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 资料一 日本战国令制国基本情况 陆奥国:属东山道。俗称奥州。现在之福岛、宫城、岩手、青森、秋田诸县,总石高大约167万石(根据庆长年间之检地)。九世纪时与虾夷半分,大化革新後以後白河以北之地称「道奥」(道之奥),意即「道路远奥之地」。律令制时代改称陆奥;元明天皇和铜五年(712)分为陆奥、出羽两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分为陆奥、陆中、岩代、磐城。 出羽国:属东山道。俗称羽州。石高约32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形、秋田县。远征虾夷族阿倍比罗夫後开拓而成,分属道奥、越国,和铜元年(708)脱离越後国,和铜五年(712)自成一国,外加最上、置赐两郡。室町时代属关东管领管辖。明治元年改分羽前、羽後二国。最後演化为山形、秋田县。 越中国:属北陆道。石高约2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富山县。古代越国之一,天武天皇时代将其三分国(越前、中、後),大宝二年(702),拥越後国颈城、古志、鱼沼、蒲原四郡为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与新川县合并为石川县,明治16年再独立为富山县。 越前国:属北陆道。石高约50万石(庆长时)。现在福井县东北部。古代越国之一,天武天皇时代将其三分国(越前、中、後);七世纪後期,除福井郡半部外,加入十一郡构成越前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敦贺、足羽、福井县分置。 越後国:属北陆道。石高约3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新潟县。古代越国之一,天武天皇时代将其三分国(越前、中、後);大宝二年(702),颈城、古志、鱼沼、蒲原四郡划为越中国;和铜元年(708)分为越後、出羽两国。明治四年的废藩置县後,改名新潟县。 佐渡国:属北陆道。石高约1万7000石庆长时)。现在之佐渡全境。初见载於文武天皇四年(700),古代越国一部,天平十五年(743)後属越後国,天平胜宝四年(752)再分。废藩置县後,曾改称佐渡、相川县,最後编入新潟县。 加贺国:属北陆道。现在之石川县南部。俗称加州、贺州。石高约35万石(庆长时)。古属越国。大化改新时编入越前国。弘仁十四年(823)拥加贺郡及江沼郡为加贺国。室町时代一向一揆之热门地。废藩置县後,明治十六年,与能登国合为石川县。 能登国:属北陆道。俗称能州。石高约2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石川县北部半岛。古代之能登?羽咋二国,属越前国。养老二年(718),从越前国拥羽咋郡、能登郡、凤至郡、珠洲郡四郡自分。圣武天皇天平十三年(741)再与越中国合一,淳仁天皇天平宝字元年(757)再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与七尾县,於同五年为石川县之一部。 若狭国:属北陆道。俗称若州。石高约8万5千石。现在福井县西南部。古属越国,为交通要道。 常陆国:属东海道。俗称常州。石高约53万石(庆长时)。现在之茨城县全境。大化改新後自道奥国独立,并合高、久自、仲、新治、筑波、茨城六国统合为一国。废藩置县後茨城与新治分离。明治八年合并,占茨城县北、东部。 上总国:属东海道。俗称上总。石高约38万石。现在之千叶县南部。古称总国之一,曾称上狭。大化改新,养老二年(718),与下总国、安房国分立。天平十三年(741)再与安房国并合。天平宝字元年(757)再分。明治年间,与下总、安房再次合为千叶县。 下总国:属东海道。俗称下总。石高约40万石。现在之千叶县北部。大化改新後,与上总国、安房国分立。明治年间,与上总、安房再次合为千叶县。 安房国:属东海道。俗称房州。石高约43万石。现在之千叶县最南部。大化改新,养老二年(718),与上总国分立,拥平群郡、安房郡、朝夷郡、长狭郡。天平十三年(741)再与上总国并合。天平宝字元年(757)再分。明治年间,与上总、下总再次合为千叶县。为捕鲸业主要地。 上野国:属东山道。俗称上州。石高约5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群马县。古代与下野国、那须国合称为「毛野国」。四世纪时毛野国分为上毛野国成立。大化改新後,毛野国分为上、下两国—上野国与下野国。古代东国经营之重点;古代牧马名产地。废藩置县後分为七个县,明治9年合为群马县。 下野国:属东山道。俗称下州。石高约3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栃木县。古代与上野国、那须国合称为「毛野国」。四世纪时毛野国分为下毛野国成立。大化改新後,毛野国分为上、下两国—上野国与下野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栃木、宇都宫两县,同九年统合为栃木县。 武藏国:属东海道,俗称武州。石高约6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东京、埼玉县全境、神奈川县横滨市、川崎市全境。古代无邪志国、胸刺国、知夫国之国。大化改新後合为一国。初属东山道,宝龟二年(771),入属东海道。鎌仓时代,成为关东八国之一。废藩置县後,分置八县,最後合归为埼玉县、东京府、神奈川县。 相模国:属东海道,俗称相州。石高约2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神奈川县大部分地区。古代相武、师长两国与鎌仓别之地,大化改新後合为一国。废藩置县後,小田原、足柄县并入神奈川县。 伊豆国:属东海道,俗称豆州。石高约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静冈县东及东京都伊豆诸岛。古代温泉胜地及重犯流放地。天武九年(680),与骏河国分离,拥三郡(後增至四郡)。废藩置县後,於明治九年伊豆半岛并入静冈县,伊豆七岛编入东京府。 骏河国:属东海道,俗称骏州、骏河。石高约15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静冈县中东部。古称珠流河;大化改新时成立,天武十年(681)与伊豆国分离。平安时代属上国格,伊势神宫之庄园属地。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编入静冈县。 甲斐国:属东海道,俗称甲州。石高约23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梨县。古来之山国。七世纪前後成立。废藩置县後,改名甲府县,再成为山梨县。 远江国:属东海道,俗称远州。石高约2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静冈县西部。因境内之滨名湖俗称「远之淡海」而得名。大化改新(645)後,由素贺、久努等诸国统合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改称堀江县、滨松县,同9年与静冈县合并。 三河国:属东海道,俗称三州。石高约2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爱知县东部。大化改新时与穗国合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改称额田县,同五年改称爱知县。 信浓国:现在之长野县。养老五年(721)与南部之诹访国分置,天平三年(731)再次合并。平安时代之庄园重地、牧马区之一。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长野、筑摩两县,同九年独立为长野县。 尾张国:属东海道,俗称尾州。石高约5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爱知县西部。以木曾川与美浓国分置。明治五年废藩置县後并入爱知县。 美浓国:属东山道,俗称浓州。古称三野、御野。石高约5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岐阜县南部。大化改新时立为一国。後加信浓之木曾地方而正式成形。废藩置县後为岐阜县南部。 飞驒国:属东山道,俗称飞州。古称斐太、斐陀。石高约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岐阜县北部。大化改新时立为一国。废藩置县後初为筑摩县,明治九年与美浓合为岐阜县。 近江国:属东山道,俗称江州。石高约7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滋贺县。古称淡海,因境内之琵琶湖俗称「近之淡海」而得名。大化改新时设置,废藩置县後为滋贺县。 伊势国:属东海道,俗称势州。石高约5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东南部。古代神国、皇大神宫之镇座地,大化改新後自成一国。於七世纪,孝德天皇时代与志摩国、伊贺国合为一国。天武九年(680)伊贺国分置;八世纪时志摩国分立。废藩置县後分为安浓津、度会县,明治九年合并为三重县。 伊贺国:属东海道,俗称伊州、贺州。石高约1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西北部。大化改新後与伊势国合并;天武九年(680)独立为伊贺国,拥阿拜、山田、伊贺、名张四郡。废藩置县後为安浓津县,明治五年编入三重县。 志摩国:属东海道,俗称志州。石高约1万8000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南端。因志摩半岛而得名;於七世纪,孝德天皇时代与伊势国、伊贺国合为一国。八世纪时自立。本只有志摩郡,後分为英虞郡、答志郡。明治九年合并为三重县。 大和国:属畿内,俗称和州。石高约45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奈良县。大化改新时自立为一国。古称倭、大倭。宝字元年(757)始以「大和」名之。因古代大和皇朝之发祥地而得名。奈良时代之都。废藩置县後改名奈良県、堺県、大阪府。明治二十年正式改名奈良县。 纪伊国:属南海道,俗称纪州。石高约2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三重县西部及和歌山县。古称「木之国」,因「木之国」之音变长,和铜六年(713)正式名为纪伊。大化改新自立一国。废藩置县後分为三重县一部及和歌山县。 和泉国:属畿内,俗称泉州。石高约1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大阪府南部。大和朝廷之御料地,由於该地有地下水泉涌出,故名和泉。灵龟二年(716),以河内国大鸟、和泉、日根三郡划为和泉监管地。天平十二年(740)并入河内国,入天平宝字元年(757)再次成立和泉国。废藩置县後称堺县,明治十四年(1881)编入大阪府。 河内国:属畿内,俗称河州。石高约2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大阪府南部。明治十四年编入大阪府。现为东大阪市内一部分。 山城国:属畿内,俗称山州、城州。石高约23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京都府南部。大化改新後自立一国。古称山背、山代,延暦十三年(794),桓武天皇改置平安京,以「从山河襟帯而自然作城之名胜」而改名山城。废藩置县後分置京都府及淀县;後合并为京都府。 摄津国:属畿内(或山阳道),俗称摄州。石高约1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东部。古代通称津国,和铜六年(713年)改称摄津国。天武天皇置摄津职,拥务古(武库)水门之良港,因与大陆(中国、朝鲜)交易而繁荣。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置尼崎、三田两藩为兵库县东部,其他部分编入大阪府北部。 丹波国:俗称丹州、丹南、南丹。石高约2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东北部及京都府中部。古称旦波。七世纪成立,和铜六年(713),北部五郡划为丹後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入兵库县及京都府。 丹後国:俗称丹北、北丹。石高约1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京都府北部。和铜六年(713),丹波国北部五郡(加佐、与谢、丹波(後之中郡)、竹野、熊野)划为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划入京都府。 淡路国:属南海道,俗称淡州。石高约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南部之淡路岛。七世纪成立,古称淡道;後与阿波国合称栗国,本身称「阿波路」,由津名郡、三原郡组成。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划入兵库县。 阿波国:属南海道,俗称阿州。石高约1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德岛县。古代与淡路国合称栗国;和铜六年(713)正称阿波。後因江户德岛藩而於废藩置县後分置德岛县、名东县,後来统称德岛县。 赞崎国:属南海道,俗称赞州。石高约12万6000石(庆长时)。现在之香川县。大化改新後自立一国,外加盬饱、小豆、直岛诸岛,江户时代时,小豆、直岛诸岛划为备前国领。废藩置县後曾改称香川、名东、爱媛,後正称香川县。 伊予国:属南海道,俗称予州。石高约36万6000石(庆长时)。现在之爱媛县。大化改新後自立一国,废藩置县後成为爱媛县。 土佐国:属南海道,俗称土州。石高约10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高知县。古名土左;古代都佐、波多两国在大化改新後合并为一国。废藩置县後成为高知县。 播磨国:属山阳道,俗称播州。石高约3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西南部。大化改新後,合并针间、鸭、明石三国为一。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称为姫路县,後来改名饰磨县,同九年合并入兵库県。 但马国:俗称但州。石高约1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兵库县北部。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豊冈、出石、村冈三县,後来曾统合为豊冈县,最後编入兵库县。 美作国:属山阳道,俗称作州。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冈山县北部。古代备中国之一地,和铜六年(713)後拥备前国英多、胜田、苫田、久米、真嶋及大庭六郡为一国。平安时代庄园之地;废藩置县後分置津山、胜山、鹤田三县,後统称北条县,最後於明治九年编入冈山县。 备前国:属山阳道,俗称备前。石高约3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冈山县东部。本属古吉备国之一部,大化革新後分为三国(备前、中、後),和铜六年(713)後划北部六郡予美作。江户时代时,小豆、直岛诸岛划为国领。废藩置县後并入冈山县。 备中国:属山阳道,俗称备中。石高约1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冈山县西部。古吉备国之一部,古名「吉备道中国」,大化革新後分为三国(备前、中、後)。废藩置县後改名深津、小田县,明治五年正式并入冈山县西部。 备後国:属山阳道,俗称备後。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广岛县东部。古吉备国之一部。大化革新後分为三国(备前、中、後)。废藩置县後本并入冈山县,明治九年改编入广岛县东部。 安芸国:属山阳道,俗称芸州。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广岛县西部。古名阿岐;因为古代交通之要地之繁荣。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改名安芸,乃源平时代,平氏庄园之地。废藩置县後并入广岛县。 因蟠国:俗称因州。石高约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取县东部。古称稻叶,为古稻叶国,大化改新後改名因幡。废藩置县後本并入鸟取县。 伯耆国:俗称伯州。石高约2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取县西部。为古伯耆国,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名称不变。废藩置县曾改名鸟取县、岛根县,明治十四年合为鸟取县西部。 出云国:俗称云州。石高约19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根县东部。古出云皇朝之地,大化改新後立为一国,名称不变。明治四年废藩置县,编入岛根县。 石见国:俗称石州。石高约11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鸟根县西部。以石见银山而得名。明治四年废藩置县,编入岛根县。 周防国:属山阳道,俗称防州。石高约16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口县南部。古名周芳;七世纪末改名周防。大化改新後,并大岛、熊毛、玖珂、都浓、佐波、吉敷六郡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与长门国合为山口县。 长门国:属山阳道,俗称长州。石高约2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山口县北部。古称穴门、穴户;古代穴门、阿武国之地,七世纪时合并为穴门国,七世纪末改名为长门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为山口、丰浦、清末三县,与岩国县编入为山口县。 隐岐国:俗称隐州。石高约5万石(庆长时)。现在鸟根县之外岛。大化改新自为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编入鸟根县。 对马国:属西海道,俗称对州。石高约16万石(庆长时)。现在长崎县之外岛。古代对大陆交通、军事上之要地,古称津岛;天智天皇三年(664)置设军事机地。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改称严原县,同年与九州佐贺县合并为伊万里县。同5年编入长崎县,自为严原町,内有四町二村。 丰前国:属西海道,俗称丰前、丰州。石高约14万石(庆长时)。现在福冈县及大分县之一部。古代与丰後国合称丰国,文武天皇分为豊前、豊後两国,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编三藩为小仓、中津、新田三县;最後统合为小仓县。同九年分别编入东部之大分县及西部之福冈県。 丰後国:属西海道,俗称丰後、丰州。石高约42万石(庆长时)。现在大分县之大部分。古代与丰後国合称丰国,文武天皇分为豊前、豊後两国,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为臼杵、杵筑等七县;同九年统合为大分县。 筑前国:属西海道,俗称筑前,古称筑紫前。石高约33万石(庆长时)。现在福冈县西北部。古代筑紫国之一部,古代大陆文化流入、国防上之要地。文武天皇二年(698)把筑紫国两分後,自成一国;同时乃管辖西海道诸国之大宰府设置之地。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黒田、秋月两县,同年合并为福冈县。 筑後国:属西海道,俗称筑後,古称筑紫後。石高约27万石(庆长时)。现在福冈县南部。古代筑紫国之一部,文武天皇二年(698)把筑紫国两分後,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久留米、柳川、三池三县,曾改名三潴县,同九年编入福冈县之一部。 肥後国:属西海道,俗称肥後,石高约34万石(庆长时)。现在之熊本县全境,古代火(肥)国之一部。大化改新後(有说持统天皇十年(696)),分为肥前国、肥後国两国後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熊本、人吉两县,明治九年合为熊本县。 肥前国:属西海道,俗称肥前,石高约22万石(庆长时)。现在之佐贺县及长崎县全境,古代火(肥)国之一部。大化改新後(有说持统天皇十年(696)),分为肥前国、肥後国两国後自成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佐贺、长崎两县。 日向国:属西海道,俗称日州、向州,石高约17万石(庆长时)。现在之宫崎县全境。古代袭国之一部分,占九州东南部大部分地区。和铜六年(713)分设大隅国後立一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分置美津、都城两县,明治六年合为宫崎县。 大隅国:属西海道,俗称隅州,石高约1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鹿儿岛县东部。和铜六年(713)拥日向国肝杯、赠於、大隈、姶罗四郡为一国。天长元年(824)并合多褹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并入鹿儿岛县。 萨摩国:属西海道,俗称萨州,石高约28万石(庆长时)。现在之鹿儿岛县西部。九州南部、鹿儿岛县西半部之旧国名,九州隼人族之居地。大宝二年(702),从日向分出唱更国(唱更意即「守边境」之意),数字後唱更国改名为萨麻国,八世纪末正名为萨摩国。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并入鹿儿岛县。 壹岐国:属西海道,俗称壹州,石高不明。现在长崎县之外岛。中国史书称一支国或一大国;日本方称伊伎、伊吉、伊岐、由纪、由吉,七世纪时正名壹岐。明治四年废藩置县後并入长崎县。 资料二 日本战国令制国及郡名 [[[CP|W:210|H:140|A:C|U:http://file2.qidian.com/chapters/201210/28/2500223634870500420499776572477.jpg]]]陆奥 白河、磐濑、会津、耶麻、安积、安达、信夫、刈田、柴田、名取、菊田、磐城、标叶、行方、宇多、伊具、亘理、宫城、黑川、贺美、色麻、玉造、志太、栗原、磐井、江刺、胆泽、长冈、新田、小田、远田、气仙、牡鹿、登米、桃生、大沼 出羽 置赐、田川、最上、村山、鲍海山形、由利、雄胜、平鹿、仙北、河边、秋田、山本、会津、大沼、河沼、耶麻、岩濑、安积、安达、信夫、伊达、白河、白川、石川、菊多、磐前、磐城、木酋、标叶、伊具宫城、刈田宫、田村宫城 下野 安苏、足利、梁田、都贺、寒川、河内、芳贺、盐屋、那须 上野 碓水,吾妻,利根,势多,群马,片冈,多胡,绿野,甘乐,山田,那波,佐位,新田,邑乐 信浓 筑摩,伊奈,安昙,诹访,水内,更级,高井,埴科,小县,佐久 飞驒 益田,大野,吉城 美浓 多芸,石津,安八,山县,不破,池田,大野,中岛,叶粟,本巢,莚田,方县,厚见,各务,武仪,郡上,加茂,可儿,土歧,惠奈,海西 近江 滋贺,高嵨,粟太,甲贺,野州,蒲生,神崎,犬上,土反田,浅井,伊香,爱知 武藏 足立,丰嵨,南葛饰,荏原,多摩,琦玉,人间,高丽,比企,横见,大里,男衾,幡罗,榛泽,儿玉,贺美,那珂,秩父,新庭,北葛饰,橘树,都筑,久良歧 相模 足柄.上下,淘绫,大住,爱甲,津久井县,高座,镰仓,三浦 常陆 筑波,河内,信太,行方,鹿岛,真壁,茨城,新治,那王可,久慈,多贺 下总 西葛饰,猿岛,结城,丰田,冈田,北相马,千叶,东葛饰,海上,南相马,香取,印旛,埴生. 安房 平,安房,长狭,朝夷 上总 天羽,周准,望陀,市原,夷隅,埴生,长柄,山边,武射 甲斐 山梨,八代,巨摩,都留 骏河 志太,益津,有渡,安倍,庵原,富士,骏东 伊豆 那贺,加茂,田方,君泽 远江 长上,滨名,敷知,引佐,鹿玉,磐田,丰田,山名,周智,佐野,城东,榛原 三河 碧海,额田,加茂,幡豆,宝饭,设乐,八名,渥美 尾张 爱知,知多,春日井,丹羽,叶粟,中嵨,海东,海西 伊势 桑名,员弁,朝明,三重,铃鹿,河曲,安芸,安浓,一志,饭野,饭高,多气,渡会 伊贺 阿拜,山田,伊贺,名张 志摩 答志,英虞 越後 岩船,刈羽,古志,三岛,蒲原,鱼沼,颈城 佐渡 杂太,羽茂,加茂 越中 新川,妇负,石历波,射水 能登 羽咋,鹿岛,凤至,珠州 加贺 暂缺 越前 敦贺,足羽,丹生,南条,今立,土反井,吉田,大野 若狭 三方,远敷,大饭 山城 葛野,爱宕,乙训,纪伊,宇治,久世,缀喜,相乐 大和 添上,添下,平群,山边,宇陀,式上,式下,十市,高市,忍海,葛上,葛下,广濑,宇智,吉野 摄津 东成,西成,住吉,丰嵨,能势,嵨上,嵨下,武库,菟原,八部,川边,有马 河内 交野,赞良,茨田,若江,河内,高安,大县,涩川,志纪,安宿部,八上,古市,石川,锦部,丹南,丹北. 和泉 大鸟,泉,南,日根 纪伊 名草,海部,那贺,伊都,在田,日高,北牟娄,南牟娄 淡路 津名,三原 阿波 阿波,麻植,板野,名东,名西,美马,三好,胜浦,那贺,海部 赞歧 大内,寒川,三木,山田,香川,阿野,鹈足,那珂,多度,三野,刈田,小豆岛 伊予 宇摩,新居,周布,桑村,越智,野间,风早,和气,温泉,久米,伊予,浮穴,宇和,喜多 土佐 安芸,香我美,长冈,土佐,吾川,高冈,幡多 播磨 明石,加古,印南,饰东,饰西,美囊,加东,加西,多可,神东,神西,完粟,揖东,揖西,赤穗,佐用 美作 英田,吉野,胜南,胜北,东北条,东南条,西西条,久米南条,久米北条,大庭,真岛,西北条 备前 邑久,赤土反,磐梨,和气,上道,御野,津高,儿岛 备中 小田,浅口,洼屋,都宇,川上,下道,贺阳,上房,阿贺,哲多,后月 备後 安那,深津,神石,沼隈,品治,芦田,甲怒,御调,世罗,三溪,三次,三上,奴可,惠苏 安芸 丰田,安芸,高宫,沼田,佐伯,高田,贺茂,山县 长门 吉敷,佐波,都浓,熊毛,玖珂,大岛 周防 阿武,见岛,大津,美祢,原狭,丰浦 丹波 桑田,船井,何鹿,天田,水上,多纪 丹後 加佐,与佐,中,竹野,熊野 但马 城崎,气多,美含,出石,二方,七味,养父,朝来 因幡 岩井,法美,邑美,高草,气多,八上,八东,知头 伯耆 会见,汗入,日野,八桥,久米,河村 出云 能义,意宇,秋鹿,岛根,楯缝,出云,神门,大原,仁多,饭石 石见 安浓,遐摩,邑智,那贺,美浓,鹿足 隐歧 知夫里,海士,周吉,越智 筑前 志摩,怡士,早良,那珂,席田,御笠,糟屋,穗波,嘉麻,夜须,下座,上座,宗像,鞍手,远贺 筑後 三瀦,御井,御原,山本,竹野,生叶,上妻,下妻,山门,三池 丰前 企救,田川,京都,仲津,筑城,上毛,下毛,宇佐 丰後 国东,速见,大分,玖珠,日田,直入,大野,海部 肥前 基肄,养父,三根,神崎,佐嘉,小城,杵岛,藤津,高来,彼杆,松浦 肥後 玉名,饱田,诧摩,阿苏,菊池,合志,山本,山鹿,益城,宇土,八代,苇北,球磨,天草 日向 臼杵,儿汤,诸县,宫崎,那川 大隅 菱刈,桑原,始罗,日会日於,肝属,大隅,熊毛 萨摩 鹿儿岛,谷奚山,给黎,河边,揖宿,颖娃,阿多,日置,伊佐,萨摩,高城,曾页岛,出水 壹岐 壹歧,石田 对马 上县,下县 资料三 丰臣秀长家臣团 [[[CP|W:210|H:140|A:L|U:http://file2.qidian.com/chapters/201210/28/2500223634870510102062276754713.jpg]]]大和国地图 土佐国 安芸忠左卫门野根甲浦城主2000石 纪伊国 安宅重俊牟娄郡国人纪伊国牟娄郡1500石 小山式部大辅牟娄郡国人纪伊国牟娄郡1300石 小山隆重牟娄郡国人紀伊国牟婁郡800石 奥弥兵衛牟娄郡国人紀伊国那賀郡?石 埼山九郎右卫门有田郡国人纪伊国在田郡?石 神保春茂有田郡石垣鳥屋城主大和国高市郡で6000石 周参见氏长牟娄郡国人纪伊国牟娄郡1700石 铃木重朝雑贺众?石 高河原家盛塩崎庄田原太的地侍塩崎庄田原太800石 玉置小平太玉置庄々司日高?有田郡3500石 津田监物那智郡小仓庄々司?600石 土桥右近将监?郡国人纪伊国内5000石 福田牛介?郡国人大和国十市?纪伊国名草?有田郡等2000石 水原吉一?郡国人神东郡船津100石 保田繁宗高野山华王院僧侣保田庄?大和国竹田?大久保3500石 保田则宗繁宗之子 色川秀足牟娄郡国人牟娄郡内?石 伊势国 吉川平介伊势大凑的船奉行纪伊凑7000石 大和国 十市忠之十市城主大和国十市城主3000石 十市忠次忠之之弟1000石 中坊秀佑?郡国人吉野郡3500石 的场光政?郡国人広瀬郡箸尾1827石 箸尾高春?郡国人広瀬郡内2万石 布施左京亮布施郡国人大和国内?石 筒井定庆筒井顺庆的养子大和国内1万石 秋山右近将监宇陀郡国人宇陀郡内?石 岸田忠之筒井顺庆的家臣山辺郡岸田1万石 岛左近清兴筒井顺庆的家臣大和国内?石 甲斐国 荻原重次武田信玄的家臣?石 河内国 东条行长平岛城主与力?石 和泉国 寺田又右卫门松浦肥前守的家臣与力?石 越前国 杉若無心越前的国人芳養下村泊山城主1万9000石 伯耆国 樋口雅兼伯耆海池村的地侍播磨国内100石 摂津国 伊丹甚太郎伊丹正亲的亲族600石 近江国 浅井井頼浅井长政之子600石 小堀正次浅井长政的家臣大和国葛上?宇知郡等5000石 多贺常则浅井长政的家臣大和国十市郡2000石 多贺常直常则之子 多贺秀种堀秀政的家臣大和国葛上?葛下郡等?石 播磨国 井上大九郎别所长治的家臣?石 黒田利则黒田如水之弟?石 黒田直之黒田如水之弟?石 寺田光吉?郡国人?石 不详 宇多頼忠石田三成的岳父?石 奥田勘兵卫??石 落合藤右卫门??石 上坂正信?大和国内1000石 羽田正亲?大和国添下郡小泉城主4万8000石 福知政直??石 牧村土佐??石 桜井家一??石 横浜一庵??石 横浜茂胜??石 亲族 青木纪伊守秀吉的家人纪伊国入山城主1万石 福岛高晴福岛正则之弟大和国宇陀郡秋山城主1万石 福岛高吉藤堂高虎的养子秀长的养子 秀吉的同朋 桑山重晴丹羽长秀的家臣纪伊国和歌山城主2万石 桑山一重桑山重晴的长男?石 桑山元晴桑山重晴的次男大和五所8000石 桑山贞晴桑山重晴的三男大和国内2500石 桑山一晴桑山一重的长男纪伊国和歌山城主2万石 桑山一直桑山一重的次男?石 藤堂高虎织田信澄的家臣纪伊国纷河5000石 本田利久织田信长的家臣大和国高取城主2万5000石 安田国継明智光秀的家臣?石 箕浦大内蔵明智光秀的家臣?石 村越光徳川家康的家臣大和国内1000石 铃木重吉徳川家康的家臣?石 铃木重时重吉之子?石 资料四 丰臣家族简介 丰臣氏是安土桃山时代时授与掌握政权的关白羽柴秀吉的姓氏。 当时公卿的姓有源平藤橘(源氏、平氏、藤原氏、橘氏)以及可以与之相匹敌的新姓菅原氏、贺茂氏、大江氏等,而朝廷则在1586年时下赐给秀吉丰臣朝臣的氏姓(本姓)。有说法“丰臣”(とよとみ)姓是取自于圣德太子的本名“丰聪耳(とよとみみ)”。 以一介平民出身而没有一门众家臣团的秀吉,赐给有力家臣与大名丰臣朝臣的氏姓和羽柴的苗字,使大名们要自称为丰臣朝臣羽柴何某,达到类似自己一族的效果(江户幕府时代,许多大名是德川氏与松平氏出身,丰臣政权可以与之做对照)。 后来德川氏稳定霸权的过程中,允许当初被赐丰臣朝臣、羽柴氏的大名们,可以舍弃这个姓。江户时代还以丰臣朝臣为本姓的大名家,只有秀吉夫人北政所(宁宁)娘家木下氏。木下氏在明治维新后因为本姓与苗字合一的法令,必需只能使用其中一个姓,现在已经极少看到有人姓丰臣了。氏族的丰臣氏,即指秀吉的兄弟姊妹与他们子孙所结合的一族,也就是以下列出的人们: 大政所(秀吉母) 木下弥右卫门(瑞龙院?秀吉之父) 竹阿弥(秀长?旭姬之父) 瑞龙院(秀吉的姐姐) 丰臣秀次(秀吉的养子)丰臣秀胜(秀吉的养子) 丰臣秀保(秀长的养子,就是主角啦) 丰臣秀吉(大政所长男,即太阁) 丰臣鹤松(秀吉子,夭折) 丰臣秀赖(秀吉子) 丰臣国松(秀赖子,夭折) 天秀尼(秀赖女,出家) 丰臣秀长(大政所次男,即大和大纳言) 旭姬(大政所次女) 历史上的丰臣家族 事实上秀吉只有以上少数的亲人,弟弟秀长是大和国郡山城主100万石,外甥秀次是近江国八幡城主43万石、秀胜是丹波国龟山城主,亲生儿子鹤松则是原本预定为继 承人。但在1590年天下统一之前到之后的1591年至1595年之间,秀长、鹤松、秀胜以及继承秀长的秀保竟然都相继死去了。 为此心灰意冷的秀吉决定以外甥秀次当做继承人,并于1591年将关白之位让给他。但是秀吉让出 权位后,却又称为太合,依然掌握丰臣家的直辖领与军权,于是产生了二重政权的矛盾。而且在1593年时,秀吉再次得子秀赖,决定了秀吉与秀次间对立更加恶 化。1595年,秀吉将秀次流放到高野山,秀次切腹自杀。从此二重政权消除,丰臣政权再次归于秀吉,而且为了政权的正统性,关白一职便从丰臣家完全消失了。 1598年秀吉过世,他将后事托付给几个有力大名,其中德川家康终于抬头,在1600年的关原之战时击倒石田三成等丰臣政权拥护派的诸大名,建立霸权。家康在1603年时就任征夷大将军,创立江戸幕府,并在1605年时将将军之位传给其子德川秀忠,以确立德川政权的正统性,而丰臣氏的政权宝座也完全掉落了。 但即使德川政权已经确立,丰臣秀赖方面也仍然把德川将军当做是臣下。家康感到有所顾虑之处,便在1614年发起大阪冬之阵[1],并且在第二年的大阪夏之阵时攻下大阪城,秀赖与其母淀殿自杀。秀赖之子国松在庆长二十年五月二十三日(西元1615年6月19日)在京都的三条河原被处死,于是由秀吉一手兴起的丰臣氏宣告灭亡。 资料五 丰臣秀长简介 丰臣秀长(1540年—1591年),丰臣秀吉之弟,父亲是筑阿弥,另外一种说法是其父和秀吉同是木下弥右卫门,母亲是大政所阿仲,乳名小一郎、小竹。最初名为羽柴秀长,天正12年(1584年)时,改名为丰臣秀长。天正13年(1585年)领大和国的郡山城,成为110万石的大名。天正15年(1587年)时任大纳言,因此被称为大和大纳言。他是兄长秀吉的左右手,在文武两面都十分活跃,对秀吉统一天下也有极大的贡献。秀长的性格温厚,一直担任辅助兄长的这个职务,许多诸侯也很依靠这个人格高尚的人。 以下主要介绍本能寺后秀长的事迹: 天正十年(1582年)六月二日,织田信长因为部下明智光秀的反叛而死于京都本能寺(本能寺之变),享年四十九岁。秀吉从备中国高松城急返,六月十三日,与明智军战于山崎(山崎会战)。此时,秀长和黑田孝高一同守备天王山。同天,明智光秀战败自尽而死(一说为土民所杀)。同年,秀长任从五位下美浓守。 天正十一年(1583年)秀吉和织田家家臣柴田胜家战于贱岳(贱岳之战),而秀长自然有参战。就在两军对峙的当口,织田信孝举兵。在秀吉压制信孝后,敌将佐久间盛政突袭中川清秀的阵营,中川在奋战而死。不过,最后秀吉军胜利。史料·老人杂话里说到,据说因为清秀战死的责任,秀长被秀吉叱责。可是也有说秀吉的行动小心谨慎的缘故,叫守备的秀长作战。如果真的是把作战的任务交给守备的秀长,不能摧毁敌军的阵势的可能性也就比较高。而且,老人杂话作为史料颇受质疑。有一说法,就在这一年,秀长将苗字(姓氏)由木下改为羽柴。 天正十二年(1584年),秀吉与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雄的联军发生战事(小牧长久手之战)。秀长进军守山,监视织田信雄。之后,外甥羽柴秀次(姊阿智之长子)因为战事失利而被秀吉斥责,此事十分有名。同年六月的时候,长秀将名字改为秀长。此后,秀吉远征秀长也有随军,四国征讨也有立下战功,而秀长也尽力于回复秀吉对秀次的信赖。 天正十三年(1585年),纪州征讨时,和秀次一起被秀吉任命为副官。战事结束后,秀吉封给秀长纪伊国和和泉国等的六十四万石的领地。同年,和歌山城筑城的任命藤堂高虎为普请奉行。这是被誉为筑城名手的高虎最初所筑的城。 天正十三年(1585年)六月,四国征讨秀长作为秀吉的代理,担任兵力超过十万人的军队总司令。可是,长宗我部氏反抗激烈,且因为毛利氏和宇喜多氏的联合军迟来,于是有人建议秀长向秀吉增援。而秀长送出的书信(四国御发向事)被认为是现存少量的秀长的书信之一。 同年八月,因为长曾我部氏征讨的功绩,增领大和国的郡山城,成为一百一十六万石的大名。有着悠闲自适的形象的秀长领土(大和、和泉、纪伊)中,寺社势力却十分强大,完全治理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后用了极为强制的手段才让领地内安定下来,但这也造成日后的重大问题。 天正十四年(1586年),二月八日,入摄津国有马汤山(多闻院日记),这被视为秀长的健康状况渐渐出现变化的象征。之后,连续数次往来温泉疗养(汤治)。在汤治中,秀长也陆续拜访本愿寺、金库院、宝光院。 同年,十月二十六日,一直拒绝上洛的德川家康终于到达大阪,暂住在秀长邸。同天晚上,发生秀吉请求成为家康臣下的事件。有这段记录的史料并不少(家忠日记)(德川实纪)。可是除了秀长、秀吉以外被纪录下来的人物只有浅野长政,一般认为这只是秘密作战。 天正十五年(1587年),九州征讨,秀长担任别動队日向国方面总司令。包围了同耳川之战的高城,4月17日岛津忠邻夜袭了宫部继润的军队,并且岛津义弘率援军突击(根白板之战)。在宫部继润抗战的期间,藤堂高虎、黑田孝高、户川达安等将联合反击,岛津军战败因此撤回萨摩国。之后,岛津家久为了议和而访问秀长,日向方面的进军结束。同年八月,秀长因为立下功绩,而从二位大纳言,因此后来的人多称秀长为大和大纳言。 天正十八年(1590年),元月左右,秀长的病情开始恶化,因此并没有参与小田原征伐。十月左右,外甥羽柴秀次前往谈山神社,祈祷秀长的病痊愈。所以,一般都认为秀长和秀次之间的关系良好。 天正十九年(1591年),秀长在大和国郡山城逝世,享年五十二岁。秀长的妻子本名不详,只知道法名为智云院。而秀长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おきく(阿菊)和大善院,其中阿菊嫁与秀长的姊姊阿智的三子丰臣秀保,也就是自己的表兄弟为正室,而此举的目的也是为了让秀保成为秀长的婿养子,而之后大和丰臣家的确是由秀保继承。大善院则是嫁给毛利秀元作正室,不过可能没有子嗣。另外,秀长还有一个养子藤堂高吉。 秀长死后三年,文禄三年(1594年),秀保病故,只有十六岁,没有子嗣,大和丰臣家断绝。 现在秀长与兄长秀吉和侄子丰臣秀赖一起被供奉在大阪市中央区的丰国神社。 资料六 日本战国史简介 战国时代,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时期,简称战国,一般是指1467年的应仁之乱到安土桃山时代之间(也有把江户时代初期列入的说法)约百年政局纷乱、群雄割据的一段时期。最终,历经超过百年的混战,德川家康在1603年建立江户幕府,此后不久再次统一全国。 这里也就着重介绍“战国风云儿”织田信长之后的事迹: 霸王崛起,幕府灭亡 织田信长为尾张国(今爱知县北部)的大名。永禄3年(1560年),信长在桶狭间以三千军击败领有骏河、远江、三河三国、率领约两万五千大军的大名今川义元,是为桶狭间之战。信长在战后迅速崛起,并选择和邻国三河的德川家康结盟,把扩张领土的目标放在大名斋藤龙兴统治之美浓国上。初期,织田信长进攻美浓的进度相当迟缓,直到织田信长成功促成斋藤氏重臣美浓三人众倒戈,局势才开始有了转变。永禄10年(1567年)9月,信长在稻叶山城之战中区胜,攻陷美浓的稻叶山城,将它改名为岐阜城,并制作了天下布武朱印,展开统一日本之路。第二年,信长拥立第十五代将军足利义昭,并在盟友浅井长政的帮助下,完成上洛的目标。 永禄13年(1570年),将军足利义昭因不满织田信长无视幕府权威的态度,暗中与本愿寺显如、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毛利元就、浅井长政、三好三人众以及朝仓义景等大名联盟,形成所谓的“信长包围网”,寻求联合对抗并消灭织田信长。元龟2年(1571年),信长以比睿山延历寺包庇与其敌对之浅井、朝仓两大名,杀入山中将比睿山延暦寺焚毁,此举引来武田信玄等人之批评,这是信长生前引来较大争议的事件之一。元龟4年(1573年),武田信玄发动军队攻打德川家康的根据地远江国、三河国,以图进京,并在三方原之战中击败德川、织田联军。次年5月,武田信玄于信浓国驹场病故,死前决定继承人是其孙武田信胜,并由信胜之父武田胜赖担任阵代(监护人)一职。 元龟4年(1573年),织田信长与将军足利义昭正式决裂,信长强攻幕府所在的二条御所,逮捕义昭,将其流放至河内国若江城,并建立安土城。室町幕府宣告灭亡。日本战国时代前一百年的室町时代在此划下句点,日本进入安土桃山时代。 安土桃山,二攻朝鲜 室町幕府灭亡后,信长继续消灭了浅井、朝仓两家,迫使伊势国司北田具房将家督让给信长之子北畠具豊。他还平定了三好、松永等南近畿势力。不久之后,织田信长在近江兴建安土城,作为织田政权的象征。天正3年(1575年),武田胜赖率军攻击三河长筱城,与织田、德川联军在三河设乐原展开交战。由于织田一方使用了铁炮等新式武器,造成武田氏折损诸多重臣。长筱之战使武田氏走向衰落,导致后者于1582年灭亡。 武田氏衰亡后,信长以近畿为核心,向四周快速扩张。天正10年(1582年)6月2日,织田氏家臣明智光秀在信长旅途中住宿京都本能寺之夜突然叛变,信长和嫡长子织田信忠先后战死。是为本能寺之变。 事件发生时,信长的另一位重臣羽柴秀吉正在中国地方与毛利氏作战。得知光秀叛变后,在5天之内急行军约200公里(史称中国大返还),联合织田氏其他重臣击败明智光秀,是为山崎之战,亦称天王山之战。在决定织田氏继承人的清洲会议上,秀吉支持信忠之子织田秀信继位。日后,秀吉逐步击败反对他的其他织田旧臣。最终,织田信长建立的基业,基本上被羽柴秀吉完全继承。 天正12年(1584年),织田信雄和德川家康联合对抗羽柴秀吉,小牧、长久手之战爆发。家康取得胜利,但是秀吉通过一系列外交策略,笼络了家康。秀吉还在石山本愿寺的旧址上建筑居城——大坂城。天正13年(1585年)担任关白一职,次年获赐丰臣之姓,并就任太政大臣,奠定丰臣政权。通过纪州、四国和九州征伐,长宗我部氏、岛津氏归降。天正18年(1590年)在小田原之战中消灭了后北条氏,并使东北大名降服,完成统一日本的壮举。第二年,秀吉将关白一职让与养子丰臣秀次,自称太阁,以世袭的方式宣示丰臣政权的稳定。政治上通过太阁检地、兵农分离、惣无事令等政策,为之后江户幕府的发展做了一定的铺垫。 天正20年(1592年),太阁秀吉为了平息国内土地不足分封的问题,决定出兵攻打明朝。秀吉向朝鲜提出“假道入明”的请求,却遭到朝鲜国王拒绝。于是,秀吉决定先并吞朝鲜,再并吞明朝。同年4月,秀吉派遣16万军人前往朝鲜,文禄之战因而揭开序幕。日军在战争初期处于优势,只花一个月便攻陷朝鲜首都京城(今韩国首尔)、驱逐朝鲜国王李昖。李昖为了击退日军,遣使向宗主国明朝求援。明朝很快便派出军队赶赴朝鲜救援。这段期间内,朝鲜各地出现义军抗战,其中郭再祐、高敬命的抗战大大激发了朝鲜军队之士气。天正21年(1593年)1月,明朝、朝鲜联军以提督李如松为首击退日军将领小西行长,收复平壤,虽在碧蹄馆之战因寡不敌众被日本将领立花宗茂、小早川隆景击退,但后来日军因为宇喜多秀家为首转攻幸州山城时遭遇朝鲜将领权栗的抵抗,损失十分惨重。另一方面,李如松改变策略,焚烧日军粮库,日军被迫退至釜山。除此之外,朝鲜水军名将李舜臣亦率领朝鲜水军击退日本水军,日军在海陆受挫的情况下被迫和明朝议和。文禄4年(1595年),文禄之役在两方议和下结束。 庆长2年(1597年),秀吉再次出兵攻打朝鲜,庆长之役开始。同年2月,明朝再次出兵支援朝鲜,首以明末名将麻贵,与日军加藤清正等人在蔚山交战。朝鲜水军在开战初期被日军击溃,迫使朝鲜再次起用李舜臣抵抗日军。李舜臣在鸣梁海战中击败日军主帅来岛通总,使局势开始扭转。在两军对峙之际,庆长3年(1598年])7月,太阁秀吉在京都伏见城病逝。日军在五大老的决议下开始撤退。同年11月,明朝、鲜联军又于露梁海战截击大败日军,虽然李舜臣在与岛津义弘交战中中弹而亡,日军因为遭受重大损失,最终撤退回国,庆长之役结束。文禄?庆长之役中,丰臣氏及参与战斗的大名消耗了极大的财力,而德川家康由于留守日本本土,并未参战,因此实力得以保存,为之后取代丰臣氏奠定了基础。 关原合战,元和偃武 庆长3年(1598年),丰臣秀吉病逝,其幼子丰臣秀赖继任家督,全日本顿时陷入混乱。自朝鲜半岛撤兵回国的丰臣氏诸将由于各自利益的问题,对以石田三成为首的五奉行大表不满,甚至试图起兵暗杀。另一方面,五大老之首德川家康私结诸侯,任意分封领地,激起其余四位大老的不满。庆长4年(1599年),四位大老中最有影响力的前田利家病逝,丰臣家臣与德川家康关系迅速恶化。庆长4年(1600年),也就是秀吉死后两年,德川家康因上杉景胜家老直江兼续的诉状《直江状》,起兵征讨上杉景胜,是为会津征伐。 丰臣家重臣、五奉行之一的石田三成认为德川家康违反私战禁令,召集各地大名于大坂城发表《内府违反条文》,随即起兵讨伐德川氏。德川家康则将上杉战事交给次子结城秀康,自己则率领大军与支持他的丰臣武将回师应对石田三成。庆长5年(1600年),两军主力最后在近江一带进行了决定日后天下形势的关原之战。 开战之初,以石田三成为实质领导(名义上的统帅则为毛利辉元)的西军攻势凌厉,打得以德川家康为领导的东军喘不过气来。可是到了大约中午时分,家康下令以火枪队向其事前已收买、但是在战场上按兵不动的的西军大将小早川秀秋射击,迫使他与吉川广家等西军大将阵前倒戈,直逼西军主阵。至此战况急转直下,西军从稍占优势转为完全溃败。在日落之前,这场大战便以东军大胜告终。几天后,石田三成被捕,他与小西行长以及安国寺惠琼三人作为首要战犯被处决,德川家康实质上取代了丰臣氏的政权。 庆长8年(1603年),德川家康接立天海和本多正信的意见伪造族谱,欺骗天皇赐德川家康征夷大将军一职,江户幕府正式成立,确立地位是高于关白丰臣秀赖,但随着丰臣秀赖年纪渐长,丰臣氏对德川家康的不满之声也越来越大。丰臣氏财力渐丰,大有重振旗鼓之势,而且身为五大老的德川家康毅然不顾两家密切的联姻关系,决心斩草除根。庆长19年(1614年),德川家康以丰臣家重建的《方广寺梵钟铭文》中出现的文句(“国家安康,君臣丰乐”)为借口,指责丰臣家有诅咒自己的意思(铭文上家康二字被拆开,家康认定丰臣氏诅咒自己人头落地),胁迫秀赖退出大坂城、交出其母淀殿并将她作为人质送到到江户城。对此要求,丰臣家断然拒绝,并积极召集浪人与流亡大名约11万人,同时亦储备粮食准备长期与德川对抗。 德川方亦发出动员令,轻易地召集了二十多万大军对大坂城进行包围。可是由于丰臣方的积极抵抗,特别是名将真田幸村、后藤基次等人的指挥,再加上大坂城城防坚固,德川方进展缓慢。后来,德川家康利用大炮轰击大坂城的天守阁, 以威慑居住其中的丰臣氏。之后,德川家康又假意求和,以大坂城填填埋外护城河作为和谈条件。可是在和谈进行的过程中,德川家康突然出动数万人在一夜之间不但把外护城河填平,就连二城、三城甚至内护城河也悉数破坏。大坂冬之阵在大坂城城防要塞完全被解除的情况下结束。次年5月,德川家康再度出动军队讨伐大坂城,这次史称大坂夏之阵的战役最终攻陷大坂城,秀赖母子自杀,与妻子德川氏(秀忠女,家康孙女)所生幼子国松亦遭斩。通过大坂冬、夏之阵,德川家康完全消灭了丰臣氏势力,结束了自应仁之乱以来混乱的战国局面。 关于目前丰臣氏领地的几点说明 第一,关于丰臣秀吉藏入地的问题。 一般观点认为,丰臣秀吉在1590年后的藏入地包括京都、大阪、界、伏见、长崎,等大型城市,以及相对的畿内五国(山城、和泉、河内、摄津和大和)、近江、纪伊、伊势、尾张以及美浓一部分(即除去分封给织田秀信得十三万石),假设包括周边零散的飞地,那么合计石高约为四百五十万石,但是这是初期,后来,秀吉陆续将领地分封出去,这里我们分段研究。 1、秀次起初获得了北近江四十三万石,后来德川家康移封后获得伊势北部及尾张百万石封地,合计封地一百四十三万石;这时,丰臣秀长仍然保有和泉、大和以及纪伊以及少量飞地,根据资料记载,此时秀长石高大约为一百一十六万石,那么此时如果再除去近江水口五万石等小部分领地外,丰臣秀吉藏入地约为一百四十万石,这应该是最低的限额; 2、在丰臣秀长以及秀保病逝后,他们的领地遭到瓜分,其中最显著的当是大和郡山城二十万石由增田长盛获得,佐和山城十九万石由石田三成获得,尾张清洲城二十四万石,此外诸多小大名封地不一一列出,据维基百科得知,此时,秀吉的藏入地为一百九十八万石,这些是历史上秀吉本领的变化。 第二,目前丰臣秀保领地的问题 此时秀保拥有南近江、纪伊、大和共计约一百二十一万石(具体计算我在和sh10125的讨论中说过),此时北近江石田三成仍旧十九万石,尾张福岛正则为二十四万石,美浓织田秀信为十三万石,那么剩下的基本就算是秀吉本领了,姑且计算一下,大概为二百二十万石,这一石高就是目前秀吉的藏入地,再加上全国主要的港口、矿藏都被其控制,因此,不存在所谓的秀保石高高于秀吉一说。 关于石高问题我只想说这么多,我是写小说不是历史学家,难免会有一些疏漏,但是请考究帝们不要过于纠结,以后关于石高的问题,我尽量不做讨论,还请各位见谅。另外,由于今晚做实验,可能要到很晚才能更新,明天要上课或者工作的尽量早点休息,明天再看也可以,千万不要累坏身体。 感谢大家这些天来的支持,还请各位书友多多推荐和收藏,小熊在这里谢谢了。 资料七 日本战国术语(转) 赤备: 「为了在战场上分别自军与敌军,而把所有军事装备都染上红色以作统一的精锐部队。武田家的山县昌景、德川家的井伊直政、大阪之战时的真田幸村都以此闻名。」 宛行: 「君主给与部下的封地。」 穴太众: 「居住在近江国的穴太,以建筑石垣而闻名的优秀建筑集团。在战国时期被誉为贵重的宝物,各地的大名在兴建城镇时都雇用之。」 安堵: 「用以维持势力平衡的东西。通常是当地侍众(地区势力)宣布臣服於当地之战国大名时,由已变成主公的大名保证他们能够继续经营他们的领地,被称为安堵。」 石突: 「在枪柄最后的位置所安装的铁器,作用是保护枪柄,纵使将枪柄击在地上也不受伤害。」 一领具足: 「是土佐大名长宗我部氏所创立的兵制。虽然平时以农民生活,但通常会预备一套作战用的装备,合战时就以这些装备投入战斗的,半农半兵身分的低等武士。」 一揆: 「百姓、土著、当地势力人士等等非政府组织因某些目标而集结之团体。」 夷狄: 「不服从朝延的,以及未开化之人民的简称。」 马印: 「也会写成马验。是一种束立在将军马匹旁、外形似灭火棒的东西。这东西的功能是用来夸大自军的威势以及表示自军总大将所在的地方。」 马回: 「在君主出阵时协助固定马匹,直属於君主的护卫。君主通常会选择在武艺上比较优秀的人出任。」 大手: 「是指城的正门。引申而言就是向敌军正面发动攻击之军队。」 折塀: 「为了提高防御能力,故意将防卫用的木板折曲,套用於战场之上。」 改易: 「是指犯了罪的大名或武将,君主将他所赐予的土地或俸禄收回、并取消他现有的工作的一种惩罚。」 水夫: 「是指控制海军船只的工作人员,即是伐船的人。他们大多数闲时是从事渔业,在需要时才加入战斗的。」 过所: 「是传讯兵用以通过关所的证明物,以及是关所或警岗的通行书。」 金掘攻: 「以闲时负责掘金的工作人员在战时开辟一条地底坑道以攻入敌方城池的一种攻城方法。其主要目标是为了令敌方丧失战意。」 倾奇者: 「是喜欢奇异的舞的人。在战国时期以前田利大(庆次郎)为首。」 搦手: 「是指城的后门,引申而言就是指从敌军背后攻击的军队。」 起请文: 「是指军令状。详细内容是记录了关於某件事的约定以及声明不会违反约定的一种文件,誓纸。」京枡: 「丰臣秀吉在太合检地实施以来,在秀吉政权下的官方田尺。以前主要在京都一带使用。」 切支丹大名: 「是指信奉天主教的大名。这些大名会在领国内至力传教以及保护信众。以九州为中心的西日本较常见,与南蛮贸易(西方贸易)亦相当盛行。闻名的有大友宗麟、有马晴信及高山重友(右近)。」 军监: 「在战场上监督军队进退的监军。亦会称为军目付或军奉行。」 军忠状: 「是指在合战时大名自己、家臣及部下等等,记录军功及死伤状况等等的报告书。君主承认后会跟据此作为论功行赏的证据。」 军配.采配: 「是指指示军队的布阵、进退的命令,以及是为了发出指为而生的道具(军配团扇)。虽然没有严格的规定,但通常是大名或总大将级者使用军配,而军师、武将级数的人会使用采配。」 化妆料: 「是君主给予女性的领地或俸禄的名称。通常是在女性下嫁时与田地(称为化妆田)及嫁妆一并发放的。」 虎口: 「在以最细小的目标下而建设的城门。在古时称作城户。」 后诘: 「是部署於先锋队和本军后方,在战斗时为了支援所控制的军队。以及在围城战时包围敌军后攻击敌方城池后门的部队亦称为后诘。」 小荷驮部队: 「是部队的其中一种、主要是负责自军兵粮之运搬。亦可称为辎重部队。」 逆茂木: 「在野战时为了防止敌军的突击,把木头复杂地放置的临时性的栏栅。」 仕置家老: 「在各大名家中、所有派系中补佐君主的、在家臣中最高位的重臣。亦会称为笔头家老。」 庶子: 「在**等等非正室而诞下的子女,以及与农民等等武家以外之女性所胡混所生的子女的总称。」 殿军: 「在撤退时为了保护主力部队不受到追击,而安排在军团中最后的位置以阻止敌方追击的一种部署。」 阵钟: 「在战场中指示军队进退所使用的小型梵钟,这个与号角及阵太鼓等等配合使用以传达命令。」 阵羽织: 「在战国时期非常流行的一种衣物。由绢等所织出来的无袖羽织,再配合上铠甲或保护物穿上。亦会称为具足羽织。」 水薨: 「是水葬的其中一种,当战死的人既多而身份又低时,把他们的遗体弃置入河流或湖泊中的处理方法。」 舍弃扶持: 「是指对一些妇孺等被世俗舍弃的人的维持生活的经济支援。织田家四重臣之一泷川一益在投降给丰臣秀吉后,就是接受舍弃扶持而生活的。」 战国大名: 「在战国时代拥有一国(专有名词,等同中国的省),在国内享有独自的支配统治体制的大名。虽然战国大名在形式上是受室町幕府的统治,但实际上幕府亦没有统治他们的能力。」 奏者: 「是指负责向大名转达家臣之拜见或人民的请愿等等事项的职位及其在职者的称谓。」 多闻橹: 「是一种与仓库、城兵的居住空间以及防卫围墙共同的城堡建筑方式,由松永久秀所创。」 嫡子: 「由正室所诞下的第一名男孩,有著承继家督的身份。」 当世具足: 「与战国以前的大而无当的铠甲不同,当世具足是以实用性作优先的防护铠甲。因为受到南蛮具足强烈的影响,因为多数会备有防御子弹的铁板。」 陪臣: 「简单而言,对於大名而言,就是「家臣的家臣」。对於家臣而言,这些人被称为「直臣」。举个例子,上杉景胜的直臣直江兼续,对於丰臣秀吉而言,他就是陪臣了。」 被官: 「是在大名支配下的所有人的总称。这包括了臣服了的地方势力。」 深井: 「为了取代由泥沼中打水而造出来的井。」 笔本改: 「大名之间的军事同盟或是同盟书等等的重要文件中的印鉴、图章等等的署名,再确认一次是由签署本人所记下来的一个程序。」 奉公构: 「由秀吉所发表的命令:既犯了罪又背叛了主君的命令的被放逐者,不得再到其他大名接受任何官位的惩罚。黑田长政的猛将后藤又兵卫就是受到这种处分,而落得成为乞丐的下场。」 棒道: 「为了有行战事的进行而开辟的军用道路。以武田信玄所作的『武田棒道』闻名。」 干饭: 「把米煮熟了,再把米晒干了而成的干粮。如果放入热水中再煮就会成为『汤渍』(泡饭)。」 棒手振: 「扛著长长的天秤棒在道路中一边叫卖一边行商的商人。」 卷攻: 「将敌城完全包围后断绝城内粮食供应,以降低士气作开城手段的战略,与「兵粮攻」大致相同。」 面面稼: 「指在战场中士兵们各自所立的战功。在贱岳之战中所谓『七本枪』之威名就是这种战功之一。」 烧動: 「是指烧毁敌方城下的田地和民居的攻城法。这种攻城法的目的是断绝敌方兵粮供给和给予敌方精神上(士气)伤害。」 矢钱: 「大名或幕府所徵收的军资金。」 犹子: 「虽然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但要使其承继自己的家业(家督),而将之当作自己的儿子收养的政治工具。」 佑笔: 「在大名家中担当记录及编写官方文件的职务的人。当然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写作高手。」 横矢: 「在战争时从敌方左右侧攻击的战法。通常会写成『横矢切入』(进入横矢)。」 寄骑: 「也会写作『与力』,在战国时代的寄骑(有谓室町时代及德川时代,从略。)是侍大将等大名部下之直属武士,骑士。举个例说,在织田家中的柴田胜家旗下直属部下前田利家正是所谓寄骑。总括而言,就是大名的部下的直属部下。」 林梦: 「当战争完结时阵亡者既多且没有身份地位者时,将遗骸放弃在野外的战后处理方法。」 胁大将: 「是一种以协助总大将处理军务形式存在的职务。」 刀狩: 「最早由柴田胜家在越前实行,内容主要是没收农民手上的武器,完全的做到兵农分离的目的,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一揆的发生,加强对庶民的统治,也因此日本武士和庶民身份阶级更加稳固。1588年丰臣秀吉向全国发出刀狩令,当时没收的武器都拿去塑造京都东山大佛殿的钉子。」 公家: 「亦称公卿,既三位以上朝官」 御家人: 「源朝赖麾下的关东地方的五市成为御家人」 执权政治: 「北条氏藉机掌权,任政所别当(长官),称之为『执权』.既宰相之意。执权独断的政治称之为『执权政治』」 守护大名: 「守护大名既各地诸侯」 连歌: 「日本诗歌的一种体裁,由两人以上分别轮流吟咏上下句,通常以一百句为一首。」 承和之变: 「9世纪中叶,摄政藤原良房策划拥立道康亲王的阴谋。藤原良房为了拥立与其有血缘关系的皇太子,以便控制皇权,遂以叛乱罪名逮捕伴氏以及但马权守橘氏,污告其奉恒贞亲王.阴谋起事。并迫使朝廷宣布罢掉恒贞亲王,另立藤原良房的外甥男道康亲王为皇太子。」 关白: 「原是批览太政官文书,将之禀奏天皇的宫职,但古代的政治,文书是联系上下,传达中央与地方的主要手段,因此,关白的权限日益膨胀。」 摄关政治: 「[摄政]、[关白]之词,皆出於中国史籍『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及『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天子』等句。日本的『摄关政治』则比中国的外戚专政,重臣执柄更为显要。藤原世袭的摄政、关白,不谨只是擅权专政,甚至操纵天皇的废立。」 五万字了,想说点什么 要不是编辑发来一条短信,我真不知道已经写满五万字了,尽管上背景资料就占了一大半,这几天心里乱乱的,想和大家聊聊。 最近好多朋友建议我改用第三人称写,就像武田家的那个一样,其实吧,并不是我多么想特立独行,当初用第一人称只是觉得省字数,方便,别的就没啥了,但是写到最近才发现,第一人称是越来越难写了,其实不用朋友们说,我自己就感觉到了,但是我之所以不改,是因为不想影响文章的连贯性,但大家要是觉得不行,我会尝试改改的。 我这人比较固执,大家不要介意,就像昨晚一样,本来都困得要死,可是为了一天一章的承诺我还是码完了,今天早上起来再读,发现真的不尽如人意,还请大家谅解。 最近事情太多了,又要做实验,又要出差,忙得我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因此这两天都是挤时间写的,质量难免有些下降。有些朋友可能会问,既然没时间为什么还要写小说呢?其实吧,我并没有把这个当做小说来写,自从看了《土佐》和《武田》后,我脑袋里自然而然地构思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为了不忘记,我才抓紧时间把它写下来,顺便和大家分享,听听大家的意见,其实挺感谢sh10125的,老是能给我提供一些宝贵的资料和意见,让我的故事能够更加完善和充实。 我承认,自己作为工科男,文笔并不是很好,因此有些时候会出现词不达意的现象,再加上时间紧迫,错别字有时候有比较多,但是请大家不要太在意,我今后会尽量避免的。 最后呢,还请大家多多提意见吧,我希望这是属于我,也是属于你们的故事,我会看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思考你们的每一个建议,每当这时,才是我感觉最满足的时候吧。 大家晚安,做个好梦。 资料八 日本名刀资料一览(转) 【大典太】 太刀,刃长66.10CM。平安后期刀工三池典太光世所作,本来为室町将军家(足利氏)所有,在桃山时代落入秀吉手中,后来秀吉将它赐予前田利家。刀铭为“三池光世”; 【数珠丸恒次】 具体情况不明,传说为日莲上人所有; 【童子切安纲】 具体情况不明,传说为源赖光所有;传说大将军“源赖光” 受天皇征辟去征讨百鬼之王——“酒吞童子”。源赖光乘酒吞童子大醉后乘机切下它的脑袋,成功解救出了被鬼王抓来的美少女,受到了天皇的厚赏,这把刀也因切 下酒吞童子的脑袋而被命名为——童子切安纲。(似乎全世界都有这种套路的神话故事) 【三日月宗近】 具体情况不明,为山城国刀工三条宗近所作; 【鬼丸国纲】 具体情况不明,相传为镰仓北条家家传宝刀,随着北条一门的全灭而散落人间(这里所说的北条氏与战国时代的小田原北条氏毫不相干,后者是伊势新九郎长盛冒姓北条,改名为北条早云后形成的家族)。 (注,以上合称为“天下五剑”,说明有出入,实际都有详细资料和现存地,请查看单独的词条) 其他名刀: (注,以下前五个刀名来自新选组,误传也多,不过名人用的刀称为“名刀”也不为过,但真正的名刀,下面提到的只是管窥一斑而已) 【菊一文字则宗】 太刀,刃长78.48CM。后鸟羽院时期备前国刀工则宗所作,一文字派的代表作品。传说后来为新撰组剑士冲田总司所有。刀铭为“菊一文字则宗”; (注,冲田总司使用菊一文字的传说,仅见于小说中,实际未曾持有,原因是菊一文字在幕末时代已属国宝级,冲田总司不可能弄到这把宝刀,另外皇家御制之兵器多为装饰用,用来显示威仪者居多,菊一文字属于薄刃之刀,不适合用于实战。冲田总司所用之刀为加洲清光。) 【长曾弥虎彻】 胁差,刃长45.75CM。越前国刀工虎彻于宽文三年所作。为新撰组剑士近藤勇的爱刀。刀铭为“长曾祢虎彻入道兴里”(在街机游戏《吞食天地》的火烧新野那一关,好像可以从木桶里把它打出来…….....); (注,特纠正网上误传:近藤勇的虎彻和这个数据是两回事,近藤勇是打刀,而且基本认定为伪物,不过,“虎彻”之名却因为近藤勇更加声名远播,所以,虽然近藤勇的伪物虎彻是使用的人有名刀才有名,但也绝对配的上“名刀”二字。) 【和泉守兼定】 太刀,刃长70.6CM。著名刀工之定所作,新撰组剑士土方岁三所有。刀铭为“和泉守藤原兼定”,在刀柄上也刻有铭文:“临兵斗者皆阵烈在前”; (注:特纠正网上误传: ●“九字兼定”和土方岁三没有任何关系,现存于日本东京都日野市土方岁三资料馆的“和泉守兼定”为第十一代和泉守兼定作。资料:土方岁三的“和泉守兼定”刃长:2尺3寸1分6厘(约70.6CM)刀(茎)表铭:和泉守兼定里铭:庆応3年2月日 ●而“九字兼定”为2代兼定作,资料:九字兼定(和泉守藤原兼定)刃长二尺三寸(70.56cm)刀(茎)表铭:和泉守藤原兼定作里铭:临兵闘者皆阵烈在前 ●“九字兼定”和土方岁三的“和泉守兼定”完全是2振刀。) 【堀川国广】 太刀,刃长70.6CM。著名刀工九州日向住国广所作,传说是国广作品里的第一杰作。后为新撰组土方岁三所有。刀铭为“堀川国广”; (注,土方岁三的国广也基本被认定为伪物) 【葵纹越前康继】 胁差,刃长35.3CM。江户时代著名刀工越前康继所作,作为御神刀供奉在尾张热田神宫(御神刀:放在神宫中供奉神明的刀,一般不用于战斗)。刀的两侧分 别铸有梅纹和竹纹。而之所以名为葵纹越前康继,据说是由于是受家康赐予德川家葵纹之名,因而改铭。成刀于庆长十一年左右。刀铭为“葵纹越前康继”; 【肥前国忠吉】刀,刃长67.3CM。江户刀工肥前忠吉所作,后来为冈田以藏所有。刀铭为“肥前国忠吉”; 【正宗】刀,刃长64.4CM。相州名刀工正宗作于镰仓末期,战国时为石田三成所有,关原合战后被敬献给德川家康,后来不知为何流落到萨菲罗斯手里(笑)。刀的全称为名物观世正宗。无刀铭; (注,同样叫正宗的刀也不只一振,萨菲罗斯虚构的正宗算是野太刀了) 【长船】太刀,73.63CM。又名名物大般若长光,名刀工长光的作品,在室町时代即价值六百贯。因为大般若经刚好六百卷,故取名大般若长光。本为室町末期将军足利义辉所有,后来经由三好长庆、织田信长之手而到了德川家康处。长筱合战后,家康将之赐予奥平信昌。刀铭为“长船”。 【影秀】太刀,是伊达政宗所喜欢用的刀。刀身成红色,在阳光下照射出的影子非常修长,所以名为影秀。传说在朝鲜壬辰战争中伊达政宗用此刀将对方武将甚至连马鞍子都被其以此刀砍下,因此也称其『斩鞍』。刀铭:影秀 【妖刀村正】刀,刃长73.32CM。室町末期刀工势州村正所作,斩切能力出类拔萃。被德川家视为“不吉”的象征,斥之为“妖刀村正”,因而在幕末时的长州倒幕派中人气极高。刀铭为“村正”; (注,现存村正不只一振,较有名气和代表性的如“势州村正”和“妙法村正”) 村正因为与德川家族的关系而闻名,德川家族几人死伤于村正刀下,家康以前的松平家两代当主都是死在了村正刀下,德川家康的 祖父清康,父亲广忠两人皆被近臣暗杀,而且都是用村正刀。而家康本人幼年也曾被村正刀伤了手指。1579年,德川家康嫡子信康,被织田信长赐死,又是死于 一把名为势州村正的刀下。这些虽然都是巧合,但是在1600年关原之战中织田河内守长孝的长枪又误伤了家康的手指,而且正是当年受伤的那一手指,更巧的是 此长枪也是势州村正制。致使德川家康断定:“村正刀是专门作祟德川家的妖物”并下令毁弃所有村正刀。到了江户时期,虽然势州村正的刀工仍然在打制日本刀, 但迫于幕府的压力,再无人敢公然携带村正刀,以前铭村正的刀也多改铭。故现存真品村正极为稀少。 村正被称为妖刀也和其所处历史时期有关,村正产生于动荡的室町中期,对于日本刀的需求很大,导致产生了大量的劣质刀剑,但是村正仍坚持打制品质优秀的实战刀。事实上,德川家装备村正刀的人极多,而造成德川家死伤的都是家族内部的人,所以巧合其实也就不巧了。 到了江户时期社会和平,刀剑更由实用转为注重华丽的外表装饰,当时的剑相学以刀的锐利品格判断吉凶,太过锋利的实战刀,被称为“妖刀”、“邪剑”。所以到了江户后期,村正即妖刀的观念已深入人心了。 真正的村正是作为刀工的姓名最早出现在室町中期,而且作为刀铭使用了约一百年左右。显然可以看 出村正并不是某一刀工的名字,这一点通过现存的村正刀外形和刀铭上也可以证实。据考证,至少有三代伊势的刀工使用村正铭。初代称左卫门尉,是伊势桑名人, 现存最早的一把村正于1501年打制,刀上有“势州桑名住右卫门尉藤原村正”的长铭。 【雪蓧双刀】 出处:南总里见八犬传 持有者:犬川庄助义仁(“义”之珠) 种类:长刀、短刀 地位:日本三十六把名刀之一 雪蓧双刀由长刀“落叶”与短刀“小蓧”组成,两把刀上均有独一无二的金色雪蓧纹。其中,长刀“落叶”最为神奇。相传只要刀刃见血,尽管不是秋天,也会有落叶漫天飞舞,因此此刀被称之为“落叶”。 【妖刀村雨】 出处:南总里见八犬传 持有者:犬冢信乃戌孝(“孝”之珠) 种类:刀 地位:日本三十六把名刀之一 村雨又名村雨丸,相传此刀拔出杀人的时候,带着杀气的刀锋便会凝结有露水。斩杀人之后,从刀锋会有水流出来清洗血迹。这种情景就如同村雨清洗叶子一样,因此此刀被称为“村雨”。又因此刀杀气太重,所以亦被称为“妖刀村雨”。在故事中,这把名刀被称作是关东统治者的象征。信乃的父亲作为足利家的家臣保管这把刀,他的使命就是等到足利家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把村雨归还给足利将军。但是在信乃晋见将军的路上,村雨被纲乾左母次郎掉包换走了,这样才有了后面的流芳阁大战,三犬集合等一系列剧情。验证真假村雨的方法就是拔刀出鞘,凌空挥刀。如果挥刀的过程中有水滴渗出那么就是真刀。关于此刀的最终结局,有传言为信乃将村雨失手掉入大海中,从此去向不明,为世人留下无比的遗憾。 【备前长船长光】(简称“长光”) 持有者:佐佐木小次郎 种类:太刀 “长光”又名“物干焯”,相传刃长三尺余(有传为三尺二寸,即98厘米左右),刀柄奇长,是名刀匠备前长船长光锻造。因为长度过长,所以只能负于背后,这样的持剑之姿着实少见。 资料九 楢柴肩冲 在日本战国时期,最名贵、最受茶人与权贵追捧的道具当属被称为“唐物”的从中国传入日本的古代各式器皿,而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大概要算是“楢柴肩冲茶合”了。 茶合是点茶时用於盛装茶末的道具,是茶道中最重要的茶器之一,是一种陶制的小壶,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分类不下百种之多。肩冲便是其中一种,指壶的肩部稍平有棱角而略突出的一种类型。楢柴则是茶合的名称,据说这一名称取自日本古代一首有名的恋歌的词句。 楢柴肩冲茶合最初是足利幕府将军家的家传之宝,在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选定的被称为“东山御物”的茶器精品集成中也能见到它的名字。後来义政将楢柴肩冲赐给了自己的茶道师父、日本茶道的茶祖村田珠光,村田珠光又将他赠送给了自己的爱徒鸟居引拙。鸟居引拙死後,楢柴肩冲变换了好几个主人,最後被富商神谷宗白以一千贯的天价买了下来。 据说,村田珠光将楢柴肩冲传给徒弟鸟居引拙,而不是传给继承人村田宗珠,其原因是他认为楢柴肩冲之名源於恋歌,这与茶道追求静寂的精神不相符合。然而到了武野绍鸥和千利休时代,歌道和茶道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茶室中悬挂的挂轴中也出现了和歌的内容。同时很多茶人,比如武野绍鸥本人又是歌人,因此楢柴肩冲更是身价倍增,成为众人争夺的目标。 以重金买下楢柴肩冲的神谷宗白是筑前国博多港的豪商神谷家的一员。 神谷家已连续五代执掌着北九州经济界的牛耳,雄厚的经济实力是其染指名贵道具的坚实基础。然而,神谷家的经济王国却被战乱一下子摧毁了。在安艺国诸侯毛利家和丰後国诸侯大友家之间十数年的争战中,有十万余户人家的博多几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为了躲避战祸,神谷一族不得不举家搬迁到肥前国的唐津。 与神谷家的避祸形成对照的是,博多港的另一位富商岛井茂胜面对战火却采取了另一种做法。世代经营造酒业的岛井茂胜在废墟上迅速建起临时性的房屋,着手重整家业。同时,岛井茂胜利用借钱给贸易商或海盗等从中收取高利的方法,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一方是家道中兴,一方是家道衰落,在这种经济状况的变化之中,神谷家仅存的几件宝物逐渐在金钱的作用下流向了岛井家。最终促使岛井茂胜下决心买下楢柴肩冲这一神谷家宝物之最的是岛井茂胜的茶道师傅天王寺屋道叱。道叱看到神谷家的衰落後,几次三番地提醒岛井茂胜,“楢柴肩冲是唐物茶合中的极品,如果你稍一犹豫的话,没准就会被正疯狂地收集名品茶器的丰後国诸侯大友宗麟、甚至是天下的霸主织田信长强制买下。以神谷家现在的微弱势力,已不足以保有天下闻名的楢柴肩冲。因此,现在正是将这一名品据为己有的最佳时机。”在师傅的劝说下岛井茂胜不再吝啬金钱,斥钜资买下了楢柴肩冲,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是原价格的一倍——二千贯。 然而岛井茂胜却没能顺顺当当地拥有这件名品,因为道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大友宗麟已将目光紧盯在了楢柴肩冲之上。 大友宗麟是雄霸一方的大名茶人,对名品茶器的收集十分执着,也许称之为有着强烈占有欲更为恰当。其实,大友宗麟凭藉其势力和财富已经拥有了相当数量的名贵茶器,单是茶合大友宗麟便已拥有了新田肩冲和百贯茄子两件名品。然而,尽管这两个茶合都相当有名,但却无法令大友宗麟满足,而对於这两个名品茶合的不满倒不仅仅是因为其品质尚无法独占鳌头,更主要的是大友宗麟对於茶合的名字的缺乏雅趣这一点耿耿於怀,尽管这两个茶合也都是曾得到过村田珠光赞赏的唐物茶合。 新田肩冲仅是因为曾是下野的豪族新田家的所有品而得名。而百贯茄子的名称同样缺乏艺术性。“茄子”和“肩冲”一样是茶合的一个种类的名称,顾名思义,表示茶合的形状象茄子。“百贯”才是茶合的名字。那麽,“百贯”这个名字又是怎麽来的呢?日本原本有一个被取名为“九十九发”的茶合,被茶祖村田珠光奉为天下第一。九十九是“百缺一”,表示“白”之意,因此,“九十九发”即“白发”,因为茶合上有数条白色釉痕,看上去好似白发,故名。而“九十九茄子”又是日本着名和歌中的语句,这就更增添了“九十九发茄子茶合”的魅力。而百贯茶合只因最初售价为一百贯,便附会于“九十九发茶合”的数字定名为百贯,其实与天下第一的“九十九发茶合”全无关系,简直给人以东施效颦的感觉。 而就是这个百贯茶合,大友宗麟却花了五千贯的代价才买到手。 与大友宗麟拥有的百贯茄子、新田肩冲相比,楢柴肩冲更名贵,其源於恋歌的名称也风雅得多,所以也就更牵动了大友宗麟的心。当大友宗麟听说岛井茂胜以二千贯的价格买下了楢柴肩冲的消息後便再也坐不住了,“要是能把楢柴肩冲弄到手,既是花六千贯也不多。”大友宗麟心中这样想着,一方面通过天王寺屋道叱探询岛井茂胜的意向,一方面又通过家臣吉弘镇信正式向岛井茂胜传达了购买意向,“不论多贵的价格都可以。” 然而岛井茂胜却对大友宗麟的请求理也不理。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加入了争夺楢柴肩冲的行列,那就是筑前国的诸侯秋月种实。 秋月种实既不是茶人,对於名贵的茶器也毫无兴趣。他之所以要争夺楢柴肩冲,只不过想拆大友宗麟的台罢了,因为秋月家和大友家从上一代开始便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在此之前,秋月种实曾以安艺国诸侯毛利家族为後盾,以报父仇为名和大友宗麟开过战,不过却吃了败仗并表示了臣服。因此,秋月种实争夺楢柴肩冲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 不过,秋月种实却比大友宗麟占着一项便宜,那就是岛井茂胜是秋月种实封地内的居民,因此秋月种实的使者便显得态度强硬,语锋逼人,“住在秋月殿下领国内的普通百姓没有理由违抗领主的命令吧!” 最初岛井茂胜对於领主的无礼请求同样置之不理,但秋月种实方面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最後竟放出话来,“如果再不遵从命令的话,就要动手武力强夺楢柴肩冲了。” 这一下,刚刚重建家园的博多商人们沉不住气了,因为谁也不忍让家园再度被毁。 岛井家族内部也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迫於各方面的压力,最後得出结论是:“将楢柴肩冲转让给秋月种实以解全城之忧。” 满怀着心爱之物被夺的悲愤,岛井茂胜又作出了一个更显茶人风骨的决定,“将楢柴肩冲无偿让给秋月种实,分文不取。” 秋月种实的使者来取楢柴肩冲那天,岛井茂胜表现得异常平静,好好招待过使者後,心平气和地将“心头肉”递了过去,然後使者脚刚出家门,岛井茂胜便令人将精心建起的茶室全部拆毁了。在这种无声的抗议中,岛井茂胜和他心爱的茶合彻底告别了。 然而,楢柴肩冲的故事却远没有结束。 听说楢柴肩冲被秋月种实横空夺走的消息後,大友宗麟直气得暴跳如雷,立刻派人前去责问秋月种实,打算追回心仪已久的楢柴肩冲。而本意便是故意要和大友宗麟作对的秋月种实自然不会乖乖地拱手相让。 大友宗麟终於下达了讨伐秋月种实的命令。为了一件茶器,两个诸侯国之间爆发了全面的战争。大友宗麟的军队势如破竹,迅速包围了秋月城。秋月种实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开城投降。大友宗麟立刻要求秋月种实将楢柴肩冲作为表示投降诚意的象徵进献过来。 但是,老谋深算的秋月种实似乎早就防着这一手。他在得到楢柴肩冲之後立即向控制萨摩、大隈、日向三国的诸侯岛津义久表示臣服,其条件是请对方代为保管楢柴肩冲。因此,城破之日楢柴肩冲已远在萨摩的鹿儿岛。作为楢柴肩冲的替代品,秋月种实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大友宗麟那里作了人质。 於是大友宗麟又将岛津义久列为头号敌人。 岛井茂胜对名贵茶器的收集热情并未稍减,楢柴肩冲茶合被强夺之後,岛井茂胜决定另买一件名贵的茄子形茶合。在各色茶合之中,肩冲以其肩部突耸而被认为是男性的象徵,而茄子茶合以其圆润的造型被视为女性的代表。 当从茶道师傅天王寺屋道叱那里得知茄子茶合的极品都在天下霸主织田信长那里时,岛井茂胜的拥有慾望越来越炽烈。天正七年(1579)岛井茂胜携带十万贯钜款离开了故乡博多港。 岛井茂胜首先来到了茶道的大本营堺市,一边经商,一边磨练自己的茶道修为。随後他又前往安土城,谒见了织田信长。想来,他的安土城之行是带着对名品茄子茶合的憧憬和慾望的。 岛井茂胜的经济实力是连想要统一天下的织田信长也不敢小觑的。 “作为初次相会的见面礼,让我送你点什麽吧,你想要什麽尽管说。”织田信长说道。 “那可真是不敢当,是不是什麽都可以呢?”岛井茂胜眼中一下子射出异样的光芒。 “你是作为一名商人要些金子呢?还是作为一名茶人,想得到茶合之类的赏赐呢?”织田信长一边喝着茶一边询问道。 “真是太感谢了,金子方面,我前不久刚在堺市得到两千枚金币的进帐,并不稍缺。因此,我希望您能赏赐一个茶合。”岛井茂胜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啊哈,你倒是满会选择的嘛,那麽你就在安土城的名品中挑选一个吧。”看来岛井茂胜将不虚此行了。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欣赏一下您收藏的全部名品,如果这一心愿能够得偿的话,那将是我终身的荣幸。”岛井茂胜竟进一步提出了非分的要求。 织田信长一下子变了脸色,“作为一个平民,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看样子你是没把我让你挑选的名品茶合放在眼里呀。不过这倒有些符合曾拥有过楢柴肩冲的茶人的胆识。但是你要明白你的那个楢柴肩冲如果放在我的名品之中,可是连璀璨的星空中多增加一颗微不足道的星星都谈不上。”织田信长显露出了他的傲慢和自信。 即便看到了织田信长白皙的脸上泛起了青筋,岛井茂胜依旧从容不迫,“实在是太冒昧了,不过,自从楢柴肩冲被秋月种实横夺之後,我的唯一心愿便是欣赏一下安土城内的名品。” “秋月又算得了什麽!”织田信长丝毫未把秋月种实放在眼里。 “实际上,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欣赏一下比大友宗麟的百贯茄子茶合更胜一筹的九十九茄子茶合。我这次冒昧地来到安土城的真正目的便是要见识一下安土城的名品。如果蒙您恩准,那将是我作为一名茶人最有面子的事情,我这一辈子的荣耀将无出其右。”岛井茂胜再一次显示出了他对茶器的执着。 织田信长听到後突然纵声大笑,然後才很郑重地说道:“你虽曾拥有过楢柴肩冲,但对於你这样的乡下茶人来说,安土城的名品茶器无异於鲜花与牛粪。从现在起开始三年之内,你在茶道的大本营堺市和京都好好修炼茶器的鉴赏力。三年後,如果你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茶人,那麽我保证让你欣赏安土城的全部珍品,怎麽样?这个决定你能接受吗?” “当然,非常冒昧,但我将静候三年後的今天。” “茶人无戏言!”两人就这样定下了三年之约。 岛井茂胜果然履行诺言,在堺市与京都认真地修炼起来。三年间一共参加了数十次茶会,後来又在大德寺接受了剃度,改名为岛井宗叱。当时,被认可为一名合格的茶人後,一般习惯在名字中加个“宗”字。 三年後的天正十年(1582),织田信长顺利地消灭了武田胜赖,胜利凯旋。返回安土城不久,便接到了正在进攻毛利家族盘踞的高松城的部将羽柴秀吉发来的请求增援的急报。织田信长立即命令明智光秀带兵前去增援,同时向细川忠兴、池田恒兴、高山重友、丹羽长秀等大将下达了出征的命令,打算一举歼灭毛利势力。而织田信长自己则于五月二十九日离开安土城,仅带了嫡男织田信忠的两千亲兵和七十余名男女侍臣前往京都。一行人住在位於四条西洞院的本能寺里。 後世的很多人一直搞不懂那麽有勇有谋的织田信长为什麽在明知明智光秀对自己怀恨在心的情况下,竟只带了那麽点儿的兵马轻率地住进了本能寺,以致召来杀身之祸。 其实,织田信长是打算履行三年前的诺言,准备在本能寺举行茶会,向已更名为岛井宗叱的岛井茂胜展示自己的珍贵茶道具。 六月一日,展示珍贵茶道具的茶会如期召开。 然而,当天夜里,也就是接近六月二日淩晨的时候,本能寺突然被本应开赴前线的明智光秀的大军所包围。织田信长虽亲自挽弓上阵,但终因寡不敌众,被迫自尽身亡,而织田信长特意从安土城搬到京都的三十八件珍品茶器也和它们的主人一起葬身火海,其中就包括岛井茂胜梦寐以求的九十九茄子茶合。 织田信长死後,成为天下霸主的是其部下羽柴秀吉,此时他已更名为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继平定了近畿、北陆、四国之後,终於于天正十五年(1587)开始远征九州。筑前国诸侯秋月种实因为此前楢柴肩冲的关系和萨摩的岛津义久结盟,此时共同抵抗丰臣秀吉的大军,当然最後都成了丰臣秀吉的收下败将。 其实,一再鼓动并最终促成丰臣秀吉远征九州的人物正是大友宗麟,而他这麽做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就是为了得到渴望已久的楢柴肩冲。 征服了秋月种实和岛津义久之後,大友宗麟马上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杀了秋月种实後,请您无论如何将他珍藏的楢柴肩冲赏赐给在下。” 然而,大友宗麟的这一请求却招来了身为茶人的丰臣秀吉的极度厌恶,“倾一国之力誓死保卫楢柴肩冲的秋月种实实在可嘉可赞,姑且饶他一命吧,不过必须将他最小的女儿送过来作人质。” 其实丰臣秀吉要求人质的这一做法表面上是对秋月种实的惩戒,而实际上却是针对大友宗麟,因为秋月种实最小的女儿当时正作为人质在大友宗麟那里,而且已被大友宗麟霸占为小妾。 听到丰臣秀吉的命令,大友宗麟连忙将爱妾还给了秋月种实。 替秋月种实将女儿要回来之後,丰臣秀吉连人质也不要了。秋月种实自是感激涕零,作为回报将楢柴肩冲献给了秀吉。 秀吉死後,楢柴肩冲和天下的政权一起落入德川家康之手。 资料十 蒲生氏家臣团 成田氏长 北条家臣,忍城的领主。长泰的嫡子。丰臣秀吉小田原征伐时在忍城内笼城,居城在石田三成水攻后仍没有被攻克。主家灭亡后出仕蒲生氏乡。 成田长忠 北条家臣。忍城的领主。长泰的次子。主家灭亡后出仕蒲生氏乡。氏长去世后继承了他的遗领,关原之战时从属东军,并且参加了大坂之阵。 佐久间安政 柴田的家臣。盛次的三子。在小田原征伐后,秀吉赦免其罪,恢复本姓佐久间,出仕蒲生氏乡。领有出羽国小国。镇压葛西大崎一揆战功显赫。氏乡死后成为秀吉直属家臣,赐予信浓国祯岛城(这里仍认为他还在蒲生家)。 关盛信 伊势之豪族,龟山城主。关氏势力的首领。投降进攻伊势的织田信长。本能寺事变后归属丰臣秀吉,参加了长久手之战。后任蒲生氏乡骑马卫队卫士,氏乡转封会津时迁移会津。 关一政 伊势的豪族,龟山城主。盛信的次子。出仕蒲生家,在奥州征伐时活跃。关原之战时属于东军,事后获得伯耆黒坂5万石,但是因为内乱最后遭到改易。 关盛吉 柴田的家臣,盛信的儿子。柴田胜丰死后出仕蒲生氏乡,九州征伐时活跃。蒲生内乱时出奔,之后出仕其兄一政。但是在一政改易后依附于土井利胜。 三云成持 六角的家臣。其兄贤持死后成为家督,之后成为织田信雄的手下,以复归旧领地为条件,参与小牧长久手之战,率兵约700人围伊势松岛城。但因为信雄与羽柴秀吉和好,最终没能回到旧领地。之后离开织田氏投靠蒲生氏乡领4000石。蒲生氏乡没落之后投靠德川氏,其子长成后以德川氏的旗本的身分终于回到旧领地。 蒲生赖乡(横山重通) 蒲生的家臣。自幼便跟随蒲生贤秀、蒲生氏乡父子南征北战,武名极盛。1590年蒲生家转封会津若松92万石之后被赐名为“蒲生赖乡”,即“蒲生家的依赖”之意。1595年蒲生氏乡病死,丰臣秀吉下令将蒲生家转封至下野国宇都宫城12万石。氏乡之子秀行对 此十分恼怒,便向德川家康接近。一向忠义的蒲生赖乡屡次劝诫,秀行均不予理睬。1598年秀吉死后秀行立即迎娶家康的三女振姬为正室,赖乡见秀行已然完全 倒向了德川家一边,便出奔至石田三成处。史载蒲生赖乡为了讽刺蒲生秀行见利忘义,便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蒲生乡舍”,意为“舍弃蒲生家”,最终在关原会战中战死。 田丸直昌 蒲生家臣,田丸领主。正室为蒲生氏乡的妹妹。获得了美浓岩村四万石知行,关原之战时属于西军因而在战后遭到改易,流放越后,最后被饶恕。 谢谢你们给我的感动 首先说明今天没有更新章节并不是有意拖延,而是因为想起一些往事无法下笔,终究忍不住将我的心里话写给你们,恳求大家仔细看看。 其实今天要不是陪便当猫吃饭时偶然提到,我还真不知道已经写了十五万字了,后来照例去看鱼大的小说,发现他搞了个月末总结,我看了竟也有些伤感,不禁想起当年本科时的一些经历,现在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下。 当初在校学生会的宣传部担任干事,部长是个女生,但绝不是一般的女生,她在工作上对我们的要求非常严格,但平时却对我们非常好,向大姐姐一般照顾我们。 当初刚进部门时,由于报宣传部的人太多了,没办法,只好设定了一个月的“试用期”,到时候在从中挑选较为突出的同学转为正式成员。虽然那段时间里大家相处的很愉快,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个月后,我们再次集中在会议室,不同以往,这次大家都知道,我们中的一些人将要从此离开这个部门,可能以后都不会相见了,想到这里,大家都是一脸严肃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准确说来,是部长的裁决。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并没有直接宣读那些同学不合格,而是给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一封信,是的,每人一封,接下来的事想必大家都清楚了,部长将是去是留都写在了信上,除了我们自己没人会知道,这次会议结束后,该走的便不会再出现,但部长以这种方式将对被刷下的同学的伤害降到了最低,这是我非常钦佩的。 但最令我感动还不是这件事,而是部长给我们的信,在信中她竟能将我们进部以来每个人所经历过的事情,以及我们的优缺点准确无误地告知我们,我几乎是边看着信便流泪,那么多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默默无闻的那个,可在部长眼里,这种默默无闻却成了沉稳、踏实的代名词,并且最终将我流了下来。 读完信我才发现,原来我没有被她忽视,她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关心、很照顾,不会忘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这样的部长怎能不让我们由衷地爱戴? 部长是我的榜样,她时常教诲我,哪怕是再小的集体,只要能做到真心对待每一个人,那么,至少你会是这些成员眼中的英雄。 我想,写书也是如此吧,大家能围绕着这本书讨论交流,提出各种意见,这也算是一个小集体吧,我不指望成为什么样的英雄,但是请你们相信我,虽然有时候忘记回复,但是你们的每一条留言我都仔细的摘录和思考过,翻看这些留言,心中又有了当年那种感动,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你们留下的足迹么? asdffwaf,虽然你只是出现过一次,但我永远记得你是第一个发表评论的朋友,我想说这本书已经写了快五十章了,养得够肥了了么?现在还在攒着么?难不成要等到过年再杀? sh10125,还是叫你小熊好了,你为这本书做的贡献是最大的,作为本书的三元老之一,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你都坚持为我提意见,提供各种资料,尽管有一些我没有接受,但是我从心里感激你,谢谢你不辞辛劳的付出,这几天没见你留言,难道身体还没痊愈么,快过年了,祝你早日康复! 红色小狼,你是第一个指出“第一人称”弊端的朋友,由于忽略你的建议,不得不自作自受地大肆修改,悔不该当初啊! 明月照松冈、極玄道尊以及“我没帐号啊”三位兄弟,你们都只来过一次,但是我改第三人称也有你们的功劳,要不是你们的分析,我可能还要再往死胡同里多走一段距离,谢谢你们。 法家韩非子同学,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坚持,我已经将成为全部改成第三人称了,现在看起来应该能习惯了吧? 陪扇军师,乍一听名字感觉很正经似的,殊不知那些纳妾的意见全是出自这位元老之口,我可是有证据的,什么前田利家的女儿、家康的千姬以及向茶茶要阿江全都被我记录在案哦!虽说没娶千姬,但是“阿江在手,天下我有”嘛,应该满足了吧?对了,军师的小说《三河梦幻》也是写战国的,大家可以看看,可是不要抛弃我…… VVVV一涯,“万一活了呢?”,究竟咋样算是火?能抽空告诉我不? “宇宙闯荡者”还在不?你还真是的,我又没太监,为啥平白无故说我,相信我撒! 等着耗青春,我叫你春春可以啊?作为本书的前期三元老之一,你可是好久没露面喽,最近是不是很忙呢?你给我的角色还是很好的,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场合,这次总算用上啦。 tail8292,你十一月十六号才看的书,当时写了没有一个月啊,时间并不是很长,要是想养肥的话就等过年看吧? 幸诚!就属你最心狠手辣,好歹也是一直坚守到现在的元老级人物啊,从一开始说秀次全家会死到今天说赐死樱姬,还真是够霸气啊,哎,我也被你带坏啦,来来,大家一起腹黑个O(∩_∩)O~~ 就贱先啊,sh10125的解释你还满意不?修包秀保的知行是单独计算的哦。 剑弃兄,大谷和秀保都是秀吉的直臣,是不会听秀保的;后藤和母里是黑田家的,孝高和长政都不会同意的,看看接下来有什么奇迹不… 十字路口的守望,从你开始,“石田热”便风起喽,先是你,之后是hfjgf,好吧还有苏州夜曲兄,在你们的簇拥下,三成貌似超越秀吉成为了男二号啦,哎,本来想随便写写的,没办法,接下来我会仔细考虑的。 清歌妙舞木兰舟,好吧,我承认“舟舟”是我给你起的外号,你和sh10125可以说是本书最大的评论员喽,小熊不在,麻烦你继续加油吧,熊仔在此谢谢你啦,不过没事也是可以和宛如梦中他们一起八卦八卦滴。。。 傻瓜009,我在鱼大的空间里看见你喽,想必也是非常喜欢此类小说吧,不知道这本书还看得惯么,多谢你对一些问题的理性分析,我可是印象很深啊。 云锁潇湘,我知道大家都叫你湘姐,很抱歉猪脚不是秀赖,但是秀保毕竟经历的时间多一些,写起来也顺手;觉得秀保会和茶茶有一腿的,恐怕少不了你的忽悠吧…… 脎珈,织田信奈的野望以及战国兰斯我都没看过,最近很忙没时间看,等我看完了再考虑考虑哈,谢谢你的建议。 小鲡,看成丰臣梦遗的不只你一个,我在《武田》吧里可是看到好几个呢,只是没好意思说,不要自责哈。 铐狼、honker、惊蛰之雷以及说不得大师,你们对庆长之役的期望我明白,虽说可能会有喷子,但是我保证,这段历史我还是不会让大家错过的,敬请期待吧! 戈麦斯00,最初认识你便是因为你那全天候无休止的广告轰炸,觉得你还是很可爱的,嘿嘿,看着你的点击,我还是很满足的。。开玩笑的,别生气哈。 以下几位我要强烈抗议了,恒瞬.1啊,你看看你的评论,就四个字…,结果楚连铖想必是学着你了,就俩字。。看我爱灌篮同人更狠,就直接一个字!你们真是无敌的懒啊。不过比起tony861125和传说魔法红,你们都不是菜哦,人家直接打的拼音!我去,你们俩究竟懒到何种地步?不过是开玩笑啦,即便是一个符号我都不会嫌弃的,只要你们支持我就好啊,谢谢你们! 3208261984,在这里请允许我想你说声谢谢,尽管你只出现了一天,但是你对我们作者的理解让我十分感动,诚然,我写的是不够出彩,但是每一章都是我精心准备的,有你们这些书友的存在,即便评价不佳我也不会气馁,谢谢你们相信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举头望馅饼,那个小早川阁下的事情想必是你开玩笑的吧?我懂的,你、毕竟是一叛定天下的大神级人物啊。 灆.sè,东海道的事情秀保已经基本解决了,不知道你还满意不? lcilickit312,你说的“梦幻七条”到底是什么啊,问你也不回我,桑心。。 好吧,我承认最近两章写得比较狗血,也就因为这样,溫泉蛋、宛如梦中和鬼哭狼嚎趁机开始八卦了,我可是想得没那么多啊。。你们让我想起了伊藤誠君,居然怀疑秀赖不是亲生的!嘿嘿其实我也怀疑过。。 鱼大,谢谢你给我的意见和鼓励,我这次会坚持下去的!大家可以去看看大大的《战国之鹰》哦。对了,想起御宅丨烟魔兄了,他的《战国之修罗》大家看过不? 当然,还要感谢那些没有留言却默默滴为我投票和收藏的朋友们,谢谢你们!虽然不曾言语,但你们默默的奉献着,鼓励着我坚持到了今天,真心谢谢你们!最强灯泡兄是上个月的票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我心里真的挺愧疚的,谢谢你的大力支持,今后我会写出更好的作品给大家! 莊梁兄,这个月就靠你的打赏拿到开门红了,谢谢你,还有其他曾经给我打赏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鼓励,你们的每一次打赏都让我增添一份责任,哎,只能写出更好的文章报答你们喽! 天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每每翻看你们的评论,我总能想起一句歌词,在此分享给大家吧:“感谢你给我的光荣,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感谢你给我的光荣,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 后续战略的几点说明 眼看着影岛海战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将是庆长之役的转折点“稷山之战”,虽说借用了历史上的名称,但具体经过绝对不同,大家就别急着百度了。 历史上,稷山之战过后日军全线后撤,有人不理解,眼看着打到汉城了,为何临阵退缩呢? 我查了些资料,总结了以下两个可能的原因。 第一,按照此后的记载,日军乃是退到海边加固城池,以备来年再战。 这条我不太信服,正如历史上所说,日军前脚撤退,明朝联军便立即组织大军反击,蔚山之战,泗川之战,顺天之战便是证明,根本不会给日军留有时间修筑工事。 不过固守城池,轮换回国休养倒是有些踪迹可寻,根据庆长二年二月二十一日秀吉颁给立花宗茂的朱印状来看,确是出于休养生息的考虑。 附原文: 一、赤国不残悉一篇ニ成敗申付、青国其外之儀者、可成程可相動事。 (全羅道を残さず悉く成敗し、忠清道や京畿道もなるべく攻略せよ。) 这条最重要,秀吉的作战目标是全罗道完全占领,忠清道和京畿道适当攻占。稷山之战时日军亦达到初期目标,随后仍向北进入京畿道竹山一带,也算是“适当攻占”吧,之后才是大军南撤,可见稷山之战对日军并未造成相当大的影响,也不存在所谓的战败南撤一说。 一、右動相済上を以、仕置之城々、所柄之儀各見及、多分ニ付て、城主を定、則普請等之儀、爲帰朝之衆、令割符、丈夫ニ可申付事。 (それが済んだら仕置きの城の守りを固め、在番の城主を決めてそれ以外は帰国せよ。) 这句话意思是到那时(就是南撤后),除了几座据点的城主留下防守外,其余部队皆回国休养。 一、自然大明国者共、朝鮮都より、五日路も六日路も大軍ニて罷出、於陣取者、各談合無用捨可令註進、御馬廻迄にて、一騎かけニ被成御渡海、即時被討果、大明国迄可被仰付事、案之内候之條、於由断者可爲越度事。 (大明の大軍が襲来したら余自ら馬廻衆を引き連れて渡海し打ち破り、大明まで進撃しよう。) 这句话是秀吉对将士的勉励,意思是到时候他会亲自率领马廻众渡海作战,当然,以当时的身体状况来看,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第二,也是本书中我准备采纳的观点,秀吉如此乃是疲敌之计,具体论证见下: 明軍に大勝した日本軍は、築城を完成させ防衛体制を強化すると再度の出兵に備えて半数以上の軍勢が日本本土に帰還し②も達成されました。(此战过后,日军计划修缮城池,将半数兵力撤回本土) ここで、慶長の役の作戦の成功を見た秀吉は、新たに明本土から増援された明軍の撃滅を計画し、さらに明?朝鮮軍を疲弊させるべく、本土で休息をとっていた 日本軍を1599年に再度朝鮮に派遣する号令を発します。(很明显,是计划两年后再度进攻,以劳敌师) 具体依据便是下面所列的资料: 『島津家文書』によると、総大将は石田三成と福島正則、増田長盛を充てることを計画していたよう です。さらに、再出兵の準備のため兵糧の備蓄などを朝鮮の倭城に命じ、着々と準備を進めておりました。 『慶長三年三月十三日付朱印状(立花家文書)』「来年は御人数指し渡され、朝鮮都までも動きの儀、仰せ付けららるべく候。其の意を得、兵糧、玉薬沢山に覚悟仕り、在庫すべく候なり 『慶長三年五月二十二日付朱印状(鍋島家文書)』「度々仰せ遣わされ候ごとく、来年大人数遣わされ働の儀、仰せ付けらるベく候間、其の中いずれの城々も丈夫に在番肝用に候 そんな中、秀吉は死去し、1599年の再出兵の計画は流れます。秀吉の死とは関係なく、日本軍と決戦を計画していた明軍は本土から大増援を得て、倭城攻略に動き出します。在番の日本軍の動きを抑えるため、三路に分かれて倭城に攻めかかりましたが、大敗します。(意思大体是来年的反攻计划因为秀吉的死而流产,日军的出兵计划也因为明朝援军的抵达而被迫中止,此后便是蔚山、泗川、顺天等地的日军开始溃退了。) 综上,熊仔认为稷山过后日军并未全线溃退,而是战略后撤(当时明军的第二波援军尚未抵达,对日军造不成威胁),以待休养后来年再度进攻,如此持续下去,已达到疲敌的效果。 因此,本书接下来将会以此作为基调,接下来的章节如果出现与此相关的事件,将不再多做解释,请大家理解。 表姐结婚,停更两天 嗯,今天晚上才回到老家,明天要很忙,晚上要喝喜酒(这事老家那边比较重视),所以可能要到明晚才能码了,大家依旧是后天早上看吧,毕竟又要写到凌晨了。 这两天白天实验,晚上熬夜写小说,身体真的吃不消了,今天请假回家一是表姐结婚,而是趁机休息一下,大家放心,最迟后天早上,便能看到啦。 很好奇地问大家一下,你们心目中的“丰臣五虎将”都包括谁呢? 中午上传,大家久等 昨天刚回来就做了一天的PPT,准备周末申请省优干用,所以比较重视,还请大家见谅。 声明:我没有太监 只是最近很忙,而且听取了几位书友的建议,决定将“第二次竹山之战”、“九龙追歼战”以及三路明军对日军残部的“大决战”一笔带过,将更多地章节留给归国后,所以大家别质疑了,接下来会逐渐步入第三卷的,至于名字嘛,大家可以替我想想,标准是四个字,你们有啥好意见么? 外出回来正在写,大家可以明早看 现在开始写,待会宿舍有个练小提琴的,估计要打断我一会,等他睡觉了我再继续,大概是两点吧,大家可以明早看。 上架感言 这两天忙忙碌碌的,真的没时间写这个感言,好在今天稍微有点空,还是难免俗套地说说上架的感慨吧。 其实这本书三万字时便已经签约了,但是熊仔没把握好时机,加之中间的朝鲜之战牵扯了太多的民族情感,导致各项指标明显下滑,说实话,那段时间真有想放弃的意思,就连女朋友也劝我实在写不下去就别写了,可是我想了想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 之所以坚持到今天,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强的责任感,而是你们的鼓励让我有了一份冲动,一份将这本书好好写下去的信念。前期,对我鼓励和帮助最多的是SH1025,他不但给我提供了许多资料和建议,还经常为我整理书中繁杂的人物关系,特别是那份各大名的石高,到现在我都放在了置顶的位置上,那是让书友们理解这本书的一个很直观的贴子,我真的很感谢他。 似乎是巧合,又或者是缘分,就在sh1025销声匿迹后,舟舟在讨论版上活跃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温泉蛋、阿屁、傻瓜009等,这是一波完全不同的书友,舟舟几乎是逢更必回,就连最低谷的时候也不曾断过,可以说你的支持让我激动了好久。 温泉蛋的繁体字开始看得还别扭,后来也就习惯了,特别是你的口头禅“不喜欢请按X”,让我开心了好一阵子。 阿屁有点神出鬼没,貌似潜水了好久,时不时地出来冒个泡,经常在悬赏贴里回复,悬赏赚得不少吧… 傻瓜009我记得是我从其他好友的书里招来的,刚一来就发了好几个帖子,其中有几个我置顶好久,回复的人数也很多,可见很能引起人们共鸣啊。 御宅烟魔也是老朋友了,时不时地会过来看看我,相比之下,我就没那么“友好”了,除了写书和回复,基本不来起点,更别说有时间看其他的书了,还希望烟魔不要怪我,实在是没时间回访。 至于其他书友,恕我脑子笨,印象不是太深,特别是最近突然爆出了好多书友,好多评论,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让我尤其惊讶的是,上架之后,许多默默潜着水的朋友都“浮出水面”,要么投票,要么打赏,要么订阅,熊仔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真的被大家感动了一把,在这里,我要对你们的支持说一声“谢谢”。 记得写朝鲜的时候,包括爱人如己、BLACKBOY在内的许多朋友都劝我尽早结束,望着直线下滑的点击量,我终究还是摒弃最初的想法,将本来可以写上几十章的东西浓缩到了五六章里,我感谢你们的建议,但却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是我没能勾起大家足够的兴趣,使这段内容黯然失色,看来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很大程度的不足,是时候找方法提高了。 有朋友问我如何把一部小说写好,我给他的回答是两个字:“坚持”,有人就说了,他写了几十万上百万都没能上架,这还有必要坚持下去么?我想说只要你坚持写完,那就意味着成功,即便没能上架,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很遗憾,我不是个好例子,我的第一本书只写了三十章就太监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没时间,而是深入之后发现自己并不喜欢那个题材,再多强求也是无益,只好选择放弃了。 最后,借这次上架感言,祝愿每一个作者都能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每一个读者都能读到这些佳作,好了,不多说了,还要抓紧时间码字呢,今天是六月六号,熊仔祝大家六六大顺,万事如意。 第一章 缘起十津川 “各位同学,这里便是远近闻名的十津川村了。”随着日本导游的讲解,一行人进入了这个日本最大的村落参观。 与其说是参观,倒不如说是公费旅游,忘记介绍了,王翎,是这次“中日大学生友好交流访问团”的一员,他所在的外语学院日语系一行三十余人在院长带领下,从长崎开始,经过广岛、大阪和京都,在行程的第七天来到了这个位于古都奈良南边的温泉胜地十津川。 这里有近96%的山林覆盖率,大大小小百余座的温泉,刚一进村,便被这国内罕见的风景深深吸引了,看着这美丽的景色,领队的刘院长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凑到导游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不一会,两人便互相点了点头达成了“默契”,刘院长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一本正经地说:“大家这些天来东奔西跑也是够累的,今天难得来到这山水画境之中,大家就好好放松放松,踏踏青,钓钓鱼,想去泡温泉的同学也可以去尝试下,大家自己组队分头行动,下午五点还在这里集中。”没等说完,大家便拉着自己的好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去了,院长和导游也忙里偷闲地朝着一个温泉屋走去。 作为班里的活跃分子,王翎自然少不了几个狐朋狗友,在阿伟和小峰的撺掇下,几人放弃了泡温泉的难得机会,选择了对于男孩子来说更为有趣的活动:探险。 说是探险,实际上就是沿着十津川南岸走走,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作为历史谜的这三个人,最近倒是都迷上了日本战国史,而这奈良县,古时也叫做大和国,属于近畿地方,向来是日本经济和文化最为先进的地区之一,这里街町众多,寺庙林立,在战国时代更有“神国”之称,在这里想找到一些遗迹或者文物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抱着这种思想,王翎才同意和他们俩深入丛林进行所谓的探险。 由于刚下过雨,十津川两岸土壤松软,含水率高,稍不小心就容易身陷泥潭或者一脚踩塌跌入河中,王翎三人排成一线缓慢地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可是一心想找到的“遗迹”却连影子都见不着,更别提什么珍贵文物了。 “我可不想就在这崇山峻岭中耗上一天!”王翎在心里不无埋怨地说道。 “老鬼(阿伟对王翎的称呼)快来看!”听到阿伟喊他,王翎第一感觉就是他发现“宝贝”了,这时也来了兴致,一个箭步来到阿伟身旁,只见他用食指指向河心的沙洲,王翎循着方向仔细看过去,顿时兴奋地抱着那哥俩喊道:“发现古墓啦!” 说是古墓,实际上就是一座立了墓碑的小坟冢,王翎他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不起眼的小土包,而是墓碑旁边那露出半截的刀鞘。“看样子是前几天雨水冲刷把沙洲上的土冲掉了不少,要不然这随葬品也不会露出墓来”王翎这样分析着,虽然只是一把武士刀,但是远远望去,刀鞘迎着太阳发出闪闪的金光,“说不定还是把镀金的刀呢”小峰在王翎耳边小声说道。 这把刀无疑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进而不顾一切地想得到它,阿伟看了看沙洲又瞅了瞅河岸,沮丧地摇了摇头:“就俺着身材,恐怕是跳不过去还要便宜河里的鱼儿哦。”事实确是如此,虽然沙洲离岸边只有三四米的距离,但是以他一米七的个头,二百多斤的体重,别说三米了,恐怕一米也够呛。再看看小峰,生来怕水,早就远远地躲在阿伟身后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翎,唉,谁叫他当年是校运动会的跳远冠军呢? 大概地估算了一下距离,选好了起跑方位,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助跑、跳跃、落地一蹴而就,尽显英雄本色!落地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那半截刀鞘上,王翎并没有着急拔出武士刀,而是对身旁墓碑上的文字产生了兴趣。 由于年代久远,墓碑表面被侵蚀得很厉害,王翎用衣袖将碑上的浮土擦去,露出来的文字却让他满脑子都是疑问:“大和中纳言之墓?在我的脑海里只记得大和大纳言丰臣秀长,姬路中纳言池田辉政,哪里来的大和中纳言啊?再说了,就算是真有此人,那为何会将坟冢建在这偏僻的十津川呢?怎么说也是堂堂从三位的堂上官啊。” 正当王翎被这些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之时,河对岸的阿伟冲我喊了起来:“老鬼,赶紧把刀拔出来走人,天色不早啦。” 王翎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快四点了,再不往回走就真来不及了,也罢,这些问题先留在心里,等回去慢慢查也不迟。他走到刀鞘前方,蹲下身子想把刀拽出来,可没想到这刀竟然死死地嵌在土里,一丝不动,本来就一脑袋问题的我也不耐烦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二、三!”只听“漱”的一声,王翎还反应过来,就连人带到掉进了水里!虽然他是跳远冠军,可却是个旱鸭子啊。 见此情况,岸上的两个人在大喊救命,王翎也想尽力抓住岸边的石头,可是水流太过湍急,不一会便将他狠狠地向下游冲了过去,在水中头昏脑胀,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便失去了直觉…… “殿下,殿下,听得到奴婢说话吗?”耳边传来莺语阵阵,虽然是日语,但还是能从中听出说话者内心的焦急和期盼。 “我这是在哪?”尽管头还是很痛,但是出于礼貌王翎还是努力用日语回应着,权且认为“殿下”是当地人对外地游客的一种尊称吧。“啊,殿下醒啦!”虽然没睁开眼,但是感觉身旁出现了一阵骚动。“阿竹,小声点,中纳言殿下刚醒,千万别惊着殿下。” “中纳言?!”听到这个词王翎顿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冲入脑海,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醒还好,醒来一看,顿时感觉整个人懵掉了,看着身边围着的身着和服的侍女,望着雕梁画栋,古朴典雅的房间,再联想到“中纳言”这个熟悉的词汇,他若有所悟,“难不成我穿越了?” 为了确定我的现状,同时也是稳定自己的情绪,王翎向旁边那个因为把他吵醒而被责骂的小婢女阿竹询问道:“知道谁是大和中纳言么?” 本来还是低着头等待训斥的阿竹,顿时抬起头“噗哧”一声笑着对我说:“殿下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大和中纳言这个称呼除了您还有谁敢用啊。”“那你告诉我我是谁?!”王翎可没空开玩笑,紧接着追问道。 阿竹可能看出王翎不是在开玩笑,又再次低下了头,郑重地说道,“是,殿下…殿下您就是丰臣中纳言秀保啊。” “丰臣秀保!怎么没想到是他啊?”王翎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第二章 智云院 (为什么繁体字非得转化成简体字呢?好吧,以后只能打成“太阁”了,大家谅解) “丰臣秀保?”王翎沉默了,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信息,对于一个业余的日本历史爱好者来说,这个名字远不如丰臣氏的其他成员那样响亮,但是丰臣家毕竟人丁稀少,不一会便有了头绪:丰臣秀保,原姓三好,乃是丰臣秀吉的姐姐瑞龙院的儿子,是丰臣秀胜和丰臣秀次的胞弟,此人年幼时便过继给了丰臣秀长,继承了秀长在大和、和泉以及纪伊的一百一十余万石的庞大领地,但他也是个悲剧人物,于文禄四年(公元一五九五年)在十津川溺水身亡,年仅十七岁。 “十津川!”王翎不由地喊出声来,周遭侍女见状急忙凑到他身前,领头的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看着他,激动地询问道:“殿下终于记起来了吗?是啊,三天前殿下携着几个小姓说是要去十津川打猎,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啊…” “你就不要再说了”阿竹在旁边一边劝慰她一边提醒王翎道:“殿下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这些天智云院一直在佛堂为您诵经祈福,您是不是应该过去问候一下?” “智云院么…”王翎默念道,应该是秀保的养母吧,毕竟四年前秀长才去世,要是这唯一的儿子再出点什么差池,估计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吧。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王翎点了点头,从床上站起来,一群侍女为他穿戴好了衣装,后来王翎才知道,那位年长的侍女原来是秀保的乳母,名叫阿弥,这些天一直都是她负责照顾他,至于那个叫阿竹的小丫头则是阿弥的侄女,从小便和她一起在大纳言府中任职,和秀保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这几天也是跟在姑母身后忙里忙外的,让王翎心里不由产生一丝愧疚,是啊,自己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又有什么资格使唤这些人呢? 在阿弥的指引下,王翎绕过花园,来到了佛堂。还没进去就能闻到佛堂中那种独有的气息,虽说不厌恶,但也不是太喜欢,在门口整了整衣装便随阿弥进去了。 佛堂中央一座硕大的木佛吸引了我的眼球,下方跪拜着的纤细身影与佛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母亲大人”王翎不自觉地喊出声来,也许是紧张但更多的是同情,丈夫故去,现在这个儿子也不是当初的辰千代(秀保的乳名)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见她快速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过身看向王翎。 “好苍白的面容啊”这是他对这位智云院的第一印象,她看着王翎,下颚不禁地颤抖了一阵,但是这种紧张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笑眯眯地张开双手对王翎说道:“辰千代,快,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王翎的内心也被她的慈祥所融化,快步走上前去,扑到了她的怀里。“就会撒娇!辰千代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智云院抚摸着他的头,欣慰地说道。 王翎抬起头,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信誓旦旦地说:“孩儿以后再也不会让母亲担心了。”智云院看着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辰千代吗?变得这么听话,看样子以后真的要尊称你一声中纳言殿下喽。”“母亲就会拿孩儿开玩笑。”王翎在她怀中撒娇道,既然自己不得已代替那位辰千代成为这丰臣家的一员,那他就必须要履行自己的职责,维护家族的利益,绝对不能让大阪夏之阵的悲剧在自己眼前上演,对,从这一刻起,王翎便是丰臣秀保了! 这时,智云院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太阁殿下这两天也经常派人过来看望你,可见他对你也是十分关心的,你好生休息一下,明天早上亲自到大阪去问候他,顺便也可以去聚乐第看看你的哥哥,他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 “哥哥么?”“是啊,关白殿下最近因为拾丸的事情和太阁殿下闹得有些不愉快,你就顺便去劝劝他,毕竟秀胜死后,你就是他唯一的亲兄弟啊!” 她口中所说的关白不是别人,就是被称为“杀生关白”的丰臣秀次啊,如果秀保没有记错的话,同样是在文禄四年,秀次将会因为自身的固执引来杀身之祸啊!“不行,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秀保自言自语道。 在和智云院道别之后,秀保便回到了房间,在示意所有人出去后,他静静地思考着将来会发生的,以及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可是想了半天竟然没有半点头绪,秀保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名义上继承了秀长的百万石领地,但是领内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秀长在世时就没有处理好,现如今凭借他这样一个小孩,又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秀次是自己的兄长,但是在灾难来临的前夕,自己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甚至不能确定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和秀次一起殒命六条河原,就算是死里逃生,但是距离秀吉离世也只剩下三年时间了,距离关原之战也就只有五年,距离大阪夏之阵也就只有二十年啊,也就是说,再过二十年,丰臣家就会灭亡,那时候,自己只有三十七岁啊!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丰臣家,既然穿越至此,就要对自己的家族负责,我不祈求能像小说里一样统一天下,只希望能够为丰臣家保留一块领地,为家族保留一丝血脉,这些应该不是太难达到吧…秀保尽量安慰自己,“努力吧!”他对自己说道,“一定要让丰臣家的血液流淌到二十一世纪!” 第二天早上,秀保便按照智云院的安排,起身前往大阪,当然,去之前还是决定到聚乐第拜访一下自己的哥哥,关白丰臣秀次。 到了京都,没过多久轿子便在聚乐第的门口停了下来,由于提前打好了招呼,秀次府上的总管木村重兹早早地便在门前等候。 秀保缓缓地从轿子上下来,和木村寒暄道:“常陆介辅佐关白已是非常辛苦,今日在下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木村故作惊慌状:“黄门殿下(‘黄门’即中纳言的唐名)这么说真是让卑职惶恐啊,辅佐关白大人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今日得见殿下已是受宠若惊了,何来打扰一说。想必殿下远道而来身体也有些疲惫,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午饭过后再去拜见关白大人?” “不必了,”秀保摇了摇头,“大人就直接领我去关白书房吧,我待会还要去大阪拜见太阁殿下呢。”木村重兹听到“太阁”两字,顿时紧张起来,立即按照秀保的意思领他前去拜见丰臣秀次。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秀保愣住了,这个人就是关白丰臣秀次吗? 第三章 改易 在秀保的想象里,此时的秀次应当是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毕竟“杀生关白”这样的恶名已经传到了秀吉的耳朵里了,再加上石田三成等人的添油加醋,恐怕秀吉现在已经欲杀之而后快了。 然而此时秀保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很难把这种险恶境地和这位关白大人联系起来,是的,如果不是了解这段历史,秀保甚至会认为现在他已经是大权在握、十拿九稳了,要不然怎么会在本该用功学习治国方略的书房里一边享受美酒佳肴,一边欣赏着莺歌燕舞呢? 秀保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商纣和周幽,秀保是该让他就这样等待命运的审判,还是应该提醒为他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呢? 也许是因为房门开了的缘故,秀次下意识地朝秀保看了过来。 “辰千代!”秀保被他从脑海深处唤醒了,“参见关白殿下”他毕恭毕敬地向秀次施礼。 秀次拍了拍手示意舞女们退出们去,“来来,辰千代,又不是外人,你是我的亲弟弟啊。”秀次起身走过来把秀保拉到酒桌前,用关心的口气询问道:“前几日听说你落水了,本来是想过去看望你,可是…” “是因为太阁殿下吧?”秀保觉得这应该是答案,秀次愣了一下,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是啊,当我知道太阁殿下也派遣使者前来看望时,我就半路折回了…不过不论是他还是我来看你,本质都是一样的,毕竟我是他的养子啊哈哈。” 听着他这种带有自嘲的话,秀保忍不住地问了一句:“难道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知道自己已经瞒不过去了,秀次终于收起了笑容,不无失落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我,不论是老师还是家臣,都是很有资格和实力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不负他的希望,成为下一位天下人,可是这一切,在拾丸出生那一天起便改变了…” 说着,他拿起酒,豪饮了一杯,之后便沉默了。秀保知道,他不能接受这种现实,这种养子的悲哀在战国还少么,何况是堂堂的从一品关白呢。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以秀保的能力,知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但是他想试一试。 秀保从秀次手中取过酒壶,缓缓地帮他斟满了酒:“兄长,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了,实不相瞒,这次我正好要前往大阪拜见太阁,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才不要和这个出尔反尔的疯子谈判!”秀次勃然大怒。 是啊,他要是真的想谈早就谈了,何须闹到今日这种地步?秀保知道是怎么都劝不动他了,于是就打消了和他一同去大阪的想法。 “那好吧,哥哥,”秀保终究还是不能忽视这种骨肉亲情,毕竟这身躯壳还是属于他弟弟的,“等我回来,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说罢,秀保便在秀次惊讶的眼神中走出了书房。 傍晚时分,秀保的车队到达了大阪城,尽管见过大阪城的复原图,但是看到真实的大阪的那一刻他还是震惊了,那庞大坚固的大手门,高耸入云的天守,以及贴满金箔的屋檐,在夕阳下显现出一种说不尽的庄重和肃穆。 “夕阳西下,丰臣秀吉啊。”秀保自言自语道。由于天色已晚,根据安排,他在第二天早上才得以拜见秀吉。 次日清晨,秀保在石田三成的引领下,终于在天守阁的顶层见到了这位天下人。觐见之前,秀保和石田还有一段颇有意味的对话,这足以让他在心里为他判了死刑。 在石田告诉秀保秀吉准备接见他的时候,处于礼貌,秀保对这位五奉行之一治部少辅作揖施礼,恭敬地说道:“石田治部,实不相瞒,这次在下前来觐见太阁,多是为了关白殿下,还请治部少辅多在太阁面前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 秀保本来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石田三成能够替秀次说说话,至少是停止攻击他,留他一条性命,但是他的回答却让秀保着实愤怒了:“黄门殿下严重了,且不说在下不知道关白大人所犯何事,就算有事,卑职乃一外臣,怎么有资格在太阁面前说三道四呢,还请殿下体谅。”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石田不仅不想替秀次说话,甚至不承认背地里重伤他的事实,看样子秀保和这家伙是达不成和睦了。 这时,石田三成追加的一句话更是让秀保感到了一丝恐惧:“顺便提醒殿下一句,待会如果太阁提起什么有关减封或者改易的事情,还请您保持冷静,不要重蹈某人的覆辙啊。” “石田你个混蛋,这是打算威胁我吗?难不成连我你都不放过?!”秀保双眼怒视着他,心里不无愤怒地默默呐喊着。 第四章 诞生!近江大纳言 开始时,秀保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使得石田三成对他下手,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年仅十七岁、少不更事的孩子,就算在这个时期,也还没有达到足以威胁到他的地位啊,为什么要连自己一起陷害,难道这人真的如此冷酷无情吗? 可是当秀保慢慢理清头绪后,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了:第一,这是什么年代?是战国,是以下克上闻名的日本战国!不是二十一世纪,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荣誉连父亲、兄长都能毫不留情的杀死,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呢? 第二,石田三成是谁的人?很明显是太阁秀吉的,再深究一下也就是为秀赖服务的,秀吉百年之后呢,石田肯定认为到时候这天下理应是秀赖的,那么一切对秀赖继承天下不利的因素都必须要排除掉,秀次是,秀秋是,自己自然也是。 想到这里,秀保的心情居然莫名地平静了,甚至还感到了一丝豁然,“这样一来,我便不需要手下留情了吧?不然从这世上消失的就会是我啊。”他用余光看了看石田,深吸一口气,径直向屋内走去。 榻上的秀吉正襟危坐,秀保这个做侄子的自然不敢怠慢,像他的家臣一般,深深跪拜,施以大礼,“丰臣朝臣羽柴中纳言秀保参见太阁殿下。”他声音洪亮但却尽量显得平和些,低着头,静静底等待秀吉的回礼。 “起来吧辰千代。”秀吉用他略显浓重的尾张口音示意秀保抬起头。他挺直了腰杆,正了正衣冠,率先发言:“殿下,微臣这次前来所谓三件事,”秀吉愣了一下,心里估计在想,以前荒诞不羁,调皮捣蛋的辰千代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可以这么正儿八经地和我商讨事情了,惊奇之后,他示意秀保说下去。 “第一件事自然是感谢殿下前几日派人来微臣舍中探望微臣,当时虽然尚且昏迷,但是听了家母讲述,微臣仍能感受到殿下的关心和呵护,因此特地前来道谢。” “一家人不要说这些客套话,”秀吉摆了摆手,“你是我的侄子,看望你是应该的,毕竟你是小竹唯一的儿子啊…”看到秀吉有些伤感往事,秀保趁机说道:“侄儿知道了,伯父大人,这第二件事便是请您收回我的封地。” 秀吉一听,顿时从踏上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让我没收你的封地?辰千代,你现在年纪小,可能还不清楚这一百一十余万石意味着什么,现在你让我收回,难道是因为自己年幼掌管不了吗?” 秀保心里一笑:“哼,这是在给我台阶下吧?如果自己说是,那么秀吉便没理由拒绝,这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秀吉啊秀吉,你以为我是真的想交出这三国之地吗?” 秀保抬起头看着故作惊讶的秀吉,用一种略显悲伤的声音回答道:“伯父,想当初父亲在世时,对于这百万石的领地,治理起来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现在父亲已经去世,侄儿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像父亲一般应对自如,所以还请伯父收回这些封地,这也算是对百姓、对先父的一个交代了。” 听到秀保提起秀长,秀吉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沉沉的哀思之中,他终究在情感方面还是个普通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弟弟,看着面前年少的侄子,一股情感顿时冲进了他早已冰冷的心脏。 他伸出将秀保扶了起来,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语重心长地说:“辰千代,你这么说难道不怕让小竹的在天之灵难安么?你是他的儿子,自然能像他一样管理好那片土地,甚至可以像他一样成为我的左右手,何必妄自菲薄,甘居人后呢?” 秀保看得出秀吉的心理发生了变化,于是趁热打铁:“侄子没有这百万石封地照样可以做您的左右手啊,如果伯父愿意,我希望能像父亲侍奉您一般,竭力侍奉拾丸殿下,到时候哪怕是只有一万石的奉行,我也愿意啊。” 这段话着实让秀吉动容了:“你真的甘心情愿地为拾丸效力?”“是的,这也是我此次前来所为的第三件事,”秀保顿了顿,用坚定地眼神注视着他,“希望伯父能够削去关白大人的封地并责令他落发为僧!”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一阵又一阵的巨浪,那么秀保最后的请求就是滔天的海啸,彻底打消了秀吉的疑虑。 秀吉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秀次亲弟弟的口中,于是追问道:“辰千代,关白可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啊?”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伯父大人,从我成为先父养子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恭听父亲大人的教诲,让我像他一样,竭尽全力侍奉您,既然现如今关白大人已经和您怒目相向,那么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当然要协助您扫清拾丸殿下的障碍,毕竟这天下最终将是他的啊!” 秀吉彻底地折服了,他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能说出这样冷酷的话语,更没想到他的弟弟能为拾丸留下如此坚定的拥护者!“小竹真是个让人钦佩的家伙,能培养出这么出色的儿子!”秀吉重重地对我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是拾丸的拥护者,我还有什么必要打压他呢?相反的,作为为数不多的丰臣分家的一员,更是应该好好培养和呵护啊。 想到这里,秀吉终于做出了决定,脸上突然透出了一缕笑容:“不愧是小竹的儿子,倒是真有他的气度和魄力啊,孙七郎的事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怎么说也是你的哥哥,流放地就选在你的封地——纪州的高野山吧,也不必太过难为他,只要他不惹出什么事,大可以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既然秀保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估计秀吉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正好借此机会把这脏水都泼在我身上,至于切腹什么的,想必已经没有必要了吧。 “至于你的封地,”秀吉停顿了一下,“我看就没有必要收回了,但是我也不想瞒你,和泉一带我是想留给拾丸的,毕竟那里离大阪太近了,况且势力众多,估计你也管不过来,作为补偿,我就把从孙七郎手里没收的近江领地拿出一部分给你,大概就是南近江五郡三十七万石左右吧,这样再加上纪州和和州的领地,估计也有一百二十万石了吧?顺便和你说一下,我打算向朝廷举荐你为从二位大纳言,为了更好管理近江的领地,你就把居城迁到到那里去吧,到时候你就是近江大纳言啦,可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 秀保听了立即俯身在秀吉身前,激动地说道:“多谢伯父恩赐,侄儿定当牢记先父教诲,誓死追随您和拾丸殿下,绝不辜负您的恩情!” 聊了这么久,秀吉也感觉到了疲倦,勉励秀保几句后就示意他退下了。 在秀保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秀吉突然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辰千代,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然,你知道后果的。”秀保听了,脊背一凉,随即转身准备再次“表示忠诚”,可是这时秀吉已经在侍女的陪同下进了内室,只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屋子里,秀保觉得浑身冰凉,默默地问自己:“秀吉真的相信我了吗?秀次真的就免得一死了吗?而我能这样就能躲过石田三成的陷害吗?”这一切都是未知数,看着窗外的明媚春光,只觉得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 (实在抱歉,由于本人最近经常出差,更新就没有什么规律了,希望大家能过谅解,多多支持我) 第五章 安土筑城 秀吉用南近江五郡换取了和泉一国,表面上看起来秀保石高增加了,但是仔细研究一下秀吉的这个决定便会发现他的真正目的。 他所谓的南近江五郡分别是栗太、甲贺、野洲、蒲生以及神崎郡。这几郡都位于近江的东南部,东临美浓,西濒琵琶湖,南接甲贺,北近佐和山,真可谓是近江中的近江,宝地中的宝地,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要不是秀次的缘故能轮得到秀保吗? 可是用理性的目光审视这片黄金之地后,不得不佩服秀吉的睿智和机警:这南近江的确是块宝地,但那兴许是对别人,对秀保来说,这就像鸡肋一般,拿也不是,弃也不是,为什么?很显然,这里被诸多强势大名所环绕,但是唯独不接近他的本领,大和与纪伊,这样秀保便不能很有效地统筹处理领地,这就如同飞地一般,孤立于本领之外,久而久之不稳定因素自然会呈现出来,况且这块土地本来就不平静,不论是先前六角家的遗臣,还是甲贺郡的忍者残部,都是足以让人头大的存在,如果不能有效地管辖治理,再加上这些势力的挑拨,我相信很快就会发生豪族叛乱甚至是一揆。 要真是这样,那非但不能充分利用这里的优越条件发展壮大自己,相反的,甚至会让佐和山的那位治部大辅抓住把柄,到时候,估计自己就是佐佐成政第二了。 想到这里,秀保有些不知所措了,现在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事实上他仍不想放弃这块嘴边的肥肉。秀保很明白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出大部分精力放在这片土地的经营上面来,至于大和纪伊的本领,就放心地交给了秀长留下的家臣团去处理,并且任命桑山重晴为纪伊和歌山城城主负责处理北纪州事务,南纪州则交给了铃木重朝管理,毕竟他在那里还是有一定根基的;大和方面,交给藤堂高虎是可以让人放心的,尽管后世对他的评价并不是很好。 但是在就任郡山城城代之前,秀保还需要他帮忙做一件事,那就是按照秀吉的指令,在近江修建新的居城。 秀保知道,秀次前脚离开京都,后脚就接管他领地的做法被很多大名所不齿,甚至拿他和信长公那不争气的儿子作比较,说他为了一己之利,陷害亲生哥哥,定将不得好死的话也在坊间流传着。 秀保不能确定这些话是谁在民间散播的,但是至少秀吉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定是想让自己没有后路,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他啊。 由于秀吉的吩咐,秀次在高野山的青宿寺削发为僧,法号“了然”是他自己取的,是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了然”还能怎么办呢? 以秀次的智慧,秀保不确定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又或者体会临行前和他说的话的含义,因此他现在应该对秀保充满了怨恨和不满吧,“难道你就是这样保护你的亲哥哥的吗?”这应该是他最想问的。 秀保不敢去,也不忍心去见他,他怕我会忍不住告诉他历史的真相,如果是那样,恐怕秀保的计划就没办法实施,历史也就不会按照我希望的方式发展下去了,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当然,既然没有选择地扮演了这个角色,那么秀保就必须义无反顾地演下去;既然秀吉堵住了他的退路,他就必须在这唯一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秀保知道,稍微的踌躇和犹豫都很可能让他的演出提前谢幕,因此必须马不停蹄地按照计划前进,他必须按照秀吉的想法行事,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么何不做坏人做得彻底些?他就是要在秀次还没到达纪伊就接管近江,就是要马不停蹄地建造居城树立威信,可能在以后的历史书上秀保会是和“杀生关白”齐名的“冷血大纳言”,会是战国史上尔虞我诈、六亲不认的典型,但是这一切现在都无所谓,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能笑到最后,谁又会知道这些不光彩的往事呢? 不再多想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吧,这就是一个穿越者的悲哀啊,总是想改变历史,但是又被历史束缚住手脚,最终可能只是一个悲剧的下场。 按照秀吉的意思,秀保的居城要设在近江,但当他带着岛清兴以及藤堂高虎探查了这五郡之后,竟然选不出一块让人满意的城址,甚至连岛清兴都抱怨道:“主公,太阁究竟是怎么想的,咱们大和有郡山城,纪伊有和歌山城,那都是一等一的坚城啊,何必要在这江州五郡中选址建城呢?” 是啊,如果不是出于加强统治的考虑,秀保也不愿意离开本领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居住,甲贺、栗太、野洲三郡多山地且河流经常泛滥,而且甲贺又不太平静,要是把居城建在这里,保不齐哪天就死于非命;神崎郡又太过靠近边界,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居城暴露在佐和山那位大人的眼皮底下。 “那么,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就是蒲生郡了。”藤堂高虎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秀保仔细研究着蒲生郡的地图,东部的日野城曾经是蒲生氏的居城,出于对氏乡的尊敬,秀保是不愿意在那里动土的,那就只有西蒲生郡了,“主公干脆就住在安土城的了。”岛清兴埋怨道,在他看来这近江哪里比得上大和,唯一让他记得住的估计也就是琵琶湖和那座安土城了。 藤堂高虎拍了一下岛清兴的头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安土城早就在本能寺那会烧成废墟了,除了石垣就什么都不剩了,你让主公在那住帐篷啊?” “安土城?”秀保激灵了一下,让藤堂找出它的位置,他将手指按在蒲生郡西部临近琵琶湖的位置,“主公,这里就是安土城的遗址。”藤堂不在意地说着。 “这可是个绝佳的位置啊!”秀保兴奋地对他说道,“你看,”他让藤堂凑近了点,“这里背靠琵琶湖,又是三面环水,东面又是我们自己的领地,安全方面自然不用担心,就算东面领地被攻破,我们仍然可以向湖西的太阁领内求援,甚至效仿当年的明智左马介,横渡琵琶湖也不是什么难事嘛,而且还有当年留下来的石垣,这样可以减少很多花费。最重要的是”秀保顿了顿,示意他们俩靠近些,“只有这里,才可以让太阁对我绝对的放心。” “主公!”藤堂和岛清兴异口同声地喊道,“难道您早就看出来太阁对您心存戒备了?!”秀保点了点头:“看样子你们也都是聪明人,但是,聪明是好事也是坏事,特别是在这个年代,你们觉得我应该相信你们么?” 两人一听,急忙跪倒拜伏在秀保跟前:“请主公放心,臣等对主公忠心不二,今后定当誓死效忠!” “很好,”秀保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是非常激动,毕竟这两人都是能力很强的家臣啊。 对他们表示了赞许之后,秀保将他们扶起来,藤堂高虎首先发问了:“难道主公早就了解只有安土城才能符合太阁的心意吗?” 第六章 不速之客 既然都是明白人,秀保也就没必要和他们隐瞒了:“南近江五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石高近四十万石,但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地方并不多,就像刚才所说的,下三郡不适宜建造大的城池,而神崎郡又因为政治上的原因而被我排除在外,东蒲生郡太靠近边界自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唯一令人满意的地区就是西蒲生郡了,在这里建城,如果放着安土旧址那么好的地理条件不用,只能有两种解释。” “两种解释?”藤堂高虎追问道,在他看来,这样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是不可能思考问题如此周全的,因此,当秀保进一步展开思路时,自然是被深深地吸引了,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秀保淡淡一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要么我是个不成器的庸才,现钟不打,要么,就是我故意而为之,不想将城池得太靠近琵琶湖。你们觉得太阁认为是哪个原因呢?” 藤堂高虎略一思考,深以为然:“主公说的有理,既然太阁能将这关键之地交付给您,就表示他对您能力的信任,如果这时候我们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那样将居城建在安土,那么太阁定会认为您是故意想与他的直属领地保持距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您的疑心将会大大加重,到时候恐怕不利于本家的发展,甚至为本家造成不必要的危机啊。” 听到这里,岛清兴气得重重地锤了下桌子,忿忿地说道:“那太阁用意不就很明显了么,就是要将您困在安土城啊。” 秀保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消消气:“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现在是手握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啊,纵然是他的侄子,对他宣誓效忠,但仍然不足以消除它的疑虑。因为秀次的前车之鉴,任何对拾丸构成威胁的因素都要排除掉,这也是他将和泉收回的一个主要原因。” “那您的意思是太阁在利用这件事考验您?”还是藤堂反应敏捷。 秀保继续说道:“这只能说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你们想,如果考验我对他是不是绝对地坦诚,完全没必要在近江,太阁的直属领地那么多,就算将我移封到尾张或者伊势,也是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的,为什么要选在近江这京畿锁钥之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希望我作为丰臣家的亲藩大名,替他守好这通往京畿的门户,自然也是为了日后大阪政权的稳定以及拾丸的安全着想,因此,这座城寄寓着太阁对我的重视和希望,我们一定要把这座城建好,哪怕花费再多的金钱和精力也在所不惜,但是记住,城池的规模和气势一定不能超过大阪城,这一点也是十分重要的,我可不想别人认为我有曲沃代晋的想法。” 事实上秀保的居城规模是怎么样都不会超过大阪城的,毕竟那是秀吉动用全国大名和四万民工,耗费两年多时间建造而成的。 由于对这南近江五郡的治理刻不容缓,因此秀保便命令藤堂高虎抓紧时间建造,在这段时间里,他仍然在大和郡山城处理政务。 八月中旬,在秀次流放高野山三个月后,秀吉终于下达了一系列对原秀次党的处罚公告。 其中,出石城主前野长康、松坂城主服部一忠、横须贺城主渡濑繁诠以及大垣城主伊藤盛景等大名被迫切腹或者遭到流放;五奉行的笔头浅野长政素来与石田不和,这次也受到了迫害,嫡子幸长因此流放能登津向郡;细川忠兴因与秀次有金钱关系也受到怀疑,后透过前田玄以说情,并及时得德川家康援助黄金百枚度过此劫,忠兴因此对德川家康心存感激。与秀次过往密切的奥羽最上和伊达家也受到了严厉警告;小早川秀秋更是被没收了丹波龟山十万石领地。 接下来就是对秀次一族的惩罚了,不知是受到了石田三成的挑拨还是秀吉出于斩草除根的考虑,秀次妻妾子嗣三十九人皆被下令于六条河原斩首。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本以为秀次被流放后,最多是族中男性落发为僧,女性出家为尼,谁也没想到会如此残酷,那些将女儿嫁予秀次的大名纷纷拜托五大老和五奉行等秀吉身边的红人向其求情,希望能够饶过自家女儿的性命,但是不知是何原因,秀吉就是铁了心地想置她们于死地,也许是怕自己百年之后,秀次的子嗣会祸乱一方吧。 就在消息传出的第四天,郡山城迎来了一位稀客。 