些东西多么令人累赘。”他乃天生神力的人,也有此一叹,可知刚才一天的沙漠行程,如何使人难受。 赵广现出个因积满尘垢,变得哭笑难分的笑容,道:“箭到用时方恨少,待会包保你悔恨只得三筒箭,没带第四筒。” 刘病已听着听着,眼皮沉重起来,下一刻晋入无神无道的至境。 不知过了多久,刘病已逐分逐寸的慢慢回醒过来,心灵朝四面八方扩展。 于东面沙丘区的边缘,敌人凝止不动,似有所计算。自己的天然醒觉,该与敌人抵达丘区有直接关系。 此时敌人部队离他们藏身的大尖塔沙丘,尚有二里的距离,没法构成任何威胁,当然,亦远在他射程之外,一时谁都奈何不了谁。可是他却感到一股莫以名之的力量,重压心头,令他很不舒服。 第四百五十八章 恶蟹张钳 哥舒的金狼军在他射程外不远处停下来,可以是踫巧的,也可以是因清楚他们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的心抽搐了一记。 此为前所未有的”道心示警“,虽仍未清楚是甚么一回事,已令刘病已大感不对劲,猛然睁目。 四周悄然无声,沙漠出奇地静寂,空气也似停止流动,没半丝的风,异常至极。 远近沙丘如幢幢鬼影,伴着他们。 赵广、许延寿早张开眼睛,目光灼灼的打量着他。 两人的眼睛,纵然在深黑的沙漠夜色里,仍闪闪生辉,显示功力尽复。 刘病已绝不奇怪赵广这么快复元过来,因他的“独门心法”确为独步天下的奇功异术,能人之所不能,且经过血战的历练,真气入死出生,与别不同。想不到的是初次踏足沙漠的陈汤,也有此能耐。 其他人仍在行功的关键时刻,不宜唤醒他们,致功亏一篑。 刘病已抬头观空。毛乌素沙漠的天空”星罗棋布“,壮丽感人,一弯新月在大尖塔沙丘后,看不到的东方地平升上来,尚未能与繁星争辉。 赵广约束声音道:“早看过几遍,鸟妖的畜牲两次飞过我们头顶,都没停留,该瞧不见我们。”他的话,理该去却最令刘病已担忧的心事,但他却没法释然,沉重地吁出口气,藉此纡缓心里的压力。 许延寿问道:“有何所感?” 刘病已道:“很不对劲,问题在我不晓得岔子出在甚么地方?若他们认为我们一意逃跑,为躲避他们逃进沙丘区,没理由不穷追进来。唯一的解释,是敌人晓得我们埋伏在此,候他们踏入陷阱。这是可以理解的,因鸟妖的猎鹰可先一步掌握我们的位置。可是,如赵爱卿所言,鸟妖的畜牲找不到我们,那现在他们在两里外止步,又恰巧在我的射程之外,便大有问题。以哥舒和金狼军这般擅长沙漠战,绝不害怕闯进来。” 说话时,他那种遇上危机的感觉愈趋强烈。 许延寿沉声道:“我们低估了对方。”赵广讶道:“在哪方面低估他们?” 许延寿一字一字缓缓道:“就是在对我方的认识和了解上。” 刘病已怵然醒悟道:”对!“ 许延寿说得对,自觉或不自觉地,当年常惠远征西域,先破李陵,后挫哥舒,虽说其中有幸运成份,但怎都算精兵劲旅团的本事,说得好听些是培养出强大的信心,难听点便是过份的自信,人人如此,视名慑天下的狼军如无物。 今回“无定河之战”,他们”旗开得胜“,初战得利,更是情绪高涨,想的均为己方优点,似只要依足定计,可克敌制胜,于对方的策略不是没猜度过,而是不够深入透彻。 许延寿并没有像他们一样的自满,临身战场后”如履薄冰“,虽然身在局中,仍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问题,故能旁观者清,瞧到他们不足之处,没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语重心长“一句话,恰点出敌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在深刻痛苦的教训后,对刘病已没齿难忘,认识到刘病已鬼神莫测的战术,也因而“知敌”。 忽然间,刘病已豁然大悟,明白心底里所惧之事。 不过,可能太迟了。 刘病已手执重弓箭筒,跳将起来,道:“立即走!”许延寿睁开大眼,骇然道:“甚么事?”敌人开始移动,发出马蹄踏在松软沙地上独有“喀喀”的响音,却是分从大尖塔沙丘另一边东北和东南的方向遥传过来,显示对方正兵分两路,分别绕往他们两侧的位置,而且朝大尖塔沙丘直扑而来。行动的本身,正正告知他们敌人掌握到他们的位置,利用人多的优势,对他们如恶蟹张钳般的包围过来。 赵广也在功行未圆满前惊醒过来,慌忙执拾兵器箭矢,情况狼狈。 刘病已耳听八方,道:“敌人有二十多人,正全速朝我们的位置赶来。我们走!”今次杀鸟妖、歼金狼的大计,是彻底的失败,且陷身险境。 不用刘病已解释,亦知此二十多人全为匈奴一等一的高手,故到他们接近,刘病已方生出感应。 刘病已最后一句尚未说毕,异变忽起。 下一刻他们人人朝上望去,一道修长的人影现身大尖塔沙丘之顶,衣袂拂扬,最可怕是到他现身丘尖,众人方有所觉,包括刘病已在内,可见此人实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可躲过刘病已的灵应。 拓跋无量。 刚才得许延寿提醒,刘病已已猜到来追者,极大可能拓跋无量乃其中之一。 一理通,百理明。 当日在后套窃听壶衍鞮和拓跋无量、鸟妖交谈时,拓跋无量提醒壶衍鞮这个匈奴之主,须提防刘病已。壶衍鞮答说从动身骑上马背的一刻开始,刘病已一直盘桓心内。那时刘病已没甚么特别感觉,还认为是壶衍鞮敷衍拓跋无量的话,以示英雄所见略同。 至此刻,方晓得不将壶衍鞮这句肺腑之言,放在心上,是多么无知和错误,然而悔之已晚。 当壶衍鞮猜到刘病已在鸡鹿塞主事,立即抛开一切,设定屠龙之计,先以拓跋无量的约战为试金石,看刘病已如何反应。而不论刘病已如何反应,他均将竭尽全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尽歼刘病已和他的兄弟。 以军事实力称霸天下的狼军之主,一旦发威,绝不是开玩笑的,见刘病已放火烧鸡鹿塞,又撤往毛乌素,因对刘病已着着奇兵的认识,晓得乃刘病已诱敌之计,而由于狼军早设想出种种可能性,兼且准备十足,遂将计就计,穷追入沙漠。 如许延寿所指,他们是算己多,算人少,更没人想过不离壶衍鞮左右的拓跋无量竟随队追来,也成了刘病已一方无可弥补的大失误。 掌握到他们位置的,非是鸟妖的猎鹰,而是直至现身丘顶方察觉其存在的拓跋无量,直至来到大尖塔沙丘的另一边,拓跋无量始送出讯号,着他一方的人配合行刘病已心头挥之不去的可怕压力,来自拓跋无量。 约有七、八息的时间,双方形成上下对峙的僵局。 第四百五十九章 滔天凶焰 状如魔神的拓跋无量看似卓立丘颠,没动半个指头,可是众人总感到他已化为一股蓄势待发的惊人力量,如天地之威般的不可抗御,能于任何一刻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击丘下任何一个有异动的人。 刘病已一方几个人,均是顶尖的高手,然而,拓跋无量忽然现身大尖塔沙丘之颠,随此而来的震撼,威势凌人,立即占夺先机,压制得他们难以动弹。 拓跋无量的庞大气场,从丘颠直贯下来,牵制着每一个人,如他们撤走,在气机感应下,又兼他”居高临下“,”无微不至“地掌握他们每个人的动向,肯定可截着至少一人,如”虎入羊群“,”择肥而噬“。 此刻的感觉窝囊至极,偏无可奈何。 就这样,他们于此寸阴必争的时候,失去了关系到生死至珍贵的片刻时光。 刘病已这刻反抛开心里所有疑虑和顾忌,晋入战斗境界,同时掌握到敌方二十多人组成的高手团,已于大尖塔沙丘东面百多步处如飞杀至,且分作两组,绕丘左右攻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虽然众人给拓跋无量以高明手段,耽搁好一阵子,确迟了一步,但怎都好过留下来等死待宰。 金狼军再不用掩饰,策骑疾驰,对他们撒来”天罗地网“。 刘病已两手往上疾举,掌心向上,朝赵广喝道:“赵爱卿!” 这种危急的时侯,还想甚么隐藏身份,在此刻是多此一举。 随他双手逐渐举高,拓跋无量的气场全给他收集往两掌去,变成他一人和拓跋无量的气劲来个单打独斗。 一起经历过战斗,赵广与刘病已两人间早建立起默契,他”闻弦歌知雅意“,更知机不可失,闯不过拓跋无量此关,一切休提。毫不犹豫冲丘尖而去,挑战上方可怕的武道巨匠。 刘病已没闲着,闪往赵广下方,两掌同时托在赵广脚板处。 真气贯脚而上,希望凭两人连手之威,压下拓跋无量的滔天凶焰。 不是没领教过拓跋无量的厉害,如给他在这边丘下取得立足之地,他们肯定有人遭殃。大家兄弟生死与共,最后将是一起葬身毛乌素的结局。 刘病已的奇招频出,大出拓跋无量预料之外。 刘病已以气劲反击,毫不稀奇,可是像这般完全接收他锁紧各人的气场,转移改由他一人硬架着,是想都未想过。不知刘病已的”道心“是异乎寻常的招数,更压根儿不是任何先天类奇功,而是莫以名之的能量。 真气对能量,较劲交锋,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谁。 赵广的猛然出手,等于破局,吃亏的当然是拓跋无量,不得不收回气场,等于硬捱一记刘病已的全力一击,虽未至喷血,是因他深阔如渊海的先天真气,可将潜能发挥至极限的超凡本领,但丘尖的沙子却显露他的窘境,大幅拖下,滑往丘底。 由于拓跋无量的气场被刘病已没收,拓跋无量失掉对赵广的交感,再没法凭气机牵引,”无微不至“的招呼赵广,变成似普通人打架般,拳来脚往,见招拆招。 个中微妙处,非是当事人,怎看仍没法明白。 拓跋无量现时最渴望的,是凌空下扑,将赵广震返地面,那他可借势追杀刘病已,撑至己方人马赶至,对方休想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只恨他眼力高明,虽然不明白刘病已和赵广如何办得到,却知刘病已掌托赵广鞋底内里大有文章,奇怪是赵广没有增速,真劲亦没加强,似是虚晃一招。 正是这种虚实莫测,难以掌握,令强如拓跋无量亦被逼落下风,不敢撄赵广锋锐。 下一刻,丘顶上的拓跋无量消失不见。 今次轮到赵广糟糕,转化随刘病已掌托而来、庞大至难以负荷的气血,如不宣泄,将反伤己身。 刘病已喝道:“丘顶伤敌!偏左!”赵广如奉圣旨,狂喝一声,两手疾推,重击于离丘顶约七、八尺的位置。 丘顶崩塌下去,尘沙飞扬。 刘病已清楚感应到,由于沙子粒粒含着气劲,又是照头照脸直打在拓跋无量身上,任他武功如何超凡入圣,也吃不消,保着不伤已属万幸,且沙丘没法留足,就那么随着重逾千斤的沙粒,滚返另一边去。 赵广从二十多丈的高空回落,尚未着地,敌方高手从两边杀至。 刘病已眼观两方,立即心中唤娘。 从北面领着十一个高手杀来的,赫然是匈奴之主壶衍鞮,他脱掉不伦不类的“龙袍”,改穿熊皮造的背心,袒胸露臂,仿似从地府钻出来作恶的大邪魔,目光却冷静如亘,尽显高手的风范。手执长枪,如怒龙般朝落地的赵广直搠过去,拿捏时间的精准,力道势子的充足,形成一去无回之势,使人生出无从抵挡的畏怯,”先声夺人“。 跟在他后方的十一个人,刘病已认得的除鸟妖和乌素外,尚有参红、乞本吉,其他全不认识,不过能出现在壶衍鞮这一队里,不会差到哪里去。 此时赵广离壶衍鞮足有十多丈,但以壶衍鞮一伙的威势速度,实没予仍未从刚才一击回气过来的赵广缓冲的时间,强弱悬殊下,势被对方分尸。 他们所处位置偏南,这边壶衍鞮绕丘杀至,那边已短兵相接。 从丘南绕来的敌方高手,哥舒领军,紧随在他身后的高手达十三人,他们只认得今早来下战书的大汉。 许延寿、陈汤等人别无选择下,拔刀迎敌。刀光剑影,堪堪挡着,但个个心知肚明,一俟壶衍鞮杀至,他们没一人可保得住命。 刘病已感应到沙丘后的拓跋无量,再次登往被削去尖峰的大尖塔沙丘。 只帮任何一边,结果仍没有分别。 许延寿招架不住,惨哼一声,踉跄跌退。全赖陈汤刀法开展,狠绝凌厉,接着哥舒和另两高手的狂攻,防线才不致被破。 不过后方的高手从西侧攀沙丘绕过来,一旦成合围之势,将难脱身。 赵广终着地,壶衍鞮的枪锋离他不到十五步。 刘病已和赵广对望了一眼,从赵广眼里他看到诀别的意味。 第四百六十章 惊天动地 刘病已大喝道:“乘筏去!” 言毕他忽然转身,两手朝大尖塔沙丘隔空遥插。 一股至阳至刚,达至无极之境的阳神,从指尖斜斜刺入大尖塔沙丘的核心处。 另一股虽未成气候,却已具至阴无极雏型,精纯无匹的道劲,与阳神的锋锐在丘里相遇,“毫厘不差”。 天地无极立被刘病已点燃。 高达二十多丈、占地二亩多的大尖塔沙丘,其深处发出闷雷般的异响。 接着没人肯相信,刘病已也未想过的事发生了。 数万斤的沙,如没重量的羽毛朝四面八方激射,敌我双方,只要是在大尖塔沙丘附近,都无一幸免被沙流喷得东飞西抛。最首当其冲的是差点到顶的拓跋无量,连人带沙给送上半天高,抛往远方。 方圆十多里的地方全被波及,尘沙漫空。 大尖塔沙丘,消失至不留痕迹。 附近十多座沙丘亦没法身免,被刮掉大半沙粒,无复原状。 有准备的,除赵广外,尚有许延寿,听得刘病已大叫“乘筏去”,又对沙丘出手,还不“心领神会”。 刘病已被沙浪冲得往西抛掷时,顺手一把抓着受创的兄弟,一起翻滚。 此时连自己置身何处,都无从考究,更遑论敌人了。 沙漠被惹怒了。 以万斤计的沙朝地面上的每一个方向激溅,喷射上百多丈的高空,等于在平静的湖水投进巨岩,搅动的是整个湖。 它的爆发以“电光石火”的高速进行,一下子把空气逼开十多里,然后空气又以眨眼的高速,重新填满空出来的广阔区域,于空间的某一点猛撞在一块儿,互相挤压,登时产生由此点开始的急旋,形成往四面八方流窜的大小风旋。 沉静的沙漠清醒过来,且是“勃然大怒”,旋风刮得沙丘群的沙粒卷旋而起,化为一股股的尘暴,本该从高空洒下来的沙子,一时间再没法重归地面,随风狂舞。 风势以眨几眼的速度往四周蔓延,力道有增无减,将所有人畜吞噬,没人能幸免。 人喊马嘶之声,在同一时间响彻尘暴核心位置数里的范围,情况混乱至极,至于如何混乱,则谁都没法真正掌握,亦不可能看得见,沙丘区已被转化为狂野疯乱的可怕异域,将任何置身其内的人畜吞噬。 刘病已也没想过其不成气候的“天地无极”,威力如此“惊天动地”,不单将整座庞大的大尖塔沙丘于瞬间化为乌有、夷为平地,更没想过等于点燃一场“无中生有”的大尘暴。 “天地无极”的力量虽由他一手启动,但其爆炸的后果却对所有人,包括他这个主子,“一视同仁”,不理亲疏。 刘病已是最接近爆炸点的人,虽心有准备,可是从大尖塔沙丘爆开去的沙子,粒粒含劲,冷酷无情,他虽实时转背,但首当其冲下,立把他重创,成为在场者为此喷血受伤的人,当他借势凭余力扑跌许延寿,两人一起随沙流在沙地上翻滚不休,已陷半昏迷状态,不知人事。 幸好他尚有绝着。 这次他施展从战场领悟回来的,未成气候、阳强阴弱的“天地无极”,与以往不同,是蓄意在一击之内,没有半分保留,且又有“阳尽阴生”,“阴尽阳生”,“无中生有”的离奇特性。 翻滚不到一半,或许是十到十五丈,他已复元过来,回复清明。 感觉奇异之至。 本理该撞上位于原大尖塔沙丘西面的另一座沙丘,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他和许延寿一路畅通无阻,而纵醒过来,一时仍没法改变滚动之势,完全“身不由己”,没法自主。 唯一可做之事,是将能由死到生的真气,“源源不绝”地送入不堪一伤再伤、昏了过去的许延寿体内,为他疗治。 狂沙盖天,眼所见处,尽为迷沙,往外不住扩展,他和许延寿若如没重量的飘羽,随沙抛滚,眨眼以十丈计的远距离,其势方稍减。 许延寿身上有两处伤势,一在左肩,另一在右腿近股处。 左肩是刀伤,入肉不深,但刀气却侵入肺腑,差些儿震断其心脉,可见用刀者的功力何等深湛凌厉。腿上的伤是给人用脚扫中,震破他护体真气,却只是外伤,肿起大块,积满瘀血。幸好刘病已刚才将他扑倒地上,使他避过沙冲之劫,否则会要了他的命。 初生的阳神尤具疗效,到刘病已回复自主能力的一刻,许延寿体内真气重新积聚运行,同时回醒。 也不知滚离原大尖塔沙丘有多远,赵广从变成狂沙世界的右后方直滚过来。 此时眼所见仍是沙尘封锁笼罩的污浊天地,睁眼也是问题,遑论用眼睛去看东西;耳所听尽为大小旋风可怕的呼啸声,在耳鼓内咆哮。 风势愈来愈猛,沙子从原先的一个方向,改为从不同方向,没头没脑的刮过来,转变的过程没界线可言,忽然间就是这个样子,似给刘病已引发了毛乌素一直蓄聚着的所有狂暴,将每一个人卷进沙的汪洋里。 刘病已一手探出,一把握着赵广递过来的手,两人互相用力,终在丘爆后首次停止下来。 沙子仍不住打在他们身上,钻进衣服任何的隙缝,堵鼻灌喉,全赖运功阻截,更是没法说话,一说话沙子会寻路而入,确不是说笑的。 三个人倒在一堆,蜷曲身体趴在地上,然沙粒立即在身旁积聚起来,时间够久,肯定可把他们活埋。 刘病已已完全回复灵锐,察觉到沙暴虽凶,还似“方兴未艾”,事实上原先的狂暴已成过去,现时只是余波,从“前所未有”的沙爆,逐渐换回寻常的沙暴。不过,那也不是活人吃得消的。幸而此余暴亦已是“强弩之末”。 当他发功前,除刘病已外,尚有赵广和闻刘病已大喊“乘筏去”而别头来瞧他的陈汤、许延寿,他们之间有过商议,都晓得即将发生的事,也是在场者有预备的人。 陈汤填补了许延寿的空缺,接着哥舒的攻势,蓦地疾劈五刀,刀刀竭尽全力,全属以命搏命的凶厉刀法,令他心生忌惮。 第四百六十一章 暴怒的沙漠 哥舒一方刚集中攻击,重创本“勇不可挡”的许延寿,取得骄人成绩,岂肯在占尽上风优势,与陈汤来个“两败俱伤”。忙改攻为守,往后稍退。可想象他心里还暗讥陈汤的愚蠢,如此不留余力,无以为继时,势成他们突破的缺口,还累及其他兄弟。 何况他们一方后面的人,正从西面较远处绕攻,一待形成合围之势,众人将“插翼难飞”。 此时陈汤等人互相隔开寻丈之远,形成战线,敌方除非能像重创许延寿般成功突破,否则休想越雷池半步,将大尖塔沙丘和西面低矮近半的新月形沙丘间的通路,完全封锁着,不过敌方正采取此退彼进的战术,攻击力不住增强,令他们负伤系系,只是在拚死坚持,被攻陷属早和晚的分别。 陈汤使尽浑身解数的五刀连环劈出后,逼退的虽只眼前哥舒为首的三人,影响却波及全线,压力骤减下,刀势遽盛,使另外人亦不得不暂退,改攻为守,伺机再上。 机会终现。 陈汤知机不可失,狂喝道:“仰跌!”兄弟压根儿不晓得会发生何事,但先闻得刘病已“乘筏去”之语,陈汤立即劈出毫无保留的五刀,虽不明白,仍晓得两者有关连,现在陈汤又大喊仰跌,若一切不变,等于找死。 兄弟间的情谊和信任,于此等极端的时刻,表露无遗,信任刘病已,也信任陈汤,同时往后仰跌。 哥舒等不明所以,可是在气机牵引下,自然而然由守转攻,蜂拥杀来。 就在陈汤等人背脊尚未触地之时,大尖塔沙丘爆发开来。 一切人的想法、行为、活动全体报销。激沙不分敌我的将原大尖塔沙丘西面的所有人,全送往远方去。 陈汤等人因及时仰跌,变成在沙面上滚转,哥舒等则如落叶般被刮起,抛掷更远的位置。 当刘病已感应到时,他们在其西南方只二十多步的距离。 哥舒由十四人组成的敌方高手组,壶衍鞮亲自领军的十二人团,尽被送往至少三倍远的位置,“七零八落”的散布在刘病已此时位置的西北和西南方,“溃不成军”,一时再难威胁他们。 在更远的位置,本在北面和南面两边设立封锁线的金狼军,情况更为不堪。 即使受过严格训练,不惧沙漠,不怕上战场的战马,仍抵不住超乎大自然,事先毫无征兆,迅若死亡,力能将整个丘区夷为平地的“沙爆”。 近三千匹战马,全陷进疯狂的混乱去,东歪西倒,或发蹄狂奔,跳脚如疯,两边封线不攻自溃,乱成一团,最惨是人马脆弱处遭激射的沙子溅进眼、耳、口、鼻来,比捱刀剑更难受。 刘病已虽未能依原意歼鸟妖,在这事先意料不到的情况下,却确确实实重创了此前只输过一役的金狼军。 赵广此时在他的手掌上,写下“鸟妖”两字。 刘病已得他提醒,心儿立即活跃起来,旋又想到身旁的许延寿,暗叹一口气,在赵广的手掌答以“寿、等”两字。感觉如在绝对的暗黑里,藉在手掌书写来传话。 接着就地翻滚,下一刻已抵达挤在一起的陈汤等人处。 此时沙子仍困着每个人,急速飞旋,茫茫沙海风高沙急,淹没远近,短促有力的狂风不知从何处无法无天的袭来,沙粒飞扬,地面的轮廓模糊不清,沙面的沙子像在跳着最狂野的舞蹈,可是,比之初爆时的威不可挡,刘病已至少可作主移过二十多步的距离,未若先前般一切由沙漠主宰。 刘病已微启嘴唇,吐出“走”。 由状态最佳的赵广和另一个兄弟,左右搀扶着仍难快速行动的许延寿,陈汤则负责断后。 数人大有“劫后余生”的感受,只恨尚未逃离灾场。 不过走了百多步,步伐愈见轻松,虽然仍被浓重的沙尘包围,风沙活跃,但比之初起步时“步步维艰”,站稳身体成困难的举动的情况,明显大有改善。 涡漩式的风沙再不复遇,给卷往半天高的沙粒一片片的洒下来,风势不住减弱。沙暴该已过去。 由于人为的沙暴,兼之刘病已的“天地无极”又未趋于大成,远未至开启仙门的境界,故其势未能持久,范围也局限在丘域之内。 众人见势不妙,立即提速。 专程来围剿他们,分由壶衍鞮和哥舒领军的两组高手,开始从沙面爬起来。 刘病已转头一瞥,凭他的眼力,只勉强瞧见于西南方,离他们近二百步的远处,出现几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刚站直身体,脚步不稳,想必是仍然“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当他们回复正常,他们早走远了。 念头尚未完,异变忽至。 他绝非看到有人拦路,又或劲气袭体,而是从本身的变化,感应到不知给抛到哪里去的拓跋无量,在前方拦着他们的去路。 这变化非常可怕,没感到任何气场、压力,却忽然间所处空间像塌陷下去,本没那么昏暗的尘暴天地,变得如“伸手不见五指”般昏暗。 他想起曾经听常惠说过,当年常惠与拓跋无量之战中,便曾为对方特异的气场所制,先是没法掌握对方的位置,接而被对方的气场像个覆钟般罩于其内,感官全被克制影响。 与刚才立于大尖塔沙丘顶端的分别,是这位宗师级的武道巨匠,在脆弱的沙尖上没法用足全力,只能以如丝如线的真气缚着下面的每一个人,被刘病已掌握,以能量破其气,照单全收。 此刻拓跋无量却是脚踏实地,功法全面全力的展开,如横亘前方以其独特真气凝结而成的高壁,截断他们的去路。 他如何能这么快回复过来,又懂得拦住六人去路,恐怕除他自己外,就只老天爷清楚。 若剩得拓跋无量一头拦路虎,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任他“三头六臂”,绝不可能顶得住他们的以众凌寡,只恨仍身处虎狼之域,拓跋无量需要的是拦他们一时片刻,待壶衍鞮、哥舒等赶上来,他们将大限将至。 刘病已传音道:“爱卿们闯关,勿理朕!”说话时,放开许延寿,另一兄弟知机的代替他的位置,刘病已施展弹射,斜冲往前。赵广追在其后,陈汤则落在赵广右后侧。 第四百六十二章 无坚不摧 劲气交锋,发出闷雷般的嘶哑响声,也惊动了如饿狼般寻找失踪猎物的敌人。 刘病已正是以己之异,制敌之长。 不论拓跋无量的气功如何精微独特、与别不同,就算是精纯的先天真气,但还是属于真气的范畴。 刘病已的阳神,却非凡尘的武功,而是超乎生死的能量,可渗透任何先天真气的“势垒”。因着有赵广、陈汤两大顶尖高手作后续,刘病已不须任何保留,化为能量投弹,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却是完全不同的手段,去破对方覆钟式的气场。 剎那间,拓跋无量的气场如被狂风吹散迷雾,像刚才在丘顶般,再难锁着奔杀而来的赵广和陈汤,变成与刘病已直面对决的特殊形势。 两人终于再次正面交锋。 刘病已此招弹射,乃当年“人即气场,气场即人”的变体,厉害处在一往无前的主攻之势,逼对手全力硬拚,中间没任何转圜余地,不成功便成仁。 如在公平的情况里,吃亏的肯定是刘病已,因拓跋无量早证明了他可化解刘病已狂攻猛击的能力,且潜力无穷,一旦刘病已被破招,实无以为继,势被逼落下风,直至败亡。 但是,在现今的情况下,刘病已压根儿不用有后着,因将由赵广和陈汤代劳,任何一人均力能挑战拓跋无量。 唯一的问题,是刚才破其密封气罩发出的异响,惊动了远近敌人,凡走得动者,均朝这位置赶来。 拓跋无量只要能阻他们片刻的光景,可完成大任。 拓跋无量尚有个优势,是来个“避重就轻”,避开陈汤和赵广,死缠扶着许延寿的兄弟同样奏效。 刘病已的战术,就是如何不让拓跋无量偿其所愿。 拓跋无量现身尘沙深处,如给一双无形之手托着脚底般,从沙面升起来,一拳朝刘病已击出,似轻柔无力,又像重逾万斤,那种轻重倒置模糊、虚实不测的感觉,看看也可令人难过得吐血。 气场重新贯注在刘病已身上,形成连系,与一般的气机牵引,“异曲同工”。 如此攻击性的气场,天下独得拓跋无量一家,绝无分号。可与真气间的感应毫无关系,只要他向你展开攻击,目标任何微细的动作、力道、劲气,均落入他气场无微不至的监察下。 刘病已除非静止不动,否则亦难从有形化作无形。 仍在凌空的当儿,刘病已的脑筋飞快运转,在收摄心神前的剎那间,掌握到己方众人的精确处境。 眼前有两大危机。 第一个危机是能否不停留的闯过拓跋无量一关,答案立即揭晓。闯不过就是时辰到。 过此一关后,有更令他头痛的另一关,就是如何躲过对方的群起追杀。平时当然不成问题,双方比脚力便成。可是多了个走不动的许延寿,能越过金狼军的封锁线已是了不起,被敌追上是迟早的事,结果全无分别。 拓跋无量的拳头在前方扩大,变得充天塞地,完全绝对封锁了刘病已攻击的前路,已超出了凡尘武功的范畴,是结合精神修养的奇技,以攻击性气场遥制刘病已的心灵。 不过,刘病已既然选择与他正面交手,心内早有准备。 现时最佳的手段,莫如来另一次的“天地无极”,虽仍未能在空间的虚无处破开缺口,但点燃引爆的无情威力,保证拓跋无量吃不消,连他也要“退避三舍”。 想是这么想,却无法办到。 刘病已回复至颠峰状态的,是“至阳无极”的真气,稍具雏型的“至阴无极”,非但未能同步,且大幅落后。本已非常薄弱,可是现在连那一点点的火候,也若有如无,差上平时一大截,从而得知,只有臻达无极之境,方能享有“生之极为死,死之极为生”的待遇,现时则处于初起步的阶段。 刘病已一拳击出,以拳对拳,以凌空对从地面升高的拓跋无量,毫无花假的硬拚一招。 积蓄至顶峰的真气脱拳而去,破入敌手犹似无底深潭的先天气海里去,两拳相触,纯为表象,真正发生的,是两股无坚不摧的可怕力量,正面硬撼交锋,也是刘病已要求的结果。 刘病已深信在过去的几年,即使拓跋无量亦有精进,但肯定及不上阴阳之气的潜力无穷,令刘病已屡屡突破,真气进一步转化,蜕变而为至阳无极。 刘病已“博览群书”后方才创出的“天地无极”功法,阴阳之气,变化无穷,超乎任何尘世的功法。 刚才刘病已能凭弹射,破掉拓跋无量覆钟式的密封气场,恰恰证明了阴阳之气不受对方的禁制。 忽尔间,天地似静止下来。 没有劲气溅泄,没发出任何激响,两拳黏贴,似永不分离。 一声霹雳,像是从沙漠地底深处传上来,又若在尘土上的高空爆炸,包括两个当事人,没人明白发生了甚么事。 拳分。 如洪水决堤的庞大力量,从拓跋无量的拳头爆发,冲得刘病已倒飞而去,头下脚上的射上半空,猛喷一口鲜血,方减脏腑所受压力,受了内伤。 可是刘病已却心中大定,晓得将自己送走的,毕竟只是拓跋无量的余气,其能致命的杀伤力道,已用于化解自己的真气上,简单来说,刘病已等于破掉对方全力的出手。 能化掉多少,须看拓跋无量的造化,可肯定的,是拓跋无量现时的状态,绝不可能挡得住兄弟们的连手强攻。论受“沙爆”所创,全场该以拓跋无量最重,缘于他首当其冲,当时在丘坡处。 刘病已完成了任务的大半。 他感应到拓跋无量在抖颤着,倏地朝后连退三步,气场“烟消云散”。 刘病已在离地五丈的高空翻第一个跟头,已大致复元,透过变得没先前般浓浊的沙尘,加上灵觉,剎那间掌握了方圆百多丈的形势。 兄弟们正朝拓跋无量杀去。赵广手撮成刀,疾斩敌人面门;陈汤则像一头猎豹扑往拓跋无量,手中马刀带起大卷沙尘,整个人的精、气、神全由刀子带动,虽只一刀,却是全身功力所聚,一往无回,气势壮烈。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一箭双雕 拓跋无量往左右各晃一下,下一刻横移开去,一如刘病已所料,拓跋无量再无力拦着去路。 刘病已心中大定,心神移转,翻第二个跟头时,终找到目标。 鸟妖。 惊魂甫定下,敌方高手闻声追来,仍是分作两组,壶衍鞮的一组最接近,在西南方二百步外赶来。 哥舒的一组处同一方位,但落后达五百多步,从那个位置瞧过来,沙尘障目下,势难对这边的状况来个“一览无遗”,此估计对刘病已一方非常有利,亦令刘病已可进行诱敌和误敌的大计。 下一刻,刘病已一个千斤坠,落往沙地,单膝跪下。 壶衍鞮一组的十二人,队形不整地在百五步的远处奔来,风沙减弱下,互相隐约看见,虽然仍是模糊的影子,但比之先前的地暗天昏,伸手不见指,还要防沙子入眼,已大有改善。 刘病已一手抽出背后的弓,另一手拔箭,以他可达到的最高速度,连射四箭。 每一箭均瞄准鸟妖施射。 鸟妖是他今夜最想杀死的人,即使撇开天山兄弟的深仇,仍有远和近的两个原因。近因就是今夜逃亡的得与失,如鸟妖放出猎鹰,在空中不住对他们的逃走路线作出报告,敌人虽因人、马的伤亡,难以原班人马追来,却仍可派遣高手,徒步追赶。敌快我慢下,在他们抵达绿洲前,追上他们毫不稀奇,假设拓跋无量为追兵之一,再加几个如哥舒、等特级高手,情况与今夜被截差别不大,还欠缺了仍障迷眼目、余威犹在的沙尘暴。 远的原因是战争结束后,不论胜负,一旦鸟妖与香文重建现今被割断的连系,刘病已现身此战之事将彻底曝光。 故而射出四箭,全为呕心沥血的佳作,不容有失,错过了机会永不回来。箭数亦为极限,对方十二人正全速奔来,射第四箭时,领头的壶衍鞮将离他不到一百步。第一箭离弦的剎那,鸟妖追在壶衍鞮后方偏西的位置,落后约二十步,在以壶衍鞮为中心,其后方三十步内连鸟妖在内,共五个人,包括武功高强的参红,其他六人零星分散的追在后方。 比之“沙爆”前的气势如虹,完全两回事,或多或少,眼前敌人,均为“沙爆”所创。 刘病已从天而降的位置,经过计算,恰为鸟妖视野的盲点,其视线被壶衍鞮阻挡,加上漫空沙尘,模糊不清,鸟妖的警觉性大打折扣,更难先一步醒悟惨成刘病已的活靶。 弓弦震响。 风沙的呼啸,将弦响和箭矢的破风声掩没,等于无声无息。 刘病已若只是以箭伤敌,没有特定目标,任他箭技如神,纵然在视野不清的环境里,仍难杀伤这群匈奴族的顶尖高手其中任何一人。 真正的高手,触觉感官比常人灵异百倍,几是给敌箭瞄准,尚未离弦,可生出感应,不用拿眼去看。且天然反应,或挡或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这般的直觉反应,更是“生死攸关”,否则怎够得上一等一高手的资格? 不过,刘病已第一箭瞄准的,却非是鸟妖,而是壶衍鞮。 后方六十步处,劲气交击声接连响起,显示兄弟们没因拓跋无量避往一旁放过他,穷追猛打,趁他未能复元前棒打落水狗,以防他过来对付刘病已。赵广和陈汤,搀扶着许延寿,扬长而去,愈跑愈快。 奔过来的壶衍鞮,看到前方有个半蹲着的人影,在风沙里若现若隐,虽感不妥,一时仍敌友难分。 到刘病已的箭离弦而去,以惊人的高速于离沙面四尺许的高度,倏忽间跨越十五丈的距离,望他小腹射至。 弦响箭及,中间似不用花半分光阴。 尤为令人心寒胆丧者,是此箭蕴含着诡异的魔力,似能锁着目标的魂魄,使其失去躲闪的能力。 壶衍鞮当然未至如此不济,晓得面对的是刘病已天下无双的箭技,竟可将“真气”贯注箭身,从而令箭矢生出箭气,随接近目标,箭气愈能锁紧对方。 壶衍鞮猛然醒觉,知拦路的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的大敌刘病已,虽未弄清楚为何被追杀的反成狙击者,岂敢怠慢,闪往一旁。 追得壶衍鞮最贴近的参红同时惊变,箭矢般抢前,红披风拂扬下,在壶衍鞮前方为主子挡箭,却不敢凌空扑过来,怕成活靶。 其他人到壶衍鞮移开,方感应到贴地破尘、迅如电闪的箭袭。 但最后一个惊醒过来,却是仍全力在松软沙子上奔驰的鸟妖。由于视线一直被主子壶衍鞮挡着,他变成了此范围内唯一看不到远方出现影子的疏忽者,反应因而慢上一线。 刘病已的箭术,神乎其神,名震天下,特别是其射上高空视力难及处,再笔直投往地面,速度不变,贯脑顶而入,防无可防、“出神入化”的奇技,敌人闻之丧胆。 今趟敌人来围,所采策略,全为针对他可怕的箭法设计,由此可知敌人对他的远射顾忌之深。 外人确难明白,如此箭技是如何磨练出来的。 只有刘病已自己清楚,这样的箭术,伴随阴阳之气而来。 “万物波动”的心法,他从常惠处学得,任何物事,不论生物、死物,其本源仍是一种波动,阴阳之气亦是波动,与其他波动不同处,是能以波动的形式,无影无形嵌入感应范围内其他波动去,能穿墙过壁,以更精微的方式,穿越波动,故能无所不察,将环境收为己用,亦因而料敌如神,不用眼睛去看,可射杀目标于视野之外。 可是,人是活动的物体,能随心意改变位置,于争斗时,更处于瞬息多变的情况下,一般的瞄准派不上用场。 于此情况下,刘病已更要进一步掌握波动上的变化和倾向,此谓之“入微”,无微不至的把握目标在箭矢到位时,一丝不误的精确位置,方有命中的可能。刘病已用的是阴阳之气的眼,非是箭手锐利的眼睛,任其箭技如何了得,仍属凡尘技艺,刘病已显然处于另一境界。刘病已的“环境”,囊括在场的所有敌人在内。 第四百六十四章 擒贼先擒王 射向鸟妖的一箭,要算计的,不单鸟妖,而是所有能威胁他成败的敌手。 鸟妖此时踏足的是难着力的沙子,因风沙直接的影响,感官的敏锐度被大幅削弱,兼之他的耐力和武功均逊壶衍鞮一至二筹,要保持不落后太远,不得不卯足全力,凡此种种,均令他感应的波动收窄,远及不上平常的灵锐,兼之被刚才“沙爆”所创,负上内伤,体内多处有瘀血,无不令他进一步沦为刘病已的猎物。 刘病已至乎可掌握他避箭的方式方位,如可预见未来。 首箭离弦,第二箭和第三箭,连珠发射,一枝追一枝的去了。 尚未射出最后一枝箭,已感不妥。 他感应到参红的波动。 壶衍鞮和参红互错变化的剎那,鸟妖始觉箭矢临身,离他腹下气海的练武罩门,不到五尺,“名副其实”的“飞来横祸”,且“迫在眉睫”,此时他冲势正盛,几是将自己送上去捱箭,而此箭定可勾走他的小命。 鸟妖在“魂飞魄散”下,前冲之势化为前仆,稍偏往壶衍鞮的一边。 尘沙扬起的混乱里,箭在他小腿上两尺的位置破尘而过,险至极点。 刘病已射出补漏的第四箭,望空劲射。 本来可“十拿九稳”,“一了百了”,射杀鸟妖的计划,已因敌阵的变化,参红的了得,极可能“功亏一篑”。 也是刘病已本身的疏忽,事实上早有前车之鉴。 当日参红随莫和达到鸡鹿塞来试探,曾凭借灵闪如神的身法,凌空没收刘病已全力投往敌阵,分以莫和达和高冷为目标的两把大斧,今趟重施故技,拦截两箭,乃理所当然,不这么做就是要害死鸟妖。 随参红拔刀横移,诛神刀在沙尘里闪烁两次,刘病已精心设计的两箭逐一被震落沙地去,枉费刘病已的心机。 第四枝箭在参红头上掠过,对此任参红如何了得,仍无能为力,皆因针对他的拦截而发。 鸟妖从地上窜起。 如他仍俯伏地上,刘病已的最后一箭,将贯脑而入。 于第四箭在头顶掠过前,参红发动了,倏忽间朝前冲刺,抛离最接近他的壶衍鞮,与刘病已拉至八十步的距离,也看清楚刘病已未有机会上第二轮箭的空档。 参红双目精芒烁烁。 惨叫从参红和壶衍鞮后方传来。 鸟妖这边厢从地上窜起来,刘病已最后一箭那边厢到,鸟妖骇然惊觉时,来不及避开,只能及时扭侧身体,避过心窝要害。 箭支贯臂肩而入,带着鸟妖洒血抛跌,或许仍未足震断其心脉,但肯定在未来一段不短日子,有得他好受,稍泄刘病已对他的恨意。 红披风拂动的声音在前方沙尘弥漫的上空“霍霍”震响。 刘病已长身而起,傲然卓立,瞧着索命厉鬼似的参红,在风沙里逐渐变得清晰的形相,心忖小子你今回还不中计。 鸟妖后,另一目标是壶衍鞮。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擒壶衍鞮,又或杀他,在现今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属不可能的任务,但却是高明的策略。 壶衍鞮即使清楚刘病已一方的弱点,但在遇到攻击,对付他的且是刘病已,绝不会着手下去追别人,不用理会自己。 其他人纵有此意,首要之务仍是先保着壶衍鞮。何况如能趁机干掉刘病已,等于完成最高的军事目标,尚有何求。 故而刘病已制壶衍鞮一人牵动整个敌队之计,乃在现今的情况下,既妙不可言,也是唯一之计。 弓重归后背。 刘病已朝前倾斜。 另一个可以坏刘病已大计者,哥舒是也。 他带领的是另一组高手,与壶衍鞮的一组实力相若,又清楚许延寿失去行动的能力,只要能路过而不理,循远处传来的打斗声追去,将令赵广和陈汤陷入险境。 赵广和陈汤绝不放过一伤再伤的拓跋无量。此匈奴宗师级的人物,潜力之庞大,天下间除身怀绝技的刘病已外,怕无人可与之比拟。当年出征西域时,常惠等人早领教过他在这方面如何厉害,全靠三大高手联手,才能将他逼退。 当时常惠还以为没有几年光景,拓跋无量休想复元,甚或永不能痊愈,岂知今次重遇,拓跋无量不单没事人似的,还像更有精进。如非被“沙爆”狠创,刘病已能否在与他硬撼后,迅快回复,尚为未知之数。 赵广和陈汤就趁拓跋无量被刘病已真气侵体的良机,务要将拓跋无量“赶尽杀绝”,能否成功是一回事,至少缠得他难以分身,没法追赶远去的兄弟们,又或掉过头来收拾刘病已。 拓跋无量太厉害了,他对付哪一方,那一方的人肯定遭殃。 外围的封锁线“名存实亡”。 以万斤计的沙粒,从天而降,人也挺不住,何况马儿,不被活埋,亦被逼疯,沙子刺眼,更是战马也受不起的损伤苦楚,兼之马儿早筋疲力竭,何堪如此可怕狂暴的打击? 虽未能目睹,却可以想象,当时马儿发狂跳蹄,“东倒西歪”,将背上主子抛下马来的情况。于沙尘蔽天的慌乱里,还不知多少人被倒毙前乱跳乱奔的战马践踏受伤。 现时余波未了,仍然风沙障眼,遍地伤残,在这样的情况下,敌我难分,金狼军自顾不暇,休说尚要去拦阻敌人。 故现时唯一能左右大局的力量,就是哥舒一组十四人,胜败系于他一念之间。关键在刘病已是否能营造出一种形势,使哥舒没法路过不理。 此时刘病已倾斜至所需的角度,积聚的真气同时攀上峰顶。 弹射! 刘病已喷空而去,迎上凌空扑至的参红,却非正面硬拚,而是依现时两方的空中路线,他们将在离开一丈的位置,错身而过。 参红将扑一个空,刘病已则投往壶衍鞮下一刻移至的位置。 刘病已在逼参红改变。 剎那后,刘病已后发先至,于离地一丈处,与参红隔丈相遇。 参红咽喉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竟凌空翻动,滚往刘病已的一方,刀光打闪,诛神刀划过来,疾斩刘病已肩颈的位置,凛冽的刀气,罩刘病已一个结实。 第四百六十五章 出神入化 此人武技之高,实不在壶衍鞮或哥舒之下,如此凌空有去无回的当儿,仍能临危变招,且劲道十足,天下间没多少人办得到,但肯定参红没想过,刘病已在“择肥而噬”。 此仗徒逞勇力,任刘病已如何强悍,可捱多少个照面?然而不利的条件虽有不少,有利他的条件亦俯拾即是,最清楚分明的就是敌人的战力、士气,均受沉重打击。可肯定的,壶衍鞮一方处于战场中央位置的所有人等,到此刻仍不明白这场听所未听的“沙爆”是如何来的,于实质的创伤外,还加上精神上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于深信鬼神而不疑的匈奴族,影响力不可忽视。 另一有利的条件,且是关键性的,就是将沙丘化为碎沙送上天上后,落下来形成凹凸不平的沙面,更具扰敌、乱敌、伤敌的威力,绝对地对自己这一方有利,特别是刘病已这个最擅运用地利的真命天子。 所以这是一场环境之战,目标在牵制敌人,让兄弟们逃至敌人难在短程内赶上的位置,成功逃脱。 尚未离地,他的思感早以波动的方式,锁紧参红的波动,当快在空中错身而过,参红欲凌空滚转的一刻,体内阴阳二气转换,立即触动刘病已撒往他的感应网,使刘病已能分毫不差的拿捏时间。 参红一刀斩至,刘病已反手祭出挂背的逐月弓,挥打对手,后发先至,从上而下,不是格刀,而是恃着逐月弓比诛神刀长上半尺的优势,砍往参红握刀的手腕。 参红战斗经验丰富,遇惯大风大浪,却从未想过有人竟会将远程射器的长逐月弓,用来作埋身搏击的武器,偏在这刻遇上,心里毫无准备。若在平地,进退自如,应付之法任他选择,但双方均在无处着力的虚空,应付手法有限,就是挡格或不挡格。如刀势不变,势于刀及对方之前,被刘病已重击手腕,那时连能否仍握得住诛神刀,尚是疑问。 刘病已正是要营造出参红没得选择的形势,这么一招收拾他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令他没法成为阻止他对壶衍鞮施计的拦路虎,又一时间难以插手破坏,已达目的。 参红冷喝一声,从横斩改直挑,迎向从上方闪电落下逐月弓的弯背。 参红在此等情况下,尽演横行塞外大邪人的功架,刀势非但没减弱,还借势增强,从稍有保留,变得毫不保留,不求后续变化,但望一刀挑断刘病已的逐月弓,至不济亦将刘病已震离直通壶衍鞮的空中快捷方式。 壶衍鞮一方的人,受沙尘障目,距离又在六十多步外,见到的是两道人影以高速在半空相遇,刀光打闪,接着就是参红闷哼一声,惨被刘病已来个凌空击落,重重坠下。 参红这个大亏吃得冤枉,非战之罪,是中了刘病已的计。 原来眼看诛神刀挑中逐月弓的当儿,刘病已反着的手,改为平手,本以逐月弓背先行,变成击中诛神刀时是逐月弓弦的一边,不但令参红再没法变招的一刀用错力度,且时间上差上一点点。高手相争,岂容半分误差。 参红尚未掌握,或者说掌握了仍难明白的,是刘病已以逐月弓弦制敌,暗藏玄虚。 以逐月弓论,本身已是刚中带柔之物,充盈弹性。逐月弓弦更是柔中之柔,恰可补刘病已此刻的不足。 不论刘病已应付拓跋无量,或箭伤鸟妖,用的始终是“至阳无极”;构成其整体的另一部分“至阴无极”,仍处蛰伏阶段,没法伴之作战。 可是!当正大刚猛的阳神,用于刚中带柔、柔里含刚的逐月弓上,阳神随物转化,以致刚入驻逐月弓弦的阴柔,成为参红造梦未想过的奇器。 诛神刀于刀势未去尽的要命时刻,给逐月弓弦挥打个正着,其力道似鞭非鞭,已难受得要命,岂料刀、弦相触的剎那,逐月弓弦竟急弹两下,下下椎心,弹得参红血气翻腾、眼冒金星,重重朝下方直坠。 参红撞往沙面后,再滑前三、四尺,方止得住跌势,扬起一蓬尘土时,刘病已势子不变的,飞临壶衍鞮前方两丈许处。 壶衍鞮怎想得到自己最有资格的护驾者,一个照面竟被凌空击落,此时不由后悔有点走得太前,也显示其为刘病已的威势所慑。 平时,壶衍鞮肯定不会因单独面对刘病已生出丝毫畏怯,不过正值“沙爆”的突变之后,眼前一切尚未恢复正常,犹有余悸之时,忽然变得与刘病已面对面,大有为其所乘的恐惧,心胆壮如壶衍鞮,亦不由收止脚步,以静制动。 假若壶衍鞮“奋不顾身”的冲空而起,迎头痛击大敌,将变成由他独力缠死刘病已,刘病已将“弄巧反拙”,陷入苦战之局。 一去一回,相差的就是生死成败之别。 由此亦可见,“沙爆”对敌人心志和战意上的庞大影响力。 刘病已心叫侥幸,笔直钉往沙面,落在壶衍鞮前方丈半的位置。 壶衍鞮一组十二人,鸟妖受伤、参红坠地,余下追在壶衍鞮后方的九个人,个个“大吃一惊”,用足全力从远远近近赶来护驾,因而落入刘病已计算内。 不可力敌,惟有智取。 他的智取是只有他办得到的独门绝技。 两脚着地的一刻,脚前凸起的一堆沙子,如遇暴风的大蓬地给刮起来,迎头照脸的朝壶衍鞮洒过去,赶至壶衍鞮后方两丈内的三个匈奴高手,亦给笼罩在内,且是送上来的让沙子覆盖。 此为乱敌的必要手段。 壶衍鞮亦是了得,不愧匈奴族的王者,并没如常人的反应盲目往后退,而是闪电横移,好逸出沙子覆盖的范围。 刘病已朝壶衍鞮闪移的方向前窜一步,鞋尖破入另一堆凸上来的沙堆去,脚背真气溅发,刮起的非是另一蓬沙粒,而是一条沙柱,自下而上,朝壶衍鞮即将移至的位置,直捣过去。 此时大蓬沙子将赶上来的三人盖个正着,包括武功高强的乞本吉在其中。任他们武功如何高强,一时间亦失去方向,被切断与沙尘外天地的连接。 第四百六十六章 痛打狼王 其他人落的更远,离壶衍鞮逾十丈之远。 哥舒的十四人开始重整队形,从三百步外全速来援。 壶衍鞮单于怎猜得到刘病已奇招迭出,正是所谓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兼被对方精确掌握移动的速度、移往的位置,若给沙柱捣中心窝,那时肯定“一命呜呼”。临急之变,他右手离开枪杆,改为以左手持枪,空出来的手运掌封格。 “砰!” 刘病已和壶衍鞮单于“老老实实”的隔丈过了一招。 壶衍鞮给沙柱蕴含的真气给撞得踉跄后退,刘病已见机不可失,闪电飙前,过处带起大蓬沙尘,卷往上空,如制造沙暴的异物,随沙漠吹来的风,加进本已不住缓和的风沙里去。 沙尘漫空,大地的轮廓再次变得模糊。 乱敌后,更要进一步惑敌,使“人多势众”的敌人,没法发挥以众欺寡的优势。 壶衍鞮单于首当其冲,第一个给卷进新一轮的尘暴里。 他的眼所见尽为黄尘,眼、耳、身全受影响,一切只能凭感觉行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不吃亏的正是刘病已。 如壶衍鞮般级数的高手,即使以布帛蒙着双眼,仍能凭气机感应,掌握敌人的出招收招,进退移动,有如目睹。偏是刘病已的神奇武功,非比寻常的功夫,不能以气机交感锁紧死锁,只能从逐月弓挥舞的破风声,来个“见招拆招”。 壶衍鞮的苦况尚不止此,逐月弓“变化万千”,时背时弦,打得壶衍鞮叫苦连天、左支右绌,没丝毫还手之力。 刘病已绕着壶衍鞮狂攻猛击,乘机踢动沙土,弄得方圆二丈之内,沙尘滚滚的直卷上天,随风扩散,笼罩的范围愈来愈大,想对主子施援的,纵然千百个不情愿,然而唯一选择,就是投进人为尘暴的深处,寻找闻声不见人的刘病已和壶衍鞮。 此时局已布成,主宰壶衍鞮命运的人就是刘病已。 痛哼、闷哼,在尘暴中央的战区此起彼落,“如鱼得水”的刘病已纵横尘域,以游斗的方式避强击弱,又锁定壶衍鞮,不容他脱身,且继续踢起尘土,又不时以沙柱攻敌,到参红赶回来加入尘战,仍难将局势扭转过来。 在刘病已至少创伤对方六个人后,哥舒一组十四人终于杀至。 此时尘暴笼罩的范围,达方圆半里之地。 壶衍鞮最惨,至少给刘病已分以弓背、弓弦和弓端扫打、刺中三次,虽无一可造成对他的严重伤害,但已令他气得“暴跳如雷”,失去高手的冷静。 刘病已这时亦抵耗尽体能之况,后劲不继,心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到对方弄清楚他已离场之时,刘病已早去远了。 刘病已所有事都猜对,唯独错估了自己的状况。 如他所料,封锁线再不存在,战马伏尸处处,大多被半活埋,只部分马体露在沙外,有些仍垂死挣扎,情况令人不忍目睹。他们的主子当以为遇上“突如其来”的可怕大沙暴,逃往沙丘区外避祸去了。 沙暴发生时,稍有沙漠经验者,亦知须离开沙丘林立的险地。 刘病已不晓得沙丘区有多大的面积受影响,清楚的是朝北奔跑,所遇最高的沙丘残骸,没一个高于一丈,且丘不成丘,只是一堆残沙。 刘病已疾奔近十里后,忽感背后的逐月弓和箭筒,份量越来越沉重,竟有若千斤重担,心叫不妙,两腿一软,整个人朝前仆跌。 他心里一时仍不明白是甚么一回事,平时“神通广大”的灵觉,似收缩到脑袋之内,给打回原形,返祖为穿越时的那个小子,甚至仍有不如。 片刻之后,他才懂内察己身情况,立即心叫糟糕。 体内阳神一滴不存,本已弱无可弱、至阴的道劲更是“无影无踪”。 依以往的经验,既然阳尽阴干,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入死出生”,回复过来,今次却不灵光。 他奶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间,刘病已明白过来。关键在于今次耗尽的非是阳神,而是“弱不禁风”的道劲,至阳无极里那点真阴。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以前的所谓耗尽,并非真的耗尽,只是退藏往阳神的最深处,打个转回来,带动阳神的重生。今次却真的耗尽,因为已经历过阳极阴生,未成气候的至阴无极,尚未回复的当儿,他却竭尽全力的去耗用阳神,令所余无几的至阴逐丝逐分的消耗。狂奔这段路后,终支持不住,颓然倒下。 事实上,刘病已心法的精义,正是以道心驾驭阳神,阳神里存在一点至阴,当至阴炼至与至阳“并驾齐驱”,就是功夫大成之境。 只恨到这刻才真正明白,悔之已晚。 接着可怎么办?如何可恢复过来?怕老天爷方清楚。 平时虽晓得沙面很热,但因有阳神护体,不以为意。现今趴在沙面上小片刻,已感灼热难耐。 幸好已入夜,不过首要之务仍是先爬起身,否则刘病已即使不被热死,也被冻死。 要站起来,须先卸下背负的逐月弓、箭筒和水袋,平日里它们“轻如鸿毛”,此刻却像一座山般压着他,使他没法动弹。 刘病已心忖自己今天真是不走运。 人有三衰六旺,现在走的肯定是最差的运,还不知能否恢复过来,若永远是这个武功尽废的情况,那就宁愿死在沙漠里。武道的进阶,是没有回头路的。 此时他给沙子热气灼得全身冒汗,沾上沙尘,黏着眼、耳、口、鼻,那种难受,怎都说明不了。 足音传来。 刘病已正热得头昏脑胀,失去分辨方向的能力,心中唤娘,若来的是敌人,怎办好? 许延寿和赵广一左一右,将刘病已挟得站起来,齐往他由头瞧至脚的仔细端详。 赵广吁出一口气道:“给皇帝陛下差些儿骇坏,还以为陛下给人照胸打了记重的,又或肚子给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原来只是几道皮肉之伤。” 许延寿道:“看来是脱力了,陛下能活勾勾的走出来,本身已是神迹。”说话间,他们步伐不停的朝前走。 第四百六十七章 黑暗立转光明 过了一个时辰,刘病已才恢复过来。 他此刻如“腾云驾雾”般,在沙地上不费任何气力的疾驰,举手抹掉黏在脸上的沙子,苦笑道:“不是脱力,是脱气,脱的是阳神之气,他奶奶的!你们两个怎会在这里,这般巧。” 赵广“眉飞色舞”的道:“真痛快!自练成功夫后,还是首次能放手而为,打得拓跋无量那家伙左支右绌,叫苦连天。” “不过那家伙确厉害,捱了你全力一击后,仍有余力挡了我们好一阵子,到实在支持不住,才脱身远遁。“许延寿道:”我们怕他改去追兄弟们,立即往北走,本想追赶他们,但不放心你,又想到在半途截敌,怎都好过与兄弟们一起被赶上,遂守在这里。” 赵广哂道:“我们在远处见到皇帝陛下,‘气势如虹’的从沙尘里奔出来,岂知跟着走不到十里,竟整个人仆在沙上,还以为陛下伤势发作,哪知只是脱气。” 劫后余生,众人均情绪高涨。 任何人能在刚才的情况下,仍然好好活着,均可额手称庆。 许延寿关心的道:“好了点吗?”刘病已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道:“感觉古怪,虚虚荡荡的,却出奇地平静,只想睡觉。” 许延寿大吃一惊,道:“千万勿睡着,怎都要撑下去,挺得住可雨过天晴,否则功力将大幅倒退,此为教微臣修行的老前辈,千叮万嘱的忠告。” 刘病已叹道:“朕现在何来功力?想倒退也不成。” “陛下这叫当局者迷,让微臣这个过来人点醒陛下,岂会有脱种这回事,陛下想撇掉真气,另一辈子方有可能。“赵广道:”依微臣的观察,陛下特异的体质丝毫不变,否则像刚才般整张脸埋在沙子里,不是闷死就是给沙子烧至重伤,可是,抹掉沙子后,并没被毁容,连胡须仍根根完整,证明真气不但与陛下结合为一,说不定比以前更‘水乳交融’。” 许延寿同意道:“兄弟说的是没人可反驳的事实,非常人有非常事,风暴来前,连天上的云也不移动。” 刘病已撑起沉重的眼皮,道:“真的不能睡觉?” 许延寿“斩钉截铁”的道:“绝不可以!”刘病已满怀希望的道:“给众爱卿这般鼓励,黑暗立转光明。” 说话中,随着夜色渐浓,高挂苍穹的无数繁星,在黑暗中益发显得闪烁、光亮,似与他的“黑暗立转光明”作出呼应。 赵广朝后瞥上几眼,吁一口气道:“幸好没人追上来。陛下是怎样办到的?”刘病已道:“朕射伤了鸟妖。” 许延寿大喜道:“我们一直在担心鸟妖的鹰,这下可好了。”又道:“今天之战,将种下未来狼军撤退之因。” 赵广哑然笑道:“壶衍鞮如稍有点良心,当知自己怪错了风中狼王和李陵。”接着沉吟道:“我比老弟更乐观,今仗壶衍鞮虽没损兵折将,却痛失珍贵的异种马,士气的挫折难以估量,壶衍鞮本人也志气被夺。现时敌方人人晓得我们是去攻打他们的大后方,然而……鸟妖伤得有多严重?” 刘病已道:“朕的箭穿透他肩胛骨,箭头的毒肯定难伤害他,但蕴藏的真气,将对他全身的经脉造成严重创伤,想如前般行动自如,怕非十天半月办得到,还须他有独家奇效的疗治能耐。” 赵广道:“这就对哩!他奶奶的,没了天上的眼睛,他们毫无办法掌握我们的行藏,要到我们抵达后套,方晓得我军杀至。任壶衍鞮信心如何强大,可是在前车之鉴下,不得不考虑后寨将落入我们手上。” 许延寿道:“壶衍鞮可派出紧急后援部队,通过毛乌素捷道,先我们一步赶返后套。”赵广哂道:“连莫和达那么人强马壮的无定河大寨,亦告失守,壶衍鞮对后套的山寨,可抱多大期望?一旦失守,将被我们截断补给线,成为孤军,那时再想走,太迟哩!”许延寿思索不语。 沙漠黑沉沉一片,地形变化,沙丘连绵,前方一座不大陡的土山被无情的沙子覆盖,朝东北延伸。 头顶上,灿烂的星夜从地平线伸展,笼罩大地,四周寂静无声,是真正的死寂,唯一的风声,也平息下来。 彻骨的寒气,将沙漠重重包裹,凡进入沙漠者,均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这个时候,人们特别怀念阳光从地平处射过来的壮观景象,热力驱走沙漠令人难受的酷寒。然而,不旋踵,又会咒骂那令人热得头昏脑胀的煎熬,走在沙漠里,这种矛盾的情绪,不住重复。 像他们三人,来沙漠不过一天光景,头发都变得又干又乱,黏缠纠结,嘴唇、皮肤干裂,衣服污秽不堪,不管你的武功有多高。 赵广怕刘病已入睡,问道:“陛下在想甚么?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吗?”刘病已道:“边听边计算你们的步伐,只有这么分心二用,朕方能保持清醒。” 赵广讶道:“步伐有何好计算的?” 刘病已道:“这是朕小时爱的玩儿,就是一个时辰可走多少步。你有想过吗?” 许延寿道:“约一万二千步,这是一种苦行的修法,从一个地方到另一处去,全神算着走了多少步,当然!指的是平常的步法。”续道:“很想听陛下对壶衍鞮的看法。” “赵广言之成理。你们尚未晓得逃出来前,朕如何招呼壶衍鞮,对方虽高手如云,却给朕利用沙子的威力,舞得团团转。“刘病已道:”今次对壶衍鞮的挫折,心理上远大于实质,却比实质更具威胁力。忽然间,甚么‘雄心壮志’,均被这场他们输得不明不白的仗摧毁,他们此时‘万念俱灰’,攻打无定堡顿然失去应有的意义。能攻入塞内又如何?‘长驱直入’或许等于泥足深陷。” 许延寿点头道:“对!面对我方的阵容,又得陛下暗里主持,壶衍鞮怎么刚愎自用,亦清楚我们对其行军的路线、部署、计划、时间等,掌握的异常详细,故先有鸡鹿塞之失,后有河寨之败,成败关键系乎陛下,而非能否攻入塞内。现在微臣也愈想愈觉真实,不信壶衍鞮饮恨南返的途上,没动撤走的念头。” 第四百六十八章 死而复生 赵广断然道:“壶衍鞮的败走已成定局,不走便是‘坐以待毙’,守长城的是张安世,壶衍鞮有何必破的胜算?”又道:“我们如何调整策略?” 刘病已沉着的道:“此时的就是最佳策略,何用调整?我们依计攻打对方后寨,烧河寨,占山寨,拦着狼军返大漠之路。今仗的决战,将由无定河移往大河,壶衍鞮若败,将从此‘一蹶不振’。”又嚷道:“有感觉哩!勿以为朕是入睡,千万不要唤醒朕,让朕天然觉醒。” 赵广叹道:“我们做张懂走路的人肉榻子,陛下满意吗?” 刘病已记起仆倒在灼热沙子上,那一刻的无助、担忧和焦虑。 平常之时,他罕有想到死亡,至乎避免去想,但在那一刻,死亡却成为他心神聚焦之处,并首次想到死亡后诸般可能性。若给热死或冻死,失去真气的他,仍能否死而复生? 他绝不愿死,等着他去做的事太多了,还有一双心爱的儿女仍等着他。 但当时确非常难熬。 身体的疲劳粉碎了他求生的斗志,精神上“得而复失”的沮丧更难以忍受,一死了之是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 事后回想,当时他正处于濒死的状态,“模模糊糊”的,没有时空分野,诸念丛生,似是开端,又像走至末路。 就在他快失守的剎那,赵广和许延寿将他扶起来,也将他的神魂从虚无处硬扯回来,方晓得整张脸埋在沙内,死不去代表真气仍没舍弃他。 忽然间,连沙漠的荒凉也变得不一样。 听着两人讨论未来形势,开始时听得“津津入味”,可是不到片刻,须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没魂游往别处,声音变得遥远和不切合心内的现实。 来自深心里的某股力量,正召唤他,着他去相会。 那绝对与真气无关,那股力量正是来自无限远处,不受现实的时空阻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病已天然醒觉。 首先活跃的是鼻子,填满鼻端的气息、气味说话了,描绘了他记忆深处的草原、河流和树木,也勾起对平静生活的思念。 不论他到哪里去,长安那间他和许平君曾度过生命里最平静时光的小屋,总在记忆中伴随着他。 我的娘!竟到了绿洲来,此半醒之梦,究竟花了多少时光?为何在他却是光阴苦短,比闪电更迅速? 再感觉着躺卧其上的羊皮,所盖被铺,营账的气味,那种与沙漠令人烦厌、沉重,甚至绝望截然相反的感觉,仿如由十八层地狱升上仙境,强烈处,非亲身体会,怎都形容不了。 刘病已猛地坐起来。 睁开眼睛。 宽敞的大帐内,只有他一人。 外面传来兄弟们的笑语声,还有饭香。 足音传来,刘病已不用猜也晓得是赵广,这才记起,失掉的灵觉,已归原主。心里流过激动的情绪,并警惕自己,阴极阳生,又或阳极阴生的特异本领,绝不可随便用。就算迫不得已,非要使用,亦不可连续两次。 赵广揭帐而入,与他打个照面,现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和喜色,道:“终醒来哩!还说不是睡觉。” 边说边移到他身前,坐下,细审他容色,问道:“现在感觉如何?”刘病已深吸一口气,道:“找回体内的真气哩!” 赵广道:“早告诉陛下了,怎可能这么容易被废,否则就不配被称为真气。”又道:“陛下就逍遥快活,坐轿子过沙漠,微臣和许延寿就那么架着陛下,走足两天一夜,才来到这里。陛下又多睡一夜半天,现在太阳快下山了。一天陛下未醒来,我们除了到湖里戏水,根本无事可为。” 刘病已听得自己睡了这么久,自然而然伸腰、举手,活动筋骨。问道:“大伙怎样了?” 赵广欣然道:“昨天黄昏已可自行下湖洗澡。这里食好住好,人也快点复元。大伙儿在等陛下的指示呢。” 刘病已道:“还有甚么好想的,明天立即动身,杀往后套去。”赵广笑道:“就等陛下这句话。不过延误了这么多天,对我们有害无利。” 刘病已道:“掉转头往援的必是哥舒、所有可动用的高手及金狼军,这么多好对手聚在一块儿,我们攻起来才有劲。壶衍鞮肯定始料不及,竟变成他们守,我们攻。” 赵广道:“出来吃饭吧丨‘“接着转身带头离帐,同时大喝道:“陛下不但醒了,且功力尤胜以前。”帐外响起众兄弟的欢呼和喝采。 沙筏全放进河道候命,以牛筋索系于河旁树上。 精兵劲旅团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旅程,北行抵胡洛盐池,再从东而西,沿库结沙南缘,横跨二百多里,来到后套区西北角大河分流处。 目下的位置,是一道流注大河的小支流。众人清晨抵达,准备好后,就在宽不过二丈的小河两岸休息,“养精蓄锐”,并等待探子陈汤的回报。 太阳越过中天,往西走了大半路程,呼吸着林内清新带着湿润的空气、泥土、树木的气息,如重返人世。 这里的水流不含沙子,大异无定河及其一众支流的黄浊,洗澡时份外清爽。 刘病已沉沉倚树睡个不省人事,天然醒觉时,大部分兄弟已醒过来,离日没不到个半时辰。 刘病已精满神足,真气澎湃的睁开眼睛,沉声道:“有人来哩!”闻刘病已之言,仍半睡半醒的、闭目养神者全睁开眼来,整个河林区也似因他们从沉睡里苏醒过来,自然而然杀气腾腾。 身旁的许延寿问道:“还有多久?”刘病已答道:“刚才的感觉约小半个时辰。”另一边的赵广失声道:“岂非仍在百里之外?” 以陈汤的脚程,且必是全速奔驰,小半个时辰跑数十里等闲事也,赵广是故意夸大。不过如许延寿般的高手,精通敛藏之术,来到你身后一般好手怕仍未觉察,像刘病已般可于数十里外感应到他,已不属武功的范畴。 与刘病已倚同一棵大树,却在另一边的许延寿道:“现在呢?” 刘病已苦笑道:“现时一无所感,那时刚醒过来剎那的触感,朕通常是这样子,灵觉有时忽然失去感应。”接着向到河边掬水洗脸的许延寿道:“告诉爱卿一个讯息,朕刚才同时收到一个天大喜讯。” 第四百六十九章 如影随形 许延寿将整个头浸进冰凉的河水去,再拔出头来,任由水珠徐徐淌下,道:“希望是微臣最想听的喜讯。”刘病已笑道:“保证动听!” 他这般说,人人晓得与鸟妖有关,对刘病已的神通广大,众兄弟早不以为异。 广阔的林区内众人个个“屏息静气”,等待刘病已的公告,除河水流动、风吹叶动的声音外,伴随的尚有鸟唱虫鸣。 比对今夜势不可免的激战,此刻格外宁谧祥和。 刘病已道:“朕感到在南方遥处,鸟妖若现若隐,该是跟随壶衍鞮的主军移动。” 许延寿沉声道:“有多远?” 刘病已道:“数百里外。” 哗声四起。 赵广咋舌道:“有可能吗?是否幻觉?”刘病已徐徐道:“请听朕详细道来,当日朕射向鸟妖的最后一箭,自知难置他于死,故用了点机心,于箭内贯了一注真气,除伤他外,此注真气会进驻他经脉内,潜藏隐伏。在正常情况下,他会生出警觉,将此注真气排出体外,可是现时他身负严重内伤,自顾不暇,任他疗伤之技如何了得,一段时间内休想复元过来,此注真气将在他返西域前‘如影随形’,也使他的小命落入我们的掌握内。” 他稍顿续道:“早前朕并非感应到鸟妖,而是与他体内那注真气生出遥距感应,这不可能时时发生,只发生在朕处于巅峰状态之时,如刚才般的醒过来。幸好当鸟妖进入某一距离内,会像黑夜里的明灯般,任他躲到哪里去,仍翻不离朕的手掌。” 许延寿叹息一声,吁出心内激烈的情绪。 刘病已移到许延寿伏身处旁的河畔大石坐下,道:“希望有喜讯带来。唉!真是奢望。”许延寿道:“何有此言?” 刘病已仰首观看蔚蓝的天空,道:“至少天气利火攻。”接着向许延寿道:“就在壶衍鞮追入毛乌素之前,他们早猜到我们意在后套,当然便该遣兵往援,增强防守力,不如此做,是不知兵法的蠢材。” 许延寿点头同意。 刘病已继续分析,道:“遣兵之前,鸟妖应已来个飞鹰传信,知会后套的指挥将领,着他加强防御力。故此,爱卿带回来的消息,若不算太坏,已属喜讯。” 顿了一会,刘病已问道:“制成了多少枝雷火箭?” 他们的特制火箭,既不像“火石榴箭”,较接近“霹雳火球”,遂名之为“雷火箭”。 制作的过程非是顺风顺水,而是屡败屡试,幸而刘病已既有一双巧手,又对各类材料有奇异的敏锐触觉,配合许延寿在这方面的认识,众兄弟就此“集腋成裘”的识见,第一枝雷火箭功行圆满地面世,并显示出强大的杀伤力。 之后加以改良,减重以增加射程,最后的定案,人人满意。 基本上,是在箭锋后数寸位置,装上小木架,可携两个径长三寸的雷火球,以生牛皮缝制,内藏炒炼的石灰末、砒霜、薄铁片等十多种材料,最后注入猛火油,向箭簇的一方插药引,射前点燃引信,射中目标时,生牛皮爆裂,火油、铁片激溅,既放火又伤敌,并产生大量浓烟。 一枝、两枝箭当然起不到作用,可是若以百计这样的雷火箭投往敌人的木寨,兼之秋冬时节,风高物燥,破坏力不可小觑。 惟此箭重量足三斤,且极难平衡,不易掌握准绳,一番练习后,只有陈汤、许延寿两人,凭逐月弓能将箭射往五百步,仍可保持大致的准确度,逾此距离,射绩参差,也没法超过六百步的远距。 独刘病已不受影响,虽然最远只能射至接近一千步的距离,可是由他射出来的雷火箭,因贯满能量,威力惊人,笼罩的范围比其他人增强多倍,一枝雷火箭,等于三、四枝合起来的爆炸力。 许延寿答道:“加上前夜的三十枝,到现在共制成二百二十二枝雷火箭,真怕不够用。” 赵广从河边回来,道:“雷火箭制作过程繁复,成少败多。何不改为制较大型的雷火球,配以较短的引信,于敌人临近时用手投掷,如能在敌人头顶烟花般爆开,杀伤力同样惊人。” 许延寿道:“好主意,取得据点后立即炮制。” 破风声起。 陈汤从天而降。 人人打足精神瞧他,期望从他容色表情,掌握他尚未说出来的敌情。 陈汤摊手,转身一匝,当向所有人打招呼,到面向仍倚树懒洋洋坐着的刘病已,方道:“精彩!精彩!” 赵广喝令道:“勿要好的不学,专学坏的,快说。”众皆莞尔。 其言下之意,显然是指刘病已的惯卖关子是坏习惯。 陈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径自道:“先说精彩的消息,敌方他奶奶的竟沿大河南岸筑起三座规模相等的木寨,每座相隔约半里,可互为呼应,于山寨斜坡下的河岸,则架起七座箭楼。可以这么说,整个渡河的区域,牢牢掌握于手。” 刘病已失声道:“这叫精彩,我们的雷火箭根本不够用。”陈汤道:“若对手太弱,何有精彩可言。三寨的位置,均背倚大河,前方为广阔的平原,最接近的支河在七、八里外。”众人大感头痛。 河寨真正的位置,与想象大有出入,显然是针对刘病已的箭术设定。 许延寿道:“大可能是拆掉原先的木寨,再新建此一二寨。” 亦可见后套的狼军兵力大幅增强,战事的重心,从无定河转移到后套。 “三个河寨均呈不规则之状,各有六座望台兼箭楼,较特别处是分外寨、内寨,双重寨墙,墙高逾二十尺,以难燃的粗木干种地面而成,各有三道护寨壕堑,营账置内寨,外寨墙和内寨墙隔开十五丈。想将箭从壕堑外射入内寨,箭程须三千至四千步。他奶奶的!精不精采?” 陈汤道:“依微臣估计,每座河寨约可容战士二千人。” 刘病已讶道:“岂非三座河寨,设于大河折东处的南岸,而非山寨前方的对岸?” 山寨位处大河西面的狼山山脚的高地,俯瞰大河从南而来,流经狼山之东,过狼山后至阴山改道往东走。 第四百七十章 超级战筏 陈汤道:“正是如此,整个河湾,被置于狼军的控制下,如我方大军杀至,欲取山寨,首先要攻下三座河寨,等于须与狼军在河寨前的广阔平原交锋。由此观之,壶衍鞮的退兵是诱敌之计,希望凭其擅长的平原马战,大破我方。” 刘病已色变道:“此策非常高明,对方可任我们攻寨,然后于适当时机全面出击,趁我方人困马乏时,逼我们打一场硬仗。对方是有寨可倚,我们则河道阻路,一旦兵败,‘势如山倒’。此着厉害处,是由对方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只要张爱卿的军队追到这里来,便是入彀,要撤退已太迟了。” 狼军”来去如风“,又擅夜袭,如锲尾穷追,汉军肯定撑不住。 陈汤轻松的道:“很简单,在壶衍鞮大军抵达前,烧掉对方的河寨便成。” 许延寿道:“你倒说得容易。” 陈汤道:“穷则变,变则通,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陛下说的。” 刘病已笑道:“爱卿只说了精采的事,尚未说最精彩的。对吗?” 陈汤叹道:“陛下真知微臣之心。更精彩的是,哥舒和他的三千金狼军,加上参骨等大批高手,比微臣早上少许抵达后套,竟全体渡河,到山寨去。这是否更精彩?” 赵广拍腿道:“他猜我们将攻打山寨。”接着骂道:“你这小子愈来愈不长进,何不早点说?” 陈汤道:“各位想象一下,若我们一行千余人,抵达后套,眼所见在河曲的西北角处,左方是倚狼山的高寨,其前方河岸处,于寨下斜坡四百多丈的位置,一排筑起七座高达三丈的箭楼,俯瞰河道。” 他的描述”栩栩如生“,令众人脑海内现出鲜明的景象,若亲历其境。 陈汤接着道:“就在第七座箭楼的位置,大河在横亘岸北的阴山山脚折往东走,于这段大河河道的南岸,面对我们的是三座背倚大河的河寨,互相呼应。我们唯一之计,就是在河寨之东,偷过大河,绕过箭楼,侧袭山寨。只要攻下山寨,七座箭楼不攻自破,我们也成功断去狼军后路,令狼军难以渡河,在军事战略上,此乃唯一可行之策,所以哥舒算死我们别无他法。攻打山寨,尚有一线生机,攻河寨则为自寻末路。” 陈汤的假设无可辩驳。假设他们没有可转为河筏的沙筏,物资不足,又没制作出雷火箭,只能从陆上强攻敌寨,唯一选择,是在东面远处敌人视野外,泅水渡河,再藉阴山林木的掩护,偷往山寨,以奇兵施袭。 故此,哥舒将援军的力量集于山寨,合乎军略,因没想过刘病已一方竟有此装备。 许延寿问道:“河寨离大河有多远?”陈汤道:“不到三十丈,树木被砍伐一空,放置着渡河用的大木筏,只要放进水里,立可载人、马渡河。” 许延寿道:“山寨渡河用的木筏,当然放在箭楼所在的大河西岸,对吧!” 陈汤欣然道:“正是如此。你奶奶的,谁还敢说不是一件比一件精采,知敌者是我们,绝非对方。” 许延寿道:“我们设寨处,稍作变更便成,就是朝西移,于遥对山寨箭楼的大河东岸立寨,切断敌方主力的渡河之路。” 刘病已道:“今夜我们是不容有失,天时、地利与我们配合无间,一旦被敌人摸清楚我们的实力,将轮到我们捱揍。” 现时形势清楚分明,胜败关键,在乎能否攻敌人一个”猝不及防“、”措手不及“。如让敌人晓得他们可从大河处施袭,戏法将不灵光。 当初制造沙筏之时,没人想过沙筏竟可成为最后大会战成败的因素。 刘病已仰观天色,道:“我们还欠一条能盛载所有雷火箭、足够箭矢,有防箭、防湿能力的超级战筏。” 许延寿道:“可将四条沙筏并合起来,再于两侧置挡箭墙,既可挡箭,又可防河水打上来弄湿雷火箭,且容量大增。”刘病已喝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立即动手。” 他”一呼百诺“,众人将四条筏子移到岸上来,立即动工。 虽然时间紧迫,制作的时侯仍是”一丝不苟“。 入黑后小半个时辰,他们的超级战筏终告面世。 建成后的超级战筏,长三丈、宽丈半,两舷设女墙,均朝中间倾斜,增大挡箭的范围,最高处离筏面五尺,如若蹲下,从左右两方的箭射来,将难及身。至妙是女墙各有五个“掣棹孔”,把桨伸出,划桨的兄弟全部掩藏于墙后。 超级战筏,与小型战船无异。雷火箭、一般箭矢、盾牌,纷纷送到战筏去。 登筏前,刘病已问陈汤道:“敌人是否有投石机?”陈汤道:“可能性极大,因河寨内不时传出各式杂响,似在赶制甚么。此时还有何好干的,当然是用作防御的器械。”又道:“河寨虽有墙头,但宽不过四、五尺,仅可容战士藏身,若要用投石机,须推出寨门外才成。” 刘病已放下最后心事,喝道:“登筏!”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临。 首先开出的是超级战筏。 筏载的全为最强的高手,除刘病已做主射手外,还有陈汤、许延寿和赵广,用的乃是逐月弓和赵广的家传重弓。 由于没人可如刘病已般将雷火箭射得又远又准,此重任落在他肩上,其他三个箭手,专责射敌。 划筏者为赵广等人,如此阵容,是因雷火箭有限,用罄后可登岸趁乱杀敌。 筏队沿流而下,片刻光景,进入大河,在夜色掩护下,贴靠东岸“无声无息”地顺流朝敌寨驶去。 七天后,他们离开毛乌素,抵达沙漠北面的库也干泊,由此继续北行,将经乌那水、胡洛盐池,进入库结沙沙漠。 库结沙沿折东的大河北岸,延绵整个河曲地带的北端,是由沙漠、半荒漠和黄土高原结合而成的不毛之地,后套就在库结沙的西北端上,因大河分流界划出来、支河众多的广阔沃野。 阴山横亘大河北面,狼山于阴山西麓处延伸,从东北走往西南,雄视后套平原。 第四百七十一章 诱兵之计 当日刘病已离开后套,狼军刚兴建倚狼山而筑的木寨,然而不用拿眼去看,也晓得狼军为控制后套平原,须于大河对岸,兴建另一木寨,河寨与山寨互相呼应。 一如他们所料,没有敌人在沙漠外恭候,也不见敌方探子的踪影,于此奇异地域,除了鸟妖的高空探子不受影响,任何侦察的工作,均为”事倍功半“,或”徒劳无功“。 此亦间接证实鸟妖尚未复元,否则于此最需要他的猎鹰之际,怎可缺席? 众人不敢疏忽,由刘病已、赵广等出马审视远近情况,方在库也干泊扎营休息,生火造饭。 面临是个取舍的问题,大批的沙筏及其装载的武器物资,该如何处理? 此时步入初冬时分,气候仍处于毛乌素的气温带影响下,太阳下山后寒风阵阵,众人围着烧得“噼噼啪啪”的篝火取暖说话。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有一点不知该说甚么的古怪感觉。 眼前的情况,不是异乎寻常,而是过于寻常,绚烂后回归平淡。到后套就是去劫寨,问题在敌人对他们的行动清清楚楚,难有奇兵之计可施。 所有兄弟晓得重要的决定,就在眼前此刻,均聚在他们四周,听他们说话。 刘病已哑然笑道:“这就叫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让朕来个提议,大家先想象一下,最坏的情况,可以有多坏?”赵广苦笑道:“确可以很坏。”续道:“最坏的情况,是敌方援军已抵后套,正‘严阵以待’,等我们去送死。双方兵力的差别太悬殊了。” 容色仍有点苍白的许延寿,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道:“论实力,对方远在我们之上,如被逼正面交锋,我们定吃大亏。去强攻他们的寨堡,在那种攻者无险可恃的地方,我们除非真的个个有陛下那般的身手,否则确如兄弟所言,是去送死。” 陈汤亦是毛乌素沙丘区历劫者之一,深悉对方实力,同意道:“若我是守寨的头子,又假设此人是哥舒,可组成几支各二千人的突击部队,只要看到我们的踪影,立即纵兵攻击,令我们没法在后套取得据点,遑论攻寨。” 刘病已吁一口凉气道:“此招很绝,对方只要在后套北边的阴山、西面的狼山,于高地放哨,我们将无所遁形。” 赵广”好整以暇“的微笑道:“陛下确能洞悉人心,晓得自离开绿洲后,人人愈想愈担心,却不敢说出来,以免扫兴。” 许延寿道:“你又怎么看?” 赵广道:“我却想听陈兄弟的高见。” 陈汤道:“现时的形势,与我最初提出此略时有很大的分别。当时尚以为可引得哥舒和他的金狼军追入毛乌素,我们则在石子岭南面的突纥利泊抗御之。” “接着又猜测哥舒会走毛乌素的捷道,凭鸟妖的高空探子,掌握我们离沙漠的位置,在毛乌素北缘对我们迎头痛击,我们则诈作败走,诱他们追进来,便于部署好石子岭北的大非苦盐池,破敌歼敌。扫掉金狼军后,后套两寨还不任我们予取予携。” 稍顿后他续道:“可是,敌人看破我们诱敌深入之计,凭快马追上我们的护后部队,若非陛下大展神威,肯定没一个人能活命。现时形势清楚分明,我们的奇兵变回寻常精锐,如老老实实的去和哥舒交锋打硬仗,等于将沙丘之战重演一次。”转向许延寿问道:“老兄有何想法?” 许延寿是众人的智囊,看法比其他人更被重视。 许延寿道:“我的看法比你们悲观,是因想到壶衍鞮返无定河后,‘当机立断’,先派出由最强阵容的高手团,随哥舒和他的金狼军凭快马赶返后套。壶衍鞮亦立即动程,追在哥舒后方赶赴后套,留下的护后部队,于壶衍鞮去远后,方放火烧寨,做最后的大撤退。” 接着沉重的道:“胜败再非由我们决定,而是落在张大帅手中。” 陈汤“大吃一惊”的道:“这是壶衍鞮的诱兵之计,撤退时忍气吞声,到抵达后套,方一次过将所有债讨回来。” 刘病已点头道:“这正是朕最不看好的地方,等于双方形势逆转过来,敌人尚可倚河凭寨而战。在那种河原平坦区域,天下仍未有能撄狼军之锋的部队。” 顿了一会,续道:“别人撤退,士气将大受影响,但狼军却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陈汤插言道:“我们的大汉军,除经特别训练的精锐部队外,大多善守不善攻,长途跋涉的追击至后套,如壶衍鞮立即纵军猛攻,一旦守不住,将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情况。那就情愿他们不追击。” 许延寿道:“张大帅定会追击,这是与我们约好了的。”接着道:“我还另有一个忧虑,就是眼前丰盛的物资,我们要带走十分之一,已非常吃力,但恐怕到后套时,用不上三天,箭矢肯定用罄,那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空有‘雄心壮志’又如何?” 刘病已朝赵广道:“大家都表示过意见,爱卿有何独特意见?” 赵广没好气道:“陛下这句话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卖关子。不要卖关子了!有何破敌之计,快说出来。” 刘病已不理他,径自道:“我们依最坏的那个情况,就是壶衍鞮惊魂甫定下,下令立即撤退,将战场移往最利于他的后套河原,那时只要张爱卿锲尾追击,未来决战河原以分胜负的情况,已成定局。我们如何应对?” 陈汤道:“于我们来说是死局,他们却是活局。” 许延寿道:“除非我们能在壶衍鞮与哥舒在后套会兵前,破其夹河寨垒,否则此战我们必败无疑。” 刘病已问道:“壶衍鞮快?还是我们快?” 许延寿分析道:“我们在绿洲耽搁了两天,接着是夜夜行军,或许哥舒可以凭马脚后发先至,赶在我们前头,但不可能快很多,一天至天半是极限。” 他的推测客观公正,”合乎情理“。 第四百七十二章 轰天霹雳火 哥舒返回无定河,得花两天时间,因不是说走便走,还要挖出埋在沙子下的水囊诸物。返无定河后,怎都须休息一天,方有气力动身北上,沿大河东岸”曲曲折折“,走的是远路,可赶在他们前面,成绩很不错了。 许延寿续道:“至于壶衍鞮,任狼军如何来去如风,怎都该落后我们三至四天,甚或更长的时间。” 刘病已轻松的道:“就当作两天吧!我们今次的军事目标,便是在两天之期内,毁掉敌人木寨,再建立起自己的坚寨,作为拦路之虎。他奶奶的!谁都可让他活着离开,包括壶衍鞮在内,独鸟妖不行,许爱卿放心。” 人人瞪大眼睛瞧着他,任平日里他们对刘病已如何信心十足,现在他说出来的”豪言壮语“,与”自吹自擂“仍然没有分别。 赵广叹道:“皇帝陛下果然有自己的一套。” 陈汤”百思不得其解“的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怎可能办得到?” 刘病已道:“‘穷则变,变则通’,要攻陷对方木寨,在现时的情况下,几不可能。幸好破坏容易,问题只在我们能否想出破坏之计。”接着向赵广竖掌道:“‘稍安毋躁‘,朕不是在卖关子,而是说话有先有后,须’循序渐进‘,层次分明,大家听起来方趣味盎然,容易接受。” 赵广作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许延寿掏出卷烟,递过来给刘病已,让他叼在嘴角,为他打火燃着,道:“请皇帝陛下用烟。” 他的话惹起今天首次的哄笑。 刘病已深吸一口,装出个享受的模样,递返许延寿,道:“‘破坏容易’的下一句是‘建设难’,但我们偏要建设都是同样容易。在正常的状况下,当然难违常理,但在河道交错的后套平原,这个可能性就出现了。我们边筑寨边打硬仗,两件事一起抓。只要顶得对方数波攻势,我们随着木寨的成形,逐趋强大,那时轮到敌人有难了。” 对他的话,人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许延寿早前说过,一旦他们现身河原,狼军立即纵兵来迎,连稍喘一口气的时间亦欠奉,如何还可以立寨,该做哪一件事才对? 赵广代刘病已道:“‘技术就在这里!对吗?”刘病已赞道:“‘爱卿真知朕心,技术就在我们的行军路线,如何行军,以何种方式抵达设寨的最佳点,如何建寨?哈哈!” 众人精神大振,晓得刘病已非是在安慰他们,已是有完整的破敌之计。 刘病已道:“‘先说行军路线。” 虽仍猜不到可以在这方玩甚么花样,但没人敢怀疑他已”胸有成竹“。 赵广朝北瞧去,道:“‘这条路小弟走过,就算没走过也看过。从这里到乌那水,地势平坦,到乌那水后更可藉水力北上,直至胡洛盐池,然后入库结沙,再次沙上行筏,抵西面大河分道处,沙筏变水筏,且是顺流,可令我们乘夜快速北上至后套,进入后套的支流网,那时爱到哪里去便哪里去。嘿!不!因我早选好寨址,就是壶衍鞮王营所在、四面临河的那片土地,是壶衍鞮为我们拣的,不用立寨,亦可凭河守上他娘的一天半夜。” 许延寿大喜道:“换言之,我们可将所有沙筏带往后套去,不但筏得其用,还可拆开来起寨?” “孺子可教也!”赵广道:“你这个样子令人看得不顺眼,快给我剃掉。” 许延寿道:“明早起程时,还你个英俊的小白脸。” 陈汤沉吟道:“此着当大出敌人料外,只要将沙筏竖在岸旁,已构筑成强大的抵御力。利用水道迅捷进军,敌人纵然发觉,碍于黑夜,一时仍难察我们去向,若来个静观我们之变,恰中我们下怀。陛下了得!” 许延寿道:“我们的强弩,在隔河坚守的情况下,威力无穷,最能发挥作用。” 想通了最重要的关键,众人立时士气大振,人人思如泉涌,想及不同的可能性。 刘病已道:“取得立足据点,那时将非由敌人话事,而是要听我们说。表面看,我们将处守势,事实却是另一回事。我们现时虽不晓得河寨的位置,但该离壶衍鞮原汗帐所在处不远。然若过远,就临时另择立寨福地,离对方河寨不出百五丈便成。” 百五丈约一千二百步,如刘病已用的是天下无双的‘连弩”,射程可远至二千步,现在的逐月弓纵然不及,远达一千五百步的目标,该在其射程内。 即是说,刘病已可凭远射,于敌人狂攻之际,以火箭远袭敌寨。 赵广道:“明白哩!” 刘病已摇头道:“爱卿并不明白。技术就在这里,河寨四周是水,救火灭火容易,人人手提一桶水便成。如将整座木寨泼湿,更不易起火燃烧,至不幸是下着大雨或细雨,我们将无所施其技,故必须在火箭下手脚。” 副将恍然道:“火油箭!” 刘病已道:“爱卿懂得制作吗?” 副将道:“微臣制过守城用的’轰天霹雳火‘,以火油混杂石灰末、砒霜、薄铁片,盛于瓷罐内,配合火药,点燃后投于城下,火发罐破,杀伤力很大。”人人听得喜出望外。 刘病已问道:“我们有足够的材料吗?”副将兴奋的道:“当然没问题,只是连给我们准备的大帅,也没想过我们这般用。” 赵广道:“敌人如乘筏来攻,肯定成为老子’轰天霹雳火‘的活靶。”众人齐声吆喝。 刘病已微笑道:“就这么决定,干活的时候又到哩!” 他”一呼百诺“,众人的喝采声震天爆响。 大串的筏子,在刘病已的战筏引领下,默默加进了大河穿行于河套平原的旅程。 这段大河相对平静的旅程,起自高峡深谷的青铜峡,折北直抵阴山后,改为东行,至吕梁山急转往南,进入凶险的晋陕峡谷,至潼关再折东,流程达二千里,形成黄河最大的湾流,状如倒转的套子,因以为名。 壮丽的星空下,一弯明月斜挂东边地平上,大地夜色浓重。 第四百七十三章 舍我取谁 筏队贴靠右岸顺流划筏,人人“屏息静气”,时机就在眼前,敌人既没想过他们舍近就远,绕西而来,更没想过他们有现成的筏子,可藉大河的掩护,顺流深入敌人腹地。 兼且哥舒的主力援军今天方抵达,“长途跋涉”、昼夜不停的赶路,至少须休息一晚,方能稍复元气,提防和反应,均大逊平时,各方面的条件,无不利于他们的奇袭。 “一望无际”的河原区,就在他们的右岸无限延伸,为河套平原的大后方,此地东西延绵千里,南北最宽处约一百五十里,这片地势平坦,支流众多,面积高达数百万亩的沃土,正为未来大小诸战进行的广阔战场,以定天下谁属。 大汉军若败,边防军将无力拒狼军于长城外,被其长驱直进,攻入关内;狼军有失,势损兵折将,被逐出阴山之南的河套之地,从此在以后一段长时间内,乏力南侵。 刘病已蹲在筏首,灵觉全面开展,察视远近。身后是陈汤、许延寿、许延寿,学他般蹲低。赵广等人坐在划筏的位置,尚未发力,只是调校筏子顺流而去的方向,以免偏离右岸林木的阴影区。 这截河道宽逾三百丈,际此暗夜,凭一般高手的眼力,从西岸望过来,即使在河央经过的舟船,仍看不真切,遑论远上一倍,在暗影里无声无息,随水淌流的筏。陈汤移到刘病已旁,指着前方,道:“他奶奶的,第一座压河箭楼即将现形。”刘病已三人用足目力瞧去,果然分辨出在林木掩映里,变得突出的箭楼阴影,不见半点灯火。 事实上箭楼四周的林树早伐空,之所以产生筑于树林间的错觉,是因距离尚有数里之遥,角度上出的问题。 第二座箭楼继之出现在视野内。 陈汤道:“支流入口在前方一里。”后面的许延寿赞道:“兄弟的观察力和记性,堪称双绝。”接着不待吩咐,到筏尾向紧随的副将打手势,传音知会他支流入口的位置。 讯息迅速传递,一筏接一筏的传过去。 许延寿经过划手群时,提醒道:“准备泊岸。”回来蹲在刘病已背后,问道:“有感应吗?” 刘病已轻松的道:“敌人布局高明,却因兵力有限,重心落在山寨和三座河寨处,令后套西缘、大河东岸成为无防地带,当晓得我们霸地立寨,已经迟了。”转头低声喝道:“小心水流,泊岸!” 划手群同时出桨,免被从支流冲来的水移离岸边的阴暗,致“功亏一篑”。 前方左岸里许外,一排耸立着七座箭楼,确有一番气象,大添今夜战事的肃杀之气。 战筏越过支流出口,靠泊岸旁。 后方的筏子,一个接一个的转入支流去,逆水而上。 他们最害怕的情况,是甫入河原区,即被对方哨探发现,致失去先机。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 许延寿道:“看到山寨哩!” 七座箭楼后方,狼山高地处,隐见黑沉沉的影子,乌灯黑火,如非晓得其存在和位置,肯定视亦不见。 兄弟们从筏尾跃往岸上,将战筏系于大树,免花无谓的气力以固定筏子。 许延寿搬来一个箱子,放在刘病已脚旁。此箱专为雷火箭而设,尽量不使之受潮,致失去效用。 今夜成败,决定于二百二十二枝雷火箭上,不得不对之呵护有加,视其如珠如宝。 气氛忽然沉重起来。 刘病已见许延寿“若有所思”的神态,讶道:“爱卿想到甚么?”许延寿道:“虽说对方认为我们唯一选择,是渡河偷袭山寨,可是狼军吃过陛下这么多亏,怎都会防我们一手,例如可将部分高手置于位处正中的河寨,并设快速应变部队,一旦遇事,可展开强大的反击。” 陈汤附和道:“这判断‘合情合理’!我们要第一座河寨全面起火焚烧,至少须射出五十至七十枝雷火箭,即使以陛下迅捷如神的手法,用上一盏热茶的工夫,毫不稀奇,甚或更久。如敌人将岸旁的木筏放进河里,沿河来截,我们逃生还来不及,何来时间去烧另两座河寨?” “爱卿思虑周详,如此确令人头痛。”刘病已目光投往箭楼,微微点了点头,稍顿后续道:“我们来一招‘声东击西’的惑敌之计又如何?” 陈汤带点好奇的表情问道:“陛下的意思是焚箭楼?” “陛下所说的果然好计!最妙是我们于箭楼对岸亦有行动,表面似意在山寨,故先烧箭楼,对方的应变部队怎想到我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立即来攻,便中了我们调虎离山之计。”许延寿动容道:“不过要驶多近才成?” 刘病已遥估距离,道:“离岸二一十丈乃最佳距离。是时候哩!”战筏斜斜横过河面,朝对岸驶去。 气氛趋紧。 看着刘病已提起逐月弓,连原本不担心的陈汤,也担心起来,问道:“有多少成把握?”若射的不是雷火箭,他绝不问这句话,但雷火箭乃临急赶制之物,枝枝重量有异,至乎左右火炮亦大小轻重不同,虽说曾练习过,但只数枝之数,且是在实地上,现在却是筏随水动,河水有多快,筏有多快,倍添难度。 特别是陈汤,由于去了探听敌情,根本未见过刘病已试射雷火箭,凭眼力看出极难拿捏准绳。 众人目光投往仍是个黑影的箭楼。 箭楼高达三丈,顶端的望台上有蓬盖,台边有齐腰的挡箭女墙,可供射进台上的空间并不大,还要弯入望台内,方能产生最大的杀伤力。如这边入,那边出,等于射空。 刘病已微笑道:“朕不是用眼去瞄,是用心去瞄。准备!” 陈汤引火燃着纸媒。刘病已接着许延寿递过来的雷火箭,将之架在弓架上。 陈汤看着两个比拳头略大的雷火箭,平时没动过的各种怪念头,在脑袋内“前仆后继”蜂拥而来,最害怕的,当然是雷火球失灵。 刘病已“好整以暇”的道:“点引!” 陈汤以闪电般敏捷的手法,燃着雷火球的药引。 火花溅射。 刘病已待了剎那,忽然弓成满月,雷火箭望空射去,投往左前方离他们达千步之遥,被夜幕重重包围的首座箭楼。 第四百七十四章 电光双响炮 人人“聚精会神”的追踪着离弦的雷火箭,只刘病已不看半眼的,径自从许延寿处取得另一枝雷火箭。 战筏此时离岸约三十丈,改向顺流而下,保持着与岸平行的位置。 雷火箭继续行程,抵达天空的最高点,往箭楼顶弯下去。 倏忽间消失在望台内。 “轰!轰!” 连续两声爆响,黑沉沉的箭楼忽然亮着了,若如烟花盛放,光花四溅,火屑喷发,惨叫声起。 众人默默瞧着,先是大量浓烟冒出,接着箭楼蓬盖着火焚烧,火苗四窜,当筏子驶经箭楼之时,着火的狼兵从楼上跳下来,大添雷火箭肆虐逞威之势。 洒往楼体的每点火屑,代表的都是烈烧着的猛火油,附着处均燃起新火头,不片刻波及全楼。 除陈汤外,人人看呆了眼,以往试射,雷火箭及不上眼前实况的一半威力。 弓弦颤震,第二枝雷火箭离弦而去,直取另一座箭楼。 号角声从山寨、河寨处传来。敌人反应之快,出乎各人料外。 “评!砰!” 如电光双响炮,第二座箭楼惨被命中,起火烈烧。 火光照亮了大河,幸而同时送出大量浓烟,随风四散,笼罩岸河,令他们得到掩护。 刘病已“箭无虚发”,当随大河折往东行之时,七座箭在后方着火焚烧。 不过,敌人已被惊动,正全面动员。 后方狼山的山寨,墙头插满燃着的火炬,中门大开,骑士一队接一队的驰下斜坡,赶往被焚的箭楼。 前方右岸远处河寨所在,亦灯火通明,鼓号齐鸣,人声鼎沸。 刘病已头痛的道:“敌人的反应既快且猛,似是早猜到我们于今夜动手,只是尚未摸清楚我们的虚实。”许延寿道:“我们的对手,是哥舒,并非等闲之辈。”陈汤道:“快到哩!这时候多想无益,惟有‘兵来将挡’,他奶奶的!” 划手群全力划船,贴着右岸朝第一座河寨驶去,顺流加上划船的动力,快似奔马。焚烧的箭楼方兴未艾,浓烟不住朝四方扩散。 刘病已忽喝道:“靠岸!” 赵广等人虽并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仍立即依言照办。 刘病已第一个跳上岸边的林木去,喝道:“将筏子拉上岸来。” 众人哪还不知有敌正逆流而至,慌忙齐心合力,又拉又抬,硬将筏子从河水移往岸旁林木里。 藏好战筏,水响传来。 刘病已等纷纷伏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火炬的光芒,映照着徘徊于河面上的烟雾,一片光云般自东而来,火光逐渐增强,映照的范围更广。 不旋踵,敌踪乍现。比他们战筏大上四、五倍的大排筏,载满狼军,声势汹汹的逆流而至,上面除两边的划手,还有藤盾手、长兵手、箭手和刀手,每个排筏上都是一个可独立作战的单位,显然准备十足,绝非仓卒迎敌。 