那时秀保刚吃过晚饭,正准备回书房处理政务,这时一名小姓进来通报:“启禀主公,最上侍从大人前来拜访。” “最上义光?”秀保皱了皱眉头,“这么晚前来,应该是为了驹姬吧。” 在得知秀次一门抄斩的消息后,其中最为着急的当属最上义光了。四年前,由于秀次的要求,他不得不同意将自己年仅十五岁的爱女驹姬嫁给秀次,但是知道秀次事发不久前,驹姬才在义光的陪护下抵达京都,此时他已经感觉到秀吉要对自己的养子下手了,但是迫于压力,他不得不推托说等到了良辰吉日再将驹姬送往聚乐第。 可是还等没到他所说的良辰吉日,秀次便被剥夺官职流放高野山了。本来义光是该庆幸的,但不曾想秀吉还是知道了这门婚事,硬是要把驹姬算在秀次妻妾之中,义光急忙拜托德川家康以及前田利家等人帮其求情,希望能够救回女儿一命。 遗憾的是,不论这些重量级人物如何求情劝阻,秀吉就是不肯松口,甚至下了死命令,三天后将这三十九人全部处斩。在近乎绝望的情况下,这位叱咤风云的“羽州之狐”才不得不来到郡山城请求秀保的帮助。 最上义光在小姓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刚一进门,他便恭敬地作揖行礼:“卑职最上侍从义光参见黄门殿下。” 透过昏暗的烛光,秀保依旧能看清他脸上的皱纹,感受到他内心的忧愁,想必他为了驹姬的事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吧?再强悍的武将,面对亲情时终究还是普通人啊。 秀保起身上前还礼,待他在桌旁坐定后,便故作关心地询问道:“这么晚了,侍从殿下屈身前来所谓何事?”最上义光满脸愁容地回答道:“想必殿下已经知道太阁对关白一族的处罚公告了吧?”“是啊,”秀保叹了口气,“当初我本以为这样强迫关白隐退可以保住他和族人的性命,可是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啊。” 突然,最上义光从榻上站起,猛地跪了下来:“还请殿下就小女一命!”虽然秀保知道他会求自己,但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大礼,唉,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侍从殿下您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秀保急忙将他扶起,严肃地说道:“我知道,殿下的小女儿驹姬也在其中,年龄与我相仿,遇到这种事,做父亲的怎能不痛心疾首,可是,太阁已经发话了,就连德川殿下开口了都没有用,况且是我这个没有资历的小子啊。” 最上义光见秀保有意推辞,以为是抱怨他没有先来找我而是找的德川家康,于是紧张地解释道:“请殿下恕罪,卑职本以为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您出马,因此先去找的内府殿下,谁曾想…” “好啦,”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自责:“我也知道侍从殿下有自己的难处,不管怎样,既然您能找到我,那么我也不会辜负您,明天我就亲自跑一趟大阪城,还请殿下随我同行,至于在太阁面前怎么说,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第七章 京东第一关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秀保便和最上义光一同前往大阪城拜见秀吉。一路上,从义光口中得知,秀次事发后,关东和东北的大名人人自危,由于当初平定九户之乱时,秀次作为总大将出阵山形城,因此许多大名趁机与其交好,谁曾想,仅仅过了四年,当初的关白便落得如此田地,那些和他关系紧密的大名纷纷想方设法和他撇清关系,在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德川家康可谓成了这些人的大救星,由于他的出面说情,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事,因此这些人转而和德川家亲密。 听到这里,秀保大致明白为什么关原之战时东北关东一带西军甚少而东军遍地的原因,其实按照历史上的发展,驹姬会被处死,最上义光因此成为德川家康的坚实拥护者,现在他和自己这样介绍,不知道是否有威胁的成分,言下之意是不是如果驹姬被杀,那么他和秀吉的亲密关系将就此告一段落?作为一个仅有几十万石的东北大名,他是不敢如此的,要么是他太激动了,要么就是自己多心了。 大概中午时分,两人到达了大阪城。看到秀保和最上义光一同前来,秀吉的脸色顿时变差了,没等秀保开口,他就不耐烦地说道:“辰千代,我说过多少次了,孙七郎家的三十九个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们都是聋子吗?!” 看到秀吉暴怒的样子,最上义光全身都颤抖了,他知道,现在这位太阁殿下正在气头上,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和秀次一样的下场,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试一试了:“太阁殿下,微臣…”“伯父,这不关最上殿下的事,是我硬要他跟我来的。”秀保抢先向秀吉说明了情况。 “哦?是你让他来的?为什么?”秀吉疑惑地问道。 秀保在秀吉面前深深地拜服下去,用诚恳地语气说道:“请您将驹姬公主赐给我。”此话一出,秀吉、义光都是满脸惊讶,义光更是透出些许茫然,但是不久的脸色便又平静下来,也许他知道这是唯一可以拯救他女儿的方法吧。 秀吉哪里会这么轻易地相信秀保的一面之词:“你说让我把驹姬赐给你,原因呢?” 秀保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其实在今年春天驹姬公主刚到京都时,我们便有一面之缘,那时我正好在聚乐第作客,看到了最上殿下还有驹姬,从那时起我便喜欢上了她,但是由于先前孙七郎强将其据为己有,出于官职尊卑我不得不放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成了阶下之囚,那么我自然应当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况且最上大人也答应将驹姬许配给我,因此我才执意要求他和我一同前来,侄儿的终身大事还请伯父成全!” 刚一说完,秀吉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秀保说:“什么终身大事?!你小子已经有了阿菊,现在才十七岁,就想着纳妾,真是够花心的啊!”秀保也笑着迎合道:“那还不是继承了丰臣家的优点,您说是不?”“好小子,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哈哈,也罢,既然最上殿下同意了,那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可是你回去要和智云院说清楚,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跟我没关系啊。” 秀保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伯父没有意见,那么我就和最上大人一同去牢房把驹姬接出来,挑个良辰吉日就举行仪式,到时候还请您多给些喜钱。” 一听到提钱,这个天生的金融家便好奇地问道:“最近难道很缺钱吗?”秀保挠了挠头说:“是啊,本想在安土城旧址上兴建新城,可是考虑到城池的战略地位,规模也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大着,现在已经大致修建了本丸、二之丸,曲轮,开挖了护城河和外堀,但是护卫内城的城墙和橹着实有些吃紧,再加上我想在大津城以东的栗太郡西部地方修建代替逢坂关的新的关卡以护卫京畿,因此资金难免有些紧张。” 一听说秀保要在栗太郡修建关卡,秀吉顿时警觉起来:“你要在那里修建关卡?”“是的,”秀保点了点头:“这座关卡可以和我的居城一起组成护卫京畿的第一道防线,由于主要是防御东国可能的入侵,因此它和我的居城一样,在朝向太阁藏入地的一侧皆不设防,这样就能腾出大量的金钱用于东侧的城防建设,至于关城的城代,我想就请水口城的长束侍从大人兼任,这样可以更好地配合您开展近畿防御。” “为什么朝向京畿的一侧不设防?你不知道这样风险很大吗?你就不担心畿内会出现变动而对你不利吗?”秀吉追问道。“我相信伯父和拾丸殿下,”秀保深鞠一躬:“相信只要有我们丰臣家坐拥畿内,西国定会太平安康。” 秀吉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之情,猛地站起来走到秀保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欣慰地说道:“真不愧是小竹的儿子,既相信亲情又不乏才智,有你辅佐拾丸,我就放心啦!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有伯父在还愁没钱么?待会我就让佐吉给你支个黄金千枚,不够再来找我,另外,我将伊贺的筒井家划为你的与力帮助你一同修建。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万不能感情用事,西侧的防御也不得马虎,回去后也得抓紧修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新居城的名字呢,还打算叫安土城么?” 秀保摇了摇头:“不,我把安土山改名为御东山,这座城池也就被我命名为御东山城,至于栗太郡的关卡打算叫做长吉关。” “御东山?长吉关?”秀吉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两处新的地名,我相信他能猜出其中的含义,看着他那彷徨的眼神,不知道是在担心将来所谓的“来自东国的入侵”,还又在思念逝去的弟弟。 过了好一会,秀吉才缓过神来,告诉我他累了,让秀保先去接驹姬出狱,之后就在大阪住上一晚,等明天天亮再动身离开。 秀保和最上义光见好就收,恭敬地退出书房,在小姓的带领下前去关押驹姬的牢房。 这一路上义光自是高兴地和秀保聊得不停,在他看来这可真是因祸得福,不仅救出了女儿,还能把她嫁给秀保,这样最上家定能进一步巩固自己在丰臣政权内的地位,同样的,秀保也能借助他及时获悉东国大名的动向,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吧。 说着他们便来到了地牢,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狱卒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跪在秀保面前说道:“启禀殿下,小的罪该万死,驹姬公主她,她自尽了!” 第八章 长吉危机 听闻此噩耗,最上义光一把抓住狱卒的衣领将其拽起来,发疯似的大吼道:“你们是怎么守卫的?连一名弱女子都保护不了?!我,我要杀了你!”这边刚说完,义光便从腰间抽出佩刀,见势不妙,秀保急忙挺身挡在狱卒身前,用手抵住刀柄,劝慰道:“殿下,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把火撒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公主送去就医,兴许还来得及。” 孰轻孰重想必义光这时也明白了,他把刀从新插回腰间,大吼着让狱卒带他去见驹姬。 虽说地牢昏暗潮湿,但是关押女眷的牢房墙上还是开了扇小窗,阳光就通过这尺寸之地照射进来,将牢房的中央映照得金光灿灿,驹姬就被安置在这“珍贵”的阳光之下,其余诸人则围坐在她周围,有的念经祈祷,有的帮忙擦洗伤口,还有的则不停地和她说话,希望她不要睡过去。 看着这一幕,秀保眼眶有些酸酸的,还有三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一时半会呢?义光连跑带爬地来到驹姬身边,推开了周围的女眷,留着热泪地呼唤着她最疼爱的女儿:“阿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父亲来带你回家啦,带你回山形城,母亲和哥哥们都盼着你回去呐,你醒醒啊。” 看到驹姬没有回答,义光着急地朝秀保喊道:“殿下,求你救救她吧,驹姬,驹姬不能死啊!” 这时秀保才回过神来,走到义光身旁跪了下来,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驹姬。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色和服,静静地躺在地上,虽然脸色苍白,但丝毫不能掩饰她姣好的面容,嘴唇轻轻嚅动着,眼角竟也闪烁着盈盈泪光,若不是事先得到消息,谁会想到这样倾城的女子三日后便要喋血街头呢?唯有那小腹上的一滩血迹在向人诉说她不平凡的命运。 幸好那些女眷及时阻止了驹姬,并且用衣袖上的布料帮她止血,这才暂时稳定了伤势,不一会功夫,大夫便来了,在检查伤口后,给她换上了绷带,涂了些止血的药物,并且告诉秀保幸好驹姬没有刺中要害,而且血也止住了,接下来只要好生修养,不出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 听了郎中的话,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驹姬抬上了马车,护送到秀保在大阪城的屋敷养伤。由于伊贺的筒井定次在郡山城等候召见,因此秀保先行回到大和,让阿弥从郡山城赶过来照顾驹姬。 筒井定次原本是统治大和的豪族,但是由于秀长入主大和,定次不得不移封至伊贺,这可苦了这些假和尚了,土地贫瘠不说,还要应付忍者残余势力的叛乱,现在更是要出人出力帮忙修建长吉关,因此定次一听到消息便急急忙忙赶到郡山城,准备和秀保讨价还价。 事实上,就算定次不说,秀保也不打算动用他太多精力,毕竟这大和还有不少豪族和他保持密切关系,如果和他闹僵了,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假装很为难的情况下,还是“狠了狠心”免去了伊贺的普请役,作为条件,他要求定次允许自己在上野城附近修建城砦,铺设连接近江甲贺郡到大和山边郡的道路,同时允许大和的军队自由通行西伊贺,这里秀保给出的理由就是便于我为城池修建输送物资。 由于这些条件都不需要消耗筒井家的财力和物力,因此定次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也就成为秀保踏足伊贺,贯通南北战略的第一步。 因为最近公务繁忙,秀保便请求秀吉允许长束正家暂代自己管理南近江,堀尾吉晴则被他请到郡山城担任家中笔头家老。事实上,堀尾作为秀次的老师,如果没有秀保的劝谏,恐怕早已被秀吉勒令切腹了,现在不仅保住了性命,而且仍然被秀吉任命为三中老之一,因此,堀尾吉晴一来到郡山城便感激涕零,老泪纵横地执意将誓文递交给秀保。 堀尾和长束虽然称不上智将,但也算是内政能手了,毕竟那些风云人物要么早就魂归西天,比如竹中半兵卫;要么就是自立门户,比如黑田孝高。秀保空守着近畿百万石而无良将来投,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和无奈。 穿越到这里以来,他一直在大阪、京都以及郡山城之间奔波忙碌,再加上又要监督新城的修建,几乎没有时间与“家人”团聚,因此,十月的一天,智云院的“特使”阿竹便来到了御东山。 听闻阿竹来了,秀保本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赶紧和藤堂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急急忙忙地赶回天守。刚见到秀保,阿竹便调侃道:“几个月没见到,殿下如今更像是大人了,连胡子都蓄起来了。” 秀保自然知道她是嘲笑自己不修边幅,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他竟丝毫气不得,直接奔入主题:“阿竹,家里是不是出事了?”阿竹满脸不悦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夫人和小姐想您了,想请您回去一趟。” 秀保看着阿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菊姬,他在这个世界的妻子,纵凭他如何努力,仍然不能回忆起她的样子,这样一个陌生人,回去之后将如何面对?是该对她敷衍了事,还是虚情假意?毕竟能成为秀长的养子,全都是因为她的原因,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她失望,看样子就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看到秀保表情严肃,阿竹以为这个要求不合时宜,于是紧张地低着头摆弄着双手,生怕秀保开口斥责她。“知道了,明天我就起程,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早和我一起回家。”他淡淡地说道。 “真的吗?太好了!夫人和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阿竹就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看着这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我的心情顿时也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长束正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着秀保说道:“殿下,大事不好了,长吉关的守军和内府大人的旗本队打起来了!”秀保听了顿时大吃一惊:“什么?德川大人的旗本?!” 正家急促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也是接到长吉城使番的通报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具体情况还请您亲自去一趟,再晚一点,他们可能就要攻城了!” “攻城?!”简直不可思议,在太阁的眼皮底下公然违反惣无事令,这些德川家的武士难道不想活了吗?或者说是有人在背地里为他们撑腰…秀保随即招来岛清兴:“传我命令,本家马廻众即刻随我前往长吉关!” (由于明天要去巢湖出差,没有网络的话,可能就没有办法更新了,但是等我回来一定把欠下的章节补上,在这里先和大家道个歉,实在不好意思。) 第九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傍晚时分,长吉关外,两百名训练有素、背插三叶葵旗指物的德川旗本在大将本多平八忠胜的带领下将关前道路封锁得水泄不通。只见本多忠胜扬起长枪蜻蜓切,大声地对城楼上的守军吼道:“我再给尔等一次机会,赶紧打开关门放我等过去,要是耽误了内府上洛的行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守城将领亦不是普通人,乃是藤堂高虎的养子福岛高吉,此人原是福岛正则之弟福岛高吉的庶子,后来过继给丰臣秀长,之后由于秀保成为了秀长的婿养子,他又不得不过继为藤堂高虎的养子,并且拜领其通字“高”,改名福岛高吉。虽然身世如此坎坷,但毕竟在一段时间内曾经是秀保的兄弟,再加上他继承了福岛家勇猛善战的家族品质,因此经过长束正家举荐,前不久正式被任命为长吉城城主兼栗太郡郡代,并且获得了西栗太四万石的知行,此时高虎的知行尚不过八万石,可见秀保还是很赏识他的。 高吉此人憨厚老实,为了报答秀保的恩情,工作得甚为卖力,现在关城已经初见规模,石垣以及壕沟都已经修筑完毕,四周的多闻橹也是按照松永久秀流传下的设计图建造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城门尚未安置,这也就是这次事件的导火索。 话说高吉差人从大和山林里运来了两根巨木准备建造城门,但是运送木材的队伍刚刚进入近江境内就遇到了本多忠胜率领的德川旗本队,由于前些日子京都一代发生了地震,波及到了伏见城家康的屋敷,因此本多忠胜奉命先于家康一步上洛,前去大和购置修缮府邸的木材,但是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品质如此好的原木,不免心生嫉妒,上前一询问,乃是为一个不知名的城主建造城门所用,更是觉得有机可乘,当即夺去了木材,大摇大摆地向伏见行进。这些运送木材的足轻便先他一步回城禀报高吉,高吉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不说这长吉城是他的居城,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平八也不该如此骄横啊。 真是越想越不痛快,高吉索性下令全城戒备,待本多忠胜运送木材的队伍到达后逼迫其交出木材,要是肯交那便罢了,若是不肯,那就休想通过这京东第一关! 本多忠胜哪里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城主竟敢和他叫板,所以当军队行进到长吉城下时,还真被这戒备森严的景象吓了一跳。但自己好歹也是德川四天王之一,怎能向这黄口小儿屈服,自己受欺事小,主公受辱事大啊,于是单枪匹马来到城门前对着城上的福岛高吉喊话,希望他能识时务,否则等德川家康怪罪下来,恐怕就不是改易那么简单了。 高吉亦是摆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在城楼上耻笑本多忠胜堂堂十万石的大名竟然和自己这个郡代争夺区区两根木材,实在是为世人所不齿。 本多忠胜本就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设乐原时的那句经典台词让我相当怀疑他的勇敢都不是真的),现在又受到高吉的冷嘲热讽,顿时恼羞成怒,准备下令攻城,强行通过长吉关,但是在长子本多忠政的劝阻下还是“锲而不舍”地向城内喊话,希望高吉能够看清形势,不要意气用事,赶紧撤除城门前的防马栅,让他们进去。 说实话高吉的智商也不比本多强到哪去(看看他伯父就知道了),看到本多只会动嘴皮子,自然摆足了架子,拿定主意非得让他们把这两根木材交出来,不然休想从这里进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转眼间到了傍晚,本多忠胜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被嘲笑的滋味了,而且军中也有人在窃窃私语,怀疑他是不是老了反而不敢打仗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便不顾忠政的劝阻,下令全体旗本准备攻城! 看到“鬼之平八”动真格的了,高吉自然不敢怠慢,随即命令弓箭手、铁炮手上橹准备射击,自己则走下城楼,冲出城门亲自率近卫武士御敌。虽说长吉城有军势一千余人,但其中大多数都是没受过正规训练的足轻,其中更有一部分人只是修建城池的百姓,而本多忠胜一方就不同了,虽说只有二百人,但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的三河武士,对付这些足轻就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容易,不一会功夫便在高吉的左侧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即迂回到他的后方进行包抄。 高吉也是不甘示弱,在得知后路被抄的情况下竟然抱着必死的觉悟,率侧近五十余人一路向着本多忠胜的本阵冲去,我想他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退兵偷生的,也许这就是武士道的一种体现吧。 本多忠胜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军势向以前的许多战斗一样,将敌军分割包围进而逐个歼灭,不免骄傲起来:“连近畿的军队都如此不堪一击,看样子天下就没有比三河武士更勇猛的兵士啦。” 正当他天马行空之际,一支羽箭“嗖”的一声朝他射来,不偏不倚地嵌进了头兜的鹿角之上,侧近旗本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起来,只有本多忠政看清了全过程,这便是福岛氏的绝技“马上弓”! 看到敌军本队已经大乱,福岛高吉扔掉弓箭,挥舞着太刀朝本多忠胜疾驰而去,自家的武士也为之一振,怒吼着冲破德川军的防线,追随着他们的总大将向敌军本阵杀去! 见此情况,本多忠胜非但不怒,反而赞扬道:“竖子实有资格与老夫一战!”说罢便挥舞着蜻蜓切策马向高吉奔去。虽说对本多肆意夺取他人财物有所不满,但是“鬼之平八”的枪法却是高吉一直想领教的。 “哪怕死在蜻蜓切之下也算是一件幸事啊!”高吉安慰自己道,但是为了长吉城的安危,更是为了本家的荣誉,他不得不鼓起十足的勇气向本多忠胜杀去,环顾左右,高吉大声鼓励道:“诸位随我前去诛杀敌酋,今天便是我等栗太众扬名天下之日!” (额,我会告诉你们我专门找了间有电脑的客房吗?困死了,各位多给我些鼓励哈,一两句话就成,没时间就算啦,开玩笑的。。) 第十章 花之庆次 虽说福岛高吉勇气可嘉,但在现实面前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抉择付出代价。见到高吉像发了疯一样朝自己猛冲过来,本多忠胜也是做好了应战的准备,马头交错之间,高吉挥舞着太刀向他肩膀砍去,谁知本多早就看穿了他的套路,身体向后一倾,用蜻蜓切挡在胸前,硬是抵住了这凶猛的一击,然而岁月不饶人,这位德川家的天王竟没有多余的力气将高吉的刀给弹开,只能勉强保持对峙的局面。 见此情形,高吉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询问道:“本多匹夫尚有第三只手乎?”本多以为他在嘲笑自己,顿时怒火心生,可是面对力大如牛的高吉却丝毫没有办法。看到如此窘况,高吉突然从腰间抽出肋差,猛地朝本多忠胜的右腹刺去! “父亲大人!”本多忠政大惊失色,随即命令铁炮手朝高吉射击,只听“呯呯呯”数声枪响,高吉“啊”的惨叫一声,痛苦地从马上摔了下来,手中的肋差终究没能刺进本多的身体。 看到对手落地,本多忠胜不禁擦拭了一下满脸的冷汗,喘着粗气说道:“此人身手绝不输于年轻时候的我啊,要是留他在世上,恐怕将来会对本家不利。”虽说暗箭伤人是小人所为,但是为了德川家的安泰,他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长篠如此,今天在这长吉关亦是如此,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何不坏人做到底?只要把这些人全都杀死,这件事就不会传出去了吧? 本多忠胜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长枪,说话间便要终结了高吉的性命。 “哈哈哈,鬼之平八原来只会这种暗箭伤人的卑劣手段?看样子战国第一猛将亦是浪得虚名啊!”本多忠胜心里一怔,环顾四周,大声吼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可敢出来一战?何必躲在暗处鬼鬼祟祟!” “有何不敢!”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南面山丘之上,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背着夕阳疾驰而下,马蹄所踏之处大地震动,尘土飞扬,一名武者驾于马上,身着红紫色威赤涂五枚胴具足,披黄黑虎皮阵羽织、胸口挂金色念珠,头戴金饰山伏头巾,挥舞着三米长的朱枪冲入德川军中,左刺右挑,所向披靡,瞬间便杀到本多忠胜面前。 直到还有两枪之距,本多才看清来人,顿时惊慌起来:“前田庆次?!此事与你有何关系,休要插手!”原来这名武将便是人称“战国第一倾奇者”的前田庆次! 庆次并未因他的质问放慢速度,本多感到事情不妙,正准备调整姿势迎敌,却见到庆次已用力将手中朱枪向自己投出,本多仓促抬起蜻蜓切将朱枪弹开,却没想到庆次已趁机杀至自己身前,抽出肋差,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右腹,之后更是驾驭着松风一举将本多忠胜连人带马撞翻在地! 看到父亲受伤,本多忠政立即上马率本阵旗本冲向战场中央实施救援,此时庆次已将受伤倒地的高吉拽到了马上,朝着长吉关内疾驰而去了。 由于总大将生死不明,战场上的形势为之一变,长吉守军在部分武士的带领下发动了反攻,德川军开始出现大量伤亡。 本多忠政很快便来到了战场中央,此时忠胜在随后赶来的旗本的保护下并没有遭受袭击,但是因为腹部大量出血而昏迷不醒,在命令侍卫护送忠胜撤回本阵之后,咽不下这口气的忠政随即招来使番传令各番队整顿兵马继续向长吉关进攻! 不得不佩服三河武士的勇敢和坚毅,前一刻刚被打得节节败退,这时便又重新集结起来发动反攻,而那些趁机追讨的长吉守军竟然来不及逃跑,遭到了德川军的报复式屠杀,死伤惨重。 顷刻之间,除了部分武士还在顽强抵抗外,大多数守军都已经撤退至壕沟以内的关城之中。看着长吉城即将被攻破,本多忠政顿时感到神清气爽,不仅为父亲报了仇,更彰显了三河武士的本色,以二百旗本大破千余守军,攻克京东第一关,定会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而被后世传送啊。 此时秀保已经率领岛清兴、长束正家以及三百马廻众到达战场北面的玲珑砦,正在等待使番的消息。正当大家焦急万分之时,足轻大将浅井井赖风尘仆仆地赶回砦中复命。 此人乃是浅井长政三子,小谷城陷落后由于秀吉的庇护得以免除一死,自此效忠于秀吉麾下,后又成为秀长的寄骑跟随他东征西讨,屡立战功,秀长赐予他六百石的知行,以足轻大将的身份统领本家的使番部队,秀保继位后,又给他增加了两千石知行,命他前往甲贺、伊贺招兵买马,组建本家的忍者众。 一见他入砦,秀保便焦急地询问道:“喜八郎,长吉城情况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被攻破了?”井赖严肃地回答道:“启禀主公,福岛高吉大人为铁炮所伤,虽被神秘人物所救,但至今生死不明,现在长吉关外战事基本结束,本家守军死伤惨重,只有少数武士率部拼死抵抗,才使得德川军没有攻过城壕,但照这样下去,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 听到井赖的报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暂且不管什么神秘人物,总之这长吉关就要保不住了,要知道,这座关隘可是倾注了我的大量心血啊,并且秀保曾在秀吉面前自诩过这座关是京东第一关,要是就这样被两百人轻松攻破,还有什么脸面见秀吉啊。想到这里,秀保立即下令全军集结,准备冲下山去将德川军杀得片甲不留。 就在这时,长束正家劝住了他:“主公,万不可意气用事,你看道德川内府有指挥战斗么?说大了这也只是两个小大名间的械斗,德川大人没有插手,主公您又怎能先动呢?这要是传到太阁耳朵里,肯定会治你个纵容家臣肆意争斗之罪啊。” 秀保听了敬佩地点了点头,是啊,他和家康,高吉和本多,这是完全不同两个层次,家康并不知情,或者说是装作不知情,要是自己贸然出兵支持家臣,定会授人口实,到时候恐怕就难以说清楚了吧。 想到这里秀保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笑着对长束正家说道:“那就有劳水口城城主主持大义,率部将驰援友军吧?”长束正家知道秀保会那他做挡箭牌,唉,谁叫自己提醒他了呢,只能苦笑着接受军令:“臣遵命,马上就‘完全自发地’率甲贺众支援长吉关!” 第十一章 高吉的信念 天色已暗,长吉关楼上已经点燃了火把,对面的德川军本阵亦是灯火通明,这场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长吉周边出现了各方势力派出的使番和忍者,但竟没有一家敢出头劝阻,毕竟这是天下最强两藩的家臣之间的战斗,哪一方都不愿意率先停战,因为那样无疑是变相地认输。 长吉城天守阁的卧室内,福岛高吉静静地躺在睡榻上,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前田庆次很是惊讶,他不曾想到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高超的武艺和莫大的勇气,敢于和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本多忠胜一骑讨,而且丝毫不逊色于那位沙场老将,要不是铁炮偷袭的缘故,兴许所谓的战国第一猛将就要马革裹尸了。不仅如此,在对他进行救治的时候,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此人竟能不用麻醉,自行剜除腐肉并将左肩上的两颗弹丸取出,期间更是与自己谈笑风生,不得不令人想起三国时豪气冲天的关云长。 估计是太过劳累了,在消毒完毕包裹好伤口后,高吉便直接摊在地板上睡着了。前田庆次虽然不屑于高官厚禄,但是面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竟有些惺惺相惜,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斗,这不也是自己游历各国的初衷么。 正在此时,城楼上足轻来报,说是德川军的第三波攻势刚刚被击退,但是守军伤亡惨重,目前仍能战斗的武士仅四十余人,足轻也不足三百人,要是敌人再次攻上来,恐怕城池难保了。 前田庆次看着酣睡中的福岛高吉,深吸一口气,告诉足轻:“从现在起,长吉关守军就由我来指挥,你告诉将士们,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了,想必大纳言殿下正在率援军赶来的路上,请他们务必守好城门,再坚持一阵,同时派遣使番到附近本家各城求援,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支援,到时候内外夹击定能击溃敌军!” 足轻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传令了,但是事情远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附近城砦这么多,要是有援军早就来了,还会等到现在么?试想一下,这南近江刚刚纳入我的统治,领内的豪族对我还是心存疑虑,定然不会贸然出兵消耗自家实力,况且敌方还是英勇彪悍的三河武士,和他们作战无异于让自己的农兵送死,且若因此得罪了德川家康,那就更是万万使不得了。但是为了提高士气,前田庆次不得不如此欺骗守城兵士,只盼着秀保能够尽快赶到这里以解燃眉之急。 作为临时总大将,前田庆次准备前往城楼督战,却发现福岛高吉已然坐了起来,想必是刚才的谈话被听到了,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虽不知阁下是何人,但是请不要插手这一仗,只要我高吉还活着,便要誓死守城以报答主公的恩情。进攻是最好的防守,畏缩在坚城之内不是我高吉的作风,我自当率众人出城迎敌,哪怕是战死沙场也无所畏惧,还请阁下理解。” 说罢,高吉便站起身在小姓的帮助下穿上了具足,戴上了卐字前立的头兜,忍着剧烈的疼痛朝城门走去。 看着这有些悲壮的一幕,前田庆次叹了口气,“明白了,是我低估了他的信念,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会让臣下如此死心塌地报效,甚至连生死也置之度外呢?”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前田庆次登上了城楼,朝着东北方向眺望。 这时秀保也在焦急地不断派出使番查探长吉城的战况,由于此次他派出的是最为精锐的驻防御东山城的三百骑兵,并且以岛清兴为副将协同出阵,因此结果应该不存在疑问,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一仗打出大和武士的风采,更是为了给丰臣家争光。 在连续三次冲锋失败后,本多忠政确实有些泄气了,自己这次轻装简行,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机械,虽然守军已经伤亡惨重,但是每当进攻到壕沟前,总要遭受到城上弓箭和铁炮的组合射击,因此不得不退到射程范围之外,再这样下去,恐怕士气将要大受打击,如果最后落得临阵退兵的下场,定会成为世人的笑柄,到时本家的颜面就要被自己丢光了。 正在这时,本多忠政通过南蛮筒惊喜地发现,远处长吉关中的守军居然在福岛高吉的带领下冲出城来向本阵展开了冲锋。 “这疯子是不想活了吗?和我军野战,就凭这帮乌合之众?想找死吗?!”本多忠政自然不惧这群他眼中的杂兵,当即下令全军出动,并且悬赏五千石讨取福岛高吉! 福岛高吉率领的本家武士迅速直插入德川军中央,与位于后部的本多忠政部率先厮杀在一起。高吉一度冲至忠政马前,就连忠政的头兜也被福岛家武士那须左门卫一枪挑落,狼狈至极。但毕竟人数上处于劣势,高吉一部逐渐被德川武士所包围,情况危急;后进的足轻更是被打得溃不成军,刚刚积攒的那点士气也都化为了泡影,拼了命地向后方退却。 本多忠政仓惶退出了战斗,心有余悸地回归本阵,准备在大后方迎接胜利,在他看来,破城现如今只是时间的问题,看着被团团包围的福岛高吉,他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我承认这个疯子武艺高强,但是终究不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吗?刚才的铁炮没要了你性命,我就不信这次还会让你逃脱!” 本多忠政坐在马扎上喜滋滋地喝着茶,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颤抖,紧接着连茶杯也抖了起来,正当他疑惑不解之时,一名侍卫连滚带爬地来到他面前,结结巴巴地哀嚎道:“大人不好了,有,有一支骑兵从本阵后方杀来,还请您赶紧撤退!” “啪”的一声,茶杯摔在了地上,本多忠政呆住了:“难道真有人敢来援助长吉关,难道他想和德川家作对,果真不想活了吗?”忠政这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慌慌张张地上了马,可是还没跑上几步,只听“嘶啦”一声,本阵后方的阵帏被一刀划开,数以百计的骑兵在一彪悍武将的带领下冲入本阵,此人手持壬那太刀,头顶天冲前立头兜,身着酱红色漆的圆形皮胴甲,上罩木棉浅黄色羽织,如同野兽一般将挡在马前的武士一一讨取,长刀所向便是本多忠政! 第十二章 父子换一国 本多忠政哪里是鬼左近的对手,仅敢余光瞄了一下便勒紧缰绳向战场中部逃去,德川本阵的侍卫环聚在忠政周围,拼死抵挡从后方不断冲出的骑兵。 岛清兴本不知道敌军总大将是何人,但是这些护卫着忠政的旗本却向他泄露了秘密,岛清兴大声召集身后的骑兵:“前方众军簇拥之人便是敌酋,斩杀此贼赏银百枚!”本来就斗志昂扬的马廻众,听到如此高额的悬赏,士气更是大振,不要命地向着护卫队伍展开了攻击,岛清兴在爱骑太虎之上抽出羽箭,瞄准忠政的背部射击,但是这一箭被忠政身后的侍卫用身躯挡了下来。 感觉到背后发生了异样,忠政转过头来想看个究竟,可没想到,岛清兴弯弓又是一箭,这次他可没那么好运了,羽箭直射入他的右眼,只听见“哇”的一声惨叫,这位名将之后便追落马下。 岛清兴以为敌军总大将被讨取,当即命令使番将消息传遍整个战场,那些正在围剿福岛高吉的德川旗本听闻噩耗顿时丧失了斗志,高吉则号召部众展开反攻,在两路大军内外夹击下,本来就强打着精神作战的德川军彻底崩溃了,那些率先攻到壕沟前得武士也都被身后紧跟而来的骑兵砍杀殆尽,战果在不断地扩大着,直至晚上八时左右,在保证不伤害本多父子的前提下,最后的德川旗本十余人放下了武器。 战后岛清兴和福岛高吉在长束正家的率领下检视了首级,此役合计斩杀德川军武士六十人,足轻八十二人,俘获兵士六十七人,本多忠胜的马印被缴获,本多忠政虽然右眼失明,但总算还是保住了性命,和其父一同关押在长吉城的地牢内。尽管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是我方仍然付出了近百武士和五百余足轻阵亡,二百余兵士受伤的惨重代价。 战斗结束一个时辰后,秀保才率侍从数人进入了长吉关。不仅授予福岛高吉和岛清兴感状,还分别给他们增加了两万石和一万石的俸禄,抓获本多父子的那支番队的十二名武士也全被提拔为侍大将,编入到了近卫军中。 应秀保的邀请,前田庆次答应留在军中帮助训练武士,秀保也拜他作枪术师范。秀保命侍从摆下了庆功的酒席,准备好好犒赏本家将士一番。刚举起酒杯,一名忍者便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内,表情严肃地说道:“启禀主公,属下雾隠鹿右卫门,奉浅井大人之命前来拜见主公,据本家忍者打探,就在两个个时辰前,德川内府殿下上洛的队伍突然改道佐和山城,经水路前往京都,估计现在已经快要到达伏见了。” 长束正家的政治嗅觉比较灵敏,鹿右卫门刚退下,他便提醒道:“内府想必是知道此处生乱才改道上京的,如果不能在他之前赶往伏见城,恐怕会让他恶人先告状啊。” 秀保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即命令岛清兴和长束正家马上随他前往伏见城拜见秀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解释清楚。 一行三人快马加鞭地朝伏见城赶去,由于长吉离伏见距离很近,因此不足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城下町。由于天色已晚,城门早已关闭,在秀保呼喝守城士兵打开城门的时候,城墙突然被来自身后的灯火映射得金光灿灿,转头一看,一架印有三叶葵家徽的四肩涂舆在两旁侍女手中灯光的照射下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华丽,肩舆前方,侍从们高举着的朱柄伞昭示了舆中之人崇高的社会地位,队伍两旁的百余名衣着华丽的武士则表明这家主人并非公卿名门,而是武家翘楚。 秀保静静地看着这支队伍来到自己的跟前,在长束正家的提醒下赶紧下马,拜见这位远道而来的江户内府大人。 “前面可是丰臣侍中殿下?”一个浑厚沧桑的声音从肩舆中传出。秀保俯首应道:“在下便是丰臣秀保,方才未识出内府殿下的仪仗,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这时,秀保感觉到舆上的竹帘被掀开了,那股声音变得更加令人敬畏了:“殿下不必自责,想必此次也是来拜见太阁的吧?如此甚好,不如结伴同行,不知殿下是否赏脸?”“岂敢岂敢,内府殿下相邀乐意之至,何来赏脸一说。” 秀保稍微抬了抬头,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拥有二百五十六万石知行,势力遍及关东八州,位居丰臣五大老之首的内大臣德川家康,虽说是肥头大耳,憨态可掬,但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不仅仅是微笑那么简单,对自己来说,是无法预知的陷阱和恐惧。 秀保的谨慎倒是让家康觉得有些尴尬,见他不愿和自己攀谈,也就放下竹帘,示意队伍继续向城内进发,秀保骑着马走在队伍旁边,不像是拥有百万石高的大大名,倒像是护卫内府殿的高级武士,尴尬的让他一路都抬不起头。 不久一行人便到达了伏见城的本丸,由于事先有禀报,秀保和家康没有等候便直接得到了秀吉的召见。召见的地点是一处幽静淡雅的茶室,但秀保知道今晚那里注定要变成没有硝烟的战场。 两人恭敬地俯首跪拜在茶室中央,不一会功夫,秀吉便从内室走了进来,只听他笑眯眯地对秀保说:“辰千代,你靠近我些。” 秀保应了一声,往他脚边挪了过去,刚抬起头,只见秀吉猛地一脚踢到了他的脸上,顿时将他踢出数米远,秀保赶紧爬起来,擦了擦汹涌而出的鼻血,惊慌失措地再次爬到秀吉脚边,祈求道:“臣罪该万死,是臣无能,让家臣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请太阁恕罪。” 秀吉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是啊,近畿已经多少年没有打过仗了,况且还有惣无事令的制约,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其中一方还是自己的侄子,这让他如何让面对普天下的大名,想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丢脸的了。 秀吉继续冲着秀保吼道:“你,你赶紧去长吉关,勒令挑起这次事件的双方总大将切腹,明早我要见到他们的首级,要是你拿不来,就把自己的交给我。”秀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但是没办法,现在秀吉正在气头上,要是不照办,恐怕家人就要给他收尸了。 正当秀保准备去长吉城传令,德川家康突然发话了:“太阁殿下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家奴本多父子一命。”从他的口气中能感觉到是有些哀求的成分的,但是那股自始至终的不卑不亢却仍然包含在话里行间。 听到德川家康求情了,秀吉瞬间平静了,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询问道:“虽是德川殿下求情,可是此事影响甚为恶劣,如果没有个说法,恐怕难以服众啊。”这时德川家康吱唔不言了,他知道,秀吉是在和他谈条件,本多父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给出的价码够不够高了。 秀保看着他面露难色,心想可以借此机会整一整这只老狐狸,虽说是个两败俱伤的主意,但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低着头大声请求道:“如果太阁殿下能够饶恕福岛高吉,我愿以南近江三十七万石作为交换。” 见秀保如此大手笔,秀吉和家康都大惊失色,秀吉更是快步走上前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愿意拿半国之地换取那无名小将的性命?”秀保郑重地点了点头,秀吉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个惩罚想必也是足够了,不知德川殿下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呢?” 德川家康这时正恨得咬牙切齿吧?连秀保都愿意用半国之地换取一员小将,自己要是不拿出相当的筹码换取本多父子的性命,恐怕道义上和名声上都说不过去吧?到时候,家臣的忠诚度定会大幅度地下降,恐怕造成的损失就不止是半国之地可以补偿的了。 果不其然,德川家康思考了一会,抬起头狠狠地对秀吉说道:“我家康愿意效仿大纳言殿下,以上野一国换取本多父子的性命。” 听到这里,秀吉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强忍着对我们安慰道:“看来二位皆是惜才之士,是啊,一个好的家臣远比土地重要的多,我答应二位的请求,但是说法得改一改,明天我将传告天下,因为二位管理不严,纵使家臣无视惣无事令,在近畿大打出手,造成了恶劣的影响,遂决定削除丰臣秀保南近江三十七万石,德川家康上野四十六万石领地,没收福岛高吉近江西栗太郡三万石,本多忠胜上总大喜多十万石封地,不日我将派人前去接管。” 处罚决定说完了,秀吉看着秀保又补上了一句:“鉴于御东山城和长吉关尚在修建之中,我就暂且不收回了,等到修建完毕,再派人接管。我累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第十三章 太阁的苦心 伏见城下,德川家康宅邸。 本多正信一边慢悠悠地着茶,一边听德川家康讲述方才在秀吉处的遭遇,至始至终脸上都蕴藏着着难以令人察觉的微笑。待家康心有不爽地倾诉完整件事情,本多正信这才放下茶杯,缓缓地分析道:“这出苦肉计演得可真够出彩的,牺牲自己侄子来削弱本家,一般人想必都会被蒙混过去吧,但殿下定是看出个中蹊跷了,没收侄子的领地,哪怕再多也是左手的钱放在右手,对丰臣家的实力没有半分的削减;但是削减您的领地就不同了,再少也是赚到了,更何况是偌大上野一国以及上总的十万石呢?”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不无埋怨地说:“真没想到平八能犯下这样的错误,看样子是对他太过倚重了,反而让他日益骄横起来了,他怎么就不明白,这近畿不同于关东,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在这里动武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我没想到,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本多正信看着家康这么在乎他那五十万石的领地,不以为然地说:“这可不是殿下您的处事风格,要是因为这点封地而对本多父子见死不救,那造成的损失实在是难以用土地来衡量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丰臣秀保殿下,年纪轻轻便能配合太阁表演得这么逼真,看样子还真不能小觑啊。” 看到茶水冷了,家康起身,颇为恭敬地给自己的第一谋士斟上了热茶,皱着眉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询本多正信的意见:“你说这也怪了,先前听说大和大纳言殿下的养子乃是不学无术、调皮顽劣之辈,今日虽未过多交谈,但从他今晚的言行举止可以确定,此子定非等闲之辈,至少也是有些才能的。没想到杀生关白下野了,又上来这么一位深浅莫测的大纳言啊,今后我等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啦。” 本多正信看到家康如此在意秀保今晚的表现,眼睛转了转,顿时计上心来,示意家康将头靠过来,小声地和他介绍着自己的计划…… 近江到手不足半年便又要交出去,秀保心里也是不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石高就这么被削减了三分之一,心里也在犯嘀咕,自己开出的筹码是不是太高了,福岛高吉也就是个三万石的小领主,居然用十倍以上的领地作为交换,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开得了口的。 长束正家虽没有亲身经历今晚那削减百万石的重要见面,但是从秀保口中他还是能听出一些眉目的。在秀保讲到自己还必须继续建造御东山城和长吉关时,正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殿下难道看不出这是太阁使出的一招苦肉计么?” “苦肉计?”秀保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重复着正家的话,在他看来,长吉一战自己却有不对的地方,秀吉踢了自己也是正常的,至于没收领地之事,那更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这与苦肉计何干? 长束正家听到秀保的质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殿下果真是涉世太浅了,不能体会太阁的良苦用心啊。臣请问殿下,这南近江最重要的地方是哪里?” 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御东山城和长吉关了,这两处地方可是我花费了半年的精力和庞大的财力建造的,哎,只可惜终将交付他人…”长束正家看到秀保有些消沉,便适当地提醒下:“那太阁可曾指明竣工的日期?”“这倒没有,但那又怎样?”秀保还是不明白。 正家无奈地看着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大纳言,终究揭晓了谜底:“既然太阁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建好城池,那我们大可以将工期延长,甚至是多修筑一些防御工事,在我们‘最终’完成前,这两处不都还是我们的吗?” 听到这里,秀保才恍然大悟,猛拍一下脑门:“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啊,想必太阁最后吩咐我那就话就是暗示我暂不没收这两处重地吧。” “既然能够理解这件事,那么所谓的苦肉计殿下也就明白了吧。”正家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太阁想借此削弱德川家的实力吧?”秀保试探般地询问道。正家点了点头;“没错,太阁削了您的封地终究还会还给您的,但是从德川殿下那里得到的可就再也不会给他了,不过这也多亏了殿下,幸好您敢下这么大的筹码才使得本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想必太阁这一刻正在梦里畅快地大笑吧。” 秀保听完正家的长篇大论,顿时感觉自己在政治上还是太过幼稚了,不过幸好这次走了一步好棋,不然秀吉的苦心就白费了。 关于领地处置的公告发布得出奇快,第二天早上便在各大名之间相互传开了,主要涉及到四个人:福岛正则由尾张清洲二十四万石转封至北上野其轮城二十八万石,池田辉政由三河吉田十五万石转封至上野馆林十八万石,至于上总大喜多十万石则由细川忠兴获得,而其本领丹后十二万石则由其父代管;至于南近江的三十七万石,除了御东山城八万石以及长吉关三万石外,剩余领地中十二万石封给了增田正盛,十四万石则加封给了京极高次。 对于这样的的分配,明眼人都能看出秀吉的用意,福岛正则、池田辉政、细川忠兴哪一个不是秀吉的嫡系,把他们放在关东,其意自是不言而喻;京极高次本来就有大津七万石的封地,现在莫名其妙加封十四万石,成为拥有二十一万石高的大名,让人觉得不过是秀吉玩的数字游戏,对丰臣政权并没有实质上的影响;但是对于增田正盛的十二万石,一般都认为是秀吉对其在流放秀次的后续工作中出色表现的奖励,因此尽管获得了庞大的领地,但是名声却已臭及四海,为世人所不齿。 想着自己现在仅剩两国不足九十万的石高,秀保顿时觉得当初许下的豪情壮志变得遥遥无期了,他更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第十四章 再见驹姬 满怀心事的秀保在伏见的屋敷呆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起程前往大和郡山城,虽在归途,但心中还是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在困扰着他,不是那些封地和金钱,而是来自最上义光的书信。 其实早在大半个月前,义光便来信说驹姬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她很想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恳求秀保前往大阪一趟,让驹姬好好地谢谢他。但是秀保委婉地拒绝了,其实去大阪并不是什么难事,抽个一天时间便能走个来回,关键是去了究竟该怎么说?秀保知道最上义光想借这次联姻的机会和他加强联系,但这正是秀保不愿看到的,他不想学秀次,和那么多名门望族建立所谓的亲密关系,虽然这在战国时代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这样做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连坐”、“诛九族”想必便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而被统治者“研发”出来的吧。 其实从情感方面说,秀保倒是很想再见一见这位刚烈的羽州公主的,毕竟第一次的见面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到现在都时常浮现在脑海里。可是一想到郡山城那位没见过几次面的菊姬,他便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自己只有十七岁啊,还没跟妻子说上几句话,便带个陌生的女人回家,这究竟会在家中掀起多大的波澜,秀保想象不到,他也根本不敢想,一女侍二夫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以至于他想了好多理由也都不能说服自己,更何况是菊姬和智云院呢? 每次一想到这里,秀保便感觉脑袋就要炸开了,要是当初不去蹚这脚浑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与其什么方法都想不出,倒不如索性不去想,干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路上摒弃了诸多杂念,在到达郡山城时总算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下来。秀保骑在马上无精打采地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虽说只是两个多月没见,但这里的变化不得不让他钦佩堀尾吉晴了,城下町规模扩大了近乎一倍,由于乐市乐座的进一步施行,那些依靠“座”获取巨大财富,进而用以和秀保安插在地方的代官分庭抗礼的寺院以及豪族势力大为缩减,期间虽不乏出现小规模的一揆和豪族暴动,但都及时被堀尾率领的大和众镇压下去了,为了抚慰失去特权的寺院势力,堀尾在征得秀保同意的情况下,以黄金米粮换取其手中的寺领,进而巩固了在郡山乃至整个大和地区的统治地位。由于堀尾出色的内政能力,郡山的经济实力得到很大提升,虽说石高并为增加,但是商业方面获得的利润已经超过了大和农业收入的两成。由于不需要层层缴纳赋税,郡山城更是源源不断地吸引附近各国的商人和农民前来经营和耕作,郡山甚至有了“大和之堺”的美称。 看着如此繁荣的居城,秀保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的放松,不一会工夫便到达了大手门,刚走进门,秀保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虽说侍女们在自己面前还是想往常一样表现得小心谨慎,但是从她们时不时地偷瞟自己的异常举动可以看出,今天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是自己最近多疑了吧。”秀保自言自语道。在安置长束正家和岛清兴住下后,秀保便跟随阿弥来到了智云院的茶室。“阿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阪那边不用照顾吗?”我看着久违的阿弥,好奇地询问道。 阿弥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微微低了低头,恭敬地回答道:“驹姬公主伤口是还没有完全愈合,但基本已无大碍了,奴婢本想多侍奉几天,可是公主执意要求奴婢先行回来,说是过两天再照顾也不迟。” 听了阿弥的话,秀保觉得这位驹姬公主神神秘秘的,既然还要让阿弥照顾,有为什么还要让她回来呢?不明白… 还没等他想清楚,两人便已来到了茶室前,秀保像以前一样,恭敬地俯身向智云院问安,“起来吧辰千代。”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中,秀保缓缓起身,侍女掀开竹帘迎他进去。 本想着先说些客套话再找机会观察菊姬,可是进入茶室的那一刻,秀保绝望了,茶几前坐着三个人,智云院、菊姬还有来自出羽的那位驹姬公主。 秀保此刻也顾不上礼仪了,结结巴巴地冲着驹姬质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看到秀保惊慌失措的样子,屋内的三个女人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菊姬更用袖腕遮住嘴,细声地对旁边座位上的驹姬说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位大纳言殿下果真还是个孩子呀。” 虽然已经和秀保结成夫妻,但是仍然不能收敛她那调皮的性格,这一点换做是男孩便可说是顽劣不堪,但放在眼前这位丰臣公主身上,则只能用可爱活泼来形容,想比她旁边一脸凝重的驹姬,这位夫人可是更能放得开,难道她还不知道驹姬此次前来的用意吗?看着她那清澈透明的双眸,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稍稍扬起的嘴角,秀保真的不愿在这一刻告诉她那么难以接受的现实。 看着秀保惊讶地站在门口,智云院想必是觉得有些失礼,轻咳一声,将他从万千思绪中拽了回来。待秀保坐定,驹姬马上为他斟上了一杯热茶,略显羞涩地说道:“殿下路上辛苦了,这杯茶…小女敬殿下一杯,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秀保示意她不要太过在意这件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言外之意想必是让她不要把这桩婚事当做一回事吧。可是这位最上家的公主却貌似完全没听出他的意思,神情严肃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难道是我暗示得不够明白?”秀保还是很怀疑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的,正当他抓耳挠腮想把话说得更容易理解时,驹姬突然伏下身子,严辞恳切,带着甚至有些哀求的口气说道:“恳请殿下让小女留在府中伺候您,不为名分,只求长伴殿下左右。” 驹姬刚说完,秀保就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崩溃了,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第十五章 飞来横祸 驹姬的请求完全出乎智云院和菊姬的意料,今天早晨驹姬说是想来感谢秀保的救命之恩,故而登门拜访,谁也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秀保虽然也是大为震惊,但那并不是因为驹姬的请求,而是她居然敢直接当着自己母亲和妻子的面说出这种事,按照礼仪,这应该是由最上义光或者媒人出面,和智云院商量妥当后,选择良辰吉日,方能举行婚礼,即便是纳妾,在洞房前一般也是不能单独见面的,难道是最上家身居东北,习俗和近畿一带不同吗? 看到如此尴尬的场面,智云院不得不率先开口缓解气氛了,她笑意盈盈地侧身询问驹姬:“公主万不可拿终身大事当做儿戏,辰千代虽是对你有恩,但也无需你以身相许,一切还是从本意出发为好。”“本意?”秀保愣了一下,“难道是义光让她来的?” 智云院刚说完,驹姬便很用力地摇头表示否认:“夫人不要误会,这一切都是小女自愿的,没有他人从中撺掇,小女从被殿下救出那一刻起便对殿下心存好感,时间久了竟越发思念了,看到我整日魂不守舍,家父才不得不写信到御东山城,希望殿下前来一聚,想必是殿下不想以当日之事让家父过多感念,因此始终不肯到大阪去。小女性格有些急躁,心想着殿下不肯来,那我只能不顾礼仪亲自登门了,来之前先麻烦阿弥回来打听殿下回城的日期,因此正好赶着今天来到了郡山城。乡野鄙族的人没多少涵养,贸然之请还请夫人见谅。” 自己才问了一句,驹姬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智云院心里也是开始喜欢上这位公主了,竟直接接过话柄征求起了秀保的意见:“辰千代,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执着于你,为母也甚是喜欢公主的诚实坦白,但婚姻之事乃要两厢情愿,现在就看你是何态度了。” 秀保没想到驹姬竟能这么快就讨得智云院欢心,心里虽是高兴,但考虑到菊姬将来的处境,还是不得不拒绝:“孩儿理解公主的心情,但是我对阿菊一心一意,真的不能将对她的关爱分给他人,还请公主能够理解。” 听出秀保因为菊姬拒绝了自己,驹姬失落地垂下了头,双手胡乱摆弄着,想必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难堪了吧。 “妾身希望殿下能够答应驹姬公主的请求。”一直沉默不语的菊姬突然开口了,这时她脸上已无刚才的那股可爱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看到众人吃惊地看着她,菊姬继续说道:“能得到殿下的独爱妾身很是欣喜,但古语有云,君子应成人之美,妾身虽不是谦谦君子,但也希望能够成全驹姬公主的一片真心,殿下不必担忧,刚才和公主交谈中发现我俩有甚多相投之处,今后定会如姐妹般相亲相爱,共同主持家务,不让殿下有所顾虑,因此恳请殿下答应公主的请求。” 本以为菊姬会是最反对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主动同意了,秀保这下有些搞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正室夫人都答应了,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在故作深沉地思索了好一会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驹姬的请求:“既然母亲大人和夫人都同意了,秀保也就无话可说了,愿意答应公主的请求,但在下已有菊姬作为正室了,只能委屈公主了。” 就这样,丰臣家和最上家的姻亲关系终究还是结下了,只不过对象已不再是丰臣秀次,而是换成了丰臣秀保。 文禄四年十一月六日,秀保纳妾的仪式在郡山城盛大举行了,由于双方新人分别来自东国和西国,而且被秀吉看作是加强与东国诸藩联系的一种重要手段,因此吸引了包括伊达、上杉、毛利以及宇喜多家在内的诸多大名前来观礼,秀吉更是钦点前田利家亲自主持婚礼。虽是纳妾,但是由于包涵了很强的政治意义,因此在规模上不比迎娶正室逊色多少。 正午时分,主婚官头戴高帽,身穿大袍,手执仪仗在前开道,身后是身穿鲜艳礼服的侍女相伴,秀保身着印有五三桐家徽的深色和服紧随其后,身着“白无垢”的驹姬则恭敬地跟随在他身旁,缓缓地走进神社的大门。进入神社观礼的大名们无不对驹姬的美艳啧啧称赞,在他们心目中,秀保估计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顽童,要不然怎么会连家臣都管理不好,以致遭受削封的命运呢,因此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为这桩婚事感到无奈,为驹姬的命运感叹起来。 主祭人前田利家、秀保和驹姬以及诸位参席者先后漱口洗手进入会场。秀保和驹姬坐在神前、所谓的媒人坐其后面,两家亲属友人分两边就坐。正当司官向全体人员宣告开始进行婚礼仪式,宣读开场致辞时,会场外面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些身经百战的大名和武将最先警觉起来,突然,一支骑兵队冲开了会场外侍卫的阻拦,径直冲到大殿门口,带头的武士迅速指挥身后的武士下马,气势汹汹地闯进殿来,展开手上印有秀吉画押的御文书,甚是嚣张地来到秀保面前,大声说道:“在下十市佐助,奉太阁之命前来捉拿逆臣丰臣秀保,还请您不要反抗,和我去伏见一趟,跟太阁解释清楚。” 话一出口,就如同在会场内引爆了炸弹,引起了极大地震动,有的表情严肃,有的暗自窃喜,智云院也受惊晕厥了过去,最上义光则傻傻地站在原地,兴许是在感叹自己怎么如此倒霉吧,唯有岛清兴率领在场的数十名家臣拦在秀保和十市佐助之间,誓死保卫主公的安全。 看到这种情况,十市佐助有些害怕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岛清兴的对手,于是朝着他身后的秀质问道:“难道殿下果真想要造反不成?”秀保早就被这飞来横祸震住了,直到这时才缓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边推开岛清兴一边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太阁殿下定会查清楚的,我这就跟你回去,但是请允许我把婚礼进行完,可以吗?” 十市佐助想了一下,话说君子应成人之美,再说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于是乎点了点头,带领武士退出了会场,等婚礼进行完便将秀保押解回伏见。 第十六章 松仓状 门外刀兵相向,门内的仪式却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在座的诸大名没想到所谓的花花公子,面对这种场面仍然镇定自若,不免让人记起当年在明智军围攻之下仍能翩翩起舞,咏唱敦盛的织田信长。此时此刻,秀保的表现让人觉得他也如信长公一般做着慷慨赴死的准备,“想必世人再也不会小看主公了。”堀尾吉晴神情悲怆地说道,“数尽天下英雄,又有几个能够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呢?“ 于此同时,长束正家在会场的一角偷偷地和雾隠才蔵交谈着。 正家低声地对他说道:“鹿右卫门,你回去告诉浅井大人,让他务必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问题,一定要在主公到达伏见之前查清。”雾隠才蔵应了一声,熟练地爬上屋梁,从屋顶逃出了会场。 中午时分,婚礼终究进行完毕了,十市佐助不耐烦地推开房门,命令武士们将秀保押解出去。 秀保瞪了十市一眼,大声呵责道:“难不成我堂堂大纳言,会做出中途逃跑这种小人之举?”岛清兴和福岛高吉也趁势抽出半截太刀,死死地盯着抓捕秀保的武士,十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殿下与我等一同骑马,前去伏见面见太阁吧。” 秀保从容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菊姬和驹姬,用貌似平和地语气安慰道:“放心吧,太阁毕竟是我伯父,没事的,在家等我回来,好好照顾母亲大人。”没等两人应答,便阔步走出殿外,岛清兴此时已将马匹准备好,秀保熟练地骑上去,在十市等人的“保护”下离开神社,快马加鞭地前往朝伏见城。 不一会工夫,秀保一行人便不见了踪影,宾客也逐渐散去,前田利家安慰了驹姬几句后立即动身前往伏见城,发誓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可不相信秀保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堀尾吉晴和几位重臣也绕路先行一步前往伏见城下町,准备及时接收忍者众的情报。 不得不佩服浅井井赖的能力,堀尾一行刚到达伏见,他便带着最新的情报匆匆赶来会合。堀尾吉晴顾不得赞赏他的能力,着急地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居然一夜间就让秀保成了逆臣。浅井井赖喝了口水,气喘嘘嘘地说:“其实,此事源头就是松仓重政上承太阁的密信。”“松仓重政?”藤堂高虎作为随秀长入主大和的老臣,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堀尾等人见藤堂表情异样,赶忙询问道:“难道藤堂大人认识此人?” 藤堂高虎点了点头:“松仓重政乃是筒井家重臣松仓重信的嫡子,当年筒井定次转封伊贺,他也被授予福地城八千石奉行,但着实想不出他和本家有何怨恨,竟敢越过筒井定次直接上奏太阁。” 浅井井赖继续说:“虽不知此人和主公有何过节,但是密信的内容我通过情报网大概了解到了,那本质上就是一封检举信,内容主要有三条,第一条,说是在长吉之战时,主公早在战斗结束前便赶到了战场附近,但是迟迟不出手阻止,作壁上观,导致德川旗本被砍杀殆尽;第二条,说主公当初所言对驹姬一见钟情之事乃是欺骗太阁,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在聚乐第见过驹姬,而且在觐见太阁前一晚,主公曾秘密会见最上义光;第三点,密信声称主公在高野山为前任关白丰臣秀次大兴土木,建造佛寺,意图明显……” “什么叫‘意图明显’,难不成是说主公意欲谋反?”听了浅井的报告,长束正家气愤地说道。藤堂高虎觉得事有蹊跷,便询问浅井:“可曾询问过筒井殿下,松仓重政现在身在何处,可否找来当面对质?” 浅井井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厮想必早就想到我们会派人找他,筒井殿下说了,事发前几天,他便以普请奉行之名去了伏见,事发后又听闻他躲进了德川内府的屋敷,至今不曾露面。” 听到浅井提到德川家,长束正家警觉起来,追问道:“你们有没有到德川大人府上拜访,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不然主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是堀尾吉晴并不赞成让忍者众前去捉拿松仓:“各位试想一下,就凭这样一个人,怎敢上疏诬陷主公,而且他是如何得到这些绝密情报的呢?很显然其背后定有某种强大势力的支持,就算找到了他,大家觉得他会在太阁面前收回那些话吗?” 长束正家思索了一会,捋了捋胡子,紧皱眉头:“能够布下如此严密的情报网,普天之下除了太阁,恐怕就只有那位内府大人了。嗯…如果是他的话,确实能算得上强大的靠山,想必松仓重政亦是被他收买,才敢不顾风险告发主公的。” 岛清兴这才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道:“没想到德川家康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便开口,便找了个传声筒,如此看来他定是对长吉关的事耿耿于怀啊。”终于追究到了事情的根源,但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只能远远仰望着天守阁,为秀保祈福。 事实上,这份被后世称为“松仓状”的信中本来仅有前两条罪行,但是在呈给秀吉之前,信件内容先被石田三成看到了,本就想打压秀保的他看到信后大喜过望,着令松仓重政加上第三条,誓要将秀保兄弟二人置于死地。 进入了大手门,秀保此刻仍是糊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怎么样的滔天大罪,竟能让秀吉将自己称为“逆臣”。为了保命,秀保使出了必杀技:他拍了拍十市佐助的肩膀,偷偷从腰间掏出五枚大判塞在他手里,十市佐助先是推让了一下,之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快速地将钱塞进怀里,嚣张的表情也顿时收敛了不少,他把秀保带到路边,让其他武士负责把风,装作很是同情的样子,小声对秀保说:“殿下和前关白这次恐怕性命难保啊。” 第十七章 最后的考验 秀保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从十市佐助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说的貌似是实话。十市见秀保一头雾水,便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是有人给太阁写了封检举信,大概内容是说殿下打压重臣,勾结外样,伙同前关白,意图谋反。” “谋反?”秀保本想问得详细些,十市佐助却已不耐烦了,况且路边人来人往,要是被发现他和罪犯过多交谈,不免要惹祸上身,因此他将秀保送回到队伍里,若无其事地朝本丸走去。 路边的侍从和武士看着穿着新婚礼服的秀保,不禁地摇着头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一点的武士对旁边值班的老武士说道:“看样子,太阁是要把一门众赶尽杀绝啊。”老武士一听,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傻小子不要命啦,太阁的家事轮不到我们评论。”年轻武士一把扒开他的手,不服地冲着他喊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这事做得本来就不对。”这下老武士彻底怒了:“你存心找死是不是?这还不是为拾丸殿下铺路,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能体会太阁的苦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儿子,牺牲个侄子算什么,你赶紧住口,小心待会组头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秀保在武士的护送下再次登上了天守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窗外壮美的风景而有所平静,相反的,凭空产生的诸多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我一直用秀次的例子告诫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处事必当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半点招摇,特别是待人方面,谦恭得甚至有些卑微了,难道这样仍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吗?我一心一意想要保卫丰臣家的天下,可秀吉却一而再地打压我,上次是削封,这次竟然直接想要诛杀,难道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个世界里么?” 带着诸多疑问,秀保走进了大殿,太阁秀吉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中的密信,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秀次怎能这么傻?让人抓住把柄,第一条表面上是煽动刀兵,借刀杀人,可事实上秀吉还是很高兴的,是啊,德川家因此被自己削弱了,但是因为这封信,现状就完全不同了,如果不能治秀保见死不救,纵容属下之罪,不仅德川家康可能会借题发挥,天下大名更会以为自己包庇亲族,徇私枉法,到那时丰臣家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第二条多少有些牵强,毕竟最上义光在此之前拜托过其他大名,最后一刻才找到的秀保,把这说是秀保救人心切,想必也说得通吧。至于第三条…想到这里,秀吉突然抬起头,用质问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秀保,摇了摇头:“这兄弟二人终究不能让我安心啊。” 秀保俯身跪拜在秀吉面前,沉默不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必就是这个场景的最佳写照吧。 秀吉并没有让秀保起身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秀保低着头,镇定地回答道:“臣下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不知所犯何罪,还请殿下赐教。” 看到秀保如此不卑不亢,秀吉反而有些不快,他让侍从将密信扔送到秀保手里,冷酷地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秀保看着密信,身躯也不由地微颤着,他不否认这些是事实,但也不能因此就说自己图谋造反啊。 过了好一会,他挺起了身子,拿起密信开始了反驳:“臣下承认,长吉关冲突时,确实没有及时出手阻止战斗,那是因为我赶到时双方已经杀红了眼,而我却只有十余名侧近,冒然出面调停,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可能被愤怒的德川军枭首,因此我才在战斗结束后进入长吉城。其实就算最后长吉城被攻破,本家士卒被全部战死,战斗结束后,臣下亦会亲自前往探查,绝无隔岸观火的想法。” “第二条说我勾结外样,更是无稽之谈,最上殿下事先找过许多大名出面说情,难不成他们都是意图谋反?臣下救人心切,全凭太阁的信任才能救回驹姬一命,纵然欺瞒了您,但绝无半点谋逆之心,请太阁恕臣欺瞒之罪。” “至于在高野山为秀次修建佛寺,也只是出于手足之情,青宿寺年久失修,着实不适合居住,因此臣才拨款给寺中僧侣,让他们另觅一处建造新寺。况且这都是臣安排下人去做的,臣自己与秀次并无半点接触,为的就是避嫌。臣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 前两条,先不顾其他大名的想法,秀吉自己是能接受的,但是听到秀保说出“手足之情”,他突然就被激怒了:手足之情?要是将来我百年之后,秀次东山再起,你秀保是不是也要因为“手足之情”和他联手对付拾丸呢?哼,悔不该当初听你的谗言,饶秀次一条命,决不能给你们兄弟联手的机会! 想到这里,秀吉转过身去,抽出刀架上的武士刀,“匡”地一声扔到了秀保面前,毫无语气地说道:“既然你说自己无心谋反,那就证明给我,将此刀交给秀次,我想他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兄弟难办吧?事成之后,此刀便赏赐给你,到时还会给予你伊势一国的宛行状,恢复你百万石大名的地位;但如果到时候我看不到秀次的首级,那么,就让他当你的介错吧。” 秀保缓缓地拾起刀,仔细观摩了刀的刃文和刀铭,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不会错,这把刀便是鬼丸国纲,恐怕,这是秀吉对我最后的考验了吧。” 鬼丸国纲,简称鬼丸,是锻冶匠国纲斋戒三年打造的名刀。相传是镰仓幕府的第一个执权北条时政在梦中以此刀砍下鬼首而得名,是为北条家的传家宝。北条家灭亡后,被新田义贞获得,之后经足利将军家和织田信长之手,最后由信长赏赐给秀吉,在当时,此刀被视为象征天下权威的名刀,乃是日本“天下五剑”之一。 秀吉将此刀交给秀保,意图很明显,要么你将秀次一门斩草除根,安心做你的天下第一亲藩,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和秀次一同赴死,成全你所谓的的手足之情。 秀保双手紧紧攥着鬼丸国纲,迟迟不肯应答,难道秀次终究还是不能免于一死么,自己这只小蝴蝶果真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么? 第十八章 秀次之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秀吉站起身走到秀保面前,“关心”地问道:“辰千代,想好了没有?是想证明你的一片忠心呢,还是选择所谓的手足情深呢?” 秀保明白,秀吉已经下了狠心,即便自己不肯去,他终究还是会派别人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由自己动手,想必这样的话秀次应该不会死得太过凄凉吧,至少…至少临走时身边还有亲弟弟弟为他送行。 秀保牙关紧闭,艰难地吐出几句话:“臣愿意亲自将秀次正法,以表臣的一片忠心。”听到这句话,秀吉总算是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稍许平和了些,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秀保的肩膀,带着少许同情的语气安慰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自己,秀次就是个灾星,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拼命地往他跟前靠拢,不然也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不管是否有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必自责,等你处理完毕,就把他好生安葬吧,本来这种逆贼都是要处以极刑的啊,我是体谅你的一番心意才作此处理的,你就别有负担了,最后再去陪陪他吧。” 秀保深深地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不卑不亢:“殿下体谅下属的心意,臣确实地体会到了,不胜感激,臣下这就出发,取逆贼秀次首级来见殿下。”说罢,秀保站了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右手紧握鬼丸,快步走出了大殿。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秀吉百感交集,感叹道:“辰千代,不要怪我,想必只有经历这种事,你才能真正地长大,适应这个乱世啊,不然的话…我怎能放心将拾丸和丰臣家的天下托付给你啊。” 伏见到高野山,快马加鞭只要两天不到的时间,可是秀保却整整走了四天,他始终不明白,秀次已经成了一无所有的出家人,为什么秀吉还是不肯放过他,难道秀次对拾丸来说,真的是个无法忽视的威胁么?秀保搞不懂,他也不可能搞懂,也许只有当他成为秀吉一般的天下人时,才能体谅这种为保基业,六亲不认的做法吧。 高野山被高一千米的群山所包围,也是这些山群的总称,位于纪伊国伊都郡,因为其地形犹如莲花开花时一样的,同时也被称为是“八叶之峰”。分有内八叶传法院山等八峰环绕着“根本大塔”;还有外周边所围绕着的今来峰等外八峰。这样的地形用来当作是一个佛教的圣地非常适切,可以说是个山上的宗教都市。不过事实上这并没有“高野山”这样的山名存在,这只是个被山群所包围起来的一个地名,也是真言密宗总本山“金刚峰寺”的山号。 金刚峰寺是秀吉所建青严寺和兴山寺合并而成,青严寺又称青宿寺,这里便是秀次出家的地方。进入山内,气温骤降,秀保在沙弥的指引下,哆嗦着来到了青严寺的西堂。 此时的秀次虽然剃度出家,完全换了个模样,但还是被秀保一眼认出来,这时他正喝着浓茶,兴致勃勃地和一名僧人下着将棋,另一名年轻僧侣坐在茶几旁,不时地给茶壶添水。看到秀保走进西堂,秀次大喜过望,兴奋地站起身来,拉起秀保来到桌前,指着棋盘说道:“辰千代,你看,为兄终于要赢一局啦,哈哈哈!” 秀保看着秀次,忍不住地留下热泪,颤抖着对他说道:“兄长,我这次来是…”“不要说了!”秀保吼着打断了秀保,双眼虽仍是紧盯着棋盘,但却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双手胡乱地指着,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要赢了,我要赢了!快看啊,我,我终于要赢了!”秀保流着泪把头转过去,他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相信秀次已经知道自己大难将近了,这样做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秀保擦了擦眼泪,稳定好情绪,爽朗地笑道:“兄长真厉害,做弟弟的自愧不如啊。”秀次听了秀保的赞美,反而收敛了笑容,叹着气拿起了一枚棋子,对着棋子自言自语道:“当初作为关白,位高权重,万人敬仰,但却只是太阁的一枚棋子;现在我出家为僧,贫困潦倒,孑然一身,却终于摆脱了控制,能为自己而活。这便是我这几个月来的感悟,可是没想到,最终生死还是要由他裁夺啊。” 秀保没想到这位杀生关白对流放之事如此豁达,于是开口问道:“看样子兄长已经知道我这次前来所为何事了,难道是有人事前知会您?”秀次哈哈大笑,指着茶几旁的僧人说道:“你放心没人告密,这些都是这位大师告诉我的,当初他说太阁并不会饶恕我,定会斩草除根,我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今天你的到来让他预言成真啦。崇传大师真是神人也。” 年轻僧人深深地低了低头,平静地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劫数,该来的总会来,并不是人能决定的,贫僧只是有幸探得天机罢了,殿下过谦了。” 秀次将秀保领到僧人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福严寺的住持崇传大师,自从我落难至此,他便经常前来劝诫我下棋以平息心中怨恨,起初我并不认同,可是随着时间流逝,竟然真的对苦难逐渐淡然了,更没想到现在达到了生死无挂的境界,这些都是大师的功劳啊。” “以心崇传?”秀保怔了一下,“请问您是师从玄圃灵三大师吗?”年轻僧人这才抬起头,有些吃惊地问道:“殿下怎会知道?贫僧并没有对他人提起啊。” “果然是他啊。”秀保感叹自己的幸运,此人便是与与南光坊天海齐名,同被世人称为“黑衣宰相”的以心崇传啊。此人是足利氏家臣一色秀胜的次子,天正元年时发起信长包围网的将军足利义昭反被织田信长击败而遭到放逐,一色秀胜由于无过人之才而未被重视,下野的一色秀胜无力抚养太多孩子,于是就让近畿附近临济宗的南禅寺将年幼的次子领去,拜在名僧玄圃灵三的门下,法名以心崇传。关原后,崇传替幕府撰写了《伴天连追放令》并起草《禁中并公家诸法度》、专门管理寺院的寺院法度以及武家诸法度,崇传制定的这些法令为後来江户幕府能有效管理全日本做出莫大的贡献。 最为关键的是,为了找到与大阪方开战的藉口,德川家康曾和崇传密谈商榷,最後崇传建议用梵钟铭文上“国家安康,君臣丰乐”的字句发挥,指称是要诅咒腰斩家康、并祈求丰臣家繁荣,同时他还联合五山的许多名僧及朱子学家林罗山一同对丰臣家指控。终于以丰臣家激怒家康为名开战,导致最後丰臣家的灭亡。 想到这里,秀保又惊又喜,庆幸自己至少可以为丰臣政权铲除一个威胁了。 第十九章 杯水箴言 秀次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住持,但是大限将至的他也不想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秀次拍了下秀保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些悲伤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的家眷是否也命不久矣了?”秀保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其实…她们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已经被太阁下令处死了。” 听闻噩耗,秀次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重心不稳几近跌倒在地,绝望地感叹着:“是我连累了她们,要是当初我没有和太阁作对,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去陪她们了,我们一家人马上就要团聚了…” 看到秀保手中拿着鬼丸国纲,秀保笑了笑,不无怀念地说道:“当初秀吉曾说待他百年之后就将此刀和这天下一同交给我,回想起来心中仍是激情澎湃啊,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拾丸会出生,更没想到秀吉会因为他将我满门抄斩,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秀吉的残忍啊。” 说完秀次便掰开秀保死死握住鬼丸的手指,将刀从他手中夺了过去。秀次抽出刀仔细端详着,不禁地啧啧称赞:“好刀,真是好刀啊,难怪秀吉如此钟爱,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不肯交予我啊,现在我总算得到了这把象征天下权威的宝刀了,就算是死在这把刀下,也应该没有遗憾了吧。”秀次看到秀保站在原地轻声缀泣,笑着安慰道:“想必辰千代没有给人当过介错吧,为兄也不为难你了,你就在这等着复命,为兄定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秀次朝着与其对弈的老和尚微微颔首,老和尚便站起身来准备随他到内室去。 秀次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内室,在拉上门的那一刻,他冲着秀保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豁达,仿佛是想以此慰抚秀保,又或者是兄长临终前对弟弟寄予的关爱和希望。生前没有好生照顾同为养子命运的弟弟,死后,也许会在天上默默地保护他吧。 看着缓缓拉上的纸门,秀保终于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这发自内心的凄惨哭泣声在整个青严寺回荡着,似是责备自己的无能,又像感叹人性的冷酷。 “阿弥陀佛。”以心崇传轻声念道,“关白殿下的生死早已是注定了的,但是秀保殿下您的命运呢?”听到崇传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秀保转过身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能为家兄算定生死,为什么对我却心存疑惑呢?” 以心崇传摇了摇头看着秀保:“殿下误会了,在下并非阴阳师,不会所谓的五行八卦之类的玄术,关白殿下的命数也非贫僧算出的,它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贫僧早于他人有所领悟罢了。至于殿下您,”崇传眉头微蹙,疑惑地说道:“在下本以为会早于关白殿下而去,可是不知因何缘故竟能逃过此劫…殿下不要误会,贫僧并非有意诅咒。” 秀保大为吃惊,没想到以心崇传竟有如此本领,且不管秀次之事是真是假,就自己而言,四月份落水十津川的亦被他预知了,不过并不知道,逃过此劫的已不是当初的秀保了。 出于好奇,秀保继续询问道:“大师可否预知在下未来是何命运呢?”以心崇传头摇得更频繁了,表情也不再镇定了:“殿下今后的命运竟如同空气一般,在天地间竟感觉不到半点痕迹,仿佛本就不存在一般,贫僧着实无法推断。但是通过最近的见闻,贫僧感知殿下并非平庸之辈,只是前途不明,在下也不敢擅自揣测。” 秀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不无自嘲地说道:“不是平庸之辈?大师说笑了,一个连自己哥哥都保护不了的懦夫,能干出什么大事来?在下只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安然度过此生罢了。”“殿下果真没有鸿鹄之志?”崇传微笑着看着秀保,这让秀保不禁心虚起来。是啊,现在有着如此高的地位和权力他,再说什么“只为安度此生”未免过于虚伪了,人对权利的追逐是无止境的,不然,秀次也许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秀保见崇传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隐瞒了,移步到茶几旁,在崇传对面盘膝而坐。崇传见此举动,笑而不语,抬手为他斟满茶杯,顿时茶香四溢,秀保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崇传指着茶杯中的浓茶缓缓说道:“古人常言君子当心如止水,可是再平静的水,只要有火的烧煮,定会沸腾而失去本来面目。人心就如同这茶水,而权力就是火焰,那些所谓‘心如止水’的人在权力面前又有几个能把持得住,不与他人同流合污呢?就如同将一杯冷水倒入一壶热水之中,殿下觉得这杯冷水能改变什么吗?这战国乱世就是一壶沸水,而殿下真心愿意当这杯冷水么?” 听了崇传的分析,秀保静静地思考了好久,不得不说这位“天外魔道”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在这乱世,要是想着与世无争,无疑就是自掘坟墓啊,只有消灭所有威胁自己的因素,独霸天下,才能能保护自己和家人,这便是乱世的生存模式啊。 秀保深深地向崇传跪伏下去,语气诚恳地请求他指点迷津:“大师之言,如同醍醐灌顶,秀保自愧不如,还请大师能为秀保指条明路。”崇传见状赶紧扶起秀保,激动地说道:“贫僧只是山门小寺住持,怎能受殿下如此大礼,还请殿下起身,切莫折杀贫僧。” 秀保这才端正了身躯,急切地询问崇传:“大师认为在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崇传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反问道:“敢问殿下是欣赏王导王茂弘还是中意曹操曹孟德呢?”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秀保不寒而栗:这以心崇传是真心助我还是有意劝我谋反?自己还不了解他,果真要把满腔心事告诉他,就不怕他反水么? 第二十章 秀保版“隆中对” 看着秀保沉默不语,以心崇传面色不悦:“既然殿下不愿回答,那么贫僧也就无话可说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秀保咬了咬牙,心一横,喝住了崇传,大声回答道:“秀保愿以霍光之心成曹操未竟之业。” 听秀保这么说,崇传倒是来了兴趣,他再次坐下,笑着赞许道:“别人都说秀长公的养子生性木讷,顽劣不堪,今日一见,倒觉得谣言不足为信,殿下与关白乃是同胞兄弟,但在贫僧看来,不论性格还是行为却都是大相径庭啊,关白行为处处高调,性格张扬;殿下却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这也许就是关白不得不切腹自尽,您却能苟活至今的原因啊。” “苟活至今?”秀保爽朗地笑道:“崇传大师的言语还真不是一般的刻薄啊,您说的是,要不是如此,恐怕太阁也不会放过我吧,什么家族,什么亲情,在这个年代都不如个人利益来的实际啊。”崇传微微点了点头,笑问道:“殿下用那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敷衍我,想必也是对在下不放心吧?可是从您多疑的性格来看,可真不想霍子孟,倒像是曹孟德啊。” 知道崇传有意调侃自己,秀保的心情也有些放松了:“霍光忠心耿耿最终成就了他人事业,曹操篡汉自立却是打下自家江山,可如今丰臣家天下已定,我就算有曹操之志,也只能以霍光之心忠心侍主,万不敢有半分僭越。” 崇传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秀保,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却无半点野心,在这战国实属罕见啊,别看德川家康、伊达政宗等人现在对秀吉毕恭毕敬,阿谀奉承,可要是真是有机会,谁能克制住自己的**,愿意让那个年仅四岁的孩童骑在自己头上呢?看清现状的崇传有意点拨秀保,于是询问道:“殿下果真觉得现在丰臣家的天下已经稳固了么?” 秀保吃惊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么?现如今天下已定,南北臣服,朝鲜八道已得其四,就连明国也不得不派遣使者求和,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崇传真想说一句“你还太年轻”,可是出于对秀保的尊重,他还是继续提醒道:“贫僧请问殿下,目前太阁藏入地大概有多少?”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二百余万石吧。”崇传又问:“那五大老的封地呢?”秀保回答:“小早川隆景福岛三十七万石,宇喜多秀家冈山五十七万石,前田利家金泽八十三万石,毛利辉元广岛一百二十一万石,德川家康江户二百万石……”越是说道后面,秀保的声音越是微弱了,说道德川家康时更是明显感到有些颤抖。崇传知道他大概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添油加醋道:“再请问殿下,这次出征朝鲜丰臣家出了多少人力物力,德川家又出了多少?德川家一门众和谱代众多,丰臣家又有多少?德川家自桶狭间后自立至今内部向来团结,以至在多次面临危机的时候仍能同心协力,不畏强敌,您觉得丰臣家内部是否也能达到这种程度呢?” 听着崇传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秀保只感觉额头直冒冷汗,这边刚一说完,他便诚恳地拜服在崇传面前,恭敬地说道:“秀保智略实不如大师的万分之一,没想到我丰臣家如今面临此等险情,秀保年幼,不能奈何得了这些强臣,还请大师出山,为秀保出谋划策,挽救丰臣家的天下。”崇传见秀保以此等大礼邀请自己出山,深受感动,赶忙扶起秀保,郑重地说道:“贫僧生父本是足利家臣,因此自幼随家父颠沛流离,尝尽战争带来的痛苦,此后遁入空门,虔心礼佛,不问政事,如今天下稍安,百姓生活逐渐安定,天下回归久违的一统,这些都是太阁殿下的功劳。贫僧愿意出仕殿下,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您说到做到,不起战火,保天下平安。” 知道崇传同意出仕,秀保激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这可是战国末期难得的人才啊。秀保使劲地点了点头:“秀保谨记大师之言,定会为天下苍生竭尽全力。只是不知接下来应当作何打算,是设法对付德川家康么?”崇传摇了摇头:“德川家的势力盘根错节,以殿下,哦不,该改口称呼‘主公’了,以主公目前的实力,想推翻这棵大树还是不切实际的,请容在下仔细分析。” 见崇传抿了抿嘴,秀保赶紧拎起茶壶为他斟满了茶,崇传微笑着看了看秀保,喝完茶水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大名大可分为三派,其一是所谓的太阁派,如五大老中的小早川、宇喜多以及前田,这些大名早在太阁一统天下前便已归顺了,就算不是谱代也不会背叛太阁的,是值得信任的;其二是中立派,比如岛津、伊达、上杉、毛利等势力便是属于这一类别,他们虽是获得了本领安堵,却在太阁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打压,应当说他们对太阁既尊敬又有怨恨,很难保证太阁百年之后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其三便是德川派了,这一派目前虽没有浮出水面,但那是因为太阁法度的缘故,没人会傻到光明正大地和德川结盟的,即便他们愿意,德川家康也不会贸然接受的,最多便是暗地里接触比较频繁罢了,我相信太阁一死,这些家伙便会浮出水面的。” “那么我现在是要想办法把这些人给揪出来么?”秀保顺着崇传的思路问道。崇传依旧是摇了摇头:“现在动这些人无异于打草惊蛇,不仅收效甚微,反而会让德川家康更加警觉。不知主公是否听说过中国一句俗语,叫做‘攘外必先安内’?这便是我们现在着手要做的事。” 秀保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这可是咱们老祖宗的拿手好戏啊,至于那些“光荣战例”这里就不提了,秀保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您说的是近江派和尾张派吧?” 崇传吃惊地看着秀保,没想到他竟能将政权内的派系看得如此透彻,更加深了对秀保的尊敬之情:“不错,正是如此,但是殿下看到的只是表面,事实上这两派还可以换个称呼,叫做西丸夫人(茶茶)派和北政所(宁宁)派。我们当务之急便是团结或者打压这两派,不管怎样一定要保证政权内部的统一。” (刚才不知怎么的没法出去,现在补上,希望朋友们尽早收藏啊,小熊谢谢啦。) 第二十一章 绝命书 秀保一脸不解地看着崇传:“难道我也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么?已经有了近江派和尾张派,我可不想再出现个什么大和派,这样反而更不利于政权的稳定。”“我也没让您自成一派啊,难道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地位的特殊性么?”崇传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殿下亲生父母、养父母皆是尾张人,这可是很好的筹码啊!至于近江方面,您可别忘了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两位,他们一个属于五奉行,一个属于三中老,在近江派里也是不可轻视的角色呀,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浅井井赖么,其父浅井备前守长政在北近江可谓家喻户晓,何不加以利用呢?” 听了崇传之言,秀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大的优势啊,可是崇传接下来的话又着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左右逢迎是好事也是坏事,处理得不好反而会被两派所厌恶,成为所谓的两面派,到时候恐怕不仅团结不了内部,反而会被排挤出政权核心啊。您觉得是不是应该有所侧重呢,尾张还是近江,请您仔细掂量。” 秀保如今脑子一团乱麻,本以为只要获得秀吉信任就能树立足够的权威,到时候自然就能压制其他势力保证政权的稳定,可是竟崇传这么一分析,自己反而可能处在一个不利的位置,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被排除出政权。正当他冥思苦想解决方案之时,崇传突然紧闭双目,双手合十,神情悲怆地念道:“阿弥陀佛,关白殿下现已驾鹤西去,主公可以回去向太阁复命了。” “兄长死了啊。”秀保瘫坐在地上,思绪也回归了现实,他不敢前去检视,谁愿意拎着自己兄长的首级去邀功请赏呢。崇传见秀保面露难色,于是站起身来朝秀次切腹的内室走去,边走边说道:“就让贫僧前去为关白殿下超度吧,主公在此等候便是。” 不一会工夫,崇传面无表情地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木匣子,自言自语道:“主公欣慰吧,关白殿下走得很安详,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呢。”秀保哭着爬到崇传面前,从他手中夺下了木匣,死死地抱在怀里,痛苦地请求秀次的宽恕。 这时崇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交到秀保手中,说道:“替关白殿下担任介错的隆西堂大师也追随殿下去了,贫僧还要前去稍微处理下,这是关白殿下留给您的信,请您过目。”说完崇传便又回到内室去了,大堂只留下了秀保一个人。 信折叠地很规整,而且墨迹已干,秀保一看便知道是以前就写好了的,将信展开,秀次清秀隽永的笔迹跃然纸上,不得不承认,虽然秀次政治头脑不高,但是在文化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这些成绩从他遗留下来的书信和和歌等物中可以窥知一二。 信中内容如下: “吾弟秀保亲启: 吾写此信时尚为人,汝观此信时吾已为鬼,悲怨至极几欲搁笔,然欲让汝知为兄之所想,勉强为之。 吾本苗字三好,蒙太阁之恩入继羽柴,后更以丰臣秀次之名继任关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踌躇满志,尝图继太阁而开盛世,报天恩以创太平,泱泱大业,了然于胸,招贤纳才,以图作为,此乃吾生最为辉煌之时。 然拾丸之生必使吾为之死也,太阁有心传为嫡子,吾之奈何?削吾官爵,诛吾朋党,囚吾妻子,流吾高野,吾有何错,竟落得如此下场?噫,非吾之错也,乃吾太阁有意除吾而存拾丸也。吾自知无力相抗,但求汝等本家亲族不被牵连,此乃万幸也。 聚乐第一见至今已逾六月,为兄甚是思念,然深知汝避嫌躲祸,不肯相聚,心中不免有怨;吾诉心事于隆西堂,大师曰:‘不见胜于相见,不见则兄弟各保其命,相见则两族俱损,实乃黄门之智也。’吾恍然大悟,深以为然,乃知吾家辰千代睿智不输他人也,心情渐宽,不复怨汝,遂以私货赠汝,日后以此信示木村常陆介可得之。 吾尝获封尾、势、江三州逾百万石奉行,虽不吝钱财交各路朋友,仍有天正大判一万三千、小判两万枚存于府中,今日一并予汝; 字画、茶器、金银器物千余件藏于八幡城,可差人以此信前去取之; 吾尝购大量兵甲、铁炮、弹丸乃至硝石于南蛮,本为防变,然事发突然,今已无用矣,一并归汝,持吾印信至堺之芝十理右卫门处可取。 吾虽将身死,然有汝存于世,吾尾张三好家之大幸也,为兄赠汝之物皆来路光明,可大胆取之,然为避太阁耳目,宜慎不宜张。 为兄至此等田地,非汝之错,无需自怨,倘日后太阁念吾之德,可为吾妻子乞活乎?吾尚有一庶子,乃与町中歌伎所生,已达戴冠之年,现寄于家臣佐藤信康处,如若怜之,请接入府中照料,为兄不胜感激。 寥寥数语不能表心之寒,短短书信不可显思之切,千万孽缘皆因吾起,不能见汝乃毕生之憾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望汝牢记吾之教训,韬光养晦,慎言思行,则以汝之才,大事可成矣。 至此恸哭再难起笔,就此与君绝,珍重!! 兄三好孙七郎信吉绝笔 文禄四年十月二十八日” 信看到一半,秀保便已嚎啕大哭不能自己,后半封完全是强忍着自责和痛苦读完的,虽然秀次在心中一再强调自己的下场和秀保无关,但越是这样说,秀保越是责备自己,心想要是自己不为他修建新寺,结果也不会如此,至少可以保他一条性命,等秀吉三年后亡故,大可以令其还俗。是自己忍不住,妇人之仁,招致此等下场,而且除了驹姬,秀保一族三十余人无一幸免,这也是自己能力有限的缘故啊! 想到这里,秀保止住了泪水,睚眦毕露地对自己说道:“丰臣秀保,你决不能让这种惨剧再次发生,你要努力,要奋斗,决不能再让身边的亲人受到一丝伤害,你要站在天下的最高点,只有这样,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挺清楚了吗,丰臣秀保!你也要做天下人!!” 正当这时,做完法事的崇传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秀保恐怖的表情,也是大为惊讶,刚想开口询问,秀保便抬起头,红着眼大声说道:“大师,我不要做霍光,不要做曹操,我要做刘裕,我要做赵匡胤,我要做朱棣!还请大师成全!” 虽然不知道那封信究竟是写的什么内容,竟能让这样一位温顺谦和的年轻人变得如此疯狂,但崇传却是大为欣慰,毕竟教导秀保成为没有野心的天下第一重臣远比教导他成为天下人难的多,前者是克制内心的**,后者是放纵内心的**,难易程度当下立判。 崇传将秀保扶起,器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拍了拍秀保的双肩,郑重地说道:“主公之心我崇传着实地了解了,您的志向便是我崇传的志向,臣下愿竭尽全力为主公出谋划策,哪怕牺牲身家性命,亦是在所不辞!” 听完崇传的效忠之言,秀保当即施以三拜之礼,说道:“秀保不才,不知世间险恶,屡遭恶人陷害,如今兄长已死,先父封地亦失,实无言面对泉下父兄,恳请大师随我左右,为我指点迷津,助我成就大业,秀保定不会辜负大师的心意!” 崇传点了点头,将秀保扶到茶几旁,说道:“君不负臣,臣又怎能负君?臣定当为主公肝脑涂地,誓死尽忠。如今天下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各种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不知主公准备先从哪里入手?” 秀保依旧红着眼,但脸上却显露出让人胆寒的、诡异的微笑,轻轻地说道:“大师,可愿意助我举办一次茶会?” “茶会?”崇传思忖了一下,以同样的微笑看着秀保,点了点头说道:“臣下愿效犬马之劳,这定会是漂亮的一仗啊。” 第二十二章 北野大茶会 文禄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正午,秀保先行安排崇传在郡山城住下,自己则带着秀次的首级前往伏见城面见秀吉。会面的过程出奇的简单,秀吉并没有要求秀保将秀次的首级拿出来让他过目,毕竟他知道秀保是不敢欺骗他的,作为补偿,秀吉像之前说的一样,将伊势五十七万石的封地赐给了秀保,原先领有阿浓津的富田信高以及领有松坂的古田重胜则被移封到了四国的阿波;除此之外,秀吉还奏请朝廷将秀保的位阶晋升为正三位,至此,在秀吉和家康以及利家之后,秀保成为官位第四高的大名。秀保趁机请求秀吉允许浅井井赖继承浅井家的家业,正式改名为浅井秀政,获得了北近江浅井郡朝日山城五万石的奉行;并且恳请秀吉允许他在京都的北野松原举行庆祝自己晋升正三位的茶会,并且期望秀吉能够出席。 “哦,是北野么?想想也有八年了,当年的景象历历在目啊,甚是让人怀念,好吧,你自行准备吧,到时候通知我便是。”秀吉点了点头。 秀吉所指的“当年景象”是指天正十四年在北野举行的规模空前的茶会,史称“北野大茶会”,当年秀吉发布文告,从十月一日开始举行为期十天的大茶会。只要热爱茶道,无论武士、商人、农民百姓,只需携茶釜一只、水瓶一个、饮料一种,即可参加。据说秀吉允许与会者没有茶,拿米粉糊代替也无妨,不必担心没有茶室,只需在松林中铺两三张榻榻米即可,没有榻榻米,用一般草席也可以,而且可以自由选择茶席的位置。除日本人外,爱好茶道的中国人也可出席。无论何人,只要光临秀吉的茶席的,均可以喝到秀吉亲自点的茶。这篇文告一出,应者云集,在茶会当天,茶席一个接一个,达到八百之多。秀吉更是摆出了他曾经在天皇和明朝使节面前炫耀过的黄金茶室-完全用黄金为材料建造茶室。这次茶会是茶道史上罕见的大场面,也是秀吉与千利休合作的最高峰,难怪秀吉听说要在北野举行茶会时会触景生情,毕竟千利休已经故去,而秀吉自己也不再年轻,怎能不让他感叹世事境迁,人走茶凉的悲哀呢。 秀保非常看重这次茶会,他准备邀请古田重然、织田有乐斋以及细川忠兴担任此次茶会的三大茶头,这七人皆曾是“利休七贤”之一,按照秀保的邀请函上的说法是,希望藉此机会恢复自利休以来落寞的淡泊自然的茶风。这三人听到秀保的解释觉得颇为有理,于是便很爽快的答应了。秀保命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等人查阅相关文献,定是要将当年北野茶会的恢弘气势再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而他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茶会定在十一月二十日举行,在此之前,秀保给天下各大名发去了请帖,并且还邀请了诸多朝廷公卿前来参加,预计参会人数不会低于八年前的那次盛会。 十一月十七日,也就是秀保从高野山返回的第三天,他便带着以心崇传以及藤堂高虎前往了位于八幡城城下町的佐藤信康宅邸。这是一座残破得不能称之为房屋的武士屋敷,为秀保开门的满脸皱纹的老人便是佐藤淡路守信康,信康见到衣着鲜丽的秀保等人,自知是来了贵人,赶忙跪伏在地。秀保友善地将他扶起,掏出秀次的绝笔信给他过目,信康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秀次的胞弟,大名鼎鼎的丰臣秀保,顿时低下了头,手足无措起来。 秀保握住信康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语气诚恳地告诉他:“淡路守不必紧张,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接松千代到我府上照顾的。”信康方才得知秀次已死,早已是老泪纵横,现在秀保提出要将松千代带走,便不免有些怀疑,害怕这是秀吉斩草除根的把戏,但现在已是纸包不住火,仅凭自己这样一个卑微的家臣,又能做些什么呢。怀着满心的疑惑,信康领着秀保等人向屋内走去。 在前往内院的路上,秀保了解到,自从秀次被流放高野山,包括木村重兹(即木村常陆介)在内的许多家臣都被解除了职务成为浪人,甚至有一部分家臣被定性为“佞臣”而遭到逮捕,信康现在能安然无事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再者由于他的长子在增田长盛手下工作,虽说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还能坚持下去。 信康一再和秀保强调,不管自己过得怎样艰苦,在松千代身上付出的心血却不必富人家的孩子少,毕竟这可是堂堂关白的儿子啊,说着说着这老头竟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信康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前,信康敲了敲门,不一会,一个大概七八岁光景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看着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很难想象会是一个男孩,倒是不由得让我将他和土佐的那位“姬若子”联系起来。信康见松千代呆呆地看着秀保,自觉很失礼,赶紧命令他跪下来拜见大纳言大人。 秀保将松千代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和蔼地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松千代瞪着那双大眼睛,小声地说道:“听义父说,有一位少年十七岁便当上了大纳言,想必就是您了吧,丰臣侍中殿下?”不仅秀保,就连站在身旁的崇传以及高虎也都惊讶不已,没想到松千代竟能如此聪颖,不仅巧妙赞扬了秀保,还表现了较高的汉学素养,要知道“侍中”可是大纳言的唐名雅称啊。 秀保点了点头,露出怜惜的表情,抚摸着松千代的头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便是丰臣秀保,不过还有另一个身份你却没有提到,我便是你的叔叔啊。” (日本律令制时代借中国的纳言之名,设大纳言、中纳言、少纳言,作为太政官的属官。大纳言、中纳言作为次官,少纳言作为判官。大纳言汉名雅称侍中;中纳言汉名雅称黄门侍郎;少纳言汉名雅称给事中。) 第二十三章 秀吉赐名 松千代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惊讶,而是问了秀保一句:“您既然是我叔叔,那您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松千代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秀保下意识地转过脸看着佐藤信康,信康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凑到秀保耳边,轻声告诉他:“这也是关白殿下的意思,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沾花惹草会被太阁厌恶,影响自己的前途,另一方面,由于松千代母亲的身份太过卑微,即便是将他领回府中也会受到世人的疏远和蔑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他真实身份为好。” 秀保点了点头示意对信康表示理解,继续问道:“那么,松千代就没有询问过他的父母是谁么?”信康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悲伤,说道:“怎么会没问过?虽说是寄养在下臣家里,但是接受的教育是最好的,衣食住行也全都是上等的,和贵族家的孩子几乎没有半点差别,因此唯一让他失望的就是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了。他不止一次地问过我,我只能敷衍他,说他父亲是一名武士,在战斗中牺牲了,母亲也殉情了。至于具体情况,下臣实在编不出来,于是便告诫他不要过多追问,少主也很懂事,见我不高兴也就没有问下去,谁承想今天他又记起来了。是下臣没有管教好…” 秀保摆了摆手希望信康不要自责,稍微想了一下,便又转过头,蹲下身子看着松千代,笑嘻嘻地说对他说:“我当然知道你父亲是谁,我可是他的义弟呀,知道义弟是什么意思吗?”“大概就是我和义兄的关系吧?”松千代脱口而出。 秀保摸了摸他的头,欣慰地说道:“真是聪明啊,就是这个意思,告诉你吧,你的父亲叫三好孙七郎,是一位勇敢的武士,只可惜战死沙场了,我这次来便是接你回家的,你愿意么?家里的爷爷奶奶还等着见你呢” 松千代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有些不舍地看着信康:“我还有爷爷奶奶呀?义父都没告诉过我…太好了,我也想见他们,可是,我不想和义父分开啊。”信康听松千代这么一说顿时热泪盈眶,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秀保转过脸看了一下信康,和蔼地说道:“我可没让你和义父分开啊,信康殿下也会和我们一起回去的,我说的没错吧,信康殿下?”知道自己能够继续照顾松千代,信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顿时破涕为笑,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冲着松千代笑道:“是啊,义父也会和你一起回家的。” 听到这里,松千代终于放松了微微皱起的眉头,兴高采烈地扑到秀保怀里,嚷着要秀保带他回去见爷爷奶奶。秀保等人立刻起程,带着松千代前往京都探望三好吉房和瑞龙院。 在去的路上,秀保告诉松千代:“由于你父亲生前和许多人结了仇,因此不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人,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自己福严寺的小和尚,自幼无父无母,不久前被前往山门祈福的爷爷奶奶收养,至于具体细节,就不要回答了。” 两个时辰之后,秀保一行人便来到了京都,将松千代交给了三好吉房和瑞龙院,要知道,他们的三个儿子中两个过继给了秀吉,一个过继给了秀长,自此家门可谓断绝了,这个意外得到的孙子,不仅弥补了两位老人痛失爱子的创伤,更为他们的晚年生活增添的几分乐趣。 时间过得很快,茶会在十一月二十日准时举行,预计参加茶会的人数为八百人,谁曾想由于放宽了入席限制,正式开始的当天,实际到场人数竟达到一千四百余人,远远超过预计。 为了能在规模和质量上媲美当年的盛会,秀保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购置茶具等物品,甚至租借了名家大师的绘画以装饰茶室。 因为是时隔八年再次举办的盛会,秀吉特地告诉秀保,希望像当年一般,自己也能成为四位茶头之一。知道秀吉如此在意这次茶会,秀保自然激动地答应了。 由于秀吉的参加,这次秀保将茶头分别安置在四席,具体顺序是丰臣秀吉、古田重然、细川忠兴以及织田有乐斋。每位到场的客人都需要在秀吉面前抽签决定自己分属于哪一席,这样他们就能喝道自己那席茶头点的茶。 秀保抽到的是秀吉点的浓茶(也许是暗箱操作吧)。品完茶后,秀保将松千代到秀吉面前,恭敬地说道:“太阁殿下,这个少年便是我在心中提到的家父在福严寺认养的小和尚。”说着便让松千代下跪向秀吉行礼。 可松千代却不听秀保的话,仍然站在原地,这让秀保惊慌失措起来,秀吉脸上也掠过一丝不快,可出于不破坏气氛的考虑,他还是笑嘻嘻地询问松千代:“你问什么不听侍中殿下的话乖乖下跪呢?”松千代用那孩童特有的声音反问秀保:“叔父,您不是说普天之下只有伏见的那位天下人才值得我们下跪么,为什么让我和这个叫太阁的人行跪拜之礼啊?” 秀吉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瞪大双眼冲着松千代说道:“你叔父说的没错,可我就是伏见的那位天下人啊!”松千代还是不解,看着秀吉说道:“你说你是天下人,那你就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向你下跪喽?” “那是自然。”说着秀吉大声咳嗽了一下,这时,先是他的侧近,接着便是周遭的近臣,最后整个会场的人全都朝秀吉跪伏了下去。看到这个场景,秀吉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逞强似的望着松千代:“你现在认为我是天下人么?” 看到这里,松千代赶忙跪了下去,恐惧的甚至有些发抖,恭敬地说道:“小童参见天下人殿下!”“天下人殿下?哈哈,说的没错,我就是天下人啊!”听到这种奇怪的称呼,秀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地高兴,他站起身来,走到松千代身前,将他扶起来,冲着秀保问道:“这小童天资聪颖,甚是讨人喜欢,瑞龙院可是交了好运啦,由他来继承三好家,将来定不会辱没家名吧,听你说他虽已元服但是尚未取名是吗?” 秀保回答道:“正是,臣此次前来便是奉家父之命请求殿下赐名的。”“是这样啊,”秀吉带你了点头,“既然将来准备继承三好家,那么我便将通字‘秀’赐给他,再从吉房名中取一‘房’字”,嗯,就叫做三好吉房吧。”“谢殿下赐名!”秀保和松千代齐声答谢。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秀保带着松千代离开了秀吉的茶席,准备去其他茶席品茶。 轩轩相连的一千四十百多间茶室,都精心装饰过,各有各的特色,有的是苫草屋顶,木篱笆墙;有的是竹子编的门上垂着绳;有的是芦草屋顶,苇墙;还有的是筱制的屋顶,有石头做的三脚架和槁做的席;还有的用系在松树的枝上的绳子吊起茶釜,有的将瓶分成两半来装水。可见大家都下了一番工夫,来表现各自的风雅。 正在这时,一阵洪亮的锣鼓声由远而近传入会场,秀保等人定睛朝远处望去,不由得被那规模宏大的队伍震撼了:一百顶轿子,二百顶驾笼,无数长柜组成的仪仗缓缓前行着,周围更是有着全部穿着红衣的骑马武士随行护驾。 “终于来了啊,嗯…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享受吧?”秀保笑着自言自语道。 第二十四章 初会尾张派 看到这阵势,秀吉笑眯眯地说道:“你们看,北政所也忍不住过来啦。”秀保作为茶会的主持者,自然要亲自迎接北政所宁宁的到来,他向长束正家和堀尾吉晴使了个眼色,便一同出门恭候了。 队伍行进速度不慢,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会场门前,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声,队伍整齐地停了下来,秀保等人早已跪伏在地上等待北政所出轿。虽说没有抬头,但秀保感觉到额前一阵风吹过,紧接着便是略显沉重的木屐声,想必这位北政所殿下在自己面前下轿了。 “辰千代,还有诸位都起来吧。”一个清脆的甚至可以用响亮来形容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秀保等人应了一声之后便站起身来,恭敬地注视着北政所。 眼前的这位关白夫人虽然年过四十,但是略显肥胖的脸颊却几乎没有半点瑕疵;白净的皮肤与身上所穿白底红色碎花礼服相得益彰,凸显了这位一品夫人的雍容端庄;只有从她那深邃的眼神和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中才能看出她不同于一般贵族妇女的阅历和才识。 由于都是尾张人,宁宁说话的腔调和秀吉出奇地相似,秀保也顺势用尾张方言和她寒暄了起来:“今天北政所能大驾光临,真让小侄受宠若惊啊。”宁宁圆圆的脸上泛起一阵笑意,爽朗地说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听说这边有免费的茶水,才前来叨扰的,你可不要介意啊。”“您拿小侄开玩笑了,”秀保恭敬地说道,“太阁殿下已经入席了,就让小侄为您引路吧。”说着便恭敬地引领宁宁朝秀吉走去。 秀吉见到宁宁来了,竟然起身前去迎接,这让在场的众人对这位北政所着实多了几分敬意。“都说太阁打天下有一半功劳是北政所的,这句话看样子是空穴来风啊。”从萨摩远道而来的岛津义久感慨地说道。 坐在他身旁的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听到义久这么说,心里甚是高兴,故意大声地对对面席位的增田长盛等人说道:“义久殿下说得没错,这天下可是太阁夫妇带领我等尾张人打下的,与他人没得半点关系。”增田长盛气得直咬牙,但是在石田三成的劝慰下总算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 说话间,秀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宁宁的手来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众臣前往秀吉处讨茶了,虽是不得空闲,但秀吉也是乐此不疲,偶然间遇到当年茶会的旧相识还能攀谈上几句,气氛不知不觉地热闹了许多。 秀保也离开了座位与各大名品茶攀谈,首先来到的便是原五奉行之首的浅野长政的坐席旁。 见到秀保竟首先到自己这边讨茶,长政有些不知所措了,要知道,就在半年前,他的长子浅野幸长因为秀次事件的牵连被流放到了能登,自己也成了危险人物,众人躲都来不及,秀保却竟然主动靠近,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秀保盘膝坐下,看着长政诧异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怎么,浅野弹正不欢迎在下么?”长政听了赶紧拎起茶壶为秀保斟满了茶,一边斟一边激动地说道:“想不到侍中殿下愿意让卑职点茶,这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秀保端起茶杯在鼻前停留了一会,很是陶醉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弹正殿下的茶真乃上品啊,茶香四溢,磬人心脾,想必是珍藏好久了吧。”长政低着头,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什么珍品,殿下不知,自从犬子因罪流放,家中就几乎没有人登门了,这茶也是许久之前买的,要不是殿下盛情邀请,恐怕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秀保睁开眼,深表同情地说道:“是啊,幸长殿下的事我也略有耳闻,能登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我相信幸长殿下是清白的,不久定会回京的。”“哦?殿下这么肯定?”长政激动地问道。“那是自然,但是请殿下不要声张,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幸长殿下定能回到您身旁。”秀保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他知道,事实上再过不到一年,前田利家就能劝说秀吉赦免幸长,但即便全是利家的功劳,到时候长政定会以为是我在秀吉面前说了话才赦免幸长的,到时自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自己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也许是认为秀保是自己人了,长政也就直言不讳了,他忿忿地看着远处的石田三成,说道:“哼,要不是因为石田那小子,卑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如今五奉行之首让他夺了去,犬子也被流放了,全部都是托他的福,殿下年轻又心地善良,可要处处提防这些近江人,他们每一个是好东西!” 秀保很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多谢弹正殿下提醒,在下时刻记住自己是尾张人,怎会和这帮江州人沆瀣一气,殿下放心,尾张的事就是我秀保的事,只要有麻烦殿下大可以找我,在下定会竭尽全力。” 听到秀保这么说,长政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要知道,这位侍中殿下可是丰臣家的二号人物啊。长政拍了拍秀保的肩膀,狠狠地点了点头:“有殿下这句话,卑职真是深感安慰啊,说实话,秀长殿下走后,北政所便是我等尾张人的顶梁柱啊,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现如今有您为我们撑腰,终于不用再受他们近江人欺负啦。” 听长政这么说,秀保还真觉得他有些可怜,事实上也是如此,近江派以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为首把持了丰臣政权的内政大权,而加藤清正等尾张派则只能徘徊于核心之外,这次就连浅野长政也被排挤出去,在这样下去,恐怕就真是他石田一手遮天了,到时候,内部矛盾可就真的无法调和了。现在秀保所做的就是尽量改变这种现状,不让石田过度膨胀的权利欲腐蚀丰臣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 和长政又攀谈了几句之后,秀保便又起身到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处讨茶。 加藤清正因为石田三成的谗言,从朝鲜回来不但没有受到秀吉的奖赏,反而被他斥责了一顿,在家幽禁了好长日子,前段时间刚被赦免。看到秀保和长政聊了那么久,他便好奇地问道:“侍中殿下,您和浅野殿下走得那么近,就不怕有人在太阁那边进谗么?”秀保端正了身躯,正色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在下和浅野殿下同是尾张出身,老乡见面多聊两句有何不可,害怕他人闲言闲语不成?” 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对视了一下,激动地对秀保说:“殿下果真继承了秀长殿下刚正不阿的遗风啊,有您在,我们便没什么可怕的啦。”秀保装作一脸好奇地询问道:“可怕?二位大人究竟怕些什么?二位在朝鲜奋勇杀敌,纵横朝鲜八道,立下赫赫战功,如此勇猛刚强的武士,怎么会惧怕他人呢?” 加藤清正听了,便不再隐瞒了:“殿下久居国内,殊不知我等在外征战所受的苦啊,为太阁效力我等心甘情愿,可不曾想石田小儿欺下瞒上,不仅对我等战功只字不提,反而在太阁面前进谗,弄得我等备受斥责啊,您说我们怎能不怕这帮佞臣呢?” 秀保摇了摇头,深表同情地说道:“本以为只有长政殿下受到这帮近江人欺压,没想到二位也是深受其害啊,二位请放心,既然大家能把心里话告诉我,就证明诸位瞧得起我,我必不会让各位失望,今后只要有麻烦大可以找我,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听到秀保这么说,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皆深深低头施以大礼,想必他们此刻都会这么认为:尾张派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第二十五章 左右逢源 虽是临近中午,但与会的人数丝毫不见减少,这时便不得不考虑众人用餐的问题了,好在堀尾吉晴早就想到了这点,早就安排人手在附近寺庙的厨房烹煮可口的素菜了,不得不承认,在审时度势这一点上,秀保还是很欣赏这位带刀先生的。 为了保证质量,秀保亲自到为秀吉制作饭食的建仁寺视察,在确保无误后才放心地回到会场。刚走到会场外,秀保便感觉到此时会场的气氛和刚才他走之前明显不同了,刚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浅野、加藤等人,这时却表情严肃地低着头喝闷酒,而石田三成等人此刻却如同小人得志般兴奋,觥筹交错间毫无顾忌地放声交谈,就算是和他们没有过节的许多外样大名也都表现出了不屑,自顾自地品茶,丝毫不想理会他们。 秀保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直到他看到门前多出了一队仪仗才有所明白,“估计是那位夫人来了吧。”秀保如是说。 果不其然,刚走进会场,秀保便看到秀吉身旁又多出了一套茶具,而这茶具的主人正殷勤地为秀吉点茶,坐在另一旁的宁宁则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大名交谈着,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 看到秀保走了进来,两侧坐席上的尾张派们就像见到救星似的,纷纷欠身行礼,口中“侍中殿下”更是喊个不停,这场景倒让秀保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年仅十七岁,便让这帮人捧成这样,着实有些难以承受。主位上的秀吉这时才注意到秀保,兴奋地朝他招手道:“辰千代来来,赶紧来拜见西丸夫人。” 虽说要表现出对近江派的不屑,但是在秀吉面前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要是让秀吉心里不快,恐怕不用石田动手就够秀保喝一壶的了。 秀保恭敬地走到席前,伏身行礼,这位西丸夫人也就是淀姬,今年才二十八岁,正是最为娇媚的年纪,看到这样一位年轻俊秀的少年,竟不免有些心动,只可惜自己嫁给了秀吉,不然…谁也不好说。 “侍中殿下请起。”茶茶赶忙说道,“早就听说侍中殿下天资聪颖,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秀保听着心里发毛:你从哪知眼睛看出我天资聪颖、年少有为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干成过一件大事吧?要是把逼死秀次,私斗家康这些事也算的话,我可真是无话可说了。尽管心里有些不满,但面子上还是要装的,毕竟这位淀姬历来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刚才的一席话想必是为了拉近关系才说的,应该没什么恶意。 秀保恭敬地作揖道:“多谢夫人抬爱,在下实不敢当,夫人能出席今天的茶会,着实让在下激动不已啊。”看到秀保如此懂礼节,淀姬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他了,如同小姑娘般双腮微红,一只手挡在嘴前,另一只手微微摆动,娇羞地说道:“殿下客气了,能参加这次盛会,乃是托殿下之福,妾身应该感谢殿下才是。” 淀姬的表现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异样,但是始终瞒不过同为女人的北政所,她见淀姬有些“激动”,立即将话题引开,向秀保询问道:“听闻不久前,你刚将最上家的驹姬公主纳为侧室,这次茶会为何不将两位夫人一同带来,让太阁和妾身见上一见?” 秀保用“感恩”的眼神看着北政所,回答道:“启禀北政所,阿菊现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智云院不想让她到处走动,因此便呆在家中没有前来;至于驹姬则是说想留在家中照顾阿菊,亦不肯与我同行,没办法就只能孤身与会了。” 听到菊姬怀孕了,北政所很是高兴:“菊姬从小调皮,没想到这么快就…哈哈,不提了,只是你回去告诉智云院,现在才三个月,没必要如此悉心,该玩的时候还是要让她去玩,以免憋坏了身子。” 秀吉见北政所说完了,也趁机插上几句:“咱丰臣家向来人丁稀少,小一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应该多多努力呀。实在不行,就多纳些妻室,学学德川内府殿下啊。”说完,秀吉便瞄了德川家康一眼。 德川家康一生中娶过两位正室,十五位侧室,育有十四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另外还有诸多养子养女,如此强悍的“能力”难怪会让秀吉拿来调侃,事实上不仅是调侃,秀吉也是很嫉妒的,自己的老婆不比他少,可如今就只有拾丸这一根独苗,要是秀保再不努力些,说不定将来丰臣家就断后了。 听说要给秀保纳妾,北政所倒是想到了什么,她拉了下秀吉的胳膊,提醒道:“殿下,还记得家兄的小女儿阿樱么,妾身觉得和辰千代应该是很般配的。” 秀吉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浅野家的樱姬和辰千代年龄相仿,又多才多艺,嫁给这小子真是再好不过啦。只是不知道让她作为侧室的话,长政殿下会不会介意啊?” 浅野长政方才便和秀保建立了信任,现在又能和他联姻,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呢,再者,通过这么亲事想必会增加秀吉对自己的好感,那样的话幸长回京也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长政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女能嫁给侍中殿下乃是她的福分,至于名分更是无所奢求,臣下谢太阁殿下赐婚。” 秀吉听到这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秀保和长政回到席间,之后便和北政所用方言高兴地聊了起来。 淀姬最反感秀吉用方言聊天,尽管从小被秀吉抚养,但她毕竟是近江人,还是说京都方言更合适些。现在风头又被北政所抢了去,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坐在位子上郁闷地喝着茶。 石田三成见秀保就这么被尾张派拉拢了,也感觉有些不妙,尽管他知道秀保对拾丸是一种威胁,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秀保对秀吉还算是忠心的,再加上他在政权内的独特作用,石田是不想他彻底倒向尾张派的,因此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石田通过侍童将一张便签传到淀姬手中,淀姬打开一看,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将便签藏好后便对秀吉说道:“殿下,说到为侍中殿下纳妾,妾身也有一个人选。”“哦?茶茶也这么在意?”秀吉没想到自己的这位西丸夫人竟也愿意插手这件事。 淀姬故意瞥了北政所一眼,说道:“不知殿下觉得阿江如何?”“阿江?!茶茶你开玩笑吧,她可是辰千代的嫂嫂啊!”秀吉惊讶地说道。没错,这个阿江就是茶茶的妹妹,也是历史上德川秀忠的正室崇源院。 最初,经由秀吉的安排,阿江嫁给她的表兄佐治一成为妻,那时的阿江只有十一岁。佐治一成的母亲阿犬是阿江母亲阿市的妹妹,因此两人可谓亲上加亲。但后来一成在小牧长久手之战时佐治一成竟然支持织田信雄与德川家康一方,触怒了秀吉,秀吉便强行命令两人离婚。 之后,秀吉再次做主,把阿江嫁给他的养子丰臣秀胜(丰臣秀吉第三个养子,也就是秀保的哥哥)为妻,之后不久,秀胜竟在文禄之役时病逝于海外,他与阿江之间有一个女儿丰臣完子。 成为寡妇的阿江只得再度回到秀吉身边。这时姐姐淀姬已经生下拾丸,在淀城过着天下人宠妾的日子,二姐阿初也嫁到京极家。 历史上,由于丰臣秀吉已跨入老境,他认为德川家康在自己死后会成为秀赖的最大敌人,因此收阿江为养女,就在这一年,秀吉为和家康亲上加亲,把二十三岁、已经有多次结婚经验的阿江改嫁给只有十七岁德川秀忠做正室。 秀忠与她结婚后,竟然也慑于妻子傲气,不敢公开纳妾,但有两次出轨。两人之间生有二子五女,较有名的是长女千姬嫁给丰臣秀赖,五女和子嫁给后水尾天皇,而长子德川家光是后来的三代将军。 要和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女子结合,别说是秀保,就是秀吉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主要在意的是阿江毕竟是秀保的嫂嫂,这样做有违礼法。 淀姬却不以为然,和秀吉争辩起来:“殿下,兄终弟及乃是人之常情,况且侍中殿下温文尔雅,待人随和,要是将阿江交给他,也可以让殿下安心啊。”秀吉见淀姬如此执拗,确实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再加上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就勉强答应了。 说罢淀姬便含情脉脉地看向了秀保,心想: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给自己的妹妹,也不能让那帮尾张来的乡巴佬得到。虽说是满脸笑容,可还是掩藏不住内心的失落,淀姬带着有些不舍的语气和秀保说道:“阿江便交给殿下照顾了,今后我等便是亲上加亲了,还请殿下没事常带阿江多来大阪‘走走’。” 