其中一个大排筏,几是贴着他们一边的河岸在眼前驶过,若不将战筏拖上岸,肯定双方撞个正着,那今夜的大计,将告泡汤,还要杀出重围。 众人心呼好险。 伏在刘病已旁的陈汤道:“他们该是到箭楼的对岸去,我们可予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奇。” 箭楼在处的大河西岸,有山寨冲下来的敌军处理,这批赶赴现场的敌人,当然负起清剿东岸的重任。 敌人来犯,乃意料中事,不如此才奇怪,亦显示他们“调虎离山”之计奏效。 精兵劲旅团的兄弟们,人人武功高强,身经百战,多了二百多把弩弓,更是“如虎添翼”,加上可竖筏为墙,兼有高手压阵,凭河而战,力足粉碎从水路或陆路来的攻势。 许延寿道:“共二十五个排筏,每筏百人计,这个应变部队兵力达二千五百人,从而推之,河寨现时的总兵力,该在五千人以上,强攻绝对不行。” 狼军非是乌合之众,战志高昂,“能征惯战”,当日刘病已潜入无定河敌人大寨,狼军便尽显其临危不乱、进退有序的应对。只要每座河寨有千人留守,便非是刘病已等应付得来。 其时刘病已若非有“阳尽阴生、阴尽阳生”的奇异本领,怕早伏尸无定河旁。经过毛乌素沙丘区阴气耗尽、爬也爬不起来的恐怖经历,刘病已本身亦不敢逞强造次,何况还须顾及一众兄弟。 人力有时而尽,陷身“如狼似虎”、奋不顾身的狼军重围内,对方又好手如云,实撑不了多久。致胜之法,惟有雷火箭,那亦不是人力能抗拒的东西,当贯满刘病已的真气,杀伤破坏力之强,后方燃烧着的七座箭楼,正为明证。 刘病已沉声道:“还有三个排筏。”话犹未已,下游处又现火光,接力似的照亮眼前河段。 三个大排筏,连成一串的逆流而过。 领头的筏子上,卓立着十多个打扮穿着与一般狼军有异者,不用费神去想,知这批人是狼军里高手级的人马。 人人精神抖擞,毫无倦容。 桑槐道:“他们定是白昼整天睡觉,晚上方戒备。”陈汤叹道:“我中了哥舒的奸计。” 陈汤少有这么肯认瘪,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敌人早猜到他们今夜行动。 高明如哥舒,又或任何人,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哥舒之所以准备十足,皆因以为刘病已一方中了其惑敌之计。 依时间推算,对方猜得刘病已等人已潜至附近,准备行动,而早已抵达的哥舒及其金狼军,加上一众高手,于休息充足下,装出风尘仆仆,初来甫到的模样,全体渡河进驻山寨,炮制出如今夜不来攻,将错失对方人困马乏的天大时机。只没想过,刘病已一方确今天才到,且是以他们没想过的方式从水路进犯,还有威力惊人的雷火箭,一举破掉其监察河道的七座箭楼,藉此制造出障目的浓烟火屑。 直至此刻,仍是敌明我暗,令精兵劲旅团占在上风优势。 但不论刘病已等如何自负,由于敌强我弱,战场上“瞬息万变”,形势随时逆转。例如刚才如迎头碰上敌人的应变筏队,今夜势输个“一塌糊涂”,能否保着临河阵地,尚须看明早是否抵得住敌人的水陆夹攻。 第四百七十五章 兵凶战危 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老大难责老二。 刘病已拍拍陈汤肩头,道:“幸好我们比他们更懂使诈。来!我们游河去!” 一番努力后,战筏回归大河,继续贴岸顺流而下。 蹄声在左岸远处响起,闻声不见人。 众皆愕然,难道对方猜到他们意在三座河寨? 不过,除非对方在马背上泅水过河,一时未能威胁他们。 雷火箭又搭在射月弓上。 刘病已道:“大家一起射雷火箭。”第一座河寨,出现前方右岸。 第一枝投往河寨的雷火箭升上近五丈的高空,越过对方的外寨墙,然后往河寨中央的位置弯下去,离开众人的视野。 在众人期待下,河寨内看不见的某处传来连续两声爆响,接着一卷浓烟冒起,直上河寨上空。 此箭的成功,打响了今夜火焚河寨的头炮,拉开激战的序幕,令其行动暴露在敌人眼下,晓得烧毁七座箭楼乃“声东击西”之计,使刘病已等藉之以奇袭敌寨的战筏,深陷险境。 若真的可攻其无备,令敌人乱成一团,他们或有可乘之机,完成今夜的军事目标,但眼前形势与预料中有大落差,敌人不但有准备,且准确掌握到他们将于今夜发动,故成败变成五五之数。 唯一可恃者,是他们在敌人料想之外的战术和焚寨利器雷火箭,比的是速度,以快制快,在敌人截上他们前尽情破坏。 号角声从左方阴山高处传来,清晰嘹亮,音色变化,在传递他们不明白的讯息。 许延寿、陈汤等人的雷火箭紧接射出。陈汤还是首次射雷火箭,略有失准,幸好虽射不进河寨去,仍射中对方的外寨墙,爆作两团烈火,点点火油附上寨墙燃烧起来,生出大团浓烟,展示雷火箭的威力。 许延寿和赵广射出的雷火箭均成功投进寨内去,人叫马嘶之声,在寨墙后传来,因爆炸激溅的薄铁片,广及方圆三、四丈的范围,杀伤力强大。 划筏的只剩下两个兄弟,两人的任务再非加速,而是令战筏走得慢一点,让四人有足够的时间,将焚寨的火势达至难以收拾的情况。 刘病已不住射出雷火箭,箭箭命中内寨营账在处,心内却暗叫糟糕。 刚才从阴山传来的号角声,是战场上敌人唯一的传讯号角,显示敌人采取的是高地指挥的战术,由敌方的最高统帅,设指挥部于能总览整个河原战场的高处,指挥全军进退。 假设那人是莫哥,凭他的经验、才智,没可能作不出正确的判断,辨别刘病已一方从水路偷袭,非是陆路。一旦被敌人掌握他们的战术,余下的就看他们能否顶得住敌人的应变。例如着上游的大排筏掉头回来,截断他们的退路。 此时战筏来至西面首座河寨的背部,右岸豁然开阔;树木被砍伐一空,且火炬光熊熊,在插于岸边一排火炬映照下,战筏登时无所遁形。那种由暗转明,令人生出身陷险境的感觉。 河寨虽多处起火,却未陷乱局,后寨门大开下,以百计的狼军从寨内奔出,骤见刘病已等人的战筏,所有箭手全体弯弓搭箭,朝他们射过来。较近者就将手上的长矛投至。 刘病已等慌忙躲往筏央的档箭墙内。 “笃、笃”声响个不停,战筏向岸的一边,插满长箭、长矛。 不用吩咐,兄弟们连忙加速划筏,呼息间将愈烧愈烈的河寨抛在右后方。 喊杀声随距离拉远转细,战筏重返两寨间的暗黑里去,众人却没分毫离开险境的感觉。 急射了这么一轮的雷火箭,每人射出十箭以上,用足精神气劲,均感乏力,须回气。雷火箭可非一般箭矢。 此刻最精确的描述,是到了风眼去,这里表面似“风平浪静”,却是在大风暴核心。 许延寿骇然道:“甚么声音?”车轮磨地的“吱吱”作响,于前方仍在半里外的第二座河寨传来。 陈汤色变道:“他奶奶的,是投石机,至少十多台。”刘病已“当机立断”道:“我们仍贴岸而下,在抵达河寨后方前,能射多少箭就多少箭,过寨时改靠北岸,以避矢石。”许延寿苦笑道:“那只能靠陛下你了。”其他人均不可能将沉重的雷火箭射那么远,亦欠刘病已神乎其神的准绳。 刘病已二话不说返回筏首,上游烟雾弥漫,还往这边扩散过来,令他稍感安慰。 雷火箭上弦。 陈汤为他点燃药引。 “飕”的一声,雷火箭满弦劲射,直攀天穹,然后往离战筏约百五丈下游的第二座河寨投去。 此箭实刘病已能及的极限,贯足真气,保证此箭非凡箭,爆开的是没人能明白的魔火。 马蹄声同时在右后方传来,显示大批狼军,正从第一座河寨处,策骑沿岸追来。一时间,众人没法明白这么做有何作用,时间亦不容他们思索或讨论。 刘病已射出第二枝雷火箭时,“砰!砰!”之声在第二座河寨与大河间不绝如缕,眨眼间,十多个石弹越过河岸,朝他们投来,这是盲目投射,只一颗石弹击中战筏边缘,石弹撞凹筏木后,弹上挡箭墙,方反撞滚到水里去,整个战筏往右倾侧了少许,使他们尝到石弹惊人的撞击力,战筏绝捱不了数十个这样的石弹,先遭殃的肯定是不堪摧残的挡箭墙。 其他石弹散落战筏四周的河水去,激起浪花,更添“兵凶战危”、风雨飘摇的不安。 来前,既没人想过对方制成了投石机,更没想过投石机对河上行走的战筏,威胁力大至如斯。 刘病已知道不妙,喝道:“对岸!”赵广、许延寿、陈汤等人自觉地加入做划手,催筏急行,偏往对岸去。 刘病已连续射出两箭,第二轮石弹驾到,落在右后方的水面,溅起的水花,看得他们“惊心动魄”。 火光映照。 忽尔间,战筏与第二座河寨间再无障碍,彼此看个“一清二楚”。 两排箭手立在岸边,拉弓射箭,一时箭如雨发,往战筏洒过来。他们后方的河寨冒起多股浓烟,看来破坏力有限,难对河寨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第四百七十六章 活命木 岸旁箭手后,一排摆着十五台投石机,敌军正调校角度,朝战筏瞄准。 刘病已射出最后一枝雷火箭,只能投往对方的外寨墙,与陈汤退返挡箭墙内。 他蹲低避箭,身体里感觉一阵力竭。 以往他从不把这个放在心上,因晓得可飞快回复过来,但经毛乌素沙丘区一役后,明白用罄至阴之气的后果,那时即使本身拥无穷尽的真气,亦无所依附,跌倒后竟爬不起来,便不到他不量力而为。虽然,他有“阴尽阳生”的异能,但怎晓得能否再次灵光,第二次生效后,耗尽之时,将为当日可怕情况的重演,此想法令他不敢逞强。 陈汤蹲在他旁,道:“怎办?” 刘病已深吸一口气,道:“取河道中央,对岸有伏兵。” 划手急忙改向,无不生出深陷重围、如坠噩梦的惊怵感觉。 现时可恃者,是遥阔的河道,走在河中,两边的矢石均奈何不了他们。 然而,他们今夜的行动,战争目标尚未达半,打下的形势实难乐观。也明白过来,追来的蹄声,代表对方在岸边布防,阻止他们弃筏从陆路逃生。 他虽仍向着第三座河寨驶去,却知失去时机。 刘病已问道:“还剩下多少雷火箭?”许延寿答道:“还有两箱半,约一百三十枝。”刘病已沉声道:“行动中止,只要能将剩下的雷火箭,带返营地,我们仍然未输。” 众人明白,今夜毁不掉所有河寨,敌人在大河南岸实力雄厚,又拥有投石机,控制河原者乃敌方而非他们,他们粗陋简略的河寨,能否抵御得住水陆各方面来的猛攻,就看他们防守的能耐。在这样的情况下,雷火箭起着关键作用。 陈汤道:“北岸或南岸?” 许延寿提议道:“过第三座河寨十里后,登南岸绕个大弯回去。咦!何事?” 他见刘病已脸色微变,知有事发生,忙问其故。 刘病已弹起来道:“大批排筏正从下游逆水而来,准备以雷火箭迎敌。”又道:“我们须共进退,分出两个兄弟负责扛箱子,筏子尽量靠往南岸。” 大河战云密布。 第三座河寨出现前方右岸处,灯火通明。却没传来人声马嘶,当是沉住气待他们上钩。 右边黑压压一大片,隐隐传来马蹄踏地的吵响,敌方正全力撒开包围网。如果他们闯不过第三座河寨那截河段,休说带走两箱雷火箭,连能否活着离开亦是问题。 决定生死的关键,就在可否闯过前方排筏的拦截。 敌人的部署思虑周详,置有两队筏队,分守东、西两端的河寨。 西寨的筏队,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赶往上游,与他们“失诸交臂”。 可是部署在东端第三座河寨的排筏队,一直按兵不动,到发觉刘病已的战筏,出现在西端第一座河寨后,敌人针对性的反击发动了,中寨出动投石机,东寨则以排筏封锁河道,又收紧两岸的包围,以战筏为中心布下罗网。 如在东寨对面的河段被截,众人将失陷于重围里。在敌人早有防备下,能否借水遁,尚属未知之数。 刘病已、陈汤、许延寿等人卓立筏首,雷火箭上弦,赵广等人,负责点火。 划筏的兄弟,则尽力使战筏慢下来,让刘病已等可多射上两箭。 战筏朝敌人笔直流去,一看下,人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火炬光里,四百多丈外,三十个大排筏,分作前、中、后三重,每重十个,拦在河寨对正的河面,划手将桨不住探进水里去,力道掌握精确,恰好令排筏既不前进,又不随水漂退,凝定在河面上,组成筏阵。 遥阔的大河,水道交通硬被分布有致的筏阵截断封锁,前无去路。 无数的念头,以“电光石火”般的高速闪过刘病已脑际。 不知谁曾向他提起过,狼军在今次南侵前,曾日夕训练水上功夫,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到现在得睹其合作无间的操筏之技,方醒觉过来,只恨“悔之已晚”。 每筏约百人,个个身穿水靠,配备水刺等水内的攻击利器,显然无惧水底的硬仗。于最前排中间的排筏上,最瞩目者是参红,水靠外仍披着红色披风,隔远可把他认出来。敌筏上战士的体型、气度,可知全属狼军里最精锐的金狼军。 两岸布满箭盾手,靠往任何一边,绝非明智之举,是“自寻死路”。排筏上各有箭手二十人,在盾阵后,人人“弯弓搭箭”,瞄准他们的战筏。 敌方总兵力达万人之众,这样的仗如何打? 投石机的影像浮现在刘病已的心湖。 原来陈汤听到河寨内传来制作投石机的声音,纯为敌人使诈,增添他们攻寨的急切性,事实上投石机早准备妥当。日他在狼山看了整天,未见过半台投石机,现时第二座河寨至少有十多台,性能良好,转动灵活,不可能是十天半月制造出来的东西,其来源大有机会与香文有关。 敌方的指挥者“算无遗策”,不论水战、陆战,均准备十足,令其应变灵活,当发觉他们从水路来袭,烧掉一座河寨,立即变阵,形成眼前遇上的死局。 精兵劲旅团的唯一生路,是借水遁,可是若闯不过眼前一关,与陷身重围无异,己方不知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去。 许延寿的声音在耳鼓内震荡着,喝道:“形势有变!”刘病已心念电转,向陈汤道:“设法弄断左边最外和后截木干的系索,那是我们活命的战木。” 他们的战筏,是由四个沙筏结合而成,让一根木干脱离,对整体影响不大。 除许延寿和陈汤听得“心领神会”外,其他人一头雾水。 说话间,与敌方筏阵的距离拉近至三百五十丈。 形势愈趋危急。 刘病已喝道:“全体到筏尾,许爱卿告诉兄弟们该怎么办。”边说话,边往后退,来到两面挡箭墙中间处。 陈汤早一个侧翻,到了筏子左侧去,施展手段,硬把系索抓为碎粉。 赵广等人退往筏尾,由许延寿授予机宜。 第四百七十七章 排筏对对碰 刘病已则将两箱半装载雷火箭的箱子打开,以能达到最迅速的手法,将百多枝雷火箭于筏首处堆成个小山,又将用作点火的两坛猛火油,淋在雷火箭堆上。 由于距离尚远,他们的战筏还未进入敌方火炬映照的范围,故敌人虽看到他们动作频频,但看不清楚他们在干甚么,或许还以为他们给骇得“魂飞魄散”,阵脚大乱。 二百丈。 众人蹲在筏尾,陈汤抓着最后一条系着“活命木”的系索,只要稍用力道,“活命木”将与战筏分离。 此时大伙虽然不知道刘病已有何妙策,但只要他在场,心里就有着落,只待刘病已发令。 许延寿等人取来在筏上备用的盾牌,以抵御敌箭。 刘病已向许延寿道:“我们给宝贝筏子加速,如何?”许延寿欣然道:“正有此意!” 两人坐言起行,同时发劲,齐往筏尾的水面双掌疾推。 “蓬!” 筏尾的河水爆起两股浪花,立令筏子动力遽增,他们用的力道异常巧妙,是平推而非打往水底去,产生如水面滑翔的巨力,否则所有人聚在筏尾,头轻尾重下,筏首高翘,使雷火箭倾倒过来,就大大不妙。 倏忽间,眨眼的工夫,战筏划破水面,于两边溅起高过人身的浪花,滑过百多丈的水面,与敌人拉近至六十多丈的距离。 漫空箭矢,从敌方的拦河敌阵洒过来,可是因算错筏子的速度,大部分射空,能及筏尾者,尽被盾牌挡着。 刘病已和许延寿再一次借掌力催筏后,刘病已喝道:“去!”陈汤运劲裂索,粗木干立即脱离战筏,随水漂流,此时陈汤早附在干头。 其他人哪敢迟疑,同时翻进河水里,抓着他们的活命木。 刘病已最后一个离筏,下水前将燃着的火熠子,抛往雷火箭堆。 逾一百三十枝雷火箭,二百多个火球,联合起来的威力有多大,刘病已一方没人想过,也想象不到,遑论敌人。 刘病已的火熠子准确无误地落在堆积似小山,隆起在筏首的雷火箭堆上,由于火球是易燃物,立即熊熊起火,烈焰冲上离筏面丈许的高度,一时尚未有动静,一如燃着篝火,箭枝的干身成了柴枝。 刘病已在筏尾靠北的一角投河,双脚卯足道劲猛撑一下,来个临别秋波,令本已有“一泻千里”之势的被弃战筏,产生往右旋的力度,当刘病已入水的一刻,战筏再非往前直放,而是首尾不分的打着转,朝敌阵旋过去。其时双方距离不到三十丈,几是刘病已入水,战筏已撞上对方前排首当其冲、有参红坐镇的大排筏。 顺流水猛,加上许延寿和刘病已连手的二度发功催速,战筏一旦打着转,如陀螺般势难休止,更非人力能逆转,除非动力经连番剧烈碰撞,否则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消退。 筏旋再加火焰,浓烟如脱缰野马般往四面八方喷射,倍添威势。 在敌方筏阵上的火炬光照射下,战筏如从黑夜里扑出来、“择人而噬”的猛兽,血盆大口猛喷烟雾,声势汹汹的放流旋来,对方晓得不妙,却是无从闪躲。尚未想清楚,火筏的一角重重撞击参红所在的大排筏。 包括参红在内,全体狼军立足不稳,往北岸一方倾跌,撞击力令整个大排筏宛如没重量的浮萍般,打着转旋开去,猛撞在北面最接近的另一艘友筏去。 下一刻,战筏来到第二线的排筏阵前方,“势如破竹”。 十多枝长钩竿从敌筏探出,希望将战筏煞止。 这一刻的战筏,已烧着了筏央两边的挡箭墙,烈焰冲天,浓烟以旋转如龙卷风的方式急促扩散,大河中央方圆五十丈,尽被波及。 爆炸就在这一刻发生。 “轰!轰!轰!轰!轰!” 一时间其他所有声音全被没收了,只剩下“如雷贯耳”、连续不绝的“轰隆”。 战筏的左右挡箭墙化为火星、火屑,弹上高空。 整个战筏实时解体,组成的木干化为水面檑木,朝所有方向急滚,一些且给震得弹离河面。 爆炸核心处如盛放的烟花,烧着大串爆竹,不过规模大上百千倍,产生的震波,激得四周河水喷发上三、四丈的高空,随爆炸波而去的是大量毒烟、薄铁片,且是像龙卷风般往敌阵所在的大片河区扩散。 前后最接近的七、八个大排筏,本是气势如虹,阵容鼎盛,有拦河之威,此刻却如玩偶般硬给掀离河面,筏仰人翻,有若狂风扫落叶,剎那间“七零八落”,溃不成阵,筏上战士无一幸免坠进冰寒的河水里去。 较远的排筏全受波及和影响,不是被激浪抛掷于河面上,就是给在水面滚过来的“水檑”撞击,同时被毒烟吞噬。 以金狼军的本领,如此毒性薄弱的烟雾实难奈何他们,但确可障眼,且可令眼睛生痛,大大影响他们的应变能力。 敌人“自顾不暇”下,一时哪来能力去管水底内的事,更无从组织构想拦截刘病已等于水中的艰巨任务。 刘病已入水后,准确无误的追上活命木的干尾,两手前探,十指陷进干身逾寸,抓个结实,免去干体不住转动之忧。 事实上活命木早稳定下来,除陈汤以双脚夹着木朝前的一端,其他人都以手抓指陷的方法,挂附长达一丈的木体上。 活命木等于他们的”水底战筏”,成为将他们团结起来的宝贝,生死与共。 陈汤“驾轻就熟”的两手运劲,加上各人背弓带兵合起来的重量,带得活命木深潜往离水面达二十丈的河床,水的压力令人人耳鼓疼痛,幸而各人功力深厚,运转内劲,瞬即复常。 精兵劲旅团的众人武功参差不齐,如刘病已、陈汤和许延寿,精擅内呼吸,可长时间潜行水底,区区一里、半里,不成问题。赵广亦具长时间闭气之能,可是功力逊上一、二筹的其他兄弟,在深水之下,顶多能捱上一盏热茶的工夫,便不得不到水面换气。幸好通过活命木总揽众兄弟情况的刘病已,已从各人真气的波动,掌握情况施以援手。 第四百七十八章 会飞的大鱼 刘病已藉木传讯,知会打头阵的陈汤。 有了水底经验,陈汤立即醒悟,就在筏头触底的剎那,陈汤两手按往河床,活命木立即往上翘起。 此时轮到刘病已双足踩上河床实地,双脚真气爆发,来个水内弹射,活命木仿如会飞的大鱼,从深水处斜斜冲上水面,蓦地里,陈汤已离开水面,活命木才再往水面拍下去。 就在此刻,活命木搭载的众人,一起目击战筏在敌阵中央处激爆的盛况。 敌阵已破,再没有能力阻止他们闯过死关,即使对方高手力能拦截,却须先应付陈汤最能在水里发挥威力的功夫。 下游离第三座河寨两里处的大河南岸,伏着他们几个人,都是筋疲力尽,急待回气。 突围到这里来,非是顺风顺水,而是不断受对方水中能手的攻击,全赖打前阵的陈汤功夫逞威,令“挡者披靡”,刘病已又寻空觑隙的屡施弹射,才成功逸离水下的重围。 以当时河面的情况,筏上的敌人,不可能做出如此有效的水下拦截,唯一能解释当时情况的,是这批敌人早潜伏筏阵的另一边,防止他们借顺水之势遁逃。 想及此点,人人心呼庆幸,若没有雷火箭,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未能将雷火箭带回去作守阵之用,可是在刚才生死悬于一发的关口,其他计算只好全撇往一旁。 号角声从北岸阴山高处鸣响,又在调兵遣将。 连最不在意的陈汤,也现出犹有余悸、不敢小觑的神色。 刘病已在浅滩坐起来,竖耳聆听。 凭异于凡常的特性,他最早回复过来。 赵广双手双脚摊在湿泥上,成“大”字形,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现在舒服多了。” 他肩头给敌人水刺挑中,衣服破裂,深可见骨,此时虽已止血,伤口仍令人“触目惊心”,赵广却不以为意,像给蚊子叮了一口般不碍事。 活命木载来的几个人,人人多少受了点内伤、外创,如非集中胜分散,肯定他们里有人没命到这里来呼吸河风。 许延寿两手撑后,勉力坐起,朝河寨方向遥望,道:“烟散哩!河寨的大火被救熄了。”陈汤冷哼道:“西寨肯定完蛋,中寨则只烧掉半边墙、几个营账。我们今晚不住将目标调低,先是三座河寨,接着是抬两箱雷火箭走,现在则连家都可能回不去了。” 许延寿是第二个坐起来的人,道:“竟没人追来。”陈汤道:“追来不但‘徒劳无功’,还多此一举,敌人只须将我们的河阵重重包围,不到我们不去硬闯,那时收拾我们方是上策。” 陈汤从浅滩弹起来,舒展筋骨,向刘病已问道:“陛下有感应吗?” 刘病已朝仍躺在身边的许延寿道:“希望爱卿没将卷烟随身带着。”许延寿微笑道:“明知很大机会落水,怎会这么蠢?”刘病已这才答陈汤,悠然道:“是否达致目标,现时言之尚早。”接着仰观夜空,淡然自若道:“离天亮有个半时辰,足够我们干很多事。” 陈汤坚持道:“有感应吗?” 刘病已答道:“一众兄弟的精神波动,非常强大,显然成功粉碎敌人从大河来的强攻。现在敌人并没有停下来,正调军遣将,策动对河阵的攻打。不过他们亦非铁铸的,怎都要稍作休息,故此天明前理该不会发动。”又道:“朕没立即答爱卿,因需一点时间,将灵觉提升。” “陛下的独门心法果然不同凡响。”许延寿坐将起来,见人人脸露关注之色的瞧他,笑道:“放心,微臣的内伤早好了,赖的正是陛下的独门心法。如只凭己力去疗伤,可能到现在仍爬不起来,又或旧伤复发,此刻却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强大。当日陛下不住将真气送入微臣经脉内,惟恐不够,那种感觉怎都形容不了,除兄弟之情外,还充盈勃勃生机,使微臣晓得绝不会‘一命呜呼’。” 刘病已奇道:“爱卿当时不是昏迷了?”许延寿道:“是半昏迷,部分脑袋仍然清醒,只是失去手脚的感觉。” 许延寿索性坐了起来,道:“还有多少休息的时间?我看赵兄最不济,没一个半个时辰,肯定爬不起来。” 赵广叹道:“许兄你真不是明白人,我现在不是休息,而是在享受劫后余生‘无与伦比’的感觉。老子回到战场来,追求的正是这么的剎那光景,清楚享受到活着的滋味,明白生命的难能可贵。” 许延寿喝道:“说得好!想起我们当暴发户‘花天酒地’时,‘浑浑噩噩’的,似造梦多过活着,现在方是有血有肉,且心里充满恐惧,没甚么特别的理由,纯为害怕不知天亮后,敌人有何手段。” 刘病已讶道:“爱卿是否害怕?” 许延寿苦笑道:“微臣担心兄弟们。”众人沉默下去。 陈汤在滩岸边的一块大石坐下,道:“今晚我们方见识到哥舒的真功夫,确实‘名不虚传’。” 刘病已深有同感,正因敌人今夜高明的应变,令人人生出惧意。陈汤惨中哥舒惑敌之计,感受当然更“刻骨铭心”。 刘病已淡淡道:“但他犯了个错误。” 许延寿愕然道:“在何处犯错?”刘病已哑然失笑,道:“这个错误,他尚未犯,只是即将犯。”赵广终肯坐起来,抓头道:“未犯的错,怎算犯错?”陈汤欣然道:“技术就在这里!对吗?” 河水不住冲上岸滩,拍打他们的身体,温柔可亲,河风徐徐吹来,于此激战后的时刻,周遭似特别宁静。 许延寿点头道:“兄弟这句话,令我在暗黑里见到一线曙光,正因我不明所以,恰证明了陛下的想法与众有别,非我等凡人能想象。” 赵广道:“陛下乃是真命天子,若没有他,我们可能已命丧大河。” 他们现在是边说话,边休息,一举两得。 刘病已道:“换过你们任何人代替哥舒的位置,亦要犯同一错误,分别在你们是明知故犯,哥舒却自以为机会难逢。”许延寿笑道:“仍不脱卖关子的本色,不过确充满吊胃口的趣味。” 第四百七十九章 痛定思痛 刘病已向陈汤道:“想到了吗?” 陈汤道:“皇帝陛下,微臣想到就不用问你。技术究竟在何处?” 刘病已道:“哥舒虽然没有告诉我们他会怎么办,但眼前‘马不停蹄’的兵力调动,不啻亲口知会我们,他将于天亮前全力攻打我们的河阵,好将我们逼出来。”稍顿,接下去道:“朕所谓的机会难逢,于哥舒来说,就是清楚我们不在河阵内,等于我军被断成‘首尾难顾’的两截,让他可分头应付,击溃我们任何一方,他便稳操胜券,还赢得无比的声誉。” “陛下没说错,换过我是哥舒,定采此手段,却怎么想,也想不到有甚么明知故犯的地方。”许延寿点头同意,顿了一下后拍腿道:“我明白哩!” 陈汤讶道:“你明白了甚么?”许延寿道:“我明白的,是哥舒将犯之错,就是低估了我们河阵的防御力。” 赵广精神大振,道:“对!” 刘病已插言道:“事实就是如此。”接着向许延寿道:“为了在绝境里打出血路,自远征开始的一刻,各兄弟人人处于精进励行的状态,战场成为他们的练武场,行军等于爱卿的苦行,最难得是团结和彼此间的默契,故虽只区区千余人,却如无坚不摧的利器。” 刘病已续道:“留下的副将乃是防守高手。若是‘冲锋陷阵’,多我们几个人,或少我们几个人,分别确非常大。但若只死守一隅之地,又能结木为阵,凭河而战,肯定可守得‘固若金汤’。唯一可虑者,是对方的投石机,可造成对河阵最大的威胁。” 众人回复神采,眼睛芒光烁闪,静心聆听,因熟知刘病已性情,晓得他胸中已有定计。 许延寿沉吟道:“由敌人河寨到我们的河阵去,有二十至三十里远,且河道纵横,路并不容易走。”赵广道:“用排筏从水道送去,顶多一天工夫。” 许延寿道:“仍需时间安置到攻击点,依我看,最快也要第二个早上,投石机方能运作,投进攻打河阵的行动去。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够我们做很多事。” 陈汤道:“看来大家都没有归家之意,甚合老子心意。”赵广兜他一眼,哂道:“还用说吗?赶回家等于给老莫牵着鼻子走,正中他下怀。” 刘病已叹道:“他们不但低估河阵的兄弟,更低估了我们。” 许延寿提醒道:“万勿轻敌!” 陈汤道:“休息够了吗?足半个时辰哩!天亮前,怎都要杀几个人来泄口气。”众人齐朝刘病已瞧去。 刘病已道:“想先请教各位爱卿一件事,如你是哥舒,会否在河寨上防我们一手?”许延寿道:“凭早前与哥舒交手的痛苦经验,他绝不会有此疏忽。”刘病已道:“既然如此,那他若要封锁河阵水陆两面的交通,就必须调动山寨的狼军,渡河作战。对吗?” 以陈汤的胆大包天,亦为之色变,失声道:“我的娘!你竟要攻打狼寨?” 刘病已提出令一向好勇斗狠的陈汤闻之色变的攻狼寨之计,是基于一个除他本人外,没人晓得的经验和想法。 表面看,设在狼山他们戏称为狼寨的山寨,难攻度在任何一座河寨千百倍之上,差些儿可直追斯特林要塞,当年的斯特林要塞有地下河此一破绽,刘病已亦晓得看似陡峭笔削的猛狼石,全无通路的山上,实有通幽之径,否则灵觉不可能指导他的凡躯,藏身于猛狼石下的岩隙老树之间。 当日他曾告知众兄弟其时“居高临下”,俯瞰壶衍鞮登上祭坛的情况,但肯定没人深思个中涵义,就是他怎可能置身于能刺杀壶衍鞮的位置,那是绝不容许的。 灵觉或许无所不能,“神通广大”,但始终受限于刘病已的常人之躯,不可能沿岸奔驰的进入狼军势力笼罩的范围,大模厮样而不被发现。 故此,必有一条可避过狼军哨岗眼线的秘道。 狼寨在处,就是祭坛的位置,处狼山东缘,背倚猛狼石,从西边俯瞰后套河原的西北角。论险要,三座互相呼应的河寨,方能勉强抵得上一座狼寨,这还是指有狼寨于西崖隔河呼应的形势言之。而狼寨即使没有三座河寨,本身仍能凭地势上居高的优越,前有大河之险,“固似金汤”。 隔远望去,此时的狼寨仍然灯火通明,任何人若接近狼寨,定成其箭靶。于寨上滚下檑木,任你千军万马,只余捱撞的份儿。更不要说狼寨可能拥有投石机。石弹尽管击不中敌人,然而从斜坡滚下来,直滚进大河去,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河套平原的河段,自南而北,在狼山前分流,一北一南的折向东行,至抵达吕梁山,是大河相对平缓的水程,处处均可以木筏安渡遥阔的河流,但都及不上狼寨面对的河段,河面虽更开阔,水流却缓和多了,兼且狼山和阴山间,有往来南北的捷道,狼寨正是扼守此咽喉地带的要塞。 狼寨内有祭坛,成了狼军的圣地,如被攻陷,祭坛等于落入刘病已手上,精神和士气上的打击,不容小觑。 以这些条件作比较,奇袭河寨似乎轻易多了,绝对可以一试,但在领教过哥舒昨晚的“老谋深算”、无有遗漏的应对之术,攻打河寨只会再一次踩进敌人的陷讲布局去。 余下的两座河寨,四通八达,他们根本没可能有可乘之隙。唯一能隐藏的,是逆河潜近,然而那亦正是敌人全神监察的高危区。河套区大河的水并不黄浊,那是折往南流经黄土高原的事,在敌人全神贯注下,水内任何异动,均难瞒过对方。 只要河寨留下一半或三分之一的兵力,便有足够反击的实力。 在所有想法外,刘病已还有个关键性的考虑。 经昨夜之役,他实在有点给哥舒打怕了,其他兄弟亦必有同感。 若壶衍鞮来时,河阵仍被哥舒压至动弹不得,他们则无家可归,东窜西逃,哥舒等于立下大功,必得壶衍鞮赞赏。如壶衍鞮将指挥交托哥舒,以他灵活的调度,加上金狼军在他的领导下如臂使指,他们极可能输掉这场大汉和匈奴的总决战,也将大汉的天下赔进去。 第四百八十章 隔界如隔山 可是,如能攻下狼寨,夺得祭坛,壶衍鞮不将哥舒处决,已是哥舒天大的幸运,遑论让他指挥作战。 所以,决定成败的关键,就在眼前。 众人泅水渡河,登陆北岸。 他们迅速离开河岸,朝阴山走,来到一处山内高地,可窥见三座河寨在处的大截河道。 最远的一座,几被烈火夷为平地,仍在冒烟。中寨大致完整,火早救熄,面河的寨墙塌了十多廿丈一截,成绩超乎众人期待,可见刘病已“魔焰”的厉害,能以倍数增添雷火箭的威力。最接近的东寨“夷然无损”,与中寨同样的活动频繁,这个可从火炬光移动,掌握端倪。 不住有排筏离开两寨的后方,逆流缓上,逸离他们的视野。 离天明仅余半个时辰,现时即使他们回到河原,再全力奔驰,又假设“顺风顺水”,仍不可能在日出前返回河阵。 号角从狼寨的方向,间歇地传来,令后套西北角的河原区,战云笼罩。 众人仍弄不清楚刘病已攻狼寨的大计,事实上刘病已心里也没谱儿。 刘病已道:“前方半里这边岸一个高岗上,设有敌人哨兵,我们只能绕过靠岸的一列山脉,从其另一边觅路往西。”陈汤道:“何不奇袭对方的哨站?” 刘病已道:“现在我们有弓无箭,武器只得轻便的马刀,而即使成功在不惊动其他敌人下,拔掉敌哨,由此到狼山,处处岗哨,一旦露出行藏,只有掉头走一途,所花的气力,立即报销,并不明智。” 赵广道:“可是阴山是深山巨岭,黑夜入山,最易迷路,尚要攀高落低,恐怕走两天两夜仍未能抵阴山的西端。阴山外还有狼山,都不好走路。”他说出众人心里的疑惑。 不论他们对刘病已如何信心十足,此刻亦为不能改移的现实动摇。犹如在一个无窗无门密封的石室内,你告诉他们有个出口,他们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你的虚言? 刘病已深心处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隐隐里,他晓得若阳神般“虚无缥缈”的灵觉,向他传来讯息,使他晓得走对了路。 刘病已道:“朕此招是‘仙人指路’的变招,叫‘灵觉带路’。”赵广一呆道:“此话何解?”刘病已道:“精确点说,朕只是灵觉和人界间的连接者,隔界如隔山,朕必须让灵觉出来主事,方能解决眼前路不通行的大难题。虽然没时间详细解释,但肯定有这么的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径,可使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往狼寨后的崖壁,当日灵觉就是这般的弄朕到狼神庙那里去。” 众人愈听愈胡涂,解答旧疑问后,又生新的疑问。 陈汤斩钉截铁道:“少有见你说得如此不清不楚的。好哩!我们现在该如何入手?”刘病已暗忖但愿自己真的清楚,当然不可以说出来。道:“首先,将所有有点斤两的东西,全放到朕身上来,朕就是负重的骆驼,令朕走得愈慢愈好,你们则尽量轻便敏捷。” 赵广兴致大增的道:“那即是说,陛下要背四张弓和八把马刀。要将这些东西扎成一团后,再绑在陛下背上才成。不过,加起来只得二百来斤,怕难对可将风雷动舞得像风车般转的陛下,构成任何影响。” 刘病已哑然笑道:“时间无多,再研究下去,天亮我们仍在这里继续研究。兄弟们,动手办事。” 各人纷纷解弓除刀,由最擅卷烟的许延寿取来缠腰的牛筋索,负责缚扎。 许延寿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说清楚点,让我们心里有个准备。”陈汤插言道:“简言之,就是陛下灵觉上身,令他可寻回通往猛狼石的秘径捷道,上身后他连天王老子都忘掉,六亲不认,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可追失他。” 许延寿道:“既然如此,可找些更有效的方法,例如采摘野花,放在身上,凭气味我们便不致追失。”赵广大力一拍许延寿,道:“还是许兄最清醒,这么直截了当的方法,我们偏他娘的想不到,就这么办。待我们这里最擅采花的淫贼,立即出动。兄弟!” 陈汤给他算了一着,摇头苦笑,却真的采花去了。 许延寿将扎成一大捆的弓和刀,安放到刘病已背上,又以索子绑在他身上,确相当累赘不便。 众人看得笑弯了腰。 陈汤回来了,将一袋花挂到刘病已腰带去。道:“算我们走运,刚才微臣嗅到姜花的气味,寻过去,果然在一个山涧处寻到大片的姜花田,保证其香可远传数里。”刘病已一呆道:“姜花?” 陈汤道:“有何好奇怪的?” 刘病已道:“他奶奶的!这个香味似唤回我当日某部分的回忆,就让我寻狼之旅,由这道姜花涧开始。” 刘病已背着重甸甸的大包裹,沿河涧朝山内深进,脚踏的就是涧内冒起的奇岩怪石,起步时还只是条小溪流,走了一阵子,发觉溪涧变成从山上流下来的涧瀑,疑无路处,别有洞天。愈深入,愈往上攀,景色愈奇。 此时天已发亮,周遭景物渐转清晰。 涧瀑水流量不大,只在山势陡然升高处,方形成挂帘般的水瀑,仿似从阴山某高处由老天爷铺砌出来参差不等的长阶,层层下跌,本身已是攀山越岭的秘密快捷方式。 刘病已隐隐感到走对了路,以现时的情况言之,他领众人逃至这位置,于此河段渡河,均该是灵觉暗里主事,只是他不自觉。 陈汤等众人紧追在他后方,不敢怠慢,怕他忽然灵觉上身,晋入异乎寻常的状态,攀爬如飞,那就糟糕至极。 随着不住的深进,与瀑涧伴生的各种奇特景观,“层出不穷”,四周林木愈见茂盛葱苍,时有峭壁对峙,壁上纠扎古树,蔚为奇观,奇木异花从石隙里长出来,“盘根错节”,“无奇不有”。 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天地,刘病已的心神逐渐退藏收敛,却又不像以前般失去意识,而是处于介乎酒后那种醒与不醒间的状态,感觉迷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 山穷水尽 他完全不用脑袋去思索,每个动作发乎天然,一攀一跳,无不恰到好处,是在那个环境下的最佳选择。 后方诸人有样学样,也无庸思考,看他怎么办便成。 数次眼看无路,岂知刘病已一个转身,“柳暗花明“,走出前路。 忽然瀑涧已尽,刘病已仍没停留的往上攀。 此截登峰之路,亦是自入山后对各人最大的挑战。 激战竟夜后,仅休息半个时辰,远未及平常状态,走到这里,太阳已过中天,朝西走了小段路,众人于此猿猱难攀的深山秘涧,花逾三个时辰,依猜估,在这隔离人世的“崇山峻岭”所走的路程,及不上在河原上的一半,即是仍未越过首座被焚河寨的位置,说大家一理光没失掉对刘病已的信心,是不合常情的。 现在刘病已更朝高处闯,往上瞧去,群峰耸峙,绝不像可直通狼山的秘径,只恨此刻骑上虎背,刘病已不罢休,他们亦无别的选项,惟有“舍命陪君子”,与“灵觉上身”的刘病已一起上路。其他一切,抛开不理。 众人的心情,和刘病已截然迥异。 他此时仍处于知与不知之间的异态,既“神通广大“,又似思感收窄至脑壳内,只能晓得及身之事,忘掉了在干甚么,又若朝某一清楚分明的目标不住挺进。 一路上来,均沿着延绵数里的瀑涧走,没有障碍,到此瀑涧已尽,不得不往山走,于没有人到过的峰峦绝处,林树阻路,本该障碍重重,可是自然而然便走出一条路来,显然在不久前有人曾走过,硬以身体碰撞出一条山路来,脚踏处还有折断的树木干枝。以铁铮铮的事实,证明刘病已走在正确的路上。 紧追其后的陈汤亦发现异样处,“喜出望外“,向后方一串追来的兄弟喝道:“真的走对了。” 其他人仍不明所以,不过陈汤既有此评,自有道理。 陈汤说毕紧贴刘病已身后,忽发觉山势转平,下一刻已冲出林树外,来到一个悬岸尽端处。 对面崖壁高起,群峰断路,不要说秘径,连去路也付诸阙如。 陈汤心中唤娘时,刘病已跃离崖端,消没在崖下视野不及处。 陈汤直扑崖缘,朝下瞧去,见刘病已正带着大包裹往下跳。 崖缘下二十丈许处,神迹般摆着个宽窄若十五、十六丈不等、清碧深邃的大潭。 大潭四周山高谷深,瀑泉争鸣,树木蔽日,怪石嶙峋,真是秘不可测。 “蓬!” 刘病已破开潭面,粉碎了倒映潭内的山色,溅起激上半空的浪花水珠,没入湖内深处。 陈汤想到一事,心呼不妙,狂喝道:“勿犹豫,跳下去!” 说话前,双脚猛撑崖边,加强投潭的力道,笔直插下。扑的一声,陈汤破水入湖。 其他人得陈汤提醒,岂敢迟疑,一个接一个,全离崖投潭。 陈汤入水后,刚好捕捉到刘病已的背影,没入湖内一处暗影里,心呼侥幸。 湖底秘径,是唯一的答案。 深山穷谷绝处,恰为出口所在。 陈汤不由佩服刘病已的先见之明,更可能是“灵觉”之明,此时任何花香均不起作用,人入水后,嗅觉立被废掉武功,可是刘病已背着的沉重包裹,却大幅拖慢他在水内移动的能力。 否则陈汤刚才瞧清楚、想清楚,迟疑了那么半天才跳下去,差了那么多时间,以刘病已在水内灵活如鱼的迅捷,肯定在陈汤入水前,已从湖底秘径消失个“无影无踪”。 要遍搜这么大面积的湖底,找得到怕亦缺乏进入的勇气。 此刻却不到陈汤选择犹豫。 陈汤向先后落水、引发湖面水花四溅的一众兄弟,打手势着他们跟从。 众人见不到刘病已的踪影,完全掌握不到发生了什么情况,慌忙跟随陈汤的脚步。 陈汤游鱼般往目标位置潜去,离开尚有五、六丈,已感湖底存在着一股缓慢,但坚定地移动的暗流。 陈汤清楚此时的大忌,是想清想楚,猛一咬牙,示范似的投进暗流去。 一股表面难以觉察,实则几近无可抗拒的力道,扯着他朝目标暗影投去。 念头刚起,陈汤已置身于湖底不知通往何处去的深洞内,身不由己的随水疾去,除了运功保护身体外,再没法为自己作主。 片刻后,全体兄弟们进入湖洞,水流得多快,他们便有多快,追着刘病已去了。 众人尚未有想清楚自身处境的时间,在完全迷失了方向下,被“一泻千里”的急流,带得往“暗无天日”的山底岩洞,在不到大半盏热茶的短时间,越过以里计的距离。 众人除运功护体外,还可以做的,是保持身体与水流平行,以免因翻滚不休致碰撞受伤,同时手往前伸,作前线探子。 水洞出奇地畅顺,该是日子有功,在泻下湖水的长期冲刷下,磨掉了洞壁岩巉不平的棱角利边。身体失去了重量,仿如在绝对的暗黑里自由滑翔飞行,只要压得住对幽闭的恐惧,感觉实在非常棒。 前方现出一点光蒙,旋即芒光渐盛。 下一刻,陈汤第一个完成壮举,给水举上水面,还要随流而去时,刘病已的手探过来,将他拉离水流。 源于山上深潭的湖水,朝西奔泻四、五里后,于此离狼山不到半里的山中高地冒出地面,形成另一个只有母潭五分之一大小的山中潭,至湖的西南边潭水往下泻溢逾丈成激水,自此水流层层跌落,相激溅起水花雪涛,形成连串水瀑,轰声如雷。 溅起的水花,在往下落去的太阳映照下,如碎玉摧冰,晶莹透澈。 众人在最高一层的水潭,于潭的西缘各自觅得舒适的奇岩怪石坐下,欣赏着水流朝下流泻险峻雄奇的旅程。 心里那种“九死一生”,最后逃出生天的写意和满足,于“山穷水尽疑无路“处,打出活路的动人感觉,绝非任何言词可形容其万一。 除迭迭低去的水流外,周遭尽为高插上天的悬崖峭壁、原始植被,尤显得后方的一泓清潭,惹人喜爱,周遭的环境倒映潭中,“湖光山色”,令人迷醉。 第四百八十二章 柳暗花明 陈汤吁出长长的一口气,叹道:“现在离日落尚有个许时辰,我们还要走多远的路,才抵达狼寨?” 刘病已用手比比前方,道:“在我们看不到的下方,水瀑一分为三。左边的瀑流,折东而落,最后从猛狼石南面泻下,形成飞瀑,也是狼寨立寨其地的主因。立寨岂可无水?” 许延寿大喜道:“如此只要我们沿水瀑往下走,将似下梯阶般直接走进狼寨去?” 刘病已欣然道:“正如爱卿所言。当日朕就是这般的潜往猛狼石的崖壁去。”又道:“依朕猜估,小半个时辰,我们可抵达狼寨。” 许延寿道:“我们尚有半个时辰,回气休息。”接着饶有兴致的问道:“陛下是如何醒过来的?” 刘病已叹道:“是‘错有错着’,背上的包裹不知碰上甚么,将朕震醒过来,否则背着大包东西从水瀑落往狼寨,天才晓得有何后果。” 许延寿道:“怎么会呢?当日陛下能从水瀑缘壁藏在猛狼石下,笑纳壶衍鞮的奉献和拜祭,今次当然可以如法施为。” 刘病已道:“爱卿你有所不知;朕今次的情况是‘不上不下’,说是由灵觉主事吗?并非这样子,因朕仍然晓得与身体有关的事,例如踏的是石头还是涧水,但又‘模模糊糊’,如在醒不过来的梦里,会否胡涂至随水掉往狼寨,老天爷方清楚。” 陈汤道:“至少比起一无所知,是个进步。对吗?”刘病已颔首认同,伸展手足。 陈汤讶道:“兄弟!平时这么爱说话,为何这刻不发一言?”许延寿仍凝望水瀑层层下跌所形成的水阶,道:“老子正享受眼前的感觉。” 赵广笑道:“自寻得宝藏后,大个子整天嚷着感觉。”许延寿欣然道:“在寻得宝墓的剎那,我豁然而悟,人生追求的,正是不同的感觉,而在诸般感觉里,最动人就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将你完全攫抓,忘掉一切。” 赵广问道:“现在又是怎么样的一番感受?”许延寿答道:“现在的感觉,是刚才的延续,当从高崖跳潭的一刻,有种从所有经历、负担和忧虑解放出来的痛快,无人无我,下一刻不知发生甚么事,但你已豁出去,不能回头。” 刘病已深有同感,许延寿的话,勾起他的记忆,当日顶着霍光的压力,颁下“求微时故剑”诏书时,正是许延寿刚描述的情况。 众人沉默下来,心里咀嚼赵广的说话。 陈汤沉吟道:“我们现在是否该转而追求攻下狼寨那一刻的感觉?”许延寿道:“这么难得才寻到此处来,攻寨有望,我们必须谨慎行事,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何不想想,在怎样的情况下,我们‘将功亏一篑’?”人人动容。 陈汤赞道:“兄弟这个思考的方式,‘别开生面’,非常实用,‘实事求是’。” “我会说,假设哥舒在寨内,我们将以失败告终。”许延寿道:“即使没有哥舒,假设狼寨的兵力在一千人以上,我们势难得逞。即使对方非是金狼军,而是老弱残兵,怎都可捱至己军来救;如果是金狼军,一百人足可顶我们好一阵子。” 刘病已微笑道:“朕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敌人尚未攻打我们的河阵。” 许延寿一怔道:“如是真如陛下所言,这表示昨夜为应付我们,敌人已倾巢而出,故无力于接着的早晨,再发动另一场战争。依此推算,敌方现时在后套的总兵力,该在一万五千人到二万人之间。” 刘病已续道:“可是为阻截我们返河阵去,对方却不能歇下来,一边在河阵四方布围,另一边则封锁河寨和山寨以东的交通,同时将投石机运往至可攻击河阵的位置,忙足一天。” 许延寿道:“大河这么宽,敌人如何防我们偷潜回去?” 刘病已道:“他们只须由河寨至河阵这段河道,沿途于两岸设置岗哨,再加巡筏,如负责的是人人武功高强的金狼军,我们几个人于水底潜游,在阳光充沛的大白天,定难瞒过他们耳目。晚上则以火炬照明,除非我们不用冒出水面换气,否则必败露行藏。” 由东端的敌方河寨,至西面东岸的河阵,等于整个河湾,以水程计超过三十里,除刘病已一人外,没人可以在水底耽这么久。 许延寿道:“让我们成功返河阵又如何,结果仍没有分别。”陈汤嘿嘿笑道:“当然有分别,只因我们岔远了。换言之,就是哥舒要保持优势,此刻该仍是倾巢出动,狼寨空虚。今夜还要争取时间休息,以在明早全面进攻河阵,免得‘夜长梦多’。他奶奶的!请陛下择时!” 刘病已欣然道:“攻寨的成败,系乎三大因素。首先,是能否以快制慢,攻敌一个‘猝不及防’,‘措手不及’。由于敌我两方实力悬殊,故我们须挑选敌方最脆弱的时刻发动,‘避其强,取其弱’,凡此种种,均非如现在般的‘纸上谈兵’办得来。” 许延寿问道:“敢问陛下第二个因素是什么?”刘病已悠然道:“第二个因素,就是夺寨的同时,须处理敌方回头施援的部队,只要其中有几个与参红同级数的高手,我们的夺寨势变为‘自投罗网’。” 他的话无可反驳,除非守狼寨的,全是斗志不强、战斗力弱、被强逼做兵奴的外族人,否则怎都有一番激战。狼寨下的西岸,对面就是河阵,故成敌人重要据点,必有高手重兵,随时渡河攻阵。如发觉后方狼寨出现异常情况,掉头赶上山坡,不用半刻时间可抵寨,那时将轮到刘病已等有难。 刘病已续道:“第三个因素,是如何保持战果,至乎进一步扩大。”陈汤道:“当然是河阵的兄弟,全转移至狼寨来,那这场仗胜负已定,惟看我们可收割多少敌人的首级。” 陈汤继道:“要完成三大目标,须有人立在猛狼石上审度形势变化,掌握最佳时机便成。”众人齐声喝好。 第四百八十三章 惊心动魄 许延寿像首次认识他般,讶道:“原来兄弟这么聪明。” 陈汤洒然道:“各位大哥有所不知,刚才我在水洞内,差些儿气绝,忽然间,脑袋内充塞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包括很多早已遗忘的记忆,例如第一次和女人相好,就于此时,忽然冒上后面的小潭,呼吸救命的一口气,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感觉一新。对!是感觉!” 他最后两句,是向赵广说的。 陈汤续道:“那种感觉像挣脱了以前的束缚,脑筋不受控制的驰想,想到很多平时没想过的东西。” 许延寿道:“这该叫开窍。” 陈汤不迭点头道:“正是这样子。” 许延寿喃喃道:“缺气原来有此奇效。”赵广笑道:“大个子也给开窍了,故少了很多话,因晓得是废话。哈!趁天尚未全黑,是否应赶点路?” 星夜下,众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瀑头,从侧攀上猛狼石,伏身于猛狼石的岩石堆里,俯瞰在他们脚下的狼寨,寨外斜坡、大河和隔岸的河阵。 他们眼睛遥扫过去”一览无遗“,个个心呼好险。 河阵对岸固是灯火通明,火炬处处,南岸河原,亦火光点点,将河阵重重围困,显示敌人完成了对河阵的封锁,是压着来狂攻猛打。 投石机均已到位,部置在河阵的东面,分成三组,每组约十部投石机,一旦发动,河阵任何一个时间,均遭投石机不间断的远轰,形势之劣,可想而知。 河阵也没令他们失望。 时间不容河阵的兄弟建立木寨,他们就把筏子迭高,五个一迭的,置于四周,形成阻挡敌骑冲击和避箭的坚固障碍物,高逾腰腹。 最妙是于六丈见方的河阵中央处,搭建起沙筏加大排筏的避难所,三排迭高的沙筏,其上盖着四个大排筏,只要躲进筏营里,可避矢石。由于筏营比外围的矮筏墙加多了两个沙筏,也高出三尺多,本身遂可作为御敌的高台,大幅增强外围的防御力。 四个大排筏,当然来自敌方。 可想象前夜敌方的大排筏驶至河阵,遇上己方兄弟的伏袭,二百多张弩机骤然发动,射得对方筏仰人翻。敌人慌忙跳水逃生时,被他们将弃下的排筏据为己有。 这边岸的情况更”惊心动魄“。 敌人正驱使兵奴重建箭楼,七座已完成其三,另四座在赶建里,看来今晚可全部完成,等于他们没烧过箭楼。 箭楼属狼寨的寨外防御,守狼寨的第一道防线,紧扼渡河区域,在河原大战里,能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二十座投石机,从狼寨移往箭楼间和两边去,排成阵的对着另一边河岸。 河面宽达四百丈至五百丈,投石机弹出的石弹,能否远及河阵,是个疑问。可是,若河阵的兄弟被逼跳水逃生,又或闯往这边岸来,将成活的石靶。 须知如自家兄弟被逼投水,那河阵肯定已被敌人占领,为躲避追杀者劲箭,不得不离岸游往河道中央的位置,那时投石机将有可用武之地。 二十多个大排筏,系于岸边,只要一声令下,狼军可登筏渡河,攻打河阵。今次有备而去,绝不重演前夜的情况。 哥舒今早不匆匆发动,乃明智之举,”欲速则不达“,怎似如现在般,万事就绪,只欠一个命令。 沿岸处竖立三组营账,每组约三十座,提供战士休息睡觉的方便。 敌人的战马集中往对岸的河原区,此理所当然,因这边岸为山区,多树林,少牧草。且不论攻打河阵、追杀刘病已等被隔离者,又或接应壶衍鞮撤退的大军,均需用马。故此原本在狼寨内的战马,全被送往对岸。 狼寨中门大开,敌人进进出出,多为将物资送往下方营地。 寨内的兵奴,大多到了对岸负责搬运、后勤的工作,留守寨内的狼军,眼所见只六十至七十人,在墙头和沿墙头的四座箭楼瞭望守卫。寨内后方的营地,不见人踪。 狼寨只有一重寨墙,皆因已足够有余。墙头上堆满檑木,抛几根滚下斜坡,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将”溃不成军“。 陈汤道:“下面的肯定不是金狼军,有人见到哥舒吗?”刘病已答道:“在最右边箭楼靠河一方的位置,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参红,他的红披风特别碍眼,现时正和哥舒说话的,是军中另一高手。” 众人听得倒抽凉气,哥舒既在,其他高手亦应在附近。而剩是刘病已提起的参红和另一高手,加上哥舒,已有足够实力粉碎他们劫寨的行动。 许延寿叹道:“我们想得过于乐观。如论指挥全局进退,莫如在狼寨的墙头上,大白天还可以打旗号,其他地方都不行。” “那我们岂非没有机会?”陈汤失声苦笑道:“如果哥舒掉头走上来,就是回狼寨休息睡觉哩!” 许延寿道:“他奶奶的!我看到乞本吉哩!他与三个人从营账走出来,该是养足精神,由他代哥舒等人守夜。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夺得墙头和寨门,我们便有机会。” 赵广紧张的道:“大个子猜得不错,乞本吉正朝哥舒、参红等人的方向走过去。” 陈汤喝道:“陛下早做决定呵!”刘病已道:“陈爱卿负责对付寨内箭楼上的敌人。许、赵爱卿等人,夺门关门,然后死守大门。其他兄弟搜寨,见一个杀一个。” 陈汤一呆道:“墙头呢?” 刘病已道:“交由朕处理。” 许延寿道:“是一起发动,还是先后有序?”刘病已道:“问得好,先夺门,吸引注意后,攻箭楼。到朕攻打墙头之际,引得所有人从各处赶出来,许、赵爱卿方发难,之后全集在墙头上。兄弟们,是胜是败,还看今夜。来吧!” 说是一回事,实行又另一回事。 狼寨是头重尾轻,所有防御设施,全集中往东寨墙、寨门和箭楼去。 后方中央是狼神的祭坛,上仰背倚的猛狼石。原本的树林被砍伐一空,化为建寨的材料,又或守寨的至尊武器檑木,部分送往墙头去,部分堆在东寨墙下。 第四百八十四章 奇诡突发 在东寨门和祭坛间,筑起四座正方形的大仓库,放置粮货物资,以免日晒雨淋,亦将狼寨大致分成前寨、后寨两个区域。 此外有六组营账,每组约百个,前寨的两组位于靠近四座仓库的位置,腾出东寨墙与营账间长三十丈、宽百丈的大片空地。另四组营账,前二后二的布置在祭坛与仓库间偏南寨墙的位置。 水瀑泻落的位置是狼寨的西南角,形成水池,出水口在池底,该有下水道通往大河。 靠南寨墙的位置,设置了五排马厩,每排三十个,越过仓库,至离东寨墙二十丈止,可容逾千战马。 此时马厩是空的,亦可知昨夜烧掉对方一座河寨,不少马儿惨被烧死烧伤,急需补充。 众人攀石入寨,藉空马厩的掩护,直抵最接近东寨墙的位置,审度形势。 四座高起达五丈的箭楼,属聊备一格。以防御论,二丈半高的东南寨墙,足负重任。可是,对刘病已等来说,却是领头的人硬塞入他们袋子里的大礼,无从拒绝,也令他们改动预先制定好的战略。 最接近他们的一座,就在前方,位处狼寨东南角。 楼顶有四人值岗,正在闲聊,目光全投往寨外去。 另三座箭楼,一座在东北角,另两座位于中线左右,互相间约距十五丈。更令他们心动的,是中间两座箭楼并没战士站岗,为了应付刘病已一方,哥舒抽空了狼寨的军力。 东寨墙头每隔十步便插着火炬,照得墙外火光熊熊,但寨内离墙二十来步,便逐渐没入暗黑里去。 狼寨后方乌灯黑火,唯一亮着的地方,是祭坛上的四枝火炬。 如此形势,大利刘病已等几个劫寨者。 原先的设计,是以快制慢,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夺取狼寨的控制权。然而狼寨规模极大,只要六、七十人里,有一人能向寨下岸旁的哥舒示警,他们的夺寨不但大有可能泡汤,也是自寻死路。 故此,现场实地感受后,掌握到或可在敌人察觉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先干掉部分敌人,刘病已遂实时改变策略。 狼寨位处狼山凹入去的位置,左右均为高山绝壁,因而防御全集中往面河的东寨墙。于哥舒来说,现时的情况,只是将狼寨的范围,从高地扩展至河岸,并不存在守御漏洞的问题。他亦不会疏忽水瀑的来源,肯定曾派人“攀山越岭”的看过,当然看不出问题来。 刘病已凭灵觉的能耐,于没可能进行奇袭的形势里,硬是创造出对已方有利的局面,愈能保持其奇诡突发的特性,愈可发挥奇兵之效。 陈汤传音道:“由微臣出手,制服人,陛下杀人,如何?”他早证明了自己是刺杀的神器,就算武功高强者,又有高手在左右,骤然遇上,亦告横死当场。以之突袭箭楼上四个敌兵,即使对方是金狼军的级数,在他们连手下,是“宰鸡用上杀牛刀”。 刘病已约束声音,道:“就这么办!”接着道:“夺楼后,我们的行动全面展开。许、赵爱卿登占箭楼,代敌站岗,监察前寨。到我们攻上东南边的墙头,才从这边杀过去。开始行动吧!” 刘病已和陈汤从马厩后暗处闪出,迅似闪电,如魅影般不带衣袂破风声,剎那后扑附箭楼后方的攀架,几个动作升上楼顶。 陈汤发难时,四个敌兵方有所觉,但绝不清晰,楼台上的空气给凝固了,如坠冰窖,陷入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里去。 刘病已背上马刀出鞘,对方尚未有机会转身,刘病已以超越任何刀手能达至的速度,刀光打闪,透敌背而入,刀未及体,刀气先一步将敌人锁紧,于及体之时,强猛的刀气先侵入对方经脉,震碎其“五脏六腑”,更令其在死前没法呼喊。 这次的行动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刘病已和陈汤均是全力以赴,务求有一个好的开始。 敌人遗体从楼上抛下去,许延寿等在下方接着,送入附近的马厩里去。 许延寿等人立即登楼。 刘病已和陈汤,正“居高临下”的观察敌寨内外的变化。 许延寿、赵广检视楼上的小箭库,将一筒筒的箭,抛给下面己方兄弟。看到箭楼上设置的战鼓和号角,心里不由佩服刘病已和陈汤,亦只有两人连手,方可能在不让对方有任何动作下,不动声息的解决掉四个金狼军战士,否则来一声鼓鸣,他们便要吃不完兜着走。 现在则可以由明面的强攻,转化为暗地的奇袭。 陈汤吁出一口气道:“看来哥舒、参红等人,今夜会在岸边的营账睡觉。”这边河岸,被火炬照得明如白昼,对岸河阵在处,没入周遭炬光不及的大片暗黑里,对比强烈。 刘病已道:“狼寨等于有半个落入我们手上,唯一担心的,是兄弟们能否配合,完成我们的行动,否则狼寨将得而后失,徒劳无功,不但白忙一场,还赔上小命。” 刘病已言之成理。凭他们几人,对方则人丁薄弱,又可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狼寨落入他们之手,乃势之所趋,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可坚持多久。 假若河阵与狼寨,仍被对方截断,各自为战,刘病已一方顿成孤军,以对方的兵力,可压着两边狂攻。 河阵或仍可苦守十天八日,但狼寨肯定捱不了一天,一旦用尽檑木,将是他们末日的来临。即使肯原路离开,须逆流穿过河洞,强如刘病已亦力有不逮。 压根儿没回头路可走。 唯一生路,就是己方兄弟从河阵渡河到这边,移师狼寨,他们将从没本钱变为身家丰厚,可陪对方玩下去。 陈汤道:“这个你放心,剩看他们摆放四个从敌人手上夺来大排筏的方式,便知兄弟们早有鉴于此,晓得唯一生路,在乎能否攻下狼寨,这正是我们在狼寨对岸摆阵的原意。”刘病已点头同意,道:”理该如此!” 四个大排筏,成为中央避难所的上盖,搬下来,移送水里,可成送他们往彼岸的浮具,护以盾牌弩箭,杀伤力极大。他们的克星,就是现时敌方在河岸设置的投石机。从此点可看出哥舒不愧金狼军的大统领,最显赫的名帅,绝不犯错。 第四百八十五章 精灵古怪 当年斯特林要塞之役,败于常惠之手,错不在哥舒,而是没想过常惠有“单于宝墓”做后盾;今仗如败,亦非战之罪,怎可能预估刘病已可“神不知,鬼不觉”,穿湖越洞的潜入寨内来。 刘病已又道:“不过!朕仍然担心,时机‘稍瞬即逝’,要把这么沉重的大排筏从筏屋上搬落地,再运往逾百丈的河边,没半个时辰休想办得到,不但手脚须快,且用尽所有人手,还要同时运送重要物资。”吁一口气,接着道:“哥舒则只须见势不妙,吹响号角,立可调动二万狼兵,有十来个筏子逆流而来,立可截断河道交通,令我们功亏一篑。” 刘病已稍微后续道:“看来须劳烦陈爱卿去敌营走一趟。” 对方即使不认识陈汤,亦会因他奇特的面相起疑,至少多看几眼。 此时由五十个兵奴组成的搬运队,从河边朝上走来,该是将堆放在寨门后空地的一堆物料取走,送往河岸。 陈汤一声领命,离楼翻落地面。 刘病已、许延寿等人“全神贯注”,“居高临下”瞧着寨门的情况。 赵广则留在马厩旁的暗处,趁机调气运息,提升状态。 许延寿道:“加入哩!” 陈汤扮了个丑医师,趁兵奴入寨门的混乱,“若无其事”的加入运送队内去,随手抓起大包若非绳索,就是取暖的羊皮般的东西,扛在肩上,且是第一个走出寨门。 他换上狼军的战服,只是没带武器。 狼军和兵奴战服上分别不大,后者少了头盔和护甲,工作时不佩带兵器。 把门的十多个狼军,瞥陈汤一眼便没再注意,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见陈汤过了第一关,四人松一口气。 许延寿道:“兄弟‘艺高人胆大’,竟敢领前走。”许延寿道:“他是逼不得已,兵奴间互相熟悉,一个照面,可认出他是混进来的奸细,故宁愿遮头遮面的,走在前头。” 此时陈汤放慢脚步,让后方运货的兵奴赶上他。 许延寿道:“所以我说兄弟’艺高人胆大‘,不过狼军编伍严谨,看这组兵奴刚好五十人便明白。多一人,少一人,绝瞒不过当这组人头子的兵奴,疏忽渎职,是诛家的大祸。” 此关绝不易过,众人不禁提他担忧起来。 许延寿道:“惟望奴头身疲力累,忘了点算人数。糟了!” 他话音刚毕,众人同时察见糟在何处。 最后一个兵奴,走出寨门,还和把门的战士打招呼说话,或许是告诉他们要搬的,全运走了,着他们关闭大门。 此兵奴两手空空,乃队里唯一不用搬东西者,不是负责指挥的奴头,尚为何人? 他走在队尾,“无所事事”下,不点算人数,可以干甚么? 刘病已等最害怕的事,终告发生。 起始时,奴头没有丝毫异样。 此时,带头的陈汤越过一半斜坡,没惹来怀疑或注意。 奴头有举动了,左移右晃的,该在点清楚队伍的人数。 刘病已看得头皮发麻,心叫糟糕,不是为陈汤担心,目前河岸的形势,不可能阻止陈汤投河。担心的,是他们的大计势将“功败垂成”,惹起哥舒的警觉,又晓得人是从狼寨走下去,不立即赶回来才怪。 奴头忽然加速脚步,绕过前方数人,赶往前头的陈汤。 他没大声示警,亦为合理,因没想过有敌人混进来,且若因示警惊动哥舒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然后发觉自己弄错了,就算有好心的狼军士兵仗义帮忙,吃个耳光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陈汤离河岸箭楼和投石机所在处,不到三十丈。对有人从后方赶上来,似一无所觉。 如此不合理的情况,反令刘病已等生出微弱的希望。以陈汤之能,后方稍有异状,岂瞒得过他。 奴头离陈汤已不到三丈。 陈汤忽然放慢脚步。 左右的兵奴,同时赶过他。 际此成败系乎一线的时刻,惊呼声起。 陈汤脚步不稳的滚倒地上,大包裹脱手甩出,触地后滚落山坡去,左右前后的人全给他绊倒,扛着抬着的大小包裹,脱手落地,追在陈汤的大包裹后,滚落斜坡。 如此意外,肯定经常出现,特别在劳碌多天后。 众人暗赞陈汤机灵多智,竟想出此混淆拖延之法。 陈汤也是第一个弹起来,追着大包裹奔下斜坡,其他跌倒的兵奴,有样学样,朝下追去,希望截回货物。 奴头给抛在后方,肯定永远弄不清楚陈汤是何方神圣。 广布河岸的狼军,闻声回头来看,见只是个小意外,没人有特别的动作,七、八个狼兵迎往滚下来的包裹,好截个正着。 刘病已等人的目光,移往右下方哥舒、参红在处的一群人,而四人里,惟刘病已的龙目,可瞧清楚哥舒的反应、表情,见他瞥两眼后,目光又回到对岸去。 刘病已道:“我的娘!没事哩!陈爱卿愈来愈精灵了。” 四人目光回到包裹给截着处,陈汤消失无踪。 众人放下心头大石,目光追踪那个奴头,看他会否报给上头。 奴头呆立一旁,似犹豫难决。 许延寿道:“若他是领头的人,肯定将心里的怀疑报上去。不过,是兵奴的话,受赏和受罚的机会同样高,他为何要为领头的人卖命?依我看,他会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 果然!奴头旋即加入己队的那组人内,重整队形,运货往左下方的营地去。 众人额首称庆,心呼侥幸。 许延寿道:“剩下就是等对岸的灯号了!”刘病已道:“我们在这里小半个时辰了,墙头的敌人,没一个曾别头来瞥箭楼半眼。如果我们忽然发动,大有机会在数息之间,干掉在寨门到这边墙头上的七个守兵。” 许延寿同意道:“若两人同时发射,确可办到”“。”隆隆”声起,大寨门缓缓关闭。 刘病已道:“朕和许爱卿去取东北角的箭楼,留在此处的赵爱卿,再加上几个兄弟,一起射箭,该可在对方向下面发出警报前,不留这边墙头上半个活口。” 许延寿反问道:“我们何时发动?” 第四百八十六章 身后的冷箭 刘病已道:“当对岸灯号现的一刻。”许延寿笑道:”那就是由我们向对方示警,是否有人及时发出警报,已无关痛痒。” 刘病已探手抓着他肩头,喜道:“爱卿果然变聪明了。你奶奶的!世间竟有这般的奇事?” “确是百世难逢的奇遇。”许延寿又问道:“清除这边墙头的敌人后,立即占据墙头,对吗?” 刘病已道:“留赵爱卿在这里,监视远近,如有敌现踪,喂之以劲箭。”说毕,便偕许延寿去了。 号角声起,短促有劲,连续三次。 正在两边箭楼苦待对岸河阵音讯的刘病已等人,莫不给骇得从静息里清醒过来,连忙张望。 对岸河阵和这边敌人的防线,均没异样,这才放心了点。 许延寿、刘病已已占据箭楼,还多了赵广,后两者是记起须为刘病已等两人处理敌人遗体,随后潜来。 许延寿道:“为何忽然吹响号角?又不见有任何特别的动静。” 赵广道:“兄弟去了足有一个时辰,对岸仍不见有任何灯讯,久了点吧!” 许延寿问刘病已道:“陛下有感应吗?” 刘病已道:“河阵的兄弟全体处于默默耕耘的潜藏状态,间中又传来兴奋的波动,该在全速准备里。不过,确比我们预计中的时间,长了很多。”顺口问道:“许爱卿沉默不言,是否有心事?” “微臣自小沉迷武道,二十岁时已遍访名师,学得诸般武技,得高人提点,指出习武者最佳修行之法,莫如面对种种挑战,扩阔视野。”许延寿目光投往黑压压的河阵位置,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顿了后续道:“咦!有动静哩!” 许延寿的“动静”,指的非是对岸的讯号,而是这边河岸左下方营地的变化。 数百个狼军从营帐全副武装的钻出来,在营帐与大河间的旷地集结成队。 赵广倒抽一口凉气道:“他奶奶的!该是换防,狼寨也要换岗。”刘病已等明白过来。 哥舒为因应形势变化,将狼寨的防线扩展往大河北岸,成倚寨而战之局。兵力的重心因而转移,是在下方的箭楼、营地和沿岸的投石机。施号发令,再不是从狼寨发出,而是营地处的指挥部。 战略上,绝对高明。 哥舒只要登上其中一座箭楼,可“居高临下”,指挥进退。 敌人如此隔河设阵,摆出随时渡河攻打河阵的姿态,既可加重对河防兄弟们的压力,更可防河阵的兄弟渡河强闯,又或从河道逸逃,一举数得。 只是任哥舒千算万算,仍算不到山中**之着。而刘病已如非给逼入穷巷,亦不会从没办法里想出这个办法来。 半个时辰前,哥舒、参红等领袖,返回营地休息,好“养精蓄锐”,明天日出后发动攻打河阵之战,眼看可安心静待河阵的灯号,岂知枝节横生,忽略了对方换防的惯常行动。 集结营地前的狼军约三百之众,操离营地后分作两队,二百人的一队沿河步往箭楼、投石机阵在处。另一百人队,右转踏上登寨的道路,朝狼寨走上来。 危机临头。 一旦发现东南、东北两角的箭楼被他们占据,东窗事发,狼寨的刘病已等人,与河阵的兄弟,将没法进行无缝的衔接,出现破绽漏洞,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的哥舒,绝不会让制敌致胜的机会,在指隙间溜掉。 墙头的守卫发出吆喝,着把门的卫士打开寨门,迎接换防的狼兵。 刘病已下垂执着逐月弓的手,箭架弦上,指缝夹着另三枝箭。许延寿、许延寿和赵广亦执弓在手,另一手拿箭。前者用的是其家传重弓,后二者则用从敌人处取得的长弓。 别无选择下,惟有提早发动,无法理会时机的问题。 封门的三道横木门闩,最高的门闩被门卫举离寨门,移放一边。 刘病已正要动手,对岸变化陡生。 河阵四周,亮着点点焰光。 勿说敌人,刘病已等也摸不着头脑,眼所见的,绝非约好的讯号灯。 敌人没立即发出警报,该是先瞧清楚情况,不会因对方燃亮几盏灯,便惊醒全体正安眠的战士。 登寨的百人队,停了下来,回头观看。 颤震着的火点动了,喷洒上天,朝河原的方向射去,竟是以百计的火箭,火网般朝东、南、北三面投去。 刘病已等还不心领神会,大赞好计。 此招是连消带打,既向他们发出渡河的讯号,同时放火烧河原,以阻截追兵。 火箭落处,熊熊火起,不用说,也知早淋上火油,增其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之势。 刘病已手上四枝箭连续射出,墙头四个战士先后中箭倒地,死时仍不明白为何有冷箭从后而来。 河岸敌阵处鼓声轰鸣,号角吹响。 敌营处人头攒动,狼军从帐内扑出,集往岸边,行动迅捷,但肯定丧失先机。 许延寿亦不赖,在刘病已射出第四箭之际,三枝箭在他重弓上离弦而去,命中三个敌人。 余下的兄弟比他们更早发动,点点星火乍现,便当为讯号,箭矢齐发,务令那边墙头的狼军,没法发出警报。 赵广跃下箭楼,对付正打开寨门的狼军。由于被靠近寨门的箭楼阻挡,没法直接射杀寨门的敌卫。 只这一阵子的光景,河阵大河另一边三方已成燎原之势,火光烈焰冲天而上,浓烟黑雾滚滚翻腾,朝四方八面扩散,席卷包括大河在内的广阔区域。 号角声起。 西北岸敌阵处战士奔驰,各归本位,准备应付从河阵来的攻击。 混乱里,刘病已仍将哥舒辨认出来,靠的是参红的红披风,他们正朝中间的箭楼走去,仍未觉察狼寨有变。 下一刻,刘病已施展弹射,投往东寨墙头。 往狼寨来换岗的百人队,一时不知该继续登寨,还是掉头回去,闻得号角声,得到指示,继续走上来,步伐加速。 刘病已再干掉两敌后,与从另一边杀过来的陈汤会合,成功控制墙头。 许延寿则到了下方,助赵广清剿把门的战士。 登寨的百人队,终发觉不对劲,尖啸示警,拔弓拉箭,朝狼寨冲上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檑木之威 刘病已目光落往遥隔近二百丈河岸处的哥舒,他正立在中间箭楼之旁,闻尖啸朝狼寨望上来,与立在墙头的刘病已打了个照面。 在箭楼火炬光的映照下,这位名震塞外的金狼军大统领,“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名帅,容色转白,接着双目射出如被烈火燃着的凌厉眼神,唇开唇阖,发出连串指令。 刘病已晓得哥舒已掌握今夜之战的胜败关键,只要能阻止己军渡河而来,敌人便赢了。 但刘病已亦晓得哥舒实已痛失时机,因河阵的四个大排筏,外加十多个沙筏,离开彼岸,藉烟雾的掩护,稳定迅捷的朝北划来。 在知敌察敌上,刘病已毕竟比金狼军的大统领,胜上不止一筹。此优势在正面交锋里,尤为显著。 刘病已喝道:“檑木!” 许延寿亦跃登墙头,寨内余下的敌人,交给赵广和陈汤去收拾。 狼寨落入他们几人手中。 刘病已收起马刀,闪身左移,来到檑木堆另一边,与许延寿合力抬起檑木。 箭矢往墙头射上来,两人晃动上身,一一避过箭矢,同时吐气扬声,发力,将檑木硬抛上墙头外离斜坡逾三丈的空中。 冲上来的百人队见状骇然散开,再不成其攻寨战阵。 许延寿等人箭发连珠,临高劲射,以配合第一根檑木的威势。 今夜是龙是蛇,就看檑木的威力。 西岸敌军在号角指示下,一组一组的狼兵,跃入缚在河边的十多个大排筏去,解缆,准备开往河央,阻截敌人于河面处。 大河筏战,”一触即发“。 看看敌军急而不慌,盾手、箭手、长钩手和划手等下排筏后各就其位,知对方确是“能征惯战“、经得起考验的部队。然而,战场就是如此残酷的地方,没有让”后悔药“给你吃,由组织、登筏到驶离西岸,须花上半刻钟的时间,就是这个时间上的先后之别,决定了形势的发展。 这边岸虽闹翻了天,敌方部署在对岸河原的大批部队,却是“远水难救近火“,“英雄无用武无地“,只能凭下游的河筏,逆水来援,但那时己方兄弟的渡河行动,不论成败,早结束了。 长丈半,粗尺半,重约三百斤的檑木,从高空回落,触地后再弹高逾半丈,这才蹦蹦跳跳,摩擦着高低不平的斜坡面,疾滚下去,七、八个避不开的狼军,给击个正着,随檑木往下翻滚。 檑木迅速离开“东歪西倒“、头破血流的狼兵,不知撞上甚么东西,忽然弹高,直朝一个置在岸边的投石机撞过去,吓得负责投石机的狼军往左右狼狈躲避。 檑木再非离开许延寿和刘病已之手的普通重木干,而是加上刘病已的灵觉异能,更因下滚不住增添动力,到岸旁时力道已逾千斤,“势不可挡“。 “喀喇”一声,被命中的投石机“四分五裂“。 檑木冲势不止,带着部分投石机的残骸,投往河里去,击中一个排筏的右边。 排筏往右侧倾,筏上大半人倒往河里去,被击个正著者,肯定难活命。 墙头上众人齐声欢呼,没想过一根檑木可造成这般可怕的破坏力。 刘病已和许延寿捧起第二根檑木,许延寿等人抬起他们的檑木时,号角声起,排筏仓皇离岸,投石机则在掉头,望能在其他檑木杀至前,避往安全地点。 本无懈可击的西岸防线,乱成一团。 剩下六十多人的百人队,见势不妙,掉头退下,走慢一点的,给许延寿和赶返的赵广、许延寿,拉弓射箭,贯背穿心。一时间,登寨斜坡再无敌人。 渡河的兄弟来了,四个大排筏,横列而至,如若从作祟的烟雾里冒出来的怪物,向敌的一方是一面高可及胸的挡箭墙,开“弩窗”,又举盾护上方,见筏不见人的迅速驶至。生死攸关下,每筏两边桨起桨落,随战鼓声如在水面飞行般,以刘病已亦没想过的高速滑来。 一边是气势如虹、防御十足的排筏阵,另一边是仓卒成军,动力未足,有先有后,如一盘散沙的排筏,优劣胜负,”清楚分明“。 檑木从斜坡杀至。 赵广、许延寿和许延寿加入檑木队,不住将在墙头分成十多堆的檑木抛下墙头,攻击的范围扩展至七座箭楼所在的整段河岸防线,连哥舒等也不得不避开,遑论其他狼兵。 机栝声响。 以百计的弩箭,透弩窗射出,覆盖达百多丈宽的河面,敌筏固然全在射程内,岸边的箭楼亦成箭靶。 轰隆一声,居中的箭楼在刘病已和许延寿连续施为下,连中四根檑木,终吃不住猛力的撞击,朝河面倾颓倒去,令敌阵乱上添乱。 此时第一轮弩箭到。 于正常情况下,精锐的狼军纵然在慌乱下,仍可以盾挡箭,大幅减低敌人弩箭可怕的杀伤力。 却恨一根接一根的檑木弹跳着从岸边投进水里,激起巨浪水花,弄得排筏不由自主的随浪左抛右摇,动荡不休,没法稳定下来,本举着盾牌向敌,忽然间变为以空门大露的后背朝着弩箭锋,骇然下乱成一团,再不成阵。 弩箭如破入以血肉组成的人阵,过处敌人左倾右跌,乱势扩展,鲜血激溅,十多个排筏的狼军,不堪摧残下纷纷跳河逃生。 第二轮、第三轮弩箭杀至,敌方的水面拦截力,全面崩溃。 刘病已停止掷檑木,喝道:“兄弟们!我们去。”一个弹射,投往斜坡,着地后奔出十来步,再展弹射,投往哥舒等领袖退往的一边去。 今夜行动成败的时刻,就在眼前,如被哥舒率高手和金狼军趁己方兄弟登岸,脚步未稳之际,从侧攻至,一旦埋身血战,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一方。 隔远刘病已已大声喝道:“北面!”四个大排筏尚未抵岸边,陈汤第一个跃上岸来。 此时七座箭楼,四座完全坍塌,余下的三座也是”摇摇欲坠“,楼台的敌人早”逃之夭夭“,整个河段在他们控制下。 敌筏的敌人不是浮尸河面,就是顺水洇往下游,再无反击之力。 兄弟们跃离排筏,几百人在河段北组成盾牌、弩箭和长枪阵,往北挺进,阻挡营地的敌人来攻。 余下的兄弟们负责将沙筏上装载的物资,送往寨门大开的狼寨去。 第四百八十八章 狠辣手段 双方虽没事前约好,但就像早操练了千百次般,人人“各就其位”,克尽己责。 四个大排筏南端的兄弟最迟下船,弩箭如雨的朝南面的敌人劲射,令对方一时难越前半步。 登岸后又组成盾箭阵,抵御侧翼攻来的敌军。 整个渡河登岸的行动组织得“天衣无缝“,尽显精兵劲旅团的惊人实力。 刘病已赶至。 陈汤也从北面如飞而来,大喝道:“陛下接着!” 风雷动掷至,迎上仍在空中滑行的刘病已。 刘病已一手接着,落往由己方兄弟五十人组成的盾箭阵后。 狼军重整阵脚,三重盾牌打头阵,正从岸南朝他们挺进,虽一时看不到哥舒等人,亦知必在盾牌阵后。 敌方所处位置,一边大河,另一边是狼山,属岸旁的狭长地带,最宽处不过十多丈,限制了敌人的攻击面,否则早”漫山遍野“的杀过来。 只计眼前狼军,人数要比精兵劲旅团的兄弟多得多,然而此处地势“利寡不利众”,所以他们足可完全堵截敌人通往狼寨之路。 陈汤落到刘病已身边,兴奋的道:“哎呀,我的皇帝陛下,你还呆在这里干嘛?” 许延寿等纷纷赶至,人人取回拿手武器,以应付眼前硬仗。 刘病已喝道:“前进!” 众兄弟齐声吆喝,如平地起轰雷,全体迈开步伐,朝离他们百步许的敌方挺进,”气势如虹“。 箭矢如雨点般投过来,被前两排的兄弟举盾挡着。 双方几下吐息间,距离拉近至四十多步。 刘病已一方反停止发射弩箭,但持弩的后几排兄弟,每排数十人,弩弓已上箭,正”蓄势待发“。现时大家平地互射,均被对方的盾阵挡着,射也是白射。最妙是刘病已一方所用之盾,正是先后从敌人手上夺来的大藤盾,高与身齐,能将整个人完全保护。 另一边也喊杀震天,副将等人领着其余的几百个兄弟,结成强大战阵,杀往营地的一方。 余下来的数十人,赶快将物资粮货送上狼寨去。 号角声起。 前方狼兵齐声吶喊,举步奔杀而来。 刘病已狂喝道:“时辰到!”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人斜弹而起,越过前方两排兄弟,投往冲过来的敌人去。尚在凌空的当儿,风雷动旋转一匝,首当其冲的五个狼兵,打着转的往四周抛跌。 下一刻刘病已足踏实地,一百二十斤重的风雷动似变得轻如无物,化为绕身而走的漫天击影,忽前忽后,倏左倏右,敌人的刀枪给碰着的,无不虎口受创,给硬荡开去,露出空门,被刘病已以脚踢、膝撞、肩碰等等手段,乘虚而入,“骨折肉裂”的朝后抛飞,撞在别的狼兵身上,几无一合之将。 他的落点深入敌阵二十丈之远,闪动如神,以快制慢,将爆炸性的庞大能量在剎那间催上巅峰之状。一时间虽“势不可挡“,但绝不能持久。如果没其他兄弟配合,便是找死,但于此际的情况,就是对敌人最狠最辣的手段。 眨几眼间,刘病已杀敌二十多人,令所在处方圆六、七丈之地,全笼罩在他风雷动的威慑下,敌人则乱成一团。 敌方的高手纷纷抢来,却给他们一方的人挡在外围。 乱势如波浪般随刘病已到处扩展,波及前线,刘病已亦多处受伤,但此正为他的策略,凭的是比敌人强大百倍的复元能力。 蓦地刘病已往后疾退,风雷动如活过来的神物,后背虽没长眼睛,却如目睹般,砸翻了攻来的几个敌人后,忽然旋动起来,破入前线的百多个狼兵去。 此时除刘病已投进敌阵外,双方前线尚差十多步方短兵相接。可是被刘病已这般的左冲右突,前一截三百多人的狼军,“溃不成军“,无法保持阵式,凭箭、盾护阵。 刘病已多聪明的人,见机会来了,绝不可失,一声令下,弩箭手抢前,越过刀盾手,射出第一排数十枝弩箭。如此近距离发射,又是强弩射出的箭,登时”血肉横飞“。接着,第二轮弩箭又来了。 等得不耐烦的陈汤大喝道:“兄弟们让让路!” 刀盾手和弩箭手潮水般退往两旁,陈汤”一夫当先“,领头杀出。 后面跟着许延寿等暴发户,然后是赵广压阵尾,如”虎入羊群“扑入敌人里。 他们”势如破竹“的杀入敌群里时,刘病已与他们错肩而过,回到己方兄弟的兵阵里,两方配合无间,如若天成。 此时位于最后方数十个持长枪的兄弟抢前,越过弩箭手,与刀盾手结合,全速前冲,以呼应陈汤等人的强攻。 这个刀盾、长枪、弩箭合组而成的战阵,实乃精兵劲旅团”千锤百炼“下而来的骄人成果,由众人将过往的战斗经验,”去芜存菁“的共同创造出来,本意是用来打宫城里的巷战,想不到今次“因缘巧合”下,用于山野的战场。 眼前山河相夹营造出来的地理环境,等于宫城内的御道,能将同具“短、长、远”特性的战阵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剎那间,前线的兄弟,与敌短兵相接。 此时陈汤等人组成的三角阵,深进敌境。 若如一个尖锥,刺往敌人的心房。 陈汤就是尖锥的锋锐。 刘病已给他的这把剑,是天下间最擅攻坚的奇兵利器之一,透过剑尖生出的可怕气劲,如有实质,”千变万化“,加上他的独门心法,等于创造出”形形色色“、以气劲形成的武器,“随心所欲”地针对敌人来势,着着硬拚,且令目标”防不胜防“,也无从防御,骤然遇上,就算是武功高手,亦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三角阵因陈汤锋锐凌厉,人人得以尽展所长,“闯关斩将“。 每当陈汤力竭,便退返阵央,改由许延寿、赵广等人打头阵。 三大高手各有所长,武技平均,尤难得者,是他们长期相处,经常切磋技艺,交换心得,连手作战的经验,就算在精兵劲旅团的众兄弟里,亦稳居首位,这一展开浑身解数,全力出手,杀得敌人未战先惧,如“车轮辗压螳螂”,”挡者披靡“。 第四百八十九章 捣破蜂巢 许延寿用回他拿手的双巨斧,居左;对巨斧许延寿“爱不释手”,因可随时分拆,为此曾下过一番苦功心思,将过往武技的精华融入其内。假若那天在毛乌素沙丘区,许延寿用的是现在的双巨斧,肯定可多挺一阵子,不会伤得那么重。 许延寿双斧如轮,交替劈出,不论对方用甚么来挡格,在大斧善于砍劈和重兵器的优势下,莫不连人带兵器,给他硬生生劈退,或是成其斧下亡魂。 重逾百斤的巨斧,他却使得轻巧精微,细致处若如绣花的针,砍、削、劈、撞,斧锋可从任何角度,觑隙觅漏的攻向敌人。 赵广耍得如“凤舞龙翔”般的是双尖矛,赵广充分发挥出双尖矛长兵器的效用,好好护着战阵的侧翼,使陈汤在全无顾忌下,充分发挥其战阵锋尖的作用。 功力较次的兄弟,紧随赵广背后。 事实上大部分敌方的反击,已被前方两人接去,他们的重任,在于抵挡敌人的侧击,护着在阵中调息回气的陈汤。 压阵尾的两个兄弟,也不愧都是高手、一个提环首刀,一个执长枪,两人接下两边敌人“衔尾而来”的绕击,似仍“犹有余力”。 几大高手组成的三角形战阵,踏着敌人尸体,于敌丛里杀开一条血路,不住挺进。 若只得他们孤阵深入,那力尽之时,是“时辰到”的一刻,不论他们现今如何气势如虹,人力始终有限,功底较深厚,只是能多支撑一些时间。然而此刻后有强大支持,互为呼应下趁势杀上来,持枪的兄弟展开枪法,“冲锋陷阵”,“奋不顾身”,一番强攻后,立即退往第二线,改由举盾运刀的兄弟来个埋身厮杀,弩箭手们则分为数组,轮番推前射出装上的弩箭,杀得敌人节节败退。 刘病已此时落在最后方,却没闲着,灵觉全面开展,监顾全局。 今晚他们是狠算了敌人一着。 若摆明车马,他们远非实力达两万人,“兵精将良”的狼军对手,结果势为全军尽墨的凄惨下场。 但“上兵伐谋”,战场的胜负,非是由人数多寡决定,而一场战争的成败,自有其“前因后果”,不能孤立来看。 今次壶衍鞮亲自督师全力南侵,关键处在乎刘病已。 狼军之敢犯境,皆因假设常惠、赵充国都已经被他们调开,到刘病已蓦然出现,还领兄弟如能“料敌机先”的占据鸡鹿塞,大破莫贺达干,战争的成败,已不在能否攻破鸡鹿塞,而在于能否杀死刘病已。此一战略目标的改变,使刘病已可牵着狼军的鼻子走,发展至眼前的局面。 狼军目前在后套的总兵力,不把操后勤杂役的兵奴计算在内,在昨夜之前,可战者有二万之数。 在渡河战之前,狼军在大河两岸的兵力分布并不平均,集中往河寨的南岸河原,准备明早大举攻打河阵。于此可见哥舒和旗下众将,认定刘病已除从河原潜返河阵一法外,别无选择。这个看法,“合情合理”,如非刘病已“异想天开”,想出灵感带路,那他们可走之路,确尽在敌人的计算内,翻不出哥舒的手心。 哥舒非常高明,掌握河阵精兵劲旅团唯一生路,是渡河狂攻狼寨,因而将狼寨的防御推至岸边,隔河布下投石机阵,重建箭楼,守以能水战的大排筏。 此一防线兵力不逾四千,却包括最精锐的金狼军在其中,人人可以一挡十,平均战力绝不逊精兵劲旅团的兄弟多少,且集中军内所有顶尖儿的高手,显出哥舒对此据点的重视。岂知“变生肘腋”,从狼寨滚下来以百计的檑木,彻底粉碎破坏了本“牢不可破”的西岸防线,精兵劲旅团成功渡河。 可是,即使在刘病已一方表面似占尽上风的时刻,刘病已有过火烧无定河敌寨的经验,清楚狼军惊人的斗志和韧力,晓得眼前优势只是个幻象,随时变为“昙花一现”,将落到手上的筹码全赔进去。 遂趁金狼兵先受挫于毛乌素沙丘区,近则为西岸防线被打个“七零八落”,士气斗志大大比不上平常的时机,以身犯险,凭惊人的爆炸能量,深进敌阵,一人一击,再次把金狼军打个“落花流水”,为己方炮制出最佳的进攻形势。 狼军最精锐的金狼部队,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连受重挫下,战力实及不上常态的一半,大幅拉远双方的实力对比。 金狼军另一形势所逼下的大失误,乃于“猝不及防”下,被精兵劲旅团断为两截。划筏迎战的金狼兵,在二百多部弩箭机下,死伤惨重,跳水逃生者,全顺流逸走,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屠场,逃往岸北的营地去。因而岸北人数虽众,却多伤兵,又缺指挥和高手,斗志涣散,给另一方的兄弟以强大的战阵压着来揍,再无反击之力。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边岸乱成一团,对岸河原、河寨的狼兵,一时间哪晓得发生何事,且“鞭长莫及”,今夜此仗的胜负,遂交由西岸的战争决定。更精确点说,还看刘病已亲自带领的这支部队,能否逼退有哥舒压阵的金狼军。 于此一刻,做先锋的高手战阵,于深入敌境近半后,终遇上敌人强大的反扑。本威不可挡的许延寿,硬被拦在前方的敌人,以一把刃长三尺,柄却比刃身长上一尺的长柄陌刀连续六次劈中双斧,不论斧势如何变化,总能“未卜先知”似的,且“避重就轻”,刀刀封死许延寿斧势的后着。 刀、斧交击,劲气震响,火爆激烈,盖过附近所有声音。哥舒来了。 所有他们一方认识或不认识的高手,如被捣破蜂巢的恶蜂,忽然倾巢而来,一下子接着他们破墙裂壁式的攻势。 最瞩目当然是参红的红披风,他和乞本吉及三个高手,挑赵广的一边攻来。 武功最高的参红,诛神刀雷打电劈的攻来,刀刀功力十足,看似是以命搏命,但因刀怎都比长棍灵活,一旦让他抢近身,赵广将只余落败的份儿。 第四百九十章 一错再错 参红双目如电,倏进倏退,着着抢攻,诛神刀化为“暴雨狂风”,几个照面赵广已难挡他的攻势,何况更要应付乞本吉和其他高手的进击,给杀得“应接不暇”、“左支右绌”,多处受创流血。 他们不但未能再作寸进,且收缩后退。 其他兄弟那边情况好不了多少,截击者有两个武功较次的高手,但已使他们吃尽苦头。 或许他们武功所差无几,可是一边是“养精蓄锐”,另一边是“强弩之末”,一去一回,差距极大。 由此可窥哥舒高明处,故意纵敌深入,以削弱其霸道的气势和战力、至陷于我阵之时,方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破敌。 果然仍未投入战场的金狼军见主帅将们身先士卒,士气大振,齐声发喊,朝敌冲杀。 刘病已一声长啸,倏生变化。 首先陈汤移往中间,两掌疾推,冰寒之气如刃如柱,直捣二大高手的胸口,硬把两人逼退,接着一个闪动,已赶上后退的高手,两手使出精微的招数,杀得他不住远离,解去兄弟们最可怕的威胁。 另一边的兄弟们右刀、左长枪,一下子接过参红和乞本吉的攻击,一时反变成赵广和兄弟们合力攻打一个参红,堪堪抵着对方的狂攻猛击。 阵势变化。 由数百个兄弟组成的大阵,移前嵌入刘病已等人的尖角阵去,二合为一。 首先来的是长枪手兄弟,前移往许延寿、陈汤和赵广后的位置,大幅增强尖角阵的攻守能力,与他们并肩作战,却是主副有序,仍以刘病已等几大高手为主,枪手兄弟是助攻协守,因而令他们的枪法可觑隙袭敌,“灵活多变”,许延寿等人因而不用分神照顾他们,又可让他们接去部分敌人的攻势,更能放手而为。 一时枪光闪闪,尖角阵重现扩张之势,不但将敌人的狂攻猛击顶着,还将他们逼开去。 接下来的是刀盾手兄弟,分作数组,奔往尖角阵两边,如翼之开展,左盾右刀,朝拥来的金狼兵杀去。 每组后各有数十个弩箭手兄弟,他们一排排的轮番施射,装上弩箭后,就从前方刀盾手的肩头上瞄准敌人按机栝发射,又准又劲,如此近距离下,高手也难闪躲挡格,何况较次的金狼兵。 以平均实力论,精兵劲旅团的兄弟实胜金狼军半筹或一筹以上,又结成凌厉的战阵,加上“如日中天”的士气、斗志,对方压根儿抵挡不住。霎时间,鲜血激溅、“血肉横飞”下,在前线作战的金狼军,不是倒毙当场,便是给逼得狼狈后撤。 参红、乞本吉等十多个高手亦被波及,加上许延寿、赵广、陈汤等人在生力军枪手兄弟助攻下,全力反击,两名高手没法兼顾下,惨被弩箭贯体,魂断战场,其他人则纷往后撤。 于战场的正常环境里,弩弓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惊人的杀伤和威胁力,这样的情况,只可能在巷战里发生。偏偏眼前的局面,造就出巷战的形势,对方没法阻挡他们的尖角阵,遂陷败局。 刘病已此时越过许延寿头顶,整个人和风雷动合二为一的从上冲下,猛撞哥舒。 兵荒马乱下,刘病已来得“无声无息”,又没触动哥舒的气场感应,明袭变突击。 哥舒“临危不乱”,先往后退两步,离开许延寿双斧的威胁,因他掌握主动,说退便退,许延寿压根儿没能威胁他的后着。 “当!” 哥舒剑非剑、刀非刀的长柄陌刀,全力下劈,硬撼硬的命中风雷动圆球的一端。 劲气激响,震慑全场。 刘病已落在许延寿前方,丝毫不予哥舒回复的空隙,风雷动左伸右探,撞飞两个狼军后,箭步飙前,风雷动举高又落下,照头照脸疾劈哥舒。 哥舒挡他聚集全身真气的一击后,硬被震得倒退四、五步,却仍能“气定神闲”,不到刘病已不佩服。 哥舒双目射出凌厉神色,锁定刘病已,长柄陌刀随其步法移往刘病已右前侧,竟就那么反手以刀柄疾撞刘病已往下落的风雷动。 此时他们间再无其他人,两人的决战,忽然发生在战场中央处。 如风雷动被撞开,哥舒挟势欺身而上,以刘病已之能,仍要饮恨。 天地静止下来,周遭的敌我兵员、激烈血战,变为“浮光掠影”,再不能影响两方领袖的决胜争雄。 刘病已叹道:“这叫一错再错!” 说话时,本已成“一去无回”之势的风雷动,改下落之势为横扫,变化自然而然,没丝毫勉强。 哥舒怎想到刘病已在如此情况下,仍可“随心所欲”的变招,今回轮到他没法改变,只能原式不变的仍以刀柄撞往刘病已扫过来的风雷动,但比之刚才,是“天壤云泥”之别。 “当!” 刀柄头给刘病已的风雷动扫个正着。 刘病已此刻变成尖角阵的锋锐,风雷动扫中哥舒反手硬挫而来的刀柄头,将哥舒扫得连人带兵器,朝后跌退三步,封死他所有后着变化,反击无力。 刚才哥舒力能硬架刘病已全力一击,乃因他用的是卸御的手法,藉退后削弱刘病已的冲击力。此刻却是招式用老,且因留有后着没运足全力,刘病已却是风雷动从直砍改横扫,变招里新力自生,完全不合常理,但于刘病已则如呼吸般自然,为灵感能量的特性,超乎凡尘所有武功法则,令哥舒惨吃大亏。 刘病已“如影随形”,两手改握风雷动中央的位置,将风雷动像灵活使用,在手上吞吐不定,或长或短,变化无方,如两道闪电般朝哥舒当头照面的疾打,劲气透过圆球的孔口,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更添其慑人之势,庞大的真气,笼罩方圆十步之地,确是生人难近,就那么锁定哥舒,一副未分生死,绝不放手的强横姿态。 哥舒乃战场老手,深悉利害,晓得此时自己这个做头子的,不可退让半寸,否则他们一方的反攻,将被瓦解,“兵败如山倒”,再难挽回败局。 他的想法不错,可当面对的是刘病已时,能否办得到是另一回事。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杀身之祸 哥舒使出压箱底的本领,脚踏奇步,手中长柄陌刀化作卷卷光影,迎上刘病已的风雷动,不时以刀柄硬将刘病已的风雷动挫开,免去杀身之祸,不离原地的硬架刘病已狂风暴雨的二十多招。 可是,终为失去先手,被刘病已占夺上风先机,压着来打。 “叮”的一声,哥舒的长柄陌刀被刘病已从右下方往上挑来的一击荡开去,差些儿拿不住脱手,立即空门大露,心叫糟糕时,刘病已起脚照胸口踹过来。 哥舒临危不乱,一掌拍下,正中刘病已的鞋头。 劲气激斗。 哥舒虽保住小命,却化不掉从刘病已处庞大的能量劲气,应脚抛飞。还算他知机,若勉强以真气化解,肯定立受重创,当场喷血。借力飞退,乃明智之举。 参红等见势不妙,加速撤后,立即带动全军败势。 刘病已张开双手,阻止己方兄弟追击。 陈汤来到他身旁,道:“为何不追?”刘病已道:“河寨一方十多个大排筏正逆流而来,若不趁机登寨,悔之晚矣!”大喝道:“回寨!” 诸事就绪后,离天亮尚有个把时辰。 今仗伤了六七十个兄弟,刘病已的高手团亦全包括在内,其中又以陈汤、许延寿、赵广等人外创兼负内伤,较为严重,然而众人功力深厚,只要能行气运功,可迅快疗愈。刘病已所负伤势不在众人之下,但安全返寨的当儿,早已复元。 在之前混乱的情况下,杀敌多少,难以估计,当在三百人以上,论总的兵力计,不算惨重,可是对方是名震塞外的金狼军,如此折损,就是沉重至难负荷的打击,乃金狼军自当年败于常惠之手后,第二次吃败仗。 抵狼寨后,刘病已首个指令是着“筋疲力尽”的兄弟们好好休息,并生火造饭,吃饱肚子,尽量休息,方有精神气力应付明天必然发生的敌方全面反攻。 此仗虽胜得“干净利落”,削弱敌方最精锐的金狼军,刘病已一方却没欢喜之情。表面上,安度了首个难关,取得可守的强大据点,却是自困绝地,对方若将狼寨对下宽若半里的河岸线封锁,可堵他们于狼寨内,动弹不得。如果情况这般继续下去,直至壶衍鞮大军撤抵后套,他们只能坐看壶衍鞮凭河寨的优势,收拾追兵。 阴山和狼山交接处的往北通路,位于狼寨之北,亦将落入敌人手上,不到他们控制,亦等于没法断壶衍鞮的后路。 尤可虑者,是“知己知彼”的优势,尽握敌人手上。 哥舒从痛苦里认识到精兵劲旅团可怕的实力和战术,同时对他们所据的狼寨里外状况“了如指掌”,因狼寨本属哥舒一方,至乎对他们还剩下多少根檑木,可算个正着。 反是刘病已对落在手上的狼寨,只知皮毛,故此他第二个指令,是着副将带同十多个有管物资经验的兄弟,打开四个货仓,在“知己”上临急抱佛脚,做出努力。 至于“知彼”,则只能靠过去两天对敌的印象,肯定与敌人真正的情况有落差。何况敌方大军正不住撤往后套来,兵力有增无减,亦添不测的因素。 刘病已、许延寿和陈汤登上东寨墙头,遥观下方河岸平原一带的情况。 除遍撒岸旁箭楼和投石机的残骸破木外,大河两岸在星夜下安详宁静,河阵四周的林火因河道的拦截,形成天然的隔火线,早熄灭了。 就像从没发生过甚么事。 陈汤是唯一拒绝包扎伤口的人,不过他确有自恃的资格,虽然及不上刘病已,可是其曾“出生入死”的“血劲”,在复元能力上远胜其他人。 许延寿叹道:“到此刻,在下方明白,哥舒为何要将战线扩展至河岸区,局处这山峡内,颇有坐困愁城的感受。”陈汤比对着距离,问刘病已道:“以陛下邀月弓射的箭可达多远?依臣看!能越过斜坡中段已是陛下的水平之作。” 换言之,就是以刘病已超凡的远射,仍然没法威胁河岸区处的敌人。 刘病已知他尚有下文,道:“说下去!”众兄弟伴着包扎妥当的赵广,来到他们左右。赵广容色苍白,伤者里以他失血最严重,全拜参红的诛神刀所赐,对此赵广仇恨没齿不忘。 许延寿关心的道:“好了点吗?”赵广咧嘴笑道:“受伤有受伤的感觉,特别在打赢仗后。哈哈!” 陈汤道:“敌人投石机的射程有多远?”赵广提醒道:“我们尚余两堆共四十三根檑木。”又沉重的道:“用罄后将没法补充,那我们将只剩下一面东寨墙和长斜坡。” 木寨的结构,其防御力集中于东寨墙,箭楼作用不大。两边的南、北寨墙,只是单层的木墙,虽因排粗木干种地而成,颇为坚固,却剩得阻隔的效用,不像东寨墙般有墙头可守,凭其“居高临下”之势,朝敌施袭。 许延寿道:“投石机的射程参差不齐,最远的,可把一般的石弹投往千五至二千步的距离。以下方的长斜坡计算,须至少推上一半坡段,方能将石投进寨内来。” 陈汤道:“投进寨里干啥?只须猛轰东寨墙便成。还可用染浸火油的棉布包扎石弹,引火化作火弹,我们可以捱多久?” 赵广道:“在我们的檑木用尽前,对方休想把投石机布在山坡处。”陈汤哂道:“你不是未尝过哥舒的手段,明知我们保命招只得檑木一着,‘黔驴技穷’,不懂预防吗?昨夜受影响的敌人,限于这边岸的金狼军,其他万多人肯定正’摩拳擦掌‘,等待天明的来临。” 许延寿道:“如我是哥舒,干脆封锁岸线,截断我们的出路,其他置诸不理。”陈汤摇头道:“任何人都可采此明智之策,独匈奴人不可以,于哥舒尤甚。” 此时刘病已到来,闻言道:“说得对!若壶衍鞮驾到,哥舒仍未能取回狼寨,可以告诉壶衍鞮,狼寨和祭坛都在他手里失掉,且没做过任何努力吗?壶衍鞮肯定立即亲手斩下哥舒的脑袋。”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三流合一 许延寿恍然道:“还是你们熟悉壶衍鞮。”接而沉吟道:“这么看,天亮后,哥舒再无顾忌下,必全力来攻,昼夜不息,务求在壶衍鞮驾临前,攻克狼寨,那时哥舒不但无过,且为狼军立下天大功劳。” 寨在人在,寨破人亡,是众人未来最精确的描述。 赵广又问道:“其他人呢?” 许延寿答道:“他们有的助大医师处理受箭伤的兄弟,他在这方面有独到的心得,有的则上山去采他制烟草的材料,补充续命神烟。” 赵广之所以问起他们,是此小子开窍后多奇想,又非常有建设性,同时代表他计穷力竭,想不出应付投石机之法。 许延寿提议道:“火攻成吗?” 陈汤叹道:“那须看对方防御的手段,实在太远了。” 许延寿道:“那岂非我们给按着来打?墙破之时,大家便要拚真功夫。” 陈汤道:“陛下!若连你都想不出办法,我们唯一生路,是趁尚有大半个时辰方天亮的一刻,杀奔下去,然后跳河逃亡。” 刘病已“好整以暇”的道:“爱卿稍安毋躁,朕还须看手上有何筹码,方可决定守寨之法。你提出的逃亡之议,乃下下之策,我们能有一半人活着离开,已非常理想。”接着沉声道:“我们必须死守此寨,守稳后,学哥舒般将战线扩往河岸,便大功告成,有与壶衍鞮主力军周旋的能力,其他都是不切实际、自取灭亡。” 赵广道:“明天敌人大举来犯时,我们就将所有檑木一股脑儿滚将下去,然后开门迎敌,兵分两路,堵得住两边河岸通道,可重占岸线,那时再想办法巩固阵地。” 刘病已叹道:“爱卿想到的,哥舒想不到吗?至目前为止,哥舒唯一想不到的,是我们有秘径可直接进入狼寨,也因此吃了场大败仗。” 赵广提议道:“何不拆掉他们的祭坛,取其石作投掷之用?” 刘病已道:“那须东寨墙尚在才成,如给对方投石击毁,将变成互相掷石的玩意,不过,我们靠的是人力,他们则是由投石机掷过来的石弹。” 刘病已对许延寿道:“爱卿可去货仓查看,看有何物资可供我们利用。” 稍后,许延寿从货仓的位置奔来,跃上墙头,道:“货仓内除粮货、箭矢和一般物料外,有用的是三百多罐,每罐重三十斤的猛火油;而在南寨墙的位置,堆着近千个用来整固墙身的沙包。不过,看来只是权宜之计,最后该是用来加强岸线的防守力,使我们没法直接渡河来攻,幸好时间不够他们做出这样的部署,算我们有运道。” 众人听得额手称庆。 他们猜得准,狼寨设在这里,既为保护祭坛,也是作大后方储物之用。 北寨墙一边,传来尖哨讯号。 许延寿道:“北寨墙也有沙石包堆。”赵广道:“如此我们设立河阵之举,切实可行了。”许延寿颓然道:“但我们须先打赢一场敌人全力出手的硬仗,胜了,是否设立河阵,无关痛痒。” 刘病已“如释重负”的问许延寿,道:“有可能多制一批泥石包吗?”许延寿一头雾水的答道:“若仍不够用,该无问题,仓库内仍有大批空袋子。” 刘病已道:“有救哩!老天爷注定了壶衍鞮难保着他的祭坛,因拜错了神,受狼神严惩。趁尚有点时间,我们兵分四路,办妥四件事。” 陈汤喜道:“时间紧迫!陛下的计划快说出来!”刘病已道:“前三路兵,负责的是拆坛,将拆下来的泥石入包,同时将所有沙包搬来,砌成寨内的蓄洪池。” 众皆愣住。 许延寿道:“蓄洪池?” 刘病已欣然道:“朕太兴奋了,故而语无伦次。所谓拆坛,非是真的拆坛,而是挖坛,保留四边,挖坛成大石池,技术就在这里。” 陈汤叹道:“最爱听陛下这说话,技术就在这里,可令人从绝望里看到希望。” “池成渠通,则可截流,使山上的水源三流合一,理论上水势水量立增三倍,且源源不绝,大池注满,可以沙包堆起的高渠引水到寨门。“刘病已道:”只要加点功夫,寨门变水闸,他奶奶的,再将檑木放置水里,随水冲下斜坡,还不撞他娘的一个天昏地暗,甚么投石机亦要给冲进大河里去,尸沉河底。有多少人,就冲走他奶奶的多少个人。” 众人全体静下来,默默消化刘病已的话,当然须加上想象力。接着爆出震天喝采声。 天亮后半个时辰,敌人以排筏运来大批木材,分数堆放在斜坡下,七百多个兵奴,忙个不休。 接着,兵奴将一根根长度丈半至二丈不等的粗木干,扎结成竖立的大架,令刘病已等联想到当日精兵劲旅团为抵御金狼军,所扎的“拒马”,其时用的是长矛、长枪,此刻敌人用的是粗木干,比他们的拒马大上二、三倍。五根粗木干为一个拒马单位,如横排斜坡处,毫无疑问可抵挡檑木的滚击。 木架形成的撑脚,依坡段的斜度调整长短,放在斜坡上稳立如山,不但力能拒马,更可拒檑木,确是想得周到。 当敌方兵奴将三个大拒马送往斜坡中段的位置,又以横木搭连绑扎,立即成势成形,成为横亘斜坡中央长达二丈多、高丈许的障碍物。 依猜估,一字排开百多个这样的巨型拒马,可将整个斜坡封起来,也封死他们的下坡之路,非常狠辣。 不过,看兵奴们忙碌的情况,进行的工作,敌人绝不止制作一重拒马,而是二重或三重。 众人瞧得脊骨生寒,也额手称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老大不好说老二”。 但假若没有刘病已的妙想天开,一旦拒马阵拦着坡道,他们势陷死局绝地。只要敌人将所有投石机送来,排在拒马阵后,不住轰击东寨墙,东寨墙能捱上一个时辰已相当不赖。 那时移开几个木拒马,成千上万的狼军潮水般杀入寨来,他们除力战而亡外,不可能有另一个结局。 敌我两方各有各忙,忙得昏天昏地,与时间竞赛。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往无前 百多包泥石已送往水源分流处,随时可将其截之为一流,令注入寨内的水量剧增。泥石都是挖祭坛而来,非常沉重,每包达三百多斤,以刘病已、陈汤的功力,许延寿的天生神力,负着这么的一包泥石,攀山越涧的到源头分流的位置,仍感异常吃力。 至于蓄洪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最后的规模,远大于刘病已原先的构想。 寨后的营账、马厩,通通被拆走,清空了整个后寨。 祭坛则被凿空,只余“东墙”和“北墙”,挖出来泥石,变为七百多个泥石包,筑而成墙,将祭坛的“北墙”连接,延伸往猛狼石的山壁。又以营账覆盖,避免渗漏。 如此形成了蓄洪池的北墙,高达三丈,非常坚固。加上崖壁的西北墙,寨壁的南墙,蓄洪池已见其形。 剩下来的二百多个泥石包,赋以营账杂物,便用来加固寨墙,防渗防漏。马厩拆下来的木料,亦用于其上。 接着就是以狼军奉赠的沙包,为蓄洪池完成连接祭坛“东墙”和南寨壁的沙包墙。在众人齐心合力下,个把时辰,蓄洪池大功告成,面积占全寨约六分之一。注满水便成南北二十丈、东西五十丈、深三丈的人工湖潭。 这时众人又担心水势不够大,不够猛,敌人来攻时,若水只浸到足踝,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为此,当兄弟们为洪流铺去水道到寨门,又凿开原祭坛“东墙”,以连接洪流泄洪道的当儿,刘病已、陈汤和许延寿堵流去也。 刘病已投下最后一个泥石包。 岔流归一,登时从温驯变为狂野,下方被岩缝石隙分割为无数股水流的大小山涧,倏地涨满,本各不相干的涧流,你推我拥地向下奔腾,先形成一道急瀑,再朝下层层跌落,撞上两边涧壁,激起水龙狂舞、飞花碎玉的水花溅珠,发出闷雷般的轰鸣,仿如“千军万马“,直赴沙场,气势惊人之极。 刘病已、陈汤、许延寿三人疲不能兴的坐在一块可俯瞰激流美景的巨岩上,调息回气,看着滔滔流水,耳闻轰轰水流之声,心中满足的动人感觉,油然而生。 百多个泥石包不敷应用,包到用时方恨少,幸好三人竭尽”九牛二虎之力“,征用附近采来的岩石,堪堪完成大业。 许延寿叹息道:“我们现时瞧着的,就是将我们送到这里来的急流,分而复合,谁有想过,这股激流竟成整场战争的关键。”陈汤肯定的道:“本流往我们狼寨的水流,该是三流里最细弱的水流。看!现时激流比原本的大了至少五倍。” 刘病已吁出一口气道:“如非亲历其境,要为这么一道水流寻溯其源,根本不可能,因涧水一会儿露出地面,一会儿又跌入大潭的溶洞去,化为暗流,然后再冒出来。以哥舒的谨慎,该曾派人上来看过水流的来源,却止于我们现时置身的石池,还以为是水底的水流涌上地面,怎猜得到是可贯往东面的秘径。” 许延寿活动筋骨,道:“我们一心截流,却没想过如何回去。”刘病已和陈汤目注被激流填满的“来路”,再没有露出水面供踏足借力的奇岩怪石,后者笑道:“这道涧瀑,该易名为‘一往无前涧’。” 刘病已笑吟吟的站起来,道:“敢问爱卿们有否尝新的兴致?如能因此学得新本领,立可‘学以致用’,在今天一展我们的学有所成。”说话时,观察涧边的老树,最后凝定在一株特大的老槐处,是长在涧旁石滩的巨树,剩根部已非常有看头,形成各种优美的姿态,有时从石缝挤出来,爬一段又转而伸入别的缝隙中去,树冠成荫下,造就出让他们惬意、清凉幽深的环境。 陈汤明白过来,兴味盎然的道:“有可能吗?”许延寿慢上一线方豁然醒悟,吃一惊道:“抱着一根树干,这么的随水冲下去,不撞得‘头破血流’才怪。” 刘病已道:“不是抱着,是站着,我们运功以脚底吸啜浮干。水流这么猛,只要将浮木保持在流水正中的位置,绝不会撞石,还一泻十里,眨几眼已返回狼寨。” 陈汤也犹豫起来,道:“正因水猛流急,迅似掣电,如何眼捷手快,也及不上奔流的腾奔飞跃,稍出岔子,不是撞石,就是碰壁。” 刘病已轻松的道:“这个包在朕身上,朕绝不是用眼去看,而是用心直接去感觉,当然是灵觉他老人家的心。勿浪费时间,从这株老树截取一根粗横干,足够有余。学晓此技,待会我们可随水乘木,破对方的拒马阵。” 两人大为意动。洪流可将任何可浮动的东西冲入大河去,但未必可奈何结而为阵的拒马,是因其结构本身已具疏水的功效,是泻泄而非堵塞。即使洪流带着撞木,大有穿拒马而过的可能,纵然撞上,仍未足破阵。 可是若他们顺水攻去,可在水下割断拒马的系索,任它有多少重,破坏中间的几个,阵不成阵下,拒马自破。 陈汤皱眉道:“真的行得通?” 刘病已道:“起码在想象里绝对可行,以爱卿的能耐,在撞上拒马阵前,一头栽进洪流,碰在拒马时一手钩个正着,另一手施展功力,捏碎所有摸上去是筋索的东西,不就成了吗?” 陈汤欣然道:“听听也感痛快。兄弟敢试试么?”许延寿耸肩道:“我这条命是执回来的,有何敢与不敢!你奶奶的!我就‘舍命陪君子’。” “蓬!” 在正修筑蓄洪池东壁和北壁的百多个兄弟”目瞪口呆“的看着下,载着刘病已、陈汤和许延寿的浮木,翻崖直下、暴似狂龙的水瀑之顶,破空而来,在水瀑外的空间滑翔好一阵子,重重掉往蓄洪池去,涌起水柱数丈,激起水花万朵,四处抛洒。 浮木再没法保持平衡,沉下去后不住翻滚,将三人掀离干体,掉进水里。 三人在池底坐起来,看着流量激增的大水瀑,以惊人的流量,不住地注进池内来,“如梦初醒”,没法接受现实。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先火后水 三人“面面相觑”。 池水来到坐着三人胸口的位置。 陈汤呆瞪着水瀑,喃喃道:“如何回去?”三人再交换个眼神,同时放声大笑,笑弯了腰,笑得喘不过气来。 许延寿从池壁跃下,涉水来到他们身前,道:“有甚么好笑的?”刘病已道:“确没甚么特别惹人发噱之处,但就是那么好笑。哈哈!” 许延寿道:“该说是在刚才那般惊险万分的情况里,仍没死去,本身已值得开怀大笑。” 三人辛苦从水里站起来,一付腰酸骨痛的模样,神态滑稽。 陈汤道:“水瀑流量之大,令我们人人'喜出望外',不过看来在水蓄满前,敌人的石弹可将东寨墙击至'体无完肤'。” 刘病已哂道:“有何关系,最多上万人一起冲上来,让洪流将他们连人带投石机,全冲入大河去,正好一齐清理干静。” 刘病已领着众人涉着过膝逾三寸的池水,朝东走,参观他们仍在火速进行下的伟大工程。 那种“从无到有“,自然和人工完美结合的成就感觉,贴体窝心。 在正对东大寨门,原祭坛登台石阶的位置,是蓄洪池的第一个水闸口。 如大寨门般宽达二丈的大缺口,以三重沙包堵塞,有绳索系扎,只要在外面以人力拖拉,加上水的庞大压力,水闸倒塌,洪流将冲闸而出,形成暴流。 此时轮到引水道发挥作用。 以两重沙包筑成引水道南、北二壁,从蓄洪池的唯一缺口去道,穿过两座仓库之间,直通大寨门。于离寨门五丈远的距离,是第二个水闸,只是薄薄的一重沙包墙,肯定捱不了多久,却可加强洪流奔往寨门的威力,增加水流量。 许延寿赞叹道:“我们确效率惊人。”四人跃上第一个水闸的沙包顶,翻上闸口,来到仍然干爽的引水道内。 刘病已问许延寿道:“敌人那边如何哩?”许延寿道:“两重的拒马大致完成,完全堵着我们的下坡路,投石机陆续运来,还有石弹,是较巨型的石弹,看来有百二斤重,加上凌空落下来的冲撞力,可击折我们寨墙的木干。” 陈汤问道:“他们试掷过了吗?”许延寿道:“快哩!敌人在使用投石机前,须在安放投石机的坡段位置设立坚固的平台,以免投石机往下溜去,相当花工夫,依估计,敌方仍须一个时辰,方能发动攻势。”又苦笑道:“我们的蓄洪池太大哩!那时水位或可过半,我们至少须再多一个时辰,午后方能注满蓄洪池。” 四人边说话,边朝大寨前的第二道水闸举步。 刘病已问道:“依爱卿看,何时是最佳洪流灌敌的时刻?”陈汤道:“当然是寨墙、寨门被破,敌人在拒马阵后集结兵力,开出通道杀上来的一刻。”此正为他们需第二道水闸的原因,若如原先所想,寨门变水闸,即使没被击出个破洞,渗出的水亦令敌人生出警觉。 刘病已笑道:“爱卿所言确实有道理,不过还是让我们到墙头实地观察。”东寨墙头剩下“孤家寡人“般的副将留意敌况,其他人全投进建池筑道的工程去。 一如许延寿描述的,拒马阵就绪,横腰拦着斜坡,人想过去,也要先攀越两重拒马,怕未到一半,已给敌人隔远射杀。 副将见他们到,沉声道:“依我看!哥舒压根儿没想过来攻寨。至少在壶衍鞮抵达前,不会发动攻击。”刘病已兴致盎然的问原因。 副将解释道:“能将我们困死在这里,对壶衍鞮算有交代。壶衍鞮晓得陛下‘插翼难飞’,‘心花怒放’下,再不计较甚么狼寨、祭坛,又或金狼军折损了多少人。” 许延寿点头道:“有道理!” 拒马阵后,兵奴在搭建供投石机安放的斜坡平台,离拒马阵约二丈远,以刘病已的箭程,亦射不到这么远。 石弹已送往建好的平台上去,河岸左右两边各摆着二十多台投石机,仍未推上来。 刀盾手、矛手和箭手,分数组部署在拒马阵后,以应付狼寨突然而来的反击。河岸处泊满排筏,送来物资,因而触发了刘病已对敌方不急于攻寨的想法,因其显现出来的,是长期封锁的格局。 许延寿道:“先来个火烧又如何?”陈汤叹道:“敌人比我们更清楚仓库内有多少罐火油,故此将拒马阵置于我们火箭不及的远处,且拒马木很难烧得着,到时只要向拒马不住洒水,射火箭是白射,还消耗箭矢和火油。” 刘病已道:“烧的是扎拒马的绳索又如何?烧不断没关系,令绑索枯朽易折便成,其他由洪流一手包办。”许延寿不解道:“那可比烧拒马更困难。” 刘病已道:“只是个构想,不一定实行。”又道:“不论哥舒的脑袋在转甚么念头,对方投石机到位的一刻,就是投石机发动之时,来个昼夜轰击,令我们没觉好睡的。他奶奶的!我们届时将还他一个大礼。”说毕又蹙眉沉吟。 陈汤问道:“陛下又想到甚么‘奇谋妙计’?”刘病已道:“若水流可分两次放出,首流只有一截引水道的流量,连木冲出寨门之前,将火油倾注此截的水流里,油比水轻,可浮在水面,有足够的火油,水流化为火流,如此是否行得通呢?若燃着火流里的檑木,或许仍破不掉对方的拒马阵,肯定可烧断系索,到真正的大洪流到,甚么都可冲得一乾二净。” 陈汤喜道:“想晓得是否可行,做个小实验便成,如此先火后水,保证敌人吃不消。”众人听得精神大振,干活去了。 太阳刚过中天,敌人的投石机掷出第一枚石弹,当是试验性质,好调校投石机的投石角度。 石弹未及东寨墙,坠往斜坡。 到第三枚石弹,成功击中东寨墙,发出“砰”的一声,却是“蜻蜓撼石柱”,只是受撞处凹了少许。当然!众人不会因而高兴,因试的是小石弹。 接着沉寂了片晌,然后是其他二十五台投石机的调校和测试,“砰砰彭彭”的,如非有应对之策,肯定大感窝囊,有“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之叹。 他们的工程已告完成,成绩相当理想,沙包墙虽有渗漏,但不算严重。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一拳碎之 不过,他们燃烧洪流之计,却失败了,当洪水奔流之际,自然而然将火冲熄,捱不了片刻光景。幸好众人又想出火烧浮筏之计,就是将部分檑木扎为六个木筏,摆在第一重水闸和离寨门五丈的第二重水闸间,引水进入这段去水道,直至齐两边沙包墙之顶,将六个檑木筏浮在水面,一大串的,然后将猛火油分多次倾倒筏面,让猛火油渗进木料内去。 檑木筏呈窄长形,每筏由四根檑木绑扎而成,用掉他们二十四根檑木,剩下十九根。 他们同时将第二重沙包水闸加固,以免给水冲崩。 六个渗火油的檑木筏,是引水道洪流的先锋,紧挨着第二重水闸,闸开水泻,奔流该把筏子直送下斜坡,当着火的筏子被对方的拒马阵卡着,便“大功告成”。 刘病已和精兵劲旅团的一众兄弟,坐在蓄洪池的东墙或去水道两边的沙包墙上,边看热闹,边休息回气。只得陈汤一人,立在寨门左边的箭楼上,监视寨外敌况。 “呼”的一声,一枚石弹越过南寨墙,落往寨内地面,还滚动三丈,方停下来。 坐在第二重水闸顶上的刘病已、许延寿、赵广等人,齐声起哄。 赵广大乐道:“这枚掷远哩!” 刘病已目注石弹,思索道:“此弹石质坚硬,又经过打磨,呈圆球状,狼军确是准备充足,令人‘刮目相看’。” 许延寿道:“狼军何不将投石机送往无定河去?” “狼军怎惯和投石机一起上路,还可‘来去如风’吗?这批投石机和石弹,该在阴山以北某个狼军据点,由掳来的匠人、兵奴所制,到狼军朝朔方推进,方送抵此处,然未及运往前线,已收到撤退的讯息。”刘病已晒道:“这批东西多多少少和鸟妖有关系,如能将哥舒抓起来,严刑逼供,当知内情。”众人点头同意。 制作投石机,须专精此艺的匠人方办得到,一般技匠,根本无从入手。然投石机、精巧的弩箭机之类乃战船必备的战具,故只有从中土的魔门处,方可得到这方面的协助。 许延寿满足的道:“干掉这批投石机后,即使对方尚余数台,已不足为患。” 此时副将领着几个兄弟,跳上浮在引水道水面的六个窄长浮筏,将一个个包扎棉布团的大包裹,系扎在筏面。 棉布并非一般棉布,而是浸透猛火油的易燃物。 众人鼓掌喝采。 筏是火油浸过的,大包裹更是惹火,保证可烧个“轰轰烈烈”。 副将笑道:“记着瞄准火靶!”众人又再齐声叫好。 因有刚才实验时火给冲熄的前车之鉴,故特别设计,于筏子给冲下斜坡时,待其浮上水面,方以火箭燃点。 寨外敌人,再度沉寂下来。 赵广嘲讽道:“暂停给我们搔痒哩!”话尚未说毕,箭楼上副将向他们打手号,着他们留神。 众人摸不清楚副将的意思时,寨外投石机发动的声音连环爆响,接着是石弹破空的呼啸声。 “轰!轰!轰!” 二十多个石弹,先后命中寨墙,且是以寨门为靶,大半轰在寨门处,肯定是最大最重的石弹,一时木屑四溅,整个东寨墙似给猛烈摇晃着,大寨门更现出几道裂痕。有些石弹撞个粉碎,石粒散射。 怎想到投石机的准绳度这般高,撞击力猛烈至此。 众人“面面相觑“。 刘病已向后方坐在池边的兄弟喝道:“还须多久?”坐在那里的许延寿道:“尚差至少半个时辰,一尺高的水。如此看来,绝捱不过一刻钟!”话犹未已,第二轮石弹杀至,几全命中寨门。 “啪”的一声,最上方的第三道木闩,竟给硬生生震断,其中两个石弹穿门而入,落到地面,滚往他们所坐水闸墙的墙脚下。 陈汤道:“提早发动如何?” 刘病已摇头道:“蓄洪池即使注满池水,我们仍未有十足把握,可造成一举破敌的奇效,何况尚打个大折扣,犯不着。”赵广道:“让我来告诉兄弟,即使将大寨门打个稀巴烂,在拒马下的斜坡位置,仍瞧不见我们在这里排排坐的情景。” 此时他”踌躇满志“的坐在水闸尽端处,掏出卷烟,递过来给刘病已,道:“陛下一尝新烟叶的味道!”刘病已接过卷烟,欣然道:“兄弟整天不见人,原来是制烟去了。哈!你自己试过没有?”陈汤为刘病已点火。 “砰!砰!砰!” 敌方再不是众弹齐发,而是各投石机自行投掷,令大寨门和掷歪时遭波及的两边墙头,撞击声此起彼落,木屑四溅,石粒碎飞,”惊心动魄“。 “砰!” 再一颗石弹破门而入。 大寨门早不堪摧残,”百孔千疮“,中间的门闩亦一分为二,坠落地面。寨门上的墙头,夹墙向外的一面,崩塌下去。 刘病已深吸一口后,递给陈汤,竖起拇指,赞道:“好东西!恭喜爱卿‘绝处逢生’,‘失而复得’。”赵广叹道:“打胜仗时,享受这个东西方最够味道。” 刘病已忽然随手一拳轰去,众人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前,一颗射高了的重石弹,越过寨门上的墙头弯飞而至,给刘病已的拳头迎个正着。 重石弹化为粉碎。 人人瞧得”目瞪口呆“。 刘病已能预知未来似的固是“神乎奇技“,但仍非令众人难以置信之处,没法相信亲眼目睹的,是这么一颗重达百多斤的巨石弹,加上从投石机弹出来的冲力,又是”从天而降“,力道何止千斤,怎可能是血肉造的拳头能硬撼,击之为碎粉,自己却又似,做了‘微不足道’的事。 连最熟知他的陈汤,也瞪大眼睛看他收回来的拳头。 许延寿本身是天生神力者,亦为之咋舌道:“怎可能的!”刘病已解释道:“朕并非以拳头去对石弹,用的是从拳头吐出,比石弹更庞大的能量,故能一拳碎之。这亦使朕灵机一触,想到延敌兼误敌之法。” “砰!” 寨门近顶处整排木断折裂飞,最后的门闩亦告失守,”四分五裂“。 第四百九十六章 欲取先予 大寨门名存实亡,再难起阻挡作用。 刘病已道:“准备火攻!”又向副将道:“洪流按兵不动,待装满才说。” 众皆错愕。原本定计,是先火攻,后水破。 两者连环施展,待火烧断拒马的扎索后,再用水破之,中间的时间,绝不容对方可把火扑灭,重新扎绑。 刘病已又道:“敌人成功轰掉我们的大门,士气猛振,哥舒必乘势挥军攻上来,唯一顾忌是晓得我们尚有数十条檑木,现在我们将檑木化为火筏,如再无后着,哥舒势认为我方技尽于此,放心攻上来,那时我们的蓄洪池,差不多好哩!”众人轰然应诺。 拒马外河岸处,狼军分成六队,坐在地上候命。每队达二千之众,合起来就是一万二千余人,足以粉碎任何防御。观其装备,刀盾随身,以应付他们的弩箭。 气势慑人、打横排开的二十五台投石机,不住投掷,每投出一颗石弹,均发出机栝弹簧的可怕响声,机体往后颤震移动,仿似跳着死神索命的舞步。 攻击不只集中往寨门,而是整面东寨墙,部分更越墙而入。 投石机旁部署大批箭手,人数在一千至二千人间,以应付他们以为已遭“赶狗入穷巷”的敌人,从穷巷扑出来”垂死挣扎“。 刘病已、陈汤、许延寿、赵广等人,人人”弯弓搭箭“,准备就绪。 其余的兄弟们分立两边,手中纸媒燃烧着,好为众人引燃火箭。 刘病已笑道:“瞧!哥舒从龟壳里钻出来哩!正朝我们瞧上来,一脸疑惑神色。”陈汤哂道:“不是吹牛皮,就是夸大,我连哥舒的影子都看不见。”刘病已笑道:“确是胡诌,好让大家轻松点。”一颗石弹在众人头上呼啸而过。 刘病已喝道:“开水闸!” 十多条粗索,在百多人同时发力,又加上水的庞大压力,整面水闸稍往前倾,立告崩溃,在去水道前方拉索的兄弟,骇得一哄而散,翻往两边的沙包墙顶。 六个筏子首先脱困,随水从向前倾颓的沙包墙窜下来,先触水道底,旋又被狂涌来的水撞得打着转,往破毁不堪的大寨门撞过去。 接着洪流后发先至,快至没人看得清楚下,不知是筏子撞破门,还是洪水冲掉寨门,剎那间大寨门已不翼而飞,被”摧枯拉朽“的化为残木碎片,和众筏随水滑下坡面。 虽说是由他们设计,但洪流的真正威力,要出寨门方清楚。此刻泄出的洪水,注满两个水闸之间,水量约相等于蓄洪池的十多分之一,因小窥大,可预见整个蓄洪池注满后的威力。 有限的洪流,刚出寨门的一刻,还似模似样,浪翻水滚,有洪流的架势,不旋踵,已被广阔的坡道分散,变成一幅水幕般朝下滑去,然失反为得,六个筏子全在水面上,脱缰野马的朝下泻去。 六枝火箭齐发,比箭术似的追上各筏,命中目标明显的筏央火包。烈火从筏面冲天而上,威势慑人。 眨眼间,六个筏子全撞在第一重拒马处,流水则如一幅布般以齐膝的高度,冲过对方的箭手、投石机,往下方河岸仓皇站起来的狼军冲去。 火筏撞上拒马,震起漫空火屑、火点,声势一时无两,却已是”回光反照“。 敌人本来很紧张,后见汉军所谓的水攻,似乎小儿游戏一般,只是水过脚背,全体发出欢呼,在拒马后候命的,拿起早预备在一旁,盛满水或沙的桶子,抢前来扑灭火头。 陈汤叹道:“真希望快些儿时辰到!”第二重水闸重新设立,又引蓄洪池的水进水道内,增加水量,以保不失。因确是不容有失,如像刚才般,好景”昙花一现“,便是他们时辰到。 敌人筑成拒马的木干该曾涂上防燃物,没一个起火焚烧,只是给熏黑了,绳索当然被毁,须重新系扎,但只能拖延少许时间。 他们想到的,敌人亦想得到,没想过火筏是随水冲下去,现在当认为他们技止于此。 狼寨的大寨门已化为乌有,剩下个破洞,敌人在拒马阵开出通道,随时可长驱直进的攻入寨内。 他们将余下的十九根檑木,搬上残破的墙头,这已是他们能打出的最后一张牌。 哥舒频繁通过旗语进行人马调动。 枕兵河岸的六队狼军,两队各两千人,操上斜坡,来到拒马阵后的两边候命。 刘病已看得眉头大皱。 副将道:“如敌人挨着两边山壁攻来,我们的檑木该奈何不了他们。” 他正”全神留意“敌人动静,续道:“看!他们在调校投石机投弹的角度,今趟目标势为我们现在站立的墙头,又或寨内的区域。” 赵广叹道:“还差二至三刻钟。”陈汤狠狠的道:“他奶奶的!开始拆两端的拒马哩!” 众人瞧下去,果然看到有人拆走二重拒马阵两端的四个拒马,现出两个各可容二人并肩走过的通道,又加装新系木,横过通道上方,尾端插入山壁的石隙去,借力稳固拒马阵,一丝不苟。 许延寿道:“陛下确有先见之明,任洪水冲力如何大,能否破拒马阵,虽属未知之数,但冲不破的可能性,远比冲破的机会大。”陈汤道:“有把握吗?一根似乎不够。” 刘病已道:“一根不够,三根又如何?爱卿们该已掌握御木翔水的诀窍,有把握吗?”许延寿道:“有没有把握,亦必须一试。”陈汤道:“撞不破,便落手抓断系索,这是战场,不用守规则。” 敌人开始穿过通道,移往拒马阵前这边的斜坡,靠壁集结。 观其气魄,人人战意高昂,跃跃欲试。 只是这四千人,足够干掉他们有余。 许延寿道:“我也试试看!” 副将道:“如陛下常挂口边的,‘穷则变、变则通’,我也有个‘万无一失’的方法。”众人大喜,齐声问计。 此时哥舒出现了,伴着他是二十六个匈奴高手级的猛将,他们认识的参红、乞本吉等人全在其中,其中部分人并没参与昨夜的河岸之战,显然今次是菁英尽出。 哥舒领先而行,不露丝毫”喜怒哀乐“,但以乞本吉为首的其中一些人已沉不住气,一副”趾高气扬“、”稳操胜券“的模样。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一触即发 副将道:“我的方法是笨方法,就是趁蓄洪池池水放尽前,部分兄弟乘水流的便车,随水冲下去,如那时拒马仍在,就动手拆除。同一时间,我们重筑第一道水闸,以备不时之需,剩下来的沙包,送往河岸去,以之设立阵地,够我们蹲下来发箭便成。” 赵广拍额道:“这么直接简单的办法,偏是没想过,不但非是笨方法,而是‘万无一失’的妙法。” 副将道:“须假设洪流有力将所有投石机、敌人和任何障碍物,除最能抗洪流的拒马阵外,一股脑儿全冲进大河里才成,能否这般理想,成败各占一半。我们还要应付敌人从两边来的攻击,趁水尾破拒马阵,势令我们失去将敌人堵在两边的‘千载一时’之机。” 众人沉思片刻,开始明白副将的忧虑。 眼前看得到的敌人,不计兵奴,兵力在八千人间,如敌人将三分之二的兵力,集中到西岸来,那至少有五千至六千狼军,部署在他们的视野之外,以哥舒的英明神武,肯定立即令这批狼军重新封锁斜坡,至或冲杀上来,破去拒马阵,反令对方”畅通无阻“,若如倾入大河的洪水倒卷而回,情况比现时两队狼军攻进来更糟糕。 刚才水流的”牛刀小试“,敌人虽夷然无损,对他们却是个珍贵的试验,晓得洪水从狼寨冲出去,到抵达河岸,约五个呼息的时间,以先前河岸狼军的反应,大部分人可避往两边,躲过给洪流冲入大河之劫。 狼军戴盔披甲,身体沉重,骤然落水,会吃足苦头。 陈汤问刘病已道:“我们该怎么办?”刘病已道:“这是个拿捏时间和分工的问题。时间选的是洪流的洪锋和当蓄洪池的水位减至四分之一时,分工就是先后出击。”又道:“在各位兄弟‘集思广益’下,朕调整了想法,如投石机校好角度,有了明确的制敌策略。” 哥舒此时和随行高手,来到拒马阵后中间的位置,正和身旁左边的参红、右边的高冷”交头接耳“的说话,似有所图。 挨在两边山壁集结成队的四千狼军,“蓄势待发”。 攻寨战“一触即发”。 刘病已慨然道:“朕现在命令,大伙儿分作三组,每组三人,抱着浮木,在水闸前等待洪流,随洪峰直奔拒马阵,记得稳定浮木在水下,勿超过拒马阵的高度,于离拒马阵丈许的距离,全力催木朝拒马阵疾撞,借反弹力稳住去势,好扑附拒马阵去,然后凭手劲也好,匕首也好,务要令拒马阵‘分崩离析’,被接着来的洪流送入大河去。”陈汤讶道:“陛下负责干甚么?” 刘病已道:“朕负责追杀哥舒,缠着他使他没法游返岸边,令敌人失去主脑,变为一盘散沙。”接着向副将和医师道:“两位爱卿殿后,于蓄洪池将尽之时,各领一百五十个兄弟,随水迅速下坡,堵截两边来的敌人,百五人为一阵,可令敌人难‘越雷池半步’,到余下兄弟将沙包运至,大功告成。” “请皇帝陛下出来说话!”哥舒的声音从下方拒马阵后遥遥传来,语调铿锵,表现出强大的自信。 刘病已喜道:“哥舒真帮忙,快去!”他指的帮忙,是哥舒主动为他们拖延一刻半刻,让蓄洪池满溢。 众人岂敢怠慢,在敌人目所不及的位置,默默行动,无声无息。 刘病已移至墙头坍塌处,现出身形,登时吸引了敌人千百道目光,“毕恭毕敬”的答道:“大帅有何指教?”哥舒先喝了一声“好”后,方徐徐道:“陛下不愧自‘战神’霍去病后,中土第一名好汉,哥舒敬重你,故此有一提议,望陛下考虑。陛下只须答一句话。” 刘病已轻松的道:“大帅这么说,是否认定朕今次必无幸免,但又怕朕仍能‘逃之夭夭’,故而要朕献上项上头颅?如果朕目下真正的情况,确如大帅所想象般,大帅确对朕格外开恩,请列交换的条件。” 二人表面虽没”针锋相投“,还客气有礼,互相尊重,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事实上各怀鬼胎,斗智斗力。 哥舒于攻寨前找刘病已说话,不是希冀刘病已肯以己之命,换取他提出的特别优待,而是要确定刘病已确在寨内,锁定头号目标。 可以想象,哥舒和旗下高手,将集中全力对付刘病已,否则即使尽歼其他人,刘病已抱着“留得青山在”的心态,翻山越岭的逃走,哥舒仍要“功亏一篑”,难向壶衍鞮“将功赎罪”。 刘病已晓得哥舒心内打的鬼主意,清楚哥舒所需的确只他一句话,而不会“夜长梦多”的延误时间,因而锲着哥舒的说话,来个长篇大论,好达到蓄洪池满溢的目标。 双方”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 哥舒道:“只要陛下肯在我们眼前拔刀自断头颅,我们立即撤往对岸,任由陛下的兄弟离开,哥舒以狼神支利安略之名立誓,绝不食言。”刘病已哈哈笑道:“大帅这般看得起朕,乃朕的荣耀。大帅敬朕一尺,朕敬大帅一丈。为此朕对大帅亦有个忠告,就是有那么远,逃那么远,迟恐不及。” 守在引水道内的众人,听得发噱,忠言逆耳,但哥舒怎晓得是来自刘病已肺腑的忠言,肯定听不进去。 哥舒出奇地没”勃然大怒“,叹息道:“原来陛下竟是满嘴胡言的人。进攻!”最后一句,是用匈奴语扬声喝出。 号角奏响! 军令如山,哥舒进攻令下,敌人全体动员。 两边的敌队各二千人,开始朝上操来,步伐整齐,还不住发出呜鸣狼嗥之声,又不时震动手上藤盾,颇有先声夺人的强横气势。 负责二十五个投石机的数百兵奴,忙着装上石弹,准备发射。 最令刘病已颇感欣慰的是,在岸边休息的另四队狼兵,不但全站立起来,且分四路朝斜坡走过来,看来是要走上斜坡,移至随时可出击增援攻寨前线部队的位打开始,这四批兵力达八千人的狼军部队,一直是他忧虑之源。 第四百九十八章 山裂地崩 他们的位置最远,发觉不妥当,极大机会可及时避往两边,那当他们回来时,即使得一半人,仍非精兵劲旅团一方吃得住,遂成混战之局,与被敌人攻入寨内,分别只在较易跳河逃生,那时精兵劲旅团有部分人能活着离开,已是非常得老天爷眷顾。 且对方在岸边休息了大半天,怎都比忙个不休的他们“养精蓄锐”,精兵劲旅团一众兄弟事实已成疲兵,对上他们更是吃亏。 对敌人总兵力的估计,撇开兵奴,约在二万人间。经昨夜渡河之战,杀伤对方数千人,故而现在来攻寨的一万二千人,是哥舒能拿出来见人的极限,是倾巢而来。如若这一万二千人全给冲进大河去,他们在河岸建立河阵的行动,遇上的将是“散兵游勇”式的反击,不足为患。 这笔账一来一回之间,相差极远。 倏地两边敌队止步,离斜坡顶仍有百多丈的距离。 二十五台投石机发动了,“砰彭”声起,石弹呼啸着划空而来,看似缓慢,但下一刻已猛轰在寨墙上,几个直接掷进寨门去,有两枚石弹就在刘病已头上飞过,落入寨内。 石弹能伤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寨墙的外层虽满目疮痍,却仍可挺一段时间,故此轮投掷,只是敌人助攻的下马威,逼得守寨者远离险境,便算成功。 投石机停的那一刻,就是逼至寨前敌队全面进攻的时刻。 另四批二千人部队,步上斜坡。 刘病已朝拒马阵后的哥舒等人瞧去,人人脸现疑惑神色,正全神打量仍高踞墙头的自己。刘病已以微笑响应,晓得是自己心有所恃,故能“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不但没半点“大祸临头”的模样,还似乎“轻松写意”似的,令对方“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刘病已确能“视死如归”,但起码场面该做得悲壮一点才对。 刘病已差些儿伸个懒腰。唉!他娘的!真的很累。 抵后套后,几乎没一刻停过,连续三天不眠不休。敌人只比他们好上些许,一有机会,立即尽量休息。像下面的哥舒等人,该已休息了几个时辰,故人人精满神足,有绝对杀得他们一个不留的信心,岂知竟遇上人力不能抗拒的人造水灾。 待会建起新的河阵,定要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投石机止。 号角声起。 左右两队狼军,全体发喊,朝上冲来。 刘病已高举两手,狂喝道:“放水!”决定性的时刻终于来临。 情况再不容人思量,惟有依既定方针行事,然后委诸天命。感觉就像追在刘病已身后,从高崖跃往下方的深潭。 负责拉动第一重水闸的,是副将和一众兄弟,他们立在两边仓库顶,以长索拉动位于堆成沙包墙中间做过手脚的部分,只要能移动少许,位于其上的沙包会向外倾,然后水的压力将自行破闸。 全体精兵劲旅团的成员,除受伤较重的兄弟须留在西仓养伤外,全体出动,平均分作两组,同时发力。 所做手脚,就是将水闸中央一截的十二个沙包,以帐布包裹,扎成粽子般,且往外突出,只要将其拉出来,上面的沙包立即下陷前倾,造成水闸上半截塌下,等于决堤,下半截肯定顶不住。 不过! 想是这么想,行得通否,惟老天清楚,故此刘病已的“放水”字入耳,精兵劲旅团的成员们,卯足全力地猛拉扯面前的长索。 第二重水闸,位处仓库和寨门之间,单薄多了,由陈汤等几大高手负责,他们身在引水道内,方便用劲运力,效果理该与数百名兄弟去“开启”第一重水闸等同。 两组人马,分别扬声运劲。 第一重水闸,一如所料的,“粽子”应力从沙包墙脱飞开来,上半截的沙包墙立即朝外倾侧。 但预料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蓄洪池似给惹怒,先在闸顶喷出多条水柱,下一刻竟变得汹涌翻腾,如被约束已久的水妖,得脱囚困,再不肯屈从于任何禁制,上半截丈半十五尺高、宽达二丈的闸身,组成的三百多个沙包像变得没重量似的,“山裂地崩”的随喷溅的水颓然坍倒往前,溅起的浪花水珠激上引水道的上半空,声势骇人之极。 接着洪水如漫天倾泻的瀑流,以无敌之势,似雷轰鸣,摇晃着整个狼寨。 巨量的水体,朝引水道倾覆直下,不但一下子冲塌水闸的下半截,还将引水道两边的沙包墙,“不费吹灰之力”的推倒,洪水宛若数以百计的脱缰野马般,漫无节制的四处流窜。 此时陈汤等几人仍在发劲,忽闻后方水声隆隆,立在仓库顶的一众兄弟不住打手势警告他们,还不知机,连忙松手,三人一组的抬着“战木”,往寨口奔去。 走不到五步,后方的第二重水闸全面崩颓,给撞得往他们抛掷过来,比投石机的石弹更凌厉难当,稍迟半步,肯定遭殃。 筑蓄洪池时,众人惟恐不够大、不够深,到此刻方晓得大错特错,洪流早远超池墙的负荷能力,更非单薄的引水道墙吃得住,到此刻才裂闸而出,是他们的幸运。 洪水再不安于池,大水破闸冲出,带得池内洪水“汹涌澎湃”,不断猛冲猛狼石的崖壁,又撞往东边和西南的沙包墙,水流回旋翻滚,飞瀑腾空,下一刻东边连接崖壁的沙包墙,与南面将墙延伸到东寨壁最坚固厚重的两堵墙,同时失守,如沙石般倾倒坍塌。 亦幸而如此,稍微宣泄掉从闸口冲出来的惊人力量,否则众兄弟立处的两座仓库,肯定难保。 从闸裂,到洪水自各个水池缺口处泄出,是眨几眼的光景,但狼寨再非属刘病已他们,而是洪水这个“鹊巢鸠占”的新主。 蓄洪池的洪水不是流出来,而是数以万斛计的水,从坍决处爆出来,若似天塌。 倏忽里,浪花溅上仓库顶的天空去,水位抵仓库大半高度的滚滚洪流,从猛狼石的一边,横扫往东寨墙和寨门的一边去,寨内后半部立成汪洋。 第四百九十九章 洪流到 南、北两边寨墙对峙,夹束洪流,于刘病已等人来说,是宽敞宏大的寨内空间,但对庞大的洪水却是偏狭逼促的囚笼,令它犹如困兽斗般咆哮窜撞,左冲右突,汹涌腾跃,转抹冲击,翻滚不休,过仓库之后,流速骤增,如能裂堤的滔天巨浪,“势不可挡”。 陈汤等人此时已冲至寨门,三人一组的抱着是“战木”也是“活命木”的宝贝,听着引水道两边的沙包墙被洪水以破竹之势冲得“七零八落”,亦惟有“听天由命”。 第一重水闸完蛋的那刻,全场唯一能同时掌握寨内、寨外情况的人,是刘病已。 水崩的咆哮盖过了正冲杀上来战士的喊杀声,惊动了拒马阵每一个敌人,人人现出骇然神色。 刘病已晓得担心也是白担心,于事无补,最坏的情况,是所有兄弟,连人带寨的给洪流冲进大河去,然后比赛谁先爬返岸上来。 在这样的洪水急流里,原先的构思再不可行,一切由洪流话事。 拒马后的哥舒、参红、乞本吉一众人等,全朝他望来,希望能从刘病已的表情神态,窥见端倪。 当然! 没有人敢对他喝出来“放水”这个字,再掉以轻心。 哥舒容色转白,闻水鸣如囚犯闻判,或许此时他记起刘病已刚才说的“有那么远,逃那么远,迟恐不及”,绝非胡言,而是“老老实实”的忠告。 刘病已和哥舒目光隔空交锁。 冲杀上来的狼军愈奔愈慢,最后停下来,离寨门尚有三十多丈。 此时最古怪的场面出现。 陈汤等几人,各揽檑木干,现形寨口,乖乖的站着。 哥舒终晓得“大祸临头”!狂喝道:“立即撤退。”号角急吹。 陈汤、许延寿等抱着檑木,瞧着本‘气势如虹“朝狼寨冲上来的狼军,”弃甲曳兵“的掉头狂奔下坡,拒马阵后的所有敌人,不论哥舒和一众高手、守阵的箭手、操作投石机的兵奴、操上来的四队狼军,在眨眼的工夫间,全化为向河岸拚命跑的背影,感觉的古怪,实非任何言词能形容。 更诡异的,是隆隆水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即使有人在耳边狂喊,恐怕仍听不到在喊叫甚么,眼前就像上演着一场没有声音的活剧,时间似忽然放缓,心里清楚在斜坡上狂奔着的每一个人,管他轻功盖世,仍没法快得过洪流倾下斜坡的速度。 洪流到! 忽然间,他们全到了水底内,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推得他们投往门洞外去。 洪流撞上东寨墙,”摧枯拉朽“,又如破开一张薄纸般,没丝毫犹豫的,直奔斜坡,东寨墙彻底消失,化为碎木断干,随水冲往拒马阵。 就在东寨墙化为乌有前的剎那,刘病已施展弹射,腾空而起,往斜坡投下去。 刘病已本以为凭弹射的速度,怎都可赶在洪峰前方,快上些许,然后再施另一次弹射,越过拒马阵,追至哥舒的后方,拉近些距离。岂知刚往下弯去,洪峰已赶过了他,还将前方斜坡下百多丈外的两重拒马阵完全淹没,疾似电闪。 刘病已下一刻投进水里去。 洪流破寨后朝两边扩展,转瞬之间,左右山壁巨浪滔天,狂流撞着山壁,激起腾空而起的白浪水花,又倒卷而回,激起更狂暴水浪水柱,斜坡消失不见,代之是”汹涌澎湃“、起伏不休的洪流,浪迭浪的朝河岸拥去。 事前想得多好仍不起作用,置身洪流之内,压根儿不可能有自主的行为,连想把檑木稳定在水底下也办不到。陈汤等随木在水里翻滚不休,还以为会撞上拒马阵,岂知一路”畅通无阻“,脑袋一片空白下,忽然浮上水面,原来已抵大河。 大河再非他们所熟悉的模样,一改平时的“波涛不兴”,变得“浪高水急”,“瞬息万变”。 东边不见陆岸,原河阵的位置,若如汪洋大海;西边勿说狼寨,坡道亦无影无踪,惟见排空飞来的洪流,冲起数丈高的条条水柱。随着浮沉,眼前景况不住变换,不但忽高忽低,还随水回旋翻滚。 南来的河水,与拦腰从山上杀下来的洪流,犹如两头恶虎相遇,惹起猛烈的剧斗,一时”惊涛裂岸“,浊浪腾空,波荡泛滥,水轰如雷,激起漫空水烟云雾,“遮天蔽地”,岸颤山摇。巨量的水体倾覆入河,展示出无敌的力量和气势。与之相比,千军万马的决胜争雄,实”微不足道“。 一晃眼,抱着檑木的众人,以”一泻千里“之势,给河水冲往下游去。 在如斯极端的水势里,唯一仍有点办法的是陈汤,趁沉往水底的剎那,朝左连拍三掌,水底内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檑木的走向首次为人力所左右,前端往右倾斜,不旋踵已撞上搭乘着许延寿和赵广等人的檑木。 许延寿本身既精通水性,又具与激流暗涌的斗争经验,知机的乘势藉身体的力量,硬将檑木压得朝下方倾侧,两木六人,沉往右下侧的水底,刚好迎上从后方冲过来的三名兄弟,算是在水下重整阵脚成功。 尚未有高兴的时间,抱着檑木的众人,又给送上水面。 水浪水势减弱了少许,河水和洪流合璧形成的洪峰,正走过由南折东的大河湾,令他们晓得河水将他们送离落河处超过十里,在东面不远处,便是敌人仅余的两座河寨。那种给洪流如玩偶般操纵舞弄的滋味,既令他们晕头转向,也夹杂着说不出来的痛快和狂野。 倏地刘病已现身左方,从水底射上来,撞得他们由人和几根檑木组成的筏子,筏头朝向左岸。 自被大水冲走,洪峰因河湾首次生出变化,刘病已的”借力打力“,方能奏效,下一刻,连人带木的,给后来的洪水,送往左岸去。若在刚才的直道,一往无前的洪峰,不容他们改向。 刘病已大喝道:“弃木!” 众人知机放开檑木,潜往水底,拚命朝大河北岸阴山的方向游过去。 刘病已最后一个登岸,因要肯定每一个人均能返回陆岸,刚才更不时施以援手。 第五百章 欺山莫欺水 众人爬上阴山山脚高处,瞧着眼下的滚滚洪流,犹有余悸,无不筋疲力尽,疲乏至不愿动半个指头。 大河虽仍然白浪滔滔,已是明显减弱,泛滥两岸的规模大幅缩减,看来回复正常,指刻可待。 刘病已在陈汤身旁坐下,大口的喘息着。 陈汤喘着气问道:“你的哥舒呢?”刘病已答道:“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众人齐声大笑,不过却笑得非常辛苦,明知不该笑,却失去控制的力量。 赵广叹道:“我现在最想的,是能连抽三根卷烟,天塌下来都不理会,只恨烟草留在仓库里,希望没被浸湿。” 刘病已看着落在狼山后面的夕阳,深有所感的道:“人说‘欺山莫欺水’,诚哉斯言。” 许延寿叹息道:“水势怎可能这么可怕的?波及的不止一处一地,而是整截河段两岸方圆数十里的地域,无人能幸免。” 赵广道:“且是不分敌我,六亲不认,你奶奶的我们的蓄洪池,的确大了一点。”他的话又惹来另一阵苦乐难分的大笑。 副将哑然笑道:“唉!大了点?真的太大了,我们的池壁没提早坍塌,是’鸿福齐天‘,现在还不知如何截流。” 三流归一后,水流变成激流狂瀑,不可能循原路走回去。以刘病已之能,可如壁虎般攀壁而行,不过既耗力又费时,绝不划算。但任由水瀑从狼寨处淌流下来,亦不是办法。水流量非常庞巨,否则不能在短短大半天的时间,注满蓄洪池。 刘病已道:“唯一办法,是由朕再走一趟旧路,将截流的泥石包搬走。”陈汤道:“微臣陪陛下去!” 刘病已道:“这边须有爱卿照应,此行对朕是’驾轻就熟‘,全无风险。趁天尚未黑,朕走先一步,希望三更前能回来吃些热呼呼的东西下肚。哈!朕去了!” 刘病已刚越过河寨三里,便感不支,那是从心里涌出来的劳累,然后蔓延往身体,特别教人吃不消。 他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此役也不知淹死对方多少狼军、兵奴,教本性善良的他心中恻然,又”无可奈何“。 战争的本质就是如此,愈能伤害对方愈好,绝不留手。 想到这里,刘病已心里累上加累,遂找到北岸阴山脚下一处林木区,坐下调气运息。人力有时而穷,刘病已更害怕的是透支得太厉害时,他的“至阴无极”耗尽下,再难水火相济,重演在毛乌素沙丘区虚脱的情况,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杯弓蛇影”下,这个无形的威胁总挥之不去,故不得不好好休息。 从他的位置,可看到两寨的灯火,还想运功感应时,脑袋一片模糊,倦意涌了上来。 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刘病已忽然醒觉,张开眼睛。 振翼的声音在回复原状的大河传来,星夜下一点黑影在前方飞过,迅速去远。 刘病已眼锐,恰好捕捉大河上望东飞去的,是头鸽子。 好一阵子,脑袋仍是一片空白,下一刻整个人惊醒过来,他奶奶的!怎么一回事?他的思感自然而然追踪着牠,直至鸽子离开他能感应的范围。 此鸽非常鸽,是受过训练的信鸽,沿大河直线飞行,乃一般鸽子不会做的事,且鸽子好群居,怎来孤零零一只的,朝某目的地全速飞翔? 刘病已的脑筋活跃起来。 犹记得当日张安世听到信鸽飞过船上的异响,”全神戒备“,并向刘病已表示,将信鸽训练至可在大河船与船间传递讯息,乃失传已久的绝技,当时刘病已心有所感,只是”模模糊糊“的,并不清晰。到幽州后,灵机一触下猜出鸟妖和香文的关系,方想到练鸽之技来自鸟妖。 刚飞过的信鸽,令凭空的推想变成凭据。 想到这里,心中抹了把冷汗。 这头鸽子,放鸽者极大可能是哥舒,从河寨放出来,将讯息传递往河套东面大河上某艘在等待消息的船。 不论河寨、狼寨,是位于后套平原西北角的一隅之地,东面尚有以百里计的广阔平原,兼且后套本为北帮的地盘,设有分坛,北帮仍有人留守在附近,毫不稀奇。 想到这里,刘病已心中一动,从林内悄悄走出来,投进冰寒的河水里去。 刘病已睁开眼睛,是给惊醒过来,两骑离开河寨,朝他的位置驰来,骑速不急不缓,因两人在马背上说话。 横渡大河后,刘病已以“守株待兔”的情怀,隐藏在一丛杂树间,苦候个半时辰,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立即又闭上眼睛。 皆因马上的骑士,一为金狼军大统领哥舒,另一为参红,任何一人,均有和刘病已决生死的资格,大意下惹起他们的警觉,一番苦心,便要尽付东流。 下一刻,刘病已嵌进他们约束着的声音波动去。 他们的对话声,渐转清晰。 河寨内显然不方便说密话,故此哥舒送参红一程,顺便解释情况。 刘病已早猜到哥舒不会在飞鸽传书里透露机密,因不知传书落入何人之手,而只会约见面的地点,由他派出的人亲口说出,而这个人,当然是参红。 哥舒的声音道:“壶衍鞮的万人队将在天明前抵达,我们尚余四至五天的时间,攻打敌人。”参红沉默片晌,道:“会否太冒险呢?”他们以匈奴语交谈,刘病已全神窃听,不放过任何匈奴语的措辞用语,表达的方式,皆因心内生出大胆的,可姑且一试,不成便拉倒的念头。 参红的回应,绝非对攻打刘病已一方的回应,那并没涉及冒险或不冒险的问题,指的该是另一件事,肯定关系重大,故此以参红般的超卓人物,也犹豫难决。 果然哥舒勒停马儿,解释道:“此事尚须香文点头才成,万勿小觑此人,以鸟妖的目中无人,对他仍推崇备至,称他的‘功夫’已臻‘明暗浑一’之境,即使对上拓跋无量,鹿死谁手,尚未可料。骤然发动下,武功可看齐他者,亦会为其特异的功法所乘,看看陈汤便明白,而香文绝无疑问是在陈汤之上。”刘病已为之咋舌。 第五百零一章 混淆视听 哥舒虽没明言令参红也犹豫的行动,但已有足够暗示,行动该与刺杀壶衍鞮有关系,否则不会特别提及拓跋无量和香文在骤然发难下的惊人威力。如要刺杀壶衍鞮,拓跋无量势为最大的障碍。刘病已不知多么感激参红,没他反问哥舒的一句话,哥舒可能就在这里送别,现在则须耐着性子说服他这个心腹高手。 哥舒说的毫无疑问是鸟妖,惟他清楚香文的深浅。也可知鸟妖在受创前,一直保持着与香文的联系,清楚香文最新的情况。 君子津的接应、投石机和石弹的供给,均由鸟妖一手安排,从而晓得壶衍鞮对鸟妖的信任和重用。 哥舒、鸟妖和香文的结盟,实力庞大,非是没成功夺壶衍鞮匈奴之主宝座的机会。参红道:“今趟我真的可见到香文吗?” 刘病已暗中谢天谢地。参红这句早该问了的话,显示哥舒与他驰出寨门前,参红仍是一头雾水,不知哥舒要他去干甚么。在短短二、三里的马程,哥舒语焉不详,令参红满腹疑团。像参红般的人物,绝不是任哥舒差遣的人,哥舒须说服他,使他同意自己的想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哥舒势泄露更多的秘密。 哥舒叹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起程前,我藉探伤去见鸟妖,他将密函交给我,嘱我抵达后套时,只要放出他的‘千里灵’,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可在两个时辰内见到香文,又千叮万嘱密函只可送入香文之手,否则宁愿毁掉。我刚才已告诉你香文的长相,凭你的眼力,不可能认错人。” 听到这里,刘病已暗松一口气,香文见过哥舒,与参红则素未谋面。 参红问道:“大统领读过该函吗?” “读是读过,但鸟妖写的是一种现今已没人用的古代文字,他解释了一遍,我只好信他一半,希望能找到读得通的人,因而到此之后,一直没联络香文,至今天再没法拖延,才有今夜要你走一趟。”哥舒苦笑,顿了下续道:“信写得很长,令人奇怪。刘病已射中他的一箭,外伤不足为患,但刘病已的奇异真气,却入侵他的’五脏六腑‘,令他受创极重。依我看,他是用了点’奇功异术‘,方有写此信的精神气力。” 刘病已心忖这就是“气数”,注定自己是真命天子,”鸿运当头“,竟然”鬼使神差“的遇上此事,还得哥舒亲口解释。 鸟妖现时”切齿痛恨“的人,莫过于刘病已,只要尚余一口气,怎都要报此一箭之仇。 香文肯否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忙,冒天大的风险行刺壶衍鞮?答案清楚分明,绝对不会。哥舒非是不晓得,但唯一机会就在眼前,没试过心有不甘。 哥舒吁一口气道:“鸟妖又说信末着香文无论如何,也要帮我们的忙。我不知他是否真有这么写,只好姑且信之。” 参红叹了一口气。听他的叹息口气,哥舒显然未能说服他。 参红沉声道:“大统领真的没别的选择?” 哥舒闻言后沉吟不语。 参红一字一字的缓缓道:“阵前易将,已属不智;阵前斩将,无异于找死。若要斩,第一个斩的是咄习,第二个是莫和达,第三个是单于自己,然后才轮到大统领。” 参红指的,分别是咄习赶赴要塞因刘病已”半途而废“,莫和达无定河大寨被破,壶衍鞮亲自督师,截击刘病已于毛乌素沙丘区内,仍给刘病已”夷然无损“突围逃去,赔上大批珍贵的异种战马。相比起来,哥舒今天的大败仗,实非战之罪,壶衍鞮不怪自己却去怪他,难令人心服。 参红对哥舒是好言相劝,显然他既不信任鸟妖,更不信任香文。以前大家利益一致,现在哥舒干掉壶衍鞮,对香文有何利益可言?一个不好,命也要赔上去。 哥舒点头道:“我明白!见过香文再说,我待你回来方下决定,此事现在只你知我知,没告诉任何人。” 狼军南犯,事关香文未来荣枯,乃他期待已久的大事,遂透过鸟妖参与,以成帝皇霸业。 可是,由于其暗中勾结、见不得光的本质,香文对壶衍鞮也有隐瞒。君子津一役,接应的北帮高手全军尽墨,还有活口落入张安世手上,一向对北帮默默留神的张安世,立即动用边防军的庞大力量,毫不留情围剿北帮帮众。 说到底,北帮在长城以南的经营,时日尚浅,远及不上中土的总舵,关系”盘根错节“,张安世从三个落网的活口取得珍贵情报,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子将在他范围内的北帮势力连根拔起,对北帮造成自创帮以来,最沉重的打击。 此事当然不会就此了结。香文“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以前遇上情况,他可向藉官府的力量打击对手,但今次对付他的是军方,他却求助无门,从而可见君子津事件,对香文影响之巨。 此事不但直接影响壶衍鞮南侵的成败,且为北帮发展形势的转折点,令长安本已混乱的政治现况,乱状加剧。 忽然间,香文和鸟妖的密切联系,被刘病已斩断了。 壶衍鞮和哥舒或许不大清楚大汉王朝长安城的情况,但这种情况却绝不适用于鸟妖,他正是深悉个中微妙的人,晓得唯一为香文化解危机之法,是以攻对攻,反指刘病已和张安世在与匈奴人作战失败,可将目前不利于香文的情况,逆转过来,”混淆视听“,“黑说成白,指白为黑”。 刘病已知道:关键就在参红身上鸟妖写的那封信。 此时参红开始勒马减速。刘病已等待的就是此刻,知参红接近与香文会面的位置,由于他像刘病已般,是首次踏足这个地域,须依哥舒的指示,找寻某一特殊的地标,例如河旁某块奇形怪石等,故必须放缓速度,用神留意,错过了便”失诸交臂“。 刘病已速度倏增,掠过岸旁里许长的一处浅滩,快似疾风,迅如魅影。 要接近参红这个级数的高手,又不被他先一步察觉,是不可能的。 第五百零二章 名不虚传 芸芸匈奴高手里,首推拓跋无量,其地位高高在上。余子之中,名气最大的是哥舒,刘病已与之交锋,清楚他确”名不虚传“。 匈奴之主壶衍鞮,因其特殊尊贵的身份,并不列高手之林,可是凭刘病已的眼力,断定他不在哥舒之下。 当日在沙丘区与之交手,在刘病已一手炮制出来不利于壶衍鞮的情况下,壶衍鞮仍能力抵刘病已的放手强攻,参红虽为狼军中的高手,但直至近年方被壶衍鞮招揽,故当年风中狼王向常惠所提及的匈奴高手里,没谈及他。但以刘病已亲眼所见,参红武技之强横,至少可与壶衍鞮和哥舒看齐,毫不逊色。 己方高手里,惟自己和许延寿可稳胜他一筹半筹,其他人虽有与他争雄斗胜的资格,然”鹿死谁手“,未可逆料。 幸好今次刘病已明显占上优势,欺的是对方劳累未过,尚不能从损耗里回复过来,志气亦为洪流所夺,低落消沉,从他与哥舒的对话里,再没以前”不可一世“的气焰;刘病已则是睡了小半觉,渡河后全神静养,晋入巅峰之境。 他一路追来,“谋定后动”,拟出了杀参红之计,有心算无心之下,觑准时机付诸实行。 刘病已有十足信心可击败参红,但杀他是完全绝对另一回事。如参红般超凡的高手,肯定有出乎刘病已预料之外。“死里逃生“的奇功绝艺,若让他脱身而去,只要朝河寨的方向狂奔,刘病已大可能“功亏一篑“。 因此欲杀参红,须先诱他陷进死局。 技术就在这里。 刘病已朝右前方倾斜,双脚一屈一伸,脚底真气爆发,如从投石机弹出的石弹,横越二十五丈的距离,从参红的左后侧凌空扑击策马缓行的参红。 参红雄踞马上的背影在眼前迅速扩大之时,对方似仍一无所觉,但刘病已早感应到参红立即变得脊直肩张,且在剎那之间,将体内真气提升至现时能达到的极限,反应之迅捷,武技之强,均在刘病已意料之外。 下一刻参红弹离马背,越过马头,朝三、四丈外河旁一列矮树林投去。最厉害的,是参红似能将他心里的决定,以他身法某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变化,清楚道出,就是他绝不会停留,又当隐入树丛后,可从任何一处逸走。 若然如此,刘病已今夜的一番心血,将如左方的滔滔河水,尽付东流。 主动权再不在他手上,而是握在敌人手里。 据知参红加入狼军之前,一向独来独往,由于他武功高强,诛神刀法独步塞外武林,故此欲杀他者如能掌握他行踪,予以伏击突袭,必然用尽手上的力量,召来援手,望能以众胜寡,令他没法脱身。 参红习惯成自然,现时所采战术,并不是特别针对刘病已,他直至腾上二丈多高的空中,仍未有机会看偷袭者究是何方神圣。 参红的反应,就是他惯用孤军作战的战法,先离险境,再判断该战还是该溜。 参红确是“名不虚传”,“红”指的是他的招牌标志红披风,他还有迅似鬼魅、如能飞翔的身法。 这方面正是刘病已追来途中,用心计算重要的一环。 参红提纵轻身术之高明,早在要塞外凌空破刘病已掷往莫和达和高冷两柄大斧时便已“显露无遗”。这样的一个人,一旦给他展开脚法,“落荒而逃”,就像当年拓跋无量追杀常惠等人,“穷追不舍”仍未能赶上。何况现时离最接近的河寨不到三十里。 参红是逃是战,答案清楚明白。 只要他看到偷袭者是刘病已,立告陷进众多的不测里,既想破脑袋仍没法明白刘病已为何可在此截击他,又测不准是否尚有其他敌人随来,没一个答案是肯定时,不“逃之夭夭”就是嫌命长的蠢蛋。 自学懂“天地无极”些许皮毛后,刘病已每次对上能相埒他的强手,均有冲动用上此破无可破、无从化解的终极招数,问题在其伤身损气的后遗症,一旦未能予敌致命创伤,便轮到自己受难。 故非到必要时,刘病已绝不施展这终极大招。 可是,今次他确别无选择。 参红披在背上能无风自拂的红披风,令刘病已印象深刻,掌握到此为参红的独门奇技,不单可卸敌劲,甚或以之攻敌,自己用的即使是以真气击出的隔空拳或掌,能否破他披风护体术,实为疑问。 而参红不回头瞥半眼,全程背向他,正因参红具此奇术。 若拳劲及背时,不但被他以红披风化解,还借势加速,将注定刘病已眼睁睁瞧着他“逃之夭夭”。 世上唯一可留下参红的武功,就是不属任何武功范畴的“天地无极”。 比的是谁伤得更重,谁更快复元。 今趟亦是刘病已首次经调校才施展的“天地无极”,调校是指他的“天地无极”,出手只用了一半的力量。 刘病已越过战马,凌空远击,左拳右掌。 拳劲至阴,掌气至阳,剎那间追上落往矮林参红的后背,于其后背三尺许,两气劲相遇。 在气劲合一的剎那,参红背上披风鼓胀,且停止下降,似欲反升。 刘病已猛仰上身,一个跟头,落往地面,身体一阵虚弱。 老兄你还不中计? 蓦然一声“霹雳”,满目电光,以刘病已之能,一时亦睁目如盲、耳鸣欲聋,丧失了感官正常的感觉。 庞大的力量当胸撞至,将刘病已推得倒坐往后,喉头一甜,喷洒鲜血。 刘病已眼前一黑,差点昏迷,原因在施展“天地无极”,损耗过巨,大减真气护主之能,反被其伤。 晕眩过后,刘病已猛睁双目,映入眼帘的景况,使他差些儿不相信自己一双眼睛。 矮丛消失了,两边铺满碎枝破叶,目光畅通无阻下,瞧见参红俯伏四、五丈远处的草地上,红披风无影无踪。 他的确藉披风护体奇技,借力飞行,但绝不是他预期中的劲气。他之所以能避过死劫,实因刘病已的“天地无极”尚未调教成气候,产生的仍属尘世的力量,是似雷电般的威力,而非碎空而生。 第五百零四章 差之毫厘 刘病已心忖自己本有此意,可惜尚未能从“天地无极”复元过来,如逞强动手,给香文宰的机会远比宰他的机会大,但当然不说出来。从参红的提议,瞧出他确有离开哥舒之意,若刘病已动手,等于泄露了他出卖哥舒的行为,没参红的衷诚合作,怎知如何引香文来见面? 他相信参红与壶衍鞮有深仇,也因此冒上生命之险,加入哥舒夺权的阴谋。 刘病已点头示意他续说下去,神态中自有种“不置可否”的味儿,逼对方尽献心内之秘,以保命活离。 参红纵然在这样一边倒的劣况下,仍“不卑不亢”,视同与刘病已作交易,不过多了坦诚直率,令人可生出好感,淡淡道:“迦楼罗是故意向哥舒隐瞒伤势,事实上他再不看好匈奴人,有离开之意,他的伤势和复元的进度,远比任何人想象的好。”刘病已道:“你怎晓得?” 参红“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我一向视他为可信任的朋友,直至晓得他瞒着我写这封信函。”说时从怀里掏出密函,递予刘病已,待刘病已接过后,续道:“我自从认识鸟妖后,曾和他干过几件事。我之所以和他拉上关系,缘于受人所托,欲从鸟妖处学晓操鹰的奇技,不过当清楚练鹰之法,也清楚自己欠缺这方面的天份和耐性,未开始已放弃。这个托我的人,就是羌族先零部的头人。” 以往在刘病已心中,很多“模模糊糊”的事,忽然清晰起来,本来空白处,因此信息而变得充实。 只是参红提供的此一重要情报,刘病已和他的买卖,已赚回本钱。 羌族先零部的头人杨玉,其势力并不局限在青海高原,而是深入西域,既与北帮合作贩卖人口,又贩运私盐,西域诸国的权贵豪强,谁敢不给他面子? 他差遣参红,去向鸟妖学习操鹰秘技,一方面显示出他和参红关系密切,更显示出他和鸟妖有深厚的交情,否则这类独家秘技,不要说要人无私的传授,是问亦不可问的禁忌。虽然,鸟妖仍是拒绝了,却是客气婉转的拒绝,夸大其难处,让识相的参红“知难而退”。 由是观之,虽仍未明白这些邪人间的关系,可知至少是可紧密合作的关系。 杨玉一向擅长玩政治手段,工于心计,若没刘病已针对他的布置,此刻大可能成为了羌族之主,故而眼前香文在中土,鸟妖成为匈奴能影响壶衍鞮的心腹,大有可能由头人一手策划。亦只有像杨玉这样拥有丰富政治斗争经验者,方懂得玩这个游戏。 参红的泄秘,触动了刘病已的想象力。 刘病已问道:“杨玉还有何本钱?” “他最大的本钱,在其对羌人仍有很大的影响力,与贵国的霍家,更是互相勾结,亦因着鸟妖的关系,得到壶衍鞮的支持。“参红道:”当然!他本身在高原根基深厚,现已成了当地最大的盐枭,藉此势力不住膨胀扩展,将原本在西域和高原的邪人组合起来,构成庞大的贩卖私盐集团,活跃于中土、西域和高原,已成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参红瞥一眼月亮的位置,道:“时间无多,除非陛下放弃杀香文的机会,否则我实难尽述。我现时说出来的,是个人的猜测,但该离事实不远。”稍顿续道:“陛下晓得鸟妖有个女人吗?此女生得颇为妖艳。” 刘病已听得精神一振,点头表示知道。 参红道:“我们称她为风夫人,于鸟妖随大汗起程前的三个月离开,我们猜她该是到凉州去。”略一沉吟,似在重整记忆,道:“凉州位于贺兰山之西、祁连山之北,是杨玉一个重要据点。勿小觑此女,她乃唯一得鸟妖驯鹰之技真传者,曾奉鸟妖之命为杨玉训练传信的灵鸽,与杨玉关系密切。” 刘病已讶道:“你们指的是谁?凭甚么猜到她是到凉州去?” 参红道:“‘我们’指的是哥舒和本人,风夫人有灵鹰随身,跟纵她而能不被发觉,在哥舒手下中唯我有可能办得到,哥舒只得派我去。哥舒并不信任鸟妖,一直对他暗里留神。” 刘病已不得不感激参红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解开了他多方面的疑团。 香香的操鹰之技,是从风夫人处得来的。两女自小认识,即使风夫人没传她驯鹰秘法,大可为香香训练一头灵鹰,供香香使用,并不存在泄鸟妖之秘的问题。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若非从参红处得悉情况,呆在这里等鸟妖来,势失诸交臂。 鸟妖厉害之极,深悉己身情况,处处留后着。毛乌素沙丘之战无功而回,他本人为刘病已重创,令他再不看好壶衍鞮,一方面萌生退意,将错就错,扮出比真正伤势严重多了的内伤,难随壶衍鞮的主力大军全速赶路,伺机脱身。 鸟妖熟悉许延寿,大家是战场的旧识,他经历过当年常惠西域之役,乃诸将里认识精兵劲旅团最深的人。 忽然间,战争的重心,从后套的战场,转移往鸟妖的身上,如不能在鸟妖抵达凉州前,截杀鸟妖,斩下壶衍鞮的首级仍于事无补。 “有三个原因,令我肯定风夫人刻下身在凉州。首先,我跟踪了她三天,她采的是到凉州去的路线,当然可以是惑敌的手段,可是,那时她并没有防范的必要。”参红的声音在耳鼓内震荡着,道:“其次,是鸟妖受伤后,三头猎鹰,只有两头随他返回无定河。在我留心下,目击猎鹰中途飞离,朝贺兰山的方向去。” 刘病已讶道:“你似乎一直在怀疑鸟妖,对吗?” 参红沉声道:“因杨玉而认识鸟妖,正也是杨玉提醒我对此人须永远保持戒心,不过鸟妖是个很有手腕的人,懂笼络,令我对他的防范随时间松懈下来。”他顿了下续道:“当日他被陛下射伤后,我检视过他的伤势,还助他行气。别人不晓得,但我这个作为他亲密的合作伙伴,却晓得他有一套疗伤奇技,不论多么严重的内伤,只要不是致命的,均可迅快复元。故此,过了一天后,他的内伤竟全无起色,我对他的戒心又加深了。” 第五百零五章 与虎谋皮 刘病已问道:“老兄和杨玉又是怎样的关系?”参红道:“我是他重金礼聘的刺客,专为他行刺政敌,酬劳当然不缺金钱、美女。杨玉是个天性凉薄的人,为了自己,甚么人都可牺牲。” 参红道:“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猎鹰不懂飞往没去过的地方,所以风夫人若要与鸟妖保持联系,必须在一个猎鹰经常往还之地,这个地方就是凉州,也是风夫人可找到最接近战场的位置。” 贺兰山位于朔方之西,以猎鹰的高空飞行,到凉州不过几天的光景,可是若以两条腿走路,却是山高路远,还有沙漠阻隔,没十七、十八天,休想抵达。 杨玉选在中土境内的凉州为大本营,东可与北帮互相呼应,西南则接青海高原,在战略布局上乃明智之举。 刘病已同意道:“老兄的消息,对朕非常管用,废话不说了,祝你‘一路顺风’。” 参红现出感激神色,显然因刘病已没半句侮辱、威胁或表示不信任的恶言,有深刻的感觉。道:“顺口提醒陛下一句,鸟妖势在抵达后套前离开。不可不防的,他该着风夫人在中途接应他,鸟妖更是天下最难被跟踪的人,武功高他多少仍不起作用。” 刘病已微微颌首道:“参红兄告诉小弟联络的手法后,可动身上路。”参红现出奇怪神色,告诉了刘病已须知的事后,道:“陛下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吗?” 刘病已爽脆应道:“请讲,朕办得到的事,定为老兄办妥。”参红道:“请陛下将本人的诛神刀,投掷于河寨的大门处。” 刘病已道:“老兄想得周详,如此人人以为老兄命丧于小弟之手。” “不论公私,形势均急转直下。早前的洪水、刚才破去我武功神乎其技的可怕招数,均令我再难振起与陛下为敌的意志。“参红颇为感触的道:”当年的风中狼王、李陵,想必有同样的感受。我并不怕死,可是要我这样为壶衍鞮死去,到阴间化为鬼也不甘心。” 刘病已道:“老兄放心,我绝不会视你为‘贪生怕死’的人。”参红坦白道:“陛下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如我们掉转位置,我会在你尽吐秘密后,仍杀之无赦,且嘲笑你的愚蠢。” 刘病已讶道:“原来你一直这么想?”参红道:“我从来恩怨分明,本人视鸟妖为友,他却瞒着我离开,由于我是他大力向哥舒推荐的人,势陷我于不义,遂于临死之前,反算他一着,真没想过陛下甘冒放我离开之险。” 刘病已叹道:“参红兄厉害!” “我和哥舒确有交情在,很佩服他处事的方式和手段,论领导能力,实在壶衍鞮之上。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是陛下,他一直以为摸通摸透了你,到今天才知错得多么厉害,没人可杀死刘病已的传言,竟然‘千真万确’。“参红以带点伤感的语调道:”然而,哥舒到了这等田地,仍心存妄念,使我看到他的弱点,将希望寄托在与鸟妖‘狼狈为奸’的香文身上,是‘与虎谋皮’,也令我对他彻底地失望。陛下放心,你这样善待我,未来若有机缘,必有回报。” 刘病已探出两手,和他相握。同时输进两注真气,一方面可纡缓他严重的内伤,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如参红绕个圈返河寨去,他能知所提防。 深入了解参红后,他对此人大为改观。如参红般纵横多年、所向无敌者,自有其一套生存之道。剩看他在这等情况下,仍能提出刘病已没法拒绝的提议,反算鸟妖一着,便知他的厉害。 参红亦是个示范,令他晓得在接二连三的重挫下,狼军士气低落,于壶衍鞮抵达前,难有大作为。 此认知非常具决定性,引导着精兵劲旅团的未来动向。 刘病已问道:“老兄如何称呼壶衍鞮、哥舒和鸟妖?”参红现出讶色,却没犹豫,爽脆答道:“我和鸟妖交谈,直呼壶衍鞮和哥舒之名,对鸟妖则叫他为自己起的名字‘迦楼罗’,他很喜欢迦楼罗的名字,认为自己暂时寄身红尘,将来必有称霸封王的好日子。”又忍不住道:“陛下是否…………” 刘病已晃晃脑袋,道:“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一试无妨,给识穿便动手。”问道:“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参红喜道:“至少可以走一段路。陛下小心,迦楼罗一向对香文的武功推崇备至。” 刘病已答他明白了,瞧着他去远,这才离开。 刘病已点燃两盏风灯,置于岸边一块巨石上,然后就在风灯间坐下来。 风灯是临别时参红给他的,以此为约定的讯号。他解开了扎头的布巾,让头发披肩,此时的他,剃掉了胡须,外形上确与在长安的那个“皇帝陛下”有很大的分别,肤色因长时间的曝晒,比之原来黑了很多,唯一须担心的,是眼的形状。然而对刘病已来说,因能改变眼神,其他的等闲事也。 这是有心算无心,香文怎可能想到,来见的非是参红而是刘病已。 他的内心思潮起伏。 现时的情况,异常的复杂,刘病已的“一石二鸟”之计,除应付好香文,还要看能否及时截杀鸟妖。 一路走来,他曾试图去感应鸟妖,但不知是否脑袋疲劳,还是鸟妖成功驱除了他大部分真气,竟然没甚么感觉。 不是不晓得鸟妖成了他致命的漏洞,否则他不会在毛乌素竭尽己能去杀他,只是失败了。之后恶战连场,生死攸关,何来空隙去思考鸟妖的事。幸好得老天爷看顾,截着参红,否则明早醒来时,他仍懵然不知虽赢了战争,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艘风帆船,从下游驶来,此刻离他约五里远。 刘病已知是时候,闭上眼睛,运动真气,“自然而然”地脑海内浮现参红的一双眼睛,以凝聚眼神的芒采。“有诸内,形于外”,凭体内真气改走不同的经脉径路,从而令眼神天然转化,是绝不出漏子的手段,他还运功改变眉和眼间的距离,眼睛也因而变得狭长了些许,就是这些微的变化,使他化为另一个人,包保香文认不出他的原形。 第五百零六章 欲盖弥彰 如此以真气“易容”,不可能持久,幸好他需要的,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风帆出现在视野里,是艘单桅船,逆流全速驶来。 刘病已左右手各提一灯,从石上站立起来,背挂的是参红的成名兵器“诛神刀”,还故意将灯举至脸旁,映照着他拿出来见香文的容颜。这招叫“欲盖弥彰”,反令人不怀疑他这张脸是假的。遮遮掩掩,适得其反。 船在离他三百丈处靠岸,接着一道人影从船首投往河岸,破风声起,下一刻香文奔至近前,于离他站立的巨石不到二十步。 刘病已弄熄风灯,放在脚旁,跃下石去,来到香文身前,以匈奴语沉声道:“船上双灯。”香文应道:“一明一暗。” 此为在信内约定的口令。 刘病已欣然道:“果然是大当家。”香文冷冷道:“也可以是我的手下,参红兄怎能断定是大当家?”刘病已模仿参红的声音语调,续以匈奴语道:“大当家的两手空空,等若本人背上的诛神刀,同样易认。” 香文表面上,与当年和常惠交手的他,没多大的分别,论神采,且逊于当时,有点憔悴,清减少许。可是,这只是表象,刘病已的灵觉,隐隐掌握到内里的他,变得更强大。 这是任何在武功上做出突破者,于蜕变刚开始一段时间内应有的情况,然后才逐渐稳定下来,等待另一次的突破,或徘徊不前。 从刘病已在石上跃下来,香文锐利的眼神一直默默审视他,没离开过片刻;刘病已回报以“参红式”的眼神,丝毫不让。不知情者,还以为两人是敌非友,约在这处河岸见面,是为进行生死决战。 香文淡淡道:“你晓得我的武功源流吗?”刘病已“轻描淡写”的道:“略知一二,说到底,本人和迦楼罗相交了一段时间。” 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凭的是哥舒说过鸟妖对香文推崇备至,既要推崇他,怎都该透露点他两师兄弟的秘密。以哥舒的为人,绝不会与来历不明的人合作。 香文似没听到他说话般,沉声道:“为何非是迦楼罗来见我?”刘病已终于明白为何香文态度不善,原因在不是迦楼罗亲来与他相会。“小心驶得万年船”,香文对被逼与一个像参红般的陌生人接触,心里不高兴。 刘病已道:“他受伤了!” 香文不加掩饰地闪现出非常担心的神色,刘病已“察颜观色”,明白自己所料无误,鸟妖确为香文关心的人。 刘病已心忖技术就在这里,压低声音道:“大当家不用担心,迦楼罗的伤有一半是装出来的,原因在他再不看好壶衍鞮,并已知会现时在凉州的风夫人接应他,他将在中途开溜。”又道:“完成迦楼罗所托,我立即赶赴凉州,与他会合。” 刘病已是行险一博,顺道测试参红的看法,如果香文“嗤之以鼻”,那参红就是猜错了,如何掌握和截击鸟妖,须另想办法。 香文因他唯一信任的鸟妖没亲来见他,生出戒心。还有个原因,是刘病已的“参红”不但没穿上他的红披风,更打扮得像个汉人,香文不起疑才怪。可是,若“参红”是一意开溜,如此打扮方合乎情理。 刘病已此招“连消带打”,争取香文的信任。 他言下之意,就是有甚么东西须告知鸟妖,可放心由这个“自己人”转告。 由于对香文的熟悉,此次交锋,他比任何人更有骗香文入彀的手段。 香文表面毫无变化,刘病已却掌握到他敌意大减,暗松一口气,这一着走对了。 香文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你们不是该应该在攻打鸡鹿塞吗?为何忽然变为在这里火并连场?早前又河水暴涨,掀翻了我们几艘小船,还有随水漂浮下来的尸骸?” 刘病已听得心中大定,香文对战况的无知,正显示张安世将北帮铲离边防区的行动多么成功,令香文再没法得到无定河区任何的消息。不过,直至此刻见着香文,仍然不明白他为何在这里等鸟妖的消息? 是应变的手段吗?还是另有目的? 刘病已道:“我们中了敌人的奸计。”又再次压低声音,以示事情的严重性,一字一字肯定的道:“迦楼罗是不得不走。今次大军南来,首要之务是保密,故此遣军佯攻山海关,做足工夫。岂知敌人竟似对我们行军的时间、路线、战略了如指掌。君子津一役,我们派去的军团,几乎全军尽墨,只剩得几个人‘丢盔卸甲’逃回来,令壶衍鞮大发雷霆,为此召了迦楼罗去说话,痛斥一顿,因此事由他一手安排。” 香文听得双目厉芒大盛。君子津一役,论损失,北帮比匈奴人惨重多了,多年在边防植根的努力,一朝丧尽,在以后的一段长时间,再难对河套这块肥肉做出支援,若如被断去探往北疆的手,势力被局限在中土的长安、洛阳等几座大城之间,声势比之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香文尚有个隐忧,就是原本被他费尽心思,方才打压下去的其他帮会,将立时受益,渐成“卷土重来”的势头,他从独霸之势变为两面受敌,这一来一去,堪称“天渊之别”。 香文在大汉朝堂中的后台靠山是霍家,现在刘病已更清楚杨玉、香文和霍家三大巨头互相勾结,各有盘算。 君子津一役,香文不单受重挫,且人证落入张安世手上,后患无穷,香文首先要说服霍家,而唯一的解释,是张安世的状告乃诬毁和陷害,实无其事,只是抓起几个北帮党徒来个“屈打成招”。 又想深一层,此战若壶衍鞮大败,被逐返阴山之北,大汉等于尽复河套的辽阔地域,刘病已的“御驾亲征”立下如此显赫战功,大幅加强了他皇朝至尊的地位,霍家受牵累下,与香文肯定要撇清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香文最需要的,是刘病已身上鸟妖写给香文的密函。 除此之外,就是索性鼓动霍家发动政变,取刘病已代之。 现在刘病已明示壶衍鞮怀疑鸟妖泄露军机,香文烦上添烦,其懊恼可想而知。 此乃乱敌的手段,务要打开一个缺口,使香文失去平常的理智,很难作出正确的判断。 第五百零七章 以假乱真 香文的表现比他预估的好,尚沉得住气,问道:“你们是怎么样中了敌人的计?”关键的时刻来了,刚才刘病已所有说话,均针对这个准备好的答案而发,先增加对方的信任,令香文将自己视为自己人,使他即将说出来的,更具说服力。 刘病已叹道:“还不是常惠这个壶衍鞮的死穴要害。”香文动容道:“常惠!” 刘病已苦涩的道:“不是真的常惠,而是‘冒名顶替’的常惠。”香文道:“何解?” 刘病已道:“简略言之,就是张安世一手炮制出,常惠领导精兵劲旅团,先狼军一步进占鹿野塞,引得率领先锋军的莫和达舍无定河的主寨不顾,全力攻打鹿野塞。” 刘病已提及鹿野塞,香文双目现出思索回忆的神情,显然非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刘病已心中一动,想到原因。故作神秘的道:“迦楼罗告诉本人,他曾在鹿野塞附近与大当家秘密碰头,是否确有其事?” 刘病已的推测“合乎情理”,两个妖人不可能不设法碰头说话,唯一的机会,就是鸟妖奉壶衍鞮命令前往探路的时候。随鸟妖去的人不会多,但肯定个个高手。 此次会面,鸟妖须瞒着随行的人,故此必在鹿野塞外,最有可能是无定河某个河段,以香文之能,可瞒过关防,潜至长城外与鸟妖说话。 现在和香文联络的手法、见面的方式,是在那一趟见面时定下来的。 他们的鹿野塞之会,该发生在君子津之役之前。 果然香文闻言后,容色转缓,点头道:“迦楼罗确视参红兄为友,没有隐瞒。”接着道:“不论壶衍鞮、哥舒,均是‘老奸巨猾’的人,怎可能被‘掩眼法’所骗。迦楼罗肯定不会轻易中计。” 刘病已沉声道:“据迦楼罗的分析,扮常惠者,该为张安世手下边将中的一员,大部分人确为随常惠征西的班底,尚有数个助拳的外族高手,将加强防御力的要塞守足一天一夜,莫和达和他的三万狼军,‘人困马乏’之时,被准备十足的张安世分从鸡鹿塞和无定堡出兵,如‘摧枯拉朽’的破掉只剩下三千人防守的无定河大寨,莫和达损兵折将的撤往与无定堡遥对、乌水之西的另一木寨,非常狼狈,在这样的情况下,假亦成真。” 香文和鸟妖既曾碰头说话,言无不尽下,香文会告知鸟妖,有关张安世对抗狼军的事。 香文再没闲情留意刘病已的神态表情,眉头深锁的径自沉吟,道:“说下去!”刘病已遂将情况,“移花接木”的一一道来,特别强调壶衍鞮大军抵达时,所有人均深信不疑在鹿野塞主事者为常惠。战争的重心因而转移往鹿野塞。 就在壶衍鞮准备全力攻打鹿野塞的当儿,鹿野塞的汉军忽然撤走,穿过北面的毛乌素而去,摆明是要突袭后套的狼寨。累得壶衍鞮亲率高手和金狼军追入沙漠,踏入陷阱。 刘病已道:“岂知敌人早在毛乌素石子岭南面的绿洲突纥利泊,筑起有强大防御力的阵垒,对追来的金狼军迎头痛击,迦楼罗就是在该战被贯满真气的箭所伤。” 临时炮制的故事说出来后,刘病已大感满意,虽为虚构,但香文这个不在场的人,应该掌握不到破绽。 香文道:“那你们后来又凭甚么,认为主事的并非常惠?”刘病已给他问得一时乏言以对。 要答香文的反问,看似不难,答一句由始到终,见不到常惠便成,却会坠入可说是由自己一手营造出来的陷阱。 这是一场战争,任何军事行动,均经仔细思量和“深思熟虑”,力图看破对方表象下的真相。 他之所以判断有常惠在背后主持大局,绝非因对方有精兵劲旅团的成员在其中,便认定是这样子,而是从各方面的“蛛丝马迹”,作出最接近事实的猜测。 以香文的智慧,当然晓得如真有常惠在暗里领导守鹿野塞的奇兵,必然“千方百计”掩饰,不会现形,故此若说因没发现常惠,而断定是对方巧布的假局,那刚才刘病已苦心经营,有强大说服力的一番话,立即变得苍白无力,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的形势就象球赛,已盘球抵达可打球入洞的位置,就看能否击球入洞。 刘病已道:“这是拓跋无量的看法,他也是唯一能攻入绿洲去的人,那是他事后的判断。”香文沉吟不语,似在咀嚼他这几句话背后的含意。 要骗香文绝不容易,刘病已藉拓跋无量解决问题,可是亦因而惹起新的问题。 常惠在或不在,拓跋无量是最有资格作出判断的人,曾与常惠生死搏斗的拓跋无量,不论常惠变甚么戏法,在他的绝世武功下,肯定无所遁形。于拓跋无量攻入己阵之际,急不容缓下,如有常惠坐镇,必然立即出手。问题来了,任这队汉军如何强大,一方面须应付金狼军有壶衍鞮领导的强攻,凭甚么可将强如拓跋无量者逐出阵外去? 香文本身正是与拓跋无量同级数的高手。 刘病已心呼糟糕。 香文问道:“拓跋无量事后有否描述遇上的是何等样人?”刘病已暗叫侥幸,猜到香文此时心里想的,是怎么的一回事。答道:“这方面,拓跋无量只向壶衍鞮透露。哥舒后来告诉本人,拓跋无量甫入敌阵,被对方四个高手截着围攻,其中一人使双斧,另三人则是初次碰头,武功均走中土的路子。” 香文沉声道:“哥舒怎么看?”刘病已道:“他认为另三个人,其中二人该为许延寿和陈汤,另一人则无从揣测。”香文双目杀机遽盛,狠狠道:“你们瞧漏眼了!”刘病已诈作思索他的说话,没有答他。 刘病已故意制造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让香文猜想,让他怀疑是常惠。 香文、常惠明里暗地不住交锋,知他不论智慧、手段,不在自己之下,这般的一个人,方能令张安世的妙计得逞,令狼军接连受挫,使鸟妖萌生离意。 从香文的位置看,两人等于在河套再一次交锋,又一次坏了他的好事。 第五百零八章 失之东隅 说到底,常惠若现身战场,合乎情理,所以毋须刘病已多言,香文的想法已告成形。 此时离天明不到两个时辰,刘病已虽急着赶返河阵,好和兄弟们商量去留的问题,但香文与鸟妖久未通讯,现在可从他视为自己人的参红处得到详尽情报,他又肯定闲着无事,“久旱逢甘露”下舍不得就这么放刘病已走。 刘病已尚有个难题,就是凭真气“易容”,不能持久,如果与香文说话时,忽然变回原形,天才晓得对方有何反应。那绝非可解释得通的事。 遂趁香文未有新问题前,来个长话短说,以实际情况为蓝本,略经删改,模仿哥舒的口气、角度来述说后套之战,最后道:“大当家还有甚么想晓得的事?本人须趁黑尽快离开。” 香文苦恼的道:“你们怎会犯此‘弥天大错’,让敌人可通过山中的水道,攻占山寨,又引水破你们的重围?”刘病已耐着性子道:“此事非常离奇,我们曾派人攀上水源来处,水从石隙处冲出来,形成小湖泊,四周乃穷山绝谷,没有来路。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者,是敌人怎晓得寨内有这么的一道瀑涧?” 香文道:“我们都低估了张安世,他不但先一步警告刘病已,还要求调心腹大将往守朔方,可见他不但掌握你们南侵的时日,且猜到你们行军的路线、攻打的目标,致你们到无定河后,处处碰壁。对外‘无懈可击’,对内也‘滴水不漏’。” 刘病已心忖你肯这么想就最好,省去老子的唇舌,香文因而认为在君子津栽个关系重大的大跟头,与事机不密有关。 他点头同意后道:“大当家须本人为你带话吗?”香文思索片刻,目光回到他脸上去,似在思量可让“参红”晓得多少,道:“告诉他,耐心等候我的消息好了,万勿‘轻举妄动’。” 他说这番话时,透出强大的自信,“胸有成竹”。 刘病已自问若和他易位而处,在君子津之役“损兵折将”,后果严重,借匈奴人之力占夺关中之计又告泡汤,绝不可能如眼前的香文般仍不屈不挠,斗志强凝。 凭直觉感应,赵广尚逊他半筹,自己则没稳胜的把握。 刘病已一句“明白了”,掉头便去。 “笃”的一声,诛神刀越过三十多丈的距离,插入河寨大门上的横梁。 刘病已返身投往河水里去,游了一段河道后,上北岸,展开身法,于离天亮尚有个半时辰,安回新河阵。 众人见他久久未返,又是从大河北岸回来,水瀑仍奔腾不休,显示他没完成任务,大感讶异。 新河阵部署妥当,每边是三重沙包堆栈的挡箭墙,不过中间是从破寨冲奔而下的流水,一幅水布般泻入大河,好处是大添敌人以木筏从河面攻来的难度,坏处是阵内无立足之地。 所有人等,包括未痊愈的兄弟,全体在沙包墙上或坐或卧,充满荒诞的意味。也清楚掌握到,三瀑合一后,水势有多大,难怪可在一天光景,蓄积庞大的水量,造就成“势不可挡”的大流。 斜坡变得凹凸不平,冲走泥层后,山岩裸露。 本风光一时的狼寨,“分崩离析”,东寨墙和四座箭楼再不复存,惟只四座大仓库,在撑场面。 刘病已向副将道:“我们天亮前全体离开,轻装上路,带不走的淋火油和四个仓库一起烧掉。”副将没犹豫,领令后偕一众兄弟涉水登坡。 剩下赵广等人,多双眼睛瞪着他。 在有人发言前,刘病已将贴身收藏于怀里,以防水油布重重包裹的密函,掏出来递给赵广,道:“这封鬼画符的东西,是鸟妖透过哥舒,醒他交与香文的密函,由参红做信使。”人人听得精神大振。 赵广接信后,拆开一看,立即眼睛发亮,道:“这是用古代的文字,天下间,惟他们两人和本人读得懂,也直接证明了鸟妖和香文的师兄弟关系。” 说毕他将信还给刘病已。 刘病已趁空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并阐明轻重缓急的取舍,总结道:“明早匈奴人将大举来犯,尽最后的努力于壶衍鞮大军抵达前,夺回狼寨,我们这个时候走,将令哥舒无处着力。取回狼寨又如何?得物无所用,还要先治水,没七、八天工夫,休想重现之前的风光。” 许延寿道:“何来风光可言?储存的大量粮货物资,给我们烧个‘一乾二净’。我们须否使人知会大帅?” 