秀保躬身回答道:“那是自然,卑职定会照顾好阿江夫人,不辜负您的厚爱。”秀保满脸笑意地回到原位坐下,心里却是无比懊恼:本以为通过这次茶会可以拉近和尾张派的关系,谁知道这个淀姬竟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在别说操控全局了,自己恐怕要成为两派斗争的牺牲品了。 (怎么说呢,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收藏,也许有点虚荣心在作祟吧,最近感觉阅读数基本固定在八百人左右,虽然比熊仔之前的预测好多了,但人的**是无限的,还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暗助秀元 在别人眼里,秀保俨然成了两派竞相追捧的红人,这个送女儿,那个送妹妹的,好不热闹。就连政权顶端的几位大名中也有人动起了歪脑筋,这不,作为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挤过人群来到了秀保的坐席旁。 “黄门殿下请坐,好久不见了,不知身体是否康泰?”秀保像平常一样恭敬地问安,辉元笑眯眯地回敬了几句,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其实秀保和辉元并没有多少交往,要硬说有什么关联,那便是秀保的妹妹嫁给了辉元的养子毛利秀元,除此之外就没有半点瓜葛了,况且今年年初,辉元的嫡子松寿丸降生,这让原本准备继承毛利一百二十万石家业的秀元有些无所适从了,回想起来,他和秀次的处境又是何其相似啊。出于这种情况,秀保并不打算和辉元有过多的来往,这也算是对秀元的之中默默的支援吧。 待辉元坐定,秀保便和他聊起了家常:“黄门殿下这次上京,秀元可曾一同跟随啊?”一提到秀元,辉元的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但是出于利益考量,他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多谢侍中殿下关心,宫松丸因为要处理新封领地的交接事宜,就没有一同前来。” “新封领地?殿下不是打算让他继承家业么?”秀保故作惊讶地问道。毛利辉元想必也是心中有愧,便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是殿下不知道吧,在下今年年初喜得一子,因此继承家业一事也就要另作打算了。” “唔,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殿下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秀保微微颔首,好奇地问道:“那么在下请问一句,给予秀元的知行地大概是多少呢?”秀保的意思辉元很明白,知行的多少反应了他对秀元的重视程度,要是自己处理不好,恐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谈了。辉元用一种近似征求意见的口气回答道:“回禀殿下,在下划给秀元的知行是长州长府城六万石,殿下觉得如何?” 秀保听罢倒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敢相信的口吻回答道:“六万石?殿下可知道在下的直臣动辄便是六万石的知行,用这点封地对待养子是不是吝啬了些啊。” 辉元能料想到秀保是这种反应,如今秀保的封地包括大和、纪伊、伊势全境以及近江的御东山和长吉两处,再加上堀尾吉晴、长束正家、藤堂高虎以及浅井秀政这些陪臣的知行,总共可是有一百六十余万啊,已经超过自己成为除了家康以外的第二大势力了,自己怎么能和他相比呢。 辉元喝了口茶,强颜欢笑道:“在下已经尽力而为了,乡野小藩,怎能和您相提并论?拿出六万石给他已经是顶着众家臣的压力了,还请殿下体谅。”秀保一脸不屑地看着辉元:一百二十余万石就拿出六万给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养子还说是“尽力而为”?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啊。 秀保板着脸回应道:“秀元让殿下为难了,在下十分抱歉,这样好了,待会我便奏请太阁,将在下的南伊势二十二万石封给秀元好了,那犄角旮旯的六万石就留给松寿丸吧,这样就不让殿下为难了吧。” “二十二万石?!”辉元惊呼道。他明白秀保的意思了,他是想让秀元和毛利家撇清关系,彻底地加入到他的阵营来啊,秀元从五岁时便成为他的养子,在家中已经树立和一定的威信,要是就这样放他去伊势,肯定会在家中掀起轩然大波的,恐怕到时候跟着他一起投奔秀保的家臣不在少数吧,到时候家臣团分崩离析可就麻烦了;况且要是这件事让秀吉知道,自己的麻烦就更大了,秀元是他联系丰臣家的纽带,这根线一断,毛利家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辉元急忙挥了挥手表示不同意:“殿下大可不必这样做啊,容在下回去和家臣再商量商量,一定给秀元一个合理的安置。”“还商量什么?我看要不就把长门一国交给秀元好了,反正长府城就在丰浦郡不是么。”“长门国可是二十七万石的大国啊,还请殿下稍许体谅在下!”辉元简直就是要哭了。 看到辉元这副囧样,秀保也只好降低了要求:“要不这样吧,至于长门东边的阿武和见岛两郡就划归殿下本领了,西面的厚狭、丰浦、美祢、大津四郡就交给秀元吧,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辉元掐指一算,这四郡石高大约十八万石,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本想继续讨价还价,但是看到秀保那冷峻的表情,再多的话自己都说不出口了。辉元咬了咬牙说道:“好吧,就听殿下的,在下回去便将西长门四郡交与秀元。”听到这里,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对辉元说:“辛苦黄门殿下了,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如此做法想必秀元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吧。对了,殿下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秀元的事情吧?” “这秀元的事哪里是我说的啊,分明是你自己提的嘛!”辉元心里如是想,但是打下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叫人家是太阁身边的红人呢。他平缓了下情绪,依旧很是恭敬地说道:“在下这次前来是想和殿下商量一下两家联姻的事。”“联姻?”秀保惊讶地反问道:“难道殿下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在下?” 辉元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在下希望能与殿下结为亲家。”秀保明白了,这只狐狸是想让他的孩子和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订婚啊。秀保眉头微皱,问道:“殿下休要见怪,在下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诞生的孩子是男是女,贸然定下婚事有些不妥吧?”“这没问题,”辉元话倒是接得很快:“要是殿下喜得公主,那么和犬子定下婚事是再好不过了,要是诞下少主,在下亦有一女,现在不足半岁,想必可与少主相配。” “是这样啊。”秀保若有所思,他知道辉元是想借此和自己套上关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秀保倒是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大纳言就是典型的二世祖,终究不是成大事者,要是现在就和他结为亲家,不免日后会被拖后腿,与其这样,还不如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最让人踏实。 秀保挠了挠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叹气道:“殿下由此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内子腹中胎儿尚未出生,实不敢匆忙做主,不如待他长大成人,到时候要是殿下仍有意向,在下定愿促成此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傻子都能听出这是秀保故意推托,但是辉元却依旧没办法,只能点头应允:“既然如此,在下便答应殿下了,待到少主或公主长大成人,在下定会携重礼登门拜访。”说完,辉元便起身离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秀保心情甚是复杂:不仅联姻不成,还给秀元加封了两倍的封地,看样子今后这位毛利中纳言会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大概是年老体弱的缘故,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秀吉便觉得很是疲倦了,秀保赶紧命人准备仪仗,并且安排旗本武士护送秀吉回伏见。秀吉临走之前,命人将楢柴肩冲交给了秀保,并让前田利家转告秀保:“今日的茶会算是完成了太阁的一个夙愿,自从千利休走后,就再没有像今天这般畅快饮茶了,这多亏了你啊,太阁命我将这天下三肩冲之一的楢柴肩冲交给你,真是实至名归啊。”秀保和利家寒暄了一阵后便也让旗本护送他回伏见了。 事实上,随着秀吉的离开,这些大名也就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找了各种理由打道回府了,剩下的大多是公卿、僧侣、商人以及一般百姓,即便如此,秀保还是按照计划将茶会举行到了十一月底,这为他在京都的百姓之间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以至于连菊亭家的当主菊亭良季都登门感谢秀保为弘扬茶道做出的贡献。 可是良季的到访真的只是感谢这么简单么? (关于楢柴肩冲还有一个比较复杂的背景,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背景相关”中了解一下。) 第二十七章 季持之请 菊亭良季又名今出川季持,乃是菊亭晴季的嫡子,今天他来拜访秀保,实际上是为了搭救因秀次事件而被秀吉流放的菊亭晴季。 菊亭氏即今出川氏,乃是清华家中的一支,属于藤原北家閑院流、乃是西園寺家的庶流,初代家主乃是镰仓時代末期,太政大臣西园寺实兼的四男,右大臣今出川兼季(菊亭兼季)。 这里简要介绍一下清华家。 清华家是公家、公卿家族拥有的家格,是大臣家族中仅次于五摄家的家格,明治时代以前,华族就是指的这一批人.清华家一共包括九大家族之前有七个称“七清华”,后来加入了2个改称“九清华”。 前七家为久我氏、三条氏、西园寺氏、德大寺氏、花山院氏、大炊御门氏以及今出川氏(菊亭氏);后二家为醍醐氏和广幡氏。 清华家一般兼任近卫大将、大臣,最高可升至太政大臣。不过,江户时代太政大臣的就任条件被摄政、关白限制了,清华家实际官位最高只作到左大臣。清华家的子弟与摄家的子弟一起被称为“公达”,明治时代以前,说起贵族来多是指向这个家族。 虽有如此背景,但现在毕竟是武士统治天下的安土桃山时代,就连近卫前久这般的摄关家都能被秀吉流放,更别说家格更低的菊亭季持了。再加上季持的官位只是从三位权中纳言,秀保就更不用客气了,没与过多地礼节上的顾忌也是好事,否则还真会让季持过于紧张。 秀保在客厅接见了季持,看着这个年纪二十岁的现任菊亭家的当主,秀保心里也是有些同情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年也就是文禄五年,他就会因病去世,而那时晴季还在越后流放呢,一直到明年秋天估计才会被秀吉赦免。 想到这里,秀保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眼前这位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的黄门殿下是怎么也不能和二十岁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年龄挂钩的。不管是天生体弱还是因为晴季而至此田地,放在谁眼里都是值得同情的,因此季持还没有开口,秀保便打定主意伸出援手。 秀保就这么盯着季持,倒是让他有些难为情,虽说当时流行所谓的“**”,但是季持好歹也是名门子弟,对于这种事还是不能接受的。看到秀保长时间没反应,季持咳嗽了一声说道:“在下今日拜访侍中殿下,出了感谢您举办北野茶会之外,还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 秀保这才回过神来,恭敬回答道:“公达不说在下也知道,想必是为了晴季殿下吧?”季持没想到秀保竟能预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禁有些惊讶,但是出于长期培养起来的礼节,他还是用微笑掩盖了内心的惊讶,只见他微微颔首,甚是恭敬地说道:“都说殿下天资聪颖,善解人意,近日一见,在下着实佩服,既然殿下知道了,那就请您体谅在下的孝心,伸出援手为家父洗脱罪名。” “洗脱罪名?”秀保脸色顿时一沉,严肃地告诉季持:“难道殿下到现在都不承认晴季殿下有罪么?”季持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在下虽是有求于殿下,但是非曲直请恕在下不敢歪曲,家父为太阁殿下辛苦操劳了大半生,如今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越后,在下怎能昧着良心承认家父是罪臣呢,还请殿下明察。” 秀保这倒来了兴致,没想到此人有事相求竟还能如此据理力争,这不符合公卿的性格,倒和武士有几分相似。“也罢,那你就说说晴季殿下有何冤情吧。”秀保挥了挥手说道。 季持清了清喉咙,欠身说道:“殿下想必知道家父是前关白的岳父吧?”“那是自然,不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晴季殿下才会被秀次牵连么,这有什么好说的?”秀保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但是殿下知道知道家妹曾嫁过人,并且生有一女么?”季持依旧很是恭敬。“这……”秀保凝噎了,这一刻他总算想起这件秀次所作的难以启齿的恶行了。 季持的姐姐,后世称之为一之台,又称若御前,乃是菊亭晴季的女儿,早先曾嫁予三条显实,可不婚后不久显示便因病去世,自此一之台成了未亡人,独自抚养她和显实的女儿阿宫,但是她容貌姣好而被秀次看重,虽然晴季再三婉言拒绝,但是慑于秀次的淫威,不得不将一之台嫁予秀次,从而成为秀次的侧室。说到这还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强抢民女嘛,这在那个时代,凭借秀次的地位足以掩盖过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不得不对秀次吐口水了,婚后不久,秀次竟然又将豆蔻之年的阿宫强行纳为侧室,这种败坏人伦的恶行着实让人发指,但是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秀吉足够的关注,想必是因为此时他和秀次正在蜜月期的缘故吧。 然而,秀次事发后,秀吉毫不顾及秀次强娶一之台母子二人的事实,竟将这件事的受害者菊亭晴季以“和秀次交往过密”为由流放越后。此后不仅是菊亭家,乃至满朝公卿都不敢再和丰臣家有过深交往,更别提联姻了,这种结果怎能不让人心寒啊。 想到这里,秀保也便无话可说了,这事秀吉做得确实不对,可是他能直接要求秀吉翻案么?秀保摇了摇头,以秀吉的脾气,想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恐怕比登天还难,只能另想他法了。 秀保愧疚地对季持说道:“公达不必多说,是非曲直在下已能判断,只是要救晴季殿下就不得不舍弃些东西了。”“舍弃什么?”季持问道。 “舍弃晴季殿下的名誉,”秀保无奈地说,“纵然晴季殿下无罪,但公达肯定知晓太阁的脾气,要是逼迫他承认自己有错,恐怕会适得其反的。” “是这样啊,”季持略有所悟,思考了一会说道:“也罢,家父年老体弱,着实受不了北陆那等严寒之苦,若是舍弃名誉便能换得家父回京,想必他也会同意的。不知殿下有何妙计” 秀保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些公卿比中国古代那些死节的士大夫好说话多了,换一句话说就是更实际些,毕竟只要活着,以后还是变数呢,何必计较那些虚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很有哲理么? 秀保点了点头:“公达能如此想甚好,妙计谈不上,只是说实话罢了。”“说实话?”季持有些不明白。“就是让太阁知道你的孝心啊。”秀保淡淡地说道,“就像你说的,晴季殿下年老体弱,做为嫡子的你不忍心他在外风餐露宿,愿以自己顶替父亲受流放之苦,就是这么简单。” 季持惊讶地说道:“这不还是一样么,终究是父子相隔,不能在家父身边尽孝啊。”秀保微笑着解释道:“太阁本身便是孝子,他对大政所的孝心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啊,试想一下,如此孝顺的人,怎么会忍心不让你尽孝呢?公达直管这么说,不仅能让晴季殿下回京,而且还能成就您孝顺父亲的美名,这可是一举两得啊。” 季持恍然大悟,伏身谢道:“殿下足智多谋,季持实不能抵万一,在下不求所谓美名,只求家父能回京安度晚年,若能达成,死亦无憾。”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客厅向伏见拜见秀吉去了。 看着季持远去的背影,秀保叹气道:“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真是公卿中难得的可塑之才啊,为何苍天如此狠心,这么早便要将他收去啊。” 第二十八章 新年评定 事情的发展和秀保设想的一样,菊亭季持的孝心着实打动了秀吉,秀吉随即下令特赦了菊亭晴季,并让季持在年底前接晴季回京欢度除夕。季持快马加鞭赶往春日山城,但最终仍是在元月三日才和晴季一同返回京都。 而在此时,秀保刚刚迎娶了阿江和樱姬,家中顿时热闹了起来。阿江今年已是二十三岁了,本是秀保的嫂嫂,因为淀姬的搀和而成为了秀保的侧室,虽是娶进家门,秀保却不敢有所非分之想,始终以礼相待,这倒是让阿江颇有些难堪。其实秀保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毕竟阿江是近江派拉拢自己的手段,为了彻底倒向尾张派他是万不能和阿江过于亲密的,更别说生儿育女了,至于她和秀胜的女儿丰臣完子,秀保却是十分疼爱,允许阿江将她带到郡山抚养,毕竟孩子不能是政治的牺牲品啊。 浅野长政一时兴起便将樱姬嫁给了秀保,虽说婚姻大事皆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刚刚度过十六岁生日的她却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为什么要将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且从侍女们口中知道,这个丰臣秀保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顽劣不堪,冷血无情,无才无德的二世祖,靠着秀长的基业以及卖兄求荣才攀登到如此高位,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娶她?因此新婚当晚,樱姬便是和衣而睡,这让秀保颇为尴尬,凌晨时分便离开新房找菊姬去了。从那以后,这两人便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秀保忙着处理政务,樱姬则时常召集儒者雅士谈论风骨,作诗绘画,只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她的友人中大多都是公卿家的女子,因而并未给秀保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新年伊始,秀保便召集家臣在郡山城召开了评议会,说是评议会,实际上是和这些一年来为本家劳心劳力的家臣增进感情的一种手段,说白了,类似于现在的联欢会。大年初一清晨,来自大和、近江、纪伊、伊势的近五百名有力家臣、豪族齐聚郡山城,场面甚是宏大,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工夫大厅内外便热闹起来。 过了一会,秀保便协同菊姬一同步入大殿,见到主公入座,家臣们便瞬时安静下来,恭敬地伏身行礼,等待秀保作新年致辞。 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秀保心情也是大好,示意大家起身,环顾四周,略显激动地说道:“我自天正十九年继承家业至今已逾五年,期间多亏在座各位不离不弃,与我同进同退方能保住先父基业,在下甚是感激,在此向各位致谢了。”说着秀保便深深地向众人鞠躬行礼,看到主公如此谦逊,堂下家臣更是不敢怠慢,纷纷伏身还礼。 藤堂高虎略显激动地说道:“主公何必如此谦逊,您今日所创家业,比之先主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切全凭主公一己之力,吾等怎敢贸然领功。” 秀保挥了挥手说道:“高虎所言差矣,敢问各位,凭我一人怎能管理这百余万石的封地,还不是大家同心协力,竭诚奉公的功劳?故请诸位休要谦虚,这次召大家前来便是为了对各位的功绩进行评定。” 听到要评定功绩,堂下再次骚动起来,除了高虎和清兴等秀保的近臣,几乎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激动不已,等着秀保的赏赐。 看到众人兴奋的表情,秀保微微一笑,朝侧近青木久矩点了点头,久矩便从内室取出一了一叠文书,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看了看众人说道:“首先是颁发宛行状,即日起加封藤堂高虎伊势津城八万石。”“谢主公,臣今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藤堂高虎激动地走上前去,恭敬地领取了宛行状。 “移封岛清兴伊势长岛六万石知行。”久矩继续说道,岛清兴大步向前拜领了宛行状,其实对他来说,这六万石不算什么,只要能继续为秀保效忠,便已经知足了。 紧接着,秀保又赐予福岛高吉多闻山城四万石,并任命其为伊贺境内修筑的和江城以及周边五个砦的代官; 堀尾吉晴由于此前被秀吉没收了所领,这次秀保也象征性地给予他松坂城六万石,并安排他前往伊势抓紧施行乐市乐座,稳定新增领地的安定; 至于长束正家,由于目前仍是秀吉麾下水口城五万石大名,为了避嫌,便没有接受秀保给他增加的知行。 长吉之战时英勇作战、率部抵挡德川军数次冲锋的那须左卫门乃是下野名门那须氏当主那须资晴的庶子,那须家由于在小田原征伐时未听从秀吉的召唤而遭到改易,此后资晴嫡子资景在秀吉的同情下勉强获得了五千石知行,左卫门作为庶子便不得不离开下野成为了浪人,后来在京都遇到了福岛高吉,至此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员猛将,年奉五百贯。这次秀保做主,准许左卫门使用那须家的通字,正式改名为那须资吉,并且晋升为秀保马廻众的组头,领纪伊岩室城一万两千石,完成了家名复兴。 此外,比较特殊的便是雾隠才蔵,由于浅井秀政获得了浅井郡的知行没有经历继续组建忍军,于是便将忍者头领(上忍)的职位交予才藏,为了给他一个身份,秀保便将桑名一万五千石封给他,让他配合岛清兴监控浓尾一带的动向,并且赶赴甲贺和伊贺召集忍者组建忍军。 在颁发完宛行状后,便是颁发本领安堵状,这一类人一般是无功无过,颁发这种状只不过是对他们现有利益的保证,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主要人员如下: 桑山重晴纪伊和歌山三万石; 羽田正亲大和小田城四万八千石; 铃木重朝纪伊杂贺一万四千石; 岸田忠之大和岸田城一万石; 青木一矩大和入山城一万石; 吉川平介(船奉行)伊势大凑七千石。 最特殊的当属宇多赖忠,本领大和小泉五千五百石的城主,由于是石田三成岳父的关系,“特地”转封伊势松岛五千五百石,夹在高虎的津城和堀尾的松坂城之间,想必也是对这位老人家的特殊关怀吧。 其他众人,大多都获得了秀保颁发的感状,并且获得了不定程度的金钱上的奖励。 此外,由于长吉关和御东山城只是由秀保“暂时统治”,因此便不能作为领地分封出去,于是便任命藤堂高虎为两地的城代,负责督建两地。 至于家臣团方面,以心崇传在这次会议上首次以本家军师的身份出现,并且担当本家菩提寺的住持;堀尾吉晴则继续担任本家的首席家老(即宿老),藤堂高虎、岛清兴、长束正家、福岛高吉、桑山重晴以及羽田正亲则被任命为家老,以此七人为首,成立了家臣团的决策机构“家老评议会”。 事实上选择这几人担当家老也是秀保苦思冥想得出的结果。 首先是堀尾吉晴,他是侍奉过秀吉、秀次以及秀保的老臣,在丰臣政权内有着比较高的地位,而且性情善良,善于调和关系(难怪人送绰号“佛茂助”),作为宿老可谓是实至名归; 藤堂高虎、岛清兴以及福岛高吉表面上是因为功劳而被纳入家老团,实际却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秀保一手提拔起来的,对秀保自然是绝对的服从,六个家老的席位中他们便占了三个,这为今后秀保新政策的实施提供了保证; 桑山重晴在秀长时期便是家老,有他在便能争取到本家老臣的支持,同时也可以保证老臣的权益,从而缓解内部矛盾; 羽田正亲一族是大和豪族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让他进入家老团,实际上就是照顾豪族的情绪,让豪族也能参与到本家建设中来,进而慢慢将其融合,最终实现其家臣化。 宣布了家老评定团的人选后,秀保便要开始本家各部军队的将领的任命,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声如洪钟却有十分恭敬地说道:“请主公恕罪,臣下对家老的人选尚有些看法,请容臣禀报。” “唔,你是…”秀保皱了皱眉头,心里默默地打着鼓:“此人究竟是谁?难道他看出其中的蹊跷了?” 第二十九章 老臣直谏 看到此人起身,秀保身旁的青木久矩大惊失色,厉声呵道:“祖父大人,是非公正主公自有定夺,休要无礼!” “祖父大人?”秀保明白了,想必此人便是青木纪伊守一矩了,虽说智略和武力皆是平平,但是说起他的经历倒是让人颇有些敬佩。 青木一矩的母亲乃是秀吉养父竹阿弥的亲族,他便因为和秀吉、秀长的从兄弟关系得到重用,跟随秀吉东征西讨,在贱岳会战、九州征伐之后便成为了秀长的首席家臣(当时可能只是与力),与其一同转封至大和,因功获得了大和入江城一万石的知行。 历史上秀长和秀保死后又被转封播磨立石城,在秀吉死的同一年又被转封越前北之庄城八万石,为的便是防备北陆对近畿的威胁。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此人无非是靠着裙带成为大名,并无长处,可是他在关原合战期间的表现却证明了秀吉当初没有看错人。 关原期间,他与独子青木俊矩、嫡孙青木久矩毫不犹豫地加入西军,与丹羽长重、山口正弘一起构成阻击东军前田利长南下的防线。当山口正弘在加贺大圣寺败死、丹羽军在加贺浅井畷惨败惨败后,青木一矩在北之庄笼城死战,在前田家臣山崎长德和长连龙的轮番猛攻下北之庄城始终屹立不倒。但是当西军在关原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不得不在大野治长、土方雄久和茶道老师古田重然的中介下向前田利长“剃发”出降,最后在古田重然的庇护下渡过余生;而青木俊矩则在前田家领内隐居终老,至于他的孙子,也就是现在的青木久矩则在多年后的大坂之阵中再次为丰臣家效力,最终战死,用忠心耿耿来形容青木一族实不为过。 相比较那些手握几十万石的大大名,青木一矩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他一门三代为丰臣家尽忠的决心又有谁比得了呢?因此,当秀保知道此人便是青木一矩时,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秀保拍了拍久矩的肩膀示意他无需激动,之后便谦逊地询问一矩道:“纪伊守殿下有何意见,秀保洗耳恭听。”看到秀保如此恭敬,青木一矩倒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羞愧了,他双拳撑地,低着头回答道:“请主公恕臣无礼,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还请见谅。” 见秀保依旧恭敬地看着自己,一矩便继续说道:“臣认为入选家老评定会的七位大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家中栋梁,臣对此绝对认可,但是如果家老团内部没有代表亲族利益的家老的存在,是否有欠妥当呢?” “亲族?”秀保明白了,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家老团中的七个人没有一个和自己有亲族关系的,这倒真是有些不妥,想当初威震天下的武田家、北条家、毛利家、岛津家以及织田家,哪一个不是拥有大量一门众和谱代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把权力都给了外人呢?就算福岛高吉勉强算是一门众,桑山重晴、藤堂高虎和岛清兴算是准谱代,可是怎能允许长束正家这种受秀吉操控的人担当家老呢?再者,要是任命了身为大和众的羽田正亲为家老,那么是不是要将纪伊众和伊势众都要纳进来呢?最重要的是,宿老之职怎么能交给入仕仅半年的堀尾吉晴呢? 想到这里,秀保终于理解了一矩所想,他是担心这大和丰臣家会成为六角家的翻版啊,到时候要是也效仿《六角氏式目》搞出个《丰臣氏式目》那可就危险了。 说道《六角氏式目》,乃是近江国大名六角义治于1567年所制定的,实际上是由有力家臣进藤、蒲生等人起草,而义治答应遵守的分国法,这份条文完全限制了作为主家的六角氏的权力增强了家臣的独立性,成为家臣制约主公的工具,被当做是六角家衰落的标志。因此后世的大名常以此为戒,尽量保持家臣团中一门和谱代的优势地位。 然而,秀保有别的选择么?堀尾吉晴的内政能力和协调力是有目共睹的,虽说入仕时间较短,但秀保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对他的才能肯定会给予认可的;至于长束正家,说白了,他就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秀保要尽其所能为在内政和外交方面为自己服务,另一方面,又要提防他作为秀吉和石田的耳目,为他们打探消息,但是既然是秀吉身边的人,又怎能将他排除在外呢?那样更会引人怀疑,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将他纳入家老团,日后被同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说白了一矩担心的就是家老团中没有亲族,秀保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告诉他等人员安排结束再和他商讨。见秀保不愿多说,一矩也就很自觉地退回原位坐了下来,想必心中也是有些不甘吧。 看到场面安静下来,久矩继续宣读人事任命:“今任命福岛高吉为北大和军团总大将,黑田利则为副大将;岛清兴为北伊势军团总大将,青木俊矩为副大将;藤堂高虎奉命整编伊势水军并担任总大将,吉川平介担任副大将;青木一矩为北纪伊总大将,黑田直之为副大将;铃木重朝为本家铁炮大将,负责为各军团输送铁炮足轻;堀内氏善为本家水军大将,负责熊野水军的训练并为各军团输送水军骨干;此外,任命桑山一晴为犬山城代,前往尾张管理三好武藏守的御料地犬山城以及阿江夫人的化妆领美浓鹈沼城;除上述地区以外的所有领地上的家臣及豪族皆直接听从殿下管制,以上。” 人事任命到这里就算是说完了,堂下顿时死一般地沉寂,秀保环视众人,对大家的表情非常满意,看着激动得有些哆嗦的一矩,秀保微笑着问道:“纪伊守殿下可还有什么意见想与我等分享么?” 青木一矩赶忙拜服下去,颤抖着声线回答道:“殿下,臣,臣青木一矩携全族誓死效忠殿下!” (嗯,估计还有一章要放在晚上了,大家先凑活着看吧。) 第三十章 蒲生骚乱 秀保这一系列的任命可以说是偶然条件下的必然,武家政权中,军队的指挥权比什么都要实际,别看堀尾是家中宿老,可他不过是一个六万石的小大名罢了,在军事上几乎起不到半点作用;长束正家更不用说了,虽是顶着六家老之一的名号,实际上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军队中完全不会有他说话的份儿;至于羽田正亲,他的领地可是在北大和啊,在军事上,完全受到福岛高吉的支配,这样一来,他的底牌还有多少呢? 这样做虽是让这三位有些难堪,却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身份。作为外臣和豪族,要是想获得军事上的权力,唯一的途径便是放下架子,舍弃他家利益,一心为秀保卖命,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主家的信赖,尽快融入到这个大家庭里。如果他们这么想,心里也许就会好受些吧。 秀保早就清楚自己缺少什么,需要警惕什么,即便是没有一门和谱代,也不能将兵权交到外人手里,内政方面可以放手让这些外臣去做,但是涉及到本家稳定的兵权却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特别是战略要地以及与它藩接壤的敏感地带,更是必须交给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近臣。这便是秀保的原则,只可惜自家人丁单薄,自己又年幼,不能通过联姻或者收养子的方式发展一门,至于谱代,那可是要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建立起来的稳固关系,目前来说也是无法达成的。 但不是一门又怎么样呢?堀越公方的茶茶丸、朝仓家的朝仓景镜乃至军神上杉谦信哪一个不是家督寄予期望的亲族,最终不还是杀父、逼宫和夺位么?不是谱代又怎么样呢?大内家的陶晴贤、武田家的小山田信茂以及龙造寺家的锅岛直茂,哪个不是主家信赖的谱代重臣,可最终不还是弑主、投敌乃至篡权了么? 因此,在秀保眼中,一门和谱代只是一种心理的寄托和安慰罢了,只要主家善于驾驭,懂得君臣之道,哪怕是心有二主的外臣,也能被治理得服服帖帖,运用得恰到好处。在这一点上德川家康确实值得秀保尊重和学习。 完成了人事安排,秀保不顾及某些人难看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这一年来大家竭力奉公,对本家的繁荣昌盛贡献极大,今天难得齐聚一堂,大家不必拘束,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一定要玩的尽兴!”“多谢主公体恤,臣等必当誓死效忠!”说罢,众人便一扫往日的严肃和恭谨,如同乡野农夫般不顾礼仪地在厅堂之中喧哗玩闹起来。 看到众人都很放得开,秀保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前往三之间,菊亭晴季和季持早就在那里等候召见了。见到这父子俩,秀保倒也不客气,施礼后便坐了下来。菊亭晴季看到救命恩人自然免不了一阵恭维,什么天资聪颖、高风亮节、胸怀天下一个个地从他嘴里蹦出来,这没想到一个日本人竟能懂得这么多的汉字成语,这一点倒是让秀保有些惊讶。 见这位菊亭大纳言说了这么多话,秀保示意小姓为他倒茶,趁他喝茶的功夫秀保询问道:“菊亭殿下在越后一呆就是半年,期间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晴季听到秀保问话,赶忙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由于上杉参议的接济,在下生活得倒不是很苦。”“哦,是上杉殿下啊…”秀保若有所思,“殿下在北陆这么久可曾有什么奇特见闻?” 晴季不置可否地回答道:“北陆严寒之地,哪能像京都这般繁华,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事物,况且最近那里政局不安,更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听到“政局不安”,秀保顿时来了精神:“东北地方自奥州征伐以来久无战事,怎么会动荡呢?” 晴季听了摇了摇头,叹气道:“殿下,这便是在下前来拜访的原因,太阁殿下已任命您为会津问责使,三日内起身前往会津若松城,宣读对蒲生家的处分。” “处分?”秀保大惊失色,追问道:“蒲生家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具体处置措施太阁有告诉您么?”晴季再次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按照太阁和石田治部的说法,是由于蒲生家现任当主蒲生侍从殿下年幼,驭臣不力,导致家中动荡,在大名中起到了不好的影响,因此不得不进行处置,至于具体方案,太阁只说了句‘相信侍中殿下能处理妥当的’,便让在下前来传达了,不知殿下心中是否已有想法了?” 秀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心想:“每当这种时候都让我扮黑脸啊,准是石田那家伙出的主意,就是想让我和其他大名闹僵吧?谁不知道这件事是他暗中操纵的呢,这是想陷害我啊。” 历史上蒲生氏乡死后,将九十二万石的封地留给了年仅十二岁的嫡子蒲生秀行,考虑到秀行年幼,便让首席笔头蒲生乡安担任秀行的辅佐役,主持家中的事务。但乡安逐渐的独断专权,最终造成了和以蒲生乡可、蒲生乡成为首的家臣的对立。 最终乡可一派的亘理八右卫门奉“上意”在蒲生家的京都屋敷伺机刺杀蒲生乡安,没想到行动失败,乡安大怒,命家臣集结了军队,双方瞬时剑拔弩张。 这件事最终经过秀吉的亲自介入终究有了结果,那就是蒲生乡安隐退,并流放至加藤清正处;而以蒲生秀行为首的主家则被减封到下野宇都宫十二万石,这件事便成为秀行加入东军的最主要原因。 整件事看上去貌似是蒲生家内部的问题,但是后世的研究显示,石田三成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蒲生乡安乃是三成的挚友(关原时便复出加入了东军),很多资料表明是三成指使乡安策划了这一系列的动乱,不然乡安不可能只受到归隐这样轻的处罚。事实上,说是三成的指使,倒不如说是秀吉在幕后策划的,至于原因,有两点,一点是和德川家有关,一点是和织田家有关,这个是后话,咱以后再说。 现在秀保要面对的便是怎么让蒲生秀行接受减封的现实,而又不会憎恨自己。看到秀保愁眉不展,晴季父子也不敢多呆,毕竟秀保是他们的恩人,而自己则给他带来这么难办的任务,这着实不地道啊。 但两人刚出房门,季持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阻拦住了父亲,小声提醒道:“父亲,您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晴季瞪大了双眼想了一会,猛地拍了一下脑门,转过身再次走进房间,盘膝坐下,笑眯眯地看着秀保,细声说道:“侍中殿下,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秀保这时自然没工夫搭理他,便随声应和道:“殿下有话请将,不必多虑。”听到秀保这么说,晴季笑得更加灿烂了,继续说道:“在下膝下有一女,年方二八,不知殿下是否有意…” 第三十一章 东上之路 “殿下着实不必如此。”菊亭晴季说道一般便被秀保打断了:“恕在下冒昧,晴季殿下刚刚因为前关白的缘故失去了一个女儿,在下实在不忍心再让殿下父女分离,更不想让外人以为我和前关白一样皆是好色之辈,还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秀保是这回是真心想拒绝了,自己已经有了正室和三个侧室,虽说这在那个年代并不算什么,但是那三个侧室秀保可是碰都没碰啊,一个性子刚烈,一个是自己的嫂嫂,还有一个见面就是鄙视,这三个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放心的,现在要是再娶个公卿家的小姐,恐怕是比浅野家的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边想着秀保边朝晴季看去,只见他一脸失落地小声咕哝着,想必是在埋怨我让他下不了台吧。想必是菊亭季持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了,便耐不住开口了,只见他依旧用上次拜访时那种不卑不亢地语气说道:“侍中殿下是在当心背后的闲言闲语吧?要真是如此,我菊亭家便不以戴罪之身连累您了。”“这是哪的话!”秀保急忙安抚道:“殿下一族名门贵胄,在下尊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殿下的妹妹乃是大家闺秀,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让如此优秀的小姐嫁于我作为侧室,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菊亭季持不依不饶地说道:“殿下要是如此说,实在是折杀在下了,您是家父和我菊亭一族的恩人,让家妹侍奉殿下,她定不会有怨言,况且殿下才智过人又喜好茶道,在这点上家妹可是颇为欣赏啊,因此还请殿下不要介意吾等罪臣之身,让她尽心侍奉殿下吧。”说完季持便深深地拜服下去。 经这位菊亭黄门殿下一番劝慰,秀保是真的拒绝不了了,就像季持说的,拒绝了就是嫌弃他们菊亭家,秀保真没想到这古代日本人也会上纲上线这一套啊。想到这里,秀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只不过婚事估计要等他从会津回来才能操办。听到秀保答应了,父子俩人皆是一脸欣慰,见好就收,感谢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按照秀保的想法,多了这位菊亭家的小姐无非就是吃饭多了双筷子,要是她对自己有看法,完全可以向樱姬靠拢,自己当她不存在便是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怎样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惹怒蒲生家,自己想了好久都没有头绪,没办法,秀保便找来以心崇传一起商量,经过一番秉烛夜谈,终于,秀保眉宇舒展,与崇传满意地相视而笑道:“听君之言,此计可成矣。” 两天之后,在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当后,秀保便带着岛清兴和藤堂高虎以及百余随从启程前往深处奥州的会津。在队伍出发前,驹姬和前田庆次找到了秀保。驹姬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好久没有回山形城拜见父亲义光了,这次正好顺路,希望和秀保一同前往;前田庆次这个老顽童则是觉得在京都呆得太久,有些腻味了,想跟随秀保去领略一番北国风情,顺便看看自己的老朋友直江山城守。这俩人的要求倒是不过分,况且秀保也想借此机会和东北地方的大名拉近关系,于是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由于是秀保第一次出远门,秀吉事先特地打过招呼,一路上的大名听闻秀保到来都甚为恭敬,每到一处都有当地奉行或者重臣前来接驾,隆重的程度堪比秀吉当初的奥州征伐。 秀保这次的行走路线是经东海道至武藏的江户城,之后北上经下野的宇都宫进入陆奥,最终东进至会津若松城。这样的路程安排可是秀保和崇传精心商量的,为的便是顺便探查东海道诸大名的实力情况,顺便拜访下江户内府殿下,至于宇都宫,则是历史上蒲生家转封之地,怎么说也得事先探查一番。 东海道是日本古代五畿七道之一,由畿内往东延伸,位于本州太平洋侧的中部位置。相当于现在的三重县至茨城县间的太平洋沿岸地方。从西向东依次是伊贺(伊州)、伊势(势州)、志摩(志州)、尾张(尾州)、三河(三州)、远江(远州)、骏河(骏州)、伊豆(豆州)、甲斐(甲州)、相模(相州)、武藏(武州)、安房(房州)、上总(总州)、下总(总州)以及常陆(常州)。 就目前情况而言,伊贺是筒井家独占,伊势刚刚划拨给了秀保,志摩早就是九鬼水军的总寨了; 尾张在福岛正则移封之后,除了三好吉房的养老料犬山城外已全部纳入太阁的藏入地; 三河的池田家早就转封到了上野,除了田中吉政的岡崎五万七千石以及水野忠重的刈谷三万石外现在也基本上处于太阁直辖状态; 远江的话就提到堀尾吉晴的痛处了,他原来可是浜松城十二万石的大名啊,现在除了山内一丰的掛川六万石、有马丰氏的横须贺城三万石和松下之纲的久野一万六千石外全部是入了秀吉腰包; 骏河国相对就比较单一了,除了骏府城十四万五千石外全都纳入了藏入地; 甲斐国则全部是秀保的岳父浅野长政的地盘,总领全国二十一万五千石; 伊豆、相模、武藏、下总和上总全部是德川家康的领地,安房的里见氏也是作为与力收到家康的支配;常陆的五十四万石则被佐竹家独吞了。 在历史上除了佐竹义宣之外的上述所有大名都“义不容辞地”站在了德川家康一边,这怎能不让秀吉心寒啊。秀保不禁感到一阵担忧,要是德川家由东海道上洛,凭借自己这般力量,又能召集多少人为自己卖命呢?关东的大名有多少会支持自己呢,如果德川家真的掌握的关东,恐怕自己那两位岳父也要好好考虑自己的立场了;西国方面自己更是没有多少根基,说句扫兴的话,秀保在西国的影响力可能都赶不上石田三成啊。 就这样,秀保带着一脸愁容和满脑的思绪踏上了这次东国之行,首先要面对的大名便是冈崎城主,卖友求荣的田中九兵卫吉政。 第三十二章 人心叵测 说起田中吉政,想必许多刚刚接触这段历史的朋友都很陌生,但是提到他引以为豪的事件大家便会有些概念了,他就是在关原之战后,抓捕到石田三成的那位大名,因为这个功绩获得了筑后柳川三十二万石的巨大奖赏。 但还有一点是大家都不知道的,这个本是近江田中村农民的九兵卫,起初成为国人众的头目宫部继润的部下,之后被羽柴秀吉登用,成为羽柴秀次的部下,担任秀次侍童头目,他可是秀吉一手提拔的武将啊。 更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此人乃是石田三成的朋友,他能获得冈崎城的封地全是靠着三成的推荐。但是在关原之战中,他却支持了德川家康!东军胜利后,他在伊吹山成功捕获了石田三成,虽说之后让鸟居成次为三成准备了三成最爱吃的韭菜粥,使三成感激不已,但这只能说是他对自己这种卖主求荣恶行的一种补偿吧。事后,其子田中忠政更是娶了德川家康养女为妻,正式和家康结成了亲家。 此人可是比“表里比兴”的真田昌幸更为让人“敬佩”啊,虽说战国乱世之中人们早就将伦理纲常抛之脑后了,可是想到此人如此不堪的经历,秀保还是决定不在他的领地多做逗留了,在冈崎城稍作停顿,补充了些补给和马匹后,便继续赶路了。现在秀保的脑袋里又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何铲除这个丰臣家的败类。 如果说田中吉政对旧友还是有些悔意的话,掛川城的这位就完全没有道德底线可言了。秀保一行人离开三河后便进入了远江国,这里和三河一道,乃是德川家康起步的地方,滨松城、掛川城乃至高天神城,处处都留下了的家康与今川、武田战斗的痕迹,相较三河而言,远江就像是前沿阵地,为身后的三河承载了所有的苦难。 在西三河,秀保特地拜访了横须贺城城主有马丰氏。“这位知行三万石的小领主,未来可是拥有筑后二十一万石领地的国持大名啊。”秀保自言自语道,本是赤松家臣的他,获得秀吉的赏识因而入主横须贺,但他则和左邻田中,右舍山内一起,不假思索地加入了东军,他也是娶了德川家康的养女为妻,大坂之阵时又因为“作战勇猛”获得了筑后久留米二十一万石的奖励。 想到这里,再想起田中吉政,秀保汗颜了:真是不能小看德川家康啊,即便是亲生女儿不足,养女照样能成为他拉拢外样的工具,联姻能达到这种水平和规模,自己只能是甘拜下风了。 在和有马丰氏闲谈的过程中,秀保大致理解了他们加入东军的一个客观原因,那便是德川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家康自桶狭间后便开始了骏远三的攻略,一直到小田原转封,德川家在这一代盘踞了三十年之久,在当地已是积聚了大量的人脉关系,很难撼动,这也是秀吉迫不及待地将他转封关东的主要原因。 但是秀吉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时间。要想彻底清除德川家在当地的影响力,没有时间是不行的,如果贸然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可能会导致如同大崎葛西一揆般的暴乱。因此,新分封到当地的领主只能是在迎合民意的过程中慢慢地去德川化,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秀吉没有等到目的达成便溘然长逝了,接下来便是家康的卷土重来,期间毫无顾忌地调略国人豪族使得新封领主在当地的处境进一步恶化,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跟随家康的脚步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听完有马丰氏对领内政情不安的倾诉,秀保多少有些同情这些骏远三的新封大名了。对有马丰氏稍作安慰,并且做出会向秀吉据实禀奏他的处境的承诺后,秀保等人便离开了横须贺城,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东远江的掛川城。 在据城下町还有五里地时,秀保便能看到一群人在官道两旁列队等候,带头的不用说,自是掛川城主,山内对马守一丰。 说到此人的忠肝义胆,前面的田中吉政可要自愧不如了。山内一族本是侍奉岩仓织田家的,其父山内盛丰更是岩仓家的家老,此后信长攻灭岩仓家,一丰便成为了信长的家臣。信长魂断本能寺后,很自觉地成为了秀吉的家臣,由于其出色地内政能力,获得了长滨二万石知行,正式成为大名,此后仕途顺风顺水,在小田原征伐后,他便获得了如今掛川六万石的封赏。 说到这里,一丰虽多次易主,但并未犯下大错,直到他成为了秀次的家老。山内一丰与中村一氏﹑崛尾吉晴等被秀吉任命辅佐秀次,但是他们并没有尽到其应有的责任。自从秀赖降生以来,秀吉疏远了秀次,秀次也因此变得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取乐,人称杀生关白。 但是对于秀次的暴虐,身为家老的一丰却视若无睹不加制止,这便正中秀吉下怀,搜集各种证据诬陷秀次谋逆,进而让秀次切腹。奇怪的是,一丰作为监护人不但没有受到惩处,而且还得到了秀吉的奖赏,不得不说,秀次的悲剧是少不了一丰在背后的“努力”。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秀吉死后,一丰不假思索地跟随德川家康参与对上杉景胜的讨伐。在小山评定中,他更是发出了“挂川城是家康给予我的”历史最强音,瞬间赢得了家康的欢心,之后自然是加入了东军,战后终于成为了拥有土佐一国二十万石知行的大名。 这样一个义胆忠肝的豪杰,怎能不让秀保激动万分,但现在还不是替秀次报答他“恩情”的时候,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到一丰恭敬地跪在路旁,秀保咬了咬牙,纵身下马,赶忙将他扶起,替他拍打掉身上的浮灰,热情地说道:“对马守殿下无须多礼,在下不过是奉太阁之命出使会津,途径贵地,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山内一丰看了一眼秀保,便立即低下头恭敬地说道:“侍中殿下能在卑职寒舍小住乃是掛川之福,怎能说是打扰呢。” 看见山内一丰肥头大耳,皮肤白皙,秀保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禁地打了个哆嗦。山内可能以为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自然不敢怠慢,在他和家臣的的陪同下下,秀保一行人被隆重地迎进了掛川城。 第三十三章 谁家江山 进入御殿,耐不住山内的一番推让,秀保便在主位坐了下来,山内一丰和麾下家臣及豪族分列两侧。待诸位坐定,秀保便和他们说明此次东行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已清楚,在下此次借道掛川东去,乃是奉太阁之命前往会津处理蒲生家的骚乱,这自是与诸位无关,但是没办法,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得不在对马守处借宿一宿,有不敬之处,还请山内殿下和诸位见谅。” 见秀保如此谦和,在座众人对他的印象陡然变好了,山内一丰更是想抓住机会和秀保打好关系,一边像波浪鼓似的摇着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说道:“侍中殿下大驾光临掛川,乃是东三河的幸事,何来不敬,在下若是招待不周,倒是要请殿下见谅了。” 就排场而言,山内一丰已是做得很好了,给足了自己面子,在这点上秀保还是很清楚的,况且自己只是暂住一宿,并不想太过劳民伤财,给这里的豪族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自然不会有所苛求。看着山内唯唯诺诺的样子,如果自己不是知道那段历史,想必也会被他的态度所打动吧。 “现在和他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正事要紧,一切还是以和为贵吧。”秀保心里这么想着,也就打算这么做了,正当他准备再和山内寒暄几句便离席休息时,一个标榜大汉喧闹着走进了御殿。 此人浑身肤色黝黑,胡子拉碴,身材也算得上魁梧,就是个头稍许矮了点,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虽是如此,步伐却是甚快,不一会工夫就走到了秀保面前,稍微施礼后,便将山内对面的五藤为重挤到了旁边,自己坐在了左手侧首席。 看到此人不和自己行跪拜之礼,秀保心中已有些许不悦,之后此人对山内家首席家老五藤为重的粗鲁之举更是让秀保面露怒色,但是出于照顾山内情绪的考虑,秀保还是十分谦和地一边指着此人一边故意询问山内一丰:“山内殿下,请恕在下冒昧,不知这位大人是否就是您的首席家老五藤为重大人呢?” 山内一丰早就是一脸尴尬了,支支吾吾地刚想回答,那人竟抢先冲着秀保说道:“侍中殿下,我旁边的这位才是五藤大人,我乃是掛塚城城主加贺爪忠澄。” “加贺爪忠澄?”秀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这可让这位掛塚城主有些难堪了,只见他瞪了一眼山内,山内便慌张地和秀保解释道:“启禀殿下,加贺爪乃是出自上杉氏的名门,世代承袭祖上的官职民部大辅,故通称加贺爪民部,这位忠澄大人更是德川内府的谱代重臣,甚为内府殿下器重啊。” 说到这里,秀保终于明白了,这位便是德川家康退往关东后留在东远江的代言人啊,难怪山内一丰如此恭敬,想必是要靠他才能管住当地的豪族吧。 秀保拍了下脑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加贺爪忠澄说道:“在下想起来了,大人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今川范政公…的犹子上杉政定吧?” 事实上,加贺爪一族的世职确实是自今川范政传下来的,但是忠澄不想知道他们的祖先是今川家的犹子,因为他们加贺爪一族就是背叛了今川家而成为德川家的重臣的;更别说犹子了,在战国时期,犹子的身份只是比人质高但是比养子低,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见秀保将自己的遮羞布撕得粉碎,这位加贺爪民部顿时恼羞成怒,愤愤地看着山内一丰,认为都是他那句“出自上杉家的名门”惹的祸,再转过脸来看着周边的山内家臣和诸小豪族,要没事嬉笑着交头接耳,要么是忍俊不禁,彻底让他丧失了颜面。特别是受尽他欺凌的山内家臣,更是堂而皇之地对他指指点点,毫无顾忌地当堂耻笑,心里想必也是感谢秀保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吧。 在远江纵横了这么多年的加贺爪忠澄怎能忍受如此大的侮辱,再加上此人向来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于是背向秀保冲着满堂众人呵斥道:“不许笑,犹子又怎么了,太阁当初不还是菊亭家的犹子么?!” 此话一出,堂下哗然,谁都没想到加贺爪竟嚣张到敢拿太阁做自己的挡箭牌,更何况秀保还坐在堂上。 山内一丰这时早就吓得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秀保,生怕他回京后告自己一状,可这时却依旧是面容和蔼地看着加贺爪,看上去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样子,这让山内心里多少舒服了些。 “加贺爪大人,”秀保语气平和地喊了一句,“您拿太阁殿下来做对比,稍欠妥当吧?” 加贺爪以为秀保被自己所说的事实震慑住了,自是得理不饶人,转过脸对秀保说道:“不怕殿下怪罪,我只是实话实说,在内府殿下手下十余年,正是因为这般耿直才能获得谱代的身份,侍中殿下难道喜欢说假话的人么?” 秀保低着头,冷冷地地哼了一声:“既然你毫无悔意,那便不能留你了。” 这边刚一说完,站在秀保身侧的岛清兴就迅速地向前迈出一步,抽出腰间佩刀向加贺爪劈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颅便已飞出了御殿,滚到了廊下。 见此情景,殿内顿时大乱,山内一丰吓得朝墙角爬去,山内家的家臣则死死地保护在一丰周围,一些豪族惊慌失措地朝门口逃去,还有一些则是跑到廊下拿回佩刀,转身进屋冲着秀保走了过来。 “想必是亲德川的豪族和加贺爪的家臣吧,真是不死找死。”秀保冷冷地说道。这些人那里是岛清兴和前田庆次的对手,两人一左一右,一刀一个,不一会工夫便将这十余人全部剿灭。这时,秀保的马廻众也在那须资吉的带领下及时赶到,他们将御殿团团包围,并把先前逃跑的豪族全部抓了回来。 在秀保的要求下,这些豪族和山内一丰一同被迫坐回了原位,看着满屋子地尸体和血迹,秀保脸上闪烁着诡异的微笑。他冲着殿内众人说道:“秀保让诸位受惊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并不是我想看到的,要怪就怪加贺爪忠澄目无太阁,骄横跋扈,欺辱同僚,不遵纲纪。山内殿下,您看在下说的对么?” 山内一丰此时早已是大小便失禁,斜躺在五藤为重怀里,见秀保问话,赶忙支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加贺爪忠澄仗着自己和德川家的关系以及在当地豪族中的地位,肆意欺凌卑职和卑职的家臣,殿下为我等伸张正义,卑职真是无以为报啊。” 见山内一丰理解了自己的苦心,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堂下的小豪族头领说道:“这远江之地,早就划归太阁直辖,时至今日却仍有不服王化之徒试图凭借旧有势力对抗太阁,逆贼加贺爪忠澄便是首犯,至于从犯,在下暂不追究,只希望各位好自为之,想清楚自己的领地究竟是谁颁发的安堵,这远江究竟是谁家的江山。还望诸位与在下同心同德,报太阁知遇之恩,创万世之太平!” “臣等谨听殿下教诲,誓死追随太阁殿下,若有背离,人神共弃!”一干豪族拜服在秀保脚下惊恐地发誓道。 “很好,”秀保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希望各位记住你们的誓言,在下可不想让加贺爪这样的事再次发生,至于这些叛逆豪族的领地,就请山内大人稍加整理,上报给太阁,纳入藏入地吧。” 山内一丰听了连忙点头答应,秀保踩着满地的血迹和尸体走出了御殿,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在对着身旁的岛清兴和前田庆次等人说了句“你们辛苦了”之后,便朝着本丸的寝室走去。是啊,现在是该好好休息了…… 第三十四章 奇袭岛田城 此后,根据山内一丰和有马丰氏的情报,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秀保联合掛川、横须贺以及亲秀吉豪族的军势,以惩处加贺爪家同党的名义大肆没收当地豪族的领地,这极大地损害了以远江长上郡中田氏和骏河有渡郡大森氏为首的亲德川豪族的利益,使得他们不得不采取行动改变这一局面。 掛川会议两天后,秀保便命令山内一丰和新归附的东远江豪族出兵,将大井川畔榛原郡的强力豪族象岛氏攻灭,并且占领了相良城,作为干涉骏河的桥头堡。 知道远江与骏河联系的陆路通道被阻断,中田氏的当主中田时政自是不能坐以待毙,一方面派出信使向骏河的大森治长求援,一方面试图煽动东远江一揆以对抗秀保。但是这两条计谋都没有成功,就在象岛灭亡的当天,有马丰氏便联合诸豪族包围了中田氏的本领长上郡,派出去的信使全都被抓住了,这些信也成为秀保插手骏河事务的一个极好的借口。至于煽动一揆更是痴人说梦了,早在两天前,那些亲德川的远江豪族便被秀保正法了,剩下的要么中立要么亲秀吉,怎么会为他卖命,就连他派出的煽动一揆的家臣也都被当地豪族捕获交给了有马丰氏。 见到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中田时政别无他法只能死守居城了,但是秀保连守城的机会都不给他,围城的当天便下令强行攻城,战斗只进行了两个时辰,城池便被攻破,中田时政切腹自尽,为了给远江豪族敲响警钟,中田城上下五百余人全部被屠杀。事发第二天,包括井伊谷的井伊家在内的远江二十余个豪族纷纷向山内递交了誓书并且送上了人质,至此,远江一国的国人暴动基本平定。 事实上,在家康退往关东后,暗中任命加贺爪忠澄、中田时政以及大森治长为骏远三的三大旗头。现在东远江旗头加贺爪氏、西远江及东三河旗头中田氏皆已伏法,秀保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西骏河旗头大森氏。 在三大旗头中,最为跋扈的就数这个大森治长了,仅仅万余石的知行,却丝毫不将骏河总代官中村一氏放在眼里,当初中村家转封骏府城时,便是他率领骏河及东远江的部分豪族在花泽一带拦截了中村氏的仪仗,威逼尚未入国的中村一氏签署了《骏州诸法度》,获得了极大的自主权,之后又经常依靠德川家的幕后支持,肆意煽动一揆对抗新封大名。中村一氏投鼠忌器,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在骏河国拉帮结派,甚至连自己的封地中,都有不少地区已经被纳入骏河国人众的势力范围,俨然和自己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文禄五年元月十二日,也就是中田城落城的第二天,大森治长向整个骏河的豪族发布了动员令,要求各豪族率领内军势协防大井川,以防止秀保联军渡河。为此,他命令岩本和涉河家前进至大井川左岸,进驻牧之野台地一带的牧之野砦,自己则将本阵设在右岸志太平原一带岛田城。 可能是秀保先前的强硬态度起了作用,位于西骏河的诸多豪族纷纷无视大森家的召集,有的甚至派人前往掛川城向秀保表示臣服。因此等到大森治长一切准备就绪时,才发现自己所召集的军势尚不足当年围堵村中家时数目的三成,仅有一千八百余人。 与此同时,秀保集结了以山内家为主的近五千军势,并在牧之野东南方向的相良城设下本阵,等待时机渡河。 元月十五日,以有马丰氏和远江众豪族组成的联军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枪,携着消灭中田氏的高昂士气,三千人的大军不到一个时辰便攻克了仅有五百足轻驻守的牧之野砦。身为守城大将的骏河豪族岩本道盛被讨取,涉河赖之率十二骑逃回了岛田城,此役彻底将大森氏的势力赶回了骏河。 见到形势于己不利,大森治长便胁迫骏府城的中村一氏出面调解,十六日傍晚,中村家的家老小仓正能携十余名武士经岛田城顺大井川南下抵达相良城拜见秀保。 中村一氏之所以愿意从中调解,其中不乏大森治长的威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处于自己利益的考虑。试想一下,如果以大森家为首的骏河豪族被秀保铲平,那么必将惹怒身处幕后的德川家康,这可不是中村想看到的;相反地,如果替家康保住了这仅剩的旗头,事后不仅是大森治长会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就连德川家康也会对自己赞赏有加,到时候自然是左右逢源,加官进爵了。 其实中村一氏的官宦历程完全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在本能寺之前他便成为了秀吉的家臣,随着秀吉的成功,他的封地也在不断增加,特别是在小田原征伐后,他获得了骏府城十四万五千石的奖赏,并且成为了秀吉在骏河的总代官。但是让人气愤的是,虽然他在关原之前便去世了,但临死前指示嫡子加入东军。因此战后中村一族获得了伯耆米子十七万五千石的加封。 大概清楚了小仓正能的来意后,秀保将他招进了御殿。待小仓坐定,秀保便让小姓为他端上了茶几,指着飘着热气的的茶盅说道:“小仓大人久居骏河,想必没尝过这远州的特产金谷茶吧?” 小仓端起茶盅,小抿一口,对着秀保点了点头:“远州的金谷茶甚是有名,今天承蒙殿下厚爱,幸能品之,真乃卑职之福啊。”秀保笑着继续说道:“这确实是我的功劳,要是没有我,恐怕这金谷茶的产地还在中田家手里呢。” 见小仓正能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秀保继续说道:“听闻骏州的浮岛原和鸢之细路甚为壮美,在下这次东进,也想效仿当年的西行法师领略一番这东国难得的胜景,不知是否有机会呢?” 小仓正能听了急忙回答道:“只要殿下想看,怎么会没有机会,只不过…这浮岛原乃是足洗家的领地,鸢之细路更为大森家世代所有,只要殿下愿意与这两家达成和睦,卑职保证,他们一定会亲自前来迎接殿下去观赏美景的……” “我去看这些还需要他们同意么?!”秀保猛地打断了小仓的话,霍地站起身,疾步走到他身前,厉声呵道:“小仓大人,在下心意已决,定是要将大森一族诛灭,如果你能听我的安排,大可保性命无忧,如若不然,就准备为他们殉葬吧。”小仓正能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嗦着拜服在秀保脚下,颤抖着回答道:“卑职只是奉我家主上之命前来调解,绝无忤逆殿下的意思,殿下有何吩咐卑职定然照办,还请殿下饶卑职一命。” 秀保冷冷地点了点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左近,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便回房休息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小仓正能便无精打采地带着侍卫返回了岛田城。到达城下,发现城门紧闭,于是小仓对着守卫的武士喊道:“我是中村家家老小仓正能,刚从相良城回来,赶紧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城上武士看是派往秀保处调解的使者,一边下令打开城门,一边兴奋地问起来:“敢问小仓殿下,调解的结果如何啊?” 小仓正能一边进门一边说道:“自然是成功啦,侍中殿下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啊。”开门的足轻听了,拍着胸口说道:“太好了,终于可以松口气…啊!” 只听“气”字还没说完,他便倒在了一名随行武士的太刀下。城下的武士还没看明白,便一个个地被小仓身边的十余名武士击杀,感觉情况不对,城上的武士急忙下城查看究竟,这才发现是敌军偷袭。 带头的武士便是那须资吉,这十余人也都是秀保身边最为得力的马廻众,这次偷城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势要为后方部队争取时间。 这些豪族手上的农兵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尸体在城门口不断堆积,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人也逐渐体力不支了,已经有两人被敌方农兵讨取。 正当这时,河岸边突然亮起了火光,一点、两点、一排、两排,转瞬间数不清地火把被点亮,响彻天际的呐喊声不断地朝岛田城传来,那须资吉看到这个场景,激动地鼓励部下道:“大家挺住,岛大人亲自率兵来援啦!” 第三十五章 大清洗 趁着深冬时节天气寒冷,大井川上游水面上早就结上了厚厚的冰,在小仓正能返回岛田城的同时,岛清兴率领所部五千余人经牧之野北侧洼地处履冰渡河。就在那须资吉等人诈开城门之时,岛清兴所率领的先头部队也恰好来到右岸,当即点燃火把,一边呐喊着一边快速向城门处增援。 把守城门的武将乃是骏河富士郡豪族足洗氏的重臣,有着“鬼式部”之称的足洗义安,当初便是他率领东骏河的豪族抢先攻占了骏府城,与大森治长左右夹击中村一氏,逼迫其就范的。 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骏河叱咤风云的豪族,在秀保的马廻众面前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形容。岛清兴尚未赶到时,这位“鬼式部”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勉强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将那须等人压制在城门附近。面对浩浩荡荡渡河而来的军势,足洗义安终究坚持不住了,不情愿地率领侧近一点点地往城内退却。 岛清兴赶到后,一方面命足轻抢占箭橹等有利地形,另一方面则指示那须资吉率领两千人绕至城东封锁搦手门,他自己则率领大部队继续向御殿推进。 岛田城原先的主人早就在掛川城被正法了,其家臣带领少主往大森治长处求援,没想到他却直接强占了岛田城,将老城主的家眷和家臣一并驱逐,这些人没办法便渡河投奔了山内一丰。从他们口中得知,岛田城本就不是什么大型的城池,只有东面的搦手门以及西面的大手门两处出口,只要控制住这两处要害,大森治长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此时的大森治长仍旧在内院卧室中酣睡,足洗家的当主足洗义先浑身是血地冲进了内院,负责侍寝的小姓见状立即上前阻止:“足洗大人,主公正在休息,有什么大事请容在下代为禀告。”“禀告个屁!”足洗义先一把将小姓推倒在地,走到卧室前,一脚将纸门踹飞,走进房内,对着刚被自己吵醒的大森治长吼道:“大森殿下,远江众渡河夜袭,现已杀至御殿,请您赶紧随在下到前线指挥部众御敌,只有这样才能杀鼓舞将士们奋勇杀敌啊。” 大森治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他急忙推开怀中的两个小妾,坐起身来,低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中村家的调解也没有用么,他不是跟我说十拿九稳么?!” 看到大森治长这般模样,足洗义先走上前去,一把将他从被衾中拽了出来,冲着身后的小姓说:“你们赶紧给殿下换上具足,之后我们一同回战场,誓死杀出一条出路。” 大森治长一听,赶紧将足洗的手掰开,退到墙边,惊恐地摇着头,颤抖道:“你是疯了么?我,我才不要去送死,新九郎,赶紧把你的衣服脱给我,这样的话,从搦手门出去应该会被当做百姓逃过一劫吧……”旁边的小姓听罢便要脱衣服,足洗义先去阻止了他,他走到大森治长身边,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据我所知,这城中尚有一条通往益津郡的地道…”足洗义先还没说完,大森治长便打断了他,激动地说道:“我早就知道足洗殿下才智过人,赶紧带我等过去,出城之后定有重赏!” 说罢,大森治长便转身招呼被窝中的两位妙龄女子起身与之同行,这两人刚站起身,便看到足洗义先举起了明晃晃的太刀,不自觉地大叫起来。大森治长看着她们惊恐的表情,很自然地回头看个究竟,这脸刚转了一半,足洗义先的刀便已落在他的脖颈上,大森治长扑地一声倒在了血泊中,挣扎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足洗义先蹲下身去,拽着大森的发髻将头颅割了下来,顺便撕下一块布料将他包裹好后,拎着走出了寝室。 此时御殿外的骏河众基本上被肃清了,只有足洗义安仍率领着同样来自富士郡的士兵依托殿外走廊继续抵抗。就在这时,足洗义先从内院走了出来,朝着御殿处大喊道:“胜次,大森治长已被我处决了,不要抵抗了,缴械投降吧!”说完,他便拎着大森的首级走到岛清兴面前,恭敬地将首级递给清兴检视。 岛清兴见状大喜,示意侧近将首级拿走,对着殿前的足洗义安说道:“式部殿下作战之勇猛在下敬佩,现如今首逆大森治长已被汝家主公处决,阁下已无必要继续抵抗,若是能放下武器,我岛左近以人格担保,一定不会动殿下等人丝毫。” 足洗义安见大哥义先将大森的首级交给了岛清兴,终于不再坚决了,随即命令将士们放下武器。情理上说也是如此,自己是富士郡的豪族,何必为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森家卖命? 岛清兴果真没有食言,除了继续清剿大森氏残部外,并没有再制造中田城的惨剧。战斗结束后,根据秀保的命令,骏河、远江以及东三河的豪族的当主前往掛川城参加评定。 会场内外把守森严,为了防止上次意外的重演,这些与会的豪族均不得携带武器,即便是放在廊下也不被允许。代待众豪族坐定,秀保才在山内以及有马的陪同下珊珊走进会场。 第一件事,自然是公布这次涉及三国的暴动的损失及伤亡情况。山内一丰从小姓手中接过文书,向秀保请示后,便在众人面前宣读道:“此次国人暴动造成两千人死亡,三千五百人受伤,涉及豪族四十八家,其中被彻底剿灭的豪族为包括象岛、中田、大森在内的十五家,没收领地的豪族为包括涉河、岩本在内的二十一家。”四十八家亲德川的豪族中有三十六家被彻底铲除了,所剩的十二家除了足洗家以外,全部是不值一提的小豪族,再也无法掀起什么大浪了。 骏远三本有豪族六十三家,除去上述四十八家,皆是中立或者亲秀吉的势力,基于此,秀保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处于对本次战斗有功人员的奖赏,暂任命西尾俊实为三河国副代官,有马丰氏为远江国副代官,至于骏河国,”秀保停顿了一下,“就由足洗义先担任副代官吧,具体的人事任命我会派人向太阁请示,希望大家今后能同心同德,继续为太阁效忠。” 听到自己被秀保如此器重,足洗义先当即拜服在他脚下,哭诉道:“卑职受大森治长的蛊惑,与侍中殿下作对,本是罪该万死,不曾想殿下以德报怨,委以重任,卑职真是无地自容。我足洗义安在此宣誓,此后当以侍中殿下马首是瞻,若违誓言,天打雷劈!” 其实,足洗义先将大森治长杀死后,已是彻底地背叛了德川家,此时不和秀保亲近还能有别的出路么?这场持续了七天的涉及三国的豪族暴动,终以秀保方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战斗是结束了,可秀保的东行之路能就此一帆风顺么? 第三十六章 中村的靠山 按照计划,秀保在山内一丰、有马丰氏及一干豪族的陪同下游览了浮岛原和鸢之细路,这也算是展示权威的一种方式吧。足洗义先更是投其所好,将鸢之细路作为私人花苑献给秀保。最为回礼,秀保郑重参拜了富士山麓的浅间大社,为富士郡足洗一族祈福。 浅间大社全称为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是位于日本静冈县富士宫市的神社。形式为式内社,旧社格为官币大社。日本国内约1300座浅间神社之总本宫、富士信仰的中心地。该神社乃是为了平息人们担心富士山喷发的恐慌而供奉浅间大神。八〇六年,这里便创建了壮观的神社,其后,在一六〇四年,徳川家康还兴建了正殿、拜殿、舞殿、楼门等。直至今天,正殿、币殿、拜殿、楼门仍保留着昔日庄严肃穆的气氛,正殿甚至指定为国家重点文物。 话说秀保联合山内、有马扫平骏远三时,中村一氏只是躲骏府城担惊受怕,左右为难,当大森治长召集众豪族于大井川畔抵抗秀保联军时,他居然也在大森的撺掇下召集了近千人军势,准备在小仓正能调解失败后出兵协助大森治长,可是没想到秀保竟乘夜偷城,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兵,大森治长便已兵败被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听闻秀保率大部人马越过骏府抵达富士郡,自以为是想对他不利,于是招兵买马,扩充军备,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听闻此事,宿老朝仓在重不顾重病缠身,急忙前往本丸拜见中村一氏。此时的中村一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前方忍者的消息。见到朝仓在重在小姓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进大厅,中村一氏连忙凑上前去着急地询问道:“伯耆守大人,现在的情况想必您都知道了,如今岛田城陷落,和大森家往来的书信少不了落入大纳言手中,再加上我和山内一丰本就是明争暗斗,他也定会进献谗言,落井下石,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了,我已命小仓父子在各郡村召集农兵,相信可以抵抗一阵,到时候再请内府殿下从中调解,相信大纳言不会不给内府殿下面子吧?” 看着村中一氏自欺欺人的模样,朝仓在重又好气又好笑,他略带讽刺地反问道:“主公,臣下试问一句,自掛川事件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天,骏河与内府所领相模国仅一山之隔,若是内府殿下果真有意调停,早就派人前来了,何必等到今日?” “依您的意思,内府殿下是见死不救了?”中村一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骏远三一带的豪族都或明或暗地接受内府殿下的控制,他怎么能容忍秀保对他们大开杀戒呢,况且自从我到骏河,已基本上和江户方面建立了和睦关系,就算是不管那些豪族,也不该舍弃自己这样的一国代官啊。” 看着中村一氏如此自命不凡,朝仓在重真的想笑:“什么和睦关系,什么一国代官,你中村一氏充其量只不过是家康的一条狗罢了,何必自欺欺人?!”碍于情面,朝仓在重颇为婉转的解释道:“正如主公所说,与大森治长的书信现已落入侍中殿下之手,这可是无可辩驳的罪证啊,主公没忘吧,侍中殿下就是以中田时政给大森家的密信搞垮了数十豪族,那些豪族可是内府殿下的心血啊,但直到那时他也没有出手,现在换做主公遇险,您觉得境况会有什么不同么?” 尽管朝仓在重说得很委婉,但中村一氏还是难掩尴尬之情,搔首环顾左右,转移话题道:“先不管这些了,依您之见,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朝仓在重见中村已有悔意,便趁机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解散军势,由主公亲往大宫城向侍中殿下解释清楚,请求殿下宽恕。” 中村一氏听罢,猛地一拳击在茶几上,忿忿地念道:“当初和内府殿下交往便是为了能以他为靠山,保我骏河平安,没想到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大难当头反而被当做弃子,真是世事难料啊。也罢,那就有劳伯耆守马上前去解散军势,我也即刻动身前往大宫城。” 大宫城,本来只是商贾工匠在浅间大社下聚集而形成的村町,但是由于祭祀浅间大神的信徒逐渐增加,再加上此处靠近关东八州,是东西交往的要冲,因此足洗家看准时机,在家康移封关东后便因势建城,虽然落成时间不长,但作为足洗家这样一个小豪族的居城而言,在规模和设施上也算是与其家格相称了。 中村一氏到达大宫城时,秀保亦刚从神社参拜回城,虽说对中村的德行有所不齿,但他亲自前来,不见也有失礼节,于是秀保在本丸足洗义先的私人茶室接见了他。 由于刚刚拜祭完浅间大神,秀保仍是头戴乌帽,身着浅紫色礼袍,下衬深蓝色纱褶,十足一副公卿贵族的打扮。中村一进门便看到了身着礼服的秀保,这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还没说话便已觉得矮他三分了。按照日本宫廷规定,在礼服穿着方面,亲王、诸王及一品衣深紫,褶为深绿色;二、三品衣浅紫,四品深绯、五品浅绯,褶均用深蓝色纱,六品以下无礼服。中村一氏只不过是从五位下的式部少辅,位阶尊卑,高下立判。 秀保看得出中村一氏已对自己心生畏惧,为了增加此次交涉的筹码,秀保首先发问:“式部殿下来得正好,在下参拜浅间大神途中便已听闻殿下在骏府城扩充军势,购置兵械,思考良久不得其解,不知殿下此次前来是否能对此有所说明?” 中村一氏没想到秀保开门见山,一上来就抓自己的把柄,心中不无唏嘘,迟钝稍许,便略带结巴地回答道:“卑职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说明此事,殿下有所不知,当初逆贼大森治长起兵叛乱,为防卑职与殿下东西夹击,他便派遣大批军势驻守骏府城西以为监视。为防不测,卑职才召集农兵于城中,因此殿下所言扩充军势,购置兵械之事皆为防御之需,并无它意,还请殿下明察。” 看着中村一氏大冷天也能弄得满头大汗,秀保真是有些不忍心捉弄他了,但是出于既定目的,还是要继续施压。 见他说完,秀保从桌下缓缓取出一打信件,扔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中村。虽说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但看到密信的那一刻,中村一氏还是颇有些震惊的,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无功的,这一刻,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甚至是有些绝望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实情,那么卑职也就无话可说了,该受何种刑罚,全凭殿下发落。” “式部殿下举兵牵制叛军主力,乃是大功,何来处分?”秀保一边翻看信件一边说道,“殿下写给大森治长的书信,在下一封不差地全部找到了,这些信足以证明殿下的‘功绩’,在下自会向太阁汇报此事,不过听闻殿下并非贪图功劳之徒,因此这些‘功绩’是否向上禀报还请殿下自行斟酌。” 听到这里,中村一氏算是明白了,这秀保是想以此威胁自己啊,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授人以柄,咎由自取啊,中村一氏当即跪拜在秀保面前,“谦虚”地回答道:“如此大功,卑职着实不敢领受,就不劳烦殿下向太阁禀报了,来日方长,今后卑职定当一如既往奉公尽职,誓死效忠太阁和侍中殿下。” “既然式部殿下如此淡泊名利,在下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秀保微笑着说道,“对了,为了更好地支持殿下治理骏河,在下将您联合我方大败叛军的功绩整理成函,待我前往江户时,亦将交于内府殿下等诸位大名过目,希望殿下这般武家楷模能为更多武士所敬仰。” 事到如今,中村一氏终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家康抛弃了自己,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秀保了。走出大宫城,回首仰望雄伟高峨的富士山,中村一氏已是无语凝噎了,自己早先把秀次当做靠山,最后差点受到牵连,把家康做靠山,最终还是被舍弃,如今不得已将这个十八岁的大纳言作为靠山,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第三十七章 家康之思 就在中村一氏望山兴叹的同时,他原本的靠山,德川内大臣家康也站在江户城的天守阁中向着西方眺望。 “你看,渡过荒川,穿越武藏野,经三浦半岛,过相模平野,之后翻越箱根、富士二山,跨过大井川,便是远江,渡过浜名湖,穿过吉田城,不到一日便可返回冈崎了。”家康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本多正信说起这条路线了,尽管如此,他仍旧是乐此不疲。五十三岁的他,离开了生活了近五十年的三河,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关东,即便是当世枭雄,也不能忘却对家乡的思念,且只有在至亲和正信这般近臣面前,他才能稍微释放内心的情感,但这种释放转瞬即逝,绝不会让外人看出自己内心所想,这便是德川家康。 本多正信和家康身边的大多数重臣一样,都是骏远三出身,自然对家康的处境感同身受,不仅能将家康说的这段话倒背如流,而且每当他提起时,仍然能感觉到心中隐隐的痛楚。 正信知道现在不是触景生情的时候,因为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解决,他打断了家康的思绪,提醒道:“主公,现在可不是感伤的时候,当初中田时政兵败自刃之时,我便提议本家出面调解,您却不肯批准;后来远江势力尽丧,大森家前来告急,您依旧不加理会;等到那位丰臣大纳言平定西骏河,收买足洗义先,参拜浅间大社展示权威之时,您仍然视而不见;就在前天,中村一氏厉兵秣马准备誓死一战时,您还是不肯表明态度,最终惹得中村家对本家失去信任,投靠了丰臣秀保。至此,您在骏远三辛苦维持的势力已被秀保连根拔起,数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属下斗胆请问主公,不知主公是何想法,难不成真是怕了那个纨绔子弟?” 德川家康知道本多正信这些天十分郁闷,不仅是他,就连自己手底下的四位天王也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本多忠胜甚至认为家康始终摆脱不了长吉关事件的阴影,导致行事思考日趋保守。 鉴于如此情况,家康不得已召见本多正信,想通过他将自己的想法的立场转告其他家臣。 家康从怀中掏出两枚象牙制中国象棋棋子,分别放在左右手,他将双手朝正信摊开,笑着说:“前段时间,有个来自明国的商人前来拜见,将一副象牙制的明国象棋作为见面礼献给了我,和他研习了几日,不知不觉竟有些喜欢这种明国的游戏了。” 本多正信听了不以为然:“象棋自中土传来已久,只是主公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其实这和本国的将棋还是有些相似,您要是想学,找我便是,何必求于外人。” 家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你看,我手上一左一右分别握着‘卒’和‘帅’,依你之见,孰轻孰重呢?” 本多正信也是明白人,马上便明白了家康的意思:“主公你是想告诉我‘弃卒保帅’之理么?” 家康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棋子继续说道:“帅和卒的关系正如将棋中的王将与角行,而且其中蕴含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卒子都是为了帅而存在,说得残酷些,他们必须时刻做好为帅去死的准备。当然,要是想取得最后的胜利,没有卒是万万不可的。但是正信你要记住,卒有五个,即便都死光了,也还有相、车、马这些棋子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帅却只有一个,为了保帅,死再多的卒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一个本就保不住的呢?” “保不住?主公您这话是何意思?”本多正信惊讶地问道。 家康抬头眺望远方,有些无奈地说道:“人人都说我家康残忍,为了家业可以诛杀妻子,可是成大事者有哪个不是如此呢?伏见的那位殿下强迫旭姬夫妇分离,硬将她塞给我,甚至还将老母作为人质送到骏府,这难道就不残忍么?他秀吉想做的事是没人拦得住的,出征朝鲜,诛灭秀次,那一项不是遂了他的愿?当初将我转封关东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呢,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么?他和我心照不宣,要的就是剪除我在东海道的羽翼,因此即便是拿出二百余万石的庞大筹码亦是在所不惜,况且他眼中容不得沙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东海道的那些豪族么?” 本多正信貌似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丰臣秀保这么做完全出于太阁的旨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家康捋了捋胡子,“这次太阁任命秀保为会津问责使,这对于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已是颇具难度了,应该不会再将扫荡骏远三的事交给他,我相信如果不是加贺爪忠澄有意怠慢,山内一丰趁机告密,他是不会急于蹚这脚浑水的。” 这话正信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追问道:“若如主公所说,这件事是秀保擅作主张,与太阁无关,那我等完全可以出面调停,何必过早地放弃这枚棋子呢?” 家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憨态可掬的笑容,和蔼地看着正信:“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太阁之所以不急于动这块烫手山芋,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找不到借口。这些豪族在当地生活了数百年,况且并没有犯错,根本无法下手,这种情况下,他最多只能是安插自己的手下,至于铲除这些豪族,只能是等待时机了。” “您的意思是秀保为他创造了机会?”本多正信试问道。 家康没有表态,只是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起初,忠澄的傲慢无礼只是他一人的问题,本不会牵连其他豪族,可是那些东远江的豪族贼胆包天,竟敢对秀保拔刀相向,这正好让他抓住把柄,借机联合山内家铲除异己,到这里,也不过是东远江的事罢了;谁知道中田时政过于敏感,见象岛家被灭,便以为秀保要他不利,竟然密通大森氏,煽动一揆,这这就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了;他的信更是成了秀保讨伐大森治长的借口,大森治长被迫起兵反抗,以他的实力怎能和秀保相抗衡,兵败身死在所难免;可他临死还不做好事,竟然胁迫中村一氏一同起事,这些密信城破之日也落到了秀保手中,成为他降服中村家的工具。至此,骏远三国人一揆终以秀保的大获全胜告终,你听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听到这,本多正信倒是觉得有些滑稽了:“照您这么说,这件事错不在秀保,而是在这些豪族自己了?” “正是如此,”家康点了点头,“这些年来他们凭借自己在地方的势力作威作福,对我已是阳奉阴违了,更不会不把太阁派来的代官放在眼里,因此当秀保到来时,自然不会瞧得起他,这才最终酿成大祸。这样的棋子,终究会被太阁吃掉,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秀保立下大功,这对于今后拉拢他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正信,现在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本多正信用无比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家康,心想有这样的主公,何愁得不到天下?他恭敬地向家康施以大礼,激动地说道:“主公所言着实让人折服,臣下这就出发前往箱根山,摆好仪仗,隆重迎接秀保殿下。” 第三十八章 上野介的承诺 文禄五年元月二十日,在大宫城整休了三天后秀保再次起身东行,准备越过箱根山进入相模国境。 一行人先是来到了位于箱根山西麓的兴国寺城,本多正信的长子本多正纯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兴国寺城最初也是唯一一次闻名于世,便是因为当时的城主伊势盛时,也就是后来的北条早云。 当初早云因拥戴今川氏亲之功而被赏赐此城及富士山下方十二乡的领地,让就是凭借如此羸弱的根基,经过早云、氏纲、氏康以及氏政四代的不懈努力,最终将北条氏发展成为坐拥关东二百四十万石的大大名,这不得不让后世大为惊叹。 当然,北条氏的成功不仅是因为军事方面的节节胜利,还离不开家族世代遵守的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当初的兴国寺虽说地处山麓,少有良田,但是由于地处骏河、伊豆以及相模三国交界处,乃是进出关东的门户,地理位置优越,于是早云因势利导,一改战国大名重视农业的政策,积极发展商业,吸引了各地商人云集,为扩张积聚资本;同时,为了安抚占总人口多数的农民,他在立国之初便施行轻徭薄赋的善政,对于实在困难的领民,甚至可以完全免除他们的税赋,有这样的领主,还有谁不死心塌地追随呢? 在北条早云攻取伊豆,迁居韮山城后,此处便复归今川家所有,此后历经北条、今川以及武田的反复争夺,最终在武田灭亡后落入家康的手中,此时的兴国寺早已是满目疮痍。风光不再了。之后家康移封关东,此城本该处于中村一氏的支配下,但是由于大森氏和足洗氏的胁迫,中村家不得不默认足洗义先对此地及下富士郡的统治。 为了迎接秀保驻跸,足洗义先早先便命人临时搭建了城门。此前,兴国寺已基本废弃,义先接管后,稍加修葺作为屯兵巡边之所,但也已失去了城池的大部分功能,仅剩下残垣断壁和残破不堪的御殿,甚至连城门都已不知所踪,本该是城门的地方现如今也仅仅安置了一排防马栅以限制进出。 待秀保到来时,本多正纯早已恭敬地在门口等候。此人作为正信的长子,完全继承了其父的智慧和谋略,经常被家康召见为其出谋划策,深得家康信赖。 秀保没想到家康会如此用心,自己尚未进入相模,他便已经派重臣前来迎接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自己目前所处乃是骏河地界,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出于为今后考虑,还是应该和正纯打好关系。想到这,秀保赶忙下轿,走上前去和正纯寒暄起来:“劳烦上野介翻山越岭相迎,在下心中甚为不安啊。” 本多正纯见秀保如此彬彬有礼,对他的印象顿时改观,当即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回复道:“侍中殿下不必如此,卑职乃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前来接驾,您贵为正三位大纳言,又是太阁殿下的特使,自当享受此等待遇,无需顾虑。” 秀保听罢点了点头,正纯说得也对,自己作为特使,乃是代替秀吉出使会津,各地大名自当以准太阁之礼接洽,这样想来,他的恭敬倒也无可厚非。秀保在众人的陪同下准备进城,很自然此被那崭新的城门所吸引了,虽说也是木制城门,但就其优质的木料以及精细的做工来看,便和周边的木栅格格不入,一看便是最近修建的。 秀保滞在门口,转身看着足洗义先,稍显严肃地询问道:“此门所用木料材质上等,新旧程度也和周遭木栅不尽相同,想必足洗殿下颇费一番功夫了吧?”足洗义先笑嘻嘻地回答道:“殿下果真是慧眼识珠,听闻殿下准备驻跸此城,卑职连忙命人修缮,怎奈城门年久失修,早已坍塌,于是卑职专程从伊豆购置上好木料,聘请优秀工匠,连夜赶工才建成此门,做工略显粗糙,不敬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走到城门旁,抚摸着粗大的木桩,不无感怀地对众人说道:“购买如此巨大的木料,并且将其从伊豆运往此处制作城门,不知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 足洗义先听他这么说不免慌张起来:自己花费巨资打造此门,不仅没讨得秀保欢喜,反而给他留下个劳民伤财的印象,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秀保也不想足洗义先下不了台,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在下并不是有意冒犯足洗殿下,只不过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凡事皆应将百姓放在首位,这不就是当年早云公立国此地时所坚守的义理么?这也是在下想来拜访此城的缘由啊。在下在此处逗留不过三日,可此处的百姓却要这里生活一辈子啊,殿下为我耗费了如此多的财富,想必今后领内的赋税又会加重吧?以您富士一郡的税收究竟还能建造多少如此华丽的城门呢,难不成一旦有大名路过都要下如此功本么?在下知道您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我的脸面,我也十分感激您对在下的重视,但这种劳民伤财之事断不可取。明日我便随上野介一道动身前往江户,在此之前,还请您将在下驻足领内期间的花费统计造册,交给高虎,他自会替我将这笔钱还给殿下。” 本已让秀保不悦,怎还敢接受他的钱财,足洗义先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惶恐道:“侍中殿下所言有理,在下今后定当以此为戒,杜绝劳民之举,但殿下在寒舍驻跸乃是卑职无上的光荣,怎还敢因此收受殿下钱财,这,这要是让太阁殿下知道了,我足洗一族百余口可就性命不保了啊,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郑重地说道:“足洗殿下何必如此惊慌,我秀保说到做到,钱你只管拿,太阁那边不用担心,放心交给我就好,相信太阁殿下不会怪罪你的。”有了秀保的保证,足洗义先终于放下心了,在吩咐足洗义安留下来尽心照顾秀保后,便动身返回大宫城统计费用去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本多正纯惊诧地看着秀保,他终究不能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趁着义安去准备菜肴的时候,他好奇问秀保:“恕卑职冒犯,太阁和前关白殿下对奢华生活的崇尚众人皆知,但是同为丰臣家的一员,殿下是如何克制自己的呢?” 秀保觉得他的话根本没有道理,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呢,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的秀保,历史上的秀保也是个纨绔子弟啊。但他既然提了,自己只好找个理由敷衍:“上野介的问题让在下糊涂了,在下和太阁殿下一样,都是很会享受生活的,赏花、连歌、茶会、能剧不一而足,要说真的有什么不同,恐怕就只有一点了,那便是在下对生活上的享受是有限度的,更不会拿民脂民膏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不知您对我的回答还满意么?” 本多正纯眉头微皱,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便不再说话了。秀保看到他这副表情,顿有所悟:他是想借此试探自己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如此言语怎能不让他担心?看样子今后应当韬光养晦了,万不能这么早就让家康起疑。 就在这时,一名武士骑马赶到了兴国寺城,见到秀保赶忙下马拜伏,气喘吁吁地说道:“侍中殿下,太阁的使者现已抵达骏府城,中村大人请您回城一趟,说是有太阁的御教书要对殿下宣读。” 秀保一惊:“难道石田借此事在秀吉面前告了自己一状?”本多正纯早就听说秀保与石田三成有隙,但没想到会闹得如此僵,以至于还没有确切消息便已怀疑石田从中作祟了。即便这对德川家来说是件好事,但正纯还是虚情假意地劝解道:“究竟是何问题,殿下只有见到使者方能清楚,如此草率定论恐怕有伤和气吧?” 秀保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石田三成不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仗着自己是太阁的宠臣,伙同增田正盛等人肆意打压我等尾张派,瞒报清正公等人的军功,任用亲信,扩大自己在朝中的权势,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刻都想找借口除掉我,这次国人一揆正好给他口实,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本多正纯叹了口气,感同身受地说道:“若真如殿下所言,太阁创下的基业可就危险了,不过请殿下放心,如果此贼胆敢颠覆丰臣政权,在下以性命做保,我家主公定会大力支持殿下肃奸除恶,保天下太平的。” 秀保听了,顿时感动地热泪盈眶,他紧紧握住正纯的手说道:“有您这句话,在下也便放心了,内府殿下至仁至义,真是当世楷模啊!”说完,秀保便率众人骑马向骏府城奔去。 看着秀保离去的背影,本多正纯冷冷一笑,低声道:“哼,什么天资聪颖,志虑忠纯,我看不过是第二个小早川罢了” 第三十九章 终入武藏 正如秀保所想,这次前来宣读秀吉御教书的不是别人,而是三成的亲信,有着“仁右卫门”之称的增田右卫门少尉长盛。此人与三成同为五奉行,言行举止无不以他马首是瞻,相较与长束正家,他和三成的关系更为融洽。虽说关原后兵败出家,但最终还是携长子进入大阪,为丰臣家献出了生命,就这一点来说,倒也不可不谓是忠臣。 但他毕竟是三成的至交,耳濡目染自然对秀保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当三成将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他时,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秀保快马加鞭赶回骏府城时,增田长盛早已在本丸大广间中等候了。中村一氏作为三中老之一,和长盛也算是有些交往,知道此人乃是三成的代言人,自是不敢怠慢,一边躬身斟茶,一边指着旁边盘中的糕点笑眯眯地请他品尝。 增田长盛在京都早已尝遍各色美食,对于面前盘子中的淡黄色的团子并不太感兴趣,但是出于礼貌,勉强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可没想到刚咀嚼了几下,便被这种口感独特的糕点所折服,不一会工夫便已将盘中所盛食去大半。 想必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长盛擦了擦嘴,对中村笑道:“若非式部殿下,在下还真就错过此等人间美味了,虽是其貌不扬,但一口下去却是满口酥软,齿颊留香,真是让人爱不释口啊。“ 听到长盛的夸赞,中村也是大为兴奋,兴致勃勃地和他介绍起来:“能让大人满意在下深感荣幸啊,此物名作安倍川饼,乃是在麻薯上灑滿了培煎過的大豆粉制作而成,由于首先在安倍川附近制作,因而得名,大人想必不知道,此物原本是献给内府殿下的贡品,在下转封至此方得以品尝,乡间土产,还请大人见谅。” 正当两人谈笑风生之时,秀保“不恰当”地走进了房间,长盛那张长长的马脸顿时晴转多云了,中村见秀保来了也马上收住了嘴,与长盛稍微拉开距离,恭敬地向秀保行礼。 秀保虽说年纪轻轻,但毕竟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于面前这位秀吉的使者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用一种冷峻的眼神盯着他,这倒让一向孤傲的长盛颇为惊讶,作为秀吉的近臣,除了秀吉和三成,还真没有什么人敢如此对自己,长盛顿时有些不悦,但没办法,谁叫自己的官位比不上面前这个少年呢。想到这里,他心有不甘地躬身向秀保行礼。 秀保虽说和三成不对付,可并不想和长盛闹僵,见到对方行礼,他也颇为恭敬地还礼。待众人坐定,秀保便直入正题:“长史(右卫门少尉的唐名)大人为了秀保千里迢迢赶到骏府,在下真是过意不去啊。” 这边刚一说完,长盛便大手一挥,冷冷地说道:“侍中殿下可别误会,卑职不过是奉太阁殿下之命行事,与您无关,在下京中还有要事,待宣读完太阁的御教书便要返程,这里就开门见山了,不再罗嗦了。” 秀保见长盛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心中甚为不悦,但考虑到他是秀吉的近臣便强忍怒火,恭敬地请他宣读御教书。 长盛在秀吉身边多年,深懂察言观色,他看得出秀保压抑着愤怒,倒也有些害怕了,虽说自己的秀吉的近臣,但秀保还是秀吉的侄子呢,孰轻孰重自己还是能够分辨的,虽说三成和秀保不和,但自己完全没不要做这个炮灰,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刚才给秀保的下马威就当是和他进门时对自己的不敬扯平了,这样便也足够了。 因此,长盛便没有让秀保跪接御教书,而是直接将它交到秀保手中,口气也缓和了些,相对温和地对他说道:“殿下在东海闹出这么大的事,太阁起初十分气愤,准备命伊木远雄率黄母衣众前来擒拿殿下,卑职赶忙将此事告知利家殿下,利家殿下当即进城向太阁解释,并且将您派人送至他处的叛贼密信一并交给太阁审阅,这才使得真相大白。不过殿下斩杀加贺爪忠澄,屠中田城毕竟有欠妥当,因此正如书中所说,太阁认为殿下功过相抵,也便不赏不罚了,并让卑职提醒殿下,此事一发,路上务必要多加小心。” 秀保知道长盛想借此向自己献殷情,虽说不大相信他会为自己说话,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故作感激地答谢道:“多谢长史大人从中调解,这份恩情在下定当铭记于心,以后要是有用得到秀保的地方,只管告知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俗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自己只是随口说说,便能获得秀保如此许诺,长盛倒真是对秀保的品行有了新的看法,内心甚至都有些内疚了,但最为三成的盟友,怎能和他的对头如此近亲?为了避免被秀保拉拢,长盛和众人随便寒暄了几句后便提出要回伏见复命了。 见长盛起身要走,秀保立马将其拦下,微笑着劝道:“大人难得来骏府一次,如此回去岂不可惜了欣赏美景的机会?内府殿下已派人来迎在下去江户,定要马上起程不可耽搁,不然肯定要亲自陪您游览骏州的大好河山,要不就让式部殿下陪您如何?” 说罢,秀保瞥了中村一眼,中村一氏心领神会,接着劝说长盛:“侍中殿下说的是啊,何况现在正是享受仙石原温泉的绝佳季节,大人何不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啊。” 虽说和秀保不能太过亲近,但中村的邀请却是不好拒绝的,况且秀保即将动身前往江户,不会陪自己一同游览,这样的话便不会有问题了。思虑再三,长盛终于答应了中村的请求,秀保当即和二人告别,怀揣御教书离开了大广间。 就在去往兴国寺的路上,早已对长盛不满的岛清兴终于按耐不住了,大大咧咧地骂道:“他增田长盛算个什么东西,竟能如此怠慢主公,要不是高虎拉住我,早就一刀砍了他。” 藤堂高虎虽说努力克制,但也对秀保的做法有些不满:“主公,恕在下无礼,增田此人乃是石田的走狗,您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对他感恩戴德,况且是他自己说要回去复命,您为何执意让中村殿下留下他并且好生款待呢?” 秀保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岛清兴,头顶阴云密布的高虎,倒是觉得有些欣慰,这两人是真心替自己着想啊。他停下马,示意两人靠近些,将双臂一左一右搭在他们肩上,这一刻,他们不像是君臣倒像是朋友。 秀保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对他施以颜色,但他可不是加贺爪忠澄,哪能说杀就杀,别忘了他身后还有个石田三成呢。我又不是傻子,怎会相信他的话,但是总该给他留点面子吧,招待他几日也算是交个朋友,就算朋友做不成,至少不会是敌人吧。” 虽说不太认可秀保这种姑息的态度,但主公毕竟是主公,既然他发话了,二人便也只能听从。这一路上秀保恩威并施,连纵合横的精彩表现着实让作为家臣的他们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光荣,他们真的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纨绔子弟,如今陡然成了丰臣家不可或缺的一员,跟随在他身后,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一行人于当天深夜抵达兴国寺城,第二天清晨,不顾大雾阻隔,越过箱根山进入了相模国境。相模作为北条家的统治中心,经济一度非常发达,但是随着北条家的改易,相模国的中心地位也被江户城所在的武藏国所取代,经济自然是大不如前。由于在骏河耽搁了不少时间,秀保等人未在此地多做停留,沿着相模湾一路向东进入家康的统治中心武藏国。 此时的江户本丸御殿内,家康正拿着本多正纯写给他的密信在房中反复踱步,本多正信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突然,家康叹了口气,摇着头对正信说道:“就算如弥八郎所说,若非亲自试探,我仍不能对他放心,你传令下去,潜伏在宇都宫的忍者暂时不要撤离,一切等我宴请过这位侍中殿下再做定夺。” 本多正信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家康将信死死地攥在手中,双眼直直地盯着墙壁上的三叶葵,意味深长地说道:“秀保,是龙是蛇就看这次宴会了。” (熊仔不善于做广告,但是请大家方便的话收藏或者是推荐下,这样熊仔会也很高兴的嘿嘿) 第四十章 梅花物语 秀保等人到达江户时已是元月二十三日了,此时的江户城虽说已经成为了家康的居城,但在仍然基本保持小田原征伐前的模样,除了西丸,其余构筑物,包括本丸、二之丸以及天守全部都保持原有的规模,这和家康节俭的品格脱不开关系。 由于一路上不断有各路家臣接待护送,原本百余人的队伍,到达江户时已有千人之众,这无疑是给足了秀保颜面,也是家康拉拢他的一点小手段。 渡过鹤见川便进入了江户城下町,自家康经营武藏以来,町中百姓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如此隆重的场面了,数十侍从在队前鸣锣开道,秀保与正纯骑马并肩谈笑风生,高虎与岛清兴等家中重臣紧跟其后,两旁以及队伍的尾部皆有德川家的重臣及旗本武士随行护卫,周边更有足轻持枪维持秩序,这比起家康当初入国的仪仗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对如此盛大的仪仗叹为观止,但町人甚少知道,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翩翩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乏在队伍旁细声讨论起来。一位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锣声,颤颤巍巍地从居酒屋中走出,旁边的年轻人赶忙凑上前来询问道:“中藤大人,您是侍奉过北条家三代家督的老臣,可曾见过如此宏大的场景啊?” 老者双目凝视前方,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我自出生至今,经历了氏纲、氏康、氏政以及氏直公四代家督,每一位都是勤俭节约,勤政爱民的仁者,就连刚刚入国的德川殿下也以他们为榜样,不敢挥霍米脂民膏,再看这位大人,衣着光鲜,年纪轻轻便颐指气使,一看便是华而不实的纨绔子弟,这等人物我怎么会认识?” 就在这时,一名小姓从前行的队伍中挤了出来,来到老者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便开口骂道:“你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儿,不识我家主公大名,便敢下如此重口诋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见老者被一个小姓如此咒骂,旁边的伙计气得几近拳脚相向,但是被他阻止住了。 面对小姓的咒骂,老者虽是不舒服,但仍能保持克制,恭敬地向小姓施礼道:“阁下所说有理,在下是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还请指点一二。” 见老者彬彬有理,小姓态度也缓和了些,躬身向老者致歉:“我幸之助也非地痞无赖,只不过因主公受辱方才出口冒犯,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老者笑呵呵地看着这名小姓,虽是无礼,倒也有几分可爱:“原来小兄弟叫幸之助啊,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全当交个朋友吧,敢问小兄弟,你家主公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到他询问秀保的来头,幸之助顿时趾高气昂起来,他提高了嗓门,像广播喇叭似的叫道:“我家主公便是被称为‘武家翘楚,丰臣砥柱’的正三位大纳言丰臣秀保殿下啊。” 说完,幸之助便朝众人望去,本以为他们会被秀保的名声所震慑,可没想道,这群人一个个仍是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仿佛完全不知道秀保是谁,他时顿觉得双颊发烫,真想找把刀把他们统统砍死。 还是老者看出了他的尴尬,急忙解围道:“小兄弟可别见怪,我等乡野匹夫久居东国,对你家主公不甚了解,还请指点一二。” 幸之助听罢,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也罢,那我就给你们讲讲我家主公的英雄事迹吧。先讲什么呢?就从‘筑长吉复建安土城,捍荣誉誓死战本多’开始吧。” 之后,幸之助便将秀保的“英雄事迹”稍加渲染,当做故事向老者讲述起来。一开始只有周边三五个人在听,谁知道幸之助越讲越兴奋,声音也越讲越大,时值正午,竟吸引了近百人围观。老者见状,随即将他引入屋内奉上好酒好菜,让他吃饱再讲,众人听得不甚过瘾,也是鱼贯而入,老者趁此机会猛赚了一笔。 幸之助从早上一直讲到中午,人是越来越多,老者竟然借此机会收起钱来,一个上午赚得竟然比他三天的还多,怎能不让一家人眉开眼笑?待幸之助讲到“岛左近怒斩加贺爪,众豪族谋逆胁侍中”时,秀保的另一名小姓急急忙忙跑进了居酒屋,拽着他的衣襟就往外拉,便拽还边说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幸之助,青木大人找了你半天了,回去你就等着受罚吧。” 幸之助正讲到兴头上,颇为失落地看着这名小姓,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小姓也不含糊,笑道:“青木大人和我四处找你不得,直到听到路人谈论有个大和来的落语师正在这里说落语,他猜想这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便差我过来找你了,果不其然,还真叫大人说对了。” “既然如此,在下只能先行回去了。”说着幸之助便要随小姓回城。这时候,老者走上前来,拿出一钵铜钱交给幸之助,激动地说道:“多亏了小兄弟在下才能有如此收益啊,这些钱是你应得的,在这里我还要当着众人向你道歉,若真如你所说,你家主公可真是少年英雄,国之肱骨啊,有这样的额年轻人在,天下定会更加安定繁荣啊。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小兄弟能否答应?” 幸之助被老者捧上了天,自是欣然允诺:“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应允。” 老者朝身边招了招手,一个年纪与秀保相仿的少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老者将他推到身前,有些无奈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中藤为信,这是我的孙子中藤信友,我中藤家乃是桓武平氏后裔,本是武藏国多摩郡豪族,宝治之乱后,流落到武藏国多摩郡北部的中藤村,改苗字为中藤,经过十几代人努力,成为拥有北多摩郡七千石的豪族。” 幸之助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您又为何独自一人带着孙子在此开设居酒屋呢?” 老者颇有些怨恨地说道:“我等原本臣从于北条家,小田原征伐时,独子中藤信家在八王子城战死,城破前替信友元服并命人将他出城交由在下抚养。谁知道德川家康改封关东后,开始清理关东豪族,我中藤氏因参与北条方而遭到改易,我便只好带着孙子以及两名家臣来到江户,以居酒屋维持生计。在下恳请小兄弟能将信友带回城中,和你一样服侍侍中殿下,哪怕只是端茶倒水,也总比随我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居酒屋要好得多啊。” 看着老者不舍地抚摸着这孙子的头,幸之助的心也软了下来,他看了看旁边的小姓,见小姓点了点头,幸之助便点头答应了老者的请求。老者交代了几句后,便将他们送出了屋子,临行前他对信友说:“虎千代,到了侍中殿下家中要好生听话,幸之助大人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而且千万不能忤逆主上的意思,挺清楚了么?” 信友认真地点了点头,略显兴奋地说道:“听幸之助大人的讲述,我与侍中殿下年纪相仿,但他却能成就如此大业,我今后定以他为榜样,努力奋斗,恢复中藤家的地位。” 老者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和幸之助客气一番之后便目送三人回城去了。看着孙子远去的背影,不觉地老泪纵横起来,感慨道:“虎千代,不论前途如何凶险,你都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光复家门啊!” 说是时间过得快倒不如说是秀保睡得久了些,连日来的急行军让他疲惫不堪,因此来到寝室刚躺下便鼾声四起进入梦乡了。直到傍晚时分,他才不得不在侍女的催促和服侍下,勉强穿好衣服前去赴宴。 作为唯一跟随秀保东行的妻室,驹姬自然也受邀出席,一身绣着飞舞梅花花瓣的素色和服着实显眼,为冬季的雪景平添了几分生机。虽说结婚已有些时日,但她和秀保却尚未行夫妻之礼,这件事成为很多人的饭后谈资,也让两位当事人尴尬不已。 秀保走出房间,顿时感觉一阵凉风袭来,直教人瑟瑟发抖,“即便是换上了冬衣,仍不能抵御江户的冬天啊。”秀保感慨道,房间对面便是花园,只是满目皆被白雪覆盖,除了几株梅花,便再也找不到其他可观赏的景色了。秀保走到一株梅花跟前,蹲下身子仔细观赏起来,一时兴起,竟想起了王冕的诗句,沉吟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秀保顿时感觉身上一沉,转过脸来一看,驹姬正将她的貂皮风衣披在自己身上,惊讶之余,倒也感到些许温馨。秀保站起身,转过头看着驹姬,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也知道这首诗?” 驹姬没有正面回答,一边温柔地用手掸掉秀保身上的雪,一边笑着反问道:“难道殿下认为妾身只会寻死腻活不成?”秀保听了,笑而不语,伸手将披风解下,细心地为她系上。 秀保见驹姬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笑道:“看着我干嘛,夫君肚子好饿,陪我去吃饭吧?” (“等着耗青春”一个月前提供给我的角色今天才被我用到,稍微有些修改不要在意哈,还希望大家多提意见,熊仔很期待!) 第四十一章 红颜祸水 晚宴被家康安排在本丸的御殿内,除了尚在伏见的三子德川秀忠外,基本上德川家中能排的上的家臣皆盛装出席。秀保的家臣及家康的谱代坐在左侧,家康的一门则列于右侧。 左手位从前往后依次是藤堂高虎、岛清兴、前田庆次、以及本多佐渡守正信、本多中务大辅忠胜、榊原式部大辅康政、井伊侍从直政、酒井宮内大輔家次、内藤丰前守信成等家康谱代重臣;右手位从前往后依次是结城左近卫少将秀康、松平下野守忠吉、武田常陆守信吉、奥平美作守信昌、奥平飞驒守忠政以及奥平下总守忠明等亲族一门。 虽说是极为正式的晚宴,但秀保尚未入席,趁此闲暇,一干家臣便不拘礼节地畅聊起来。作为首席家臣的本多正信,虽说与本多忠胜同为一族,但两人关系不恰也是众所周知的,忠胜甚至称之为“奸臣”,不承认与他同出一族。因此即便两人坐在一起,忠胜也不曾与他有半句寒暄,反而是侧过身和榊原康政聊得火热。 本多正信倒是习惯了这种冷落,一个人也自得清静,反正自己是家康的军师,又何必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只要能过获得主公的信任也便足够了。 结城秀康虽是家康的次子,但是既然已经继承了结城家的家名,便多少和本家的几个弟弟有些生疏了,更别说坐在首席,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按照家康的吩咐,松平忠吉和武田信吉此间不断地向秀康示好,以拉拢这位本该继承家业却被两次转手的异母兄长,但秀康仍旧不习惯这种场面。相较与家康,他与秀吉的关系则更为亲密些,要不是领内有些事务要处理,他是不会离开秀吉的,就像当初在名护屋那般守护在秀吉身边。 因此,相对于自己的两个弟弟,秀康和丰臣家的几位公子更为合得来,其中自然包括这位以调皮捣蛋闻名于世的丰臣秀保了。 没过多久,秀保便在家康的陪同下,牵着驹姬的手一同走进了大厅,刚才还喧嚣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座的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表情:相对于本多忠胜的怒目圆瞪,同样因为上野被削而失去封地的榊原康政和井伊直政倒是喜怒不形,颇具风度;不同于忠吉和信吉的皮笑肉不笑,秀康却是如见到亲人般发自内心地高兴。 秀保自是知道这帮人哪些是敌,哪些是友,哪些笑是发自内心,哪些笑是虚情假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他们,自己害得家康丧失了上野一国,又怎能期盼他的家臣对自己笑语相迎呢,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错了,不便刻意强求。 待秀保走到主位前,刚准备坐下,却突然转过身,狠狠地敲了一下秀康的头,颇为满足地说道:“结城少将,叫你小时候老欺负我,现在当着内府殿下的面,终于报仇啦。” 结城秀康思虑单纯,对于自己儿时玩伴的捉弄,不但没有生气,倒是觉得很是亲切,装作很痛似的龇牙咧嘴道:“当年的胆小鬼现如今也当上了大纳言,看样子是再也打不得了。”说罢,两人相视而笑,现场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些。 但这却引起了本多忠胜的反感,只见他皱着眉头,在榊原康政耳边轻声道:“我早就说过结城少将和丰臣家一条心,主公总是不听,现在总算是看出来了吧。”榊原康政听完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搭话,本多忠胜自讨没趣,只好悻悻地转过脸继续瞪着秀保。 家康和驹姬分坐秀保左右,宴会进行的非常愉快,按照家康的吩咐,即便是本多忠胜这样的老臣都要起身敬酒,也许是秀保不胜酒力,没喝几杯便有些迷糊了,但为了不扫兴,只能在驹姬的搀扶下勉强坐定。 看到这个情况,家康微微一笑,随即向坐在门口的本多正纯点头示意,正纯心领神会,立即走出了大厅。 这时家康又转过脸来对秀保说道:“侍中殿下,在下听闻您对歌舞伎颇有研究,特地请来了阿国姑娘为您表演歌舞伎。” “哦,是出云大社的阿国么?”秀保红着脸,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了。家康点了点头:“正是,她现在就在门外,不知殿下……”“那还等什么?赶紧请进来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秀保言辞没有刚来时那般恭敬了。 这时正纯正在门口等候,见家康对自己点头,当即便将一名衣着鲜丽的妙龄少女迎进了大厅。秀保并未见过阿国,借着酒劲竟一反常态地要求女子离近些表演,女子不好推辞,微微向前挪了几步。 虽说喝了酒头脑不清楚,但秀保还是迷迷糊糊看清了这位出云巫女的样貌:上身着红玫瑰袍袖,下罩翠绿烟纱裙,腰间以金丝带系成大大的蝴蝶结,头上鬓发低垂,插碧玉瓒凤钗,柳眉明眸摄人心魄,樱桃小口妖艳动人,即便不是沉鱼落雁,倒也算是国色天香了。 看着看着,秀保脸就更红了,竟完全不顾及驹姬的感受,让阿国坐到自己身前陪自己喝酒。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不仅是德川家臣,就连藤堂高虎和岛清兴都有些惊讶,一向“不近女色”的秀保怎能做出如此不敬之举?这要在大和便罢了,可如今身处江户,要是因此得罪了家康可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高虎站起身来向秀保进谏道:“主公,阿国姑娘乃是为众人起舞助兴,让其陪酒有失礼节啊。” “混账!”秀保大吼一声,“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还要听你的不成?”家康见状立即圆场道:“殿下消消气,想必藤堂大人也是无心之语,不可当真,既然殿下要求,阿国姑娘定不会拒绝。”说着朝阿国瞪了一眼,阿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来到秀保身旁坐下,藤堂高虎见状,失望地坐了下去,低着头不再言语。 美人在侧,秀保更是有些忘乎所以,拎起酒杯便为阿国斟酒。可阿国毕竟不是一般女子,自己一杯未饮,却已用各种理由劝得秀保三五杯下肚,秀保本就醉得不轻,经她这么一灌,更是支撑不住,终于一头栽进阿国怀中。 看到秀保这般萎靡不堪,众人皆觉得他不知廉耻,将头转向一侧,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只有家康依旧笑眯眯地望着秀保,并不时向坐在旁边的驹姬点头致意,以示安慰。 不一会工夫,秀保便在阿国怀中睡着了,阿国一边用左手抚摸着秀保的头,一边放下酒杯将手往怀中伸去。 想必是感觉有些热的缘故,秀保迷迷糊糊地想把头抬起来,谁知阿国却将他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丝毫动弹不得,秀保顿时感觉情况不对,激烈此挣扎起来,但是可是在外人看来,秀保只不过是借此机会轻薄阿国,便更是对他嗤之以鼻。 见众人没有注意到自己,阿国突然从怀中抽出匕首,抬手便向秀保腹部刺去。但是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阿国被一脚踢到了堂下,而驹姬则倒在了秀保的怀里。 见此场景,在座众人大惊失策,唯有岛清兴大喊一声“有刺客!”起身便把阿国按在地上,并将匕首沾着鲜血被踢到了一边。 家康立即召集侍卫进屋保卫秀保,重家臣则惶恐不安地坐在原地等待家康的吩咐。 事发时,驹姬恰好用余光看到阿国从怀中掏出匕首,情急之下竟奋不顾身地伸手去阻止,本想抓住刀柄的她却被阿国扎到了右臂,当场痛得昏死过去,而秀保则趁机抽出身来一脚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阿国踢到堂下,这才保住了性命。 家康随即差人将驹姬送至内庭诊治,而秀保则快步走到堂下,从侍卫手中夺取太刀,架在阿国的脖子上,发疯似地吼道:“我有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取我性命?!” 阿国抬起头,流着眼泪反问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屠杀我中田家近百条人命也能算是无怨无仇么?!” 秀保恍然大悟,往后踉跄了几步,说道:“原来你不是阿国,是中田家的余孽!”假阿国仰天长笑,指着秀保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魔鬼,纵使今日不能为父亲兄长报仇,就算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混账东西!”秀保怒吼着朝假阿国劈去,家康刚要劝阻,却为时已晚,手起刀落,假阿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秀保将脚踩在她的头上,愤怒地说道:“真是不死找死,你就下去和一家人团聚吧!” 即便家康也被这场面震慑住了,他吱唔道:“侍中殿下不该意气用事啊,难道就不想知道她是受谁指使的么?” 秀保酒气未消,一把搭在家康肩上,不在乎地说道:“不是都说是中田家的余孽么?还有什么好查的。” 家康一脸愧疚地向秀保道歉:“都是在下管理不严,导致此人混入宴会险些危害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秀保下意识地胡乱挥挥手,迷迷糊糊地说道:“此人乔装成阿国,就连我也分辨不出,又怎能怪罪内府殿下?还请您不要自责,我要去看看夫人的伤势,先行告退了。”说着便在清兴和高虎的搀扶下向内庭走去。 此时,一直站在门口的正纯凑上前来,一脸阴笑地询问道:“主公,现在您觉得…”家康望着秀保的背影,哼了一声笑道:“看样子你说得没错,这位大纳言和金吾中纳言是一路货色,今后不好好‘招呼’可不行啊。” 第四十二章 珍惜眼前人 听到主仆二人如此对话,想必大家也能猜出这次行刺事件多多少少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这名刺客确实是中田时政的女儿,名叫阿绛,中田屠城时她已嫁到江户,成为家康的一名家臣的正室因而躲过一劫。在得知满门被害的噩耗后,她三番五次地向夫君请求,希望可以回远江为家人报仇。得知此事后,家康心中顿生一计,决定好好利用一下她。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家康装作很同情她的样子,义正言辞地找她谈话,并经常表现出对中田时政的惋惜:“汝父乃是跟随我二十余年的老臣,只是因为被我任命为西远江的旗头,而不能迁居江户,没想到因此导致你们父女人鬼殊途,哎,这都是我犯下的罪孽啊。”事实上中田时政早就开始在三河远江一带扩大势力,对家康更是阳奉阴违了,家康本就想除之而后快,谁知道秀保抢先了一步,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惋惜呢。 但阿绛自认为此事与家康无关,乃是秀保肆意杀戮的结果,便劝慰家康道:“家父被任命为旗头乃是主公对他的赏识,若不是丰臣秀保蓄意挑起三国一揆,家父及族中亲属又怎会死于非命?还请主公为我中田一门讨个公道。” 德川家康眉头一皱,一脸为难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为时政报仇,只不过丰臣秀保乃是太阁的侄子,坐拥百余万的封地,要是真的兵戎相见,非但不能为时政报仇,倒会使生灵涂炭,殃及关东的百姓啊。” 听了家康这么说,阿绛不甘地流着眼泪,撕咬着嘴唇问道:“主公,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惩治这个魔鬼么?” 家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中窃喜却面待无奈地说道:“除了刀兵相见,恐怕就只有行刺这条路了,可行刺乃是九死一生的差事,我上哪里才能找到死士愿意以身涉险呢?” 阿绛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女自幼随家父习得一身武功,虽算不上精湛,但对付丰臣秀保这种不学无术,武功废弛的纨绔子弟却是绰绰有余了。还请主公体谅小女为父报仇之心,为小女刺杀秀保指条明路。” 家康心中早已是点了一百次头了,可嘴上却是一千个不答应,他神情沮丧地说道:“中田一门就剩你一人了,怎还能让你去冒这种危险?为了对得起时政的在天之灵,我是不会允许你那样做的。” 阿绛流着眼泪拜服在家康面前,哀号着请求他答应自己的请求。家康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忍痛”为她设计了一套详细的刺杀方案。 说是设计方案,无非就是让家臣对阿绛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能顺利接近秀保,自己的义务也便是尽到了。至于成功与否,本应看她的造化,但是家康却已有自己的打算。 关于阿绛准备行刺秀保的事情,家康在事前只是和本多父子透露过,对于其他家臣,甚至是井伊直政,他都没有如实相告,只是命令他们对阿绛乔装成阿国的事情不做干预,至于个中缘由,既然他不愿说,这些家臣也是不敢追问的。 其实直到发前一天,家康才将准备纵容阿绛行刺秀保的计划告诉了本多父子。本多正纯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主公,即便刺杀大纳言是阿绛自己的主意,但若真是让他死在江户,本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到时太阁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家康听后笑而不语,侧过身询问道:“正信,你有什么看法?” 本多正信瞥了一眼正纯,恭敬地回答道:“臣下没有异议,相信主公不会让阿绛得逞的。” 家康听罢哈哈大笑,对正信颔首赞赏道:“知我者莫若正信啊,正纯,你可要好好向你父亲学习,以现在的能力可是接不了班的啊。” 本多正纯随即为自己的考虑不周鞠躬致歉,家康继续说道:“不错,我是打算放纵阿绛行刺秀保,但这只不过是为了试探秀保,绝对不会允许她刺杀成功的。” “试探?主公对大纳言还是不放心么?”本多正纯问道。家康点了点头:“你上次寄回来的书信只是告诉我秀保和三成不和,可以趁此机会拉拢。但是前提条件你却不清楚,我需要的是听话的狗,不是随时可能反咬我一口的老虎,如果不能证明他符合这一点,那便只能做敌人了。” “这便是主公在宇都宫安排忍者的原因?”正纯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家康继续说道,“如果发现他秀保乃是碌碌无为之辈,我自会放心拉拢他,可如果他是可塑之材,那么,我便只好让满腹在宇都宫的忍者在上野除掉他,那里反正已不是我的地盘,大可以全部赖在骏远三那些豪族身上,即便太阁事后怀疑也定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当然,我会坐在秀保旁边保护他,只要阿绛一掏出匕首,我便立即将她踢到堂下,这样也就不会惹出大麻烦了。” 听完家康的计划,正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下去为阿绛安排相关事宜,时隔一天,便有了宴会上那惊险的一幕。不过家康没想到的是,驹姬竟能抢在自己前面阻止阿绛的行刺,这到让他对这位最上家的公主刮目相看。 时间转回到现在,在探望了驹姬,并对秀保表示歉意和安慰后,家康便与本多父子一同前去书房商讨下一步计划。 刚一回到书房,家康便如同孩童般眉飞色舞地对正信说道:“没想到啊,这位侍中殿下比金吾中纳言还要愚笨,比前关白还要残暴,如此‘人才’若是不加以利用可真是浪费啊。” 本多正信赞同地点了点头:“此人酒后乱性失德,喜怒无常,本以为中田城的事乃是杀鸡儆猴的计谋,但从他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斩杀阿绛来看,便知其本就喜好杀戮,视人命如草芥,如此残暴之人怎能匡扶丰臣家的基业?” “不仅如此,”本多正纯也发表自己的看法,“他竟听信阿绛一面之词,认为此次事件皆是她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头脑如此简单之人,日后若是追随主公,略施伎俩便能使其为本家死心塌地,更不可能反戈一击。” 家康欣慰地看着正纯,昨天还是糊里糊涂不知所以,今天便已参透个中玄机,确实值得夸奖:“你能想到这点我很欣慰啊,不过还有一点想必你们都没察觉到,那边是秀保对驹姬的重视。” “这一点很重要么?”正纯摸了摸脑袋又是一头雾水。 家康有点调侃地反问道:“难道不重要么?俗语道‘红颜祸水’,他秀保本是伶仃大醉,却因为驹姬受伤陡然清醒,还没从阿绛口中套出实情便一刀结果了她,如此重情之事放在一般人家倒是可以传为美谈,但他终究不是一般人,而是注定要卷入天下纷争的大名,过于看重所谓的红颜知己,终究是不会得到天下的。” 听完家康这番解释,本多正信随即询问道:“既然如此,派驻宇都宫的忍者…”“让他们回来吧,像大纳言这样的人才多多益善才是,怎可随便要了他的性命。”家康命令道。 于此同时,秀保正在驹姬窗前苦苦等待着她的苏醒。见没有外人,秀保便命令岛清兴将门关上,随即一改满脸的醉意,朝着藤堂高虎鞠躬道:“迫不得已,还让你受委屈了。” 高虎也是一改愤懑的表情,还礼道:“主公如此可真让臣下无地自容了,要不是早先得到知道您的酒量,还真会信以为真呢。” 岛清兴这时也插话道:“高虎说的对啊,他们不知道主公的酒量,可我们还能不清楚么,既然您演得那么逼真,臣下也便将计就计了。只不过连累了驹姬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这可戳到秀保的伤口上了,他虽是猜道家康想借机测探自己的品行,但着实没想到他竟会想出派遣刺客这种极端的方法,更没想到的是,驹姬为救自己竟会如此奋不顾身,秀保怎能不愧疚呢? “殿下…”驹姬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呼唤道。 见驹姬清醒,秀保顿时喜极而泣,双手紧攥着她的手激动地回应道:“我在这,秀保好好地坐在你面前啊。” 驹姬伸手轻抚着秀保的脸颊,满足地笑着说:“殿下没事臣妾即便是死也安心了。”“说什么傻话,只不过是手臂受伤罢了,好好休息几天便可痊愈了,到时候你还要陪我赏梅呢。”秀保安慰道。 驹姬听了顿时双颊微红,樱唇紧闭,将头转向一侧便睡去了。看着她这般娇羞的表情,秀保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也是这种表情,也是这种温馨,只是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驹姬的秀发,满眼温情地注视着她,心中默默念道:“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总算把这段儿女情长写完了,这时熊仔最不擅长的类型,要是写得不好大家也别太在意啊) 第四十三章 家康的宝物 虽说驹姬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为防夜长梦多以致家康看出破绽,秀保等人在江户只逗留了三天便起程前往下野宇都宫。临行之时,家康率一干重臣亲自到二之丸为其送行。 虽说秀保是以驹姬“思乡心切”为由匆忙起程,但家康却觉得他是担心再住下去可能还会遭遇不测,于是躬身道歉:“当日之事全因在下防范不周,以致殿下身处险境,实在愧对您对在下的信任,还请恕罪。” 秀保都记不得这是家康第几次向自己道歉了,自那晚过后,这只老狐狸每天都要来二之丸和自己寒暄一阵,其中虽有赔礼道歉凑近乎的意思,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自己不放心,想继续试探了解自己。 秀保听罢赶忙摇头,示意家康不要在意,可这老头却像是动了真情,死活不肯原谅自己,还命小姓抬出黄金千两、玉佛两尊、名刀三把以及狩野永德的唐狮子图屏风赠予秀保,非得让他接受才肯放行。 秀保看到如此厚礼顿时激动不已,死死握住家康的手感谢道:“既然内府殿下执意相赠,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只不过此次北上会津路途遥远,如此大额的黄金携带多有不便,因此在下想用这些黄金向殿下换取一样宝物,不知您能否忍痛割爱?” “宝物?”家康不解地问道:“恕在下愚笨,不知殿下所指何物啊,竟愿以千两黄金相换?”秀保笑着回答道:“听闻殿下甚好鹰狩,不知能否赏赐在下一只?” 家康颇有些惊讶,虽说自己爱好养鹰,但那不过是业余消遣,上不了台面,可秀保竟将其如此看重,甚至愿意以千两黄金相换,这种荒唐的行为除了纨绔子弟还有谁能做得出呢?不过家康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秀保越是骄奢**,才越能放心地让其为自己效力。 想到这里家康欣然应允:“能与殿下志趣相投乃是在下的荣幸,现在鹰舍中正好新进了几只苍鹰,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前去甄选?” “苍鹰啊…”秀保若有所思地念道,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家康:“恕在下冒昧,苍鹰的话在下家中已有十数只,实在是不想再有增加了。”家康见秀保推辞便追问道:“既然如此,敢问殿下青睐于哪种猎鹰,只要在下鹰舍中有的,请殿下无需顾忌随意挑选。” 秀保并没有搭话,只是颇为恭敬地请教家康:“不知内府殿下听说过‘玉爪’么?” “玉爪?”家康有些惊讶地重复着。 如此表情也不无道理,“玉爪”乃是“海东青”的一种,而“海东青”是原产于黑龙江等地,广泛分布于东北亚及北美的一种十分珍贵的猎鹰。 海东青身小而健,其飞极高,是狩猎中的重要帮手,能袭天鹅、搏鸡兔。由于天鹅以珠蚌爲食,食蚌后又将珠藏于嗉囊,因此女真人训练海东青捕捉天鹅取珠,金章宗曾亲纵海东青擒鹅,所以女真人很看重这种猎鹰。当年辽主天祚帝好打猎,每年冬天便逼迫女真族发甲马数百至五国城界猎取,引起了女真人的反抗,最终亡国;明洪武四年,有外邦呈海东青珍禽,朱元璋还特命群臣献诗以示庆贺。 海东青可分为“秋黄”、“波黄”、“三年龙”和“玉爪”等四种,其中纯白色的“玉爪”最为珍贵,哪怕是在原产地中国都不一定能捕到一只,更别说是日本了。 但秀保知道,家康惊讶并不是因为这种鸟的珍贵,而是因为这么珍贵的鸟在他的鹰舍中却有一只。 当年加藤清正出征朝鲜,沿庆尚、江原以及咸镜道一路北上,杀至中朝边境的豆满江(现为图们江),但清正并不满足,而是渡江对明朝境内的兀良哈部展开攻击,在付出轻微代价后,清正攻陷了女真人的一个城寨,而这只“玉爪”便是他的战利品之一。虽然后来由于女真人的反扑清正退回了朝鲜境内,但“玉爪”则被他带回日本,并且奖励给了为他提供后勤保障的锅岛直茂,此后锅岛直茂借花献佛,又将“玉爪”献给了爱好鹰狩的家康。从此,“玉爪”便作为家康的最爱常伴其左右,家康逝世时也作为其生前心爱之物一同陪葬。 家康自然不知道秀保从哪得到的消息,但是既然亲口答应了,又怎能言而无信,况且若能以此换取秀保的好感,今后争夺天下的筹码便又会增加几分,这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想到这里,家康故作惊讶地回答道:“哎呀,侍中殿下真是品味非凡啊,‘玉爪’可是鹰中极品,一千只‘海东青’里都不一定有一只呢。实不相瞒,在下府中正好有一只,既然殿下喜欢,那就只管拿去好了。” “这怎么可以,那想必可是内府您的心头之物,秀保怎敢夺人所爱啊,这事就当秀保没提过,还请您也一同忘记吧。”秀保执意推辞道。 家康诚惶诚恐地劝说秀保:“殿下如此莫非是瞧不起我家康,别说是区区一只‘玉爪’,哪怕是桦太(今库页岛)的恨狐,只要殿下有意,在下愿派人为殿下前去捕捉。” 秀保见家康如此“诚恳”也只好接受了:“能获得‘玉爪’在下已是欣喜若狂了,桦太可是女真人的土地,对恨狐在下实不敢奢望。” 家康满意地笑道:“殿下高兴便好,在下这就去命人将其带来交与带你下。”秀保却连忙推辞:“‘玉爪’是神物,若随我一路颠簸北上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烦劳内府派人将它护送回郡山,在下感激不尽。” 家康连忙点头应允,并表示马上安排四子忠吉护送“玉爪”上路。秀保和家康寒暄了几句后也率众人起程朝宇都宫进发。 秀保后来才知道,就在他离开江户后,家康当即派人前往虾夷,命令福山城的蛎崎庆广进献恨狐,庆广通过虾夷人与女真人(赫哲族)的贸易获得了三只恨狐交给家康的使者带回了江户,家康则让忠吉将这三只恨狐和先前的“玉爪”一同护送到了郡山城,可见家康对秀保是“动了真心”的。 三天后秀保等人到达了馆林城。这里原本是榊原康政的居城,文禄三年刚刚修缮一新,谁知过了不到一年便因为长吉关事件被迫交付给了池田辉政,白白替他省了一笔银子,康政自己也被移封到了武藏平井六万石,而池田辉政却被移封到了这里,无故增加了三万石的知行,怎能不感激秀保?但是考虑到中间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秀保在馆林仅仅停留了两天便匆忙上路了,这也让辉政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便命令四弟长政率三百马廻沿途保护秀保。 过馆林城继续向东北行进便进入了下野国。下野国自进入战国便一直是群雄割据的局面,并没有能够压制全国的强势大名出现,一直到北条家降服了佐野、小山等豪族才使得局势逐渐明朗。但是随着小田原征伐后北条家的改封,这里再次进入了小藩林立的时代,唯有关东名门宇都宫氏保持着十八万七千石的知行,成为下野国唯一的十万石以上的大名。 庆长二年(公元一五九七年)九月,秀吉突然对宇都宫家进行改易处分,原因自是三成和长政的派系之争。早年秀吉派石田三成作奏者传达宇都宫家事务,文禄二年以后,改由浅野长政担当此职。长政与三成不睦,当主宇都宫国纲却与三成交好,长政提出以爱子长重做国纲的养子兼嗣子,事情不成,长政怀忿在心。太阁检地中,长政举发宇都宫家隐瞒石高,于是秀吉震怒进而导致国除。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蒲生秀行移封宇都宫是和国纲的改易同时发生的,但可能是秀保穿越所导致的蝴蝶效应,宇都宫家此时仍然维持着下野第一大藩的地位,这可让秀保有些难办了,如果不移封宇都宫,还能把蒲生家移到哪里呢? 离开馆林城两天后秀保便来到了宇都宫城,当主宇都宫国纲自是亲自前往城下迎接。在欢迎晚宴上,秀保忍不住问道:“不知侍从殿下是否知晓下野国现如今有多少大名和豪族呢,他们的知行各是多少?” 国纲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就我所知,下野如今除去宇都宫家的十八万七千石外,还有大田原晴清的大田原城七千石,大关資増的黑羽城一万三千石,成田氏长的鸟山城两万石以及佐野信吉的唐沢山城三万九千石,大概就是这些。” 秀保心中算了一下,下野石高约为三十七万六千石,减去上述知行大概还剩十一万石,于是秀保便追问道:“下野国除此之外的领地都是太阁的藏入地么?” 国纲点了点头说:“是的,剩下的就是小山城八万石以及壬生城的三万石了,这两家的家主在小田原征伐时因支持北条家而遭到改易,目前两地是太阁的藏入地,由结城少将负责管理。” “是这样啊,”秀保点了点头,蒲生家的落脚地总算是有着落了。 (这一章的石高查了一下午才基本理清楚,累死我了。大家多少给点票票哈,不能投票的朋友请收藏下,现在的收藏数我都不忍心看啊,为啥一天只有五十几票推荐啊,大家有意见就告诉我,票能投尽量投吧,谢谢大家啦。) 第四十四章 会津处分 秀保知道,历史上蒲生秀行改封宇都宫后的知行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近江日野的旧领两万石,这是不变的;还有一部分便是宇都宫的十二万石。虽说宇都宫家尚未改易,但是以小山、壬生的十一万石来替代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但如果真的采取如此严厉的制裁,蒲生秀行一定会和历史上一样,毫无顾忌地投入家康的怀抱,这是秀保必须要阻止的。因此,经过和高虎以及清兴的彻夜长谈,秀保终于制定了一套相对满意的处置方案…… 秀保到达会津若松城时已是二月七日,年仅十三岁的蒲生秀行终于迎来了决定蒲生家命运的时刻。 由于蒲生家原来的宿老蒲生乡安被迫隐退,宿老便由关盛信暂时担任,他本是北伊势的豪族,后担任蒲生氏乡的骑马队队长,深受氏乡赏识,移封会津至今,一直作为家中重臣辅佐氏乡和秀行,作为经常随氏乡出入京都的近臣,盛信当然知道问责使意味着什么,减封自不必说,更严重的可能会面临改易这样的灭顶之灾。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秀保的态度了,但蒲生家与秀保素无往来,他又怎么会替蒲生家考虑呢?想到这里,关盛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说知道秀保此来的目的,但出于对太阁特使的尊重,蒲生家上下还是精心准备了一场隆重的欢迎宴会,颇有些“最后的晚餐”的意味。 晚宴上,虽然关盛信极力制造一种欢快愉悦的气氛,但是心知即将遭受处分的蒲生家臣却配合不起来,他们几乎都是用一种沮丧甚至带有些哀求的神情看着秀保,希望还能有一丝转机。 秀保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好好的欢迎宴会竟被搞得如此沉重,也确实让他有了怜悯之心。秀保放下酒杯,对坐在身旁的蒲生秀行说道:“多谢侍从殿下的招待,看诸位也是心不在焉,无心下咽,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 蒲生秀行虽说只有十三岁,但深知此事关系家族存亡,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地回答道:“一切就拜托殿下了。” 秀保示意高虎递上事先写好的处置方案,略微检查了一番,便又交还高虎当众宣读。高虎清了清嗓子,端正身子大声宣读道:“蒲生侍从秀行自继位之日起,驭臣不力,经营不善以致家臣纷争,刀兵相向,民怨载道,纲纪败坏,实负太阁重托,今吾奉辞伐罪,着没收蒲生氏所领置赐、会津地方及刈田、信夫、伊達、田村、安达五郡知行共计九十二万石,另赐予下野小山、壬生两地知行十一万二千石,原近江日野两万石予以保留,以上。” “十一万石?!”关盛信的次子一政情不自禁地大呼道,他绕过还没缓过神的秀行,爬到秀保面前哀求道:“侍中殿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怎么可能只保留十一万知行呢,还请您仔细斟酌,切勿曲解了太阁的本意啊!” “混账,侍中殿下乃是太阁钦命的会津问责使,怎能如此无礼,还不给我退下!”关盛信走上前去,抬脚便将一政踢到了一边。 他示意众人安静,强压着满腹怨恨对秀保说道:“请殿下恕犬子冒昧,不过如此处分着实太过严厉,我蒲生家所犯过错不过是家臣争权,至多只是刀兵相向,但却并没有真的大动干戈啊,况且我家主公年幼,自是照顾不到这些,这全都是我等做臣子的罪过,与主公无关啊,恳请殿下据实禀明太阁,务必还我家主公清白。” 秀保无奈地看着盛信:“安芸守以为太阁真的不知道个中实情么?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实在无能为力啊。” 正待这时,一名身着缁衣、尼姑装扮的中年妇人在侍妾的陪护下走进了大堂。 “侍中殿下已然尽力,你们就不要苦苦相逼了。”妇人对在座众家臣命令道,虽说语气温和但却包含着不可置疑的决绝。 “想必您便是冬姬夫人吧?”秀保站起身向妇人鞠躬行礼。妇人双手合十回答道:“阿弥陀佛,世上已无冬姬,贫尼法号妙心。” 虽说年近四十,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但这位妙心院姣好的面容仍旧不逊于妙龄少女,难怪说织田家盛产美女,从这位信长五女的身上便可窥见一斑。 秀保发觉失礼便欠身说道:“秀保一时口误还请大师见谅,正如大师所见,在下虽是问责使,但上述处分皆是奉太阁之意,实在无能为力,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妙心院来到秀行身旁坐下,一边慈爱地抚慰着他,一边对秀保说道:“说是无能为力,恐怕是殿下不敢为力吧?”“大师此言何意?”秀保不解。 妙心院微笑着说道:“贫尼知道殿下仁慈,但为了蒲生家的家业还请您不吝赐教。” “既然您开口了,在下也不便保留了,没错,当下是有方法可以保住蒲生家在会津的地位。”秀保无奈地说道。 一听到有方法保住家业,刚才还是死气沉沉的家臣们顿时焕发了活力,大家兴高采烈地交谈着,完全不顾秀保一脸愁容。还是关盛信看出了秀保的心思,关心地问道:“敢问殿下,究竟是何方法能救本家于水火?” “太阁想向贵方要一个人。”秀保避开盛信的眼睛说道。 “一个人?”盛信问。 “正是,只要一个人,太阁便能给予蒲生家九十二万石的本领安堵。”秀保低下了头。 “究竟是何人?无论是大逆不道的叛贼,还是怀有异心的豪族,只要此人身在会津,我等定当全力以赴将他找出交予太阁。”盛信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安芸守多虑了,此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而是…”秀保欲言又止。 “而是太阁朝思暮想之人吧,侍中殿下?”妙心院双目紧闭,淡淡地问道。秀保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正是如此。” “朝思暮想之人…难道太阁看重了哪家的公主?”盛信不解地问道。 这时秀保的脸几乎贴到了桌子上,可见其羞愧之情。妙心院见秀保迟迟不回答,终于睁开了眼睛,道出了秀保心中的答案:“安芸守大人说的没错,太阁看上了织田家的公主啊。” 关盛信一听,顿时脸色大变,一脸痛苦地拜伏在妙心院脚下,哭泣道:“盛信自知无能,不能保住先主公的基业,但只要有臣在,哪怕是拼上身家性命也要保护夫人和少主的安危啊。” 盛信刚一说完,房内众家臣也一同拜伏道:“臣等愿以死捍卫夫人和少主。” 蒲生秀行本是听得云里雾里,经经盛信如此点拨终于明白了,当即扑到妙心院怀里啜泣道:“十万就十万,只要母亲大人留在孩儿身边,哪怕是一万石秀行也愿意啊。” 妙心院慈祥地抚摸着秀行的头,眼泪终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作为信长的女儿,她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是政治的牺牲品,现在的处境想必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吧。 妙心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颜欢笑道:“鹤千代就是爱撒娇,让殿下和诸位大人见笑了,贫尼愿跟随殿下回伏见面见太阁,鹤千代今后就拜托给安芸守大人了。”说完,妙心院便朝盛信低头行礼,盛信也留着眼泪欠身回礼,并发誓今后将拼尽全力守护蒲生家。 秀保最看不得女人哭泣,心中一软,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妙心院:“大师真的认为只要面见太阁便能保住蒲生家么?” “此话怎讲?”妙心院有些惊讶地问道。 秀保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太阁对您朝思暮想确实不假,但请恕在下冒昧,即便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近百万石土地的,因此即便您妥协了,他也会找其他借口削减侍从殿下的知行。” 秀行听了,抬起头质问秀保:“先父为丰臣家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太阁为何如此狠心,做出这种兔死狗烹之举?” 秀保回答道:“殿下切勿这么说,太阁这么做也是无可非议的,会津乃是战略要地,东北有伊达,东南接德川,西北连最上,西南抵上杉,当初之所以将会津交给氏乡公,也是出于太阁对氏乡公的信任,希望他能凭借会津之地压制住这四大势力。可如今氏乡公已逝,少主年幼,根本不可能再发挥会津的制约作用,这才是太阁移封蒲生家的真正原因。” 妙心院听了心里倒是放松了许多,继续问道:“依您的意思,哪怕是我去伏见也是无济于事?” 秀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太阁心意已决,移封已成定局,何必再费徒劳呢。不过若是您和侍从殿下愿意相信在下,秀保将尽力多为蒲生家争取些封地。” 众人听了秀保的话,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作为秀吉的侄子,这次的会津问责使,怎能将秀吉的本意和盘托出,又怎会愿意帮自己争取封地呢? (谢谢大家的支持,昨天的点击和推荐都上去了,熊仔谢谢大家的鼓励,希望能收到多一些的评论我也好进一步改进,加油!) 第四十五章 若松结义 见秀保如此诚挚地帮助蒲生家,许多家臣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毕竟秀保是太阁的侄子,也是这次的会津问责使,只要他出马替秀行求情,相信即便是削封也不会太过严厉。 但是作为信长的女儿,氏乡的妻子的妙心院似乎没有那么高兴,她用一种略带质问的口气问秀保:“我蒲生家与殿下并无交往,殿下为何要帮本家求情?” 秀保有些伤感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如此做乃是奉了先父的遗命。” “秀长公?”妙心院有些惊讶。 “正是,”秀保点了点头,“先父临终时曾告诉在下,当年氏乡公受封松坂,但在小田原征伐征伐前却专程从伊势赶往郡山城看望他,令他感动不已,两人长谈良久,先父深知氏乡公有当世之才,定会为太阁所不容,便劝氏乡公韬光养晦,以免被太阁找到借口。谁知氏乡公不听先父之言,在小田原征伐中屡立战功,正好被太阁以奖赏为名改封到会津,终于被排挤到政权核心之外了。但先父顾念氏乡公的仁义,深怕将来还会被太阁打压,便将我叫到床前,嘱咐我一定要尽本家所能保护蒲生家,先父说这是为了报答氏乡公,更是不想忠臣蒙难啊。在下知晓太阁的脾性,移封是不能避免的,但在下还是会向太阁据理力争,为蒲生家多争取些封地,以报答氏乡公的恩情。” 听完秀保的叙述,妙心院也有些动容了,当年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她环视堂下一班家臣,又转过脸看向秀保,忧伤地说道:“贫尼嫁入蒲生家已有二十六年,先夫在信长公时便已名震四方,从金崎合战到小牧长久手,从九州征伐到小田原征伐,每次他都是奋勇杀敌,一马当先,为何即便如此也不能得到太阁的信任?远封会津已是无奈,现在又要将我等削封至下野小城,如此待遇,即便有再为名正言顺的理由,也着实让人心寒啊!” 见妙心院已有些悲愤不能自拔,秀保也不禁叹息道:“都怪在下无能,势单力薄,不能遵从先父之命保护蒲生家,还请您和侍从殿下谅解。” 妙心院这才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失礼,急忙辩解道:“侍中殿下切莫误会,贫尼只是突发感慨,绝没有埋怨您的意思,秀长公文武双全,品德高洁,只因先夫的一次探望便时时惦记本家安危,秀长公的品格着实让人钦佩,现在您又谨遵遗愿,不顾后果地向我等道出实情,尽力挽救本家,这份恩情贫尼和蒲生家永世不忘啊。” 刚一说完,妙心院便朝着秀保深深地拜伏下去,蒲生秀行见此情况也号召蒲生众臣一同行礼,顿时,包括关氏父子、蒲生乡可、佐久间安政在内的蒲生家家臣全部拜伏在秀保面前。 秀保被这场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坐拥会津九十二万石的天下第三强藩的藩主和众臣会在这一刻拜伏在自己的脚下。 “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啊。”秀保心里美滋滋的,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他们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自己,若是不拿出些实际行动,岂不是要让他们对自己失望? 想到这里,秀保赶忙示意众人平身,用一种激动得略带颤抖的腔调向众人宣告:“既然大家如此相信在下,秀保也不会辜负诸位的信任,此番回京一定会为蒲生家据理力争,还请各位放心!” “多谢侍中殿下,无论成功与否,我蒲生家日后定当唯殿下马首是瞻,永不背离!”蒲生秀行激动得再次拜伏下去。 “侍从殿下切勿行此大礼,”秀保将秀行扶起来,甚为激动地说道:“氏乡公对先父深情厚谊,秀保没齿难忘,此时此刻,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答应?” 秀行不假思索地拍着胸脯应答道:“殿下有何要求尽管告诉在下,只要秀行力所能及,定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既然如此,在下想与殿下结为异性兄弟,以成就父辈的情谊,不知殿下是否愿意?”秀保躬身失礼道。 听到秀保要和自己结为义兄弟,秀行激动得热泪盈眶,双唇颤抖许久方才应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殿下在危难关头为本家求情已是万幸了,现如今今家道中落,众人躲避还来不及,殿下却愿与在下结为兄弟,这份深情厚谊,我秀行誓死不忘!” 秀保高兴地对秀行说道:“既然侍从殿下愿意,那在下以后便称呼你为义弟啦。” “义兄在上,请受秀行一拜。”说着,秀行便朝秀保行了跪拜大礼。妙心院坐在旁边欣慰地看着他们,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虽说领地被削,但却因此和秀保拉近了关系,为蒲生家再次进入政权中枢打下了基础,这个结果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秀保将秀行扶起来的同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颇为关心地问道:“我听闻义弟已经和内府殿下家的振姬公主定下婚事,不知何时迎娶进门?” 秀行终究还是孩子,一脸羞涩地看着秀保,回答道:“不瞒义兄,振姬去年夏天便已嫁入府中,现在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是这样啊,”秀保微微点了点头,秀行今年十三岁,振姬也才十六岁,这么早便嫁入会津并怀有身孕,可见家康对于这门亲事是多么迫不及待啊。 “我有一个想法,”秀保笑着说道:“你嫂嫂如今已怀胎七月有余,待我回京不久便会诞下子嗣,振姬夫人今年秋天也会为你诞下后嗣,我希望能借此良机,再为促成一件喜事。” “贫尼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能与丰臣家联姻乃是本家无上的光荣啊!”妙心院迫不及待地表示赞同。 “可若是两家同时诞下男孩或是女孩呢?”秀行觉得两方孩子都尚未出生,如此匆匆决定恐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秀保怎会考虑不到这种结果,他拍了拍秀行的肩,笑嘻嘻地劝道:“义弟无需担心,如果是男孩则向我们这般结为兄弟,若同是女孩那便结为姐妹,这样不就可以了么?” “既然如此,那就全凭兄长做主了。”秀行十分恭敬地答应了,并且趁机将“义”字去掉,进一步和秀保拉近关系。 秀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由于还要陪驹姬回一趟山形城,便不在会津多做逗留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既然这样,为弟也就不做挽留了,那便请兄长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早好有精神赶路。”秀行说完便亲自为秀保带路,将他和驹姬护送回了寝室。 在秀行走后,高虎和清兴便如同苍蝇似的又粘上了秀保,高虎不解地问道:“主公,臣下觉得没必要因为氏乡公看望过先主公便如此舍身报答,与太阁顶撞那可是祸及自身啊。” 清兴也是赞同高虎的意见:“蒲生家现如今家道中落,本家与其交好确实无利可图,要是因此得罪了太阁,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秀保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可爱,是啊,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在为将来的那场合战暗中布庄呢? 秀保只是说了一句:“你们觉得我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么?”说完便将他们推出房间,不一会功夫房中便鼾声大作起来,二人无奈,却也只好悻悻地休息去了。 第二天清晨,在秀行等人的目送下,秀保一行人向着更为寒冷的出羽山形城行进。由于已经处理完正事,秀保便不愿继续麻烦池田长政,出发时寒暄了一番便让其回上野去了。 百余人的队伍在这陆奥的冰天雪地里艰难的前行着,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冰住了,生在南方的秀保那见识过这种严寒,即便穿上皮衣仍是在车中冻得瑟瑟发抖,这让身边的驹姬颇为心疼。绕过猪苗代湖继续北上终于进入了出羽国,比起南陆奥,这里的天气更为恶劣,远近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连山都冷地在颤抖,空气似乎也要凝固了,那刮过脸颊的北风,早已让随行武士皮肤开裂,耳朵和双手也都长出了冻疮。 而此时秀保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是在车中,可薄薄的车厢即便是挡住了北风也挡不住彻骨的寒意,秀保一开始还是和驹姬在车中有说有笑,可是随着气温的降低便逐渐支撑不住了,此刻竟裹着裘衣蜷缩在车厢的一角。 见到秀保为了使自己和父亲团聚不惜亏待自身,驹姬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悄悄挪到秀保身后,解开小褂和唐衣,缓缓地将他抱在了怀中。由于温度的改变,秀保从半昏睡状态逐渐清醒,他发现一双玉手紧紧地环在腰间,后背更是觉得什么东西顶着有几分异样。 秀保想转过脸看个究竟,却正好和驹姬的目光交汇到一起,两个人的脸顿时都红了起来,还是驹姬反应快些,她先把脸转向一边,身体轻轻地靠在秀保背上,害羞地说道:“大人为了妾身远上出羽,妾身除此之外无以为报,您现在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其他的便交给臣妾吧。” 秀保欲言又止,虽说初次和驹姬亲密接触,但这种感觉确实那样熟悉,那样温馨,以至于将这种接触作为了一种享受,让人欲罢不能。秀保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驹姬的手,很是陶醉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那,那今后也要麻烦夫人多多关照了。” 第四十六章 赖乡的情义 一番**过后,秀保便揽着驹姬在车中睡着了。不知是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藤堂高虎隔着帘子向秀保禀报:“主公,米泽城城主蒲生赖乡想请您到城中一聚。”秀保坐起身,轻轻地将裘衣盖在驹姬身上,掀开帘子询问道:“现在已进入置賜郡了?”“正是,前面不远便是米泽了,备中守大人刚刚派遣家臣前来接驾。”高虎恭敬地回答道。“也好,正好可以让军士们好好休息一下。”秀保从车中走了出来,便看见两个武士模样的人冻得面部青紫,在雪地里不停地打着摆子,见秀保露面,两人当即小跑着来到他跟前,拜伏在秀保脚下:“小的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等候侍中殿下,请殿下入城稍作休整再行上路。” 秀保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也只有不远处的那座三层天守算是一道风景了,于是便命二人先行回城通报,自己也加快速度向米泽城行进。米泽城本为大江氏的居城,大江氏灭亡后便成為伊达氏的支城。天文十七年(公元一五四八年),伊达晴宗將居城迁到米泽城。丰臣秀吉討伐小田原後,下令政宗移封至陸前岩出山,拥有五十八万石领地,包括米泽城在内的出羽置赐郡則由蒲生家臣蒲生乡安取得,由于蒲生骚乱,乡安被迫归隐,这里便交由蒲生赖乡镇守。至于后面的历史大家便耳熟能详了,由于越后的上杉景胜移封会津,米泽城便成为直江兼续的居城。兼续入城后便将城名改为舞鹤城,同时进行城的修缮工作。关原合战时,由於上杉景胜从属西军,战后领地由会津一百二十万石,减封为米泽三十万石(其实还包括陆奥的伊达郡以及信夫郡),之後上杉氏十三代当主便以米泽城为居城,直到明治时代。虽说米泽后来成为了上杉氏的居城,但现在却只是蒲生家在出羽的一个据点,再加上是平城,易攻难守,因此颇不受本家重视,仅仅保留了伊达统治时期修建的三层天守和轮郭,就连堀也是蒲生乡安担任城主时重新挖掘的。被氏乡称为“蒲生家的依赖”的蒲生赖乡为何会被外放米泽,秀保当然清楚。历史上,这位蒲生赖乡在主家转封宇都宫后便投奔了石田三成,并且改名“蒲生乡舍”,意为“舍弃蒲生家”,成为了三成麾下为数不多的猛将,但最终和岛清兴一样英勇地战死在了关原。出于对他的钦佩,其实还包含着将其纳入麾下的私心,秀保一见面便鞠躬施礼,这倒让赖乡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惶恐地还礼道:“卑职与殿下素未谋面,何须行此大礼?”秀保直起腰回答道:“备中守这一年来为丰臣家受苦了,受在下一拜有何不可?”赖乡听秀保如此说,眼圈顿时红了,激动地说道:“来,侍中殿下请进屋内说话。”说完便将秀保等人领进了御殿。待众人坐定,赖乡便说道:“殿下到访若松时,卑职正在处理公务,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拜访,昨天正好得知您将路过米泽,便立即安排家臣在路旁等候,若是惊扰了殿下还请见谅。” 秀保随意地挥了挥手:“备中守多虑了,您的两位家臣冒着风雪等候在下已是让秀保感动不已,何来惊扰一说?倒是殿下,想必为太阁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是哪里的话,侍中殿下可比这么说。”赖乡羞赧地说道。 “若不是这样,您怎会被远放到这极寒之地呢?”秀保不顾赖乡的感受追问道。 赖乡作为武士,动嘴自是比动刀还要麻烦,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便只好坦白道:“既然殿下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秀保微笑着对赖乡说:“殿下可曾去过伏见?每到春天,城中的花苑中便会开满各种各样的鲜花,色彩斑斓,争香斗艳,引人注目,而花苑角落里的松树和柏树却仅仅是挂满了绿油油的叶子,无人驻足观赏;可是一到冬天,这些花朵却都枯萎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晃着,再也不复当初的美丽,而那些松柏却仍然保持春天时的模样,屹立挺拔,巍峨肃穆。太阁曾经告诉在下,鲜花纵是美丽,但松柏才是整个花苑中最美的景色。备中守殿下,您便是我丰臣家的松柏啊!” 赖乡没想到能获得秀保如此高的评价,眼眶顿时湿润了,激动地说道:“卑职不忘太阁之恩,一年来屡次劝说主公珍视情义,切勿因为处分而背弃太阁,可主公非但不听,反而迎娶振姬为正室,更将卑职赶到这荒凉的米泽城,不管不问,受尽了冷落。现在只有殿下能明白在下的良苦用心,得您一言,赖乡真是死而无憾了。” 秀保见赖乡已被自己感动,便趁热打铁道:“备中守身为陪臣,却处处为丰臣家着想,在下实在感激不尽,恕在下无礼,既然侍从殿下对您如此绝情,何不…” “非常抱歉,您的好意卑职心领了。”秀保话还没说完便被赖乡拒绝了,“卑职虽是心向丰臣家,但有些事还是要和殿下说明的。” “备中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秀保一脸温和地回答道。 赖乡正色说道:“听闻殿下与石田治部关系不恰,而在下却与石田治部相交多年,一直不曾背离,现在若是出仕殿下,岂不是背弃挚友陷自身于不义?还请殿下打消这个想法。” “明白了,”秀保叹了口气,“备中守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在下的请求确是过分了,还请您见谅。” 赖乡抿了口茶,颇为欣赏地看着秀保:“殿下看重卑职乃是卑职的幸运,感激都还来不及,怎能怪罪呢?此事就此打住,卑职后院有一眼温泉,乃是去疲解乏的绝佳去处,若殿下不嫌弃,可与夫人一同前往。” 听出赖乡已无归顺之意,秀保也就不再强求,向他道谢后便领着驹姬泡温泉去了。看着秀保渐行渐远,赖乡轻声感慨道:“通晓世事,求贤若渴,三成终究要败在他的手下啊。” (今晚还要加班写作业,实在没时间,思路也不清晰,字数不多还请书友们包涵,希望大家等多到讨论区为我提建议,能收藏的尽量收藏,能推荐麻烦也给熊仔留一票,谢谢大家。) 第四十七章 后院起火 就在秀保和驹姬在米泽城享受温泉的同时,大和郡山城却是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菊姬怀胎已有七月,再加上又是秀保的正室,自然受到了全家人的关心和呵护,智云院几乎每天都要到佛堂中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祈福,阿江作为菊姬“曾经”的嫂子,自是也是对她呵护备至,再加上已有生育儿女的经验,应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家中的侍从和婢女也都是从早忙到晚,府中上下皆是一片忙碌景象。 虽说是“全家总动员”,可唯有一人似乎置身事外,丝毫不关心秀保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没错,便是那位浅野家的公主樱姬。 就在府中众人奔波忙碌之时,她却依旧召集公卿家的公子小姐在府中吟诗作画,完全不顾及众人鄙夷的眼神。每当菊姬在侍女的陪同下散步经过她的花园时,总会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哎,有人为了香火有继便受十月怀胎之苦,即便是儿孙满堂又有何意义呢,毕竟不如纵情山水,徜徉诗海来的快意啊。” 菊姬并未读过多少诗书,但这番话还是听得明白的,再加上自己生性要强,受不了这般冷嘲热讽,多次想冲上去与樱姬争论一番,但每次都会被身旁的侍女死死拦住,再加上自己也知道有身孕不宜动气,终于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阿江的耳朵里,虽然身为家中的侧室,但菊姬一直都是将她当做嫂嫂来对待,毕恭毕敬,有什么事情都会和她商量,菊姬怀孕后更是将家中的事务全权交由阿江管理,使她成为家中的实际掌控者。 虽说阿江的性格比菊姬好不到哪里,但有过三次婚姻的强悍经历让她学会了许多,性情也逐渐平和了下来,在得知菊姬因为樱姬的事大动肝火时,也会主动前去开导,每次都能帮菊姬暂时稳定情绪。 有一次,菊姬受了樱姬的挖苦后来向阿江抱怨,阿江听完后笑着劝慰道:“御前真以为樱姬夫人是瞧不起您么?”菊姬不解:“不是这样,她为何次次恶语相向?” 阿江解释道:“御前是秀保最为疼爱的正室夫人,自是会被她羡慕,再加上您现在怀有殿下的孩子,更是成为全家的宠儿,而她呢,同是殿下的妻子,到现在却连夫妻之礼都未曾行过,受到如此冷落,她怎能不怨恨您呢?” “夫人的意思是,樱姬是嫉妒我喽?”菊姬有些得意了。“正是如此,”阿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她越是嫉妒您越是会恶语相向,只要您不搭理她,不久她便会自觉没趣了。” “是这样啊,”菊姬高兴地笑道,“她是在嫉妒殿下只疼我一个人啊。”从那以后,菊姬便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对樱姬的讽刺没有丝毫气愤,这回轮到樱姬恼怒了,“怎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她时常说道。事情果真像阿江说的那样,过了不到半个月,樱姬便不再挑衅菊姬了,两人若真是这般相安无事,倒也不是件坏事。 可有些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那时刚过立春,虽说东北还是白雪皑皑,但京畿一带已是冰雪逐渐消融,万物开始复苏的初春景象。菊姬在家中蛰伏了一个冬天,此时更是耐不住性子,执意要去外面走走,看看多闻山的晚梅。 阿江虽说不放心菊姬挺着大肚子去郊外赏花,但又抵挡不住她那苦苦哀求的眼神,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这时,从小便在郡山城长大的婢女阿竹突然有了想法,只见她神神秘秘地凑到菊姬耳边,调皮地说道:“御前与其欣赏晚梅,倒不如去看看新开的山茶花。” “山茶花?”菊姬怀疑地看着阿竹,“山茶花至早也要三月才能绽开,现在刚入二月,你这丫头又在骗我了。” “奴婢怎敢欺骗御前,昨天我路过樱姬夫人的花园时便看到好大一片呢。”阿竹认真地说道。 阿江怎能不清楚阿竹的想法,与其去郊外赏花,倒不如在家中来的安全些,也真亏她有这个心思。既然如此,阿江便顺水推舟道:“是啊,早梅晚梅都是梅,想必也没什么差别,倒是这早开的山茶花确是难得一见呢,御前可不要错过啊。” 菊姬自幼喜欢花,不论是山中不知名的野花,还是贵族公卿家花苑中的名贵物种,她都要看个究竟,因此当听说这么早便有山茶花时,她也是动心了,可是想到是在樱姬花园里,她又有些不乐意了。 见菊姬一脸愁容,阿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樱姬和您已有半个多月没起冲突了,想必现在也是心平气和了,御前何不趁此机会与她修好,既能使全家团结又能讨得殿下欢心,何乐而不为?” 菊姬好奇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妙计?” 阿江笑道:“妙计算不上,我看那樱姬好要脸面,御前只要稍微给她个台阶便已足够了。” “台阶?”菊姬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阿江究竟想怎么做。 “正是,只要您给她捎带一碗人参汤略表心意,我想她定不会再为难御前了。”阿江指着侍女刚送过来的补汤说道。 菊姬这才明白了阿江的用意,立即命令侍女将参汤装好,随她一同去拜访樱姬。 樱姬此时也正和许多人来花园中赏花,虽说是“早产儿”,但这些山茶花依旧是花繁艳红,深夺晓霞,众人无不啧啧称赞,樱姬也在这称赞声中得到了从没有过的满足。 正当她沾沾自喜忘乎所以之时,菊姬在阿江的陪护下来到了花园,众公卿子弟见菊姬前来,当即将樱姬抛在一边,凑到这位秀保的正室面前施以大礼。 如此落差樱姬怎能受得了,但自己毕竟是侧室,只好阴着脸向菊姬行礼:“御前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菊姬并没意识到樱姬的不悦,心里正想着和她修好呢,便热情地凑上她跟前说道:“夫人休怪妾身不请自来,这里有厨房刚做好的参汤,特地拿给你尝尝。”说着便命侍女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从食盒中取了出来。 “参汤?”樱姬没好气的说,“御前是想向妾身炫耀么?” “这是什么话,只不过是想让夫人与我一同分享美味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菊姬急忙解释,并从侍女手中接过参汤,递到了樱姬面前。 樱姬见众公卿子弟此时都盯着自己,顿时羞愤难耐,将参汤推开,冷冷地说道:“一同分享?我看御前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吧,这汤还请拿回去,妾身无福消受。” 菊姬已是笑脸相迎,没想到无故遭受这等攻击,终究是忍不住了:“妾身亲自到访意在与夫人修好,还是请夫人喝下这碗汤吧。”说着便将碗向樱姬嘴边送去。 樱姬也不是吃素的,难等受别人强迫,一把将菊姬推开,大吼着“我说不喝便不喝”向屋内走去。 谁知意外便在这时发生了,菊姬身怀六甲,哪能经得起如此推攘,还没等阿江等人反应,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四十八章 樱姬出家 随着菊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不论是公卿子弟还是侍从婢女,全部都一脸惊恐地站在原地,惊吓、同情以及悲观的情绪禁锢着他们,丝毫动弹不得,就连樱姬也是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一脸崩溃地看着从菊姬裙摆下渗出的斑斑血迹。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论是男是女,作为秀保的第一个孩子,如果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胎死腹中,那么,不仅仅是她了,就连她的娘家也定会遭受灭顶之灾,毕竟这是丰臣家的第三代子嗣啊。 “还愣着干什么?!阿竹,赶紧去请大夫和产婆准备接生;於秋,快去通知舜姬夫人,就说御前快要生产了,这边需要乳母,请她务必过来一趟;其余人赶紧跟我将御前抬到后院,记住,智云院那边万不可走漏风声!”还是阿江先反应过来,并且迅速地掌控了局势。 待侍女找来床板,将菊姬抬到床上,阿江转过脸对樱姬喊道:“驹姬夫人,还请您一同帮忙。” 樱姬这才缓过神来,一边答应着,一边站慌张地向菊姬跑去。就这样,在阿江的指挥下,樱姬和几个侍女以最快的速度将菊姬抬到了后院的寝室中。而那些公卿子弟见大事不妙,还没等阿江命人送客,便作鸟兽散了。 刚把菊姬抬进寝室,舜姬便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的后院,她从小便被智云院收养,两年前许配给了桑山重晴的嫡孙桑山一直,前不久刚刚为桑山家诞下嫡子。也就在三天前,由于智云院的要求,她带了孩子到郡山城省亲,暂住在二之丸。一听说菊姬早产,当即将孩子交给侍女,慌慌张张地赶到了本丸。 毕竟是和菊姬从小玩到大的姐妹,见她痛苦地在床榻上挣扎,舜姬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气愤地对阿江吼道:“你告诉我,哪位是樱姬夫人,胆敢伤害御前,妾身定不让她好死!”樱姬本就受了极大地心理压力,又经舜姬这么一恐吓,再次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舜姬见此场景,不顾阿江的阻拦,冲到樱姬跟前,一把攥住她的头发狠狠说道:“早就听御前说家中有个樱姬夫人甚难相处,妾身本是不信,没想到今日你却变本加厉,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侍中殿下身处东北尚不知晓此事,如今便由妾身替菊姬讨个公道!”说着,便举起巴掌向樱姬挥去。 “住手!”从舜姬身后传来略显沙哑但又充满威严的声音。众人循声向门口望去,只见智云院在两个侍女的陪护下迈进了寝室。 “阿江,你为何吩咐下人隐瞒此事?”智云院略带埋怨地质问道。阿江却委屈地回答道:“妾身是担心若是菊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怕您承受不住…” “够了,”智云院摆了摆手,“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怎能瞒着我?你看你们,就知道在这争吵,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好,待会产婆过来岂不是又要手忙脚乱?” 阿江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立即转身对侍女吩咐道:“你们赶紧去准备热水、毛巾、襁褓以及换洗的衣物,对了,阿竹赶快去准备安胎药,以防到时候大夫来了还得现熬。” 舜姬见智云院阻止自己,甚是不甘心,指着樱姬说道:“今天看在母亲大人面子上饶你一命,今后你可给我小心了,没事就别出门,以防掉到井里淹死,坠到山中摔死。” 这可是明摆着得恐吓啊,樱姬一向以“大家闺秀”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哪受得了如此凶狠的诅咒,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智云院看着樱姬被欺负成这样,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来到樱姬身边,蹲下来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道:“夫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嫁到了郡山,那也就是一家人了,为何还要与众人做对,闹得众叛亲离呢?” 樱姬听智云院这么说,觉得她也认为这是自己故意的,于是怆地呼天道:“母亲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啊,您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有谁把我当家人对待啊?殿下不愿与我同处一室,御前也只和阿江夫人来往,就连府里的侍从婢女也都帮我当陌生人看待,您觉得这是一家人么?” 虽说房中嘈杂忙乱,但当樱姬倾诉完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就连躺在床上的菊姬也不禁流下看两行热泪。舜姬却觉得拉不下面子,执意要和她说个清楚:“你说大家孤立你,可你刚一进府,便招蜂引蝶,又是赋诗又是作画,你可曾想过我们的感受?” “你们以为我想么?”樱姬反问道,“父亲大人还未征得我同意便将我许配给殿下做侧室,侧室,你们明白我心中的苦痛么?从进府那一天起,便感觉到众人待我没有在家时那般细致入微,除了低人一等的名分,我得到了什么?要不是借这些风雅麻醉自己,恐怕我早就离开这世上了。” “产婆来了!”阿竹慌张地将产婆领进房间,这才将房中凝固地气氛陡然打破,众人赶紧催促产婆为菊姬接生,樱姬更是跪到产婆跟前,请她不论如何都要保菊姬母子平安。 见房中太过拥挤,智云院便命众人在门外等候,只留阿竹、阿江以及舜姬等人在房中照应。 待智云院走出寝室拉上房门,樱姬“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跟前,满怀自责地请求道:“妾身闯下如此大祸,自知罪孽深重,还请您为我剃度,允我皈依佛门,愿尽此生为御前及腹中胎儿祈福。” 智云院将樱姬扶起来,和蔼地询问道:“你觉得只要入佛门便能得到宽恕么?你现在真的能抛弃这花花世界么?” 樱姬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妾身不求能得到御前的宽恕,但求尽自己所能弥补犯下的过错。至于这大千世界,如果今生还是要在孤独中度过,放弃又有何不可呢?” 智云院并没有直接回答樱姬,而是笑着反问道:“要是我说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有机会弥补菊姬,你会愿意么?” 樱姬听了惊喜莫名,兴奋地问拉着智云院的手问道:“什么方法?不,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我办得到,一定会去做。”智云院听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手紧紧搭在樱姬的手上,回答道:“家中虽说有不少女子,可真正和菊姬交心的却没有几个,阿江毕竟曾是她的嫂嫂,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她说,舜姬现在又嫁到了和歌山,一年可能才来一次,阿竹吧虽说是她的贴身侍女,但婢女终究是婢女,注定不能情同姐妹。因此菊姬和你一样,也是时常感到孤独,我想让你做的便是和她好好相处,成为她的好姐妹,不知樱姬夫人愿意么?” 樱姬从不知道菊姬居然和自己同病相怜,想起当初那些蓄意挑衅她的日子,不由得心生悔意,痛哭流涕地向智云院发誓:“妾身从今以后绝不再刁难御前,一定会像姐姐保护妹妹一样保护她,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智云院看到樱姬有这般觉悟,心里也感到十分安慰。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从房中传出,房外众人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是智云院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江,是少主还是公主啊?” 可房外却只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未听到到有人应答,智云院心想难不成菊姬出事了?便慌忙准备推门进去,谁知这时又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比起之前的哭声更为清脆和洪亮,顿时房中像是唱起了二重奏般抑扬顿挫。 智云院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而樱姬却还是不知个中玄机,焦急地等待着房内的消息。稍过片刻,阿竹终于推开了房门,兴奋地对智云院说道:“恭喜夫人,御前诞下了一对龙凤胎,还得赶紧再找一位乳母啊。” (这几章写得有点狗血,还请大家多提意见啊,还是希望朋友们多多收藏,助我二十一号前破一千啊。) 第四十九章 噩梦 听闻菊姬诞下一对龙凤胎,智云院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赶忙进屋看看自己的小孙子和孙女。 “殿下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为这两个小家伙感到高兴吧。”智云院不禁想起了过世已五年的秀长,要是他仍健在,过不了多久便能听见他们叫“爷爷”了,可有些事是不能假设的,秀长的早逝终究是智云院一生的遗憾。 虽说是母子平安,但樱姬依旧胆怯地站在门口,好奇而又紧张地观望着这身为女人都必须经历的一幕。智云院见她不敢进门,便朝着躺在床上的菊姬望了过去。 通过刚才的一幕,菊姬也是理解了樱姬内心的困苦,再加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平安降生,自是不再打算怪罪樱姬了,于是微微地向智云院点了点头,智云院见菊姬不计前嫌,当即转过头看向樱姬,和蔼地笑道:“夫人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看看少主和公主啊。” 樱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地连忙点头答应,慢慢地挪进屋,看了菊姬一眼,在得到她的点头应允后小心翼翼地凑到两兄妹身旁。这时的场面着实让人觉得一阵温馨:妹妹在乳母怀中贪婪地吮吸着乳汁,满脸洋溢着一种享受的神情;相对于妹妹的可爱,哥哥却是在舜姬怀中沉沉地酣睡着,宁静而又安逸,丝毫看不出男孩子的调皮和活泼。 “看咱家的少主殿下,这般嗜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孩呢。”舜姬一边熟练地摇晃着男婴一边高兴地说道。 “哪有生下来光睡觉不吃奶水的呢,阿舜,你还是给少主喂些奶水吧,小心少主饿着肚子。”智云院颇为心疼地对舜姬说道。 舜姬也是觉得这般酣睡不是时候,稍微加剧了晃动的幅度以唤醒男婴,谁知他仍是眯着双眼,对这种幅度的晃动处之泰然。 舜姬见此更加来了兴致,转过身对着菊姬夸赞道:“御前快看,少主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将来定能和侍中殿下一样成为丰臣家的栋梁。” 听到舜姬如此夸赞幼子,菊姬也是十分欣慰,有些害羞地回答道:“少主刚刚出世,不懂世事,难道姐姐经常出入阴阳寮,要不然怎能为他预测未来呢?” 舜姬听了挠着头憨笑道:“妾身虽不懂阴阳之术,但御前和侍中不论在哪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凭此一点,想必少主和公主都不会是凡人啊。” 见姐妹二人相聊甚欢,智云院便插嘴道:“阿舜,叫你给少主喂奶,你倒是和菊姬耍起贫嘴来了,赶紧先把少主伺候好了,待会再聊也不迟啊。” “是,女儿知道啦。”舜姬调皮地回答道。说完便继续晃动着,想把男婴弄醒,但这时可不管她如何剧烈晃动,男婴仍是紧闭双目,纹丝不动。 舜姬感觉有些不对劲,便用手指轻轻捏了下男婴的鼻子,谁知刚一捏下去,舜姬的表情便凝固了,没有了先前的喜悦和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惊慌。 看到舜姬脸色不对,智云院关心地询问道:“阿舜你怎么了?” 舜姬先是抖动着嘴唇,之后手、脚乃至全身都随着脸部的抽搐战栗起来,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道:“少主…少主他…断气了。” 虽然声音很小,但智云院还是听到了,她看着驹姬在床上焦急地望着自己,终于忍住了悲痛,命令大夫马上医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男婴。智云院当然清楚,在这个时代,婴儿夭折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谓的“无论如何保住少主”,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果然,在周围众人的注视下,大夫缓缓地将襁褓合上,跪在智云院跟前悲怆地说道:“启禀夫人,少主,少主他已经去世了,还请您节哀。” 智云院终究是承受不住这般打击,随着一声哀嚎,重重地倒在了侍女的怀中,舜姬见状,当即命人将她抬到了床上进行医治。 舜姬是第一个发现男婴夭折的人,但她却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一只手挽着男婴,一只手拽住大夫的衣领撕心裂肺地责问道:“你胡说!少主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功夫便去世了?定是你医术不精,害死的少主!” 大夫哪敢承担如此大的罪名,当即转身向舜姬磕头请罪,啜泣道:“小人冤枉啊,少主的死确实和小人无关,乃是血块淤积,压迫颅中所致,即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啊。” 听到大夫说男婴颅中血块淤积,舜姬便哭泣着追问道:“生下来还是好好的,脑中怎会有血块?” 大夫抬起头看了樱姬一眼又立马低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应该是御前临产前受到冲击,正好触及少主头颅,因而导致颅内积血,呼吸不畅,最终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菊姬从床上做起来,一眼迷离地看着舜姬怀中的男婴,伸出双手示意将孩子交给她。舜姬实在不想菊姬伤心,不肯将男婴交给她,劝说道:“御前,少主已逝,请您节哀,后事就交给妾身去办吧。” “把孩子给我!”菊姬发疯似地吼道,如同受伤的母狮注视着猎人般死死地瞪着樱姬,舜姬没办法,只好将男婴交给了菊姬。直到抱到孩子,确定他已停止了呼吸的那一刻,菊姬才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将男婴贴在脸庞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撕心裂肺,声声带血,几乎将众人的心灵穿透,魂魄撕裂,屋内无一人不为之动容哭泣。 舜姬看到菊姬如此痛苦,心中更是悲愤难耐,拽着樱姬的胳膊将她拖到了菊姬床前,一把将她朝床沿推了过去,谁知舜姬用力太大,竟让她头部直接撞到了床脚上,大股鲜血顿时从樱姬的额头淌了出来,不一会功夫便顺着下巴滴到了榻榻米上,染红了樱姬洁白的和服。 樱姬此刻怎能顾及自己的伤势,跪着挪到菊姬身边,哭泣道:“御前,这都是妾身犯下的滔天罪行,妾身不指望能得到您的原谅,但求您保重身体,毕竟还有小公主以及侍中殿下需要您照顾啊!” “贱人,竟还有脸提侍中殿下!”舜姬一脚将樱姬踢翻在地,这一脚力度确实很大,樱姬挣扎了好久才勉强支撑起来,她用手擦去眼睛周围的血渍,冲着舜姬笑道:“您说的对,我是永远无法面对侍中殿下了,杀人偿命,现在我便用自己的这条命来偿还所犯下的罪过。” 第五十章 义光之请 樱姬挣扎着站起身,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向门口走去,虽说知道她是打算自杀谢罪,但没有一个人敢于或者愿意上前阻拦,毕竟,被她害死的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而是丰臣家第三代中唯一一个男孩。 舜姬越想越是来火,忍不住地追到门口,一脚将樱姬踹出门去,嘴里还喋喋不休道:“瞧你这模样,也配为少主殉葬?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污染御前的眼睛,也别想着让本家赐你条白绫,你不配!随便找口枯井了结就也就罢了,要是敢出去四处张扬,小心拉你们浅野家一同陪葬!” “够了!”菊姬冲着舜姬咆哮道,众人一听当即跪倒在地,静静地等待着菊姬的吩咐。 菊姬勉强着从床上坐起,仔细端详着屋内每个人的脸庞,无一例外地挂满了恐惧、悲伤和同情,唯有舜姬的脸上多了些愤怒,樱姬的脸上渗透着绝望。 “姐姐,”菊姬小声地呼唤着舜姬。舜姬立即小跑到菊姬床前,跪在地上关心地询问道:“御前有什么吩咐么?”菊姬小心地将男婴抱给了舜姬,虚弱地说道:“你把孩子送到本家的菩提寺,让崇传大师为他超度,之后便在箕山(秀长塚所在地)找个隐秘点地方安葬,这样的话,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替我好好照顾他了。” “就这么埋了?不用等殿下回来么?”舜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图劝说菊姬:“这恐怕不妥吧,怎么说都是本家的第一个男丁啊。” 菊姬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照我说的做便是了,还有,你去告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下人,务必要让他们守口如瓶,就当我只生了一个女孩,要是走漏半点风声,立即仗杀,绝不宽待。” “御前!”舜姬扶着床沿哭泣道:“万不能这样对待少主啊,即便是低调入殓,也要上世人知道您为丰臣家诞下过男丁啊。” “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有过这个孩子啊。”菊姬望着襁褓中那张稚嫩的笑脸,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难道您也不打算让侍中殿下知道么?”舜姬简直觉得菊姬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了,在那个年代,嫡长子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当主,即便是夭折也会举行隆重的葬礼为之超度祈福,秀吉的第一个孩子石松丸便是典型的例子。可菊姬不但要求低调处理,甚至连秀保都不打算告诉,这种行为舜姬着实不能理解,甚至担心菊姬是不是忧伤过度以致思虑混乱,才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处理方式。 菊姬仍是乏力地摇着头,轻声说道:“孩子没了,我一个人伤心便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殿下陪着我再痛苦一回么?好了,不要说了,你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万不得走漏风声,即便是太阁那边也不行。还有,”菊姬停顿了一下,狠狠地撕咬着嘴唇,貌似是要做出很艰难的决定,终于,她将头低下,叹息道:“赶紧找人为樱姬夫人包扎伤口,要是发炎了可就不妙了。” “包扎伤口?御前你没事吧,那贱人可是杀害少主的凶手啊,她死一百次都不够,还包扎伤口作甚,直接让她自己了结就是了。”舜姬这下彻底认为菊姬疯了。 刚才舜姬那一脚却是重了些,樱姬这次再也没能站起来,疼得在门口直打滚,虽说众人动了恻隐之心,但一想到她所犯下的罪孽,便将脸转到另一边,任由她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挣扎着,哀嚎着。 听到菊姬发话为自己包扎伤口,樱姬强忍着彻骨的疼痛,艰难地对菊姬说道:“舜姬夫人说的对,犯下如此滔天大祸,我是死不足惜的,御前无需可怜我,我说道做到,自会给您和少主一个交代。” “你觉得自己的死能够补偿得了么?”菊姬冷冷地问道。 樱姬也不糊涂,自是猜出菊姬话里有话,于是扶着门框勉强站起身,紧张地追问道:“御前这是什么意思?杀人偿命,我害死了少主,当然是用我的性命相抵,您还想怎样?” 这时,菊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直直地盯着樱姬:“夫人这么说我可以接受,但不知侍中殿下能不能接受,太阁殿下能不能接受?” “关太阁殿下什么事?”樱姬故作不解地询问道,她当然知道菊姬究竟想说什么,只是不敢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既然夫人不明白,那我就好好地和你说清楚。”菊姬的声音叫刚才清脆了许多,“这个孩子不仅是我大和丰臣家的嫡长子,也是丰臣家族第三代中唯一的一个男孩,他的死岂是你一个人便能抵偿的,要是传到太阁的耳朵里,恐怕你们浅野家都要殉葬吧。” 樱姬终究还是从菊姬口中得到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再次跪了下去,一边向菊姬磕头一边为娘家求情。 “所以说,你的死又有什么用呢?”菊姬哼道,“倒不如活下来,陪我一同照顾殿下,多为本家增添香火,以期将功赎罪,不知你愿意么?” 菊姬此话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顿时炸开了锅,众人都不敢想象菊姬竟能如此大度,就这样宽恕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江顿时拍了拍胸部,总算是松了口气,唯有舜姬不依不饶,指着樱姬的鼻子对菊姬说道:“御前,让她自尽已是天大的宽容了,您要是这样放过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少主啊。” 菊姬虽是心如刀绞,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实,劝慰舜姬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只能说我们母子今生无缘了,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何必还要再搭上一条人命呢?作为殿下的正室,怎能不思虑周全,若是轻率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和太阁又有什么区别呢?” “请御前慎言,”阿江劝阻道,“太阁因怀疑关白谋反,竟将其满门抄斩,这事早就成了天下的禁忌,御前拿自己和太阁相比,难道是担心浅野家…” 菊姬点了点头:“樱姬夫人的哥哥浅野幸长因为私通关白而被流放能登,虽说最近刚被放回来,但这已让太阁对浅野家起了疑心,若是再让他知道这件事,估计又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啊。” 听到菊姬如此为自己的娘家着想,樱姬早已是泣不成声了,她不顾浑身的伤痛,爬到菊姬床前,凝噎了许久方才发出声来:“御前以德报怨,救本家于水火,这份恩情,樱姬即便是死上百次也不足以回报啊。” 菊姬挥了挥手示意樱姬不要多说,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满脸的血渍以及身上那件脏得不能入目的和服,菊姬实在不忍心再对这个仅比自己大一岁的女孩经历更为残忍的事了,只见她默默地将左手伸到樱姬面前,微笑着说道:“就像你和智云院保证的,今生今世都要做我的姐姐保护我好么?” 樱姬看着菊姬苍白的脸上淡出两颊红晕,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不论是恐惧、痛苦还是愧疚、感动,全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她紧紧地握住菊姬的手,激动地颤抖着身躯,菊姬也任由眼泪滴落在自己手上,暖暖的,仿佛能将心中的冰雪融化。 舜姬看到这一幕,竟也不再劝阻,转过头对阿江说道:“夫人,这里就交给您了,妾身现在便去大光院(秀长的菩提寺,久松寺的塔头寺院)。”说完舜姬便将男婴小心包裹好,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出了寝室,阿江也赶紧找来府中侍卫,要他们四处传达菊姬的密令,严禁任何人将这件事说出去。 与此同时,秀保也已携着菊姬来到了山形城,正和最上义光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在鸢之茶室中品茗。 听闻蒲生家即将移封,最上义光不禁好奇地问道:“若真是如此,会津这么的片地方会赏赐给谁呢?” 秀保从义光手中接过刚煮好的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告诉他自己的推测:“不是赏赐,而是移封,据我的推断,可能会是春日山的那位殿下。” “您的意思是上杉黄门殿即将离开越后了?”义光的情绪有些激动。 “正是如此,越后恐怕要分封给他人了”秀保点了点头。 这时,最上义光突然拜伏在秀保面前,极其诚恳地请求道:“最上家的兴旺全拜托侍中殿下了!” 第五十一章 “预订”庄内 见义光如此郑重,秀保赶忙将他扶起,颇为不解地询问道:“究竟是何事,竟劳烦岳父大人行此大礼?” 义光特别喜欢听秀保叫自己岳父,尤其是在公共场合,每次都能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既然是自己人,义光也就无所顾忌了,他指着秀保身旁的屏风问:“殿下可认识这屏风上的三座山?” 秀保虽说来自二十一世纪,但也不是无所不知啊,更别说是日本的山峦河川了,他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小婿久居畿内,对陆奥的山河风貌不甚熟悉,还请岳父大人赐教。” 义光面带忧愁地看着屏风,颇为伤感地叹息道:“这三座山便是出羽三神山,月山的月山神社,羽黑山出羽神社以及汤殿山的汤殿山神社乃是出羽地方的圣地,特别是出羽神社,其中祭祀的羽黒权现乃是出羽国的保护神,可是现如今全部都落到了越后的上杉家手中,我身为羽州探题,如何面对出羽的百姓啊。”说完竟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顿时让秀保为之侧目。 秀保知道义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羽州之狐,怎么这时候反倒为百姓着想了?况且即便是被上杉家占据,景胜也并没有禁止百姓参拜,这也会不对百姓构成什么影响啊?他这么说无非是想得到庄内地方的控制权罢了,那可是最上家几代家督的梦想啊。 庄内地方指的是出羽的田川郡以及饱海郡,因为境内的庄内城而得名。该地在东面依靠朝日山及出羽三山而与最上家的领地阻隔,在南面是越后国的蒲原郡以及岩舟郡(这两处也是比较麻烦的地方,我们以后再说),北面则是由利十二头控制的由利郡,西面便是日本海了。这里地势狭长,并没有什么强势大名的出现,一直是最上氏和上杉氏反复争夺的地方。 天正年间,最上义光曾一度攻占过该地区的尾浦城,逼迫城主武藤义兴自杀,几乎将上杉家赶出了庄内,谁承想武藤义兴竟是上杉家猛将本庄繁长的养父,繁长当即率军反攻庄内,一举攻克尾浦、大宝寺两城,义光自知不敌,急忙从本领调兵增援,可就在这时,秀吉颁布了“关东奥州惣无事令”,义光不得不退兵,本庄地区至此便彻底落入了上杉家的手中。 想到这里,秀保大概清楚义光的心思了,他也是一脸无奈地附和道:“是啊,自从庄内地方落入上杉家之手,这三山便是由本庄繁长控制了。”“所以还请殿下体谅在下的心情,无论如何也请您说服太阁殿下,待上杉家转封后,将庄内地方赐给最上家。”义光诚恳地低下了头。 秀保一脸难办地回答道:“虽说是岳父大人的请求,但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恐怕即便是我说了,太阁也不会答应吧。” “怎么会没有合适的理由?”义光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九户政実叛乱,最上家可是没少出力啊,最后不但没得到奖赏,反而连驹姬的命都差点搭进去,您说太阁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 听义光这么说秀保到来了兴致,反问道:“那您当年趁着仙北一揆,擅自率兵攻打小野寺家的领地,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义光不知道秀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虽说当年因为小野寺家军师八柏道为的计谋而未能占得丝毫便宜,但毕竟是违反了秀吉的禁令,若是传到了秀吉的耳朵里,那不但得不到庄内的领地,恐怕就连现有的三郡也保不住了。想到这里,义光再次习惯性地拜伏下去,依旧是“严辞恳切”:“既然殿下知道了,在下也无话可说,庄内之事就当是没有提过吧。” “那怎么行,”秀保微微坐直了身子,“您可是我的岳父啊,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只不过还请您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万不得对他人提起。” “在下明白,”义光喜出望外,身子都激动得有些颤抖了,“请殿下放心,在下及犬子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您对最上家的恩情,在下定会铭记在心,今后若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哪怕是赴汤蹈火,义光也是在所不辞。” “这老狐狸是得了便宜卖乖啊,”秀保在心中冷笑道,“怎么说都是近二十万石的知行,岂是仅凭几句奉承便能换来的?哼,今后用到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现在就先让你好好享受下吧。” 秀保将义光扶起来,很是无奈地说道:“当初从郡山出发时,本以为会津那点事很快便能解决,谁知路上竟出了那么多乱子,不知不觉竟耗费了一个多月,御前想必快要临产了,在下必须尽快起程回京,就不再山形城打扰岳父大人了。” “您这是哪里的话,御前生子乃是大事,殿下自是要在身旁陪伴,在下也就不做挽留了,马上命人为您准备路上所需物资,若是天气晴好,明天一早便可上路了。”义光恭敬地说道,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出一些遗憾,想必是因为驹姬吧。 “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秀保还礼后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侍中殿下,”看样子义光还是忍不住了,一脸难为情地看着秀保,吱唔道:“小女驹姬伺候得还合您意吧?” 秀保转过脸,冲义光微微一笑,微微点了点头:“估计明年这时候,便能让岳父大人抱上外孙了。” 义光一听,顿时露出了一脸的满足,兴奋地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也请殿下多注意身体,切莫过于劳累。” “知道了。”秀保一脸尴尬地走出了茶室。第二天清晨,气温还是一如往常的寒冷,但下了三天的大雪竟奇迹般地变小了,尽管义光希望他等雪彻底停了再走,但是出于对菊姬及孩子的担忧,秀保还是毅然决然地上路了。 而在这时,伏见城三成宅邸。 “你确定么?”三成一脸严肃地问长盛。“这是派去久松寺的和尚亲眼所见,千真万确。”长盛低着头肯定地回答道。 “天助我也,”三成冷冷地笑道,“那就麻烦长盛殿下了,明天我想和樱姬夫人见一面。” (有谁学过数学物理方程不?熊仔马上要考试了,还是满脑子浆糊啊,今晚要加班看书了,大家别嫌字少,熊仔迫不得已啊,对不起了各位!) 第五十二章 阴流恩怨 秀保本是想经中山道回京,可由于在路上耽搁了过多的时间,再加上中山道多是山路,只好沿原路返回,谁知队伍行进到馆林城时,浅野长政的次子长晟早已在城中等候,并将长政亲笔所写书信交予秀保。 秀保拆开信一看,不过是一些客套话,主要还是希望秀保能顺道前往甲府一趟,让自己这个当岳父的一尽地主之谊。 秀保本想拒绝,可是既然去过了山形城,若是不去甲府,长政定会以为自己重驹姬而轻樱姬,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之前在尾张派中树立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吧。想到这里,秀保接受了长政的邀请,并让长晟先行回城,就说自己将转道钵形城,沿秩父街道进入甲斐。 二月二十日,秀保刚刚抵达钵形城,前田庆次便带着几个人从春日山赶过来与其会合。 秀保当初离开馆林前往宇都宫时,前田庆次便以探望直江兼续为由带着两个侍从擅自离队前往春日山城。虽说名义上是秀保的枪术师范,但前田庆次与秀保并不是严格的主从关系,依旧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时间久了,秀保倒也习惯了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格,对他也不做过多约束,即便时常“玩忽职守”,秀保依旧是按时足量地发放俸禄。也许是被秀保的宽容所触动,庆次确实收敛了一阵子。 虽说出发前庆次曾经说过要去春日山,但临走时却只让小姓给秀保传了个口信,连一封像样的信函都没有,着实让随行的家臣气愤不已。 听闻庆次归队,家臣们终于忍不住奏请秀保罢免庆次的职务,而秀保却只是置之一笑,安慰众人道:“庆次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了解,虽说是放浪形骸,但正经事可一件都没耽搁啊,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大家就多多担待吧。” 岛清兴实在不甘心,反驳道:“庆次担任殿下的枪术师范以来,殿下的枪术没有丝毫长进,这也就算了;可现在出门在外,本以为他能贴身保护殿下,谁知他竟一声不吭地到春日山去了,要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庆次怎么能担当得起啊。” “左近你还真是直接啊。”秀保尴尬地挠着头,自己枪术不佳,准确地说是一窍不通,这除了庆次不认真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秀保自己不想学,他觉得冲锋陷阵是将领的责任,自己运筹帷幄便已足够了,根本用不到打打杀杀。于是尽管庆次时常督促,秀保也多以政务繁忙推托了,久而久之庆次也便不再过问,反正俸禄照拿,何乐而不为。 就在这时,庆次带着四个人走进了大广间,想必是听到了清兴的控诉,在向秀保行礼后便瞥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反问道:“我是殿下的枪术师范,又不是近侍,有什么理由贴身保护殿下?” 清兴听了顿时脸红脖子粗,刚想组织语言反驳,庆次却早已刚脸转向了秀保,恭敬地说道:“既然殿下缺少近侍,在下这里正好有几个不错的人选,还请您过目。”说完,庆次便往右一挪,将身后的四个人展示给了秀保。 这四个人的组合倒也怪异,两个和秀保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以及两个年过四十的的中年人,虽说是不知其名,但看着其健硕的外貌体型,秀保也能猜出他们绝不是一般的武士。 秀保很是恭敬地问道:“敢问诸位尊姓大名,怎会想担任我的近侍呢?” 四人中个头最高的那个中年男子向前挪了挪,一脸郑重地回答:“在下上泉主水佐泰纲,左边这位是我的师兄,疋田壹岐守景吉,最左边的那位是师侄疋田景长,右边这个乃是犬子源五郎。我等久闻殿下威名,特此前来,希望能为殿下效力。” 听完此人介绍,秀保喜出望外:“主水佐大人不必谦虚,汝乃是上泉伊势守的嫡孙,定是深得上泉新阴流的奥义,能得殿下护佑,秀保定当安枕无忧矣。” “还请殿下助我等光复新阴流正统!”秀保刚说完,疋田景吉便拜伏了下去。 “师兄,不可如此冒昧。”泰纲轻声斥责了一句。 “无妨,既然诸位愿为秀保效力,那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吧。”秀保挥了挥手示意泰纲无需介怀。 “是,”景吉坐直了身子,悲愤地倾诉道:“众所周知,上泉伊势守乃是新阴流的开山始祖,师弟作为伊势守的嫡孙,毫无疑问是新阴流的嫡系传人,因此家父疋田景兼还特命在下前往上野辅佐师弟,将新阴流发扬光大,谁知那柳生宗严竟仗着德川内府的威势,以一介分支冒称新阴嫡流,曲沃代晋,是可忍孰不可忍,还请殿下为我等做主。” “柳生家的‘无刀取’不是新阴流的精粹么,柳生宗严有此实力,让他做嫡流也是情理之中吧?”秀保对剑法的印象就只剩下“无刀取”了。 “殿下切不可被谎言蒙蔽了眼睛。”泰纲也忍不住反驳了,“天下人皆说‘无刀取’是柳生家的绝学,其实不然,祖父在世时便已参透其中奥义,后来由于受宗严蒙骗而将此绝技传授给他,根本就不是柳生家自己参透领悟出来的。” “没错,”景吉随声附和道,“想当年家父曾经三次击败过宗严,他的悟性和技艺远在家父之下,如此庸才怎可能创出此等绝技,若不是对伊势守虚情假意以博得好感,恐怕此项绝学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中。” 秀保对战国的剑术流派没什么了解,根本不清楚其中的恩怨,只好向前田庆次询问缘由。庆次对剑道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听到秀保请教,自然是得意起来,故作深沉地回答道:“剑术流派纷繁复杂,目前主要有四大流派,分别是一刀流、当理流、新当流以及新阴流,而新阴流又以技法精湛、人才辈出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天下第一流派。” “但这和新阴流的嫡庶之争有何关系呢?”秀保不解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庆次严肃地解释道,“既然是天下第一的流派,那么关于嫡系的争夺自是更加激烈。上泉伊势守生前曾收揽了许多弟子,他们如今开创了许多新阴流分支流派,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这位柳生宗严了,他虽说获得了新阴流的印可状,但终究只是分支,伊势守的嫡子上泉秀胤一支才是新阴流的嫡流,但由于秀胤早年战死,再加上受到北条家改易的牵连,上泉一族被迫沦为浪人,而柳生宗严则趁机向家康示好,获得了德川家的大力支持,一举取代上泉家成为了新阴流的嫡流。” “因此你便将他们带来,希望我能给上泉家讨个说法?”秀保貌似有些明白了。 “正是,”庆次点了点头,“我也是在山城守府上作客时碰到了主水佐大人,听说我是殿下的枪术师范,主水佐大人立刻招来壹岐守,说什么也要侍奉殿下,没办法,只好带他们过来了。” 秀保虽说对上泉泰纲的遭遇有些同情,但他却不想因此和德川家再起瓜葛,出于稳定二人情绪的考虑,秀保接受了这四人的出仕,但是对他们所谓的“光复嫡流”的请求,秀保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只是告诉他们,时候到了,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秀保见这泰纲和景吉依旧闷闷不乐,便采用了金钱攻势,他侧过身询问青木久矩:“近侍的俸禄一般是多少?” 青木久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大概五百石,最高也不过八百石。” 秀保微微点了点头,将脸转向了泰纲,温和地说道:“这样吧,我每年给你们两兄弟每人一千五百石的俸禄,景长年纪还小,就给个五百石吧,今后你们俩就作为我的近侍,听从我身旁这位久矩大人的指示,等回到郡山后,景长就负责保护菊御前和即将降生的孩子,这样安排诸位没有意见吧?” “臣有意见。”年仅十三岁的源五郎站了起来,不满地哼道:“主公似乎忘记给臣安排岗位了。” 秀保看到这个一脸稚气的少年,不禁大笑起来:“源五郎尚未元服,等主水佐大人替你元服了,我便给你安排岗位,你看怎么样?” 泰纲一听立即笑嘻嘻地对秀保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源五郎已经到了元服之年,只不过由于颠沛流离而没办法举行,如今蒙殿下抬爱,让臣等有安身立命之所,那么还请您再开恩典,担当源五郎的乌帽子亲,为他行元服礼。” “这样啊,”秀保思索了片刻,自己只比源五郎年长三岁,却要为他加冠,泰纲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既然如此诚恳地提出来,秀保也只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当天下午,秀保为为源五郎举行了元服礼,作为乌帽子亲,秀保将自己的偏讳“保”字赐给了他,源五郎也正是更名为上泉保纲,归朝后将作为智云院的近侍,与景长一样,领取五百石的年俸。 第二天一早,秀保便离开了钵形城,遇过秩父山,进入了甲斐境内。而浅野长政却在前一天因为樱姬的书信病倒了,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前几天对秀保的渴盼,只希望能快点将他送出甲斐,快点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第五十三章 东国大转封(上) 在信中,樱姬将郡山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政,并且表露出愧对菊姬,想向秀保说出实情的想法。长政当然不能允许她这么干,立即回信给樱姬,告诉她要听菊姬的话,事已至此,即便是和秀保说了也是无济于事,而且可能因此殃及家门,希望她一切以家族存续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 由于事先知道了此事,长政再也不能坦然面对秀保,于是在秀保到达甲府之时,便以感染伤寒不能相见为由,安排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次子长晟负责接见。 得知长政生病,秀保本想前去探望,但长晟以伤寒会传染为由,婉拒了秀保的好意。既然长政染病,且甲府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秀保只是小住了一晚便起程上路了,并没有发觉到有什么异常。 由于依旧是下骏河走东海道,所以行进速度很快,仅仅用了六天时间便回到了领内的长岛城,桑山重晴和堀尾吉晴一早便率领众家臣在城外列队等候。 秀保距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看到了城外庞大的队伍,万石以上的大名和豪族全部都携嫡子聚集在了小小的长岛城,这可是该城自信长的长岛征伐以来第一次经历如此盛大的场面。难怪身为城主的岛清兴在马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看着他那自豪的神情,秀保还真以为自己是打了胜仗凯旋呢。 不仅是岛清兴,这次随行会津的每个人都显得格外高兴,不是因为秀保将要给他们什么赏赐,而是他们在这次行程中了解到了秀保的能力,增强了对本家的信心,这种精神上的激励,是任何奖赏都代替不了的。 不一会功夫秀保等人便来到了城门前,桑山重晴抢先一步扶秀保下马,见此情景,长束正家对堀尾吉晴耳语道:“桑山修理还是想排挤我们近江人啊。” 堀尾吉晴露出招牌式的憨厚笑容看着秀保,嘴里却吱唔道:“没办法,桑山家自秀长公时便已是家中重臣,想要在郡山混得好,常束大人就不要有过多抱怨了。” “哼,”正家对堀尾这种隐忍的态度表示不屑,“我是太阁殿下的直臣,只不过是奉殿下之命来辅佐侍中,根本不需要看这些老家伙的脸色,即便是没有立足之地,大不了回伏见去,自有太阁和治部大人为我做主。” 一听正家提到石田三成,堀尾不禁眉头一皱,但看到秀保正朝自己走来,便没有深究,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我听桑山大人说,我不在的这两个月您将领地治理的很好啊。”秀保拉着堀尾的手感激道。堀尾没想到重晴竟为自己说好话,不由地向他投去了一个感谢的微笑,之后笑眯眯地对秀保说道:“修理大人过奖了,领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全依仗几位大人的通力配合,臣下不敢居功。” 秀保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无调侃地说道:“堀尾大人不愧是‘佛茂助’啊。”“主公过谦了,过谦了…”堀尾也不知秀保是赞是讽,只好点头哈腰地重复着。 正在这时,桑山一晴从队列后面挤了出来,快步走到秀保跟前,甚是恭敬的说道:“启禀主公,肩舆已经准备就绪,还请让微臣护送您回城探望御前和公主。”作为舜姬的丈夫,一晴早就想借着哺育公主的机会向秀保请功了,虽说是个女孩,但毕竟是秀保的第一个孩子,只要能照顾妥帖,职位和俸禄就不愁升不上去了。 可秀保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既然御前母子平安我也就放心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向太阁禀报这次东行的成果,等此事忙完了,再回郡山好好看看她们。听闻舜姬担当公主的乳母,我甚是放心,今后还要麻烦你们多多费心了,等回到郡山城,一定要给你们重赏。” “殿下严重了,能照顾公主乃是臣下的福分,更不敢奢求什么奖赏了。”一晴弓着腰诚惶诚恐道,虽说表面上是婉拒,可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盼的就是秀保的这句话,即便不接受封赏,今后凭借公主也定能在家中获得更高的地位。 “诸位,”秀保提了提嗓子,“我还有急事向太阁禀报,待回到郡山一定好好款待大家,到时还请尽情畅饮,不醉不归。”说完秀保便纵身上马,在高虎和清兴的陪伴下向伏见疾驰而去。 其实秀吉对秀保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不论是处理三国一揆,还是在江户遇刺,他全都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些都要归功于他手下的御用忍者——甲贺忍者。 天正伊贺之乱后,伊贺忍者被迫背井离乡,散居各地,而甲贺忍者则作为信长的御用忍者得到重用,本能寺之变后,秀吉继承了信长的衣钵,自然也将甲贺忍者及其在全国各地建立的情报网合盘接收,此后秀吉进一步加强了情报网的建设,在重要大名领内都安插忍者,这些下层忍者成为“下忍”,他们将获得的信息传递给“中忍”,中忍对信息严格核实后,才会将最准确的情报传达给“上忍”。作为甲贺忍者头目的“上忍”乃是被秀吉破格授予一万石知行的山中山城守长俊。 山中长俊作为甲贺五十三家之一的山中家的当主,不仅是秀吉的佑笔,而且还是摄津、和泉以及山城等地三万石藏入地的代官,由此可见秀吉对他的信任。此人通过情报网将秀保引发三国一揆的事及时反馈给了秀吉,甚至比当地大名还要迅速。因此,与其说是秀吉因为信息迟滞而不能阻止秀保的,倒不如说是由于消息太过灵通而坚定了秀吉的信心,继而决定借秀保之手彻底铲除东海道的毒瘤。 听闻秀保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伏见城,立即命三成亲自前往大手门迎接。三成虽说对秀保的忠心还存在怀疑,但看在他在东海道拔除了家康势力的份上,三成的态度也稍微温和了些,在陪同秀保前往本丸御殿的路上,两人虽说没有过多交谈,但已没有了当初的针锋相对,而且还多了几分谦让和恭敬。 “这次你做得很好,”秀吉一见到秀保便高兴的赞许道,“看样子你的封地又得增加不少了呢。” 秀保听出秀吉想给他增加封地,急忙躬身推辞:“臣所做的都是分内之事,至于赏赐实在不敢接受,还请您收回成命。” 秀吉拍了拍秀保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接着话锋一转,满眼期待地说道:“现在就说说你对蒲生家的处置方案吧。” 秀保报以一笑,有些神秘地反问道:“若臣下没有猜错,殿下想处置不只是蒲生家吧?” (今天本是写了三千字,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都没了,待会还要复习数理方程,没办法,只能回忆到这里了,大家见谅啊,不过有票的还是不吝相赠吧,没票的朋友请点击收藏一下,熊仔谢谢了。) 第五十四章 东国大转封(下) 听到秀保这么说,秀吉倒是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你说说,除了蒲生家我还要处置谁啊?” “是臣失言了,”秀保低了低头说道,“与其说是处置,倒不如说是移封,因为蒲生家减封是一定的,而且由于造成的影响比较恶劣,所以减封的幅度一定会很大。” 秀吉听完微微颔首,很是赞同他的观点:“不错,家臣私斗也就罢了,居然还在伏见动刀动枪,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秀保接着说道:“殿下所言正是,臣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处罚足够严厉才能震慑住天下大名,既然如此,那么会津一带将会有相当大的领地被收回,如此一来,自然需要将新的大名移封到那里,以镇守这东北的门户,这便是臣以为会有其他大名受此事牵连的原因。” “你说的很好啊。”秀吉欣慰地赞许道,同时用折扇指了指坐在秀保对面的三成,说道:“这件事我事前也是和治部商量过了,并且基本确定了移封会津的人选,本想先让你休息几天再传你过来相商,没想到你如此尽职,还没回家就跑到我这来了,也罢,那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吧。” 说完,秀吉向三成挑了挑眉,三成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向秀保说道:“太阁殿下认为可以将上杉中纳言殿下移封到会津去,至于越后,就将堀秀治殿下由越前北之庄十八万石转封至春日山四十五万石,村上义明殿下由甲贺小松六万五千石转封至本庄七万石,沟口秀胜殿下由甲贺大圣寺四万四千石转封至新发田五千石,不知侍中殿下意下如何?” 虽说是征求意见,但听三成的口气倒是有些不容置喙的坚决,直接让秀保对他的印象回到了起点。对于堀秀治转封春日山,秀保并没有什么看法,毕竟其父堀秀政乃是秀吉的得力干将,当初征讨北条氏时,因病在军营中去世,这让秀吉悲痛万分,出于对堀家的褒奖,给秀治加封也是合情合理的;而村上义明和沟口秀胜本就是秀治的与力,随他一同转封越后也是无可非议的。 但是对上杉家转封会津,秀保却还有些疑问,历史上上杉家乃是获得一百二十万石知行的大大名,而会津全境也不过是九十二万石,难不成还包括其他的封地? 出于好奇,秀保恭敬地向三成询问道:“在下有个问题向请教治部殿下,上杉家目前的领地包括越后六十万石,川中岛约十二万石,佐渡两万石以及庄内地方的十八万石,合计也差不多有九十二万石了,若是以身处内陆极寒地带的会津换取地处北陆、靠近大海的越后,恐怕中纳言殿下不会愿意吧?” 看着秀保一脸愁容,秀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三成说道:“治部,快和侍中说说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三成也学着秀吉的样子笑起来,甚至比秀吉还要过火,秀保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受到这两个人的嘲讽。 想必是笑累了,三成总算是消停下来,恢复了刚才和蔼的神情,向秀保解释道:“殿下说的没错,若是只拿会津做交换,中纳言肯定不会同意,但如果允许他保留庄内和佐渡,并且将从伊达家手中没收的仙北六郡一并封给他,您觉得他还会拒绝么?” “仙北六郡?!”秀保不禁惊呼起来,这不是故意制造上杉家和伊达家的矛盾么? 仙北六郡是指包括陆奥国的白河、岩瀬、信夫、伊達、安積以及安達六郡在内的广大区域,该地位于会津的东部,曾经是伊达政宗的领地,由于他煽动葛西大崎一揆而被秀吉剥夺,即便蒲生家转封会津,秀吉仍没有将这片区域划归氏乡的名下,虽说这六郡所占石高并不高,但它西南是下野,东南是常陆,东北是岩出山(伊达家居城),西北是山形(最上家居城),就连扼守陆奥门户的白河城也处于该地,因此一直被附近大名觊觎。若是将此地交给上杉景胜,无疑就是让他把守好这东北门户,死死看住伊达政宗,如此一来,这两家能不交恶么? 三成看到秀保如此惊讶,心里很是满足,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中纳言的知行将达到一百二十万石,相信他会欣然接受的。” “万不能如此!”秀保突然反驳道,“治部有所不知,中纳言仅仅依靠佐渡的金山和鹤子银山每年就能获得十余万石的收入,而且酒田凑也是除了秋天凑以外陆羽最大的港口,每年转运南北物资不尽其数,若是再加上仙北六郡,那么他的知行将达到近一百四十万石,将这样一个大大名放在东北,真的没关系么?” 听秀保这么一说,三成顿时沉默不语了,他确实没想到秀保竟能知道这些内幕,“看样子还是得处处提防啊。”三成在心中默念道。 “治部,”秀吉一脸冷峻地诘问道,“侍中说的是真的么?” 三成满头大汗地向秀吉请罪:“侍中说的没错,是臣一时疏忽了。” “既然如此,那就听听侍中的想法吧。”秀吉随意地说道。 秀保向三成施礼表示歉意,身子转向秀吉说道:“臣以为,将仙北六郡交给中纳言没有不妥,只需要在额外收入上进行削减。” “额外收入?你是指金山和航运?”秀吉反问道。 秀保点了点头:“正是,佐渡仍可由中纳言掌控,但岛上的矿山可以派代官接管;至于酒田凑所属的饱海郡,乃是庄内三郡之一,可以褒奖在讨伐九户政実之乱时充当前锋的名义赏赐给最上家,使得庄内地方一分为二,南北相互牵制,以稳定出羽的局势。” 石田三成掐指一算,报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一十四万石。” “治部不愧是五奉行之首,这么快便能得出结果。”秀保颔首示意。 秀吉思考了一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依你之见,将饱海郡六万石赐予最上义光,田川郡和櫛引郡依旧由上杉家掌管,但是为避免中纳言不悦,佐渡的矿山还是由他经营吧,毕竟就算是加了十万也不过一百二十四万,只比他原来的知行多了二十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听到秀吉这么快下结论,秀保立即向秀吉请示对于蒲生家的处置。 秀吉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按照你前段时间来信所说的,将下野都贺、寒川两郡十一万石封给秀行吧。” 秀保听了立即拜伏在地上恳求道:“臣恳请殿下能酌情为蒲生家增加些知行。” 秀吉很是奇怪,秀保作为会津问责使竟然替蒲生家求情,不由得问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秀保坐直了身子郑重地解释道:“蒲生家本领九十万,现如今削至十一万,虽说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但氏乡公在世时对殿下却忠心耿耿的,若是只顾严惩而忘却往日情义,不仅对蒲生家太过残酷,也会寒了天下大名的心啊。” 秀吉听着秀保的陈词,只觉得一阵悲伤溢上了心头:是啊,氏乡在世的时候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却兔死狗烹,因为内乱便将其子嗣迫害至如此地步,实在不是明君所为啊。 想到这里,秀吉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哀婉的说道:“你的苦心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将川中岛的十二万石赏给他吧,合计二十三万石,应该对得起氏乡了吧。” “殿下英明,臣自叹不如。”秀保低下头恭敬地说道。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秀吉揉了揉脸,恢复了平静的神情,“正好你过来,我还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殿下请讲,在下一定如实相告。”秀保依旧低着头。 “是这样,”秀吉停顿了一下,“刚收到小西摄津守的报告,说是明国和朝鲜的使臣已经在博多登陆了,希望我能派遣得力之士前往接洽,不知你有什么如意人选么?” 第五十五章 左右为难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秀保无奈叹息道,对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大多数人说战争的胜利是明军的功劳,而朝鲜人却恬不知耻地说是他们自己的功绩,而一些右翼分子则认为当年若不是秀吉去世,完全可以保持对峙的局面,待到女真人崛起,明朝自顾不暇之时仍可有一线胜算。但这些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场战争给中日韩三国留下了一段惨痛的回忆,至今仍是令人感到惋惜。 对明朝而言,征战七年极大地消耗了本就虚弱的国力,辽东将士死伤惨重,使得压制女真族的兵力大为削弱,为后来女真崛起创造了条件,甲申国变,使得中华文化遭到了极大地破坏和践踏,以至于“东土百年称鞑靼,中原从此无华夏”。 对于朝鲜来说,这是一场彻底的卫国战争,由于兵备废弛已久,刚一开战便遭到了日军摧枯拉朽似的攻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三京沦陷,国王北逃,众多城池沦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极大地破坏了朝鲜本就不发达的经济,以至于在后来的“丁卯胡乱”以及“丙子胡乱”中根本无力招架后金的攻势,不得不走上弃明臣清的道路; 作为战争策划者的秀吉,本是希望借此机会扩充领地,以解决国内土地不足的矛盾,但结果却是伤人不成反害己,不禁没有占到丝毫好处,反而极大地动摇了丰臣氏在国内的根基,自己亲手为丰臣家敲响了丧钟。 秀吉见秀保痴痴地盯着榻榻米一句话不说,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石田三成也觉得秀保此举不甚礼貌,于是伸手轻推了他一下,秀保这才缓过神,伏身向秀吉致歉:“臣方才正在思索何人有能力担此重任,不由出神,还请殿下恕罪。” “那你有合适人选了?”秀吉话语中带着些许期待,终究是明国的使者,倘若接洽使选择不当,贻误了和谈的良机,那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秀保恭敬地询问秀吉:“请问殿下,明国此次派遣的使节是何官称?”秀吉能记住日本的官职就不错了,哪还知道这些明国大臣的官职,见到秀吉面露难色,三成抢先回答道:“据摄津守通报,担任这次使团正使的李宗城乃是明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担任副使的杨方亨是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 秀保略一沉思,一脸愁容地摇着头,貌似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看到这个秀保这副表情,秀吉也有些揪心了,紧张地问道:“难不成这两人的官职很高么?” “正是,”秀保道出了实情,“据臣所知,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在明国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了,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更是只有重臣才能授予的正二品之职啊。” “正二品!”秀吉和三成几乎同时喊出声来,不过惊讶过后倒是十分开心,“没想到明国也是下了大功夫啦。”秀吉兴奋地说道。 三成看出了秀保的忧虑,侧身向秀吉说道:“殿下,若真如侍中殿下所言,我国也必须派遣正二位的大臣前去接洽啊。” “那可就麻烦啦,”秀吉挠了挠头,一脸纠结地说道,“如今正二位的的也就只有德川内府殿下了,可他对明国所知甚少,且不愿远游,估计不大乐意担此重任吧。” “前田殿下不是从二位么,应该勉强也可以应付明使吧。”秀保将自己心中的人选告知了秀吉。 但是秀吉却很果断地拒绝了,话语中透着几丝忧伤:“利家殿下最近身体也是越发虚弱了,连领内的事也大多交由嫡子掌管,我怎还忍心派遣他到九州去呢。” “臣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三成平静地向秀吉示意。 秀吉想也没想地说道:“既然是治部的主意,那自是没错的,说来给我和侍中殿下听听。” “是,”三成微微低头,继续说道:“虽说按惯例大纳言的官位不得超过正三位,但前田殿下已开先河,获得了从二位,既然如此,何不效仿前田殿下,请天皇授予侍中殿下从二位呢,这样一来,便能由侍中殿下担任接洽使,臣相信殿下不会辜负太阁所托,一定能将明使顺利地接至伏见。” 说完,三成还向秀保鞠躬示意,一副委以重托的模样。先不论三成是否是有意刁难自己,单凭民族情感来说秀保是不愿意和那些明朝的使者相见的,毕竟自己现在代表的是日本,却要和自己的祖国讨价还价,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况且他也知道这次和谈的结果是什么,如果真的接受了这项任务,那么到时肯定会牵连到自己,与其为了个正三位冒这么大的风险,倒不如置身事外,留在伏见劝说秀吉罢兵,为丰臣家积蓄些实力。 于是秀保决定无视三成的请求,向秀吉婉拒道:“不是臣不愿为殿下效忠,只是秀保阅历尚浅,与明人亦无所交道,以这般年纪接洽明国重臣,若是明使以貌取人,即便是官阶对等,恐怕也会让其认为殿下有意怠慢,派遣少年接洽有欠诚意,若是因此导致双方不悦,恐怕将影响议和大计啊。” 秀吉本就不想让秀保前去,毕竟他刚从东北回来,妻子和刚出生女儿还未曾相见,若现在就让他动身前往九州,未免过于残酷了。 想到这里,秀吉否决了三成的提议:“侍中刚从会津返京,还未曾见过刚出生的女儿,现在让他去九州,我于心不忍,这样吧,让明使在博多先休息些日子,接洽使的事情以后再说。” 既然秀吉已经做出了决定,三成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就此打住。由于秀保在东海道惹下了麻烦,为堵住悠悠之口,秀吉本不打算对他出使会津的功绩进行奖赏,但想到他这两个月来的不辞辛劳以及为转封上杉家提供的建议,还有他铲除骏远三豪族的“无心之举”,思考再三,秀吉还是打算给秀保一些奖赏,只不过名头得换一下。 “你还没有见过女儿吧?”秀吉一脸慈祥地看着秀保。 “没有,不过听侍女们说长得不想臣,倒更像她母亲。”秀保红着脸害羞地回答道。 “女儿像妈妈是好事啊。”秀吉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此的爽朗,让秀保心头暖洋洋的。 “小竹走了,我也算是这个孩子的爷爷了,”秀吉依旧乐呵呵的,仿佛真的把这个小公主当成了自己的孙女,“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我总得做些表示,这样吧,我就把尾张的海东和海西郡作为贺礼交给你吧,这是将来给小孙女做嫁妆的,到时候你可别独吞啊。” “多谢殿下赏赐,待过几天天气转好,臣便带公主前来拜见殿下。”秀保恭敬地回答道。 秀吉看着窗外的落日,这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便让秀保赶快起程赶回郡山,兴许在晚饭前便能见到菊姬和公主了。 而在这时,樱姬却刚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本丸,她满脑子都是刚才与长盛会面的场景,痛苦,绝望,却又无可奈何,攥着秀保成亲时赠予她的发簪,樱姬的心在滴血,纵使心中有万般的愧疚和自责,这一刻,她已不能回头,只能在黑暗的泥沼中越陷越快,越陷越深…… 第五十六章 撅竖小人 也许是天意弄人,秀保抵达长岛当天,正好是孩子的尾七,樱姬携侍女数人前往久松寺为他们母子诵经祈福。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樱姬却始终不能忘怀,每每看到仅剩的那个女孩,以及菊姬怜惜疼爱的眼神,樱姬总是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因此,她每天都会到佛堂和智云院一同为孩子超度,以换取心灵的稍稍慰藉。 虽说菊姬希望她在家中佛堂为孩子超度尾七,但樱姬却执意要到久松寺为孩子祈福,同时还要在秀长的菩提塔前赔罪。 就在当天中午,樱姬祭拜完毕,在侍女的搀扶下红着眼圈走出山门,一脸的悲怆和失落,想必又在寺中恸哭了一场。 肩舆刚行至小泉,突然被路旁窜出的一队武士挡住了去路,由于事发突然,樱姬身边除了四个轿夫以及数名侍女外便无他人,虽说这些奴仆死死围在肩舆周围保护着樱姬,但依靠他们对抗剽悍的武士无异于螳臂当车,樱姬不想出现无谓的牺牲,只好从肩舆中走了出来,强作镇定地对武士呵斥道:“你们这些乡野武士,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劫掠,难道都不想活了么?” “在下当然知道你是谁,好久不见了,樱姬夫人。”一个中年男子从武士后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向樱姬深施一礼,露出了和这种场合十分不协调的微笑:“当年夫人加入丰臣家的时候,在下也曾在现场观礼,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樱姬这时满脑子都是惊恐夹和愤怒,况且当初宾客众多,她又怎会一一认识。中年男子见她一脸疑惑,便不再故弄玄虚,和蔼地提醒道:“在下便是当初跟随石田治部一同到场的增田长盛啊。” “石田治部?”樱姬对长盛并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因为他提到了石田三成而产生了警惕,不论是在甲府还是郡山,樱姬都会听到一些对这位治部少辅的评价,当然,其中绝大部分是不好的,比如秀次的死,浅野幸长的放逐等等全部都被赖在他的头上,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久了,自然对三成没什么好印象。 樱姬眉头微皱,略显紧张地问道:“增田大人纵容手下鲁莽拦轿,不知有何要紧事?” 长盛知道有些失礼,一边鞠躬一边致歉:“在下考虑不周,惊扰了夫人,还请您谅解,在下确实有些事情想与夫人商谈,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说就好了,没必要偷偷摸摸。”樱姬理直气壮地说道。 长盛听了并没有生气,依旧躬身笑道:“即便是关于已故少主的事情也可以么?”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樱姬没想到长盛竟会知道这些,惊恐之余,语气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软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为了夫人着想,还是请您随在下移步相商。”长盛很满意樱姬现在的表情,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樱姬无奈,只好随长盛来到了附近一间荒废的农舍中。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樱姬率先开口问道。 长盛示意她先坐下,自己也盘膝而坐,悠悠地说道:“没有什么事能逃过在下,哦不,是治部大人的眼睛,这个问题您就不必多问了,在下邀您到此是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生意?”樱姬满脸都是疑问,平静地回答道:“妾身乃是妇道人家,不懂商贾之事,想必您是找错人了。” “怎么会找错人呢,难道您不是浅野弹正的女儿,丰臣侍中的夫人么?”长盛依旧是一脸微笑。 樱姬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除:“是又如何,请您不要再拐弯抹角,妾身还要急着回去。” “是急着回去见侍中殿下么?”长盛口气中略带嘲讽,“您放心,侍中殿下现在正在去伏见的路上,想必得到晚上才能回到郡山,只要这笔生意谈得顺利,您马上就能回去梳妆打扮,好好地迎接殿下了。” 樱姬有些不耐烦了,急躁地催促道:“有话直说,不要耽误时间。” 长盛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希望您为治部大人好好地监视侍中殿下,并及时将异常情况通报给在下,作为交换,有关少主的事情,我们将藏在心里,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休想!”樱姬愤然起立,冲着长盛呵责道:“害死少主,我心中已是觉得愧对殿下和御前,怎还会昧着良心行此卑鄙之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哦,夫人的意思是不同意喽?”长盛并没有抬头,只是捋了捋胡须平静地反问樱姬。 樱姬狠狠地点了点头,忿忿地重申道:“没错,妾身已经对不起殿下一次了,怎可能一错再错,这件事就到这里,妾身告辞了。” 看到樱姬转身离去,长盛哼了一声,冷笑着反问道:“夫人就不怕此事传到太阁耳朵里,连累浅野家么?” 樱姬顿了一下,但却依旧背对着长盛,稍稍扬起嘴角,毫不在乎地回答道:“既然我敢拒绝你,就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搭上浅野一族的性命,我也不能对不起殿下和御前,想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 说完,樱姬便继续向门外走去,长盛此时是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起身阻拦,只是很为难地挠了挠头,龇着嘴说道:“没想到夫人如此刚正,在下佩服,不过您有没有想过菊御前,要是将此事告知太阁,恐怕她也会受到牵连啊。” 樱姬再次停下了脚步,紧张道:“这事与御前何干,是我害得她失去了孩子,她又有何错,你不要危言耸听。” 长盛看得出樱姬十分紧张菊姬,心想计划终于要成功了,笑得也更加灿烂了:“试问一位母亲怎会帮助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隐瞒真相?大多数不会相信,太阁肯定也不例外,先不说御前因此犯了欺瞒太阁之罪,就算是太阁不会因此责备他,也会怀疑她这么做的初衷,不要和太阁说御前慈悲为怀,他不会相信;唯一能让他认同的,便是御前打算以此将浅野家收为己用,弹正大人本就对太阁不满,和侍中亲近也是情理之中。朋党是太阁最痛恨的事情,若真是让太阁产生了此种想法,恐怕当年前关白的事情将要在侍中殿下身上再上演一次了吧。” 樱姬此刻已经浑身颤抖,眼泪在她苍白地脸颊上划出了一条条痕迹,嘴唇蠕动着却又说不出什么,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此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樱姬依旧是背对着长盛。 “在下已经说过了,就是替治部大人好好监视侍中,仅此而已。”长盛和蔼地回答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治部对侍中殿下并没有恶意,说到底只是担心他权力膨胀威胁拾丸殿下的地位,如果您能将侍中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告知治部,使其确定侍中忠心耿耿,并无谋逆之心的话,治部自然不会为难您和殿下。”长盛话中多少有了些肯定的语气。 “我知道了,但也请你转告治部大人,让他记住自己的承诺,决不能危害殿下和御前。”樱姬平静地说着,但却依旧不曾转身。 “知道了,今后就有劳夫人了。”虽然樱姬背对着自己,长盛还是恭敬地伏身道谢。 樱姬挺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走出农舍,直到坐进了肩舆,才失声痛哭起来,哭得如此痛苦和凄厉,仿佛每一声哭泣都蕴藏着内疚,每一滴眼泪都饱含了绝望。 而在此时,秀保却在马上皱着眉头,为新生的小公主想着名字,这个场景不禁让人觉得“痛并快乐着”不仅可以用来形容母亲,有时也适用于父亲。 (这两天推荐票变多了,熊仔谢谢大家,但仍然只是总点击的二十分之一啊,希望票多的朋友留一票给本书;票少的朋友,要真是有别的书更值得投熊仔也会虚心接受你们的意见,最后希望大家尽量收藏和评论吧,我也好通过评论好好地改进,谢谢大家!) 第五十七章 丰臣公主 仅仅一个时辰,秀保便赶回了郡山城,由于菊姬还在坐月子不便出门,于是只有阿江携侍从婢女在本丸门前恭候。 见到阿江,秀保心头还是一阵纠结,虽说已经成为自己的侧室,但毕竟曾是自己的嫂嫂,拘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秀保一直是以“嫂嫂”相称,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这种恭敬在阿江眼里却是有意疏远自己的表现,久而久之,终究是让她产生了一些尴尬和自卑的情绪。 其实在这次东行的路上,秀保也是见到了许多“兄终弟及”的例子,就比如足洗义安,他的妻子便是其早逝兄长的正室,但婚后两人如胶似漆,相敬如宾,竟在当地传为了佳话。耳濡目染,秀保的思想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心中顽固的儒家思想防线也开始逐渐崩溃。“事已至此,那便‘入乡随俗’吧。”秀保暗下决心,径直来到了阿江跟前,微笑着感激道:“这些日子承蒙夫人在家操持,辛苦了。” “夫人?!”阿江痴痴地望着秀保,阿弥见此情况赶忙拽了拽她的衣角,阿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唯唯诺诺却有不乏激动地回道:“殿下谬赞了,御前身体不便,妾身代其操持家务乃是分内之事,请您无需挂记在心。” “那还劳烦夫人引我去探望御前和公主吧。”秀保温和地说道。 “那就请让妾身为您引路吧。”阿江笑眯眯地看着秀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喜中缓过神来。秀保端详着阿江,倒真是看不出历史上所说的强横独断,不仅如此,还平添了几分少妇的成熟和少女的羞涩,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在阿江的引领下,秀保来到了御殿的后院,刚到寝室门口,便听见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姐姐,怎么又给公主喂奶啊,要是长得太胖了将来可嫁不出去了。” 听到菊姬已经初为人母却还如此幼稚,秀保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是谁?”舜姬听到门外有异动,警觉地询问道。 秀保知道被发现了,便只好从门外走了进来,装作很生气的模样质问舜姬:“怎么,姐姐才嫁出去几年,就连弟弟都不认识了?” 见是秀保回来了,舜姬一脸憨厚地笑道:“要怪就怪您这几年变化太大了,纳了三房侧室,还生了个女儿,今非昔比啊。” “姐姐休得无礼。”菊姬轻声嗔怪道,看到秀保的那一刻,她就如同重获新生般喜极而泣,暂时忘却了那段悲惨的回忆。 “傻丫头哭什么?”秀保走到菊姬身旁,在床沿边坐下,怜惜地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浓密地秀发。 菊姬从床上坐起,依偎在秀保怀里,啜泣道:“殿下一走便是两个月,全不知妾身有多挂念您。” 秀保紧紧地搂着菊姬,感慨道:“我又何尝不牵挂你呢,这些日子里,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你和未出世的孩子,这不,太阁那边一忙完我便匆匆赶回来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不过照理说夫人应该四月才会临盆,怎么会无缘无故早产呢?” 秀保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顿时死一般地沉寂,看着众人严肃地神情,秀保微微觉得有些异样,刚想开口询问,菊姬却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吱唔道:“大夫说我身子弱,思虑太重,早产是难免的。” “思虑太重?”秀保好奇地重复着。舜姬见状也赶紧解围道:“是啊,大夫说了,夫人天天挂念着殿下,期盼殿下能早点回来,以致夜不能寐,精神憔悴,再加上身体羸弱,这才导致早产。” “真的是这样么?你怎么这么傻啊。”秀保歪着头,用脸轻轻摩挲着菊姬的长发,心疼地埋怨着。 菊姬委屈地说道:“殿下都还没给公主取名字呢,难不成是嫌弃女孩么?” “怎么会嫌弃,”秀保郑重地说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何来嫌弃之说?名字我在路上便已想好了,这不是光顾着和你聊天忘记了么。” 说完,秀保便让舜姬将公主抱到床前,按照舜姬的指导,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紧张地摇晃起来。看到秀保动作生硬,表情复杂,菊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若是再这样晃下去,非得把公主弄醒了不可。” 秀保一边笑着一边憨憨地说道:“你看孩子的眼睛和嘴多像你啊,将来定会是倾国倾城啊。” “殿下真会哄人开心。”菊姬害羞道,“那还请您为公主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秀保开心地对菊姬说:“名字早就想好了,就叫‘牧荑’如何?” “牧荑?那是什么东西?”舜姬依旧是口无遮拦。 秀保见菊姬也是一脸迷惑,只好娓娓道来:“夫人也许不知,《诗经·邺风》有云:‘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前一句是讲男子放牧归来,向心仪的女子赠送荑草以表爱慕,这‘牧荑’便有了定情信物的意思。我替太阁巡狩东北,一回来你便送给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她不正是你给我的信物,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么?后一句是说荑草色白且滑,这说得不就是我们的女儿么?夫人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想个别的名字便是。” “不要!”菊姬连忙阻止,羞红着双颊嘀咕道:“殿下什么时候也会对妾身花言巧语了,既然是您想的,相信小公主一定会喜欢的,今后就叫她‘牧荑’好了。” 秀保点了点头:“既然你同意那便最好了,我在想,今后但凡有公主出生,名字定要从《诗经》中选取,这样的名字才能表达女孩子的柔美婉约之美,你们觉得呢?”说完,秀保转过脸看了看阿江和驹姬。 驹姬倒是一脸恭敬地欠身应允,而阿江却是有些愁眉不展,秀保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便安慰她说:“完子的名字是哥哥在世时起的,我实在不敢擅作更改,不过若是你愿意,我也想好了一个名字赠给她。” 看到阿江依旧是一脸为难,菊姬悉心规劝道:“殿下待完子如同亲骨肉,自是不希望她将来和家中的其他孩子产生隔阂,若是能给她一个新的名字,想必对她的未来是百利而无一害吧,希望夫人也能理解殿下的好意。” “妾身知道殿下是为了完子好,”阿江叹了口气,“完子年仅四岁,出生不到一年便失去了父亲,从此便是由姐姐负责照顾,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妾身身边,又有殿下和御前的悉心呵护,完子终于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享受有父母疼爱的童年。御前说的对,为了让她能够更好地融入这个大家庭,趁着年幼改名是个最直接的方法,既然如此,还请殿下为完子取一新名,妾身感激不尽。” 秀保见阿江终于冲破了心中的阻碍,欣慰地点了点头,和蔼地说道:“《诗经·国风》有云:‘君子陶陶,其乐只且’,其中的‘陶陶’便是有欢乐美好之意,自从完子进入郡山城以来,她的俏皮,她的欢笑,为整座城池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力,她就像是上天赐给丰臣家的宝贝,是能让欢乐永驻郡山的宝贝,以‘陶陶’为名,不是再合适不过了么?” 众人听了皆深以为是,就连舜姬也频频点头,称赞“陶陶”这个名字简单顺口,未见其人便能感受到完子的活泼可爱。 就在这时,樱姬慌慌张张地走进了寝室,屋内的气氛顿时凝固了,樱姬早已习惯了这种冷淡,她穿过众人来到秀保面前行礼,望秀保宽恕她迟到之罪。 秀保从刚才谈及菊姬的早产,到现在樱姬的出现,秀保总是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但却又找不出原因,只好将此事搁置一边,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秀保示意樱姬起身,也许是回来时探望过长政的缘故,虽说对她的感情没有对菊姬和阿江那般深厚,但也比离家前多了几分亲切。秀保一改往日冷酷的表情,温和地询问道:“这段时间夫人在家中过得还好么?我刚为咱丰臣家的两位公主起了名字,你饱览群书,还请帮忙点评一二。” “是那两个名字呢?”樱姬装作十分好奇的模样。 菊姬见状赶忙搭讪:“妾身的女儿叫做‘牧荑’,阿江夫人的女儿今后就改名叫‘陶陶’了。” “‘自牧归荑’,‘君子陶陶’,这可都是《诗经》中的名句,殿下真是博学多才啊,妾身自愧不如。”樱姬赞叹道,这件事让她对秀保多了几分好感,同时也加剧了内心的愧疚之情,本就冷若冰霜的脸颊,现在连唯一的那丝红晕也烟消云散了。 秀保看着樱姬憔悴的神情,不由得怜悯道:“你是怎么搞的,两个月的功夫竟憔悴成这样,你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我再到你那去看你。” “到我那里?”樱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欢迎?”秀保随意地说道。 “没,没有,那妾身先行回去了。”樱姬低着头向秀保和菊姬行了礼,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寝室。 看着樱姬的背影,秀保不由地感慨道:“看来,是我对她太过冷漠了,只能今后慢慢弥补了。” 听到秀保这么说,舜姬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誓要将那个惊天秘密告诉秀保。 第五十八章 中国船长 舜姬实在气不过秀保对樱姬的怜悯,冷冷地说道:“殿下,您可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她可是…” “姐姐!”舜姬还没说完,便被菊姬喝止住了,秀保早就觉得不对劲,这下更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冲着舜姬命令道:“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舜姬真想将实情告知秀保,但是看到菊姬哀求的眼神,终于还是心软了下来:“殿下,樱姬夫人自命不凡,曲高和寡,不愿与我等将往,再加上身边又没有亲人相伴,自是日渐憔悴,这可只能怪她自己,殿下无需自责。” “是这样啊…”秀保半信半疑地念叨着,“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反而更应该多多照顾她了,想当初浅野大人将她托付给我的时候,便告诉我她自幼娇惯,性格自是和其他大名家的公主不同,希望我能多容忍她,尽量多担待。这次去东北的路上我便在后悔当初对她的冷酷,不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冷待她,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像对待一家人一样和她好好相处。” 菊姬听到秀保这么说,心里虽是万般痛楚,但仍是强颜欢笑:“殿下能理解樱姬的苦楚乃是她的福分,妾身自当谨遵殿下之言,也会像对待亲姐姐一般好好对待她的。” “你能这么说我深感宽慰,家里只有你能这么善解我意了。”秀保将菊姬搂得更紧了。 这在这时,一名婢女轻轻地走进寝室,向秀保和菊姬行礼后恭敬地禀报道:“殿下,藤堂大人已来到本丸,说是有要事求见。” “高虎?”秀保眉头一蹙,“他回津城不过半日,现在又匆匆忙忙赶来,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菊姬见秀保有正事要办,便顺势说道:“正事要紧,妾身和公主有舜姬和阿弥照顾便好,您大可放心。” 秀保重重地点了点头,侧身逗了逗刚睡醒的公主便随侍女离开了寝室。 就在秀保走出后院没多久,一个神秘的人影也悄悄尾随他来到了前殿的大广间。 话说这时高虎早已在殿中恭候,不过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中年男子也坐在殿内。 秀保刚走进门,高虎便示意两名男子和他一同向秀保拜伏行礼。秀保示意他们起来,可两名男子刚一坐起,便深深吸引了秀保的注意力:头戴网巾,身穿交领短衣,足着皂靴。不用高虎介绍,秀保便猜出这两人是自己的本家——明国人。一想到这里,秀保不禁摇了摇头:“难不成是明国的使者?想通过自己向秀吉美言几句?” 看到秀保面色不悦,高虎觉得可能来得不是时候,但毕竟是受人之托,而且兹事体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先是欠身请罪道:“由于事关紧急,臣下不得不打扰主公与家人团聚,如有不敬还请恕罪。” 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他无须自责,想了想,终究还是用“母语”向他们询问道:“敢问两位是从明国来的吧?” 此话一出,不论是两名男子还是高虎全部都惊诧不已,高虎完全没想到秀保还通晓明国话,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有惊讶,有钦佩,但更多的还是惊惶,“主公究竟还有多少事不为我等所知呢?”高虎心中默默地感叹道。 秀保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自己这么做正是为了震慑这些“明国使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口流利的明国话对这些明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见面礼”了。 果不其然,身着米黄色短衣的男子惊呼道:“虽然早就听说侍中殿下博闻强记,聪明绝顶,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秀保见此人语气有些卑微,倒是开始觉得此人可能并非明使,再仔细观其衣着,秀保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明朝的服饰属于汉族传统服饰体系,在经过元代蒙古人统治之后,明朝恢复汉族的传统,明太祖朱元璋重新制定了服饰制度。若是官吏,理应戴乌纱帽,穿圆领袍,袍服除了品色规定外,还在胸背缀有补子;书生多穿直裰或曳撒,戴巾;至于平民则穿短衣,戴小帽或网巾(这种等级制度在朝鲜更为鲜明)。 这两人虽说衣着光鲜亮丽,布料上乘,连腰间所配的玉佩也是极品,但观其头饰和衣着,秀保便能猜出他们不是明使,甚至连一般的儒生都不是,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正当秀保愁眉不展之时,黄衣男子解开了他的疑惑:“小人张敬泉,祖籍明国泉州,现在长崎经商;旁边这位是小人的义兄李旦,现在马尼拉经商,是弗朗机人任命的甲必丹,这次我等前来是希望殿下能替义兄向太阁美言几句,为船队颁发朱印状。” “李旦?!”秀保有些惊讶了,没想到传闻中的“中国船长”竟会找到自己,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作为继汪直后东亚地区最强的海上势力,他于十七世纪初旅居日本,是当地的侨领和大海商。在此之前,他赴菲律宾马尼拉经商,生意做得很成功。甚至受了天主教洗礼,还起了个教名“AndreaDittis”。而且需要说明的是,一六二一年颜思齐、郑芝龙在台灣建立第一個中国人殖民地时,身为两人老板的李旦是幕后的重要推手。中荷两国在澎湖军事冲突时,李旦更是促成荷兰从澎湖撤往台湾的调停人。 至于李旦为何会放弃经营了十余年的菲律宾而转投日本,秀保也基本有些印象:一六〇三年,菲律宾的西班牙统治者屠杀马尼拉的中国侨民,死者多达两万五千人,生还者不到八百人。李旦幸运逃过了这一劫,不过财产和货物都被西班牙人沒收了。因此李旦便离开了马尼拉,举家迁移到日本平户岛。 想到这里,秀保冷冷一笑:“莫非李兄在弗朗机人手下干不下去了?” (实在对不住大家,今早学驾照感冒了,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本想明天发的,但觉得让大家等到现在实在有愧,便硬撑着写了点,若是看得不爽还请见谅,熊仔谢谢了。) 第五十九章 海禁之殇 张敬泉之所以将李旦的家底暴露给秀保,就是为了增加申请朱印状的筹码,可没想到秀保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底细,便心虚道:“殿下说笑了,义兄在马尼拉,我在长崎,此外还有福建厦门的许心素,鼓浪屿的黄康以及巴达维亚(今雅加达)的苏鸣岗,毫不夸大的说,我们明国人掌控了整个东方的海上贸易,殿下应该多少了解到我们实力了吧。” “哦?”秀保故作惊讶道,“可我记得马尼拉总督去年便将对明贸易权交给了满剌加的弗朗机人;明国貌似也还没有解除海禁吧,那厦门和鼓浪屿的海商又如何保证商路的安全呢?巴达维亚,是在红夷控制的爪哇国吧,那里的情况比吕宋好不了多少吧,就凭这种没有任何保障的海上航线,太阁怎么会同意颁发给你们朱印状呢?” 张敬泉根本没料到秀保竟能对他们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禁面红耳赤,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事实上,自从十六世纪下半叶葡萄牙人闯进东亚以来,东南亚一带土著国的领地便被逐渐蚕食了。到文禄之役结束时,葡萄牙人占据了马六甲以及澳门,西班牙人占领了菲律宾,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则吞并了印度尼西亚。 看到张敬泉被秀保给震慑住了,李旦终于忍不住了,此人表面上是张敬泉的义兄,实际却是他的老板,再稍微准确些的话,方才张敬泉提到的所有人都是李旦在地方的代理人,也就是说,李旦才是掌控整个东亚海上贸易的霸主,他所拥有的财力,即便是东南亚的欧洲人都自愧不如,甚至经常向其贷款,这也就导致了后来马尼拉的惨剧。 李旦正襟危坐,一脸平静地回复秀保:“殿下身居日本,却能通达海外,真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错,正如殿下所说,我等明人在海外的贸易垄断地位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原先赖以生存的海外据点已大多被被泰西人占据,海上的贸易航路也被他们肆意侵占,我们明商的处境是每况愈下了,再加上朝廷尚未开禁,根本不承认我等海商的合法性,这更是雪上加霜啊。” 秀保问道:“你们即便是失去了海外航线,但我记得泉州到马尼拉、马六甲以及长崎的从本国出发的航线不是还由你们掌控么?” 李旦摇了摇头,苦笑道:“除了泉州到长崎,其他的两条航路全部都不复往日风光了。就拿到马尼拉的航线来说,这条航线本是将吕宋的白银和棉花送至中国,以交换国内的生丝和棉布,但弗朗机人认为这会导致白银的大量外流,而且明国的棉布物美价廉,基本压制了吕宋本地的纺织业,这更是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因此弗朗机人不再从国内进口棉布,而且为了压制我等明商从中牟利,竟然舍弃泉州,改从濠镜澳(今澳门)的西弗朗机人(葡萄牙)手中进口生丝,如此一来,我们明商在南洋便无立足之地了。” “因此李兄便希望能开拓日本到明国的航线?”秀保对于这位老乡不免同情起来。 李旦点了点头,却有有些无奈:“正是如此,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明人在长崎、平戶总共约有三万,这与在马尼拉的规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最关键的还是有松浦殿下的支持,足以让我等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进行海外贸易,但松浦殿下毕竟只是平户一隅的领主,要真正名正言顺地在全日本开展贸易,必须要有太阁殿下颁发的朱印状,这便是我等求见您的原因。” “你指的是松浦镇信殿下么?”秀保问道。 “是,但也可以说不是。”李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虽说镇信殿下已成为松浦家的家督,但实权还是由其父道可殿下掌控,我等便是听从他的建议才来请求殿下的。” “原来是国姓爷的舅舅啊。”秀保哑然一笑。道可是松浦隆信的法号,此人率领的松浦党乃是自平安时代便盘据在日本长崎北部的武士集团,这些人在经历了文永、弘安之役(即元朝的两次东征日本)之后开始报复性的侵扰朝鲜沿海,由于根据地在对马、壹岐、平户三岛,所以被朝鲜称为三岛倭寇。 宁波之乱后,松浦党铤而走险,重操旧业,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开放平户城为自由港,让各国船队自由进出,赞助日明间的走私贸易,对沿海地区进行劫掠,这便是倭寇的雏形。 久而久之,平户城下聚集了很多来自明朝的商人,其中著名的当然是雄霸中国东南沿海的王直父子。松浦党也因贸易而建立了巨大的财富,成为松浦半岛的霸主。 松浦隆信正是借助了明朝海商的经济支持征服了肥前国北部及壹岐国,正式成为了一位大名,九州征伐后,松浦家获得了六万三千石的本领安堵。 历史上李旦病故后,郑芝龙便继承了东亚海上霸主的地位,松浦隆信与郑芝龙有着不错的交情,故将其母松东院的养女田川松嫁给了他,这位田川夫人便是郑成功的母亲,因此说隆信是郑成功的舅舅一点也不为过。 即便是国姓爷的舅舅介绍来的,在现实面前秀保还是保持了冷静,他也故作无奈的表情回答道:“虽说您是道可殿下介绍来的,但如果对太阁没有显著利益的话,我相信即便是苦苦哀求也不会成功的,此外,开拓新航路也是需要资本的,不知李兄目前的经济实力如何呢?” 一提到钱,李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由于马尼拉总督背信弃义,在下的资金和作坊全部被弗朗机人抢为己有了,要不是跑得快,我那几十艘海船兴许也被他们夺去了,我之所以到平户而不是长崎,便是为了向道可殿下借贷,作为开拓新航路的本金,可是…” “可是道可殿下并没有那么多资金赞助你,因此便把你推到我这了是吧?”秀保和蔼地说道。 “确实如此,”此时的李旦已经羞愧的抬不起头了,当年在东南亚呼风唤雨的海商巨擘,如今却沦落到向一个海贼出身的小大名借款的地步,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为让他难看的了。 秀保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况,太阁会向你提供资金,让你东山再起么?” 李旦失落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在下知道太阁和我们商人一样,都是‘利’字为先,是不会贸然为在下这种落魄的海商提供机会的,但朱印状是令明商起死回生的唯一的办法了,不论成功与否,在下都愿意一试,还请殿下能替我等美言几句,不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会记住您的恩情。” 秀保听完李旦的肺腑之言很随意地说道:“依我看,你就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了,结果是明摆着的。” 李旦知道秀保意在拒绝自己,虽说不甘心,但还是攥紧了拳头伏身道别:“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让殿下为难了,我们这就告辞,不过夜晚不宜行船,还请允许我们明早再离开津城。”说完,他便和张敬泉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秀保折扇一收,平静地问道:“若是李兄不嫌,与我合作如何?” 第六十章 御用商人 听到秀保要和自己合作,李旦惊喜万分,颇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但是出于商人的机警,他还是不放心地询问道:“殿下方才还说与我等合作无利可图,现在怎么肯出手相助了呢?” “李兄可别理解错了,”秀保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刚才我是从太阁的角度拒绝你们,而现在我是从自己的角度希望与你们合作,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此话怎讲?”李旦和张敬泉再次坐了下来。 “这你们都不明白?”秀保略作惊讶地问道,“太阁不了解你们海商,自是不敢轻易借钱给你们,而我却愿意借钱给你们,这不就是本质区别么?” 李旦知道秀保准备借钱给自己,先是一阵兴奋,但没多久便冷静下来了,强颜欢笑道:“殿下肯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但请恕我冒犯,殿下虽说是太阁的侄子,但毕竟也只是个百万石的大名,而且刚刚获得了伊势的领地,还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去经营,又能有多少钱借给在下呢?” “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秀保随意地说道,“你以为我是靠这一百三十万石的土地吃饭的么?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拿出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御公用银用来筹措物资、建造商船、组建商队以及建设港口,不知李兄是否还嫌少呢?” 五万七千枚天正大判以及等价的御公用银若是换算成庆长小判,便是一百一十四万枚,按照每枚小判重一两来算,便是黄金一百一十四万两,根据《多闻山日记》所载,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三到六石大米,如此说来,这些资金至少相当于一个三百四十二万的大大名一年的俸禄了! 至于这些钱怎么来的,秀保就要偷笑了:秀长当年担当生野银山的奉行时捞得的油水,以及改易大和豪族及没收寺领所获得的款项,现在全被秀保据为己有了。 这便是为什么大阪之阵时,秀赖只是一个拥有六十五万石知行的大名,却能召集十余万浪人与德川家康所率领的天下大名抗衡的原因。按照每万石可以召集一百八十浪人来看,秀赖雇佣这些人的经费定不少于相当五百五十万石俸禄的黄金!而且此前由于家康的逼迫,丰臣家早已拿出大量资金修筑寺庙,目的就是要消耗丰臣家的财产,并进行心理上的压迫。即便如此,丰臣家最后仍能在财力上和家康奇虎相当(大阪落城后,仍有二十八万两的黄金以及二十四万两的白银残留在库房中),可见秀吉在世时为秀赖积攒了雄厚的资本。 至于秀吉为何能积累如此多的财富,原因便在于全国所有的金银矿山以及外贸港口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其中包括鼎鼎大名的石见银山、生野银山(秀长死后被收回)、甲州金山、飞驒金山以及长崎、堺、博多等港口。 在这一点上,秀长和他的兄长极其相似,都是通过领内的矿藏谋取暴利,但是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秀长领内并没有良港可以进行大规模的海外贸易。但是现在不同了,秀保获得了伊势国的领地,注定将要改变这种状况。 果然,一听秀保报出这个天文数字,李旦和张敬泉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李旦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正了正身子,克制地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按照惯例,每艘朱印船连同所载货物的价格在两万五千枚小判左右,若是开拓得当,今后至少需要十艘朱印船以保证贸易的正常进行,也就是说只要大概二十五万枚小判便足够了。” “你倒是挺诚恳的,”秀保点了点头,“现在朱印船基本也就是这个价码,不过除了组建船队,我还要扩建几个港口作为今后南北物资中转之所。” “殿下没必要这样做啊,有了朱印状大可以直接在长崎等地自由贸易,无需另见新港。”李旦恭敬地劝说道。 没想到秀保却质问了一句:“谁说要给你朱印状了?” 李旦一脸惊诧地看着秀保,反问道:“没有太阁的朱印状怎么进行贸易啊?” 秀保甚是严肃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足够的实力太阁是不会颁发给你朱印状的,我借钱给你也是不能声张的,如果你真的拿着我的钱向太阁证明你的实力,那无疑是自掘坟墓,我们俩都没有好下场,因此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没有朱印状我怎么获得贵国的货物呢?”李旦有些泄气了。 秀保却不以为意道:“很简单,我给你颁发本家的黑印状,这样你就能以本家的御用商人的名义进行贸易了。因此,我需要扩建几个港口以满足今后逐渐增加的贸易量。” “是这样啊,”李旦明显有些不甘心了,“可是殿下您的本领毕竟只是在近畿,能有多少货物可以用来贸易呢?” 秀保没办法只好向他透露了一点底牌:“你所需要的无非是硫黄、铜等矿物以及刀剑、漆器等,这些货物全都能从堺港购得,而堺港商会的芝十理右卫门早已是本家的御用商人,通过他的关系,可以逐渐将本该运往堺港的部分物资转运到本家的港口来,这样不就能够满足数量上的要求了么?” “原来如此,”李旦稍微有些放心了,缓了口气继续问道:“殿下能确保领内的港口能满足如此规模的贸易量么?” “我不是说了要扩建嘛,”秀保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些明国商人就是胆小甚微,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不妨告诉你,你登岸的津港乃是我国最大的十座港口(即‘三津七凑’)之一,除此之外,我还要将北纪伊的岩室港以及南纪伊的熊野港进行扩建,岩室临近濑户内海,地处南海道和近畿的交汇处,滩涂开阔,风浪较小,是不逊于堺的良港;而熊野港可以将纪州的优质木料运送到四国和九州,并且可以作为津港到岩室、东国到西国的中转站,为来往商船提供补给以赚取利润。其实作为本家的御用商人,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获得我的保护,至少保证你能在南洋受到弗朗机人的足够尊重,毕竟他们不会因为这点事放弃长往返崎的贸易。” 李旦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重要的,没有一个坚强的后盾,我们这些海商就真是寸步难行啊。”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秀保欣慰地说道,“你尽快将所需经费计算出来,到时候直接跟高虎去提钱即可,但是这笔钱万不能让外人知晓,即便有人询问,也不得告知实情。” “这是自然了,”李旦信誓旦旦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危险,在下也不会将您牵连进来的,我们明商可是将信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啊。” “是谁?!”突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喊叫,秀保立即吩咐高虎护送李旦和张敬泉到内室躲避,急命上泉泰纲和疋田景吉出门查看。 两人刚一出门,便见到一个身着蓝色夜行衣的忍者正和一名小姓刀锋相向,虽说小姓左臂受伤,但那名忍者也伤得不轻,不断有鲜血从手臂和大腿上滴落。 见到援兵赶到,忍者便试图摆脱小姓的纠缠向护墙跑去,可没想到小姓身手同样不俗,抢在忍者翻墙前便将其砍翻在地。泰纲一边喊着“留活口”一边朝忍者奔去,忍者自知难逃一死,趁小姓不备,吞下了事先藏在齿间的毒药,待泰纲赶到时已经毒发身亡。 泰纲一脸遗憾地搜查着忍者的行装,同时也对小姓的身手表示了钦佩,赞赏道:“你可是立了大功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也好为你向主公请赏。” 小姓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小人名叫中藤信友,保护主家安危乃是分内之事,请赏就不必了,只要主公无虞便足够了。” (有些事一直想问问大家,为什么每天一千多的点击量却只有六十人投推荐呢,大家是觉得我写得不好么,如果不好还请您多提宝贵意见,我会虚心接受,可是一千多人总不能都是这样的看法吧?那这样我还能有什么盼头呢,推荐票越来越少,收藏也只有七百个,我感觉前途一片迷茫,大家有意见就提,若是肯定我的努力就请多多推荐和收藏,我也知道自己文笔不好,但是每一张我都是在用心写,落得现在这般境地,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能帮我渡过难关么?) 第六十一章 风魔复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屋外的打斗已经停止,秀保阔步走出了房门。 