刘病已道:“不必了,眼前景况说明一切,张爱卿‘一目了然’,晓得我们破掉狼寨,烧掉了敌人大量后援物资,余下来的,将不足支持逾十万人在后套作长期斗争。” 许延寿欣然道:“微臣也是这么想,只是提出来,看有没有别的意见。”又道:“要走!此乃最佳时机,可同时完成我们的两大目标,就是不损一个兄弟和能截杀鸟妖。我的娘!真险!” 众人朝他瞧去。个个暗抹一把冷汗。 如没有刘病已探听消息,失之东隅下,得此失彼,将“前功尽弃”。 刘病已问道:“众位爱卿尚有其他事要问朕吗?” 许延寿关切的道:“鸟妖有没有提及去向?” 赵广点头道:“参红猜得很准,鸟妖将溜往凉州去,却没说出路线。但有一点很重要,鸟妖指出所受内伤极重,故必须多争取复元的时间。”许延寿思量道:“这么看!鸟妖将在抵达后套前,方会离开。” 赵广喜道:“这个当然,他总不能一拐一跛,又或爬着走。他想在短期内彻底痊愈,还须他的女人风夫人帮忙。” 赵广问刘病已道:“陛下有他的感应吗?” 刘病已闭上眼睛,片晌后睁开,苦笑道:“朕完全没有感应。” 赵广分析道:“两个可能性,一为陛下刚向参红施展异技,又反受其所伤,致力有不逮;另一个可能性更可怕,是鸟妖已成功驱除陛下侵入他经脉的全部真气。” 众人无不色变。鸟妖乃“潜踪匿迹”的高手,有猎鹰做他耳目,更具催发潜能的魔功。 第五百零九章 无招胜有招 当年常惠远征时,在重创他的劣况里,仍可一路领先,避往不管城去,今趟说不定他已动身,那他们这群追兵势落后一天半天的时间,想追上他,谈何容易,即使追近,如被他的灵鹰察觉,鸟妖立即催发魔功,亡命奔逃,将是上一趟情况的重演。 许延寿道:“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只要能截着他的女人,等于截着鸟妖。”刘病已道:“那我们必须先弄清楚,从这一带往凉州去的路线。”大家自然而然,朝许延寿瞧去。 许延寿举手投降道:“你们太看得起我,我只是个寻宝人,不会顺道游遍天下名山大川。” 副将和兄弟们回来了。 副将道:“陛下一声令下,我们立即放火烧仓。”又讶道:“各位大哥因何一脸苦恼?” 刘病已简略述说后,副将以旁观者的角度献计道:“我虽然不清楚由此到凉州的地理环境,却知直线永远是最快的,于常人有山河阻隔的问题,可是对如陛下般的非常人,是小问题。还有是鸟妖‘孑然一身’,我方‘人多势众’,可发挥人多的威力,关键在兵分多路。” 许延寿拍腿道:“对!要掌握鸟妖行踪,其实不难,朝天寻找鹰踪便成。难就难在如何截他个正着。现在我们分多路不用掩藏的追他,封死他所有后路,将他赶往凉州的“穷巷“。另一边以最强大阵容,赶在他前头,于鸟妖与接应者相会前,教他饮恨,天山族兄弟的大仇,终于得报矣!” 刘病已喝道:“烧寨!” 副将传令过去,不旋踵四座仓库同时起火。 放火的兄弟踢着水花奔下来。 刘病已喝道:“起行!” 众人齐声答应。 壶衍鞮因毛乌素之失,不得不撤返后套,使鸟妖再不看好匈奴人,而最重要的,是与刘病已斗争成败的关键,再非在河曲的战场上,而是在凉州。 人心是非常离奇的东西。 直至偷听到哥舒嘱参红送信给香文前的一刻,刘病已仍一心死守河阵,等待正被张安世率军追击的壶衍鞮回来,好与张安世配合,己方的人,没半个对此有异议。可是当发觉当务之急,是鸟妖而非壶衍鞮,方猛然醒觉,原先的决定多么愚蠢。 河阵的防御力与敌人的河寨相去甚远,勿说壶衍鞮有拓跋无量在的主力军,剩是壶衍鞮昨夜抵达的部队,他们即使顶得往,折损必然严重,且是不必要的。奇怪的是想法似偏到一端去,没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以张安世的机灵和丰富的战争经验,到后套后看一眼,瞧见狼寨被烧为焦土,洪水长流,立可掌握到壶衍鞮难以久留,因欠缺粮资。 那时只要选地筑阵,不予对方有施展平野马战的机会,壶衍鞮别无选择下,唯有渡河北返,此时张安世的机会来了,趁其渡河之际,纵兵全力强攻。 在如此形势下,精兵劲旅团的河阵实多此一举,徒令壶衍鞮有着力的好处所。 刘病已等人的撤离,”无招胜有招“。 赵广吁一口气道:“我的娘!说就容易,勿说走直线,连如何选取路线也教人头痛。” 刘病已、许延寿、赵广和许延寿组成的快速高手团,翻上狼山一座山峰,寻路觅径。 前方奇峰簇拥,群山耸峙,重峦迭嶂,蜿蜒千里,粗犷雄奇,壮观是够壮观了,却宜观不宜游。 旭日在大后方,升离后套河原的地平。 许延寿思索道:“你们猜,鸟妖能否估到我们舍壶衍鞮而追杀他?” 他所想的,与赵广同样属担忧,似是不同的两回事,实异途同归。 两人均是望山兴叹。 眼前广袤的土地,有高耸入云的山系,身披银甲的雪峰,广阔的盆地,深切的河谷,茂林草野,要在这么复杂的广大区域内,寻找不知所终的鸟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刘病已兴致盎然的道:“赵爱卿的问题,暂且搁置一旁,先来答提出的疑问,朕以为,以鸟妖为人,又与他的小命有关系,不论机会如何‘微乎其微’,亦必做足预防工夫,以防给我们追上。” 许延寿道:“如果微臣是鸟妖,当晓得自己成为了陛下的头号目标,否则不应在毛乌素欲杀他而非壶衍鞮。在这样的情况下,微臣会猜测陛下在何处下手伏击他,以定应付之策,大致言之,就是在抵后套之前或后。” 赵广冷哼道:“我们杀鸟妖之心,天下皆知,所以参红才拿鸟妖的行踪做交易。鸟妖之中途开溜,此为主因,怕壶衍鞮若再次在战场上失利,‘殃及池鱼’。而按皇帝陛下的分析,这个可能性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更大。” 又向刘病已道:“陛下有感应吗?” 刘病已断然道:“鸟妖应该已经康复。” 许延寿道:“若然如此,他会用尽办法,逃避我们的追杀,包括所有诈敌、惑敌的手段,因此,即使我们紧追在他后方,用的是一般追踪的手段,仍大有上当的可能,遑论现在连他何时开溜、目前的位置,一概不知。” 稍歇后沉声道:“其中一法,是采迂回曲折的路线,绕个大弯才往凉州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若在凉州东面的路上苦候他,将是白等一场。” 赵广同意道:“鸟妖确是个不可低估的敌人。” 许延寿道:“尽管他本来没想过,可是一旦凭猎鹰发现有人在后方追来,且像晓得他朝凉州的方向走,将猜到密函落入我们手里,而赵兄弟则是两人外能读懂密函者,如鸟妖仍要往凉州去,就是正蠢材。” 许延寿骇然道:“对!” 别人改变目的地,因约好了接应,会陷于”进退失据“,但于鸟妖绝构不成难题,以鹰儿送出鹰书便成。 鸟妖和风夫人数十年“形影不离”,后者更得传他的操鹰奇技,他们间远距连结的方法肯定花样百出,超乎任何人的想象。风夫人因应形势重新部署布局,务令鸟妖逃离险境,避开刘病已等人的追杀。 更可虑者,是香文亦赶往凉州,又或从北帮的手下处收到新讯息,将令追捕出现不测之变。 第五百一十章 骑上虎背 截杀鸟妖,还须与他斗智。复元后的鸟妖,堪称天下间最难追杀的人,当年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仍能成功溜往不管城,是有力的证明。 现时关系到的,再非战争的成败,而是刘病已“长久之计”的成败。如被鸟妖成功遁逃,虽赢得对匈奴战争,却相当于对包括天山族在内的兄弟们没法交代,且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许延寿倒抽一口凉气道:“若他舍凉州往别处躲,我们对他的去向更是无从揣测。” 赵广笑吟吟的道:“技术就在这里!”接着向刘病已道:“微臣有说错吗?陛下。” 刘病已欣然道:“赵爱卿真知朕心,他奶奶的,只要朕请出他老人家,任鸟妖胁生双翼,仍逃不出朕的指隙。” 许延寿如在黑夜怒海浮沉的挣扎者,看到远方的光明,大喜道:“对!忘了陛下的灵觉上身。” 刘病已道:“所谓请出灵觉,并非厉鬼上身,而是朕登上有异平常的精神更高层次。“ 在刘病已看来灵觉天机类似造梦,又或佛家的禅境、道家的坐忘,是从日常起居饮食提升出来的境界。 许延寿道:“陛下这番话,与微臣听过的某种古老精神法、无上意识不谋而合。可知自远古而来,智慧之士早对此有认识。” 刘病已道:“朕的‘奔驰’和‘弹射’,是道心有成后,‘与生俱来般’的本领,不用去学,天然发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直到我们须寻路去奇袭狼寨,朕方是第一次有意的作为,发挥道心的威力。” 他第一次施展弹射,是在听闻许平君去世的情况下发生的。事后回想,也是道心的一种形式,发生时往上嵌入灵觉”神通广大“的奇异天地,能人之所不能。 赵广道:“如今次再凭奔驰截得鸟妖,你的道心将变成你另一门看家本领。唉!问题在若如上趟般,变成道心后‘六亲不认’的,肯定将我们全撇在后方。” 刘病已不慌不忙,从囊内取出一捆牛筋索,道:“幸好朕早有准备。哈!” 三人目光落在牛筋索上。 赵广失声道:“你要将我们捆绑到一块儿?” 刘病已赞道:“赵爱卿确‘善解人意’,果然善于揣测朕心。技术就在这里,道心‘神通广大’,可感应到千百里外的事,知我们所不知。当朕提升往其层次,朕即道心,道心即朕,自然而然可作出最明智的决定,每走一步,均是道心的脚步,也会因应形势,迁就三位爱卿,不用怕给朕扯得‘跌跌撞撞’,又或‘行差踏错’。最重要干粮和食水放在最易取得的位置,那即使要穿过沙漠,仍不虞渴死或饿死。哈!” 许延寿点头道:“此为名副其实地骑上道心的虎背,除非割断牛筋索,没得退出。” 赵广苦笑道:“陛下可否保留少许清醒?” 刘病已道:“那将变成对抗道心,怕影响了道心的超凡能力,‘弄巧反拙’。” 许延寿赞成道:“这不单是没办法里的办法,且为破鸟妖潜踪术的唯一手段,我们不得不试。” 赵广目光梭巡反映着晨光、起伏绵延、无有穷尽的崇山峻岭,深吸-口气,道:“刺激!” 刘病已道:“朕已经这此决定了!” 许延寿看看赵广,又瞧瞧陈汤,道:“大家准备好哩!” 刘病已悠然醒来,一时间忘掉了为何在这里?在干什么?到记起时,猛地睁眼。入目的是美丽动人的星夜,耳闻水响,野外草林湿润的气味,充盈鼻腔,刹那的光景,他融入了天地去,然后重新走出来,记起正进行重大任务。 刘病已坐起身,发觉躺在一个小水池旁,溪流自东北流过来,注入池里,再由西南角蜿蜒流去,疏密有致的白杨树,散布池水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盘膝默坐的许延寿,于离他一丈许的疏林内默坐。 赵广和许延寿两人脱掉衣服,泡在水里,非常享受的模样。 赵广向据小池另一边的许延寿道:“皇帝陛下醒来哩!” 刘病已难抗诱惑,学他们般脱个精光,跳进池内。池水没想象中的冰寒,温暖如春,对其筋骨起着舒缓的作用,感觉棒极了。他整个人浸进水里去,好一会儿再从高与腰齐的水冒出来,问道:“我们在哪里?” 挨着岸旁大石而坐,只将头露出水面的赵广叹道:“不要问微臣,微臣刚刚睡醒,铁了心以后都不和这个着了魔的家伙捆在一起走路。” 左边的许延寿叹道:“若陛下再走下去,微臣肯定要割断牛筋索,我的老天爷,这一生人从未试过这般艰难辛苦,陛下却像可这样子永远持续下去,幸好时缓时快,尚有喘息回气的机会。” 又道:“经此磨练,微臣的意志大有裨益,不过!确像赵兄弟般,不想尝第二趟。” 刘病已哑然笑道:“对不起,朕不是蓄意的。哈!我们走了多久?” 赵广闭上眼睛,呻吟着道:“上山下山,穿林过野,太阳升起来、落下去,被皇帝陛下扯野猴似的,至少扯着昼夜不停地跑了七天七夜。这是第七夜。” 刘病已失声道:“七天七夜?” 许延寿道:“开始时还可以计算方向路程,到第二天已晕头转向,只知筋索扯往哪一方,就随着筋索攀高跃低,不但脑子没法思索,腿子也没了感觉。真奇怪竟可陪陛下走这么远。” 赵广咕哝道:“皇帝陛下本来就不是凡人来的。” 许延寿续道:“幸好昨天黄昏,陛下抵达此处后,忽然将牛筋索震得碎裂,就那么倒在池旁,沉沉睡去。我们只晓得倒往地上,接着不省人事,睡醒时的感觉棒极了。” 刘病已喃喃道:“七天七夜,岂非奔了过千里?.” 赵广哂道:“陛下勿高估自己。起始的三天,仍是在山区内奔奔跑跑,又有大段时间是穿过沙漠。陛下还似乎感应到远方某处的动静,不时调整方向。” 许延寿道:“微臣首次认识到,不论心内多么想,原来仍敌不过身体的疲倦,非是不想到山谷外看环境,而是连指头都动不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盲人骑瞎马 赵广问刘病已道:“陛下感应到鸟妖了吗?” 刘病已默然片刻,道:“朕没丝毫的感觉。” 又道:“却感应到很多人,附近该有座城或镇,道心领我们到这里来,应有关键性的作用。” 赵广叹道:“真有趣!我们‘盲人骑瞎马’的来到这里,却完全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刘病已接过他的话头道:“存在即为合理!” 他站起来,一边舒展筋骨,做着超乎人体极限的诸般奇异动作,来到池旁,半蹲下来,道:“想想吧!假设鸟妖猜到密函落入我们手中,那不止须警告风夫人,还须警告杨玉,着他撤离凉州避祸,任灵觉如何‘神通广大’,总不可能无事不晓,于掌握精擅‘明玉功’的鸟妖,在其全力潜藏下,未必可掌握得那么好。于是灵觉改为感应其深悉的风夫人一方,虽说对象不同,可效果是一样的,一旦给灵觉锁定,一举一动,全瞒不过它。” 见三人呆瞪着自己,欣然道:“经过战火的洗礼和磨练,又在无自主意识下了,奔驰七天七夜,刚才更能坚持不倒下去,朕终做出了过去几年来‘梦寐以求’的突破,于醒过来的前一刻,达至圆满贯通,开启无上意识之境,悟通了现时所处的位置。” 许延寿三人齐声喝采。 赵广道:“还不下来洗操?” 到刘病已也泡在池水里,四人各据水池的一方,接受池水无微不至的抚愈,许延寿叹道:“此种感觉有如骑上了虎背一般,虽令人试过一趟后,永不想尝第二次,却可使人回味无穷。” 赵广仰望夜空,道:“快天亮哩!我们又要忙碌了。” 许延寿的脑筋开始活跃,思索道:“假设风夫人和杨玉等确在附近等待鸟妖,那鸟妖一到,他们将立即离开,由于我们不知鸟妖何时抵达,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一旦不能趁鸟妖落单时截着他,将大添杀他的难度。” 刘病已估算道:“鸟妖该比我们落后至少半天至一天。” 许延寿道:“多想无益,泡够了吗?何不到山谷外看看?” 众人同意,“依依不舍”地离开水池,运功蒸发水气后,穿衣离开。 从山上高处望过去,五十里外横亘着一座颇具规模的县镇,数百多间房舍,全体坐北朝南,没有镇墙,于南面和西面设象征入口的牌坊,后方一列山峦,林木茂盛,成为县镇的天然屏障。小河从林木间蜿蜒流入县镇,将其分为东、西两岸,出镇后折向西南,在他们所处的小山左方流过。镇子的东面有大片良田,池塘罗列,当得上“山环水绕,田畴膏腴”的赞语。 赵广咋舌道:“我的娘!这无名小镇竟这般兴旺?” 一条车马道绕镇后靠山的西北而来,接通西门;另一条车马道,由南门开始,沿河延展,往东南去,与河流“分道扬镳”。 此时从西北来的车马道人马“络绎不绝”,但只有人来,没人离开。 在他们右方朝南门去的道路,相比下途人少多了,看了这么久,只有两辆驴车驶过,该是住在附近赶早集的农民,车上载的是蔬果粮货一类东西。 许延寿道:“这不是汉人的村镇,房舍多为灰白色的土砖泥石屋,坚固实用。” 许延寿仰望晴空,道:“不是入冬了,为何愈来愈热?” 刘病已叹道:“你奶奶的!这是高原的气候,有点儿像沙漠,太阳普照时,热得像夏天。与沙漠非热即寒相比,多出其他春、秋两季,且可在一天内发生,随时下大雨。” 赵广道:“不是吧!道心竟领我们到高原来,是否跑错了地方?” 刘病已苦笑道:“现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认定可在这里截得鸟妖,办起事来才有劲。唉!谁带着钱囊呢?朕的肚子正咕咕的叫着。” 四人你眼望我眼,接着一起失声大笑。 赵广喘气道:“我的家财,全交予兄弟保管。” 许延寿忍住笑道:“我带的金子,给锁在幽州的府库内。” 陈汤苦恼的道:“我一直带在身上,到动身追鸟妖前,方交给兄弟。” 为方便追击鸟妖,四人尽量轻装上路,不带弓矢,除许延寿还有把剑外,其他三人连马刀都没半把。 刘病已捧头道:“人无财不行,四个穷光蛋可以干什么?今晚肯定露宿街头。” 许延寿轻松的道:“没钱,可以赚回来;鸟妖逃了,却铸成一大恨事。我们倒不如先想通,为何灵觉领我们到这里来,直接入镇不是更清楚分明?” 许延寿道:“他老人家的心意非常清楚,就是前面的高原大镇是寻得鸟妖的关键,大可能是鸟妖约定与风夫人会合的地点,然后‘远走高飞’,避往西域去。风夫人非是孤身一人,故不宜直接入镇,致‘打草惊蛇’。勿忘记风夫人有飞鹰传书的绝活,若被她通知鸟妖,我们怕要来另一次奔驰。” 刘病已摇头道:“道心都没用,朕感应不到鸟妖,等于他老人家亦无计可施。”赵广问道:“那你感应到风夫人吗?” 刘病已闭上双目,半晌后睁开,喜道:“似乎有点儿感觉,但距离很远,模模糊糊,她的‘明玉功’该与鸟妖的有段距离。” 赵广道:“陛下的内功大有精进,对从未沾过你真气的风夫人,亦能生出感应。” 刘病已一呆道:“得赵爱卿提醒,朕方感到自己的改变,刚才不得已下,朕竭尽所能的去搜索,竟勉强有点感应,确是朕以前办不到的。” 众人听得精神大振,因对截杀鸟妖,跨前一步,从“茫无头绪”,至或有着落。许延寿欣然道:“这就对了!凭着陛下的道心,我们赶在鸟妖和风夫人两方之前,早一步来到这里。现在就是敌我较量的一刻哩!看我们如何利用取得先手的优势。” 许延寿道:“情况没这么简单,杨玉既挑选这里,该有他的理由。如我们找不到个中原因,有机会‘功亏一篑’。这也是道心领我们到此而止的背后含意。”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天网不漏 刘病已想得头大似斗,许延寿“言之成理”,鸟妖猜到密函落入他们手上,知刘病已绝不放过他,刘病已的厉害,他非没领教过,任他飞到“天涯海角”,仍有办法紧追在后,若不是得拓跋无量打救,接下来又有援军赶至,那趟他便没命。 故而今次鸟妖将施尽浑身解数,远遁塞外,以避追杀,不但要藏踪,还须藏形,易容化装,直至抵达安全地点,且时刻保持警觉,有何“风吹草动”,立即催发潜力,来个远扬千里。这样一个已成“惊弓之鸟”的顶级高手,要截着他谈何容易。 赵广沉吟道:“这个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 刘病已心中一动,冲口而出道:“这是个大了十多倍的山南驿。” 这句话扣动了许延寿的心弦。 许延寿点头道:“对!” 四人同时升起奇异的感觉。 当年的西域之行,常惠等人在山南驿首次遇上鸟妖,若鸟妖在这里被杀,就是在另一个驿站终结生命。两驿之间,带着浓烈宿命的意味。 许延寿道:“如何行动,方不致‘打草惊蛇’?” 刘病已听而不闻地自言自语道:“听说当时常惠到山南驿,也是不名一文,差些给逐出门外去。” 赵广嗫嚅道:“听得老子心寒。” 许延寿道:“我们肯定来对地方。” 赵广讶道:“兄弟似比我们三人看得都要乐观。” 他此句话并非“无的放矢”。一向以来,由于许延寿心切杀鸟妖,因而“患得患失”,比任何人多上几重忧虑,可是际此刘病已、赵广和陈汤面对眼前此镇,就像看着个灵觉炮制出来的哑谜般,不知如何入手的一刻,许延寿却比他们表现得更轻松、更乐观。 许延寿略一沉吟,道:“很奇怪,不知如何,我忽然间对杀鸟妖,信心十足,大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奇异感觉。” 刘病已记起许延寿曾向他说过,这阵子经常梦到天山兄弟,像催促许延寿为他报仇雪恨般,大喜道:“朕明白哩!理该为‘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这个‘冥冥’,正是天山兄弟的在天之灵,透过你来发功。嘿!定然如此!” 赵广道:“陛下能不能不说这类东西,令人’毛骨悚然‘。” 刘病已-怔道:“赵爱卿害怕吗?并非第一次哩!” 在这次出征过程中,刘病已曾经跟他开过善意的玩笑,曾骇得赵广“魂飞魄散”。 赵广老实答道:“我小时有段时间,非常怕黑。” 许延寿、许延寿和刘病已听得你看我、我看你,接着齐声大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广,竟然惧鬼,教人意想不到。 赵广尴尬的道:“我的问题是想象力太丰富,容易从黑暗里看到幢幢鬼影,有什么好笑的。” 许延寿不解道:“偏正是你,爱独自一人在暗夜里活动,本身便比其他人似幽灵。” 赵广道:“没人提起便成,特别是这小子,怎晓得他是否感应到我看不见的东西。” 刘病已道:“朕终想到万全之策。” 许延寿叹道:“怎可能呢?依眼前情况,唯一办法,是摸着石头过河,见步行步。” 赵广不解道:“既不知敌,如何定计?” 刘病已欣然道:“所以说是策略,非是计谋。” 许延寿投降道:“微臣还是不明白!” 刘病已道:“朕的策略,就是由兄弟打头阵,‘堂堂正正’的入镇,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顺心行事。” 赵广一头雾水的道:“这叫什么策略?” 刘病已信心十足的道:“此招大有名堂,叫‘天网不漏’,俗语有云,‘阎王要你三更死,不留人至五更天’。一直以来,朕总有个测试命运的念头,只是每当面对如潮浪般迎头打过来的现实,什么娘的命运全被抛诸脑后,难得才有眼前这般的天大机缘,怎可不付诸实行?” 赵广问道:“那我们三个干什么?” 刘病已摸摸脸上的须髯,道:“我们没有任务,‘袖手旁观’,‘静观其变’,不介入,不干预。”赵广道:“有点道理了!” 许延寿道:“对方除风夫人外,其他人不认识我。” 又解下佩剑,递给陈汤道:“御前剑士,岂可无剑。” 陈汤欣然接剑,道:“兄弟有何感觉?” 许延寿没犹豫的道:“陛下的安排,乃最佳的安排。不知你们有否同样的感觉,当晓得陛下截着鸟妖写给香文的信时,我便有鸟妖‘气数已尽’之感。” 陈汤坦白地道:“我当时想的,是另一个方向,就是皇帝陛下确为承天之意的真命天子,否则岂能如此处处逢春、因缘巧合?” 没有遇上敌方欲从君子津潜往长城内的高手团,刘病已不会独自上路,路过山中**,藏身猛狼石下,日后更不懂循旧路攻占狼寨,又三流合一,洪水破敌。而惟有在那样的情况下,哥舒方肯遣参红送出他读不懂的密函,希望得香文之助剌杀壶衍鞮,也因而被赶往截流的刘病已拦个正着,化解危机,引发出撤离、追杀等连串事件。 在所有事情背后,似有一双无形的手,主宰一切。 刘病已搓手道:“他奶奶的,就这么处理,拿命运博他娘的一铺。” 忽然间,事情再不依常理而行。若依常理,能截得鸟妖的可能性,确“微乎其微”,除非他让猎鹰在头顶上满天飞。鸟妖亦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与风夫人会合后,立即“远走高飞”,有那么远,躲那么远。更怕他写了第二封密函,交给杨玉,坏刘病已的事。 杀鸟妖的机会稍现即逝,错过了没得回头。 许延寿道:“真的是微臣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刘病已道:“什么娘都不用顾忌,这是‘欲盖弥彰’的道理。” 许延寿洒然道:“微臣去哩!”刘病已、赵广、许延寿来到路上,朝镇子举步。 许延寿领前三、四里,走得轻松写意。 一队人马,从后方迅速赶上他们,二十多骑扬起尘土,三人不愿多事,避往道旁。对方毫不领情,经过时个个别头来看他们,眼神凶厉,绝不友善,然亦没其他举动,迅速去远。 第五百一十三章 除妖镇 陈汤道:“这批骑手底子不错,看来属某一帮派的人物,没一个是汉人。”刘病已道:“应为某族的人,这么联群结队的从东面赶回来,不会是好事。” 赵广道:“算他们识相,再多望一眼,我就每人赏个令他们永远爬不起来的耳光。” 刘病已向陈汤笑道:“看!这家伙若非遇上朕,肯定天下多了个‘横行霸道’的大邪人,不知有多少人遭殃,现在则变成行侠的义士。” 陈汤欣然道:“咦!天气变哩!” 天上乌云流窜,掩去阳光。 赵广道:“真的很冷!我们三天前吃尽干粮,算算整整两天没东西下肚,气虚体弱,不宜淋雨。” 刘病已摸摸背囊,讶道:“朕是否边奔驰边吃东西?” 陈汤笑道:“每逢陛下进食,速度减慢,我们当然趁机吃喝。” 再仰首观天,叹道:“不提犹可,提起便饥肠辘辘,愈感寒冷。他奶奶的!竟是下雪。” 漫空飘雪,从天降下。 刘病已笑道:“看!老天爷多么体恤我们,淋雪怎都比淋雨好。” 顿了下道:“很古怪!忽然间朕对杀鸟妖的事,如许兄弟般充满信心,似预见鸟妖末日的来临。” 赵广好奇问道:“是否与开启了无上意识有关系?” 刘病已道:“或许如此。所谓‘无上意识’,又有人称之为‘彼一’,是个笼统的说法,指的是贯通了往上的精神通道,接触到高层次的自己。只看你能否得悟,是出自同样的道理。当那境界出现时,你‘清清楚楚’知道,却没法用言语来描述。” 整片山原给雨雪统一同化,白茫茫的,纯净洁美。在天地动人的美态下,很难想象人世间的“藏污纳垢”。 车轮声自后方传来。 三人均抱着闲事莫理之心,避往一旁,没回头张望。 雪愈下愈密,前面的许延寿,消失在迷茫深处。 他们似走在通往幽冥的路上,人世和阴间,再无分隔。 陈汤思索道:“难怪只见有人从西北来,却没人朝西北去,风雪阻拦了路途。怕要到明年春天,才有人往那边走。” 赵广道:“这场雪,将令很多人滞留,这两天该非常热闹。” 又向刘病已道:“凭陛下的眼力,不论鸟妖易容改装成何模样,仍可给你一眼认出来。对吧!” 刘病已苦笑道:“理该如此,但对鸟妖却没十足把握,因‘明玉功’另辟蹊径,何况此人诡变百出,能瞒过朕的眼睛,毫不稀奇,在人多气杂的地方,容易看漏眼。” 一辆马车驶至,没停留的越过他们。 驾车的是个骠悍大汉,经过时还向他们打招呼,充满友善之态,与前一批骑士成强烈对比。 待马车去远后,刘病已道:“车内载的是两个女子。” 许延寿和赵广大感意外。 刘病已道:“肯定没风夫人在其中。” 两人这才释然。 刘病已道:“许爱卿入镇哩!我们赶快点。” 三人加速步伐,朝镇口奔驰。 刘病已嚷道:“我的娘!” 赵广和陈汤见他眼瞪瞪瞧着离他们逾百丈山镇南门的牌坊,知他读到上面的刻文。他们循他目光望去,雨雪纷飞里,刻文是“模模糊糊”的三个字体。 赵广喝道:“有何好大惊小怪的?难道竟叫‘落鸟坡’,又或‘除妖镇’?”陈汤笑道:“鸟妖绝不找地名犯忌的地方与风夫人会合。” 刘病已吁一口气道:“他奶奶的!此镇名‘边城驿’,鸟妖由彼驿开始,亦将于此驿终结,应了朕早前说的话。” 赵广点头道:“的确很玄。咦!好像有人在里面引吭高歌。” 三人脚步加速,瞬眼间已抵驿镇的南门入口,“边城驿”三字清楚映入眼帘。感觉古怪,如斯遗世独立的处所,若非道心领路,他们极可能永远不晓得人间有这么一个地方,边城驿于他们来说,等于不存在之地。 就在他们穿过牌坊的一刻,他们与边城驿结缘了。 远看房舍像挤在一块儿,近看原来“疏疏落落”,且不工整,东一间、西一间的,连接南门的当是驿内的沙泥路主大街,“弯弯曲曲”,却颇宽敞,最阔处足有十丈,窄处则不够五丈,可知驿里房舍的分布如何不规整。土石屋,一堆堆的往两边扩展。若视之为临时营账,理所当然;视之为县镇,则是全无法度,杂乱无章。 陈汤欣然道:“兄弟在为我们的肚子募款。” 雪粉飘飞下,房舍街巷,全换上白色的素净新装,将杂乱统一。就在大街深处,许延寿立在街的一边,以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深情地以他独特的腔调嗓音,纵情歌唱。 三人不谙音律,亦不晓得许延寿在唱什么,却毫无困难明白了他通过歌声,表达出旅人的感触。感情真挚动人,虽对家乡深切思念,但似乎永远到不了家,是流浪者无根浮萍的情怀,既伤情,又对未来的去向充满憧憬和渴望。轩昂处,使人想到塞外的草原和沙漠、青葱的绿野和蓝天;低回处,淌流着梦魇般的无奈和伤情。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个轻雪飘飞的天地里,许延寿深情动人的流浪者之歌,正为边城驿的单调作出最佳的补白。仿如伴随仪式、充盈魅惑意味的颂赞。 下雪的关系,街上行人不多,然而,确有人被许延寿的歌声打动,驻足静听。 先前赶过三人的马车,刚经过许延寿的位置,忽地车速减慢,并在街的斜对面停下来。 赵广回应陈汤的话道:“听歌的大不乏人,解囊的没半个。唉!看来有钱财也没用,这里不见客栈,亦没食肆,天寒地冻,打猎肯定空手而回。” 陈汤道:“勿悲观,忘了先前所见,有人赶着载满蔬果的驴车入城吗?不过兄弟说得对,没人拿半个子儿出来。” 刘病已分心二用,边听他们对话,边细意聆听。许延寿的歌声虽荒寒悲慨,然处处点缀着掩不住的欢愉,显是因为复仇有望,这种揉集着悲和喜的曲意,哀而不伤,格外迷人,使人想一听再听。 第五百一十四章 等运到 说话间,三人继续举步走。 陈汤询问的目光来到刘病已身上。 刘病已苦笑回应,道:“朕也不知目的地是那里,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赵广道:“微臣的两条腿仍不大听话,何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名副其实’的‘静观其变’。” 此时许延寿吸引了更多人在街的对面听歌,刚驰过的七、八个骑士,勒缰下马,可见他的歌声有多动人。 许延寿不理会别人的目光,似驿内不但剩下他一个人,天地间也再没有其他人。刘病已于离许延寿约五十丈处停步,见旁边的土石屋外有堵齐膝高的矮石墙,道:“这是我们现时最好的归宿,边听歌,边淋雪,等运到。” 陈汤哑然笑道:“等运到!形容贴切。” 三人移到矮墙坐下,均心舒神畅,因再非无家可归,至少有道矮墙为伴。坐下去后,均有不愿站起来的慵懒滋味。 刘病已坐中间,左边的赵广凑近他,道:“看!没人敢站近那辆马车,似马车载着的是瘟神煞星。” 刘病已点头同意。 在许延寿对街处,聚集逾百人,因许延寿开始施展解数,不再卓立不动,而是以暗含舞蹈的精妙动作、表情,大幅加强他歌唱的感染力,为此在他对面街的位置,看得最清楚,观者遂全体移师到街的另-边去。 虽为清唱,但因其超凡的歌艺,令人于无乐处听到音乐,其声线本身已是动人的乐器。 可是,马车在处左右无人,最接近者,仍有丈许的距离,若似生人勿近。 陈汤充满希望的道:“看吧!曲罢解囊,定是这样子。” 刘病已笑道:“爱卿比朕更饿!” 陈汤没愧色的道:“微臣的情况较特殊,像个大病初愈的人,不愿续困榻上,在克制多年后可稍微放纵,于现时来说,莫如大吃大喝-顿。” 赵广道:“人就是这样子,愈缺的,愈需要,平时偏不懂珍惜,我不知多么怀念最后入口的那块干肉。” 蹄声大起,十多骑从大街远处弯角现踪,没停留的奔来,踢起泥尘,比对起许延寿的歌声,等若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赵广道:“找碴子的来哩!” 陈汤道:“我确打开了灵窍,换过以前,我只就表像观察,认为这批人态度嚣狂、‘目中无人’,不会断定他们是来找碴子,现在却清楚掌握到他们杀气腾腾,‘不怀好意’。” 赵广道:“我们索性放手大干,还乘机勒索一笔钱财,如何?” 刘病已沉声道:“太不合常理哩!我们须‘静观其变’。” 的确不合常理,街头卖唱卖艺,等闲事也,怎须“劳师动众”的干预?除非赵广和陈汤都瞧错了,这批十多个声势汹汹的骑士,只是恰巧路过。 领先的一骑,来至离许延寿不到五丈,忽然勒马,战马人立而起,其位置刚好隔断了,神秘马车欣赏许延寿献歌的视线。 刘病已三人生出异样的感应。 后至的骑士纷纷勒马,有三骑留不住步,越过领头的骑士,方停下来。 情况忽然清楚分明,来者共十七骑,摆明是冲着许延寿而来。这就令三人“百思不得其解”,许延寿初来甫到,根本没时间结怨。 在对街听歌的,大部分人退往更远的地方,显然对这批骑士有顾忌,不愿被殃领头者大喝道:“兀那汉子!见我们到,仍敢吵吵嚷嚷,是否活得不耐烦了?”他说的是不纯正的汉语,带着羌语的口音。 三人听得心中一动。. 此地该位处青海高原,地近羌人,羌语当如汉语般流通,对方是羌人,竟不说羌语言,就是“欲盖弥彰”。 刘病已更是心叫糟糕,皆因想深一层,与鸟妖掉换个处境,绝不会找这么一个“龙蛇混杂”、“无法无天”的是非之地来与风夫人会合。 想想山南驿便明白,到那里会合而又不惹人注目,太难了! 以鸟妖行事的作风,不论与杨玉交往了多久,交情有多深,当“生死攸关”之际,绝不让有出卖他的机会。像香文般只信任鸟妖,鸟妖亦只信任风夫人。除风夫人外,没人晓得鸟妖预先设置的逃生路线和方法。 边城驿究竟与鸟妖或风夫人有何关系? 许延寿歌声渐敛,终于收止,然仍余音萦耳,非是草草收场。他似并不觉察有人出言恐吓,不受影响的完成歌曲的尾段。 领头的恶汉右手按到挂腰马刀的刀把去。 四周听歌的百多人,远远近近爆起叫好喝采的响声,还有人鼓掌,通过对许延寿的赞赏,和十七个充满敌意的骑士对着干的模样。 在群众的庞大压力下,本气焰滔天的骑马恶汉们相对下变得“势孤力薄”,威势被削。如此情况下,若悍然出手惩戒许延寿,不但不近人情,且会激起公愤,令他们登时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尤可虑者,是唱罢一曲的许延寿脸露真切的笑容,向各方向的支持者打恭作揖,表示感谢,“气定神闲”般视这批干涉者如无物。 刘病已等三人交换个眼神,知大家心里想的乃同一件事,赞赏有啥用,打赏方实际。这个想法仍盘据心里的当儿,一声“给我打赏”,自神秘马车内传出。 整道大街,立即静至落针可闻。 女声温柔婉约、悦耳动听,以汉语说出的四个字,简单的一句话,于这雪粉飘飘的边界驿镇,令人人生出“惊艳”的感觉。 接着有另一女声响应,虽听不懂她说什么,总猜到是领命一类的话。 陈汤愕然道:“她说的竟然是天竺语!” 在边城驿竟然遇到会说天竺语的人,刘病已和赵广“你眼望我眼”,大感离奇。 坐在马车御者位置的大汉如正下着的飘雪般,似没重量的羽毛给风刮起,落往车门处,顺手拉开门。 这一手漂亮至极,进一步镇着不知该否出手教训许延寿的众恶汉。 即使以刘病已等三人的标准,此汉的身手仍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以他的武功,竟屈居御者,车内女子的身份,颇“耐人寻味”。 三人怎想过,从遥望边城驿开始,到此一刻,处处迷雾,如置梦域。 万众期待下,却没有出现众人期待的情景,就是美婢奉她小姐之命,“袅袅婷婷”下车的动人场面。 第五百一十五章 花下醉 于大汉拉开车门的刹那,白影一闪,接着越过车顶和拦在马车和许延寿间的骑士,在填满雨雪的空间灵巧如狸的连续三个小空翻,斜斜横过逾四丈的车马道,精准地降落在离许延寿不到半丈的前方。 迅如轻烟的影子,终化为人形,然众人仍是缘悭一面。 女子素白裳衣,款式不类中土女子的衣裙,最引人触目是露出两边刀削般的香肩,又披上鹅黄色的轻纱,古铜色闪闪发亮的肌肤如给薄雾掩遮。 她背着所有人,包括最接近她的恶骑士,不过,剩她苗条修长的背影,足令天下男人动容。 此女绝非伺候主子的婢女之流,而是贴身保护车内女子的高手。 以刘病已的龙目,仍未能得窥全豹,然对其侧脸轮廓的惊鸿一瞥,看到她轮廓极美,眉目如画,绝对配得起她优美的身形体态。 陈汤说得对,此姝高鼻深目,肤色棕黑,为天竺不可多得的美女。 许延寿用神看着她,双目闪闪生辉,不知如何,三人总感到许延寿在这一刻,与他们深悉的那个人有点儿不一样。 天竺女说话哩!只得许延寿听得到。 刘病已非是不想知她说话的内容,却因肚子咕咕在叫,又未从魔奔回复过来,可以懒便懒。 街上、街边百多人,个个“屏息静气”地瞧着天竺女郎说罢,将以香帕包裹着重甸甸的物件,奉予许延寿。 刘病已等三人最关心的,是手帕包裹的是“金银珠宝”,还是一块供许延寿果腹的糕饼?其他人关心的,就是天竺女顺众之所愿,转过身来,让大家得睹她的玉容。 众骑士聚到一块儿,“噤若寒蝉”,被驾车大汉和天竺女先后露的两手完全震慑。 跑惯江湖的,均知想活得长久些儿,又或可“寿终正寝”,首讲眼力,知哪些人是惹不起的。特别是天竺女快如电闪,凌空从他们上方掠过的惊人身法,着地时的轻松写意,乃江湖上罕得一见的高手级数,且对方摆明在示威,若还不识相,势为火并之局。 天竺女的显露锋芒,有其必要,为的是许延寿,如众恶汉事后找许延寿出气泄愤,等于与天竺女一方结下梁子,那众恶汉便须秤坪是否有这个斤两。 许延寿低声道谢,将小香帕包纳入怀内去。 天竺女又多说几句话,许延寿不住点头。 吆喝传来,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原来驾车的大汉催马开车,朝雪粉茫茫大街另一端驰去。 下一刻,天竺女消失不见。 刘病已等瞧着她趁众人分神的一刻,展开脚法,一溜烟的朝马车追去。 许延寿斜斜横过大街,朝刘病已等三人坐处走过来。 十七骑的头子双目神色转厉,盯着他后背喝道:“朋友高姓大名?.” 比之刚才的凶神恶煞,他这句算是客气,属找下台阶的说话。 许延寿脚步不停,唱道:“终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他这两句以汉语唱出,不愠不火流泄出心内此刻的情绪,带点“玩世不恭”,又透出若有若无的怅惘和伤感,以他街头卖唱浪人的身份唱出来,而大家曾在不同的位置,与他共历刚逝去的动人情景,虽只两句,感觉却似比他早前唱出完整的一曲,感受更深刻,更惹共鸣。 那头子亦听得呆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一时说不出话。 许延寿唱罢,边走边拱手为礼,多谢各人捧场,令那头子难以发作。众人纷纷附和,喝采赞好。 三人看着许延寿走过来,那个头儿不是味儿的掉头驰走,众骑连忙追着他去了。当许延寿来到三人身前,后面的人纷纷离开,曲终人散。 陈汤笑道:“感觉如何?” 赵广叹道:“财色兼收,当然棒极了,我这生人,还是首次想到该学唱曲,以作傍身之用。哈!” 许延寿哑然笑道:“兄弟语虽鄙俗,却形容得贴切。看!” 说时从怀里掏出香帕小包,珍而重之的解开,包裹着的赫然是半个金锭子。刘病已咋舌道:“出手真重,够我们到酒楼大吃大喝十日十夜。” 陈汤担心的道:“钱有了!就怕没吃的地方。” 许延寿微笑道:“老兄放心,我问过她哩!来!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喜出望外,急忙起立。 雪愈下愈大了。 边城驿位于青海湖西三百里,离东面的凉州四百里,玉门关在其正北,地处高原山区内。 驿站建于大汉开国之时,初时只得一座堡垒,设于当时尚未被羌人与大汉边境交界的位置,作为前线的监察和补给站,长期驻军。 孝武皇帝之时,因此地是大汉和羌人的缓冲地,对大汉至关重要,遂扩充驿堡,正式命名为边城驿,又于北面和南面的山区,筑起贯通南北的官道,遂成交通要津,北接高原下的玉门关和阳关,南通羌人和青海湖,连系往中土的道路。 后来大汉战略收缩,边城驿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汉军放弃。 汉人大部分离开找寻新生活,留下来的变成土生土长的边城驿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边城驿成为羌人和大汉均管不着的奇异处所。 边城驿无为而治,没有清楚的话事人,不过,驿内唯一也是规模最大的食肆,开设于驿堡内,由“本土人”控制经营,掌握着边城驿的命脉。 食肆没有名字,人们戏称之为“大饭堂”,位于边城驿中央,西门大街和南门大街交会的位置,四周有护城河,开西、南两门,降下吊门,立成桥路。如拉起吊桥,便是城关,有坚强的防御力。 大饭堂是无可替代的,因住在驿外山区的猎民和农民,与办大饭堂的人属同一族,他们只信任族人,只将东西卖给他们。 故此,路过的旅人,虽付上比外面贵上三、四倍的价钱,换取食物和补给,不但没有怨言,还对他们维护有加,兼且本土住民习武成风,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又是地头虫,可“一呼百应”,成为了稳定边城驿的地方势力。 “入乡随俗”,抵此者均懂守规矩。表面看似没有王法的地方,却是人人自律,秩序井然。 第五百一十六章 打草惊蛇 没人晓得本土住民的人数有多少,大部分散居于附近山区内,留在驿内的约百多人,成为大饭堂的营运者,上下一心,非常团结。 许延寿比刘病已等三人早上一刻入驿,问清楚情况,方开始他卖唱的生涯,为大家肚子的幸福尽力。 听毕,陈汤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竟出现这批‘横行霸道’的骑士,似他们才是这里的话事人?” 许延寿耸肩道:“这个我就不清楚,怕要再找人来问。” 刘病已仰首张嘴,吞了一口雪,道:“爱卿对鸟妖的行踪,有何灵应?” 赵广没好气的道:“这句话该我们问陛下,陛下为何反问微臣?” 许延寿欣然道:“没关系!刚才我和天竺女郎打个照面的一刻,心中有很奇异的感觉,似从她身上感应到与鸟妖的连系,她肯定是我们能否寻得鸟妖的关键。” 陈汤半信半疑的问道:“竟然这般离奇?” 从天上降下的,再非米粒般大的飘雪,而是一团团、一球球的雪花。大街上不见行人,周遭一片迷蒙。 刘病已道:“晓得边城驿是怎么样的地方后,更想不通鸟妖因何选这个地方。” 赵广止步道:“刚才那班小卒喽啰,摆明是杨玉的人,令我生出希望。对皇帝陛下的灵觉,看来要多些尊敬。” 许延寿道:“我是去塞外作战过的人,对塞外远较你们熟悉,也比你们掌握到塞外未来的变化,所以想法应比你们更接近鸟妖。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大雪将他们谈话的天地封闭起来,虽在大街之上,却有密室谈心的感觉。 五丈外的东西已变得“模糊不清”。从干旱的黄土高原,到大河两岸丰沃的土野,然后置身于大雪纷飞的世界里,变化强烈。 陈汤动容道:“我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刘病已精神一振,道:“说下去!” 许延寿道:“我的假设是,除非鸟妖肯完全放弃豢养灵鹰,那边城驿这个地方,不失为暂时藏身的最佳处所。” 赵广断然道:“他跟鹰之间感情很深,绝不肯轻易放弃。” 许延寿道:“我的推测,亦据此而定。鸟妖不但与香文有过命的交情,且为携手闯天下的伙伴,关系类似我们,虽然今次大计‘功败垂成’,但却非‘一败涂地’,香文在中土仍有强大的实力,霍家又在‘蠢蠢欲动’的当儿,如鸟妖就这般的‘远走高飞’,既不合情,亦不合理。” 刘病已赞道:“对!或许朕高估了他对朕的恐惧。” 陈汤同意道:“要鸟妖这样黯然退出,他不会甘心,何况他非是没有反击的力量,如果三方势力联合起来,可立即逆转形势,变得对他们大大有利。所以鸟妖绝不会走远,目前所需,是暂避风头火势,我们总不能无休止地搜索他。” 稍顿,续道:“鹰是活的东西,有习性,不可能长时间关在笼子里,如我们以前说过,看到有灵鹰在天上飞过,鸟妖便该在附近。所以鸟妖若想躲起来,就必须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远离大汉皇朝的疆域,也要避开羌人和匈奴人的地方。最佳藏处,当然也不是草原或沙漠般无遮无掩之处,而是像这里般的高原山区,且位于两国边区之间。” 许延寿道:“这正是我第一眼看着边城驿时心内的想法。” 刘病已的眼睛亮了。 许延寿接着道:“壶衍鞮今次‘损兵折将’而回,声威将受重挫,势力萎缩。站在鸟妖的位置,晓得给香文的密函落入我们之手,我们必上天下地的搜杀他,更清楚我们若不能在北疆找到他,会认为他逃往西域,那时我们通知天山族的人,塞外立成他的险地。千思万虑下,他在藏身之所玩花样,就是挑这个奇异的地方,只要躲在附近的山区,可‘一举两得’,既可通过杨玉的人,掌握最新的情况,又可隐藏得‘妥妥当当’,随便找个深山穷谷,放心牧鹰,不虞被发觉。” 赵广道:“若他派人送另一封密函给香文,那时我们杀了他仍没用。” 陈汤道:“若非陛下的灵觉,我们不会追到这里来,因根本不晓得世上有个边城驿。” 刘病已的脑筋活跃了。 许延寿想得比他们任何入更切合现实、深入周详,启发了他们就此作出全新的思考。他最有力、最具关键性的看法,就是鸟妖定然发动另一波的密函反击。此封密函,须落在香文手里方能起作用,同样以天下间只有他们看得懂的古代文字写成,即使落入别人手中,仍不虞泄出他们两人间的秘密。 一旦三方联手,香文利用霍氏集团“图谋不轨”的野心,京城无大将看守的时机,“兴风作浪”,将重占上风。 “千载一时”之机,就在眼前,鸟妖岂肯放过? 成败实一线之隔,半步之差。 “深思熟虑”下,鸟妖舍凉州而取边城驿,属“无懈可击”的选择和决定,即使刘病已等人神奇至可追到这里来,他仍可和风夫人藏在广阔的山区里,另一边着杨玉派出可靠的高手,将密函送往关中的香文。 “一理通,百理明”。 边城驿乃杨玉一个重要据点,与数百里外的凉州遥相呼应,可将在青海域采来的盐,偷运往西域的中转站,更是杨玉的基地。 这解释了为何杨玉在这里的手下,竟对许延寿的街头卖唱横加干涉,是因他在边城驿的人,收到杨玉加强监视到边城驿来的旅人的指令。 可想象杨玉的手下在南北两面接通边城驿的道路上,设置关防,盘问所有进入边城驿的商旅途人。 偏是他们四人“翻山越岭”而来,没经过官道的关卡,而关卡和边城驿间该有一套保持密切联系的传讯方法,知会边城驿一方的同伙放行的人数诸如此类,故当骤然发觉人数不对,许延寿又像对边城驿一无所知,甫入城找人问东问西的,立即惹起对方的警觉。 现在他们已“打草惊蛇”,幸好鸟妖仍懵然不知。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杀妖夺函 鸟妖凭其飞鹰传讯的奇技,可用任何迂回曲折的方式与杨玉接触,即使刘病已一方看到他的鹰,亦难在地上追赶在高空飞翔的猎鹰,动辄还被鸟妖察觉危险,来个远扬千里,令他们“功亏一篑”。 双方斗法的关键,已从鸟妖转移到这么的一封密函处。 想通这点,刘病已登时有了主意,因有行动的明确方向、目标。 刘病已道:“时机最重要,我们只得一个机会,就是鸟妖将密函交到杨玉手内的一刻,如鸟妖成功瞒过我们,又避开我们的耳目,密函给送往长安,即使将鸟妖‘碎尸万段’,仍是我们输,直至‘一败涂地’。” 赵广道:“幸好边城驿就只有这百多间土石屋,逐间搜查花不了我们多少时间。嘿!我是夸大了,凭我们陛下之能,逐间窃听顶多一晚的工夫。” 许延寿沉声道:“事情怎会这般简单。首先我们须弄清楚,在如此一个地方,岂肯让杨玉这批人在这里‘横行霸道’、‘扬武耀威’?” 许延寿道:“若然如此,那他们在边城驿附近某山区内,该设有具规模的基地,好与边城驿互相支持。” 他说的是军事上的情况,孤城难守,若大敌入侵,可轻易将边城驿重重围困,待其箭尽粮绝。可是若外有援军,形势迥异。 杨玉的羌人叛军既有此大志,自然考虑到给围剿的可能性,在军事上做出这个布局,乃必然的事。于杨玉等而言,壶衍鞮大举侵汉,霍氏集团在长安也是“蠢蠢欲动”,良机可在任何一刻出现,此际正是紧张的时候。 陈汤道:“如发生正面冲突,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刘病已道:“是零胜算。” 接着吁出一口气,道:“不计杨玉的人,只是这批死士,如人数在五百之上,已非我们应付得来,兼之对方熟悉地势,我们则人生路不熟,火并冲突,我们能溜掉已不错。而当情况变得那么恶劣,鸟妖可轻易脱身。” 刘病已是实话实说,鸟妖、杨玉和风夫人均为一流高手,不易应付。 陈汤点头道:“所以我们必须谋定后动,斗智不斗力。” 赵广道:“我们究竟早上鸟妖多少天,又比杨玉和风夫人快多久?” 许延寿叹道:“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刘病已沉吟片晌,道:“朕可提供一个答案,未必一定对,却可作参详之用。”陈汤大讶道:“陛下竟连这个也可以有办法?” 刘病已道:“鸟妖唯一可开溜的时间,是完全复元的一刻,否则一跛一跛的,如何可避开人的耳目?” 赵广道:“合理!哈!微臣明白哩!他是否康复过来,关键在能否将陛下的真气排出体外,所以当陛下再感应不到他,就是他复元开溜之时。原来感应不到,正是感应。精采!” 刘病已续道:“当朕和参红说话时,朕再感应不到鸟妖。” 三人精神大振。 许延寿道:“那鸟妖比我们顶多快上半晚,加上动身的位置比我们离边城驿近上百里,便当他比我们快上一个晚上。最悲观的估计,我们应比他领先一至二天的时间。” 赵广问道:“现在对鸟妖仍有感应吗?” 刘病已苦笑道:“没有了!愈接近边城驿,他愈发小心,长时间处于‘明玉功’敛藏的状态里。” 许延寿道:“若我们不能在两天之内,找出杨玉和吐谷浑人在附近的秘密基地,将和鸟妖失诸交臂。” 陈汤道:“盲目的去搜索,既费时失事,又有可能徒劳无功,最佳办法,仍是从这里的羌人入手。” 赵广道:“挑个人出来,严刑逼供如何?由我负责。” 刘病已道:“此为下下之计,欲逼死士开口招供,并不容易,最怕的是他们对此早有预防,供出来的不是基地而是陷阱,那正面冲突势不可免,搞砸了我们杀妖夺函的大计。” 许延寿笑道:“大家似乎忘掉了一件事。” 三人讶然瞪着他。 许延寿“轻描淡写”的道:“就是陛下首先提出的‘天网不漏’,此计最巧妙处,就是深信天山兄弟暗中庇佑我们,老天爷也是站在我们一方。故此现在什么都不去想,大吃一顿方为正理。” 三人哑然失笑。 命运乃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深信不疑,下一刻已抛诸脑后。 刘病已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笑道:“对!朕的肚子肯定同意。”谈笑声里,四人朝前继续举步。 边城驿的“大饭堂”,简而言之,就是在一个四面高墙,西、南开门的小城堡内,放置着有山南驿一半大小的房舍组群,前堂后居。 城堡四周有护河环绕,两门降下吊桥,跨过丈半宽的护河,成桥成路。城堡呈长方形,接通两门的就是建筑群的主堂,也是饭堂所在,由四座厅堂连体而成,开扬宽敞,内无阻隔,六十多张大圆桌放置其中。 主堂与后方的居室间,有个宽达十五丈的广场,散布着十多个砖砌的火炉,上有帐篷,烧烤羊肉和各式野味,烟火从四边泄出,不惧雨雪,烧成的肉食,送进堂内,供客人享用。 刘病已四人隔远便看到堡内广场的火光,嗅到传来的肉香。主堂内闹哄哄的,喧哗震天,气氛热烈。从冷酷的战场,来到这么一个人气炽热的处所,特别有感觉。 两门有大汉把关,收取“入堂费”,以人头计,一人收五个通宝,非常昂贵,等于变相收入驿的买路钱、城门税。对方认钱不认人,没多问半句,许延寿掏出唯一的半个金锭子,兑换时再被狠榨一笔,付费入堂。 大堂靠广场的一边,放置烤好的肉食、米饭、蔬果,任客人自取享用。此刻已近巳时,大饭堂最挤迫的时候刚过去了,一半桌子有客,仍是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外面风雪连天,堂内在四周壁炉烘烤下,非常温暖。 许延寿割得一盘香喷喷的烤肉,陈汤和赵广取碗盛米饭,刘病已拿蔬果,各司其职,挑靠角的桌子,坐下来大快朵颐。 人人记起刘病已的名言,就是“饥寒交迫”时,方晓得热腾腾的食物多么可口美味。四人再不试图掩饰,因破锭处处,瞒无可瞒。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两手空空 相比同堂吃饭的其他路经商旅,哪有人像他们般不名一文,两手空空的入驿,四个人加起来得一把剑,须靠卖唱赚生计。 但亦有利于他们的因素,不过,纯为猜估。 他们推测杨玉和风夫人一方,没想过他们能寻到边城驿来,鸟妖的心态是离开凉州便“万事大吉“。 鸟妖的飞鹰传书,写于发觉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不可能详尽,充其量知会他们追杀自己的是刘病已的人马,对方并晓得凉州此据点,着他们立即撤离,避往边城驿,在那里待他去会合诸如此类。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玉只会命边城驿的手下们提高警觉,留意往来的旅人,而没有详述敌人的情况。 刚才过桥,把门者对他们全无戒心,便是支持他们想法的证据。杨玉的人根本没来得及通知他们关于刘病已的事,否则,现在就不可能如此太平无事。 当然,杨玉和风夫人赶到,将为另一回事。 赵广边吃边道:“看来没时间睡觉哩!” 刘病已道:“没关系,醒来前大家已狠睡一觉,惟陈爱卿例外,不过他看来比我们更精神。” 陈汤放下碗筷,伸个懒腰,叹道:“从来未试过这般满足。对!微臣精力充沛,不怕做事,还求之不得。” 又叹道:“但却不知从何入手。” 赵广和许延寿对他的话大有同感,现时的情况,一天杨玉和风夫人未抵达,驿内并没与鸟妖相关的人,想抓起个知情者来逼问亦办不到。可是,待他们来到,又可能太迟了。最坏的情况,是压根儿不晓得他们到达。 刘病已拍拍肚子,扫视远近,堂内五十多人,各据桌子,或“高谈阔论”,或独自埋头吃喝,大多数以汉语交谈,又或匈奴语等流通语言,却没人说羌语,不知是否属边城驿的禁忌。 陈汤欣然道:“吃饱肚,格外不同,脑袋思如泉涌,特别灵光。小弟现在出的招数,乃‘天网不漏’的延续,看似容易,实行起来则不无难度,因面对的是人性,也是自己。哈!” 赵广一呆道:“你是否因吃得过饱,过犹不及,说话‘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陈汤道:“听故事,须将整个听完。小弟的办法简单易行,是由我们每一个人,说出心里最想做的事。是否与鸟妖有关不重要,因惟老天爷方清楚是否有关系,重要的乃须为心内真正的想法,心之所指,更大可能是天山兄弟在天之灵的提点,一生尘念,立被蒙蔽。” 赵广道:“这也算办法?” 陈汤笑道:“是没办法里的办法,有点像皇帝陛下修的心法,须尽去妄心,方能直指真如,与彼一结合。” 赵广道:“就由兄弟先说。” 陈汤苦笑道:“现在除杀鸟妖外,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在下很想做的。” 许延寿道:“停!即是你未有任务。” 转向赵广道:“轮到你哩!” 赵广忍俊不住笑起来,叹道:“亏你这混蛋想得到,是否儿戏了点儿?唉!好吧!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到驿外的山区,看看是不是确另有巢穴。这个巢穴最有可能的位置,亦可说最佳地点,是驿西北方的山区。因若匈奴军来犯,是从南面杀至.,汉军则从东而来,故此东、南两方均不是好的位置。” 陈汤道:“有道理!” 赵广道:“我有八、九成把握可寻到这个巢穴,由于秘巢和边城驿间往来频繁,怎都有‘蛛丝马迹’可寻。” 陈汤提醒道:“这场大雪可将所有痕迹掩盖,也令行人却步,音讯中断。”赵广道:“这样有这样的好处,‘干干净净’,现踪者非杨玉、风夫人一方的人,就是鸟妖。” 又向刘病已道:“唯一问题,是当微臣发现这么一个秘巢后,绝不可离开。否则这边回来向你们报告好消息,那边鸟妖到,我们便呜呼哀哉!” 陈汤道:“在下和兄弟一起去便成。” 赵广摇头道:“不!我须独自行动,方可发挥我天赋的特殊能耐。” 刘病已和许延寿点头认同,赵广当探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陈汤苦恼道:“那就没法了哩!” 刘病已灵机一触道:“这样如何,朕将一注真气传入爱卿的血气,当爱卿发现杨玉、风夫人或鸟妖任何一人,就将朕的真气排出一半,那朕既可从爱卿真气的忽然减弱,晓得情况,余下的一半真气,已足够朕把爱卿寻到。” 又笑道:“天下间,惟爱卿能和朕玩这个游戏。” 三人莫不称善。 刘病已的目光落在许延寿处。 陈汤和赵广也用神看他。若真有鬼神,又人鬼相通,那许延寿就是最有可能接通与天山兄弟在天之灵的人,在天山兄弟玄之又玄的影响下,依刘病已的推论,此刻许延寿心内最想干的,应为能否杀鸟妖的决定性关键。 许延寿出奇地老脸微红,欲言又止。 刘病已举手加强语气道:“嘿!许爱卿要做个‘老实人’,立即将心事坦白道来,千万勿隐瞒。” 许延寿苦笑道:“原来要坦白说出心里所想,竟然如此困难,而即使肯吐露,也设法修饰淡化,让听的人没那般碍耳。微臣本是最着紧鸟妖者,可是微臣现在的确想暂且撤下正事,去见那位天竺女郎。” 刘病已拍台道:“这就是哩!朕刚才特别强调与鸟妖表面没关系并不重要时,心中正想到马车内的小姐,如今和兄弟心中所思‘不谋而合’,可知小弟早有灵应。亦如我指出的,惟老天爷方晓得有没有关系。” 许延寿叹道:“希望陛下不是故意为微臣开脱。微臣想过同样的问题,可是任微臣如何找借口,马车内的小姐或与驿内任何人有关系,特别是本土人,但绝不会与鸟妖扯得上关系。” 刘病已微笑道:“若爱卿猜得到,至少等于半个老天爷。我们的‘天网不漏’,精采处就在这里,超乎任何猜想,回归本心,与彼一结合,直指真如。” 最后两句,是许延寿自己曾说过的。 陈汤问道:“兄弟晓得天竺女在哪里吗?” 许延寿道:“她告诉了我他们落脚的地方,并邀请我去和她的小姐见面,大家谈论歌唱和舞蹈。”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夺魄勾魂 陈汤大感趣味的问道:“我非是要窥探兄弟心内的想法,而是好奇兄弟心内怎会忽然有这个冲动?依兄弟情性,该设法压下去见佳人的念头。 赵广道:“你想见的,是天竺女,还是尚未谋面的车内女子?” 许延寿思索片刻,道:“兄弟的问题,令我感到自己不同平时的异常处。事实是一如往常般,天竺女郎离开的一刻,我已将她排拒于心外,并决定不再见她。萍水相逢,最是动人,再见势变质为另一回事。” 赵广道:“兄弟一向潇洒。我也给惹起好奇心哩!以兄弟的人才武功,美女俯拾即是,为何天竺女却似令你须花心力去排拒,且决定不接受邀约?” 许延寿现出回忆的神情,道:“或许是因她一双明眸,透出渴望再见到我的神情,如火般灼热,令我害怕起来。” 接着哑然笑道:“愈说愈离题哩!” 赵广道:“绝对没离题,乃命运的安排,否则怎可能这般巧?你在街头卖唱,他们的马车刚好入驿。” 刘病已奇道:“爱卿相信命运吗?” 赵广道:“唉!以前一点不信,现在半信半疑,是你害我。此刻则为以事论事。” 又向许延寿道:“故此,如真的‘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那你和天竺女的相遇,便是追杀鸟妖的环节里,其中的一环。告诉我,既然你已将她排斥于心外,为何忽然又想去见她?” 许延寿道:“就在陛下提出去做心里最想做的事时,她的一双眼睛在心内浮现,驱之不去。那确是能夺魄勾魂的眼神,臣以前从未遇上过。” 刘病已兴奋道:“愈来愈对味哩!该去还是不去,再无悬念,现在轮到会佳人的策略、应持的态度。” 三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赵广道:“你是否‘越俎代庖’呢?” 刘病已好整以暇的道:“非也!非也!” 接着向许延寿道:“敢问公子,为何到边城驿来?奴家很想知道。” 最后一句,他扮女声说出来。 陈汤、赵广哄然大笑,惹得附近几桌的客人侧目。 许延寿道:“对!微臣该如何答她?” 刘病已道:“就告诉她你是忘掉带钱囊的巨富,尚未出手的绝顶高手,仍未追到妖人的猎妖者。” 陈汤、赵广收止笑声,愕然瞧他。 许延寿不解道:“岂非泄露我方的秘密?” 刘病已道:“我们再没时间玩猜谜游戏,索性来个坦诚以待,须瞒住的是我和兄弟的真正身份,其他一律奉告,希望可换回同等的回报,看可在我们‘天网不漏’的计划上起何作用?” 见三人露出思索的神色,续下去道:“想深一层,告诉他们又何妨,即使他们宣扬开去,或通知有关人等,顶多是大打一场,仍没法知会杨玉或鸟妖任何一方,形势没变。如此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与他们不卖帐给杨玉手下,又义赠半锭黄金的行事作风不符,但却可和我们达致谅解,那时看他们的反应,便晓得许爱卿的心血来源,欲见天竺美人儿一面,是否由天山兄弟在后面力撑而来?” 赵广点头道:“陛下说的不无道理。” 陈汤赞道:“陛下了得,从没办法里得出这么多办法来。” 赵广向刘病已道:“四个人,两个有任务,一个‘投闲置散’,陛下又可干什么?” 刘病已道:“朕就在这里坐镇,等待消息,不用担心朕,朕自有消闲之法。哈!这就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真义,即是什么都不用干,说几句便成。” 赵广探手过来,刘病已一把握住,输送真气,这方面两兄弟多次合作,“驾轻就熟”,全无难度。 两人最巧妙的相同处,是都曾经历死亡的洗礼,故可相容。 刘病已“游刃有余”的向许延寿道:“这或许是一段天赐良缘的开始,爱卿有何打算,感到抗拒吗?.” 许延寿略一沉吟,答道:“很想告诉陛下绝不会有结果,就像以前的老样子。少年时曾有段惨痛的经历,使微臣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不仁、生命的无常,因而失去对寻常生活的信心,追求飘泊无定的浪人生涯。安居乐业,别人求之不得,微臣则如避蛇蝎,害怕情况重演。一次就够哩!” 赵广问道:“这一刻呢?” 许延寿道:“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改变过来,但再不敢那么口硬。他奶奶的!心内某种久已遗忘的深刻情绪,确被她触动了。” 赵广大笑而起,满意的道:“终于肯承认哩!” 话声刚落,他便长身而起,穿堂过桌的朝西门昂然去了。 刘病已和陈汤目光落往许延寿处, 许延寿苦笑道:“缘分到来时竟是这样‘妙不可言’。” 说完,他往南门举步。 剩下刘病已和陈汤对坐大圆桌两边,你眼望我眼,气氛古怪。 陈汤道:“请问陛下,像臣这样‘投闲置散’的,该干什么好?” 刘病已微笑道:“当然是没事找事做。这句话,任何人问朕,朕都不以为异,但爱卿问朕,却恁是奇怪。爱卿一向爱苦中作乐,应比任何人更有忍受寂寞无聊的能耐。” 陈汤道:“偏偏在这刻,微臣欠缺耐性,可知老天爷在背后催促微臣去干某件事,只恨微臣的识神接收不到讯息。” 刘病已点头道:“爱卿已收到讯息哩!就是不可陪朕呆在这里!” 陈汤起立,道:“对!微臣到外面随意走走,如果听到微臣呼救,立即赶出来救微臣。哈哈哈!” 说完他笑着去了。 刘病已心神却飞到别处去,思潮起伏。 今次如截杀鸟妖失败,他只好立即赶返长安,再藉逼退壶衍鞮的威势,打出讨伐霍家的旗号。 这非但是不得已下的唯一办法,且为下下之策。 与霍家相连的家族肯定被株连、整肃。受苦的还有关内的平民百姓,若霍家乘势而起,加上壶衍鞮的全力支持,恶斗难免,中土的百姓将陷进大灾劫,战乱不知何时方休? 刘病已亦不敢轻易言胜,最后“鹿死谁手”,未知之数也,可肯定的是中土必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自古而来,均有“真命天子”之说,就是君皇乃应天命而来,非人力能左右。 第五百二十章 天命论 所谓“国之兴也,必出明君“,”国之将亡,必生妖孽”,便是天命论的反映。 汉高祖刘邦正是生具皇帝命的代表者,故能以前秦区区亭长、最低微的官员,又有楚霸王项羽这般顽强对手,仍能夺得天下,成为开国之君。 今次的截杀鸟妖,去除能动摇刘病已整个“长久之计”的祸根,如陈汤所指,乃是否“真命天子”的试金石。 他们四人现时是和命运对赌,赌注就是“真命天子”。若如失败,对整个支持刘病已一方的信心,势造成致命的打击,那种过去所有努力尽化乌有的挫败感,刘病已自问承受不起。 由此可见,“天网不漏”的成败,对未来大局至为关键。 刘病已大有坐在这里属等运到,必须找些事分神,以免“胡思乱想”,愈想愈沮丧和疲倦。 他感应到有人站在远处瞧他,此刻举步朝他走过来。 大饭堂的众多桌子,仅余四桌仍坐有客人,闲着的商旅聚众聊天,打发时间。风雪封路,大批商旅被逼滞留此地。 那人约莫三十二、三岁,没有一点儿引人注意的地方,衣着“普普通通”,是一般商旅的打扮,此时因天气寒冷,厚重的绵衣外戴着顶帽子,中等身材,消瘦得来精神矍铄,步伐坚定而有力。 他离刘病已尚有二丈的距离,已被刘病已掌握到他心绪的波动,振幅微仅可察,显示他在克制着,尽量不让人看穿他心内的想法和意图,而他亦擅长和惯于控制情绪。 这些数据非常有用,时间无多,任何须经时间酝酿发展的事,刘病已均要将其加速,以免错失机缘。 事实上他一直期待这样的人出现,管他是否来自杨玉方面的人,更理想的,就是这般一个不属两边阵营,第三方的人马。 对方掩饰得很好,乃“真人不露相“的高手。 那人见刘病已瞪着他,没半点不安神态,轻松的来到桌子的另一边,尚未开腔,刘病已打出请他坐下的手势。 那人微一错愕,接着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刘病已”先发制人“的道:“杨玉将在二、三天内抵此,所以我直话直说,假如兄台不明白本人说什么,请立即离开。” 他以羌语说出这番话,感觉到对方内心的震骇。 踏入大饭堂后,刘病已看似”漫不经心“,大饮大食,实则没放过堂内任何情况,眼前此君坐在附近的桌子,竖起耳朵来听他们说话,当然什么都听不到。赵广离开时,他跟出饭堂去,现在回来,显然给赵广撇掉了。 刘病已对其身份的揣测,合乎情理,就是当地人派来有本领的探子,来查看他们是否杨玉的人,当然就算博错了,刘病已仍没损失,因根本没有可失去的东西。 那人一双眼睛亮着了,宛如变成另一个人,沉声道:“阁下何人?.” 他以汉语说出,表示他看破刘病已是汉人。 刘病已不答反问,道:“请你立即由西门离开,南门有人来寻老子的晦气。” 那人先朝南门瞧一眼,立即离桌,朝西门举步,似动作不快,但三、四下呼息后,消没西门之外。 七、八个大汉从南门步入大饭堂,人人腰佩大刀,杀气腾腾,登时惹起仍留堂内其他客人的注意。 今早领队来干涉许延寿街头卖唱的头子,为其中一员,不再是头子,而是跟班随众。来者中,他的武功最低,能随行,或因他是首先接触刘病已一方的人。 另外的七个人,莫不目如电射、气度沉凝,其中二、三人更属一流高手的级数,可知是杨玉在边城驿拿得出来见人的最强阵容。 隔了逾两个时辰,这批人才来探刘病已的底子,可知对方的巢穴,非是在边城驿内,若是凭信鸽互通消息,距离该在五十里之上。 其中一人看他模样,该为边城驿杨玉手下的头子。 杨玉凭什么,可令这样的高手不舍弃他? 八人聚在入门处,目光灼灼的朝刘病已打量,却没走过来,似有所待。 刘病已挨往椅背,闭目养神。 他在心内暗叹,目前当务之急,是从这批人身上,找到对方的巢穴,愈快知道愈好,不容延误。 堂内的客人纷纷离开,见势色不对也。 足音从连接东面内堡的门道传来,听足音,只三个人,虽轻重不一,但步伐均匀有劲,带着节奏的动感,乃高手的步法,时时刻刻保持警觉,能应付突变。 想不到小小一个边城驿,竟然“卧虎藏龙”,天下之大,确“无奇不有”。 来者肯定是配合这批人,向刘病已这个来历可疑、意图不明的人展开联合行动。只要有丁点儿怀疑,对方将“格杀勿论“。 那大酋领头朝刘病已走过来。 刹那之间,刘病已想到多方面的事情。 他跳出了先前思想的框子,用全新的角度审视形势。现在方想到,事情并不像表面般简单。 杨玉暗里通过心腹高手,从事私盐和人口贩卖,赚取巨利,亦以此与各豪强、地方势力,建立起交情和利益关系。 在人口贩卖上,杨玉与北帮合作,等于北帮西线的负责人,双方关系密切。 即使杨玉知晓北帮人口贩卖的秘密,甚或与鸟妖的勾结,是由北帮在中间“穿针引线“,仍未至须杀杨玉灭口,要有个更好的理由,这个理由,极可能与私盐有关系。 杨玉这样一个地头蛇,青海的产盐田在他绝对的控制下,遂建立起贯通高原和西域的私盐霸业,北帮看中的,正是他这方面。 刘病已的想象力如“脱缰野马”,想到杨玉和香文的秘密关系。要将私盐做至这样的规模,须各方的当权者支持。在中土的代表就是霍氏集团,他们能“源源不绝”的从私盐得到惊人的暴利。在缺盐的地域,盐就是黄金。 香文则大有可能是杨玉、霍氏集团的中间人,此位子少点斤两也坐不稳,香文却胜任有余。“人无财不行”,香文必须积聚足够的财富,始可能使“梦想成真”。 刘病已的想法”合乎情理“,杨玉、香文、霍家三方的关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在长期的合作下,彼此”互惠互利“,只要保持此状,实”牢不可破“。 第五百二十一章 身陷重围 刘病已集中下注意力,心中暗呼不妙,已陷身对方包围网内,除非破开身后坚固钓墙壁,要离开大饭堂,须杀出重围。 一个四十来岁的秃顶大汉立在桌子另一边,此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透亮的宽脸神色和善,但绝非因对刘病已有任何好感,而是其武功心法使然,有诸内形于外,显示在其独特的武功上,修为极深,故能持亘地保持在轻松的状态。 从此点看,秃顶大汉即使非氐人的领袖,亦是在族内有身份地位的人。 两个氐族高手,立于两人左右后侧的位置,均为身材魁梧、肩宽背厚、体型慑人之辈,精足神全,充盈力量。 杨玉一方的几个人,在稍远处散布前面和两旁,堵着刘病已所有去路。 对秃顶大汉刘病已尤为顾忌。 动手不但不能解决事情,更是下下之策,使他们在边城驿难有立锥之地。 秃顶大汉在手下朝他瞥去时,略一颔首,示意由手下说话。 手下冷冷以汉语道:“这位朋友,为免不必要的误会,立即说出身份来历,到边城驿来的目的,否则后果自负。” 他的话说得很绝,不予刘病已周旋的余地,摆明一言不合,立即动手。而此正是他们集合两方高手,携手而来的目的,可是无端端杀人,双方以前又无仇无怨,始终说不过去,故随便找个借口,好杀得安心。 对方不肯坐下来说话,早说明他们没闲情听废话。 江湖禁忌之一,是不可查问对方底细,能盘查对方,恃的是压倒性的优势,不虞被盘问者不屈服。现今手下连盘问的客套话都不屑说,要对方和盘托出,谁都受不了,是审讯而非盘问。 而不论刘病已说什么,手下一句不老实,有的是道理把刘病已当场格杀。 大饭堂其他食客走个一干二净,只得刘病已“形单影只“面对人数大幅占优的敌人。 刘病已轻松的挨着椅背,微笑道:“本人胡子睿,今次到边城驿来,是要谈一宗大买卖,咦!没人听过小弟的名字吗?” 人人现出看着傻瓜的神色,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报上名字乃江湖礼节,没人因而奇怪,可是怪别人没听过他的大号大名,却是”闻所未闻“。 通常敢奉上大号,起码是薄有微名之辈,认为对方应有所闻。而响应照例是不理听过与否,都装作听过,这样对话可以继续下去。“面子是人家给的”,像刘病已般竟然直问是否未听过他,自招其辱也。然而无论如何,手下很难就此向他动武。 由此亦可看出刘病已本身真正的身份和“胡子睿”间的分别,前一身份名震塞内外,无人不识,如未听过,势被归类为无知之徒。后一身份,却是寂寂无名,不像“刘病已”般踏踏脚,可令天下震动。 秃顶大汉沉住气,语调温和的道:“恕我们孤陋寡闻,阁下在中土该是大有名望的人,今次到边城驿来既是谈一宗买卖,不知谈的是什么买卖,买卖的另一方又是何人?” 刘病已对他的顾忌,正因他能完全控制心内的情绪波动,不像手下般表面冷静,心绪却似一条绷紧的弓弦,凭此修养上的差异,看出秃顶大汉比手下高上二、三筹,以他的观察,手下确有”真材实料“,任何一方面均堪列高手之林,凭此比较观之,秃顶大汉的武功该接近自己的级数。 刘病已微耸肩胛,表示对没人听过他的名号并不介意,实则”欲盖弥彰“,”耿耿于怀“。这种微细的反应,恰是纡缓剑拔弩张的良方,建立互动。欣然道:“与小弟约定在此见面者,诸位当曾耳闻,他就是杨玉当家。” 手下和秃顶大汉听得你眼望我眼,其他人莫不现出惊异之色。 刘病已搬出杨玉作试金石,”投石问路“的从各人的反应,测试自己的凭空想象有多准。就是杨玉虽知会手下到边城驿来,着他留意往来商旅,却没告诉手下为何如此。另一方面,手下并没将杨玉的即将来驿透露予氐人的一方。 现在两方的反应,刘病已晓得自己猜对了,且颇有可能,是杨玉在飞鸽传书内,指明勿要通知氐人,至乎自己的手下,也是能瞒就瞒。鸟妖是来避难的,行动愈少人知道愈好。 秃顶大汉双目现出询问的神色。 手下等于被刘病已揭疮疤,杀个手足无措,认不是,否认更不是,最糟是连他也弄不清楚刘病已的话是真是假。如果这个自称“胡子睿”者确是应杨玉的邀约来驿,便是“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毕竟是老江湖,手下向秃顶大汉打个稍后说的眼色,转向刘病已道:“大当家之名,当然听过,然而大当家和胡兄各据一方,怎可能拉上关系?” 他的话变得客气了,皆因怕刘病已的胡诌为事实,遂在说话上留有余地。但言下之意,就是胡子睿凭什么资格来和杨玉谈买卖。 刘病已微笑道:“小弟与大当家素未谋面,幸好小弟的一个重要伙伴,与大当家关系密切,正是由他提出小弟和大当家该在这里见个面,由他穿针引线促成此会。” 手下愕然道:“胡兄的伙伴是谁?” 刘病已心中好笑,现出的表情则是”肃然起敬“之色,一字一句、”有条不紊“的徐徐道:“我这个伙伴在中土乃名震一方的北帮之主,与小弟齐名。他是北帮香文,我和他共营私盐买卖,去年合作做了宗史无前例的大买卖,将大批私盐从岭南偷出来,在短短数月以我旗下的货船,迅速运往中土北疆,听他说很大部分走的正是边城驿这条路线。” 刘病已说的,是合理的胡诌,因确有此事,不到手下不信,巧妙处,乃秃顶大汉亦为参与者,更没有不相信胡子睿的理由,没有怀疑的基础。 不用说明,胡子睿到边城驿见杨玉,谈的自然是私盐,否则有啥好谈的,例如在中土的东南方,多开辟一条走私盐的路线,让岭南的私盐,可经大江的水运送往青海去,省时省力。 第五百二十二章 狠博一铺 当他“指名道姓”祭出香文的大名,人人动容,使刘病已晓得香文该如先前所料的,参与高原和西域的私盐买卖。 香文怎都要透露部分情况予杨玉,而杨玉多少也须让手下明白香文在中土的发展,俾能互相配合。正是这种知一半、不知一半的情况,大利刘病已“混水摸鱼”。 秃顶大汉不愠不火的道:“本人间住,乃大饭堂的总管,有一事不明,请胡兄指点。” 刘病已心忖来了,道:“总管赐教。” 间住”轻描淡写“的道:“从胡兄所描述的,胡兄理该为‘富可敌国’之人,为何据人所说,胡兄和从人须凭街头卖唱,赚得半锭金子,后来又以兑换此金,方能支付入门费。” 刘病已做游侠时,在民间打滚多年,何种诘难未遇上过,且世事”无奇不有“,可任他”天马行空“的去砌词应付,在众人灼灼目光注视下,干咳一声,道:“别人'囊空如洗',或许是遇上贼劫;小弟遇上的,却是兵劫。到大河与香当家商量后,于来此途上,遇上狼军入侵朔方,连忙杀出重围,匆忙下所有行囊全丢失了。他奶奶的,从未试过这么狼狈。” 间住愕然道:“狼军入侵大汉?” 他往手下瞧去。 手下神情尴尬的道:“尚未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杀刘病已的行动,给刘病已彻底破坏,还被他”反客为主“,牵着鼻子走。 间住又朝刘病已瞧来,他对这方面的关心,远在刘病已这不速客之上。羌人处于狼军和大汉的夹缝里,任何一方的变化,均直接影响他们。 如大汉被狼军”长驱直进“,中土大乱,羌人不趁机犯边、掠夺土地才怪。在这样的情况下,边城驿肯定不保,间住和族人辛苦建立起来的一点基业,将化为乌有。与羌人建立交情,此其时也。 刘病已道:“我们之所以遇上狼军,是先前预料不到的事,因他们理该在南面的无定河与汉军剧战,但的确遇上了,是个超过二千人的先锋部队,忽然而来,袭击我们的营地,十七个人,得我们四人侥幸杀出重围。” 见人人射出不能置信的眼神,续道:“唯一的解释,是匈奴人正撤返北方后套之地,若我所料无误,匈奴人应吃了大亏。” 间住明显松了一口气,以他的修为,可见狼军犯汉的消息,对他的震撼有多大。 手下仍未释疑,问道:“当家的三个手下到哪里去了?” 刘病已心中大定,杨玉在这里的势力,并非想象般的大,只能监察西驿门和南驿门旅客出入的情况,其他一无所知。依道理该没事瞒得过身为地头虫的氐人,可是看间住的模样,是要到手下来提醒他,方惊觉有刘病已等四个不似路经旅人的来客。 刘病已道:“我着他们去找杨玉的人,据说,杨玉在边城驿附近有个据点,只要找到一个叫花荣的人,可晓得杨玉何时抵达。” 众人朝花荣瞧去,看他如何应对。 刘病已不但来个“连消带打”,且为狠博一铺,赌香文在创立北帮前,为杨玉旗下最大的盐枭,故此对杨玉贩运私盐了若指掌。此亦是“天网不漏”的精神,“尽人事,听天命”,看鸟妖是否时辰到,自己是否真命天子。 花容有点不知所措,又不能不答,道:“本人正是花容。” 刘病已微笑道:“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花兄你好!” 花容双目神色转厉,盯着刘病已道:“胡当家既与香当家齐名,在中土享负盛誉,又能于匈奴人‘千军万马’下,杀出重围,武技肯定臻达‘出神入化’之境,可否显露一手,让本人得睹胡当家的风采。” 众人无不点头,同意花容的终极试探。在说话上,刘病已虽“滴水不漏”,没有破绽,始终是自说自话,难有实证,但这么一来,“胡子睿”是龙还是蛇,立即无所遁形。 尚有个惟刘病已明白的原因,是对方没法从气机上掌握到他的深浅。一般练气之士,互相间在近距离下,多少有点气场相触上的感应,从而探测对方大致上的深浅。可是对着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富翁,却完全没应有的感觉,花容江湖经验老到,虽不因而认为刘病已不懂武功,但出手试探乃必然之事,亦是唯一可验证刘病已说话真实性的办法。 刘病已欣然道:“这个胡某人是明白的,花容兄何不挡小弟一拳看看,如果小弟不能将花容兄逼退三步,以后就只有‘香当家’,没有‘胡当家’。” 在场诸人,包括花容,无不现出没法相信的神色,以为耳朵听错了。 即使坐在刘病已现时位置的是香文,恐怕也不敢如此口出狂言。非是香文没此本领,而是不会事先张扬。 花容自己知自己事,如果眼前此君的武功能与香文”并驾齐驱“,他花容确差上一大截,动手比拚,必然落败。可是,若对方明言凭一拳之力,将自己逼退三步,打死他不肯相信。 高手相争,讲的是料敌机先,”出奇制胜“,如两军对垒,敌既不知其所攻,故不知所该守。哪有这般先作声明?等于泄露军情。花容怎样不济,既捉到刘病已的路子,自然知所进退,至乎反算刘病已一着,因而可大幅拉近与刘病已的差距。 刘病已亦不是欲炫耀武技,又或为难自己,而是清楚在这种“半信半疑”的特殊形势下,只要加把力,就可将形势推往有利于自己的一方,所以来个顺水行舟,成功的话,若如向对方说,像老子般的高手,岂须偷呃拐骗的。偏就是他要将两方人马,骗个服服帖帖。 刘病已等四人所处的情况,其复杂微妙超乎常人想象。关键就在这里,当间住、花容等以常人之心,去推断刘病已等人的动机意图,便落入刘病已精确的计算中。 与他们的关系打得怎么好,仍难左右对付杨玉和鸟妖的结果,但打得不好的话,立即有祸。 目前刘病已一切作为,是依“天网不漏”拟下的原则进行,见招拆招,希望“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五百二十三章 阴沟里翻船 花容道:“此话当真?” 刘病已从容道:“我胡子睿,几时有说过的话不算数的。花兄请准备好,小弟冒犯哩!” 话音刚落,刘病已一拳击出。 他仍安坐椅内,与花容隔开一张大圆桌、椅子和两步的距离。 花容则站在间住的左边,背后和左方是空档,没有阻碍。见刘病已出拳,双目现出嘲弄的神色。 也难怪花容,如他般之所以能挣到今天的位置,智勇缺一不可,经得起时日的考验,而“胡子睿”却当他为一地的帮会头目,是“大错特错”。这不但是花容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若不是刘病已错估他,怎敢夸下海口? 岂知刘病已凭借“万物波动”的功夫,对花容的底细知得一清二楚,称得上是“知己知彼”。反是花容对他的“胡子睿”一无所知,若晓得眼前的胡子睿乃刘病已,他应付的方法肯定大异。 正是这个误差,花容注定“阴沟里翻船”,栽个大跟头。 “众目睽睽”下,花容乃有头有脸的人物,势不能躲避开去,又或虚应故事,必须“结结实实”挡架刘病已此拳。接下来悉随尊便,花容可选择朝后飞退,又或往左晃开,而不论哪一种化解拳劲的手段,都是刘病已输了。 人同此心,在场者个个睁大眼睛,看刘病已出丑。 众人没想过的情况发生了,刘病已拳出,丝毫没有运气提劲的情状,也没有拳风虎虎的现象,似是轻柔无力。更可异者,是拳速慢至不合常理。 拳快拳慢,初习武者亦可调校,但拳速和拳劲,乃孪生兄弟,则谁都不能改变。 劲道十足时,自然攀上拳速的极限,只有当劲道含而不发,或在劲发前,方可按捺着缓缓出拳。 对练就先天真气的高手,真气到了“收发由心”的至境,不论拳快拳慢,至乎似缓实快,似快实缓,令对手产生错觉,仍是“有迹可寻”,让人感到拳气的波动。 可是刘病已此拳,力道似重逾千斤,能“开山裂石”般,却又不带起任何劲气,将至刚和至柔糅集在一块儿,看看已令人难受得要命。 花容明知面对的是一拳,偏是无从揣摩掌握,亦不能凭敌我两方的气机交感天然反应,那就宁愿不晓得对方会隔桌出拳,不用先在心里拟好应付之策,想好后竟不但派不上用场,还令自己被困囿于定计,给杀个“措手不及”,失去“随机应变”的灵活性,“进退两难”。 花容闷哼一声,沉腰坐马,双掌护胸,掌劲含而不发,来个以不“变应万变”,是他目前能办得到最佳的应付方法。 站在花容右边的间住,自然而然运动护体真气,以免劲气激溅时,遭“池鱼之殃“,就冤枉至极。另两个立在两人左右后侧的年轻高手,抱持同样心态,运功行气,严阵以待。 从此可看出刘病已“无气胜有气“的一拳,多么霸道凌厉。 对刘病已来说,在他敏锐的感应里,桌子的另一边,再非一个对手,而是四个人合起来的气场,及其分布的微妙情况,要达到自己许下的豪言,必须一丝不漏将整体的形势计算在内,不容有差。 拳势变化。 刘病已忽然加速,朝花容隔桌击去。 若刘病已的对手是香文之辈,能凭超凡的感应,掌握拳劲,可是低上大截的花容,只能凭惯性去应付,未能看破刘病已表面的拳势,与内含劲道的表里不一。 花容举掌疾封,集全身劲气于双掌,依刘病已拳速的变化,做出本能式的反应。他的噩梦来了,面对虚虚荡荡的,全无理该冲胸而至的半丝拳风拳劲,登时难过得想吐血,积聚至顶峰的真气,又不能不吐,百般无奈、千般不愿下,改守为攻,双掌劲气朝刘病已喷射过去。 掌气在两方中间桌子上方的位置相遇,没发出劲气交击的应有爆响,也没出现气流激溅的正常状况,桌上的杯盘碗碟安然无恙。 花容预估的两种情况,一是掌劲被反震回来,他可借势退解.,另一是掌气如“石沉大海”,消失个无影无踪,那他可往左晃开,应了一拳之数。只恨所想的没一种情况实现,掌劲碰上拳劲的一刻,花容就像给自己掌劲形成的索子缚个结实,动弹不得。晓得自己招式用老,一时无以为继,遂给对方的气场锁个结实。 事实上,锁紧花容的非气场也,而是刘病已的奇异能量,生出庞大的吸摄力,令一心往后退或左移的对手,不知如何反应。 花容人急智生,举脚往圆桌踢去,再不顾风度颜面。 刘病已心忖太迟了,就那么将花容的掌劲收进体内,在经脉内以真气化解,同时能量变化,吸摄力消去,另生新力,如摆布玩偶般,将花容带得往右边间住的肩头撞过去。 花容踢不成踢,还令他失去平衡,身不由主的倾往间住。 间住露出不悦之色。 花容终是高手,“临危不乱”,运转真气,借与间住护身真气反震之力,反方向倾回来。虽未出丑,但任谁都看出他身不由主,给刘病已舞弄于股掌之上。 对这种甘于“为虎作伥”,没有人性的人,刘病已一向“深恶痛绝”,遂乘机落花容的颜面。花容要怪,该怪自己,是自找的。 就在花容未立稳,前劲刚消、后劲未生的一刻,刘病已的主菜到了,沛沛然“莫可抗御”的道劲,“如潮如浪”汹涌而来。 他虽只出了一拳,却大不简单。 今趟更是刘病已深入研玩道劲和真气配合上别出心裁之作,拿花容作试招对象。也是他首次在一击之内,同时运动两种既相反又相合的力量。 由于阳强道弱,他遂以阳神为主、道劲为辅,令花容“进退失据”,“身不由主”,情况等若使花容如置身“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唯一可做的事是保持浮在水面上。这股积蓄至顶峰的道劲,一如突来的急浪,浮在水面无处着力的花容,哪抵得住,登时浪至人漂。 花容还要顶着,老脸涨个通红,可是不到两下呼息,已受不了,千万个不情愿下,“噗!噗!噗!”的连退三步。要退第四步时,道劲消失得没踪没影。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交浅言深 花容从退第一步开始,一直全力挣前,希冀剩退一步半步,挽回少许颜面。就像一个人逆风而进,忽然间风消失了,立即失去平衡,变为往前倾跌。 就在此时,刘病已的真气驾到,止着花容前倾之势。 花容“心知肚明”刘病已放他一马,趁机朝后多退一步。 人人看呆了眼,虽眼睁睁瞧着,仍不明白刘病已怎可能办得到。杀花容肯定容易多了,但要他这么听话,退的虽是四步而非三步,已是神乎其技。 刘病已竖起拇指大赞道:“花兄弟了得,算小弟输了。” 花容仍血气翻腾,一时说不出话。 此为刘病已高明处,既满足花容请他露一手的要求,立威以证明自己乃能与香文“并驾齐驱”的人物,又不让花容颜面无存,下不了台,变成“弄巧反拙”。 明眼人均可看出,刘病已给花容“留有余地”。 间住欣然道:“胡当家怎算输,让本人说句公道话,这次比试该作和论。” 他的两个子弟高手首先叫好,花容的手下齐声附和,僵硬的气氛纡缓了,还有点经了解后的融洽。 花容回过气来,道:“领教哩!胡当家确表现出身价,手底之硬,大出本人意料之外。” 接着话锋一转,道:“不知胡当家现时在驿内,可有落脚的地方?” 刘病已心内奇怪,难道花容再不怀疑自己的说话,诚意邀他们返贼巢住宿,等候杨玉? 细想又感没道理。 换过一般老江湖,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仍不相信任何未经证实的事。在这方面,花容因从事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提防之心更大,若这般就信刘病已而不疑,实在不合情理。 然则他说这句话,用心何在? 间住往花容瞧去,现出不解之色。 刘病已心中一动,晓得该是因花容等人的秘巢,从不招呼外人,故此间住有此神态。时间不容他多想,拒绝道:“虽仍未找到宿处,但花容兄不用为我们操心。第一眼瞧到边城驿,小弟一见倾情,爱上它‘无拘无束’的气氛,在这里盘桓几天,非是苦差而是乐事。” 他的话,封死了花容的邀请。 花容未说出口来的邀请,也可以是个试探,如对杨玉另有图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乐于摸清楚其据点的规模和实力。 刘病已一口拒绝,谅可释疑。花容双目闪过失望的神色,道:“我们当然尊重胡当家的意愿,不知尚有何事,是我们可以效劳的?” 刘病已瞧得心中一动,花容为何感到失望,理由何在?隐隐里,他感到花容是“天网不漏”的行动里一条重要的线索,只不知如何可发掘下去。 刘病已问道:“有方法知会大当家吗?” 花容脸现难色,道:“须看天气变化。” 刘病已放下心事,道:“明白!不用勉强,大当家该晓得小弟来了。” 花容朝他深望一眼,道:“如此,请容在下告退。胡当家有事找我,传句话便成。” 又叫来今早领人来骚扰荒原舞街头卖唱的头目,他踏前一步,向刘病已道:“小人居处,是西驿门入门后左方的第一间土屋,非常易认。” 花容“欲言又止”,最后抱拳作礼,领着众手下离堂去了。 刘病已起身相送。 间住瞧着花容等人消失在南门后,向左右两个子弟道:“你们回去!”两人没半句话的,施礼后朝内堡的方向走去。 刘病已知间住有话和自己说,邀他入座。 间住在与他隔一张椅子的位子坐下,似有密话和他说。 事情的发展,大出刘病已料外,不但花容言有未尽,间住也似有事求教,可知边城驿的情况,非若表面般的安逸平静,而是暗涌处处。 间住闲聊般的道:“边城驿就像一个大客栈,房子全是丢空的,任君入住,到这里来,方须付入门费。” 刘病已笑道:“是谁想出来的?真棒,且是门必赚的好生意,又不用伺候入宿的旅客,顶多执拾打扫。” 间住欣然道:“边城驿规矩之一,是旅客离开时,自行打扫干净。”又道:“所有土屋门上,挂着个一面一色的牌子,以红色的一面示人,代表有住客,绿色的一面代表空置,先到先得。平常之时,少有客满之患,不过现在风雪封路,到这里的旅人,会待春暖之时方再上路,故此现在全驿爆满。胡当家当然不用担心,本人可妥善安排。” 刘病已连忙道谢。 间住道:“边城驿的构想,出自家父,他也是边城驿的创始人。” 刘病已道:“令尊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间住现出缅怀的神色,道:“他两年前过世,如他仍在,便可以为我们作主。” 刘病已大感错愕,间住与自己“交浅言深”,此事有些异乎寻常。 间住叹道:“边城驿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往来商旅,对在哪里买货卖货‘了如指掌’,其他就一概不知。我们对外面的事,依赖杨玉一方的人。但是,胡当家也看到了,杨玉说来便来,事先没半声知会,如非被胡当家揭破,恐怕来了我们仍不晓得。” 刘病已明白过来,花容刚才破格邀他们到其秘巢去,正是不愿刘病已和间住有私下说话的机会。 间住也看穿花容的心意,故花容甫去,立即把握机会。 刘病已讶道:“总管不怕我站在杨玉的一方,为他们说好话?” 