见到秀保朝自己走来,泰纲和信友赶忙拜服下去,而景吉却眉头紧锁,单拳紧握地蹲在忍者的尸体旁。 秀保看出景吉神情异常,关切地询问道:“怎么,难道发现什么线索了?” “臣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说着,景吉将右手缓缓松开,一只手里剑引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帘。景吉指着手里剑侧刃的花纹对秀保说道:“殿下,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了。” “三叶葵!”秀保不禁一怔,将手里剑拿在手中反复地检查着,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景吉躬身回答道:“正是,这的确是德川家的家纹,此事定和内府殿下脱不了关系。” 一提到德川家,泰纲便激动地斥责道:“这定是柳生宗严和服部半藏搞的鬼,臣早就听闻他们训练了一批死士作为忍者,奔赴全国各地为德川家搜集情报。主公您也看到了,此人毫不惧死,一定是这些忍者中的一员。” 秀保知道泰纲和宗严有仇,总想将脏水都泼到他身上,只是这次做得太过明显且过于牵强了。这在秀保犹豫不决之时,中藤信友恭敬地问道:“主公能否将此物交予小人一观。” 要不是他说话,秀保还真将这个立了大功的小姓忘记了,想到此人有些本事,便将手里剑递到他手中。 “主公切莫中计,此贼绝非德川家的忍者。”信友刚拿到手里剑便肯定地说道。 泰纲显然不愿接受这个结论,满脸不悦地呵责道:“这上面可是刻了德川家的家纹,你小子可别胡说啊。” 信友并没有被这位剑豪的威势震慑住,反而是用一种鄙夷的口气反问道:“小人冒昧地问一句,既然是忠心耿耿的死士,定是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又怎会冒着主家被人发现的危险,将家纹标识在随身物品上呢?这可是忍者的基本素养之一啊。” “切,你小子别把话说绝了,你又不是忍者,怎会知道忍者的想法呢。”泰纲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见泰纲如此咄咄逼人,信友竟也毫不相让:“也请上泉大人别把话说绝了,您又不是小人,怎么知道小人不知道忍者的想法呢?” “你小子是不是找死?!”泰纲怒不可遏地伸手拔出了佩刀。 “慢着,”秀保厉声呵斥道,“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么?” “臣(小人)有罪,还请主公原谅。”两人惶恐着跪拜下来。 “好了,”秀保示意两人站起来,双眼直盯着信友,好奇地询问道:“我也想知道,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 信友深施一礼,恭敬地回答道:“小人不敢欺瞒殿下,从五岁时起,小人便被家父交由箱根山的风魔党首领抚养,虽然因为年幼未能加入忍者,但对风魔一党的情况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识破这些小伎俩自是不在话下。” “哦,这么说你是风魔小太郎的徒弟喽?”秀保不禁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 信友倒也不谦虚,颇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主公英明,小人便是第五代风魔小太郎的徒弟,中藤信友。” 风魔小太郎是北条氏忍者众风魔党的首领代代相传的名号,而风魔党是以箱根山为根据地的忍者军团。 作为相摸国的忍者众,自北条早云开创基业之后便一直侍奉北条一族历经早云、氏纲、氏康、氏政以及氏直五代北条家主,是北条氏从兴国寺的小豪族发展成支配整个关东的大大名的关键力量。 因为风魔一党之首领惯以“风魔”为姓,“小太郎”为名,所以历代首领都叫风魔小太郎。这个名字会随着家主以及忍法秘传书一代代传下去。 秀吉率领二十余万大军围攻小田原时,风魔一族始终不离不弃,与主家共存亡,在开城之日几乎全族殉难.余下的极少风魔忍者仍旧留在了关东,但已经由北条氏的御用忍者改行做了盗贼。 但在同一个时期,武田家的忍者集团也因为失去主君,漂泊到了江户,两个集团就在江户内争权夺利起来。德川家康忍无可忍,终于下令缉拿这两个集团,结果风魔一族与武田忍者竟然互相检举告密,最后全部被捕入狱,第五代小太郎也于一六〇三年被处刑,至此风魔一族终于灭绝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小太郎应该还在江户偷鸡摸狗吧。 秀保有些喜欢这个颇有傲气的少年了,虽说知晓了风魔党的现况,但仍调谑道:“大名鼎鼎的风魔小太郎的徒弟怎么会甘为本家的小姓呢?” 信友却是一脸真诚地回答道:“北条家灭亡后家师被迫在江户‘隐居’,小人便回到了祖父的身边经营居酒屋,后来承蒙幸之助大人的帮助,得以成为本家的一名小姓。听幸之助大人说,浅井大人、那须大人皆是因为主公的提携恢复了家名,我中藤氏乃是镰仓党坂东八平氏之一长尾氏的支流,也算是一方名门了,德川内府被改封关东后,祖父未及时臣服,不得不面对改易的命运,因此小人希望…” “慢着,”秀保打断了信友的请求,严肃地说道:“你不会认为凭借这个功劳就能恢复家名吧?” “当然不是,”信友摇了摇头,神秘地说道:“但小人想用一件东西跟殿下做这个交易。” “你也和我做交易?”秀保哈哈大笑起来,“说说,什么东西这么有分量,竟能换取家名复兴?” 信友指了指地上的忍者,正色道:“就是这个,恕小人冒昧,若是本家的忍者足够多,情报网足够强大,此人是绝对进不了本丸的,由此可见殿下在这方面还是缺少人才啊。” 秀保微微颔首,心中念道:虽说早已命雾隠才蔵前去招揽甲贺伊贺的忍者组建情报网,但甲贺的忍者大多成为了秀吉的御用忍者,不宜引用,伊贺的忍者但凡优秀的早就被家康笼络了,剩下的都是不堪重用的杂鱼,因此直到现在都没有形成足够的规模。 “小人愿跑一趟关东,为主公将风魔党招募过来,风魔党与甲贺、伊贺忍者分属不同流派,彼此并无交集,将他们纳入本家的情报网定会比招募甲贺伊贺的忍者安全得多,而且请主公放心,他们的能力也绝不会输给近畿的这般忍者。” “这便是你说的交易?”秀保和蔼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难道这个条件还不够诱人么?”信友执拗地反问道。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秀保用折扇轻轻敲了敲信友的脑袋,颇为欣赏地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万不能走漏风声,只要这些风魔党能让我满意,定会为你恢复家名。” 听到秀保的许诺,信友热泪盈眶,当即拜伏下来,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秀保的重托。 解决了情报网的问题,秀保心情也阴转多云了,但是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他急命信友将高虎从内室喊了出来,指着地上的尸体,颇为期待地问道:“来吧,本家的第一智囊,说说你的想法吧?” (今天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昨天的推荐多了将近两倍!我真的很感谢大家的支持,特别是那几位和我一样懒的朋友,你们终于为我投票了,激动加感动啊!我不善于打广告,但现实让我明白,人有时候还是要厚脸皮的,那熊仔从今天开始便向大家讨票啦,还请大家踊跃支持,觉得好的话就将手中的票给我吧,同样的,觉得不好就给我留言,熊仔一样感谢!在此谢谢大家,可爱的朋友们!) 第六十二章 迷雾渐开 高虎见秀保如此重视,自是不敢怠慢,又仔仔细细地在忍者身上搜查了一遍,却仍然是毫无发现。就当众人无可奈何之时,高虎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从秀保手中接过手里剑,看了看上面的家纹,胸有成竹地说道:“主公熟读诗书,可曾听过‘欲盖弥彰’这个成语呢?” “欲盖弥彰?”秀保略一思考,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嫁祸内府殿下?” “正是如此,”高虎微鞠一躬,继续说道:“臣刚才搜查了这名忍者身上的所有物品,均没有找到能证明其身份的蛛丝马迹,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有这么明显的罪证呢?正如刚才这名小姓所说的,忍者行事谨慎,绝不会将有关主家的信息泄露给敌人,此人若是德川家培养的死士,更该谨记这点才是,怎会携带这种东西呢?很明显,是有人想挑起两家的猜疑,以达成某种目的。” 秀保听完高虎的分析,深以为是地说道:“不错,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如何确定是谁有如此歹毒的居心呢?” “很简单,”高虎微微一笑,“天下忍者流派众多,但真正上得了台面的,近畿之中也只有甲贺和伊贺流了,伊贺流的精英基本都集中到了内府殿下的手中,此人能潜入郡山城,自是身手不凡,因此希望失败之后能被误认为是内府殿下的手下,可他越是如此越是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你的意思是他并非属于伊贺流,而是甲贺流?”秀保有些明白了。 高虎点了点头,转身拽下忍者的面罩,肯定地说道:“根据布料的材质和颜色,绝对不是伊贺忍者所用的柏原织或者上野织,而是甲贺忍者常用的石部织,若是主公不信,大可叫鹿右卫门前来确认。” 一听到是甲贺忍者,秀保心中不免寒颤:“若真是甲贺忍者,那这次潜入便是太阁殿下的意思了?” “主公若真这么认为,那便是中了敌人的第二个计了。”高虎摇了摇头说道,“这事若是放在太阁一统天下之前,主公如此理解也不为过,可现如今太阁已经掌握了整个日本,还需要通过如此手段来挑拨臣子的关系么?若是太阁真的想让殿下和内府闹僵,大可像当初削减两家封地一般,想出更为完备的计划,绝不会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而且此人这么做也是想事败之后嫁祸给内府,并非刻意挑拨,因此臣下觉得这幕后黑手是不想失败之后引火上身,危及自己,故意预备了这个把戏。请主公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太阁的意思,他需要害怕被您追查到么,就算让您查得水落石出,又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么?” 秀保虽是理解了高虎的分析,但仍对这个藏在幕后的敌人一无所知,不免有些泄气:“即便如此,不还是找不到那个幕后黑手么?” 然而高虎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主公只要查出谁能调动太阁手下的忍军不久知道了么?” “这还用查,不就是甲贺上忍山中长俊么。”秀保还是没精打采,因为他知道,山中长俊和自己历来没有瓜葛,绝不会无缘无故挑起本家和德川家的争端,忍者这条线索查到这里便等于是断了。 “容臣提醒主公一下,”高虎恭敬地说道:“有一个人,他是太阁殿下的近臣,同时也是向太阁引荐山中长俊的人,最主要的,他还是太阁向忍军传达指令的联系人,拥有直接指挥忍者众的权力,究竟是谁,臣下就不必挑名了吧?” “又是他!”秀保睚眦毕露,忿忿地攥紧了拳头。 看到秀保如此愤怒,高虎也只敢在旁轻声劝慰,生怕殃及自己:“即便可以确定此人的身份,但这还都是臣下的猜想,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恕臣无能,这件事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单枪匹马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御殿外的?若不是信友发现,是不是我命丧黄泉也无人知晓?”秀保完全没有理会高虎的劝说,发疯似地喊道。 正在这时,那须资吉率领值班守卫赶到了御殿,他从没见过秀保发这么大的火,自知难逃重罚,慌忙拜跪在地,请秀保息怒。 “你说,此人是如何从你们的眼皮底下闯进来的。说不清楚可别怪我军法处置。”秀保依旧是没有消火,凭着纸扇狠狠地敲打资吉的脑袋。 资吉惶恐道:“启禀主公,这郡山城外有三堀三池,中有六郭二藏,本丸周围还有五门拱卫,即便是曲轮也都是重兵把守,臣实在想不出刺客是如何闯进御殿的,除非…” “除非什么?”秀保没好气地追问道。 “除非此人趁着侍卫们换班的间隙潜进来的。”资吉硬着头皮说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例外。 “混账!”秀保再次愤怒起来,“全城那么多守卫,那么多防御设施,难不成他能全部摸透这些地方的换班规律?” “殿下,您看这是什么。”信友拿着忍者的头巾急匆匆地跑到了秀保跟前。 秀保接过头巾,不禁被画在头巾背面的图画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郡山城的地图和换防表?!”秀保近乎崩溃地嘶喊着。 高虎一听,急忙将图画拿给资吉,希望他能解释清楚。资吉也被这幅图吓坏了,绝望地呼喊道:“主公,此图绝非臣下所做,这么精巧的画工,若不是专攻书画的奇才,是万万画不出的啊。” 高虎也在一旁替资吉求情道:“主公,府中出了内鬼,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那须大人乃是您一手提拔的卫队长,深感殿下为其恢复家名之恩,绝不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啊,而且正如那须大人所说,此画绝非一般人可做,他乃是一介武士,更不肯能有这般能力啊,还请主公明察。” 一听到“专攻书画”这个词,秀保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他心中有了一个自己不敢相信,却是唯一可能的嫌疑人。他长叹一口气,走到早已是以泪洗面的资吉跟前,蹲下身将他扶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器重地说道:“是我太过鲁莽了,你现在就去将府中的画师以及掌管各房物品分配的家臣找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他们,记住,切不可惊动其他任何人。” 不一会功夫,资吉便分别从城下町和五轩屋敷中将两人带到了御殿。秀保将头巾递给画师,让他辨别一下上面的墨迹。 画师走进屋内,对着烛光仔细观察了一番,肯定地说道:“主公,此画所用的墨,乃是上等的油烟墨,遇水不溶,常用做屏风的绘画。” “今日本家中可有购置这种墨?”秀保面无表情地看着家臣。 家臣想了想,维诺地回答道:“本家并无大规模购置此墨,不过樱姬夫人喜好作屏风送予公卿家的子弟,倒是曾经托小人购买过几块。” (今天大家的投票还是很给力啊,谢谢大家,最近我也要应付各种考试,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是我会坚持更新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多投票票,多多收藏,大家一起努力吧!加油!) 第六十三章 拨云见月 听完秀保和家臣的对话,高虎不禁脸色惨白,浑身震颤起来:“主公,难道您怀疑…” “不错,证据摆在眼前,即便我心中千万个不相信,也不能无视这个残忍的事实。”秀保紧闭双目,右手挤按着太阳穴,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臣也没想到,作为浅野家的女子,竟会为近江派做出如此吃里爬外的事情,若是让浅野弹正知晓,一定也是痛心疾首吧。”高虎无奈地感慨道。 秀保却摇了摇头,思索道:“凭我对她的了解,虽说有些孤傲不招人喜欢,但思虑单纯,也还算是谨守妇道,绝不会无故做出这种事,想必也是有一些苦衷。” “那主公打算如何处置呢,是立即收监,还是装作不知以免打草惊蛇?”高虎颇为关心秀保接下来的决定。 “容我先去看看吧。”秀保轻叹一声,便让众人先行回去,具体事宜第二天再做商议。 拖着沉重的步伐,秀保来到了樱姬寝室门前,看着房内微弱的烛光,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说过今晚会过来看她,她还真就留灯到现在,这么单纯的女子,怎么会伤我的心呢?” 秀保本想踹开房门进去质问一番,可看到这幅场景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自己从来就没有好好陪过她,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她就好像一件用不到的器物,被自己永远放置在角落里,直到积满了灰尘,缠满了蛛丝,最终慢慢逝去。 想到这里,秀保收回了临门一脚,转身向御殿走去。 就在这时,不管是机缘巧合又或者是心有灵犀,房门竟轻轻地打开了,樱姬披着小褂迈着碎步走到了门廊上。 “殿下这就回去么?”樱姬胆怯地询问道。 “啊,看你屋灯亮着,就顺便过来看看。”秀保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借口。 “这样啊,多谢殿下关心。”樱姬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真是个傻丫头,难道就不能提醒我,是我要来看你才等到现在的么?”秀保背对着樱姬,只觉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秀保直了直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请等一下。”樱姬踩着木屐“咯嗒咯嗒”地追了上去,恭敬地将手炉赠给了秀保。 秀保却将手炉还给她,微笑道:“现已是阳春三月,怎还需要火炉?夫人体寒,自己享用便好,无需挂念为夫。” “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樱姬有些失落地向寝室走去,想必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搭讪方式太过牵强吧。 “不过夜已深,阿江和菊姬想必都已入睡了,不知可否在夫人处借宿一宿?”秀保温和地询问道。 “当然可以!”樱姬转过身,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秀保,激动地说道,也许觉得有些轻浮了,立即躬身致歉:“妾身的一切都是殿下的,何来借宿一说,妾身失礼了。” “你不介意便好,”秀保走上前去,拉起樱姬的手便往屋内走去,“那今晚就打扰夫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早就使樱姬樱唇紧闭,双颊绯红,哪还应答的能力,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秀保带回了寝室。 “殿下是不是先喝点酒暖暖身子…”樱姬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喝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秀保很随意地躺倒了樱姬的床榻上。 “殿下,那容妾身为您更衣吧。”樱姬脸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不用了,就这么凑活就行了。”秀保麻利地钻进了被窝,冲着樱姬微笑道,“想什么呢,赶紧来睡觉啊。” “是,”菊姬走到秀保目光不及的角落,羞涩地脱掉了小褂和小袖,只留得一件单衣,趁秀保不备,迅速将蜡烛吹灭,摸索着来到床边钻进了被窝。 屋内一片漆黑,两颗年轻的心仅隔着一层被褥,上次如此接近已是半年之前了。 “你冷么?”秀保问。 “不冷。”樱姬回答道。 “那你抖什么?” “妾身,妾身是高兴的。” “哦,高兴什么?” “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上次惹您生气了。” “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这个时候。” “我怎么不记得?” “殿下…” 秀保让樱姬转过身来,虽是黑夜,却仍能感受到对方目光中流露的默默深情。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秀保温柔地抚摸着樱姬的额头。 “真的么,您不怪我了?”秀保明显能听到樱姬的抽泣。 “怪你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不知什么时候,秀保钻进了樱姬的被窝,将她搂在了怀里。 “殿下你…” “别再说了,难得今晚我过来,就不想做点别的么?” “殿下…” …,… “殿下,您会一直疼我么?”樱姬依偎在秀保怀中撒娇道。 “当然,你可是我的夫人啊。”秀保眯着眼睛,仍在回忆刚才那刻的美妙时光。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您会原谅我么?”樱姬轻声试探道。 “犯错?”秀保猛然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可他脑袋中早已有了一个更为完美的计划,便敷衍道:“傻瓜,你怎么会犯错,好啦,你也累了,赶紧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秀保便在评定间召见了以心崇传,藤堂高虎以及那须资吉这三位最值得信任却有足智多谋的家臣。 高虎最先耐不住性子,紧张地问道:“主公,昨晚问得怎么样了,樱姬夫人有招出幕后黑手么?” 秀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昨晚我想了想,若是直接和她挑明,以她的性情恐怕没脸活下去了,这不管是出于私人感情还是维系尾张派的关系上都是不可取的,因此,我想到了一个更好得办法。不过,这次特地请崇传大师过来,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崇传不愧是天生的政客,即便想到了秀保将要问得问题,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恭敬地回答道:“主公请说,臣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秀保挠了挠头,“这次回来,从看到牧荑那一刻起,便感觉御前和周围的人怪怪的,特别是舜姬和樱姬,似乎她们之间有些瓜葛,再加上这次樱姬里通外人,我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东行会津期间,堀尾大人坐镇伊势施行乐市乐座,青木和桑山大人也都在纪伊整顿封地,郡山城便只有您了,请问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啊,臣也觉得奇怪,小公主诞生之后,御前和智云院就再也没有高兴过,就连樱姬夫人也是经常以泪洗面。”资吉也趁势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以泪洗面?你是说生下小公主后么?”秀保关切地问道。 “正是,”资吉点了点头,“话说御前的早产来得突然,臣本想率领侍卫进入后院保护,没想到却被舜姬夫人赶回了前殿,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侍卫们才被允许进入后院巡视,当时便见到有几个侍女哭哭啼啼的…” “那须大人切不可臆断。”崇传及时制止了资吉,平静地说道:“主家之事岂能容我等下臣说三道四,或哭或笑皆随御前,我等守口如瓶便可。” “听你的意思,是御前让你‘守口如瓶’的么?”秀保冷冷地看着崇传。 “这,请恕臣不能相告。”崇传伏身请罪道。 秀保霍然起身,指着崇传质问道:“你是听御前的还是听我的?” “自是听主公吩咐。”崇传从没见秀保发火,自知纸包不住火,只好道出实情:“御前不想让您直到少主的事,也是为您和丰臣家着想啊。” “你说什么?少主?” 秀保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终于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了,不到一天自己就已经遍体鳞伤了,而伤害自己的却是最爱的两个女人。 (今天知道《明武》快要写完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这可是陪伴了熊仔一年多的书,真的有些舍不得,如果不是这本书,本人也不敢开这个坑的,真心祝福幸福来敲门,希望您今后能给我们这些书虫带来更多期待吧。要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也希望你们能多多投票,争取年前能让我达到四千推荐吧,谢谢大家了,让我们都有个好心情迎接2013的曙光!) 第六十四章 绝地反击 秀保此刻如同一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强忍着内心各种复杂的感情,克制地对资吉说道:“你马上联系鹿右卫门,让他尽快查清楚樱姬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何种方式,以什么手段和对方联系的,对方的直接联络人是谁,究竟是何目的。但是谨记此事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喔,臣这就去办。”资吉郑重地伏身行礼,随即退出了御殿。 此时殿内只剩下三个人,高虎见秀保丝毫没有提及处置樱姬,心中不免有些抱怨:“红颜祸水,主公不可有妇人之仁,切不能因为她的身世背景而有所顾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崇传却不赞同高虎的观点,缓缓地说道:“主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虽说樱姬夫人背叛主家实属大逆不道,但以臣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夫人这么做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定是有人以少主之事要挟她,她才不得不就范。” “别说了。”秀保喝止住了两人的争辩,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反制方案,不过具体细节还要等鹿右卫门那边的情报,才能最终定下来。” 秀保将遇刺的消息在畿内散播开来,三成闻讯不禁满头大汗,要知道,他从未想过刺杀秀保,这名忍者也不是什么刺客,当初接到岳父宇多赖忠的密报,说是有人乘夜在津港登陆(就是李旦和张敬泉了),三成这才命忍者一路跟踪,看看是否是外样大名意图拉拢秀保的使者,没想到堂堂的甲贺中忍却被一名小姓斩杀了,而且还因此讹传成了行刺,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初衷啊。 刚一得到消息,三成便加强了警卫工作,出于安全考虑,与樱姬的联络也暂停了好长时间,这使得雾隠才蔵的工作进展得十分缓慢,面对秀吉在近畿布下的天罗地网,靠着手中屈指可数的中忍和实力平庸的下忍,才藏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大致查清了这个隐藏在秀保身边的情报网络。 原来除了在小泉的第一次会面,樱姬便没有再直接和长盛联系,而是通过自己的贴身侍女阿万和长盛碰头,时间基本是六天一次,地点也由小泉改到了临近山城的信贵山,以此避开秀保的耳目,更重要的是,所有信息全都是通过阿万口头传达,除了必要的地图表格之外,根本没有书面情报,以此来防止被他人抓到把柄。 听完才藏的报告,秀保露出了一脸诡笑,淡淡说道:“这次就来个将计就计,誓要三成永无翻身之日。” 四月初六,距离行刺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估摸着风声已经过去了,三成便指示长盛继续向樱姬套取情报。樱姬没办法,只好吩咐阿万替她前往信贵山,不过这段时间秀保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长盛也并没有苛刻的要求,因此阿万此行主要是重新建立起联系网,至于情报倒成了次要的了。 像前几次一样,阿万选择了守卫最少的西门出城,这里连接大和街道,可以直达信贵山。但是这次却没那么顺利了,阿万刚一出门,便被资吉率领的侍卫拦住了,不用问,自然是秀保的指令。 书房内,秀保正拿着《源氏物语》来回翻阅着,说实话,对于日本平安时期的文化秀保还真是不感兴趣,要不是出于和公卿之间套近乎,他是绝不可能看这种书的。而阿万则浑身发抖地跪在堂下,等待着秀保的处置。 “待会,把这个交给增田长盛。”说着,秀保将一封信掷到了阿万跟前。 “回禀殿下,奴婢这次出门为了采办些生活用品,并不认识什么增田长盛…”阿万硬着头皮反驳道。 “你想死么?”秀保双眼依旧停留在书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阿万终于崩溃了,赶忙拜服认罪,但仍是竭力为樱姬辩护:“奴婢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饶命,但夫人对您却是忠心耿耿,若不是被小人要挟,也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主家之事,请殿下休要责怪夫人。” “你先起来。”秀保放下书,温和地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定会既往不咎。”说完,秀保让阿万凑近些,耳语了几句便让她出去了。 傍晚时分,阿万终于抵达了信贵山的宿场,也就是设置在信贵山的驿站,天正五年(公元一五七七年),松永久秀兵败身死后,信贵山城便被废弃了,现如今在山的南麓也就是信贵越附近修建了宿场,供来往的行人休息住宿,这里四周环山,靠近大和边界,是最佳的联络点。 见到阿万姗姗来迟,长盛甚是不悦,威胁道:“互通联络之事又不是我求你家夫人的,她要是不愿意,大可告诉我,怎敢让我等这么久。” 阿万像往常一样唯唯诺诺,恭敬地赔罪道:“大人切莫生气,奴婢临行前,夫人重新为您制作的郡山城地图尚未完成,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您见谅。”说着,阿万便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长盛。 长盛结果信封,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满意地说道“辛苦樱姬夫人了,上次那张图太过简略,实在有些不足,这张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见阿万不说话,长盛便自顾自地拆开了信封。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由高及低,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山谷,只见数百名背插五三桐旗指物的足轻赫然出现在了四周的山林中,犹如山间飞瀑,倾泻而下,瞬间便将增田长盛以及四名侍从团团包围。 长盛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尚不至于惊慌失措,手下的武士也保护在他的周围,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增田大人,好久不见了。”一名头戴“卐”字前立法性兜的青年武士从足轻中走了出来,没错,此人就是秀保麾下北大和军团总大将,多闻山城城主,福岛出云守高吉。 “是福岛大人啊,”长盛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劳烦您亲率大军前来?” 高吉故作惆怅地回答道:“哎呀,作为侍中殿下钦命的北大和军团总大将,抓捕刺客乃是分内之事,大人无需在意。” “刺客?”长盛眉头一皱,紧张道:“大人此话怎讲,这里就只有我和几位侍从,以及这位侍女,哪来的什么刺客?” 高吉没有说话,只是命令长盛身边的武士放下武器,否则后果自负。长盛也是个狠角色,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不得他嚣张跋扈,没办法,只好乖乖就范,但却依旧嘴硬,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刺客。 这时,高吉注意到了长盛手中的信封,冷冷地问道:“敢问大人手上拿的是什么?” 长盛下意识地将信封攥紧了些,吱唔道:“没什么,只是封信罢了。” 高吉也没跟他废话,向侧近使了个眼色,数名武士立即上前将长盛按倒在地,强行将信封夺了过来。 “福岛小儿,你别欺人太甚!”长盛掩不住内心的怒火,开口大骂道。 高吉身在军营,听惯了军中的各色脏话,相比之下,这种叫骂根本连空气都算不上。 高吉利索地拆看信封,然而当看到信中内容的那一刻,表情便凝固了。周围侧近见状也凑上前瞟了几眼,很多人和高吉一样当场怔住了,还有一些人则是怒目圆瞪,像是饥饿的老虎,死死盯着长盛。 长盛没没有被这些眼神震慑住,依旧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旦高吉问起这幅图的来历,就把所有的脏水往樱姬身上泼,为了保守少主夭折之事,她定不会否认,这样一来自己便可以金蝉脱壳了。 正当他沾沾自喜之时,高吉走到他跟前,一脚踩在他脸上,狠狠地蹂躏着,开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刺杀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看我今天不替主公好好收拾你!”说完,便命人将长盛拽起来,死死地捆绑在树上,举起太刀便向他的头颅砍去。 “且慢!”长盛已这场景吓得尿裤子了,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哭咽道:“只不过是一张地图,你能凭此斩杀我?!” “我呸!”高吉猛地将一口痰吐到长盛脸上,将信放他眼前,一边拍着他的脸一边说道:“什么地图,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老子让你死个明白。” 长盛被高吉拍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拼命地摇了摇头以甩开脸上的污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信,一字一顿地念道:“治部大人亲启:月前行刺失败实乃意外,还请大人息怒,此次定不负大人重托,全力配合大人成事。樱姬敬上” 长盛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痴痴地伸直脖子,绝望地咒骂道:“臭女人,竟敢反咬老子一口。” (今天离本周平均值还差二十票,大家有的话抓紧投吧,小熊谢谢啦!) 第六十五章 正面交锋 看着长盛那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嘴脸,高吉心情别提多好了,自秀长死后,本家便被这些近江人肆意打压,先是矿山,后是港口,秀长生前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死后全被褫夺了,一想到这里,家臣们无不痛心疾首,愤懑不已。现在好了,这一年多来,在秀保的带领下,本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在政权内的地位也是节节攀升,大有东山再起的势头。 想到这里,即便事先不知道此计,高吉也觉得这次刺杀事件是顺理成章的,不论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增田长盛怎么解释,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狡辩。 “增田大人没话说了吧?”高吉冷笑着举起了太刀。 “且慢,”长盛扯着嗓子喊道,“我乃是太阁钦命的普请奉行,是五奉行之一,你不过是个从五位下出云守,怎敢擅自处决我?” “啊呸!”高吉又是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用刀尖抵着他的下巴,嘲讽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我是从五位下出云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右卫门少尉大人?” 右卫门少尉是长盛的官职,一般来说对应的位阶应该是从六位下或者正七位上,但是由于三成的保举再加上甚为五奉行之一,位阶便升至从五位下,就这一点来看,高吉和他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匹夫就是匹夫,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枉费了侍中为你讨要了这个上国守官职。”长盛不顾高吉的威胁仰天大笑起来,颇有些舍生取义的意味,“我是文官,你是武官,我是太阁手下的从五位,你是侍中手下的从五位,孰轻孰重,孰高孰低你还不清楚么?” 被长盛这么一忽悠,高吉还真是有些犹豫了,他倒不是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怕因此给秀保带来麻烦,再说了,秀保只是让他抓人,并没有让他直接将长盛处死,要是因此坏了秀保的大计,自己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想到这里,高吉将刀收回了刀鞘,一边拍打长盛的脸颊,一边不甘地说道:“奸佞之徒,杀你我怕脏了手,暂且留你一条狗命,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高吉吩咐黑田利则道:“黑田修理,请立即去伏见通知治部大人,就说主公有急事请他到郡山城一叙。”利则领命后便率四骑沿着大和街道绝尘而去。 一听到要请三成去郡山城,长盛心头不禁一紧,请求道:“此事和治部没有半点关系,皆是樱姬这个贱人肆意诬蔑,有什么事记在我头上便可,请不要为难治部大人。” “呦,没想到你这小人还挺讲义气。”高吉挖苦道,“不过现在由不得你做主,一切还要看我家主公的心情。”说完,高虎转过身,向身旁一个年龄与之相仿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兄长,此人便交由你押解回郡山城了,我回多闻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被高吉称作“兄长”的这个人便是他的同胞哥哥,宇陀松山城城主福岛高晴的嫡子福岛正晴,虽说过继给了高虎,但习惯上仍称作福岛高吉而非藤堂高吉,作为其生父的高晴自是想沾他点光(此时只有三万石知行),令嫡子正晴进入高吉的军中予以辅佐。毕竟是自己的哥哥,高吉开始时还不甚习惯,可是正晴却丝毫不介意,处处唯高吉马首是瞻,竭诚奉公,时间久了,兄弟俩竟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在这个下克上的时代,这段“兄侍弟”的典范竟在领内传为了佳话,正晴的品行也受到畿内大名的交口称赞。 正晴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即命足轻将长盛从树上松绑,将其双手反绑押向了郡山城。 在去郡山城的路上,正晴对长盛还算客气,也不像高吉那般粗鲁,这让长盛觉得有机可乘,趁着中途休息的功夫,他凑到正晴跟前笑眯眯地问道:“福岛大人,若我真是刺杀的主谋,出云守大人为何不亲自押我回去面见侍中,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你以为大人不想么,”正晴随意地回答道,“你没听说他回去有要事要办么?” “要事?有什么事比抓捕刺客还重要啊?”长盛死皮赖脸地追问道。 “你这人烦不烦啊,”正晴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非得我们兄弟俩一同押送么,侍从大人不比你官大,人家同样是五奉行之一,就比你识时务多了。” 一听道“侍从”、“五奉行”,长盛立即警觉起来:“您说的可是长束正家大人?” “是又怎么样?人家官居从四位下,也不见有你这般傲慢。”正晴不耐烦地回答着。 “识时务?”长盛不禁咬了咬牙,强颜欢笑道:“您可知长束大人为何事找出云守么?” 被长盛如此一番追问,正晴顿时警惕起来,脸色一沉,斥责道:“什么长束大人,刚才是我胡说罢了,你别再问了,天色不早了还有路要赶呢。”没等长盛反应过来,正晴便命人将他驾到了马上,继续向郡山城行去。 而在另一边,黑田利则也到达了伏见城的三成屋敷。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和这个利则素无瓜葛,而他又是秀保的家臣,稍一联想便知道准没好事了。 果然,两人刚一见面利则便直奔主题:“治部大人,我家主公说是有要事,还请您到郡山城一趟,哦,对了,增田大人已经先过去了。” “长盛已经过去了啊。”三成眉头微蹙地咕哝道,“好吧,还劳烦你先回去通禀侍中殿下,就说三成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既然如此,外臣就先行告退了。”利则深施一礼退出了客厅。 “舞兵库,”三成对身旁的家臣吩咐道:“你去将从樱姬那里获得的书信整理一下,待会随我一起去郡山城。” “遵命。”一个中年模样的魁梧武士应答道。这名“舞兵库”本名前野忠康,其妻是前野长康之女,曾入仕丰臣秀次成为若江八人众之一转战各地,当年秀次受到丰臣秀吉责难处置时他依然高称“秀次公无罪”,最后为了感谢为秀次请愿的石田三成,投入了他的麾下。在关原之战中他担任石田三成队的前卫部队,与黑田长政、田中吉政激战,但因为小早川秀秋倒戈,西军大败,最终尽忠死力作战阵亡,可以说是三成为数不多的几名心腹。 时至傍晚,三成带着矶野平三郎以及前野忠康来到了郡山城。自从秀长死后,三成便没有来过这座大和丰臣家的居城,现如今看到繁荣空前城下町,雄伟恢弘的天守阁,不禁发出“侍中之才远胜关白”的感叹。 刚抵达柳门,青木久矩便急忙迎了上去,恭敬地为三成掀开竹帘将他请下了肩舆。 在久矩的引领下,三成等人来到了大广间,此时秀保坐在主位,正和堂下的高虎、崇传等人谈笑风生,而主位另一侧的增田长盛则是瘫坐在蒲团上,脸上充斥着愤怒和绝望,好在秀保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梳洗打扮了一番,勉强维持了这位奉行应有的尊严。 看到三成跨步走进房间,秀保整了整衣冠,笑语相迎道:“治部殿下可算来了,在下正要派人去催呢。”三成态度依旧恭敬,鞠躬答道:“殿下的邀请来得突然,卑职稍作准备便迟到了,还请见谅。” “治部大人!”长盛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顾不得同僚的关系,竟伏身行起了君臣大礼。三成赶忙上前将他扶起,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时不禁怒火中烧,转身质问秀保:“侍中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增田大人为何遍体鳞伤?” (发现最近打赏的朋友好多啊,还有那些一直默默地为我投票的朋友,虽然不能挨个叫出你们的名字,熊仔还是要对你们道一声“谢谢”,虽然不知道本书能否上架,但有你们的支持我就不再孤单,一次打赏,一张推荐,一条评论,一个收藏,都是你们给我的支持和鼓励,有你们在我会坚持下去的!) 第六十六章 城下之盟 自己还没说话便被三成质问一通,秀保不禁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长盛此刻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容易见到亲人,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了,嚎啕大哭道:“都怪樱姬那贱人,她竟然反咬我一口,诬陷我们派遣刺客刺杀侍中,这才被福岛出云守折磨成这般模样。” “大人不可无礼,”三成提醒道:“樱姬夫人说什么也是侍中殿下的侧室,万不能这般咒骂。” 三成嘴上责怪长盛,实则希望以此打消秀保的怒气,使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秀保完全没有轻饶他的意思,冷笑道:“随他说好了,将死之人,逞口头之快也是可以理解的。” “殿下真的打算处死长盛大人?”三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醒秀保:“先不说长盛大人有没有派人刺杀殿下,即便是有,作为太阁钦命的五奉行之一,貌似也轮不到您处置吧。” 这些话早就在秀保的意料之中了,他抬起头斥责道:“治部殿下还是先替自己想想吧,现如今,你们不就是仗着太阁的宠爱才能为所欲为么,我秀保今天既然敢将汝等抓来,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绝不会再让你们这些奸佞继续蛀蚀太阁霸业的根基。” “卑职果真小瞧殿下了,”三成将长盛扶起来,平静地说道:“您想杀我,我肯定是不能幸免了,不过万事皆要有个说法,动手之前也得告诉我原因吧?” “原因?”秀保不禁大笑起来,“你派人刺杀我不就是原因么?”说完,秀保便命久矩将从长盛手中缴获的信交给了三成。 虽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每个字都如尖刀般深深刺进三成的胸膛,他此刻的性情比当初的长盛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隐忍着没有发火罢了。 “请容卑职说几句,”三成躬身道,“殿下怎可凭樱姬夫人一人之言便笃定是我等想刺杀殿下,卑职虽与殿下不睦,但最起码的武士精神还是有的,怎会采取如此拙劣卑鄙的行径?” 没等他说完秀保便挥手打住了:“你有没有武士精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挟樱姬,意图置我于死地。” 一听秀保提到樱姬,三成顿时来了想法:“既然这些都是樱姬夫人告诉您的,那能否请她出来,与我等当面对质?” “请她出来?”秀保苦笑道,“早就被我家法处置了,现在连嘴都张不开,怎么和你对质?” “既然不能对质,那还有何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三成终于明白了秀保的用意,今天在这郡山城想不死都难啊。可是活人不能说话,那就让死人来说吧,三成嘴角流过一丝微笑,冲着秀保理直气壮道:“即便樱姬夫人言之凿凿,可您又如何证明当晚入府行刺的忍者,是在下派来的呢?” 秀保早就料得三成会拿忍者说事,当即命人将从忍者身上搜出的,印有家纹的手里剑交予三成和长盛辨别。 “手里剑?”长盛嗤之一笑,向三成使了个眼色,三成心领神会,故作好奇地从小姓手中接了过来,凑到长盛跟前一同查看。长盛早就知道秀保会发现这柄手里剑,故而事先在上面印上了德川家的家纹,目的便是希望侦查失败后可以将此事嫁祸给家康,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然而看到手里剑的一刹那,三成和长盛都愣住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三成小声责问着。 长盛惊慌失措地反复观察着,不禁恼羞成怒,冲着秀保吼道:“这上面怎么会有治部大人的家纹,一定是你们故意陷害,当初明明是内府家的三叶葵!” “长盛!”三成猛地一拍脑门,可是为时已晚,秀保和坐在堂下的高虎等人相视而笑,不怪好意地反问道:“增田大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上面应该是三叶葵呢?” “噗通”一声,长盛跪倒在地,三成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垂头叹气道:“没错,忍者是我派的,但不管您是否相信,他绝对不是刺客,当初以世子之事要挟樱姬,只是希望她能为我提供有关您的情报,仅此而已,绝没有加害您的想法。夫人之所以写这封信,想必是您的意思吧?” 对于三成的疑问,秀保不置可否,只是将佩刀解下,扔到了三成面前,淡淡说道:“我凭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即便是威胁我的家人也不能饶恕,既然你们有胆这样做了,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还请您将刀收回去吧,”三成用脚将佩刀向旁边踢了踢,悠悠地说道:“您现在还杀不得我。” 见三成如此骄横,高虎终于忍不住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公允你自尽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休要不知好歹,难道连武士精神都不顾了吗?” “武士精神?”三成莞尔一笑,反问道:“难道诬陷他人这种龌龊之事就符合武士精神么?” 秀保倒是来了兴趣,示意高虎打住,微笑道:“都说治部殿下是块硬骨头,这次总算见识到了,那就请你说说,为什么杀不得你吧?” 三成踱步到侧席,稳稳坐下,正色言道:“第一,就像刚才说的,即便我等有罪,但毕竟是太阁的直臣,您若是不经太阁同意便将我等斩杀,哪怕太阁嘴上不说什么,您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呢?第二,是我和樱姬夫人说过的,世子之事一旦传到太阁的耳朵里,那便不是只处罚她一人那么简单了,不论是浅野家,还是帮她隐瞒的菊御前都要受到太阁的严惩,这样的后果您可曾想过了?第三,您杀了我又有何用呢,这样就能化解两派的矛盾么,恐怕您自己都不能相信吧?” 听完三成这么一说,堂下众人皆不言语了,再看秀保,只见他眉头紧锁,一脸失落地摇着头,过了好半天才叹息道:“看来治部殿下还是不理解自身的处境啊,痛失爱子已让樱姬懊悔不已,你还以此要挟她背弃本家为你提供消息,就算我饶得了你,北政所和浅野弹正会放过你么?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栽赃德川家,就算我饶得了你,内府殿下会放过你么?以太阁之名动用忍军,且未经太阁同意便遣忍者出入大名居城,意图不轨,就算我饶得了你,太阁会放过你么?综上所述,你觉得就算我不杀你,你就能平安无事么?” 三成本以为自己深思熟虑的“救命三条”能震慑住秀保,可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秀保精心罗列的三大杀招,正如秀保所言,只要这件事泄露出去,即便他不动手,自己也会九死一生,就算太阁怜悯,也定会被排挤出中枢,成为各大名的眼中钉肉中刺,太阁百年之后,还是难逃一死啊。 想到这里,三成终于缴械了,绝望地朝秀保拜服下去,恳请秀保的原谅。 “治部殿下请起,”秀保温和地说道,“我深知你对太阁忠心耿耿,绝无私心,只是方法欠缺,秀保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在此立下誓书,我大可既往不咎。” “誓书?万万不可!”三成坐直了身子,严肃地反驳道:“我乃太阁直臣,怎能向您递交誓书,这不是置太阁于不顾么。” “治部何必紧张,先看看誓书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秀保令小姓将誓书递交给了三成。 三成先是犹豫了一阵,但终究还是拿起誓书,仔细地读了起来:“第一,从今以后绝不忤逆侍中殿下;第二,自即日起与樱姬夫人断绝往来;第三,立即撤销对侍中殿下之监视;第四,绝不结党营私垄断,中枢;第五,绝不阳奉阴违,僭越行事;第六,绝不联合文官,压制武官。若违此誓,人神共弃。庆长元年四月初六。” “二到六条我都能接受,只是这第一条…”三成双手微颤,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极力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同意就别谈了,”秀保猛捶桌子,语气低沉地威胁道:“让你今后不准忤逆,又不是让你臣从于我,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应允,今后你还是太阁的宠臣,五奉行之首;若是拒绝,现在就可以带着增田大人滚出郡山城,秀保决不强求!” (今天有急事更新晚了,请大家见谅,再次感谢大家的打赏和投票,谢谢!) 第六十七章 棋逢对手 纵使三成平时再怎么强横,现如今面对秀保的威逼利诱也只能乖乖就范,强迫增田长盛与他一同在誓书上按上血印并且画押。 秀保将誓书拿在手中,好生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三成说道:“我相信治部殿下绝不会违背誓言的,这样一来,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天色已晚,不知您是否愿意和增田大人留下来与我等共进晚餐?” 受此奇耻大辱,怎还能吃得下饭?三成果断拒绝了秀保的“邀请”,拖着长盛径直离开了御殿。 看到两人就这么离开了,高虎甚是不甘心,埋怨秀保道:“主公,这也太便宜他们俩了,誓书对这种人来说,当草纸都嫌硬,怎会真心遵守呢,您这么做恐怕是徒劳无功啊。” “我又何尝不想对他们赶尽杀绝呢,”秀保摇了摇头,不乏失落地说道,“刚才治部所列的三条也不无道理,他们两人都是太阁的近臣,且同为近江派,如果我真的将他斩杀了,便是破坏了政权内部的平衡,即便是师出有名,太阁也会因此对我心生芥蒂,事后恐怕也会殃及自己啊。” “此外,你觉得我刚才所说的三条真的能站得住脚么?”秀保侧身反问高虎。 高虎略一思考,点了点头:“在臣看来,您说的这三条全都是有理有据,顺理成章的,只要此事泄露出去,不论是在北政所、德川内府还是太阁那里,治部都讨不到好果子吃,他不也是害怕四面楚歌才立下誓书的么?” “这些只不过障眼法罢了,”秀保苦笑道,“刚才他是因为嫁祸之事被我揭穿,所提的三条也被我无视,这才会一时紧张,被我接二连三的质问所震慑住,进而被迫立下誓书的。从刚才的谈话中,我有正面回答他所提出的三个提问么?” 听到这里,高虎不说话了,三成提出的三个问题看似简单,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崇传在一旁沉默了好久,这时终于开口了,只见他双手合十向秀保微笑道:“阿弥陀佛,依臣之见,主公与治部可谓是棋逢对手啊。” “是啊,”秀保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地说道:“他提的三个问题我解决不了,我提的三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听起来还真是讽刺,不过这就是做臣子的悲哀喽。” “臣子的悲哀?”高虎一头雾水,“这和臣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崇传转过身,对高虎提问道:“藤堂大人,您觉得如果我们俩相互诋毁,主公会偏袒谁呢?” 高虎心里一怔,挠了挠头回答道:“主公的心思做臣子的怎会知晓,大师这么问在下还真是回答不上来…” 说到这里,高虎不禁“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大师的意思是…” 崇传微微颔首,和蔼地说道:“藤堂大人和在下的关系,就如同主公和治部大人的关系,两人闹矛盾时,你会觉得我是奸人,我也会认为你是佞臣,谁都不会妥协,每当这时,便是主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正是如此,”秀保敬佩地点了点头:“正如大师所言,高虎你想想,如果你们俩发生争执,我会将你放逐而独用崇传么,又或者是将崇传流放而让你独揽大权么?” 高虎果断地回答道:“当然不会,一家独大可是为君者的大忌啊。” 见两人都明白了,秀保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太阁又怎会像我说的那样冷落治部而独用我呢,同样的,治部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我和他分别代表的是不同的势力,太阁正是通过维持两派的平衡来达到政权的稳定,通过这种政策还能将外样大名隔离在决策层之外,将政权牢牢地把握在丰臣一族的手中。从这一点来说,治部也是杀不得的。” “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江派在大阪呼风唤雨么?”高虎不满地咕哝着。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这也是我执意让他们俩立下誓书的原因。”秀保指着誓书解释道:“就像你说的,誓书这东西在这个年代形同废纸,只是弱者祈求心理慰藉的表现(想起临终前的秀吉,唉),但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三成不仅代表近江派,也是太阁属意的能够托付拾丸殿下的重臣之一,我们尾张派不论和他怎么闹,最后掌权的都会是丰臣家的自己人;反之,如果治部倒台了,那么他麾下的那些近江派大名便会群龙无首,很可能会被外样大名趁机拉拢过去。因此,仅从本家的角度来讲,是愿意三成下野的,但是从维系政权稳定上来讲,是决不能对他赶尽杀绝的,这就好比驱狼引虎,走了一个三成,可能就会引来更大的威胁,这是得不偿失啊。” “那这封誓书还有什么用啊,您精心设计的这个计划不就白费了么。”高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埋怨道。 “也不能说毫无用处,”秀保安慰他道,“至少在气势上位本家扳回了一局。我尾张派主要以武将为主,对于内政方面大多是一窍不通,这就给了近江人控制中枢的机会,本来一派主外,一派主内倒也相安无事,但是自文禄之役以来,近江派对尾张派的打压日趋残酷,严重破坏了政权内部的平衡,引起了包括加藤、福岛等人在内的诸多武将的不满。但他们毕竟是武将,打仗在行,一轮到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就一窍不通了,长此以往,只能是打消他们的士气,助长治部等人的气焰,我要做的便是扭转这种局面。” “就凭这封誓书?”高虎好奇地问道。 “这只是个开头罢了,”秀保笑了笑,将誓书递给了久矩,继续说道:“待会命人将它誊抄个十余份,分别送到加藤、福岛、浅野等大名的府上,让他们瞧瞧,平时耀武扬威的石田治部,是怎么卑躬屈膝地为我立下这样一封誓书的,好好给尾张派长长脸,今后在近江人面前也不用心怀胆怯了。” “听上去还不错,加藤大人他们一定会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高虎有些兴奋了。 秀保继续说道:“近江派靠内政上的才能博得太阁的宠爱,这一点我还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我们尾张派也可以通过屡立战功与其分庭抗礼,这便是下一步该考虑的事了。” “难道您指的是出阵朝鲜?”这是高虎唯一能想到的了,国内久无战事,唯一能立下战功的地点只能是朝鲜了。 “没错,”秀保捋了捋胡须,激动地说道,“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汝等就要随我渡海西征了。” “明国不是已经遣使议和了么?”高虎不解道。 秀保笑着摇了摇头,高虎根本不会想到,这次议和根本就是个闹剧,而秀吉也巴不得议和失败,可以借此机会再度征韩。 事情到这里也就点到为止了,秀保在此事中稍占上风,确实让三成等人收敛了些日子,尾张派的武将也托秀保的福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当然,按照秀保的吩咐,誓书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张扬,以免引起秀吉的疑虑。此后不久,秀保也按照此前的约定,将菊亭晴季的女儿持子纳为侧室,正式与菊亭家建立了姻亲关系。 (今天是元旦啊,大家有什么庆祝活动不?不会都和小熊一样窝在宿舍宅上一整天吧?有空的话还是要陪陪家人和朋友,宅男宅女也出去转转吧,希望大家2013年一年到头都有个好心情,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第六十八章 西国之行 这位持子公主年方十七,早在去年婚事便已由晴季做主定下来了,很遗憾,她的才气与大名家的公主相差无几,相貌也是一般,非要说她与武家的公主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便是省心。 从进入郡山城那一天起,便将三从四德牢记在心,不像阿江那样时常揣测他人心思,不像驹姬那样性格刚烈,更不像樱姬那般孤芳自赏,作为家中新进的侧室,对菊姬也是言听计从,对于政事也从不敢过问,而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没事的时候会到智云院的禅房小坐一会,又或者去菊姬那里逗逗小公主,实在无聊时,拿上一本和歌集倒也能在房中静静地呆上一整天。用秀保的话说,她就像是冬季里的一杯热水,看上去平淡无奇,喝下去却能感受到浑身都充满了温馨。 这段日子里,秀保将政事交给家臣去处理,自己则几乎每天都在几个妻妾的寝室间来回穿梭,不辞辛苦地奋斗着。由于解除了心头的忧虑,樱姬也逐渐开朗起来,每天都要到菊姬那里帮忙照顾小公主,除了赔罪的心理外,也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小生命。菊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这个单纯但又执拗的公主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地缓和着,心头的冰雪也开始慢慢消融。 按照此前和秀吉的约定,六月初的时候,趁着秀赖元服的吉日,秀保也带着菊姬和公主到伏见拜访秀吉,同时也将阿江捎带过去,让她和淀姬好好叙叙旧。至于驹姬,自从上次在陆奥一番**之后,现已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望着她渐渐隆起肚子,智云院说什么也不让她一同前去,这可急坏了这个东北来的野丫头,好在樱姬也是有了兰梦之征,经大夫诊脉竟也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只能是在家陪驹姬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智云院喜不自胜,五十岁的人了,整天忙里忙外倒也不觉得累,而且持子也执意留在家中帮忙照顾,这让秀保着实有些感动。 来到本丸的大广间,秀保和菊姬还没坐稳,便被秀吉将公主要了去,熟练地抱在怀中摇晃起来,一边摇还一边兴奋地说道:“虽说是个公主,但毕竟是三年来丰臣家诞生的唯一子嗣啊,阿菊可是立了大功啦。” 菊姬听了不禁双颊绯红,低下头便不再言语了。就在这时,秀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一脸纠结地看着秀保,斟酌了一阵,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想了好久,那件事还非得你去办不可。” “殿下所指何事?”秀保问道。 “就是去博多接洽明使的事,”秀吉脸色很难看,叹息道,“当初商量未果,本想另选他人,可如今都过去三个月了,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明使也有些不耐烦了,实在没办法,还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是这样啊,”秀保揉了揉鼻子,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既然太阁发话了,臣怎能不从,待会便回郡山收拾行装,明早便能起程了。” “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秀吉看出秀保有情绪,便安慰道:“我知道你刚回来不久,也想和家人多聚些日子,可现如今秀赖还小,咱丰臣家能撑得起门面的不就只剩下你了么,你不去谁去呢,总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再跑一趟吧?” 既然秀吉话已至此,秀保就算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吞到肚子里了,躬身接受了秀吉的任命,成为了迎接使团到伏见的接洽使。 与此同时,阿江正在二之丸和淀姬聊得不亦乐乎,特别是一谈到秀保,淀姬便立马来了兴致,不知疲倦地询问着一切关于他的信息,这倒让阿江有些警惕了,她半开玩笑地对淀姬说道:“姐姐不会对我家殿下有什么想法吧?” “瞧你说的,”淀姬轻推了阿江一下,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叫‘我家殿下’啊,秀保不也是我的侄子么,再说了,他是你的夫君,我是太阁的侧室,怎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妹妹你可别乱说啊。” “如此便是最好,”阿江端正了身子,提醒道:“我家殿下现如今虽已有五房妻妾,但他却只钟爱御前一人,御前对殿下的爱也是毫无保留的,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即便有人还默默惦记着殿下,我也只能劝她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听阿江这么一说,淀姬脸色“唰”的一下暗淡下来,不服气地咕哝着:“人家只是问问,你哪来这么多话,再说了,有些东西就算得不到,心里想想还不行么…” “那也不行,”阿江示意侍女都出去,自己则靠到淀姬耳边,埋怨道:“殿下有我们几个疼爱就足够了,不劳烦您操心挂念,况且您是太阁的妾室,秀赖的生母,地位异于常人,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外人的注意,如果哪一天您真的把持不住,流露了情感,到时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连累殿下的。” “这么严重啊,”淀姬有些回不过神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阿江的意思,但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能要了自己的命,想到这里,她只好失落地叹息道:“当初嫁给太阁殿下,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有了他的宠爱,让我暂时忘却了童年那些悲惨的回忆,可如今太阁身体渐不如前,每到晚上也大都力不从心,姐姐我也是女人,难道就不能追求我想要的幸福么?” “你胡说些什么?!”阿江狠狠地揪了一下淀姬的胳膊,愤懑地斥责道,“你可是太阁最疼爱的妾室啊,这时候若是连你都背叛他,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件事点到为止,今后万不能再胡思乱想。” 淀姬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虽说秀吉年纪大自己许多,身体也越来越差,但他毕竟是从小就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这世间年轻俊秀的男子数不胜数,可又有谁会真心对自己好呢?想到这里,淀姬竟也忍不住留下了几滴眼泪,“妹妹你说得对,太阁照顾了我一辈子,我怎能在他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背弃他呢,这件事我今后绝不再提,还请原谅我的冒失。” “用不着我来原谅你,”阿江纠正道,“这是你和太阁的事,我不方便也不愿插手,只是希望姐姐今后能和我家殿下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引起御前的不悦,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我也不会忍气吞声的。”说完,阿江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淀姬独自在屋内黯然神伤。 按照秀保的计划,这次直接由堺港起程,坐船经濑户内海直达下关,上岸拜访下秀元和淇淇(大善院,秀保的妹妹),之后再穿越下关海峡抵达博多。海上航行速度较陆地要快,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不到便能打个来回了。 此时,明朝使臣李宗城、杨方亨以及臭名远扬的沈惟敬已经在博多潇洒了三个月了,小西行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浪费粮食不说(反正是小早川家的封地),若是贻误了和谈的时机,让明国不悦,那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桥梁可就前功尽弃了,到时两国不免再动干戈,自己又得作为前锋到朝鲜送死,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啊。 五天后,行长接到了三成的密信,说是秀保以从二位大纳言的身份担任接洽使,不日便将抵达博多迎接明使。一听说秀保将要前来,行长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虽没见过这位大和丰臣家的少主,但通过与三成等人的通信,他还是对秀保的能力充满了期待的,相信他定能很好地完成这项衔接工作。 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人通知李宗城,说是秀吉派遣从二品大纳言亲自前来迎接使团。然而就在接到消息的当晚,使团的正使,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李宗城却微服潜逃了。 (终于要写到庆长之役了,在此前便有好多朋友希望我将这里一笔带过,我也知道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既然是写这个时期的小说,便绝对不能回避这个问题,这也是本书的难点之一。 首先要声明的是,我是中国人,不可能YY到自己的祖国被东瀛人打得落荒而逃的地步,这也是不符合史实的。此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查阅了许多文献,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场战争秀吉想要打赢的可能性为〇,这也是本书接下来的论调,所以请愤青们不要乱喷,我会尽量尊重史实的。 其次,有的书友会问了:“既然尊重史实,那还写什么,直接告诉结果不就好了。”这里我也要说明一下,尊重事实是第一位,但是在局部上我觉得日军还是有转圜余地的,特别是对朝鲜军队的作战,与“不灭的李舜臣”的海战,以及部分和明朝军队的战斗,都是可以打赢的。 没错,在这本书里日本永远不可能灭亡中国,但也不会像历史上说的那样对丰臣政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我接下来要写只能是止疼药,绝不可能是转魂丹,大格局摆在那,除非是无限金手指,不然只能是回天乏力。 好了,就说这么多,本书的重头戏,第二卷:《烽火八道》即将上演,请大家拭目以待。) 第六十九章 正使潜逃 李宗城乃是淮阴侯李言恭之子,大明开国功臣李文忠的九世孙,经由兵部尚书石星推荐成为都督佥事,充当本次使团的正使。堂堂的正二品大员怎会乘夜潜逃呢?这就要从他的副手之一,游击沈惟敬说起了。 这沈惟敬在当时可以说是驰骋中日朝三国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四百年后的今天,一提到他的大名仍能惹来三国人民的一致唾弃,此等影响力恐怕可以用空前绝后形容了。 当初之所以启用沈惟敬作为议和的使者,并不是因为他有强大的外交手腕或者雄厚的政治资本,只因他早年曾在胡宗宪麾下抵抗过倭寇,后又曾往来中日之间进行贸易,略懂日语,对日本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二,在当时的国内大背景下,他便成为了出使日本的最佳人选。 至于当时的国内大背景,自然要说一说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了,所谓的三大征,分别是自万历二十年(公元一五九二年)二月十八日延至九月十八日的宁夏之役,万历二十年至万历二十六年(公元一五九八年)的朝鲜之役,以及万历二十七年至万历二十八年的播州之役。众所周知,这三场战役虽取得胜利,但也使明朝的人力物力遭受巨大损失,成为明王朝灭亡的重要原因。 秀吉西征朝鲜之时,正值宁夏之役,根本无暇东顾,为了拖延时间,明廷便委任沈惟敬担当使者前往朝鲜议和,这是他首次担任议和使者,随着战争的继续,双方时打时和,日本方面的内藤如安、西笑承兑,明朝方面的沈惟敬在北京和釜山、名护屋之间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由于商人出身的缘故,沈惟敬的官位停留在从五品游击便上不去了,但这个时候,他却仍能以以“大明代理人”的身份全权掌控了两国的议和事宜,捞取不少油水。 然而这一切因为李宗城的到来化为了泡沫。在日寇面前颐指气使的沈大人,如今却要向一个毛头小子卑躬屈膝,这种落差是他所不能忍受的,特别是看到宗义智和小西行长见风使舵,竭力讨好李宗城而冷落自己时,更是下定决心,誓要把被这个官二代夺走的荣耀抢回来。 就在李宗城潜逃的那天傍晚,沈惟敬得到小西行长的通报,知道秀保即将前往九州迎接使团,顿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吃过晚饭,他便来到了李宗城的房内,向他通报了这个消息。 听说使者总算要来了,李宗城略有些兴奋,憧憬道:“博多这么点大的地方,本官早就呆腻了,这下总算能去近畿一睹京都的繁华了,那边好像有个什么招提寺,是当年唐朝的一个和尚东渡所建,据说特别灵验,这回一定要去好好拜一拜。” 看着这个纨绔子弟,沈惟敬似笑非笑地问道:“大人真的要去京都么?” “为何不去,作为此次议和正使,我不去难道你去?”李宗城没听出沈惟敬话里有话,思想还真是单纯。 “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妨直说了。”沈惟敬悲伤地说道,“其实此次议和根本就是个骗局,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啊。” “骗局?九死一生?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李宗城一脸惊诧地看着沈惟敬。 “我是说倭国的关白根本就不同意议和。”沈惟敬恭敬地解释道,“两国所提条件相差甚远,谁都不肯退让,倭人之所以愿与天朝议和,实乃拖延时间,趁机将使团禁锢,以我等要挟天子退兵啊。” 虽说沈惟敬言之凿凿,但李宗城仍是将信将疑,试问道:“若真如你所言,那你为何愿随本官一同渡日呢?” 沈惟敬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悲伤地看着李宗城:“大人以为下官想跟来么,只是下官自战乱伊始便参与两方议和,倭人大多熟识,如若此次胆怯而留您一人率团赴日,倭人定会起疑,到那时可能还没到京都便遭遇不测了。迫不得已,下官只能舍身相陪了。” 尽管沈惟敬谎话连篇,可李宗城却是信以为真了,本以为议和的条目已经谈妥,此次去京都(其实是伏见)只是走个过场,既能享受异国风情,回国后还能加官进爵,何乐而不为,因此才托人向石星讨要这一美差。可现如今谎言戳穿了,不仅没了荣华富贵,就连性命都难保,如此差事谁还敢做下去啊。 想到这里,李宗城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握住沈惟敬的手,“推心置腹”道:“前些日子对沈兄多有刁难实属不对,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为小弟指条明路啊。” 看着朝廷正二品大员和自己称兄道弟,沈惟敬心情别提多好了,但样子还是要装装的,既然小弟和自己“推心置腹”,做哥哥的自然也要“赤诚相待”了。他示意李宗城将耳朵贴过来,小声地说道:“不瞒大人,此处以西不足五里便是那珂川的渡口,那里停靠有一艘商船,是下官为防不测从当地商人手中购得,船上译者、水夫、船头以及生活物资一应俱全,待到入夜,大人便轻身出发,只要能登上船,便可顺江行出博多湾,不日便可抵达全罗左水营,到了朝鲜人的地界便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我走了,沈兄不是要受倭人的责难么?”李宗城激动地望着沈惟敬,双眸闪烁着感动和愧疚,不得不说这是个可爱的傻瓜。 “大人自己保重就是,休要管我。”沈惟敬活脱脱一个正派形象,只见他目光坚毅地望着远方,镇定地说道:“下官自出仕那天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精忠报国乃是下官毕生之夙愿,即便是魂断异国,也不能让皇上和朝廷蒙羞。大人年纪尚轻,实不该死在这里,当回国多加锻炼,以期早日平定倭寇,报答天恩。” 沈惟敬说得如此荡气回肠,李宗城早已是热泪盈眶,啥话不说了,晚上就动身!于是乎明朝使团的正使,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就这样被一介商人给哄上了回家的船。可事情真能像沈惟敬想得那样顺利么?且听下回分解。 (心急火燎地赶完了一章,中午才把翻译做完,对不住大家了,晚上继续,还请大家谅解。可以的话还是多多投票和收藏吧。) 第七十章 惟敬夺权 亥时一过,李宗城就带着两个家丁,按照沈惟敬提供的路线偷偷摸摸地潜到那珂川畔,果然有艘商船在渡口等候。 看到有人靠近,船头立刻命水夫放下踏板让李宗城等人登船。虽说船头和水夫都是日本人,但真正管事的倒是中国人。李宗城刚上船,便有一个儒生装扮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施礼道:“在下李国助,乃是随船的翻译,傍晚便接到沈大人的知会,奉命在此接应李大人。” “李国助?好名字,我们可是本家啊,”李宗城紧紧握住少年的手,急切地询问道,“敢问李兄,不知何时能启程回国啊。” 李国助指了指船侧滚滚流动的江水,微笑道:“现在不是已经起锚了么。” 李宗城见水夫动作如此迅速,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次多亏李兄接应,不然可真就要羊入虎口了,对了,敢问李兄家住何地,回国后也好登门拜谢。” 李国助躬身婉拒道:“在下跟随家父四处经商,居无定所,大人就不必挂怀了。” “四海经商啊,”李宗城嘀咕了一句,所谓士农工商,在明代,商人的地位是最为卑贱的,也不怪李宗城面有不悦,“想必令尊也是商界巨擘了,不知尊姓大名?” 虽说看出李宗城的鄙夷之色,李国助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大人过谦了,家父名叫李旦,不过是泉州的一个小海商罢了。” “是这样啊,”李宗城面色更难看了,不过现在是有求于人,还是不能表现得太露骨,“烦劳李兄留下详细地址,回国后,我定会为命人持重金前去答谢。”李宗城本想给李家父子谋取个官职,不过考虑到李旦是个“小海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送点钱也就足够了吧。 就这样,一行人乘着夜色驾船北上,沿着那珂川驶出了博多湾,向着远海行去。 第二天清早,沈惟敬便离开了驿馆,急匆匆地来到了小西行长的屋敷,见老朋友一早前来,行长也不敢怠慢,当即命小姓将其引至客厅,自己则穿戴整齐方才入室相见。 “什么,李大人失踪了?!”行长的表情已不仅仅是惊诧万分便能形容的了,脸上还充斥着莫名恐惧和绝望,以致他根本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忍不住地重复道:“天朝的正二品命官说消失就消失了?” 沈惟敬也是装作死了亲人似的哭丧着脸,呜咽道:“可不就是说消失就消失了么,就连大人的两个家丁也不见了踪影。” “家丁也不见了?”行长察觉到了一丝诡异,质问起了沈惟敬:“驿站附近治安良好,怎么会无故消失了呢,更何况还是和家丁一同消失的,沈大人,你们的正使不会是逃跑了吧?” “瞧您说的,”沈惟敬故作镇定地反驳道,“李大人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怎会做出这种事啊,再说了,去伏见又不是什么杀头的大事,为啥要逃跑呢?” “不是杀头的大事?”行长哼了一声,冷笑道:“会不会杀头你还不知道么,如此瞒天过海,若是骗得过太阁也就罢了,要是混不过去,恐怕真就是‘大事’了吧?” “你小声点!”沈惟敬轻声提醒道,“我还想多活两天呢,把碍事的弄走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听到沈惟敬这么说,行长总算松了口气,心照不宣地笑了:“到底是沈老板,就是比我考虑得周全,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说什么了,一切就靠您了。” “哎,本来不想说的,还是被你逼出来了。”沈惟敬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你想啊,那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要是让这个正使在里面搀和,保不定要捅出什么篓子呢,把他弄走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说得对,全听你的,”行长笑嘻嘻地迎合着,“不过那个副使你打算怎么解决?” “你是说杨方亨?”沈惟敬随意地说道:“这老小子在出使前不过是个国子监助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到了这边还不是全听我的,那个副使的名头只不过是招牌罢了,毕竟也是个正三品的堂上官啊。” “听这么说我就放心啦。”行长嘴都笑歪了,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个沈大老板了。“估计再过个十几天接洽使就要到了,到时候可别露馅啊。”行长还是不厌其烦地提醒道。 沈惟敬会意地点了点头,走之前他还告诉行长,让他派点人手到附近搜查搜查装装样子给使团看,自己也去将此事告知杨方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什么,李大人失踪了?!”杨方亨说着和行长一样的话,却做着更为更为离谱的动作:直接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他醒来时,沈惟敬正坐在床榻旁,关心地看着自己,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杨大人您终于醒啦,”沈惟敬紧张地询问道,“刚才小西大人告诉卑职,方圆几十里都派人搜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李大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可是我等的主心骨,您要是病倒了我们这些下属该怎么办啊。” 一听到“主心骨”三个字,杨方亨不禁咳喘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沈…沈大人,使…使不得,使团…使团还得…交给你啊!” “大人万不能这么说,”沈惟敬放下药碗,严词拒绝道:“您是副使,现如今李大人失踪了理应由您全权负责使团的一切,卑职只是个从五品的游击,实在承受不起啊。” “沈大人万不可谦虚,”杨方亨艰难地做起来,一把攥住沈惟敬的手,苦苦奉承道:“沈大人往来三国十余年,精通倭国之事,论才识老朽不如,论人情世故老朽亦不如,实不相瞒,出使倭国之前,老朽也只是国子监的一介助教,何德何能担当此任啊,还请沈大人务必成全!” “杨大人!”沈惟敬别过头去,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拖着哭腔答应道:“既然如此,卑职就担下这个重担,绝不辜负您的重托!” 就这样,沈惟凭借高超的演技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在秀保到达博多前夺取了使团的控制权,可是他为什么骗走李宗城,他和行长之间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哎,尽管早就料想到了,可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难受的,一些到庆长之役,不论我怎么声明,读者都是一个劲地流失啊,不论是点击量还是推荐票,甚至就连一直保持稳定的收藏数今天也减少了十个。 这段历史果然不好写啊,不过还是请大家继续看下去,就像我前面说的,损害国家形象的事情决不会写,伤害民族情感的也不会写,以后要写的,一旦是关于明朝的,基本还是以史实为准,所以即便出现了败仗也请各位先看看历史上有没有,不要上来就喷,我会扛不住的。。 最后还是请大家继续支持,多多投票!) 第七十一章 联姻 就在李宗城乘船逃离博多十天后,秀保在高虎和清兴的护卫下,率领百余人的迎接队伍横穿濑户内海抵达了下关港。 在此之前,秀保顺道拜访了身在广岛城的毛利辉元。说到毛利氏,这里就不得不替及日本繁杂的姓氏关系了,远的不说,就从日本的四大姓氏说起,平日里我们提及的“源、平、橘、藤”四大姓指的是“本姓”,实际上都属于“朝臣”这个姓,而“朝臣”则是天武天皇所定的“八色之姓”的一支,随着时间的推移,“姓”这个概念逐渐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氏”,也就是“本姓”。 由于藤原、源等氏皆出自“朝臣”,因此“朝臣”成为八姓之中最为高贵的姓,久而久之,“朝臣”就成为了主流而占据了日本的统治阶层。然而即便是同属“朝臣”,类别也有所不同,通常有“皇别”、“神别”以及“诸藩”三类,此前提到的四大本姓,其中“源”、“平”乃是“臣籍降下”的结果,自然属于“皇别”;藤原氏的祖先藤原不比等,本姓中臣,总揽朝纲,天智天皇特赐姓藤原以示器重,当时尚未有其余三大姓,因此藤原一族成为了当时最为显赫的家族,从此开始占据朝野,几乎就是公卿的代名词,论起源乃是“神格”,也就是神祇官;至于“橘”氏,则比较特殊,前身乃是与“朝臣”同属“八色之姓”的“宿弥”,由于祖先的功绩,而且“朝臣”是姓中最为显赫的,于是元明天皇便赐其祖先为“橘朝臣”,正式列为“四大姓”之一,与“源”、“平”同属“皇别”。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有些不耐烦了:这和毛利家有何关系?毛利氏本姓大江氏,虽说与藤原氏同属“神别”,但一个是“天孙族”,一个是“天神族”并没有太大关系,最重要的一点是,大江氏起源较“四大姓”晚,且先祖既非公卿也非武士,乃是学者和歌人,在地位上较落后其他姓氏,在日本严格的等级观念下,毛利氏这样的身世背景,别说是打不到京都,就算打到了,也不可能坐上征夷大将军的宝座,出于这种形势,毛利元就迟迟不肯进军畿内也是无可非议的。 当然,还有比大江氏更特别的,那便是“诸藩”里面的姓氏了,最著名的当然是“秦”和“惟宗”了,前者是长宗我部家的本姓,后者是岛津家的本姓(尽管声称出自清和源氏),这两家都是由中土东渡而来的移民,也就是“渡来人”,可以说在前期还是比较辉煌的,可是到了后期,特别是源平两家得势之后,几乎就是销声匿迹了,至于原因,接下来会提到。 了解日本战国的朋友都应该知道,日本武家之中最为强势的莫属“源”、“平”两家了,而其中又以“清和源氏”、“桓武平氏”最为出名,族群分布也最为广泛,个中原因众多,但是“非源平不得担当征夷将军”定是一个不能回避的原因,特别是在战国时代,哪个梦想称霸日本的大名不是出自这两家?武田信玄(清和源氏义家流)、上杉谦信(原姓“长尾”,属桓武平氏)、织田信长(先称藤原氏,后改称平氏)、德川家康(先称贺茂氏,后改口藤原氏,最终改作清和源氏)。 这里可能会有人问道,秀吉不就是自创本姓么,不是照样执掌天下?我这里只能“呵呵”了,大家以为秀吉真的那么霸气,不用源平而让天皇另赐一姓么?殊不知秀吉曾经请求足利义昭收其为养子,为的就是继承源氏名门好重开幕府,只不过义昭不肯答应,这才会受到公卿的撺掇改姓丰臣,造成了公家之首率领武家的尴尬局面,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丰臣政权根基不稳的一个原因。试想一下,如果秀吉是将军,那么死后定是由秀赖继任,怎会由得家康趁机担任开幕,与大阪分庭抗礼呢?就算是清和源氏,他也不过是武家之一,自当对武家之首的将军竭尽忠诚,又怎敢僭越呢。 当然,秀吉也不是没注意到这点,从他四处赐姓赐苗字便能看出来了,不论是东为的伊达、最上,还是关东的佐竹、德川,又或者是西国的毛利、岛津,要么是获赐本姓“丰臣”,要么便是苗字“羽柴”,虽说过于泛滥,但也是秀吉无可奈何的表现。 接下来就要介绍苗字了,这个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就是现在历史书上常见的称呼,比如说德川家康,“德川”是苗字,“源”是本姓;宗义智,“宗”是苗字,“惟宗”是本姓;唯一不同的也就是丰臣一门了,“丰臣”是本姓,“羽柴”才是苗字。 通过上面的介绍,大家也就知道各家大名在正式场合的称呼了,相对于秀保的全称“丰臣朝臣羽柴大纳言秀保”,毛利辉元就是“大江朝臣毛利中纳言辉元”(秀吉赐姓羽柴,后世也称之为“羽柴出芸中纳言”),元亲就是“秦朝臣长宗我部元亲”,此外还有大名鼎鼎的“源朝臣德川内大臣家康”以及“藤原朝臣上杉中纳言景胜”。 现在大家也许就知道为什么辉元迫切想与秀保联姻了,“丰臣氏和大江氏均不属于“四大姓”,只有通过联姻壮大声势,才能控制家臣,威慑其他武家大名,维护统治地位。”这是辉元的说法,也是当他得知秀保和秀行联姻后吐露的心声。虽说不乏危言耸听,但还是要认真对待的,事实上纵观关原之战,非“四大姓”的大名大多站在西军一方,比如毛利、岛津、长宗我部等,这也是秀保以前从未想过的,在想出更好得解决方法前,联姻无疑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 想到这里,秀保咬一咬牙,向辉元允诺道:“还请黄门殿放宽心,待到驹姬的孩子出生,不论是男是女,一定会最先考虑与毛利家联姻。” (向大家声明一点,上述的资料绝对不是随意粘贴,是我整理好久的结果,我承认今天的字数有些少,因为要考试了,我也是自习完回宿舍码到现在的,请大家多多包涵吧。可以的话还是请大家继续投票支持啊。) 第七十二章 长府之思 下关,又称赤间关、马关,位于关门海峡北侧,与丰前的门司港隔海相望,这里扼守日本海与濑户内海的咽喉,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源平合战的最后一战“坛之浦海战”便是在这里上演的;到近代,长州藩与荷、美、英、法四国联军之间的“下关战争”更是成为了倒幕运动的转折点,直接促成了萨长同盟的诞生;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当年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也是在这里签订的,即便是在现在,春帆楼(签订条约的会场)中“日清讲和纪念堂”仍旧对外国游客开放,每当有中国游客参观这里,无不为晚晴的无能愤慨,为条约造成的影响感到惋惜。 然而此时这个港口并没有那么多的引申意义,只是作为战略重地而受到毛利家的重视,庆长之役时,此地成为了毛利家远征军的集结地,毛利吉成和秀元所率三万三千人便是从这里起程,经关门海峡直达名护屋,与各路大名会合的。 由于停战的缘故,毛利家的的军队也大都解散了,这里又恢复了一片祥和的景象,九州、本州以及四国的商船在狭长的关门海峡中往返穿梭,各色各样的作坊和商铺充斥着城下町,仔细看来还真有些博多长崎的味道。 沿长州街道东行一个时辰便到了长门国府,也就是秀元的居城长府城,由于秀保的帮助,秀元的知行由原来丰浦、厚狭两郡六万石(下关奉行由宗家委派)加封至丰浦、厚狭、大津、美祢四郡十八万石(下关奉行由秀元委派),虽说只是增加了两郡,石高却增加的两倍,这与中长门地区肥沃的土地不无关系。 接到下关奉行通报,秀元立即携家中重臣出城迎接,此时此刻,不论是秀元还是家臣,都怀着感激之情等待着秀保的到来。 欢迎的场面自不必多说了,相对于当初秀吉西进名护屋时的胜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由秀元为他引荐完重臣后,秀保便在前簇后拥下来到了御殿的大广间,秀元特地设宴款待。 尽管秀元比自己小一岁,可看上去却仿佛近三十岁的武将,皮肤黝黑,身体健硕,说话虽是夹杂着浓重的方言,但仍能从语气中感受到领兵之人独有的威严和魄力,这也许就是在朝鲜摸爬滚打的结果吧。 “听说殿下要去博多迎接明使?”秀元恭敬地问道。 “正是,难得明国肯放下架子遣使议和,我等亦当以礼相待,不能有失礼数。”秀保夹了一块河豚肉,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不时还夸赞几句。 “此鱼乃是长州的特产,殿下若是喜欢大可稍带些路上享用。”秀元向身后的家臣微微颔首,那人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房间。 “这倒不必了,”秀保客套了几句,“这次前来是有事想请教侍从殿下。” “请教?”秀元身体向前微倾,以便听清秀保的问题,“殿下只管问好了,卑职自当知无不言。” “那就好,”秀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就殿下而言,朝鲜之役为何会落得如此结局呢?” 秀元一听,以为秀保是在责怪他,当即伏身致歉:“殿下恕罪,卑职当初确是已竭力而为,无奈鲜兵太过顽强,不得不上疏退兵啊。”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初你率部攻陷晋州已是立下大功,我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呢,”秀保解释道,“我只想知道在你眼里,我军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 秀保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又为自己争取到那么大的知行,绝对不会有什么阴谋。想到这里,秀元壮着胆子说道:“卑职虽然入朝作战不过半年,但亦有所心得,在此就告知殿下。” “殿下请讲,秀保洗耳恭听。”秀保颇为谦恭地请教道。 “也就是两点,”秀元回答道,“一是水军,一是火器。” “哦?请殿下细细说来。”秀保的胃口被吊起来了,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两年后的蔚山之战就是靠此人才得以扭转战事。 见秀保来了兴趣,秀元也甚是放松地缓缓道来:“据我说知,当初小西摄津守之所以固守平壤而不得北进,很大原因是后勤线被断,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釜山海战,我方水军基本被摧毁,失去了制海权,后勤增能跟得上呢,如此看来,兵败只是迟早的事。” “那火器呢?”秀保追问道,“我军的铁炮难道威力不足么?” “何止威力不足啊,别说是明军的虎蹲炮、大将军炮,就连鲜兵的“天”、“地”、“玄”大炮也比我军的大筒强悍啊。”秀元不甘却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筒?”秀保甚是不理解,“难道不是弗朗机么?” “弗朗机?”秀元像观摩外星人似的看着秀保,吃惊地反问道:“难道殿下忘记《伴天连追放令》了么,从那以后弗朗机人的火器就不曾流入我国了,现存的几门弗朗机也因为太过陈旧而没有带到朝鲜,我军的主要重火器还是大筒。” “对于这些我不太了解,”秀保欠身道,“你说的大筒是指‘国崩’么?” “怎么可能!”秀元惊呼道,“要是有‘国崩’那就好了,不过我军船小,根本不可能装置笨重的石火矢,如今使用的不过是大铁炮罢了。” “大铁炮啊,”秀保沉吟道,大铁炮说白了就是放大版的铁炮,虽说质量轻,射速快,但威力小,相对于明朝和朝鲜的大炮,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其实即便是大友家引以为傲的“国崩”,也不过是石火矢的一种,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火炮,因此在面对明军的大将军炮、弗朗机时才会招致惨败,要不是靠着小型火器的优势,日军早就被赶出朝鲜了。 “你说的很对啊,”秀保点了点头,怀着复杂的心情感慨道:“这是我军的硬伤,要是这些解决不了,恐怕注定要失败吧。” “殿下不必伤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秀元看到秀保一脸阴郁,试探着安慰道,“这就是天不我与啊,现如今没了弗朗机和明国海商,想获得先进的火器根本是不可能的,殿下就不要太在意了。” “明国海商?”秀保眉头不禁一皱。 “是啊,明国海商手里也是有不少弗朗机和什么红夷大炮的。”秀元解释道。 “这样啊,”秀保捋了捋胡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就这么多了吧,明早要学车呢,新交规啊,再不过就悲剧啦,赶紧学,赶紧学。。。大家继续投票支持哦) 第七十三章 李旦的坚决 从明朝海商手中获得红夷大炮并非什么难事,毕竟李旦和荷兰人关系还是很铁的,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担当明荷两国调解人的。但是秀保的**远非几门红夷大炮就能满足得了的,这些所谓的攻城利器可以拿来糊弄明朝和日本,但却迷惑不了秀保这个现代人的眼睛。 红夷大炮是明代后期传入中国的,也称为红衣大炮。所谓“红夷”,主要是对荷兰人的称呼,因此很多人认为红夷大炮是从荷兰进口的,其实当时明朝将所有从西方进口的前装滑膛加农炮都称为红夷大炮,明朝官员往往在这些巨炮上盖以红布,所以讹为“红衣”。 具考证,当时明朝进口的红夷大炮只有少量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口,后来因台湾问题与荷兰人交恶,大多数是与澳门的葡萄牙人交易得来的,明朝当时的需求量巨大,葡萄牙人还做中间商将英国的舰载加农炮卖给中国。 红夷大炮最突出的优点是射程,对重型火炮而言,射程是衡量其性能的重要环节,即使现今也不例外。明朝自制铁火铳的最大射程不超过三里,而且要冒炸膛的危险;而一般三千斤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松打到七八里外,史籍记载最远可达十里,也就是五公里,但是现代史学界认为一般射程在两千米以内。远射程的红夷大炮结合开花弹,成了明朝末期对抗后金攻城的最强武器。当时的战法为:将后金的骑兵诱入城头红夷大炮射程,然后用开花弹集火射击,效果显著。 明朝的红夷大炮绝大多数是自行仿制的,只有极少数是自国外获得,例如宁远城堡里面的要塞炮是从澳门外海遭遇风暴搁浅的英国巡洋舰上打捞的18磅舰炮,全中国此时也只有两个地方部署(北京二十门和宁远十门)。 松锦大战期间,双方均使用了红夷大炮,明军在关内加紧造炮,清军把红夷炮用于大规模的野战和攻坚。清军仅松山一役,就调运了炮弹万颗,红夷炮三十七门,炸药万斤到阵前备用。松锦战前,清军由于火炮量有限,质量低劣,攻城时,每每不下,因而攻坚战往往被视为畏途,因而采用围城打援之策。 松锦一降,清军再攻坚城,往往炸毁城墙近百米,这在以前明清战争史上是绝无先例的(其实就是获得了明朝的大炮以及工匠)。明军对清军火炮的长足进展十分惊讶,明将樊成功口报:“达贼将松山两日狠攻,城中拾得打进炮子六百余个,俱重十余斤,目下南墙所装红夷炮37门。 松锦战后,明军关外火炮大多落人清军之手,只有驻守宁远的吴三桂部,尚存有十多门红夷大炮,而此时屯兵锦州的清军已拥有近百门红夷大炮。清人曾扬言:“将炮一百位摆作一派,凭它哪个城池,怎么当得起三四日狠攻?当时尚为明朝服务的著名西洋传教士兼军火专家汤若望惊呼道:“清军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这段话反映了汤若望的震惊,也说明了一个难以逆转的严酷的真情实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足以说明红夷大炮在当时的重要地位,然而它的威力仅仅是对于东亚而言的,在欧洲,别说是十八磅炮,就算是二十四磅、三十二磅炮都已经成为战舰上最为普遍的火炮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更是装备了数量可观的六十磅炮!如此看来,便知道秀保究竟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了。 不过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便获得这些巨炮,日本那种安宅船或者关船呢装备得了么?答案是“你在开玩笑么”,即便是李舜臣引以为傲的龟甲船,其上装备的也不过是相当于十二磅炮的“叶公神铳”(也就是朝鲜史书中提到的“天”、“地”、“玄”字大铳),那可是长三十三、宽四米,和明朝的“福船”一个级别的巨船啊。 反观日本的安宅船,虽说与龟甲船在体型上不相上下(征韩安宅船基本在长三十二,宽十一米),但该船适航性差,且大多数为人力划桨,不像龟甲船般有可折叠的风帆,机动性差;其次,船楼较高,且没有铁甲防护,很容易成为火炮的目标,海上的靶子;最后,由于结构上的问题,根本不可能装备大型的火炮(后坐力问题),只能装备大铁炮之类的火器,射程近,威力小,这才造就了李舜臣的一个个神奇战役(最夸张的鸣梁海战,李舜臣以十三艘板屋船大破藤堂高虎的三百余艘战船)。 因此,要消灭朝鲜水军,不仅要引进巨炮,更是要连战船都要一同买过来,但是由于秀吉对西班牙人传教的限制,两国关系并不融洽,想获得坚船利炮更是难上加难了。 秀保在长府城一呆便是五天,并不是贪恋这里的河豚或是留恋美丽的风景,而是等待一个人,一个足以操纵整个战局的人。 “主公,李大人到了。”高虎将李旦和李国助引进了大殿,由于李家的东山再起,福建巡抚也是顺水推舟,为李旦讨要了个泉州总兵的官衔,因而也算是个“红顶商人”了。 李旦父子的到来让秀保心情舒畅了许多,想到即将到手的西班牙大帆船,秀保相当恭敬地寒暄道:“匆忙找李兄前来,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啊。” “殿下哪里的话,您对我李家有再造之恩,切勿这般客气啊。”李旦和李国助深施一礼,便在侧席坐下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秀保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次找李兄过来,是想让您替我置办些东西。” “哦,是何物件竟劳殿下亲自召见?”李旦好奇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火器和船只罢了。”秀保随意地说道。 “这样啊,”李旦略一思索,试问道:“殿下是想引进些石火矢和板屋船么?” 秀保果断地摇了摇头,嗤笑道:“李兄太小看在下了,这些东西我手上虽说不多,但也绝对够用了。” “难不成是红夷大炮和福船?”李旦略显迟疑地反问道。 “也不是,”秀保“和蔼”地问道,“李兄听说过加利恩帆船么?我就想要几条这样的船,当然还要有对应的舰载炮。” “殿下实在开玩笑吧!”李旦霍然而起,难以置信地看着秀保,惊慌地说道。 李旦的这种表现也是在秀保的意料之内,他所要的毕竟不是一般的物件啊。“很抱歉,在下并没不喜欢开玩笑。”秀保一脸严肃地澄清道。 “还是请殿下收回成命吧,”李旦唯唯诺诺地试探道,“在下手上有些二十四磅炮和三艘克拉克帆船,本是要转让给英国商队的,现在一并交给殿下。” “克拉克帆船?”秀保呵呵地冷笑道,“要是放在一百年前我真的会对李兄感激不已,不过现在,哼,当商船还凑活吧。” “可是对付朝鲜水军绝对足够啦。”李旦壮着胆子争执道。 “住口!”秀保怒目圆瞪,用折扇狠狠地指着李旦父子,斥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还不是怕我用这些西洋船对付明国么?!” 李旦从来没见过秀保生如此大的气,李国助更是吓得拜伏在地,连连磕头求秀保宽恕。 “不错,既然殿下知道了,在下也就直言不讳了,”李旦强忍着恐惧,镇定地反驳道:“在下是私商没错,是殿下的御用商人也没错,但在下更是一个中国人,即便是面前有黄金万两,也绝不会做任何损害我国利益的事情,恳请殿下体谅在下的苦衷,免得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秀保冷笑一声,悠悠地问道:“你配么?” (今天投票不给力啊,大家给我些鼓励吧,虽说写得少,但也是一直坚持的啊,毕竟是学生,现在是考试月,没办法的事啊,还是厚着脸皮和大家要票啦。) 第七十四章 密谋 “是,在下只是一介商人,怎配得上和殿下您斗法呢,既然如此,那请您赐我们父子二人一死,也算是对得起朝廷了。”李旦看样子是豁出去了,决绝地说道。 秀保也未曾想到,被海禁折磨成这般模样,李旦仍有一颗赤子之心。“我说你不配,是指你不配做一个商人。”秀保恢复了平静,温和地解释道,“哪有像你这样的商人,有钱都不赚,为何不学学弗朗机人呢。” 虽说秀保态度缓和了,但李旦仍未放松警惕,坚持道:“我朝乃是堂堂中央之国,四藩服化,万国来朝,天子守国门,大臣死社稷,怎是泰西之夷可比的,在下虽是商人,但礼义廉耻还是有的,绝不会做损害大局之事,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李某绝不求饶。” “都说汉人铮铮铁骨,以前不信,现在方感大国之风啊。”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继续说道,“难道李兄真以为我是为了对付明国才要购买加利恩帆船么?” “难道不是么?”李旦冷笑道,“加利恩帆船乃是可与福船匹敌的巨船,长三十余米,宽十米,甲板三至四层,每层都能装备十余门火炮,主船体更是可以安放重型加农炮,船头和船尾还有轻型炮组进行防御,三桅帆船的灵活性也是福船所不及的,更别说坚硬的船体和撞角,用‘海上堡垒’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这般神物,如果不是对付明朝水师,根本是用不着的吧?” “李兄着实误解我了。”秀保失落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试问从开战到现在,我国水军有和贵国水师交战过么?我靠这几艘大帆船就能抵挡住大明威震东亚的庞大水师么?我军现如今在朝鲜朝不保夕,怎还有闲暇妄图攻打大明呢?” 听到秀保这么说,李旦确实是思考了一阵,从开战到现在,虽说明朝的水师为朝鲜水军提供了大量的水手和武器,但却一直徘徊在渤海湾,根本没有和日军交火国;再者,明朝的福船虽说有自身的缺陷,但凭借数量优势,多次击败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秀保要是想凭借三艘大帆船偷袭明朝东南沿海,必将遭到福建水师和浙江水师的联合进攻,结果根本是不用想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如今日军主要驻屯在朝鲜南部沿海,黔驴技穷,根本不可能发动大规模的反攻,更别说绕过朝鲜攻打大明了,如此定当遭受两国水军的合击,得不偿失啊。 想到这里,李旦有些迷惑了:“既然殿下不想对付明朝水师,那为何要处心积虑获得加利恩帆船?” “李兄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啊。”秀保沮丧地垂下头,细细数道:“玉浦、唐项浦、泗川、闲山岛、釜山,入朝以来,每一次海战无不败在朝鲜水军手下,这件事想必已经成为笑柄传遍四方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李旦貌似有些理解了,反诘道:“若是对付朝鲜水军,福船便已是足够了,何必费劲心思想要得到西洋帆船?” “李兄不理解我的苦心啊,”秀保失望地说道:“若是用明朝的福船对战朝鲜的龟甲船,想必你在泉州也就混不下去了吧?” 听到这,李旦茅塞顿开,正如秀保所言,如果真的为秀保提供福船,用不了多久,明朝便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到时候别说生意没得做,就连下场也会和汪直一样,枭首示众啊。 “那是在下错怪您了?”李旦试问着,其实心里已经屈服了。 秀保也是看出了他态度的变化,便趁机加了把火,哭丧着脸倾诉道:“可不是么,我深知李兄一腔热血,又怎会提出让你难办的请求呢,本以为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未曾想最终还是闹到如此地步,哎,都怪我太过跋扈,强人所难,让李兄和令郎受惊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不强求,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只可惜不能为那些阵亡的水军将士报仇啊。”秀保说着说着竟也不能自拔,话语间多次哽咽,李旦的心理防线也逐渐撤除了。 “船,不是问题,火炮,也不是问题,不仅如此,在下还能为殿下招揽西洋水夫和炮手为贵国水军服务,不过殿下必须答应在下一件事。”李旦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 “别说一件事,就算是十件,只要能报仇雪恨,我一定尽力去做。”秀保仍是哭丧着脸,可是心里已然是乐开了花。 “那就好,”李旦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战斗结果如何,战争结束后,殿下必须当众将那些西洋帆船炸毁,一艘不留。” “这没问题!”秀保果断地回答道,“还请李兄放心,到时候一定邀请李兄亲临现场,以证明在下的诚意。” “既然如此在下便在此应承下来了,”李旦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道:“但是请殿下有心理准备,虽说在下能搞得到这些先进的战船,但是数量上绝不会太多,五艘估计已是极限了,而且价格方面…” “价格没问题,不论多少钱都包在我身上,”秀保拍着胸脯承诺道,“李兄只要尽力而为便好,哪怕只有一艘,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既然如此,那我们父子俩就先行告辞了。”说完,李旦便示意李国助起身准备告辞,可就在这时,李国助突然感觉腹中疼痛,倒地不起,秀保见状,立即命人传唤大夫为李国助诊治,而李旦则被高虎带至厢房休息。 李国助被送入内室不久,秀保也尾随而入。 “你们先出去吧。”秀保挥了挥手,屋内的大夫和侍从便恭敬地退到了屋外。 “说吧,李家少主有何‘吩咐’?”秀保轻挑眉须,淡然地说道。 “主公聪明绝顶,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啊。”李国助笑着,颇有些谄媚的意味,“主公可知明国使团的正使已经乘船逃跑了?”相较于李旦的慎重和独立,李国助左一个“主公”右一个“主公”叫着,完全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嘴脸,父子间表现出的差距,着实让秀保有些难以接受。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虽然秀保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但依旧保持着上位者那种处事不惊的神态,这种表现让李国助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请您放心,他现在已经掌握在臣的手中了,是杀是留悉听主公处置。”李国助仍是笑脸相迎道。 “此事令尊可曾知晓?”秀保冷冷质问道。 “如此大事,怎能让家父知道,”李国助正气凛然地说道,“主公今天想必也看到了,家父为了所谓的气节,完全不顾您的大恩大德,公然和您讨价还价,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以他那种性格,如果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将正使礼送回国的,这还是小事,要是因此耽误了主公的议和大计,那家父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啊。” “嗯,看样子你比令尊要识时务啊。”秀保点了点头,赞赏道:“少公子有如此远见实乃本家之大幸,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就开诚布公了,如果阁下决心接管李家的事业,我定会全力支持。” 第七十五章 收买人心 “主公请放心,”李国助从床上坐起,自信满满地说道:“家父的那套礼仪道德早就过时了,别说是我,那些当年一起打拼的老掌柜也看不下去了,厦门的许心素,巴达维亚的苏鸣岗,长崎的张敬泉都已经承诺了,只要我能接管船队,他们一定会像侍奉父亲那样侍奉我,随时听候我的差遣。” “侍奉令尊那样侍奉你?难保将来不会像背叛令尊那样将你也赶下台么?”秀保嗤笑道,“公子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只不过还请你不要操之过急,以免被他人利用。” “臣下并没有操之过急,现如今父亲手下的几个掌柜的全都默许了我的行动,现在正是好时机啊。”李国志惊讶万分地看着秀保。 “公子还是太年轻啦。”秀保一脸同情地说道,“鼓浪屿的黄康,长崎的欧阳华宇、欧阳云台兄弟,还有令尊的助手颜思齐,这些人也都向你宣誓效忠了么?” “这倒没有,其实我也没有去找他们。”李国助坦然道,“这些人相较于许心素等人而言都算是晚辈,就像张敬泉说的,这些人根基尚浅,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没必要争取他们的支持,有这些老掌柜的承认便足够了。” “是张敬泉不让你去找他们的?” “正是,”李国助点了点头,毫不隐瞒地告诉秀保:“他还说如果告诉了这些后生,他们一定会以此为契机向家父邀功,到那时可就是功亏一篑了。” “这样啊,”秀保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公子就更不能现在动手了。” “为什么?”李国助本以为会得到秀保的支持,现在不免有些埋怨了,自己可是比李旦听话多了,可秀保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原因很简单,”秀保严肃地说道:“这是张敬泉等人设下的圈套。” “怎么可能?!”李国助忍不住喊出声来:“他们可是坐镇一方的掌柜啊,怎么可能骗我?” “就是因为坐镇一方,他们才敢怂恿你对令尊下手啊。”秀保解释道,“据我所知,这些老掌柜与当地势力早已是盘根错节,早就有脱离船队自立门户之意,可是不管是弗朗机,红夷又或者是日本人,都只肯信任令尊,‘李旦’这个名字就是金字招牌,是那些老掌柜无可比拟的,因此才迟迟不敢离开令尊,现如今公子动了这个心思,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怎还会反对呢。” “可这和欧阳华宇他们有什么关系?”李国助还是不理解个中玄机。 “你真以为令尊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么?”秀保感叹道:“不论是黄康、欧阳兄弟还是颜思齐,都是令尊最近提拔的新人啊,意图很明显,用黄康监视许心素,欧阳华宇监视张敬泉,欧阳云台监视苏鸣岗,全队的指挥权则是掌握在令尊本人和颜思齐手中。” “难怪父亲迟迟不肯将船队交给我经营,他早就开始堤防我啦。”李国助恍然大悟。 “没错,这也是张敬泉为何不让你去拉拢他们的原因,他怕一旦你找到他们,定会被他们告知实情,到那时便不愿做他们的棋子了。”秀保回答道,“想必令尊已经知道你会被张敬泉利用,可是又不想将事情戳穿伤害父子感情,没办法才将船队交给颜思齐,本想以此断了你的念想,没想到…” 秀保刚说完,便见李国助用头不断地撞击着墙壁,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是个不孝子,我不是东西,我是个不孝子,我不是个东西…” 想必是担心儿子的病情,李旦不顾高虎的阻拦闯进了内室,见到面前的场景,李旦先是一惊,紧接着便平静下来,走到床前将李国助搂在怀里,感激地看着秀保:“殿下,您…” “李兄,事情我都和少公子说清楚了,公子本性单纯,易被奸人利用,古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他知错能改,也算是李兄的福分吧,还请你谅解他的一时糊涂吧。”说完,秀保便起身向门口走去。 “主公!”李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哭泣道:“您对犬子的再造之恩,臣永世难忘,之前对您多有顶撞,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臣的无礼莽撞,从今以后,您便是我父子二人的主公,无论何时何地,我李家都将对您竭尽忠诚,誓死效忠!” 秀保一听,赶忙将李旦扶起,激动地说道:“有您这句话,秀保便知足了,如今公子身体不适,您就在此多陪陪他吧。” 刚一关上房门,高虎和清兴便围了上来,埋怨道:“主公,刚才那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一旦李国助上台,定会对您言听计从,这样一来,整个船队就是您的了,臣实在想不通您为什么要阻止他。” “原因很简单,”秀保离开内室门口,来到花园中央说道,“就像刚才所说,李国助根本不可能斗得过李旦,即便是有我的暗中帮助掌控了船队,他也不能控制住那些老掌柜,如此一来,李旦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定当四分五裂,船队的收入也会大大缩水,李旦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 “虽然李旦此人有些顽固,但比起那些狡猾的掌柜却是容易控制的,而且李旦的根基在长崎,较容易掌控,而那些掌柜的根基却分布在海外,我根本是鞭长莫及,与其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底细的人接管船队,倒不如让这个老顽固继续为自己效力,而且我相信,经过今天这件事,他定会对我感恩戴德,虽不指望他能抛弃民族气节,但对我的警惕心理一定会大大降低吧,能做到这一步便已经足够了。”秀保说的没错,就是这次押注为他今后的事业增添了几分必要的胜算。 (对不住各位了,过两天要考英语了,熊仔书上都没怎么看,接下来要努力了,所以…可能在十六号之前都不能更新,请大家见谅,本人英语实在太烂了,必须抓紧看,这几天我会抽空写写,但不一定会上传,大家要是愿意继续投票支持熊仔感激不尽,要是生气放弃本书,我能接受,最后祝愿大家事事顺利,万事如意,要考试的朋友全部取得好成绩!) 第七十六章 抵达博多 吩咐李旦父子先行前往长崎后,李旦也率领接洽团从下关出发,于七月一日抵达博多。 九州征伐时,博多作为战斗前线遭受了很大的摧残,三成临危受命,担任博多奉行,在号称“博多三杰”的岛井宗室、神屋宗湛以及大贺宗九三大豪商的支持下终于在两年后重建了博多港,而且繁荣程度更胜以往,一度超越长崎和堺,成为日本最为繁华的港口,行长之所以将使团接到这里,一方面是由于长崎有水军停泊,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不便招待,另一方面,也是想将日本最为繁华的一面展现给这些天chao大国的高官,以期取得些震慑的效果。 船尚未靠岸,秀保的便见小西行长率领一干家臣在码头等候,这种牌场见多了也就不觉得稀罕了,况且本来就对这位商人没什么好感,秀保登岸后也就稍微寒暄几句便命行长带他去见杨方亨,行长闻讯赶紧命内藤如安先行入城向使团禀报。 毕竟是年纪大了,即便过去这么久,杨方亨仍未从李宗城潜逃的噩耗中缓过劲来,一听说秀保马上要来拜访,急忙招来沈惟敬,希望他替自己前去应付一阵。 听闻杨方亨召见,沈惟敬倒也不慌不忙,细心穿戴好补服乌帽,跨着四方步,慢慢悠悠地来到了杨方亨的寝室。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本来还是猥琐不堪的一介奸商,穿上这身打扮,竟也有了些许气势和威严。 刚一进门,沈惟敬便注意到了衣架上的绯红色孔雀补服,在看看自己这件青色白鹇补服,刚兴起的那点得意瞬时烟消云散了,极不情愿地从身后拽出一件绯色锦鸡补服,悻悻地说道:“大人赶紧把这套换上,切莫误了大事。” 按照《明史·舆服志》记载,洪武三年(公元一三七〇年),礼部官员提出,古代服色按五德的学说,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秦黑、汉赤、唐黄。明取法周汉唐宋,以火德王天下,色应尚赤(这也就是皇太极用“清”作为国号的原因,清朝行水德,水克火,清灭明,倒也不无些玄机)。朱元璋认可,并规定一到四品官员着绯红色衣袍,五到七品官员着青色衣袍,八品以下官员着绿色衣袍。 此外,朱元璋规定,公、侯、伯、驸马,服饰绣麒麟、白泽。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风宪官(清朝称御史)獬豸。武官一、二品狮子,三、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虽说杨方亨和沈惟敬皆是以武官出使日本,但明朝重文轻武,且为免秀吉恼怒,特地为二人(其实还有李宗城)准备了文官的补服,这也就是当时流行的“武职文衔”,这也是明朝中后期出使外藩的一种常用做法。 李宗城本是正二品武官,按文官衔需穿戴绯红色锦鸡补服,可现如今他惧罪潜逃了,那套行头也就没了用处,本来存放于仓库之内,谁曾想却落到了沈惟敬手中。 杨方亨虽是胆小,但也不是傻瓜,他知道沈惟敬为什么这么做,便决计推辞道:“沈兄万不必如此,虽说正使下落不明,但以我现在的身份足以应付了,实在没必要穿戴正二品的补服鱼目混珠,这事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大人这话就错了,”沈惟敬义正言辞道:“您可能不了解倭国的制度,那位大纳言本是和您基本相当的正三位,但由于是平秀吉的侄子,深受信赖,故而被授予从二位的官位,这样一来,您与他的官阶就不对等了;卑职早就听闻此人心狠手辣,刁钻刻薄,若是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那么和谈大计可就功亏一篑啦,孰轻孰重还请您仔细斟酌。” 经沈惟敬这么一忽悠,杨方亨更是添了几分胆怯,要是真的惹怒了这位皇亲贵胄,别说和谈了,到头来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啊。 “既然这样,那就依李兄之言,冒死换上这身补服,”说完,杨方亨又指着自己的那套行头,强笑道:“李兄若不嫌弃,也请换上我的这套补服,以副使的身份迎接倭国使者。” “何来嫌弃之说,既然是大人您的意思,卑职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惟敬一脸郑重地取下杨方亨的补服,小心翼翼地躬身退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这沈惟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捧着衣服在走廊里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心里着实有说不尽的高兴:“自己一介商人,竟能穿上朝廷正三品的顶戴,这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将来衣锦还乡,一定要在嘉兴盖一座沈氏祠堂,将这套行头好生供起来,告祭先祖,庇佑后人啊。”可谁能想到,这个纵横三国的风云儿,最后竟会落得枭首菜市口,满门株连的悲惨下场呢? 沈惟敬的速度确实很快,三下五除二便换好了衣服,大摇大摆地来到驿馆门前等候秀保等人的造访。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位从二位的“皇亲贵胄”便在行长等人的前簇后拥下抵达了驿馆,沈惟敬见此情景还真是有些慌神了,没想到一直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行长,现如今却像小喽啰般点头哈腰,极尽所能巴结着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翩翩少年。 “这位便是杨方亨大人吧?”秀保瞥了眼沈惟敬身上的补子,恭敬地寒暄道。 “回禀侍中殿下,卑职乃是沈惟敬,杨大人身体微恙,特命卑职在此迎候殿下。”此刻,那个在杨方亨面前逞强跋扈的沈大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卑躬屈膝的商人沈惟敬。 “既然如此,那就请沈大人在前引路,带我去看望杨大人吧。”秀保眉头微皱,心想这沈惟敬好大的胆子,竟敢穿戴朝廷正三品的补服,估计已经把杨方亨治得服服帖帖了吧。 “哎呀,这不合礼数啊,”秀保猛拍脑门龇牙说道,“身为接洽使,我应该先去拜访正使李宗城大人啊。” “李,李大人啊”沈惟敬结巴了,看到小西行长拼命地向自己使眼色,实在没办法,只好胡诌道:“李大人水土不服,前不久刚刚遣人送回中原了,现在使团的一切事宜皆有杨大人和卑职做主。” (今天就先这么多吧,对不住了,昨天考试太紧张了,身体崩溃了,现在就去挂水吃药,大家多多担待吧,此外,也要谢谢这些天一直坚持下来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七十七章 伏见地震 秀保并不打算与沈惟敬用汉语交流,以免让他和行长对自己产生警惕,至于李宗城这件事,秀保更是不想和他们费什么口舌,点头表示理解后,便示意沈惟敬引他前去拜访杨方亨。 杨方亨此时刚刚将官服穿戴整齐,下身盖着被子,端坐在床上等待着秀保的到来,早先便从沈惟敬口中得知,平秀吉的这个侄子和他大伯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嗜血成性之徒,年仅十七岁便凭一己之力平定了波及三州的叛乱,战后更是将叛贼全部枭首分尸,如此作为,怎能不**上这位年过半百的儒者心惊胆战,惶惶不安呢? “这里便是杨大人的寝室了。”正当杨方亨天马行空地想着如何应对秀保之时,沈惟敬已将秀保引到了寝室门前。 “杨大人,日本国接洽使平秀保大人前来探望您了。”沈惟敬在门外尖着嗓子喊道。 “平秀保?”秀保忍俊不禁,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改了姓氏,这些使者定是认为既然自己是秀吉的侄子,就一定和秀吉是相同的姓氏,秀吉被称为“平秀吉”,那自己自然就是“平秀保”了,想当初用“源道义”称呼足利义满,后来又用“源家康”称呼德川家康,看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搞清楚日本人的本姓和苗字啊。 “请平大人叫你来吧。”杨方亨故作镇定地知会道。 沈惟敬缓缓推开房门,躬身请秀保和行长先行进屋,自己则默默地站在两人后面,准备随时为杨方亨出谋划策。 “杨大人,这位就是丰臣,哦不,是平秀保大人。”小西行长用一口蹩脚的汉语介绍道。 “您就是平大人?”杨方亨一脸吃惊地打量着秀保,小声嘀咕道,“怎么和沈大人说的不太一样啊。” “请问摄津守,杨大人在说什么?”秀保故意问道。 “没什么,”行长赶忙敷衍道,“杨大人称赞殿下仪表堂堂,器宇轩昂,颇具君子之风。” “这样啊,替我谢谢杨大人。”秀保呵呵笑道,“对了,不知杨大人身体何时能够痊愈,我等也好尽快上路,以免误了大事。” “平大人希望能马上起程前往京都,不知杨大人有何异议?”行长口气颇为强硬地“征求”杨方亨的意见,想必他早已从沈惟敬口中得知此人的底细,便也无需忌讳他的身份了。 “一切全听平大人的,全听平大人的。”杨方亨被行长这么一问,连忙点头哈腰,不知所措地胡乱应答着。 “真是个可怜的老头,”秀保心中默默同情着,“派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儒出使海外,即便没有遭受沈惟敬这种极品助手的蒙骗,也难保不会在外藩朝堂之上受他族欺凌,损害本国形象啊。” 行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对秀保说道:“启禀殿下,杨大人说他身体已无大碍,马上便能随您一同进京面见太阁殿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天就上路吧。”秀保冲着杨方亨微鞠一躬,随即便拂袖而去,这套动作看上去是对明使的不屑,事实上却是秀保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和无奈,这等官员如何传承大国气度,展现华夏风采呢? 七月二日正午,秀保一行近二百人从博多出发,沿长门水道进入濑户内海,七月十日抵达位于伊予野间郡的来岛城,城主来岛通总携带补给至城外水寨迎接秀保。 “侍中殿下光临鄙城,卑职真是受宠若惊啊。”来岛通总一瘸一拐地走到码头,一脸地春光灿烂。 “出云守殿下,您的腿…”秀保本不想问的,但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想知道他是怎样凭借这副身板,获得一万四千石知行,成为继九鬼嘉隆后第二位“海贼大名”的。 “让殿下见笑啦,”通总胡乱抹了抹浓密的络腮胡,毫不忌讳地解释道:“当年玉浦海战,本想冲进包围援助藤堂殿下,没想到却被流弹击中,从此便落下残疾了?” “你也参加文禄之役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秀保吃惊地看着高虎,这段历史在头脑中可以说是完全空白。 “当初可是殿下同意了臣才奔赴朝鲜的啊,况且寸功未立,实在不值得炫耀,便尽量低调了。”高虎一脸委屈地说道。 “藤堂大人过谦了,”通总称赞道,“当年要不是您突破重围舍身相救,我助兵卫丢的可不只这条腿了。” “好啦,”秀保看着耷拉着头的高虎,好生安慰道:“是我忘记了,你就别纠结了,将来出征朝鲜还要你做我的军师呢。” “出征朝鲜?!”通总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难道…难道这场战还有的打?” 秀保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言了,看到行长在旁一脸凝重,急忙改口道:“出云守多想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次谈判谈不拢,太阁决不会饶过那些高丽棒子的。” “高丽棒子?”现场但凡懂日语的,无不用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盯着秀保,希望他能对这个新名词给出合理的解释。 秀保自知嘴贱,只好将清人王一元的《辽左见闻录》中的一段文献背诵出来:“明书有云:朝鲜贡使从者之外,其奔走服役者,谓之“棒子”;其国妇女有淫行,即没入为官妓,所生之子曰“棒子”,不齿于齐民。棒子者,鬓发蓬松,不得裹网巾;徒行万里,不得乘骑;藉草卧地,不得寝处火炕。盖国中之贱而劳者。始知其人为私生子,世世相袭,遂自划为一阶层,略如浙之堕民也。” 听完秀保如此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就连明国出身的沈惟敬也难辨真假,当然,为了证明自己这个副使很有学问,便随声附和道:“大人果真是学富五车啊,卑职生于浙江嘉兴,对‘堕民’也略知一二,正如大人所言,那确实是对贱民的称呼啊。” “原来‘棒子’就是贱民的意思啊。”来岛通总这个大老粗最先应和道,“殿下所说的那些卑职听不懂,但若如沈大人所言,那么以‘棒子’称呼朝鲜人乃是再合适不过啦。” “我只是一时口误,各位切莫当真。”秀保对着杨方亨身后的两名朝鲜使者略施以礼表示道歉。在这两人乃是朝鲜派来的通信使,正使是敦宁都正黄慎(正三品堂上官),副使是大邱府使朴弘长(从三品堂下官),这两人奉朝鲜国王之命跟随明朝使团一同来日本议和,当然,这也只是个名头,事实上所有的裁夺权全部掌握在杨方亨,准确地说是沈惟敬手中,他们只不过是花瓶,装装样子罢了,但毕竟是一国的使臣,面子总是要给的,以“棒子”相称也却是有伤和气。 看到秀保向自己道歉,两名使臣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摆手示意秀保无需介怀,黄慎甚至不知廉耻地赔笑道:“殿下休要这么说,两国干戈,怨气有所流露实属难免,没关系,没关系。” “就是,殿下别跟他客气,这两人早就臭名远播了,当初和谈失败,被太阁赶回朝鲜时正好途经来岛,要不是卑职赠了十几石粮食给他们,恐怕就要饿死在海上了,我说的没错吧,黄大人?”来岛通总阴阳怪气地 对黄慎说道。 “是是,来岛大人的恩情,卑职没齿难忘。”黄慎龟缩着身子频频点头答谢。 “主公可别怪臣下多嘴,”高虎凑到秀保耳边小声嘀咕道,“朝鲜就是明国的一条狗,跟狗需要说谢谢么,您对明国使节客气也就罢了,对这些棒子大可肆无忌惮地辱骂,即便拳脚相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高虎一脸认真的表情,秀保只好点头答应:“中国有句俗语‘打狗看主人’,即便朝鲜是条狗,也是明国的狗,要不然大明皇帝也不会派兵相助了,若是对他们百般侮辱,回去以后定要在明国煽风点火,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了,总之,议和成功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大人,伏见送来的急报!”一名武士连滚带爬地来到秀保跟前,将一封密信交到他的手中。 秀保在众人的注视下撕开信封,当看到信中内容时,不禁猛拍脑门道:“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 “高虎,”秀保小声吩咐道,“伏见发生地震了,你马上动身回京,确保本家平安后立即给我回信,至于大阪那边,该怎么‘表现’就不用我多说了,告诉太阁,就说使团这边我会尽量拖延,等他准备就绪我再带他们进京。” “主公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处理妥帖,绝对让太阁对您刮目相看。”说罢,高虎快步返回船上,不一会工夫便驶离了码头。 (今天看贴吧,有人怀疑我的职业,我说过了,是研究生啊,考试、出差一个都不能少,这就是苦※的研究生啊,今天刚回来就码字,累死了,大家稍稍体谅下吧,对了,我也会偶尔去贴吧看看的,大家有什么意见也可以通过帖子告诉我啊,熊仔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哦,不过回帖嘛,哈哈,保持神秘吧。) 第七十八章 高虎加封 目送高虎离开后,秀保稍事整理情绪,郑重其事地对杨方亨等人说道:“诸位大人,我刚接到太阁的命令,为了迎接使团,伏见正在大肆修缮,暂时不便出入,因此希望诸位能在这里稍作休息,待工程完工后再起程东进。” “秀吉大人太客气了,我等只是一介使臣,无需劳师动众,还请您将我等想法据实禀报,依我之见就没必要在此逗留了。”杨方亨躬身逢迎道,在他看来,虽说是天chao特使,身份尊贵,但如果能体恤外藩民情,平易近人,则更能体现大国风范,同时也可以增加和谈成功的几率,反正是顺水人情,只需要动动嘴,何乐而不为呢。 “难不成贵使嫌在下的居城太小,容不下尔等这样的大佛么。”来岛通总冷冷说道,“太阁的命令是不容改变的,诸位既来之则安之,就先在这来岛城呆着吧。” “出云守休要如此无礼,”秀保看着杨方亨的苦瓜脸赶忙安慰道:“杨大人这么说也是好意,我等作为东道主怎能如此跋扈,不过杨大人,既然太阁说了,那就是不容任何人反驳的,还请您多为我等考虑,就在这里先休息几天吧。” 通总和秀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杨方亨夹在中间,脸色也是如同万花筒般不停变换着,不过话中的含义他终究是明白了,那就是不论如何自己都必须呆在这里了,秀保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罢了:“好吧,既然平大人如此坚持,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黄大人和朴大人有什么意见么?” “瞧您说的,”黄慎笑嘻嘻地应承道:“杨大人都没意见,卑职怎敢说不呢,一切全听大人安排。” “既然如此,诸位就随我进城吧。”来岛通总径直走到众人前列,大摇大摆地朝城下町走去,当然,这位海贼大名对秀保还是毕恭毕敬的,专门为他准备了肩舆,兄长得居通年和三弟村上通清分侍左右,本家亲兵紧随其后,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再看杨方亨等人,灰头土脸地走在队伍的末端,完全没了大国使臣的气势,甚至连来岛家的下级武士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路上推推攘攘,场面和游街相差无几。 将使团安置妥当后,秀保再次找到了通总,不为别的,只为同情,这位来岛出云守明年将会和他的兄长得居通年一道,命丧鸣梁海,成就自己“文禄、庆长之役中唯一战死大名”的威名。 “侍中殿下相邀,卑职真是受宠若惊啊。”通总激动地说道。 “出云守过谦了,你和棒子水军交战多年,定是对其战法装备深有体会,在下正是为此而来。”秀保的态度依旧恭敬。 “殿下不是想挖苦卑职吧,”通总面露苦色,哀声道:“虽说交战多年,却一场大海战都没有赢过,停战前期,更是龟缩在釜山港内不敢出击,生怕被朝鲜水军歼灭,如此表现怎还敢向您传授经验啊。” “朝鲜水军果真如此凶悍么?”秀惊诧地看着通总,若非亲耳所闻,他还真以为那些战绩都是棒子胡吹的呢。 “凶悍?哼,论凶悍他们怎能比得过我的兄弟们,不过是我军装备不如罢了。”通总脸色渐变,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装备?你指的是棒军的龟甲船吧?”秀保早就从秀元那里了解了龟甲船的一些情况,因此听到通总这么说倒也不觉得惊讶。 “既然殿下知道了,卑职也就没什么可说了,”通总忿忿地说道:“鲜兵的战术就是先凭借大炮对我方船只狂轰滥炸,之后再用坚船冲击我方船队,打乱阵型,顺便依靠坚固的船体和强悍的火力全程压制,最后留下满目的残骸扬长而去,您说说,这是凭借战术就能逆转的么?” “总而言之不就是‘坚船利炮’么?”结合秀元和通总两个人的看法,秀保终于总结出了李舜臣能够压制日本水军的原因。 “除了这一点,卑职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能招致我军惨败。”通总肯定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如果和谈不成,您可能又要面对那些麻烦的龟甲船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我发誓,如果真有那一天,卑职绝不会像上次那样龟缩不出,就算是葬身海底也要和李舜臣拼死一战。”通总毅然决然道,仿佛现在就要出征一般,可见他对李舜臣依旧十分畏惧。 “我也只是假设,出云守无需当真,现如今明使都已经来了,和平盛世就在眼前,是我杞人忧天了。”秀保赶忙安慰道,“对了,出云守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使团强留在来岛么?” “不是说伏见城在修缮么?”通总脱口而出。 “那只是骗这帮汉人的,”秀保环顾左右,贴在通总耳边小声嘀咕道:“伏见发生地震了,要不是加藤殿下舍身相救,太阁和秀赖都可能葬身废墟了,现在城内一片混乱,根本不能用来接见使者,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您做的对,确实不能让使团现在进京。”通总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此这段时间就要麻烦出云守多多担待了。”秀保欠身致意道。 “您这么说真是折煞卑职了,”通总郑重地告诉秀保:“您肯将事情说出来就是对卑职的信任,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怨言呢,今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卑职绝不推托,甘效犬马之劳。” “那今后就有劳出云守了。”秀保微微伏身答谢,有了来岛水军的协助,将来出征朝鲜多少也会有一些帮助吧(挡箭牌也算)。 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秀保每隔三天都会受到高虎的密信,就像历史上那样,这次地震造成京都和堺港等地一千人遇难,伏见天守阁坍塌,城中有六百余人被倒塌的建筑物压死,其中包括藤堂高虎的女婿,拥有大和领内五万石知行的横浜一庵。此人本是秀长时期的三家老之一,秀长死后便成为秀吉的直臣居住在伏见,这才遭此厄运,所领五万石则由其子横浜茂胜继承,这也是本次地震中唯一罹难的大名。 不过高虎没有辜负秀保的重托,代替本家向秀吉申请担任修复伏见城的普请奉行,以其高超的筑城技术,不仅在短短一个月内重建了天守,而且较之以前更加宏伟壮丽,就连秀吉都不禁啧啧称赞,当即宣布将美浓北方城四万石赐给他。如此一来,连同大津八万石,高虎的知行达到十二万石,真正成为秀保手下的第一重臣。 通过高虎等人的努力,伏见城的修复工作终于在八月初基本完成了。 八月四日,在征得秀吉的同意后,秀保等人终于从来岛城起程,再次登上前往堺港的安宅船,一场“轰轰烈烈”的册封大戏即将上演了。 (熊仔回来啦,这回应该不用出去喽,大家赶快投票推荐吧,求票票求收藏!) 第七十九章 特使遇刺 庆长元年八月十八日(公元一五九六年),在秀保的率领下,使团一行一百八十余人终于抵达了堺港,前田利家以秀吉代表的身份携石田三成和增田长盛在码头迎接,畿内许多大名公卿也是不请自来,争相目睹明朝使团的风采。 也不只是谁走漏了风声,不仅是达官显赫,就连和泉、山城、河内的平头百姓也在使团到达前得到了消息,他们走街串巷奔走相告,邻里街坊三五一伙地来到码头外围,将道路两旁堵得严严实实,为的就是想看一看“天使”究竟长得是啥模样。 “到底是京洛之地,官员儒雅,百姓热情,岂是来岛小城所能比拟的。”杨方亨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回想利家等人的恭敬,又看到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谁说不是呢,”沈惟敬连头恭迎道,“看到这幅景象,大人应该能明白平秀吉是真心求和了吧?” 看到杨方亨微微颔首,黄慎立即轻声提醒道:“杨大人,倭人诡计多端,万不能轻易相信啊。” “正是正是,我们朝鲜可没少被那只猴子蒙骗啊。”朴弘长也跟着赞同道。 “大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由不得你们指手画脚。”沈惟敬厉声喝止住了二人,随即又转向杨方亨陪笑道:“大人,待会该怎么做,还请听从卑职安排。” “那是自然,”杨方亨这才想起来本次使团的核心人物不是自己,而是身旁这位沈惟敬沈大人,面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尴尬地回答道:“老夫明白,一切都拜托沈大人了。” “沈惟敬你!”黄慎被眼前这一幕气得直咬牙,刚想开口咒骂却被身旁的朴弘长制止住了。 朴弘长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劝慰道:“别看他现在神气,待会面见秀吉有他受的。” 