间住平静的道:“来前,我收到善德大妃的指示,说阁下是中土大有来头的人,值得信任,着我们好好招呼。” 刘病已一呆道:“善德大妃?” 间住道:“正是打赏胡当家手下半锭金子的轿内人,乃我们氐族当年嫁往天竺的公主,闻得我们土地被夺,‘流离失所’,专程回来探看我们。” “天网不漏”发挥作用了。 这条线索,是由许延寿引发。 许延寿曾向刘病已说过,天山兄弟频频向他报梦,对此刘病已印象深刻。由于曾经有过梦境成真的异事,故刘病已深信不疑,当“茫无头绪”,不知如何入手的一刻,脑际“灵光乍现”,想出这非计之计。 第五百二十五章 心照不宣 自许延寿进入边城驿,忽然下雪,善德大妃的马车从后方驶来,越过他们,继许延寿进入边城驿,刘病已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是难以言表的奇怪触感。到许延寿的歌声传入耳鼓,他便像步进了一个梦域,是清醒的梦,但现实的一切变得疑幻疑真,再没有平常的实在。 许延寿自发的卖唱行为,引发了连串事件,一环衔一环,直至此刻和亡国之族的最高领袖,对坐深谈,那种“异乎寻常”的感觉,确是令他非常震撼。 间住问道:“匈奴人入侵中土,是否确有其事?” 刘病已心情舒畅,因在“天网不漏”的大原则下,他不用说谎,就如他对许延寿说的,爱说什么说什么,正因如此,许延寿对善德大妃毫不隐瞒,故此才有善德大妃向间住的传话,着他信任刘病已,怕在误会下双方起冲突。 间住对善德大妃的善意提点,“半信半疑”,故任由花容试探刘病已,到发觉花容在杨玉来此一事上刻意隐瞒,不但对刘病已敌意全消,且对花容生出戒心。 刘病已道:“匈奴之主壶衍鞮亲率十二万大军,越过阴山和狼山间的山道,过大河,沿大河东岸进军朔方,于无定河与汉军激战,接连受重挫,被逼退兵。狼军败势已成,不可能挽回颓势,只看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阴山的北面去。” 间住双目精芒闪烁,忿然道:“这么大的事,花容竟然骗我。” 刘病已道:“总管何有此言?” 间住沉声道:“运盐到边城驿的路线,主要的有两条,一是青海湖线,另一为中土线,而不论青海湖线或中土线,均有利用信鸽的完善通讯系统,这也是杨玉的贩盐生意胜人一筹,愈做愈大的原因。故此花容与香文有着紧密的联系,中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花容怎可能不知道?” 间住的话,进一步证实刘病已的想法。就是杨玉、鸟妖和香文三人关系匪浅。鸟妖须伺候壶衍鞮,难以抽身,这方面就交给风夫人去办。 香文“扑朔迷离”的崛起来历,终于“水落石出”,也解释了他们三人和霍家的关系,实乃以前利益关系的延续和扩展。 同时暗抹一把冷汗,如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花容说不定有方法先一步知会杨玉,那就“糟糕透顶”。幸好大雪断绝了所有交通和讯息。 刘病已好奇问道:“狼军败退,对你们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间住答道:“要分开几方面来说,关键处是大汉和匈奴是否争持不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稍顿后,续道:“边城驿虽扼守上落青海高原的古驿道,但偏处北面边缘的山区内,附近没有城镇,任何一方出兵边城驿,都要走二百里以上的路,‘劳师远征’,难瞒对方耳目。” 刘病已皱眉道:“但终非长远之计,完全陷于被动,就看给哪一方收拾。” 间住叹道:“我们现在势成骑虎,逼不得已下才将希望寄托在盐枭身上。先父临终前,执着我双手说,数千名族人的命运在我们手上,复国之望一天比一天渺茫,而族人所求者,不外‘安居乐业’,子孙繁衍,现今‘与虎谋皮’,恐招凶祸,望我能找得出路。” 刘病已点头道:“令尊是有远见的人。” 间住道:“花容平常掩饰得很好,依约定驻于驿内的手下从没有超过三十人,不干涉驿内的事,到今天才露出底子,视我们为可欺骗的蠢材,供其利用的工具。”刘病已道:“他们不但是私枭,也是人口贩子香文的帮凶。” 间住骇然道:“此语当真?” 刘病已约略解释后,道:“杨玉、花容之辈,乃‘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之徒。令尊说得对,为他们卖命,没有好结果,且当他们认为你们再没利用价值时,会翻脸不认人。” 间住呆瞪他片晌,道:“这样看来,胡当家今次到边城驿来,并非要谈生意。”刘病已耸肩道:“杨玉根本不晓得我来。” 间住愕住了。 刘病已道:“杨玉‘念念不忘'失去的权位,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总管,杨玉不但永无翻身之望,且是‘大祸临头’。” 间住道:“胡当家似非常清楚大汉和匈奴内部的情况,对杨玉、香文、花容等‘了如指掌’,令人难解。” 刘病已压低声音道:“我表面的身份,乃行走江湖的大商家,内里却是大汉军方支持的人,专门对付香文、杨玉之流,因而深悉情况。总管或许仍看不破未来局势的发展,小弟却可提出忠告,匈奴既败,改入侵为与大汉修好,并请求归附。” 间住乏语可言。 偌大的饭堂,人去堂空的“虚虚荡荡”,弥漫紧压人心的绝望气息。 间住颓然道:“善德大妃有个建议,是举族随她迁徙到天竺去,她有办法安置我们。” 刘病已摇头道:“绝非可行之计,你们要到天竺去,只能取道南诏,山长水远不在话下,且地多瘴毒,你们能有一半人抵天竺,已是老天爷肯照顾,年老的,则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间住苦笑道:“大妃非是不清楚道路难行,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生于斯,长于斯,乡土是最珍贵的,谁愿离开?” 刘病已道:“你们有想过归顺大汉吗?只要你们做到两件事,该可保着山区内的福地,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一如天山的天山族。” 接着说出天山族的情况。 间住精神大振,道:“究竟是哪两件事?.” 刘病已道:“就是同时向大汉献上边城驿和杨玉的人头。” 以间住的修为,仍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来,道:“即使我们有心这么做,仍没有这样的门路,最怕给边防将领硬将功劳抢走,另一方面对我们‘赶尽杀绝’,将‘得不偿失’。” 刘病已道:“小弟和总管一起去又如何?大家当面谈妥一切。”间住失声道:“什么?” 刘病已知整个发展,已到了成败的分水岭,如是球赛,就是控球攻门,差的是鞠杖一挥,击球入洞。 道:“小弟即将告诉总管一个秘密,却只限总管晓得,连大妃也须瞒着,并永远不告诉任何人。” 第五百二十六章 踏雪无痕 间住见刘病已说得这般严重,他是明白人,举掌立誓。 刘病已从大饭堂的西门离开,冒着风雪,朝边城驿的西大门举步,左弯右曲的西门大街不见行人,形成街巷的土屋间间门窗紧闭,内里透出闪耀的火光,走在风雪里,令刘病已感到给排斥于温暖之外、”无家可归“的感觉,颇有一番感触。 四周视野迷离,雨雪茫茫,足踏雪地,陷足盈尺,”举步维艰“。世上或许确有“踏雪无痕”的功夫,但肯定限于一里半里的短途里,久了就像在干旱的沙漠狂奔,任谁都吃不消。刘病已自忖办不到。 这场大风雪对“天网不漏”的行动有何影响? 别的不说,首先令他记起当年山南驿的大风雪,将所有人困在驿内,常惠就在那里遇上鸟妖、香香和风夫人。风雪稍敛,鸟妖偕两女立即离开,然后李陵的大军来了。 这场风雪绝不是偶然的,是冥冥中的巧安排,每一个人都受影响,中断了所有活动,该发生的事延后。 花容和他的人,是否滞留驿内? 据间住之言,花容的秘巢位于驿东约五十里山区内一个叫羊角坳的地方,筑有堡垒、仓房,有可走驴马车的山路连接。从东面青海湖和中土偷运来的盐货,先送到那里储存,收到道路畅通的消息,才大批的送往西域。 没有氐人点头,杨玉休想在边城驿附近设立这个关系重大的中转站,亦须赖氐人供应日常所需,更重要的,是他们可隐藏在二线的位置,不论匈奴或大汉,若要对边城驿动武,氐人均首当其冲。 双方的关系并不对等的,杨玉贩运私盐的集团,不可没有氐人;但氐人没有了他们,顶多减少收入,其他一切依然。 因此,当间住发觉花容在关系到边城驿存亡的重大事情上,瞒着他和族人,双方间立现难以缝补的裂痕,徘徊于破裂的边缘。 在这样的情况下,花容怎么办? 无论如何,一切均有待风雪停下来的时候,如重演山南驿当年的情况。 西驿门在望。 记起花容说过,若要找他,可到首间土屋找人传话,就在此时,心生异感。刘病已别头后望,风雪下不规整的长街”模模糊糊“,两边的房舍似失去了实质,却没发觉有异常的情况,可是自己道心式的感应,从未出过误报,怎会一无所察? 雨雪深处,两道人影现形,渐转清晰。 前方十多步外的雪地上,有东西动了,就如一团雪活了过来,往来人窜去,快如飞箭,刹那工夫就迎上走来的两人,更扑入其中一人怀抱里去。 刘病已转过身来,啧啧称奇,心中涌起难以描拟的触感。 来的是许延寿和天竺女郎,肩并肩的,态度亲昵,绝不像今早方初次邂逅的男女。前者于原本的装束外,加披厚长棉外袍,又戴上帽子,该是盛情难却下,接受的御寒装备。 天竺女紧裹在连斗篷的纯白羊毛皮袍内,由于她身形高跳优雅,穿得非常好看,与风雪合而为一。 虽漫步走来,刘病已总有两人在雪地上共舞的奇异感觉。刘病已张开两手欢迎他们。 许延寿与今早离大饭堂去见善德大妃时的神态,分别明显,多了某种他一向没有的东西,而正是这东西,使他看来”神采飞扬“,浑身魅力。 他奶奶的! 这小子认为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终于发生。 许延寿趋前两步,与他紧拥一下,在风横雪狂之时,抱礼令人别有深刻滋味。许延寿离开他,回到天竺女旁,介绍正含笑向刘病已施礼的天竺女道:“她叫云泥,是天竺和匈奴间克拉底国的人,习艺于该国地位最尊崇的武学大师卓多拿,因善德大妃有恩于克拉底,云泥奉王命到天竺伺候大妃,以三年为期,亦令大妃动了返故地探望族人之心,因成此行。云泥说她有办法为我们寻得鸟妖。唉!想不信你的‘天网不漏’也不成。” “天竺女”原来并不是来自天竺,而是北面的小国克拉底,不过,她与刘病已认识或见过来自天竺的美女,同样轮廓特别清晰分明,如若刻削,形相极美,双眸深邃诱人,所以绝不怪许延寿这么快坠入无法抗拒的情网,他也有”一见钟情“的倾向,如此美丽的异国女郎,谁能不为之”颠倒迷醉“。 刘病已”自然而然“在她娇躯搜索起来,非是登徒浪子的无礼目光,只在看那白东西躲在她外袍内何处。 云泥当然知他在找什么,浅笑道:“瞒不过胡当家呢!雪子快出来打招呼。”又以刘病已听不懂的语言又轻又快的说了两句。 雪子从斗篷内美女的玉项位置探头出来,小如点漆的黑色眼睛好奇地打量刘病已两眼,又畏缩的退返斗篷内主人提供的密藏处所。 刘病已赞道:“厉害!我要到它移动,才发觉它不是一团雪块。” 许延寿笑道:“你也快变雪人了!” 刘病已道:“淋雪和淋雨的感觉同样地棒。” 许延寿道:“刚才我们做了个小试验,云泥着雪子到你坐的位子嗅过后,将我们带到这里来。” 云泥”小鸟依人“的傍着许延寿,”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说话,那种深情款款的样儿,刘病已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动。 许延寿续道:“雪子是在克拉底山区雪原上的生物,非常罕有,适应力强,是雪狸的异种,嗅觉敏锐,须秘传的手段方可驯服它,关键处在乎人与动物能互相敬重。” 刘病已抓头道:“问题是我们怎找得鸟妖坐过的地方给它嗅嗅?” 云泥“噗哧”娇笑,向许延寿撒娇的道:“胡爷的话很有趣!” 许延寿对云泥的痴缠表现得”落落大方“,保持一贯的潇洒自然,在这方面他有这种似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许延寿更多表现出浪人的不羁,也正是他最吸引女性,令她们一见倾心的魅力。 许延寿道:“方法是云泥想出来的,她是‘旁观者清’,知鸟妖是养鹰的人,与猎鹰长期接触下,会染上鹰的气味,非是用水可以冲刷掉。” 刘病已叫绝道:“对!这么简单的道理,偏我们想不到。” 云泥道:“你们想不到,因你们没雪子嘛!” 第五百二十七章 及时雨 许延寿道:“堡内养有多头狩猎用的鹰,在出发寻妖前让雪子嗅个清楚后,我们立即冒雪动身。” 刘病已头痛的道:“朕要先找到陈、赵爱卿,着他们出手助总管,对付杨玉。” 许延寿道:“赵兄弟方面微臣负责,微臣会请总管帮忙。我们的御前武士到哪里去了?” 刘病已道:“爱卿不用担心他,到时候他自然返大饭堂去。爱卿先回去设法,朕还有一件紧要事须处理。” 许延寿讶道:“什么事?须否微臣帮忙?” 刘病已轻松的道:“如与朕构想吻合,人多了反不灵光。” 许延寿皱眉道:“究竟为了何事?能否告诉微臣” 刘病已沉声道:“朕要杀一个人!” 刘病已步出西驿门,车马道绕过北面的山峦,从西北而来,前方半里许处,有一列疏树林,林木的另一边,山区起伏,此时全积上厚雪,再没有明显的分野。 刘病已脚步不停的朝雪林走去。 边城驿坐北向南,将其与外界连接的是北道和南道,前者通往西域,是下青海高原的通道快捷方式,直抵阳关西面的半荒漠地带。 据间住所言,杨玉若从凉州起步,最快的路途是先西行出阳关,再从北道登边城驿。 南道通往现已成匈奴领土的地域,也是偷运私盐的主干道。盐货小批小批的运来,储存在羊角坳的盐仓里,集积至某一数量,再大批的由北道送往高原下。一天边城驿仍在氐人手中,可保北道的安全。故此边城驿对杨玉的贩运私盐,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昔日杨玉掌权之时,盐货爱走哪条路线,有他包庇,故私盐愈做愈大。然”今时不同往日“,边城驿线已成青海区偷运私盐的命脉。 谁都晓得剩靠单一路线,风险极大,一旦给截断,将断去盐货的重要来源。因此另辟路线,乃杨玉当务之急,香文进军中土,建立北帮,乃理所当然。北帮实可视为塞外最强大的私盐集团的入侵,故财雄势大,加上勾结霍家,大家共享庞大的利益,谨守皇法的本地帮会,压根儿不是对手。故而派“胡子睿”今次到边城驿来,是开辟新路线的延续,”合情合理“。 边城驿与东面的中土,为广阔的山区阻隔,要从那边来,惟有像刘病已等四人般”攀山越岭“,少点功夫都不成。但却肯定是鸟妖到边城驿来的路线,因便于隐蔽行藏,不像北道般无可躲隐。如他们早先研究过,鸟妖本身武技强横,又有高空探子随行,周身法宝,堪称天下最难追截的人,当年如是,今天仍没失去优势,如非有自己的道心灵觉,他们已追失了他。 可是在现今的情况下,明明清楚鸟妖的目的地是边城驿,要伏击杨玉容易,截着鸟妖的可能性仍”微乎其微“。 以鸟妖的奸狡,绝不会“大模厮样”的入驿,而会留在山区内,看清楚形势,待与风夫人会合后,方决定下一步怎么走,那时即使被刘病已等神迹般寻至,逃起来仍非常方便。 在如此情势下,这场大雪和雪子,成了他们的及时雨,许延寿遂有不得不信“天网不漏”的感叹。 鸟妖须躲避风雪,他的猎鹰更不可受寒,暂难做他的耳目,刻下或许藏于边城驿东面山区某一秘处,等待他们去撒网捕他这尾大鱼。 在出发前,他要先处理花容和他滞留驿内的人。 杨玉的生死,牵涉到氐人未来的命运,亦是刘病已处理民族关系的筹码,变得与杀鸟妖同样重要。能割下杨玉的首级,等于斩断了香文在中土西面和西域的连系与支持,乃从根本上打击香文的厉害手段。帮会的运作,无财不行,骤然断去一条大财路,对香文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论哪个身份,盐枭或匈奴头号通缉犯,杨玉都是见不得光的,从这么一条唯一通道登高原而来,必”步步小心“,”处处留神“,且有花容在另一端接应,保证道路安全。在这样的情况下,稍有异样,定招杨玉和风夫人的怀疑,例如见不到花容来接应。 大雪改变了一切。现在有任何异常情况,皆可归因于风雪阻路。 风夫人手上至少有一头至两头猎鹰,可在敌人接近时先一步示警,却非在”狂风暴雪“的时候。所以任何行动,必须趁”雨雪连天“的大好时光进行。 有花容和他的人在驿内,特别是刘病已来了,又揭露他们对氐人有所隐瞒,花容必使人密切监察,氐人倘有异动,他们将有警觉。为免”节外生枝“,首先要办的,是把花容和他所有在驿内的手下,彻底铲除。刘病已负责花容和他武功高强的几个随从,其他由间住包办。 花容邀刘病已等到他在羊角坳的贼巢,想深一层,当非止防他向氐人泄秘般简单,因可以揭露的已说了,极可能是花容有其他密话须和刘病已说。刘病已这般路过他们在驿内的据点,必落入监视之下,花容若真有事和他说,现在便该尾随而至。 尚差十多步进入雪林,花容单独一人从西驿门追出来。 刘病已走到林边,转过身来。 花容迅速来到他前面,于离他五尺处止步,轻松的道:“想不到下着这么大的雪,胡当家仍有闲情,到驿外散步。” 刘病已哂道:“小弟何来‘闲情逸致’,不过惯了小心,怕汉军或匈奴人忽然杀至时,懂得‘择路而逃’。” 又别头一望,道:“像这片广被数十里的疏林,可成小弟的救命草。” 花容似”漫不经心“的道:“汉军若来,胡当家怎会不晓得?” 刘病已心中一震,明白过来。 但刘病已表面当然须扮傻,双目射出凌厉神色,盯着花容,沉声道:“花容兄是什么意思?” 花容得意的道:“我还晓得,胡当家今趟到边城驿来,不为谈生意,而是杀杨玉,对吗?” 刘病已二话不说,闪电移前,撮指成刀,朝花容胸口插去,以行动告诉花容,他说得非常对。 第五百二十八章 耗子落天秤 花容不愧高手,虽大惊失色,仍能往右避开。 刘病已掌尖插空,就趁错身而过,右肩轻碰花容左肩,撞得花容全身颤抖,却没侧跌开去。刘病已看也不看的,插空的掌反手拍往花容后背。 花容来不及喝止,猛一旋身,双拳迎上刘病已的反手掌。 “砰”的一声,劲气交击,花容应掌飞跌,直至背脊撞上林边一株大树,跌势方止,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 树上的积雪挂冰,大幅洒下。 花容终以身负重伤的代价,换得说话的空隙,边挨着树干滑坐雪地,狂喝道:“住手!大家是自己人。” 刘病已来到他前方,俯头看他,冷冷道:“谁和你是自己人?” 黄昏前,雪停,却刮起狂风,风从西北吹来,刮起积雪,一阵阵的,比“风雪交加”更令人难受。 许延寿以张告示的方式找到赵广,请间住派人在氐族人避世聚居的山区,展示由他亲书“找你”的布幅,看到的赵广一头雾水的返大饭堂。 陈汤则到了东面的山区探索,入黑前回来,虽然此行他一无所得,仍然大致估计出鸟妖从贺兰山来的可能路线。依道理,抵达青海边缘区域,鸟妖的戒心该大幅减低,不再像之前般”小心翼翼“,采迂回曲折的逃亡路线。 杨玉的登高原队伍被探子发现行踪,于离高原六十多里的登山路旁,扎营等待,却见不到有像风夫人的女子在其中。此探子乃间住派去族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精于隐蔽行藏,隐在风雪里窥伺小半个时辰,方返回边城驿报讯。 这一行有二十多人,个个身手不错,足可应付任何突变。如单凭氐人施袭,且只能从上方攻往下方,部分人突围而逃的机会极大。现今加上赵广和陈汤,当然是另一回事。 陈汤献计道:“不论杨玉要待风势稍减,又或高原的手下去接应,今夜绝不动身登上高原,至快也在明天日出后。” 间住同意道:“山路积雪,白天走亦不容易,晚上更犯不着冒这个险。” 刘病已等四人,间住和三十多个族内领袖、高手,聚在内堡的大堂商议。云泥亦参与,登时令气氛活泼起来,美女的威力确”无与伦比“,老老少少,均因她的”活色生香“,而精神焕发。但在云泥眼中,堡堂内只有许延寿一个人,”含情脉脉“的目光专注在他身上,每当许延寿瞧她,即报以清甜的笑容,弄得许延寿不敢将目光移往她处。 雪子俯伏她香肩上,睡个”天昏地暗“。 陈汤接下去道:“今夜我和赵兄弟先出动,抵达北路可监视杨玉一行人的适当位置,陪杨玉一起守待黎明。天明后一个时辰,扮作须匆忙赶路下高原的商旅,‘大模大样’的经过他们,然后埋伏在他们下方的山路上,此时总管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杨玉发动攻击,肯定没一人能漏网。” 刘病已向间住提议道:“最好一边‘居高临下’以强弓劲箭远袭,一边以最精锐的族内战士打头阵攻下去,杨玉在‘猝不及防’下,将伤亡惨重,立即崩溃。” 间住双目杀机闪闪,沉声道:“这个人口贩子死定了。” 塞外高原上下的战士,最重声誉,沾手私盐并没违反他们的原则,因不是”伤天害理“的勾当,还可无远不至的供盐予缺盐区,补齐家用之不足。 可是涉及“泯灭人性”的人口贩卖,则人人”深恶痛绝“。杨玉令本族战士与买卖人口沾上关系,间住和他逝去的父亲又须为此负上最大责任,对杨玉当然切齿痛恨。 赵广看看许延寿,看看云泥,唇角飘出笑意,顿然令他的丑脸像会发光似的。道:“杨玉的命运,就这么决定,今次是老天爷收他,我们负责执行。” 目光回到云泥香肩上睡得酣熟的雪子,怀疑的道:“雪积得这么厚,又随时再下雪,雪子仍可嗅到残留雪层下的气味吗?” 云泥的目光移离许延寿,向赵广嫣然一笑,道:“雪子很有本领呵!可嗅到厚雪埋着的嫩草,远至数里外的气味,仍瞒不过它。” 众人哗然,”难以置信“。 刘病已乃过来人,道:“天下间‘无奇不有’,我们办不到的事,雪子却习以为常,不如此便没法在高地雪原世世代代的繁衍。” 稍顿续道:“今早做了个小试验,使雪子在朕坐过处嗅得气味,它‘轻而易举’的在大风雪下找得我到哪里去了。” 陈汤担心的道:“山区幅员广阔,纵横数百里,若选错方向,恐怕‘失之交臂’。” 刘病已的话显然未能说服他。即使雪子有比犬儿更灵锐的嗅觉,要在地形复杂的山区,搜索精擅隐藏的鸟妖,无异”大海捞针“。 风夫人的不见影踪,敲响警号,有可能选远路好和鸟妖在山区会合,那时他们是否到边城驿来,又或在山区隐伏一段时日,尚为未知之数。 所以一旦错失,可能永远失去杀鸟妖的机会。 陈汤并非白担心。 许延寿道:“大家须对老天爷有信心。” 赵广忽然”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刘病已。 刘病已看看自己,蔚道:“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忽然发觉我魁梧英伟,心生羡慕?” 云泥“噗哧”娇笑,如鲜花盛放,许延寿也忍不住对她行注目礼。 其他人发觉赵广的异样。 赵广急道:“去你的魁梧英伟,耗子掉落天秤。他奶奶的!我是忽然‘灵机一触’,感到大当家欠缺了某一重要装备,极可能令陛下即使寻上鸟妖,仍‘功亏一篑’。大当家这次可是错误我了。” 陈汤拍腿道:“我也有同感” 刘病已抓头道:“究竟是什么娘的装备,为何本当家偏想不到?” 陈汤猜道:“应该是忘记了拿强弓劲箭,我说的对吗?” 众人纷纷点头。 他们围坐大堂中央的大圆桌,地位身份较次者,就站在坐者身后,气氛高涨热烈。 探子遍布边城驿的外缘区及附近山头,任何疑人接近,没可能避过他们的耳目。 第五百二十九章 寻妖图 许延寿含笑道:“你们猜错了!” 云泥撒娇的向许延寿道:“还要卖关子,快点揭谜底呵!” 此时人人察觉云泥既是“英姿讽爽”的坚强女战士,也可以是迷死人不赔命、“千娇百媚”的女郎,一人两面的强烈对比下,令她更具“引人入胜”的魅力。 许延寿道:“胡当家欠的是一件受得起风的宽大外袍。” 刘病已两目上翻,挨往椅背,拍额道:“对!对!我为何没想到。” 最有资格提醒刘病已的,正是许延寿,他曾研究过当年酸少跳崖,凌空追击穿上鸟衣的鸟妖的战例,“功败垂成“,印象深刻。 刘病已心里涌起莫名的异感。 如鸟妖重施故技,他将有本钱“如影附形”,继续追杀。 现时山区内处处积厚雪,借得一点力,尽管从千仞高山之颠跳下来,只要不是撞在尖石上,刘病已敢肯定不用再死一次。那时狂风就是刘病已的环境,他自问在这方面绝不逊于鸟妖。 更关键的是,鸟妖若已到达附近山区,其藏身等待风夫人与之会合的地点,已呼之欲出,必为山岭之上,对着广阔的空间,下方为起伏较缓的低地,亦是鸟妖最佳的逃亡位置,几为万无一失。 他奶奶的! 追杀鸟妖的行动,终现一线曙光。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到真正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三人一狸,离开南驿门,面对着从那个方向瞧去,仍是物与物间没有明显分界的冰雪世界,际此“月黑风高”、寒风阵阵的时候,稍有偏差,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虽说有“天网不漏”为后盾,仍怕造化弄人,根本是一场误会。 伏在云泥肩上的雪子毫无动静,似好梦方酣,又或懒得不愿张开一双小眼睛。云泥则是有郎万事足,能依傍着许延寿,到哪里都是胜地乐土。 刘病已朝许延寿瞧去,问道..“我们该以何处作搜索的起点?” 许延寿朝东面的山区望过去,黑压压一片的,还有不住被大风刮起的雪粉,确令人“茫无头绪”。 许延寿苦笑道:“这句话,该由我问你才对。” 刘病已道:“很奇怪!刚才走出大饭堂,我仍心中踏实,若有绝对的把握,可是现今立在这里,竟变得一片空白,无主孤魂似的,因此想到,或许老天爷在这个紧张关头,是要由有你来拿主意。” 夜风从右后方刮来,吹得三人袍服飘扬,“猎猎”作响。 许延寿闻言,露出深思之色,沉吟好一阵子后,忽有所得,道:“鸟妖曾来过吗?” 刘病已断然道:“肯定来过,风夫人也随他到过边城驿。逃亡的大忌是找人生路不熟的地方,太多不测的因素哩!今趟鸟妖被逼舍凉州,取边城驿,正因边城驿是鸟妖和风夫人均熟悉的旧地,一句话大家可晓得会合的地点。” 许延寿道:“由于练鹰的关系,鸟妖极可能是天下最熟悉山川地理的人,到过的地方,一切‘了如指掌’,胡当家对此有何联想?” 云泥依偎着他,秀眸闪闪生辉,显然爱听许延寿说话的声调节奏、表情神态。她令刘病已又想起许平君生前的情景,他无从抗拒这种在生活中闪现出的回忆,一向拒绝与女性有长久关系的许延寿,似乎并不比他好上多少。 刘病已因许广汉的关系,比其他人了解许延寿,晓得许广汉当年曾经二次入狱,惨遭宫刑的悲惨经历,影响着他日后的成长,使他们感到人生的无常,充满悲情,过去是沉痛的回忆,对未来不抱希望。 许延寿在边城驿遇上克拉底美女高手云泥,是“天作之合”,这种“一见钟情”的感觉,谁都拒绝不了,“妙若天成”,非人力能抗衡。 刘病已欣然道:“我可以有何联想?全靠老兄你哩!” 云泥“噗哧”娇笑,道:“胡当家很聪明。” 许延寿失声道:“什么都没想到,还说他聪明?” 云泥笑脸如花的道:“胡当家聪明在晓得你‘胸有成竹’,故懒得动脑筋。聪明的人,是懂躲懒的人呵!” 刘病已笑道:“有道理。小弟该有何联想?” 许延寿道:“你的联想,该是鸟妖在这方面的本领,可与领我们来的道心‘并驾齐驱’。” 给许延寿一言惊醒梦中人,刘病已大喜道:“对!” 计算时间,鸟妖起步的地方,比他们近,又早了一天半天,刘病已全力冲刺的速度极快,鸟妖顶多落后一至天半,大有可能是更短的时间。 他们上一个晚上入黑后抵达边城驿外缘山区,休息了大半晚,清晨入驿,现在是另一晚的三更时分,鸟妖几肯定已抵此处。以鸟妖的谨慎狡猾,会来至最接近边城驿的安全地点,眺望观察,当发觉暗哨处处,心生疑惑下,躲入山区,再以他们不晓得的方式,通知风夫人来会合,然后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许延寿的意思是,鸟妖会如他们般,选取同一的眺望点,就是边城驿东南方山区内那隐蔽的溪流。 此事可实时证实,只要到那里去,让雪子嗅嗅,立告清楚分明。 早上风雪起时,他们有个想法,是可延误鸟妖到边城驿的行程,不是说鸟妖怕风雪,而是他的灵鹰受不住,不过,如当时鸟妖已抵附近不大远的山区,自可将鹰儿留下在能避开风雪如岩洞的处所,独自一人来探看情况。 刘病已道:“我们去!” 雪子动了。 白光一闪,从云泥香肩窜下来,鱼儿回到水里般在积雪上走动,下一刻“无影无踪”,该是钻入雪里去。 刘病已和许延寿“欣喜欲狂”,知寻对了搜寻鸟妖的起点,忙奔上雪坡,来到早上远眺边城驿的位置。 雪子踪影杳然,找它肯定比找鸟妖困难。 许延寿和刘病已你眼望我眼时,云泥低吆道:“随奴家来。” 美女展开脚法,一溜轻烟的深入山区,过溪流,朝东疾走。 如刘病已所想,若鸟妖从河套朝边城驿逃来,在附近留下鹰儿,便该是离这里不大远的山区。 第五百三十章 人造风筝 遇林过林,逢山过山,抵着西北吹来时强时弱、有时风势全消的阵阵寒风,急赶小半个时辰后,两人随云泥攀上一座较周遭低缓的山高上近倍的山岭。 难道鸟妖藏身山上? 近山颠处当有适合鸟妖跳崖逃生的哨壁悬崖。 前方的云泥倏地止步,两人落到她身旁,原来到了一处可俯瞰边城驿的高崖之上。 在这个距离,边城驿像一堆挤到一块儿的小盒子,散发迷蒙的红光。 雪子重新现形,围着云泥的脚团团转。 到此刻两人尚未明白云泥和雪子如何联系,对她们“刮目相看”。 刘病已和许延寿脚不由主的移到崖边,俯察广阔的空间。 许延寿道:“鸟妖竟这般知机,早跳崖溜掉?” 刘病已肯定的道:“绝不可能,一路寻来,我均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若有鸟衣振动的异响,瞒不过我。” 别头一瞥,续道:“这山头也没有可躲避风雪的地方,不适合留下鹰儿。” 许延寿问云泥道:“雪子有何表示?” 雪子回到美人儿香肩去,云泥苦恼的道:“雪子嗅到这里有最强烈的妖味,那家伙该停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然后跳崖去了,令雪子无法继续。” 许延寿苦思道:“鸟妖到这高崖来有何目的?” 两人大惑不解时,云泥嚷道:“我想到哩!” 两人喜出望外的瞧着她,心内同时升起异样的感觉。“天网不漏”的成败,大可能系于她身上。 云泥又急又快、“珠落玉盘“的道:“这座山是鸟妖和风夫人约好的地方。” 两人明白了。 这是最可能出现在情侣间的情况,如曾“把臂共游”某一令他们深刻难忘的胜景,例如他们现时所处高出周遭群山之上,景观最佳的高崖,不论过了多少年月,提起时肯定仍然印象深刻,不用多说废话,大家晓得指哪一处。 刘病已心中一动,朝积雪的山壁举步,以掌击碎封着崖壁的冰雪,现出崖壁的真面目。 许延寿看得精神大振,喜道:“寻妖图现形哩丨” 雪落图现,壁上被人以利器刻出简陋的图形,标示某一位置,还列有“干、坎、艮、震”等方位,配上数字。 许延寿道:“这鬼画符般的东西,你读得懂吗?” 刘病已道:“千万勿白费精神,依鸟妖的奸狡成性,照表面的符号去读,肯定中计。不论鸟妖现时躲于何处,肯定离此不远,这幅位置方位图,说的只可能是以这座山为主坐标附近某处,可大大缩窄我们须搜索的范围。” 许延寿精神一振,道:“我们只寻东北方有广阔空间的高崖,可进一步收窄搜索网。” 云泥指着崖外风声呼呼的空旷处道:“不用那么麻烦呵!我们带雪子到下面去,它自会领我们寻得鸟妖。” 两人听得哑然失笑。对!雪子既直接嗅过鸟妖的气味,鸟妖还可逃到哪里去呢?云泥道:“奴家还有个提议呵!” 刘病已讶道:“什么提议?” 许延寿笑道:“她想胡当家飞一次给她看。” 刘病已探头下望,倒抽一口凉气道:“我就这样无端端的跳下去,有种找死的感觉。” 云泥道:“我不是要你表演飞翔的本领呵!而是要胡当家化身为当时的鸟妖,他会怎么跳呢?” 刘病已和许延寿同时动容,云泥想法的细腻,是他们没想过的。 对!只有“设身处地”,方有可能掌握鸟妖的去向,如到山下四处盲目的去搜寻,可能天亮后仍没有头绪。大白天对鸟妖绝对有利,放出猎鹰,他们势必“无所遁形”,除非肯放弃追踪他,找个洞穴或雪林躲起来。 许延寿道:“风从西北方刮来,即是从右前方吹至,若就这么跳下去,张衣飞翔,有可能给吹回来撞在崖壁下,所以鸟妖此跳绝不简单。” 刘病已移往高崖靠南的一端,道:“肯定是从这里弹离崖缘,风吹来时,可乘风绕过这座山的南麓,望东飞翔,那时飞得愈远,愈拉近他安置猎鹰的位置。” 许延寿精神大振,道:“对!鸟妖像我们般,都是自东而来。” 云泥一把拉着许延寿的手,道:“我们和雪子先下山,到东面等待胡爷飞下来,在地面上追赶胡爷。” 刘病已从深沉的坐息天然醒觉,长身而起,在这个高度,特别感觉到风势的强劲,寒气逼人。 鸟妖跳崖前立在这个位置的一刻,心情和自己很不相同。他嗅到了危险。 平情而论,鸟妖确小心得过了份。依道理,没人可猜到他逃到边城驿来,而在昨天早上大风雪来临时,他将猎鹰安置好后,冒风雪到山区边缘位置遥窥驿内动静,即使发觉氐人大幅加强防御力,亦不该因而吃惊,因氐人中有属他一方的人,且他大有可能在氐人加强对外围区域的监视前,抵达观察的位置。 事实是他到驿外而不入,还掉头到这处留下暗记,着风夫人去与他会合,大有继续逃窜、“远走高飞”的意味。 难道他竟晓得自己能追到这里来?若然如此,鸟妖将处于最高戒备下,也令他们的追杀大添难度。 他奶奶的! 下一刻他射离高崖,投进茫茫的黑夜去。他并没有全力施展弹射,而是模拟鸟妖从靠山的另一边全速奔来,冲崖而出的投崖距离。 刘病已大字形的张开,外袍鼓胀,将-阵从右前方刮过来的强风,捕个正着。可肯定鸟妖也是觑准风势风向,做此腾跃。 他失去重量了! 刘病已以四肢撑开羊皮外袍,将自己变成人造风筝,调校倾斜度,由前冲改为往左方弯过去,耳鼓充盈外袍震荡和狂风呼啸的声音,以“一泻千里”的惊人速度,倏忽间绕过高山的南麓,并将高山抛在后方,距离在数息间拉远至逾百丈。 旋又改左弯为朝右下方滑翔,刺激痛快至极。 下方黑压压一片,积雪山丘白浪般起伏着,树林和泥石从高空瞧下去,更难以区分。 他又从右弯改为左旋,因如此才能捕捉到风的能量,合乎天地之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最佳藏身处 鸟妖可以飞多远?怕是飞不了多远。 问题在他起步的高崖,作为飞翔的跃点,不算太高,离平地不过百来丈。而每次乘风滑翔,都降低了十多丈,故愈飞愈低,但这亦是发生在鸟妖身上的情况。刘病已最后的落点,与鸟妖的误差该不超过一-至三里,风势相若也。 能在边城驿遇上云泥,是许延寿的福份,也是他们的运数。没有她,现时能否这样黏着鸟妖的尾巴追赶,可怕只有老天爷清楚。 云泥和雪子的加入搜妖,代表鸟妖气数已尽,克拉底美女想出由雪子嗅猎鹰的气味,凭此追踪鸟妖,“妙想天开”却证明是实际可行的方法。 刘病已唯一不明白的,是像鸟妖般精擅潜踪匿迹的老江湖,虽因穿的是“鸟衣”,故未能换掉衣服以去除沾上的鹰味,一路逃来又因有鹰伴随,沾上的鹰味有增无减,可是刚才在他们起步的眺望点,他有充裕的时间,忍一会儿的风寒,将鸟衣和其他衣、帽、鞋、袜等脱下来在溪流里洗涤个“干干净净”,就那么穿回湿的衣物,再运功蒸干,令身上再无残余的气味,又收敛毛孔,以息体气外泄,那雪子的鼻再灵敏多倍,仍没法追到留下暗记的高崖处。 鸟妖为何不这么办?把这些事做完,顶多花他小半个时辰。 他感应到许延寿和云泥,在下方追着自己在空中的影迹,全速奔赶,特别在穿野过林的当儿,树挂雪积徐徐洒下的异响,清晰可闻,没被风声盖过。 诸般想法涌上心头,隐隐里,他有个模糊的意念,却没法具体成形,变为脑海内的思想,纯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在此刻,在前面左下方离他七、八里的地面,有反光之物,凝神瞧去,原来是个小湖泊。 刘病已心中一动,身体往左倾侧,迎着长风,改向朝小湖飞去。 愈接近地面,要将他扯下去的力道愈大,此时风的作用,倾向将他刮往地面去,因此降落前的飞行,风险极大,稍有失误,将撞个“头破血流”,或插进积雪里去。双掌下按。 掌心生出撞力,击在地面,激起两大蓬雪粉,反撞力令刘病已升高近三丈,飞袍从张开收缩回来,还其寻常外袍的样儿。 接着刘病已借风力,凌空连续三个翻腾,最后落在小湖西岸处,扬起大片雪粉。 小湖位处雪林内的一片旷地,“与世无争”,如非从高空看下来,又不是像沙漠般须寻找水源救命,以刘病已的神通,大有可能忽略过去。 他嗅到鸟妖的鹰味了,微仅可闻,却肯定实在,那亦是他在高崖处曾嗅过的气味。在起步的眺望点处,所有气味均被雪的气味掩盖,只有雪子方嗅得到积雪层内的气味。 从气味的变化,可大致推算鸟妖抵高原的时间。 当他抵达边城驿的外围山区,远眺边城驿,正是“风雪连天”的时候,但已接近尾声。因此当他逸往留下暗记的高崖所在的山岭时,抵达前风雪已停下来,故在崖上留下瞒不过刘病已的气味。但因西北风不住狂吹,残留的气味,会在一般高手嗅觉能力的范围之外。人同此心,鸟妖绝不认为有人能追踪到高崖去。 鸟妖唯一顾忌的,是刘病已这个草根皇帝,“道心”和“阳神”的结合,武功修为“深不可测”,谁都没法摸清楚刘病已底子,只能从其往绩加以推断,已是“惊心动魄”。如鸟妖认为刘病已正紧跟后方,那他,谨慎得过了份的所有作为,便是“合情合理”。想不通的是为何他逃到位于高原之上,远离中土的偏远区域,仍一副惟恐给刘病已追上的模样? 若然鸟妖确抱着这般的心态,一俟与风夫人会合,当立即再次逃亡,故此杀鸟妖的唯一机会,就在眼前,错过了永不回头。 刘病已朝四周眺望。 许延寿和云泥联袂而至,来到他左边。 雪子从美女香肩窜落雪地,绕着小湖嗅闻,不时钻入堆积盈三、四尺的厚雪内去。 刘病已从容道:“鸟妖在湖水里清洗了气味,我们再难凭雪子将他找出来。”许延寿色变道:“怎么办?” 刘病已道:“全赖云泥着我从高崖飞下来,又寻得这个小湖,让我们晓得走在正确的路线上,站在这里,如牵着连系鸟妖的无形丝线,生出异感。” 许延寿道:“他在哪个方向?” 刘病已道:“先说我的感觉。这个令鸟妖抹掉痕迹的小湖,在黑夜的雪地并不显眼,要到飞至近处,方可从林木间因其反映辨认出来,少点眼力也看不到。当时我的心中便想到,若能证实鸟妖以小湖为落点,就那么在湖水里脱衣清洗后,才离湖登岸,起码证实了一件事。” 云泥道:“胡爷猜准了,雪子只嗅到湖东北岸边仍有少许残余的气味,其他地方没发现,证实了鸟妖非是穿林而来,而是准确的落入小湖内去。留气味的地方,是他登岸的位置。” 许延寿点头道:“他在那位置运功蒸褪水气。” 又问刘病已道:“证实了什么?” 劳而无功的雪子,回到云泥香肩处。 刘病已道:“鸟妖从高崖跃下,飞到这里来,为的是如有人追在他后方,可用此法撇掉追踪者,这般的大阵仗,鸟妖心里假想的追踪者无疑是小弟。鸟妖飞得愈远,愈接近与风夫人的会合点,撇掉小弟的可能性愈大。” 许延寿大喜道:“明白了!你是指鸟妖一直朝会合点所在处飞翔,途上遇上这个小湖,顺道洗个彻底的澡。” 刘病已指着东北方约十多里外、“重重迭迭”的一列山峦,道:“那是最佳藏身处,山势复杂多变,植被处处,又偏离边城驿的山区,危崖众多,所以即使晓得他在那里,想寻得他仍不容易。” 云泥担心的道:“怎办好呢?雪子再嗅不到他的气味。呵!我想到主意哩!”两人瞪大眼睛瞧着她,猜不到她可以想到的,且认为她不可能在眼前的情况下,有解决的办法。 第五百三十二章 雨后山洪 云泥现出回忆的神情,道:“我第一次听到‘鸟妖’的名字,心便在想,此人既被人称之为‘妖’,该是能通鸟语的灵异人,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看见不应看见的东西,感觉到别人没丝毫感觉的事物。现再证诸鸟妖诸般令人不解的奇异行为,更确定他是有异感的人。” 刘病已和许延寿你眼望我眼,均晓得对方心里所想,云泥是旁观者清,不像他们身陷局内,对例如“鸟妖”两字,习以为常至没有任何特别意义,只是一个能惹起内心仇恨的称谓,不像云泥般有其他联想。 虽然仍未清楚云泥的分析将引领他们走往哪个方向,但确有启发性。 云泥道:“正因他是灵异人,令他嗅到危险,就像雪子能嗅到雪层里多重的气味。故鸟妖虽见不到你们赶在他前头,先上一天抵达边城驿,但总感危险伴随左右,难以释然。而当他抵达边城驿外雪子嗅到他气味的位置时,你们就在驿内,也是双方最接近的位置,危险的异感最强烈的一刻,骇得他不敢停留,不但打消入驿的念头,还立即赶到刚才山上的悬崖处,留下暗记,然后飞出悬崖,以中断可供追蹑的所有痕迹,又落入这个只能在空中看到的林内小湖,洗掉衣服沾染的气味。种种作为,都指出他感觉到你们‘锲而不舍’的,紧追在他身后。” 许延寿深深望着云泥,目现奇芒,点头道:“对!理该是这样子。他绝猜不到我们能‘未卜先知’的,赶在他前头抵边城驿,截其去路,只是感觉到危险,却误以为没法撇掉我们,被我们从河套追到这里来,因而‘杯弓蛇影’,做足工夫,想尽办法的撇掉我们。” 刘病已生出异样的感觉。 许延寿此时看云泥的目光,是他从未在许延寿眼内见过的,糅集着感激、欣赏,至乎爱慕的深刻情绪。 大可能到这一刻,他才真的为这位对他一见倾心的克拉底美女真正的动心。 以许延寿的人才武功、身份地位,什么美女没见过?容貌美丽、“能歌善舞”的美女,已是任他“予取予携”,可是从没有美女能令他这浪子留下在身边。 两人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邂逅道左,“天网不漏”等同“听天由命”,就在这个看老天爷为他安排了什么的奇异时刻,克拉底美女“活色生香”的出现眼前,肩负异兽,立即令云泥与以前许延寿遇上过的所有美女,均迥然有异。 天山兄弟之死,令许延寿“痛不欲生”,“没齿难忘”,更加强了他对人生无常的看法。然而,就在复仇有望之际,他不但遇上云泥,且凭她和雪子的助力,追到这个最接近鸟妖的小湖,不久前鸟妖还曾在湖水里顶着寒风沐浴,刻下云泥又在似茫无出路的困局里,为他们打开一道朝成功迈步的门,许延寿一直冰封着的感情,终为云泥释出,微妙至极。 云泥得许延寿赞同,“喜上眉梢”,续道:“现在我们确紧蹑鸟妖身后,他的危机感势有增无减,故此他所有作为,藏身的位置、逃亡的路线,均针对此而设,遂变得有迹可寻。只要我们到达离他藏鹰处二至三里的位置,雪子可直接嗅到从猎鹰身上散发的气味。” 刘病已、许延寿齐声喝道:“对!” 他们非是没想过鸟妖因懂飞而变得有迹可寻,但因山太大了,可能性众多,又没把雪子的嗅觉计算在内,生出“歧路亡羊”的感叹。现在得云泥“巨细无遗”道出鸟妖的心况,并提供可行之法,灵思立如暴雨后的山洪,冲奔而来。 许延寿指着小湖对岸,雪子嗅到鸟妖最后一丝残余气味的位置,道:“那正是鸟妖取的方向。” 鸟妖匆匆离开眺望边城驿的山区,一直心情沉重、“步步为营”、“战战兢兢”,可是,当他洗清去掉附身的气味那一刻,如放下心头大石,而人在浴后怎都比浴前放松下来,因此在没有戒心下,其离湖的方向,半不自觉或半自觉地,走的正是他从空中掌握到,朝其藏鹰处的方向。 这个判断具决定的重要性。 尽管他们断定前方的高山,该为鸟妖和风夫人的会合点,但山峦连绵百里,任何行差踏错,都是他们负担不起的。 许延寿“福至心灵”般朝刘病已打个招呼,领先出林。 天明前一个时辰,三人一兽,抵达目标山脉的边缘区域。 远看已是群山延绵列阵,气势宏大,抵近时更是高山仰止,十多个山峰撑天而起,“高耸入云”,异石“层层迭迭”,皑皑白雪,使人生出望山兴叹之感。 许延寿狠狠道:“真懂拣地方。” 云泥见两人尽朝高处观察,道:“愈高的地方,愈寒冷,不宜藏鹰。” 许延寿一愕道:“这么简单的事,为何我偏没想过,心想的就是鸟妖躲往哪一座峰顶的断崖上。” 刘病已大有同感,在云泥面前,他们两人都像变蠢了,原因他们是明白的。有所求,必有所失,关心则心乱。他们“千山万水”追到这里,心之所切,不容有失下,反“患得患失”,于“天网不漏”最关键的时刻,害怕鸟妖气数未尽,对“天网不漏”失去了信心。 刘病已深吸一口气,晋入状态,道:“最佳藏鹰地点,是山内深处能四面挡风的谷地,猎鹰可自由飞翔,随意觅食,又不虞着寒。” 云泥道:“鸟妖有灵鹰护主,生变时才往上逃去,怎都胜过在高崖上捱冷。”许延寿头痛的道:“怎样方可避过猎鹰的锐目?” 刘病已灵台一片清明、“晶莹剔透”,道:“鹰儿爱栖息崖壁高处,在现时处处铺雪的情况下,想不触落一丝雪粉,根本不可能,只是踏足雪上,已可惊动它们。咦!”别头向云泥道:“雪子没嗅到气味吗?” 云泥探手温柔地抚摸雪子的头背,轻摇螓首。 刘病已道:“随我来!” 二人随他掠上山坡,前方坡下大片树林,挡着去路。刘病已毫不犹豫进入雪林,三人过处,雪粉如雨地从触碰的树干、树枝洒下来,踏处现出陷下雪去的足印。走了近一刻钟,正要出林。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临门一杖 刘病已忽然止步,张手阻止他们前进,俯身从地上拾起断枝,道:“终找到鸟妖由此入山的真凭实据,这是鸟妖撞断的。至于足迹,由于风大,早被刮掉。” 许延寿不解道:“当然是好消息,我们可循此寻到鸟妖。但这不是早在我们意料之中吗?为何特别提出来。” 刘病已道:“鸟妖该像我们般,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云泥娇娇柔柔的问道:“胡当家是什么意思?” 许延寿也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刘病已解释道:“若鸟妖从这个方向走出来,便该留下雪子可嗅到的气味,那时他尚未洗澡。”许延寿道:“合理的推测!” 刘病已接下去道:“像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野岭,如能找到入路,必循原路退出来,可省去开路的工夫。鸟妖的情况较特别,可以从高处飞下来,但若要返山内,不走原路是蠢蛋。刚才一路走来,发觉断枝处处,可见鸟妖是凭护身真气在林内硬闯出一条路来,遇林木密处立即改向,我们循的是他的路线,故比他走得轻松很多。 刘病已说的,是“无可争论”的事实,两人点头认同。 刘病已哑然笑道:“先让我假设鸟妖过去一天的情况,勿以为我浪费宝贵的光阴,‘知己知彼,致胜之诀’也,对付鸟妖,‘欲速则不达’,我今晚一直心神恍惚,正因想不通鸟妖的行为。幸好得云泥启发,否则能否控球过半场,到现在只差临门一杖,未知之事也。” 云泥朝许延寿瞧去。 许延寿潇洒微笑道:“胡当家指的是中土流行的一种在马背上打的球赛,击球入门,便为胜利。” 刘病已移到林缘,朝往上的坡麓仔细审察,道:“昨天早上,大风雪来临前,天气还很热,那时鸟妖应在这列山峦的东南方,与他的猎鹰全速赶往边城驿,当时他该认为已成功摆脱我们。忽然间,风雪来了,鸟妖遂以他的独家手段,着鹰儿们飞到这里来避难,自己则继续赶路,直抵我们和他不谋而合的眺望点,并准备在那里清除衣服沾染的气味,然后入驿,弄清楚状况,再去将鹰儿领回来。又或许压根儿不入驿,就在那里静候他的女人。” 许延寿瞥云泥一眼,道:“与他是否通灵无关吗?” 刘病已以过来人的身份道:“灵应是非常模糊的感觉,很易被现实的情况淹没埋葬,容易忘记。像鸟妖立即掉头避瘟神般逃离,跑上附近大山,留下暗记,跳崖离开,须更大和更实在的剌激才会这么干。他奶奶的,鸟妖见到陈汤了。” 许延寿愕然道:“我的娘!竟见到了陈汤!” 刘病已叹道:“这才真的是‘天网不漏’。” 又道:“如果没有云泥,没有雪子,我们绝寻不到这里来。又如果没陈汤骇走鸟妖,他早将气味除掉。兄弟们着我装备妥当,云美人着我跳崖,所有事情,均由你的街头卖唱触发,凡此种种,注定了鸟妖气数已尽。这个必杀鸟妖的信念,非常重要,决定了我们眼前该采取的手段。” 许延寿道:“如你猜测正确,鸟妖可能到此刻仍未能寻回他的猎鹰。” 云泥含笑俏立一旁,静心聆听两人对话,秀眸闪亮。 刘病已道:“我原先最忧虑的,是鸟妖在这里有布置,兼熟悉形势,遇事时可迅速逃走,他只要比我们快上一刻片时,可飞个无影无踪,令我们错失良机,还赔上一切。这个失败的阴影,挥之不去,影响了我的心境,致发挥不出平常一半的感应,但在此刻,我完全回复过来。” 许延寿有点明白了,道:“你该还有话说。对吗?” 刘病已道:“我晓得你目下最想的,是手刃鸟妖,可是如果我们一起入山,乃非常不智的事,就像刚才经过雪林般,令积雪大片大片的脱落,可是若我使出压箱底的冲刺,定可循着鸟妖走过的入山之路,以最迅快的速度赶上他,到他发觉,为时已晚。希望你谅解。” 许延寿终于明白刘病已因何在这个时候,仍来个“长篇大论”,正是要他明白,一切均由老天爷的妙手巧作安排,每个人都是马球赛的参与者,造就出刘病已最后决胜的临门一杖。 洒然道:“去吧!预祝你一杖入洞。” 刘病已比任何人,更想成全许延寿手刃鸟妖以祭兄弟在天之灵的心头大愿,可是他是主帅,不可感情用事。当年的情景,刘病已虽未亲历,却仿佛历历在目。 鸟妖最令人切齿痛恨的,是没有给他们战士式的死亡,而是死前当众的凌辱和耻恨。 可是,刘病已必须作出明智的选择。 鸟妖或许是塞内外最擅长逃亡的人,即使助李陵对付精兵劲旅团时,仍是行踪飘忽,令他们连他的影子也摸不着,无从应付。鸟妖本身精于潜踪匿迹之道,不在话下,且拥有最有本领的高空探子,当他独自行事时,根本“无隙可寻”,也因而“无懈可击”。天山族人本身亦为优秀的探子,遇上他给一物治一物,惨栽在他的手上。 鸟妖之所以被称为“妖”,自有其因由。 即使晓得他要到边城驿来,但从眺望点追到这里来,其中的曲折,可领受到鸟妖在摆脱跟踪的本领上的能人之所不能。 两次重创鸟妖,均为趁他与狼军一起行动的特殊情况,而当他一意躲潜之际,直至今夜此刻,他们仍未试过可截他一个正着。 现在鸟妖正是单独行动,施尽浑身解数,务要远离险境。只要死不去,鸟妖便赢了,且成功得到令刘病已再难翻盘的机会。 刘病已在看到鸟妖于高崖壁上留下鬼画符般的图形暗记时,一直以为是着风夫人在附近某处会合,可是想通鸟妖是因见到许延寿,骇得继续逃亡,立知想法错误。暗记只是告诉风夫人,他要逃往哪里去。 对刘病已,鸟妖心存可令他发抖的恐惧,只要有刘病已出现在附近的“蛛丝马迹”,立即有那么远,逃那么远。何况亲眼目睹许延寿出驿搜索他的行踪。 第五百三十四章 通天彻地 今次他到这里来,是要领回鹰儿们,风势稍敛,立即从最高的山峰起飞,“名副其实”的远扬千里,直赴心里理想的躲藏处。 鸟妖冒风强飞,非是不可能,“养精蓄锐”的强壮猎鹰,亦有本事捱出狂风区去,可是有一关键性的因素,左右着鸟妖的决定,就是现时刮的乃西北风,逆风而飞是不可能的,而鸟妖最不情愿的,是给狂风刮得被逼朝东南方飞翔,重返中土北疆,回到刘病已势力最强大的地域内。 若风势敛收,又或方向改变,如多上东北或西南吹来的风,他均可凭飞技朝西面或北面飞去,只要下一个落点是另一座山峰,说不定可这般飞飞停停的,飞下高原,远逸至西方的辽阔天地。 要在这么一个深山大岭,寻找不知到了哪里去的鸟妖,惟“神通广大”的灵觉办得到,至少有成功之望。 十多下呼息的工夫,刘病已深进山内。 狂风呼啸,当风刮进忽然收窄的峡谷,受挤压下化为股股旋动的气流暗涌,呼啸声转为刺耳的尖嘶,崖壁附生的盘根老树拚命的摇晃,雪粉蓬起,随风四散,如踏足厉鬼作祟的凶域。 经过一个长峡后,道心不住退藏的刘病已,灵觉出而主事,“一丝不苟”的循着鸟妖的老路,跃上阻路的一列峭壁,攀爬往上,迅如猿猴。 刘病已历经生死血战后,在各方面渐趋成熟,之所以可“熟能生巧”,全赖道心在屡经历练下不住精进,“至阴无极”在不自觉下茁长强大,虽远未至修成正果,能与灵觉的“至阳无极”分庭抗礼,然后达至“浑一”的至境,但已能在至阳里稳占中央一点真阴的关键地位。此一征象在寻路往攻狼寨之旅,首次显现,令他可保持灵台一点清明,不像以往般陷进无意识的状态。 现时的情况,若如他骑上雪儿般的神骥,放开缰索,任灵觉奔驰,灵觉就像是脱了缰的雪儿,载着主子横过干旱的沙漠,带刘病已远离险境。 这次的不同之处,在于非逃跑而是追敌。 尤为特别者,是此趟的奔驰,刘病已成功嵌入灵觉“神通广大”的灵应里,不过仍是旁观的身份,不可以有自己的思觉,就像虽稳坐马背上,还要蒙着双目,塞上耳朵,纯凭身体的微妙感觉,掌握雪儿的动向。 一念横生,将令他“醒”过来,重新执着缰索,再不到灵觉作主。 下一刻他跃上壁顶,来到往左右扩展、高低起伏的丘峦之顶,四周群峰环伺。 刘病已毫不迟疑的往左疾奔,刹那间攀上速度的极限,迅如电闪,长达半里波浪般起伏的丘顶丘坡,眨几眼的光景尽于脚下,刘病已冲离最后一个丘顶,朝对面壁立而起的一座山射去,就在离对壁尚有二十多丈的距离,一阵风从左方吹来,刘病已张开羊皮袍,同时朝右倾斜,乘着风一个急转弯,弯离崖壁,往右方飞去,飞闯山区内另一陌生的区域。 灵觉走的再非鸟妖寻猎鹰经过的旧路,显然因感应到鸟妖的位置,不须花时间走冤枉路,以最短最快的路线,在鸟妖远遁前追上他。 灵觉领他的肉身,不住朝山区的西北边走,不住往上攀,可猜到鸟妖亦循此方向攀上山岭那一面的高峰,好时机一到,立即飞离。 风向确出现变化,再非独沽一味的西北风,而是多了从东北刮来但较弱小的气流,两个方向吹来的风相激下,产生气旋,对飞翔固是挑战,然而若懂利用,可择向而飞,于鸟妖有“百利无一害”。 刘病已此时连忧虑也不可以,抛开“得失成败”,“抱元守一”,让灵觉纵情发挥。接着开始可能是最后一段往上攀的旅程。 上方就是山区内北面最高的峰顶。 尚差七、八丈方抵峰顶,振翼声在头顶的上空传来。 刘病已整个人惊醒过来,心知糟糕。 三声鹰鸣,随风扩散。 就在此刻,刘病已感应到鸟妖,感觉到他发自内心恐惧的波动,并清楚鸟妖登峰的时间,只比他早上少许。 刘病已再无选择,翻上峰顶。 山峰高出山区内群峰之上,一枝独秀的俯视远近。 两头猎鹰在峰顶上百多丈高处盘旋,不住鸣叫,似在提醒它们的主子须立即逃亡。 刘病已看到的,是鸟妖跃出峰缘的背影,离他不到十丈。 刘病已“喜出望外”,箭步冲前。 弹射。 鸟妖今次死定了。 刘病已之所以有十足凌空赶上、痛下杀着的信心,是因鸟妖“慌不择路”下,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就是逆风而跃。 他们所处的山峦,连绵百里,来到位处山脉西北端的第一高峰,早将边城驿远远抛在左后方。 以边城驿位于高原边缘处计算,此峰该已离开高原,位于低地和高原之间,如从这处朝西北飞,肯定比边城驿北面下高原通往阳关外的山路,更为便捷。 此亦是鸟妖选择这座高峰的原因,令他可迅速逃离险境,振翼飞往西域去,那时再来个催发魔功,狂奔千里,深入大漠,刘病已除非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如何寻他? 鸟妖的难题,是此时刮的以西北风为主,且风势强猛,逆风飞行的结果,是给风送回来。 只要他张开鸟衣,此将为唯一的情况。 相反刘病已施展的是弹射,风势顺逆对他影响轻微,运足十成真气予他致命一击后,仍可张开羊皮外袍,追着从高空掉下去的鸟妖,给他收尸。 刹那间,刘病已追至离鸟妖不到六丈的空中,离开山峰。 鸟妖投往茫茫夜空,竟没张开鸟衣,刘病已大感不妥时,鸟妖使个身法,俯冲而下,“一泻千里”。 刘病已在他上方射过,“失之交臂”。 下一刻,他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在风向的把握上,他欠缺了鸟妖的经验。 鸟妖在他下方展开鸟衣,倏地往上升起七、八丈,然后往北弯过去,在空中循着合乎天地自然之理的轨迹,滑翔而去,轻如飘羽,似不用花半点力气。 第五百三十五章 背生双翅 刘病已还要逆风再朝上冲出五、六丈,去势方止,给鸟妖大幅扯远距离,且处于低近百多丈的高度。尘↘缘√文?学↖网 他奶奶的,鸟妖压根儿不是逆风,是顺风。 当西北风吹至此处,给横亘南北如屏如障的高山挡着,反撞回去,风向生出变化,既有反方向逆回的气流,又产生气旋气涡,横流狂飙,暴虐一如三门峡内的神门水道,一旦陷身其中,任刘病已神功盖世,仍不得不乖乖遵守大自然不能改移的物理法则,与鸟妖比拚飞翔的技巧。 鸟妖是飞翔的老手,到达适当的位置,借着一股山壁反弹的暴流,乘风而去,又借势弯往正北方,沿着分隔大漠和高原层层往下、波浪般起伏、有聚有散的山脉组群,名副其实的御气而行,疾飞而去,不住拉远与刘病已的距离。 刘病已深切体会到起飞的重要性,然悔之已晚,慌不择向的非是鸟妖,而是自己。 幸好以其灵觉之能,虽是只飞过两次的新丁,却至少等同鸟妖飞二十次的累积经验。与鸟妖相比,或许若如拿凡刀对上“宝剑”,却非没有一拚之力。 收摄心神,刘病已连续再一个翻腾,到遇上另一股反弹往西北的气流,大字般张开,真气贯满羊皮袍,飞袍鼓荡下,猛然斜倾,似帆之捕风,狂猛无俦的风力,立将他冲得远离山峰,如断线的风筝。 刘病已一缩一伸,灵觉的能量盈逸四肢,就借飞袍后摆鼓震之力,与风力互相作用,调校俯冲的方向,“飕”的一声,斜弯而下,耳际生风里,狂追变成个小黑点的鸟妖。 比之鸟妖以前的鸟衣,现时鸟妖用的显然经过改良,更像背生翅膀,衣底该有特别装置,如风筝的撑架,令鸟衣吃风的能力大增,飞得更快更速,调校更易。 论装备,刘病已临时急就章的羊皮外袍,“瞠乎其后”。 但简陋有简陋原始的好处,当此飞袍是穿在最擅利用环境的刘病已身上,一般气劲,尽管顶级高手的先天真气,于此情况实用武无地。可是,他灵觉式的能量,却迥然有异,能大派用场,否则此刻刘病已便该弃飞认输。 刘病已调整飞行形态,两手挟袍合掌放于前方,飞袍后摆则撑得有那么阔便那么宽,顿成尖锥状的三角形。更精采的是两脚非是伸得笔直,而是屈曲,一伸一缩,飞袍下摆如鼓风机般,送出真气,急缓随心,化为动力,迅如鹰翔鱼落。 以这样的速度,仍要一盏热茶的工夫,鸟妖方在眼下开始扩大。 鸟妖别过头来看他。 就在此刻,悠长的一夜终成过去,曙光初现,天色转明,晨光映照里,瞥一眼后目光移返前方。 刘病已清楚看到他的神情,脸上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颇有全不把衔尾追来的刘病已,放于眼内的自信。 刘病已是明白的。 在地面,追上就是追上,余下是动手、不动手的选择。 在广阔的高空,完全另一回事,剩是鸟妖往下俯冲,随时可拉阔距离,刘病已却没法留住势子,变成过犹不及,飞过了头,自己帮忙远离对方。除往下去外,可藉风改向,而他若想改向续追,须看风势做人,难度颇大,遑论掉头去追。故空中追逐,绝对有利逃的一方,追者反被牵着鼻子走。 此一想法仍在脑袋转动的当儿,果然鸟妖双翼伸展,又朝左倾斜,鸟衣鼓震声中,竟然往左升上去,拐个大弯,乘着东北刮来的长风,迅疾无伦的往西飞。 鸟妖的两头猎鹰,自离开峰顶后,不离不弃的在高上数十丈的空中,伴主飞翔,一派早习以为常的姿态。 此时风势减弱,层云压空,但依然长风阵阵,比早前猛烈的风势,更适合飞翔。 刘病已凭其感应,知现时所处高度,比高峰的起步点,低了至少六百至七百丈,可是鸟瞰下方飞快往后倒退,“前仆后继”、此落彼起的崇山峻岭,离下面最耸拔的山峰,尚有三百至四百丈的遥阔距离,从而测知正不住朝青海高原下的大漠从南至北的斜飞而下。 愈接近地面,给往下扯的力道愈大,若不是飞出高原的边缘区,早须着地,此时则仍大有回旋的空间,让他们做长时间的凌空追逐。 寒风袭体下,保持体温是吃力的任务,内功底子差一点的,肯定给冻僵。以刘病已之能,不时须行气活血,方可避冻灾。 鸟妖却似没这方面的问题,其穿着当有抗冷的奇效。 双方距离、高度倏地扩阔四至五倍后,刘病已方迎接到一股较强的风,一般的飞翔手段再不可行,必须“出奇制胜”,方有可能再一次赶近飘忽若神的空中鸟妖。 他首先作出判断,鸟妖最后的目标方向,肯定是高原北面以西的大漠西域。 鸟妖比任何人都清楚,追到“天之涯、海之角”,刘病已也“锲而不舍”,在现今每飞愈下的形势里,只要降落点是在高原下的某一地点,又比刘病已远上十多二十里,一旦他以独门心法催发体内潜力,刘病已将只余在后方吃尘的份儿,还可凭诸般奇技,摆脱刘病已。 而刘病已自己知自己事,实不可能永无休止的追下去。 计算距离,北面已可隐见山岭尽处,越过后就是高原北面的平野荒漠地带,时间无多,此时鸟妖乘风升高,正是为最后的飞降做准备,朝西飞,乃诱刘病已追错方向之计。 从高峰飞到这里,基本上是逆风而行,动力来自朝高原下俯冲,再以侧旋侧飞捕捉从西北或东北吹来的狂风,或两风互激下产生的气旋,对飞技的要求极为严苛,稍有错失,可给吹回头。 刘病已狂喝一声,飞袍卷裹身体,登时失去飘浮的凭恃,头下脚上的朝下方的峰峦直插下去。 忽然天地蒙茫。 雪粉又填满天地。 “万物波动”。际此成败系乎一线,刘病已的“长远之计”危如累卵的一刻,他的灵觉被险恶的形势推上“激发态”,破天荒第一次,掌握着置身广阔空间上下八方复杂无伦的能量波动。 第五百三十六章 驭气乘风 每一个风向、风与风间的互动、鸟妖本身和周围的能量状态,无一不以波动的形式,“巨细无遗”的展现在他道心的版图上。 虽然,感应只能持续眨几眼的光景,已足让他寻得解局破局之法。 以往的感应,直至飞到这里来的前一刻,他的感应是单向的,只能覆盖某一目标范围,特别在地面上,更被囿困于平面的局限性上。如此时般,对整个广阔至似无穷尽、立体的庞大空域,是“前所未有”的动人经验,显示出灵觉无限的潜力,也惟有如此,方能于此特殊的情况下,知彼知己。 急插十多丈后,刘病已四肢箕张,飞袍鼓胀,拂拂作响,同时提气轻身,刚好迎上一股从下方狂冲而来的特强烈风。 他像没重量的轻羽般,给刮得朝上空直抛百多丈,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看到鸟妖一如所料般,在左下方二十丈低处,离他约五十丈的位置,往正北方弯过去。 风雪漫空里,鸟妖朝上瞧来。 刘病已感觉到他心内代表疑惑和惊惶的波动,并不强烈,但已是心神失守。 愈接近地面,愈给往下扯,愈难驭气乘风,故此谁争得更高的位置,有飞得更远的资格。 鸟妖的慌张,是有原因的。 其对风势的掌握,撇开敌对的立场,确令人叹为观止。 以鸟妖的高度论,离下方山脉最高的峰顶,不过十多丈的距离,起伏的山丘岭谷,像水底的礁石,激起狂流暗涌,使飞行不稳定。从峡谷倒卷上冲,又或撞峰而回流的风雪,会令采向变得困难。可是,鸟妖借着以两手操控的“鸟翼”,不住做出精微的调整,又利用整体破风乘风的微妙角度,在能保持方向的同时,又能不住增速,刘病已尚在他右上方七十丈许高处力争平衡飘浮着的当儿,鸟妖已成功朝北疾飞,超越刘病已近百丈。 刘病已将“得失成败”全排出脑海之外,紧守道心,灵觉虽从“激发态”冷却下来,令他思感收窄,仍能处于平常“覆盖式”的巅峰之状,一丝不误地掌握鸟妖的速度、去向、变化。 刘病已调校因风而变得无重的飘浮,身体瞄准鸟妖,却非他现时的位置,而是他未来的位置。 倏地除套着手的两袖外,飞袍朝上方掀起,没有被吹得狂飘乱摆,因贯满真气,接着“蓬”的一声重新罩下,覆盖背腿,背腿间的空气以惊人的高速给硬挤出去,成为往后冲的气飙,“结结实实”、重重撞在刮来的一阵烈风上,化为强大的动能。 刘病已喷射而前,朝下俯冲。 刹那间,与鸟妖的距离缩短一半,若依现况继续下去,刘病已抵达鸟妖相同高度的一刻,将与飞来的鸟妖碰个正着。 凌空弹射。 鸟妖大吃一惊,先展翅下冲,然后朝右旋开,接着两翼朝后急拨,速度遽增,令刘病已争取在空中来个埋身搏斗机会的行动,劳而无功。 幸而他早猜到鸟妖绝不肯乖乖就范,趁鸟妖错开不足三十丈远的位置,一拳击出,蓄满的真气脱拳而去,激得雪粉飞溅,如有实质的破空追往右下方的鸟妖。拳劲的厉啸声盖过了风雪的声音。 鸟妖双翼往下疾拍,蓦然提升近丈。 凌厉无匹的隔空拳,击在空处。 刘病已此时“晶莹剔透”,心无障碍,不容任何情绪影响其行动,就那么来个大空翻,收止冲剌之势,迅速伸展飞袍,于下降两丈后得回浮游的平衡,藉下坠之势获取动力,拐个大弯,续往鸟妖追去。 鸟妖又将他们间的距离拉至三百多丈,不住拍翼,以保持高度。 刘病已心中大定,距离虽拉远,但他却能维持着与鸟妖大致相若的高度。 他们现时的势子,是往地面逐渐下降,乃天地之理,谁都没法改变。 鸟妖能藉下拍维持高度,后拨增速,但他终不是鸟儿,人为的努力,只在短暂的时间内起作用,且在空中施力,下下真劲,损耗极大,非可行之法。 不论鸟妖飞到哪里去,双方的降落点相差不远,鸟妖将逃不出他的指隙。 “蓬!” 羊皮飞袍再一次拂动,积蓄足够的能量后,刘病已进行第二次凌空弹射。 鸟妖有前车之鉴,剩听声已知后方发生何事,今次不是升高,而是朝下俯冲。他的反应落入刘病已眼里,然大惑难解,鸟妖岂非自陷绝境,大幅缩短降落的时间。提早着地,等于提早向刘病已献上小命。 刘病已冲破重重雨雪,调校角度,朝鸟妖疾飞俯扑,距离迅速减至五十至六十丈。下一刻,鸟妖与刘病已一先一后,在两座山峰间穿过。 从雪雨茫茫、风雪张狂的高空,来到群峰环绕、风势相对温和的山区,仿如从虚无重返人间。 鸟妖拍翼了,改下降之势为往上升,大有飞鸟振翅、逸离山区之势。 刘病已去势已尽,施出压箱底的本领,双手舒展急振,带得飞袍上下晃动,发出蓬蓬动能,使他如鸟妖般重拾升势。 一妖一人,咬着尾巴的飞离山区。 刘病已一阵力竭,差些儿没法提气轻身,刚才的损耗太厉害了,比之鸟妖,他要多花十倍以上的劲气。 逆风阻力大,份外耗力。 倏忽间,他继鸟妖后抵达所能升往的最高点,又开始滑翔而下。就在此刻,高原和低地的分界线,山区尽处出现在十多里外的前方,他们终于飞下高原。 鸟妖能在世上活着的时刻,“屈指可数”。 刘病已再竭余力,来个凌空弹射,先朝上升起三、四丈,再往下滑行,山岭在身下潮水般倒退,眨眼间两人飞出山区,雨雪茫茫下,大地扩展。 鸟妖离刘病已不到四十丈,还不住地接近。 鸟妖撮唇尖啸。 刘病已晓得糟糕,却无力应付即将发生的事。 一来先是振臂、连施弹射,到这刻仍未回复过来,更关键的,乃现时离地面约五十丈,一旦下落,将直坠地面,再回不到天上去。即使保留这个高度,能耽在空中滑翔多十里,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第五百三十七章 意外助力 后上方破风声急响。 他不用眼去看,已知两头猎鹰在鸟妖的指令下,向他突袭,给两把锋利的鹰嘴各啄一记,攻击的是耳朵、颈项,人体脆弱的部位,兼之此时气虚血弱,护体无力,刘病已仍禁受不起。 幸好,着地后仍可穷追,以平常的状态,有可能跑得比在上面飞的鸟妖还快,现在当然不成。但鸟妖可好他多少?比谁回气更快,刘病已肯定自己胜鸟妖十倍。 百般无奈下,刘病已改平飞为往下俯冲。 鸟妖尖啸再起。 两头猎鹰放过刘病已,往鸟妖飞去。 刘病已心呼不妙,但已来不及阻止,亦无法影响即将发生的事。 脑袋一片空白。 猎鹰扑附鸟妖左右两肩的位置,四只鹰爪探出,分别抓着鸟妖两边翼肩,大力拍动四翅。 初时一人两鸟,似凝定空中,然后鸟妖给鹰爪扯得仰起上身,缓慢稳定的斜升而上,从五十丈的空中,升往七十多丈的上方。 “砰”的一声,刘病已掉在地上,呆瞪着鸟妖在两鹰助力下,再攀高至八十多丈的高空,方开始平飞远去,飞出近三里的距离,逐渐滑落,在刘病已眼里,不住的缩小。 现在即使没有猎鹰的助飞,凭鸟妖的高度、速度和飞技,其降落点肯定在三十里外,如加上猎鹰的因素,更是无从估计。 这次的追杀,是彻底的完蛋,什么都完了。 风雪迷离里,鸟妖变成个模糊、“若隐若现”的小点,离他超过三十里,去势仍有余未尽。 就在这个神魂不附、坠往绝望谷底的当儿,刘病已感应到鸟妖飞赴方向更远处的一股强烈波动。 刘病已大喝一声,从地上弹起来。 体能回复了小半,足够他继续努力。 刘病已迈开脚步,朝鸟妖在视野内消失前,最后的位置赶过去。 刘病已难以置信的瞧着前方。 随着他的接近,雪花纷飞里的幢幢人影,化为一众精兵劲旅团成员,他们或坐或站,个个姿态特别,就像经历极度刺激后的完全放松,打横排开在一片雪林的前方,喘着气。 人人满身白雪,如非呼出一团团的水气,乍看还以为是堆成的众多雪人,有人仍提着弩弓,本瞧着离他们二十多步远染红了雪地、倒在血泊内一人二鹰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来。 没人发出声音,“呆若木鸡”。 刘病已敢肯定他们头脑中一片空白,到此刻仍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筋难正常运作,即使看到自己,却没法掌握其中的因果关系,及所代表的意义。事实上刘病已亦头皮发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任之如何离奇荒诞,已成眼前不能改移的现实,是“真真正正”的发生了。 鸟妖和他的两头猎鹰,给几百把弩弓从天上射下来。 刘病已放缓脚步,在不忍卒睹的惨状前五、六步处,先是双膝着地,接着往后坐在腿上,像他们般喘息,叹道:“我的老天爷!你们怎会在这里?” 另一边,位处前列,蹲在雪原的副将睁大眼睛将他从头看至膝盖,好半晌方明白刘病已在说什么,仍有点害怕见到的只是幻象,再用神瞪他,然后道:“我的老天!真是陛下将他赶得飞到这里来吗?” 刘病已像他们般,进入只他们才能明白的状态,情况像一个在赌场连续赌了不知多少昼夜的赌徒,本以为输得不但干干净净,还欠下周身赌债,忽然发觉一铺把所输的全赢回来,一时间整个人给颠倒了。 副将道:“幸好石医师眼尖,看到飞来的是鸟妖,取出弓射杀一鹰,累得鸟妖从三十多丈的高处急坠近十丈,再由众兄弟百弩齐发,将他们射下来。唉!怎可能的!” 他摇晃着头道:“你奶奶的,我们淋了整个时辰的雪,又藏身林内,鹰眼没法将我们从雪林分辨开去,笔直的将鸟妖送到我们眼前喂箭,天下间竟有此奇遇。” 石医师“悠闲自若”的长身而起,绕过伏尸雪原的人和鹰,边行边从怀里掏出卷烟,点燃,深吸一口后,在刘病已旁蹲下去,吞云吐雾,顺手递给刘病已,道:“九天哩,没抽过半口,没那个心情嘛!” 刘病已接过,狠抽几口,又送回石医师两指间。后者问道:“陛下是从哪里来的?.”刘病已生出人生若梦的不真实感觉,梦呓般道:“朕是从高原上追着鸟妖飞下来的。” 石医师拍腿道:“那我们就是走错了路,却是‘错有错着’。真是‘无巧不成书’!” 众人终于起哄,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似在这一刻,方稍弄清楚情况,晓得自己干了什么事。 石医师详述道:“我们昼夜不停的赶往凉州,果然在第三天的早上,发现鹰踪,人人欢喜如狂,全力追截,岂知仍给他逃脱。之后再摸不到他的踪影。” 副将续下去道:“大伙儿商量后,知鸟妖晓得密函落入我们手上,既然有被人翻译的可能,他不会到凉州去。那时真不知该怎办,只能找鸟妖最可能逃往的方向追,谁也晓得,如给他走脱,什么都完了。” 石医师道:“我们就猜他不敢留在中土,人可以躲起来,鹰却要在空中飞,鸟妖唯一生路,是逃往大漠去。” 又呻吟一声,道:“过去的几天,不是人该过的日子,不停的急赶,望能赶在鸟妖的前头,但大家‘心知肚明’,没可能比鸟妖快,心情虽惆怅低落,只能闷在肚子里,苦不堪言。” 大伙儿都纷纷点头以示同意。 石医师道:“我们最怕你们追错地方,到了凉州去,责任落在我们身上。后来遇上大雪,我们太累哩,再走不动,惟有在雪林躲起来,避不了雪也可凭树木挡少许风。” 副将双目射出回忆的神情,“心满意足”的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之时,忽然见到老石‘弯弓搭箭’,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敌来犯,岂知见到的,竟是身穿翼衣的鸟妖,给两头畜牲从空中提着飞过来,当时的感觉,无从述说,永世难忘。” 第五百三十八章 梦醒时分 刘病已点头表示明白。 他感觉的强烈度,绝不在他们之下,是以为失去了一切后,忽然从这个清醒的噩梦醒过来,一切如旧。 副将问道:“许延寿他们又在那里?陛下怎会到高原上去的?” 刘病已待要答他,忽有所觉,仰首观天。 众人被他引得朝上看。 风平息了,雪花仍是无休止的徐徐下降,漫空白茫,再无他物。 下一刻,猎鹰高空现形,盘旋一匝后,箭矢般朝鸟妖倒毙处直扑而下,到离主子不到半丈的上方,双翼狂拍,刮起大蓬的雪粉,发出尖锐的悲鸣。 包括刘病已在内,个个只有呆瞪的份儿,心里恻然。 倏地猎鹰朝副将飞去,鹰嘴照脸啄去。它选副将为主子报仇,或许因副将的大块头,被它认为是最强壮的敌人。 副将看也不看一拳击出,正中鹰喙。 猎鹰羽毛飞脱,“骨碎肉裂”的应拳抛跌,伏尸其主之旁,来不及发出死前悲鸣。 草原静寂,惟只雪洒下来的沙沙微响。 副将收回拳头,苦涩的道:“勿怪我,要怪就怪跟错主子,老子给你一个‘干脆利落’,让你陪主子和伙伴一起上路。安息吧!” 众人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刘病已别头后望。 一道人影,从雨雪深处走出来。 仿如只会在大雪出没的幽灵,风夫人的从白茫茫的深处走出来,步伐缓慢却稳定,没一丝的犹豫,朝鸟妖和猎鹰伏尸处走过来。 随她的现身,天地给锁固在某一奇异的气氛里,梦魇般的不真实,再没一件事合乎平常。 时间停顿下来,全场那么多人,没人发出声音,个个“呆若木鸡”,洒下的大雪,将他们变成分布两边的雪人。 一边只得刘病已和副将,后方是逐渐接近的风夫人。 刘病已更不明白风夫人如何寻到这里来,但因鸟妖的死亡,一切再不重要。大雪将大地上的人与物净化,包括鸟妖和猎鹰在内,不住为他们添上一重又一重的雪白殓布,盖上雪粉,连突出来的箭也笼上白雪,不再那么“触目惊心”。 风夫人穿着连斗篷的宽大蓝色外袍,美丽的玉容没半点血色,没半分表情,正是这个神态,其异乎寻常的平静,令人感到她身似寒木,心如死灰。 她的心碎了。 风夫人像瞧不到刘病已和许延寿般,越过障碍物的直抵伏在雪上,身体不自然地扭曲,浑体插箭的鸟妖之旁,失去了力量的倏地跌坐雪地上,翻开斗篷,如云的秀发垂在两肩,看着鸟妖,双目射出不可名状的哀伤,瞬又回归“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呢喃道:“从离开波斯那一天,乐艳晓得这样的一天终会来临。人从暗黑里走出来,最终回到暗黑里。即命非命,寂静解脱,诸业尽故,诸苦亦尽。” 她以“心如止水”般的平静语调,“有条不紊”、一字一句,把半独白、半悼辞的一番话,安置在白雪茫茫里,尽管双方仍是敌对的立场,仍莫不为她“哀莫大于心死”的安静宁和摄住,没法生出敌意,也没人感到不耐烦。 风夫人似晓得被须髯掩盖了大部分面容的刘病已为谁,别头朝他深深注视,轻柔的道:“乐艳和香香妹均没想过他忽然动手杀人,本意只是把你们牵制在那里,其他几个天山族的猎手,也非他下的手,但确是因他而死,给鹰儿寻得影踪。他害人,你们杀他,乐艳没半分怨慰,尘世的事从来都是如此。” 刘病已呆看着她,说不出半句话。 比对常惠口中在山南驿遇上时的她,分别多么强烈,令人难以相信,眼前心成碎粉的女子,就是当年“风情万种”、眉挑目逗的艳姝。世事无常,怎想到有今时此刻。 风夫人目光移往上方的漫空雪降,眼神却该是凝定某一遥处,现出不忍记起、追思往昔的神情,语调却是奇异的笃定,缓缓道:“光明暗黑,一念之间。明暗之主何其狠心,安排了乐艳为唯一可阻止他的人,结果乐艳离明投暗,背叛了本教。”又再瞧着俯伏着、变成一个雪堆的鸟妖,双目射出或可解释为喜悦,与眼前现状“格格不入”的神色,道:“但你恪守承诺,对乐艳的爱从来没减退过,对其他诱惑一概视而不见,拒而不受。” 雨雪纷飞的天地,被她娓娓道来的自白感染,带领众人回到没法挽回、遥远的、逝去了的岁月里,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从背叛师门的那刻开始,风夫人愈陷愈深,难以自拔,无法离开,也不愿离开。 鸟妖死了,她宛如从一个永远不能觉醒的梦醒过来,回顾梦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哀乐都在其中。 风夫人转往刘病已瞧去,淡然自若的道:“香香妹终寻上了我,着我将圣物归还本教,他也答应了,我晓得他是为了我。就在那一天,我们看着常惠从驿门外的风雪走进来,风雪下得比现在更剧烈。” 鸟妖、风夫人和香香,竟然是这个关系,风夫人不说出来,常惠这辈子都猜不出。此时的风夫人,“大彻大悟”,看破一切,看通所有人事,绝不当刘病已是一个敌人。 为何风夫人不断述说有关香香的事,难道她清楚常惠和香香的暧昧情况?又像没什么道理。 山南驿之遇,到他们从香文手上夺回圣物,有好几年的光景,若要交还,早交还了,大可能是香文不肯交出,又或鸟妖根本不敢向香文提出要求。 不过,已是无关痛痒。 从此事可看出,香香是重情义的人。 风夫人陷进特殊的情绪中,幽幽的道:“形势危急,是乐艳央香香妹出手,在不管城对付他。她回来后,只说任务失败,其他事不肯透露半句。最后,给乐艳逼得紧了,才说,常惠是她命中注定的对手。刘病已我求你一件事,请你帮我告诉常惠!香香对他心动哩!她是个好女子,希望常惠能好好的善待她。”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鲜血从她唇角泻下来,她面带微笑扑附到鸟妖的尸身。 第五百三十九章 俱往矣 刘病已飞下来,不过两刻多钟。 走上去,却花了他们三天时间。带着两人三鹰的遗骸,是拖慢他们的主因。 风夫人的殉情,令他们有一了百了的感受,不愿想及有关她和鸟妖的任何事。得报血仇的滋味,可以是这样子的。 赵广和陈汤,没他们的经历,完全是另一个境况。 赵广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态,在他心里,没什么事是刘病已这皇帝陛下办不到的。 正“患得患失”的许延寿喜出望外,深深感受到“真命天子”的威力,体会着天命所在的无有遗漏。 许延寿看到鸟妖尸身,激动落泪,当场割下鸟妖头颅,并请当地人以他们的秘法保存防腐,一旦弄妥,立即上路到天山去,与天山族人以之祭祀被鸟妖杀害的兄弟。 在刘病已的提议下,人和鹰的遗骸立即火化。 杨玉及手下“在劫难逃”,授首在氐人和许延寿、赵广两人的连手之下,“全军覆没“,也使刘病已有谈判氐人未来命运的本钱。 雪停两天后,又开始洒下来,只是绵絮般的飘雪,令边城驿充盈遥远雪乡的情调。它确远离中土,被高山大岭重重分隔,旅人欲到中土,须往南行,绕道青海湖下高原。 天气转佳,滞留的商旅,目的地是中土者,趁机上路。 在刘病已的建议下,见住向杨玉在羊角坳的余党发出警告,指出杨玉命丧他们手上,若三天之内不撤离高原,杀之无赦。讯息由赵广、许延寿传到羊角坳去,同行的尚有一百多个战士,向他们展示实力。 这帮人一向嚣张,不肯轻易就范,赵广等当场打伤了他们中十多个最出色的高手,以收震慑之效。结果翌日羊角坳的贼党“一哄而散”,走得一个不留。 不论杀鸟妖、诛头人,均为刘病已与香文“龙争虎斗”的延续。 壶衍鞮败返大漠,鸟妖难以再起波澜,其死亡对香文实质上影响不大,但对香文心理的影响却是无从估量,要看香文对这位亲如手足的兄弟感情有多深。 即使大奸大恶如香文般的人,亦有其情之所系,此乃人性,如鸟妖虽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处如泯灭人性的狂魔,但就是他这样的人,对风夫人的感情却能始终如一。 鸟妖答应归还圣物,不是口上说说,若然如此,便是自寻烦恼,因绝骗不过枕边人,问题该出在香文处。不过,看风夫人仍愿意为北帮训练信鸽,可见香文非是断然拒绝,或许已设下归还期限,以遂风夫人心愿。 俱往矣! 圣物早“物归原主”,鸟妖身首分离,余体与风夫人和爱鹰化作飞灰。杀鸟妖前,刘病已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到他给百箭贯体而亡,又不胜唏嘘。两人的死亡,将令其练鹰秘技成为绝响。 可是,杨玉之死,对香文却肯定打击严重,使香文失去西域和高原最重要的生意伙伴,财路中断。北面已被张安世将其时日尚浅的势力连根拔起,西面又因杨玉的败亡给彻底清剿,只是边城驿变为敌对力量,香文想重整这条走私盐的路线,已“举步维艰”。何况即使在全无阻碍的情况,没数年时间,休想取得成果。 香文岂肯坐视此种情况的发生?假设没有此种种因素,形势确大利刘病已。然而,现在的朝堂再非以前,刘病已本身又与霍氏集团有纠缠不清的关系,从来没清楚分明过,想想已令刘病已头痛。 而且香香爱上常惠,该为不争之实,风夫人的话证明香香没法真的下手杀他,常惠对她也并非完全没有感情。 谁都不懂算这笔胡涂帐。 =============================== 刘病已坐在内堡大堂一角,看着十多个年轻女子,为今夜举行的饯别宴忙个不休。 眼前的女郎青春活泼,体型健美,令寒冷的冬天充满春天的气息,且一贯塞外女子的风格,看男人的目光大胆直接,毫不隐藏心内的好恶,压根儿不怕给刘病已调戏,且摆出“欲拒还迎”的诱人姿态。 可是刘病已历经沧桑变迁,没有在众香之国历奇探险的情怀。 到这里来,是因刚偕许延寿拜见大妃。 德善大妃年约四十岁,雍容优雅,是值得尊敬的长者。见她后,大妃请许延寿留下说话,后者则着刘病已在这里候他。 许延寿来到他身旁坐下,道:“云泥会随微臣回去!” 刘病已讶道:“大妃方面没问题吗?” 许延寿道:“是大妃提出的,或许见云泥对微臣难舍难离,早点放人。”又道:“在安全上没问题,除那驾车的高手外,还有一对夫妇高手保护她,他们乃当地响当当的人物。三人外,尚有十多个天竺好手。” 刘病已随口问道:“爱卿怎么想的?” 许延寿露出复杂的神情,沉吟片晌,道:“微臣本不习惯说自己的事,可是那种震撼太大了,给陛下问起,颇有不吐不快的古怪感觉,可见老天爷或许要微臣告诉陛下。唉!‘天网不漏’确无有遗漏,没人可置身事外。对云泥微臣非常感恩,没有她,我们势没有现在。” 刘病已奇道:“发生了何事?” 许延寿叙述道:“那晚我们瞧着陛下和鸟妖从北端的山峰飞往西北,只瞧去势,陛下能追上鸟妖的机会实不乐观。” 刘病已苦笑道:“事实也是如此,在竞飞上,朕确输了,不得不承认他是这方面的天才,在飞技上天下无双,朕用尽灵觉的老本,仍莫奈其何。” 许延寿道:“微臣和云泥追了好一阵子,到走不动,颓然而返,心情之劣,不知该向谁诉。” 刘病已道:“失去对‘天网不漏’的信心吗?” 许延寿道:“这就是人性。人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可以理解和明白的东西。剩看鸟妖变成像大鸢般的飞妖,陛下则只凭一件羊皮袍,无论以前对陛下有多大的信念,亦为之动摇。你奶奶的!‘胡思乱想’时,更怕陛下掉下来跌个‘粉身碎骨’。” 刘病已哑然笑道:“从爱卿这几句话,可想象爱卿当时的心情多么不堪。” 第五百四十章 漏网之鱼 许延寿道:“微臣本想直追下去,虽知‘徒劳无功’,总好过呆等。只是…………唉!只是云泥怎都要跟着微臣,试问怎忍心她因微臣受苦,只好陪她回去,安顿好她后,再循着路线尽尽力。” 刘病已点头道:“换过是朕,会做同样的事。在那样的情况下,怎可能睡觉?” 许延寿双目射出回忆的神情,徐徐道:“直至微臣送她到内堡寄居的小房门前的那一刻,微臣仍希望做一尾可漏出网外的鱼,‘自由自在’地游弋于‘无边无际’的汪洋。” 刘病已大讶道:“爱卿是否在‘自欺欺人’,依朕来看,你们首次道左相逢,谁都抗拒不了对方。在搜索鸟妖的时候,你看云泥的眼神,清楚明白是对她动了真情。” 许延寿道:“陛下是‘旁观者清’,微臣则是‘当局者迷’。人很容易习惯成自然,循着旧套路对人事做反应。对!微臣确爱和她在一起,她的娇姿妙态,让微臣‘百看不厌’,每一次都那么新鲜**,乃微臣从未尝过的滋味。不过,任何事仍可以变得‘平平无奇’,自己知自己事,微臣怕辜负了她。” “爱卿忘掉了若为‘天赐良缘’,便是另一回事。”刘病已俯身过去笑道:“朕乃过来人,敢保证你爱卿不后悔。” 接着他坐直身躯,道:“‘言归正传’,在她的香闺门口,发生何事?” 许延寿叹道:“她猜到微臣会离驿去追,硬将微臣扯到房里去,讲明不让微臣离她半步。接着的,不用我说下去吧!” 刘病已笑道:“她是为爱卿好,在那样劣无可劣的心情下,唯一可解救爱卿的,就是像她那般千娇百媚的美女,自愿献身,与爱卿共度良宵。多口问一句,她是否令爱卿忘掉了一切,包括鸟妖和朕的生死?” 许延寿叹道:“确然如此!坦白说,对男女之事微臣早非新丁,且经验丰富,却从未试过那种到了另一天地的感觉,天塌下来也不愿管、不理会。” 稍一停顿,似犹豫该否说出来,然后接下去,道:“或许是投入,更贴切是一个彻底的大解脱,从过往迷惘和创伤解脱出来。微臣终于明白,为何在找到真爱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因为发现生命里尚有其他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为之活下去。” 刘病已喜道:“这张网罩得好!” 此时赵广、陈汤联袂而来,后面跟着个大汉。大汉见到皇帝陛下,连忙行礼:“小民乃张大帅手下,大帅请陛下速速返回朔方,有要事需要面禀。”接着他递上了一封书信,刘病已拿起书信,张安世在信中没有详细说明什么事,只是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帝速返回。” 刘病已内心一顿烦燥,似有不祥的预感,他挥了挥手,赵广将大汉代下去安置,不在话下。 刘病已会合精兵劲旅团成员后,一路急速行军,赶往朔方。 听闻皇帝陛下已到,张安世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出城迎接。 张安世见到皇帝,连忙行礼,刘病已道:“张爱卿辛苦了,免礼。” 接着续道:“爱卿有何要事呵。” 张安世道:“陛下,长安城出事了!” 刘病已一惊道:“爱卿勿急,有话慢慢说。” 张安世拿出一封书信,刘病已连忙展开细看,这封信是张延寿写的。 事件的原委,则是刘病已统军御驾亲征出京之后,就已经开始拉开了帷幕……。 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出现了谣言传说:御驾亲征的皇帝远征大漠因“急功冒进”、几乎是全军覆没,皇帝亦命丧在群胡之手。 现在,出塞远征的汉军残部,正在车骑将军张安世的统率下突出重围,撤回大汉境内……。如此等等,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愈演愈烈。 而这时候的京城长安,则陡然间加强了戒备,城中昼夜有甲兵日以继夜的巡逻、守卫……。 张家三子中,张千秋、张彭祖随刘病已一起出征,张延寿则在皇帝离开京城之前,秘密接受了重任。 此时的他“接二连三”的接到了监听京城朝野上下动态的探子禀报, 最开始的时侯是一次比一次传扬得愈加凶猛的谣言,接着就传回来了令张延寿更为震惊的消息:现在皇城已经被留守京城的羽林军只许进、不许出的给全面的封闭,在朝的所有大臣均被请入了皇城之内已经几天未曾出来了,听说朝廷中的高官好像被胁迫在商议议立新帝的事……。 长安城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张延寿强行的压下惊骇莫名的心绪,秉性老成、沉稳的他筹思了一夜,隔日才又派军卒想办法混入城内,前去打探具体的消息。 可是随后,张延寿得到的却是以丞相为首的大臣们,因为不肯轻易就范,全部被请进皇城数天未返的消息。 已经感到大事不妙的张延寿,随后也就赶忙给随皇帝陛下出征,还没有返程的张安世,书写了一封加急书信,信中详细的描述了京城长安,近期所发生的“波诡云谲”的变化,并派手下快马紧急的送往边郡……。 张安世看过书信后,深感事情紧急,连忙派出使者与皇帝联系,请皇帝陛下回来主持大局。 刘病已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和茫然过后,心中默默的计算起了霍氏家族目前留在京城长安中、下一代有能力“兴风作浪”的主要成员: 霍禹、霍云、霍山乃是为首者已经“毋庸置疑”。老霍光名义上的一子二侄孙、实则同为其子的这个三人。 老霍光其余的几个女婿中,三女婿任胜;二女婿邓广汉;四女婿赵平,五女婿范明友,老霍光现有的几个女婿中,也仅有六女婿金赏跟他们不对付,而向着自己这边。 另外,光禄大夫给事中张朔乃是老霍光的的姐夫,职同于赵平的助手;京城长安驻屯汉军的中郎将王汉,乃是霍禹的女婿。 至于与霍氏有着深厚渊源的门生故吏,现在已经遍布天下的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天威震慑 刘病已望了张安世一眼,接过书信细细观看。 刘病已越看越快,脸上的严霜也逾发的森寒。看到最后可能是大脑也‘嗡、嗡’之响的麻木了?手里举着书信、脸色一片的惨白、目光有些呆滞的喃喃自语着: “这、这、这怎么还越来越离谱了?朕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能传说出朕已经晏驾了哪?还聚众议立新帝?张爱卿、韩增、赵充国等重臣都领兵在外,谁人敢如此的‘大逆不道’,不予这些朝廷重臣商议就擅专哪?彼等又将置于太后何地?……” “数月之前,在微臣与陛下同时出京之后,微臣就已经稍感有些不妥。寻常百姓家尚有言‘千口之家主事一人’,又何况大汉朝堂?“ 躬身侍立在一旁的张安世,上前一步斟酌着词句、十分慎重的缓缓说到:”故而,微臣在随陛下的圣驾离京之前,就先予犬子有所交代,让其多注意一下京城的‘风吹草动’。故而,他才会及时的把京城出现的异动送达军前。自然,微臣当时也只是心中有所预感,而无能估测出是否真就会有不虞之事发生。” “呼……!朕能得到张爱卿的辅助是何其幸也!以往之事就不说了,如果大汉朝堂为人臣者,都能如卿般,身怀家国天下,朕又有何可忧!” 仿佛有些“如释重负”的刘病已长出了一口气,森寒的脸色也稍稍的有所缓解:“想来张爱卿出京之时就已经有所预感,故而才让朕能够这等快就得到了京城出现变故的消息。而张爱卿的慎行、慎言、绝不稍作妄言的夸大其词,则是朕最为看重的!如此,方能使大汉江山社稷‘长治久安’哪!” 刘病已的情绪经过一段时间的缓解,明显稳定了许多,他也点出了张安世内心里的真实想法。真是”聪明不过帝王家“嘛! “微臣不过托陛下洪福而已”张安世谦恭的说道:“京城初始的谣言乍起,以微臣估测,乃是因陛下的离京,才使好事者感到一时缺少了天威震慑,故而就开始了‘无事生非’的大造其谣。 然说者无心乃是为了一时的口快,而心有鬼者闻之,则必然会‘胆战心惊’。担心陛下返京后严加的追究。此等忤逆的大罪,又有何理由加以宽恕?故而心有鬼者就不免下决心欲行‘破釜沉舟’之事。” “爱卿所说的意思,朕完全明白!”刘病已顿了道:“张爱卿来见朕,也定是有高见欲对朕言吧,爱卿心中的想法可予朕说说,看与朕之所思是否相同。如此才好对此事予以应对呀!” “陛下明见!微臣不擅虚言,亦无任何的邀宠之心。微臣只是想此事必须要慎重的处之,才直接的前来觐见陛下……。” 张安世首先也只是顺着刘病已的语意对自己的行为目的加以了补充。这样做,他也是在隐晦的恭维着刘病已“您老人家高明”、以便使刘病已的心态更为放松一些:“此事太过重大,处之不妥则会遗祸江山社稷和亿兆的大汉子民,故而急亦不在一时。陛下请勿嫌微臣絮烦,听微臣细加剖析一下此事,而后再行寻觅应对之法。” 在刘病已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张爱卿还是先说说尔心中之所思吧’之后,张安世才接着说到: “微臣再接续前言。为了家族的辉煌能够传承下云、为了自身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某些人难免之前就会有所密谋、筹划。而恰巧在此时,却又传出来了此等令人闻之既胆寒的莫大谣言,继而也就逼得那些无状的之人想要冒险一试。借此来行筹谋已久的‘大逆不道’之事。 张安世道:“以微臣看来,行此事的这些后辈之人,还是有些少不更事,把此事看得太过简单矣!此等涉及到国祚的大事,岂是几个’妖魔小丑‘之辈就可轻易促成?不仅忠于陛下的朝臣必将会大有人在。而对此事有着不容撼动的摒弃、认可权的太后,又安能轻易的就默许彼等的妄为? 无有确报,彼等也必然会受到太后及众多在京朝臣的全力抵制。故而,封闭皇城、圈囚朝臣乃是彼等所欲行之事的必然之举也。此亦无须微臣多言,圣明如陛下必早已看穿。” “凝神静气”的聆听着张安世分析的刘病已,此时有些疑惑的望向他道:“爱卿此言,朕怎么听起在是向为他们求情么?” “微臣现在所担心者,乃是太后、皇后及众多我大汉朝臣的安危。更有甚者,所谓‘树倒猢狲散’,微臣担心大动干戈之后也必会祸及彼等的家族;难免会惹来彼等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的妄动无明,也会给予煽动之口实……。” 张安世心道不好,自己说的太多了,连忙解释道: ”以微臣之见,现今又极不适于大动刀兵。强势的趁势挟大军威压,难免会促成彼等垂死挣扎的大动干戈。微臣怕祸及黎民百姓,凭借陛下以往的圣明、贤德,忠于陛下者必然会如蚁从也似的不绝如缕,陛下轻易的返回京城、重坐御座实乃是‘轻而易举’的事。” 刘病已道:“虽先贤言‘一动不如一静’,然此事却又无有‘一静’之退路。就恍若面临深渊一样,再退就会造成‘万劫不复’的惨境。” “陛下圣明!然则强势的大动干戈,亦难免会有‘玉石俱焚’之虞;故而,把握的乃是一个‘度’字!”顺着刘病已的怅惘,张安世“旁敲侧击”的加以规劝、说服着。 “度、度、度?这个‘度’字的把握何其的难尔?”刘病已抬起头一脸焦虑的望着躬身站在对面的张安世,停顿了下道:“朕没有责备爱卿的意思,爱卿‘老成谋国’,不愧是一历经数十年仕途之能臣。” “陛下切勿再做此言!微臣的家训乃是扶保大汉、不惜为大汉的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微臣也仅仅是尽臣子的本份而已,安能不知自律。”张安世连忙恭谨的说着。 第五百四十二章 燎原之势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朕也是因一时有些失神。张爱卿之前的剖解,实是同朕之所思所想颇为吻合。为不使变故蔓延开来,朕应对被裹胁参加者予以安抚,并作以相应的承诺。“ 从即位始就在重逾千钧的压力之下,顽强坚持到了今天的刘病已,现在是越来越睿智,考虑问题也越来越深远、全面: “如果造反大罪都能宽恕,我大汉皇家的威严又何存?张爱卿以为,在此‘度’之把握上当何以为之?” “如此的冒犯我大汉皇家的尊严?实乃百死难恕!”张安世陡然提高嗓音、毫不迟疑的说到。在这个涉及到‘君为天’的时代理念面前,张安世也必须要表现出这种坚定的态度。 接着,张安世却又话锋一转:“以微臣之见,所谓‘覆水难收’。彼等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已经抱定了‘鱼死网破’之心。故而,处之此事就当以疾如迅雷之霹雳手段,方能尽快的弭患无形。否则,则难免还会酿成更大的变故。处置彼等事小,太后、皇后及众多在朝朝臣等的安危事大,当尽早营救之,以免出现意外。” 刘病已道:“朕明白卿的意思了。” “微臣觉得陛下挟大军强势回京,亦不妨做得张扬、隆重一些的以显帝威。使得彼等宵小产生错觉,认为陛下所率大军尚需些时日才能抵达京城长安的城下。如此为之,微臣估测亦有可能发生一种变故。那就是:当救出彼等手中的人质,彼等相应的失去要挟陛下的筹码以后,亦有可能感到大势已去的遁逃他处。此亦是微臣所希冀之事也!” 张安世补充道:“彼等畏罪遁逃,微臣就可率军尾随而追,并聚歼之献首于陛下阙前。这样一来,陛下及皇家的天威亦将无损矣!此既是微臣自接信后百般思虑之法。微臣恭请陛下圣裁!” 待张安世说完后,面沉似水的刘病已轻抚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紧皱着眉头,望着张安世咬着牙说到: “爱卿之策,朕以为已是在尽量的力求万全之策。惟太后、皇后及众位在朝朝臣等的安危,朕实是忧心至极!朕即刻启程赶往京城。” 刘病已道:“朕口述,爱卿帮朕草拟了一封檄文” 张安世道:“请陛下过目。” 刘病已接过,看完后道:“可!” 地节四年,皇帝诏告天下曰:“现在,大司马博陆侯霍禹与其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子冠阳侯霍云、乐平侯霍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中郎将任胜、骑都尉赵平、长安男子冯殷等共谋‘大逆不道’之事。 霍禹之母又指使女侍医淳于衍进药毒杀恭哀皇后,还准备毒杀太子,想篡夺汉家政权。该等逆乱不道,俱应按律伏法。 凡为霍氏所蒙蔽裹胁而没有具体犯罪事实的一般参与者,一律赦免。” 夜幕低垂,虫蚁嘶鸣。在“万籁俱寂”的夜幕笼罩之下,一阵疾如奔雷的‘隆隆’马蹄声踏破了夜幕下的沉寂、惊飞了安眠中的宿鸟。刘病已正率领着精兵劲旅团在夜幕的掩映之下、奔驰在赶往京城长安的路上,刘病已的又一次铁血旅程也又将拉开序幕……。 而目前的刘病已身边,既有车骑将军张安世,也有张安世的两个儿子张千秋、张彭祖,还有一贯秉承着只是忠诚于大汉皇室、而不结党争权的金氏当家人中郎将金安上,以及陈汤、许延寿、赵广等人,综合实力上也不弱。 而随后刘病已传令跟进的诸路汉军中,还会有前将军韩增、行军在他之后的赵充国。 事实证明张安世有些低估刘病已的权威性了,在这西元前时代,在关中这汉室的大本营,老百姓们对刘病已这个草根皇帝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霍禹那帮人平常只会吃喝玩乐,那理会什么政务,民间已经满是干燥的木柴,一个火星投下去,就是燎原之势。 当天子车驾起行时,一路通往京师的官道上,每日都挤满了前来争睹天子威仪的人群,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也许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看到天子。 对于那些准备参加科举的士子而言,能够见到这位传言中的天子让他们振奋不已,对他们来说,新的科举制度代表国家新的开始,他们期待新天子能扫除奸邪,让忠直才干之士重回朝堂,再现大汉昔日的治世。 总之,当刘病已返回长安时,人们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渴盼和欢喜的心情, 尽管初春的寒意仍浓,可是却挡不住沿途官道上百姓的热情,他们穿着整齐的衣服,捧着香花,不少老人更是让子侄辈摆出了香案,向天子的车驾顶礼膜拜,祈求天子能庇佑国家。而那些准备参加科举的士子则是奋力地挤向官道,想要看看新天子是否真地如传言中所说那般,他们远将国家看得胜过自己的性命,他们太需要一位能使大汉再次兴盛的天子了。 看着沿途如山呼海啸一般欢呼天子万岁的人群,赵广的目光不时瞟向车驾上的少年天子,他和陈汤没有想到刘病已居然在出发前,让他们除去了车顶上的华盖,将天子车驾改成了冲锋陷阵的戎车样式,一路站着接受百姓们的欢呼和迎接。 “我看到天子了。”官道上,前方的人群忽然响起了浩荡的欢呼声,在后面的人们纷纷向前打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他们知道天子是立在车上时都是呆了一呆,紧接着便用力往前挤了起来,让官道旁维持秩序的郡国兵“苦不堪言“。 而护卫在天子车驾周遭的精兵劲旅团员则是睁大着眼睛,目光“迥迥有神”地巡视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当天子命人将车驾改成戎车时,曾指着他们说,“朕有这些忠勇的士兵守卫,何惧小人刺杀!”现在就是他们尽职的时候,绝不让任何一个不轨之徒靠近天子。 戎车上,刘病已穿着天子的十二章冕服,自始至终保持着他应有的威仪,尽管他的脸庞看上去还有几分青春,但是那种神情姿态却让人过目难忘,对沿途的人们来说,这位身姿挺拔,面目英挺,神情威严的天子,让他们觉得陛下如果独掌大权,大汉帝国必将迎来一位伟大的皇帝。 第五百四十三章 滚雪球 长安郊外的官道,鼎沸的人群将两旁挤了个水泄不通,谁都想来争睹被传为英睿仁孝的天子,他们早就听说天子此次返回长安,不乘车驾,而是亲御戎车一路北上。 长安城里的霍禹等人闻听刘病已正在回京城的路上,马上惊慌失措起来。 “当初,要不是听你们说皇帝已经崩了,我怎么会把魏相他们扣押起来,现在皇帝回来了,怎么办?” 有人跟他出主意:“范明友不是不赞同我们的举动,自请驻扎在城外么,让他去对付刘病已!” “好计!”霍禹拍拍手笑道,稍微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仍有些心虚的道:“一个范明友,只怕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呵。”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献了一计:“君侯若是不放心,久闻邓广汉为人机智,有辨才,可派他去协助范明友,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霍禹笑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可比古之姜尚、张良!来人,给先生赐金!” 范明友一人在喝着闷酒,霍禹他们不明白霍光身前为何如此看重他,自从霍光死后,他在霍家的地位就直线下降。 这次,他也曾经劝过霍禹等人不要妄动,可他们一句话就把他顶回去了,现在皇帝、车骑将军等都不在,现在不动,难道要等他们回来,我们坐着等死么? 自他听说自己的丈母娘,设计毒死了恭哀皇后,他就明白,霍家走上了一条死路。 手下军士来报,邓广汉来了。 范明友问道:“今天吹的什么风,你怎么也跑到来了?” 邓广汉屏退左右,小声跟他说:“听说刘病已马上回长安,君侯派我来协助你,务必要把他挡住。” 范明友吃了一惊道:“皇帝陛下没有架崩么,难道传闻不实?” 邓广汉道:“根据最新的战况,皇帝不仅没有架崩,反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打得匈奴单于带伤而返,十几万大军损失无数,现在是凯旋而归。” 范明友叹道:“匈奴单于亲自出动了十几万大军,都没有挡往陛下,凭我们几个能挡往才怪。” 两人枯坐了一会,邓广汉道:“现在军中士气如何,能否一战?” “军中最重荣耀、纪律,我们‘名不正、言不顺’,逃亡的军士越来越多,我也在拼命维持。”范明友道:“如果皇帝陛下亲至,只怕阵前倒戈的人越来越多。” 刘病已久经战阵,平过贼,打过匈奴,调度几个农民还不跟玩一样,他让许延寿预备了一杆一丈八的旗杆,挑着汉家天子的黑龙大旗当大纛,制定简单旗语,大纛向前,群众向前,大纛停,群众停,总之一切跟着大纛走,另外挑选腿脚敏捷、头脑伶俐的作为传令兵,传达自己的命令。 安排好一切,队伍“浩浩荡荡”向长安出发。 沿途又有大批百姓扶老携幼加入,虽然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但眼中都闪耀着希翼的火花,刘病已的大军从千人很快变成了万人。 队伍的核心是戎车,刘病已如同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一样高高在上,陈汤扶着大纛站在旁边,骄傲的挺着胸膛。 队伍越来越壮大,“车辚辚、马萧萧”,放眼望去“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估摸着也有十万之众,刘病已居中指挥调度,完全依靠落后的旗语和口令,竟然“井井有条”,这全赖于刘病已对精兵劲旅团的严格训练,所以他们的组织协调能力比一般的汉军强出很多。 大多数后加入的民众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两点,皇帝陛下回来了,跟着皇帝陛下有饭吃。 刘病已登基将近十年,可以说老百姓没挨过饿,就算受了很重的天灾,刘病已也力保不饿死人,这些事情百姓们却记在心里。 皇帝陛下回来了,就有好日子过,这似乎成了一个真理,每个人都深信不疑。 刘病已将大纛旗依然插在车头,指引大军前进,陈汤、许延寿、赵广站在他左右,他们都明白,能跟着这样的皇帝陛下干“轰轰烈烈”的事情,他们都觉得即便“万劫不复”也是值得的。 若在平时,人还会考虑后路和私利,但在这种壮阔浩大的场面下,即便是自私的小人也会被感动。 外面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刘病已这次特地带来了很多红旗,还临时借来了锣鼓队,吹鼓手腮帮子滚圆,吹着激昂的乐曲,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简直就是欢乐大进军。 外面这十万人马的成分,刘病已心里清楚的很,这里面九成是不明真相的百姓,平时生活也“浑浑噩噩”,除了和自己息息相关小事会动些脑子,大事上从来都是随大流,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走就是。 剩下那一成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这样干是不靠谱的,但法不责众,也就跟着来了,或许其中还有“浑水摸鱼”,通风报信的,但这些都无大碍。 随着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拉越长,走在前面的都是青壮劳力,刘病已将他们组织起来充当应急队,撕烂几十面红旗,每人右胳膊上缠一条红布当作识别标志,这些人的任务是扶老携幼,维持秩序。 青壮们争先参加应急队,人数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粗略统计竟然有五千人!他们中不乏携带武器的基干士兵,刘病已让陈汤将这些人单独拉出来,组成武装巡逻队。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刘病已有种莫名的激动,他本来可以让张安世、赵充国他们打前锋,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没想到此次御驾亲征,又点燃了心中的烈火,此刻他深刻理解了那些先辈的旺盛斗志和视死如归的精神从何而来,因为此刻他的胸中就燃烧着这样的豪情。 中国的老百姓就是这么可爱,哪怕自己为他们牺牲,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觉,大队前锋已经接近了长安,道路上设了卡口,前面有羽林军的将士在此严阵以待。 一匹骡子疾步而来,背着插着小红旗的传令兵飞身下骡,奔到戎车前,学着行礼道:“报告陛下,前面有军士挡路。”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世食汉禄 刘病已“大马金刀”的坐在车里,道:“朕早就听说,长安城有一部分高官和匈奴人勾引上了,要坚决打倒他们,谁敢阻拦朕,谁就是朕的敌人,就是大汉的敌人!” 皇帝这话说的提气,武装巡逻队上前,红缨枪“密密麻麻”像小树林一样,几百面红旗在他们身后招展,在他们身后,牛皮大鼓咚咚响着助威。 潼关抽调的军士来挡路,其中不乏打过仗见过血的,但此刻他们也发怵,不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是因为这些人后面是皇帝陛下,他们的先人都食过汉禄,谁也怕被别人指脊梁骨。 带队的一位屯长大声喊道:“你们不要被坏人蒙蔽了,赶紧回去不要捣乱。” 许延寿喊道:“胡扯,是你们被坏人把持了!皇帝陛下的话还能有假?” 屯长苦苦劝道:“兄弟,你太单纯了,皇帝陛下已经崩了,怎么可能在你们队伍中,一定是坏人冒充的。” 许延寿道:“放屁!你不信就跟我去看。” 屯长曾经见过皇帝一面,他很勇敢地解了兵器,跟着许延寿去见所谓的刘病已,到了队伍里一看,果真是“如假包换”的刘病已。 他连忙行礼:“给陛下请安!” 刘病已道:“平身。” 陛下的态度虽然和蔼,屯长就仿佛不由自主的就听进去了。 “朕这次本来只是去打猎,随手把匈奴人的单于打了一顿,长安城有些高官和他们有勾引……” 刘病已“和颜悦色”,“侃侃而谈”,完了一摆手:“你先回去吧,替朕转告部下,不要站在大汉皇朝的对立面。” 屯长再次敬礼,回到卡口,平静的告诉手下,皇帝陛下确实来了,这次行动就是他组织的。 他们面面相觑,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面对汹涌人潮,他们只能选择站在皇帝这边。 卡口放行,人流滚滚而入,第一道防线失守。 将军账,范明友倒背着手,眉头紧皱,形势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此刻他的手下们,都没有主张,在等候他的决断。 邓广汉也在其中,此刻忍不住进言:“将军,我们通报君侯吧。” 范明友举起一只手:“如果我们掌控不了事态,事事都要君侯帮我们解决,那要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的意见是,先自行解决,压下去之后再通报君侯,该处理的处理,该安置的安置。” 邓广汉道:“可是对方非等闲啊,他是皇帝陛下。” 范明友猛然停步,扭头以锐利的眼神看着邓广汉。 邓广汉不禁的打了个冷战。 “刘病已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倒想看看,在我面前,他拿什么蛊惑这些百姓。”范明友冷冷道。 “咳咳。”邓广汉道:“他马上就来了。” 范明友的心悬了起来,现在刘病已带着大队人马而来,他必须决断才行。 “把所有军士全派上一线,你们手上的武器呢,难道是摆设?”范明友发怒了。 “将士们听说,皇帝陛下在队伍中,都没有士气,再说我们的兵平时应付治安还行,打仗我们不专业啊。”副将很委屈。 “敌人是什么情况?”范明友不耐烦的问道,当高官久了,他越来越官僚化,竟然忘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连对方的兵力武器都没掌握。 好在副将是做了功课的,他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对方居说有十万人,起码有数千人的武装力量,组织严密,号令清晰,很难对付。” 范明友倒吸一口凉气,他忘记了一件事,大汉皇朝提倡全民皆兵,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展开练兵运动,家家户户都有武器,几乎人人都是战兵。 关中乃是尚武之乡,百姓的素质在整个大汉皇朝都靠前,每次朝庭组织的大比武都不出前三名,他们装备精良,严格训练,真要干起来,自己手下这些兵还真不是个。 “将士们辛苦了,形势很严峻,责任就在你们肩上。”范明友召集会议,对手下说:“附近县的部分农民,在坏人的蛊惑,恶毒挑唆下,前来长安捣乱,这是疯狂的举动,你们站在防守第一线,绝不能退缩半步。” 副将说:“挡不住怎么办?” 范明友的拳头砸在桌上:“你们手里的武器是派什么用场的,先警告,不能奏效就开打,还不行就射杀骨干人员。” 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些人摩拳擦掌,觉得立功的时候到了,一些人却陷入了迷茫。 忽然范明友看到桌子上的茶杯在颤动,外面传来震撼大地的步伐声。 他们来了。 范明友手下的将士们看到了一幅他们这辈子再难以忘记的场景。 城外,汉家天子的黑龙旗高高漂扬在队伍的最前方,上万人齐步走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惊天动地”,从窗口望出去,外面已经是红色的海洋,遮天蔽日俱是翻卷的红旗,令人“心惊胆战”。 “快,都下去,绝不能让他们再往前入了!”范明友急忙下令。 手下们匆匆去准备了。 邓广汉进言道:“我看还是通知君侯吧。” 他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毕竟是没见过战场的高官。 但范明友却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也曾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他不怵刘病已,也有这个勇气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你不用说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必须打垮他们。”范明友颇为自信的说道,其实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城墙上一个大嗓门在不停喊着:“请你们立即停步,不要再向前走了。” 农民们继续前进,充耳不闻。 副将焦躁万分,见对方已经进入警戒线,当即下令,放箭示警。 一阵箭雨过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士兵们趴在城墙后面,握着枪的手汗津津的,他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不时困惑的回头张望。 这个时侯,一个高昂的声音响起:“将士们,朕是你们的皇帝,刘病已。” 所有人都肃立静听,虽然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但是皇帝陛下的名字早已刻在每个人心中。 一阵喧哗,士兵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五百四十五章 君临天下 刘病已深情道:“将士们,朕这次出外打猎,回来后发现后朕只不过出去了很短暂的几天,百姓们生活的情况比朕在的时候恶化了许多,百姓饿的皮包骨头,发生这样的情况,朕这个皇帝是有责任的,可朕听说,就连朕忠勇的将士们也在挨饿!” 这话激起了士兵们的共鸣,是啊,霍禹等人夺权以来,只管自己“花天酒地”,那管平常百姓死活。 士兵们握枪的手渐渐松开了。 忽然城楼上的范明友开腔了:“请大家听我说,不要受了坏人的蛊惑,请你们立刻回去,请将士坚守岗位。” 刘病已“针锋相对”的说道:“范明友,朕问你,历任大汉的皇帝,是不是努力让百姓吃饱穿暖?现在百姓饿着肚子,粮库里却‘堆积如山’,你们霍家的人只顾‘花天酒地’,宁愿霉烂也不发给群众充饥,你良心何在!现在朕宣布,解除你的官职!” 范明友急眼了:“刘病已,你不能罢免我!” 刘病已道:“朕是皇帝还没有权力解除你的官职么,你身为朝堂上的高官,祖宗也受过汉家的恩惠,你如此‘忘恩负义’,将你的祖宗置于何地!” 两人隔空对骂,明显范明友落于下风,刘病已“义正词严”,“慷概激昂”,“正气凛然”,“挥斥方遒”,范明友节节败退,“理屈词穷”。 刘病已每说一句,下面就欢声一片,为他喝彩。 最后,刘病已说:“我汉家历代祖宗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图的子孙后代过上幸福生活,不挨饿,不受冻么!范明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历代祖宗的血不能白流!” 他振臂高呼道:“大汉皇朝,长乐未央!” 百姓们喊着口号,以“排山倒海”的阵势向军队压去。 刘病已大喝一声:“忠勇的将士们,朕命令你们,把大门打开!” 士兵们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和农民兄弟们紧紧拥抱,胜利会师,合兵一处,铁流进入长安。 范明友心如死灰,仰面朝天悲叹道:“走错一步啊。”说完他拔剑自尽而亡。 邓广汉见势不妙,早骑着快马去给霍禹报信了。 当接到刘病已即将回长安的消息时,霍禹等人不禁惊慌失措起来,他和霍显准备逃出长安,去找广陵王。霍云、霍山不愿意离开长安,又怕刘病已清算他们的罪行,双双拔剑自尽而亡。 霍家的主事者死的死,逃的逃,余下的再也无力控制被囚禁的太后,皇后,大臣们。 长安城内,各学室的太学生已经将太学外的道路挤了个水泄不通,群情激昂,甚至还有人高呼着‘诛除国贼’的口号,一直以来,外戚在天下人心中都没什么好名声。 霍光一向不太看得上读书人,而一味提拔自己的亲戚入朝当高官,往日,他活着时,迫于他的淫威,人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诸君,请听我一言!”看到嘈杂无序的太学生队伍,萧望之登高而呼,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如今天子英明睿智,处事果敢,正是上天赐我大汉中兴之主,我等忠心为国之人,应当前往迎接天子,奉诏诛贼。”萧望之声音充满抑扬顿挫,拿着皇帝的诏书挥舞着,众人都是情绪高涨了起来,口中高呼着“迎圣天子,奉诏诛贼!”。 近千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城门,一路上不断有闻讯而来的太学生加入。 就在太学生的队伍不断壮大时,原本一直在霍光的权势下“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的帝国官僚们终于爆发了,除了那些中下层官僚,不少身居高位却没有实权的大臣们,也再无法忍受霍家对国政的干预以及对他们的轻慢,如今霍家都处于空前的虚弱时期,而天子强横,正是恢复官僚政治的最好时机。 那些为霍家心腹的官吏,纷纷被平时对他们“敢怒不敢言”的上司,同僚或下属打倒,高呼着‘天子万岁’的官僚们换上了朝会的礼服,在以魏相为首的三公、九卿带领下,“成群结伴”地赶往迎接皇帝。 前方,忽地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如一**的浪潮般涌向城门,让文武百官都是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到返回长安的天子竟能造成如此声势。 “听说天子此次御驾亲征,大发神威,将匈奴单于当场击伤,匈奴大军惨败而归。”百官中,排在靠后的一些官吏纷纷私语起来。 人群中,那些年轻的太学生犹为兴奋,当听到天子崩了的消息时,他们可是好好憋了一肚子气,此时他们一个个都憋足了劲,只等着天子队伍出现,向天子表达他们的忠诚。 片刻之后,烟尘渐消,天子的车驾队伍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视线中,他们久候的天子穿着衮服,手扶天子剑,亲自驾车而来,队伍后面是跟随的百姓和年轻士人子弟,看上去宛如千军万马相随一般。直让张延寿率领迎驾的留守新军看得“目瞪口呆”。 官道旁的留守新军无疑距离天子最近,这些骁锐的士兵都是不自觉地看向他们所要护卫的天子面容,接着他们都是低下了头,天子的眼神凌厉,仿佛就像是无敌的统帅俯视他们,‘天威如狱,犯者无赦!’几乎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们无法解释年少的天子身上那种浓烈得宛如实质的森寒气息,只能归于天子乃授命于天,天生威仪,不可冒犯。 “微臣率百官,恭迎天子!”捧着太后亲赐符节,魏相以丞相身份领着夏门亭外百官,趋前跪拜道,此时已没有一个人敢小看刘病已。刹那间,城外变得寂静无声,前来观礼的百姓和士绅都跪倒在了地上,只有风扯着旗帜猎猎作响。 刘病已从车上缓缓站了起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张开了双臂,接受着宫门外那山呼海啸而来的‘天子万岁!’的欢呼声。 “霍氏主政的时代已经结束。”刘病已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高声道,“而朕将君临天下!”他的语调异常缓慢,可是却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力量。 第五百四十六章 勒马踏人 “万岁!”不知是谁带头高呼了起来,然后所有的人都高呼了起来,而刘病已也张开了双臂,接受这些忠于帝国的人的欢呼。 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天子即国家,天子弱则国弱,天子强则国强,这既是不幸,也是幸运。 在坐镇未央官天子的指挥下,一道道诏令如流水般发了出去,全幅武装的羽林军,绣衣直指们开始前往城中捉拿和霍氏集团有关的党徒,而太学士们也自发地组织起来,维持起城里的秩序。 虽然霍家此时大势已去,宫中仍有一些党羽在负隅顽抗,尽管人数不多,可是却都是霍禹等人的心腹,自知难逃一死,都是铁了心要对抗王师。 看着天色渐晚,许延寿皱了皱眉,若是被这些叛逆漏出一两个,到时藏匿于暗处行刺天子,他就是百死也难赎自己的罪过,想到这里,他朝身后的士兵高声道,“将士们,再努力一下,天黑前,务必要将这些叛逆清除干净。” “喏!”士兵们高声应喝,谁都明白一旦入夜,捕杀这些叛逆就更加难办,到时候他们丢得不仅是自己的脸,也是丢羽林军的脸。 当初霍氏的人欺骗他们,说皇帝陛下已经崩了,他们只到不久前,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难得圣明天子知道他们是被蒙蔽了,大度地赫免了他们的罪过,他们个个“感恩戴德”,要用叛逆的血来洗刷这种屈辱。 前方宫室内,一枚暗箭忽然射出,直奔许延寿这个带队的军官,侧步一让,许延寿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那枚射来的箭矢,接着大手一挥,“兄弟们跟我上,杀光那些叛逆。” 说完,他抽出背后的大弓,引弦张弓,那枚暗箭被他奉还了回去,几乎是弓弦响起的刹那后,冲上的羽林军前方,一名死党从殿门处倒了下来,喉间的箭羽犹自颤动着,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是不禁回头看向了许延寿。 “愣什么,还不进殿!”看到有士兵止步回头,许延寿大喝了起来,手中的弓却是开合不停,眨眼间三枚箭羽发出着刺耳的尖利啸音,射入阴暗的宫殿内,带起了一阵惊呼,又是三人倒下,或喉,或胸,都是一箭毙命,直到身子摔在地上时,鲜血才从中箭处溢出。 许延寿率先跨入殿内,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大刀,沉默地杀向了那些持着兵器的宦官,紧接着他身后的羽林军士兵也纷纷回过神,跟着这位箭术几近通玄的主将,凶猛地杀向了那些死党。 片刻之后,兵刃的交击声停下了,许延寿依然是第一个走出了殿门,他的刀已归鞘,身上滴血不沾,只是那双森冷的眼瞳里却充溢着杀气,“去下一处。”只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许延寿径自走向了前方,而他身后的羽林军士兵则是跟上了这位沉默的主将。 铁制的甲叶碰撞着,在暗下来的天色中发出着铿锵之声,一队队的羽林军踩着沉重的脚步声搜索着一处又一处的宫殿,将那些叛逆的人一一格杀,就像是钢铁般的机械一般不知疲倦,而在宫外,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帝国士兵,在忠实地履行他们的职责。 北军的五校尉中,有二位是霍氏集团的心腹,掌管着越骑,长水二营,由于长年经营,排除异己,笼络了一大批军官,若是发动起来,这几千人的帝国精锐常备军所能爆发的力量无疑是惊人的。 许延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击溃遇到的那支霍氏队伍以后,他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霍氏党羽,而是直接以先锋军的速度,分兵杀向了长水和越骑这两支北军中由霍氏掌握的骑兵驻营,他们不能给霍氏组织北军抵抗的机会。 当‘奉天子诏,诛除国贼!’的震天喊声汹涌冲向长水的驻地时,大部分的长水营士兵犹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愣愣地看着高呼着策马狂奔过来的羽林骑,直到军官喝骂才反应过来,连忙关闭营门。 看着将关上的营门,许延寿急了起来,猛地一夹马腹,他高举着的诏令,高声大吼了起来,“天子诏令在此,长水营全军接诏。” “别理他,快关营门!”看到把门的士兵迟疑,一名属于霍氏党羽的长水军官拔出了佩刀,不过这时许延寿已经到了,他勒住了马缰,疾驰的马匹在这一勒下,人立而起,扬起的双蹄落在了骇然的军官胸膛上,接着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凉寒的夜风中血花飞溅,看着落地的军官,长水营前的守营士兵全都睁大了眼,谁都没想到这个策马而来的羽林骑军官竟然这般凶悍,直接勒马踏人,目光扫过四周的长水营士兵,许延寿再次暴喝了起来,“还不跪下接旨。”这时他身后的羽林右骑也已经赶到,涌入进来。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或许那些中高级军官已经投靠霍氏,可是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依然畏惧着皇权,看着那几名没有跪下的长水军官,许延寿眼神一沉,直接挥手道,“将他们几人拿下。”说完,一展手中的诏书,大声宣读起来,“霍氏专权,荼毒天下,朕深恨之,今发兵剿灭其党羽,凡属王师,当从朕之命,诛除国贼!” 宣读之后,许延寿看向了那些跪着的长水营士兵道,“听明白的就起来,随我等一起杀贼!”不过是短短片刻,那些跪着的士兵就纷纷跳了起来,加入到了许延寿的队伍里。 “…凡属王师,当从朕之命,诛除国贼!”羽林骑和加入的长水军士兵一起高喊着,杀向了长水校尉所在的将邸。 长水营的营帐内,正被军官煽动的士兵们听到了那越来越清晰的喊声后都是跳了起来,一些大胆的士兵更是抽刀在手,直接和那些军官厮杀了起来。 整个长水营顿时乱作一团,早就被许延寿追得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长水校尉不敢停留,只是和领着近两百人出了后营,往城外的庄园而去,打算带着这些年蓄养的死士和私兵据堡而守,同时想办法联络霍禹做殊死一搏。 第五百四十七章 奋武扬威 留下百人整顿长水营,许延寿带着其余羽林骑兵追击而去,出发时天子说过,绝不能让这些叛逆逃入城外经营多年的邬堡。 和许延寿一样,领着羽林左骑的陈汤在平定了越骑营后,也是追着越骑营校尉的队伍杀出了长安城外。 名义上指挥羽林军的车骑将军张安世,虽然没有像陈汤、许延寿般亲自带兵诛除霍氏,可是有这位宗室老臣亲自出面,北军中的屯骑、步兵等诸营在简单地交权后,就由天子派出的人接手了部队,稍作整顿后,就加入到了讨伐部队中,开始在长安城中抓捕霍氏的党羽。 在这个危难的关头,丙吉、许广汉亲自上马提剑,指挥着绣衣卫在城中维持秩序,将那些“趁火打劫”的流氓无赖给抓了起来,以免他们扰民。 未央官中不断有羽林军的飞马探报送进,以便天子随时了解城中的情形,做出指示。当看到几乎是“快马加鞭”送到的奏报,刘病已也不由发怒了,“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关闭城门,城门校尉干什么去了,他把朕的诏令当儿戏了吗?” 看着勃然发怒的天子,官僚们都是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谁都没有想到,天子早就签发关闭城门的诏令,到现在都没有执行。 丞相府内,在知道霍禹,霍显等人逃出城的消息,魏相也是气得跳了起来,他和天子一样,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人过去在司隶吞并田产,勾连豪杰,蓄养死士和私兵,若是被他们串联起来,恐怕整个司隶都要动荡不安。 “不必封城门了。”看到身旁的张彭祖询问皇帝,是否要派人再去城门校尉处,刘病已摆了摆手,霍禹,霍显等人已经跑了,此时再封城门也已经无用,只会逼那些还未及逃出的霍氏党羽做“困兽之斗”,一旦他们纵火,到时候皇宫可保无恙,但是那些城中百姓就遭殃了。 “拟诏,城门校尉,当此紧要之时,‘玩忽职守’,致使霍禹,霍显等人逃出,着褫夺其职,交由诏狱关押。”刘病已沉声道,接着解下腰间所佩之剑递给张彭祖,“你拿朕的天子剑去宣诏,若是其犹豫不决,可立斩无赦。” “喏!”张彭祖接剑后,高声答道,接着疾步退出,城门校尉举止迟缓,动机实在可疑,天子的处置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冲天的火光中,被喊杀声惊醒的长安城百姓们惊恐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都是胡乱穿着衣服起来,一家人守在一起,关死了房门,等待着天明,只有一些大胆的人偷偷跑到了街上,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倒是有几个倒霉的人,被军队当成了想要趁机行窃的蟊贼给抓了起来,其实本来若是按照他们的意思,直接砍了也省得麻烦,只不过天子发了严令,而且他们的长官光禄大夫丙吉又亲自压阵,才让这些本来只是好奇的百姓,侥幸地逃过一命。 由于长安城门始终没有关死,且战且退的霍氏党羽都没有拼死之心,最后被羽林军一路追杀,溃不成军,逃出了城,到了半夜之时,整个长安城只剩下零星的地方还在进行着战斗,那些被围困的霍氏党羽靠着深宅大院做着最后的抵抗。至于起火的地方,在军队的控制下,火势也被压了下去,没有蔓延开来。 当张彭祖赶到东城门时,才发现城门校尉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乱作一团的城门兵守着驻营,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等待着命令,“这个混帐!”张彭祖想到那个逃走的城门校尉,一边骂着,一边以天子近臣的身份安抚城门兵,接着派人连忙赶回尚书台向天子请示。 “让城门兵立刻接管城内秩序,北军诸营整顿后,立刻出城和羽林军汇合。”刘病已没有任何犹豫,现在长安城中局势已稳定,北军诸营这些帝国精锐可以腾出手去收拾司隶以及周围投靠霍氏的豪强。 听完天子的诏令后,负责起诏的待中有些犹豫,“陛下,司隶附近投靠霍氏的豪强众多,此时对他们用兵会不会让他们倒向霍氏,与陛下作对…” “这些人都是国之虫蠹,侵占官田民产,在地方上横行不法,而且毫无信义,朕正要借这个机会将他们扫除。”刘病已打断了待中,不管如何既然难以避免将司隶卷入刀兵,那就索性做得彻底一点,将那些冀附霍氏的豪强全部铲除,只要速度够快,他们没有反应的机会。 听着天子“大义凛然”的话语,官吏们都是大为振奋,冀附霍氏的豪强一直都是帝国的大患,他们不交赋税,隐瞒人口,“欺行霸市”,种种恶行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如今天子振奋勇气,施展威风,以雷霆之势进军,惩治他们正是天下人心所向。 几十年的挣扎依附,以中小地主为主的士人阶层已经开始壮大,对于豪强的态度,他们和自己是一致的,刘病已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断然决定对依附霍氏的豪强动手,而不是用怀柔的手段获取他们所谓的‘效忠’,继续让他们肆虐地方,破坏已经属于他的帝国。 夜漏将尽,天明时分,整顿完毕的北军诸营领取了武库的重型装备后和羽林军一起出发,开始按照天子的旨意,对长安城周和司隶地区属于霍氏党羽的地方豪强进行清剿,出发前天子派出的使节更是向他们宣布,从豪强家抄出的钱财中,天子将拿出一成用来赏赐他们,这个消息让本就士气旺盛的帝国士兵更加激昂,都是高呼着‘天子万岁!’出城直奔那些豪强的庄园。 度过了不眠之夜的长安居民们起来后,才知道原本“不可一世”的霍氏集团已经“灰飞烟灭”,昨夜的刀兵声正是帝国的士兵在天子的诏令下诛除意图谋反的霍氏集团及其党羽,只有一部分余党侥幸逃脱,不过帝国最精锐的兵士和天子的亲军羽林军已经前往追击,用不了多久就能消灭这些叛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倒戈相向 由于百官一直都在官署连夜办公,再加上天子亲自坐镇,长安城始终维持着正常的运转,在军队接替了城门的防务后,整个城内的秩序恢复了平静,而那些晚上被拿下的大胆百姓,在经过负责治安的狱吏简单盘问后就被释放了出来,当然那些被抓了现行,想“趁火打劫”的流氓无赖,都一一按照大汉律法进行了重惩。 一夜无眠的帝国官僚们看着窗外透进的晨曦,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保持着矜持的姿态走出了官署,和同僚们打着招呼,在大汉天子的迅猛攻势下,霍氏集团的势力被彻底摧毁,孝武皇帝架崩后,把持朝政多年的外戚势力终于退出了帝国的政治舞台,而他们期待已久的中兴盛世终于露出了曙光。 长安城外,只是匆匆得到皇帝回京城消息的地方豪强们,甚至连选择那边都没有想好,就迎来了羽林军的打击,彻夜而来的帝国士兵没有丝毫的疲惫之态,领队的军官大声宣读完天子的诏令,也不理会那些地方豪强如何申辨,手臂一挥,身后的士兵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进攻。 尽管自孝武皇帝去世以后,帝国的地方豪强实力逐渐增强,但是面对帝国的精锐士兵,依然没有半分胜算,再加上他们丝毫没有想到,皇帝陛下在平定霍家作乱后,会那么迅速地发兵讨伐他们,所以都准备不足,甚至当羽林军手中的帝国制式弓弩发出尖利的呼啸时,他们还没有从先前天子的那道讨伐诏令中回过神来。 “天子有令,被迫为奴者,协助王师诛除叛逆,皆释放为平民,赐予田产。”杀入庄园的羽林军高声呼喊,动摇着那些被豪强掠为家奴的庄丁的抵抗意志,本就没有动员的这些庄丁,几乎是在听到羽林军的大喝声后,就有一大半掉转武器开始倒戈相向,在这些庄丁的帮助下,分散开来攻打各庄园的羽林军的推进速度极快,而且“源源不断“”地有被豪强吞并田产而被迫为奴的庄户拿着农具前来。 几乎到中午时分,各支羽林军都打到了豪强庄园中修建最坚固的邬堡,这时候让羽林军们惊愕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衣衫褴褛,拿着简陋农具的老百姓,爆发出了他们难以想象的凶悍,甚至比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更加勇猛,不畏生死地攻打邬堡。 邬堡中一些亲人在外的庄丁,也和属于豪强的心腹发生了冲突,在混乱中,羽林军抓住了机会,进行强力攻击,攻陷了一处又一处的邬堡,而那些冲入的老百姓,一反往日的温顺,像红了眼的狼一样,看到豪强的家人,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就杀。 羽林军们纵容了这些平时被豪强奴役压迫的老百姓,当然那些想要趁乱掠夺财物的则被格杀于当场,天子释放为他们平民,并赐予良田,已经是君恩似海,更何况这其中的一成是天子赏赐给他们的,是对他们忠诚的褒奖,怎么能容他人染指。 到入夜时,豪强们的家人几乎被屠戮一空,来不及自裁的豪强,则被羽林军及时从那些杀红眼的老百姓手中抢下,看管了起来,按照天子的诏令,这些豪强要送到长安接受廷尉府的审问调查后,将他们的罪状公布于天下,然后明正典刑,于未央宫外的广场上问斩,重振帝国松弛的法纪。 长安地方上的豪强在羽林军雷霆般迅猛的打击下,连挣扎的水花都没溅起几朵,就整体地遭到了覆灭,而这时整装出发的北军已经以急行军的速度进入了司隶地区,连夜开始了强攻。 小憩了一会的魏相,从天子让人从府库中搬出的大榻上醒了过来,昨天晚上当未央宫一道接着一道的任免诏书发过来时,他是“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生怕天子会一下子将朝中的官吏清理一遍而使得政局不稳,不过当他心中合计的时候才发觉,天子并没有动太多朝堂上的官僚,而是以各官署的下属职官为主,将一大批平时忠于职守,没有任何背景的官吏提拔了上来,同时清除了一批靠行贿赂得到官职的人,虽然看上去数量巨大,但是整个帝国的官僚系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变动。 “陛下施政老到,你我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丙吉从官署外走进,身后跟着的几名中年官吏手中提着食盒,他们都算是丙吉和魏相的弟子辈,一向执礼甚恭。 “陛下还在未央宫?”魏相看着坐到大榻上来的丙吉,一边喝着御膳房做的粥,一边问道。 丙吉笑着道:“还在呢,我刚劝了一回,陛下没答应,反倒是劝我回宅邸休息。” “陛下年少,这么熬夜太伤身体,等会我去劝劝。”魏相喝下了碗中剩下的小米粥,大汉好不容易迎来了那么一位中兴之主,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想到这里,魏相腾地站了起来。 当羽林军的信使飞马将捷报送入宫中后,依然在官署办公的官僚们松了一口气,接着再次如昨天一般,未央宫的诏书如流水一般发了下来,豪强几乎被清空的长安地方上需要大批的官吏去丈量土地,安抚民众,恢复生产。 未央宫内,刘病已命待中拟完最后一道诏令后,终于在魏相几次的劝谏后,回去休息了,他这个天子不休息,帝国官僚没一个能回家休息。 当听到天子终于休息,官署内的百官们都是长舒了一口气,在将手头的事务交托给守夜的同僚或下属后,“三三两两”的成群结伴,脸上保持着矜持的笑意,讨论着帝国以后的施政方向,脚步轻快地步行回家。 长安城内,随着大批原本属于霍氏集团的高官被抓捕抄家,空出了不少豪宅院落,很多人都以为天子会将其赐给此次参与平乱的功臣,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天子居然传令校尉带兵封了这些房子,而那些奴仆婢女也全部释放为平民,让人大为意外。 第五百五十章 罪有应得 丙吉听后,心里又气又爱。气的是这招太损了,萧望之是天下学霸,多少读书人愿意跟着他走,这么下去别说半年柴火,明年后年的都能预备出来,那霍家就“黄泥裹裤裆、不是屎也成屎”了;爱的是皇帝的用人手腕越来越高明:他知道萧望之那样的人已经不缺啥,但对当年霍光的仇怨,恐怕他一生无法释怀,皇帝了解他的这个心态,所以才给他派的这个差事,他对这件事情肯定很有干劲。 看丙吉没吭声,皇帝又说:“霍家的所作所为爱卿你也看到了。” 丙吉听后一激灵,他竟然不知道该说啥好——如果皇帝真的知道所谓“销赃越货、杀人灭口”的事情,那他今天就真不用说啥了。 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陛、陛下……” 刘病已像只老狐狸一样,笑了笑道:“你别忘了朕登基前是什么身份,江湖上买个毒药杀个人啥的,类似这种案子朕在民间也断过十起八起了。您说恭哀皇后产后服用的附子,还有预备给皇太子吃的东西,都是谁从外面弄到宫里来的?” 丙吉闻言如同“万箭穿心“,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帝再也不是当年“一无所知”的懵懂青年了,或者说这只是自己的幻觉,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懵懂过! 丙吉只是苦苦哀求道:“陛下,开恩啊,开恩啊!” 刘病已“声色俱厉“地道:“丙大夫,你忠心保护朕,保护太子,朕知道你是好的。所以今天朕才抽空听你这些废话,成全你对宣成侯的朋友道义,你别没完到了。你抬起头,告诉朕,恭哀皇后怎么死的?” 丙吉抬起头,此刻,他从刘病已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寒彻九天的悲凉! “传旨,天牢里关着的那些皇后临终前在场的人,无论有罪无罪,一律腰斩弃市,杀人的‘罪有应得’,没杀人的给恭哀皇后殉葬,由你去办!霍家的案子你别插手了,朕会让龙额侯去处理。” 皇帝说完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丙吉在泪眼朦胧中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朝政什么的皇帝也许不懂,但下毒杀人、“鸡鸣狗盗”这些东西,游侠出身的他简直是祖宗。他隐忍不发这么多年,盼今天早就已经盼得热血沸腾。至于说让韩增去处理,一来试试他的忠心,二来他有经验——田延年那虎牌的勇士不就是被韩增折腾死的么? 于是丙吉连夜出去迎接韩增。他还没放弃…… 韩增接到督办霍家谋反大案的圣旨以后也很郁闷,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是猴山要换大王,皇帝不把霍家都弄死他就睡不着觉。至于说找到自己,一是试探忠心,二是干这趟买卖自己名声在外——曾经弄死田延年那虎牌就是最好的广告。 而且这次的斗争不同以往,再也找不到“给大司马送手纸”这样的好借口来避祸了。 韩增硬着头皮出来主持工作,结果丙吉当街拦住了他的马车。朝廷三公级别的高官不顾礼法和面子出来拦车,丙吉是豁出去了。 俩人一碰面,丙吉“开门见山”,吐出仨个字:“保霍家!” 韩增听后苦笑:“丙老爷子啊,事到如今我就问您一个问题,最近疯传恭哀皇后的死因,到底是不是真的?” 丙吉没答话。但韩增从他一瞬间的犹豫中已经明白了。于是他接着问:“那你是不是已经劝过陛下了?” 丙吉道:“我劝过了,没有成功。” 韩增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道:“老爷子啊,不是我说您,您都敢去劝皇帝,还能活着回来,已经很有面子了,霍光在天之灵看着,肯定也领您人情了,听我一句,别管了,赶紧回去歇着。皇帝也是人,人要是杀红眼了,谁挡着他他就拿谁脑袋磨刀,咱俩同朝为臣这么久,您老可别坑我。” 说完就要走,丙吉急了,拼命拉住了韩增的车马头:“将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我也知道陛下现在是红眼儿了,正因为如此,你才要尽力保存霍家后人,不然祸害有三:第一,陛下答应过霍光,如今却食言,难免被后人诟病;第二,说翻脸就翻脸,今后还有哪个忠臣敢拼了命的保着陛下?第三,一翻脸就杀全家,我朝岂不是又要回到孝武末年‘腥风血雨’中,陛下本人也曾深受其害,为什么不能体谅呢!” 韩增听后还是没说话。他知道丙吉如今这想法是行不通了,但毕竟他一片公心,而且还是一片好心,对这样一个人,人们往往不理解,但是起码要尊重。 于是他想了好久才说:“丙老爷子,我尽力就是了。但您别太指望我。” 丙吉道:“谢谢,谢谢,谢谢将军。” 面对丙吉的道谢,韩增赶紧回礼,随后驾车前行。在那一刻,他也觉得一股子酸楚撞上心头。其实丙吉说的没错,为爱妻报仇,是任何一个男人的血性,但他是皇帝,他的身子不是他自己的。而要是让这件事情彻底伤了好人丙吉的心,那大汉还有谁再敢称道义呢…… 对于霍山、霍云和范明友三家,皇帝陛下本来是发狠要杀了的,但别人可以不管,韩增作为霍光曾经托付过的人出面向皇帝求情了,他也算成全了丙吉的仗义。不过混迹朝堂这么多年的韩增,求情求的也很有水平,他说: “启禀皇帝,霍山、霍云和范明友三人已经认罪自尽,按照田延年的先例,臣请求到此为止,不要追及无辜。毕竟主动伏法了也按律夷三族的话,那今后所有大罪人都会铁了心造反了,臣这差事也就没法干了。请陛下圣裁。” 刘病已一笑:“他们是认罪自尽,还是畏罪自尽,是自杀还是别人逼死的,未见得吧?” 韩增心里一惊:“这皇帝果然不是盖的,之前太低估他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 刘病已扫了一眼满朝文武,看见丙吉用极纯洁无辜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心里一软,于是叹了口气:“这三家满门尽诛,唯不祸及父母妻族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流氓有文化 丙吉听后眼泪差点都下来了,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这意味着霍去病一支骨血总算能够得以保存。但谁也没想到皇帝话锋一转,“借力打力”—— “爱卿说的对,主动认罪自杀的,不祸及三族无辜,那从始至终没有认罪、还打算抵抗和逃跑的,就要从严治罪吧?不然以后就都跑了不是?” 丙吉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脸上了。他无助地看了一看韩增。 韩增一咬牙,心说丙老爷子我这辈子就豁出这么一次!交你这朋友了!于是他赶紧跪下:“陛下,臣认为丙大夫说的有理……” 刘病已不动声色地道:“那就是说,你也想为霍山他们开脱,有意包庇反贼了,嗯?” 韩增吓得“心胆俱寒”,忙道:“臣不敢、臣不敢……” 韩增再也不敢吱声了。真是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大汉皇朝从高祖皇帝开始,都是被朝臣的“伶牙俐齿”辩驳的“理屈词穷”,为了维护皇帝的尊严来个现场发飙,像刘病已这么会抓人话柄的皇帝真是“破天荒”。 丙吉不傻,听出事情要坏,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 “陛下开恩呐!念在已故宣成侯的功劳,求您留一支骨血为他祭祀香火吧!” 他说着说着,“痛哭流涕”。满朝文武都被丙吉的真情打动,甚至连知道丙吉功勋内幕的许广汉也跪了下去,于是大家扑通扑通“下饺子”一样趴了满地。 魏相本来打心眼不想跪的,但大家都拿眼睛盯着他,“众怒难犯”之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张安世此时没有随大流,没有站出来说话,他是真地畏惧天子,仔细想想大汉历代先帝中,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深沉心机和处事手段的皇帝,几乎一个都没有,不管是高祖皇帝,孝武皇帝,还是孝昭皇帝,也许都比不上当今天子。 这样也好,天子掌权,国家兴盛有望。 大伙没想到,刘病已顿了顿说:“行,那就给诸位爱卿面子,留下……已故宣成侯的小女儿和小女婿,为他祭祀香火吧,女婿如半子嘛,好了,都散了吧!” 丙吉刚想谢恩,突然如雷击一般愣住了。满朝文武的表情也全都僵在了脸上—— 霍光的小女婿,不是皇帝自己么!于是丙吉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昏在了朝堂上…… 地节四年七月,霍禹被腰斩弃市。腰斩可以说是死刑中最残忍的,因为人被拦腰砍成两截后,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会在剧痛中挣扎。 刘病已前世曾经看过一本书,后世明朝年间,一名大臣就被处以腰斩,他蘸着自己的血连写了七个“惨”字才咽气,这个消息传到皇帝陛下那里,他发下了善心,下旨从此废除腰斩,其惨烈可想而知。 霍显的所有亲属和族人还有淳于衍等几十家、上百口人,全部在闹市中被斩首,尸体就丢弃在大街上无人敢问津,在朝臣的心目中,皇帝陛下登基后一直是“和蔼可亲”的老好人形象,可是他如今清算霍家的罪行,翻脸杀人,可把全天下都杀怕了! ……………………………………………… 在长安变乱之时,侍中史高奉诏,先一步将长乐宫和未央宫的门禁封闭起来,严禁霍氏出入宫闱,所以直到大局鼎定,霍成君才得知霍氏的谋反失败,那一刻,她的精神彻底崩溃,整个人“悲痛欲绝”。 谋反之罪,株连九族。霍成君想去廷尉诏狱见母亲。被告知不可。想去长乐宫求太皇太后,被告知不许。想去求刘病已,更被告知陛下不见。 不可!不许!不见!她像是困在椒房殿的女囚,“寸步难行”。椒房殿的宫人不再对她“毕恭毕敬”,每个人打量她的眼神都变得异常怪异。她整日以泪洗面,派人送出去的书信犹如石沉大海,刘病已始终没有出现在椒房殿。 刘病已不肯见她!霍成君知道,他在怪自己——因为霍显和霍禹的关系,所以他迁怒于自己! 她要见他!要向刘病已解释清楚!霍家是权倾天下的外戚,没理由要谋反!这一定是个误会!霍家是冤枉的! 霍成君要走出椒房殿容易,但要想走出椒房殿后继续不被人发觉就比较难,为此,她脱下皇后的华服,换上了简朴的宫人衣饰。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随从的情况下走出来椒房殿。 午后的掖庭阳光暴晒。宫人多半在午憩,所以椒房殿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不见。霍成君很顺利地沿着墙角走,正要设法出掖庭到前殿去时,忽然许多宫人手持虎子、竹筒等物,接踵从某个院门出来,她清楚这些仪仗是谁的,一时激动得竟差点喜极而泣。 可不等霍成君上前,那仪仗往左侧一拐,居然走进了一处宫殿正门。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前面早已没了人影。她扶着墙抬头,宫门上赫然写着“鸳鸾殿”三字,她深深吸了口气。 鸳鸾殿的值宿宫人见霍成君过来,刚欲阻拦,结果被她扬手掴了一巴掌作为了结。她虽然穿得简朴,但后宫无人不认得她,值宿宫人低着头罚跪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她恶狠狠地啐了声,继续往里面走。 鸳鸾殿她并不曾来过,在掖庭住了整整五年,却还是第一次发觉宫里竟有这等清幽宁静的地方,进门处的院子种着一排排的杨树,树下围了圈篱笆,九,十岁的小刘奭正在树下持竿黏蝉,负责看护他的两名阿保在树下铺了席子,席上摆满了夏令鲜果,时不时地招呼他歇息喝水。 刘奭的脸晒得红扑扑的,汗水淋漓,但看得出他在笑,笑声像是清冽的甘泉,“清清爽爽”地回荡在宁静的院落。 霍成君扶着墙,一颗心悸动得怦怦直跳,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童就是自己平时见到的太子,刘奭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唯唯诺诺”、木讷、愚笨、刻板、不爱说笑的孩子。因为这个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霍成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的是真的。 第五百五十二章 荧惑失道 霍成君倚着墙,闭上眼,自从她懂事起,就没在这么酷热的天气下独自步行这么久,难免“汗流浃背“。 鸳鸾殿很安静,除了刘奭偶尔发出一阵阵的爽朗笑声外,只有夏蝉在枝头“一如既往”嘈杂地鸣叫着,霍成君“踉踉跄跄”地顺着墙根往里走,尽量避开宫人。 鸳鸾殿大门敞开着,通风的大堂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菀席上,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穿针引线”。她的手里是一只完成了一半的丝履。 霍成君的心越跳越快。夏天的毒辣太阳将她晒得整个人“眼花缭乱”。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白衣女子脸容半侧。那份优雅、秀丽、委婉、平静的笑容,在平常人看来或许会心动不已,但霍成君却吓得连声尖叫起来,只因为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许平君!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诸多宫人,霍成君按捺住狂跳的心,定睛再看,哪处却是“空空荡荡”的,那还有许平君的影子? 在这西元前的时代,当时的人颇为迷信,信奉的是人死后有灵,霍成君也是自不能免俗,她这下被吓得可不轻,虽然身边围满了宫人,但她仍害怕得连连尖叫。 刘病已出现时,霍成君早已叫得声音嘶哑,他远远地看着她,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双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非常威严。 王梦松就站在刘病已身边,两人的亲近姿态让霍成君险些发了狂,她扑过去,哑着声大喊:“陛下!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霍家是被冤枉的一一陛下一一霍家冤枉呵!” 可是她终究没能补过去,宫人阻挡住了她的去势,小黄门拉扯着她的胳膊,霍成君为了摆脱,拼命地挣扎着,衣襟乱了,发髻散了,她“泪流满面”地哭喊着,可对面的刘病已却“视若无睹”般地在那里站着,始终一言不发。 最终开口的人却是王梦松,出人意外的是,一向从容冷静的她双眼略红,双靥隐有泪痕:“陛下圣明,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人,皇后请回吧!” 霍成君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和陛下说话,容得下你来插嘴?” 王梦松蹙起眉,用嫌恶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令霍成君憋足的怨气突然爆发出来,她拼出全力撞开宫人的阻扰,一个箭步冲到王意跟前,没等王意反应过来,她一巴掌已响亮地甩了上去。 王梦松被她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恰好刘奭赶来,伸手将她扶住。刘奭小脸涨得通红,可平日里霍成君对他的余威尚在,只做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怨恨地瞪着状若疯妇的霍成君。 王梦松站直了了身体,目光明利地直对上霍成君,霍成君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略略发毛,才要摆起皇后架子叱责对方,不分尊卑,这顿打是自找的,却不料,只听到啪的一声,她左脸颊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眼前只冒金星,原来她竟是活生生地挨了王梦松一耳光。 王梦松怒道:“霍成君,这一巴掌是还给你的……” 霍成君捂着脸道:“你,好大胆!……” “我这一巴掌是替平君打的!”王梦松的话中挟带着强烈的恨意,正是这份恨意令霍成君迟疑了下,结果她的脸上再次响亮地挨了一耳光。 接连的两记巴掌将一向骄傲的霍成君打得几乎崩溃,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梦松,气得浑身直哆嗦,“我是皇后,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也许是王梦松的勇猛给刘奭壮了胆气,在霍成君面前向来胆怯的太子冲她大声叫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坏女人!是你害死了我母亲,你还想害死我,你真是天下最恶毒的坏女人!” 太子那稚声稚气的斥责,简直比挨王梦松的两巴掌更令叫她羞愤难当。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个不孝子……陛下!我好歹是你的皇后,你岂能容得他人这般羞辱于我?” 刘病已面无表情,“还不走?难道想再挨一巴掌才够么?”挥手示意宫人押霍成君回椒房殿。 霍成君万万没想到刘病已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她伤心欲绝,哭得“歇斯底里”,死死地抱住堂前的一根梁柱,尖叫,“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我是你的皇后,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刘病已本已打算走了,听了这话后,慢慢转过身来,声音竟是异常诡怪,声带微微震颤:“我的妻子,嗯?” 霍成君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害怕,刘病已脸上的那种表情太过诡异,逼得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呵呵地冷笑,眼风冰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刘病已——”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她忍不住放声大哭,“你爱不爱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霍成君不明白的是,如果不爱,那他们在一起的这五年光阴算是什么?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梦吗?可她为什么那么清晰地记得,刘病已曾在梦里饱含深情唤着她的名字。 ”你告诉我,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她抱在柱子不松手,哭得伤心,好像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 刘病已停下,双肩微微发颤,紧绷的声音放柔了些,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伤痛,“我挚爱的那个女子,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刘病已的话说得简单,但霍成君此刻却“福至心灵”地听懂了他的意思! 霍成君忽然安静下来,极度悲伤地望着刘病已越走越远的身影,耳畔似乎“反反复复”地回响着刘病已饱含深情的呢喃:“君儿!君儿!君儿……”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春梦,现在到了梦醒时分!…… “啊一一”霍成君放声号啕大哭,额头抵在梁柱上,崩溃地将满腔的怨恨憋屈发泄出来。 地节四年八月,皇帝下废后诏书,诏曰:“皇后荧惑失道,怀不德,挟毒与母博陆宣成侯夫人显谋欲危太子,无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呜呼伤哉!其退避宫,上玺绶有司。” 自从谋反案后,霍光家族直系一脉全部被灭了,仅存废后霍成君一人,被勒令迁出椒房殿,幽居上林苑昭台宫。 第五百五十三章 施恩不图报 皇帝陛下在复仇一条路走到底:香文出卖了霍禹,也只落了个自刎而亡的下场。皇帝陛下秘密派出绣衣使者,去各地打击魔门,北帮的各个分支,势要将他们全部铲除。 接下来皇帝昭告天下,封告密的张章、杨恽等人为列侯,当朝忠臣如太仆杜延年等也因为与霍家关系很好,被安了个“坐议皇考”的糊涂罪名,罢官并流放于千里之外。 皇帝陛下为了复仇做得有点过头了,可为什么满朝文武都没人来劝呢?太简单了。 在皇帝陛下铲除霍家这件事上,许广汉、魏相、萧望之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不傻,不干这“得便宜卖乖”的活儿;张安世、韩增是不赚不亏的,人家也犯不上多这个嘴了;还有一部分像赵充国,那样满脑子想的都是匈奴、朝廷九卿的名儿都记不全的主儿;最后剩下的那部分是“骑墙派”,眼看着皇帝陛下在复仇,他们太害怕,以至于忘记说话了。 最后,剩下一个既是既得利益者、又想掺和进来、脑子里还惦记着朝廷和谐、天下太平、又不害怕皇上发火杀人的,就是御史大夫丙吉。可惜他自从在朝堂上昏过去以后,整整仨月都起不来床,人算是被气死一半儿了,直到最近病情才有点好转…… 皇帝正在看奏本,官人轻轻拉动扇叶的绳索,清幽的凉室内一片祥和的气氛。 “这里有份奏书,你看看。”自从诏令吏民皆可上奏密报后,皇帝每日阅览的奏书几乎可说“连篇累牍”。 张彭祖打开书简一看,见是一庶民上的折子,称自己的妻子因罪被贬为宫婢,她曾做过天子幼时阿保,对天子有养育之恩,希望能因此请天子开恩赦罪:“陛下,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刘病已道:“爱卿你去查实下这件事的真伪。” 张彭祖这才明白原来皇帝是想让自己去走一趟,忙不迭地地答应道:“臣即刻着手去查。” 皇帝的表情十分严峻,查清楚“来龙去脉”,然后给朕一个切实的答复。 刘病已襁褓时期的记忆早就记不得了,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幼时是如何长大的。对于那些曾经抚育过他的恩人,不论贵贱,自然也要一并回报。 张彭祖了解皇帝这件事的重视,转身便脚不停步地跑回少府官署调出宫人名籍,查到了一个叫阿则的侍女。 阿则是个四十多岁夫人,因为年纪大了,所以并没有安置在掖庭任何宫殿做事,而是配到了作室干些养蚕纺织之类的粗活。 张彭祖找人叫了阿则来问话。 阿则又惊又喜,“结结巴巴”地交代:“当年陛下获罪羁押在郡邸狱,妾负责照顾陛下,那时候陛下还是个吃奶的小婴儿……” 早先陛下曾下诏说要寻访自己的生母悼后王氏的亲人,结果诏书一出,京城出现许许多多冒认之人,惹得皇帝大发雷霆。 张彭祖知道皇帝幼时的确受过牢狱之灾,但这样的养育之恩可也不敢让人随便冒认,于是又问:“你可有认证?” 阿则为难地思忖良久,终于还是讷讷地回答:“以前的郡邸狱监使者丙吉可作证。” 张彭祖吓了一大跳,又问了两遍才确信是丙吉无疑。他怕出错,便亲自带着阿则上光禄大夫府邸问详情。 丙吉闻讯后大为诧异,沉默良久。 阿则问道:“丙大夫难道不认得我了吗?” 丙吉皱着眉头瞪着她,她被那严肃的目光瞪得低下头去。 “你这女子,曾经因为抚育皇孙不够细心谨慎而遭到鞭笞,你怎么好意思向陛下邀功?当年抚育有功之人当属渭城的胡组与淮阳的郭徵卿!” 这么一讲,显然是间接承认了自己也曾与皇帝有旧。张彭祖着实吃惊不小,丙吉当即写了奏书,列清当年在郡邸狱中抚育天子有恩之人的名单,让他转呈皇帝。名单上的人员众多,却独独没有丙吉自己的名字。 张彭祖如实上奏,正在处理政务的皇帝看过奏书骤然面色大变,匆匆换了衣裳坐车出宫,连仪仗也顾不得摆了。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照,丙吉听闻皇帝驾到,连忙打开了家门,“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迎驾,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刚要拜下去,皇帝已从车上直接跳了下去,伸手飞快地扶住了丙吉下拜的胳膊。 丙吉只好站起身,可眼睑却始终是低垂着的,病已贪婪地打量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胸膛,他的胳膊……一直以来,刘病已总觉得丙吉是有种熟悉的感觉,现在终于找到原因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可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他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喊了声,“延尉监叔叔!” 丙吉微微震动,努力维持平静的口吻,“陛下!” 刘病已一把抱住他,不管不顾地喊着:“你就是我的延尉监叔叔,对不对?你怎么可以狠心不认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可以狠心不认我呢?你怎么可以说你不认得我?我是刘病已,这个名字还是当初你取的——” 丙吉大大地叹了口气,仿佛回到当年,将那个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顽皮孩童搂在怀里哄:“陛下饶了臣吧,再摇下去,臣的这把老骨头可就得摇散了。” 丙吉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对子侄辈熟悉的宠爱和感怀,刘病已“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朕饶不了你!” 说完,皇帝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将他连拖带拽地拉进屋去,“你瞒了朕这么多年,朕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人携手到了堂上,丙吉请刘病已上坐,自己则在边上陪席,皇帝身边除了留下一个张彭祖伺候,其他闲杂人等都被屏退到了堂外。 丙吉的心情有些沉重,这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的眼神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愫,一时之间竟让人不忍再问下去。 然而,有些事的真相总有一日要去揭开,不是想隐瞒便能瞒得住的。 丙吉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沉思了半响后才缓缓说道:“说起来这也是上天注定,臣和陛下的缘分,王悼后临去后,陛下就交到了臣的手中,当时陛下仅数月之龄。狱中环境不太好,别说是个婴儿,就是壮硕的男子也吃不消这般的苦……” 第五百五十四章 盛世八百年 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想在监狱里养大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谈何容易?其中的心酸当真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 那时候丙吉还是个未”成家立室“的年轻男子,为了让皇曾孙得到充足的营养,他好不容易从监狱中找到一个名叫胡组的女囚,拜托她在狱中哺育刘病已这个苦命的孩子。 小病已在狱中那种糟糕环境下,自然是大病小灾地不断,但总算“吉人自有天相”,他“磕磕绊绊”地被养大到了五岁。然而,就在他五岁的这一年,更大的灾难降临了。病重垂死的孝武皇帝越老越糊涂,他不知道听了何方术士的“无稽之谈”,认准了长安狱中有王者之气,会损害自己,于是一场杀戮由此展开。 孝武皇帝下诏遣使者到各处中都官狱中搜捕,那是继”巫蛊之乱“之后,在长安城发生的又一次”血雨腥风“的惨烈大屠杀,当时,不管狱中的犯人所犯罪行”轻重缓急“,只要是男丁皆被使者下令当场格杀,当真是草菅人命,”斩首如割草“是那场景的真实描写! 负责搜捕长安城所有郡邸狱的,正是孝武皇帝的内谒者令郭穰,几乎是孝武皇帝的诏令一下达,他便连夜开始行动,扑向了未央宫的北阙一带各处郡国官邸中的监狱。 当郭穰”明火执仗“地终于搜到丙吉管辖的这间郡邸狱时,身为狱监的丙吉毅然下令关闭狱门,甘冒违犯皇命的死罪,死守郡邸狱,执意不让郭穰带人进去搜捕。 丙吉”居理力争“道:“皇曾孙在此!其他无罪之人尚且不该死,更何况是皇帝的亲曾孙!” 郭穰遇到了意外的阻碍,他用尽了”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和丙吉僵持了整个晚上,都没能成功打开牢门。天一亮,他就气呼呼回去参奏弹劾丙吉。 丙吉这样违背孝武皇帝的诏令,本是报着必死之心,没想到最后却意外地等来了皇帝的赦令——杀戮停止了!不仅如此,因为得了皇帝的赦令,郡邸狱中罪行轻判者都获得了自由。 丙吉认为皇帝既然有诏书,刘病已无罪释放,就应该有更好的去处,不该继续留在污浊、肮脏的监狱里。于是拜托守丞令写了份公文,让胡组带着刘病已移交至京兆尹处。可是此事牵扯到皇室,京兆尹却不敢收,把刘病已又给退了回来,更糟糕的是,掌管掖庭藏的少内啬夫告诉丙吉,没有诏令说要抚养皇曾孙,所以少府不可能供给刘病已钱帛物资。 丙吉只得继续用自己的俸禄继续供养刘病已,当时胡组也已获释,本该回渭城的家去,丙吉怕她走了,皇曾孙失于照料,于是又出钱雇了胡组,让她继续留下来抚养孩子。之后他又找到了另外一名女囚郭徵卿,让她和胡组两个一起抚养刘病已,直到郭徵卿完全适应了病已的习性,能够独立抚养孩子后才让胡组返乡。 丙吉如此将刘病已养了半年有余,少府仍是无处收养,丙吉这才只得将刘病已送去鲁国的史家。 丙吉”意味深长“的看着刘病已道:“卫氏惨遭灭族的阴影不应该影响你的人生,你在狱中生活了四五年,幸而年幼无知,不会留下太多的记忆。趁着记事前把你送走是最稳妥的一个办法。” 听完丙吉的叙述后,刘病已早已”泣不成声“,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在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已经逝去的亲人们,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史太夫人、张贺、……还有许平君。 想到自己如今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但却无法再为他们做些什么,他便”涕泪交集“,悲痛得不能控制自己。 丙吉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慈祥、包容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他。 刘病已就这样卸下一切伪装和包袱,在当年的廷尉监叔叔面前,像个孩童似的放声恸哭。 他当上皇帝后,已经习惯在别人面前当上“面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地发泄自己的真实情绪。 心中背负了太过强烈的恨意,让刘病已几乎忘了,自己就算是皇帝,也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在别人面前哭泣。 张彭祖此时也红了眼,默默地站在边上。 刘病已哭得几乎要抽搐起来,丙吉伸出手,粗糙的掌心颤抖着抚摸上他的面颊:“你是个幸运的孩子,别辜负了那么多人对你的期望。你自小成长得不容易,幸而上天在你身边,一直安排了许多关爱你的人……” 刘病已大喊道:“可我有很多的不明白,不明白曾祖为何要杀我,不明白祖父为何会谋反,不明白我最心爱的平君为什么会死。我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无知,如果权力能使人疯狂,我宁可……宁可自己从未生在帝王家!” “你会明白的。”丙吉蹙着眉,面露痛惜之色,语气格外沉重,“因为你已经坐上了大汉皇帝陛下这个至尊之位,即使你以前不明白,你现在也会想办法去弄明白的。臣……期待着陛下你能带领大汉,走出孝武皇帝末年国运衰退的阴影,复我泱泱中国繁荣兴盛、‘一呼百诺’的气势!” 丙吉的意思,刘病已完全明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能否有能力将这个大汉朝改造的更美好呢?” 前世孝武皇帝尽管犯了各种错误,施政措施也出现了偏差。但是,天朝上国自其而始,中央帝国之基由其而定,我能做的比他更好更强吗? 种种疑问,萦绕刘病已此刻心间。 没有思考多久,刘病已就得出了结论:“我能!我二世为人,有着超越这世间二千年的知识和见解。” 所以,在丙吉、张彭祖他们斯待的眼神下,刘病已用尽浑身的力气,爆发出一声怒吼:“我能做到!” 刘病已此刻想到的是,就让这脚下的热土,这神州大地,因我而骄傲! 我要中兴大汉的基业,不让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惨剧,不让类似“**大屠杀“,“**三屠”,“**十日”那样的惨剧,不再发生在大汉的子民身上,让大汉盛世一直延续八百年,让千百世后的人们,传颂我的名字! 第五百五十五章 赤县神州 世人都说当皇帝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呵,刘病已却想说,谁说好,就请你来当几天皇帝试试,这么大个国家,一天到晚操心的事情太多,吃不好,睡不香,整天着急,要脱几层皮。 举个不算恰当的例子来说吧。后世大天朝的家庭教育,一个孩子,四个老人,加上父母俩个,可能都管不好孩子。然后,孩子在上学期间,成绩有所退步,父母就不依不饶地跑来学校,找班主任扯皮,说孩子学习成绩下降,说明班主任工作做得不到位。 你们家里那么多个人都管不好孩子;班主任只有一个人,要管那么多的孩子,他也不容易呵! 按照大汉帝国的政治模式来看,刘病已是天下最大的家长,亦是天下最大的“班主任”。然而,这个终极版本班主任,不但要跟天斗,跟地斗,还要带领大汉百姓走向繁荣富裕,为大汉打下万世之基业,这的确不容易啊。 刘病已十七岁登基,一直“战战兢兢”的做人,隐忍了将近十年,彻底搞掉霍氏家族,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是的,现在总算是大权在握了。 可是,如何冶理好汉朝,让他挺伤脑筋的。 想了很久,他想起了前生信奉的一句名言,当你有困惑的时侯,应该从书中寻找答案。 碰巧这个时侯杨恽献宝来了。 司马迁生前在《报任安书》里说,《史记》写完之后,要“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的。司马迁充分考虑到《史记》的内容有批判性,很有可能被孝武皇帝焚毁,就安排了一些保护措施。 比如说,藏在深山里,你想烧也找不到,就可以流传后世;或者让自己的后人,在一些大都邑里传播,把《史记》流入民间,这样一来,想**也不可能禁得彻底———够小心谨慎的! 司马迁死后,他的家人把一部《史记》转移藏匿在他女儿司马英家中。司马迁有两个外孙,大的名叫杨忠,小的名叫杨恽。 杨恽自幼聪颖好学,他的母亲也就是司马迁的女儿把自己珍藏着的这部《史记》拿出来给他读。杨恽读此书,便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爱不释手,而且每读一遍总是热泪盈眶,扼腕叹息。 杨恽因为揭发霍家逆谋有功,被刘病已封为平通侯,这个时候他看到此时朝政清明,想到他的外祖父这部巨著尘封了二十年,也该是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于是上书刘病已,把《史记》献了出来,公开发行,从此天下人才得以共读这部伟大的史书。 刘病已又翻了一遍《史记》,看完书后,他明确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先秦诸子中最有意思的不是孔子、孟子,也不是老子、庄子,更不是荀子、韩非子,而是邹子邹衍和墨子墨翟。 邹衍的影响力不可谓不深远,他老人家开创的“阴阳五行”理论把中国人世世代代都圈了粉,所谓五行学说即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组成,他产之间还存在相生与相克的理论。 这个理论一出,整个中国周易术数的发展有了质的飞越。不管你擅长的是奇门遁甲、四柱八字,还是麻衣神相、玄空风水,都离不开出邹衍的这个五行理论。他是中国古人认识世界的方法,同时,也是古代天文学、气象学、化学、算学、音乐和医学等发展的基础。 孔夫子的学问不是每个中国人都懂,但你要提到五行,还真没那个中国人不懂,哪怕是一知半解。可见邹衍此理论影响之深,影响之远。曾经的秦始皇和孝武皇帝是其死忠粉。 秦朝统一天下后面临着要制定政策与规范制度,秦始皇就完全按照邹衍的“五行终始论”来发挥。 《史记·秦始皇本纪》写到:“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尚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 现在知道影视剧中为什么秦朝官服、旌旗等都是黑色了吧。 大汉前期尚黑(有一说法楚属火德,因为火主焦躁,主礼,主狐疑,与项羽性情一致。且秦朝没有作战,就向刘邦投降,秦汉之间的冲突不大,故刘邦属水德。) 而到了孝武皇帝时则为之一变。董仲舒对邹衍的五行说作了进一步发挥和阐释。按照这种学说,五行相生相克,每个朝代都代表了五行中的一德。在金、木、水、火、土五德中,木居东、尚青;火居南,尚赤;金居西,尚白;水居北,尚黑;土居中央,尚黄。秦为水德,土克水,大汉既然“改朝换代”,必须在礼仪、制度等方面作出相应的改变。其实,贾谊、司马迁等人也都有尊土德尚黄的建议。 孝武皇帝是个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他接受了董仲舒的学说,进行了多方面的变革。像“改正朔,易服色”这种大事,他祖上有心却未敢做,却由他完成了。据《史记·孝武本纪》载,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尚黄”。 自孝武皇帝以后,不仅西汉、东汉相沿不改,而且后世历代王朝都以黄色为尊贵。尚黄渐渐成了中华民族一种稳定的习尚。 邹衍的脑洞不可谓不宽大,除了“阴阳五行”学说之这外,他老人家还发明了“大九州海洋地理学说”,即中国又名赤县神州,他又把赤县神州分为了九个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但这个并不算是真正的州。 因为在中国以外,还有像赤县神州一样的州有九个,中国的“天下”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州而已,这才是真正的九州。 这些州都有海洋环绕在其周围,每个州上的百姓以至禽兽,都因为海洋的隔断而不能彼此交往。大海包围着整个天下,这才是天地的边缘。 第五百五十六章 五岳倒为轻 邹衍的这套理论放在二千多年后的时代,我们会觉得是“小儿科”,而且会觉得他说得不是完全正确。