从堺港到伏见本来只需要一天时间,可谁知路上观礼的人群过于庞大,以致将道路堵塞,更有甚者竟将明使奉若神明,沿街焚香祈祷,使得局面更加混乱不堪,队伍花了两天时间仍没有走出河内。 见此情景,使团只好改走大和街道,经由兴福寺进入山城国,而秀保也在获得利家准许的情况下脱离队伍返回大和郡山城,探望一下久别的家人,虽然三天后他又必须上京参加秀吉的册封大典。 秀保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刚一进门便遭到上至智云院,下至牧荑的全面“进攻”。先说智云院,不顾秀保舟车劳累,硬是拉着他到秀长的牌位前诵读佛经,祷告平安,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这边刚从佛堂走出来便被驹姬拉近了寝室,望着她八个月大的肚子,秀保甚是庆幸,要是再晚回来一步,恐怕又是连孩子第一面都见不到了;虽说樱姬没有要求,但毕竟是有孕在身,多少都要去关怀一下的,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樱姬的诉苦大会,身孕之苦,相思之苦,思乡之苦,百苦交加,硬是活生生将秀保缠到了深夜,要不是考虑到还有三房没去,秀保也就在那里睡下了,可是一想起菊姬,他还是强忍着睡意回到了本丸御殿。 看到寝室烛火已灭,秀保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菊姬是正室,可自己直到现在才过来相见,于情于理都不合啊,与其惊扰她休息,倒不如翌日再过来‘请罪’吧”。 想到这里,秀保便转身向书房走去,可刚走了两步便又反悔了:“我是一家之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见就见…不管这么多了,今日是今日毕!”说罢,秀保立下了脚步,转身一个箭步来到了房门前,心中又是一阵挣扎,总算是说服了自己的双手,轻轻推开了纸拉门。 凭借透过门缝的月光,秀保勉强摸索到了菊姬的床褥,麻利地褪去了外衣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被窝。 秀保本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从背后缓缓将菊姬揽入怀中,以此来浇灭她心中的不悦,可就当他准备将手环到菊姬腰间之时,却不小心触及了她那挺拔的乳峰,这位“一家之主”的脸颊顿时被烤焦了,连忙将手收回来,可谁知刚收到一半就被菊姬抓住了。 “妾身还以为殿下这么晚前来有什么话要说呢,原来只是想‘这样’啊。”虽说看不清菊姬的脸,但从语气中还是能听出些许埋怨。 “什么这样那样的,我,我确是想来看看你呀,谁曾想一时手误…”秀保试着把手收回去,可菊姬也不甘示弱,硬是死抓着不放,两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殿下,您知道妾身等了您一天么?”菊姬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顿时让秀保的眼眶湿润了,“妾身从早上就在想,您一定会第一个来看我吧,可是您去了佛堂;中午我就在想,您接下来应该来看我吧,可您去了驹姬那儿;傍晚我又在想,这回您应该来看我吧,可是您去了樱姬那里,殿下,您是不是还在记恨妾身,恨我没能留住少主啊。” “笨蛋!”秀保猛地挣开菊姬的束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和悔恨痛哭道:“笨女人,一切都过去了,咱别再提了好么,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苦了,你就是我的全部,我又怎会怪罪你呢,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你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殿下休要胡说,”菊姬转过身嘀咕道:“您可不能死,您要是死了,驹姬要向谁倾诉?樱姬要向谁诉苦?母亲大人的佛经谁帮忙抄?” “好呀你,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啊,”秀保这才发现菊姬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捏着她的鼻子坏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迫不得已,还敢这么戏弄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殿下你……” …,… 第二天正午,秀保正和家人用膳(秀保保留着中国人一日三餐的习惯),一名小姓慌慌张张地闯进了房间,一边磕头一边叫嚷道:“主公,大事不好了,明国的使臣被福岛大人射伤了!” “你再说一遍,高吉把使臣怎么了?”秀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吉虽是鲁莽,但也不会没事得罪使臣啊,这要是让秀吉知道,再加上上次长吉关的事,恐怕性命堪忧啊。 “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前田殿下请您赶紧到多闻山城一趟。”小姓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看样子这三天假期又要泡汤了。”秀保命小姓立即下去备马,吩咐那须资吉率领马廻众与他一同前往多闻山。 多闻山御殿大广间内,福岛高吉双手反缚跪在堂下,一脸愤恨地看着坐在侧席的黄慎,这名朝鲜通信使头缠绷带,表情痛苦地看着利家,嘴里还不停撺掇道:“前田大人可要为在下做主啊,此人胆大包天行刺使团,不赐死罪不足以泄心头之恨啊。” “黄大人也太高估自己了吧。”秀保快步走进大殿,吩咐左右马廻道:“来人,替我将这些朝鲜人拿下!” 第八十章 可怜的弃子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黄慎就已被那须资吉拽出了侧席,几名武士顺手一推,这个朝鲜使臣便一个踉跄跌倒在秀保跟前。 “平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黄慎捂着脑门质问道:“那名武士伤我在先,您不分青红皂白在后,我堂堂朝鲜通信使,竟受如此屈辱,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么?” “侍中殿下,他怎么说也是议和的使臣,况且这次错在出云守,您这么做让老夫很难办啊。”前田利家坐在主位上皱着眉头说道,话语间不乏哀求的语气,秀保已是今非昔比了,自己纵然是秀吉的老部下,但和这位如日中天的少年相比已是有些黯然失色了。 “前田殿下可是误解我了。”秀保向这位自己一向敬重的老臣深施一礼解释道:“在下方才便从黑田大人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没错,高吉打猎拦住使团的路是不对,这一点秀保绝不徇私;可黄大人出口辱骂高吉也是不合礼数,高吉本就脾气暴躁,怎经得起外人如此侮辱,更何况是鄙国来的贱臣呢。” “平大人,你,你怎么能这样侮辱在下呢。”黄慎惊恐万状地反驳道,“我可是正三品的堂上官,怎能受此大辱,早知如此,在下就不该随使团一同进京。” “哎呦,是谁求你来的么?”秀保特意尖着嗓子嗤笑道:“要是在下没记错的话,太阁是要求贵国派遣王子参与议和的吧,不知黄大人是谁家的王子,太阁会愿意见你么?” “愿不愿见我也轮不到你说,”黄慎此时已是心中打鼓了,秀吉确实是要求朝鲜派遣王子担任通信使的,只不过国王舍不得让儿子冒这个风险,这才强令自己随使团东行,毕竟违逆了秀吉的本意,结果可能真像秀保说的那样,可即便如此,气势上也不能认输:“你有不是太阁,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见我。” 听到这里,秀保又是止不住一阵大笑,这可把黄慎吓坏了,下意识地往主位的方向挪动了几下,直到撞到了茶几这才停下来。 “我不是太阁,但有人能代表他,来人,请柳川大人进殿。”说完,秀保拍了拍手,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被马廻众领进了大殿。 “参见前田殿下。”男子在堂下深深拜伏道:“小人是宗对马守的家臣柳川调兴,奉太阁殿下之命特来传达对朝鲜使臣的处置。” “处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坐在侧席的朴弘长终于忍不住了,冲着柳川吼道:“我等乃是奉命前来商谈议和之事,并没有犯错,为何要受‘处置’?” “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谅解。”柳川侧过身向朴弘长解释道。 “那就请柳川大人宣读太阁的御教书吧。”秀保淡淡说道。 柳川站起身,用手指着脑袋说道:“没有御教书,只是口信罢了,太阁说了,为这帮人写御教书只是浪费笔墨。” “是这样啊,”秀保故意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黄慎,大声说道:“口然这样,那就请你将太阁的口信告诉大家吧。” “是,”柳川点了点头欠身道:“太阁说了,早先便已告知朝鲜国王,要其派遣王子参与谈判,谁知李昖(朝鲜国王)不仅置若罔闻,反而派遣贱臣敷衍他,是可忍孰不可忍,着令立即将一干朝鲜使者收监,待册封结束后再交予明国使团一同带离日本。” “什么?收监?”黄慎大惊失色,破着嗓子追问道:“怎么可能,太阁怎能这么说?不行,劳烦大人替在下在太阁面前美言几句,不然我等这次可就白来了啊。” “您就是黄大人吧?”柳川摇了摇头安慰道:“太阁说了,是你们朝鲜言而无信在先,他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他还让小人告诫各位大人,任何人都不准为朝鲜使臣求情,否则按通敌罪论处。” “杨大人,您是大明的使节,他们不会不给您面子的,您就帮帮卑职吧。”黄慎爬到杨方亨跟前,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要是真的见不到秀吉,回国后定会被国王重罚,到那时下半辈子可就真的毁了。 杨方亨心里也是着急,说实话,这些天黄慎和朴弘长对自己很是恭敬,自己作为宗主国的使臣,如果不能在关键时刻拉上一把,岂不是要寒了朝鲜君臣的心?想到这里,杨方亨开口道:“黄大人,你先别急,容…” “容我等从伏见回来再带你们回朝鲜,现在就请在这里等候吧。”沈惟敬可不想以为这两个使臣得罪秀吉,因而一见杨方亨显露恻隐之心,立即将话柄接了过来,“饱含同情”地安慰起来。 “沈大人你…”杨方亨惊讶地等着沈惟敬,眼中不乏愤怒和不满,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还要依仗这个奸商,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沈大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黄慎终于哭出声来,就差抱着沈惟敬的脚哀嚎了,“抛开我等单独与日本媾和,您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们朝鲜臣民啊。” “好了,不要闹了。”利家早就被这出苦情戏闹得不耐烦了,“既然明使也不反对,那就请黄大人暂时呆在这里吧,至于福岛高吉,侍中殿下可不要徇私啊。” “在下一定秉公处理,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殿下是否赏脸。”秀保恭敬地询问道。 “也好,时间不早了,依我看就明早再上路吧,诸位在此等候用膳,我和侍中有几句话要说。”说着,利家便起身拽着秀保的衣襟走出了大殿。 两人来到花园内,见四下无人,利家这才开口斥责道:“你小子胆大包天啊,竟敢找人假传太阁口谕,这要是让太阁知道,非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不会真以为我为了救高吉,特地找人来蒙骗使团吧?”秀保有些吃惊地看着利家,在他印象里,以利家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看出这件事并非出自他手,由此可见岁月催人老,时间是把杀猪刀啊。 “若不是你,难不成真是太阁派来的?”利家还是半信半疑。 “可不是么,我也是在路上正好碰见柳川大人的,要不然我敢对黄慎这般无礼么。”秀保郑重地澄清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利家总算松了口气,可仍是放心不下,非得缀上一句:“即便有太阁的口谕,你也不该如此放肆啊,毕竟还有其他长辈和大名在场呢,你啊,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今后做事千万不能像今天这般咄咄逼人,万事都要给人留有余地,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呢。” “殿下教训的是,在下今后一定要多向您学习。”秀保岂能不知道这套“和事老”的招数,当初的秀长,现在的利家全都是深谙此道,可是自己的性格摆在这,这辈子是休想学成了,不过稍微收敛一下却是可以的。 “好啦,别再拍我马屁了,”利家无奈地看着秀保,想必他也知道这只是敷衍吧,“你就别回郡山了,明天跟我一道去伏见,刚才听杨大人说,不仅是太阁,就连我们这些大名也都获赠了礼服呢,早就听闻明国的服饰精美绝伦,这次终于有机会试一试啦。” 听利家这么一说,秀保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期待:自己的朝服是什么样子呢?皇帝所赐的礼服皆有刺绣,与官服相似,不同品级有不同的图样,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按理说从二品应该是飞鱼服,那秀吉是就是斗牛了?这显然不合理,历史上秀吉是被封为郡王的,怎么可能穿臣工的服饰呢,因此秀保可能被赐予一品斗牛服。 想到这里,秀保答应了利家的要求,当夜便在多闻山城住了下来,第二天傍晚,利家终于率领使团抵达了伏见城。 (还是那句话,大家多多投票吧,熊仔感激不尽啊!) 第八十一章 日本国王 伏见城,这座与安土城一同定义了“安土桃山时代”的名城,是继大阪城之后,丰臣政权的又一象征。伏见城的起初坐落于指月山麓,本是聚乐第的一部分,是秀吉、秀次“二元政治”的代表性建筑,在秀次流放、聚乐第被拆毁后,秀吉对其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这一时期的伏见城称为“指月山伏见城”。 然而随着伏见大地震的发生,这座宏伟的城池荡然无存,面对难以清理的残垣断壁,秀吉听从高虎的建议,在指月山东北一公里处的木幡山重建了城池的主体部分,这时的伏见城历史上称作“木幡山伏见城”。 至于“桃山城”的称呼,则是由于元禄年间(公元一六八八年到一七〇三年)人们在伏见城的遗址上广种桃树而来,这时的伏见城也就被称作“桃山伏见城”,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按照江户时代流行的说法,伏见大地震的发生是由于秀次等人的冤魂作祟,在后世更是被称作是“丰臣家衰落的征兆”,也为后来德川家康夺取天下提供了一个借口:“是老天要灭丰臣家,而不是我家康”。 当然,此时的伏见城焕然一新,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自然没人敢把这次天灾和去年的**联系起来,再加上明使的到访,更是为这座新城平添了几分好兆头。 抵达伏见后,明朝使团便被迎接到驿馆稍作休息,并于第二天清晨前往御之丸参与册封大典。 为表重视,使团刚出驿馆,秀吉便命毛利辉元率领各地大名在城门列队等候。不到半个时辰,杨方亨等人便在利家和秀保的带领下抵达了大手门,杨方亨作为正使,身着锦鸡忠静服与利家并排走在前列,沈惟敬亦穿戴好孔雀补服,手捧金印,紧随其后。 经过昨天那件事,杨方亨颇有些大权旁落的无奈和悲哀,可现如今看到日方如此盛大的欢迎阵容,心中却有发出了“老树逢春”的感慨:“沈惟敬啊沈惟敬,由你再怎么嚣张,老夫终究还是使团的正使啊。” 众人在百官的簇拥下跟随毛利辉元进入大殿,随后各大名依次入座,神态举止,不一而表。 就在这时,两侧小姓齐声高呼“太阁殿下驾到”,缓缓拉开了殿上大幕,秀吉身穿深紫色缝腋袍从幕后缓缓走出,一队近侍手握佩刀跟随其后,近年来秀吉身体大不如从前,形如枯槁,甚至有传闻他时常半夜惊醒,大小失禁,即便如此,这一刻仍能从他的眼中感受到那缕不曾磨灭的野心。 只见他立于堂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方亨等人,颇为不悦地质问道:“既然是来请和的,为何不肯下跪?” 沈惟敬虽说和诸多大名有过接触,但这次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秀吉,这小人本就有所心虚,现在又听到秀吉的厉声质问,顿时惊慌失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杨方亨见状也是手足无措,虽说有些犹豫,但想到沈惟敬那句“一切皆听我安排”,便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行长本以为要出岔子,顿时一头冷汗,可看到沈惟敬和杨方亨如此识时务,也是暂时松了口气。秀吉虽然不了解其中的原因,但见明使如此听话,心情也是大好,爽朗笑道:“果然是大国的使者,这次尔等远道而来也真是辛苦了。” 沈惟敬早已是乱了方寸,除了一个劲点着头说“嗨嗨”、“不辛苦”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看到这一幕,杨方亨暗暗“呸”了一声,心想:“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你么’现在这算什么事啊?!”虽有不甘,但也只好学着沈惟敬的样子点头答应着。 看到杨方亨如此恭敬,行长也是见好就收,高声喊道:“请使臣开始行礼!” 听到行长发话,沈惟敬总算是镇定下来了,赶忙起身,将金印和冠服献给了秀吉,身后的随从也将准备好的礼服赐给其他大名,这场“册封”闹剧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开场了。 果不其然,家康、利家和秀保获赠斗牛服;辉元、秀家和隆景获赠飞鱼服;浅野长政、前田玄以获赠蟒服;三成和长盛则是获赠麒麟服,没办法,谁叫前面那几位和秀吉非亲即故,官位都在两人之上呢。 第二天的傍晚,秀吉又在西之丸摆下宴席热情款待杨方亨与沈惟敬。秀吉坐在上首中央,按照史书记载,他头戴七旒皂皱纱皮弁冠,内着素白纱红领黻文中单,外穿五章娟地纱皮弁服,下着纁色素前后裳,腰系红白素大带,脚穿大红素纻丝舄,腰佩青玉佩,完全一副明朝郡王的装扮,不过在秀吉的眼里,这却是明朝皇帝的行头。 杨方亨与沈惟敬坐于右方下首,家康、利家以及秀保等七人穿着明朝所赐各色冠服,坐于左方下首。其余大名没有资格坐于堂中,只能在南椽用餐,职位更低的小大名则是坐在堂外廊庭内用餐,话又说回来,能参与这次盛会已是无上的荣耀了,又怎么会在乎坐在哪里呢。 杨方亨看到秀吉等人尽为大明衣冠,仿佛自己正处在朝堂之中,心中总算感到了些许欣慰和得意。宴会开始后,按照礼数,秀吉命乐师奏起了明朝的雅乐。 可杨方亨还没听尽兴,乐声便被丰臣秀吉喝止了:“既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宾客,自当奏我本国之乐。”于是堂上鼓笛之声大作,能乐拍子便开始上演了。听到了“民族音乐”,原本昏昏欲睡的大名们不禁欢呼起舞,反而把杨方亨等人晒在一边,秀保看着不知所以的使团众人也是哑然一笑,这便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写照哦。 正午时分,丰臣秀吉携众人返回花田山庄,终于到了宣读诏书的时候了,丰臣秀吉身边当时有三位相国寺鹿苑院的高僧对汉文极为精通,分别为西笑承兑、玄圃灵三和惟可永哲,最后翻译这个任务落到了西笑承兑身上。 行长被这个“突然袭击”打乱了阵脚,翻译竟不是女婿宗义智,也不是好友景辙玄苏,这可怎么办?看到沈惟敬那信任的目光,行长只能卖着老脸,对西笑承兑耳语道:“如果太阁知道诏书中的内容,必然大怒,还请您读的时候‘委婉点’,不要把那些‘刺耳’的内容读出来。” 可是承兑对秀吉忠心耿耿,根本不肯答应行长的请求,照着原文大声翻译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茲盛际,宜讃彜章。 咨尔丰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国。西驰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万里之关,肯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 兹特封尔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chao,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日本国王?!”秀吉声音阴沉,双拳紧握,青筋毕露,承兑刚一读完,他便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抢过诏书,将其与身上的冠服一同掷于地上,怒吼道:“我欲王则王,何须尔等册封?!” 秀保明白,这个弥天大谎终于被揭穿了,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的了。 第八十二章 大明的气概 “摄津守!”秀吉怒气冲冲地吼道:“尔等勾结明使,欺君罔上,让我颜面扫地,罪大恶极,其心可诛,我定要将你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行长顷刻间崩溃了,只见他慌慌张张地爬到秀吉脚边,痛声哭诉道:“殿下,臣之所以犯此大不敬之罪,全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哼,天下苍生?”秀吉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火气十足地斥责道:“这种借口你都能找得出来,是我看错你了,早知今日,就不该把议和之事交给你负责。” “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行长此刻早已是泪痕满面,扯着嗓子解释道:“殿下倾全国之力伐明,开战至今,已逾四年,吾等不但未立寸功,反倒使国内百业凋零,民不聊生,时至今日,苛政猛于虎,百姓如草芥,如若再打下去,岂不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自取灭亡么?” “用不着你来教我,”秀吉背过脸去,怒气未消地反问道:“我不也是考虑到这点才让你去议和的么?” “可您知道么,当初我方提出的条件明国一条都不肯答应啊!”行长此刻也是破罐子破摔,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迎娶明朝公主,两国互缔盟书,割让朝鲜四道,派遣王子大臣为质,这四条在您看来合情合理,可明国自称天chao上国,根本不可能答应的啊!” “为什么不可能?这些要求根本不过分啊。”秀吉似乎不理解中国传统的“华夷之辨”,按照自己的逻辑对堂下的杨方亨解释道:“我是为天皇迎娶明朝公主,又不是为我自己,大不了也嫁个公主到明国去,亲上加亲不是更好么?结盟对两国皆无害处,还能共御外敌,这不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么?” “再说了,割让朝鲜四道也不过分啊,当年撤兵之前,除了江原道北部,我军基本控制了忠清、庆尚、全罗三道,维持现状不是很合理的么?至于让朝鲜派遣王子大臣为人质,无非是想让李昖小儿今后有所顾忌,如果明使不肯答应,那这条就算了,可其他几条确实没有强人所难啊。”秀吉言辞恳切地对杨方亨说道,也是希望趁此机会撇开行长直接和明使谈判。 杨方亨听不懂日语,一切都要靠沈惟敬在旁翻译,行长一倒,这个奸商也是没了底气,在这个节骨眼山全然无措,索性将秀吉的要求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杨方亨,直接将这个烂摊子交到了这位正使大人手上。 杨方亨虽是正使,可这却是他第一次听到议和条款的真实内容,震惊之余也为沈惟敬的胆大包天感到愤怒,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傀儡,受了这么久的气,现如今却还是要独立承担着一切,想到这里,这位懦弱的儒者终于爆发了,他用右手食指狠狠地指着沈惟敬,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腔调怒吼道:“沈惟敬,你这个卖国贼!朝廷对你百般信任,你却做出如此卖主求荣之事,老夫今日即便是死也不会答应倭奴的条件!” 听了杨方亨义正言辞的斥骂,沈惟敬这张二皮脸终于也有些挂不住了,虽说为了一己私利干了许多坏事,但说到底自己也是中国人,“卖国贼”的称呼终究是受不起的,即便是为家人着想,他也坚决不能答应秀吉的要求。 “太阁殿下息怒,您的条件外臣实在,实在不能接受,还请谅解。”沈惟敬终于是壮着胆子说了句实话,至于结果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要么是被秀吉处死,要么就是回国之后正法,总之,他的死期不远了。 “你一个小小的副使,有什么资格回绝我的要求,我要听听正使的想法。”这一刻,秀吉已被行长和沈惟敬弄得颜面尽失了,当着在座大名的面,秀吉急需要一个台阶,而杨方亨则是最佳的人选,按照秀吉的想法,只要这位杨大人能够识时务地说出“从长计议”或者“他日再议”,那么,自己的脸面也算是保住了,这场闹剧也可以暂时收场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刻杨方亨仿佛是换了个人,目光炯炯,神情肃穆,用一种决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秀吉,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 听完沈惟敬的翻译,杨方亨突然仰天大笑,过了许久才停下来,脸色铁青,神情庄重地对秀吉说道:“不论正使还是副使,官员还是百姓,只要是汉人,你能得到的答案就是唯一的,那便是‘不可能’!成祖文皇帝有言:‘我大明建朝至今,国势之尊,超迈前古,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与敌国称兄道弟之礼。’尔一东海小国之酋,竟敢叫嚣结盟中华,如此不自量力,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还望尔等洗心革面,退兵回国,否则莫怪天兵再临,到时定叫尔国六十六州寸草不生!” “杨大人,这,这不能翻啊!”沈惟敬哭着嗓子劝道:“只怕这么一说,我等全部要惨死异乡啦。” “混账东西!”杨方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同打了鸡血般激动地斥责道:“要不是你,我等会落得如此境地么?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何不走得潇洒些,也算是为国尽忠了,沈惟敬,我最后再叫你一次沈大人,请把老夫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这帮夷人,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大明的气概,岂是这帮岛国贱民所能比拟的!” “杨大人!”沈惟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杨方亨叩拜道:“以前的种种全是卑职的错,现在却要连累您一同受罪,卑职实在于心不忍啊,事已至此,惟敬欠您的,只有来世再报了!”说罢,沈惟敬站起身,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走向秀吉,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翻译道:“太阁殿下,杨大人和外臣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即便死,也绝不会答应贵国这些无礼的要求,请您不要再痴人说梦了。” “岂有此理!”秀吉抬脚便向沈惟敬的脸上踹去,这一脚的力度,比起刚才对付行长的拿次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将沈惟敬踹出三米开外,鼻腔血如泉涌,嘴角也流出了几道血痕,更有几颗牙齿散落在榻榻米上,如此景象让殿内众人无不心惊胆战,更有人低声窃语道:“太阁这一脚,就等于给这帮明人判处死刑了啊。” “再不出手可就要出大事啦。”许多大名在秀保耳边嘀咕道,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利家倒是想,可看到秀吉正在气头上便只能在座位上干着急了;家康不愧是老狐狸,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这事跟自己无关似的,不过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初他便是以“眼疾”和镇压“北条余党”为由滞留在名护屋辅佐秀吉,做的是“货真价实”的无本买卖。现在在座诸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侍中殿下,该您出马了。” 其实即便众人不“提醒”,秀保也已经准备好要上前劝谏了,毕竟即便是将沈惟敬打死,只要杨方亨不改口,秀吉就终究下不了台,这也是他下手如此之重的原因,杀沈惟敬这只鸡就是为了震慑杨方亨这只猴,只不过,这只猴子貌似是铁石心肠,对于秀吉的狂暴完全无动于衷,这种冷漠和挑衅无异,没办法,秀吉只好抽出自己的佩刀“三日月宗近”,准备做最后的“劝告”。 “同不同意貌似由不得杨大人做主吧?”秀保霍然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出侧席,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质问起了杨方亨。 “平大人,哦不,侍中大人此话怎讲?”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杨方亨没想到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说得如此流利的汉语,甚至比秀吉身边那三位高僧还要熟练,心中不禁产生了一阵警惕,试探着问道:“老夫乃是使团的正使,做主的不是我还能是大人您么?” “在下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敢替您做主,”秀保恭敬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不急不缓地反问道:“若是在下没记错,使团的正使本来不姓杨而是姓李吧?” (今天后台收到短信,说是后天要上“分类强推”,熊仔都不知道在哪里。。大家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发到贴吧或者群里,我会偷偷瞟几眼的哦,推荐票快到六千了,大家多多帮忙吧,争取本周内点击突破十万,这可是我的梦啊!) 第八十三章 神秘人物 “是又怎样,”杨方亨硬着头皮说道,“想必沈大人已经和您说过了,原来的正使,李宗城李大人,因为水土不服,早先便被送回国治疗了,现在只能由老夫暂行正使之职,这样做也是顺理成章的,况且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轮不到向您汇报吧?” “汇报倒不必,只不过有件事在下没搞明白,既然您说李大人已经回国了,那这个人又是谁呢?”说完,秀保轻轻拍了拍手,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在侍卫的推攘下走进了大殿。 此人想必是受了不少苦,脸上、手上到处都有淤青和血印,不仅如此,就连精神上也和常人有所不同,进门后只知道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不论身旁侍卫如何呼喝,他都不肯将头抬起来。 看到这个神秘人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尤其是秀吉,他能感觉到秀保是想替自己解围,可对于具体思路则是一无所知,现在又冒出这样一个怪人,更是让他忍不住问了起来:“侍中啊,这个人究竟是谁,和议和有什么关联么?” 秀保笑而不语,一步跨到沈惟敬身边,蹲下身子冲着神秘人物问道:“李大人,此人您还认得么?” 就在众人好奇眼神的注视下,神秘人物缓缓抬起头,朝着沈惟敬看去。 可就在两人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神秘人物如同触电般全身剧烈颤抖,不顾一切地往门口跑去,不过却被侍卫及时拦住了,可神秘人物却仍然不消停,一边喊着“魔鬼”一边试图挣脱侍卫的控制,好在这些侍卫都是身经百战、体格健硕的武士,很快便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把他的头抬起来,让沈大人好好看看。”秀保冷冷地说道。 两名武士一人拽着神秘人物的头发,一人顶着他的下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沈惟敬方才没看清楚,倒也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定睛一看,立即面无血色,“不可能,不可能”的狂吼着,身子也是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始终与面前这位神秘人物保持两米左右的安全距离。 “沈大人,此人您应该认识吧?”秀保靠近沈惟敬耳边轻声问道。 “这不可能,不肯能,李大人为何会在这,为何会是这般模样?”沈惟敬无视秀保的问题,但他的自言自语却让在场的众人基本有了眉目。 听到沈惟敬说面前这人便是李宗城,杨方亨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神秘人物身旁,进一步确认此人的身份。可没想到他刚准备靠近,神秘人物便转过脸朝向他,愤怒地呼喊道:“老匹夫,勾结奸商害我,我李宗城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杨方亨本就是心力交瘁,被他这么一吓,顿时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好在在场的灵三和尚精通医术,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丹给他服下去,没过多久,杨方亨便醒了过来。 看到李宗城已能辨别出杨方亨和沈惟敬,秀保便放心了,他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问道:“李大人,请您将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告诉在座的各位,让大家看清楚眼前这两位明国使节的嘴脸,也好让我等为您主持公道。”说罢,秀保便命侍卫放开了李宗城,并且将他请到了侧席就坐。 此时的李宗城精神逐渐恢复了,但是对堂下的杨沈二人仍是不顾一切地咒骂着,甚至还自以为是地请秀吉帮他主持公道:“您就是太阁殿下吧,外臣才是明国使团的正使,堂下二人为了一己私利,竟不顾议和大计,密谋将我除去,操纵使团为自己谋取利益。这一个月来,我受尽他们的折磨,生不如死,好在侍中殿下及时相救,否则即便是丧生大海也无人可知啊,请您务必要为外臣做主!” 秀吉听到李宗城的请求,心里顿时觉得美滋滋的,明国的正使求自己为他主持公道,这也算是证明自己地位的一种体现吧,可是出于保险起见,秀吉还是要求秀保将事情的经过公诸于众。 秀保按照之前编好的台词,将李宗城这段时间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在三天前,臣接到岩室奉行的消息,说是截获了一艘明国的走私船,并且在上面发现了明朝高官的官服和印信。臣觉得事有蹊跷,便对船上的水夫和船头进行了审讯,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根据供述,臣在这艘船的底舱内,找到了李大人,此时他已三天未曾进食,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再晚一步恐怕就要有性命危险了。” “这是如此,”李宗城对秀吉点了点头,转过身向秀保拜谢道:“多亏了侍中殿下,如果不是您及时搭救,宗城恐怕到死都要不见天日了,方才在殿上太过激动了,情绪有些失控,还请您原谅。” “究竟是何人,竟敢对您下此毒手?”秀吉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这两个畜生!”李宗城当即伸手指向了杨沈二人,龇牙咧嘴道:“这二人设计将我骗上黑船,说是护送我回国,实则是想将我带到外海灭口,老天有眼,就在他们刚接完货,准备驶向外海的时候,正好被侍中大人的手下拦住了,外臣这才幸免于难。” “李大人休要血口喷人,卑职什么时候命人杀你的?”沈惟敬愤怒地反驳道:“你要回国,我便安排商船送你回去,你怎能恩将仇报,陷我等于绝境呢?” “恩将仇报?”李宗城哼道,“我之所以要回国,还不是听信了你的谗言,侍中大人已经跟我说了,太阁并没有趁机禁锢使团之意,这一切都是你杜撰出来的,送我回国不过是想趁机掌控使团,怕我耽误了你的好事,现在我就在这里和你当面对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宗城此话一出,沈惟敬彻底没了脾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耷拉着头不再做声了。事实就是如此,沈惟敬确实是想找借口支开李宗城,好让自己独揽大权,到时候和行长里应外合,将议和这个弥天大谎瞒过去,随曾想读诏书时出了岔子,终究使自己三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了。 但是有一点沈惟敬说的是实话,他并没有找人将李宗城灭口,这一切都是秀保和李国助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博得李宗城的好感,同时加剧他对沈惟敬的仇恨。为防沈惟敬起疑,秀保早已安排了所谓的证人和罪犯,但看到沈惟敬现在这个模样,想必这出戏也不需要继续演下去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无商不奸’果真没错,像你这样的奸商,死一百遍都不足为惜!”李宗城缓了口气,好像骂得不够过瘾,又指着杨方亨教训起来:“杨大人,我一向敬重你,可你却和沈惟敬狼狈为奸,合谋控制使团,告诉我,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上,去面对满朝的大臣啊?” “你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和行长的主意,杨大人自始至终都被我等蒙在鼓里,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沈惟敬依旧是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沈惟敬你个狗东西!”行长睚眦毕露,现在真想直接结果了这个“老朋友”,可是看到秀吉那冷峻的眼神,心中那点怒火很快就被浇灭了,看样子是和沈惟敬一同受死了,也罢,到了天国自会有耶稣庇佑的。 杨方亨万万没想到,沈惟敬在这个紧要关头竟能替自己说话,尽管他讲的也不过是实话,但是,这可是从沈惟敬嘴里冒出的实话啊,恐怕比钻石黄金还要珍贵稀有吧。 李宗城其实也并不相信杨方亨会做和沈惟敬沆瀣一气,现在沈惟敬又替他澄清了事实,自是应该既往不咎了。事情进行到这里,李宗城总算是该松口气了,这次日本之行也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不过秀保可没这么想,怎么也得给秀吉找个台阶下呀,议和也是时候从新开始了。 第八十四章 出阵泗川 “既然事情已经查明,外臣就不便久留了,自当回国向天子据实禀报,以免耽误议和大计。”李宗城这话的意思很清楚,那便是“我李宗城不想淌这趟浑水,等回到国内,自会有新的官员代替自己前来商讨议和,现在你们就不要再留我了。” 秀保怎会这么容易放使团回去,且不说还没给秀吉搭好台阶,就算是秀吉不介意,可要是将议和之事继续拖下去,难保明朝方面再出什么变故,到时免不了再动刀兵,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秀保决定以自己对李宗城的救命之恩为条件,强迫他留下来商讨议和事宜。 可秀吉却似乎对李宗城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还面露喜色,一边命人斟酒,一边对李宗城安慰道:“李大人出使本国,却遭受如此非难,秀吉实在是内疚不已啊,不过贵国有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此番大人回国,定能加官进爵,平步青云啊。” “多谢太阁吉言,”李宗城微微鞠躬,恭敬地说道:“此番议和不成,宗城心中有愧,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实在不宜继续逗留在贵国,待我将此逆贼押解回国,交由大理寺处理后,再会同礼部、兵部一同起草新的议和方案承交天子审阅,一旦方案通过,我国定会重新组织使团造访贵国,到时候还请殿下屈尊相见啊。” “李大人太客气了,使团造访日本乃是我国之幸,秀吉求之不得呢。”秀吉举起酒盏,笑呵呵地说道:“此次议和不成实在有些遗憾,不过正如大人所见,敝国上下都急切盼望两国停战,还请您将我等的心意转达给大明天子,真心希望下此使团到访之日,就是两国和好如初之时,”言罢,秀吉一饮而尽,在座众人已是举起酒杯礼敬李宗城。 “太阁殿下以及在座诸位的诚意,我宗城铭记于心,请各位放心,回国后我定会竭尽全力劝说朝廷再次遣使议和,绝不辜负各位的信任!”李宗城略有迟疑,但也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清酒。 看到这般场面,秀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盼望下一批使团早点到来,这场战争能够早点结束,否则,丰臣家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宴会很快结束了,杨方亨带着使团先行离开伏见,当天傍晚便驾车赶回堺港。至于沈惟敬,则是由李宗城亲自看押,在伏见“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清晨再赶去堺港和使团会合,一同乘坐秀吉专门安排的安宅船回国,从散席到登船,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真是比部队的急行军还要迅速。 送走了使团,秀保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历史上的“庆长之役”至少今年是不会发生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拖”,只要能拖到秀吉去世,那么这场战争自然就会结束了,到时就可以保存实力应对家康了。 按照秀吉的吩咐,送走使团后秀保立即赶回伏见城参加会议,不过地点不是御本丸,而是与之隔河相望的名护屋丸。 如果说御本丸是招待贵宾、举行宴会的首选场所的话,那么名护屋丸就是召开军事会议、制定作战方针的不二选择,在这里召开会议,着实让秀保隐隐有些担忧,“该不会是…”秀保不敢想下去,只希望自己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秀吉也绝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可是随着大广间的门徐徐开启,秀保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终于还是映入了眼帘。只见秀吉依旧是坐在正中央,不过昨日那股和蔼亲近已从脸上褪去,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紧盯着秀保,让人不寒而栗;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宇多喜秀家以及上杉景胜等大名坐在下首右侧,浅野长政、石田三成、增田长盛、长束正家以及前田玄以等文官奉行则坐在下首右侧,两派虽是对面而坐,却感觉相隔万里,一股股肃杀之气萦绕在大殿之内,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秀吉闷声咳嗽一声,秀保这才发现自己已在门口站了许久,看到长政在向自己使眼色,立即小跑到左侧首席坐了下来。 “侍中来晚了,刚才有些事情没有听到,就让治部给你重新讲一遍吧。”秀吉淡淡地说道。 “遵命,”三成躬身答道,“侍中殿下,方才太阁已经决定出兵朝鲜,任命您为第九军团总大将,待明使回国便立即出阵泗川。” “出阵?!”秀保对于这个字眼完全没有心里准备,更确切地说,他对于这次出兵朝鲜都是一无所知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打?不是已经说好议和了么?”秀保冲着秀吉高声说道,这让在座众人无不为之一惊,“殿下休得无礼,还不赶紧向太阁道歉!”利家厉声喝道。 “不必了,”秀吉挥了挥手,将脸转向秀保,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猜的果然没错,这事还真就得现在告诉你,要是说早了,还指不定让你捅出什么篓子来。” “殿下,这议和眼看着就要成了,您万不能意气用事啊,”秀保依旧是努力劝说,尽管他知道自己根本是回天乏力。 “那鬼东西说的话你也信?”秀保愤怒地反问道:“你难道就没看出来,那个李宗城根本就是在敷衍我,谁知道下一次使团何时才能派出,他要是过个三年五载才来,难道我也要等他这么久么?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打算议和,要不然摄津守犯了那么大的错,怎么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我要的就是一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我就是‘师出有名’,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兵朝鲜,进占汉城。” “既然如此,您为何又要答应李宗城?”秀保哀声问道。 “答应他自然是为了麻痹他,麻痹他就能麻痹明国朝廷,这样我军才有可乘之机,才能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在明军反应过来之前占据有利地形,以促成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再行和谈,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如此嚣张。”秀吉得意地笑着,仿佛这一切都已成了现实。 “既然殿下任命我为军团长,那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臣下?”秀保有些崩溃了,穿越到此已经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般任人摆布,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在秀吉面前是多么的无力,以前的那些手段谋略,和秀吉比起来,完全就不值得一提,这也难怪秀吉竟能笑着面对自己的愤怒,在他眼里,秀保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自以为是、感情用事的孩子,因此根本没必要提前向他告知此事,那样反而可能坏了大事。 “我说过了,不告诉你是怕你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况且驻守泗川也不需要你准备什么,到时候帮我看住朝鲜水军就足够了。”秀吉很随意地说道,仿佛压根不知道“李舜臣”这号人物似的。 “看住朝鲜水军?”秀保苦笑道:“殿下难道是想我独自对付三道水军统制使李舜臣么?” “你开什么玩笑,现在朝鲜水军乃是受元均节制,那个李舜臣早就被革职查办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防守釜山港啊。”秀吉好奇地看着秀保,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知道,那都已经是两年前得事了,况且还是出自秀吉的手笔。 (谢谢大家的投票和支持,熊仔谢谢啦,接下来的庆长之役,就让鲜花和板砖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八十五章 百年党争 直到秀吉这么一说,秀保才想起来发生在文禄三年(公元一五九四年)的那件亲者痛仇者快的大事。 看过《大长今》或者《商道》的朋友都应该对剧中朝鲜王庭的党争深有体会,李舜臣自然也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正德元年(公元一五〇六年),朝鲜第十一代国王中宗(就是《大长今》里的那位),在大臣朴元宗等人的拥立下,推翻了哥哥燕山君即位。 由于是被功臣们推举的傀儡,在行政方面,中宗不得不依赖于朴元宗等人。相应的,以朴元宗为首的反正功臣们,在朝廷里组织起了一个勋旧派,代替国王进行政治运作。 为了铲除勋旧派,当朴元宗等反正功臣病逝后,赵光祖等新进士林儒生走上了历史舞台,他们被称为士林派。 随着士林派仰仗着中宗的支持一天天坐大,勋旧派与士林派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功臣派新党首洪景舟等人在正德十四年(公元一五一九年)发动了的“己卯士祸”,捕杀了赵光祖等士林派首脑人物,严重打击了士林派的势力。 中宗在这一重大政治事件当中毫无作为,既没能帮助赵光祖等人挺身而出,又不能压制功臣派的气焰。他的表现宣告了朝鲜国王的失权时代开始了。 此后,一股拥立世子的新兴政治势力抬头。他们在国舅尹任和王室亲家金安老的领导下,与勋旧派在朝廷中展开了拉锯战。虽然世子派一度遭到功臣派的打击,但随着功臣派的核心人物朴敬嫔被赐死后,世子派铲除掉了功臣派的势力。 然而世子派内部却发生了分裂,先是国舅尹任联合中宗的王妃文定王后尹氏,把金安老给赶下台,接着就是以两大国舅尹任和尹元衡(叔侄关系)为首的大尹派和小尹派的十年鏖战。 中宗薨逝后,大尹派拥立的世子继承了王位,也就是仁宗。但仁宗只当了一年的君主,在他薨逝后,尹元衡的姐姐文定王后所生之子庆原大君继承王位,也就是明宗。小尹派因此得势。 嘉靖二十四年(公元一五四五年),小尹派发动了“乙巳士祸”,铲除了大尹派的势力,文定王后垂帘听政,与尹元衡及其妻子郑兰贞的专权时代开始了,这也是《女人天下》的原型。 令人咂舌的是,就在这一年,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降生了,其中包括六角义治、增田长盛、山内一丰以及山中幸盛,但是最重量级的人物却是李舜臣,这不能不说是天意。 文定王后通过十几年的专权,弱化了君主的权威和影响力。明宗为了夺回权力扶植沈义谦等外戚牵制尹元衡,日后东人党和西人党的雏形也慢慢形成了。 文定王后薨逝后,沈义谦联合尹元衡的门客金孝元等人,发动政变将尹元衡赶下台,更以毒杀正室夫人的罪名通缉尹元衡之妻郑兰贞。此后朝廷落到了以沈义谦和金孝元为首的士林派的手中。 明宗薨逝后,他的侄子被立为国王,是为宣祖,也就是李昖。明宗的王后仁顺王后开始了垂帘听政,为其弟沈义谦培养势力。这引起了金孝元等另一股士林派强烈的不满,他们千方百计地阻止沈义谦一派进入朝廷中枢。 前辈与后辈两股士林派对峙的局面逐渐形成了,而真正促使这两大势力转变为东人党和西人党的政治事件,就是“乙亥党论”。由于金孝元住在汉城东部、沈义谦住在汉城西部,因此各自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东人党(岭南学派)和西人党(畿湖学派)。 此后东人党奉许晔为领袖,而西人党奉朴淳为领袖,他们两个与金孝元和沈义谦一样,都是当年打倒尹元衡的士林派的骨干成员,也保持着相冲突的政见。 许晔依靠出使明朝的机会获取了宗主国的大力支持,在朝廷里担任司法机构的最高官职大司宪;而朴淳也历任了左议政、右议政和领议政等朝廷最高官位。由于他们的加入,东人党和西人党的势力获得了空前的提高,进一步发展到了左右朝政的地步。 宣祖根本无力去制止两大党派争斗,朝政也因党派斗争而荒废,但是朝鲜两百多年的朋党政治时代却刚刚开始。 东人党与西人党的党争到了一五九〇年前后达到了颠峰。东人党的李山海继西人党元老朴淳之后,坐上了领议政的位置,而西人党的魁首郑澈和尹斗寿分别官居左议政和礼曹判书,比李山海低了一级。可以说,在决战前夕,东人党占据了有利位置。 当时,宣祖最宠爱的两位嫔妃,是恭嫔金氏和仁嫔金氏。恭嫔生下的两位王子分别是临海君和光海君,仁嫔生下的王子是信城君。这样,王储之位的争夺围绕着这三位王子展开了。 不过,对于临海君和光海君不利的是,他们的母亲恭嫔金氏在二十四岁时就已经过逝了,失去母亲保护的他们很难和信城君对抗。然而,朝廷的政争很快就扩大到了**。王储问题上的东西抗争开始了。 东人党认为,临海君和光海君分别是宣祖的长子和次子,且光海君品性端正,因此支持光海君;西人党则早已被仁嫔金氏拉拢,因此支持信城君。 此后,西人党领袖级郑澈登场,点燃了王储之争的导火线,也同时点燃了东西两党决战的导火线。 在民间百姓和士林儒生心目当中,郑澈有非常高尚的形象,在朝廷方面,他先后出任过右议政和左议政的官位,为西人党积聚了不错的势力。 为此,东人党的李山海在拉拢郑澈不成后,就处心积虑要将这个眼中钉除掉,以稳固他领议政的位置。 正巧,储君之争给了李山海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西人党方面,一向是支持仁嫔的儿子信城君为世子的,即使是郑澈本人不支持,但碍于党派关系,郑澈必须去支持仁嫔和信城君。李山海等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向郑澈和西人党发起了攻击。 李山海趁着郑澈、尹斗寿等人提出信城君之前,先行提出立光海君为世子。偏向宠爱光海君的宣祖基本同意了李山海的建议。接着,李山海的儿子李庆全收买了仁嫔金氏的兄长金公谅,要他诬告郑澈故意拥立信城君以达到扰乱**和陷害王子的目的。 在东人党不断地施压下,仁嫔金氏为了保护儿子信城君,只能弃车保帅,背叛了郑澈和西人党。 这样一来,光海君被成功册封为世子,而西人党在朝廷中的势力顷刻间被扫除了。 但是此时东人党内部的矛盾也激化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以李山海为首的北人党和以柳成龙为首的南人党正式登场,东人党就此分化为这两大党派。 李山海担任过朝廷几乎全部品级的官位,对于朝廷的政事、人事了如指掌,是东人党后期的第一巨头以及北人党最强的领袖。 柳成龙也是担任过朝廷绝大多数官职,是东人党第二号人物与南人党的第一巨头。 当时,李山海担任的是领议政的职务,柳成龙担任的是左议政的职务,从名义上看柳成龙要听李山海的,但如果朝廷的国策没有右议政的支持,是很难落实的。李山海带领他的北人党坚持走强硬路线,柳成龙带领他的南人党坚持走稳健路线。朝廷的政治格局再次一分为二。 天正十九年(公元一五九一年),通信使黄允吉和金诚一回国了,他们带来了日本即将侵略朝鲜的消息。然而朝廷里依然是政治斗争不断,再加上北方女真部落正在不断统一强大,对朝鲜的威胁也越来越多。 次年,秀吉正式发布命令出征朝鲜,四日之内,朝鲜海防重镇釜山、东莱、梁山等地相继陷落。其余沿海守军闻风而逃,朝鲜的海防线迅速崩溃。登陆仅十七日,日军便兵不血刃地进入汉城。朝鲜朝廷逃到了开城。 此时,在柳成龙的弹劾下,北人党首领李山海背上了误国的罪名,从领议政的位置上被赶下来,而柳成龙,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领议政的位置。 柳成龙先以死保荐了李舜臣、权慄等曾经抵抗过女真部落的名将,让他们率领水陆大军阻挡日本的进击;其后,又保举了礼曹参判兼大提学李德馨,让他到前线去与日军和谈。 可惜,李德馨没有延缓日军侵略的步伐。日军稍事整顿,继续北进攻陷开城,朝鲜朝廷逃往平壤。 宣祖把责任全部推到了柳成龙的身上,在残余北人党和西人党分子的弹压之下,柳成龙引咎辞职,调任平安道观察使,受命与金诚一组织义军抵抗日本。 此时,西人党的首领尹斗寿被暂时请出来当了一段时间的领议政。不久,平壤也失陷,临海君被俘。 就这样,仅两个月零两天,朝鲜三都尽失,宣祖在西人党成员郑琢的帮助下带领朝廷众臣逃到了北方边境义州,派遣李德馨向明朝求救。 南人党的柳成龙通过战争掌握了兵权,他虽然被下放到外职,但以招募义军的能力取得了一定的兵权。 其次,朝鲜水军名将李舜臣率领的舰队多次袭击了日本舰队的补给线,立下了战功,那么推荐李舜臣的柳成龙自然又取得了法宝。 其三,派往明朝去求援的李德馨也是南人党的成员,随后到来的明朝援军也自然会站到柳成龙一边。 就在李山海、柳成龙被迫下台后,西人党趁着尹斗寿当上领议政的机会企图卷土重来,把原是东人党的南人和北人一举消灭。 明廷主战气氛高涨。明神宗命宋应昌为经略,总领抗倭事宜;急调陕西总兵李如松入辽,为东征提督,总体负责军事。明朝从全国范围调集了四万精锐。这四万军队在宋应昌和李如松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跨过了鸭绿江,开进了朝鲜。 李德馨作为明朝军队的接见官,很快就与李如松达成了政治上合作的默契。心理上先入为主的明朝军官们,很自然地开始在朝廷里支持起了南人党的势力。 此后,明军依靠着火力上的优势打败了日军,逼迫行长率军逃往了汉城。 明军的胜利大大助长了南人党在朝廷当中的气势。李德馨等亲明派的势力一下子就压倒了北人党和西人党。 在李如松等明朝将领的支持下,宣祖恢复了柳成龙的部分官职。 平壤之战结束十天后,李如松就乘胜进军,继而收复开城。朝鲜三都八道,已收复平壤、开城二都及黄海、平安、京畿、江原、咸境等五道。 李如松和柳成龙的联军继续向南开进,直迫汉城。虽然在之后的碧蹄馆之战中明军遭到了失败,但是随后的龙山大战,明军奇袭日军的粮仓,令日军惨败。 无奈之下,活动在朝鲜各地的日军主力重新集结,死守汉城。至此,中朝联军与日军进入了相持阶段,而朝鲜半岛上的军事格局也趋于稳定。 反击得手的李如松把他的势力重新伸回到了朝鲜的朝廷上。这时,李舜臣在海战中率领他的龟甲船舰队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柳成龙率领的军队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李如松、李德馨等人的力保之下,宣祖再次任命柳成龙为领议政。南人党的许多成员也大批得到提拔,南人党的威势再次迈向巅峰。 然而,南人党的权势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明朝方面,由于朝中主和派的兵部尚书石星再次上台,加上李如松没有得到后续援军,因此无法进一步打击日军;朝鲜方面,由于南人党骨干成员金诚一的殉国以及北人党和西人党的势力重新集结,主张稳健政策的柳成龙等官员也不希望战事扩大。既然双方都不想打,那么就有了和谈的可能。 之后日军全部撤离汉城,除全罗和庆尚二道部分沿海地区外,其余各地全部被收复。 此时新一轮的党争又开始了,首先是西人党卷土重来,通过他们的多番活跃,令宣祖有了重新起用西人党要员的想法,比如郑澈就出乎意料地回到了朝廷。 宣祖决定派郑澈作为谢恩使出使明朝,而西人党正要抓住这个机会拉拢一下明朝。可是,面对西人党的态势,南人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当郑澈回国后,柳成龙等人就先后弹劾郑澈。迫于压力,郑澈只好辞职,寓居江华岛的松亭村,不久就去世了。 随着文禄之役的结束,朝鲜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时期。而朝廷的政局在被南人党掌控之后,也逐渐平稳。 认为大局已定的宣祖为了犒赏众臣,提拔了大批的官员。在北人党的多方努力下,北人党首领李山海重返朝廷,出任领敦宁府事兼大提学。 为了能把南人党给打倒,北人党试图抓住南人党的根基予以沉重打击。在明军主力撤出朝鲜后,支撑南人党的主要军事力量就是屡立战功的李舜臣领导的朝鲜水军了。因此,要除掉柳成龙,首先就要先把李舜臣给除掉。 不过,李舜臣毕竟是有过极高战功的功臣。当时朝鲜陆军大溃退,只有李舜臣的水军始终没让日军占到丝毫便宜,并多次阻击了日军的后方运输线。 为了能够成功打倒李舜臣,北人党拉拢了名将元均。元均与李舜臣之间,曾为了战功产生过巨大的分歧,北人党利用了这两人的私人矛盾来削弱南人党的力量。在北人党的支持下,元均上疏诬陷李舜臣在战时与日军有过勾结。 恰巧在这时,行长也闻听朝鲜内部对舜臣有所非议,于是在秀吉的授意下,派亲信窜到庆尚道右兵使金应瑞大营,称议和迟迟未定皆因清正从中作梗,并诈称清正即将出海,请水军在海上偷袭清正。 应瑞不敢耽搁,将情况上报,行长与清正不和,朝鲜人都知道,因此李昖便催促舜臣出兵,而舜臣却怀疑敌人使诈,徘徊数日,迟迟不肯出海。 这时,行长又派人送信,称清正已登岸,朝鲜却不出水军拦截,将罪责全都算到舜臣头上。 虽说李昖不相信李舜臣通敌,但由于李山海控制了言路,使得形势对李舜臣非常不利。 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成龙考虑到大局初定,不想与北人党产生大规模冲突,因此弃车保帅,没有积极阻止北人党弹劾李舜臣。李舜臣也就被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义禁府捉拿,而元均则成为了新的三道水军节制使。 就这样,延续百年的朝鲜党争终于将一代名将打造成了“韩版岳飞”,至于李舜臣会不会重演碧波亭的悲剧,后文自会见分晓。 第八十六章 独领一军 “没了李舜臣的朝鲜水军,即便装备再好,也不过是断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起来喽。”秀吉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回领内集结人马,挑选将领组建第九军团,待到时机成熟便随大军一同出征朝鲜。” “您的意思第九军团就只有臣一人?”秀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不是要把自己的家底全部耗光啊。 “有什么问题么,第一军团的清正、第四军团的直茂殿下、第五军团的义弘殿下,当然,还有第十军团的内府殿下,他们可全都是独当一面啊,再说了,李舜臣都已经被撤职了,你就更不需担心了,而且高虎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有他辅佐,还有出什么问题呢?” “您说什么,内府殿下这次也要出阵么?”秀保没想到秀吉竟能说服这只老狐狸出兵,心中自是一阵窃喜,禁不住偷偷瞟了家康几眼。 “是啊,知道你准备参战,内府殿下作为长辈怎么也得做点什么啊,我说的没错吧?”说完,秀吉冲着家康和蔼地笑了笑。 秀吉一句话就把责任推给了自己,这样秀保心里甚为不满,当年削封的事是自己愿意的,秀保无话可说,毕竟当时初来乍到,也没有顾忌和家康的关系;可现在不同了,经过上次在江户的交流,秀保暂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韬光养晦,尽量不和家康起冲突,可如今秀吉旧计重施,这不是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么?这一刻,秀保不敢抬头,更不敢与家康对视,生怕被他眼中的怒火烧成灰烬。 “太阁殿下说的在理,这次是侍中殿下的初阵,臣定当尽力而为。”家康恭敬地回答道,从他的语气中竟然听不出半点的不满和怨恨,这一点着实让秀保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老乌龟啊。”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啦,”秀吉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内府大病初愈(可能是所谓的‘眼疾’吧),就让秀忠殿下代替你出阵吧,还有一点,按照规定,伊豆以东诸大名每万石需募兵二百人,但这样一来可能会有些吃不消啊,因此内府就按照每万石一百人来办;至于侍中,就按照纪伊每万石二百五十人,大和每万石二百人,伊势每万石一百人来招募兵士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粮饷补给什么的,就靠你们自行解决了,这个应该不过分吧?” “谢殿下恩典。”家康和秀保应声拜伏道。按照秀吉的命令,鉴于地理位置远近不同,各国大名每万石应征召人数是这样规定的: 四国、九州六百人; 中国、纪州五百人; 畿内五国四百人; 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四国三百五十人; 若狭、越前、加贺、能登四国三百人; 骏远三、伊豆四国三百人,由此以东二百人; 以此看来,秀吉对家康和秀保确实是相当体谅了,家康路途遥远,要是按照上述指标,至少要率领四万人从关东赶到名护屋,这换做谁也吃不消;同样地,秀保的大和还有纪伊都不是省油的灯,况且伊势又是刚刚拿到手的,按照上述指标的确是强人所难了,再加上秀吉也不想过度消耗分家的实力,因此才将秀保的赋役减少了一大半,现在只需要征募一万五千人,而不是近五万之众了。 “既然没有意见,那么就让治部把这次各家募兵兵额仔细交代一下吧。”秀随意地说着,仿佛这次出征朝鲜不可能失败似的。 看到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三成十分激动念道:“本次出征共设十个军团以及一个守备队,由小早川秀秋殿下担任全军总大将,率领两万守备队驻守釜山; 第一军团总大将加藤清正,兵力一万; 第二军团总大将小西行长,本部七千人、宗义智一千人、松浦镇信三千人、有马晴信两千人、大村喜前一千人、五岛纯玄七百人,合计一万四千七百人; 第三军团总大将黑田长政,本部五千人、毛利吉成两千人、高桥元种六百人、岛津忠恒八百人、相良赖房八百人、伊东佑兵五百人,合计九千七百人;” 第四军团总大将锅岛直茂,兵力一万两千人; 第五军团总大将岛津义弘,兵力一万人; 第六军团总大将长宗我部元亲,本部三千人、池田秀氏两千八百人、中川秀成两千五百人、加藤嘉明两千四百人、秋月种长三百人,合计一万一千人; 第七军团总大将蜂须贺家政,本部七千二百人、生驹一正两千七百人、胁板安治一千两百人、来岛通总八百人,合计一万一千九百人; 第八军团总大将宇多喜秀家,本部一万人、毛利秀元三万人,合计四万人; 第九军团总大将丰臣秀保,兵力一万五千人; 第十军团总大将德川秀忠,兵力两万人。 此外,另安排高桥直次、筑紫广澄抢占安骨浦,毛利秀包抢占竹岛(现在的孤岛,不是独岛),浅野幸长抢占西生浦,合计兵力一万。 综上,作战部队总计十八万四千人,另外,为了运输粮草兵员、防御朝鲜水军,着令第六军团和第九军团负责组建水军,先行奔赴名护屋备战,其他将领务必在两个月内完成战备工作,十月底之前务必抵达名护屋。” “十八万四千人!”秀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文禄之役那般惨烈也不过征调了十五万九千人,但是由于自己和家康的参入,使得这次庆长之役投入的总兵力比历史上的还要多出四万多,看样子未来在朝鲜又要上演一场恶战了。 “至于具体的战略部署和方针,就等两个月后到达名护屋再告知诸位吧。”秀吉平静地说道,确实,这种军事机密也只能到战前才会公布,以免走漏风声,让朝鲜有机可乘。 “太阁殿下,臣有一事不明。”毛利秀元突然挪出侧席询问道:“金吾殿下年仅十五,对打仗指挥可能还有些生疏,任命为总大将可能有些欠妥吧?“在秀元眼中,这位金吾中纳言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爬到这个位置的,让这样一个软包指挥十八万大军,说好听点叫“牵强”,说难听点就是“脑袋让门夹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秀吉并没有因为秀元的质疑而恼羞成怒,反而耐心地解释道:“想当年平壤新败,明将李如松率劲旅强攻汉城,若不是备中中纳言于碧蹄馆力挽狂澜,恐怕我军早就被赶下海了。如今中纳言病重,让金吾以养子身份替父出阵,虎父无犬子,以其父的威名定能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当然,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因此我决定任命官兵卫为金吾的军师,有他辅佐,金吾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哦,如水円清殿下担任军师啊,臣明白了。”说罢,秀元顿觉放心地退回了座位上。 如水円清即黑田孝高,前者是他出家后的法名,通称“黑田官兵卫”或者“黑田如水”,丰臣秀吉还只是信长手下军团长的时候,如水便跟着他南征北战,参与了统一日本的几乎所有战役,与竹中重治合称“天下二兵卫”,乃是丰臣家后期最重要的谋臣。 可以说,如水代表了战国时代最高的战争艺术和智慧,如果他亲自出阵都不能攻下朝鲜,那全日本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达成目标的人了。难怪一听到如水出马,秀元便不再说话了,可见这位官兵卫确实很让人信赖。 “既然没什么问题了,那就此散去吧,两月之后我们名护屋见!”秀吉爽朗地笑道。 “哈,臣等告退!”说罢,众大名按顺序退出大广间,没想到秀保刚到门口便被秀吉叫住了,难道哪里又露出马脚了? (今天总点击超十万了,本想发表个感言的,可是还得抓紧码字啊,过两天要出差(五号才能回家!!!!),争取多写点存稿不断更,大家也都多多投票收藏吧,加油加油!) 第八十七章 推心置腹 待众人离场后,秀吉示意秀保坐回原位,并且命令近侍全都退出去,就连三成也不例外,这倒让秀保心里一阵打鼓,以往每次谈话,不论多么机密,三成总会呆在秀吉旁边,这已经成了惯例,可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叔侄二人,想必接下来要谈的内容绝非一般地重要。 “昨天你可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啊,侍中殿下。”秀吉一边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臣的汉语乃是久松寺的住持以心崇传所授,昨天事发突然,臣绝非有意欺瞒殿下,请您恕罪。”秀保识趣地拜伏下来,昨天也是太过鲁莽了,秀吉果然是起了疑心,好在早就和崇传通过气,即便是调查起来,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哦,一介小小住持竟能如此精通汉文?”秀吉显然不相信,但语气却并不是太过强硬,仿佛早就知道秀保会找出这样的借口。 “崇传乃是玄圃灵三大师门下高徒,自幼随大师苦习汉文,去年秀保便拜他为师,研习至今,这才有昨日那番成果。”秀保依旧是低着头,严辞甚是恳切。 “灵三的徒弟啊,”秀吉思索了一下,颔首道:“那倒是情理之中了,毕竟灵三可是如今国内首屈一指的汉学大师啊。” “正因如此,臣的汉文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感觉秀吉已经相信自己了,秀保这才敢抬起头。 如前文所述,玄圃灵三乃是秀吉手下三大高僧之一,熟读经书、通晓汉文,相对于景辙玄苏和西笑承兑以“外交僧”闻名于世,灵三则较为内敛,行事低调,主要在内政方面辅佐秀吉,但他确实秀吉心中地位最高的僧侣。因此一听说是灵三的徒弟,秀吉心中的疑云就基本上散去了。 “我将你留下来是为了另一件事,”秀吉果然抛开了这个话题,可是眼神却变得迷离了,看不出是哀愁还是感伤:“知道我为何安排你去朝鲜么?” “是想磨练臣下么?”秀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其实他心中另有一个更合理的答案。 “这只是一个方面,”秀吉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回又是拿你当诱饵喽。” “诱饵?”秀保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但仍需装出一脸困惑以麻痹秀吉。 “上次的长吉关,这次的出征朝鲜,难道还没想明白么?”已经说到这种程度,秀吉相信秀保不可能还想不明白。 “您的意思是…内府殿下?”秀保试探性地问道。 “嗯,就是这个原因,”秀吉继续说道:“内府坐拥二百万石知行,远远高于其他四位大老,若是不找机会削弱他的实力,将来对丰臣家绝非好事啊。” “臣明白,文禄之役时,内府殿下以‘清剿北条余党’和‘眼疾复发’为由拒绝出兵,已是让他逃过一劫,这次若是再不抓紧机会加以打压,恐怕将来会尾大不掉啊。”见秀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秀保也是将心中的另一个答案说了出来。 “真不愧是小竹的儿子啊,”秀吉满意地笑了笑:“没错,我就是要通过这场战争让德川家剥去一层皮,至于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秀保惶恐地问道,最后这句话意思太过模糊了,又或者是秀保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不明白么,你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说罢了。”秀吉自斟自饮,那种平和的语气着实让人有些恐惧:“开战至今,只要是去过朝鲜的,即便是普通的足轻,都知道这场仗赢不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我,想必是为了我的颜面吧。” “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执意要再次发兵呢,若只是为了削弱江户方面的实力,那也太不值得了。”秀保斗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想削弱家康的实力,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天下普请”什么的都是兵不血刃的上乘计谋,像打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实在是下下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文禄之役没有取得一丝成绩,西国那些大名抱怨连连,为了获得补偿,这次征韩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以岛津、长宗我部那样的性格,要是真的不愿意打,早就上疏劝谏了,可现如今不都一个个表示顺从么?就拿岛津家来说,这次不仅义弘率军一万出征,就连中恒也是率领八百武士随行,可见他们对这场战斗是多么渴求。”秀吉说着说着,竟叹起气来,看样子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人,也会有行不由衷的时候啊。 “就像您说的,即便是打了,最后的结果不还是一样,他们难道就不知道么?”秀保是越来越大胆了,想必没有人敢和秀吉这样说吧。 “他们要打我只好奉陪,毕竟粮饷方面他们也是承担了相当一部分的,而且这次偷袭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只要能在南部站稳脚形成对峙之势,那么我军就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和明国讨价还价了。”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秀保却从秀吉眼中觉察到了一丝希望和热忱,以至于有了些恻隐之心,想把事实告诉秀吉,不过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历史就是历史,自己穿越而来已是激起了波澜,实在不能制造更大的波浪了。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给你积攒些战功,将来我百年之后,也好镇得住那帮大名。”秀吉看着秀保,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笑容中充满了信任和慈爱,以至于让秀保想起了父亲,以及那素未谋面的秀长。 “臣惶恐,若是如此,臣宁愿留在名护屋,派高虎替臣指挥军势。”秀保觉得秀吉是在试探自己,立即拜伏下去。 “你先别紧张,听我把话说完。”秀吉示意秀保起身,此时他也收敛了笑容,惆怅地说道:“我的最近身体大不如前了,其实就算医师不说,我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才决定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你。” “你也知道,秀赖如今只有三岁,就算我还能再活五年,他也不过八岁啊,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怎么能震慑住那群恶狼呢。而你就不同了,作为是秀赖的堂兄,你并没有野心,至少说我没有发现…因此我决定百年之后由你辅佐秀赖,作为武士,战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条件,就算是坐拥百万石的大名,没有战功终究只能是遭人嗤笑的角色。” “家康、利家、辉元、景胜、秀家,这五大老中除了秀家资质稍浅,其他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说最后都选择了臣服,可我知道,他们心中的那团烈焰始终都没有熄灭,要镇住这些人,没有战功又怎么能行呢?” “现如今天下太平,无仗可打,因此只能将你派往朝鲜去了,守住釜山港,保证运输线的畅通,这是连岛津家都未曾做到的啊,现如今李舜臣革职了,朝鲜水军已是一盘散沙,守住釜山已经不是难事了,你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啊。” “臣,绝不辜负殿下重托,必将誓死守护秀赖殿下!”秀保近乎是凝噎了,他没想到秀吉竟能对死亡看得看开,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辅佐秀赖,这是一件不轻松却有必须接受的差事,如果秀保想延续丰臣家的荣耀,那就必须成为秀赖的后见役,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和家康分庭抗礼,才能避免大阪城的悲剧。 第八十八章 讨价还价 其后秀吉又对秀保嘱咐了许多,仿佛这次出征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当然,这个可能性是相当高的,除非秀保提前回国。 见天色已晚,秀吉终于肯放秀保回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吩咐道:“此番去朝鲜只需老老实实呆在泗川城,打仗的事情交给其他军团就行了,此外,帮我好好注意秀忠的两万军势,看看他们的战斗力究竟如何,是更上一层楼呢,还是不比当年勇,你也可以趁此机会见识下三河武士的实力。” 回到郡山城已是入夜,当初秀保走得匆忙,无暇顾及阿江和持子,这回总算是有时间了,秀保先是蹑手蹑脚地走进阿江的寝室,一番“关怀”后,又溜进了持子的房间,直到天快亮了,仍不忘到阿菊那里嘘寒问暖一番,这可是彻底精疲力竭了,可见老婆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休养了两天之后,秀保于郡山城,召集麾下家臣、豪族和与力商讨出兵事宜。 会议在大广间举行,秀吉坐于上首,下首右侧依次为堀尾吉晴、福岛高吉、长束正家、岛清兴、藤堂高虎、前田庆次等秀保新进提拔的家臣,而以桑山重晴为首的青木一矩、铃木重朝、羽田正安等秀长时代的重臣、豪族则是坐在右手边,如此泾渭分明,让秀保也是一阵头大,大阪是这样,郡山也是这样,看来丰臣家暂时是摆脱不了门阀这个弊端了。 不过无奈归无奈,会却总是要开的,募兵名额还是要分配的。北大和军团的福岛高吉,北伊势军团的岛清兴,伊势水军及南伊势的藤堂高虎,这三位总大将乃是秀保一手提拔的,对于募兵自然不会有所推托; 北纪伊军团的青木一矩,虽说是秀长时代的老臣,但一门三代皆是对本家忠心耿耿,让他们募兵也并非难事; 至于铁炮大将铃木重朝和水军大将堀内氏善,这两人都是以豪族身份担任的总大将,受此优待,自然是对本家感恩戴德,秀吉只需要他们提供铁炮和战船,而不是募兵,且所需经费都由本家提供,这样的美差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至于秀保的与力,也就是伊贺的筒井定次,那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当初修建御东山城时便是一毛不拔,这回可就没那么便宜了。定次的领地其实不仅是伊贺,在山城、伊势还有部分飞地,石高合计约为二十万石,历史上便是如此。按照秀保的意思,定次要么是按照每万石四百人,征召七千二百人参战,要么就将名张郡和伊贺郡南部“租借”给秀保,以便修建连通伊势大和的城砦和街道,至于租金,就是免除筒井家的兵役。 筒井定次也不是傻瓜,上次秀保也是说要修建道路,可最后不仅紧挨着上野城兴建了规模更大的和江城,还在阿拝郡和伊贺郡西部大兴土木,修了五个城砦,周边还深挖壕堀,并且铺设了多条连接伊势近江的街道,几乎是将这两块地方和筒井家隔离开了。 现如今这两个郡名义上是筒井家的,可事实上已经沦为了秀保的领地,若是再将名张郡和伊贺郡南部交出去,伊贺就要有四分之三落入秀保的手中了,想到这里,定次选择了拒绝。 “那伊贺守殿下是决定派出派出七千人喽?”秀保微笑道。一般情况下,领主征兵大概是每万石二百五十人左右,这次秀吉却是给畿内地区下达了每万石四百人的征发令。筒井家有两个郡已经落入秀保的控制,前不久因为“松仓状”事件,秀吉责备定次驭臣不力,又将其在伊势的领地交由秀保“代管”,因此筒井家的实际知行远远达不到二十万。 一方面增加募兵指标,一方面又削减了知行,在这种情况下,筒井家想要招募七千人,就只能是寅吃卯粮,增加赋税了,伊贺穷乡刁民,定次这么做无疑是自掘坟墓啊。当然,秀保这么问就是为了提醒定次,是想要引发领内一揆,落得佐佐成政那样的下场,还是饮鸩止渴,以土地换和平。 面对这样的两难处境,定次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不甘心地选择了慢性自杀似的后者:“侍中殿下,卑职接受您的意见,交出名张郡和伊贺郡,不过希望您也能够答应卑职一个条件。” 见秀保点头应允,定次继续说道:“请允许卑职将居城前往福地城,至于西伊贺的税赋,就请您委任代官替卑职征收,您看这样可以么?” 在秀保的印象中,福地城是位于东伊贺山田郡的一座小城,定次舍弃上野城而移居福地城的原因很明确,第一,上野城深入秀保的势力范围,西面和北面分布着高吉兴建的五个城砦,且其经济地位已经被和江城所取代,与其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倒不如迁移到唯一一个没有被秀保染指的郡去,这样既能过得安心,又能拜托秀保的控制,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第二,如果上野城让出去,就像定次所说,整个西伊贺(事实上是出了山田郡以外的所有地区)将会彻底落入秀保的手中。当初和秀保的势力犬牙交错,农民见大多愿意前往赋税较轻的秀保领内生活,这无疑是变相断了筒井家的财路。现在索性将伊贺三郡一同交给秀保,由他替自家收税,如此一来,不论农民在哪里耕种,税金最终都是落到自己的口袋里,从一定意义上讲,这种方式倒是能增加不少收入。 秀保要地,定次要钱,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只要有钱花,何必死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呢,也亏得定次能想到这个方法,不愧是铁公鸡啊。 “就依伊贺守之言,伊贺三郡的赋税一分都不会少你的。”秀保报之一笑,定次也是心满意足地躬身答谢,至此,连接伊势大和的计划总算是得以实施了。 桑山重晴的孙子一晴,乃是秀保钦命的犬山城代,舜姬又是是牧荑公主的乳母,因此桑山家和秀保的关系也得以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为了维持这种亲密度,重晴带头表态,将按照每万石三百五十人的标准募兵,给足了秀保的面子,在他的带领下,秀长时代的老臣纷纷表示愿意出兵,看样子老臣的力量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家臣和与力都已经妥协了,接下来就是以羽田正安为首的大和豪族了,可是令秀保没想到的是,这个二十露头的年轻家督,竟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募兵的要求,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秀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是一个加贺爪?” (你们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已经去宿迁出差了,这是我提前写好的,明天还会有一章,后天那章实在是没写完,对不住各位了,住的地方没电脑,只能少更一章了,熊仔十分抱歉,但还是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吧,最近的票好少啊。。) 第八十九章 雪之千代 羽田正安是小田城主羽田正亲的嫡子,其父本是秀保任命的七家老之一,可是由于秀次事件的牵连,被秀吉勒令切腹了,当时秀保正在会津,没有得知此事,待他返回郡山时,正亲已经下葬三个月了,为了表示同情,秀保破例让正安承袭其父的家老职位,成为七家老中最为年轻的一员。 可就是这个年轻人,首先拒绝了秀保的要求,原因无非就是收成不好,农民怨声载道之类的官方语言,他表示自己只能按照每万石一百人募兵,多一个也没有。 明眼人都知道,正安还在为父亲的死耿耿于怀,毕竟当初是由于秀保的“建议”才使得秀次惨遭厄运的,那么他和正亲的死自然是脱不了关系,在他的煽动下,大和的豪族纷纷表示,希望秀保能“体察民情”、“轻徭薄赋”,不要搞得“民不聊生”。 “既然羽田大人这么说,我也就不勉强了。”秀保平静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还不太清楚,不知是否能如实相告?” “主公请讲,臣自当据实禀报。”正安心里乐开了花,总算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秀保些颜色。 “你说收成不好,究竟不好到何种程度呢,羽田家知行四万八千石,不会连三万石都没有吧?”秀保问道。 “怎么可能有三万啊,”正安故作惊讶道:“今年能收到一万石就不错啦。” “是这样啊,那可真是辛苦你了,”秀保眉头微蹙,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能帮大人解决危机。” “臣愿闻其详。”正安好奇地看着秀保。 “很简单,就像刚才我和伊贺守商量的那样,你把知行交还给本家,作为补偿,今后每年给你一万五千石的俸禄,这个条件不错吧?”秀保微笑道。 “不行!”正安想拒绝,可是又找不到好理由,只好小声嘀咕道:“小田城是先父留给臣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决不能放弃,主公的好意臣心领了,收成好坏就让臣独立承担吧。” “羽田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汝父正亲大人可是忠心耿耿啊,我又怎能让忠臣之后生活得如此困难呢?就这么决定了,居城想要你就留着,土地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每年一万五的俸禄保证定期发放,绝不拖沓,还请大人放心。”秀保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这股气场确实是将正安压制住了。 此话一出,正安崩溃了,本想逞一逞威风,给秀保个下马威,不曾想却被秀保摆了一道,别无他法,只好绝望地回答道:“臣…谢主公恩典,今后定当…竭诚…奉公。” 大和国最强的一家豪族,就这么自取灭亡了,不久以后,正安的家老之位也被秀保找了个理由褫夺了,又过了一个月,正安忍受不了如此屈辱,在小田城剖腹自尽了。但是羽田家在没有告知秀保的情况下,便将尸体入殓,作为处罚,秀保下令剥夺羽田家名,家眷八十余人全部贬为平民,流放高野山,名震一国的强力豪族就此灭亡了,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见此情景,那些跟风的大和豪族纷纷改口,一致表示愿意按照规定征募兵士,就连粮草也都一定承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秀保没好气地说道,“大和的诸位大人,这次出阵朝鲜,你们就跟随高吉吧。”秀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通过这次征韩,彻底打压掉大和豪族的气焰,逐渐取消其独立性,最终由豪族向家臣转化。 就这样,战前总动员结束了,按照秀保的要求,一个半月后大致的兵力配置基本完成了。 秀保坐拥大和、纪伊、伊势三国及近江部分共计一百三十七万石知行,但是其家臣和豪族的知行就要占到五十万石,因此真正由秀保召集的军势只有九千人,其余军势分布如下: 北伊势军团,总大将岛清兴,军势三千人, 南伊势军团,总大将藤堂高虎,军势两千四百人, 北大和军团,总大将福岛高吉,军势五千六百千人, 北纪伊军团,总大将青木一矩,军势三千人, 这次秀保总兵力竟达到两万三千人,远远超过了秀吉规定的兵额,不过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豪族自掏腰包召集的,没有消耗秀保的财力,这也是他没有进行削减的原因。 除此之外,秀保将藤堂高虎的伊势水军与堀内氏善的熊野水军合并,组建全新的东南水军(取“东海道”和“南海道”之意)。到十月中旬,这支水军已包含大小安宅船五十艘,关船一百二十艘,各色补给运输船百余艘,绝对是堪比毛利、四国联合水军的强大船队,以至于秀吉在名护屋检阅时都不禁啧啧称赞,殊不知这都是秀保动了老本组建起来的精英队伍啊。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就在秀保出发的前三天,驹姬终于临盆了,让人欣慰的是,这次大和丰臣家终于喜添男丁,不论是秀保还是智云院,都为这个男孩的降生激动不已,就连身怀六甲的樱姬,也在菊姬和阿江的搀扶前来为母子祈福。 “殿下,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驹姬侧身倚在秀保怀里娇羞道。 秀保思考良久,笑嘻嘻地说道:“就叫雪千代吧,你怀他的时候正好是在冰天雪地的陆羽,能保住真是雪神的庇佑啊,而且他皮肤白皙,这个名字是再好不过的了。” “雪千代…”驹姬默念着,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妾身替雪千代谢殿下赐名。” “这么文雅,听起来倒像是女孩子呢。”樱姬在这时候又卖弄起文采了。 “休要乱说,这可是本家第一个男孩呢。”阿江站在旁边提醒道,可是她一说完,房内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了,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菊姬,毕竟,她是生下“过”嫡长子的。 “好端端地看我干嘛,今天是本家大喜的日子,你们一个个是怎么了?”菊姬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环视房间,极力地挽留眼泪,生怕破坏这里的气氛:“我头有点不舒服,阿竹,扶我回房。” 说完,菊姬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门,那一刻,眼泪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 (明天就没有存稿了,大家别纠结,等熊仔放假回家后就能恢复正常了。) 第九十章 大军开拔 秀保见此情况立即夺门而出,这一幕让满屋子的家眷婢女不知所措。 “殿下就这么走了?”驹姬痴痴地问道,这一刻的她仿佛仍没从秀保的宠溺中醒过来。 “这都是妾身的错,夫人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阿江确是在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但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秀保这么做,无疑是对驹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这都是妾身铸下的大错,请您不要责怪殿下和御前。”樱姬挺着大肚子轻声啜泣着,屋内的气氛更是悲戚了不少,几乎是将雪千代诞生的喜悦抵消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并没有埋怨任何人啊。”驹姬这才反应过来,为自己的表情解释道:“御前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我才明白,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宝物啊,少主夭折当天,我虽是跟着哭泣,但那毕竟只是出于对御前的同情,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孩子的到来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不易啊。御前触景伤情,我又怎会不理解呢,殿下去安慰也是应该的,大家都不要替我担心啦。” 听到驹姬这么说,众人也就放心了,不禁对这个性格刚烈的羽州公主增添了不少好感。 寝室外的走廊上,秀保喊住了疾步走在前面的菊姬。 “妾身没事,殿下还是回去陪陪菊姬和雪千代吧。”未等秀保开口,菊姬便婉转低拒绝了他的安慰,隐忍着丧子之痛,头也不回地向本丸走去。 “阿菊!”秀保还是不放心,准备追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却被阿竹拦了下来。 “殿下请回吧,您追上去只会让御前更自责罢了,这边就交给女婢吧,您还是回去看看驹姬夫人和大殿下吧。”阿竹虽是婢女,但自幼陪伴在驹姬身旁,甚是了解驹姬的心思,既然她这么说了,秀保也只好停下脚步,目送菊姬离开自己的视线。 九月二十日清晨,带着对菊姬的愧疚和眷恋,秀保率领所部两万五千人(包括些许闲杂人员)从岩室港出发,横穿濑户内海,向筑后驶去。期间不断有各路大名率船队汇入,比如土佐的第六军团总大将,长宗我部元亲;阿波的第七军团总大将,蜂须贺家政;长门的第八军团副大将,毛利秀元等。 这支总兵力近十万的西国大军,于十月初二抵达名护屋,军容之盛让九州的那些那名叹为观止,也给足了秀吉的面子。但是直到十月十日,家康才率领两万一千军势慢悠悠地赶到了名护屋,当然会有一些大名有所埋怨,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是掌控关东二百万石的大大名呢。 事不宜迟,就在家康抵达的第二天,秀吉立即召集众大名在本丸举行军议,公布作战方案。 秀保事先便知道作战方案已经制定好,况且秀吉已经打好招呼,让他留守泗川,因此对于这次征韩的具体方案,秀保倒也不是太在意。 秀吉一开场便正式任命秀秋为征韩总大将,驻守釜山;任命秀保为泗川守备大将,率领第九军团驻守泗川协防釜山; 制定了三路齐发的进攻方案,东路军由宇喜多秀家任总大将,以第二军团的小西行长为先阵,下辖本部(不包括毛利秀元)、岛津弘义的第五军团、第六军团的长宗我部元亲以及第七军团的蜂须贺家政,总兵力五万,沿庆尚道一路北上; 中路军由德川秀忠任总大将,以秀秋麾下的山口弘正为先阵,下辖总备队一万人,第十军团两万一千人,合计三万一千人,从马山出发,沿密阳、玄风穿插进入忠清道; 西路军由毛利秀元任总大将,加藤清正为先阵,下辖第三军团的黑田长政,第四军团的锅岛直茂等,兵力五万,由釜山出发,径密阳、大邱,直扑尚州。 其余诸军则是负责抢占沿海重镇,构筑沿海防御体系。 十月二十日,在接到李宗城业已回京的消息后,秀吉立即命令各路兵马按照既定方针开始渡海作战。 虽说这次庆长之役较历史上提前了近半年,但实际战况却是相差无几,由于明朝和朝鲜的懈怠,近二十万大军很快便在朝鲜南岸登陆,三路大军来势汹汹,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当初主动放弃的熊川、昌原、晋州、泗川、固城、顺天等沿海要塞尽数攻占;沿海港口和海岛,如东莱、西生浦、安骨浦、加德岛、竹岛等也是被日军迅速拿下。 当然,面对日军如此强劲的势头,李昖作为一国之主也是很快便拿出来应对方案:首先,命令都元帅权憟率重兵南下,防守汉城与南方的交通要道草梁道;其次,当然是舔着脸向明朝求援了。 接到求援信的那一刻,明廷方才知道中了秀吉的缓兵之计,万历皇帝自觉得被倭酋蒙骗有失颜面,一方面下令流放李宗城、将沈惟敬正法,另一方面,则是立即派遣天兵入朝,征讨倭寇。 十一月一日,明廷终于决定任命辽东布政使杨镐经略朝鲜军务,麻贵为大将节制诸军,另委任杨元、刘綎、董一元为副将,率领辽东、保定等地三万余众渡江入朝。 虽说占据了沿海重镇,但大多数城池在日军撤离后,便被朝鲜军民拆除了,因此为了防止粮草不济、后方空虚,三路大军分别驻留在庆州、昌宁和南原,待到后方沿海城砦修复完毕,防御体系建立完全后再图北上。 修筑这些城池可不是一蹴而就的,除了蔚山、顺天、釜山等地保存较为完好外,其余诸城基本上只剩下残垣断壁,特别是泗川、昌原、晋州一带,这里是双方争夺激烈的三角地带,城池全部化作焦土,秀保别无他法,只好把那些拿惯了刀枪的武士当做工程兵来用,小小的泗川城对两万五千人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时间很快到了十一月底,这座坚固程度丝毫不逊于釜山的坚城终于落成了。 按照秀吉的意思,蔚山、釜山、泗川、顺天四城乃是日军在朝鲜沿海的四大要塞,拥有着其他据点不能比拟的战略地位。就拿釜山城来说,东北是连通蔚山的梁山城,东南是海上粮道加德岛、竹岛,西北是坚城昌原,西南是防御朝鲜水军的前哨巨济岛,以釜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要塞群,这也是秀吉本次作战方针的特点之一,那就是稳扎稳打,以期形成对峙之势。 同样的,秀保所在的泗川城亦是不能小觑,泗川城两面环水,东北是连通釜山的马山城;东南的统营半岛便是朝鲜水军总部闲山岛的所在地;西北的晋州城原来和昌原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坚城,以至于文禄之役时,日军两次强攻才将其攻下,可是现如今城池的主体已经损毁,为了泗川城的安全,秀保不得不舍弃晋州城,在其东南山麓增建要塞,成为晋城砦,勉强建立起一道北方防线;至于西南方向的南海岛,则是东南船队的水营,地位同样重要,因此秀保在进出南海岛的水道上兴建了昌善水寨,用以封锁南海岛和昌善岛,保护岛内的水营。 由此可知,朝鲜水军的总部乃是处在釜山的西南、泗川的东南,境地如此窘迫却仍能屹立不倒,可见这帮水军还是很有实力的。 正当征韩日军在朝鲜南部大兴土木之时,十二月八日,明军副将杨元率领三千人马先行赶到了汉城,稍作休整后继续南下,于三天后抵达全罗道南部重镇南原。与此同时,秀元以加藤清正为先锋,率领西路军浩浩荡荡地向南原杀来,誓要一举攻入忠清道。 (这一章是我这三天断断续续写下来的,大家凑活着看吧,我们这边没网络,早上还要四点起床,实在吃不消,明天就停更一次,大家不会介意吧?好来,看我这么卖力,还请大家多多投票收藏啊!) 第九十一章 黄石山城 南原位于全罗道中部,南通光州,北连全州,是经全罗、忠清两道北上汉城的必经之路,西路军本是打算由尚州西上,在清州与中路军会合直扑京畿道。但是此时麻贵已率大军奔赴汉城,兵锋正厉,同时杨元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南原驻防,为了避敌锋芒,同时消除腹背受敌的威胁,秀元决定改变进军路线。 一路由自己率领,西进顺天然后向北直达南原城下,另一路则是由清正担当前锋,按照原定路线,先行至昌宁,吸引庆尚道义军主力郭再佑部东移防御,然后调转兵锋,沿陕川、安阴一路西进,越过黄石山进入全罗道,在南原城下与秀元会师。 不得不说,秀元对战场的观察还是相当敏锐的,战略部署亦是十分得当,明军和朝鲜联手,占据地利人和,而日军则是千里奔袭,体力不支,况且兵力上并无太大悬殊,若是真的直捣汉城,结果可想而知,麻贵以逸待劳,西路军最终只能是全线溃退;若到时候杨元也率领所部从南原杀出,恐怕不仅整个全罗道会得而复失,西路军五万将士的尸体也会随着汉江流进黄海了。 因此,秀元才决定由南向北,采用各个击破的方法向汉城挺进,待到攻陷南原后,继续北上,在忠清道与中路军会合,集合两军共八万军势,与汉城的明军进行决战,而东路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在攻陷尚州后折入忠清道,与其他两军在汉城会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即便秀元计划得再详密,也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乱他的阵脚,首当其冲的,就是加藤清正未能按期抵达南原与主力会合,至于原因,倒不是因为“红衣将军”郭再佑的游击战,而是一座伫立于两道边境的小城。 这座小城名叫黄石山城,因坐落于黄石山麓而得名,守城主将是安阴县监郭逡、金海府使白士霖以及咸阳郡守赵宗道。 黄石山乃是安阴县的辖区,早些时候安阴县城被清正率军攻克,郭逡作为典型的死硬分子,并没有像大多数官员那样落荒而逃,而是收拾残部退往黄石山城,以期阻挡日军,为南原守军争取时间。 也就在这时,白士霖碰上了郭逡,郭逡通过官衔知道了白士霖的武将身份,顿时大喜过望,力邀其一同守城:“将军自金海来,定是深知倭情,而下官只是一介书生,不足担当守城大任,还望您与我等留守城中,指挥军民对抗倭寇。” 白士霖一听顿时面色煞白,当初作为金海府使,早就体验了日军的彪悍,也正因如此才弃城北逃,现在若是率领一千老弱病残对抗清正的一万大军,不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么?白士霖说什么也不能答应郭逡的请求,但是又怕背上骂名,只好借口婉拒道:“末将自是愿意与诸位共同守城,但黄石山城兵少将寡,不足与倭寇一战,还请郭大人稍等几天,待我去火王山城向郭再佑将军请兵,到时候两军里应外合,定叫倭寇有来无回!” “大人所言甚是!”郭逡激动地说道:“真可谓是君子所见略同,您所说的下官亦是想到了,这不,昨天便已派人前往火王山了,现在将军只管守城就好,其他的就交给下官处理吧。” 此刻白士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找什么借口不好怎么偏偏找到这个?现如今撞到枪眼上了,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否则以郭逡的性格,恐怕当场就会以临阵脱逃将自己正法了。 守备黄石山对郭逡来说是职责所在,对白士霖来说是迫不得已,但是对赵宗道来说却是真正出于崇高的民族气节。 咸阳位于安阴以南,本不在清正的进攻范围内,赵宗道作为咸阳郡守,守土安民便是大功一件,完全不需要蹚这滩浑水,可他却认为驱逐倭寇不分防区,即便是汉城出现敌情,哪怕是奔袭千里,自当在所不辞,更何况是十余里之遥的黄石山呢?于是赵宗道带领咸阳守军与郭逡会合,誓要阻止清正向南原挺进。 清正对朝鲜人来说绝对是凶神恶煞般的存在,想当初在晋州、庆州乃至元山,哪座城不是因为他而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其凶残程度绝对不下于当年的侵华日军,甚至就连作为监军的三成都看不下去了,一回国便向秀吉参了一本,以致清正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因为杀戮过重而遭到秀吉的斥骂。 因此清正这次学乖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屠城立威,而是效仿行长,以安抚为主,讨伐为辅,如此一来还真是劝降了一些小城,但是仍然阻止不了他作为“狗”的代名词被朝鲜人“传颂”至今。 西进的路上顺风顺水,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其实郭逡的指挥能力有限,靠的是一股责任感罢了),眼看就要进入全罗道,却被黄石山这座小城挡在前面,着实惹恼了清正,看到城头的老弱病残,二话不说,下令攻城! 军令一发,近千支铁炮对准城头就是一通射击,霎时间硝烟弥漫,砖屑飞溅,数十名守城士卒应声倒地,守城民兵开始出现混乱。见此情景,清正下令全军出击,一部分士卒用撞车冲撞城门,另一部分则是试图搭设云梯翻入城中。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守城军民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不一会功夫便有近百名日军翻过城墙,向城门处的守军杀去。白士霖见状立即赶往城下支援,可还没等他赶往城门,就听见“轰”的一声,城门大开,数以千计的日军在清正的率领下,如潮水般涌进了外城。 “城破了。”白士霖躲在城楼一侧,惊恐万状地注视着城门,眼睁睁地看着大批日军杀向内城。此刻他已失去仅存的那点勇气,恢复了当初在金海城时懦弱的一面。 “将军,外城已破,赶紧回内城支援郭大人吧!”见白士霖表情异常,一名参将大声催促道。 “快,快给我备马,一定要赶在倭寇之前赶到内城。”虽然白士霖依旧是一脸惊恐,但他的这番话依旧给了部下一丝振奋:“不愧是金海来的大将军,就是比我们镇定,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这边刚一说完,参将立即牵来战马交予白士霖,激动道:“将军仁义末将无以为报,您就放心去内城吧,这里就交给我们这几十个个弟兄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倭寇做垫背。” “那就有劳兄弟们了。”白士霖勉强挤出几滴眼泪,看了看仅剩的三十余人,长叹一声后飞奔而去。 在此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些死士陆续倒下了,日军占领了整个外城; 又过了一刻钟,白士霖突出了重围,不过他并没有去支援内城,而是从偏门逃离了黄石山; 半个时辰后,内城被攻破,郭逡战死; 一个时辰后,赵宗道跳崖,清正屠城。 一百多年后,郭俊和赵宗道被迎入忠烈祠,受世人瞻仰供奉,直到今天。 总之,这场历时半天的战斗最终以日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自此,南原以东再无屏障,一场四万对三千的惨烈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 (写完这一章心情很是沉重,查阅史料后发现,棒子也是很有血性的,知道的越多越是不忍写下去,秀吉所兴乃是不义之师,注定的这场战争的失败,所谓狗急跳墙,更何况是棒子呢?接下来的几章都会比较严肃,还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熊仔会尽量客观地对待这段历史,绝不会存在任何误导大众的情况。 在此还要感谢大家的支持,为期一周的推荐结束了,推荐票增长速度也下来了T_T,谢谢鱼大和阿屁的鼓励,也谢谢你们这些一路默默支持我的朋友,有你们的力挺我才能走到今天。因为明天有事,可能会晚些更新,大家想看的话估计要到十二点呢,为了不妨碍休息还是请大家明早起来再看吧,不过票可别忘记投哦,那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啊,再次谢谢大家了。) 第九十二章 战幕拉开 十二月十八日,也就是清正攻陷黄石山后的第三天,西路军五万人终于在南原城下会师了。 此时的南原城早已今非昔比,杨元率三千辽东铁骑到达后,立即深挖壕沟,高筑城墙,等秀元率兵抵达南门时,这里早已变成一座城墙高耸,羊马墙和壕沟环绕的坚城。 可就算城池再在怎么坚固,如果兵力不足,也定不能抵挡住五万日军的轮番进攻。因此早在秀元抵达前,杨元便传令全罗道各郡县,要求各处尽一切可能支援南原城。可让人寒心的是,除了全罗道兵使李福男、光阳县监李春元以及助防将金敬老外相继率领共约一千人进城外,杨元就再也没有得到一兵一卒的支援。 基于兵力悬殊这样一个前提,秀元决定采用包围战术,兵分四路分别进攻南原四门。为了防止全州明军支援,秀元将一万五千军势划于清正麾下,让他负责攻打北门;东门和西门则分别由黑天长政和锅岛直茂率领七千军势进攻;南门是本次进攻的重点,自是由秀元亲率两万人攻打。 接到命令后,清正等人立即开始调兵遣将,率领五万大军在南原城外来回穿插驻防,震天的呐喊声和擂鼓声,即便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也不为过。相较于城外日军的嘈杂和喧嚣,南原城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在得知日军的战略部署后,杨元别无他法,只是说了一个字:“守”。 这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难如登天了。且不说兵力上的悬殊,就从武器装备上来看也是处于下风的。 杨元之所以担当先头部队,全是因为他率领的乃是机动性强的骑兵,这也就意味着这支队伍并没有携带重型火炮或者中型鸟铳。因此他们所依赖的守城火器就只剩下南原城内残存的十余挺“胜”字小炮了,这种炮论炮弹重量,只相当于八磅炮,虽说射程远,但威力不大,特别是当遇到分散进攻的部队时,更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因此,杨元决定再派部将潜出城去,向晚他一步继而驻扎在全州的陈愚忠求援。 早在十二月初,明军两万七千人便已浩浩荡荡度过鸭绿江。为了防止日军突袭汉城,作为总大将的麻贵亲率一万七千人留守京畿道,其余各部,陈愚忠率三千人驻守全州,吴惟忠率浙勇四千人驻守忠州,茅国器率三千人驻守星州秋风岭。 这样一来,在秀元临时改变作战方案时,唯一能救援南原的军势就只有全州的陈愚忠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当他听闻五万日军围城时,不仅不立即派兵营救,反而心生胆怯,扣留信使,隔岸观火。这一幕和三十多年后的大凌河之战何其相似?只不过祖大寿还有吴襄相救,而杨元却是孤军作战了。 陈愚忠扣留信使这招太损了,没有得到回信,杨元以为信使被日军擒获,因此陆陆续续竟派出十余批!其中除了两人被清正抓获外,其余皆被陈愚忠扣押。 在从信使口中得知情况后,清正终于确信全州明军是不打算出兵了,要不然信使都派出那么多批了,怎会连一兵一卒都未见到?想到这里,清正减少了全州方面的防御力量,计划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对南原的进攻当中。 虽说没有出兵,但陈愚忠还是派人向麻贵报告了南原的情况,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麻贵更够派遣大军前来增援,而不是让自己这三千兄弟前去送死。 可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时间。从全州到汉城至少要两天,再从汉城发兵到南原还要四天,这样算下来至少要六天时间,杨元能挺得住么?历史给了我们一个答案。 就在杨元不知疲倦地向全州派遣信使之时,秀元军配一挥,拉开了南原保卫战的序幕。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秀元一开始并没有命令大军全线压上,以数量优势击溃守军,而是命令各番队的铁炮足轻分散在城下自由射击。 见此情况,杨元当即命令朝鲜炮手使用“胜”字炮还击,可是就如前文所述,这种火炮对付密集人群有优势,可是对于三三两两散布在城下的日军来说,却是效果不大,几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然而反观日军,铁炮轻巧易于携带,可以隐藏在任何角落进行设计,虽说准确度差,但城楼上毕竟站满了士兵,射不到这个还有那个,反正总能伤及一二,因此半天下来,也是对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这还不是关键,秀元这样做的主要原因是提升士气,同时在正式攻城之前消磨守军意志,增加其恐惧感。 这一招确实起到些效果,但那是对朝鲜守军而言的,对于训练有素的辽东铁骑,这种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了什么。看到效果不明显,秀元这才下令全面进攻,务必在天黑前拿下南原城。 在付出了一定数量的伤亡后,足轻用沙包在壕沟中填出了一条条临时通道,之后铁炮足轻作为先头部队强渡护城河,来到羊马墙下,以羊马墙为掩护,轮番向城楼上的守军射击,造成了相当大的人员伤亡。 杨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构筑的羊马墙,这一刻竟成为日军的保护盾。用对付辽东女真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日军,足以看出杨元在战前对日军根本不了解,这也是其被动防御的重要原因。 占据羊马墙后,在铁炮的掩护下,大部队开始度过壕沟。但是由于城上火炮和弓箭的反击,使得日军只能畏缩在墙后,不能前进半步,两军自此形成对峙之势。 秀元见天色一晚,且初期目标已经达到,再做攻城也是徒劳,于是下令各军停止战斗,就地驻扎。看到日军停止攻城,杨元终于也是松了一口气,停止反击,吩咐守军养精蓄锐,准备来日再战。 待到深夜,秀元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不仅是南门众将,其余三门的总大将也赶了过来,商量第二天的战斗。 “总大将,照这样下去,明天恐怕还是接近不了城门啊。”清正焦急地说道。 “是啊,”黑田长政也开口了:“虽说城门近在咫尺,可就是冲不过去,要是像在国内,用干草将羊马墙内外填平便可攻入城内,可如今天寒地冻的,上哪找干草啊。” “要干草么,这里可多得是啊。”秀元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今天大雪封路,晚上刚到家,码字到现在还算尽职吧?大家多多鼓励哈!) 第九十三章 一夜填城 就在秀元紧锣密鼓地部署进攻方案之时,以杨元为首的南原守军却是士气低落,无心恋战。 “十余批信使派出去了,就在防守再怎么严密,总会有一两个到达全州吧?”杨元副将、总兵李新芳闷闷不乐地说道。 “大人还不明白么,我们被麻大将军抛弃啦。”朝鲜接待使郑期远一针见血,将这个大家都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事实公诸于众。 “你胡说!”千总蒋表愤然起身,指着郑期远大声呵斥道:“你一小小接待使,怎敢在此妖言惑众吧,动摇军心?来人,将此贼拖出去斩了!” “住手!”杨元的声调显然更高一筹,顷刻便将殿内的喧嚣全部压了下去,进门抓人的两个卫兵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杨元怒目圆瞪,紧咬双唇道:“大战在即,你们还在这争执不休,岂不是正中倭寇奸计?陈愚忠那边兴许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再派人去看看…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遵命。”随着众将领退出军议室,杨元的表情也发生了改变,刚才愤怒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惘,龇起的嘴角此刻也是流露出一丝绝望,他比谁都清楚,再派信使也是徒劳,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稳定军心,能挨一天是一天,他相信,“总有一天”,身在汉城的麻贵,会带领大军一路南下,杀退日军,解救这里的三千铁骑。 由于前一天的战斗太过激烈,守城士兵都已疲惫不堪,除了几队在城上巡防外,大多数将士都已酣然入睡,有些士兵则在窃窃私语,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城中弥散开来。 反观日军,和傍晚时一样,中军帐依旧是灯火通明,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下围绕营地四周来回巡防,唯一不同的是,四周的城下町此时也零星散布了一些火光。 日军来袭,百姓早已四散,城下町有又怎会有火光呢?一些细心的士兵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南门守将李福男,金福男朝士兵所指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一些火把在城下町中晃动穿梭,虽说不甚显眼,但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将军,倭寇不会是有什么小动作吧?”李福男身旁的参将提醒道。 “能有什么小动作,”金福男挥挥手示意其放宽心,“这时候最忌讳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倭寇定是担心城下町中有我方伏兵,这才连夜派人巡查,再说了,就火光规模来看,最多不过百人,量他们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尔等只管安心守城,切勿受此影响。” 既然上司发话了,做下属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仍旧是每个时辰换一次岗,轮流到城下休息。 凌晨四点,又到了换岗的时间,天边依旧是黑蒙蒙一片,距离天亮至少还要两个时辰,南原府使任铉带领士兵登上城楼,正好遇到了准备下去休息的参将申浩。 “大人文官出身,如今却要披挂上阵,真是难为您了。”申浩深鞠一躬,恭敬地说道。 任铉费力地抖了抖身上的铠甲,显然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他说到底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于站在这里率兵御敌,单论气节,就比白士霖之流强上何止千倍啊。 “申将军过奖了,”任铉扭了扭脖子,虽说眉宇间透出一缕疲惫,可依旧是谦逊地对申浩说道:“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这样的两班臣子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承蒙王上器重,我等才有机会驻守这南方重镇,如今倭寇侵袭,即便身死社稷,亦不能辜负王上和天下百姓的重托!” “真不愧是郑松江(即郑澈)的学生啊,”听完任铉的慷慨陈词,申浩激动不已,紧握着他的手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申浩就是个粗人,说不了这些大道理,但是请大人放心,末将只要活着,定要保南原无虞,呃…” 只听“当”的一声,申浩闷哼着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弹孔,从头盔中涓涓流出,挣扎了没几下,这位朝鲜参将便上了西天。 还没等任铉反应过来,类似的金属碰撞声便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看着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任铉这才意识到是日军夜袭!当即命令士兵前去通知杨元,自己则指挥炮手以火炮还击。 此时城下漆黑一片,唯独城上士卒高举火把,试图找到日军再行射击,这可正中秀元下怀,那些举着火把的守军很自然地成了活靶子,“争先恐后”地倒下,不一会工夫任铉的小队就伤亡殆尽了。 “混蛋,赶紧熄灭火把!”此刻杨元登上城楼,大声斥责道:“难道都活的不耐烦了?没看到现在是敌暗我明么?” “将军,熄灭火把,敌人要是趁机登城如何是好?”任铉执拗地问道。 “我认为这和昨天下午的情况一样,不过是想打击我军士气罢了,倭寇不知道城中的兵力部署,绝不敢趁夜色轻易攻城,不过安全起见,还请任大人率领士卒埋伏于女墙之后,若是真有倭寇登城,亦可出其不意将其斩杀。”杨元沉稳地说道。 众将深以为是,当即熄灭火把,在女墙后屯重兵以防日军利用云梯攀城。可让杨元纳闷的是,枪声并没有因为火把的熄灭而停止,反而变得更为频繁和密集,简直就是牛毛细雨,将守军死死地压制在女墙之后,有几个胆大的士兵想探出头看个究竟,可还没来得及观察,便被射成麻脸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此情景,杨元不怒反笑:“倭寇找不到人开始病急乱投医啦,诸位,保持现状,我倒要看看这帮贼人有多少子弹可以挥霍,待到天亮便是我等大显神威之时啦。” 城外中军帐内,会议已散,秀元正在仔细研究地图,突然,一名使番跑进帐内,跪地禀报:“回禀主公,正如您所料,明军熄灭火把坚守不战,我方铁炮足轻已实现火力压制。” “很好,”秀元双拳重击桌面,俄而拿起军配指向地图上一片红色区域,坚决地命令道:“通知吉川大人,让他立即率足轻赶到羊马城内,务必在天亮前将那里给我填平!” 一接到秀元密令,吉川广家立即率领三百军势,在铁炮的掩护下,源源不断地将一车车干草从城下町运送到羊马墙内。 深冬季节,这些干草从何而来?看一看城下町的房屋顶便都明白了。原来朝鲜百姓大多居住在以茅草覆顶的夯土房内,时值深冬,家中也都备有相当数量的干草以供取暖,百姓逃难,干草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也就留在了家中,而且南原是全罗道重镇,城下町规模巨大,房舍众多,如此一来定是不用为干草发愁。 天色一黑,秀元便命广家率领足轻到城下町收集干草,当时南原守军看到的点点火光,便是由这些足轻手中的火把发出的。 仅仅一个时辰,羊马墙内(也叫做羊马城)就已被这三百足轻填平了,趁着天没亮,九千名手持长枪、腰系焙烙玉的足轻,陆续通过陡坡攀上稻草堆。虽然看不见,但他们能感觉到,就在前方不远处,便是那曾经不可逾越的城墙,而今,只需要轻轻一跳,便能让它臣服于脚下。 (不要问我稻草和城墙齐平了为什么守军还没发现?历史上守军是发现的,但是由于火力压制,他们根本无能为力,本章我将故事安排在夜晚,增加了难度,但结果是一样的,明军确实阻止不了。 在这里我要感谢那些在书评区发言支持我、鼓励我的朋友们,也感谢一如既往为我投票、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们,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无视那些恶言恶语,享受写作的快乐和满足。 此外,剧透一下,南原之战明天结束,久违的秀保终于要露面了,敬请期待。) 第九十四章 回天乏力 朝阳初升,东方微白,在经受了一整夜铁炮袭扰和压制后,守城将士终于可以放松紧张的神经,躲在女墙后适当地伸伸懒腰,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考虑到稳定士兵的情绪,杨元也是连夜将指挥所由内城迁往镝楼,时刻关注城外的变化。隐忍了一个时辰,终于盼到天明,侧耳倾听,城外的枪炮声也变得稀疏了不少,杨元微笑着对众将说道:“听上 去倭寇的弹药已经不多了,该是我等反击的时候了。任大人,传令下去,调集城头火炮进行反击,这回一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卑职遵命。”任铉恭敬又略显激动地领命出门,心想,今天一定要为申浩将军报仇雪恨! 可任铉前脚刚踏出房门,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连同木门一道,猛地被一股冲击波弹回了屋内,狠狠地摔到了墙上。任铉口吐鲜血,想将遍布胸口的陶片拔除,怎奈双手早已炸烂,血水喷溅 一地,艰难地向杨元望去,嘴里支吾着什么,还没等杨元靠近,便脖子一歪死掉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元发疯似的怒吼道,可是还没等众将回答,更大规模地爆炸声在四周响起了,这声音震动天地,此起彼伏,顷刻间便引起了满城的恐慌,杨元想带众将出门查看,好几次都被 震进屋内的残手断脚挡住了去路,更有甚者,一个被震进屋内的明军士兵爬到杨元面前,紧紧拽着他的盔甲,哭喊着“还我腿来”,最终失血而死。 踩着死难者的遗骸和染红的旌旗,杨元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镝楼,眼前的景象简直是爆瞎他的双眼,漫天的硝烟席卷了城楼上的每一个垛口,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屠戮的哀嚎直刺心窝,血水掺杂着火药喷溅 在众人的脸上,偶尔飞来的尸体残片撞击着浴血的盔甲,发出一种地狱特有的呻吟。 “大事不好了,倭寇把羊马城填平了!”蒋表踉跄着退到墙角,绝望地哭喊道。 杨元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迹,睁大双眼朝南门外眺望,只见大批日军站在齐城高的稻草堆上,先是透投掷焙烙,待其爆炸后,便立即持枪跳过女墙,刺杀惊慌四散的守军,占据垛口开辟战场。 焙烙是一种在陶罐中填入火药,点燃导火线投掷敌人的类手雷武器。陶罐上有绳子,利用离心力投掷,一者可以杀伤敌兵,二者会引燃附近的木质结构。其爆发力和陶瓷碎片为杀伤的主力。被村上水军、乃美水军等濑户内海的水军使用,也是毛利家的特色装备。 将焙烙当做弹丸发射时,又被称作焙烙玉,负责发射的武器也被称作棒火矢,类似于明朝的“飞火神鸦”。 “是我小看倭寇了啊。”杨元声音低沉,眼中流露出一股失落,但是作为总大将,全城四千守军的性命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刻怎么能轻言放弃?“众将听令,随我前去围堵倭寇,决不能放其入城!” “末将(下官)遵命!”见杨元没有自乱阵脚,众将领也是亢奋不已,抽出佩刀便向各垛口杀去。 一路上硝烟滚滚,哀鸿遍野,伴随着爆炸声,守军一个个地被抛向空中,又一个个地摔倒了地上,每一个垛口,都是一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由于焙烙的震慑和伤害,前线守军开始不支,特别是临时组建的朝鲜守军,更是作鸟兽散,没等日军杀到跟前,便被焙烙吓得屁滚尿流,仓惶向城门逃去。 好在几个主要的垛口都是由明军把守,这些辽东铁骑常年接触火器,因而并未被焙烙吓跑,不仅如此,在得到杨元亲自上阵的消息后更是军心大振,一连抵住了日军的多次进攻,将其死死地压制在垛口周围。 看到明军大有逆转之势,秀元立即下令,将城下的铁炮足轻调往羊马城,远距离射杀明军,支援前线日军。 吉川广家作为南门前锋,亲率五百军士强攻南门上方垛口,与之对阵的乃是杨元副将,马军指挥使蒋表。此人追随杨元多年,对其忠心耿耿,好使一把三尺三长的苗刀,人送外号“蒋大刀”。 和他交锋,广家丝毫不占优势,看着自己的亲兵被他砍瓜切菜般枭去首级,却是丝毫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占据的阵地,就这样被一点点地夺走了。 “这帮矮脚驴子,拿去换战功正好。”蒋表挥舞着大刀,在日军中左突右冲,不一会工夫便割取了十几个首级,这些首级是用来换战功的,不然他也没必要刀刀往日军脖子上砍。 在蒋表的率领下,明军越战越勇,好几次险些突入广家本阵,所幸都被家臣誓死抵挡住了。“这个结果,如何向总大将交代啊。”广家汗泪横流,颤抖着想象自己被军法处置的场景。 “吉川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入广家的耳朵。 “是忠兵卫啊!”广家转脸一看,不禁破涕为笑:毛利家的铁炮组头伊达忠兵卫,已率五百铁炮足轻登上草堆,齐刷刷地瞄准了守城的明军。 “大家趴下!”广家大吼道,众人虽不知原因,但毕竟是军令,只好立即扑倒在地。明军不懂日语,依旧是向前突进,可是这个局面在五分钟后便遭到了逆转。 三百挺铁炮同时瞄准这个小小的垛口,忠兵卫一声令下,伴随着黑烟的徐徐升起,三百发弹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了蒙在鼓里的明军,瞬时爆发出一阵金属射穿身体的闷响,紧接着便是近百明军口吐鲜血,应声而倒,顷刻间胜负见分晓。 硝烟过后,广家率众人手持太刀,“检查”是否还有幸存者,果不出所料,有近三分之一的明军只是受了伤,并不足以致死,但是在广家面前,他们不死也得死,“没死的补一刀。”这是广家的命令。 走到蒋表跟前,广家震惊了,虽是身重十余枪,可依旧手握苗刀,颤抖着想向广家挥去,当然,这已是徒劳,没等他举起,便被八个足轻戳成了马蜂窝。“好生安葬这位将军,我广家在他面前就是猪狗般的存在。”广家为蒋表合上双眼,默默超度后起身离去。 随着广家的胜利,南门已是近在咫尺,为了支援秀元,加藤清正等人亦是加大了进攻力度。由于南门情势最为严峻,因此集中了大部分的兵力,,相对的,其他三门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 果不其然,战至正午时分,清正率先攻破北门,杨元派去的总兵李新芳亦是战死,七百明军全部殉国。 一万大军鱼贯而入,城内守军猝不及防,纷纷成了刀下冤魂。清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赶到南门与广家汇合,击杀杨元。 清正率骑兵先行,战马踏着血水飞驰而来,马蹄所踏之处,时有骨骼断裂之声,望着南门上方的黑烟,清正红眼狂笑道:“杨元老儿,本将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对不住了各位,南原之战还留了点尾巴,明晚一定让秀保出场!) 第九十五章 三门失守 在冲车的轮番撞击下,内城北门轰然坍塌,只见一彪悍武将身披绀系威具足,头戴蛇眼乌帽兜,一手挥舞着片镰枪,一手紧握缰绳,毫不迟疑地向城中杀去。 “?(kae)!”守城的朝鲜士兵就像是遇见魔鬼一般,边逃边发疯似的惊叫着,生怕被抓进地狱。没错,此人正是加藤(kato≈kae,狗)清正,方才刚刚突破北门,顷刻间又攻陷了内城,这次南原之战的首功非他莫属了。 清正引兵一路向南,骑乘帝释栗毛在乱军中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这一刻,不论是明军还是鲜兵,但凡敢挡他的去路,必将命丧抢下,身首异处。 帝释栗毛乃是清正的坐骑,身高六尺三寸,论气势足以压倒其他名马。此马之名来自于和梵天共同守护佛法之神—帝释天,而栗毛则是指的这匹马的颜色。凭借高大的形象和逼人的气势,此马和清正一道,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亦不例外。 由于精锐部队皆被杨元调往南门,因而此刻内城中只剩下百余明军和二百多鲜兵驻守,这点兵力,在清正面前就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破城后没抵抗几下便作鸟兽散,使得一万日军顺利占领了南原城的核心。 镜头转向南门,虽说杨元身边皆是精锐,但在两万大军轮番进攻,以及近千挺铁炮的不间断射击下,终于疲态尽露,开始沿马道分别向东西两门溃退,东门守将毛承先虽是自顾不暇,但仍派兵前往南门接应杨元。 看到明军撤离南门,躲在城洞里的朝鲜逃兵大惊失色,想着保护伞没了,领头的郑期远愤愤地咒骂道:“这帮汉人,丢下我们自己逃命去了,难道我们朝鲜人在他们眼中连猪狗都不如么?如今大势已去,空守此门已无意义,所幸由此突围,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当初负责守门的乃是明军,只不过城楼吃紧都被调拨上去了,这样才把守卫重担交给了溃退下来的鲜兵,谁承想日军另辟蹊径,从垛口攻了进来,这虽是增加了明军的负担,但鲜兵却乐得清静,躲在城洞中坐山观虎斗,自以为将日军赶走后也能分上一杯羹。 可现如今明军都跑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遭殃了,他们自然不想坐以待毙,一致通过了郑期远的提议,匆忙打开城门,一窝蜂地向城外跑去。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如此并不能逃出生天,反而彻底自己堕入了阿弥地狱,二百余名铁炮足轻和千余名弓箭足轻前后两排立于羊马墙下,还没等鲜兵完全反应过来便展开了攻击,不,准确说来应该是屠杀,惨无人道的屠杀。 本以为南门日军尽数攻城,这才敢于开城突围的鲜兵,现在终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随着一颗颗弹丸射穿胸膛,一支支羽箭插入心脏,这二百多名鲜兵前进了不足百米便全部阵亡,只剩下几匹战马在主人身旁徘徊,期盼他们能够站起,带自己离开这个没有人性的地方。 与此同时,内城南门也被清正打开,南原城南北自此贯穿,这场战役已没有任何悬念了。广家和清正兵分两路,一路攻打在西门负隅顽抗的金敬老,另一路则是直扑东门,消灭杨元所率领的明军精锐。 既然占据了内城,自然是要加以利用,在进军东门的同时,清正命令炮手将内城上的火炮调动至东门方向,集中火力轰击明军防守的垛口,至于西门,有广家的万余大军和长政里应外合,金敬老和他的七百军势想不死都难。 果不其然,由于广家的强势介入,西门防线顷刻崩溃,长政率七千军势乘乱杀入城内,沿马道直扑城上垛口,此时城楼上仅剩不到一百人,却依旧是勇猛作战,利用马道狭窄的特点死死抵住日军的进攻。 “兄弟们,我金敬老有负重托,欠你们的,只好下辈子来报啦!”金敬老热泪盈眶,颤抖着将火把丢向了身下的火药,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垛口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将军!”正在抵抗的鲜兵放声哭道:“兄弟们,将军走了,我等又怎能苟活于世?”说罢纷纷举刀自尽,见此情景,垛口上的鲜兵亦是纵身一跃,追随金敬老而去。 长政慕其忠义,战后便将这一百余人好生安葬在西门下,让其受世人瞻仰纪念,“南原一百壮士”的英勇事迹自此便被朝鲜百姓口口相传,直到今天。 西门失守,四路大军开始全力进攻东门,在四万大军和数门火炮的压制下,明军伤亡惨重,战至傍晚,杨元率领的守门士兵仅剩一百二十人,毛承先所领防守垛口的军势也只剩不足二百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明军的命运也不会和其他三门守军有太大差别。 可说什么来什么,就当夜幕降临,日军点燃火把继续进攻时,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不仅浇灭了火把,连枪炮都失去了作用,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天助我也!”杨元暗暗叫好,吩咐传令兵道:“告诉毛总兵,让他走暗道与我汇合,我们乘夜色突围,至少还有一丝生机。” 不一会工夫,毛承先率十余亲兵走暗道来到了城洞,杨元见此甚是不悦:“为何只率这么少人前来,难道不知道人越多突围越有胜算么?” 听杨元这么说,毛承先也忍不住针锋相对道:“将军不就是想让我多拉几个人做挡箭牌么?告诉你,没有那帮兄弟在上面顶着,倭寇就会集中全力攻打城门,你觉得到时候能有多大胜算呢?” “你!”杨元恼羞成怒,当即举刀向毛承先砍去,好在这一幕被参将制止了:“将军,突围要紧,有什么事回汉城再说吧。” “好,毛承先你记着,老子回汉城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打开城门!”杨元骂骂咧咧地叱喝着,毛承先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根本不把杨元放在眼里:“下午要不是我派兵接应,你杨元能活到现在?!” 正如杨元所料,城外锅岛直茂的军势此刻已乱作一团,旧的阵型已被打乱,新的阵型却没摆好,营地内外乱糟糟的一片,正好给了明军可趁之机。 (明天年三十,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昨天有朋友问我过年能否加更,熊仔的回答是“yes”,明天两更,中午十二点一更,晚上十点一更,算是给大家拜年啦,好了不多说了,现在开始码,大家给我动力哈!) 第九十六章 一溃千里 伴随着城门洞开,杨元率领八十骑奔驰而出,剩余的三十余人则是在毛承先的带领下冲向敌阵,试图为杨元争取时间。 见此情景,杨元不禁泪如雨下,捶胸顿足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实在是该死啊!”虽说内心愧疚,但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术,唯有硬着头皮向前冲,不让众将士的鲜血白流。 杨元选择由东面突围,是由南原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南原虽地处盆地,但东西皆有山脉河川阻隔,西面为福兴山脉和蟾津江,东面是小白山脉和蓼川,就山而言,两条山脉的平均海拔相差无异,且山间小路较多,适合骑兵通行。 重点就是河流了,蟾津江乃是朝鲜西南地区数得上的大河,水面开阔,水流湍急,若是日军占据吊桥,杨元走此只有死路一条;而南原东面的蓼川就不同了,它作为蟾津江的支流,水量较小,且现在是冬季,河水较浅,战马可以蹚水过河。因此,杨元在撤离南门时便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由于壕沟皆被填平,明军在抵达锅岛阵前丝毫没有减速,反而是趁敌营混乱之际,企图加速冲破日军的封锁。锅岛直茂也不是呆子,他料想到明军会趁此机会突围,怎奈天降大雨,但凡和火沾上边的全都报废了,其中自然包括铁炮队。 没办法,锅岛父子只好赶忙下令以枪足轻代替铁炮足轻,布枪阵于军前以防明军来袭。可第三排枪阵尚未布置完毕,八十余匹战马便撕破雨幕杀到了跟前。 “明军来啦!”面对这些日本罕见的高头大马,不少足轻打起了退堂鼓。 “混账东西,都给我回去!”直茂立于中军帐外,见到逃兵便是一刀毙命,“我们有七千人,还怕他这几十匹马不成!” “大人,那是明国的骑兵啊,您忘了当年在平壤…”一个足轻惊慌地说道。 “我呸,那时是多少人,现在又是多少人,一百个杀一个还杀不过吗?混蛋,留你何用!”直茂拽着逃兵的发髻,对准脖子便是一刀,“又谁再敢扰乱军心,下场就和他一样!” 有了直茂这番震慑,本阵的局势确实好转了许多,趁着明军尚未抵达中军,直茂抓紧时间组织第二、第三批枪阵,定要让这八十骑全部陷在自己的阵中。 相对于日军的惊慌失措,杨元这边倒是出奇地平静,想必这一刻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刻着“视死如归”四个字吧。 但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两军相距八十米时,杨元震惊了:“兄弟们,前方出现枪阵,立即勒紧缰绳,万不能加速通过!” 众人听到后先是一惊,之后立即按照杨元的指示降低速度,试图将通过枪阵的伤害降到最低。可这岂是七十米内能够达到的,刚才拼了命地加速,现在又怎能短时间内降下来呢? 晚了,一切都晚了,随着战马的嘶鸣声和地上溅起的泥浆,八十余骑几乎全部淹没在这个近千人的枪阵中,唯有四五人大难不死,提枪上马,向着第二道枪阵冲去。 “将军,旁边是灌木林,趁倭寇没追上来,您赶紧跑吧,我们帮您掩护。”杨元身边的参将平静地劝道。 “这怎么行?!”杨元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四个将士,摇头道:“我已对不起毛总兵,又怎能丢下你们苟活呢。” “将军,您活着才能为我们报仇啊。”参将一语中的,顿时让杨元改变了想法。 “知道了,杨元就此别过!”说罢,杨元调转马头,窜进了灌木林,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大人,我等该如何掩护将军呢?”旁边一个年轻骑兵似乎不明白参将的意思,傻乎乎地问道。 “孩子,”参将转脸注视着骑兵,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将倭寇引开不就是掩护么,冲进敌阵争取时间不就是掩护么?” “俺明白了,俺愿意跟着大人去掩护将军。”年轻骑兵不自禁地小声抽泣起来,但手仍紧紧地握住缰绳,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听完这段对话,剩下的两个将领欣慰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提起长枪迎接第二个千人枪阵。 马的嘶鸣,迸溅的泥浆,第一次冲锋时的场景这次依旧上演了,要说真有不同,无非是声音小了些,泥浆少了些,仅此而已。随着最后一声马鸣,这场南原战役落下了帷幕。至于毛承先,在杨元刚抵达第一枪阵时便被几名足轻乱枪戳死,枭去了首级,和其他三门一样,西门最后也是全军覆没,当然,不包括杨元。 第二天清晨,秀元率领三军将士检视首级,此役共歼灭明军三千一十九人,鲜兵一千一百人,俘获明军零人,鲜兵一百二十人(多为老弱病残);日军阵亡将士六千三十四人,主要集中在南门和东门。 此役过后,全罗道再也无险可守,日军北上数百里如入无人之境。十二月二十三日,大军攻占全州南部重镇任实,陈愚忠闻讯大惊,连夜率领所部四千兵马北撤,拱手将全州让给了秀元。 第二天清晨,秀元率军团主力浩浩荡荡地开进全州城,众大将在府衙内召开军议,得知此前一天,秀忠已经率部攻陷闻庆,准备越过鸟岭进入忠清道。听闻此讯,众将哗然,纷纷要求秀元立即启程,赶在秀忠之前入主清州,决不能丢了西路军的脸面。 此时秀元却听闻伽倻山城义兵四起,对粮道构成威胁,于是便命锅岛父子率所部七千人南下平叛,顺带驻守昌原;其余诸将则按照原计划继续向北推进,争取三日内抵达清州城下。 听闻明军一溃千里,麻贵坐不住了,立即召见朝鲜领议政柳成龙,让他吩咐朝鲜水军即刻出击,切断日军海上粮道,为明军争取时间。柳成龙欣然领命,南原之战让明朝丢了脸面,如果这时候朝鲜水军能取得胜利,今后联军的发言权也会进一步的提升,到那时,朝鲜军队就不单单是明军手上的玩具、脚边的忠犬了。 第九十七章 海战在即 得知南原大捷,在朝日军无不欢呼雀跃,各路将领皆是以秀元为榜样,加紧向忠清道挺近。 与此同时,作为泗川守备大将的秀保也没有闲着,出于防守方面的考虑,秀保舍弃泗川旧城,于其南部另建新城,所选城址三面环海,可与顺天、釜山相顾;一面通陆,经旧城、晋城砦可直达马山。 当然,这只是整个防御计划的第一步,秀保听取高虎的建议,采取“高筑城、广积粮”之策,重新规划泗川一带的防御体系。 按照最初的设想,秀保以晋城砦作为北方第一道防线,泗川旧城为第二道防线,东西则是依靠水寨进行防御,计划将势力范围维持在泗川半岛一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套防御体系越发不能满足秀保的要求,特别是东西方面,由于朝鲜水军时常骚扰,两侧水寨已是焦头烂额,若是战事一起,哪还有能力顾及陆地上的战斗呢。 因此秀保命令高虎重新设计城防体系,一方面能保证陆地安全,另一方面可以抽身对付闲山岛的朝鲜水军。 高虎不愧是筑城名将,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设计出了一套更为完善和庞大的方案。 在这套方案中,防御区域由江南延伸至江北,依靠晋州旧址和宜宁组建第一道防线,作为晋江的北门锁钥; 在晋江南岸新建望津砦,与晋州隔江相望,连同东面的晋城砦、西面的松林砦组成第二道防线,作为沿江防线; 于泗川旧城西侧晋州湾畔新建永春砦,东侧固城近郊扩建昆阳砦,以此三城组建第三道,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道防线,这道防线横跨泗川半岛,连接两侧水寨,它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泗川与顺天、釜山的联系,毫不夸张的说,这道防线就是泗川城的生命线,此处一破,秀保的陆路通道就将彻底断绝。 最后,高虎于旧城与新城之间的松旨山上另筑一城,负责镇守南北往来要道,同时作为新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为秀保率部撤退争取时间。如此严密的防守体系,使得大军上下自信满满,正如岛清兴所说:“不怕敌军来,就怕他不敢来。” 上面说到昆阳砦毗邻固城而建,而固城就是朝鲜兵马都元帅权慄的驻地,他之所以敢孤军深入,全是出于对朝鲜水军的信任,即便日军杀到,他也无须担心,只要在码头乘上水军战船,不出一日便能抵达全罗左水营(丽水),之后继续西进,经全罗右水营、忠清道水营,最后抵达江华岛水营,由此便可从陆路进入汉城。 虽说大半行程都是在海上度过,但凭借朝鲜水军的强大实力,权慄根本无需为自身安全担心,哪怕日军船只近在咫尺,也决不能伤自己分毫,这就是文禄之役锻炼出来的自信。 可随着南原、全州相继失守,这种自信也开始动摇了,如果日军趁势攻下忠清道,那么自己北上汉城的道路将会被切断,这还是轻的,要是三路大军会攻汉城,那么文禄之役的一幕又将上演,自己将会被彻底孤立。 也许是惺惺相惜,就在接到柳成龙命令的前一天,权慄便擅自动员朝鲜水军进攻釜山粮道,以减缓日军的行进速度。 这时朝鲜水军掌握在元均手中,如前文所述,此人通过党争将李舜臣搞下台,自己当上了三道水军统制使。可他乃是骑兵出身,对水上作战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当初多亏了李舜臣的提点,这才被任命为庆尚右水使,现如今以德报怨,陷害恩人,先不论带兵打仗,单论人品都过不了关。 说完人品再说说能力,此人颇具韩民族特色,喜欢搞形式主义,就像后来两韩废除汉字独尊谚文一样,元均一上台,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李舜臣所立章法军规尽数废除,就连李舜臣留下的将领也被他全部罢免,重要官职皆由自己心腹担当。 按理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搞完形式主义也该办点实事了吧,可元均却不这么认为。 当初李舜臣在时,终日研习军务,与部将通宵达旦商量对策,平时也会走访军营,向普通士兵征询意见,每有战事,也都会向部下询问想法,待商定一致后再做行动。 而这位元大人在三把火烧过后却没了动作,不仅不召开军议商讨对策,反而整日酗酒,还将小妾接到水营中一同作乐,没过几天便把军营弄得乌烟瘴气,完全乱了章法。嗜酒如命乃是乃是元均的一大特点,能喝也就罢了,关键是不能喝,喝多了还会乱性发酒疯,稍有劝阻便是大刑伺候,惹得军中怨声载道,士气也为之低迷。 有这样一位将领担当统帅,朝鲜水军还能续写往日的辉煌么?接到权慄的命令后,元均当即下令出兵,再次将众将领的意见抛到了脑后。 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晨,元均率二百余艘朝鲜舰船由闲山岛起航,沿东南海岸一路东进,计划于夜间抵达釜山港,全歼港内水军,元均甚至叫嚣:“争取在新年前结束战斗返回闲山。” 这天夜里,朝鲜水军刚行至釜山港外的影岛,便与胁坂安治所率领的侦查舰船相遇,后者立即派船,向港内的来岛通总请求支援。 早在傍晚时分,釜山附近便起了大雾,能见度甚低,再加上海风大作,波涛汹涌,朝鲜水军远道而来,神经紧绷,身体疲惫,根本无法锁定日军开火,地处外海,亦是找不到可以暂时停泊的地方。 可即便面对如此多的不利因素,元均依旧按照原定计划,下令全线出击,力图在日军尚未完全出海前,便将其全歼。 可事与愿违,船上士兵已经摇了一天的橹,双臂早已无力,而且饥饿难耐,行驶速度缓慢,再加上波浪的汹涌颠簸,朝鲜水军引以为豪的机动性此刻荡然无存。 反观日本水军,孝高早就看穿朝鲜这套“围魏救赵”的把戏,料到其会利用水军进行牵制,因此几天前便命令釜山港内的水军时刻做好战斗准备,以便随时都能出海作战。 就这样,入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海战即将打响,至于结果,且看下回分解。 (明天走亲戚估计写不了多少,估摸着初二再更,大家可别怪我啊,难得回家一次,总得陪陪家人吧。祝大家蛇年行大运,年年健康来!) 第九十八章 影岛海岬(改) (我将昨天那章补全,大家先看看吧,今晚我试着多写点,现在只有晚上有空了) 虽说海上笼罩着大雾,但元均仍能看到不远处,日军水军正在集结,这一次,双方战船数量和兵力大致相等,如果深究的话,朝鲜水军在数量上可能更占些优势,这是李舜臣在时所没有过的情况。 “各船听我号令,全速前进!”这是元均领导的第一次大海战,面对敌寡我众的大好局面,当然要利用龟甲船的强大火力好好教训日军了。 龟甲船之所以所向无敌,依靠的就是灵活性和强大的火力,按照以往的战法,龟甲船先是快速冲入敌阵,扰乱敌方阵型,之后利用火力优势攻击临近船只,造成大混乱后其余船只再加入战斗。通常地,从冲锋到制造混乱所需时间很短,其他船只常速抵达作战区域时基本就能捡便宜了。 元均虽说打仗能力不行,但模仿能力还是有的,不就是照葫芦画瓢嘛,再说了,这次己方有占据优势,哪有失败的道理?因此,这位元大将军才敢于下达全军出击的指令。 可是知道“照葫芦画瓢”的不止他元均一个人,孝高也知道,正因为知道这个,他才想到了“将计就计”和“诱敌深入”,你瞧,这档次和知识面立刻就上去了。这次朝鲜水军之所以占据数量优势,并不是因为釜山港内船只不足,而是孝高故意为之,目的很明确,那便是让元均放松警惕,乖乖地进入自己预先挖好的陷阱中。 龟甲船的速度果然惊人,一会的工夫便驶到离加藤嘉明的先头部队一里左右的海面上,这是一条线,进入这条线便是进了龟甲船的射程,按照以往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不说一定,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击中日舰。 由于日舰构造上的缺陷(相对于明朝和朝鲜的平底船,日本的海船大多是尖底,以当时的制作工艺,这种船的稳定性和坚固性都难以得到保证),一旦被龟甲船上的火炮击中船头或者击穿甲板,重则瞬间沉入海底,轻的话也要就此失去作战能力,退出战斗。 “准备开火。”元均得意地指挥道,压根就不把对面的日本水军当一回事。 “大人再等等吧。”一名老炮手请示道:“等距离近些再开炮,这样准确度大些。” “哦,是么,”元均对火炮一窍不通,出发前也只是查了查李舜臣留下的资料,才知道龟甲船上的“叶公神铳”射击范围是一里,因此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命令开炮,完全不考虑准确度。 此刻在士兵面前丢了面子,元均的老脸马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要是按照以往,早就把这个炮兵抓起来毒打了,可现在是作战的紧要关头,为避免军心动摇,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故作镇定道:“呀,是我忘记了,对对,等靠近些再打,靠近些再打。”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元均,就连一直闷不作声的老炮手,也是忍不住嘀咕道:“朝廷怎么能让这种人指挥水军啊?” 矛盾是有的,但毕竟是内部的,大敌当前,长官的能力问题自是先抛到一边,按照预定计划消灭日本水军才是迫在眉睫的任务。前锋龟甲船在副将李亿祺的指挥下继续向日舰靠拢,眼看着还剩八百米距离,各炮手也都做好了开炮准备,文禄之役时的景象即将再次上演。 “将军,倭船突然向西北方向行驶,已经出了我方攻击范围。”就在元均得意洋洋之际,哨兵急匆匆地来到船舱向他报告。 “倭寇肯定是心生畏惧,想在我军开火前逃跑。”元均极力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坚定地命令道:“全军紧追上去,务必要将其歼灭!” 若是按照平时的航速,追上日舰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如今海上风急浪高,朝鲜水军又是远道而来(相当于横跨台湾海峡),将士疲惫不堪,龟甲船的机动性自然是大打折扣。 不过日舰的适航能力也好不到哪去,没过多久,便又被纳入了朝鲜水军的射程。“给我狠狠地打!”元均声音依旧高亢,不过明显是少了分兴奋,多了些不耐烦和暴躁。 “将军,倭船急转入影岛海岬了。”炮弹刚发出去,一名哨兵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船舱,喘着粗气禀报道:“他们航线改得太突然了,我方船头来不及调向,炮弹大都射在影岛上了,据属下观察,只有两三发命中敌舰。” “混账!”元均终于忍不住了,双拳狠狠地捶打桌面,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家伙,是把我当猴耍么?” 元均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这好比是即将到手的猎物,一而再,再而三地从自己嘴边溜走,这换做谁都要火冒三丈吧。特别是在战场上,自己被敌人拽着鼻子走,这种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好,他要玩我便陪他玩,”元均怒气未消,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愤恨地命令道:“各船左转舵,绕过海岬追讨倭寇!” “李将军,我军对东南海岬不甚熟悉,是不是先派哨船前去查探下?”接到转舵信号后,前锋副将、庆尚道右水使裴楔向李亿祺建议道。 的确,日军海上粮道的终点,乃是文禄之役时的主要战场,位于影岛和加德岛之间的釜山港,而位于影岛以东的海域,由于距离闲山岛较远,且有蔚山庇护,故而缺乏战略空间,历代都是朝鲜水军的禁地。 “时值午夜,天候不利,若是贸然跟进,恐怕会有不测啊。”李亿祺跟随李舜臣南征北讨十余年,这点端倪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是一想到元均的脾气,他又有些犹豫了:“若是先放哨船前去探查,这一来一回定要浪费不少时间,要是真发现些什么那还好说,如果证实是我等杞人忧天,元将军那里恐怕难以交代啊。” “那依您之见?”裴楔虽然知道李亿祺的想法,却仍希望他能想出别的办法。 “我们率四艘龟甲船先行,如果没有陷阱再叫其他船只跟进,倘若真的中计,以我们的火力也定能从容撤退。”李亿祺眉头一皱,心想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第九十九章 同仇敌忾 日舰绕过海岬不久,李亿祺率领的四艘龟甲船和数艘板屋船作为先头部队,亦是出现在了影岛以东海域,不过航速较之前却是明显降低了不少。 而在此时,海岬西北方向的山坳内,岛津义弘正站在一块岩石上,高举南蛮镜,仔细观察着刚刚驶过海岬的先头部队。 “父亲大人,棒军前锋已进入射程,是否马上命令炮手开火?”岛津忠恒宿卫在义弘身旁,焦急地等待他的回话。 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如果任由先锋船队通过,而着力攻击后方主力,固然可以取得最大的战果,但这对负责殿后的日本水军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要知道,在文禄之役时,鲜军就是凭借这四艘龟甲船,将日本水军消灭殆尽。如果鲜军知道后方遇袭,决定背水一战,难保不会冲破前方水军夺路而逃,以龟甲船的杀伤力,定会给己方造成不小的伤害,歼敌一千自伤八百,也就不能保证胜利的最大化了。 正因如此,义弘才迟迟没有下令开炮,他现在只能等,等待元均率主力突入,或者是如水哨船的到来。 与此同时,东南海岬外,元均正端坐在旗舰甲板上,优哉游哉地等着李亿祺的回复,现在的心情和刚才比起来,可谓是放松了许多,有了李亿祺这员猛将打前锋,自己也就没必要担心日军的偷袭了。 “将军可要当心啊。”见元均如此懈怠,宠臣李明轩忍不住在旁提醒道。 然而元均却丝毫不在意,没好气地说道:“当心什么,难道还怕倭军偷袭不成?有李将军在,你大可放心啦。” “正是因为这样,将军才更需要当心呀。”李明轩故作急迫地解释道:“将军您想,倭船见我军追击扭头就跑,根本不敢交战,这时李亿祺率龟甲船趁势追击,定能杀敌无数,再创闲山岛海战时的风采啊。” “嗯,这样不是很好么,不用本将出马便能取得胜利,何乐而不为呢?”元均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李明轩打的什么算盘。 可李明轩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恍然大悟:“如果仅凭李亿祺便能打赢这场仗,到时候论功行赏,还有将军您什么事么?况且李亿祺是李舜臣的老部将,他若以此功奏请朝廷释放李舜臣,那今后将要置您于何处?” “岂有此理,差点中了那厮的奸计!”元均霍然起身,愤愤地斥骂道:“先前念他对本将侍奉有加,特将其任命为三军副节制,今日经你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他之前那么做全都是卧薪尝胆啊,难怪出海前请求指挥龟甲船,看来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将军所言极是,”李明轩在旁继续煽风点火,“就算是有倭军在海岬埋伏,过去这么久了,也是该交上火了,可现在除了海浪和风声,完全没有别的声响,可见前方定未设伏,既然没有埋伏,他李亿祺为何不传信给您,示意大军跟进?” “他定是想独揽战功!”元均按捺不住,继续扯着嗓子咒骂道:“好你个李亿祺,枉我如此器重你,到头来还跟我来这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文龙,替本将传令下去,不等前锋回报了,我们这就出动,定要追上李亿祺,决不能如他所愿!” “末将遵命!”李明轩乐呵呵地领命而去,不一会工夫,二百余艘战船便重新列队,在元均旗舰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向海岬东侧驶去。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李亿祺和李明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会遭到如此重伤?原因很简单,正如前文所讲,李舜臣之所以被陷下狱,皆是因为北人党对南人党的打压。但是李舜臣走后,水军中的南人党并未因此瓦解,而是在李亿祺的带领下继续苦苦抗争。 元均也知道,自己作为陆军将领,海战方面还需要李舜臣时代老将的辅佐,因而未对南人党赶尽杀绝,不仅如此,还任命李亿祺为三道水军节制副使,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三军副节制的职位原本是允诺给李明轩的,怎奈元均有求于他人,不得不将水军的第二把交椅交予李亿祺。即将到嘴的肥肉就这么对了,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事情要只是发展到这一步也就算了,李明轩此后被任命为庆尚道左水使,坐上了第三把交椅,掌控军中内政大权,也算是与李亿祺平分秋色了。不过李亿祺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作为新的南人党领袖,眼看着元均大肆排除异己,唯北人党是用,心中难免不是滋味,再加上失势将领的撺掇,李亿祺终于不仅一次地向元均请命,希望他能停止对南人党的打压。 就像三百多年后延安派和苏联派抗议金日成迫害那样,李亿祺的申诉也是被元均一次次无情地驳回了,不仅如此,由于推荐裴楔主掌内政,他也因此和李明轩结下了梁子,成为这位三把手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李明轩根本不会认为李亿祺是在为大局着想,直觉告诉他,李亿祺就是一个贪功冒进的卑鄙小人,当然,此刻他也将这种观念一字不落地输入到元均的脑袋中,以达到统一战线的目的。同仇敌忾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不过这里的“仇”已不是宿敌日军,而是“卑鄙小人”李亿祺;“忾”也不是亡国之恨,而是李亿祺的抢功之怒。在这种思想的束缚下,一场悲剧即将上演。 (今天就写到这,跟大家讲讲这次受伤的经过吧。 其实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家后面住着一户做副食品的,就是很脏的猪下水,我家房子的墙壁正好当做他家的围墙,结果他们每次做菜剩下的脏水都习惯性地泼在我家墙上,都是滚烫腐臭的脏水啊!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久,我家墙面就开裂了,而且到了夏天还会很潮。老妈气不过,多次找他们理论,他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把我妈的话当回事,老妈也只好忍气吞声。 这次过年回家,无意间听老妈提及此事,熊仔怒火中烧,刚过完年便喊上两个死党找他理论,谁知,双方言辞太过激烈,最后便打了起来,我方没有防备,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战略撤退。 之后我们便在群上发布召集令,决定以暴制暴。第二天九点左右,召集了十二个人(同学找了几个城管朋友),直捣黄龙,先是一顿乱砸,见人多他们也只认了,之后便是由城管出动,将他们的机器和材料一并查抄,此役我方大获全胜,估计他们今后再也不敢嚣张了。 PS:你只看到我的儒雅,却不知道我的手辣; 你有你的菜刀,我有我的砍刀; 你蔑视我的家人,我抹去你的未来; 你嘲笑我一介书生无力缚鸡,我可怜你长着猪的脑袋; 你可以轻视我们的年轻,我们会证明这是谁的时代。 年龄,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由不得自己决定, 但,那又怎样?哪怕相差十岁,也要干得漂亮。 我是熊仔,我为自己代言。) 第一〇〇章 十面埋伏 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火光,李亿祺急忙差遣参将乘哨船前去侦查,并让裴楔率板屋船留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率领龟甲船继续沿西北方向前行,试图在日军抵达西北海岬前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 李亿祺知道,绕过西北海岬,便会再次进入釜山外海,因此,如果日军想要伏击,那此处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况且,海岬与陆地间的水道十分狭窄,对倭船的航行十分有利,但对于体积庞大的朝鲜船只来说,却是一条死亡航线,遍布两岸的山丘绝对是炮兵布阵的绝佳场所,如果水军行经此处,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因此,李亿祺才决定先率前锋进抵此处,若是日军没有动静,再通知主力船队跟进,到时候两军合并,集中火力,定能将倭船全歼于釜山港外。 然而,这个稳扎稳打的计划,却由于元均的贪功冒进而付诸东流。李亿祺紧紧追赶着倭船,不久便抵达西北海岬外围,随即便命令各船做好准备,打算在倭船进入水道前便将其殿后船队一举消灭。可就在这时,负责侦查的哨船却赶了回来,参将一脸疲惫,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李亿祺禀报:“将军无须担心,火光所在之处,乃是元将军率领的水军主力。” “你说什么?”李亿祺大惊失色,“未得到先锋奏报,他元均怎敢擅自入岬?要是中了倭寇的埋伏,岂不是置全军于死地?!” 看到李亿祺如此恼怒,身旁副将自觉不妙,当即向前劝慰道:“将军休要生气,元将军想必是在外海停泊得太久了,又迟迟不得将军传信,这才认为岬内一切正常,率军跟进的啊。” “你也别替他解释了,那厮定是与我争夺首功来了。”李亿祺仍是满脸的不甘心,语气却平和了许多:“也罢,谁叫他是正我是副呢,要是李将军在,水军那还容得下他兴风作浪?他想要首功,我李某人让给他便是,省得回去还要受他的刁难。传令各军,暂停发炮,左转舵驶入西北水道!” 虽说是心中万般不甘,但考虑到与元均的关系,李亿祺放弃了这个歼灭日军殿后船队的大好良机,减速跟进,准备在与主力会师后再行开火。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李亿祺有准备,可他选择了放弃;岛津义弘也有准备,但是他选择了坚持,胜败在此刻便已经决定了。 义弘不愧是“鬼石曼子”,战争嗅觉之明锐超乎常人,在这场战斗中,他的目光并没有局限于先锋的四艘龟甲船,而是放眼于整支朝鲜水军,在他眼里,龟甲船纵然是朝鲜水军的精髓所在,但若是失去了主力船队的支持,任由这四艘船怎么闹腾,也终究掀不起什么大浪,况且,西北海岬还有加藤嘉明的五百弓足轻,以及大友义镇的六门“国崩”压轴呢,再加上胁坂安治的海上封锁,这四艘龟甲船,即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不出义弘所料,朝鲜水军主力刚刚驶入岸炮的火力范围,西北方向便爆发出数声巨响,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直冲云霄,刹那便将海岬上方的天空照亮,影岛中央山脉上的数座烽火台此时燃起了熊熊烈火,迎着北方的红霞,将整座海岛映照得如同红莲幻境,无不让人为之咋舌。 就在这幻境的最南端,义弘终于放下了一夜未曾离手的南蛮镜,转过身去,面对着山坳中的近千将士郑重宣告:“兄弟们,终于到了一雪前耻的时候了,这次,就由我们萨摩武士,将文禄的耻辱一并返还给这群朝鲜人,让他们知道,在大和民族面前,他们就是猪狗般的存在!”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在身后近千士卒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声中,义弘向众将下达了作战计划: 其一,通过岸炮攻击停留在中途的数艘板屋船,以此震慑鲜军,阻止主力北进与前锋汇合;其二,命令在外海待命的胁板安治,率所部一百二十艘战船从侧翼杀入,出其不意突入船队中央,务必趁乱将总大将讨取;最后,利用从大友家借来的三门国崩,加之本家的数十门石火矢,组成密集火力网,狂轰船队尾部,阻止鲜军难逃。 南北遭堵,东面遭袭,船队只能向西败退,可西面乃是影岛东岸,暗礁密布,加之弓箭铁炮的不间断射击,相信不用等到清晨,便能将整支船队一举消灭。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会问,胁板安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事实上,在得知元均起航的消息后,孝高便命胁板率四国水军驶离釜山港,暂时停靠在影岛以北、蔚山以南的佐川里,作为奇兵以备不时之需。 说白了,这一连串的行动,在元均抵达釜山前,孝高便已经想好了,虽说由于李亿祺的谨慎,使得计划差点流产,但多亏了元均的助力,终究还是有惊无险地展开了,这是讽刺呢,还是讽刺呢? 镜头再转向元均,即便是傻子,这时也该明白自己中计了,此刻,要么是硬着头皮继续北进,先和李亿祺留下的板屋船汇合,再冲进西北水道救援前锋,最后突破日军包围圈逃入釜山外海,奔回闲山岛;要么是弃车保帅,丢下李亿祺和他的龟甲船,率主力以优势兵力突破日军的火力封锁,退出东南海岬,同样可以抵达釜山外海,退守闲山岛。 前后两种方案都能达到率主力撤退的最终目的,可由于对西北海岬日军实力的不清楚,使得前一种方案的成功率收到很大质疑,况且,以元均的性格,这绝不愿做这种千里救援的英雄,反倒是后者显得更为妥帖些。 事实也证明了,后一种方案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成,其中自然包括李明轩,只不过他的理由和元均有所不同,借机除掉李亿祺和他领导的南人党,在他看来才是本次作战的当务之急。 这招“借刀杀人”固然阴险,可元均此刻却全然看不出,李明轩以一句“大局为重”便将这个阴谋掩盖了过去,元均刚一点头,他便下令全军,前锋改殿军,殿军改前锋,右满舵向东南海岬撤退。 “父亲大人,鲜军开始撤退了。”忠恒焦急地禀报义弘。 “如此甚好,传令下去,集中火力轰击船队前锋,务必在来岛水军抵达前,将鲜军牢牢钉死在这东南岬!”看着被海浪打散的鲜兵主力,义弘冷冷一笑:“元均,有本事就从我头顶飞过去吧,不然,定让你为我万千英灵陪葬!” (昨天的陈欧体可能太劲爆了,今早一上贴吧便看到别不少朋友调侃,在此感谢无名士110的改编,放心,熊仔会给你安排个好角色的。。大家没事也去《丰臣遗梦吧》看看吧,吧友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啊!) 第一〇一章 精锐尽丧 得知水军主力调转船头向南撤退,正滞留在东岸中部,焦急等待李亿祺消息的裴楔大惊失色,急忙收缩船队,向南追赶主力,试图劝说元均率军北上,救援在西北水道浴血奋战的前锋部队。 可这十几艘战船刚刚调头南下,便遭到了来自岸边火炮的猛烈攻击。由于海浪湍急,大军远道而来将士多有疲惫,根本无法对陆地目标进行有效射击。 反观日军一方,前日深夜便已部署在此,以逸待劳,加之集中了釜山城中的大部分火器,使得本次攻击的火力大幅度地提升,除了石火矢和大铁炮,孝高和秀秋还从大友家租借了数门“国崩”,虽说是弗朗机的一种,但按照炮弹重量来划分,绝对是高于十八磅炮的,更有人推测其威力与二十四磅炮不相上下,有这种利器相助,对付几艘板屋船绝对是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面对日军咄咄逼人的猛烈炮轰,不到半个小时,裴楔右翼的四只板屋船相继起火沉没,裴楔的坐舰也是遭受重创,甲板船舱燃起熊熊大火,龙骨亦被炮弹崩断,沉没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在此紧要关头,裴楔的副将,丽水府使吴明世率领三艘哨船突入火海,在旗舰完全沉没之前将其救出,最终是在下属的掩护下仓惶逃上了左翼首舰。 吴明世本欲与裴楔一同撤退,途中却发现殿军中的一艘战船起火下沉,当即下令哨船向其靠拢,以搭救船上官兵。依旧是三艘船,依旧是在火海中穿梭,可这次却没那么幸运了。就在两船准备接弦之时,一连两发铅弹命中吴明世所在的哨船,其中一枚击中船尾,直接穿透甲板射入了底舱;另一枚,则是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吴明世所处的指挥台,当即结束了这名英雄短暂的一生,此时,他才刚结婚不到七天。 没什么能比亲眼目睹亲友惨死更打击人了,这一点在裴楔身上彻底体现了出来。看着那艘哨船缓缓沉入大海,裴楔悲痛欲绝,挽救不了自己的挚友,却独自苟活下来,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么?裴楔不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道:“早知如此,何苦亟亟南下,陷众人于此绝境?如今大军惨败,痛失良将,怎敢言勇?传令下去,各船调头东进,经外海转向东南,绕过火力封锁退回闲山岛。” 听完裴楔的号令,船上出奇地安静,先前骄傲自信的三道水军,这一刻竟默默承认了失败。此时没有争执,因为事实摆在眼前,继续突围只有死路一条;此时没人羞愧,因为他们都已尽力,责任要由元均承担而非他们。在裴楔的调度下,残存的十二艘板屋船在硝烟火光以及大雾的掩护下匆匆逃离战场,向着大洋深处驶去。 裴楔败逃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李亿祺和元均的耳朵里。毕竟前锋的接应部队,不论理由如何,擅自脱离战场就是违反了军法,按李亿祺的脾气,要是放在以往早就坑爹骂娘了,可这一刻,他却异常平静,望着水道两旁高峻的悬崖,环视四周残破起火的龟甲船,李亿祺笑了,这绝不是元均擅长的嘲讽,也不是李明轩拿手的阴冷,而是一种欣慰,一种释怀,一种心满意足,一种死而无憾。 “裴楔这厮,弃前锋于不顾,只管自己逃命,真是有愧将军的信任啊。”李亿祺的参将在一旁埋怨道:“这边刚一遭受伏击,您便派船前去求援,这狗东西却置若罔闻,不但不率军北上,反而调头潜逃,丢尽了我朝水军的颜面,还请将军回去后军法处置。” 李亿祺依旧是一脸微笑,指着身旁的折断的樯橹和塌陷的甲板说道:“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么?这回是我小看倭寇了,没想到区区一座小岛竟有如此精密的埋伏,布阵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啊。” “为战者,必循天时、地利、人和,你是明眼人,这三点我军此番有具备么?论天时,此夜波涛汹涌,大雾弥漫,根本不利于作战;论地利,影岛以东我军从未染指,如此贸然跟进,当时虽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早已有了凶多吉少的念想。” “论人和,李某真是无地自容,想当年舜臣将军在时,大军上下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皆如平原般一扫而过。可现在呢,本末倒置,战争成了上位的资本,党争却成了主要的战场,南北之间勾心斗角,人心涣散,这样的一支水军,又怎能应对倭寇的虎狼之师呢?” 看到参将一脸尴尬,李亿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连忙安慰道:“我并没有责怪你,这次战败错不在你,也不再诸位兄弟,而是在我,是我惧怕元均刁难,拿大家的性命做了赌注。” “将心比心,裴楔做得也没有错,他不像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知道,凭他手上的十几艘板屋船,前来救援无异于飞蛾扑火,与其这样倒不如保存有生力量,以备来日再战,因此,撤退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这也是我十分敬佩他的原因,能进能退才是真正的英雄。” “属下明白了,”参将稍许放松了些,微笑着说道:“可是不管怎样,你都是属下心目中的英雄,此生能侍奉将军左右,属下死而无憾。听老人们说,黄泉路上黑,这回,就先让属下为您去探路吧。”没等李亿祺反应过来,这员参将便引剑自尽,“扑通”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你这是何必呢?”李亿祺依旧是微笑着,可笑声中却洒满了悲伤。走上指挥台,李亿祺再一次环视周围,四艘龟甲船已沉没两艘,自己这艘旗舰也已是满目疮痍,加之船舱进水、甲板起火,沉没只在旦夕间。唯有一艘龟甲船仍奋力突围,接连突破日军两道拦江索,但终究在第三条索前停了下来,望着船上升起的浓烟,恐怕结局也不会有异吧。 “谁让你为我探路了?是兄弟,就一起走吧。”李亿祺熟练地抽出佩剑,可就在这时,一个念想划过他的脑海,他思忖了一会,却终究选择了摇头,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倒下了,在他奉献了毕生精力龟甲船上,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今天老妈搬店,一直忙活到晚上两点!困死了,睡觉去喽。) 第一〇二章 二段钓野伏 伴随着甲板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船体烧焦发出的吱呀声响,四艘龟甲船无一例外,在四周日军的注视下相继沉入海底,几艘负责护卫的板屋船和哨船,要么是为了保护龟甲船而被炸沉烧毁,要么便是被船上官兵凿穿底板以身殉国。这支四百余人的前锋船队,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全军覆没,伴随着荧荧火光以及汹涌的海浪,消失在这片西北水道中。 与此同时,裴楔则抢先胁板安治一步,在其抵达影岛之前驶入东南外海,乘着夜色转向西南,朝着闲山岛迂回前进。 面对漏网之鱼,岛津忠恒想派战船前去追击,却被义弘拦了下来。望着水湾中零散的几艘关船,义弘摇了摇头,苦笑道:“追击?就凭这几艘关船?兵法有云:‘穷寇莫追’,鲜兵虽说败逃了,但实力还在,你若咄咄逼人,必会逼得狗急跳墙,到那时兴许是要前功尽弃、乐极生悲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啊,毕竟是十几艘板屋船呢。”忠恒显然是心有不甘,在他看来,乘胜追击才是王道,他相信,就算只是几艘关船,也绝对能唬住那帮胆小鬼,这在和朝鲜陆军作战中深有体会,着实不想放弃这个绝佳的战机。 可义弘却十分坚决,看到忠恒如此执着,只好实言相告:“难道你忘了刚才的战斗部署了么,这次伏击的主要目的是消灭朝鲜水军主力,至于那几艘板屋船,就权当漏网之鱼好了,你难不成还想一役毕全功?说实话,能将主力困在这里已是很不容易了,又怎敢奢望全歼?” “儿臣明白了,”忠恒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虽说对义弘的保守有些怨言,但考虑到此战的首要任务,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那就请允许我前往滩头,亲自指挥大筒队轰击敌舰。” “这倒不急,那里有赤塚休意斋(即赤塚真贤,三ツ山地头)在,不会有什么差池,倒是这里,战斗已进行了一个时辰,你能看出官兵卫用的是什么兵法么?”义弘微笑着问道。 忠恒定睛观察了战场,又仔细回想一番,缓缓回答道:“先以水军诱敌深入,后设伏兵以大筒铁炮打乱敌阵,最后再通过胁板安治和加藤嘉明水军的配合,将敌军包围歼灭,这,这不就是本家的‘钓野伏’么?!” “哈哈,不愧是我岛津家的少主,没错,这正是本家引以为傲的‘钓野伏’,虽说战场由陆地移到了海上,先锋部队由足轻变成了水军,伏兵由铁炮队换成了大筒备,但本质却是大同小异,姑且就命名为‘海上钓野伏’吧。”义弘望着忠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本家的战术能运用于海战之中,并且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忠恒自是激动不已,可是想到义弘刚才的话,却不得不问个明白:“既然是本家的战术,那您为何说是官兵卫的计谋呢?” “又八郎,你觉得若没有官兵卫的点拨和谋划,为父能将‘钓野伏’运用于海战中么?”义弘确实有自知之明,虽说这听起来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可真正做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对地形、气候的分析利用,兵力的合理部署,时间上的恰到好处,皆不是一般人能处理得当的,如此大规模的海上布阵,整个日本,想必也只有这位官兵卫才能安排得如此妥当了。 “不仅如此,你也看到了,如果只是普通的‘钓野伏’,最多也就是歼灭为首的几艘龟甲船,对朝鲜主力构不成威胁;可现如今,整支船队都将葬送在这汪洋大海,如此大的杀伤力,岂是一般‘钓野伏’所能比拟的?”义弘越说越激动,看到忠恒有些茫然,便细心解释道: “设置两重伏兵,分别埋伏于东南、西北海岬;又将船队一分为二,分别应对两路鲜兵,这般周密的部署,也只有官兵卫能想得到吧。” “依您的意思,这个阵法和本家的还有所不同,是‘钓野伏’的改良版喽?”忠恒眉头微舒,像是明白了义弘了意思。 “没错,双重伏兵,双重主力,这便是经官兵卫改良的战法——‘二段钓野伏’。”义弘对孝高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说出这个战法名时,全身都为之一颤。 “‘二段钓野伏’?”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忠恒心中泛起阵阵波澜。虽然与孝高接触不多,但看到桀骜不驯的“鬼石曼子”竟能对他如此顶礼膜拜,忠恒亦是受到不小的震撼,进而对这位官兵卫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敬畏和钦佩。 伴随着李亿祺的殉国以及裴楔的败逃,元均开始遭受全面进攻。先是赤塚真贤调转炮口,集中全部火力轰击元均旗舰,紧接着胁板安治率军杀到,堵死了船队向东逃跑的通道,没过多久,取得西北海岬大捷的加藤嘉明亦是率水军主力赶来,由北面猛冲元均本阵,这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朝军的防御阵型,从此刻开始,一场大规模的海上屠杀正式上演。 失去了龟甲船的庇佑以及李亿祺等老将的指挥,朝鲜水军在这一刻被打回了原型,面对来势汹汹,双眼放光的日军,朝鲜士兵皆是不敢出战,任由日舰接弦登船。稍微有些勇气的,也只是象征性地稍作抵抗,见大势已去,便慌慌张张地跳船逃生。 对于水军来说,跳船虽是最后保命手段,但却不是护身符,他们仍将面临死亡的威胁。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和这种敌人作战,生还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加藤和胁板的部队中,分别有一支由铁炮足轻和枪足轻组成的备队,专门负责击杀落水鲜兵。 这些人冷酷无情,眼疾手快,枪无虚刺,弹无虚发,面对手无寸铁的士兵,丝毫不会心软,定是手起头落,他们知道,哪怕是晚一秒钟,都只会成就别人的战功。虽说他们属于总大将直辖的备队,但由于心狠手辣,恶名昭著,便有了一个形象的绰号:“秃鹫备”。 在这支备队的擒杀下,落水鲜兵几乎无人生还,稍微聪明些的,会憋气躲在船下面,可一旦伸出头来换气,便绝不会逃脱这群秃秃鹫的魔爪。 血水掺着海水,狼烟混杂着硝烟,厮杀声,哀嚎声响彻天际,此刻影岛东岸的景象,早已不是语言可以形容,想必就连阿鼻地狱也要逊色三分。 第一〇三章 绝处逢生? 硝烟纷飞,樯倾楫摧,疮痍满目,横尸累累。 即便李舜臣在场,面对这般战局,也很难扭转,更何况此时负责指挥的不是他,而是对海战一窍不通的元均呢。 周围战船接二连三地沉没,大批官兵溺水身亡,元均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指挥的第一次大海战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不仅寸功未立,还害得水军主力尽丧,两千官兵惨遭屠戮,这样的惨剧,纵观朝鲜历史,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将军,大事不好啦!”李明轩从船舱中爬出,跌跌撞撞地来到元均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船舱开始进水了,咱还是快逃吧。” “逃,逃到哪里去?”元均白了他一眼,忿忿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什么梦?四面受敌,你觉得能逃得掉么?” “当然能!”元均还没说完,李明轩便抢先回答道:“属下观察好久了,这东面、北面皆有大批倭船阻拦,实难突破;西面乃是暗礁泥滩,又有倭兵设防,过去绝对是死路一条,唯独这南面,虽说炮火猛烈,可倭船却较少,如果我们集中全部兵力进攻此处,能杀出一条生路啊。” 听李明轩这么一说,元均眼前一亮,顿时感觉未来一片光明。“那就依你之言,下令所有战船向南突围,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请李大人帮本将准备新的旗舰,这次本将一定要身先士卒,好好挫挫倭寇的锐气。” “不劳将军费心,新旗舰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登船了。”李明轩身体微侧,指着不远处的一艘板屋船说道:“那本是李亿祺的坐船,他率龟甲船出发前将此船留给了副将崔琦,崔将军忠心耿耿,发现旗舰被毁,立即前来支援,如此高风亮节实在是世间罕见啊…” “好了,别再说了,”元均赶忙打断了李明轩对崔琦的褒奖,不耐烦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告诉他,只要能返回闲山岛,我一定会保举他做庆尚道左水使,这总行了吧?” “将军英明神武,属下自愧不如。”李明轩对元均称赞一番后,转身向崔琦挥旗示意,崔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交易达成,立即率麾下船队向本阵靠拢。 义弘怎会看不出元均的这点猫腻,见两船接弦,立即下令北侧滩头的大筒阵地集中火力,务必将这支援军击溃。由于鲜兵左翼船只较多,虽说大多是废船和弃船,但终究还是挡住了胁板安治的视线,因而早先并未发现元均本阵的异常动向。 此刻突闻炮击方向有变,多年战斗培养出来的敏锐性迫使胁板派出哨船前去打探。很快,负责打探敌情的小笠原末由返回本阵,将所见之事告知胁板,建议他立即出兵加强南线防守。 虽说只是建议,但胁板却不得不听,因为这个小笠原末由并非一般家臣,而是秀秋的家老,是他派遣到船队的监军,深得秀秋信任,在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除非有意和秀秋过不去,否则胁板绝不会忤逆这位老将的意思。 对于小笠原氏,大家可能并不陌生,当年信玄入侵信浓,作为信浓守护的小笠原长时奋力抵抗,却在盐尻峠惨遭败北,被迫投靠村上义清,在其麾下继续奋战。直到葛尾城陷落,长时也依旧不肯降服武田,跟随义清前往越后,向上杉谦信臣服以求恢复旧领,这件事直接引发了第一次川中岛合战。 由此可见,世袭信浓守护的小笠原氏,和世袭甲斐守护的武田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谁能想到,这两家竟都是出自清和源氏义光流,他们的先祖曾是亲密无间的堂兄弟呢。 只不过小笠原氏的始祖,加贺美远光乃是武田义清的庶子,无法继承家业,只好以家臣的身份辅佐宗家,其苗字“加贺美”便是出自本领甲斐国巨摩郡加贺美乡。远光生有五子,其中次子长清继承了巨摩郡小笠原乡的领地,自此改姓小笠原,信州名门小笠原氏正式诞生。 由于在源平合战中立下战功,源赖朝将信浓作为知行国赏赐给加贺美远光,并准其世袭“信浓守”的官职,也就是在这时,小笠原长清移居信浓,开始了和甲斐武田氏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此后,小笠原氏开始发展壮大,族人也开始迁居各地,三好氏的始祖——阿波小笠原氏便是在此时诞生了,就此而言,秀保和末由还算得上是远亲呢。 到了室町时期,信浓的小笠原宗家发生分裂,形成了府中、铃冈以及松尾三足鼎立的局面。直到长时之父,被誉为“小笠原中兴之祖”的长栋统治期间,才完成了统一,开创了信浓小笠原氏最为辉煌的时代。 可这一辉煌并未得到延续,伴随着信玄的信浓攻略,小笠原氏再次没落了,而且这次更胜以往,是完完全全地被赶出了世代居住的信浓,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接受吧,更何况敌人还是自己曾经的宗家呢。 第一次川中岛合战后,长时自知复国无望,便率领族人前往京都投靠将军足利义辉,众所周知,当时的近畿霸主乃是三好长庆,因此可以理解为长时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长时能忍,他的兄弟却忍不了,三弟贞种自幼性情刚烈,面对分家的冷待,毅然决定出奔当时的西国霸主毛利家,以图恢复家业,安芸小笠原氏自此诞生。 此后不久,他便被划到小早川隆景麾下,跟随本家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也就是在这时,他的嫡子出生了,那便是小笠原末由。末由原名隆清,分别取自小早川隆景以及始祖小笠原长清,贞种希望以此让其牢记复兴本家的重任。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开阔,隆清对父亲留下的重担越发感到无力承担,事实也是如此,天下大势风云变换,即便今川、武田这样的强大势力都能顷刻间烟消云散,身为一介陪臣又能改变什么呢。 “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一次偶然的机会,隆清在《论语》中读到了这句颜回的自白,不禁感同身受,仰天长泣道:“是啊,前途如此迷惘,即便我想追上去,也已无路可走了,何苦再冥顽不灵呢?” 自此,隆清便改名为末由,意为忘记往事,只争朝夕,正式以家臣身份臣服于小早川家。此后十余年里,通过战功的积累,最终得到了隆景的肯定,获得了家老的席位。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但此处需告一段落,容我稍后再续。 (大家都说战国后期没有什么名将,于是熊仔只能给秀保好好摸索喽,别说我凑字数,哪个名将坎坷的经历,这都是我悉心整理出来的,这里先挖个大坑,熊仔只能说,小笠原末由的戏份远没有结束,后面还有更加精彩的表现。) 第一〇四章 众叛亲离 “那就依民部之见,分出一部前去阻拦,可在下实在脱不开身,不知您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替在下前去御敌?”果不其然,胁板安治爽快地答应了末由的要求,而且态度就像是学生对老师般恭敬,殊不知他比末由还要大上五岁呢。 “我看就不用另找别人了,”末由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如果淡路守放心,那就请将这支船队交由在下指挥,我保证,绝不会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民部愿意亲自出马,在下有何不放心?”胁板当即下令分拨出三十艘大安宅以及五十艘关船交予末由,让他即刻率军赶往南线增援,剩余船队则随旗舰切入鲜兵本阵,阻止元均突围。 看到胁板开始缩小包围圈,处在北侧的嘉明亦是不甘落后,由于麾下乃是日本水军的主力,在数量和火力上占据压倒性优势,故而行进速度飞快,崔琦组建的三道临时防线相继被摧毁,二百余艘战船顷刻间冲抵元均本阵。 而此时由于岸炮的狂轰滥炸,元均迟迟不敢登船,反而躲到角落里蜷成一团,心想先躲过这阵炮击再说。 他能等,崔琦却等不了,炮弹犹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的船队,先前派去抵挡嘉明的三支分队尽数覆灭,游离在侧翼的两支分队眼看着就要被胁板突破,最要命的是南面,自己耗费很大精力才撕开的突破口,现如今也被末由牢牢堵死,三十艘突围战船要么是被烧毁,要么便被日军夺取,没有一艘能侥幸逃离,就连自己所在的这艘李亿祺的坐船,也被轰得不成模样,箭楼几近夷为平地,甲板亦是四处开裂坍塌,若不是船身坚固,恐怕早就沉入大海了。 元均旗舰损坏的更为严重,船体已经开始倾斜,大半船身浸入水中,船尾甲板不断与水漫出,估计再过两刻钟便会完全沉没。可即便如此,元均还是不敢迈出指挥室,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炮弹击中,那岂不是自己找死,倒不如以静制动,兴许还有转机。 李明轩站在元均身旁,极力劝说他赶快登船,否则崔琦可就要率部突围了。两船已经靠的很近了,可元均就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愿冒这个风险,还向李明轩解释道:“放心,他走了正好能替我们将敌舰引开,到时候我们再趁乱逃脱,肯定比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安全多了。”说完,还用手拍了拍李明轩的肩膀以示安慰。 “笨蛋!”李明轩一把将元均推开,怒斥道:“你以为倭寇都是傻子么,怎会连登船检查都忘记呢?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安慰我?酒囊饭袋,我李明轩算是看透了!” 元均没想到,一直以来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李明轩,此刻竟会如此赤衤果衤果地辱骂自己,可见一涉及到生死,人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呵呵,这才是你对我的真实看法吧?”元均冷笑道:“侍奉酒囊饭袋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元某人在此谢谢了,我也不耽误你逃命,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明轩本想和元均解释,但见他已将脸背过了去,便放弃了,“大人保重,如有来世,明轩定还要侍奉您。”言罢,转身奔向了甲板。 “是恨铁不成钢吧,”聆听着李明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元均不禁低声啜泣道:“保重,但愿有来世,与汝为兄弟。” 有一种友情叫做高山流水,还有一种友情叫做臭味相投,所谓“秦桧还有仨朋友”,说的便是这两人吧。 崔琦也不是傻瓜,看到李明轩独自一人跑过来,便知道元均是铁了心不打算登船了。“既然如此,本将还等你作甚?!兄弟们,撤踏板,跟我突围!”崔琦冲着身边将士大声吼道。 “可李大人还没登船啊!”一名参将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崔琦说道:“没了元均,他李明轩还有何用?别管他,照我说的,撤踏板!” 板屋船最宽也不过三十余米,跑到头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可此时李明轩既要闪躲流弹,又要越过甲板上的坑洞和残骸,用了近五分钟仍未赶到船舷。 面对胁板和嘉明的联合突击,崔琦已是苦苦支撑,现如今得知元均不肯登船,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撤板向南驶去。 撤踏板、断钩索、转舵、加速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以致李明轩赶到船舷时,只能望着近百艘战船的背影,黯然兴叹。 “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李明轩轻倚栏杆,欣赏着眼前这片火海,聆听这甲板迸裂,火炮轰鸣,突然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将军,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明轩就此别过,咱们来世再见。” 说罢,李明轩攀上船舷,纵身跳入了汪洋大海,结束了自己不为人齿的一生,此时,距离李亿祺的死仅仅过去一个时辰,这对冤家,用他们的死,结束了南北党争,同时也葬送了朝鲜水军。幸乎哉,悲乎哉? 见胁板和嘉明追击崔琦而去,义弘命令忠恒率数艘关船前去搜查元均旗舰,旨在清剿鲜兵残部,消除后顾之忧。 忠恒早就想率军参战了,这次虽是执行搜查任务,但也算是战功一件,自然不能怠慢,他计划将船队分成两组,分别由东西两侧向旗舰靠拢,确认没有伏击后,再利用钩索拉近两船距离,最后铺设踏板(跳板)连接两船,清除抵抗后便可以登船了,这便是十六世纪海战的主要战法——接舷战。 事实证明,忠恒的考虑是多余的,船上除了元均,早已是空无一人。三百余名足轻顺利地登上了甲板,开始了全方位搜查。 “从甲板到底舱,每个地方都要仔细搜,决不能有漏网之鱼。”忠恒命令道。随后,他带领一部分士兵去查看船舱,另一部分士兵则是负责检查甲板,一切都十分顺利地进行着。 “怎么搞的,一个鲜兵都没抓到。”指挥室外,足轻甲抱怨道,没有鲜兵就意味着没有奖赏,没有奖赏,那他们的辛劳岂不是白费了。 “都是帮胆小鬼,”足轻乙也跟着嘀咕起来,指着指挥室说道:“这是最后一间了,要是再没戏,咱俩就真的白忙活了。” 第一〇五章 东岬西岬 “我看是没戏了。”足轻甲已是不抱希望,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足轻乙聊着,虽说不太情愿,却还是走到指挥室门前,很随意地推了推,可大门竟纹丝不动。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向足轻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用力向舱门撞去,只听“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足轻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足轻乙稍微好些,抓着门框以至于没有倒下。 “真他女马的倒霉。”足轻甲站起身,一边低头拍打身上的灰一边抱怨着。 “佐助!”足轻乙伸手缓缓指向足轻甲身后,表情甚是恐惧。 “喊我干嘛,捡到宝啦?”足轻甲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不大乐意地转过身去。 “这是谁啊!”足轻甲受不住惊吓,再次跌坐在地上。在他面前,一个武将模样的朝鲜人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抽搐着,面部扭曲,双目狰狞,脖颈处像是被利器被开了个口,鲜血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盔甲,顺着腰间源源不断地流到地上,溅起朵朵血花。 “好像是自杀唉。”足轻乙往前挪了挪,小声嘀咕道。 “废话,我也知道,你过去看看,是啥大官不?”足轻甲依旧坐在地上,只是头向前伸了伸,依旧还是不放心。 “凭什么我去,你离得近你去!”足轻乙也不是傻子,要是突然间诈尸,自己岂不是完了。 “叫你去就去,老子可是组头,你的听我的。”足轻甲伸腿蹭了蹭足轻乙便又缩回去了。 “都一个村的,耍啥威风。”足轻乙虽说不情愿,但人家好歹也是个官,没办法,只好豁出去了,拎着刀小心翼翼地朝武将走去。 就在他俩斗嘴的功夫,武将身子停止了抽搐,脖子上的血也喷干净了,就还剩小股鲜血流淌着,滴滴答答地迸溅在地板上。 “看样子是死嘞。”足轻乙用刀戳了武将几下,见他没有反应,便转身向足轻甲说道。 “那就好,看看身上有啥值钱东西不,比如腰间有没有玉佩、手指上有没有扳指啥的。”足轻甲这才站起身,大摇大摆地向武将走去。 足轻乙按照他说的,在武将身上仔细搜查起来,还别说,真在腰间翻出了三块玉佩和一块银质腰牌。足轻甲也没闲着,将武将手上的几个扳指都撸了下来,趁足轻乙不注意,往腰间塞了俩。 “喏,这个给你。”足轻甲从扳指中挑了个最小的扔给足轻乙。足轻乙也很识趣,乖乖地将玉佩和腰牌递给了他。 “不错嘛,看样子是个大官。”足轻甲见足轻乙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也是同情心泛滥,又扔给他一个扳指,一个稍微大点的扳指。 “可不是么,多亏佐助你啊,不然怎能发这么笔横财。”足轻乙乐呵呵地奉承道。 “知道就好,都是一个村的,以后还是得相互照应么,你放心,只要乖乖听我的,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足轻甲得意忘形了,殊不知自己只是个足轻组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那还能让别人吃香喝辣? “佐助大人说的是,俺今后就仰仗您了。”足轻乙屁颠屁颠地跟在足轻甲身后,绕着武将又是检查了一遍,除了头盔上的宝石,便再也搜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你,过去把他头削下来,咱俩好领赏去。”足轻甲从地上捡起一把钢刀,垫了垫,“还挺沉,想必就是这武将的佩刀吧。”说着便递给足轻乙,自己则是往旁边站了站,生怕待会有血溅到身上。 足轻乙接过刀来回打量了一番,也不罗嗦,手起刀落,人头直溜溜地滚到门口,却几乎见不到一丝血花迸溅,如此干净利落引得足轻甲一阵称赞。他走到门前,拎起头用身旁的朝鲜军旗包裹好,招呼一声便和足轻乙向忠恒请赏去了。 除了抓获几名朝鲜水兵,忠恒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此时也已经回到甲板上,开始召集士兵坐船返航了。就在这时,却看到足轻甲拎着首级,足轻乙紧随其后,兴高采烈地向自己跑来。忠恒心中不禁打鼓:“难道这俩乡巴佬捡到什么便宜了?” “少主,请看。”足轻甲气喘吁吁地来到忠恒跟前,掀开军旗,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呈现在众人面前。在场的也不是吃素的,对这景象丝毫不感到惊讶,足轻甲见震撼效果不够,便从腰间抽出银质腰牌递给忠恒:“这是在此人身上搜出的。” 忠恒接过腰牌,发现正面写着几个汉字,由于早先学过些汉文,认起来也不费事:“三道水军节制使!”忠恒不禁惊呼,在场众将也是闻之色变。 “带个朝鲜俘虏过来!”忠恒冲着家臣吼道。 很快,一个朝鲜水兵便被拖到了众人跟前,忠恒指着首级讯问道:“告诉我,这人是谁?!” 水兵走上前去,瞄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惶恐地跪拜道:“这,这人便是元均!”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诛杀元贼,成就旷世大功!”众将当即拜服下去,足轻甲虽说有些不乐意,但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只好跟着拜伏下去。 “好啦,首级是佐助他们的斩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忠恒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手上的腰牌却越抓越紧。 “少主此言差矣,”伊集院忠朗抬头说道:“若不是少主带他们来船上,他们又怎会获此大功呢,况且人是不是他们杀的还不一定呢,堂堂三军总节制,是两个足轻能对付得了的?你们俩说呢?” 看到忠朗朝自己狠狠瞪了一眼,足轻甲魂都快吓掉了,怎还敢邀功?当即爬到忠恒腿边进言道:“伊集院大人说得对,没有少主就没有此功,您就别折煞小人了。” “你真这么认为?”忠恒脸色多云转晴,心中已是乐不开支。 “如有虚言天打雷劈!”足轻甲连忙磕头发誓。 “那好,既然如此,这个功劳我便收下了。”忠恒将首级重新包裹起来交给小姓,乐呵呵地对足轻甲乙保证道:“你们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现在我就将你们晋升为武士,分别赐姓东岬和南岬,另外再各赏赐知行一千石,你们看这样行么?” “我们是武士了?!”足轻甲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看着忠恒。忠恒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今后就是武士了,东岬大人,南岬大人。” “谢少主恩典!”两人喜极而泣,想抱着嚎啕大哭起来。 “好啦,时间不早了,得赶紧回岸上去,话说胁坂淡路守那边应该已经解决了吧。”忠恒望着天边隐隐若现的一丝霞光,怅然若失道:“终究还是没有斩获全功啊。” (一段小插曲,底层的终究是受压迫受蒙骗的一方啊) 第一〇六章 蝴蝶效应 纵观整个战场,朝鲜水军的本阵早已在胁坂安治和加藤嘉明的强势冲击下分崩离析,除了南端的十余艘战船外,包括元均旗舰在内的所有船只尽数被日军夺取或摧毁;右翼八十余艘战船在岸炮的猛烈轰击以及嘉明分遣队的突袭下亦是土崩瓦解,指挥官、济州水使谢世浩在率部撤退时,不幸身中流弹,当场毙命,残存的七艘板屋船冒死突破义弘的火力封锁,向南退却。 得知本阵和右翼残部向己方靠拢,左翼大将、丽水府使崔琦派遣哨船四艘前往接应,并最终于本阵以南海域集结残余战船约百艘,猛攻小笠原末由的船队,意图从南线突围入海,然而一连三次都未能突破小笠原末由的防线,全军士气接连受挫。 就在此时,天色渐亮,大雾逐渐散去,义弘使者搭乘快船追赶上了嘉明,登船后便将元均的首级交给了他,示意他将其挂至桅杆之上,以此打击鲜兵士气。 “此计甚妙,也只有义弘殿下想得出来啊。”嘉明不禁点头称赞,一边命部下攀上桅杆,将首级悬挂妥当,一边扯着嗓门向对面的崔琦所部叫嚣道:“崔琦老儿,瞪起你的犭句眼看看,可还认识此人?” 崔琦刚组织完第三次突围,浑身乏力,根本没心思和嘉明多做口舌,便将南蛮镜递给副将,让他看看日军究竟刷什么花样。 副将起先也不太在意,慢悠悠地举起南蛮镜朝桅杆顶上望去。想必是没有心理准备,呆滞了两三秒后,副将突然大喊着元均的名字跌坐在地上,声音甚是洪亮,以致周围舰船上的官兵接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向崔琦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惊讶,有质疑,但最多的还是恐惧。 崔琦这才感觉大事不妙,赶忙夺过南蛮镜,对着副将的头便是一脚,这一脚是真够狠的,当场便是头破血流,好在众将相劝才保住了小命。 “混账东西,胡说什么?不知道扰乱军心是死罪么?!”崔琦气冲冲地举起南蛮镜望去,亦是被吓了一跳,但他深知此事关系到全军士气,决不能承认!于是乎高声大笑道:“加藤小儿,随便找个头颅便想欺骗本将么,真是自不量力!” 嘉明也不是傻子,知道崔琦乃是为了安定才出此言,还在他也有准备,示意使者将腰牌上的内容当众朗读,并且还令他将元均死时身上所穿戴的衣物佩饰极尽详细地描述一遍,绝不给崔琦任何反驳的理由。 果不其然,使者刚说到一半,对面的朝鲜水军便骚乱起来,抽泣声,谩骂声,哀怨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全军上下顿时被一种消沉的气氛所掩盖。更有部分官兵乘坐小船向附近的日军投诚,在他们看来,主帅战死,这场仗已无悬念,为了家中妻小也不能白白送死,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呢? 崔琦开始时还想组织语言反驳,可随着使者描述的越加翔实,他心中逐渐没了底气,待看到有人乘船投诚时,便感觉到了局势的紧急,心想若再不采取什么措施,恐怕局势将进一步恶化,到时候不战而降的一幕便可能要上演了。 “你们好生看看吧,看看倭寇是如何对待元帅的。”崔琦故作镇定,竟而以嘲笑的口吻喊道:“对待封疆大吏尚且如此残忍,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变节的士卒呢?若是做了卖国贼,就不怕家人受牵连么?” 这段话可谓是立竿见影,一听到牵连家人,那些准备投诚的朝鲜官兵顿时停了下来。 “是啊,咱投降不还是为了能活着见家人嘛,要是真成了卖国贼,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岂不是要株连满门啊。”一名朝鲜降将对周围的逃兵说道。 “与其连累亲人,倒不如和倭寇拼了,即便身死,朝廷也不会亏待咱们家人啊,至少不会让孩子有个卖国的父亲,不会让爹妈有个卖国的儿子啊。”周围的朝鲜逃兵也随声附和道。 “大人,咱回去吧!” “对,回去吧大人!” “好,咱回去,待会好好和倭寇干一场!”降将肃然起身,大声命令道:“右满舵,归队!” 听到命令,不止这一艘船,绝大部分的逃船皆掉头向崔琦本阵驶去,想必这便是对“蝴蝶效应”的最佳诠释吧。 “这帮犭句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嘉明怒火中烧,双手狠狠地锤击着栏杆咒骂道。 这件事自然也被岸边的义弘全程目睹,虽说有些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惋惜,“看来这一仗还要继续打下去喽。”他本以元均的首级会打击鲜兵士气,促使少数意志不坚定的官兵率先投诚,进而引发占主流的、无心恋战的鲜兵投降,尽力将损失减小到最低,这也算是对“蝴蝶效应”的一种应用吧,可谁曾想这帮逃兵如此“不专业”,紧要关头竟打起了退堂鼓,反而坚定了全军死战的信念,真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能耽搁了,传我军令,各备队自由射击,务必将这些逃兵击杀于海上!”说话间,一丝寒光从义弘眼中划过,在他看来,既然不能据为己有,那就只好毁灭了,若是放这些手无寸铁的逃兵回去,定会是个不小的威胁。 军令一出,岸边的火炮手和铁炮足轻纷纷散布开来,对着那些已经划到一半,又转身返航的朝鲜船只疯狂射击,由于鲜兵没有防备,加之多为舢板小船,根本没有还击之力,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击沉大半。 见到情景,加藤嘉明和胁坂安治亦是恍然大悟,当即下令各船分散火力,自由射击。霎时间硝烟四起,浪花飞溅,浸染着鲜血的木屑抛向半空,弹坑密布的舢板沉入海底,残尸断骸四散海面,悲鸣哀嚎响彻云端,又一场本不该发生,却不得不发生的悲剧在这片海域上演。 屠杀,依旧是这场海战最为形象的描述,或者说,这本就不是一场饱含屠杀的战争,而是一次名为战争的屠杀。 (嗯,今天就写到这里吧,刚开学事情也比较多啊,希望大家都能学习进步,工作顺利!熊仔时隔多久再次无耻地求票、求收藏,权当给我的奖励吧,动一动你的手指,熊仔就能乐开花,应该不过分吧。。) 第一〇七章 火线突围 目视着数十艘舢板在炮火中争相沉没,聆听着数百名鲜兵凄厉痛苦的哀嚎,崔琦背过身去,强忍着满腔热泪,大声吼道:“众将听令,向南突围!” “将军,还是让末将下去接应一下吧,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啊。”崔琦身旁的一位参将哀求道,在他看来,这些人投敌虽是可恶,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给他们一次机会,定会更加坚决地战斗,况且现在船上人手不足,让他们回来正好能解燃眉之急,不失为一举两得之策。 可这条建议却被崔琦一口否决了,他一边指挥着船队,一边低声对参将说道:“严将军,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么?看看这四周凶猛的火力,再看看这周围严阵以待的突袭关船,要是真派你前去搭救,恐怕一艘船也救不回来,还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谢世浩的死已使我痛苦万分了,怎还忍心让你去冒这个险呐。” “可看着他们白白送死,末将心里实在难受啊。”参将此时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虽说知其不可为,却仍想率轻舟精兵前去试试。 “谁说他们是白白送死?”崔琦反问道:“就是靠着这些火船将我军和倭寇阻隔开来,才使得我们可以集中全力突围啊!” 此话一出,众将沉默了,原来在崔琦眼中,这些官兵只不过是挡箭牌,是自己逃命的工具。可是世态炎凉,在这九死一生的紧要关头,除了沉默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反对?那好,你留下来和他们一同奋战;赞同?相伴十几年的兄弟,就这么忍心抛弃么? “还愣着做什么,严将军和史将军,你们分别去左翼和右翼召集战船,尽快向本阵靠拢,作为先锋部队发起第四轮突围。”崔琦将令牌交予身旁的两员参将,厉声吩咐道。 “参与突围?那左右防守怎么办?”严姓将领质疑道。 “方才四面被围,不得已分出一半以上的船只参与防守,极大削弱了进攻力度,不仅不能突破南段防线,反而会因为兵力分散,导致三面防守皆不严密,最终被逐个突破,围歼于海上。而现在不同了,四周有火船阻隔,虽说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但如果以前锋、左翼和右翼联合突围,相信一定会在火船熄灭之前冲破防线的。” “就这么将防守交给那些火船?末将觉得不妥啊。”史姓参将也趁机插一脚。 “你们怎么那么多废话?!”崔琦看样子是真生气了,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还有本阵嘛,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冲,防守就交给我吧!” “拿本阵当防守部队?!将军这…”众人皆没有想到崔琦会走这样一步险棋。 “废话什么,叫你们去就去,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样还不能带大家逃出去,你们全给我跳海喂鱼吧!”崔琦二话不说,立即令传令兵将消息传达给本阵各分船队,左侧和右侧分别接替防守左右两翼,他自己则是率旗舰防守北侧加藤嘉明部。 两名参将迷茫了,面前这位主帅,刚刚还是那么的冷酷无情,现在却又如此大义凛然,他们现在才发现,虽然跟随他二十几年,却仍没能看得懂他,或许这便是所谓的高深莫测吧。 两人虽有疑问,却知道不宜在这上面耽搁,接过令牌后,分别率数名侍卫搭乘哨船,向着两翼疾驰而去。 一刻钟后,新的阵型组合完毕,在两名参将的指挥下,第四轮突围开始了。果然,在近乎三倍火力的猛攻下,小笠原末由疲态尽现,临时组建的三道防线很快便被突破,尽管仍在苦苦支撑,但本阵的崩溃也只在旦夕之间。 胁坂和嘉明也不是泛泛之辈,看到南线不支,立即分遣船队前去支援,无奈先有火船阻隔,后又被崔琦麾下的本阵精锐死死拖住,一时间还真是无法支援末由。 见此情况,前锋士气顿时高涨,进攻势头更是翻了一番,终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旗舰火药库爆炸期货,日军防线随之崩溃,六十余艘战船顺势冲破日军阻拦,加速朝闲山岛方向逃去。 “该死的!”小笠原末由按着头上的伤口,愤愤地说道:“胁坂安治究竟在搞什么,为何迟迟不来增援?新八郎,通知剩余各船,随我前去追击,一定要把这些朝鲜人赶尽杀绝,不然…金吾那边我可交不了差啊。” 说话间,崔琦也率领残部成功摆脱日军的追击,由南段豁口向前锋船队追去。 “不能让他跑了,各炮台准备,瞄准敌方旗舰开火!”所谓“放虎归山”,忠恒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崔琦突出重围,当即下令炮手停止对其他舰船的攻击,集中火力轰击崔琦旗舰,霎时间,炮弹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向崔琦袭来,毫不留情地击打在旗舰上,这宏大的场面,恐怕也只有在电影院中才能感受一二了。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火药库亦是爆炸起火,只不过崔琦没有末由那般幸运罢了。由于朝鲜舰船弹药更多,威力更大,没等崔琦反应过来,甲板便被全部炸塌,整艘船也被炸成两截,不到一刻钟,便载着崔琦和近百将士沉入海底,和李亿祺、谢世浩等人一起,永久地长眠于这片陌生的海域。 随后,悲剧继续上演,由于旗舰挡住了中央航道,两侧日军又顺势合围,岸炮也调转炮口继续轰击,在悲观气氛的笼罩下,本阵三十余艘战船,除了个别逃出生天外,皆是选择了自沉,二百余名官兵,带着无限的悔恨和对故乡的思念,追随着他们的主帅,向着黑暗又寂寞的深海驶去。相对于成为猪狗不如的战俘,对这帮血性男儿来说,也许那里才是他们的最佳归宿吧。 “没想到,朝鲜也有这般顽强的部队啊。”望着三十艘战船集体沉没的恢弘场景,义弘不禁感慨道。可望着逐渐远去的前锋船队,他又恢复了冷静,急忙招来伊集院忠朗,悄声说道:“赶紧抄近路通知佐渡守,该到他行动了!” (各位等急了吧,我方才在群里说了,前天晚上为师兄送行,喝酒喝伤了,当天便去挂水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稍微好些,不是我酒量不行,是喝的太猛了,一斤半肯定有了,至于到不到二斤就不知道了。没时间和大家说,大家要怨就怨我吧,熊仔虚心恳请大家原谅。) 第一〇八章 高虎出阵 正当严梦青率领残部一路西进,试图摆脱末由的围追堵截时,闲山岛,这座朝鲜水军的大本营,却已被熊熊战火焚烧殆尽,城中不论士兵还是妇孺,皆是惨遭屠戮。 此时的藤堂高虎,正伫立于岛西弥勒峰上,面无表情地俯视这满目的断壁残垣,以及遍布四周的朝鲜人尸体。 “义父,主公有令,让您立即前往孤岛御敌。”高吉跑到高虎身旁,喘着粗气说道。 “知道了,看来这最后一战,还是要由吾等完结啊。”高虎命小姓收好军配,熟练地骑上战马,勒紧缰绳,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就在一个时辰前,秀保接到孝高的密信,说是朝鲜水军主力已被拦截在影岛海域,希望他能趁此良机偷袭闲山岛,一举铲除这个安插在日军背后多年的隐患。 作为秀秋的军师,孝高是这场战争的实际指挥者,他的话就是军令,况且这的确是一个天赐良机,一旦偷袭得手,不仅是闲山岛,就连朝鲜兵马都元帅权憟的老巢固城也将被顺势拔除,到那时,秀保就可以真正做到高枕无忧,呆在泗川城潇洒度日了。 因此,秀保立即在新城召开军议,任命藤堂高虎为本次水军总大将,率领伊势水军作为主力出阵,堀内氏善和九鬼嘉隆作为副大将,分别率领熊野水军和志摩水军担任左翼和右翼,随高虎一同出征。 听此安排,众将皆是面露疑色,对付区区六十艘战船,怎用得着倾尽全力应战呢。 秀保莞尔一笑,回答道:“若仅仅是对付那帮残羹剩饭,确实是没必要全军出动,但你们忘记了,这可是入朝以来‘东南水军’第一次联合作战,歼敌不是主要目的,锻炼默契、展示军威才是本次出阵的关键。因此,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给那帮九州和四国的大名看看,不是只有他们的水军才能驰骋外海,我们东南水军一样可以在这片异国海域乘风破浪,畅行无阻!” “臣等绝不让主公丢脸,定让西国蛮子刮目相看。”得知秀保的真正意图,众将皆是轰然跪下,决心一定要为秀保和东南水军争光。 军议结束时,高虎从秀保手中接过军配,氏善和嘉隆亦是得到采配,三人喝完秀保赐予的践行酒后,便登上各自的旗舰,率领四十余艘大安宅,七十余艘关船,浩浩荡荡地驶出昌善水寨,朝着统营半岛南端的闲山岛进发。 偷袭的过程可以用“极其顺利”来形容,虽说朝军哨船提前发现了东南水军的踪迹,可无奈城中大部分战船被元均带走,剩下的不过是少量的板屋船和哨船,根本无法抵抗来势汹汹的日军。 守城将领见况,立即前往固城通知权憟,希望他能够率固城守军南下支援。可此时权憟早已分身乏术,根本无暇应付日军从海上的进攻。原来,为了支援水军登陆,秀保命岛清兴率三千人出昆阳砦,佯攻固城,以拖住权憟,使其不能抽出兵力支援闲山岛。 然而,令秀保没有想到的是,即便自身难保,权憟还是分出了一半兵力南下支援闲山岛,不仅如此,援军还是由他亲自率领,而作为指挥部的固城则是交给了参将防卫。 “看来闲山岛还真是鲜兵的命门啊,不然权憟也不会弃固城于不顾的。请主公准许微臣前去支援左马头,不出半个时辰一定能攻陷固城。”得知岛清兴那边正打的热火朝天,福岛高吉终于按捺不住了,希望也能出场亮亮身手,毕竟这次打完后,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能再次上阵。 不过秀保并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请求,反而眉头微蹙,在房中踱起步来。 “高吉,你不觉得权憟这么做有些怪怪的么?”秀保问道,“据我所知,现在闲山岛还剩不过八百人,固城还剩一千两百人,即便是将固城兵力全部抽出,面对我军的坚船利炮,也绝不可支撑太久,况且左近那边还有三千军势轮番进攻呢,他怎么想得出抽出一半兵力支援南线呢?” 听秀保这么一问,高吉虽是一脸茫然,却依旧毫不在乎道:“管他怎么想的,要么是攻克固城率兵南下,要么是从闲山岛登陆挥师北上,反正权憟这回是逃不掉了。” “逃不掉么…”秀保貌似想到些什么,停止了踱步,站在殿中央思索起来。 “主公实在不必多想,只要义父在闲山岛登陆,臣下再和左马头沿固城南下,一定能够将这帮朝鲜人钉死在统营半岛,到那时,除非蹚过漆川梁,否则就算是不动明王也无能为力啦。” 高吉终归还是一介武夫,只知道在他信奉的真言宗中,不动明王乃是五大明王主尊、八大明王首座,大日如来的教令轮身,在镇守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五大明王中,为镇守中央方位的明王,是当之无愧的护法神。可人家朝鲜人大多数信奉的是临济宗,跟这位护法神几乎扯不上关系,看来为了能过把手瘾,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秀保也不是傻子,知道他是想给自己吃定心丸,好放心让他上阵杀敌。不过这招太过明显,秀保自然不会上当,可高吉话里行间提到的一个地名却是提醒了秀保。 “你刚才提到‘漆川梁’,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人和我提起过?”秀保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臣下也是前不久听鹿右卫门说的,那也就是闲山岛东面的一条水道,位于巨济岛和漆川岛之间,水域狭窄,浅谈众多,根本不适合大型战船航行,又因为属于马山海域,是德川家的辖区,故而没有告知主公。”高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秀保猛地用折扇敲了下脑袋,幡然醒悟道:“瞒天过海?!不好,中计了!高吉,赶紧通知高虎,务必分出一支船队前往漆川梁,决不能让权憟趁乱逃脱!” “瞒天过海?”高吉一头雾水,询问道:“主公,那边根本不能走大船,没必要派船封锁封锁啊。” “就是知道我们会这么想,他才敢铤而走险,率军南下啊。”秀保展开地图,指着统营半岛解释道:“正如我刚才所说,不管权憟如何分配兵力,他都不可能保住这片半岛,因此,所谓的率兵南下,只不过是他造成的一个假象,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以为他离开固城是去支援闲山岛,而不会想到他是想去漆川梁乘船逃跑。” “可漆川梁水路凶险,根本不适合航行啊。”高吉追问道。 “正是因为凶险,我军才会疏于防范,他才能有可乘之机啊。”秀保昂起头,长叹一口气,道:“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经秀保这么一解释,高吉总算是有些思路了,可是依旧有些疑惑:“他如果就这么跑了,岂不是置闲山岛和固城的鲜兵于不顾吗?身为都元帅,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知我等不可为而为之,此乃苦肉计也。”秀保摇了摇头,感慨道:“正因为你我皆想不到他会如此狠心,这才会中了他的计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要么是‘金蝉脱壳’,要么就是‘暗度陈仓’喽。” 高吉虽也是熟读兵书,但此刻和秀保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么多计谋秀保皆能分析的头头是道,高吉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兴许这便是智将的魅力所在吧。 “另外,你告诉高虎,让他攻克闲山岛后即刻前往孤岛,倘若如水殿下没能全歼朝鲜水军,那里将是他们西退的必经之路啊。” 第一〇九章 荡涤南疆 十二月二十七日清晨,统营半岛东岸,镇东码头。 一名两鬓斑白、穿着和服的老者,在数名随从的护卫下,匆忙登上停靠在岸边的一艘悬挂德川家纹的商船,悄悄驶离码头,朝着狭窄的漆川水道加速驶去。 老者迎着海风,伫立在船头,时不时地轻抚额头上紧蹙的皱纹,打理下略显凌乱的白发,双唇虽然几经微启,却终究是沉默不语,直到被告知船已进入漆川梁,心里才稍稍放松些,慢步退回船舱,端起酒杯自饮起来。 没过多久,想必是一个人喝酒有些无聊,老者便招呼门口的年轻侍从进屋和他对饮,侍从起初不敢,但在老者的再三要求下,终于还是在酒桌旁坐了下来。 “你说我这么做对么?”老者望着窗外的美景,低声问道。 对于老者突如其来的问题,侍从一头雾水,只好恭敬地小声询问道:“恕小人愚笨,不知大帅所指何事?” 腊月的海风甚是刺骨,老者拉下珠帘,转过脸看着侍从,语气深沉地问道:“我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兵马都元帅,抛下三千多将士还有老弱妇孺,孤身潜逃对么?” 侍从追随权憟多年,第一次看到这位名将如此狼狈地逃窜,心里虽然痛苦,但他知道,因为抛弃了固城、闲山岛的将士和百姓,权憟早已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这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到那时,恐怕这位权大元帅就真的没有勇气再战了。 想到这里,侍从咬紧牙关,从齿间艰难地蹦出了一句话:“时移事易,您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请不要太过自责。” “哈哈,好一个‘时移事易,迫不得已’!”权憟嘴角微颤,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笑容一爬上那张老脸,却整的比哭还难看。 侍从看得出权憟是在自嘲,可自己毕竟没读过多少书,终究不能说出什么大道理让他释怀,只好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相对于他的拘谨,权憟却显得很坦然,捋了捋洁白的胡须,感慨道:“撒这样一个谎还真是辛苦你了,当初劝我逃跑时,你父亲就曾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为了一时的义气而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固城是守不住了,可你却不能死,城丢了还能夺回来,人死了可就真的完啦。大王视你为肱骨,你若随我等殉城,朝鲜可就算是塌了啊。’正因为他的一席话,我才改变了主意,顶着临阵脱逃的骂名登上这艘船,这么做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朝鲜,为天下苍生啊。” “家父真是真么说的?”侍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权憟,不久便又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地说道:“属下明白了,请大帅放心,只要有属下在,一定保您安全返回丽水。”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那我就将这条老命交给你啦。”权憟再次扬起笑容,不过这次明显顺眼了许多。 临近九时,商船行过一处险滩,船夫对出来视察的权憟说道:“刚才那滩名叫龙虎滩,是漆川梁中最为凶险的河滩,过了它,不出两刻钟便能进入镇海湾,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便能抵达全罗左水营啦。”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权憟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的激动和兴奋,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毕竟穿越漆川梁乃是九死一生的险棋,稍有差池便将万劫不复,在确定成功脱险前决不能有半点马虎。 可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的哨兵摇响了警铃,冲着甲板上的众人呼和道:“不好啦,前方出口被倭寇水军封锁啦!” “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倭船?!”船夫惊讶道:“往日这条航路根本没有倭寇出没,难不成是…” “无需惊慌,别忘了我们现在日本商人。”权憟指了指船帆上的三叶葵,示意船夫继续前行,说不定那只是日军的运兵船,不是有意针对他们。 此时,漆川梁的出口处,九鬼嘉隆正站在“日本丸”的船头,举着南蛮镜,紧盯着迎面而来的“日本商船”,不时发出一阵冷笑。 “真是帮蠢材,”嘉隆挠了挠杂乱的络腮胡,得意地说道:“还敢用德川家的帆船,殊不知自从秀中殿下北上后,德川家的一切海运全都交由本家负责了么?”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嘉隆嫡子守隆一边擦拭着太刀,一边应和道:“自从元均上台,有几次是主动出海作战的?那些德川家的商船想必也是李舜臣在时截获的吧。” 嘉隆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赞叹道:“主公真是再世诸葛,料事如神啊,竟料到权憟会铤而走险,东出漆川梁。这般机智,我嘉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要不然能当我等的主公么,”守隆随意说道:“弓足轻、铁炮足轻都已埋伏妥当,待会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以检查为名登船,如果不成,再发起进攻,争取将损失减少到最小。” “不愧是我嘉隆的儿子啊,不过这船都快到了,你还是先把刀收起来吧,省的让他们起疑心。” 守隆觉得有理,连忙收刀入鞘,这时,商船与嘉隆的距离已不足百米,一切都似乎按照各自的想法进行着。 而在此时,统营半岛上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经不住岛清兴和青木一矩的轮番进攻,早上八时许,固城守军开城投降了,那位年轻侍从的父亲,也是水军右翼大将史天柏的兄长,固城府使史天虎以下十八名将领被迫自杀殉国,但却以此保全了百姓和士兵的性命,不可谓不光荣。 而护送权憟南撤的一千多名士兵,在抵达闲山岛之前便得知水营已被攻克,没办法,只好掉头返回固城,可行至一半,又遇到了溃逃的鲜兵,得知固城亦已失守,守城将领全部殉国。震惊之余,在参将的率领下,决定退往闲山岛以西的弥勒岛水寨,搭乘哨船潜逃。 谁知此时弥勒岛守军早已投降,战船亦是被日军抢夺一空。面对空荡荡的水寨,一部分人选择了跳崖殉国,大部分人则是折回闲山岛,向日军发起自杀式进攻。 上午九时许,闲山岛外围,在大筒备和铁炮队的攻击下,这残余的六百名全部阵亡,又过了两刻钟,位于城浦里的最后一处鲜兵据点亦被拔除,自此,闲山岛水营全部沦陷,顺天以南再无朝鲜水军横行。 第一一〇章 孤岛受围 木岛、孤岛、加德岛互成犄角,是闲山岛的东部的天然屏障,一直都是朝鲜水军的前沿阵地,深受李舜臣重视。可元均上任以来,面对来势汹汹的日军,非但不加强三岛的防御,反而施行消极防御政策,收缩防线,撤出驻军,拱手将三岛交给了日军。 闲山岛的东大门也就是釜山的西大门,日军显然意识到了三岛的重要性,故而在每座岛上都囤有重兵,其中加德岛为岛津义弘据点,驻兵七千,;木岛为岛津忠恒据点,驻兵三千;孤岛为毛利秀包据点,驻兵两千。此番海战,义弘父子率三千人奔赴影岛,防守重任自然是落到了秀包肩上。 毛利秀包又名小早川秀包、大田秀包,本是毛利元就第九子,起初过继给了大田家,成为大田家家督,因而一度改名大田元纲;此后不久,由于其母出自小早川庶流,再加上隆景膝下无子,故而成为自己兄长的养子,改名小早川元总;最后,由于秀秋继承了小早川家业,没办法,只好恢复本姓,期间又获得秀吉赐字,最终才改作毛利秀包。可能是出于对秀包的安抚,秀吉不但将筑后七万五千石赏赐给他,还将“羽柴”苗字赐下,不久后更是为他讨要了个“侍从”的官职。由于本城位于筑后久留米,故而世人皆称之为“羽柴久留米侍从”,也算是毛利家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了。 不过秀包对海战却不太在行,要不然秀秋也不会安排岛津父子和他一同宿卫三岛了。此番听闻朝鲜水军将要经过孤岛,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早就听闻朝鲜水军勇猛,如果真的出海拦截,纵使有百艘战船,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如果避而不战,那无疑是违抗军令,秀秋那边我交不了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派家臣前往影岛,请岛津父子火速回岛,协助自己阻击朝鲜水军。 可当时岛津家正参与对崔琦本阵的围攻,没办法抽身回防,不得已,才奏请孝高,希望由他出面,邀请秀保参与对朝鲜水军残部的阻击。 秀保本意只是想将闲山岛这枚钉子拔出,至于朝鲜水军,虽说时常对泗川进行骚扰,但其主要袭击对象还是釜山,特别是元均上台以来,几乎是和秀保达成了和睦,而将矛头对准秀秋,否则秀保的城防计划也不会那么容易实施。况且秀保的防区仅限于泗川海域,着实没必要费力不讨好地远征釜山,这场仗不管输赢,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完全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考虑到可以借此机会和西国大名打好关系,秀保还是指示高虎在结束闲山岛讨伐后,挥兵东进,前往孤山增援秀包。 正当高虎率领东南水军主力抵达孤岛时,小笠原末由的追击部队在木岛外海遭遇了史天柏率领的右翼水军的反击。 正所谓狗急跳墙,更何况末由面对的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匹被逼急了的恶狼呢。其实早在追击之前,便有将领劝说过末由,说是穷寇莫追,况且船队已是实力大损,若到时候敌人反应过来,反戈一击,以这仅剩的二十余艘战船,根本不可能承受住数十艘板屋船的攻击。 可末由哪里听得进去,他认为让敌人突围完全是自己防守不力所致,自己必须将功赎罪,给秀秋挽回面子,否则以他的性格,自己这个家老的职位可就不保啦。 没办法,既然大将发话了,麾下诸将也只好领命随行,于是乎,末由率领着二十余艘战船紧追着朝鲜水军驶离影岛,向着三岛海域行去。后面也就不必多说了,待行至木岛海域,朝鲜哨船回报,说是日军的追击部队只有两艘安宅和二十艘关船,主力船队正在和崔琦本阵交战,暂时未追出影岛。 得此消息,史天柏当即决定率右翼船队展开反击,剩余船只则跟随严梦青先行一步返回闲山岛。 虽说史天柏麾下仅有十八艘战船,且兵源损失严重,但正所谓哀兵必胜,面对咄咄逼人、非得置他们于死地的日军,这支船队上的每一位官兵皆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全速向末由冲去。 末由没想到鲜军会主动发起攻击,由于己方火器方面缺乏优势,很快便被史天柏部压制住了,不到两刻钟,近半数战船起火沉没,末由的座舰也是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见此情形,木岛守军立刻前往孤岛求援,在秀保的应允下,高虎亲率东南及三岛水军主力,合计三百艘战船,浩浩荡荡地驶出孤岛水寨,绕过木岛,朝着史天柏左后方攻去。 史天柏仅损失了一艘战船便完成了对末由残余八船的包围。看着被死死压制在包围圈中央的末由,史天柏不禁开怀大笑道:“尔等不自量力,落得如此结局亦是咎由自取,总大将何在?若肯当众刎颈,本将大可放汝麾下将士一条生路!” 听了史天柏的条件,末由身子不禁一震,思量片刻,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独自来到船头,对前方战船上的史天柏喊道:“贵国沐德承义,向来以小中华自居,鄙人答应您的条件,愿意以死换麾下将士一条生路,相信将军也一定会言而有信,不会出尔反尔。” 末由甫一说完,众将士皆跑上前去,护卫在其身旁,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尽。尤其是末由的嫡子小笠原忠清,更是将其配刀夺走,宁愿替末由去死。 见此场景,史天柏冷哼一声,啧啧嘲讽道:“都这时候了,还搞什么父慈子孝,本将才不管你这套,末由老儿,趁本将心情尚好,痛快给个回复,否则,要你们全都下去给崔将军殉葬。” “呵呵,好大的口气啊。”说话间,一阵冷笑由远及近,夹杂着海浪声传到了史天柏的耳畔。 “是谁?不想活了吗?!”史天柏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本想辱骂一番,可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大惊失色,哆嗦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倭国水军!” 听史天柏这么一说,不论是鲜兵还是日军,皆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只见三百余艘各式战船,在三艘大安宅船的率领下,摆开三叠鱼鳞阵,浩浩荡荡地从西北方向往战场驶来,一路上乘风破浪,碧波四溅,洁白的风帆犹如巨浪般遮天蔽日,前赴后继地向史天柏袭来。 “父亲大人,看到那风帆上的家纹了么?”忠清激动地指着行驶在最前面的一艘安宅船说道。 “为父看到啦,这应该是太阁殿下的五七桐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末由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将五七桐和五三桐弄混。 “这铁定是五七桐啊,”忠清坚定地说道,“孩儿记得,五七桐乃是丰臣家独享的荣耀,此番太阁并未亲赴现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啦。” “照你的意思,这莫非是大和大纳言的水军?!”末由不禁唏嘘起来。 (这是我用手机写的,这几天被坑了,晚上十一点睡,早上几点起?你们猜,不是四点半,不是四点,而是三点!没错,你没有听错,就是三点!纯比利时工艺打造,八心八箭,这就是属于熊仔的,货真价实的三点,值得你拥有!!) 第一一一章 尘埃落定 虽说秀吉曾经称呼秀保为“近江大纳言”,以使其和秀长区分开来,但随着南近江领地被收回,这个称呼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不过也正是由于那次削封,以及稍前的那场冲突,使得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郡山城的纨绔子弟,特别是秀保在东海道以及会津的出色表现,使得众人有理由相信他会成为秀长的接班人,“大和大纳言”的光环也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大和丰臣家第二代当主头上。 正如忠清所说,五七桐乃是天皇赐予秀吉的家纹,虽说秀吉后来又琢磨出了所谓的“太阁桐”,但五七桐纹仍然是只有丰臣家才能享用的荣耀。因此,天底下除了丰臣宗家,就只有秀长一系的大和丰臣家才能得此殊荣。至于五三桐,那就是大路货,只要秀吉高兴,就连万石知行的小大名都能获得,更别说是家康这样的强势大名了,那几乎是人人有份,也正因为如此鲜明的对比,才足以体现丰臣家的尊贵。 “父亲大人,不仅是侍中殿下,还有宗家的水军呢!”忠清兴奋地伸出手,指着右侧的那艘大安宅说道。 末由顺着忠清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数十艘印有“一文字三星”的战船,拱卫在东南水军的右侧,随着大部队踏浪而来。 “嗯,看来是侍从殿下的孤岛水军,这下我们有救啦。”末由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眼角竟渗出了几滴眼泪,也真是难为他了。 相对于日军的士气大振,朝鲜水军却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般,全都僵住了,逃也逃不了,打又打不过,这一刻,他们的性命已经完全掌握在日军手里了。 这时的史天柏,脸上早已不见了刚才那份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木讷、是深深的恐惧,他就像是个木头人般站立在甲板上,直到高虎喊话,才反应过来。 “这位便是史大人吧?”高虎居高临下,冷冷地询问道。“在下正是史天柏,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史天柏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勉强回答道。 “我乃是泗川守备大将、丰臣大纳言秀保麾下的藤堂高虎,你我都是武夫,废话不多说,就请阁下放下武器,随我回泗川吧。”高虎严肃地看着史天柏,语气强硬根本容不得他讨价还价。 “放下武器?”史天柏冷哼一声,说道:“我愿以死换取部下生路,但是让我投降,哼,阁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果然是条汉子,真是像极了令兄啊。”高虎轻轻鼓掌,假意称赞道。 听到他谈及史天虎,史天柏心中顿时走了不好的预感,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兄长怎么了?” “呵呵,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我们没拿他怎么样,倒是他自己想不开,非要自杀殉国,我只要由他去了,真是可惜了。”高虎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就好像跟史天虎很熟似的。 “兄长被你们逼死了?难道说,闲山岛已经……”史天柏“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他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天的功夫,偌大的闲山岛就丢了,兄弟二人也就此天地相隔了。 也许是怒火攻心,史天柏眉头一皱,“噗”地吐出大口鲜血,躺倒在了甲板上。众将见状立即上前将他扶起,士兵也是愤怒不已,冲着高虎大声辱骂起来,说什么也不愿当投降。 见此情景,高虎不怒反笑,调侃道:“不错不错,有骨气,我高虎佩服,可这又何必呢,想想看,你们那个都元帅,还有那个姓严的将军,不都投降了么,你们还这么固执干嘛呢。” “你说什么?元帅和严将军投降了?!不可能!”史天柏刚刚有所平静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他推开身旁诸将,费力地站起来,大声驳斥道:“他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绝不可能投降苟活的,你们就不要乱我军心了。” 见史天柏不愿相信,高虎只好耐心劝说道:“你试想一下,我有必要骗你么?就这这十几艘船,我根本不看在眼里,因为敬重将军忠勇,我才好言相劝,请你不要冥顽不灵,害得我们都下不了台可就不好了。” 听高虎这么一说,史天柏心里还真是升起一团疑云,禁不住追问道:“你说他们已经投降,可有证据?” “证据?”高虎明白,他既然这么问,想必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了,于是赶忙回答道:“你们那位权憟元帅今晨化妆成日本商人,试图潜出漆川梁,结果被我军左翼大将九鬼嘉隆擒获,目前已被护送到泗川好生照看了;至于那位严将军,确是我来的路上撞到的,起先也是反抗了一阵,不过在被我军包围后也是选择了投降,半个时辰前,我已命右翼大将堀内氏善将其和部下送往泗川了,现在差不多该到闲山岛了吧。对了,我将他麾下的那几十艘战船一并带来了,你若还有顾及,大可派人随我前去孤岛查看。” “不必了,”史天柏挥了挥手,闭目沉思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主力已没,主帅已降,再战下去也没意义了,既然如此,我愿率部下投降藤堂大人,还请您放他们条生路,史某感激不尽。” “将军,降不得啊!”史天柏刚一说完,船上将士便涌到他身旁,纷纷劝说他立战到底,绝不能做亡国奴。 史天柏却铁了心,根本不愿听他们多说,反而低声规劝道:“我们落得这个下场,还不是因为严梦青?现在他投降了,我们又岂能白白送死?我这次投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去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顾民族气节,甘当倭寇走狗,如果他真是卖国贼,我一定要替朝廷斩了他。” “此外,”史天柏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元帅救出来,这才是最重要的。”此话一出,众将皆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应允。高虎虽然听不清,但看到史天柏劝说成功,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就这样,史天柏命令将士放下武器,按照高虎的要求登上准备好的几艘关船,在日军的监控下朝着泗川海域驶去,这场震惊东亚的大海战终于以日军的完胜而落下帷幕,可这只是个开始,庆长之役的好戏仍在上演。 第一一二章 明君暗主 二十七日傍晚,船队抵达孤岛,毛利秀包于岛西水寨设宴款待高虎和末由,作为降将的史天柏本应入席,可顾及到末由的颜面,高虎还是将一众降将另外安排在一处就餐,末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加之方才的救命之恩,更是对高虎平添了几分敬意。 大殿之内,秀包居上座,高虎和末由分列左右,其余将领亦是按照官位高低坐于两侧,此番劝降史天柏,算是给这场海战来了个完美收官,诸将兴奋之情自不必说,席间把酒问盏,觥筹交错,上至秀包,下至殿外武士,皆是不分尊卑开怀畅饮,此情此景好不热闹。 为了感谢高虎的搭救之恩,末由及麾下众将频频举杯敬酒,高虎也是来者不拒,连饮六盏依旧是面不改色,如此酒量博得在座众人连连称赞。 正当末由端起酒盏,准备再次敬酒时,位于上座的秀包想必是喝醉了,竟踉踉跄跄地来到末由身旁,一边勾着他的肩膀,一边胡乱说道:“民部大人,别怪我多嘴,有件事必须要提醒你一下。” 末由可没醉,知道秀包在说醉话,便假意应承道:“侍从大人有话请讲,在下一定悉心受教。” 秀包随意将酒盏扔到地上,慢悠悠地说道:“方才从如水殿下的使者口中得知,此番影岛之战,朝鲜水军是从你的防区突围成功的?” 末由突然身子一怔,点头称是,秀保不由得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虽说侍中殿下派兵配合,没让这支残敌逃脱,但你手下的八十余艘战船,现如今只剩下七艘了,如此败绩,金吾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 听到秀包这么说,末由连忙解释起来:“在下作为监军,落得如此下场确是丢了主公的面子,可大人您想一想,凭我手上的八十艘战船,又怎能抵挡住整支朝鲜水军的冲击呢,敌军发动了四次突围,期间竟没有一支船队前来支援,您说这能全怪我么?” “你听我把话说完,”秀包挥了挥手,见末由停住了,便继续说道:“金吾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他不在乎过程,只看重结果,因此,在他眼里,你就是个败将,丢他脸的败将,照我看来,您这首席家老的位子恐怕不保喽。” “不可能!”末由打了个冷战,顿时酒气全无,厉声反驳道:“我是先主公钦命的宿老,主公绝不会这么对我!” “呵呵,民部还真是天真啊。”秀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您以为金吾为何让您担任监军,那就是明升暗降,省得您在他眼前晃悠,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主公怎会这么认为?”末由完全不相信秀包的话,作为两代老臣,不论是侍奉隆景还是秀秋,他都是鞠躬尽瘁,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这样一个评价,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本来不想说的,可我实在不想您到时候当众出丑,才不得不透露一二。”秀包继续说道:“金吾年轻气盛,自然不愿被人束缚,而您自认为是首席家老,事必躬亲,怎能不让他厌恶?明国有句俗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想郡山城的侍中殿下,继位之初,便将秀长殿任命的老臣尽数撤换,方才有今日之成绩,金吾一直以侍中为榜样,自然也想像他那样雷厉风行,开创自己的事业,在这种大背景下,你们这些老臣也都显得多余了。” “照您的意思,这场败仗早在主公意料内了,是他故意刁难我?”末由声音有些颤抖,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最终竟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换做谁都不会甘心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秀包摇了摇头,“战场上瞬息万变,金吾再怎么聪明也不会设计得如此巧妙,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让你担当监军只是想疏远你,只不过这次战败恰好给了他借口,可以提前赶你下台。” “说白了,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但是既然来了,他肯定会好好利用的,所以,还请大人好好考虑一下,看看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曾经也是备后中纳言的养子,是您一手带大的,实在不想看着您遭人非难,这才冒险将实情告诉您。” 末由紧闭双目,不断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发出声来:“我知道了,多谢大人直言相告,剩下的就让在下自己来处理吧。” 见末由脸色不悦,秀包也就不再言语,退回上座和近侍对饮起来。 两人的对话,高虎听得是一清二楚,看到末由愁眉不展,便凑上前去劝慰道:“大人的心情在下感同身受,承蒙侍中殿下厚爱,高虎当初才能继续在家老团中任职,可好多老臣却没有我这样的运气,大都被外放地方,永远革除在决策层之外了。” “这件事在下也有所耳闻,”末由点了点头,“听说太阁殿下还为此夸赞侍中,说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像啊。” “没错,太阁是这么说过,可这般魄力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得来的。”高呼特别强调道。 “此话怎讲?”末由不解的问道。 “侍中虽说也是年轻气盛,可他却和金吾不同,很难受他人左右,自己认定的事情,即便再难也要完成,如果现在难以完成,他可以忍,但是绝不会放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羽田一族就是一个典型,继位之初,迫于压力,侍中殿下并不敢对他们下手,可是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便毫不留情地将其铲除,这其中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还需要忍耐和克制,这两点也是金吾所不具备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金吾拿侍中为榜样,而非侍中拿金吾为典范。” 听完高虎这么一席话,末由再次陷入了沉默:何谓明君,何谓暗主,成大事者能受胯下之辱而不怒,忍十年之仇而不晚,侍中就是这样的人啊,他的那番魄力又岂是金吾所能比拟的? 只听“噗通”一声,末由朝高虎重重磕了个响头,正色请求道:“在下想拜见侍中殿下,恳请佐渡守代为引荐。” 第一一三章 双喜临门 承受如此大礼,高虎哪还有理由拒绝,没办法,只好答应末由的请求,邀请他随船一同返回泗川城,当面觐见秀保。 这天对秀保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不仅缴获六十艘战船,俘虏了朝鲜兵马都元帅元均,还得到了来自郡山城的喜讯,说是经大夫诊断,菊姬已怀有三个月身孕,可见秀保出征前的那次临幸还是很有效果的。 闻此消息,泗川城内上至秀保,下至足轻皆是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加之还有三天便是新年,更使得众人心情大好特好,消息刚一放出去,泗川旧城的桑山重晴,昆阳砦的铃木重朝快马加鞭赶往新城,献上第一份祝福,而固城的岛清兴,闲山岛的青木一矩,晋州的福岛高吉以及南海岛的桑山一重由于军务缠身不能赶回,便派人送来书信以示祝贺。可见,这个孩子寄托了整个大和丰臣家的期望,也让众人对本家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当天傍晚,高虎率领抵达闲山岛水寨,由于大部分设施遭到毁坏,无法容纳如此多的战船,于是船队继续西行,在泗川西南的昌善水寨停靠休整。 得知高虎在昌善登岸,秀保特命那须资吉率马廻众前往迎接。随着船队的驶近,岸边的景色尽收眼底:宽广开阔的泗川港,星罗棋布的大安宅,随风飘扬的五七桐,威严肃穆的马廻众,这一切无不让末由叹为观止,尚未见面便对秀保产生了几分欣赏和敬畏。 “在下素以为釜山乃是朝鲜第一大港,今日得见泗川,方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末由双手扶着栏杆,迎着海风感慨道。 “民部过奖了,”高虎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釜山乃是征韩大军根本所在,泗川不过是一介小港,又怎敢和金吾殿下的本城相提并论。” “话可不能这么说,釜山虽是三军粮草集散之地,可泗川更是顺天、马山两大据点的关键所在,要论轻重,两者还真是不相上下啊。”末由本是实话实说,却像是有意奉承般博得高虎一阵欣慰。 “既然您这么说,高虎也就只好实话实说了,文禄年间,釜山作为九州四国水军的本据地,自是应当建设得宏伟壮丽,而当时的泗川,不过是岛津家的一个据点,并没有太多战船停泊,因而无需大兴土木。” “可现在不同了,侍中接管了泗川,而且我们大和丰臣家有了自己的水军,你也看到了,不论是规模还是实力,我们的水军都丝毫不逊于釜山水军,因此,我们完全有必要扩建港口,修缮城池。当然,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是在下,而是侍中殿下,早在三路大军开始北伐之时,他便命我等着手修建。现在不仅是泗川港,就连四周的防御阵地也已是翻修一新,这其中的曲折绝非常人所能想象啊。” “如此大规模的工程想必要耗费不少钱粮吧?”末由试探性地问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怎会用‘曲折’来形容这项工程呢,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当时的投入现在已经初见回报,应该能堵住那些老家臣的嘴了吧。”高虎不想让末由知道得太多,这边刚一说完,便匆匆结束交谈准备下船去了。 “佐渡守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菊御前已经怀上了少主,足足有三个月呢,主公正忙里忙外布置厅堂,实在抽不开身,特让卑职前来迎接您。”刚一见面,资吉便等不及地将这个喜讯告诉了高虎。 “资吉你也真是的,与一(资吉的嫡子)诞生时都没见你这么兴奋,况且孩子尚未降生,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少主啊?”得知菊姬怀孕,作为实际上的首席家老,高虎自是激动不已,可高兴之余也不忘调侃下眼前这位马廻众总队长,他可是在秀保之前便喜得嫡子啊。 当初担心这是对主家的不敬,资吉差点将与一杀死,好在其妻抱着孩子拜见秀保,让资吉挨了一通训,这才挽救了那须家的仅存血脉。 资吉的兄长,拥有下野国五千石知行的那须资景,因为外出狩猎时被猛虎所伤,不能生育后代,故而希望将资吉的嫡子收为养子,继承那须宗家,为表诚意,资吉之父资晴,特别将那须家历代当主的通称“与一”赐给了他。 资吉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被赶出家门,现在又想将嫡子迎回下野,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和兄长?即便是继承宗家当主之位,资吉也不稀罕,他现在可是岩室一万两千石的大名,怎会为了下野那五千石将嫡子交出去?况且那须家现在是強枝弱干,所谓的宗家不过是虚名罢了,等你资景一死,我纪伊那须家不就顺理成章地继承宗家了,何须将嫡子交予他人。 可秀保却不这么想,作为下野名门,底蕴深厚,怎能轻易断绝家名,况且还有五千石封地呢,有这颗钉子安插在家康头顶上,再联合宇都宫以及蒲生家,获取关东的情报便容易多了。因此,秀保亲自出面,调节兄弟两人的关系。资景也并非不识时务,迫于秀保的压力,不得不采取折中的方法,将资吉收为养子,待自己百年之后,由资吉继承那须宗家,以实现那须家的统一。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资吉对这个嫡子的宠爱与日俱增,关怀更是无微不至,知道高虎是在调侃自己,不怒反笑,点着头说道:“与一顽皮的很,卑职早就不想要了,他咋能和少主比啊,请大人相信卑职,御前怀的肯定是少主,肯定是!” “行啦,别贫嘴啦,赶紧带我前去觐见主公,旁边这位大人可是怠慢不得啊。”高虎拍了下资吉的脑袋,微笑着说道。 “哈,卑职这就领您去御殿。”说完,资吉命马廻众牵出两批战马,分别交予高虎和末由,自己则是和诸将紧随其后,沿着中央大道向泗川内城行进。 而就在此前一天,毛利秀元率领三万五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清州城,守将陈愚忠和杨元率领重蹈全州覆辙,带着三千明军仓惶逃往公州。 第一一四章 勾心斗角 秀元本以为明军会在清州城组织抵抗,故而准备召回锅岛父子再行北上,可谁知忍者来报,陈愚忠早就被日军吓破了胆,主动放弃清州城并向公州撤退。秀元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抢占清州。 之所以如此急迫,乃是因为得到消息,说德川秀忠所率领的中路军于两天前发动鸟岭合战,斩杀明军一千五百余人,现已突破鸟岭防线向忠州挺进。 忠州位于清州之北,秀忠的意思很明显,那便是抢在秀元攻取清州之前攻占忠州,抢在秀元前面攻入京畿道以谋取战功。当初本就商量好的,两路大军先在清州会师,之后再北上攻打忠州、突入京畿道,可如今秀忠自行其是,准备抛下西路军独领头功,自是将秀元气得咬牙切齿:“近卫中将欺人太甚,吾必不让他得逞!” 按照秀元的设想,忠州的茅国器部三千人、吴惟忠残部一千五百人,应该能拖延秀忠一到两天,况且刚刚结束的鸟岭合战中西路军伤亡颇大,绝不会立即展开对忠州的进攻,这样粗算下来,秀忠攻克忠州大概需要五天,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火速北上,赶在秀忠之前攻入京畿道,完成阶段战略目标。 于是,抵达清州的第二天,秀元便全军出击,直奔忠清道北部最后一座重镇——天安。可抵达城下时秀元发现,这里城门大开,守城明军早已不知去向。询问俘获的朝鲜义兵方才知道,早在全州失守时,麻贵便命忠清道的明军撤回京畿道,准备在汉城与日军决一死战。 “这么说,忠清道的明军全都撤退了?”秀元心中仍有一丝疑虑。 义兵慌张地点了点头,唯唯诺诺道:“正是,就在前天,刚刚有一批明军从公州撤退到此,小的当时还给他们准备干粮呢。” “公州的明军?应该是陈愚忠和杨元吧,看来还真是准备固守汉城了。”秀元小声咕哝着,心里多少是放心些了。 就在这时,却有个不祥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秀元当即揪起义兵的衣领,厉声斥问道:“照你的意思,忠州的明军也已经撤退了?” 义兵本就胆小,经秀元这么一吓,更是小便失禁,不自觉地跪了下来,边哭边回答道:“将军饶命啊,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跟小的无关啊!” “什么?三天前?三天前茅国器就撤退了?”秀元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我还是棋差一招啊!” 义兵不知秀元为何如此沮丧,但又怕他迁怒自己,只好将所知实情合盘托出:“小的虽不知道谁是茅国器,但能确定那支明军绝对是从忠州过来的,不过他们并没有一次性撤退完毕。” “没有撤退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秀元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只要忠州还有人,秀忠就绝不可能轻易通过。 义兵稍稍抖了抖裤子,怯怯说道:“因为就在前天晚上,还有一支上千人的明军从东面赶来,那个领头的军官姓吴,说是想在这里补充些粮草,可是当小的告诉他忠州的军队已经北撤时,就连夜带着部队沿北面小路追去了。” “该死,那肯定是吴惟忠的鸟岭残部!”希望终于破灭了,秀元一脚便将义兵踢翻在地,转过身对诸将说道:“看来忠清道的明军昨天便都跑光了,按照中将的行军速度,现在肯定已经占领忠州了,既然如此,我军就停止北上,在此处驻扎吧。” 一听说要在天安驻扎,全军哗然,包括加藤清正在内的大多数武将均表示不解,眼看着就要攻入京畿道了,怎么说停就停呢,再说了,就算秀忠占领了忠州,也不代表他会率先进入京畿道啊,毕竟那里离两道边界还有一段距离呢。 可秀元就是铁了心要在天安驻扎,直到被众将烦得不行,才勉强道出了实情。 “在座各位,谁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北进,将要面对的是哪座城池?”秀元一脸平静,时不时地拨弄着军配上的缨缀,较刚才倒也显得坦然了许多。 “再往北就是京畿道的南大门平泽,离这里不过三十余里。”清正脱口而出。 秀元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平泽,那你知道京畿道的东大门是哪里么?”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竹山城么,离忠州可是有五十多里啊。”清正随口说道,看来他对朝鲜真是相当了解。 “你来说说,平泽和竹山有什么区别?”秀元和蔼地问道。 “区别很明显,一座是平城,易攻难守,一座是山城,易守难攻,正因为这样,末将才认为您能早中将一步攻入京畿道啊。”清正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他看来,天安离平泽近,忠州离竹山远,平泽是平城易于攻打,竹山是山城一时半会难以攻克,这些条件都对西路军有利,不出意外的话,肯定能在秀忠之前抢得头功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秀元笑了笑,望着军营两侧的将领问道:“诸位也是这么想的?” “哈,吾等认为肥后守所言极是。”在座将领皆低头回答道。 “唉,正是因为‘所言极是’我才更不敢举兵北上啊。”秀元站起身,指着地图上平泽城的位置解释道:“你们看,如果按照当前的形势,我军必定会在近卫中将之前突入京畿道,可之后呢?乌山、水原可都是一等一的坚城,特别是水原,那里可是比当年的晋州还难攻克啊。” 说完,秀元有将军配指向竹山,继续说道:“你们再看看竹山,由此进攻汉城也是要经过乌山和水原,如果我们费劲功夫、损兵折将攻下这两城,岂不是用自家兄弟的鲜血给中将他们铺路?” “你们也知道了,明军现已全部回防汉城,倘若我们孤军深入,连续突破乌山、水原两道铁桶防线,到达汉城时也只是自取灭亡啊。而中路军却不同了,虽说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走,但却保存了实力,等到我们和明军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他正好坐收渔利啊。” 听到这里,众将无不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秀元小小年纪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密,难怪被秀吉委以重任。 “当初您可是拼了命地想跑在近卫中将前面啊,怎么突然间想通了呢?”清正好奇地问道。 秀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微笑道:“说来惭愧,要不是明军北撤,我还真想不到这点,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总算没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那就按您的意思,把这条路让给中将他们呗?”清正悠悠地说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亦是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此时,泗川城御殿,秀保在一之间招待大胜而还的水军诸将领,以及末由和他的嫡子忠清。 “民部从釜山来,不知金吾殿下身体可好?”秀保一边敬酒一边寒暄道。 “托您的福,金吾殿下身体康健,就是酒色沾得有些偏多了。”末由回敬秀保一杯,恭敬地回答道。 “呵呵,都是年轻人,沾点酒色在所难免,您看看我,到现在都纳了五房妻室了,不照样好好的,您是备后中纳言钦命的辅臣,关心金吾的日常起居是分内的事,不过只要他不是嗜酒好色,就不必过多苛责,以免伤了和气。” “伤了和气?”末由心中“咯噔”了一下:“难道这位侍中殿下早就知道我和金吾不和了?” 第一一五章 老臣之苦 “殿下说的是,可金吾并非好色那么简单啊。”末由轻声叹息道。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秀保知道末由想说什么,但还是假意询问,他就是想看看末由对秀秋到底厌恶到何种程度,能把那件事给抖出来。 “并非贪恋女色,”末由欲言又止,可是考虑到秀保才是自己将来的主公,便也只好道出了事情:“金吾他,他是有龙阳之癖啊。” “龙阳之癖?!”在场诸将皆是惊讶不已,不过他们惊讶的并不是秀秋这个特殊癖好,而是末由竟丝毫不顾及主公颜面,将家丑宣扬出去。 对于这种不忠的行为,许多人当场表示出对末由的不满,尤其是桑山重晴,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更是厉声责备道:“民部可是小早川家的首席家老啊,怎能贸然将家丑公之于众呢,实在是有负备后中纳言重托啊。” “就是啊,即便这是真的,阁下也不能当着我们这些外人的面乱说啊。”铃木重朝也跟风附和着,可一想到秀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癖好,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末由早就料想到众人会是此等反应,但这都不是他在乎的,他唯一在意的乃是秀保的回应,如果这位大和大纳言真的有意招揽自己,定会出面替自己解围,相反地,如果他想挑拨自己和秀秋的关系,借此向秀秋示好,那么他也会加入这些人的行列,毫不客气地斥责自己的行为。 可让末由困惑的是,此刻的秀保既没有制止家臣的喧闹,也没有开口斥责自己,只是面带微笑地低着头,随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后来末由才知道,那折扇是秀长的遗物。 “侍中殿下,家父乃是小早川家的宿老,您的这些家臣太过分了吧?”忠清终于忍不住了,跪坐到大殿中央,轻声质问起了秀保。 “休得无礼!”末由怕忠清引起家臣公愤,当即大声呵责,不过看到秀保并不在意,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些。 “好啦诸位,能不能听我说几句?”终于,秀保抬起了头,环视一周后平静地说道:“金吾喜好什么厌恶什么都与你我无关,民部既然肯将此等秘密告知我等,可见他对我们大和丰臣家足够的信任,既然这样,我们又怎能反过来斥责他呢?” “可是主公,民部与本家素无瓜葛,是出于什么原因信任本家呢?”高虎终于插嘴了,他这个问题若是别人提出来倒也十分合理,但是从知道末由来意的高虎嘴里冒出来,有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了。 “问的好,”秀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故作疑惑地看着末由,轻声问道:“那就请民部说说,为什么如此相信本家啊?” “为什么?”末由用恳求的眼神望着高虎,希望他能给自己助力,可高虎却将头扭到一边,和桑山重晴小声交谈起来,顿时让末由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准确地说,是被高虎耍了,可明白了又能怎样呢,都到这一步了,唯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否则就真可能成为丧家之犬了。 “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羡慕,”末由头冒虚汗,匆忙组织起语言,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在孤岛时,佐渡守和外臣讲述了殿下的许多传奇经历,从那时起,外臣便对您心生景仰之情,更是对在座诸位能有这样一位主公而羡慕不已,实不相瞒,外臣此次前来,就是希望能入得殿下门下,为大和丰臣家肝脑涂地,竭诚奉公。” “好一个‘肝脑涂地、竭诚奉公’,”没等秀保发话,桑山重晴便侧过身面向末由,冷冷地说道:“您可是小早川家的首席家老啊,竟敢背着金吾殿下说出这番话,难道不知道何为忠臣不事二主么?” “呵呵,忠臣不事二主是不假,可桑山修理也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吧?”末由方才已是心慌意乱,捉襟见肘,重晴的这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宣泄的机会,也好借此向秀保说明真相,免得遭众人误解。 “我小笠原氏背井离乡流落近畿,幸得元就公赏识而出仕毛利家,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先父贞种起,便是竭诚奉公不敢有半点松懈,到后来划归备后中纳言麾下,先父仍是教导我牢记毛利家的恩情,决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因此,从那时起,我便忠心侍奉中纳言,一如侍奉元就公般谨慎恭敬。” “也正是因为忠心可鉴,先父和我才能接连被提拔为家老,中纳言临终前更是将辅佐金吾的担子放在了我肩上,让我以宿老的身份执掌小早川家。” “既然如此,您有为何要离开金吾殿下呢?”也许是听出末由有难言之隐,重晴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不是说了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金吾年轻气盛,性情浮躁,哪会听得进我们这些老臣的忠言,再加上他悄悄培养亲信与我等分庭抗礼,这小早川家早已没有我末由的容身之所啦。”说到这里,末由长长地叹口气,在座众人也停止了交头接耳,要么抓耳挠腮要么沉默不语,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 “金吾的亲信,民部指的是山口玄蕃头吧?”见众人不说话,秀保用一慢悠悠的语气打破了僵局。 “殿下认得此人?”末由没想到秀保会认识这位小早川家的后起之秀,不免有些惊讶。 “既然民部不否认,那我也就明白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吧,至于金吾那边,我派人去告知一下便是了。”秀保淡然地说着,似乎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可这份淡然却让在座的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敢问主公,那位山口玄蕃头究竟是何人,臣出仕至今都未曾听说过啊。”高虎着实按捺不住好奇心,非得问个明明白白。 “那厮也叫山口正弘,就是一个‘三姓家奴’罢了,民部受此人排挤哪还有好日子过?”秀保忿忿不平道:“干脆把名字改回去,还叫小笠原隆清,也算是和小早川家做个了结吧。” 第一一六章 信州黄忠 “三姓家奴?改名?了结?”在座众人显然没有跟上秀保的思路,纷纷小声嘀咕起来,就连作为当事人的末由,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措不及防,怯生生地试问道:“殿下愿意接纳外臣了?” “怎么,不愿意了么?”秀保恢复了平静,和蔼地问道。 “主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请务必告知臣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重晴等人躬身询问道,对眼前这一幕还是没反应过来。 秀保本不愿多说,毕竟那算是小早川的家事,可顾及到重晴等人的颜面,还是简要地介绍了一番:“那山口宗永原名山口正弘,其父山口光广本是大内家臣,主家灭亡后投奔了大友家,宗永作为大友义统近臣时被太阁赏识,进而辅佐石田治部参与了九州的检地,此后又被隆景殿下纳入麾下,成为了金吾的近侍,这就是为什么我称其为三姓家奴了。” “更易主家虽为人不齿,但当今之世亦有不少,小到多闻山城的松永久秀,大到一统中国的毛利元就,不都曾经徘徊于多股势力之间,默默发展壮大的么,就这一点来看,倒也无可非议啊。”重晴到底是老臣,下克上的事情见识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秀保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要只是三易其主,如能安心侍奉金吾也就罢了,关键是此人野心颇大,不安于现状,加之金吾的纵容,时时刻刻都在对家中老臣掣肘,好像这个宿老的位子只有他能坐,别人都没资格似的。” “殿下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真是比臣了解的还要详细啊。”一个小小的近侍秀保都能了如指掌,着实让末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众人知道就好,这毕竟是金吾的家事,汝等切勿出去乱说,以免伤了两家和气。”这件事就这么被秀保搪塞过去了,他总不能说这是自己从四百年后的书本中看到的吧,让他们知道这位山口正弘不是什么好人就足够了,再往细了说难免会露出马脚。 话又说回来,秀保之所以能定义山口正弘,完全是通过他后来的表现得出的。此人成为秀秋家臣之后,使得稻叶正成等一干老臣皆受冷落,自己则堂而皇之地当上了首席家老。 本以为从此便能一手遮天了,可谁知秀秋因为在朝鲜滥杀无辜而被三成检举,秀吉一怒之下竟将其从筑前名岛三十万石转封至越前北ノ庄十五万石,知行足足削减了一半!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山口正弘想的不是如何宽慰秀秋,而是暗中打通三成,使其向秀吉进言,让自己脱离小早川家这个烂摊。有了三成从中说情,自然事半功倍,没多久,秀吉便批准了正弘的请求,将大圣寺城六万石赏赐给他,从此他便一跃成为和秀秋平起平坐的独立大名。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够让人窝火的吧,秀秋这才看清正弘的嘴脸,恨得牙痒痒却束手无策。而就在这时,想必是出于拉拢的考量,家康竟然出面替秀秋说情了!秀吉也不像驳他面子,只好取消了对秀秋的处罚,而正弘却作为独立大名留在了加贺。 这也就是为什么关原之战时秀秋追随了家康,而正弘却追随了三成,从这一点上能看出此人多少还是懂得些知恩图报的。 画面回到大殿,诸将见秀保不愿多说,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重晴这样的老臣知道,即便自己在家中备受尊重,但终究还只是一名家臣,主公有主公的秘密,如果他不可说,那么做臣子的就绝不该追问,“适可而止”便是他这些年来悟出的为臣处事之道,也是他服侍主家三十余年而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 “好啦,就按照我说的,从今天起,民部就是我们大和丰臣家的一员了,名字嘛,还是叫‘隆清’好了,也算是和过去做个了结吧。”秀保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末由,眼神中饱含了期望:“又募得一员猛将,和德川家的差距能缩小一些了吧…” “臣隆清、忠清,叩谢主公,今后必当为本家舍生忘死,竭诚奉公!”隆清父子二人深深拜服在秀保面前,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对他们来说,小早川家的黑暗已经过去,从这一刻起,迎接他们的将是丰臣家的无限光明。 “恭喜主公纳得良臣,恭喜两位殿下为本家奉公。”在座众人也顺势拜服下去,声音如山呼海啸般响彻大殿,此刻的他们岂能想到,就是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将来会以“信州黄忠”之名荣膺“丰臣五虎将”之列呢? 此后数天,秀保亲自带领隆清父子,将泗川城的整套防御体系全都转了个遍,期间高虎亦时不时地跟随左右,小心观察这对父子的举止,生怕有哪点可疑,当然,他知道秀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而自始至终都未敢让他看出半点异样。好在五六天下来,两人皆未有什么异动,高虎这才安心回闲山岛重建水寨,把监视的任务交给了那须资吉。 庆长二年元月初六,奉秀吉之命,权憟被押上了开往长崎的战船,准备将他送往京都游街示众,以展示征韩大军的战果。 在此之前,秀保便得到了秀吉的感状和宛行状,获得了尾张中岛郡和叶栗郡八万石的封赏。自此,秀保在尾张美浓的飞地终于连成一体,加上三好吉房的养老料犬山十万石、牧荑在海东海西郡的庆生领五万石以及秀吉赏赐给阿江的化妆料鹈沼五万石,秀保在浓尾平原的知行达到二十八万石,几乎占到了当时尾张石高的一半,而他实际拥有的石高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五十五万石(包括代管的御东山城十一万石)。 (小贴士:关于日本大名对属下的土地恩赐模式,当时主要是两种,一是“知行地”赐予,就是这块土地就是你的了,不论经营权、税权还是产权,房产证土地证建房证一应俱全,知行地来源有两种形式:你在战场上立下大功,大名特意拨拉块领地赏给你(大多是新征服的地儿),让你感恩戴德;这原来就是你家的世袭土地,大名为安抚你,颁给你个知行状,继续承认你的土地产权,这叫“知行安堵”。 另外个叫“宛行地”,这就比较先进了,你有军功了,大名也会从他自己的直辖土地(封建制下,大名肯定是要有一份自个的田产)分出三十亩地,给你耕种,出来的粮食归你支配,但你却没有产权,待到你死后,大名完全可以将宛行重新收回,再赏给其他的有功家臣。) 第一一七章 秀忠被俘 虽说已是大年初六,但泗川城中的年味丝毫未减,就连开往长崎的安宅船,船舷也都用红布点缀以示庆祝。权憟矗立在甲板上,听着满城的鞭炮声和太鼓声,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想着即将离开故土,到异国受人凌辱,两行老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史天虎之子史文敏随侍一旁,空空的衣袖在海风中摇曳,更是衬托了此刻的凄凉。虽说已过去十天了,可他对仍然痛失右手耿耿于怀,在泗川,他多次想自杀殉国,可都被权憟拦住了:“一条手臂算什么,只要留住性命,吾等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初在漆川梁,为了阻止九鬼嘉隆俘虏权憟,史文敏一行人和数倍于己的日本武士交战,虽说深谙武艺,但终究寡不敌众,同伴全部阵亡,而自己也被九鬼守隆削去右臂。当时多亏权憟以自尽相要挟,才使他保住了性命。 “是啊,元帅为了我忍辱负重至今,而我又怎能辜负他的期望,自杀轻生呢?”每每想到这里,史文敏总能放弃自尽的念头,和权憟一道忍受着屈辱,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逃离泗川城,再回到战场上浴血杀敌。 可是这一切,自他们踏上这艘安宅船开始,便都化作了泡影。“此番东行扶桑,完全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啊,看来十有**是要客死异乡,永无归国之日啦。”权憟深情地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了,再次默默啜泣起来。 “真是人老多感伤啊。”看到权憟这般模样,登船送行的秀保在一旁调侃道:“权元帅这是何必呢,太阁只不过是想见见您,看看指挥朝鲜八道陆军、三道水军的兵马都元帅究竟是何模样,又不是想置您于死地,何必如此伤感呢?” 听到秀保这般巧言令色,权憟苦笑道:“侍中真当老夫是傻子么,以贵国太阁的作风,老夫能获个全尸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求活着回国呢。” “元帅有所不知,像您这种地位尊贵的战俘,太阁肯定会优待的,更别说全尸不全尸了,这次赴日乃是太阁的好意,还请您放宽心,切莫胡思乱想,都这么大年纪了,留点体力想想将来如何享清福不是更好么。”秀保怎会不知秀吉的用意,但目前一切皆以安抚为主,要是这位老元帅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恐怕自己那八万石的封赏也要打水漂了。 听秀保这么说,权憟虽说仍心存疑虑,但终究还是好受了些,倒也能跟秀保开起玩笑了:“当初听说贵国正在修建‘耳冢’、‘鼻冢’,老夫就开始担心了,是不是我脸上的这些物件也要一并埋在里面呢,好在今天得到了您的保证,才知道我这耳朵和鼻子算是保住啦。” “哼,他保证有什么用,当初我叔父率众投降,他也答应得妥妥的,说是绝不杀降,可结果呢,他们是怎么对待叔父的,您难道不是亲眼目睹么?”在史文敏眼里,秀保就是外表斯文、内心险恶的衣冠禽兽,他的保证根本不能当真。 秀保略显惊讶地看向史文敏,思索了片刻貌似想起了什么,便试问道:“听阁下的意思,那位史天柏史将军是您叔父喽?” “没错!”史文敏也毫不含糊,忿忿地回应道:“我叔父就是死于你这卑鄙小人之手,如今又想来哄骗元帅,哼,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元帅岂是这么容易上你当的,要杀要剐直说便是,何必花言巧语冒充好人?!” “卑鄙小人?”秀保呵呵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这么说,你认为史天柏的死是我一手所为喽?” “你难不成还想狡辩?我叔父听信汝等谗言,将二十艘战船和数百条士兵的生命托付于你,可到头来却落得个枭首示众的下场,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命令么?”史文敏气愤不过,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好在权憟在旁劝说才停住了谩骂。 “好,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为了在临走前给你个交代,也只好据实相告了。”秀保停顿片刻,讲起了那场发生在除夕夜的昌善水寨哗变: “那时刚过二更,我和诸将在御殿把酒正酣,突然接到马廻众禀报,说是昌善水寨出事了,我听了立即率近侍前去查看。你们应该知道,昌善水营分两部分,北营在岸上,南营在南海岛上,当时严梦青先一步投降,自然是和你们一起被安置在条件较好的北营,而史天柏虽说兵卒众多,但考虑到避免两方冲突,便只好将其安置在南营。” “等我到达时,发现南营的安置地早已是火光冲天,水寨的日军以及北营的严梦青部正合力灭火,见火势已经控制,我便直接赶往北营大寨,向水军大将询问情况,可那名大将说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根本记不清这是怎么发生的,就在这时,严梦青满脸血迹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拎了个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看,正是史天柏的首级!” “我当时又惊又怒,责怪他为何对同袍下手,可他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我震惊了,严梦青义正言辞地告诉我,说史天柏所部乘着城内庆典之际举兵哗变,意图闯进北营搭救元帅和侄子,严梦青不允,两方人马便在栈桥上激战起来,由于史天柏兵力不足,渐渐不支朝南营退去,而南营的日军也及时赶到,由后方突入史天柏部展开剿杀,前后夹击之下史天柏终于支撑不住,缴械投降,而严梦青害怕他再起反心,便决定斩草除根,将其部所剩五十余人全部斩杀,史天柏的首级便是他严梦青亲自取下的。” “不可能!严将军怎么会阻止叔父营救元帅?一定是你们栽赃嫁祸!”史文敏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所谓的实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他宁可将这一切归咎于秀保,也不敢去相信是和史天柏同气连枝的严梦青所为。 “是么,那你说说,当时将你们堵在屋内,不准你们出来知道真相的是谁啊?”秀保知道,当一个人极度紧张,处在两难境地时,就会变得十分敏感,此时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足以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史文敏果然呆住了,当时虽然被困在屋内,但门外全都是士兵全都在用朝鲜语交谈,而且当他们被放出来时,负责开门的也是严梦青麾下的朝鲜水军。真相,在这一刻终于水落石出。 “那,那严梦青为什么不允许叔父搭救我们?”通过称呼的改变,秀保可以断定,此刻的史文敏已经相信自己所说,对严梦青产生怀疑了。 “这你还不明白,当然是借此机会向我示好,好让我饶他和麾下一命呗。”秀保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史文敏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权憟却似乎看出点异样,恭敬地垂询道:“敢问侍中,若真是如您所说,可否让严将军前来对质?” “真实之泪老狐狸,”秀保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才是一针见血啊。” “这次为两位送行,我本意也是让严将军一同前来,可是,严将军觉得对不起两位,执意不肯,而且还请求我放他和麾下士兵回家,念在他守护两位有功的份上,我只好答应了。”秀保嘴中不时发出“兹兹”声以表遗憾。 “哼,该不会是你们杀人灭口了吧?”史文敏不依不饶道。 秀保转过身,指着远处一条通往北方的大路说道:“就在昨天下午,严将军和他的两百名弟兄,就是从那离开泗川往伽倻山去的,如果凑巧的话,等你们从日本回来,他们也差不多该走到汉城了吧。