但我们要知道邹衍说这套理论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此论可谓是惊世骇俗。 真不知邹衍是有“天眼通”还是智商爆表,居然在战国时代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已经能够通过想象就大致勾画出了整个地球“五大洲七大洋”的版块图案。这个比哥伦布发现美洲,麦哲伦环球航行至少早了一千七百年以上。你不得不说邹衍是中国第一位海洋地理理论家。 邹衍的这套理论直接推动了中国的第一次征服海洋的远洋航行。《史记·秦始皇本纪》写到:“既已,齐人徐福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福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这段话表面上看是秦始皇派徐市远洋航行寻找神仙,但深层次难道不是秦始皇深信邹衍的“大九州海洋地理学说”,要让徐福去探索海洋,寻找新大陆吗?如果秦始皇能多活一二十年,相信中国在秦始皇时期就能在海洋探索与寻找新大陆方面有重大的突破,可惜秦始皇天不假年,很快就架崩了。 邹衍当年的风采不可谓不拉风,魏惠王立正郊迎,平原君侧行撇席,燕昭王扫地引路,相比孔子自嘲的“丧家之狗”,邹衍可谓威风八面。 说完邹衍的故事,我们聊一个比邹衍更有意思的老人家,他就是墨子。 如果把先秦诸子比喻成江湖中的各门各派,那么论武功,墨子和墨家弟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如果把孔孟老庄列为文科生,那么墨子就是典型的理工男。如果孔子和老子与门下弟子是师生关系,那么墨子与其门下弟子乃是师徒关系。 如果秦皇汉武等历代君王能稍微重视一下墨家,或许能成就不一样的中国。墨家虽然早已被历史的尘土所掩埋,但是墨家的精神却早已融进中华民族的血液。我们需要一颗颗火种,去不断唤醒我们身上沉睡的墨家基因。 墨家主张“兼爱”,主张无差别的爱,爱人如爱己,爱己如爱人。墨子早在千年前就明白了用枪杆子护法的道理,他绝对不会像孔子一样被人鱼肉而困于陈蔡。 墨子是一名军事家,孙武尚攻,墨子尚守,《墨子》一书自《备战门》以下十一篇全是有关军事防守的内容。所以在先秦军事界,墨子与孙武齐名,江湖人称“孙攻墨守”。墨子很清楚对君主不能空谈“非攻”,如果大家都不能好好说话,那就在战场上见高低。因而,墨子领导的墨家不止是一个学术团体,更是军事团体。门下弟子,可以在巨子(墨家掌门人)的一声令下,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下面讲两个小故事:楚王得到鲁班制作的云梯后想攻打宋国,墨子为了制止这场战争,和鲁班在沙盘上进行模拟对抗,大败鲁班。鲁班不肯认输,说自己有办法对付墨子,但是不说。墨子说知道鲁班要怎样对付自己,但是自己也不说。楚王听不懂,问是什么意思。墨子说鲁班是想杀害自己,以为杀了自己,就没有人帮宋国守城了。但墨子早就让三百门徒各学一种守城之法,守在宋国等着楚国去进攻,楚王见状便取消了攻打宋国的计划。 墨子可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墨子之后有一任巨子叫孟胜,在楚国贵族阳城君的手下工作。阳城君曾下令孟胜带领墨家帮助他守城,并以璜玉为符节。如果以后有人来接管封地,不见符节就不能交割城池。 这块璜玉当时就被阳城君剖为两半,阳城君自己拿了一半,另外一半给了孟胜。后来因为阳城君被卷进吴起之乱被迫逃亡,楚国派人要收回这块封地,但是孟胜不见符节拒不交接,随后楚国派大军包围了阳城。 楚强墨弱,胜负显而易见,但是墨家信奉“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精神,“赴汤蹈火”,“死不旋踵”。孟胜担心自己死后巨子之位悬空,随派了一队人马冲击楚军包围圈,势必把巨子的令牌交给在宋国的田襄子,让田襄子继任巨子一位。最后冲出去的人只有两个,当他们把令牌交给田襄子时孟胜已经在阳城战死。田襄子让这两人不用再返回阳城送死,而这两人还是坚持回去殉葬,因为他们的承诺还在,生命不息,承诺不止。 墨家在阳城“舍身取义”的场景,让刘病已想起后世看过的武侠中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时,明教教众一个个口中所念教义:“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一个个慷然赴死。 要论发明创造,墨子这位理工男太牛了,对于他的科学贡献不能用一篇文章说尽。 他在数学方面提出了极限理论,定义了何谓“倍”“圆”“正方形”“直线”及对“十进制”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在物理学方面他定义了“力”,《墨子?经上》记载:“力,刑之所以奋也。”《墨子?经说上》记载:“力,重之谓下,举重奋也。” 他解析了“杠杆定理”,进行了人类最早的光学实验,奠定了几何光学的基础,平面镜、凹面镜、凸面镜统统玩了个遍;在声音传播学方面他最早把“共振原理”用于军事作战;在机械制造方面他墨子几乎谙熟了当时各种兵器、机械和工程建筑的制造技术,并有不少创造。 这是墨子在谈物体加速运动的原因并指出重力和重量的区别。墨子的观点于两千多年后由伽利略和牛顿进行了完美演绎。 墨子认为空间是一个与时间不可分割的概念,“宇”即“域徙”。两千多年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为墨子的时空观添上了完美的注脚。 第五百五十七章 横刀向天笑 墨子发明了能够飞行的木鸟,甚至可以在不到一日的时间内造出载重30石的车子,更是做了世界上第一个“小孔成像”的实验。 当西方列强一声炮响敲开了清政府的大门时,清朝的一些开明人士惊呼:“西学源自墨学”,“墨学为西学鼻祖”。 话说左宗棠在西北平叛时,从一处明代炮台遗址,挖掘出“开花弹”百余枚,不禁仰天长叹,三百年前中华已有此物,到如今竟然失传,以至被列强所欺凌。 梁启超更是振臂高呼:“今欲救之,厥为墨学。”《民报》创刊号更是把墨子、黄帝、卢梭、华盛顿列为古今中外四大伟人。 墨学虽然一度凋零,不过,墨子与墨家的光辉不会被永远掩埋,2016年8月16日1时40分,天朝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用长征二号丁运载火箭,成功将世界首颗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发射升空。这颗卫星就被取名为“墨子号”,充分展示了我们的文化自信。 墨子也像一名侠客。墨家有位很有声望的墨者叫腹?,住在秦国。腹?的儿子杀了人,但秦惠王考虑到墨家的声望和腹?的年岁已大,破例在依法治国的秦国对腹?的儿子网开一面。 但是腹?反馈的答案居然是拒绝,腹?回答说:“墨家的法规规定:‘杀人的人要处死,伤害人的人要受刑。’这是用来禁绝杀人伤人,是天下的大义。君王虽然为这事加以照顾,让官吏不杀他,我不能不行施墨家的法规。”之后,腹?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儿子。 太史公在《史记?游侠列传》中记载的郭解。郭解姐姐的儿子同别人喝酒,强行劝人家的酒,结果和对方发生冲突。对方一气之下,拔刀杀死了郭解的侄子然后逃跑了。 郭解的姐姐知道弟弟是江湖上的带头大哥,有能力为自己儿子报仇,因此把自己儿子的尸体丢弃在道路上不埋葬,以此来刺激郭解。郭解在不明白事情缘由的情况下发出了江湖通缉令,凶手自知难以逃出郭解五指山,就主动回来见郭解并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郭解明白真相后说:“你杀了他本来应该,是我的侄儿无理。”于是就放走了那个凶手,并自己把侄儿收尸埋了。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墨家即是如此。李太白一首《侠客行》”淋漓尽致“展现了墨家侠之精神。“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朱亥、侯嬴、腹?、郭解一代代墨者,”前扑后续“,墨家之侠义精神从未中断。戊戌变法失败后,谭嗣同能走却不走,他对劝他离开的人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一首“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道尽谭嗣同墨家男儿的本色。国人有此血性,何愁国家不兴。 墨家曾是显学,和儒家齐名。《韩非子?显学》写到:“世之显学,儒墨也。”《吕氏春秋》记载儒墨的弟子规模为:“从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吕氏春秋》还记载了儒墨两家当年的势力影响:“孔墨布衣之士也。万乘之主,千里之君不能与之争士也。” 墨家的硬骨头终究抵挡不住历史车轮的碾压。战国时期,列强互相征伐,相互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结下的是“血海深仇”的恩怨,天下一统的大势不可抵挡。而墨家提倡的“兼爱非攻”显然是与战国列强各国政策唱反调,很不合时宜。如果墨家只是像儒家一样动动嘴皮子,喊喊口号什么的,各国君王姑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墨家却是用”实实在在“的军事行动贯彻“兼爱非攻”的政治理念,那这就不是不合时宜了,而是成为了列强的绊脚石。 到了秦朝大一统时期,虽然儒家也很衰微,但是尚能参与朝政,秦始皇还专门为儒家保留了“博士”制度,而墨家却已经很难再找到其踪迹。 既然是绊脚石,那就得搬掉。墨家又崇尚侠义精神,偏偏秦朝认为“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如果人民群众皆用江湖规矩来解决问题,还有王法吗?再因为商鞅变法的成功,历朝历代都推崇以农为本,反对“奇淫巧技”迷惑人心,而恰恰墨家就擅长这样的“奇淫巧技”。 这一系列”背道而驰“下来,墨家必然走向了君王的对立面,必须然会遭受最严厉的打压和剪除。加上墨家崇尚“苦行”,与平常人“好逸恶劳”的本性相对,故而参与者人少,因此墨家逐步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到了孝武皇帝时期,儒家抓住了机会,重新走上了历史舞台的中心。而墨家在此时却仿佛已经”烟消云散“,连在舞台的阴影角落处都找不到丝毫关于他的痕迹。 但是墨家的博爱和谐、和平正义、遵守信用、科技强国、务实尚简等精神,不就是刘病已一直在”绞尽脑汁“追寻的么? 刘病已决定启用墨家人士,他经过多方打探,知道墨家在汉室死不出仕,牵扯了许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一些原因上文已经提过,此处不再复述。 但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那是刘邦登基称帝后的第二年,发生了一件影响整个墨家兴衰的大事。 这件事还要从田儋说起,田儋是战国时期齐国国君田氏的族人。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国灭亡齐国后,田儋与堂弟田荣、田横移居狄县(今山东高青县东南)。他们在当地势力雄厚,家族强盛,又经常“乐善好施”,“广施义举”,颇能博得当地人心。 第五百五十八章 族灭无赦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举兵起义,自称楚王,建立张楚政权。陈胜派遣将领周市带兵夺取并平定魏地,继而向东打到狄县,狄县闭城固守。 田儋假意将他的奴仆捆绑起来,让一伙年轻人跟着来到县衙门,想要进见县令,报请准许杀死奴仆。待见到狄县县令时,田儋趁势击杀他,随后召集有声望有权势的官吏和青年说:“各地诸侯都反叛秦朝自立为王,齐国是古时候就受周天子封建立的国家。而我田儋,是齐王田氏族人,应当为齐王。” 于是田儋派兵攻打周市。周市的军队撤走后,田儋随即率军向东攻取、平定原齐国的土地。田儋主政期间,吸取了战国末年孤立自保的亡国教训,积极参与诸侯各国联合灭秦的大业,派兵支援赵国,亲自领军救助魏国,最终战死于魏国首都临济城下。 田儋死后,田荣拥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王,自己继续出任丞相,弟弟田横继续为大将,重建了齐国政权。不过,田荣主政的齐国,出于与反秦盟主楚国的矛盾,再一次选择了自我孤立,拒绝参加诸侯各国的联合行动。 项羽灭秦分封天下,建立起以西楚为霸主的新体制。心怀不满的田荣,第一个起来造反,攻灭了项羽所封的齐王田都、济北王田安和徙封的胶东王田市,自称齐王。结果是引来项羽的怒火大作,楚军的大规模入侵齐国,田荣兵败身亡。 田氏三兄弟中,田横年纪最小,在两位兄长先后称王主政期间,他作为齐军大将,默默领军支撑着田齐政权。田横高调亮相于历史舞台,是在田荣死后,田横收集齐军残部,退入城阳地区(今沂蒙山区),继续顽强抵抗,使楚军深陷于齐国战场不能自拔。 就在这个时候,攻占了关中的刘邦,乘势联合各诸侯国,结成反楚同盟,一举攻入楚都彭城,迫使项羽回师楚国,全力应对刘邦。乘此机会,田横收复齐国,如同兄长田荣当年所作所为,拥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自己出任丞相主持国政。 彭城之战,项羽以三万楚军精锐大败五十六万联军,以汉为盟主的反楚联盟瓦解,“合纵连横”的各国,重新洗牌组合。以此为契机,田横与项羽和解,加入以楚为盟主的反汉同盟。不过,田横主政期间,专心经营齐国,尽量避免直接卷入楚汉间的殊死争斗。 汉四年十月,韩信攻占了魏国、赵国,以重兵威慑征服了燕国,统领大军渡过黄河,攻占了齐国都城临淄。十一月,在潍水大破齐楚联军,齐王田广被俘处死。 田横于是自称齐王,收集残部,撤退到嬴县(今山东莱芜)和博阳(今山东泰安)一带继续抵抗,兵败后逃出齐国,躲在老友彭越处避难。 汉五年正月,刘邦即皇帝位,彭越被封为梁王。田横无法在彭越处继续躲藏,于是带领忠心的部下五百余人,逃亡到黄海中的一座小岛上,后人称为田横岛。 汉五年三月,田横岛上来迎来了皇帝刘邦的使者。使者携带皇帝的诏书,宣布赦免田横从前的罪行,要他亲自前往洛阳接受召见云云。见了使者,接受了诏书的田横,感恩之余,委婉辞谢说:“臣下烹杀了陛下的使者郦食其先生,罪行不可不谓深重。如今,听说郦先生的弟弟身为汉将,贤明而为陛下所亲近。臣下实在是恐惧不安,不敢奉诏前往。只恳请陛下恩准臣下为庶人,为陛下守卫海岛足矣。” 使者回到洛阳,将田横的回信呈送刘邦。刘邦当即下诏书,警告说:“齐王田横即将到来,谁胆敢动田横一行一根毫毛,族灭无赦。” 刘邦的这道诏令,是专门针对郦食其弟弟郦商下的。郦食其两兄弟,弟弟郦商,也是秦末之乱中的一条英雄好汉。与读书好辩,自称“狂生”的哥哥不同,郦商勇武豪侠,好结交少年无赖生事。 陈胜、吴广起义,郦商带领一帮陈留少年起兵响应,攻略游击,发展到数千人之众,成为称霸一方的独立武装。刘邦抵达陈留,郦食其面见刘邦,彼此交谈中意,从此成为刘邦的亲信谋士。郦商也追随哥哥,带领部下一起加入了刘邦军,部下的陈留兵,从此成为刘邦军的核心部队之一。 郦商,也从此成为汉军名将,战功卓著,甚为刘邦所信任和器重。汉三年九月,郦食其出使齐国,因为韩信的突然攻齐,被愤怒的田横活活煮死。失去了哥哥的郦商,对田横“恨之入骨”,誓言定要生擒田横,剥皮煮死以报杀兄之仇。 刘邦下了诏书,以死命令镇住郦商后,再次派遣使者,手持出使旌节前往海岛,首先将诏告郦商的事情转告田横,然后宣读诏书说:“田横一行来,大者封王,小者封侯。不来,举兵加以诛灭。” 田横无奈,只得奉诏前往洛阳,随身只带了两名亲信门客。 田横藏身的田横岛,在今山东省即墨市东南的横门湾中,以当时的地理而论,在齐国即墨郡东部的海中,距离汉帝国的首都洛阳约有近两千里路程。田横主客三人,在汉朝使者的陪同下,乘坐驿站马车,长途跋涉,来到洛阳郊外的尸乡廐置。尸乡廐置,是汉朝政府设在洛阳城东尸乡的一处驿站,离城三十里,进出洛阳的驿车传马常常在这里歇足休憩,置换马匹。 田横到了尸乡厩置,对陪同的汉朝使者说:“人臣朝见天子,应当洗浴。”使者同意了,在尸乡厩置停住下来。 田横洗浴完毕,单独面对两位宾客感慨说:“想当初,我田横与汉王一样,同是‘称孤道寡’的人。如今,汉王为天子‘号令天下’,我田横为亡虏‘俯首听命’,已经是何等深沉的耻辱。更有甚者,我曾经烹杀人之兄长,如今要与其弟比肩而立,一起服侍他们的主子。纵使他人畏惧天子的诏令不敢动我,我岂能不‘问心无愧’么?” 第五百五十九章 千年呼应 悲愤之余,田横平静地交代道:“想来,陛下之所以召见我,不过是想看一看我的相貌而已。如今陛下在洛阳,你们砍下我的头,疾驶三十里期间,容貌尚未改变,可供一看。” 他说完这番话后立刻拔剑自刎。两位宾客遵从田横的遗言,奉送田横的头,与使者一道疾驶前往洛阳。 身在洛阳的刘邦,一心想见到田横,体验一把昔日与自己争锋的王者,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满足。田横离岛启程,沿途经过,抵达洛阳郊外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送到皇帝行在所。当田横一行抵达尸乡厩置的消息传来时,刘邦已经做好了在洛阳南宫盛礼接见的准备。 当宾客使者奉持田横的头抵达时,刘邦惊诧失色。他观睹了田横的容貌,感慨万端地说道:“嗟乎,也有这样的事啊!兄弟三人,起自民间,交替称王当国,非贤者岂能有如此伟业!”于是刘邦为田横流涕致哀,当即拜田横的两位宾客为都尉,调集两千名士兵修筑陵墓,组织葬仪,以王者的规格将田横埋葬于洛阳郊外。 葬礼结束,两位宾客留在在田横墓旁,开始挖筑墓穴。最后一次祭祀完毕后,双双拔剑自刎,陪葬在主公的身旁。 消息传到洛阳,刘邦大惊,对田横宾客之忠勇气节深为感铭。他得知田横部下五百人尚在田横岛上,马上派遣使者前往,传达召唤使用的诏令。使者抵达田横岛,五百部下得到田横的死讯后,跪拜面向西方,在遥祭主公的悲恨中集体自杀。 田横的事情深深的影响了整个汉室的舆论和思想。 至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庶民奴婢,死后的葬礼,唱的不是薤露就是嵩里。 譬如刘病已送平君出殡的那一刻,听到耳朵中的就是薤露。 而这两首挽歌,都是田横的门人为哀悼田横而作的哀乐。 从此汉室中人,不论何门何派,提起田横都不得不说一声大贤,甚至在齐鲁大地,有着许多祭祀田横的庙宇。 田横之死,见于《史记?田儋列传》。司马迁说:“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 秦末迎来后战国时代,世代王侯,矜持自重的贵族风复苏,直到太史公著史,“轻生重义“,崇尚气节的侠风犹在。 司马迁又说“不无善画者,莫能图,何哉?” 他质疑天下的画家,为何无人为田横及其宾客作画,将这一段悲壮的历史用图像留存下来。 1929年,徐悲鸿先生完成“田横五百壮士图”,用巨幅油画的庄严之美,回复太史公的质疑之声,古今千年呼应。 而对墨家来说,他们最大的损失就是。当时的墨家钜子与大批墨家精英,追随田横而死。这直接导致了墨家学派失去了自己的精神领袖和导师,从此之后,遗散在天下的墨家门徒,没有了自己的领导人,不考虑全局,各自按自己的主张办事,不互相配合。 又因为田横之死的缘故,剩下的墨家门徒出于同门之谊,迁怒于逼死他们的高祖皇帝,于是他们横下心来,发誓要学伯夷、叔齐。不食汉粟。 这才是墨家在汉世衰落的根本原因。 至于墨家押注田横,这没什么奇怪的。 当时,秦末大乱,诸子百家有点志向的都会选择一个势力效忠。 儒家这样的甚至“见风使舵“地换了三个效忠对象(陈胜、魏豹、刘邦)。 而田横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性格,都很合墨家的胃口,所以两者的结合也是情理中的事。 陛下欲兴墨家,这个事情很快就在朝堂之上、长安城乃至全国传开了。 大臣们纷纷遣使者在寻找墨家传人。云泥也向许延寿推荐了一个叫谭统的墨家传人。 原来此人就居住在他们附近的地方,刘病已对谭统很感兴趣,让许延寿去请他。 刘病已的野心大得很。不止要弄出水车,还要推广出新式的农具,譬如铁犁、陶砖等,更要在农业发展的前提下,逐步发展出原始的工业! 刘病已更有计划在未来,以国家的力量来编篡一本涵盖农业、物理、化学、地理、生物、自然和科学的百科全书,作为给八百石以上地方亲民官和千石以上朝官科普的基础书籍。 免得科举时出现,为了科举“读死书,读成书呆子”,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弄不清,结果上任后搞出许多笑话。 同时,刘病已更清楚,类似百科全书的问世,将极大的扩展人们的视野,使得最起码精英不会太蠢。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确保自己的精英官僚阶级的多数不蠢,这是事关王朝生死兴衰的头等大事。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大量的知识分子和精英投入到科学技术的研发中,更要改变长期以来,人们心里根深蒂固的奇淫巧技的轻视。 刘病已很清楚,这是一个移风易俗的艰苦战役,难度丝毫也不亚于讨伐匈奴,暴打单于。 想着这个事情,刘病已非常清楚,眼前的谭统,就是千金市马骨的那个马骨。 只要能成功的忽悠了谭统。传达出了他对墨家的善意。 只要有了这么个台阶下。那么,天下墨者,都会蜂拥而来投靠,冀希望依靠刘病已来复兴墨家。重现当年墨家与杨朱学派并列,力压百家的盛况。 不要以为墨家的人就不想当官,不想拥有权势。 君不见,墨家自墨翟之后,先是依附楚国,而后投靠秦国吗? 不说别的。墨家的人想摆弄器械,研究化学、物理,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背后没有政权的强力支持,做得到吗? 就算是再天才的人,只靠个人的一些小聪明,也别想搞出什么“震天撼地”的技术来。谭统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选择投奔了刘病已。 归根结底,世界是在前进的。儒家也好,墨家也好,法家也罢,都在寻求着改变自身来适应这个世界。 只是比起儒法来,墨家的节操多一些,有着自己的原则。做不到对统冶者无节操的奉承和阿谀。 第五百六十章 百家争鸣 “呵呵……”刘病已笑了笑,对谭统道:“朕对诸位墨家先贤,也是很敬仰的!” “朕欲得铁犁,传播于天下,使田产倍之,更可‘精耕细作’!”刘病已“口若悬河”道:“朕更欲造出水车,自江河取水,灌溉田地,以肥天下田地!......” 谭统这个理工男却被刘病已说的一愣一愣的。 按照墨家的三表法,刘病已所提的三个东西,都是有史可据。一旦研发出来,也能立刻受到百姓欢迎,同时有利于天下的。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谭统终究是个年轻人。血是热的,听了刘病已的这些宏伟蓝图,立刻就叩首,道:“若陛下不以草民粗鄙,草民愿为陛下此三志效死!” 刘病已听了,哈哈一笑。 谭统,已入其瓮中,这汉家政坛上墨家缺席的局面,终于被他扭转过来了。 于是,刘病已道:“善,朕拜先生为中书舍人,全权负责主持技术开发!” 刘病已露出微笑,道:“还请先生转告天下墨者,朕,欲在上林苑中立一墨园。广收天下墨者,为朕所用……” 墨家既然能为楚国效力,为秦国效力,为田横效力,自然也可以为刘病已效力。 至于墨家的人万一发了小性子怎么办? 楚王能接受,秦王能接受,难不成到现在反而没人能忍了? 要说脾气,谁没有个小性子? 刘病已自认为自己两世为人,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谭统却是喜滋滋的道:“诺,臣知道了!” 其实,墨家没有儒家所说的那么可怕。 作为一个西元前的思想学派,虽然圣母了些。超前了些,但本质上,这还是一个基于中国封建社会的思想派系。 墨家中人也是有很多正能量的,当然。墨家的学说跟儒家提倡的那一套,基本上是“南辕北辙”。 刘病已之所以封谭统为中书舍人,这种太子系列的官职,是因为,他知道,汉室的太子招徕五湖四海的豪杰,这本就是汉室建储的思想。 墨家虽然不怎么受主流舆论喜欢,但却也不是明令禁止的邪教一流。 人家,也是属于朝廷承认的合法学派,可以自由游学、招收门人。 除了儒家会对墨家反应比较过激外,其他学派,其实无所谓…… 像法家,秦代法墨农杂就合作的不错。 黄老派讲的是不违法,你把天捅出个窟窿也懒得管你。 而此时的儒家,满朝上下,除了几个博士外,真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是以,刘病已招募了一个墨家门徒这件事情,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过是年轻,好奇心强,什么都想见识一番。 谭统终究是有些拘谨,还放不太开,低头对刘病已说了几个意见。 刘病已让随从将这些意见全部记下来,吩咐道:“将这些记录下来的意见,一条条对照去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诺!”随从点点头。 谭统听了,心中也颇为意动,只觉得这位天子与门中所传说的刘家人的作风确实有些不同。 最起码,很尊重人。 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表明,这位天子对墨家并无偏见。 甚至颇为尊重墨家的信仰和习惯。 譬如,他就被许可,可以赤脚行走宫中。 这么说来的话,或许,自己门中的老师与师兄们,也可以尝试一下来辅佐这位了。 只是…… 谭统低着头想了一会,最终还是问道:“启禀陛下,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我墨家有制度,出仕者需推行和弘扬我墨家思想与理念……” “朕知!”他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刘病已挥手打断,只听刘病已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朕向来颇为推许……只是……” 刘病已站起来看着他,郑重的道:“理念的分歧,不可以带到工作中来,学术的归学术,政治的归政治,凡有逾越者,朕绝不轻纵,卿明白了吗?” 谭统闻言,恭身道:“臣知道了!” 天子只要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对墨家来说,就是最大的利好。 若论竞争。正面交锋,不管是文辩还是武论,墨家从来都没怕过其他诸子百家。 刘病已走到谭统面前,看着他。沉思片刻,终于道:“既然卿也明白朕的意思,接下来,朕有几个任务交给卿!” “请陛下吩咐,臣必鞠躬尽瘁。为陛下效死!”谭统低头郑重的道。 “第一件事情,卿替朕将此物尽快研究出来,看看什么样的比例,才能达到朕的要求,不拘方法,时间嘛,越快越好!”刘病已说着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递给谭统。 谭统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只见纸上开篇就写到:欲合一物,以水合之,旬日自干。坚硬如石,名曰水泥,配料曰:石灰石若干添加粘土碾磨后煅烧,温度约1400多度。再填入石膏磨成粉,大概就可以了。不过要注意各种材料的成分比例。 这是一种后世天朝土法上马的水泥制品,堪称人类历史上最容易制造的水泥版本了,可能质量和用途方面受到许多局限。 但,这土水泥还是水泥! 刘病已在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很小的时候,曾见过自己的长辈,弄出了这种土水泥。拿来给自家用。 可谓突出一个简单直接,算的上是劳动人民在物质极为匮乏的时候,用自我智慧发明和创造的一种办法。 只是,后来随着中国社会慢慢的富裕起来。水泥也不再是奢侈品,于是,刘病已慢慢长大以后,这种土法水泥就已经消逝了。 但没有关系,具体的配方其实刘病已已经知道了,只是比例什么的忘记了。 刘病已心里想道:“今生有了配方,谭统也应该能在短时间内弄出土水泥吧?” 这土法水泥,固然不如现代工业水泥,但对于刘病已接下来的大兴水利工程,可谓是神器了。 唯一的坏处,就可能是这土水泥耗能极大,而且对环境和工人的伤害很大。 只是,发展工业,哪里没有污染? 谭统略一沉思,心想:既然天子都给出了配方了,我也就姑且试试看吧……“ 第五百六十一章 水落石出 他于是点点头道:“请陛下继续吩咐!” 这个事情,在谭统看来也就是一个练手的活而已,量也不大,只需要督促和监管就够了。 远远达不到谭统心中所想的,那种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一种能让墨家在大汉能“昂眉吐气”的器械。 毕竟,谭统还年轻,见识也有限,他不可能估计到水泥对大汉将会起到何种改变。 修路、修陵、兴建水利那一样能离得开水泥,“基建兴国”的理念,刘病已准备从大天朝偷师一番。 刘病已相信谭统在看到了土法上马的水泥的威力后,会惊讶地嘴巴合不上去的。 所以,他也就懒得多说,继续道:“其二,先前朕曾与卿说过,欲造一物,自江河取水,灌溉田亩,此事,卿可以着手去研究了!” 这水车其实与水利锻压机在许多原理上是通用的,基本上搞出了水车,也就能搞出基本的水力锻压设施。 刘病已在穿越前就曾看过一些水力舂米机械,因此,知道两者原理是相通的,唯一的难度就是输出功率的问题了。 想要锻造板甲,水力锻压机的输出功率,最起码也得达到能挥动数十斤的铁锤日夜不休的地步。 而这个研发工作,没有几年,刘病已暂时还是看不到曙光的。 倒不如先搞出水车和水力舂米等机械,用这些相对简单的基础技术积累经验和培养工匠,然后,再去推动更大输出功率的水力锻压机,这样是比较妥当的,而且,还能利国利民。 刘病已淡淡的说道:“其三,朕打算给天下矿石分类命名,卿可以将此消息,转告墨门诸贤,若有意者,可以来长安参与此事!” 这算是他抛出来的一个诱饵,用以来吸引某些墨家技术宅,同时,也算是给未来的西汉版本的百科全书的编篡做一个铺垫吧。 谭统担心皇帝只是一时兴起,墨家弟子难以跻身高位,因而赋诗表达自己的忧虑,其中一句是:“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刘病已听到后,当即表了一个态,打消了谭统的顾虑。 刘病已说:“朕将全树借汝,岂惟一枝!” 后来墨家在刘病已冶下,果然兴旺发达起来,当然这是后话,此处不多说。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就是地节四年的冬天了,这天,刘病已召来魏相,“开门见山”地道:“朕今天召丞相,是有一事要卿去办。” 魏相连忙“恭恭敬敬”地道:“陛下请讲。” 刘病已道:“朕登基以来,已过了几个寒暑,已用过本始、地节两个年号。” “陛下的记性确实好!”魏相是个聪明人,忙附和道:“微臣记得上次改元时,陛下好象说过四年要换个年号。” 刘病已看他如此上道,笑道:“爱卿说的不错,今年快要过完了,地节这个年号朕也不准备再用了,爱卿下去给朕物色一个响亮的年号,朕明年要改元!” 皇帝亲口吩咐,魏相多聪明的一个人,他不敢怠慢,忙道:“微臣这就下去准备,只是年号事关重大,微臣列出几个备选年号,请陛下御笔亲定。“ 刘病已道:“可。” 刘病已之所以对这件事如此重视,主要是因为他深深知道,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年号是帝王神圣权位的象征,孝武皇帝创立年号,用以纪年,是中国历史上一件大事。建元如此,改元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正如后世东晋人徐禅所说:“事莫大于正位,礼莫盛于改元”。 西汉以前,帝王都没有年号,纪年均采用王号。就是使用王号连续记载年代,直至新的帝王即位。如周平王元年至五十一年、鲁隐公元年至八年、秦王(秦始皇)元年至三卜七年、汉高祖元年至十二年等。直到孝武皇帝即位,才出现年号。他即位时,便使用了“建元”年号。所以,唐代学者颜师古注称:“自古帝王未有年号,始起于此。” 从孝武皇帝开始,几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年号。其间,只有唐肃宗在位时,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年号。年号出现后,就有了年号纪年。 前世的刘病已,在工作之余,喜欢研究历史。他觉得在这“瞬息万变”的人世间,真实的生活常比虚构的故事更富想象力。经过千百年沉淀的历史更是如此,时空的变迁为往事增加了神秘感,消磨在岁月中的证据让实情更加“扑朔迷离”。 或许在“不期而至”的某一天,沉睡千载的物证破土而出,指向青史中毫无关联的过客,让早已被人遗忘的旧事再起波澜。 这就是历史为人们布下的谜局。它任由朝堂里演出“惊心动魄”的故事,又将真相深掩在宫墙之间。那些破碎的线索散落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后世的治史者将它们捡起,拂去土痕与锈迹,片片甄别,拼接,聚合,终于勾勒出原本的清晰模样。 在漫长的传统社会里,天子的年号如同日月轨迹一样权威而精确,一朝改元,天下奉行,没有人会拒不听命,也没必要去刻意混淆。而一旦年号错位,其中很可能就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内情。 刘病已记得前生曾经看过,有一位唐代赵姓女子的墓志在西安出土,铭文里出现了史书中从未记载过的“永新”年号,经过一番史海钩沉之后,竟带出了千余年前唐穆宗弑父夺位的一段隐事。 匆匆改元又反悔的唐穆宗,本想将仓促颁行的年号与弑父的往事一同抹去,然而改得了官修的史书,却改不了已然埋入黄土的民间墓志,碑铭中的永新年号随逝者长眠地下,千载之后重现人间,让这段他选择尘封的遗事“水落石出”。 他还曾经看过,北齐皇帝高演壮年早逝,将帝位传给弟弟高湛继承。但几年之后,高湛将高演之子、昔日太子高百年虐杀,太子妃恸极绝食,月余而逝。千余年后二人合葬坟茔重见天日,却发现墓志中太子妃的逝世时间在百年太子之前一年,而高百年的逝世日期也向前提早了几个月。 第五百六十二章 罗生门 经过后世学者的一番考查研究之后,将颠倒的年月恢复原状,事件的原委,发现竟是因当时天灾频现,高湛为了禳灾杀死昔日太子,而墓志中有意混淆的时刻,也是为了祈求生人平安。 错乱的时间顺序,往往是掩藏事实的最佳屏障。生死的时刻,诏令的先后,甚至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都可能成为惑人耳目的迷雾,而真正的事发时间、地点和背后的隐情,却往往被深埋在这错位的时空之中。 幸运的是,在中国这个有悠长冶史传统的国度里,关于时间的记载无处不在,它们便成为后人得以解开谜题的契机。这些记载可能出现在官修的史书和民间的笔记里,也可能出现在庙堂的重器和店铺的商品中,还可能出现在墙角的城砖和荒郊的墓碑上。 “书中不仅有黄金屋,颜如玉,看来还有罗生门呵!”刘病已自嘲似的笑了笑。 在他看来,在古人留下的文字中,随处可见关于时间的误导。铜器上的年代铭文可能是决定制造的年份,而非实际铸成的年份;公文里的日期可能是若干年后的追记,并不能视作确凿的现场证据;竹简上的文字可能是掩藏千年的真相,也可能只是古人闲时的信手涂鸦。更不用说商人们有意制造的古物赝品与自撰铭文,更会时时干扰视线,让原本已经纷乱的头绪更加“错综复杂”。 刘病已知道:还有那些本应精确无误的年号,也可能并非从一开始就存在,而是出于事后的追改。譬如在大汉朝,人们“耳熟能详”的孝武皇帝建元、元光、元朔等年号,就是多年后的重新追记与创造。又因地域辽远,从长安出发的诏令可能在一两个月后才到达边关,所以边陲小镇出土的文书里,往往会看到滞后的时间记载。 而那些本应值得信赖的史书们,或许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悄然改换原本的模样。在文字流传的过程中,每一个勤奋而自信的读书人都有可能成为证据的毁灭者。 面对世代相传的史书,阅读者、传抄者和刊刻者们可能会根据自己的历史知识,自行修订文中的记载。还有那些整理典籍的硕学鸿儒,习惯批注文字的藏书家,以及希望字句更流畅的书商们,都有机会调整前人的文字,却常在不经意间抹去最关键的线索。 所幸在很多时候,传世的文字并非只有一种,此书中被修改的原貌可能保存在另一种典籍中,于是取此书一字,取彼书一句,几相对照,或许也能渐渐勘明事件的原委。 然而事情绝非如此简单。没有先知会预示答案,冥冥中也不会传来神明的天音。证据越多不一定就越接近真相,反而有可能被各种无用的线索误导,走入无法辨识方向的泥沼。 主流的声音未必就是真相,那也可能是因袭千百年前的错,从而使谬误万世流传。面对纷乱繁杂的线索,惟有靠推理者自己去思考,去推测,去判断,从全无路标的茫茫迷雾中寻出真正的方向,一步步接近谜局的核心。 在刘病已看来,历史中隐伏的线索如同沉睡的彩色精灵,深藏在海底的每一颗神秘水晶球中。每当苦虑终解之时,思路触及之处,紧锁的水晶球豁然开启,苏醒的精灵逐次浮上海面,恍若珍珠连缀成串,辉映于天水之间,昭然白日,华彩流光。 这才是独属于治史者的推理体验。历史总在不经意间铺设陷阱,又常有意无意将启示送到后人面前。隐秘的往事如同置于暗箱之中,外人虽难以得知其中的纠葛,但藏得再好的暗箱中藏不住的是天下大势,真正的缘由总会从当事人的施政举措和朝野反应中看出端倪。 所以不必遗憾历史常失却真相,因为那真相可能就藏在颁行天下的每一道诏令中,藏在每一片秦砖汉瓦间,藏在每一个百姓的“离合悲欢”里,成为“流传千古”的痕迹,纵然“上天入地”,终究无处遁形。 …………………………………… 这天晚上,魏相失眠了,他在身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伴君如伴虎呵!”在没有登上丞相宝座之前,他曾经无限向往,可是真当上了丞相,才明白不好当。 就拿皇帝吩咐的事情来说吧,绝大多数的新帝即位,都不再继续前帝的纪年之数,而自第二年开始,又从元年起重新纪年。这种逾年改称元年的做法,就称为改元。 改元不仅出现在新帝即位之初,也出现在皇帝在位期间。即皇帝在位中途不再延续已有的纪年顺序,又从元年开始重新纪年,亦称为改元。 事实上,这种改元的做法,最早出现在孝文皇帝时。孝文皇帝在位23年,第17年改元。据《汉书?文帝纪》载,文帝十六年“秋九月,得玉杯,刻曰:‘人主延寿’。令天下大酎,明年改元。”即从第17年起,又称元年、二年……。由于他在位期间出现了两个元年,故班固在编撰《汉书》时,就将改元后的纪年称为“后元”。其后的孝景皇帝在位16年间,曾两次改元。所以,史书中又有了“中元”、“后元”之称。自孝武皇帝始用年号以后,但凡改元,年号也要更换。 按照汉家制度,新君的改元周期应该与故君有所不同。既然孝昭皇帝每六年改换一次年号,那么后来即位的刘病已就应该改变间隔,以四年为改元周期。 但刘病已即位四年,改元的日子却迟迟未至,直到两年之后,汉家年号才从本始改为地节。然而时空从此移位,本始五年和本始六年在人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地节元年和地节二年。 本始年号的最后两个年份,就这样黯然隐去,有关那几百个昼夜的一切,后来都在皇帝的授意下,被追记为地节纪元。所有痕迹似乎都被刻意抹去,仿佛有无法言说的秘密降临人间,让那段岁月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天下陆海 魏相在朝堂中的时间够长,所以他清楚知道皇帝陛下追改年号的那一年,长安城里确是悄悄“换了人间”。 辅政近二十年的大将军霍光病逝,他曾经承孝武皇帝遗命,主持汉家内政外交,也曾经主导立帝废帝,先后辅佐三位少年天子,刘病已便是其中之一。 在霍光看来,刘病已与此前的孝昭皇帝并无不同,自己的辅政地位“一如既往”,因此每六年改元一次的惯例,自然也无需改动。 在这个以纪元为权威的时代,既然连年号都无法更改,天子的威仪自然也就“名存实亡”。 在魏相看来,这就是那段消失的时间背后的故事。至于追改年号的真正用意,名为本始的那段时光,皇帝陛下就像每一个“胸怀大志”,迫于形势却又必须暂居人下的少年皇帝一样,他收敛起自己的锋芒,时刻观察着霍光的表情与行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本始末年的未央宫里,权倾天下的霍光“志满意得”地步出朝堂,却看不到自己身后,年轻的刘病已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坚定而又冰冷的目光深入骨髓,寒彻天地。 岁月才是这世间最无情的杀手,它从来不会放过谁。本始六年,霍光去世,昔日的阴霾一朝散尽,皇帝陛下迅速重建每四年更换年号的制度,改元地节,追改之前的本始年号,用隐晦的方式昭告天下,属于陛下的时代已经开始。 “我可不能学霍光那样嚣张跋扈,触怒天威。”魏相在心底里想到:“陛下乃是圣明之君,我当好好地伺侯他。” 第二天,他便进宫向皇帝呈上了几个年号备选,刘病已看了看,选了一个“元康”,让他下去着手准备。 刘病已取的这个年号,乃是取“元气康复”之义,与他准备中兴大汉的志向隐隐相对,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告别那段名为本始的时光,那确是刘病已心底里隐藏得最深处的悲怆岁月。 刘病已不禁“浮想联翩”:“也许就一直把元康这个年号用下去,有朕这个穿越者皇帝在,元康十年,就会有很大的变化吧,还真的有点小期待呢。” 刘病已知道,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年号常被视为政权的象征和标志,与政权有直接的联系。使用或不使用某个年号,实际也成为衡量和判定是否承认该政权的标准。 清军入关前,崇祯皇帝就已自缢身亡。但被使用时间最长的年号不是康熙,而是明朝最后一个年号——崇祯。 一共被朝鲜使用了265年。是什么原因导致朝鲜在明朝灭亡后,依旧使用崇祯年号数百年呢? 原来,明朝灭亡之时,朝鲜李氏王国鉴于清廷军事和政治上的胁迫,被迫“俯首称臣”,成为清朝的藩属国。虽然换了新主子,朝鲜王室却对满清政权不大“感冒”,相反更加怀念旧主。 受清朝统治,使用什么年号纪年,是一个非常敏感而又现实的问题。对此,不忘故主的朝鲜王室表现的有些“阳奉阴违”,除了对清廷的公文贺表使用清朝皇帝年号外,其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仍用崇祯年号,地方官使用的疏章、笺文也如此。 据朝鲜《仁祖庄穆大王实录》记载,在明亡前用崇祯年号,在明亡后用干支纪年和国王在位年号。在仁祖之后的历代朝鲜国王《实录》中,只书干支纪年和国王在位纪年。至于私人著述,其刻书所用年号则标以“崇祯后xx年”。直到清末,仍有人书写崇祯年号,以至竟然有“崇祯二百六十五年”的纪年。 刘病已继续看书,看着看着,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放下这本书,又拿出一本,然后将某些章节反复对比了几次,发现一个让他有些“不寒而粟”的事实。 不得不说,大汉王朝的史官,工作相当“兢兢业业”,他们会详细记录下所有反常或者异常的气候与变化。 自刘邦定都长安,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了,关于这方面的记录就没断过。加上,当初在萧何抢救下来的史料中,有着秦代及更早期的记载。 一副灵活生动的关中气候变迁史仿佛展现在刘病已面前了。 简单的梳理了一下,刘病已的眼睛,已经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正在渐渐寒冷起来。 《史记秦始皇本纪》出现了“秦始皇二十一年大雨雪,雪深二尺五吋.” 更有严重的是:大汉的气候虽然变得比较暖和,但温度并非一直增加,孝武皇帝时代可能是气候从温暖期进入寒冷期的震荡期,刘病已逐渐多见关于气候严寒的历史记录。如元光四年(前131年),“夏四月,陨霜杀草。” 元狩元年(前122年),“十二月,大雨雪,民冻死。”元鼎二年(前115年),“三月,大雨雪。”“元鼎三年三月水冰,四月雨雪,关东十余郡人相食。” “元封二年(前109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鸟兽皆死,牛马皆缩如猬,三辅人民冻死者十有二三。” 在过去的记载中,甚至已经出现了类似冬季无雪,六月飞雪的反常气候,在这个时代,科学还不发达,人们自然以为是上天震怒。 但来自后世的刘病已却清楚,这是典型的受到小冰河周期的影响。他清楚地知道中国从周到明清,曾经遭遇过四次小冰河时期。 西周中叶以后的后半期,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小冰河期,它给中国造成的影响有多大,直接导致戎狄时时入侵,周王室无奈之下被迫东迁,乃至造成纷乱的春秋战国时代.。 刘病已的前世开车来过西安,但他穿越而来到这两千多年前的时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后世的那个西安么? 此时的关中大地,遍地都是是竹林,还有悠闲吃着竹子、睡着懒觉的大熊猫,主要种的是稻米,当时人曾以关中有“竹箭之饶”,称之为“天下陆海之地”,甘泉宫里面甚至还有座竹宫。 第五百六十四章 重构经济 然而作为穿越者,刘病已很清楚,在小冰期影响下的全球气候变冷,关中的竹林会出现了大范围的枯死现象,现在还很常见的大熊猫,再难觅踪迹,上林苑的柑橘树也会凋零,不别提现在还可以看到的枇杷,杨梅这些植物了。 小冰期开始的信号是如此强烈而明显。 以至于刘病已甚至还能从另一个方向,获得预兆。 吕氏春秋中记载了秦代种植冬小麦的时间,是在霜降后的第十天。 而现在,关中冬小麦的播种,是在夏至后的第七十天。 也就是说,战国时期冬小麦的播种时间,比现在要提前大约一个节气,而现在的冬小麦播种时间,至少比后世的播种时间早了十天! 这是全球变冷的铁证,也是小冰河时期即将再次到来。席卷全球的预兆。 而这次小冰河时期,从开始到结束,将持续数百年,摧毁现在如日中天的大汉王朝,“光武帝“刘秀建立的东汉,导致三国纷争,五胡乱华,南北朝对立,隋末农民战争直至大唐王朝才结束,对整个中国产生深远而深刻的影响。 刘病已既然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统治者,又曾经发过宏愿,于是,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不再让惨剧发生。 …………………………………… “彭祖。传令,召集朕宫中四百石以上官吏议事!”小冰河时期即将到来的事实,就像一柄悬在刘病已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必须抓紧时间推进计划,掌握权力,规划措施。 想要在这西元前战胜小冰河。保住大汉王朝,刘病已唯一能依靠的,只能是技术的进步和科学的发展。 刘病已非常确信,如果自己不当机立断地采取预防措施,没有人可以阻止大汉王朝滑下深渊。 然而刘病已知道,正如俗话所说:“危机危机,既有危险,也有机会!” 但反过来说,小冰河,既是危险,也是机会。一个大汉文明进化的机会。 后世的欧罗巴遇到小冰河,也是“穷极思变”,这才有了后来的大航海和地理大发现,本来的一个烂摊子,“鲤鱼跃龙门”,从此取代了富裕的中国,慢慢成为世界的中心。 试想一下,那些流氓无赖倘若能在家乡苟活下去,他们又何必冒着性命之危,从遥远的欧罗巴远渡重洋,去万里之外开辟什么新航线? 对大汉王朝来说,这是同样的道理。 在刘病已看来,铁器工具广为普及,铁犁成为主要的农具,精耕细作得以实现;陶砖技术又使得水利设施成本大为降低,政府和豪强都主动修建了很多水利设施。生产率因此大幅提高,远远超过了西汉时期。 东汉因此得以实行一种庄园农业,其效率非常之高,一个庄园能够整合种植、畜牧、初加工、酿造、制作等等行业。 这种庄园有先进的农机具,有宴会、读书、娱乐等场景,有细致的分工、岗位。 然而这种“小而美”的庄园经济会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庄园经济对农业人口的需求减少了,庄园日益强大而流民日益增多。 劳动生产率提高,使得庄园农业得以实现,种植板块采取租佃契约,交给一部分农民。但由于土地的边际收益递减规律,对劳动力的需求持续降低,很多农民实际上是相对的过剩人口,社会上长期保持着一个比例的人口处于无业游民状态。 这些人口纷纷从事小商业、手工业、服务业等,或者干脆游手好闲,从事巫术、欺诈、赌博等等市井猥业。 一旦遇到水旱灾害或者治安失控,这些人口的抗风险能力之低下就暴露无遗。在某个时候,这些浮业人口开始成为部曲,或直接在全国流浪乞讨。部曲,是一种新型的依附关系,很多弱小的农业人口,直接对豪强形成正式依附,换取长期稳定的安全感。 部曲化,使得豪强开始拥有超乎寻常的实力。换句话说,他们不再是国家编户了,而是豪强的私有人口。然而,部曲化也是有限的,更多的过剩人口日益贫困化,这就成为宗教活动的土壤,最终酿成了像“黄巾之乱”这样的大祸。 另一大危机是豪强之强引申出来的。过于强大的士大夫集团,不仅在经济上强大,也拥有众多部曲,但政治一旦僵化,他们强大的实力无处施展,于是一有机会就穷兵黩武、搜山赶海,最终凌虐皇室,撕裂了帝国。 如何处理过剩人口,从东汉初年开始就是严重问题。桓灵之前,皇室一直采取补贴、救济、强行安置等办法;到了后期,由于统治重心在外戚、宦官、豪强之间飘移不定,混乱不堪,原来的政策即不再有人关注,最终引发了规模空前的暴乱。 曹操作为三国时的一个大政治家,他用军屯田方式安置了北方大多数无地农民,既解决了流民问题,又重建了国家军队。他依靠这支青州兵,一匡天下、重建了国家。但他采用的办法虽然切中时弊,但非常难于维持,也无法撼动豪强集团,只能用国家军队和法家手段强行压制。 从五铢钱的多次议论、存废来看,曹魏的国民经济重建计划最终归于失败了。曹魏没有在军屯田的基础上,重建一个公平稳定的国民经济体系。 “九品中正制”,也是限制豪强的一种政策,它明确规定了各级豪强可以吸纳多少人,可以举荐多少人,将豪强势力纳入国家体系。但很显然,这个政策势必引发豪强集团的抵制。 随着最后一个强势人物曹睿的离世,朝廷上大多数人都占到了豪强集团一边。这就是为什么在司马懿悍然发动“高平陵之变”时,“位高权重”者皆中立观望的原因。司马懿篡位实为“水到渠成”之事,首先意味着豪强集团的强势复辟,司马家族把握朝政后,很快就推出了“占田令”,正式承认了豪强对军屯田的侵占,就是明证之一。对大多数豪强大臣来说,以支持司马氏掌权,来换取自身家族的利益,这是有默契的事情。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天行有常 东汉朝廷压制不了这种倾向,所以汉灵帝公开拍卖三公之官位、整日沉浸于印度贵霜胡风文化之中“醉生梦死”。曹魏也压制不住这种倾向,最后被轻易翻盘。 然后,西晋的开国皇帝司马炎,在一统天下后,就忙着乘羊车到处“拈花惹草”,上游社会“醉生梦死”的生活弥漫全国,“八王之乱”后,最终被胡人乘虚而入,中原大地陷入南北朝的乱世之中。 正如前世刘病已在论坛上看到的一些网友所言,如果董卓措置得当,也许可以凭借天下强藩的实力彻底改变这个时局,但董卓的胡化倾向太过严重,暴虐有余而智慧不足。除此之外的最有可能就是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北伐成功,可惜天意难测,大汉终于没有再次复兴。 怎么合理的给这些农民找个“安身立命”的工作,让他们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而不是困局地方,“贫困潦倒”,最终“铤而走险”,这就是刘病已身为统治者,必须去思考的事情。 不多时,在魏相、张安世、丙吉的带领下,天子宫中四百石以上的官员,俱都陆续到来。 很显然,整个在天子宫的官僚系统,在刘病已这个天子的纵容下,已经隐隐分出了三个派系。 新来的谭统似乎还有些怯场,没有加入到这三个派系之中,孤零零的站在一个角落之中。 “臣等拜见陛下!”众臣跪下来拜道。 “众卿免礼!”刘病已挥挥手吩咐道:“给诸位爱卿赐座!” 不一会,数十位侍女进来,给大臣们备下坐席。 “不知陛下传召臣等有何事吩咐?”作为大汉王朝的群臣之首,丞相魏相出列一拜问道。 刘病已将早就准备好的《史记》、《吕氏春秋》等书拿了出来。 然后对臣子们道:“众卿先看看朕标明的那些文字吧!” 魏相接过来,先看了一遍。 他看到那些竹简中被天子用红笔描红的文字部分,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些事情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联系,何以天子如此郑重的召集所有大臣。 只是别的大臣,特别是张安世、丙吉等人没有看过。 他立刻就问,很显然,会有些得罪人。 于是,他将这些竹简传递给张安世。 张安世接过来,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沉思了起来,身为法家大臣,张安世天生就对这些细节的事情比较敏感。只是,同样的,他也没办法将吕氏春秋中那几段被描红的记载与汉室立国以来的灾异联系起来。 他想了想,不动声色的传递给丙吉。 丙吉接过来。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 于是他将这些竹简传递给萧望之。 刘病已看着,心里也有了盘算,很显然,虽然臣子们因为政见和理念不同分成了不同派系,但彼此间还是分出了高低。排出了次序。 虽然现在刘病已看的尚不完整,但“显而易见”的是,目前,老大是魏相,张安世是二哥,丙吉三弟,萧望之则是三巨头之下的第一人。 花了大概半个时辰,所有臣子都看了一遍。 刘病已这才站起身来,问道:“诸卿,可知。朕让你们看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臣愚钝,恳请陛下解释!”魏相叩首道。 张安世、丙吉和其他臣子也吩咐跪下来,拜道:“臣等愚钝,恳请陛下为臣等解惑!” 刘病已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他也知,这是很正常的,倘若真有人看出来,那他就得好好查查这人祖宗十八代,免得混进了一个穿越者。 “天行有常,不因舜存,不因纣亡。故,汤有七年之旱,禹有三年之水!”刘病已首先说出这句开场白,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他向前走了一步。望着殿外的呼啸着的北风,长叹一声道:“越来越冷了!这天下,还会更冷下去!” 小冰河,只是刚刚冒了一个头而已。世界大体依然还是很温暖的。 但,小冰河时代的警钟,却依佛在刘病已的耳边响起来了。 望着一副不明所以的大臣们,刘病已索性直接道:“诸卿请看。吕氏春秋上,朕描红的那几段记载:是月也,始种麦,无或失时,行罪无疑。是月也,日月分,雷乃始收声,蛰虫伏户,杀气浸盛,阳神日衰始凅!” 刘病已看着魏相等人,问道:“诸卿谁知,此段话说得是哪一个月?什么时候?” 魏相答道:“回禀陛下,《逸周书。时训解》有云:秋分之日,后五日,蛰虫培户,又五日,水始凅,寒露之后,霜降乃至,又十日,蛰虫咸伏,陛下所指的这一段吕氏春秋之记载的时节,当是霜降后的第十日,即九月十二日!” 刘病已点点头,满意的道:“爱卿果然博学!” 然后,他就问道:“赵过,你常往来民间,知农事,亲农意,卿来说说,现在,百姓什么时候种植冬小麦?” 赵过闻言,在旁边众人的羡慕的眼神中出来,拜道:“回禀陛下,现在民间一般很少种植冬小麦,倘若种麦,一般是在七八月之间,最迟不可超过八月下旬,不然,小麦穗小不实!” 刘病已点点头,看着众人,问道:“吕氏春秋,著于秦始皇九年,至今不过一百余年,何以如此短的时间,冬小麦种植时间却提前了这么多?” 刘病已顿了顿后,“斩钉截铁”地抛出自己的论断:“天气在变化,趋势就是一年比一年冷!” “诸卿若有疑惑,请看史官们记载的灾异吧!”刘病已拿起那些史官记载的灾异事件的竹简,表情凝重的说道:“自秦二世二年至今,关中发生了水灾十几次,其中二世二年,夏七月大雨,连雨自七月至九月!” “太宗孝文皇帝初,多雨,积霖至百日方止,后三年,秋连月三十五日,蓝田山出水,流数百里!”刘病已越读越快:“让我们再来看旱灾,秦始皇十二年,天下大旱,六月乃雨,至国朝,孝惠二年,夏旱,五年,复旱,江河水少,溪谷绝。孝文三年,秋旱,九年春旱,如元光四年(前131年),夏四月,陨霜杀草。”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人定胜天 刘病已摆了摆手,张彭祖连忙接过来,继续大声说道:“还有雨雪的情况,元狩元年(前122年),十二月,‘大雨雪,民冻死’;元鼎二年(前115年),‘三月,大雨雪’;元鼎三年三月水冰,四月雨雪,关东十余郡人相食。 “元封二年(前109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鸟兽皆死,牛马皆缩如猬,三辅人民冻死者十有二三。” 刘病已一边喝了口水,一边观察众人的反应。 “周孝王七年,冬大雨雹,汉江冰,牛马冻死,幽王九年。秋,桃杏实!”突兀的,一个声音响起,刘病已看过去。只见谭统出列跪拜道:“隋巣子云:历宣之世,天旱地拆,我墨门世代传承了周室竹书!” 众人闻之,几乎都吓了一跳。 西周最后的那百余年的历史,几乎就是在干旱和不断的天灾之中过来的,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这种局面是无解的, 周王室于是被迫东迁到洛阳,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而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明史记载的,第一次中原王朝与小冰河的亲密接触,结果”不言而喻“,在天灾面前困顿、窘迫得不能忍受,甚至要用西周的灭亡作为祭品,才撑过了那一次小冰河,但后果,却是极为严重,往后百余年,中原文明在异族的入侵下几乎”摇摇欲坠“,直至齐恒公九合诸侯。匡扶天下,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驱逐西戎北狄,中原文明才重新复兴起来。 所以《论语·宪问》里有一条孔子语录:“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了,在刘病已看来,中原文明已经到了灭亡的危机边缘! 在此时,在座众人,包括谭统想起那段黑暗的时间,就不由自主的冷汗直冒。 对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此时的知识分子来说,”被发左袵“,就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 这一点,不分派系无论立场。都是如此! 于是,在刘病已的”循循善诱“或者说恐吓之下,大臣们,终于意识到,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如今。这个恶魔再次出现在神州大地。 而刘病已观察着这些臣工,面对这个事实,却各有不同的反应。 张安世等法家大臣,一向讲究仪表,私底下也开始考虑,应该采取些什么措施,来针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灾难,表面上都是一副”临襟正坐“,严阵以待的表情。 魏相为首的黄老派,亲黄老思想的官员则有些懵了一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魏相的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什么样的想法都在往外冒。 对于现在执掌了国家大政的黄老派政治家门来说,这可能再次出现的灾厄,确是他们之前从未遇到过的问题。 该怎么应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刘病已也注意到了有些人没有被吓倒,反而”意气风放“地准备大干一场。 比如说儒家的萧望之和墨家的谭统。 墨家很好理解,这个学派本来讲的就是”人定胜天“。 至于儒家,刘病已必须承认,最起码,现在的儒家还没有坠落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还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派系,相反,现在的儒家属于一个积极向上,想要有所作为的一个派系。 譬如,公羊学派就公开宣扬大复仇主义,主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当然,也有些满脑子都是妥协让步的家伙,只是,这些人并非儒家的主流,被排斥在儒家的主流之外。 “古圣贤云,‘不足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世’,为日后子孙计,朕以为,从现在开始,我等就要考虑,怎么准备应对最糟糕的情况!”刘病已看着众人的反应,他伸出双手,摆着手指算道:“这些异常灾害:包括但不限于,数月不雨,江河断流,粮食绝收,蝗灾、水灾反复并起,冬日无雪,六月飞雪!” 听着刘病已的话,大臣们一个个眉头紧锁,仿佛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未来。 甚至有人心生绝望:”这样的未来,还有救吗?人能战胜自然吗?“ 在这样的想法下,有个小官怯生生的道:“微臣以为,陛下是否多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为何要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呢,说不定,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呢,毕竟,我汉室天子贤德,泰一有灵,未必会降灾……” 对刘病已来说,最大的利好就是,此时,他还可以慢慢的调整策略,一步步的部署计划。 刘病已看着大臣们,道:“以朕的估计,最多三十年,三十年以后,这种种灾厄就将要接踵而至,若朕与卿等什么都不做,三十年后,这些灾厄相继而来之时,朕与卿等皆要面对今日坐视灾厄,无所作为种下的苦果,谁要是想自己的子孙生活在天灾四起,灾民流离的世界,大可以现在就离开!” 事实上,根本用不了三十年。 这一轮的小冰期,眼下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因为刚刚开始,对气候的影响还不大。 二三十年后。这轮小冰期对地球气候的影响将达到一个阶段性的高峰。 孝武皇帝统治时期,黄河决口,十几年无法封堵。关东大灾,流民多达百万,聚集于函谷关下。 然而,这也只是一个开始,往后两三百年。整个世界都将被这一轮小冰期所影响,气候寒冷到达峰值,最终导致了西汉灭亡,王莽自寻死路,东汉更被其折磨的不成人形。 毫不夸张的说,不抓紧这最后的二三十年来部署措施,发展技术,那么,这个世界将和刘病已原先的那个世界一样,不断的陷入王朝周期律的重复厮杀和内战中。更可怕的是,还会有”五胡乱华“这样的惨祸发生。 那样的世界,对刘病已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身为穿越者,倘若不能改变这种悲剧,在神州大地的发生,那还穿越个毛啊,找块豆腐去撞死得了! 穿越加重生,还不能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主宰这个星球,那么,刘病已觉得,自己可以去找根绳子上吊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万国朝贡 刘病已想起了被李二黑得很惨的杨广,在他心目中:杨广绝非后世流传的荒淫暴君那么简单,隋炀帝杨广虽有残暴荒淫的一面,但营建东都洛阳和开通大运河两项工程意义非同小可;改革官制和创设科举进士科,为中国中古社会的历史转变提供了制度上的准备;而安边拓境、重开丝绸之路等举措,则力图使隋朝加强与世界的联系,另外,隋炀帝还开创了万国朝贡的天朝体制。 在刘病已看来,这些都值得青史一书。因此,隋炀帝是个复合型的人物,其罪也彰,其功也卓。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杨广就是性子太急了,才为李二(李世民)作了嫁衣。 “死道友不死贫道”,刘病已才不愿意作这种傻瓜呢。 他摆摆手,张彭祖指挥着手下,抬着一副巨大的关中木牍地图,走了进来。 刘病已带着自己的臣子们,走到这副地图前,道:“若论对抗灾荒,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兴水利!” “诸卿请看,目前,关中只有一条郑国渠在运作,另有一条褒斜道在勘探设计,朕的想法是,除了褒斜道外,其他关中水系和灌溉工程也当提上日程,开始勘探,研究地理地貌,为施工做准备!”刘病已侃侃而谈,有着焦大跟贾政这两个大金主的存在,刘病已并不害怕,大兴土木会导致民怨沸腾。 事实上,他早已经考虑到今天了。刘病已的想法很简单,趁着国家财政还很富裕,趁着难得的和平时期,尽可能的多修水利工程,多搞出一些新的技术,新的器械。 史书上记载文景之治,钱都烂在仓库里了。 身为穿越者,刘病已并不觉得,这样的情况有多好。 钱,不流通起来,就不过是一些没有用的金属。 刘病已看着地图,想了想,他并不是水利的行家,但是,孝武皇帝的诸多工程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此刻,他毫不犹豫的将孝武皇帝的几个重点工程拿出来说了。 他指着地图,道:“朕以为可以重开龙首渠。在这一带引洛水和黄河水,并利用朝邑县北的通灵陂调蓄,灌溉2000多顷稻田。建成洛惠渠,引洛水灌溉50万亩农田。” 孝武皇帝朝最有名的龙首渠工程,也是后世历史上汉室水利工程建设的典范和经典案例,开创了诸多的工程史上的第一。 譬如,龙首渠,是中国第一条地下水渠。 传说,龙首渠开通后,临晋地区的土地甚至放出了亩产十石的卫星…… 这当然是某些人伪造的产量。 事实上,亩产能达到平均五石,刘病已就能乐半天了。 施工中最艰巨的一段穿越商颜山。商颜山高40余丈,明挖时渠岸易崩坍,于是改用隧洞。隧洞全长10多里,为了增加施工工作面和满足若干竖井。这种隧道称井渠。也是首创的工程施工法。 由于施工时挖出了龙骨(化石),渠道遂命名为龙首渠。 “张彭祖,朕命你马上带人去勘察和调研,走访乡邻,遍访长者,询问意见,回来后再告诉朕!”刘病已吩咐着,龙首渠当然也不是马上就修,刘病已与此事大部分政治人物不同的是,他喜欢先调查,作出详细预案,列出计划,然后再动手。 像那种自以为是,一拍脑袋就要怎样怎样的人,刘病已向来不屑。 是以,长久以来,他脑子虽然常常冒出很多想法,但每一个想法,他都想先试验一下,调查一下,考察一下,看看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还有这里!”刘病已吩咐完以后,将手指指向径水。这里也是郑国渠的起源地。 “引径水向东,至铄阳,注入渭河,然后,再将这条新渠道与郑国渠打通,将整个泾渭河系连通起来!”刘病已指着地图道:“这样的话,就能灌溉大半个关中的土地,丞相,这事情,你去负责调研,因为此事所需要的时间太多,丙大夫,你在旁辅佐!”这个工程就是有名的郑白渠工程,在后世名声极大,算是西汉时期关中最大的水利工程。 “诺!”魏相与丙吉连忙出列。 刘病已挥挥手道:“暂时就先这样了……” 这两个工程几乎就能将整个关中的水系联系在一起,还能与洛水产生联系。 工程量极为浩大,即使是有着土豪金主支持,刘病已也不觉得,能很快的搞定,最起码,单单是这三个工程,没有个五年以上,休想完成。 就在刘病已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而刘病已也借这个机会,既在老百姓面前秀了一把个人魅力,又搞了个汉朝版的“整风运动”,整顿了朝堂上的“歪风邪气”,还顺带打击了下外戚的势力,可谓“一举数得”。 原来霍家谋反案发,京兆尹赵广汉竟然以未经审判不能定罪为由,拒绝站出来捉拿霍家余逆,要知道那个时候满朝文武都已经看出皇帝铁定要杀人立威了,他还敢这么干,这是难得的勇气。对此,皇帝陛下倒也大方,说朕知道他直性子,心里只有法律,没空跟他计较,于是不了了之了。 而正因为赵广汉是这么一个直性子的官儿,却因为得罪太多权贵而两起两落,后来老百姓不干了,给皇帝上万民表挽留他继续担任京兆尹,这才作罢。 说起来这跟丞相有关系:当时赵广汉在执法,结果被告方一个姓荣的同乡出来诬告赵广汉渎职,时任御史大夫的魏相可能是未加详查,就判处赵广汉工资降级留任的惩罚,这让他感到很郁闷。 后来这个荣姓男子犯法被逮着了,赵广汉公仇私怨一起了账,判处他斩刑,结果已经是丞相的魏相又跳了出来,驳回了案件,并且重新调查起赵广汉来,于是两个人就因此结下了冤仇。 结果就在皇帝陛下追尊“皇考”之后不久,有一封神秘的匿名信投到了赵广汉那里,控告丞相魏相殴打奴婢致死,就是这封信,掀开了孝宣朝功臣反目的序幕。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六尚十三曹(今天第四更) 赵广汉一接到这匿名信,他的下属就拦着他说:“您最好不要去查,殴死一个奴婢而已,就算属实,丞相还是丞相,您却把他得罪了。” 他说的其实是种普遍情况,毕竟汉朝的人权还没有觉醒到恩泽奴婢的地步。但赵广汉还是出手了。其中原因:第一,于公,他痛恨依靠告密获得高官的这种风气,一直有心杀一杀,为此还给皇帝递过奏折,无奈他“人微言轻”,奏折很快“石沉大海”;第二,于己,魏相借着荣姓男子的一点小事,处处给自己找麻烦,赵广汉也是想借奴婢的事情找着丞相的小辫子,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罢了。 因此,赵广汉不傻,下属说的道理他也知道,其实他也想“点到为止“,既为恩人出一口恶气,又保全住自己。但麻烦就麻烦在赵广汉这个是个自视很高的清官。他不懂“当官难,当清官更难”,当个想要从顶头上司嘴里拔牙的清官是“难上加难”。 结果京兆尹衙门一出手,就直接传唤了魏相的夫人——在赵广汉看来,魏相久经官场,不好对付,他夫人是个妇道人家,应该更容易抓到小辫子。而且这虎牌不单传唤了丞相夫人,还传唤了相府的几十个奴仆,让他们都在院子里跪着。但他万没想到,魏相的夫人也不是一个善茬。 据绣衣卫给刘病已的汇报,魏夫人心理素质过硬,“临危不惧”,不但不肯下跪,还当庭怒斥赵广汉的无礼。女人骂街的话,刘病已也不需要详细了解,但效果是把赵广汉骂得是很下不来台,真是不怕“高干媳妇儿会打架,就怕高干媳妇儿有文化”啊,赵大人官威一发,当场就翻脸,直接就要给魏夫人上刑。 这事儿其实他干的太虎了:你不过也就是得到了一个密报而已,目前查无实据,怎好轻易动手?要知道皇帝对霍家的事儿心里早就有数,他也没对霍显刑讯逼供呢。于是底下人赶紧阻拦,赵广汉才算恨恨作罢。 魏夫人回家以后,就去跟老公哭诉,魏相听了自然是很气愤,但他只是认为赵广汉这个人脑袋有点秀逗,没往深处想。偏巧这时候萧望之刚刚被皇帝任命为司直(丞相属官、中央检察长,官秩比二千石,说起来是协助丞相监察不法官员的,实际上也起着监察丞相的作用。),来找魏相喝酒,结果经萧望之一分析,这事儿就给弄跑偏了。 说到这里,稍微介绍下汉朝的皇帝和丞相各自的秘书设置。 皇帝设“六尚”为自己的秘书,即尚衣、尚食、尚冠、尚席、尚浴与尚书。 丞相设“十三曹”为自己的秘书处,即: 一西曹,主府史署用。 二东曹,主二千石长吏迁除,并包军吏在内。可见朝廷一切官吏任免升降,都要经宰相的秘书处 三户曹,主祭祀农桑。 四奏曹,管理政府一切章奏。略如唐代的枢密院,明代的通政司 五词曹,主词讼,此属法律民事部分。 六法曹,掌邮驿科程。科程是指一切交通方面之时限及量限等 七尉曹,主卒曹转运。是管运输的,略如清代之漕运总督 八贼曹,管盗贼。 九决曹,主罪法。贼曹、决曹所管属于法律之刑事方面 十兵曹,管兵役。 十一金曹,管货币盐铁。 十二仓曹,管仓谷。 十三黄阁,主簿录众事。这是宰相府秘书处的总务主任。 萧望之是这么说的:“丞相,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他一个京兆尹,本就管不着这茬儿,而且怎么就那么巧出了个匿名信,还直接冲您来的?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想当初霍家权势如何,尚禁不住‘众口铄金’,您丞相位置是很尊贵,也不见得消受得起吧?” 他这一番话把魏相说的一激灵。是啊,皇帝忌惮霍家,如今霍家倒了,下一个该是谁了?于是他赶紧问萧望之:“那么依先生之见呢?” “我看,不如顺势做大,搞赵广汉,他要背后真有阴谋,同谋者肯定有所行动,您正得皇帝宠信,及早发现及早对付,免得小人背后谗言,伤害您和陛下的君臣感情。” 魏相听后大加赞赏,当即采纳了意见。其实这事儿想起来也荒唐:赵广汉听信匿名举报、侮辱丞相夫人,本来就是“意气用事”;结果久经官场的魏相是“贼做多了,看谁都是贼”,他不相信赵广汉能真的是“意气用事”,于是一场斗气的官司就被演变成了政治斗争。 环境变坏了,大家都不淡定,处处设防,这正是丙吉最怕看到的。 所以说啊,“古往今来”当官的都不容易,至少你要哪天变成流氓无赖了,都没人相信你年轻时曾经纯洁过…… 于是丞相府强势反击:你敢无视我媳妇儿的丈夫,我就让你“媳妇儿变成寡妇”!魏相逮捕了赵广汉(丞相有权直接逮捕中千石及以下官员不必请旨,但三辅官员地位特殊,必须报告皇帝以防权臣借机兵变),直接向皇帝参了他一本,上面有两条: 第一,没有证据,擅自逮捕并侮辱丞相夫人;第二,私设刑堂,妄图刑讯逼供。 魏相提这两条,本来也是事实,而且他也没想把事情弄得太绝。不过司直萧望之补充了一道奏章,这老家伙的就太不厚道了,是这么说的:“陛下,臣提醒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警惕未被揪出的霍氏集团的同伙借故发难,迫害功臣呐!” 要不怎么说读书的愤青是政治家最大的敌人呢!他们往往过于理想化,又有家的天赋,成天泡在虚拟的阴谋世界里,而且出手“没轻没重”。 霍光一代权臣,喜欢玩弄权术没错,但是他在这点上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生前就最容不得儒生干政,这虽然做得也绝对了些,但毕竟还是有他道理的。 历史上有很多愤青误国的例子,作者在此不再一一赘述,但萧望之这次给赵广汉打的小报告,绝对算得上一个。 第五百六十九章 巨星风范(今天五更完毕) 另外,如果就赵广汉、魏相和萧望之不淡定,那这事儿也好办,不过就像前文所说,在这个极度敏感的时刻,皇帝也不淡定了,而且又没人敢拦着他,于是刘病已大笔一挥,在萧望之奏折上写了几个大字——爱卿所言甚是,赵广汉诬告丞相、阴谋作乱,处以腰斩! 他可真是杀过瘾了。而且没有仔细想这事——你见过哪个阴谋作乱的贼子先把你媳妇儿拉去刑讯逼供的么(何况没逼成还给放回去了)?直接招呼你多好啊! 而且还有更加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赵广汉的案子从意气之争变成了政治斗争,很快又从政治斗争变成了倾轧风暴…… 原因是中国封建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上访爆发了。京城的官吏和老百姓听说赵广汉要被杀的消息,聚集了几万人在宫门外号哭。几万人啊,按照汉代的人口比例,这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了(也许在后世是了不得的)。 上访这事情,在后世的社会学研究中,应该算作“危机处理”的范畴。爆发了上访,尤其是大规模上访,有几条必然的后果: 第一,请愿的受益者的光辉形象被人为地放大了n倍。这理由太简单了:大家都是瞅着他道德人品、行为功绩来的,然后在一起造势,很多成员不知道他还有别的好处,经过这么一串联也就知道了。而不怎么满意这个人的,也在这种声势下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承认了他的好处。 就拿赵广汉来说吧,其实他这个人就是不畏权势,给老百姓出了几口恶气而已,未见得做了什么惠及神州亿兆生灵的大好事,也没有建立过什么了不得的功业,但他为什么能获得后人“有汉以来,京兆尹最好的也不能超过赵广汉”的评价(《资治通鉴》)呢?这跟这次大规模上访中形象被放大了有很大关系。 第二,任何统治者面对这种局面都会头痛,因为最高统治者是需要光辉形象震慑万民的,尤其在中国这样好面子的国度里更加在乎这些。而上访者往往都是来自基层,很多大局的事情他们不懂,往往是触及他们利益了、或者伤害他们感情了,就都来上访了,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本人一直对待上访者都是持同情和帮助态度的,不过老百姓一个,没啥大作用),但坏就坏在这群善良弱势的人会被很多“别有用心”者所利用,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因此古往今来,最受伤的其实往往是上访者本身。 第三就是,被请愿的对象往往不得好死。这一点更简单,是因为没有任何一朝皇帝能够容忍凌驾于他的群众领袖出现。即便迫于形势答应了,他也一定难以善终。 赵广汉的这事情,三条都符合了。而且作为有记载的第一次,榜样力量很强大,所以后世也学了去,一有不爽,就去上访,然后十个上访九个受伤,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再说这几万人包围皇宫的事儿。 皇帝在宫里住得好好的,突然听见外面“地动山摇”的大哭,这让他很郁闷:朕还没蒙祖宗宠召呢,何必这么激动啊。他正打算去处理,主管皇宫守卫的张安世颠颠儿地跑来了。未等他开口,皇帝就拦住了,对他说:“老师如果是劝朕不要接见百姓,那就免开尊口吧。朕来自百姓,如今当了皇帝就把自己与百姓隔绝开来,这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张安世听后深以为然,看来陛下最近虽然手段厉害了些,但本质上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人,谁说好人不能犯错?只要本质没有变,那就有改过向善的机会,给人留余地,很多时候这机会也是自己留给自己的,并不是别人大发慈悲的恩赐。 但他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阻拦皇帝。而刘病已看张安世“支支吾吾”的,愣了一下,马上又乐了:“如果您不是来阻止朕的,那让朕猜猜,您是想说这次官吏和百姓集结在宫门口请命,不是您组织的吧?” 张安世心说陛下真是太聪明了!于是他微微鞠了一躬,说:“微臣掌管着宫门卫宿,几万人不可能瞬间出现在门口,这过程缓慢,必然有人在背后默许。但微臣与陛下之间,既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又不会对陛下撒谎,微臣担心陛下误会,所以才会觉得无所适从。” 张安世这话让刘病已猛然惊醒,并且觉得很难过:其一,原来朝廷里的斗争已经让人“心惊胆战“到这种程度了,张安世年高德劭、又立下奇功,而且已经放下手中权力,“忠心耿耿”辅佐皇帝,一出了事儿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怕皇帝误会自己,那别的大臣岂不是更加“如履薄冰”么?其二,张安世虽然掌管宫门,但底下人不是他带出来的兵,是许家的(这一点前文提到过),那么这场大规模请愿的背后是什么事,刘病已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爱卿不用不知所措,朕一如既往地信任您。当务之急不是探讨这些,而是把宫门口的那几万人打发回家。跟朕来吧……” 张安世保护皇帝出了宫门。面对几万人,刘病已突然有了一种后世召开大型演唱会的巨星范儿。他本来就是个人来疯,越是大场面,骨子里蕴含的圣君潜力就发挥的越“淋漓尽致”。 他对这几万人说的第一段话就是:“各位官吏、耆老、亲爱的朕的百姓们!谢谢你们前来看望朕,朕很高兴。你们来这儿的车马费用,朕都会给报销,并且还会给大家分发奖赏。朕来自民间,自然重视民意,大家有什么话需要对朕讲的,请派代表来说吧!” 大家听后连忙“山呼万岁”,一齐跪了下去。要不怎么说刘病已经过这几年历练,已经从一个演员成长为巨星了呢:首先他不回避老百姓上访,因为那样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而且还会让失望的百姓,被“别有用心”的人继续利用,进而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而更难得的是,在这种场面里,刘病已都没忘记厚赏百姓收买人心。 第五百七十章 圣君下凡 前文已经说过,大规模请愿是会让请愿受益人的威望暴涨的,而刘病已巧妙地把自己也纳入到了受益人的行列中——原先很多老百姓只是口口相传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忠厚善良,但现在亲眼看到了,而且是几万人啊,这对皇帝光辉形象的宣传作用难以估量…… 而大家请愿的目的也很简单,民意代表给皇帝进献了万民表,是这么说的:“敬爱的陛下,您仁慈宽厚,恩泽遍及天下,所以我们冒着大不敬的罪过,一起来祈求您:饶过赵广汉大人,让他继续担任京兆尹,保护京城百姓。如果非要正法,那我们这里的小老百姓死不足惜,愿意代替赵大人去死!求皇帝体察我们的请求,并且不要为奸臣所蒙蔽,错杀了忠良。” 皇帝看后,笑眯眯地对大家说:“都起来吧,朕知道了,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请大家先回去,等朕的消息。” 上访的几万人听了,都觉得心满意足,于是陆续散去了。直到这时,张安世才松了一口气,浑身冷汗都浸湿了内衣——所有人都跪下去的时候,万一里面混有刺客,一支毒箭就可以要了皇帝的命,而且可怕的是又没办法一一排查。现在大家终于起身了,有人墙掩护,皇帝就没危险了。 张安世回过头来看皇帝,发现他笑嘻嘻地,根本像啥都没发生,而且还不时地跟老百姓挥手致意。张安世在那瞬间热泪盈眶——这气度,这胆识,这才是几百年才掉落凡尘的圣君啊! 在这次的请愿事件中,刘病已亲自接见上万百姓,这在中国的封建史上是空前的行为。历代独夫民贼都愿意有重重保护,因为他们心虚,怕人刺杀;但好领导不怕见百姓,见多少百姓也不怕,因为他们“心怀苍生”,心中无愧,根本不怕自己会死在老百姓的手里。当然,这是题外话。 不过皇帝回宫之后,脸色立马就阴沉了。张安世好奇地问为什么,皇帝回答说:“聚众干扰法律,这不是好事,说明朕对百姓的教育还很不到位;更令朕气愤的是,百姓怎么会说出奸臣误导朕这样的话来?背后必有主使!” 由此可见皇帝本人经过这一闹,脑子已经慢慢清醒了。而随后,上访事件的背后大导演也终于隆重登场…… 平恩侯许广汉一路小跑进了宫。张安世心说你添乱还添得真快,赶紧借故走了。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接见了他。老爷子见面聊了几句家常,就“单刀直入”正题—— “皇帝陛下啊,现在外面跪了很多人,都是来给赵广汉求情的,我觉得民心不可违背,而且赵广汉顶多算个诬告,判罚未免太重了。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慎重考虑。” 刘病已早知道他的来意,但没想到暴露的这么快,也觉得好气又好笑,想了想,还是暗示一下老丈人,别让他再跑偏了。于是他说:“岳父您说的在理,但朕有朕的考虑。不知道这几万人集结在宫门口,是谁的主意,又有什么目的呢?” 没想到许广汉听了一点儿也不避讳:“是我让来的啊,我看老百姓也都不容易,让他们当面和你说说,比让小人利用了强。” “你——” 老实说刘病已听后非常生气。利用手中职权,煽动百姓作乱,阴谋诬告忠臣,再加上许广汉的身份是当朝最大的外戚,他如今干的每一件事儿都是要被皇帝嫉恨和提防的,尤其他这种“恃宠而骄”、毫不避讳的口气,更让刘病已想起了霍光。这不是好事。 但刘病已憋到心头的盛怒被他强行忍住了。为啥?因为感情特殊。他跟许广汉名义上是翁婿,事实上胜过父子。许广汉供他吃穿,教他读书,让他成才,还把自己女儿嫁给他——甚至因为宫廷斗争而牺牲了女儿无辜的性命,这些事情刘病已一辈子也不敢忘。 可以说刘病已这苦孩子从小就失去的父爱,都是在许广汉这里得到的补偿和满足。于是“思前想后”,他决定跟老丈人摊牌,尽早挽救他,别逼自己把他当做下一个障碍清除。 而正是刘病已心中这份特殊的感情,救了许广汉一命。 刘病已叹了口气,把他的真实想法说给了许广汉听:“岳父啊,您和丞相都是朕的功臣,是朕的左右手,应该‘精诚团结’才是。您又何必搞出这些‘阴谋诡计’来诬陷丞相呢,赵广汉死就死了,朕劝您不要再想着去救他。” 没想到许广汉听后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的面情充满了惊讶和恐惧,他直接跪下了,说:“陛下您说什么呢?我搞的阴谋?我哪搞啥啊,不就是听王武的话,把请愿的老百姓放到宫门前么,那也是为了你好啊!” 王武是刘病已的舅舅,在一举端掉霍家之前,皇帝为了巩固自家的羽翼,曾经大力扶持了舅舅王氏家族(这一点前文提过),王武被封侯,跻身大贵族之列。但说实话,对于这个人,刘病已的信任目前还仅止于亲戚关系,一听说许广汉是被他撺掇的,刘病已这么聪明的人,马上知道自己老丈人被人家利用了。 但他不放心,继续试探道:“那么那封诬告信——” “信?什么信?他也没提过啊,我得到消息时,老百姓已经有不少来宫门口了,我怕出事,本想驱散,是他劝阻我的,我核计着‘拳头不打亲戚’,他的话肯定也不是害你,就照办了……” 十几年的共同生活,刘病已打心眼里还是了解老丈人的,从他的语气和神态里,刘病已知道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许广汉真的不是什么幕后导演,只不过被忽悠了,这让刘病已“哭笑不得”。 于是他对许广汉说:“岳父您的苦心,朕明白了,是朕误会您了,您去休息吧,朕自有主意。” 许广汉还不罢休:“哎?那可不行,女婿,你得说清楚啥阴谋啊,不然我不放心!” 刘病已挥挥手,没好气的道:“行了我的老丈人,你别添乱了,朕能搞定,能——搞——定……” 好容易把许广汉弄走了。刘病已来不及休息,立刻传见王武。 第五百七十一章 未雨绸缪 于是王武也一路小跑进了宫,皇帝没跟他那么多客套,直接就问他:“舅舅,朕让你们王氏满门富贵,你们就应该知足。朝廷里的事儿,朕劝你少管,尤其是今天发生在宫门口的事,你怎么就不懂得避讳呢?” 皇帝的言气里已经很明显有批评的意思。 “皇帝陛下,臣哪里有干政的心啊,臣原本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如今混到侯爵,享受还来不及呢,我们全家都谢谢您的恩典,特别是不用上朝光是在家玩的这个恩典,更给力!“谁料王武听后也很无辜地眨眨眼睛:”说到宫门口的这个事情,是金安上金大人觉得不好,想去跟平恩侯讲情,可关系又远,于是找到臣,我觉着‘拳头不打亲戚’啊,就顺嘴给平恩侯说了,就是这样。” 皇帝听了以后抑郁,但他压住火,接着问道:“那信儿的事——” 王武摆了摆手,一封无奈的表情:“信?什么信?唱歌的那个,还是插鸡毛的那个?陛下,您知道臣不识字啊!” 刘病已哭笑不得,他朝王武摆了摆手说:“舅舅,你还是回家好好活着吧。记得下次有人找你讲情的时候,直接来找朕!” 王武听后说谢主隆恩,屁颠儿屁颠儿就走了。说到金安上,是前车骑将军金日磾的侄儿,在剪除霍家的时候,他严守宫门,让反贼矫诏的阴谋未能得逞(见前文),所以也被封了侯。 皇帝马上召见了他。没想到金安上也很傻很天真,他对刘病已说:“亲爱的皇帝,我们家人一向都很淡定,是史大人对我说想求个情,臣觉得你们之间拳头不打亲戚,臣又跟平恩侯不熟,那我跟王大人熟,我就说了一嘴嘛……” 刘病已奇道:“那信的事儿?” 金安上道:“皇帝,你懂的,我汉文不好,是什么信,你拿给臣,臣也看不懂,你找有学问的吧。” 刘病已万般无奈地挥了挥手:“爱卿你也回家好好活着吧,顺便把好好学学文化,将来很有发展的……” 打发走了金安上,皇帝一看天也亮了,被搅和的一宿没睡啊,顺便问问史高吧。这史高,是刘病已的叔叔,同样也因为皇叔之尊被封侯爵,跟王武一样,也是个大字不识几个、光记吃不记打的主儿。刘病已本来没抱太大希望,但没想到反而有了重大线索。 =============================== 皇帝问了史高同样的问题,史高说:“陛下,臣都招了!是赵广汉求臣的,让臣跟平恩侯讲个情,臣觉得拳头不打亲戚嘛,但是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显得多管闲事啊,于是臣就找个外国人金大人商量,哪成想他嘴不严,皇帝,臣错了,臣真的错了,臣从一开始就不该到皇宫来,如果臣不到皇宫来也就不会碰到外国人,如果臣不遇到外国人那赵大人怎么会沦落到那么一个伤心的地方呢……” 刘病已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你还知道这是多管闲事啊?朕罚你回家闭门思过半年!另外,那信的事儿——” 史高忙道:“信?什么信?皇帝,臣不少字还没认全呢您让我去认外国字?臣跟金大人是口头说的,没写信,您看——” “滚吧,快滚……” 刘病已听后想骂娘。但经过这么一闹,他倒是冷静了不少,骨子里的圣君风范又起来了。这一圈问下来,至少三个结论是肯定的,而且对朝廷里的稳定甚至皇权的安危都有关系—— 第一,之前为了扶持朝中新贵一起斗倒霍家,但现在刘病已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年轻,他扶得有点过了:现在许家不光势力大、威望高,而且还笼络了一大批皇帝的叔叔、舅舅、三姑六婆,成了强大的外戚家族。刘病已知道许广汉没有野心,而且对自己是真心的好,但不代表他手下所有人也都是这样,万一哪个贪图”功名富贵“,撺掇他也学着霍光那样干一票,也真够自己一呛的,这个局面必须想办法解决。 一部封建王朝史,最黑暗腐朽的两股势力就是宦官和外戚,而西汉亡在外戚,东汉亡在宦官,这是让后世君王不得不防的血泪教训。 可喜的是,从刘病已认识到了这一点,”未雨绸缪“采取了种种手段来应付。 第二,是丞相魏相的羽翼渐丰,还有了萧望之那样的舆论领袖和智囊帮助。更重要的是许广汉开始防着他了——宫门口的事情,即便许广汉不是精心部署,至少也说明他对魏相”落井下石“的做法不满,这才能够默许的。许广汉和魏相,是刘病已如今的左右手,万一左手成天掐右手,这事儿就麻烦了。得想个办法,让这两帮子都收敛点儿。 第三,就是赵广汉这个人到底该不该留下了。老实说皇帝之前还真的犹豫,不过经历了百姓上访尤其是这群叔叔、舅舅、老丈人合伙一闹,皇帝下了决心——赵广汉必须死! 为什么呢?因为赵广汉犯了一个最大的忌讳,那就是勾连外戚。目前皇帝的这些叔叔舅舅老丈人组成了以平恩侯许广汉为首的、势力庞大的外戚一党,但他们不会造反。 刘病已的分析:首先是外戚手上无兵无钱,兵权和财权都是皇帝的,朕可以一句话给了你,同样朕可以一句话收回来;二来这些人特别是首领许广汉对皇帝”感恩戴德“、真心辅佐,称得上”有真心,没野心。“;而最重要的是他们大字不识一篓筐,文不能骑马安天下,武不能上马定乾坤,光是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这没啥用,所以充其量是皇帝的家奴、是他必要的政治保障,在朝廷里摆花瓶用的,没有能人给他们出主意,也没有老百姓愿意支持他们。 可一旦许广汉成功救下赵广汉,那事情就变质了。后者的政治手段和依附的民心就会为外戚所用,那就有可能成了另一个霍家。刘病已必须阻止这种局面的发生。当然了,他舍不得对许广汉下手,这绝大部分是是感情原因。因此,果断做掉赵广汉是几乎唯一的选择。 第五百七十二章 整冶官场 另有一层因素是不得不考虑的,那就是魏相一伙。目前他们与赵广汉算是死磕了,有我没你,这里面有萧望之等“愤老”的撺掇,皇帝就算厌恶,也已经“骑虎难下”。 救了赵广汉,就要得罪魏相。算起来这买卖不划算。因为前者充其量算个有人气的打黑英雄,而后者是“左膀右臂”,不光会处理政务,还会筹备军粮(魏相曾是大司农),这在当前北方匈奴时刻不忘报复、西域各国“蠢蠢欲动”的形势中,军粮是国家安全的保障;而更重要的是,魏相在处理霍氏集团的事情中,跟刘病已出了不少妙招,因此绝不能轻易下手。 既然这样,刘病已得出结论:唯今之计,只有宰了赵广汉,让魏相安心了。 还记得魏相当年入朝,他的老师丙吉写过的一封信么?那里面就提到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官场的那点事儿,千万不要轻易生死相搏、逼最高统治者痛下杀手。丙吉的确充满智慧,他的预言终于成真。 元康元年冬季,长安城下起了少见的大雪。赵广汉的案子从秋季处决一直拖到了冬季,皇帝权衡再三,仍然一纸诏命,判处他腰斩弃市、立即执行。据记载,那天,全首都嚎哭声昼夜不止,如同国丧。 人活着一辈子,要不忙着活,要不就忙着死,可怜赵广汉到底把自己忙活死了,但有汉以来,除了孝文皇帝、孝宣皇帝外,他是唯一一个死时得到百姓如此哀悼的大臣,连丙吉都没有如此殊荣,想来也挺令人深思的。 而赵广汉死后,皇帝立刻开始处理丞相和外戚两大党派,其手段之严厉、出手之迅速也让所有人大感意外…… 首先是从丞相魏相一党开始。对首席谋士、司直萧望之,皇帝陛下直接把他外放到平原去做太守了,平原在哪儿?位于山东省西北部、德州市中部,是后世的汉昭烈帝刘备做过县令的地方,那意思是您离朝廷越远越好!当然,皇帝还是爱惜他的才华的,后来萧望之一再上书悔过和表忠,很快又被调回了中央担任少府,这是后话。 接着,对现任少府,皇帝把他贬到了泗水担任泗水太傅(市教育局长),也离中央两千里地呢,够远的。而且贬官的理由很好笑:皇帝说他曾经对自己因为凤凰而大赦天下感到不满。其实现任少府没这意思,他的原话是凤凰飞到了彭城,没到首都,显得美中不足。 刘病已这个文混混儿出身的游侠儿,愣是来个“鸡蛋里挑骨头”,这里面就很有些后世文字狱的意思了。其实刘病已为什么要贬他呢?因为他是赵广汉的好同事,任首都市长多年,且现在很受魏相赏识,正在督办全国的工程建设审批,位居要职。 最后,把之前萧望之推荐的积聚京师的贤良方正几十人,全都派到地方去做副手了。皇帝这些举动很明显地告诉魏相和他的属员们:在朕的面前别太放肆,耍小手段没什么用。 皇帝陛下一发威,魏相自然就害怕了。之前因为斗到霍家他是首功,显得很骄傲,出入宫门都是“大摇大摆”的,毫不避讳,现在倒好,在皇帝面前,佝偻着身子,迈小步前行,显得极为恭敬和小心。与此同时,许广汉那边也是“愁眉苦脸”、“自顾不暇”…… 因为皇帝下了一道诏书,是这么说的:朕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而皇宫里面的工作人员是朕最为亲近的人,他们的表现,往往会让天下臣民误认为是朕的表现。 朕得到密报,说最近皇宫卫士无纪律性,自由散漫、官员“玩忽职守”、贿赂盛行,极大地损害了朕的圣德。因此朕要对后宫和内廷严加整顿。现在任命杨恽为光禄勋,开始对皇宫卫士改革,对作风进行整顿。钦此。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告诫在皇宫里的那帮子叔叔舅舅什么的,没事儿收敛点。其实平心而论,许广汉治理内廷的时候,守卫森严,士气旺盛,而且贪污**现象大为减少,总的来说他干得挺好的。但皇帝要整人,那好就变成了不好,你还真就别挑理,否则整你整的更惨。 而这个杨恽,也还真有些本事。首先,人家出身好,受了良好的教育和熏陶,父亲是前丞相杨敞,外公是著名史学家司马迁;其次,他在揭发霍家罪状的时候立过功,同样被封为侯爵,是皇帝信任的人;最后,他长期担任左曹(国务院办公厅主任),对于怎么管理和整治官吏“轻车熟路”。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杨恽“走马上任”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他的改革,在汉代也是很有名的:在他之前,内廷属员是皇帝自掏腰包供养的,属于私人顾问性质,他一上任,就把他们统统转成了公务员编制,朝廷公费养着了。这就让他们接受国法的管制,不敢那么放肆,与此同时变成了国家官员,这群人也乐得接受。 在此基础上,杨恽打击收受贿赂,建立换班和签到制度,定期给郎官们开办礼仪和执政能力课程,不到三个月,皇宫卫士的风貌大大改观,赢得了皇帝陛下的赞誉。这是题外话,不多说。 =============================== 对于向杨恽为首的一些帝国官僚们来说,大汉皇朝似乎回到了正轨上,粮食连续丰收,饥荒得以遏制,而以前一直让人头疼的流民问题也有了解决的办法,可是他们心里那种期盼的官僚政治时代却并没有降临,天子控制着一切,他们只需要执行天子的诏令就行,这多少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此时,从孝武皇帝中心以来的帝国豪强集团悄然发生着蜕变,原本操纵帝国政治的外戚豪强“一蹶不振”,一些地方豪强转化成为了士族高门,他们本来可以在霍氏集团后占据朝会,但是被他们视作英主的天子击碎了他们的希冀,大批旧官僚留任,朝堂上“犬牙交错”的情势让天子牢牢地掌握了大权。 第五百七十三章 经典注释(祝大家新春快乐!) 随着皇帝的权威恢复,以前对各地日趋松散的统治也逐渐加强,尤其是皇帝陛下对于地方倒卖官粮的严厉处置,让更多普通的老百姓看到了朝廷的威信,地方豪强势力得到了一定的抑制,而为数众多的流民则得到了一定的赈济,原本人心思乱的帝国被重新拉回了正确的道路上。 官吏们整理着去年的各种统计报告,汇总以后送往未央宫,天子亲政以后,对于公文要求的就是简洁明快和详细的数据,虽然一开始很多人都不习惯,但是用长了以后,就发觉这些方式极大提高了效率,都纷纷热衷于进行这种公文改革,最后向地方发展。 =============================== 未央宫里,雷霸跪坐着,阴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一旁总是神情漠然的天子看上去似乎有几分神似,当天子示意他可以开始报告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将面前的报告递给了天子。 “如今中原五州之地,绣衣卫已经能大略掌握地方情形,南方荆扬之地也在重要的几处要地建立了据点,至于西北等地还不曾涉及。”说到这里,雷霸看了眼翻阅着报告的天子后继续道,“目前绣衣卫一共有一千八百四十二人,其中核心成员三百二十四人,另外从各地卖来的朕儿已经送到长安进行培训。” “你做得不错!”刘病已大致地看了一遍雷霸送上的报告后,扔在了案几上,接着朝他道,“朕打算调派几个人给你,每人负责一州之地的探子网,你觉得如何?”在雷霸进宫前,绣衣卫里早有人向他禀告了一切,对于情报部门,刘病已是不会交给一个人的,哪怕他再忠诚! “臣没有异议。”一年多下来,雷霸沉稳了不少,他已经开始慢慢褪去身上原本的那种锋芒,他知道绣衣卫只能属于天子一个人,回答时没有丝毫犹豫。 看着惜字如金的雷霸,刘病已觉得他终于有了几分情报头子的风范,“朕带你去一个地方!”说话间,刘病已让雷霸在殿外等候,去了内殿换了一身便装。 见到换了一身白色常服的天子,雷霸并没有太过意外,他隐约猜到天子要带他去的地方也许就是天子名下的庄园,就绣衣卫的能力也完全不知道庄园内的情形,只知道里面护卫严密,外人根本难以进入。 和雷霸登车后,刘病已看了眼平静的街道,拉上了车帘子,这一年多时间里,在京兆尹的铁腕管理下,已经很少有哪家府上敢阴蓄侠士,长安的治安比起以前要好得多,至少没有人敢横行街头。 一个半时辰以后,马车进入了刘病已名下的庄园里,雷霸坐在马车里始终“一言不发”,他知道天子自然会告诉他能知道的东西,根本用不着太过心急。 从马车里走下,刘病已便带着雷霸步入了自己的庄园里,当初查抄霍氏集团及其附属豪强的庄园时,他将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全家,都留在了自己的庄园里,同时从将作府调了一批精通百工技艺的官吏来此,一起进行一些这个时代可以开发的技术。 走进一间厅堂,几名从将作府里调来的官吏都是早已等候多时,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都是“忘寝废食”地专研着天子交给他们的几卷手札,里面各种各样的新奇技术,让他们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来过,和庄园里的工匠一次次的进行着试验,直到成功为止。 雷霸虽然不懂技术,不过还是被面前长案上的东西吸引住了,走到那叠雪白如绢的纸张面前,他有些失神,这种纸张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以新法所制的纸张,用料简易,制造起来也不难。”看到雷霸拿起那叠白纸,刘病已在一旁解说道,从庄园成型那天开始,造纸和印刷就被他列为了重点,其中造纸早就可以大规模应用,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放到市场上买卖,直到以水力驱动的印刷机,在三个月前被汇聚了帝国顶尖的技术官僚和有着丰富经验的工匠制造出来,他才决定带雷霸来这里。 雷霸没有问天子为何不早点将这种纸张用于贸易,他知道天子一定有别的考虑。 “跟朕来。”刘病已对雷霸的沉默很满意,不该多问的地方绝不多问,对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不发表看法,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一刻后,雷霸跟着天子进入一处发出着隆隆水声的房间,接着他看到了一部以水力驱动的机器,正以飞快的速度往复运动着。刘病已这一次没有亲自解释,而是让随同的将作府官吏告诉了雷霸水力印刷的概念,接着就让他们呈上了这一个月里印制成册的书籍,交给雷霸。 《黄帝四经》《道德经》《周礼》《尚书》《春秋》《易经》《诗经》《管子》《商君书》《韩非子》看着手里几本装帧齐整的书籍,雷霸脸上终于露出了讶然之色,他看着远处那台发出着隆隆声的印刷机,知道这被天子取名为印刷机的机器绝对将改变整个帝国。 当雷霸翻开春秋时,却发觉书页里格式竟迥异于平时所用的竹简的由上至下,而是从左到右,初看时虽有些不习惯,但是很快就适应了下来,比起原来要轻松得多,接着雷霸愕然地发现这本春秋每一段都有注释,其中不少观点发人深省。 “这些典籍都是朕亲自注释!”刘病已见雷霸看向自己,开口道,自从孝武皇帝中兴,历代天子推行儒术,他这样也不算是开先例。 “五年之内,朕不会卖一张纸出去!”等几位将作府的官吏离开后,刘病已看向雷霸,说出了他的目的,五年之内只卖书,不卖纸。 雷霸立刻领会了天子的用意,现在帝国盛行的儒家今文经学过于强调“微言大义”,言之无物不说,还和谶纬合流,那些学习的儒生往往假借天意,随意造谣,妄图打倒法名之学,以礼代律,纯以德教治国,已经危及到了帝国的统治。天子这是要借着印刷之利来扭转天下的学风。 第五百七十四章 儒皮法骨 离开庄园时,雷霸回头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这处庄园里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但是有一点他已经可以肯定,,除了绣衣卫以外,天子的收入其余的大部肯定投入了这里。 看着捧在手里的书籍,雷霸思索起了如何建立一张行商网,既作为绣衣卫的掩护,又可以开辟财源,天子已经答应他卖书所得的纯利中,绣衣卫可得五成,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应该选择一些合作伙伴来做这件事。 汉朝实际上一直是“儒皮法骨”,孝武皇帝一朝的尊儒只是表面功夫,而中后期的士族豪强也更多是使用和谶纬合流,几乎神学化的儒学来攻讦政敌,另外当时随着霍氏的轮流乱政,法家学说和道家思想(道生法,黄老即刑名之术。)开始抬头,重新进入士人的视野,在当时要改变学术或是思想并不是件难事。 春耕过后,天子亲自注释的经学书籍,同时在中原各州郡开卖,一时间这种由“前所未见”的洁白纸张装帧的书籍。成了各地士族眼中的瑰宝,纷纷是解囊购买,根本不管售价。 此时士族的形成已经在帝国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文化的家族化,一是家族的文化化。 前者通过家族成员通经人仕,再以为官带来的政治、经济优势营建并扩张家族势力,或通过经学而累世为官成为士族。而后者是素封豪族、外戚豪族与皇门豪族在家族内部培养文化修养而转变为士族。 士族的崛起使得帝国原本的豪族社会正在发展成为一个士族社会,而造成这种局面的正是孝武皇帝中兴以后历代天子推行儒术的结果。经学成为统治思想和官方学术,成为选拔、任用各级官吏的理论依据,政治利益的诱惑,使传授、研习儒家经典成为社会的普遍现象。 孝武皇帝以后,皇权对包括皇族、外戚等在内的豪族势力的压制和防范,也迫使豪族在家族内部培养经学,希望以文化的传承力量来保持家族更长久的发展。在社会上提倡的淳朴风气也影响到豪族家风的改变。 在刘病已眼中,豪族的士族化实际是迫于生存压力而向皇权妥协,孝武皇帝以后建立的制度无疑建立了有效的独裁制度,即使外戚豪强再强,到最后还是难免败亡所以他才可以借势独揽大权,使皇权再次强硬,来引导目前士族的转变方向。 他对学术的倾向性将影响到士族的修学取向,此时的士族只是将儒学视为仕途的一部分,读书人研读儒家典籍,也更多是为功名利禄。 对于目前帝国的情势,刘病已看得很透,民风是一个社会盛衰的“晴雨表”,所以古代先贤或王者都特别注重‘移风易俗’,孝武皇帝以名教治天下,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激励士民砒砺操行,讲究名节,从而鼓动风气。但是孝武皇帝以后,社会中洋溢着一片‘浮华’之风,经济生活中人们普遍“舍本逐末”、竞相牟利。 总之,当时社会中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为钱而奔忙,只要能弄到钱,不管是经商、演戏、求神、弄鬼、欺诈、赌博,什么都干。 这种“贵末贱本”、竞相逐利的结果就是舆服、丧葬制度形同虚设,奢侈之风盛行,社会就此颓废。最后被时人称为三患:一曰奢僭,皇权衰弱,二曰弃农经商,弄得仓凛空虚,三曰厚葬,人人仿效,不惜“倾家荡产”,结果是穷厄既迫,起为盗贼。 孝武皇帝之所以提出“独尊儒术”,主要是因为儒生“务忠良,以节优”,对于“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有利。倡导名教治天下,除了希望做到人尽其才、官称其职外,就是‘尊崇节义,敦励名实’来达成政教双赢的目的。 士人有“食禄之士”和“正气之士”两类,二者中能够真正引领一个社会之正气的只有“正气之士”,而遍观中国历史,类似后世文天祥,史可法这样的“正气之士”毕竟是不多见的。 刘病已注释经典,便是要打击在这股‘浮华’风气下脱离了本义的儒学和兴起的讲究追求个体**,自由的老庄学说,一个强健的帝国必然需要一种质朴刚健的风气,制度易改而“移风易俗”难,当初商鞅入秦,花费了二十年时间,才能逐渐改变秦国原本与戎狄杂居而染上的一些风俗。 随着大批书籍的卖出,刘病已利用技术优势开始了他“移风易俗”的第一步,他要让那些热衷于‘交游’‘清议’而疏于学术研究的儒生,回到正途上去,同时利用他自己这些年来累积的名声,让正处于形成阶段的士族重新树立价值取向。 地方豪强,随着中央权威和实力的增长,以及大批中小士族的崛起,最后必然消亡,刘病已所处的正是整个帝国处于剧变的时代,如何引导新生的士族,整体成为他所规划的一部分,在他心中比起其他事情都要重要得多。 太学,这个被刘病已重点关注的地方,都是得到了大量免费的印刷书籍,亲自挑选的注释诸子典籍,都被刘病已归入了儒家名下,不管如何,儒家的大一统思想和对社会道德的构建都有益于社会的稳定,而推翻儒家,建立一种新学说的社会成本太大,大到他也难以承担,所以这种百家合流,暗中替换融合的手段无疑最为有效,利用造纸和印刷的技术优势,只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他就可以为大汉帝国的中兴打下坚实的发展基础。 太学几乎是第一时间得到了大批天子亲自注释的印刷书籍,并以此招揽了大量人员。太学诸生里,成分复杂,更多人都是抱着求取功名之心而来,所以对他们来说,天子亲注的典籍无疑在某处程度上代表了以后选官的标准,因此他们“趋之若鹜”,使得太学在短时间内急剧壮大,同时让其控制舆论的能力也大幅增加。 第五百七十五章 士道十条 大殿内,太学的核心成员们,不时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天子,可惜面无表情的天子,让他们很难猜测到天子究竟是倾向刑治还是德教,一注香后,他们各自做出了选择,按照天子的吩咐,支持刑治的站到了右边,支持德教的站到了左边。 等着双方站定,刘病已扫了一眼,发觉赞成刑治的人竟然占据了多数,想到帝国那承袭秦朝的繁复完备的律法,他知道帝国目前的症结出在哪里了,那就是有法不依,不遵,不守,刑不上大夫,导致了律法精神的缺失,结果小民百姓苦于苛律,而富豪权贵却可以逃脱法外。 “朕以为治国者,刑德兼备方是正途。”刘病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底下有些紧张的众人道,这些人是他日后用来改造整个帝国官僚体系的基石,他要他们时刻谨记的是国家利益,儒家也好,法家也好,到最后都只是为国家利益而服务的。“还记得朕写给你们的士道十条吗?”刘病已的声音在偏殿内猛地高扬,“你们大声背给朕听!” 太学的核心成员一怔,接着他们很快就高声背诵起了被他们奉为戒律的士道十条。 一曰常以国家名誉为重,有损於国家名誉者,刻不能忍,如先谷、东书、却至、雍门子狄之徒是也。 一曰国之交涉,有损於国家权利者,以生死争之,不畏强御,如曹沫、蔺相如、毛遂之徒是也。 一曰苟杀其身而有益於国家者,必趋死无吝无畏,如郑叔詹、安陵、宠高、侯嬴、樊於期之徒是也。 一曰对於所尊长,常忠实服从。然,苟其举动有损与国家大计或名誉者,虽出自所尊长,亦举抗责之,不肯假借,事定之后,亦不肯自宽犯上之罪,而常以身殉之,如鬻睺、先轸、魏绛之徒是也。 一曰有罪不逃刑。如庆郑、鹰然之徒是也。 一曰居其职也,必忠其职,常牺牲其身乃至牺牲其一切所爱以殉职。如齐太史兄弟,及李衅、申鸣、孟胜之徒是也。 一曰己身之名誉,或为他人所侵损轻蔑,则刻不能忍。然不肯为短见之自裁,不肯为怀忿之报复,务死於国事,以恢复士道之誉,如狼潭、卞磌子、华周杞梁之徒是也。 一曰与人共事,而一死可以保密,助其事之成立者,必趣无吝无畏,如田光、江上渔父、溧阳世子之徒是也。 一曰战败,宁死不为俘,如项羽、田横之徒是也。 一曰一举一动,务使可以为万事法则,毋令后人误学我以滋流弊。如子囊、成公赵之徒是也。 随着吟诵声,所有的人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一脸的慷慨激昂,在这肃穆的大殿里,看着身边和自己穿着同样服饰的同伴,在震撼人心的士道十条中,每个人都忘记了自我,他们是这个集体的一部分,在天子的带领下,让帝国并吞四野八荒,让帝国的疆域无限广阔。在这个宏伟的目标下,儒家和法家的争执是多么的可笑,帝国不会被任何的一家学说控制,学说是为帝国而服务的。 看着群情汹涌的太学成员,刘病已没有表情,一个人是冷静而理智的,但是一群人却是狂热而容易操纵的,独裁的本质就是操纵一切,他现在就在进行一场博弈,有着大一统历史和强悍武功的帝国传统是可怕的,所有看到过他绘制的世界地图的士人都露出了极强的侵略性,以前对于地理的认知限制了他们对土地的渴望,只要能够解决帝国疲软的内政,那么以农耕为主的帝国对于土地将有着无限的夺取**。 从秦始皇北击匈奴,南侵百越,到孝武皇帝开疆拓土,帝国在地理上达到了农耕民族的扩张极限,而这段时间连短短的百年都不到,刘病已相信,只要让帝国的百姓知道,越过北面的草原,西面的大漠,南面的雨林,有着无数适合耕种的良田,那么整个汉民族将充满秦帝国时期的进攻性,对于土地的渴望,将让整个帝国成为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想到这些,一向冷静的的刘病已也禁不住胸膛里沸腾起来。 太学的核心成员们,离开未央宫后,都是纷纷撰写文章,讨论建立真正的刑德兼备的治理方法,帝国要强大,要扩张,就要让百姓们奉公守法,同时毫无保留地支持国家,前者需要律法严明的刑治,而后者则需要符合国家利益的德教。 仿佛上天也知道刘病已正准备开疆拓土,不久,大汉帝国又迎来一次异域扬威的机会。 这件事情的起因,得从龟兹国(今新疆轮台一带)王和女儿前来汉朝朝贡开始说起。 龟兹国王绛宾的夫人,就是当初引发汉匈战争的红颜祸水刘解忧(解忧公主)的女儿,他们看到乌孙国因为解忧公主的缘故跟大汉关系非常好,而且得到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于是便萌生了朝贡的想法。 最终,绛宾带着女儿来长安朝见皇帝,成为西域各国国王来大汉朝贡的第一人。 绛宾亲自给皇帝陛下递交了国书,上面以“大汉外孙女婿”自称,非常的恭敬。刘病已也用诸侯王的礼节迎接了他,而且出于中国人好面子、轻来重往的老毛病,赏赐给绛宾亿万钱财,车马、服饰、奇珍异宝无数。绛宾的女儿还被破例封为公主——要知道王爷的女儿叫郡主,只有皇帝的骨肉才叫公主(虽说汉朝之前嫁出去的那些都是不是真货,但是礼法规矩如此)。由此可见皇帝陛下是真高兴,绛宾是真会做人。 当然了,绛宾更加高兴,这亿万赏赐,等于他两三年gdp了。再加上绛宾亲自到长安城呆了一段日子,目睹了这里的繁华富庶,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于是下令玩命采购物品,“满载而归”的他回到西域,大肆吹嘘自己“外公”大汉皇帝的慷慨和汉朝的强大。 西域的其余国王一听,绛宾拿到这么多好处,也学他的样子,纷纷想着跟大汉攀关系,这样一来,“蝴蝶效应”产生了,而且还留下了重大祸端。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大国道义 龟兹的邻居莎车国(今新疆塔里木盆地)看到龟兹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举国上下都表示羡慕嫉妒恨。 正巧莎车国王在元康元年死了,而且他没有儿子,于是大臣们召开了全体国民大会(幸亏国家小百姓少,大汉是肯定开不了这种会的),说解忧公主的儿子万年在我们国家当官,先王没有子嗣,不如立他为新王,这样咱们也是大汉皇帝的外孙子了,龟兹那外孙女婿还被赏赐一亿呢,咱们这外孙子还不得更多?况且如此一来,咱就跟乌孙这个大国成为亲戚啦,以后还能有谁欺负咱们? 莎车国上上下下都拥护这个提议,于是乎万年坐上了国王的宝座,这群西域人不重视血统,随随便便就把国王的种姓给换了。可谁也没想到,万年这小子是个混世魔王投胎,他比大汉的刘贺还会胡来,即位半年,就把整个莎车国搞得民怨沸腾,老百姓忍无可忍,爆发了大规模起义。 前任国王的弟弟呼屠徽率领起义军杀死了万年,自立为王,并且联合了周围几个国家的人马,昭告天下,杀死了大汉派往西域的使节奚充国。他明明白白地说,弟兄们,咱们跟大汉反了吧!他的那些外孙和外孙女什么的太不是东西了! 在这种情形下,匈奴再度起兵攻打车师国报仇雪恨,莎车国王呼屠徽率领大军支援匈奴,将车师国首都围困了三个月,乌孙和龟兹也直接在叛军的兵锋威胁之下。于是车师、龟兹、乌孙三国联合向大汉求援,告急文书向雪片一样飞往长安。 要说这事儿其实挺荒唐的:国王是你们自己选的,为了巴结大汉,结果他残暴不仁,你杀了他也就完了,何必反大汉呢?这里面肯定有惧怕大汉报复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汉朝远嫁西域的“皇亲国戚”都不争气,而汉朝本身的领袖风范也没确定呢,加上匈奴贼心不死,于是一场波及整个西域诸国的战争就这么荒唐地打响了。 危急关头,刘病已“当机立断”,这事儿得管! “朕听说古代先哲们都很讲究礼仪,并不以地域的缘故拒绝外来人。华夏民族的人如果尊奉蛮夷的礼节,那么就要把他们当蛮夷看;相反的,如果蛮夷尊奉我华夏的礼节,那就应该把他们当做华夏一族。现在乌孙等国家,尊奉大汉为正硕,而且学习我们的礼仪和制度,甚至有西域国家的国王前来朝拜,那么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帮助和怀柔他们,这是一个大国起码的道义。何况匈奴贼心不死,如果他们攻打这些国家,我们不施以援手,那将来轮到我们的时候,人家就不会帮忙,“ 此时的朝廷,皇帝陛下已经是“一言九鼎”了,但刘病已决定做个讲理的人,他对大臣们说:”孝武一朝的战争打得那么艰难,很大程度上也是援手不足,朕要吸取这个教训,因此西域的事情朕一定要管,请诸位爱卿不要劝阻,并竭尽才智帮助朕想办法。” 大臣们听皇帝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从这番话中也可以看得出,刘病已绝不是一个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偏安之君,而是一个志在天下霸业的雄主。他确立下来的“大国道义”,也为后世所尊崇。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其实皇帝还有一层意思没讲:那就是借助西域的事儿,正好可以淡化朝廷里面党争的矛盾,大家重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因此,能够看到这一点的老臣们,尤其是张安世、韩增等人也都非常赞同。 这时候,老将赵充国也赶回长安,提出由他去打西域。然而,皇帝征求了张安世的意见,最终没让赵充国去。 当然了,赵充国听后很郁闷。于是乎张安世就劝他说:“皇帝这么决定是非常对的,首先,匈奴的主力部队尚存,你要是领兵去西域了,万一他们趁乱杀将过来,你岂不是‘玩忽职守’的嫌疑?其次,现在西域各国有点对大汉不满,你率军过去了,人家知道你是平反的,还是去侵略的?万一误会了岂不是更加添乱。所以赵将军,你这次就好好呆着吧,我保证你将来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话没错。三个领兵的将军资历都差不多,你把那俩熬死了,你就是高官。你赵充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何必争这一次呢?况且真的不是好活儿。 赵充国听后也觉得有理,于是不再争执。皇帝和重臣们商量派谁去搞定这事儿,最后,大家选定了韩增推荐的冯奉世。 冯奉世也是“名门望族”之后,爷爷是孝武皇帝时的名臣冯唐,素以直言敢谏闻名,诗词里说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讲的就是汉朝初期两个名将。他是跟李广“并驾齐驱”的。因此冯奉世算得上将门之后;再者,冯奉世因为爷爷的关系,少年得志,不注意说话办事,后来因此被牵连免官儿,闲居在家,一直呆到了三十多岁还没被启用,他在家读《春秋》和《孙子兵法》多年,磨炼性情和才华,而且建功立业的雄心也越发高涨。 张安世和韩增都觉得冯奉世这么多年,已经历练的差不多了,而大汉使者对说话办事的功夫要求很高,因此这职务他去最合适。 皇帝也觉得这提议很好。于是元康元年,冯奉世以大汉使者身份,持皇帝符节出使西域各国。临行前皇帝叮嘱他,此去就是怀柔和调停,要是那帮人不听,你也别发火,回来告诉朕,朕自有主张。冯奉世答应得挺好。不过他一到了西域火药桶莎车国,就发现形势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冯奉世一行人在莎车国外兜了一大圈,不过没能溜进去。后来才知道,幸亏没进去,不然就亏大了——莎车的新国王是铁了心的想造大汉的反。 原来匈奴围困他们半年是不假,不过莎车主动投降以后,人家就撤走了,不光这样,还派了大军帮着他们欺凌周围弱小的邻居;之前说“被匈奴揍的很惨”看来很可能是疑兵之计。要说莎车的新国王真是有奶便是娘——虽然大汉也没奶过他们几回,不过吃了狼奶还没半年就把大汉给忘了,想想还真挺气人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借兵平贼 历史上,莎车国曾经两次反叛大汉,都是被武力征服的,服了以后,就转过头给主子卖命,去欺负别人,还非常“洋洋自得”,这一点跟后世的东洋某小国非常像,奴性使然。 这是冯奉世打探到的第一点。第二点是,西域其余国家并不像情报中说的那样全举起了反旗,铁了心反的只有莎车,其余的不是在观望,就是想拖住匈奴的缓兵之计,毕竟相比大汉,匈奴给他们世代的祸害更加深重。 为什么实际情况跟战报有如此大的差异呢?这首先是因为地域远,通报赶不上变化,而且当时通讯资源落后,西域各国的使者都是口口相传,亲眼见的都少,那么他们上报给大汉的情况自然就不准确了。 要是搁后世的话,别说卫星图什么的,就是有一个电话,两国元首一通话,也不至于搞得这么混乱。其次呢,也是因为西域各国有心让大汉重视他们,所以人为夸大了受灾的程度,这跟大天朝某些假贫困户吃救济是一个道理。 正是由于这些情况,冯奉世决定改变策略。 那就是立刻严厉制裁莎车,重新订立西域各国的同盟,武力促使他们尊奉大汉为盟主。 不过这政策跟皇帝临行前所说的“调停与怀柔”大相径庭,因此冯奉世的副使和随从都很犹豫。于是冯奉世就劝他们说:“你们不要怕!自古想求‘功名富贵’的,都要经历非凡的‘艰难险阻’。长安离这里太远,如果事事请示,就会错过战机,最终一样打达不成调停的目的,我们一样愧对皇帝和朝廷。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行事要有胆气,你们听我的,要杀要剐也是我的事儿,一旦有了富贵,冯某绝不忘大家支持! 使团的成员本来也是太学的成员,都是年轻人,被他这么一煽动,爱国的愤青劲儿也都起来了。这才有了一群热血青年千里孤身平定西域的奇迹。 冯奉世首先以大汉皇帝名义召集了以乌孙、龟兹等国为首的西域南路大会盟。在会上,他痛陈匈奴给大家带来的战争伤痛,号召大家借兵给他平乱,并且许诺借兵一人,大汉皇朝将赏赐他们双份的财宝赋税。 条件虽然丰厚,但这些个国王们还是害怕匈奴的作战能力,他们”犹犹豫豫“不肯出兵,怕把家底打光了。冯奉世见到这种情况,立即”怒发冲冠“、他掀翻桌子,警告他们说:“你们害怕匈奴,唯独不怕大汉,可是被匈奴亡国,你们要做奴隶,跟我大汉结交,你们却是皇帝陛下的亲戚,这百年间,你们还看不懂这个形势么!” 一席话说得国王们纷纷点头。但乌孙王提出来了,说尊敬的汉使,你说这些我们都明白,不过要是打不赢,那一切都是白说啊,我们的兵,根本不能跟匈奴的相比吧? 冯奉世说那您还记得皇帝陛下和常惠取得的大胜么?我们大汉派出来的使者,每一个都是超级将才,你们听我的,我让你们见识一下啥叫打仗!匈奴人强大?笑话!不过是群”茹毛饮血“、只会夜里骑马翻长城来偷袭的宵小罢了! 各个国王一听,觉得有理,而且冯奉世的自信也打动了他们,再加上有皇帝陛下、常惠数次大胜提气,于是纷纷出兵相助。前前后后凑了一万五千人,乌孙国王更是卖力气,把自己皇宫的金盘子金碗金尿盆儿全都化成钱,给汉使做军费!所谓战争,无论大小,都是国家间的利益赌博,不怕你赌得输,就怕你戒了赌。 于是冯奉世领着一万五千人进攻莎车。各国国王本来还”提心吊胆“,怕汉使打不赢的话匈奴挥军杀来增援,没想到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汉使威武!他真的是够威武,也够阴损的!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损的战法啊…… 汉使冯奉世领着一万五千杂牌军,去进攻三万匈奴正规军打了半年也没攻下来的莎车国都,结果十几天就拿下了。而且他根本没组织人手攻城,只是让当地的向导把城外的水源标注出来,然后他领兵在水源处修碉楼,架上强弓硬弩,最后,冯奉世把因为瘟疫死去的人和畜生的尸体扔进了莎车首都的水源中。 要说这招可损透了。西域那地方,都是沙漠和戈壁,城市需要依照水源而建,而且他们原来都是游牧民族,机动性强,但筑城守城的功夫跟大汉相比那就是不入流。 冯奉世在水源里一投毒,事儿就大了——你可以几天不吃饭,但在西域那地方,你一天不喝水试试?再加上西域人对中原的瘟疫根本没有什么免疫力,人家那儿是纯净无病毒的大陆,结果要么就是渴死,要么就是感染瘟疫而死,要么就是组织人出来抢水,结果被射死,反正左右都是个死…… 然后第十天,冯奉世让人朝城里喊话,说老乡们,别跟着莎车昏君同归于尽了!出来喝水吧,大汉皇帝愿意赦免你们!结果老百姓呼啦啦地全都跑出来了。冯奉世接着又派人喊:”说谁把莎车王人头拿来,并且愿意尊奉大汉皇帝为正宗的,谁就是下任国王!“ 结果老百姓听完了后,又呼啦啦地跑回去了。干什么?杀国王去。这汉使太厉害了,要是不听他的,估计都亡国灭种了,何况还有机会当国王,做美梦都没梦过的事儿啊,那还等什么?最后,莎车王宫被乱军攻破,已经渴得”奄奄一息“的莎车王被他侄子割了脑袋。 首级传到冯奉世面前,同来的乌孙王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战战兢兢“地问:“敬爱的汉使,您是怎么想出这么个……我们‘搜肠刮肚’都想不出的好主意啊?” 冯奉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们五百年前就有人写过一本书,上面都是这些招数,你要是愿意学汉语,改天我也送你一本!我还就告诉你们,这书印的到处都是,哪个汉使都会,还有限量版的,比这个更损呢,要不你也来一个?”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一言九鼎 乌孙王眼泪儿都快摔在地上碎成八瓣了:“不敢不敢!敬爱的汉使,我们服了,我们全家今晚回去就学汉语读汉书去……” 冯奉世点了点头,然后对莎车王的侄子说:“我大汉皇帝‘怀柔万邦’,‘一言九鼎’。你就是新的莎车王,知道从今往后该怎么做吧?” 新王高呼:“忠于大汉!借兵平叛!” 冯奉世听后乐了:“你太聪明了,以后跟我们混吧!” 于是当即拍板,莎车国派王子做人质,并且出兵帮助汉使平叛。冯奉世用一根长枪挑着前任莎车国王的脑袋,挨个给西域诸国的国王看,于是三个月之内,整个天山南北都被冯奉世吓怕了。他再次召集了国王大会,这回这帮王爷们不敢坐着了,见他都是跪着的,冯奉世的威名,一时间在天山可以止小儿哭啼…… 冯奉世给西域各国定下了规矩,一共三条:第一,从今往后,大汉保护你们不受匈奴的威胁,前提是匈奴要从你们谁的防区经过,那得告知大汉共同御敌,谁要是投降了匈奴,那大汉就派大军前往平定;第二,从今儿起,贩卖货物要平等自由,不能征收高税或者奇货自居,同时要一起执行大汉的“盐铁禁运法”(孝武时期制定,旨在限制匈奴对于食盐和武器的需求);第三,不定期的来汉朝进贡,增强感情,皇帝陛下会根据你们大伙儿的表现和远近亲疏,给予丰厚的奖励。 众家国王听了以后齐声叫好。冯奉世的出使,标志着以大汉为首的西域军事、贸易同盟正式建立,并且出现了初步的朝贡体系,当然,那时候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臣对君,而更多的是友邦兄弟和亲戚朋友的关系。 其实对于西域来说,这对他们是有利的,尤其是丝路各国,中原的瓷器和丝织品卖往欧洲,往往是百倍的利润,之前苦于匈奴”趁火打劫“,严重地干扰大家发财和交流,因此从孝武皇帝开始抗击匈奴,经历孝昭、孝宣两朝对于西域的经营,对世界经济和文化交流都起了极大地促进作用。 反观匈奴,由盛而衰,最终被华夏民族同化,这说明人运即国运,你要断人财路,人家就断你活路,这是古代人也明白,最简单、直接的经济学原理。当然,这是题外话。 当时的情况是,各国国王们很高兴,因为有钱赚,不用再被人家笑话自己是穷鬼儿了。尤其处于西域交通要道的大宛(今费尔干纳盆地,地处东西方大陆节点)国王,对汉使更加恭敬,他要献给汉朝一份特殊的礼物。 是什么呢?一匹叫“象龙”的宝马。公元前100年,大汉和大宛就因为马的问题发生过一场战争,孝武皇帝要他们进贡宝马,但是匈奴施加压力,大宛倒向了匈奴,随后,被汉朝派兵攻占了首都,从此成为大汉的属国,后来匈奴势力再度伸向了西域,这次大宛国倒是刚烈,誓死不从,死撑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再度看到了汉使威武,大宛国王激动得见了长辈儿就管叫亲爹,他奉上了最好的宝马良驹,并且深情地讲:”守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回归正朔了。” 应该说,西域正式称臣而为属国的就是大宛,这个国家扼守东西方大陆咽喉,相当重要,如果没有他们的降服,那恐怕蛮子们一年到头都得到东亚来转悠。他们为华夏民族的和平发展和平稳壮大,提供了非常宝贵的战略缓冲区。 冯奉世当场签订了国书,带着“象龙”和各国的礼物,一路“耀武扬威”回到了长安,当时正可以说“万人空巷”,夹道欢迎,冯奉世身高190cm,人也长得帅,他骑着马,都能让姑娘扔的花儿给活埋了! 面对这旷世奇功,皇帝下令朝廷商讨奖励方式,满朝文武自然是齐声高颂冯将军威武,应该封为列侯。但皇帝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皇帝这是不想给他封侯啊,这怎么可以呢! 很多人对此想不通。大家背地里嘀嘀咕咕,渐渐形成了强大的舆论,终于按捺不住公开化了。皇帝的老丈人平恩侯许广汉进宫找女婿喝酒,席间他就说:“女婿陛下啊,不是我多事儿干预朝政,冯奉世的功劳确实够封侯,咱不说朝廷里有多少侯爵,关键不能都是亲戚啊,这会寒了功臣们的心。” 刘病已听后淡淡地说:“岳父的提醒朕记住了,朕自有主张。” 许广汉一听有门儿,就高兴地回家等着了。结果一连好几天,皇帝再没了消息,估计他是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结果许广汉被弄得相当的郁闷。丞相魏相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自个儿也别去找骂了呗,于是朝廷的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 皇帝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呢?终于,在沉默了几天之后,他约了张安世喝酒,突然间叹了一口气,说:“爱卿啊,朕最近在发愁军队的事情。” 张安世就笑了:“陛下太过忧虑了,目前‘四海升平’,西域臣服,匈奴也没几天蹦跶了,正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开心日子,您担忧军队什么呢?况且不还有赵老将军和韩将军么。” 皇帝又叹了口气:“二位将军虽然好,但总有老去的时候,将来青黄不接,如果发生战事,这可怎么好呢!” 张安世一听就明白了。他是什么人?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了。皇帝这一句话,就点破了他为什么不想让冯奉世封侯的原因—— 皇帝这是瞧上冯奉世的本事了,有心在大汉军委里扶他一把!所以,他才不想让冯奉世封侯,因为冯奉世一旦封侯,就等于进入到大贵族行列里,将来再掌兵,那岂不是又一个田广明甚至是又一个霍光? 何况张安世明白封侯这东西,不过是待遇好点,出去以后显得身份牛叉点,但其实身份再怎么牛叉,你也不过是皇家的臣子,再多的资本也抵不过皇帝的信任二字。从这一点上讲,张安世还是很羡慕冯奉世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尊王攘夷 但这些事情,冯奉世本人还不知道。张安世是个什么主儿?他既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也跟皇帝陛下打了很多年的交道。 他在心中盘算了以下,立即对皇帝说:“老臣完全同意陛下的想法,为了做好传帮带工作,老臣愿意把这大半辈子带兵的经验教给冯奉世,让他理论联系实际,早日‘更上一层楼’!” 皇帝听后一乐,他知道张安世是个聪明人,这么说也是给自己积攒些人脉,不过这些都在皇帝陛下允许的范围内,于是欣然答应。 刘病已心中其实早就有个想法,就是模仿后世,建一个专门的军校,名字可以叫做演武苑。至于军校的人选方面,张安世倒是个合适的副校长人选,另外像老将军赵充国,常惠等人既有理论知识,也有实战经验,在军校里当个客座教授也是极好的,尤其是常惠,称得上是个西域的活地图,可要把他的经验弃分利用起来。 刘病已知道这西元前的世界,军队的经验和技术也还是挺重要的,而中国古代不是很重视经验的传承,就像当年的”帝国双星“,卫青、霍去病他们的经验就随着卫氏的灭族而埋没了,而自己作为穿越者,要把这种情况改变过来。 演武苑的校长当然还是皇帝自己来当,刘病已知道兵权要牢牢掌握在手中,军校的学员将会接受尊王攘夷的思想洗礼,就像刘病已在太学里面做得这样。 演武苑的建立,一是可以培养自已在军中的势力,等学员们成熟之后,就可以接过赵充国、韩增他们手中的兵权;二是也向天下臣民做出一个势态,“文武之道”,“一张一驰”,皇帝陛下不光只着重文冶,也很重视武功,演武苑的服装不妨搞得比太学的更加华丽些,让学员们培育自己也是天子门生的自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目前头疼的还是舆论问题——冯奉世的功劳确实不小,怎么能不发给他这个侯爵头衔,还能让天下臣民全都信服、从而保住圣君明主的光环呢? 为此刘病已面色阴沉,天天在想心事。幸运的是,关键时刻,总算有人跳了出来,帮他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个人正是因为赵广汉事件而被牵连在外“靠边站”的萧望之。 “英明的陛下啊,臣听说冯将军凯旋回朝,使陛下威震西域,这是大大的好事,值得全天下庆贺!但臣又听说,朝廷想要授予冯将军侯爵之位,臣认为是不恰当的,因为毕竟他违背了陛下的旨意,擅自发动了战争,所幸神明保佑大汉,我们获得了胜利,这也是上天眷顾我英明神武之皇帝陛下的结果,与冯将军没什么关系。“ 萧望之”恭恭敬敬“的给朝廷上了份奏折,是这么说的:”如果陛下现在授予冯将军侯爵,会让天下人错误地以为只要立了功,就算抗旨不遵也是可以的,如此一来危害就大了,所以臣建议万万不可给予侯爵奖励,只是授予光禄大夫荣誉头衔即可。另外,本着为朝廷举荐人才的目的,臣认为冯将军的将才还是可以利用的,不如让他去镇守西域边防,多历练一下,同时也巩固现在来之不易的局面。希望陛下能够予以考虑微臣的意见。” 萧望之是什么人?天下学霸啊,他的态度至少在读书人心目中是有极大分量的。而且皇帝看到了这份奏章,真是“久旱逢甘霖”,在后宫里笑得后槽牙都快掉了,他连夜让人把奏折抄了几百份,所有大臣都给发了,让大家在朝廷里讨论。大臣们哪个是白痴啊?事到如今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于是山呼万岁,都说萧老智慧,我们想的没这么深远,幸亏敬爱的陛下提醒,这么做才是公平的大汉,光明的大汉,和谐的大汉嘛! 结果,立下大功的冯奉世非但没有封侯,而且还被发配西域做戍边将军了。他的经历就验证了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但凡是爷爷,都是从孙子过来的。很多人羡慕那些个出将入相的英才,事实上哪个不是历经磨练?千万别光“看着贼吃肉,没瞧着贼挨打”。 但是冯奉世本人不理解,他非常郁闷地找到韩增喝酒,几乎都快哭出来了。他说:“感谢将军的举荐,冯家忘不了您,无奈奸臣当道,陛下被蒙蔽,我立下如此大功却被发配边疆,看来此生‘建功立业’无望了,想想真是愧对祖宗。” 韩增一听也笑了:“你呀,完全想跑偏了。朝廷里的侯爵一百多个,可辅佐陛下执掌大汉最高权柄的人有几个?陛下对你是莫大的信任和赏识,你此行只管放心地建功立业,我和张将军在朝中为你助力,你放心,不出五年,你我就是亲密战友啦!” 冯奉世听了以后“恍然大悟”,他脱掉帽子,朝着皇宫的方向郑重地叩首谢皇帝的恩典,“高高兴兴”地戍边去了。这也证明他这个人“孺子可教”,确实是个王佐之才。 而事情不出韩增所料,冯奉世在张安世去世后(数年后),果然被提拔为左将军(当时韩增已经升迁了)兼领光禄勋(国务院办公厅第一主任,仅次于御史大夫),正式名列大汉军委的第二把手,为冯家争了大大的面子。而他也是退休后才被追授侯爵封号,以此为代价一直深受皇帝陛下信任。当然,这是后话。 安排完冯奉世,“兴高采烈”的皇帝立刻召见了魏相,他要走下一步棋了。 紧接着,皇帝对魏相淡淡地说:“萧望之这个人,还是有才的,朕决定将他调任少府,你去办吧。” 魏相心里当然也明白怎么回事。萧望之这马屁还真是拍得极精妙,直接杀回九卿队伍中了。不过如今皇帝“乾纲独断”,将要建立亘古未有的霸业,今后还是忠心辅佐,少招人猜忌为妙。 于是他说:“启禀陛下,萧望之的确德才兼备,但提拔的事情,还是要朝廷公论,至少负责考评的御史大夫要出面协助臣一下,如此一来,可以避免‘别有用心’者的议论。” 第五百八十章 农业改革 转凉的秋风中,自帝国改元以来,百姓迎来几十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农田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而地方上的官吏们则是指挥着郡国兵帮忙收割,同时征收租赋,由于天子下令将算赋,口赋和更赋这些人丁税,全部折算成粮食征收,并且通过丞相府专门下了文书,对各地要求的征收数目做了不同的规定。 从长安开始向外流传的一些耕作法和农业器具,在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后,已经开始在广大的中原地区推广开来,虽然一些精耕细作的方法,只限于一些中小地主阶级和豪强大族的庄园使用,但是如曲辕耧犁这种结合了曲辕犁和三耧犁的优点,可以一次完成开沟、下种、覆盖、压实的新式农具则得到了最大范围的传播,不少还拥有土地,家里有畜力的自耕农都是纷纷找铁匠作坊打造这种曲辕耧犁。除此以外,各种水车也在各郡县的重要农业区大量修建,提高了灌溉率。 长安未央宫外,天子亲自耕种的农田里,管理整个帝国的官僚们拿着镰刀,收割着金黄的稻子,虽然一些高门出身的官僚已经累得不行,可是天子也穿着布衣,赤脚在农田里忙着收割,他们也只有硬顶着继续干下去。 直起身,刘病已看着那些在日头下“汗流浃背”的官僚,没有再继续弯腰,而是朝身旁麻利地干着农活的张彭祖道,“让大家都休息吧!”此时田里剩下的未收割稻子也不多了。 “陛下!”农田边上,夏侯胜和夏侯胜因为年纪太大,不能下地,不过却始终在一旁等候,说起来自孝文皇帝以后,很少有天子亲自干农活,以为百官表率了。 “太傅和长信少府年事已高,今日实在不必来!”刘病已看着两个年近八十的重臣道,疏广和夏侯胜一刚一柔,又‘德高望重“,有他们在朝中,刘病已能省不少心。 说话间,从田里上来的赵充国也过来了,他出身行伍,少年时也常干农活,人虽老了,不过身板还是硬朗得很。 远处的帝国官僚看着天子和三位在帝国举足轻重的重臣在一起说话,都是猜测着内容,今年帝国算是迎来了一个丰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再像往年那样饿死人,只是不知道天子明年打算干些什么,演武苑的建立让他们很担心天子会和孝武皇帝一样”穷兵黩武“。 不过让帝国的官僚们始料未及的是,天子和三位重臣只是在说些无关国事的话题,在讨论着由天子命人炒制的清茶,在过去虽然帝国的富裕人家有饮茶的风气,不过却多是制成茶饼,煮茶时添加其他佐物,刘病已这个喝惯了清茶的人,深感口感不合。所以刘病已就派了人去了司隶的产茶地,带去了自己所写的炒茶工艺,让他们就地采摘春茶炒制,最后虽然炒制了出来,不过口味还是不能让刘病已满意,但是比起平时喝的煮茶,也算”聊胜于无“。 “陛下,不知这茶叶?”夏侯胜第一次喝到炒制的清茶,对他这上了岁数的老人来说,这种清茶比起煮茶要好喝得多。 “这是朕命人去专门炒制的清茶,长信少府喜欢的话,等会便带些回去,不过记得不要跟别人说,朕这里剩的也不多了。”听着天子的话,夏侯胜看着一点也不惊讶的疏广,心里立刻明白,这老家伙估计一早就喝过这茶了,没想到他倒是瞒得够紧。 这时其他的帝国官僚们喝着天子赐下的凉茶,都是大为讶异其口感,这掺了菊花的凉茶比起他们平时喝的煮茶可是好喝得多了,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不少人都是直接询问送茶的宫人,不过却是一问三不知,他们当然不知道天子已经暗中派人买下了帝国各地的几处产茶地,打算等来年新茶采摘,到时就炒制清茶,开辟一个财源。 “你喝完了,跟陛下要去,别来打我的主意。”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夏侯胜看着跟自己讨要茶叶的疏广,双手死死捂住了天子派人送来的装着茶叶的铜罐,没好气地道。 “那是陛下吩咐不让讲出去的,你不能怨我。”疏广大急,这段时间喝炒制的茶叶,他已经喝上瘾了,他不好意思跟天子开口,只想着跟夏侯胜这个多年的老友要些,哪想到这老头为着自己不把这茶叶的事不告诉他跟他犟上了。 远处过来的张安世看着两人在那争吵,却是禁不住要发笑,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两位在这为了一罐茶叶翻脸,恐怕没人会相信。“太傅,陛下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估摸着您那里的茶叶也快喝光了。”张安世走到疏广面前,将手里的铜罐递了出去。 “这两位。”看着离开的疏广和夏侯胜还在那争执着对错,张安世不禁乐了,这两位老大人没想到在朝会上那么沉稳,到了这平时闹起来居然比太学的学生还较真。 “不过那茶叶是好东西啊!”转身回宫的时候,张安世自言自语道,他自己那里茶叶也喝得差不多了,倒是要想办法找张彭祖弄些来。 未央宫农田里收割上来的稻子,到最后刘病已全都赐给了各官署的官吏,按照品秩各自发下,让他们带回家去,一时间未央宫外,到处都是装着稻子的马车,帝国的官僚们可不敢将这些天子赐下的稻子给扔掉,再说这些稻子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出了力的。 帝国农业得到了极大的恢复,虽然天子只是在播种和收割的那一日,身穿布衣辛勤终日,其他时候都是让宫中出身农家的宦官杂役代为耕作,间或让未央宫官署的帝国官僚们下田劳作一番。但是这其中的意义却是“难以言喻”的,对帝国各地郡县的官吏们来说,天子”身体力行“的举动,无疑比起劝课农桑的诏书,更让他们明白天子对农业的重视。 对于还有着属于自己土地的帝国百姓来说,今年是他们过得最踏实的一年,平时动辄吞并土地的豪强们,在皇帝陛下新政后收敛了不少,至少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公然”明目张胆“地横行不法,而郡县的官吏们也勤快了不少,经常巡视农田,并且领着郡国兵修缮水利和灌溉设施。 第五百八十一章 输粟捐爵 耿寿昌今天来宣室殿,是因为接到皇帝的传换,陛下要专门开一个关于会议,研究粮食问题。 当他赶到的时侯,宣室殿的宫门正在慢慢打开,一个宦官走到台阶前,道:“百官入朝!” 然后,文武百官这才在丞相魏相的率领下,趋行而入。 一进宣室殿,文西武东,百官们立即就“泾渭分明”的站列于大殿两侧。 这套上朝的礼仪是当年叔孙通怂恿着高祖皇帝弄出来的,到底合不合周礼,刘病已不清楚,但肯定合高祖皇帝的胃口,甚至让他夸赞道:“吾今日始知皇帝之贵也。” 当然了,当年叔孙通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上朝礼仪,实在是有些太复杂了,时至今日,除大朝贺之外,其他时候,汉家天子使用的都是缩水后的版本。 “警!天子上朝,百官恭迎!”随着一位卫士的喊声,头戴冕旒,身穿玄衣的天子在十几位宦官谒者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宣室殿的上首龙座之上。 “臣等恭迎陛下!”耿寿昌连忙跟着百官一同跪下来:“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天子刘病已坐下来,道:“诸卿免礼!” 文武百官这才各自跪坐到属于他们的席位上,临襟正坐。 “先帝尝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而传至当今之世,世上之人,‘舍本求末’,朕尝闻农夫多有不劝耕之心,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耿寿昌听到皇帝陛下道:”诸卿皆朝廷大臣,食俸千石以上,多有历经郡县,当可为朕解此难题,其令众臣议之,如有策,上奏朕前,朕不吝嘉之!” 皇帝陛下这手腕,玩的也不错了,他听了,感觉又学到了一点。 本来以他的想法,皇帝陛下可能会直接向朝臣发放他的那份奏疏的副本,可耿寿昌终究是嫩了一点啊。 在政治上直来直往,那不是等于把自己的底牌拿给别人看了吗?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该学会将自己的底牌保护好,永远只将其放到关键时刻打出。 耿寿昌觉得,他只要学会这一招,基本就可以毕业了。 正想着,东侧的文官席位中一人长身而出拜道:“陛下,臣以为当法李悝《平籴法》,平抑物价!”这是一个千石级别的官员,看着向是丞相府的长史一类的官员。 又一人出列拜道:“陛下,臣以为,当可效当年平阳侯辅佐孝惠,选以忠厚长者为吏,取勤奋肯干之人为官,与民休息,不扰民不伤民,天下自然生平!” ………… 一时间,站出来刷存在感的,提建议的大臣,少说也有十几个了。 终于一直端坐于一旁的魏相,长身而起,出列拜道:“臣窃以为可再开捐输法,令民输粟捐爵,以此贵粟!” 刘病已听到魏相这么说,却有些忍不住在心里面吐槽了:“真当老百姓是傻瓜啊……” 魏相提出的这个建议,甚至可能是所有建议里最坏的一个。 所谓输粟捐爵,是当年太宗孝文皇帝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所采纳的特殊政策。 其中心思想大概就是百姓将多少粟米运到边关之后,就可以凭借边军打的收条,到长安领取一个跟他所捐献的粮食相匹配的爵位。 这样子看着倒像是一个穿越者的手尾。 用一个不值钱的头衔,换取大量资源这种桥段,刘病已记得他曾在许多中看到过…… 但是,上一次魏相跟先帝这样做,天下的商人跟豪强还是很稀罕一个五大夫之类的爵位的。 现在嘛…… 被坑过一次的人们,已经有了抵抗力了。 刘病已曾经在心里盘算过,如果魏相再开捐输策,结果会是应者寥寥,搞的他好不尴尬。 老百姓是现实的,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们坚决不会干! 不管刘病已怎么在心里吐槽,魏相出来说话后,满朝文武还是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丞相魏相的身上,再没有人出来说话了。 实在是当年晁错这么玩了一手之后的成绩太耀眼了。 输粟捐爵之前,边关常常没有存粮,许多关卡的士兵甚至要挨饿,输粟捐爵之后,边关将士就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此事,可以说是晁错人生中最光辉的一刻。 他不费半分钱财,只靠着一些完全不值钱的爵位,就帮助国家解决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现在,百官们都觉得,假如再没人能站出来说话,魏相的话就是最后的结论,只等皇帝陛下最终确定,就“板上盯钉”了。 就在这个时侯,张安世有了动作,他稍稍朝天子点头,然后道:“微臣以为,诸位大臣所说的都是良方,但有一点不足……” 张安世走到殿中,拜道:“微臣以为,诸臣之议,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只是一时之策,而非‘万世不易’之法!” “张将军有高见?”魏相的脸马上就黑下来,他是丞相,这样被当朝的重臣指责,就算是张安世,也让魏相觉得很丢脸。 “微臣哪里有什么高见?”张安世笑呵呵的朝着天子拱手道:“只是微臣听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里之地必出人杰,陛下圣明,当已有对策!” 天子“轻松写意”的道,随即就有数百名宦官捧着数百个竹简,将这些竹简一一发放到了在场大臣之手:“朕日前确曾得一策文,以朕观之,尚有可取之处,今传与诸臣共览,共议之!” 皇帝陛下的表情和言话虽说得轻松,但在熟悉他一向作风的群臣们看来,这件事并不简单,许多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谓‘文以载道’,既然手上的东西是皇帝所看重的,那么,这其中必然有刘病已为政思想与理念。“窥一斑而观全豹”,“以小见大”,就能知道皇帝陛下心里的一些想法了。 魏相拿着竹简,将之摊开来,然后看了起来:“臣耿寿昌谨闻: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 起初,魏相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虽然在他看来,耿寿昌能写出一篇这样的政论,已经很不错了,但依然不足以动摇他的“贵粟论”。 第五百八十二章 高瞻远嘱 魏相“贵粟论”的核心,就是政府要通过政策调控和舆论宣传,使得在民间自然的形成,粟米最好,其他都是渣渣的风潮,只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百姓以粟米为重,轻商重农的思想氛围自然就会出现了,至于输粟捐爵什么的,不过是贵粟过程中的手段。 但是,当魏相看到后面的时候,眼睑却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 “好手段啊!”魏相看完全篇奏疏,也不得不感慨一声。 实在是因为这篇奏疏中所说的设定粮食保护价格的事情,早十年必然做不成,因为没钱,再晚十年,则可能因为地方的反对声过大而夭折。而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推出去,则真是恰到好处。 而唯一可能反对的粮商们,却根本上不了台面。 魏相当然知道如今大汉王朝有许多有钱人,豪富者甚至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但是,金钱不能直接变成刀剑,真的当刀剑加身之时,他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最严重的是,因为商人们大都“为富不仁”,所以在民间的仇恨拉的十足,仇商者不计其数。 魏相自己都敢打包票,只要一道天子诏书,也不用真的出动军队,他就能把全天下的富商全都绑来长安,再一个个地在陛下面前进行审判。 “敢问陛下,要是推行保护价格,朝廷一岁需支出多少钱财?”魏相想了想,出列拜道:“仅以关中为例,岁收粟米数千万万石,仅以一石最低四十钱而算,非数万万钱不足以行之!” 顿了一下,他又续道:“且天下膏腴之地何其多也,不如关中产出者亦也不少,臣恐怕,府库会力有不逮!” 魏相这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他们纷纷道:“是啊,是啊,丞相所言极是,耿寿昌之策美则美矣,就是恐怕府库支撑不住!”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关中与关东的粮商有些关系的,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但刘病已也不是没做过功课,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稽首答道:“丞相所言不无道理……然……爱卿可知最近十年关中漕粮数目?” 像这种“微不足道”,在此时几乎不会引起他人注意的数据,魏相自然是懒得去记的。 但刘病已偏偏却在内史衙门的文档里见过,而且记下来了。 刘病已道:“十年前,关中漕粮每年不过五十万石,八年前是六十五万石,七年前是七十万石……今年是一百万石!” 刘病已流利的背出这组数据,他坐起身来,一步步逼问道:“朕再问一句,十年之中,漕粮数目翻了一倍,十年之后,长安所需漕粮该是多少?” “两百万石?”刘病已摇了摇头,语出惊人的道:“五百万石恐怕都不止!” 刘病已曾经计算过,一二十年后,长安一岁需要转运漕粮七百万石! “渭水能承担每年五百万石的槽船吗?”刘病已看着魏相问道。 “不能……”魏相良久摇了摇头,从嘴里吐出这个答案。 现在的渭河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一二十年之后,朝廷花费了无数心血,开凿了几百里的槽渠,依然满足不了漕运的需求。 而当魏相嘴里吐出不能这两个字的时候,无数人立即就被震惊了。 既然身为丞相的魏相,都承认如今的渭河不能负担每年五百万石的漕粮,那就是说,十年之后,这关中就要闹粮荒了!? 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大臣激动的道:“陛下有些‘杞人忧天’了吧?当年娄敬拜见高皇帝时就曾说过,以关中之地,足以养关中之民,关中八百里秦川,岁收粟米数以千万石,怎么可能缺粮?”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关中气候温润,降雨又多,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怎么可能缺粮? 刘病已呵呵一笑:“人!” “关中之地,自然能养活关中之民,但多了你我,就养不活了!”刘病已不怀好意的道:“这也是先帝命绛候就国的原因啊!” 见到刘病已谈起这个公案那位大臣立即明智的闭嘴,不再说话,生怕因此又勾起了天子驱逐彻侯的心思。 当初,周勃接任陈平为相,大权在握。但是他冷不丁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诏书砸晕了, 皇帝在诏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前日吾诏彻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 孝文皇帝好手段!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一代权臣的权力解除,打发回封国去了。 可就这么个谁都知道的权力斗争的事情,却被刘病已硬生生的引申到了先帝“高瞻远瞩”,目光远大之上去了…… 这个还真没办法反驳。 刘病已却不打算放过他们,正如后世的大天朝太祖所说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接着丢出杀手锏道:“诸君可还记得,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初创大业之时,关中石米五千钱,民众‘易子相食’的往事?难道这样的惨剧还要再次发生吗?” 嗯,没人再敢作声了,皇帝陛下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反对的大臣肯定就是坏蛋了,不止是坏蛋,而且还是“图谋不轨”的逆贼,必须拖出去斩了! 刘病已又道:“其实,朕仔细算过,以耿寿昌之策,却也花不了多少钱!” 刘病已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可能也就第一年要多花点,但也不过两三千万钱就足可解决,其后每年可能只需要一两千万钱就足以了,甚至可能还有得赚!” “这怎么可能?”有人质疑。 “当然可能了!”刘病已毫不犹豫的道:“朝廷并不需要全部吃进所有的粮食,以关中为例,每年出现在市面上的余粮最多不过百万石,这百万石之中,朝廷只需要吃下其中一部分,最多三十万石,就足以平抑粮价了!” 刘病已从怀中拿出一枚钱币,对魏相道:“况且以这等不能吃不能喝的铜钱,换来堆满府库的粟米,依朕看来,怎么看都是赚的!” 魏相面对刘病已这一招偷换概念,顿时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低头道:“殿下所言极是,臣附议!”既然连丞相都附议了,谁还敢反对? 第五百八十三章 常平仓 耿寿昌此人,刘病已曾经找他出过考举的数学题(详见前文,不多说),此人精通数学,经济,天文等学问。 刘病已知道,常平并非他的发明,源于战国时李悝在魏所行的平籴,即政府于丰年购进粮食储存,以免谷贱伤农,歉年卖出所储粮食以稳定粮价。范蠡和《管子》也有类似的思想。 汉武帝时,桑弘羊发展了上述思想,创立平准法,依仗政府掌握的大量钱帛物资,在京师贱收贵卖以平抑物价。 元康年间丰收,谷价有贱到一石五钱的,“农人少利”。大约就在这以后,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建议平准法着重施之于粮食的收贮,在一些地区设立了粮仓,收购价格过低的粮食入官,以“利百姓”。这种粮仓已有常平仓之名。 当时边疆金城(今甘肃永靖西北)、湟水(今青海湟水两岸)一带,谷每石八钱,耿寿昌曾在这带地区收购谷物四十万斛。耿寿昌鉴于过去每年从关东向京师漕谷四百万斛,用漕卒六万人,费用过大,建议从近处的三辅(今陕西中部地区)、弘农(今河南西部和陕西东南部地区)、河东(今山西沁水以西、霍山以南地区)、上党(今山西和顺、榆社以南、沁水流域以东地区)、太原等地籴谷以供京师,可省关东漕卒过半。 耿寿昌提议设立的“常平仓”作为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的粮仓,主要是运用价值规律来调剂粮食供应,充分发挥稳定粮食的市场价值的作用。在市场粮价低的时候,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不仅使朝廷储藏粮食的大谷仓一太仓和甘泉仓都充满了粮食,而且边郡地方也,仓廪充盈。在市场粮价高的时候,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 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了“谷贵伤民”,对平抑粮食市场和巩固汉家天下起到了积极作用,还对边疆的粮食储备产生有利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群众的利益和愿望。 颍川郡,看着封入库内的粮食,太守总算是松了口气,自从侄子写信告诉自己天子对今年的秋收极为重视,他就一直不敢怠慢,时常去下辖各县巡视,生怕中间出了差错。其他地方,不少的官吏也和他一样,得到了长安为官的亲朋好友的告诫,要么就是被上司严厉的盯着,总之今年帝国秋收时征收赋税时,很少有地方官吏敢虚报数目,或是从中侵吞。 而不少地方豪强也是足额交了赋税,当然他们隐瞒的人口所折算的赋税依然没有算进去,不过比起过去,帝国收上的赋税,足以让专门负责国家财政的大司农和他下属的官吏们拊掌欢庆了。 随着众多新奇的农具和粮食的持续丰收,民间开始兴起了一些传言,虽然说法各不相同,但是内容却是一样,那就是当今天子乃授命于天,是神人转世。而这些传言正是雷霸派绣衣卫的探子根据各地不同的风俗和所信神祗编造,利用当时百姓迷信谶纬学的氛围为天子造势。 以肖望之为首的一些儒臣们,给刘病已上了奏折,内容是常平仓虽为利民而设,但施行既久,也确有“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豪右因缘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的弊病。 刘病已接到奏折后,没有马上表态。他思考的是:长安和洛阳的定位问题。 长安这个概念可大可小,但在大小两个尺度上却有着相似的特征。 宏观上的长安可以认为是整个关中盆地。在讨论这座城市作为首都和军政重镇的身份时,人们很难绕开整个关中盆地而单说长安本身。 横穿整个盆地的渭河流域,提供了充足的农业用水。在秦岭和黄土高原两块难以开发的土地之间,夹着这样一个肥沃的盆地实在是自然的恩赐。因此,关中盆地是北方汉人最早开发的农业区之一。 《战国策》和《史记》中就有关于关中盆地堪称“天府之国”的记载(这个说法后来被诸葛亮借用去形容益州,从此变成了四川盆地的代名词)。说相声的祖师爷东方朔则称之为“陆海”,极言其农地肥沃(后来同样被人拿去形容四川)。 如果一个政权同时据有两大盆地,则天下可定。 对外,这里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区域。东侧和山西之间的黄河天险,是秦晋之间天然的分界线,北侧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地形复杂,难以被穿透;南侧的秦岭山高水长,合围在一起,关中盆地如同一个要塞。 后世《汉书》的作者班固,曾专门作《两都赋》所谓:“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晚首之险,带以洪河、径、渭之川。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奥区焉。” 其实就是在说关中盆地四周的天险,只要扼守住其间的诸多关口,如潼关、武关、萧关、散关等,整个关中盆地便固若金汤。 长安所在的长安小平原,位于整个关中盆地的中部,南靠终南山屏障,东侧有从终南山伸出的骊山,回环保护城市东缘,俯瞰整个小平原;渭水和灞河构成的夹角,则构成城市防御前的最后一道天险。 从防守的角度来看,长安周边也正好是防御关中平原的最后一层防线,把城市建于这最终防线之后,可谓“万无一失”。 长安相对而言是一座防守型的城市,其原因如前所述,封闭的关中盆地是长安的外部防线,城市基础则是山水环绕的长安小平原。 选择长安作首都的王朝,大多起步于群雄割据之时,以关中为根据地,可令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再适时向东和向南进击,进可攻退可守。 战国时的秦国正是凭借关中盆地强大的防御力,得以在残酷的战争中,始终保持自己本土的大致安全。 秦国攻打魏、赵等六国容易,魏、赵等六国打秦国难。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两京制 相比长安而言,洛阳位于天下之中,防守难度比较高,但沟通诸多地缘板块,可四面出击,若以富庶的关中为后盾,则洛阳可作为关中政权向东扩张和控制的枢纽所在,这在中国统一的早期阶段尤其重要。 在打天下的年代,长安与洛阳之间是完美的互补关系。但在王朝完成统一大业之后,长安作为首都的优必要性就有所下降。这主要是因为长安和东部距离太远。 长安和洛阳之间的道路距离在350公里左右,即使按后世的大天朝,强行军每天50公里的标准,也要走一周才能到达。如此漫长的距离和时间,不利于长安对东方事务的控制。刘病已亲自走过这段路,知道出了函谷关,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不容易走。 比如以关中作为根据地的大汉政权,在统一天下之后,却要不断地通过洛阳对东方的异姓诸侯施加影响。 从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移都关中到十二年四月驾崩,七年间刘邦曾七次亲临洛阳。凡是涉及到翦灭异姓王、分封同姓诸侯、封赏功臣等事宜,多在洛阳进行。 像这样重大内政事情,皇帝却不在首都长安办,已经说明了问题。虽然关中仍是向东控制的基础,但诸多职能已经可以东移。 通过洛阳向东的水路,确实可以辐射西汉关东大部分地区。 另外,正是因为长安过于优秀的封闭性,让它在维持首都运转时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尽管关中地区本身是优质的产粮区,可是在首都庞大的人口面前,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吃。 关中盆地向东的出口狭长而窄小,从东方水路运粮食进入盆地还要经过险峻的三门峡。这是一个长期困扰汉唐王朝的问题,如果关中受灾或生产力下降,来自东方的补给就至关重要,这还不算在西域维持统治所需的资源。 这是一条相当漫长的补给线,虽然在刘病已执政的时代,可以用丝绸这种“大额货币”代替物资运输。 在王朝强盛的年代,维持这种运输的费用还可以接受。可是到了王朝败象一露,长安要保证物资供给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每当长安被战火摧毁,想要主持重建这座城市都很困难。 后世的刘秀弃置了长安定都洛阳、赵匡胤抛弃了被唐末乱军摧毁的长安城,也都是因为重建和维持这座城市需要的物资补给太昂贵了。 当然选择这两城中的哪一座作为首都,很多时候还有这个政权根基所在的影响。比如隋唐两代的统治者出身于所谓的“关陇集团”,老家就是关中和陇东,当然会一开始就定都长安。 然而即使如此,到了唐朝彻底稳定局势,国民经济进入大发展的时期,武则天还是设法定都在神都洛阳。终唐一代,洛阳的地位始终崇高。而由于长安难以克服的粮食问题,唐朝成为了事实上的两京制,洛阳以东作为转运枢纽的开封,亦成为下一代王朝的新国都。 长安缺粮的时候,皇帝就带着文武百官去洛阳办公。 从唐朝以后,再也没有大一统的王朝愿意在长安定都,赵匡胤与朱元璋皆放弃了复都长安的计划。仅有的几次尝试,也是在无奈之时做出的选择。 唯一的一个例子是明末的李自成,身为陕西人,李自成倒是很想定都在长安。可惜的是,虽然他有这个打算,可是毕竟明末不是战国时代了,潼关的天险再坚固,也抵挡不往满清的红夷大炮,陕西这个他苦苦经营的根据地,终于没能支持往。 不过到了近代,长安仍有两次重新成为过首都的机会:第一是晚清面对外敌入侵时的两宫西狩;第二是在日寇入侵年代的西京陪都。 “鸦片战争”爆发,八国联军入北京城,慈禧与光绪西逃,又称“两宫西狩”,“两宫西狩”是在外国列强大肆进入华北的情况下发生的。 作为正式首都的北京无险可守,使得很多饱学之士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很多材料试图证明迁都长安的正确性。如周景勋上书张之洞,说“都城不迁,建路于引寇招敌之地,虽一寸而不为建。陪都于长安,设路于有利无害之方,虽万里而不惜。” 但更多官员则是理智地意识到,只有在秦汉隋唐年间,东南诸省还没充分开发,占据了关中就能称霸天下。但是到了晚清,水运甚至海运成为了治国和发展经济的根本,长安的运输太过艰难,还要选它做首都就有点陈腐了。 而此时的长安和关中,尚没有从三十年前造城极大破坏的陕甘回变中完全恢复过来,其自然基础条件更无法与汉唐时代相比,即使迁都也只能是纸上的规划。 到了抗日战争时期,全面爆发的战争让长安又一次进入了中央政府的视野。“九一八”事变之后,国民政府决议设立长安为西京,由行政院直辖,随时准备接替危险的南京。即使在确定了重庆为陪都之后,西京的地位也仍然持续了五年。长安差一点又看到了成为首都的希望。 然而客观地看,丢掉了东北、华北、长江中下游的国民政府,其实已经不具备控制全国的能力。在占据中国东部的日本面前,国民政府更像是一个偏安西部的地方政权。而长安唯有在这种地理范围内,才具有足够的统治力。 再加上这是战争年代,长安的军事防御特性能再次起到作用,才会有这么一次让人激动的历史变迁。一旦中日战争的警报解除,长安仍然会失去竞争首都的资格。 长安城在刘病已看来,从大格局和小格局来看,都是一座适于防守的城市——天险足够多,周边的农业水平又足够高。但是这是在古典时代,刘病已的规划中,运输与商业占据逐渐会占据经济生活的主体,位置较偏的长安则丧失了全国性的统治力。尽管和后世的一些特殊时期一样,它仍然能肩负起特殊的责任,可长期稳定地做一个帝都已经不再现实。 第五百八十五章 农牧分界线 宣室殿内,刘病已看着魏相等一批主要心腹,公布了他对来年的计划利用中原各地的流民,在十年内兴建从吴郡通往洛阳,并连接涿郡的运河网,以加强南北的联系,同时迁徙一批流民前往江南开发。 对于天子宏大的运河计划,众人都是颇为吃惊,不过很快他们就开始切实地考虑起这桩工程的利弊,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了争霸中原曾经调集民夫开挖自扬州向东北,经射阳湖到入淮的运河‘邗沟’,以方便运输后勤补给,至今仍是帝国漕运体系中很重要的一段。 从帝国统治的基础来看,整个大运河一旦建成,将大幅减轻各地粮食运送往京师的损耗,同时也有利于帝国加强对南方的控制,天子命人从日南寻回的野稻在司隶一带适宜种植的地方播种后,虽然没有达到一年三熟,但是一年二熟却做到了,而根据在日南郡呆了一年的那些官吏讲解,这是因为气候和地理的差异所造成的,如果是在荆州和扬州等江南地区播种的话,完全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魏相等人心里明白,如今帝国的人口主要集中在北方,人多地少,再加上土地兼并,就算国政持续好转,也是难以解决这个问题,山西能容纳的户数,人口有限,最重要的是天子请了耿寿昌等一批对地理深有研究的学者,跟他们阐述了当年司马迁在《史记》中所提的农牧分界线问题。 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司马迁区分其时的经济地理为四个地区,就是山西、山东、江南和龙门碣石以北。山西和山东是以崤函相互区分的,自战国时起就是秦国和山东诸侯分界处。长江为天下大川,而江南和黄河左近一带自然不同,故皆特列为一区。龙门碣石以北是指由碣石山下划一条界线,西南行经过涿郡和太原等地,再横过吕梁山南段,直至龙门山下。 这四个经济地区各有其特殊的物产,显示其与其他地区的差异。龙门碣石以北的物产为马、牛、羊、旃裘、筋角。这些都是畜牧地区的产物,与其南的农耕地区不同,因而自碣石至于龙门之间的界线被司马迁定为农牧地区的分界线。 高祖皇帝建国之初直到孝武皇帝北击匈奴,向西北开辟疆土前,龙门碣石以北都是畜牧为主,而那时黄河之水仍是清水,在此之后,帝国开始大肆开发沿边八郡,将黄土高原地区全变成了肥沃的农耕区,进而导致水土流失,发生水患,波及下游地区。现在天子对移民数量加以控制,便是不希望重蹈覆辙。 整个黄土高原适宜耕种的东南以及南部等水利设施完备的一带将重新作为农耕区恢复,但是以西,天子将其作为畜牧区保留,同时作为帝国的军马场。 魏相等人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意识到没有完全开发的南方对帝国的重要性,他们可以想象当南方适宜种植水稻的土地开辟成良田以后,配合运河网,将使帝国南北得到互补。 想到这里,魏相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个庞大的运河计划,而耿寿昌等一批少壮派官僚也是双手赞同,只不过他们想得更多的是,开发的南方将为帝国提供扩张的资本。 刘病已此时提出修建运河和开发南方的计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天不解决流民问题,他就难以腾出手来进行雄心勃勃的进取计划,帝国的根本矛盾就是人口增加带来的,荆州和扬州占据了帝国将近一半的疆土,可是容纳的人口却只有四分之一,这是一个极不合理的数字。 刘病已这个穿越者知道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这种人口压力最后导致了内战这种极端方式进行减压,虽然促成了对南方的开发,但是接着的外族入侵所导致的大屠杀和南北对抗,使得整个汉民族失去了四个世纪的发展时间,同时造成了文明大幅度的倒退,几乎亡国灭种。 因此人口压力是刘病已现在面对的最现实的问题,但是同样也是一个机会,为数众多的流民,只要能保证他们的口粮,他们就是最好的劳动力,正好可以用来进行大型工程的建设,同时向南方移民进行开发。 魏相等人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摆在整个帝国统治层面前的就是具体的细节问题,从运河工程的规划,流民的组织,以及向南方移民,都需要大量精通地理水利,农业技术的官吏。总之这个十年计划牵扯到的地方太多,这也让这些传统的士人官僚,第一次正视被儒家学说称做贱业的这些学问。 秋末的这次帝国核心决策层的聚会,只是刘病已为了统一意见而进行的,而接下来整个冬季,空闲的帝国官僚和士人们开始为这个庞大的计划忙碌,这时候一大批的未来精英开始“崭露头角”,太学生中术业有专攻的一批精于地理水利的人一起规划整个计划。 “不对,这一段错了!”太学内,汇聚了一大批精于水利的学者和专攻机关学的成员,在耿寿昌这个学惯百家的大师指点下,对整个大运河的工程进行规划,对于河道的选择,和工程段的划分,这些学者进行着剧烈的争论,他们中最忙碌的要数耿寿昌这个大师,他同时领着数个小组,大凡涉及到整个工程的各方面他都参与了进去。 随着十年大运河计划,整个太学里,还在学习的太学生都是开始格外重视那些“经世致用“的学问,比如地理水利,土木机关,再加上刘病已发下的诏令里表示对参与到大运河计划里的太学生会加以褒赏,那些以名利为目标的寒门学生几乎是一股脑地转向了各种杂学. 而那些平时就对经学不怎么上心,而是喜欢那些“奇淫巧技“的世家子弟,更是打着皇帝的旗号,”明正言顺“地研究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这时士人中争论了两年的关于原本鄙薄的技艺有了结论,至少大部分士人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工匠,方技,农林等学说的确有益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