虽说前几天传来战报,说是忠州已经被我军占领,但他身上有我亲笔书写的信函,相信沿途的日军绝不会为难他的,等他到了汉城,估计还会被你们的国王加以重用吧,毕竟是九死一生的精锐啊。” “混蛋!卖国贼!要是让我遇到了,非得将他碎尸万段!”史文敏仰天怒吼道,看来这员小将已经对秀保的话深信不疑了。 “看来是我等错怪侍中殿下了。”权憟一脸的无精打采,眼看着就要去日本了,中途却又出了这么件仇者快亲者痛的事,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啊。 秀保见状,心中大喜,但仍然是深情惋惜道:“我本不想说的,可又不想被二位误会,没办法只能对不起严将军了,事已至此,还请二位放心上路,史将军的首级我待会便命人取下,连同尸身一起好生安葬,没绝不敢有半点慢待。” “那就有劳殿下了。”权憟和史文敏朝秀保深鞠一躬,也算是临行前的拜别了。 “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秀保回敬一礼,抬脚便要下船,可就在这时,青木一矩骑着战马飞奔而来,手中举着书信大喊道:“主公,秀元殿下的十万火急,请您带权元帅到天安一趟!” “什么事竟劳烦权元帅前去?”秀保快速走下踏板,急忙从一矩手中接过信件,拆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秀忠于平泽被俘,速带权憟前来交换!” (憋了好久了,今天说点事,我也知道,有些朋友不喜欢我在朝鲜多加笔墨,希望我尽快写关原之战,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部作品不是一般的种田文,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主角发展势力,拓展人脉,因此,为了能让主角在关原之战前积累经验和关系,朝鲜之役是必不可缺的。 当然,这段前期有些拖拉,接下来我会及时改正的,而且进度也将加快,所以请大家不要着急,稍微再等等好么?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收藏数一个劲地往下掉,前段时间断更时也没这情况啊,而且每天的点击数只有七百,这有些太啥啥了,总之呢,这本书还没上架,大家可能的话还是尽量多到起点上点点、投投票吧,最好是能收藏一下,熊仔感激不尽了!) 第一一八章 竹山大捷 虽知信中所写乃是机密,但见秀保有些惊慌,一矩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来。 作为服侍秀保多年的近臣,秀保对一矩很是放心,虽说是机密,但也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毛利参议说,江户中纳言在平泽被明军俘获了,让我带权憟前去交换。” “平泽在哪里?中纳言有两万三河武士保护,怎会轻易被俘?”一矩听了也是一阵惊讶,但毕竟跟在秀保后面经历多了,倒也没乱了方寸,就是希望能把事情问个明白。 秀保此时也是一头雾水,除了沿海的几座要塞,他也就只听说过汉城、平壤这样的大城市,那座平泽城究竟在哪里,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怎还能告诉一矩呢。 “别问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启程前往天安,具体情况参议到时候会解释的。”秀保眉头紧锁,看了看信,又望了望船上的权憟和史文敏,叹息道:“我先回城准备,你去把权元帅请下船吧。” 听说秀保请他们回城,权憟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多方试探,但一矩就是守口如瓶,没办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他们暂时不用去日本了。 秀保动作很是利索,一矩回到本丸时他已命人将出行的一切行头置办妥当,中午吃过午饭,一行三百余人,由那须资吉亲自带队,护送秀保和权憟沿全罗道北进,两天后,也就是大年初八傍晚,抵达了秀元所在的天安城。 得知秀保亲自押解权憟前来,秀元也不敢怠慢,刚过中午便率领加藤清正等大将在天安城南列队等候。为表诚意,此次随秀忠入朝的德川家重臣也是一并到场,其中包括秀忠的家老大久保忠邻以及本多忠胜的次子本多忠朝,如此贤臣良将,也算是家康为秀忠精心打造的“梦幻组合”了。 见众人顶着寒风苦苦等候,秀保赶忙下马,先秀元一步迎了上去。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人刚一见面便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阔别数月,能在这朝鲜腹地再次相见,也算是缘分吧。”秀保笑呵呵地握住秀元的手,和声细语道。 “是啊,自名护屋一别,已有三个月未曾相见了。”看着眼前这位大和丰臣家第二代当主,秀元虽是自叹不如,但也为能和他结为姻亲感到庆幸和骄傲。 “您就是大和大纳言啊,外臣大久保忠邻参见殿下。”想必是觉得受到冷落,大久保忠邻只好上前自报家门以免场面尴尬。 被忠邻这么一打搅,秀保发现眼前多了许多生面孔,这才感觉有失礼数,连忙躬身应答道:“方才和参议相谈正欢,未曾想怠慢了治部大辅,还请您和德川家的诸位原谅。” “哪里哪里,侍中和参议许久未见,多聊聊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城外寒风凛冽,实在不宜多呆,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和参议进城再叙,以免冻坏了身子,耽误了正事。”果然是德川家的谱代家老,言语虽是恭敬,却也不卑不亢,丝毫不因为有求于秀保而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虽然去年在江户与忠邻有过一面之缘,但此时仔细观之,秀保才真正感受到此人强大的气场,毫不夸张地说,德川家除了家康,没有一个人的魄力能在忠邻之上,就连本多正信也需自叹不如。也许这便是为什么德川幕府成立后,他被家康找了个罪名流放近江,直到死都没有回江户的原因吧。 “多谢大人关心,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随我一同进城共进晚膳吧。”秀保朝忠邻颔首示意,转身坐上秀元为他准备的肩舆,在秀元和诸将的护送下朝天安内城行进。 所谓的晚膳,不过是秀元捕获的一些山珍野味以及些许河鱼罢了,在那个时代,日本人不吃猪肉也很少吃牛肉,因而吃得最多的便是水里的鱼,档次稍微高点的还会上山捕捉些野兔野鸡,若是再加上碗味增汤以及些许蔬菜,那么这顿伙食就是相当丰盛了。 席间秀保和秀元依旧是谈笑风生,而作为当事人的德川一方,却大多闷闷不乐地喝着清酒,即便是偶尔聊两句,很快便会扯到秀忠身上,之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秀保虽说不待见德川家,但便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特别是现在,“受害人”正愁眉不展,自己却在这边喜笑花生,却是有些不合适。于是秀保决定直奔主题,听一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治部大人,这次在下来的匆忙,参议信中说得也是模糊,到现在都不知道中纳言为何被俘,不知可否将实情告知在下?”秀保放下酒杯,侧过身向忠邻恭敬地问道。 忠邻倒也坦然,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秀保。 原来就在秀元抵达天安的第二天,秀忠便从忠州出发,经周德、新阳进入京畿道,面对东面门户竹山,秀忠并没有像秀元猜想的那样实施强攻,而是采纳了忠邻的建议,先是动用穴太众从山下断绝水脉,之后又趁真天气干燥防火烧林,仅一天工夫便将竹山变成一座秃山,而竹山城中的朝鲜守军也因为缺少水源而士气低落,,当天夜里便有不少士兵开城逃跑。 秀忠得知后,不但没有加固包围网,反而减少防守人数,故意让城兵觉得有机可乘,与此同时,秘密组织百余名武士乘着夜色潜伏在半山腰,等待夜幕降临发起突击。 果不其然,由于白天看到日军防守松懈,朝鲜守军乘夜脱逃者翻了数倍。而埋伏在半山腰的武士见城门开启,立即冲上山去,乘着鲜兵没有防备展开突袭,很快便攻占了城门,之后更是举火为号,示意山下大军前来接应。 由于逃跑者甚多,加之夜晚看不清日军数量,守城鲜兵惊慌失措,自乱阵脚,企图从侧门逃脱,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前来支援的日军主力,还没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便被屠戮殆尽。 仅仅一个时辰,京畿道东大门便被秀忠打开,此役共歼灭朝鲜守军三千人,而日军仅损失百余人,此次大胜也被秀忠和忠邻命名为“竹山大捷”。 讲到这里,秀保不禁纳闷了:“由此可见,中纳言绝非意气用事之徒,又怎会在平泽被明军俘虏呢?” 第一一九章 毛遂自荐 面对秀保的疑问,大久保忠邻尽管面露难色,却仍将实情道了出来:“虽说取得了大胜,但终究还是耽误了两天时间,中纳言担心攻陷水原的大功被参议所抢,于是顾不得休息便率军继续西进,意图攻占安城,在参议攻陷平泽前出兵乌山,控制北上水原的唯一陆路通道。” “难道中纳言就是在安城兵败被俘了?”听到这里,秀保忍不住问了一句。 忠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恰恰相反,在安城,中纳言身先士卒,率三千旗本轮番猛攻,不到两个时辰便攻陷了城池,斩首八百余,彻底肃清了京畿道东南一带的朝鲜守军。” “照您这么说,中纳言是在攻打乌山时遇险喽?”秀保猜想,一定是秀忠骄傲轻敌,才在乌山城下兵败被俘。 “也不是,”忠邻依旧摇头,起身来到地图旁,指着平泽和安城之间的一座小山丘说道:“还没看到乌山的影子呢,中纳言便在这里被明军俘虏了。” “自闻庆、鸟岭突入忠清道以来,中纳言未尝败绩,此后进入京畿道更是连战连捷,在这种形势的鼓舞下,他自是有些飘飘然了,攻陷安城的那天下午,他便不顾外臣的劝说,执意率兵进犯乌山,争取在翌日清晨抵达乌山城下,效仿在竹山所用之计,一举攻克水原的南大门。” “外臣觉得一连数日急行军早就使将士疲惫不堪,如今又要乘夜色行进,别说是人了,就连战马都吃不消啊。况且当时光顾着打仗,根本没有时间和友军互通有无,这必将导致消息迟滞,严重影响战争大局。” “于是外臣便希望能派遣一支小队前往平泽城,看看参议是否已经动身出发,若是已经出发,那么两军则可以在乌山城下会师,协同作战;若是没有出发,那么本军也就无需操之过急,大可在安城稍作休息,等到两方协调好了出兵细节,再一起沿官道北上。” “哼,说得好听,你们就是想抢在我们前面攻下乌山,这才酿成了稷山之祸,还好意思在这边惺惺作态,博取侍中同情?”加藤清正首先跳出来,直接了当地指责起了忠邻,惹得德川家诸将甚是不满。 秀元见状,立即出面制止,厉声告诫道:“中纳言年轻气盛,犯错在所难免,况且我军行进速度也确实慢了些,这才让平泽的明军有可乘之机,怎能贸然怪罪治部大辅等德川家重臣呢。” 听到这里,秀保有些明白了:“看来是西路军尚未攻下平泽,中纳言却毫不知情,以为身后已经平定,这才放心出兵乌山,没想到却被平泽守军偷袭,战败被俘?” “若只是平泽的两千明军倒也没什么大碍,关键是驻扎在水原的明军也全体出动,将近两万人啊,中纳言的旗本哪能打得过啊!”讲到这里,忠邻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就连在旁静静聆听的本多忠朝也是潸然泪下:“三千精锐就这么没了,中纳言又被明军生俘,我等真是无颜再见主公啦!” “两万大军!”秀保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据我所知,此番明国总共才派遣了三万军势,此前在南原已有三千骑兵被消灭,若是再除去留守平壤的军队,那岂不是意味着剩下的所有明军皆集中到了南原?” “正是如此,”秀元点了点头,用折扇指着地图分析道:“这次我军和中路军齐头并进,分别沿全罗道和庆尚道北上,除了在南原遭遇顽强抵抗外,就再也没遭遇到像样的守城战了。更有甚者,就连全州、忠州这样的大城市都被明军直接放弃了。吾等本以为是明军诱敌之计,后来经多方侦查,才发现原来是明军总指挥麻贵勒颁布军令,召集各路驻军撤回汉城,避免重蹈南原覆辙而被各个击破。” “对于明军的动向外臣也有所察觉,特别是攻占了空城忠州后,外臣曾派人向参议询问清州的明军情况,得知那里同样也是一座空城时,外臣便立即告诫中纳言小心为上,以免孤军深入腹背受敌。可中纳言一心想斩立头功,根本不听外臣的劝告,特别是一脸攻克竹山和安城后,骄纵之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执意马不停蹄地进攻乌山,可大军主力早已疲惫不堪,诸将也是叫苦连连,没办法,外臣只好硬着头皮向中纳言进谏,希望能在安城稍作休息,等大军士气恢复再行攻城。可是……”说到这,忠邻语噎了,虽说秀忠做的是不对,但家丑不可外扬,毕竟是德川家的少主,忠邻身为臣子,在外人面前揭他老底,便是为主家抹黑,实乃不忠之举,故而一讲到正题便难以开口了。 好在听了这么久,秀保大概也能猜出这场战斗的经过,未免忠邻尴尬,便抢先一步道了出来:“可是中纳言认为兵贵神速,坚决不从,故而决定效仿安城之战,以麾下三千旗本为先锋,先主力一步北上进攻乌山。正当大军行至图上所示稷山一带时,遭到了明军的南北夹击,而此时主力又尚未赶到,三千精锐孤立无援,最终被明军全部消灭在了稷山山麓,而中纳言也就在那时被明军俘虏了。治部大人,您看在下说的对么?” “正是如此,侍中绝顶聪明,外臣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忠邻激动地拜服下去,这一拜表面上是对秀保分析联想能力的敬佩,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感激秀保替自己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如果真让忠邻本人来说,恐怕回国后便会有人在家康面前说三道四,说不定真会治自己个不忠之罪啊。 “既然过程已经搞清楚了,那事情就好办了。”秀保转过身询问秀元:“据你所知,明军两万大军是否都驻扎在平泽呢?” 秀元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平泽乃是一座平城,易攻难守,麻贵只留了三千人防守,大军主力则是沿原路返回,当然,中纳言也被他们一并带了去。虽说是沿原路返回,但却不知是在乌山就地驻扎,还是返回水原,又或者是撤回了汉城。” 既然秀元在前线都没搞清楚明军的动向,秀保就更不可能知晓了,不过对于这次稷山之战,他还是颇有感触的:“中纳言当初便是中了此计,他以为明军主力必在乌山以北,甚至是汉城,因而敢率三千旗本直接穿过稷山,可明军却并没有像麻贵扬言的那样据城死守,而是南出乌山,在稷山城设伏,趁我军精神松懈大举进攻,先是打乱我军阵脚,之后平泽守军又将来路封锁,两面夹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旗本队围歼,这招欲擒故纵耍的真是漂亮啊。” “依侍中之见,现在我军应该如何行动呢,是强攻平泽逼明军交人,还是派人前去和谈?”秀元本来只想给秀忠点教训,可现在却差点置之于死地,此时此刻,也只有冷静下来听听秀保的意见了。 秀保的回答很直接:“强攻是万万不可的,在南原你也见识到了,明军都不是软骨头,若是真把他们逼急了,中纳言也就离死不远了;之所以留中纳言不死,就是希望用他来换回权憟,这买卖也算公平,只要中途不出什么岔子,定能让中纳言安然返回。为确保万无一失,此番派去的使者,必须要足智多谋、随机应变,不知军中何人可以担此重任啊?” “若殿下不嫌,请将此重任交给外臣吧。”正当众人交头接耳之际,一名身材魁梧,左眼戴眼罩的武士从忠邻身后走了出来。 第一二〇章 以下犯上 说是身材魁梧,其实也是相对而言,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粗线条的脸,黝黑的皮肤,方正的下巴,还有那宽宽的额角和浓浓的眉毛,瞬间让秀保联想到了一个人。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本多忠朝在旁厉声呵斥道。 “本多殿下,”秀保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慢步走到这名武将身旁,和蔼地询问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武将虽然白了忠朝一眼,但想必是地位卑微,并不敢顶嘴,而是俯下身去恭敬地回答道:“外臣小宫山晴胜,是本多殿下麾下的足轻大将。” “区区一个足轻大将,竟敢如此嚣张,本多大人,难道您的家臣都这么不懂礼节么?”黑田长政在旁冷冷指责道,着实让忠朝拉不下脸,他抬脚便将晴胜踢翻,向秀保致歉道:“是外臣管教无方,还请侍中和参议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秀保赶忙将晴胜扶起,一边帮他拍除身上的灰尘,一边对忠朝解释道:“我并未想怪罪您和小宫山大人呐,既然他敢站出来,我认为他肯定有把握,至少也是有主意的,如此对待敢于直言的家臣,实在是不妥啊。” 忠朝可不想被秀保误会,只好道出实情:“殿下有所不知,这厮并非我本多家的家臣,而是北条家的遗臣,更准确地说,其父小宫山晴友还是武田家遗臣呢,如此‘三姓家奴’家父本不想接纳,可内府为了拉拢人心将他硬塞给本家,哼,拿着五百石的俸禄还不知足,难不成想借此机会爬到我头上来么?” “殿下!”晴胜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红肿,浑身哆嗦着,咬着牙说道:“七年了,家父和我对本家的忠心苍天可鉴,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呵呵,”忠朝也不甘示弱,冷笑道:“忠心?哼,你要真是忠臣,早死在天目山了,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屈身他家?实话告诉你,当初念及汝父是戸塚城主,才好心收留你们,现在北条余孽已除,你们还有什么价值?老东西在世时,小宫山这招牌兴许还值五百石,现在他死了,给你二百石都算是恩典了,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晴胜再也忍不住了,七年来积蓄在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一并爆发了,他霍然起身,没待忠朝反应过来,便一脚将他踹倒,狠狠地咆哮道:“本多忠朝,休要逼人太甚!说我可以,但决不允许你说我父亲!你以为我们不想为武田家殉死吗?要不是有重担在身,我会苟活到现在?靠着忠胜殿下威名,才有你今日副将之位,如果单论武力,你能进得了我身么?” “混账,竟敢踢我!”被一个家臣踹翻,如此待遇想必也只有忠朝能体会到吧,他爬起来跑到廊下,抽出佩刀便冲了进来,一边冲还一边吼叫道:“该死的东西,今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凭你?!”晴胜挣脱开秀保的阻拦,不慌不忙地向忠朝走去。 “住手本多殿下!”秀保和秀元齐声喊道,虽想上前阻止,可看到忠朝手持明晃晃的太刀,却也不敢亲身上前阻拦,毕竟两人武艺都不甚精通,如此贸然上去,恐怕劝架不成还要挨上几刀。 “加藤殿下。”秀元朝清正使了个眼色,可他却原地不动,仰着头看向秀元,一脸难为道:“殿下,这是人家家事,吾等实在不宜插手啊。” “哼,是想看忠朝出丑是么?”秀元暗暗骂了一句,眼看惨剧即将发生,却也只能站在旁边观战,等着为晴胜收尸了。 “受死吧!”看到晴胜如此淡定,忠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刀便朝他砍去。 “哼,破绽百出。”在太刀砍下来的瞬间,晴胜利索地侧过身去,任凭太刀从面前划过,忠朝见没有刺中,不免有些慌神,赶忙守刀再战。 可晴胜根本不给他机会,就在忠朝守刀的瞬间,他迅速靠了过去,抬腿便是一脚,只听“哇”的一声惨叫,忠朝被踢出门外,重重摔在了地上,太刀也是被抛向空中,停留片刻后狠狠地扎进了地板。 “啊,混蛋!”忠朝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从廊下抽出一把太刀,发疯般向晴胜砍来。 “够了,资吉!”秀保大喝一声,那须资吉领命,飞奔到忠朝跟前,反手举起刀鞘,瞄准他手腕便是一击,又是一声惨叫,太刀“嗙”的一声坠落在地,忠朝也重重地跪了下去,捂着手腕哀嚎起来。 “都疯了么?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秀保的愤怒让众人吃惊不少,在座诸将根本没想到,向来文质彬彬的大和大纳言,生气起来也是足以让人恐惧的。 “侍中殿下,一定要替外臣做主啊。”忠朝眉头紧锁,龇着牙哀求道。 以下犯上,晴胜也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侍中和诸位大人,外臣自知死罪难免,甘愿领死,不过还请各位帮我保全一家老小性命,晴胜在这里拜谢了。” “做梦,你要你全家都给你陪葬!”忠朝不顾手疼,冷冷笑道:“你以为侍中没看到你方才欺凌主家么?我告诉你,只要回到日本,我一定奏请父亲,将你满门抄斩!” “都给我住口!”秀保怒吼道:“满门抄斩?这也是本多家二殿下能说的么?本多平八何其英雄,怎会教导出这样的儿子?” “侍中殿下,作为家臣,这厮如此犯上,难道不该重罚么?”忠朝气不过,想不通秀保为什么要偏袒这个小宫山家的无名之辈。 “你刚才不是不承认他是你的家臣,说他是‘三姓家奴’么?”秀保走到忠朝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不把他当做家臣,他又怎会将你当做主公呢?七年的忍辱负重,到头来却遭到如此恶毒的言语,换做是你,恐怕早就拔刀相向了吧?” (小宫山、晴、胜,大家能猜出这名武将的身世么?) 第一二一章 使番十二人众 本多忠朝不满秀保为晴胜辩护,却又不敢顶嘴,只好闷声反问道:“不管怎样,身为臣子,对主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放在哪都说不过去吧,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么?” 秀保也不想让众人觉得自己有意偏袒晴胜,但考虑到晴胜可能存在的背景,还是不想忠朝将事情做得太绝,只好自行给出一个处罚方案,希望忠朝能够接受:“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永禄年间,三河一揆众发动了一向一揆,本多佐渡守作为一揆众武将,与弟弟三弥左卫门一起与内府殿下对立。一年后,一揆军被镇压,佐渡守不得已从三河叛逃到了近畿。” “外臣确实听说过,可这和今天的事有何关系?”忠朝一脸疑惑,不知秀保壶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有关系,”秀保继续说道:“虽说背叛了内府殿,可佐渡守最后还是被谅解了,再次回归德川家,你也看到了,现如今内府身旁最器重的家臣就属他和令尊忠胜公了,如此结果,难道不能给您一点启示么?” 听到这,忠朝明白了,秀保是希望自己像家康一样,能够不计前嫌,原谅晴胜,重新接纳他,可忠朝却不愿这样做,他指着晴胜说道:“侍中殿下,不是外臣不给您面子,只是此人实在太可恶了,不值得您这样做,况且,就他这样的货色,能和佐渡守相提并论么,实在抱歉,外臣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他了。” “您一定要赶尽杀绝么?”秀保虽是满面愁容,但嘴角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毕竟侍奉本多家七年了,非得如此绝情?” 见秀保如此竭力替晴胜求情,忠朝也不能不给他点面子,毕竟和他搞好关系是家康的一项当务之急啊,没办法,只好咬咬牙做出了让步:“既然侍中殿下发话了,外臣就退后一步吧,他和他家眷的命外臣不要了,但是从此刻起,他不再是我本多家的家臣,且必须滚出关东,就当做是放逐吧,这已是外臣最大的让步了,请您不再说了。” “放逐?很好,在下多谢本多殿下。”秀保躬身施礼,期间用余光瞥了瞥晴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抬起头微笑道:“既然是放逐,那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殿下能否采纳?” “殿下但说无妨。”忠朝眉头紧锁,生怕秀保又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在下觉得,如此危险的家臣若是成为浪人,恐怕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来,要是他到时候将脏水泼到您身上,恐怕对您和令尊都是不小的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将他交给在下,由在下负责看押监视,这样一来,既能避免他四处乱窜祸害地方,又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听到秀保要亲自看押晴胜,忠朝自是一百个愿意:“若能这样,那实在是太好了,有殿下在,这厮绝没有机会为害一方了,外臣怎会不允。” 秀保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将晴胜推到忠朝面前,示意其跪下,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此刻起,你小宫山晴胜就是我秀保的家臣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和本多殿下道个别吧,毕竟是侍奉了七年的主家啊。” 晴胜当即拜伏下去,可还没开口,便被忠朝制止了:“算啦,这一拜我可经受不起,今后有侍中殿下好生‘招待’,看你还敢猖狂?” “你!”晴胜狠狠盯着忠朝,但他毕竟是自己曾经的主公,就算是千错万错,从此以后也不会有半点瓜葛了吧,想到这里,他再次拜了下去,嗓音有些颤抖,但还是表达了对本多家的感谢:“不论如何,本多家都是先父和臣的主家,没有忠胜公,臣就活不到今日,从此以后虽是背井离乡,但本多家的恩情臣绝不会忘记,此前多有冒犯,还请您宽恕。” “宽恕?哼,现在想求饶已经晚啦。”忠朝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从现在起,你的主公是侍中殿下,我本多家从此跟你再无半点瓜葛,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好了,别再说了。”秀保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忠朝殿下正在气头上,你就先出去吧,等他气消了,我相信一定会原谅你的。” “臣下明白了。”晴胜眼神复杂地看着忠朝,见他仍旧是满脸怨恨,只好起身和众人行礼,在一矩的陪伴下走出了大殿。 经此一幕,诸将皆是没有心情再谈交换人质的事了,特别是作为当事人的德川家,家臣们要么唉声叹气,要么窃窃私语,就连最为稳重的大久保忠邻,此刻也是头也不抬地盯着地板,没有勇气面对众人。 “看着样子,今天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不如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明天早晨,大家心情调整好了我们再行商讨对策,不知诸位意下如何?”秀元率先打破僵局,轻声向在座诸将询问道。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诸位都先回去,营救中纳言的事情我们明早再做商议。”秀保俯身向众人施礼,随后便走出了大殿。见此情况,其余将领也起身离席,唯有忠邻还坐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用过晚膳,秀保将晴胜召至自己住处,再命一矩把守好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后,两人开始里一段密谈。 秀保首先开口:“不知晴胜殿下仮名是何,今后称呼起来也亲切些。” “臣下仮名三郎,您也可以称呼微臣胜三。”晴胜恭敬地回答道。 秀保点了点头,微笑道:“很好,方才我听说令尊名叫小宫山友晴,不知是否就是‘使番十二人众’中的小宫内膳正殿下?” “正是,主公竟识得先父?”晴胜先惊后喜,没想到武田家灭亡多年,仍有人记得这相对于“武田四天王”、“武田二十四将”来说并不出名的“使番十二人众”。 说起这群人,大家可能有些陌生,但是换一个说法,可能就会恍然大悟了:“百足众”,这是他们的俗称,因为背插百足虫旗指物因而得名,虽说是使番,但他们的地位决不能和一般足轻相提并论,这十二人皆是得力家臣的子弟,只有经信玄亲自提拔方能入得此列,比如真田昌辉,小幡盛次都是侍奉信玄多年才被挑如其中,由此可见这支队伍在武田家的地位。 可能因为多是家臣子弟担当主力,因而在名气上敌不过武田家的其他组合,加之主家灭亡,故而逐渐被人淡忘了。 “内膳正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在天目山,他不是为武田家殉节了么?”秀保一边喝着茶,一边悠悠地问道。 “没想到主公了解得如此详细,没错,当初在天目山确实有一名同族力战而死,不过并非家父,而是家父的弟弟昌亲,至于家父,则是在此前一天突围西逃了。”说到这,晴胜竟叹息起来。 秀保见此情况,当即追问道:“令尊素来忠义,为何要弃主家苟活呢?” “这…”晴胜心里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下头闷不做声了。 秀保雅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轻声反问道:“事到如今,还想对我隐瞒么,武田胜亲殿下?” 第一二二章 帝王之相 “武田胜亲?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晴胜瞪大了双眼,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盯着茶杯,表示对秀保提到的那个人一无所知。 “是么,那我有几件事想问问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回答?”虽然已经十拿九稳,但秀保并不想直接揭穿晴胜,而是希望他自己将实情讲出来,这也算是对新进家臣的一种考验吧,尽管这个家臣的背景相当不简单。 “主公请讲,臣定当据实相告。”嘴上说着“据实相告”,可晴胜却并不打算这么做,虽说是自己的主公,可两人相识不过半日,如果此刻将实情合盘托出,难保消息不泄露出去,到那时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秀保也不是傻子,知道晴胜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乖乖将真实身世告诉自己的,不过就像刚才说的,为了将家臣和主家捆绑在一起,让其对自己忠心耿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动之以情,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只有这样,才会像保护自己家人般毫无顾忌地保护本家。而动之以情的一个主要手段便是坦诚相见,为了做到这一点,秀保必须让晴胜将实情说出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武田家灭亡是在天正十年三月吧?”秀保随和地问道。 “没错,准确地说,是天正十年三月十二日。”晴胜仍旧低着头,表情严肃,小声缀了一句:“臣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看到晴胜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秀保心中一乐,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奇怪了,令尊从天正十二年开始侍奉北条家,中间这两年,你们是在那位大名家中栖身呢?” “这…”晴胜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期间先父和臣以浪人的身份周游近畿,并未在哪家大名家中供职。” “哦,是么,难道是我记错了,期间令尊未侍奉过池田纪伊守么?”秀保对武田家了解的还是比较多的,晴胜这点小伎俩确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池田纪伊守?主公是怎么知道的?”晴胜惊讶不已,瞪大双眼紧盯着秀保,根本不敢相信秀保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怎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不愿告诉我真相么?”秀保对晴胜的表情很满意,起身给他添了些茶水,既算是安慰,也算是一种提醒。 晴胜此刻无比被动,陡然间有了一种我在明处敌在暗处的感觉,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竟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解的如此详细,这种无形的压力使得晴胜有些支撑不住了,几乎就要妥协了,可武士的直觉告诉他,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除非秀保说出那个秘密,否则,自己仍就可以输死抵赖。 “臣当时年幼,有些事已经记不清了,竟主公这么一提醒,貌似还真在池田家呆过。” “那就不对了,胜亲殿下正是由令尊护送到摄津隐藏的啊,刚才你怎么说没见过呢?”秀保语气依旧温和,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威慑,直压得晴胜喘不过起来。 “哪来的什么胜亲殿下,这都是主公道听途说的吧。”面对秀保的咄咄逼人,晴胜着实有些不耐烦,言辞也没有方才恭敬了。 “就是胜赖公的三子,仮名也叫做‘胜三’的武田胜亲殿下啊。”秀保特别在“胜三”两个字处加重了语气,话说这此份上,足以使晴胜就范了吧。 “臣已经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主公为何要死死想逼?”晴胜终于按捺不住,起身便要离开,他知道,哪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忍不住将实情告诉秀保,与其这样,倒不如抢先离开,以免前功尽弃。 “且慢,”秀保突然伸出手抓住晴胜的手腕,微笑道:“不认识就算了,何必生这么大气?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只要你答应,立即就放你回去。” “好吧,主公请讲。”晴胜坐了回去,准备迎接秀保的最后一击。 “是这样,”秀保放开手,指了指晴胜的眼罩,笑眯眯地问道:“请把眼罩摘下来让我好好瞧瞧,就这么简单。” 秀保刚说完,晴胜便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眼罩,拼命地摇头道:“这绝对不行!” “是怕让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么?”秀保停顿些许,盯着晴胜冷冷说道:“比如说重瞳子…” “你怎么知道?!”晴胜忍不住冲着秀保吼了起来,声音之大甚至引来了门外负责看守的武士,秀保示意他们出去,轻轻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都这样了,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此刻,晴胜的心理防线终于被打破了,他仔细打量着秀保,缓缓揭下了眼罩,果然,一只重瞳子赫然出现在秀保眼前。 所谓重瞳子不过是一种返祖现象,即目有双瞳,表现为瞳仁中部粘连,即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宛如一个横卧的“8”字。但是在古代,相术士认为它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且往往是帝王的象征。 其中最出名的有两个,第一个是舜,第二个是项羽,此外晋文公姬重耳、唐后主李煜以及王莽也都被证实为重瞳子,可见“帝王之相”也是空穴来风的。 在日本,重瞳子也是备受推崇的,不过却没有一例是被证实的,比如说秀吉和平清盛,都曾被讹传为重瞳子,不过非但并没被史学界所承认,反而被认为是白内障之类的病变,真是有够悲哀的。 由于见过类似的图片,乍看到这传说中的“帝王之相”时秀保倒也未尝惊讶,反而是让晴胜有些不知所措了:“主公的神通广大,真让臣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內膳正带我逃离天目山时,为了避免被人认出,特意用眼罩将这只左眼遮住,久而久之,众人皆以为我是独眼龙了。本以为內膳正去世后,天下再无人知晓此事,没想到时隔十六年,这个秘密还是被揭穿了。” 第一二三章 四大恨 “当初在甲府,这件事也引起不小的风波吧?”秀保并未告诉晴胜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希望以此为突破口,迫使晴胜将身后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众。 事实上,经过刚才的对话,晴胜自觉秀保已经知晓一切,与其硬着头皮欺瞒下去,倒不如据实相告,兴许还能得到秀保的宽恕,若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下去,恐怕迟早要激怒秀保,到时候别说是打包走人,就连能不能活着回日本都难说了。 想到这,晴胜咬了咬嘴唇,叹息道:“是啊,不知您是否知道,臣的兄长,也就是信胜,和我并非一母所生。” “这我知道,信胜公是正室远山夫人的嫡子,而你,应该是相模夫人所生吧?” “是的,除了信胜,远山夫人还育有一子,虽说此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但毕竟是比我早来到这世上,因而我只能被称为‘胜三’,而非‘次郎’。且由于我是侧室所生,自出生起便低人一等,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成为他的潜在威胁。”说到这里,晴胜多少有些沮丧,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兄弟之间大可无忧无虑地相处,可一旦牵扯到家业的继承,就免不了一场口角甚至是腥风血雨了。 “之所以成为‘潜在威胁’,就是因为你的眼睛吧?”秀保问道。 晴胜点了点头:“在我出生之前,信胜的地位无人能撼动,且由于祖父的宠爱,其地位几乎和先父相当,这也就是为什么祖父去世后,武田家的家督是信胜,而先父只能担当‘阵代’。” “可在此之前,由于我的出生,特别是这所谓的‘帝王之相’,使得家中起了纷争,惠林寺的快川绍喜大师认为此乃天意,我才是武田家当主的合适人选;祖父向来敬重绍喜大师,故也有些踌躇不定了,可就在这时,以马场美浓守为首的众多老臣向祖父进谏,决心要力挺信胜。美浓守更是从美浓妙心寺请来”绍喜大师的师傅,向祖父进言,说重瞳子也有单双之别,能如舜般成就千古霸业的,皆是双目重瞳;而如唐后主般中道崩殂,断送家业的,大多是单目重瞳。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嫡长子观念,祖父终于下定决心,立信胜为下任家督。” “经过这件事,信胜的地位得到巩固,而我则受到严密的监视。祖父去世后,我被迫移居高远城,由叔父仁科萨摩守抚养,直到高远城之战前才被送回新府城。” 听到这里,秀保才知道原来武田家除了信玄和信繁之争、义信和胜赖之争外,还有过信胜和胜亲之争,看来嫡庶之争是武田家永远克服不了的难题啊。 “之后的事主公大概能猜得出了,”晴胜继续说道:“回到新府城没多久,高远城便被攻陷了,先父应小山田这贼之邀,率领族人前往岩殿城避难,谁知小山田临阵叛变,将我等拒之门外,这才导致了天目山的惨剧。” “往事就不要提了,”秀保安慰了几句便又追问道:“逃离天目山后,你为何不去投奔德川家,而是投奔仍是织田家家臣的池田恒兴呢?要知道武田家败亡后,大多数武田遗臣都投靠了内府,甚至就连武田龙芳之子信道,仁科盛信之子信贞,也都投奔到德川家为其效力了呀。” 听到秀保提起这两人,晴胜有些生气了:“都是帮恬不知耻的东西,被德川家利用而不自知,早就把本家对德川家的‘四大恨’抛到九霄云外了。” “‘四大恨’?”秀保甚是好奇,只听过努尔哈赤对明朝的‘七大恨’,没想到这一招在日本同样流行啊。 “没错,”晴胜点了点头,熟练地将这“四大恨”罗列出来:“元龟三年,祖父应将军之命上洛勤王,家康不明事理、为虎作伥,致使大军延误行程,间接导致祖父病故,此一恨也;” “天正三年,家康寝反奥平贞昌,窃取长篠城,直接导致长篠之战,期间联合织田信长以多欺寡,导致本家重臣惨死、主力尽丧,此二恨也;” “天正八年,乘本家元气大伤之际,德川家出兵攻打高天神城,满城将士皆为所杀,此三恨也;” “天正十年,织田家发动甲州征伐,家康再次充当急先锋,遣返逆贼穴山信君,联合北条家一同发难,攻取骏河及南信浓,使得甲斐门户大开,武田族人无路可走北上天目山,此乃四恨也。” “这四大恨我铭记于心,时刻不敢遗忘,不仅一次想回到甲斐招募旧部东山再起,怎奈实力有限,加之北条与德川家和睦,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可没想到,这一忍便是十五年。” 虽说是“四大恨”,但秀保觉得每条都有些牵强,就拿第一条来说,家康本就是信长的盟友,有怎会背信弃义投靠武田呢?且要说大恨,也该是德川家对武田家的吧。 早在三方原之前数年,信玄和家康一同出击今川。当时约定两家以大井川为界,骏河归武田、远江归德川。但是信玄却让秋山信友侵入远江,违背了盟约。虽说后来在信长的调解下,双方达成了和解,但信玄仍旧保持着对大井川右岸小山城和诹访原城的占领,也正是因为如此,德川家才和武田家决裂,由此看来,晴胜的话多少是有些偏袒的。 至于第二条和第三条,那也算是德川家礼尚往来,当初这两城本就是家康所有,后来才被信玄和胜赖夺了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算过分吧。 对于第四条,家康本意应该是想报三方原的一箭之仇吧,谁让信玄当初把他吓得尿裤子呢。不过家康应该没想到,当初称霸东国的甲信军团,面对三面强攻竟一溃千里,除了高远城之战,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役了。正因为如此,本来只想拿回骏河的德川家,趁火打劫,一举攻入信浓,将南信浓三郡尽收囊中,间接导致了武田家的灭亡。 不过事实归事实,此时作为晴胜的主公,秀保就不得不考虑他的心情,一切皆要顺着他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和他拉近距离,了解更多关于武田家遗臣以及德川家的事情。 “你说的有理,”秀保颔首赞同道:“有此深仇大恨,想必在德川家呆的很不顺心吧?好在如今你已经是我的家臣了,不如就把那些不愉快忘记吧。” “这怎么能忘记?!祖父和父亲皆间接死于他手,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我晴胜即便是死也要让德川家血债血偿!”晴胜死死攥住茶杯,牙齿间发出吱吱的声响,看来是被秀保戳到痛处了。 “你放心,仇肯定是要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秀保拍了拍晴胜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中国有句俗语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十五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在乎这几年么?” “主公真的愿意帮我报仇?”晴胜不禁大喜过望,紧握住秀保的手激动地问道。 “没错,”秀保顺势将另一只手搭在晴胜手上,重重地说道:“我不仅要帮你报仇,还要让新罗三郎的子孙再次驰骋在甲州的土地上!” 第一二四章 最佳人选 “主公打算帮臣下恢复家名么?”晴胜更加用力地握住秀保的手,嘴唇微颤,眼泪竟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秀保点了点头回答道:“恢复你的原有地位是一定的,但这并非是‘恢复家名’那么简单。” “令我为武田家当主,便可恢复武田家名,一切皆是顺理成章,这之中还有什么问题么?” “现如今,以我的实力,绝对可以让你恢复使用武田苗字,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由你继承武田家家督之位。”秀保提醒道。 “此话怎讲?”晴胜的兴奋之情有所收敛,小心地询问道:“臣下乃是胜赖公的次子,家兄死后,武田家当主之位理应有我继承,这不是很合情合理么?” “武田信吉,你考虑到他了么?”秀保轻声提醒道,“据我所知,目前他才是公认的武田家家督啊。” 一提到此人,晴胜猛地松开秀保的手,不顾礼节地咒骂道:“这黄毛小子也配做武田家家督?他母亲只不过是穴山信君的养女,而穴山信君又不过是先父的姐夫,就凭这种姻亲关系,怎可能坐得稳武田家家督之位?” “这是有些牵强,不过你忘记了一点,他还是江户内府的儿子,有了这层关系,即便是再站不住脚,也没有人敢指手画脚,你在德川家呆了七年,这点想必你也是看得很清楚吧。”通过晴胜的反应,秀保可以确信,他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也知道家康是信吉的后台,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试图说服秀保,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和信吉一争高下。 果然,晴胜就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陡然间瘪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叹息道:“您说的没错,就是因为内府的支持,信吉才能当上武田家的家督,继承新罗三郎的血脉,可这说不通啊,嫡系血脉尚存,却由旁支继承宗家,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嘛。” “你错了,”秀保摇了摇头:“当今之世,实力便是道理,正因为如此,太阁才能逼迫结城晴朝将嗣养了十几年的养子赶走,立秀康为嫡子,内府才能迎旁支入继武田宗家,而弃汝等于不顾。就连当初的信玄公,不都是让胜赖公继承诹访家,而非作为嫡长子的龙王丸么?这一点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任人宰割。” “臣下明白了,”晴胜低下头,很是失落地回答道:“都是自己不争气,害得武田家正统血脉由此断绝,臣就是武田家的罪人啊。” 所谓“胡萝卜加大棍”,将晴胜一番打击之后,自然是要给他点甜头,只有这样,才能使他记住自己的恩情,想到这,秀保笑嘻嘻地安慰道:“虽已至此,你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与其自暴自弃,倒不如好好为我效力,等到有一天,我的实力超过了内府,那时,便是你夺回武田家家督之时。” “从今往后,臣定当倾尽全力辅佐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晴胜轰然拜服下去,向秀保重重地叩头示忠。由此可见,秀保抛出的诱饵还是很具有诱惑性的。 虽然知道晴胜这一拜,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恢复家名的考量,但秀保还是很满足的,至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晴胜都将作为自己麾下的一员猛将,很大程度上提高本家的战斗力,日久天长,难保这员孤傲的武田家遗族不会真的融入到自己的集团中来,到那时,君臣关系才算是真正确立吧。 勉励了晴胜几句后,秀保便让他回房休息了,临走前,秀保告诫他从今往后要尽量低调,决不能被本多家抓到把柄,因此,这次出使明营的重任也就不方便交给他了。 晴胜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答应了,毕竟凭借本多忠朝的能力,肯定是能说服绝大部分大名反对自己的,与其自讨没趣,倒不如知难而退,也算是给秀保一个面子。 第二天清晨,众人再次来到御殿,依旧是商讨议和事宜。由于晴胜称病不至,忠邻和忠朝倒也不觉得尴尬,像昨天一样,率领德川家诸将前来参与讨论。 看见众人未被昨天的不愉快所影响,秀元也是松了口气,对于派谁前去议和,他心中早已有了合适人选,故而在众人到齐后率先发言:“本家安国寺的惠琼大师深谙议和之道,由他出马,必定事半功倍。” 听到安国寺惠琼的大名,在座相当一部分大名皆是点头赞同。确实,出身安芸武田氏的惠琼,乃是战国后期最为著名的外交僧,他先是发挥外交手腕,与大友家达成了和睦,此后更是在本能寺之变时看出秀吉必须火速赶回畿内,以对毛利家有利的条件和秀吉议和,最终仅以清水宗治切腹这样极小的代价换取了毛利家的安堵,而自己也获得了伊予六万石的封赏,并且以秀吉近臣的身份参与了中枢的许多决策,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安土桃山时代最为风光的僧侣。 可就在这时,大久保忠邻却站起身来,向秀元提出了异议:“外臣并非怀疑惠琼大师的能力,不过中纳言毕竟是德川家的少主,这件事还是交由我们德川家自己解决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坐在秀元身旁的光头僧人躬身反驳道:“中纳言是德川家的少主,贫僧不否认,不过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将此事交给你们处理呀。” “老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有惠琼你才能担此重任么?”本多忠朝闷闷不乐,一脸埋怨地盯着这位战国第一外交僧。 听了惠琼的话,忠邻略一思考,确实还有些道理:“大师是怕我等因为中纳言的特殊身份而意气用事,让明军趁机抓住软肋么?” “正是如此,”惠琼点了点头,“同样地,议和使者也尽量不要从西路军中选出。” “这是为何,难道大师您也没有把握么?”秀元有些懵了。 “毛利和大友这样的世仇我都能斡旋,岂会害怕那些明军呢。”惠琼望了秀元一眼,微笑道:“只不过这次明军派往平泽的使者中,有殿下的一位老朋友,有他在,贫僧即便能将中纳言带回来,也不敢保证毫发无伤啊。” “老朋友?”秀元问道。 “殿下可认识杨元?”惠琼慢悠悠地说道。 “南原城的杨元?!”秀元惊声道:“这次他会代表明军议和?” 惠琼点了点头:“正是那个被您打得落荒而逃的杨元,这次虽说不是正使,可如果是我们派人前去,以他对西路军的仇恨,恐怕会把所有的愤怒全部倾泻在中纳言身上,到那时,即便议和成功,结果恐怕也不尽如人意吧。” “原来如此。”秀保和忠邻不禁齐声感慨道:“真不愧是太阁最器重的外交僧啊,我等可真是想不了这么多。那照您的意思,这次出使明营的使者…” “没错,”惠琼冲坐在一旁喝着清茶的秀保望去,轻叹道:“最佳人选,必须是在侍中麾下了。” 第一二五章 安城之局 听到惠琼这番言语,秀保倒也不甚惊讶,毕竟这老和尚分析得有理有据,就连秀保自己都不得不钦佩, 不过秀保钦佩的不仅仅是这段分析,还有惠琼暗中撒下的那张无形的大网。由秀保派遣家臣前去议和听上去顺理成章,可细想一下,却能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众所周知,导致秀忠被俘的原因有两条,第一,很明显,就是秀忠贪功冒进,误入埋伏;第二,秀忠没有提前知会秀元,加之西路军进攻缓慢,未能拿下平泽,导致双方配合不力,秀忠孤军深入,兵败被俘。 以上两条原因,第一条很明显错在秀忠,第二条,虽说双方都有错,但秀元屯兵天安,犹豫不战,间接导致秀忠被俘,从这一点看来,秀元自然是脱不了关系。 好了,现在很清楚了,稷山之败秀忠和秀元皆有过错,即便是将秀忠平安救出,也难免受到秀吉的责罚。可反观秀保,先是乘虚攻占了朝鲜水军大营闲山岛,消除日军肘腋之患,后又剿灭了朝鲜水军残部,俘虏官兵三百余人,最重要的是,在漆川梁生擒权憟,一举摧毁了朝鲜守军的士气(当然不包括明军),如此大功,可是让中西两路军看在眼里,妒忌在心里啊。 古代义结金兰总会缀上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表明今后和衷共济的决心,可惠琼知道,秀元虽是秀保的妹夫,但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达那种地步,因此,“有福同享”是盼不到了,秀吉奖励秀保的八万知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想分一杯羹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有难同当”了,即我过不上好日子你也别想安稳。 说白了,惠琼就是想拉秀保下水,让他也来掺合这个烂摊子。正所谓法不责众,一旦三个军团的总大将都牵涉其中,那么即便秀吉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做出太过严厉的惩罚。 “我就是那根救命稻草啊。”秀保既想生气却又想笑,他气的是惠琼太过见外了,秀保承认,自己与秀元的关系没有和秀行那般亲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作为秀元的姐夫,不论是为淇淇考虑还是为与毛利家的关系考虑,但凡惠琼提出来让自己派遣使者,秀保绝不会说半个不字,何必要耍这种小手段呢? 秀保之所以想笑,也是因为惠琼,他太小看自己了,怎能如此肯定凭借这次议和便能将自己拉下水呢?这未免太过自信了,又或者是身为天下第一外交僧的自负吧。 不过既然众人皆有意让秀保出人,那他也自然不能拒绝,以免伤了和气,思前想后,他道出了心目中的合适人选:“我立即休书一封,命令藤堂佐渡守火速赶往天安,商讨议和事宜。” “哦,是高虎殿下么?”惠琼略一思考,微微颔首道:“佐渡守乃是侍中麾下第一重臣,其能力贫僧也早有耳闻,相信有他出马,一定能把中纳言安全地接回来。” “希望如此吧,”秀保眉头微皱,望着秀元问道:“明军是打算在平泽交换俘虏么?” 秀元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那里离天安很近,方便中纳言回军。” “笑话,那里少说有三千明军精锐,如果我方带权憟前去,而他们出尔反尔,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况且平泽以北、稷山以西的明军动向完全不清楚,要是他们趁此机会展开反攻,杀我们个措手不及,那可就为时已晚了。”秀保知道,平泽是座平城,易攻难守,即便如此,这座三千明军驻守的城池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攻克的,况且明军吸取了南原之战的教训,绝不会让日军故技重施的。到那时,即便包围了平泽,也很难救出秀忠和高虎,反而会让明军主力有足够的时间前来支援,到那时,南北夹击,溃败就在所难免了。 听秀保这么一说,在座诸将皆深以为是,纷纷起身询问道:“那按侍中的意思,议和地点应当安排在那里呢?” “安城。”秀保不假思索地说道,“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安城处在平泽以东,竹山以西,对两军皆是公平,假设明军主力屯兵稷山,我军亦可北移到成欢里,在南北形成对峙,以保安城议和顺利进行。” “可安城现在不是中路军的辖区么,明军岂能答应?”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却也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忠邻回顾身后,又面向秀保解释道:“稷山战败后,为避敌锋芒,大军尽数东撤,除了竹山作为桥头阵地保留下来外,包括安城在内的大片区域皆被放弃了,不过还请诸位放心,据我所知,目前那里就是空城一座,并没有被明军乘胜攻占。” “那这就好办了,相信明军也不会拒绝吧。”秀元松了口气,紧接着开始了部署:“请治部大人率中路军主力屯驻竹山,我也率西路军主力移防成欢里,一东一南,定能牢牢钳住安城。” “既然如此,我立即给泗川写信,命高虎率两千精锐前来助阵,不论是声势还是实力上都要压过明军,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秀保说完,见诸将没有意见,便转身离开大殿,休书一封交给那须资吉,并且小声吩咐道:“明军绝不会轻易就范,如果大战真的避免不了,其他人我不管,可为了本家的利益,这次一定要从各军中挑选最优秀的军士前来,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证他此行的安全,同时也好展现我军军威,让这帮大名刮目相看。” 元月十一日,资吉抵达泗川新城,元月十五日,在藤堂高虎的率领下,由岛清兴、福岛高吉、那须资吉、青木一矩、桑山一直、小笠原隆清等重臣及麾下马廻众组成的精锐部队,浩浩荡荡地度过洛东江,向着朝成欢里倍道而进。 第一二六章 大和八名臣 元月十八日,也就是秀忠被俘两周后,秀保所部两千精锐,在七名直属大将的率领下抵达了成欢里,当天下午便在成欢县衙召开军议,有了这七名大将的参与,场面顿时宏大了许多。 大殿之中,秀保和秀元同居于首席,德川和西路军诸将坐于右手侧,秀保麾下的诸将则坐于左手侧,从前往后依次是藤堂高虎、岛清兴、福岛高吉、那须资吉、青木俊矩、桑山一晴以及小笠原隆清,由此可对这七人在大和丰臣家的地位略知一二。 这七人中,最为有名的当属藤堂高虎,不论是资历还是能力,皆排在众人之首,坐于首座也是当之无愧的。 至于岛清兴,虽说曾在筒井供职,出仕较早,但在当时,其实力并未获得认可(主家暗弱的关系吧),好在长吉关之战中他一箭射瞎本多忠政的左眼,协助福岛高吉生擒本多父子,凭此功绩开始为众人所熟知;此后更是夜袭岛田城,跟随秀保平定了东海道一揆,至此总算是获得了大名和武将的认可,认他作为秀保麾下的第二重臣,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接下来便是福岛高吉了,身为多闻山城城主、伊贺三郡总代官,居于第三的位置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当年长吉关一战成名后,他便被秀保提拔为北大和总大将,虽说有人不服,以一战而授予如此高的职位,不说是裙带关系都没人信吧? 确实,作为秀长、高虎曾经的养子,福岛正则的侄子,秀保多加关照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这却不是高吉成为本家第三重臣的决定因素,秀保之所以对他如此青睐,很大程度上还是由于他是秀保亲手提拔起来的,而不是秀长时代的老臣。因此,高吉对秀保的服从和忠心也是无人能比的,这一点从他在长吉关之战中宁死不退的表现便能窥知一二。 和高虎、岛清兴不同,秀保对高吉更多的是器重而非敬重,正因为如此,当初擒拿增田长盛的重任才会交给他而非高虎和清兴。这种现象有点类似于清雍正时期内阁和军机处的关系,内阁就相当于七位家老组成的家老团,而军机处,则是由高吉等少数秀保起手提拔起来的家臣组成,重视程度以及地位可见一斑。 当然,那须资吉能排名第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初只不过是高吉手下的一员武将,长吉关之战后才被秀保所发掘,可见将长吉关比喻成龙门一点也不为过,难怪若干年后这三人皆愿以十万知行换取此福地,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那须家虽说是“关东八屋形”之一,所谓的百年名门,可毕竟是沦为了五千石的豪族,早已不复往日的风采,作为庶子的资吉,更是连继承家业的资格都没有,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在这种情况下,秀保的提拔无异于雪中送炭,让资吉重获新生,如此大恩大德,资吉怎能不舍身忘记,誓死效忠呢?出于培养自己势力的考虑,让他稳坐第四把交椅也就无可厚非了。 对于之后的两位,青木俊矩和桑山一晴,不论是才能还是对秀保的忠诚,都要划上一个不小的问号。如果说高虎和清兴是钦命老臣,高吉和资吉是白手起家,那上面这二位可就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了”,青木俊矩的父亲青木一矩乃是秀长的内弟,是秀长时代的三重臣之一(其余两位是桑山重晴和藤堂高虎),影响力仅次于高虎。秀保继位后,一矩察觉到秀保准备启用新人,于是识时务地退居二线,让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努力保持着青木家的地位,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是给足了秀保面子,投桃报李,秀保自然要给予青木家一些回报,因此,便将第五重臣的位子留给了俊矩。 桑山家和青木家大同小异,都是自秀长时代延续至今的谱代家臣,但却有一个不同点:青木家自一矩之父,也就是久矩的曾祖父青木重矩时起便侍奉丰臣(羽柴)家,至今已有四代;而桑山家则是从重晴开始出仕秀长,至今不过三代人。 可别小看这一代人的差距,当年武田胜赖之所以舍弃真田昌幸而投奔小山田信茂,除去真田昌幸的“表里比兴”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小山田信茂自其祖父信有时起便臣从武田家,而真田家仅仅从幸隆时方才开始出仕,一个是三代重臣,一个只是两代,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小山田是甲斐众,而真田是信浓众,这可能也有些引导作用) 因此,虽然俊矩和一晴的战功、能力皆是平平,但考虑到这层关系,秀保还是将一晴安排在了俊矩之后。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舜姬和一直。 作为牧荑乳母和乳父,足以让桑山家的地位上升一个档次,但若真是这样,就会打破他和青木家间的平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秀保当然要适时地拉俊矩一把,是两家再次回到相同的起点。 接下来就是小笠原隆清了,当然还有那没能与会的小宫山晴胜。作为虽说小笠原和武田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他们现在的处境却大致相同:家族没落,复兴无路。而在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秀保的麾下,不能说是心有灵犀,也算是极富戏剧性了吧。 作为新进家臣,他们和高吉、资吉确实有很大的不同,首先,他们的背景很是复杂,这就意味着将来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或者说为秀保创造一些机遇; 其次,他们在出仕秀保之前便是小有名气,这使得秀保丧失了一个给予他们“知遇之恩”的机会,也使得他们少欠秀保一份人情,这样一来,他们的忠诚度就很值得考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其他家臣相处也会遇到一些困难和麻烦。 虽然这些人背景、能力各有差异,但他们却有一个相同点:都是 秀保的家臣,而且不是一般的家臣,是重点照顾的重臣,在这个前提下,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更进一步,辅佐秀保向着心中的理想不断迈进、不断攀登。 (前文有误,桑山重晴的长子是桑山一重,一重有两个儿子,其中桑山一晴是嫡长子,桑山一直是次子,第一卷提到的舜姬是嫁给了次子一直,这次随军前来的则是一晴,上一章写混了,还请大家谅解。) 第一二八章 重重包围 听秀保提及邢阶,中村摇了摇头:“据外臣所知,明军总大将并非叫邢阶,而是一员名为李如梅的中年武将。” “李如梅?!”秀保心中一怔,慢慢坐了回去,自言自语道:“看来邢阶是准备一战而毕全功了。” “敢问殿下,您所说的邢阶是何人,那李如梅又有什么来头么?”中村和久矩都是第一次入朝作战,根本不知道谁是邢阶,更不认识什么李如梅了,自然是要追问一二。 秀保将折扇杵在桌子上,一边敲打桌面一边反问道:“你们知道碧蹄馆之战么?” 久矩摇了摇头,中村却表示有所耳闻:“外臣听摄津守说过,当年我军两大军团四万余军势对战九千明军,竟未能取胜,不仅如此,就连龙山粮仓也被一把火烧毁了,逼得我军撤出汉城,被迫与明军议和。” “不错,经此一战,我军士气尽丧,再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可以说是文禄战败的导火索啊。”秀保慨叹道:“当年率军攻陷平壤,继而发动碧蹄馆之战的明军总大将乃是明国的辽东总兵官、御倭总兵李如松,而你方才提到的李如梅便是他的弟弟,单论能力,两人可谓是不分伯仲,当年立花家的小野成幸以及十时连久便是死在他的箭下。” “可他和那个什么邢阶有何关系啊?”中村和久矩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之势。 “据我所知,邢玠乃是明朝新任兵部尚书,和其前任石星不同,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当初因反对议和而被朝廷冷落,可沈惟敬事败后,石星受牵连落马,他和主战派得以东山再起,李如梅便是其手下爱将,你见到他,那就说明邢阶业已抵达朝鲜,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仗恐怕就难打了啊。”秀保不想和两个小将多费口舌,这边刚一说完,便将二人分别打发到清州和闻庆,将此十万火急告知秀元和忠邻,希望两人能率军北上攻打平泽和堤川,效仿围魏救赵以解燃眉之急。 其实关于邢阶,秀保只是告诉中村些皮毛,至于他的另一个身份,统率关城内外、辽河东西所有兵马的“蓟辽总督”,秀保却有意避而不提,以免仗未开打便没了士气。 邢玠虽是一介文臣,却有着武将的气魄和胆识,甫抵辽东,他便从宣府(今属张家口)、大同、延安、浙江征募雄师四万,横跨鸭绿江,援朝抗倭。 奔赴朝鲜之初,他便当机立断,剪除内奸沈惟敬,使日军失去耳目。此后又揭发石星通敌误国,使朝廷把他下狱论死。 南原之战后更是在汉城登坛誓师,发誓“必破贼倭,有死无二”,先后取得了稷山、青山大捷,扭转了明军被动局面。此后率三军展开反攻,蔚山一战,以轻骑诱敌入伏,出奇制胜,若非杨镐临阵脱逃,定能一战而毕全功。 秀吉的死讯传来,日军纷纷渡海回国。邢阶命中朝联军发动强攻,在露梁一带海面聚歼逃敌,大获全胜,击沉日船近千艘,几乎全歼日本水军,为长达六年的战争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此战绩,就连袁崇焕都自愧不如,明朝后期,也只有”袁督师“的恩师,集东阁大学士、辽东经略、兵部尚书于一身的孙承宗可以与之相较一二了。 秀保明白,这招“围魏救赵”只能是权宜之计,邢玠此番带来四万援军,其中仍有两万不知去向,若是贸然集中兵力攻打西面的平泽和东面的堤川,那鸟岭一带必将防守空虚,若两万大军乘虚而入,那日军匆忙构建的防线必将顷刻崩溃,到那时,一溃千里、尸相枕藉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因此,对平泽和堤川,宜“攻”不宜“围”,即派遣小部队佯攻,而非全军出动,这样既能给明军造成假象,又能防止长期围城在士气和补给上造成的不利影响,为后方主力腾出足够的时间巩固构建防线,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明军总反攻。 当然,至于邢玠会不会中计,两万大军到底会现身何处,这都是未知数,目前当务之急是尽快派兵前去搭救秀家和行长,同时派忍者前去追赶秀忠和高虎,使其放弃鸟岭改走成欢里,避免遭遇明军先锋的伏击。 可救人首先要有兵,秀保手下除了高虎带来的一千二百名精锐外,就只有当初带来的三百马廻以及小宫山晴胜的二百足轻了,凭此不足两千人的军势,对抗李如梅的两万大军?除非秀保和家臣都疯了才想得出来吧。 “通知天安的黑田甲斐守,让他速率军势前来汇合。”秀保对那须资吉说道:“长政的三千人,加上本家的两千人,一共五千人,即便解不了凤阳之围,也应该能拖延明军一阵吧。” 与此同时,凤江畔的九龙城正被大雾笼罩,明军以一万六千人的绝对优势,将这座小城重重包围,飞鸟难进。 前一天夜里,秀家和行长率众由凤阳南门拼死突围,一度想逃往忠州城,谁知此时的忠州早已被明军占领,万般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调头东进,试图强度南汉江进入庆尚道,可这亦在李如梅意料之中,他抢先占据了离庆尚道最近的渡口,并派兵迂回到日军后方,将其回师凤阳的道路切断。 在此山穷水尽之际,秀家与行长分兵两路,转向西面强渡凤江,可李如梅根本不给秀家机会,联络江左义军将浮桥烧毁、船只凿沉,逼得日军淌水过河,可江水湍急,河道又深,尚未行至江心便被卷走大半,秀家只好退回江右,休整军势,准备与明军背水一战。 可就在这时,也没有找到船的行长率部赶来会师,两军沿河北上,一举攻陷了九龙山城,而明军随后赶到,再次将日军团团包围。就这样,秀家和行长牺牲了两千军势却仍没能跳出明军的包围圈,而这座九龙城距凤阳仅不足十里。 第一二九章 忠义又兵卫 那须资吉抵达天安时正值中午,满城的武士足轻正忙得热火朝天,按照长政的吩咐,各部军势必须在傍晚前整顿完毕,一旦用过晚饭,便一把火烧毁天安,大军乘着夜色退往清州。 资吉的到来显然让长政的计划流产了,特别是看到秀保亲笔书信的那一刻,长政明白,自己这支三千人的军势可能很难回到清州了。 “当前形势信中已经写得很详细了,还望甲斐守领兵随外臣北上,与我家主公合力营救秀元殿下。”由于日夜兼程,资吉也是累得不轻,满头大汗地等待长政的回应。 “请回去转告侍中殿下,让他放心,我长政这就整顿兵马,今夜便出发前往成欢里,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傍晚便能与其会师。”长政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得到这个回答,资吉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感激道:“甲斐守真可谓是中流砥柱啊,有您出马,我方定能击溃明军解救秀元殿下。”言罢,资吉向长政行以叩首之礼,之后便起身退出了大殿,快马加鞭地返回了成欢里。 望着资吉远去的背影,宿卫在长政身旁的后藤基次躬身说道:“既然军情紧急,那臣这就吩咐下去,让军士们早些用餐,下午便能出发,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一早便能抵达承欢里。” “不急,再等等。”长政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情,双目微闭,轻声说道:“吩咐下去,让兵士们继续收拾,不必操之过急,能有多慢就有多慢,即便明早启程也无大碍。” “主公!”后藤基次明白长政的意思了,可他却不愿相信,而是故作惊讶地谏言道:“若是明早起程,岂不是后日才能抵达成欢里,到时侍中殿下怪罪下来,臣恐怕…” “以后藤大人的才智,不会不明白主公的意思吧?”没等又兵卫说完,站在一旁的菅正利便打断了他。若在以往,面对有着“黑田双壁”、“黑田八虎”名号的后藤又兵卫,正利是根本说不上话的,可现在不同了,仗着长政的宠爱,这位刚刚度过三十岁生日的武将,准备乘此机会向又兵卫的地位发起挑战。 正利从长政手中接过书信,在基次面前高声朗读起来,当读到“两万明军连克原州、堤川、忠州,围秀元于凤阳”时,侧身望向基次,故作恭敬地询问道:“明军两万,中纳言只有三千,明军士气如虹,中纳言四面楚歌,面对这种形势,即便主公率三千军势前去支援,对战局又有何影响呢?” “作为武士,忠义为先,又岂能以为贪生怕死而舍弃坚守至今的义理呢?”基次据理力争,试图用武士道精神打动长政:“当年的马场美浓守不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忠义而放弃性命的么,这样的英雄,即便身死,也会永远活在万千武士心中的。” “与之相反,”基次瞪了正利一眼,愤愤说道:“若是贪生怕死,舍弃忠义,即便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会受人唾弃,永无翻身之日的。” “后藤基次你!”正利刚想开口大骂,却被长政制止了,他站起身,冷冷地凝视着基次,过了许久,突然举起手,冲着基次的脸便是一巴掌,面红耳赤地叱骂道:“混账又兵卫,你是在诅咒我么?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放逐了,哪还由得你在此放肆?我不是马场信春,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什么义理,要是看不惯,大可带着你的人滚去凤阳,为那个二世主堵抢眼,成就你的义理去吧!” “主公!”基次猛地跪倒在地,红眼仰望长政,蠕动着双唇说道道:“臣这都是为了本家的名声,您切不可被小人蒙蔽啊!” “你给我滚!”长政一脚将基次踢翻,张牙舞爪地咆哮道:“我早就受够你了,动不动就说为本家着想,想我战死异国,你就能独揽大权了吗?滚吧,带着你的人滚,从此刻起,你后藤又兵卫再也不是我黑田家的家臣,我长政也不再是你的主公,我们就此恩断义绝!” “主公啊!”基次爬起来,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基次死不足惜,可小人一日不除,黑田家就一日不得安宁啊!” “我看你才是小人!”长政背过身去,冲着门外的武士大喊道:“来人,给我将此人拖出去,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本家的家臣了,如果有人敢有异议,一并逐出去!” 两名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上前将基次架出大殿,毕竟是本家的老臣,怎能说赶走就赶走呢,况且这可能是长政一时的气话,等过几天气消了,到时候再把基次接回来,到那时,自己不就成了背黑锅的么?想到这里,两名武士皆是低头不语,唯有菅正利仍在喋喋不休,毫不顾忌地辱骂着基次,对长政的“英明决定”大加赞赏。 “够了,”基次突然怒吼一声,紧接着站起身,缓步走到正利面前,冷冷地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基次一心为公,问心无愧,你这般咄咄逼人,十足的小人嘴脸,有你这样的人辅佐主公,黑田家真是要多灾多难喽。你放心,这个家我早就呆不下去了,若不是老主公苦苦挽留,我才不会呆到今天。主公执意轻信小人,那这里也就没我存在的价值了,既然如此,基次这就离去,还望主公和老主公保重。” 说完,基次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带领着那些愿意追随他的武士足轻共计三百人离开天安,朝着成欢里飞驰而去。 “主公,还请派人将又兵卫抓回来,若是放他前往成欢里,恐对本家不利啊。”正利虽想把基次排挤出家臣团,但又害怕他将长政的计划告知秀保,一旦秀保得知实情,那黑田家离改易可就不远了。 然而,长政对此并不担心,他望着窗外的雪景,感叹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又兵卫是黑田家的肱骨啊,我相信,以他的品行,即便被赶出家门,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本家的事情,你也就不必担心他会告发本家、卖主求荣了。” 第一三〇章 背水一战 二月初二深夜,也就是九龙被围的第三天,山下的明军大营再次战鼓擂动,号声四起,五千明军在李如梅之弟、蓟州总兵李如柏的率领下向九龙南坡发起冲锋。 凭借重型火炮的狂轰滥炸,本就矮小破旧的城墙顷刻间坍塌大半,守城日军惊慌失措,纷纷转身向内城撤退。明军见震慑效果已经达到,便停止炮击,转而乘乱向山顶急速挺进,争取在日军撤回内城前抢先攻入城内,一举将东路军残部消灭。 内城镝楼之上,宇喜多秀家拄着秀吉钦赐的太刀,面容憔悴地望着城下聚集的溃军,以及山脚下渐行渐近的篝火,不禁热泪盈眶,哆嗦着嘴唇啜泣道:“我秀家终究是要命丧异乡了,纲直,传我的命令,把众军放进来吧。” 听到秀家发话,宿卫一旁的黑面武将急忙拜伏下去,谏言道:“主公,贪生怕死之徒死不足惜,将他们放进城来只会降低士气,扰乱军心啊,况且,这也是摄津守的意思。”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么?”秀家怒目圆瞪,冲着膝下的长船纲直质问道。 作为宇喜多家的三代老臣,纲直可谓是鞠躬尽瘁了,面对秀家的妇人之仁,以及难以改变的战局,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主公。”纲直缓缓站起身,指着城下的溃兵问道:“听说过‘背水一战’的典故么?” 秀家点了点头:“我听太阁说过,当年汉将军韩信率军攻赵,命令将士背靠大河摆开阵势与敌人交战。韩信以前临大敌,后无退路的处境来坚定将士拼死求胜的决心,结果大破赵军。” “正是如此,”纲直躬身说道:“主公你看,此时我军和韩信的处境是不是如出一辙呢?” 秀家有些明白了,试问道:“你是说,我军也能效仿汉军,置之死地而后生?” “能否成功还得另说,不过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纲直眺望行至半山腰的明军先锋,笃定地说道:“这是我军唯一的机会,若是能将明军击溃,便能为修缮城墙争取时间,也就多一分机会生还啊。” 听完纲直的建议,秀家紧闭双唇思忖片刻,将佩刀递到了纲直手中,郑重地说道:“这把刀是太阁钦赐,未曾离开过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就用这把刀,让明人尝尝我们宇喜多家的厉害吧。” 纲直双手接过太刀,再次跪拜下去,庄重地回答道:“臣绝不辜负主公重托,誓与此剑共存亡!”说完,他便大步流星走下城楼,率领近侍数人朝城门飞驰而去,其间,宇喜多家另一员大将冈利胜,以及小西家家老芦塚忠右卫门皆愿一同前往外城御敌,小西家的铁炮组头皆吉续熊亦是率领八十名铁炮足轻前去支援。 众人到达城下,随着纲直的一声“开门”,内城大门缓缓开启,外城溃兵如海水般呼喊着涌进内城,纲直见状,立即命令续熊开枪射击,还没等溃兵反应过来,便有数十人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众人见状,纷纷止住了脚步,有的甚至调头朝城外跑去。 就在这时,纲直正了正嗓子,用一种浑厚而又威严的声音冲着溃兵喊道:“明军将至,即便退至内城又有何用?原州、堤川这样的坚城都没阻挡住明军的步伐,如今一座小小的山寨又怎能保吾等安危呢?与其坐等城破,倒不如背水一战,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溃兵大多是农民,肚子里墨水不多,经纲直这么一说还真都停住脚步,等待纲直的指示,特别是那些中下级武士,见到身为家老的纲直和忠右卫门皆是披挂上阵,心中顿时平静了许多,不仅停止了喧哗,反而转身劝说起来,号召溃兵听从纲直的安排,背水一战,击溃明军。 于是,在纲直和忠右卫门的指挥下,外城溃兵约八百人很快聚拢起来,按照要求分成左中右三支备队,分别由忠右卫门、纲直以及续熊率领,除了中路高举火把外,其余两路皆乘夜色摸黑向城外两侧山道潜行。 与此同时,李如柏率领的先锋已经距离山顶不足一百五十米,虽说途中遇到了日军的一些袭扰,但总体上还是比较顺利的,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这也使得不少人沾沾得意了。 “将军,倭寇一见到我们就望风而逃,不如命将士们加快点速度吧。”如柏副将笑嘻嘻地说道。 可如柏却摇了摇头,指着山上的城寨说道:“你就没发现么,方才乱糟糟的外城,现在貌似安静了不少,看来日军是有所行动了,依我看还是稳扎稳打吧,轻敌冒进乃是兵家大忌。” 副将不甘心,本想劝说几句,却被前方赶来的斥候打断了:“启禀将军,前方百米处发现明火,据探查乃是倭寇的一支小队。” “有多少人?”如柏问道。 “不足二百人。”斥候回答道。 “二百人?”副将心中窃喜:“看来倭寇都吓破胆了,没几个敢出城应战啦。” “再探!”如柏毫不理会副将所言,自言自语道:“明知我方大军压境,竟只派出二百人迎战,我看必有蹊跷。” “将军,依我看日军如此怪异行径也不难理解。”如柏参将、蓟州副总兵马明训解释道:“如今日军只剩约两千人,宜守不宜攻,绝不敢轻易派兵出战,因而这两百人绝非作战军队,而是侦查之势。” “是这样么…”如柏经两员大将这么一说倒也泛起了嘀咕,是啊,两百人根本改变不了战局,除了侦查,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么?可即便这样,他仍旧不放心,还是示意军士小心为上,慢慢推进。 “呯呯!”前方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枪声,数十名明军士兵应声倒地,前锋部队顿时一阵骚乱。 马明训见状,一个箭步挡在如柏身前,大声道:“看来是被倭寇发现了,将军下令迎战吧!” 如柏也是慌了阵脚,点头应道:“传我将令,全军出击!” 第一三一章 一骑讨 “全军出击!”马明训手举明晃晃的大刀来到阵前,怒吼一声便率领前锋将士向日军小队冲去。 就在两军相聚五十米时,对面再次传来一阵枪声,由于距离拉近了,此番明军伤亡更为惨烈,就连马明训本人也被流弹击中了肩膀。虽说血流不止,可如此紧要关头根本容不得包扎,他扯下一方衣襟,一边匆忙扎扎住伤口,一边快速向日军发起冲击。他猜想,还有这短短五十米距离,日军绝不可能组织起第三轮射击,因此,接下来便是对明军极为有利的白刃战了。 为了不给日军喘息的机会,马明训更是命令士卒加快步伐,呼喊着朝坡上杀去。 “呯呯!” 等马明训看清在前方布阵的日军,一轮齐射再次响起,近百发弹丸毫不留情地击打在迎面而来的明军身上,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和凄厉的哀鸣,五米宽的山道顷刻间便被数十具尸体堵塞了。很不幸,马明训成为躺在最前面的一具,但这也足以证明他的勇敢和忠诚。 得知“三段击”神威大显,明军大将亦被阻杀,纲直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当即率侧近武士冲到铁炮队前,一边高呼“南无八幡大菩萨”,一边挥舞着太刀向阵型大乱的明军杀去。原本士气消沉的日军,此刻也是群情激昂,大有绝处逢生之感,纷纷跟随着纲直冲入明军本阵。 失去了前锋大将,明军自是慌乱不已,面对来势汹汹的日军,除了个别将士英勇抵挡外,大部分士兵都作鸟兽散,乘着夜色朝山下奔去,刀光剑影间,由马明训组织起来的防线瞬间崩溃,纲直所部以破竹之势朝如柏本阵杀来,如饿狼般肆意吞噬着明军的生命。 百余把太刀在月光的映衬下发出阵阵寒光,飞快地朝明军中来回砍杀,残肢乱起,鲜血四溅,直逼得如柏节节后退,狼狈至极,恐惧至极,完全没了方才那股自信和骄傲。 “混账,我方大军五千,还怕他区区二百倭寇?!”慌乱之中,一名黑甲武将挥舞着狼牙锤冲入乱军,左冲右突,一边咆哮一边疯狂击杀,但凡被此重器击中,不论再厚的铠甲也改变不了成为马蜂窝的命运,一时间,数名日军武士命丧锤下,足轻殒命者更是不尽其数,战局在此刻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明军停止了逃跑,再次加入对日军的抵抗,终于遏制住了纲直进攻的势头。 这时,如柏本阵中,两个目睹了整个逆转过程的明军士兵聊了起来。其中一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将军,如此勇猛,依我看就连总兵大人都比之不如啊。” 想必是怕如柏听见,另一人连忙做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小声点,总兵本就对姚将军有芥蒂,要是被他听到这些话,恐怕又要出乱子了。” “姚将军?你指的是那位将军么?”士兵甲问道。 士兵乙点了点头:“没错,那位将军姓姚名宗钏,是李都督最器重的武将之一,此番不放心总兵孤身入朝,便把姚将军派到总兵麾下担任参将,也算是尽兄弟之情吧。” 士兵口中的“李都督”就是已经升任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辽东总兵官李如松,他乃是李如梅的长兄,在平定宁夏之乱和文禄之役中战功卓著,此番庆长之役本该由他继续指挥,可出于防范鞑靼的考虑,朝廷还是将他留在了辽东,而李如梅则以辽东副总兵的身份协助邢玠入朝作战。考虑到如梅年轻气盛,如松决定将时任广宁总兵的姚宗钏划拨入其军中,以参将之名辅佐如梅作战,可没曾想,这反而成为两人矛盾的导火索,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有姚将军这样的猛将辅佐总兵不是挺好么,哪会出什么乱子呀。”士兵甲感到莫名其妙。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士兵乙抬手便要去敲打士兵甲:“有姚将军在固然是好,可你听说过功高盖主么?” “功高盖主?你是想说总兵嫉妒姚将军?”士兵甲问道。 “不是总兵,”士兵乙指着远处的李如柏说道:“你看看,都打到这份上了,三将军(如柏排行老三)还竟不肯发兵助阵,意图很明显啊。” “不会吧,你是说三将军想借刀杀人?”士兵甲惊出一身冷汗。 “你说呢?早年在辽东,除了总兵,都督最信任的就属姚将军了,要不是碍于兄弟之情,这宁远军指挥使之位早就是姚将军的了,哪还轮得上三将军?现如今姚将军虽为一介边镇总兵,但在家中的地位远远高于李氏兄弟,如此境遇,怎能不让三将军动杀心呢?” 听士兵乙这么一说,士兵甲顿时气愤不已,低声埋怨道:“三将军怎能这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姚将军命丧沙场么?” “你我这样的士兵,即便看不惯又能怎样呢?”士兵乙拍了拍甲的肩膀,安慰道:“即便姚将军死于非命,这场仗我们也赢定了,无非就是时间上长短罢了,你啊,就好生和我呆在阵后,安安稳稳的岂不乐哉。” 士兵甲虽说不甘心,但别无他法,只好站在原地,注视着姚宗钏在阵前孤军奋战。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由于姚宗钏的奋战以及兵力上的差距,日军开始不支,渐渐有足轻往九龙城逃去,见此情形,纲直咬了咬牙:“现在还不是撤退的时候,即便是死,也要将明军拖住!”想到这,他举起太刀又是一番乱砍,见姚宗钏也在大杀特杀,忍不住大喊道:“前方明将,可敢与我一骑讨?!” 虽说听不懂日语,但听见纲直这么一喊,宗钏倒也顿了一下,循声朝纲直望去。 “看穿着这是一员大将啊。”宗钏捋了捋被血染红的八字胡,眼神坚毅地看着纲直,呐喊道:“前方倭将,可敢与我一战?!” 纲直也听不懂汉语,但从语气可以揣测出宗钏对自己毫不畏惧,“这算是应战么?!”不禁仰天大笑道:“果然没看错,是条汉子,来吧,让老夫战个痛快!”说完,便大喝一声,持刀朝宗钏奔去。 第一三二章 调虎离山 见纲直气势汹汹杀来,明军将士纷纷朝宗钏靠拢,紧紧围在他周围以防不测。可宗钏却毫不在意,接连推开身前的五六名明军,大步朝纲直走去。见此情况,本想护佑纲直的武士也停住了脚步,静静等待着一场精彩的决斗。 面对飞奔而来的纲直,宗钏气定神闲,直到两人相距五米的时候,突然改变步调,一个箭步突到纲直面前,抬手便将流星锤朝纲直胸前戳去。 “不妙!”纲直没想到一名中年武将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连忙收回太刀挡在胸前,试图抵挡住流星锤的重击。虽然纲直及时抽刀格挡,但流星锤的冲击力丝毫没有减弱,直接连人带刀将纲直震飞到了三米开外。 纲直勉强从地上坐起,还没来得急站起来,便听“噗”的一声,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将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刀染成了红色。 “大人!”场外武士见状连忙冲上前去,试图将他搀扶起来,谁知纲直大手一挥,沉沉地吼道:“都给我让开,是想让老夫丢脸面吗?”说罢,纲直拄着刀艰难地站起身,朝宗钏强挤出一个微笑:“果然不是一般角色。”之后朝着前方不远处的丛林瞥了一眼,低声道:“能死在此人手中,应该不算是辱没本家吧。” 以这般年纪,经如此重的一击,居然还能站起来,宗钏不禁暗自称赞:“真乃廉颇在世啊。” “那我们就继续吧。”纲直对宗钏的表情很是满意,心中的热血再次澎湃起来,稍微缓了缓,便再次举起刀朝砍上前去。 “正合我意!”宗钏亦抬锤相迎,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来到对方面前,紧接着便是“嗙”、“嗙”数声巨响,太刀和流星锤来回撞击,顿时火星四溅,将这漆黑的夜晚照射得惊心动魄。 虽然成功挡住了宗钏的每次进攻,但对于纲直这样一位年过六旬的武将来说,根本没有多余的体力和力量来发起反击,也就是说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击之力,面对宗钏一次更甚一次的重击,纲直除了节节后退再没有别的办法,这种劣势很快使局势发生了一边倒,在宗钏的一次重击下,纲直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就这样吧。”纲直将太刀扔到一旁,冲着迎面而来的宗钏喊道:“来吧,死在高人手下,也算是一种光荣啊。” “放弃了么?”宗钏虽然有些惋惜,但仍未停止前进的脚步,他知道,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杀死纲直,如柏那里定不好交差,说不定又会在如梅面前告自己一状,到那时,恐怕就难以自保了。 “老将军一路走好吧!”宗钏举起流星锤便朝纲直的脑袋砸去,可就在此时,本已绝望颓然的纲直,突然身体往前一倾,同时迅速抽出腰间的肋差,只听“噗”的一声,肋差狠狠扎进了宗钏的大腿,宗钏惨叫着跪在地上,忍着痛继续朝纲直的头抡去,可纲直伸手一挡,流星锤击打在了他的右臂上,纲直忍着疼痛,往旁边一滚,正好躲进了日军之中,周围武士见状立即将他抬回了后方。 反观宗钏,虽然腿部受了一刀,但并未致命,见纲直被抬走了,便立即招呼明军前来支援。失去主将,日军也不敢轻举妄动,任由明军将宗钏扶了回去。 “呯呯!” 宗钏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如柏本阵旁的树林中发出一阵密集的枪声,紧接着,大批日军如猴子般从树林中窜出,咆哮着突破明军防线,快速地朝如柏所在处杀去。 “糟糕,调虎离山!”宗钏恍然大悟,立即号令明军撤退,前去支援如柏本阵,可纲直怎会让他得逞,他忍痛指挥所部日军发起冲击,试图拖延宗钏回援的步伐,这招果然见效,两方很快厮杀在了一起,根本无暇顾及本阵的安危。 “小子们,胜败在此一举啦!”忠右卫门一边砍杀着猝不及防的明军,一边冲周围的日军呼喊着,试图以此振奋士气。听见忠右卫门的呼喊,负责左路的续熊亦是高声应和:“击杀明军大将者,赏金百两!兄弟们都给我冲啊!”“吼吼喝!”日军中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直逼得明军仓惶逃窜,逃不了的纷纷朝如柏靠拢。 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日军士气高昂,如柏以为日军倾巢出动参与偷袭,不禁吓出一头冷汗,听着愈来愈近的厮杀声,连忙拽着参将的衣襟吼道:“当初是你说全线出击的,现在你要怎么负责!” “末将该死。”参将跪地求饶道:“还请将军恕罪,在下有一计不知…” “别废话,快说!”如柏惊怒交集,现在也只能冲着手下耍耍威风了。 参将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此番倭寇躲树林里伏击我们,那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那里逃回去。” “你是说让我逃跑?!”如柏惊呼道。 “将军切莫声张,”参将低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逃,以现在这种形势,要么被倭寇俘虏,要么便是被枭首泄愤,您觉得呢?” “这丢下五千弟兄,我回去没法向二哥交代啊!”如柏皱着眉头说道。 “谁说是将军的错?分明是姚宗钏一意孤行才造成这番恶果,这一切与将军无关啊。”参将正义凛然地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一切都嫁祸给姚宗钏?”如柏问道。 参将点了点头:“没错,反正找这样下去,他是跑不了了,将军何不借此机会彻底让他身败名裂呢?末将相信,即便有士兵逃下山去,碍于您的威严,他们也断不敢揭穿,到那时,你就可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啦。” “明白了,”如柏冷冷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给我找套士卒的衣服,我们现在就下山。” 参将点头称是,没多久便到一身士卒的衣服,如柏以去后方视察为由躲进树林,三下五除二换好后,便在几名贴身侍卫的护送下朝山下逃去。 第一三三章 腹背受敌 就在如柏等人抄山路逃往山下的同时,宗钏仍率领明军将士英雄作战,试图将纲直击退后再调头与本阵汇合,可纲直并不打算给他机会,面对三倍于己的明军,他仍能将其死死拖住,为偷袭部队争取时间。 忠右卫门和熊续也不负众望,面对人山人海的明军本阵,没有丝毫畏惧,挥舞着手中的太刀在人群中来回砍杀,特别是熊续,尽管三把佩刀全都砍得卷了刃,却仍是不知疲倦,从地上捡起太刀继续战斗,此番此景和当年的足利义辉倒是有几分相像。 见主将如此卖命,麾下武士足轻更是不顾生死,齐刷刷冲进明阵,卖命地展开近战,想必是杀红了眼,有些日军竟被自己人所伤,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战斗的残酷和激烈。 “大事不好了,李将军逃跑啦!”就在此时,本阵中传出一声嚎叫,紧接着多名将士也应和起来:“李将军抛下我们不管啦,兄弟们赶紧逃命去吧!” “什么,李将军跑了?!”听到这番喊叫,原本浴血奋战的明军不禁泛起了嘀咕:“主帅临阵脱逃,这不可能吧。” “对,一定是倭寇的计谋。”一些人也附议道。 “兄弟,还愣着干嘛,李将军都跑了,我们不能白白送死啊!”正当众人疑惑之际,一群溃兵从本阵冲了出来,一边跑向树林一边喊道:“我们被将军抛弃啦,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我认识他,那不是李将军的侍卫么?”一名外围明军指着溃兵的一员说道:“看来是真的,李将军真的逃跑了,既然这样,我们战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还是跟他们一起逃吧!” “是啊,是李如柏不义在先,这怪不得我们啊!”听到难以置信的现实,将士们对如柏的称呼也瞬间发生了改变,一时间,埋怨声、咒骂声混作一团,士兵们开始三五成群逃离战场,沿着两旁的树林朝山下逃去。面对逃兵,忠右卫门和续熊严令禁止追击,他们知道,以八百残兵对抗五千大军,将其击溃已足够彪炳青史了,妄想全歼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发现日军并未追击逃兵,那些抱着侥幸心理负隅顽抗的明军开始惊慌绝望了,纷纷试图摆脱日军纠缠朝树林中逃去。 可这时日军却不愿意放水了,面对是自己数量两倍的明军,忠右卫门和续熊同时下令:“全部斩杀,一个不留!”随即,杀红眼的日军再次亢奋起来,如饿狼般扑向那些已经丧失抵抗意志的明军将士,伴随着绝望的哀嚎和腥红的鲜血,一场少数对多数的屠杀在这条林间小道上演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除了个别人侥幸逃脱外,所剩一千余人皆被斩杀。 与此同时,纲直和宗钏的战斗却呈现另一番景象,由于人数上的劣势,坚挺了许久的纲直终于支撑不住了,开始朝山上撤退,宗钏忌怕纲直另有伏兵,便停止了追讨,调头朝本阵开进。 “将军,大事不好了,本阵,本阵被倭寇攻灭了!”在宗钏路过一片树林时,一名伤兵从树丛中爬了出来,虚弱地劝说道:“李将军临阵脱逃,现在后路已被倭寇封锁,您还是带着兄弟们由树林逃往山下吧。” “怎么可能?!”宗钏脸色一黑,蹲下身拽着伤兵的衣领质问道:“几千人的军队怎会被区区几百人消灭?你说李将军逃跑了,可有证据?” “我有,”伤兵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说道:“您看,那不就是证据么。” 宗钏站起身,朝伤兵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群手持太刀的武士呼喊着朝自己奔来,那喊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脚步声震彻山间,直震得明军双脚哆嗦、头皮发麻,宗钏见状不禁慨叹道:“果真要命丧于此么?” “将军,您快逃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就在宗钏踌躇失落之时,他身旁的明军将士纷纷凑了过来,用一种坚毅的目光注视着宗钏,郑重其事地劝谏道。 “都胡说什么!”宗钏回过神,环视着周围二百多明军将士,无一不是血染锦袍,伤痕累累,不禁潸然泪下:“只有战死的宗钏,绝无苟活的忠直(宗钏之字),事虽至此,但吾等也算是尽力了,本将不愿偷生,但汝等不必如此,大可就此散入树丛潜回山下,倭寇就交由我来抵挡吧。” “将军!”宗钏刚一说完,一名失去手臂的将士便冲到他跟前,抢先说道:“您不怕死,难道我们就是胆小偷生之辈么?末将虽失去了右臂,但只要还剩一口气,绝对要和倭寇拼个你死我活!还请将军成全!”说完,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何必呢。”宗钏赶忙蹲下身,准备将他扶起,可没曾想,就在此时,在场的明军将士皆单膝跪拜,“请将军成全!”众人齐声喝道,这喊声激昂洪亮,远处日军的呐喊声也一度为之覆盖,全军士气顿时一振,直教人心潮澎湃。 “我明白了,”宗钏缓缓站起,长叹道:“和那些达官显贵相比,你们才是真正的大明之魂啊,事已至此,就让我们杀个痛快,也算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吧!”说罢,宗钏从地上拾起一把薙刀当做拐杖,又从副将手中接过苗刀,高举着冲日军呼和道:“兄弟们,靖除倭寇,保家卫国!” “靖除倭寇,保家卫国!”将士们愤然起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喊着朝迎面的日军扑去,宗钏虽说行动不便,但仍在两名士卒的辅助下努力地朝前迈进,丝毫不愿居于人后。 发现一股明军发疯似的朝自己冲来,这帮刚进行了屠杀的日军不禁一怔:看来明军也不都是软柿子啊。 “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嘛,小子们,都给我上啊!”想必是杀顺手了,忠右卫门根本不畏惧宗钏所部,不仅如此,还多了几分期待和兴奋,仿佛自己身处的不是战争,而是一场有挑战性的游戏。 此刻,听到喊杀声的纲直立即下令军势停止撤退,他望了望山腰的局势,眼珠一转,命令道:“传我军令,前军改后军,后军改前军,立即下山展开反击,配合芦塚大人务必将明军一举歼灭!” 第一三四章 金钱鼠尾 尽管奋力厮杀,但面对三倍于己的日军,这支被遗弃了的明军孤木难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里,在日军的前后夹击下,除了宗钏等十二人伤重被俘外,剩下的二百余人皆以身殉国,日军也没讨到便宜,阵亡人数与明军相当,占此役总伤亡数的一半,可见这场战斗是多么激烈。 此战过后,纲直立即派人前往内城,邀请秀家和行长一同前来检视战果。此役共击杀明军九百〇二人,杀降五百一十七人(多为忠右卫门所为),俘虏十二人,其中包括广宁总兵姚宗钏、建州右卫指挥同知履泰以及熊岳千户李广孝。日军则战死三百五十八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五十三人,总计损失兵力四百一十三人,约为明军的三成。 得此喜讯,本已做好城破自尽准备的秀家等人不禁热泪盈眶,一个劲地夸赞纲直是“当世无双之勇士”,并允诺一旦侥幸逃脱,定将三成知行拿出来犒赏三军。 忠右卫门等人也是兴奋不已,为了给明军以震慑,决定用这些明军尸骸来修葺外城城墙,方法是将尸骸堆满缺口,外层以土覆盖夯实,再连夜以冰水浇灌,由于山上气温极低,不到凌晨便能结冰成墙,坚实程度绝不亚于砖石。 甫一听到此计,纲直便极力反对:“所谓‘哀兵必胜’,此番夜战已使明军悲怒,若再以尸骸垒城,定会给其极大刺激,如此一来,别说是再创明军,就连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前来都难预料啊。” 可秀家等人显然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听纲直的劝谏,毫不在意地说道:“此番明军伤亡惨重,回营后定会以讹传讹,夸大我军之威,到时非但不会出现‘哀兵’,反而会使得全军上下草木皆兵,不敢出战,若是此时再以‘尸城’示之,必能摧其心断其力,再创之也就非难事了。” “主公说的没错,”忠右卫门也趁机掺合:“况且山上垒石匮乏,若不从此计,城墙恐难修复,再者,千余尸体若就此浪费岂不‘可惜’?依我看,这么多尸体兴许还不够呢,不如将大人手下的十余俘虏一并斩杀,省得浪费军粮。” “浪费军粮?”纲直反问道:“你可知这些人都是何来头?” “我不知道,难不成大人晓得?”忠右卫门不以为意。 纲直摇了摇头道:“我随不知其官职,但从其身上铠甲华丽程度来看,绝非一般士卒,若是一并斩杀,岂不置于我军于死地?” “此话怎讲?”秀家好奇道。 “主公您仔细想想,如果这些俘虏中有高官或者所谓的‘监军’,那山下的明军总大将不但不会轻举妄动,反而会派人前来交涉,如此一来,便能为我方争取足够的时间等待援军。” “原来如此,”秀家点了点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明军俘虏说道:“既然这样,就逼他们说出自己的身份,也好区别对待。但忠右卫门的提议你就别再反驳了,立即吩咐下去,让军士们抓紧开工吧。” 于是,大军凯旋后,纲直立即找来军中的翻译,让他来询问这些俘虏的官职。宗钏在战斗中双腿皆被砍伤,虽说最终都保住了,但他自知短时间内没办法逃脱,为了不连累其余将士,他毫不隐晦自己的身份,试图以自己换取众人的性命。 “本将是中军监军、广宁总兵姚宗钏,在这十二人众我职位最高,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姚宗钏镇定地说道。 纲直微笑着点了点头:“是个男子汉,不过老夫并未打算杀你,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吧。”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就在这时,忠右卫门冲着一个发型和他人不同的俘虏问道:“后脑勺怎还有条猪尾巴?” 纲直侧身一看,果然,此人并未如汉人般蓄发,而是剃发留辫,在后脑勺上结了条细长的辫子。 “金钱鼠尾?!”翻译观之不禁一颤,赶忙向忠右卫门说道:“启禀大人,此人并非汉人,而是女真。” “女真?”忠右卫门眉头一皱:“你确定这是明国东北的蛮族?” 翻译点了点头,气愤道:“小人虽是朝鲜人,但祖上都在辽东生活,这些女真人时常寇边,烧杀抢掠,吾祖父父亲皆死于其手,即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们。” “那就好,你替我问问,此人是何官职?”忠右卫门双拳紧握,面如土色,死死地盯着履泰。 “你们休要为难姚将军,”也许是察觉了异常,没等翻译开口履泰便说话了:“俺是建州右卫指挥同知,爱新觉罗履泰,是龙虎将军、左都督**哈赤的叔父,要杀要剐都冲着俺来吧。” “**哈赤?!”翻译惊呼道:“诸位大人,此人的侄子就是现在女真人的大头领啊!” “大头领?”忠右卫门冷冷重复道:“意思是所有女真人都听他的喽?” 翻译点了点头:“没错,辽东的女真各部皆在其麾下,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就连明国都要忌惮几分呢。” 虽说是**哈赤的叔父,但实际上两人关系并未有那么密切,**哈赤的曾祖父名福满有六子,其中三子索长阿是履泰的父亲,四子觉昌安是**哈赤的祖父,因此两人只能算是族叔侄关系,属于远房亲戚,况且当年**哈赤起兵攻打尼堪外兰时,索长阿一族坚决反对,甚至数次派人刺杀**哈赤,可见两家关系险恶。 但当**哈赤成功复仇,并大肆开疆扩土时,履泰意识到本家已非塔克世(**哈赤之父)一族的对手,便投奔到了**哈赤麾下。不得不说,**哈赤还是很够意思的,他不计前嫌,非但没有处罚他和他的兄弟,反而加以重用,履泰便在此时当上了建州右卫指挥同知(**哈赤是建州左卫),成为卫所的三把手。 再远一点,清朝建立后,皇太极以福满的六个儿子为“六祖”,其中塔克世以下直系子孙为“宗室”,其余各系子孙为“觉罗”,“宗室”系黄带子,“觉罗”系红带子,以示区别。虽然尊卑不同,但皆享受皇家待遇,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天助我也!”没等翻译说完,忠右卫门便拽起履泰的辫子,没等纲直反应过来,便见刀光一闪,履泰“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忠右卫门的铠甲。忠右卫门拎着履泰的首级,表情狰狞地自言自语道:“兄长,次郎为你报仇了!” 见此情景,众人大惊失色,特别是宗钏,他知道履泰之所以那么说是希望替自己顶死,可他没想到,日军会这么残忍,仅仅问了一句便将其杀害,想到这里,宗钏顿时红了眼眶,挣扎着来到履泰的尸首旁,冲着忠右卫门大吼道:“混账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场大战结束后朝鲜方面就告一段落了,大家耐心等等哈。) 第一三五章 秀保出击 “为什么?”忠右卫门冷冷反问道:“记得文禄元年的豆满江之战么?” “豆满江?”宗钏重复道,“本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万历二十年的图们江之战啊。”猜想宗钏可能不熟悉日本的年号以及朝日两国对图们江的称呼,翻译赶忙用汉语解释道。 “明白了,”宗钏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壬辰寇边’吧,可那和你杀掉的这位将军有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忠右卫门缓缓说道:“当年肥后守伤亡不到二百人便占领咸镜、江原、庆尚三道,俘获朝鲜王子临海君和顺和君,直达明国边境,虽说初期目标已达成,但为了乘胜追击、贯彻太阁征唐大业,肥后守决定率军度过豆满江侵入明境,以立不世之功,可没想到…” “没想到会是损兵折将、狼狈逃窜吧?”宗钏嗤笑道。 翻译可不敢原封不动转述给忠右卫门,而是“婉转”地问道:“大军遭遇不测了是么?” 忠右卫门愤愤地继续说道:“谁会想到遭遇的不是明国人,而是他奶奶的女真蛮夷啊。起先肥后守先发制人,一连屠杀了五个村寨以振声威,并没有太大的阻碍,没成想第二天天不亮,便遭到数千女真骑兵的围攻,我军人生地不熟,伤亡六百余人方才侥幸突围,六百人啊,是此前在朝鲜伤亡人数的三倍,可见女真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民族。” “是啊,”此时翻译也低声抽泣起来,感同身受地说道:“当初我们朝鲜人没少受他们的欺凌啊。” “去你的朝鲜人!”翻译刚一说完,忠右卫门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只见整个人瞬间飞出三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柱子方才停住。 “若不是你们朝鲜人,我们也不止如此!”忠右卫门怒吼道:“当初全都是因为听信朝鲜的挑唆才选择由豆满江上游进入明境,你们当时说什么‘上游只有女真弱蛮、没有明军重兵,由此突进必当事半功倍’,结果呢,是没有遇上明军,可哪来的‘弱蛮’?‘弱蛮’能杀伤我军六百人吗?” 翻译勉强地支撑起上身,揉了揉肚子,表情痛苦地回答道:“小人当时又不在场,您可不能责怪小人呐,想必是我**民长期受女真人迫害,想借贵国之手除之,这才欺瞒了大人啊。” “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来气。”忠右卫门走到翻译跟前,朝着胸部便是几脚,狠狠地说道:“恐怕是想借女真人之手除掉我们吧?三千朝鲜兵跟我们一起渡河,抢粮烧寨子都有份,可一看到女真人来了,头也不回就逃回咸镜道,独留我们殊死奋战,也就在这时,我的兄长被女真酋长用长矛戳死了,你说这仇我怎能不报?” 翻译一脸委屈地将忠右卫门的话转述给了宗钏,当然,逃兵那些不光彩的事迹全都被省略了。 宗钏略一沉思,沉声道:“当时本将正担任松山卫指挥使,辅佐李总兵经略辽东,确实收到了时任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哈赤的奏报,不过据我所知,当初与汝作战的是海西女真四部之一的乌拉部,而非建州女真,指挥作战的主帅是乌拉贝勒胞弟布占泰,而非满洲贝勒族叔履泰,看来你是杀错人、报错仇了啊。” “我不管这么多,只要是女真人都该死!”忠右卫门大手一挥,厉声呵斥道:“败军之将便是俎上鱼肉,想杀便杀,想剐便剐,不用跟你们讲道理,来人,将这些俘虏押下去,但凡发现有谁试图逃脱,大可先斩后奏。” “哈哈。”说罢,便见数名武士走进大殿,将所剩十一人押去仓房,忠右卫门瞥了翻译一眼,冷哼一声便走出了大殿。 殿中诸将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纷纷凑到纲直跟前,劝说道:“大人,此番拖住前锋立下首功的乃是您,可忠右卫门却不把您放在眼里,狂妄自大,俨然他才是首功之人,如此行径有违武士之道啊。” 纲直虽然也有不悦,但考虑到当前的形势,还是希望避免节外生枝:“大家错怪芦塚大人了,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他之所以这样冒失,想必也并非本意,乃是受复仇之心驱使,所以还请诸位多多包涵,以大局为重,切莫伤了和气,让明军有机可乘。” “吾等明白了,一切都听长船大人安排。”见身为当事人的纲直都不生气,众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退回各处,防备明军偷袭。 与此同时,秀保已与基次一道,来到忠州以西的阳城,与准备翻越鸟岭的秀忠和高虎汇合,此时他手上的总兵力仅有两千八百人。 正如长政料想的一样,基次虽被赶出家门,但并未出卖主家,而是诈称自己的三百人是黑田家的先锋,大部队还要晚些时日才能抵达成欢里。 一听“晚些时日”,秀保便明白长政是何用意了,如今形势十分危急,根本容不得他坐等援军,与其被动地等待长政和秀元,贻误战机,倒不如主动出击,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想到这里,秀保一改最初的作战方案,率军由成欢里开拔,退至镇川,沿竹岭南麓潜行至阳城,与受命驻留此地的高虎等人会合。当天深夜,秀保便在阳城县衙召开军议,决定让秀忠先行返回闻庆,率领中路军一万六千北上,不过北上地点并非在鸟岭,而是在选择江原道与庆尚道交界的太白山,此处位于堤川东南,远在明军的“忠州—堤川—丹阳三角防御圈”之外,最重要的是此地尚在日军之手,由此突入江原道,定不会引起明军注意。 至于秀保手上的有限兵力,则是分成三路,西路由高吉和清兴率领,兵力一千,主要负责佯攻忠州,拖延明军;南路由高虎和隆清率领,兵力八百,主要负责攻取丹阳,抢占渡口,为秀家突围创造条件;北路则是由秀保亲自率领,资吉、俊矩、一晴、晴胜以及基次辅佐,突袭云岭关隘。 然而,这一方案遭到了除秀保以外所有将领的反对。 第一三六章 战前军议 众将反对的理由很简单,首先,云岭位于原州(即东路军首次溃败的城池,此后才在堤川遭遇水攻)以南、忠州以北、堤川以西,距三城均不过两日行程,乃是前线中的前线,绝不可能轻易攻取;其次,云岭虽说是由江原道入主忠清道的要道,但地势险峻,城防难以构建,故而到目前为止都不过是一座以夯土竹栅结构为主的山寨,仅有内外两城之分,没有其它防御工事,不宜防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身为总大将的秀保决不能亲身犯险。若是出现不测,士气必定大丧,到那时别说救不了秀家,可能就连秀保和秀忠都要搭上性命,一战丧三帅,接下来的仗可就完全没法打下去了。 听到众人如此力劝,秀保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更坚定了最初的想法:“诸位只知云岭位于三城之西,却忘记它还位于竹山之东,我们由成欢里经镇川抵达阳城,高虎由安城经竹山、新阳抵达阳城,经过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可知安城以东、云岭以南、忠州以西的这片区域内没有明军活动的迹象,据此可以断定,此番明军的主要意图乃是奇袭东路军,而非吾等所在的中路和西路。 因此,明军并未完成对真空地带的占领,仅仅是抢占了必要的运输路线比如云岭、酒泉(平昌江上的渡口,连接堤川和原州的水路要道),忽略了对周边城池的占领,如此一来,就为我军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千载难逢?”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正是,”秀保站起身,指着墙上的地图分析道:“清州在阳城的西南,云岭在阳城的东北,且云岭以西还有竹山、安城等地保持真空,一旦我军攻陷云岭,就会像尖刀般刺进明军的腹地,到那时,不管是东面的‘三角防御圈’,还是西面的‘水原—乌山—平泽京畿防御线’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定会吸引大批明军来袭,而出于对西路军主力的担忧,邢阶绝不会动用拱卫京畿的麻贵部,而会选择距离最近的李如梅部,如此一来,还愁解不了九龙之围么?” “这怎么可以?!”清兴猛地站起身,诧异地看着秀保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云岭守军独自应对两万明军?这不就是拿自己的命换取备前宰相和摄津守的命么,主公万不能如此啊。” “还请主公(殿下)收回成命。”经清兴这么一说,众人亦是恍然大悟,赶忙拜服下去恳请秀保切勿以身犯险。 “你们都给我起来,先听我把话说完。”秀保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你们想,明军一共两万,即便连连大捷,损失也绝不会小于两千(事实上两千五左右),也就说至多还剩一万八千人,据忍者来报,清州有明军两千,丹阳有八百,原州有一千,堤川废城一座只有五百,如此算来,参与包围的明军只剩下一万四千人,此时我军从三个方面突袭这个防御圈,定会使李如梅大吃一惊,在不知道我军具体人数、战略意图的情况下,他绝不敢轻举妄动,而会采用被动防守,即向云岭、忠州和丹阳派遣援军,这样一来,至少又要消耗掉一半的包围兵力,那九龙一带的兵力对比就会变成三比七,围而有余,攻却不足。而且我相信,如果云岭被夺,他至少是要派遣四到五千的兵力前去争夺。” “四到五千?这是为何?”高虎问道。 “正如方才所说,云岭是明军连接南北的动脉,是李如梅部的生命线,攻陷那里,一者断了他的粮草,二者断了他的退路,将他死死压制在忠清道,使其不能北上,给他来个反包围。”秀保得意地说道。 可高虎却并不赞同,躬身反问道:“攻占云岭确实能断其后路,可按照主公的设想,仅派遣一千人前去,恐怕是守不住吧?” “你的意思是,除非派遣重兵,否则难以守住云岭?”秀保诡笑道。 “正是,”高虎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不用重兵,即便攻占云岭,也会很快易手,到那时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高虎,假设你是李如梅,在不清楚我军底细的情况下得知云岭被攻占,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应该是认为后路被抄,自己要被瓮中捉鳖了啊。”高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很好,”秀保微笑着点了点头:“和我的想法一样,没错,按照常理,如果单单是想营救秀家,只需攻打丹阳,打开北上的通道,可实际上呢,不仅丹阳遇敌,就连忠州也遭受攻击,不到两日,越过太白山的大军也会对堤川发起进攻,更要命的是,此时云岭也被我军攻占,至此,东南西北皆是险情,你觉得他还会认为我军只是想救出秀家么?” “当然不会,肯定是想包饺子了呗。”听秀保这么一说,清兴忍不住笑道。 “到那时,李如梅在乎的肯定不是每座城池遭受多少敌人的攻击,而是如何跳出我军的包围圈。”秀保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时候,他有两种选择,第一,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分兵据守,对九龙围而不攻,这打的可是消耗战,对于急袭而至的明军来说绝非易事,即便打通了云岭线,又怎能将军粮输送给各个据守的城池呢?我想李如梅应该不会用这一招。” “还有一种选择呢?”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后藤基次也忍不住问道。 “还有一种,就在这里,”秀保指着凤阳、堤川以北的一片树林说道:“相较于绕道酒泉,这片丛林是北上原州的捷径,李如梅若是想不战而逃,抓紧跳出包围圈,这里便是最佳的路径,不过此处丛林茂密,重型辎重还有马匹可能是是带不走了,不过却等保证人安全脱险;他若是舍不得那些大炮马匹,也可能先到堤川与守军汇合再行北上,经酒泉渡过平昌江抵达原州。其实不论哪条路径,只要他选择了逃跑,这场仗我们也就算是胜利了,毕竟这种虚张声势只能骗得了一时啊。” “明白了,照您的意思,就是想逼李如梅北上,解除九龙之围,之后我方也撤军南下脱离战场?”基次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秀保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兵力充足,又怎会由他逃脱,可现在我手上只有区区两千八百人,能蒙骗过去已是万幸,怎还敢觊觎歼灭两万大军呢?” 第一三七章 四面狼烟 二月初三清晨,四路人马按照原计划向预定地点行进,初四傍晚,西路由高吉和清兴率领,抵达忠州西郊的狼山;初五清晨,南路由高虎和隆清率领,抵达与丹阳一江之隔的月岳山;初五深夜,秀忠在十余名武士的护卫下越过鸟岭抵达闻庆,第二天清晨,中路军一万五千大军便东进小白山,沿山麓向堤川挺进。 而在此前一天,秀保率领的一千日军便已抵达了云岭,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云岭的地理知识,首先,云岭是竹岭山脉的一部分,而竹岭山脉又是忠清道和江原道的分界线,平均海拔六百米,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而在这条山脉之中,有一条宽不足十米的山路贯穿南北,这便是连同两道的官道,而位于官道左右的两座山峰分别名叫云山、阳山,这两山便被称做云岭,即“云阳二岭”,而非一座山峰的意思。 云岭早年曾是由忠州府使管辖,后来转交给了凤阳县监,再后来随着两道边境土匪的猖獗以及东面太白山官道的打通,云岭的贸易量大不如前,不久荒废成了三不管地带,这种情况直到日军到来才有所改变。 日军一来,满山的土匪皆是落荒而逃,而日军的进攻重点是京畿道,作为两道西部通道的云岭再次得到利用,虽然是老木逢春,但日军也仅限于输送物资,并未对两侧山上的防御工事加以修缮,以至于文禄之役末期,明军南下时在此处并未遇到一丝抵抗,便浩浩荡荡开进了忠州。 据忍者刺探得知,虽然两侧山上各有一座日据时期遗留下来的瞭望塔,但因年久失修,早已被明军弃置不用,而是在东面的云山山腰另筑一寨,唤曰“云山寨”,配合山下的“云岭隘”组成一套较为齐全的防御工事。 但不出秀保所料,这里虽然繁忙,但人员配置严重不足,山下关隘常驻军势不足五十,山寨常驻不过一百,且多是负责后勤的非战斗人员,至此,对明军此番作战乃是急行军的判断彻底得到了印证。 秀保可不想错失良机,当天夜里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占了无人防守的阳山,但在强攻云岭隘的过程中惊动了山寨中的明军,引起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可无奈明军寡不敌众,丢下十余具尸体狼狈逃窜了,不到两个时辰,云岭一线便被秀保完全攻占。 此时,九龙山下的明军大营内,万千将士正在中军帐前的广场上观看一场“好戏”:虽然如柏第一时间逃到山下,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宗钏身上,可那些得宗钏庇佑,从山上侥幸逃脱的将士却在如梅面前陈以实情,惹得如梅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如柏军法处置。 好在身边老将力劝,如柏才免得一死,如梅最终决定让他戴罪立功,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二十军棍还是少不了的,这不,将士们正在看的好戏便是这难得一见的“动作片”。 二十军棍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那力道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对于武将出身的如柏来说,虽不足致死,但皮肉之苦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痊愈的,这边被打得皮开肉绽,那边还要抓紧时间戴罪立功,特别是得知宗钏还活着,如柏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于是乎,在诸多问题困扰之下,挨打的当天晚上如柏便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梅刚探望完如柏,便又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将军,倭寇昨日攻占狼山,现正居高临下对忠州城发动炮击!” “丹阳形势也是如此,倭寇占据月岳山,对丹阳的炮轰已经造成几十艘船只沉没,城内的驻军也多有死伤。” “将军大事不好了,据探子来报,说是有一股大规模的日军已经越过小白山朝堤川杀来啊!” “将军十万火急!方才有云岭溃兵逃奔至此,说是昨夜一股日军袭击了云岭隘,激战后我军寡不敌众被迫撤退,如今该处已被日军完全占据!” “混蛋!云岭也被攻陷了?!”李如梅难以置信地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哪来的这么多倭寇?!” “将军,该不会是中计了吧?”此时,如梅身旁的谋士小声提醒道:“连云岭都被攻占了,这很明显是要断我们的后路啊。” “不可能!”没曾想如梅的回答如此肯定,他口气坚决地说道:“如果真是要断我军后路,定是派大军前去夺取云岭,如果是那样,斥候一早便会发现的,绝不会等到云岭被攻占了才为我军所知。” “那您的意思是?”谋士躬身追问道。 “依我看,很有可能是围魏救赵,通过攻击我军外围阵地吸引我军主力,以减小对九龙的围困,让山上的倭寇余孽得以逃脱。”如梅捋了捋胡须,沉沉地说道:“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你说的那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毕竟是四面受敌,若不严肃对待很可能酿成大祸,这样吧,你传令下去,派遣一千人驰援忠州,一千人驰援丹阳,三千人攻打云岭,之后,由我亲自带领四千人支援堤川,剩下的四千人就交给如柏和你,无需进攻,只好将山上的倭寇看住了就行,等堤川战事结束,我率兵回来后再行进攻。” 谋士点了点头,突然间却又想到了什么,轻声询问道:“将军,如此一来兵力未免太过分散了,不如派人前往原州知会董都督,让他率军夺回云岭,一来原州离云岭更近,二来省去自家兵力,避免兵力分散各个击破。” 如梅眉头微皱,略作沉思,思考良久终于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想法虽好但不可行,首先,董一元乃是都督同知,且只听命于邢大人,我若求援他定是要先请示汉城再行出兵,这一来二回战机都被贻误了,实在不妥;其次,他手下的两万精兵乃是邢大人的杀手锏,是为最后的总反攻准备的,除了我们,包括杨经略在内的诸多将领都被蒙在鼓里,由此可见大人对其重视程度,既然如此,我等又怎能向其求援呢?” “那照您的意思,除了分兵据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谋士不甘心地叹息道,眼看就能将东路军彻底剿灭,没曾想竟出了这样的状况,别说是他了,就是军中的万千将士也都心有不甘吧。 如梅看出了他的沮丧,便悉心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都怪我急于攻陷九龙,放松了外围的侦查,这才让倭寇有机可乘,不过你放心,虽然看上去是四路大军,但我可以肯定,忠州、丹阳这两路都是佯攻,真正的主力肯定是藏在云岭或者是堤川城外。” “将军何以见得?” “你仔细想想,”如梅分析道:“忠州虽是我军的右翼,但他的得失丝毫不影响我军的撤退和对九龙的包围,况且那里是坚城一座,倭寇再怎么傻也不会想从那里扯开口子吧? 还有丹阳,那更是不可能了,若是想占领那里为九龙山之敌开拓南逃通道,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军主力一万余人全部在九龙山之南,即便他攻陷丹阳,还要和我军主力交战,你觉得倭寇主将会那么傻么?况且九龙山离云岭更近,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吧。” “所以将军才将派重兵夺取云岭、支援堤川啊。”谋士恍然大悟,顿时对如梅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一三八章 俊矩之策 就在李如梅分兵驰援各个战场之时,秀保也在紧锣密鼓地修缮城寨,破坏交通要道。一方面,他命俊矩和一晴率部在云岭以北三里的官道上挖坑垒石,伐木为障,阻挡延缓可能出现的援军;另一方面,抓紧修复云山、阳山上的瞭望塔,派遣忍者在方圆五里范围内侦查,建立最基本的情报网;最后,则是将手中仅有的几门从泗川运来的弗朗机安置在云山寨中,以应对明军可能携带的火炮方阵。 秀保认为,他所在的云岭看似危险实则安全,面对同时出现的四路大军,明军绝不会分兵应战,而是收缩兵力撤围北逃,因此,只要能在此地虚张声势,让明军知道自己严阵以待,那便足以高枕无忧,坐等凯旋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二月初四,秀保攻占云岭的第三天,大队明军分别从东南两面朝云岭挺进,一时间,两面的山路皆是黑压压的一片,火红的“明”字旗在这雪原中格外显眼,迎着凛冽的寒风发出瑟瑟声响,骑兵走在队列的最前面,蒙古马浑厚而又激昂的嘶鸣,配合着步兵整齐有力的踏步,让这片荒莽大地不禁为之震颤。在诸多军旗之中,那面最大的帅旗格外引人注目,硕大的“李”字鎏于红旗之上,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在帅旗之前,一员黑甲小将骑在枣红马上,目光炯炯,昂首前行,虽说年仅十七,却已是稚气全无,浑身上下散发着为将者特有的威严和霸气。 “什么?三千人?!”听到忍者的禀报,秀保霍然起身,惊讶得一时语噎。 “这怎么可能,是不是看错了,下去再仔细查探!”俊矩和诸将也不相信如梅会抽出三千人攻打云岭,急忙命令忍者再去侦查一番。 然而忍者坚定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为了侦查敌情,我们死了八个兄弟,还有两个下落不明,小人以性命担保,确确实实是三千。” “好了,”俊矩本想说些什么,却被缓过神来的秀保制止了,他垂着头对忍者轻声问道:“据你所知,这次明军阵容装备如何?” 忍者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启禀主公,明军分东南两路向云岭杀来,其中南路自兴里沿汉江北上,现已抵达光华坪,所部兵力两千,其中骑兵五百,足轻一千五近半数配备铁炮,大筒数目不明,但绝不少于五门;东路走凤江、神林,现已抵达凤栖沟,所部兵力一千,其中骑兵三百,足轻七百,据观察没有携带大筒,至于铁炮数…请恕小人无能。” “怎么,没查出来?”俊矩没好气地问道。 忍者赶忙双膝跪地,俯身请罪道:“这支明军行踪飘忽不定,警惕性极高,派去的忍者除了小人都死于枪下,为确保消息及时传达,小人这才苟且偷生活到现在,还请主公赐小人死罪。” “这不怪你,”秀保挥了挥手让忍者起来,“这两支军势的总大将你可记得?” “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将,”忍者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从他们的帅旗可知,这两人皆姓李。” “姓李?!”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众将纷纷猜测是李氏兄弟亲自前来征讨,就连秀保也有些紧张了,如果真是如梅如柏兄弟俩,那可是大难临头了。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秀保强挤出一个微笑。 忍者拜谢后离开了大殿,可他所带来的军情却如同炸弹的余波,仍在房间里回荡。秀保缓缓坐在椅子上,表情虽有些呆滞,可内心却急如火烧,面对三倍于己的明军,云岭如何能守得住呢。 “主公,臣有话要说。”出乎众人意料,刚刚出仕本家的小宫山晴胜突然站起身,来到秀保面前说道:“方才听了忍者介绍,我倒觉得这两人并非李氏兄弟。” “哦,说说看?”秀保微微一怔,抬头朝晴胜望去。 “臣记得碧蹄馆之战时,李如松身旁就有这样一支百发百中的铁炮队,和忍者说的一样,李如松抵达碧蹄馆前,派去侦查的忍者十有九伤,皆是这支备队所为,因此,据臣猜测,这次东路军中的铁炮队就是四年前的那支。”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俊矩在一旁支吾道。 “主公可能不知道,那支备队的头领便是死于臣手,很凑巧,他也姓李,叫做‘李友升’。”晴胜恭敬地说道。 “你是想说,这次带队的是那李友升的后人,而非李氏兄弟?”秀保似乎明白晴胜的意思了。 “正是,”晴胜躬身示意:“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再说了,即便不是李友升的后裔,也绝不可能是李氏兄弟。毕竟是四面受敌,李如梅就是再冒失也不会和他的弟弟一同支援一线,最大的可能是如梅坐镇九龙,继续围困秀家殿下,如柏率兵撤围支援城防已毁的堤川,照此分析,这‘李’字旗也不可能是李氏兄弟的。” “说得有理啊!”秀保深以为是,欣慰地说道:“果然是将门之后…呃,不对,是名将之后,要真像你这么说,那我就稍稍安心了,不过对方可是三千大军,还有一支神枪队,看来这场仗不好打啊,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主公,除了坚守,臣觉得没有其他出路。”小笠原隆清站起身,用沉闷浑厚的嗓音回答道。 “坚守?说得容易,一千对三千,就靠这破工事怎么坚守?老将军想得太不合实际了吧。”俊矩又在一旁喋喋不休了。 “哦,难道青木大人另有良策?”小笠原忠清不屑地反问道,也算是为父亲出气吧。 “良策算不上,”俊矩一脸得意地说道:“大家或多或少都领教过明军火器的威力了,你们觉得就凭这么个半山腰的小山寨能抵挡住大筒的轮番轰炸么?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到大一点的城池作为依托,一来可以抵挡大炮的攻势,二来可以拖延得更久,为宰相和摄津守突围争取时间。” “哼,我以为是什么良策,敢问青木大人,这附近哪有大城池让你依托啊?”忠清对俊矩的过于理想嗤之以鼻,附近的大城也就是堤川和忠州,现在这两地都在明军手里,难道嫌招惹的明军不够多,还要去那里送死? “怎么没有?!”俊矩白了忠清一眼,大步走到秀保身后,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看看,这里不就是么。” “原州?!”殿下众人皆瞪大双眼,有的甚至喊出声来。俊矩对众人的表现很满意,冲着秀保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如今明军主力皆被吸引到了忠清道,后方定是空虚,此时我们北上攻占原州,这才是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也更会使明军相信我们是想围歼他们而非佯攻。不知主公和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最近提到的地名很多,大家可以找幅朝鲜地图看看,等有时间我也会传张地图到丰臣遗梦吧,大家也可以去那里看看。) 第一三九章 李景孝 “原州…”秀保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方案不妥,却又说不出原因,只好将话柄转给了在座诸将:“你们觉得呢,青木大人的计策是否可行?” 见秀保拿不定主意,堂下顿时炸开了锅,小宫山晴胜最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出兵原州乃是孤军深入,且本家对当地的情形也不了解,贸然前往,若是空城一座,那还万幸,若不是,那就要遭受城内守军和城外追兵的两面夹击,到时候别说是依坚城而战,就是能不能逃脱都是个问题,到最后别救不了秀家,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隆清父子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本来是没什么主观看法的,可一想到俊矩对他们的冷嘲热讽,便二话不说站到了晴胜一方,坚决反对转战原州。 同属谱代重臣的桑山一晴,虽然和俊矩关系一般,甚至暗地里经常争夺谱代第一的位置,但此刻,见这些新进家臣结成一团对抗俊矩,心里也是有所警惕,为了彰显谱代家臣的地位,竟出人意料地放言支持俊矩,说什么“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扬言转战原州乃是应对当前局势的不二选择。 在此危难关头,家中竟发生党阀之争,秀保顿时悲愤交加,愤的是隆清父子和一晴不顾大局,为了一己之利分庭抗礼;悲的是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竟没能处理好内部关系,使得家臣矛盾重重,针锋相对。“若是高虎在场,也不至如此啊。”秀保默默哀叹道,他相信,高虎绝对会给出最正确且能让在座诸将信服的方案。 “殿下,外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后藤基次轻轻的一句话打断了秀保的思绪。 “哦,是又兵卫啊,有话请讲。”秀保突然发现,原来“黑田双壁”,“大阪七将星”之一的后藤又兵卫基次正在自己帐下,心情为之一悦,期盼他能说出一个令众人都满意的方案。 “外臣以为,坚守云岭实不可取。”基次慢悠悠地说道。 “怎么样,又兵卫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有什么意见?”俊矩以为又兵卫站在自己这边,颇为狂妄地朝晴胜说道。 “不过,转战原州也是下策。”基次语气依旧舒缓,丝毫不顾及身旁满脸惊愕的俊矩,以及闷头嗤笑的隆清父子。 “那依你之见,我军应该如何应对?”见基次成竹在胸,秀保也是一阵惊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期盼他接下来的精囊妙计。 “殿下,诸位大人,如果我没记错,这次出兵的最终目的是将明军骗回原州,而非真的和他们死扛吧?” “是又怎么样,难不成后藤大人另有妙计可以将李如梅糊弄回去?”俊矩瞥了基次一眼,冷冷地说道。 “这倒没有,”基次报之一笑:“不过既然是想将明军骗回原州,我们又为何还要抢占原州呢?如果原州真的拿下来,你让明军怎么办?这不是把肉往人家嘴里送么?” 见俊矩脸颊憋得通红,基次又转过身和晴胜说道:“小宫山大人,您不觉得云山寨和街亭很像么?” “街亭?”晴胜浑身一怔,当即躬身回答道:“不愧是后藤大人,云山实不可守,晴胜愿听大人良策。” “大人过谦了,”基次回敬一躬,便起身来到地图旁,指着云岭以西的山脉说道:“云岭北有原州,东有堤川,南有忠州,皆不可行,如今之计,只有引敌西进,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往西?那不就进入京畿道了?”俊矩问道。 “没错,”基次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逃出生天。”说着,他用手指沿着云岭的位置向西划去,在一处熟悉的地名上停了下来。 “竹山?!”俊矩嘀咕道:“这座山城不是已经被秀忠殿下毁了么?” 基次耐心解释道:“青木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竹山大捷’,秀忠殿下是几乎将竹山城夷为平地,可待到‘稷山之战’结束,中路军精锐尽丧后,为避敌锋芒,大久保和本多两位大人率兵退回忠州,途中路过竹山,决定将其改造成反攻京畿道的桥头堡,于是对竹山城大肆修缮,就连泉眼都是重新挖掘,为的就是防止重蹈覆辙。可没想到,这城刚建好大军便南撤了,不过这也正好为我军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驻脚点,在那里抵抗明军,可比这云岭容易得多啊。” “后藤大人可别忘了,竹山以西便是明军的京湖防线,若是水原驻军倾巢而出,与李如梅的追兵两面夹击,恐怕形势更不容乐观吧?”隆清虽对基次之名有所耳闻,但对于这个看似冒险的方案还是有些怀疑。 “依我看未必,”经过基次的一番讲解,晴胜也是改变了立场:“京湖防线乃是为了防御西路军而设,在秀元殿下有所行动之前,麻贵绝不敢贸然出兵,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狐假虎威,借助西路军来迷惑麻贵和李如梅,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想一想,如果是我们单独对付追兵,那军势比例是一比三,如果拉上西路军呢,哪怕李如梅拉上了麻贵,对阵比例也会缩小到一万八比两万四,即三比四,再加上我军占据地形优势,两方便能在竹山一带形成对峙局面,如此一来,追兵也就被拖住了,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正是如此,只要能和西路军接上头,我们便能扭转劣势,将两万多的明军死死牵制在西路,为东路突围创造条件。”基次朝晴胜微微颔首,对他的理解和支持表示感谢。 听到这里,堂下诸将皆是点头称是,无一不为基次的谋略所折服,秀保也是倍感欣慰,没想到即便高虎不在身旁,也能有贵人相助,当即决定按照基次所说,大军收拾辎重退往竹山,至于云岭,当然是尽数烧毁,连一根木桩也不给明军留下。 二月初的朝鲜天气依旧寒冷,一千多人的军队却在这冰天雪地中沿着竹岭山脉朝竹山徐徐前行,寒风夹杂着雪花飘打在士兵的脸上,眉宇间也都染成了白色,秀保和家臣们骑在马上,虽说有皮衣御寒,可仍是时不时地打起寒颤,哆嗦着指挥军队加快速度行进。 当天深夜,秀保一行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映入众人眼帘的乃是秀忠的杰作—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就在半个月前,凭借两万人的绝对优势,以及穴太众的辛勤劳作,秀忠仅仅用了一天工夫便消灭了三千守军,创造了让人津津乐道的“竹山大捷”。 可正是因为当初的防火烧山,使得竹山城的防御力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若不是忠邻和忠朝临时从四周伐取木材,运到竹山设栏立栅,并在山腰设立了数个卫岗,勉强维持了山下的防御体系,那这座竹山城可真就和当初的京畿门户没法比了。 与此同时,因小股日军骚扰而晚到云岭的明军,却在两里外的山间注意到了云山寨的大火。 “启禀大人,据属下探查,云岭一带包括云岭隘和云山寨在内的大小城寨皆被倭寇放火烧毁,根据火势可以推测,倭寇最多是在清晨才撤离云岭。”一名斥候在中军帐内向主将禀报道。 “明白了,率领你的部下继续查探,看看附近有没有倭寇的踪迹,防止中了他们的埋伏。”年轻武将沉声道,紧接着,他又叫来营外的参将,吩咐道:“老三,你去告诉老二,让他的部队原地待命,等斥候查清楚倭寇的动向后再做打算。” “明白了大哥,”参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听抓来的俘虏说,四年前杀死父亲的倭将如今正在这支倭军中,他该不是知道我们兄弟仨要来取他性命,临阵逃跑了吧?” “一千人的军队,能跑到那里去?”武将不屑地说道,尽管如此,还是掩藏不了心中的仇恨:“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抓住,以祭奠先父的在天之灵,否则,我李景孝便不配做肃州李氏的子孙!” 第一四〇章 秀保被围 夕阳西下,秀元率领一千七百军势从天安城的废墟间穿过,望着满目的焦黑,以及四周还冒着白烟的断壁残垣,忍不住又把长政叱骂了一通:“好端端的一座城,就这么被你废了?这回出兵竹山,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岂不是连躲的地方都没有,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想的。” “就是不想去送死我才放火烧城啊,谁曾想你这么傻,竟还要带着我们一起送死,有你这样的总大将,我长政算是倒八辈子霉了。”当然,这些话长政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至于嘴上,还是要承认错误的:“请殿下恕罪,末将本以为安城议和之后大军便会南撤,为了防止明军抢占,这才心一横把天安烧了,谁知道侍中殿下那又出了大事…” “好了,”秀元摆了摆手:“我也没想到,两万人的东路军竟然只剩下三千,更可怕的是明军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万人,不过按照侍中的计划,东面那路明军就交给秀忠了,我们只需对付西路的追兵即可,现在两位总大将身陷危机,我军若是坐山观虎斗,太阁怪罪下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侍中对我有恩,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忘恩负义了。” “殿下别激动,没了天安,前面不是还有成欢里和安城么。”长政想着法地为自己的过失开脱。 “成欢里?那可就在平泽的南面,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明朝联军攻占了,至于安城,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座小城,而且是座平城,易攻难守,躲在那里更是死路一条了。你别说了,我军此番和明军旗鼓相当,量他也不敢贸然开战,只要能拖住他们,等秀家一撤,我们便可立即绕道阳城返回清州,按侍中所说,那里目前还没被明军占领,撤退的阻力应该会很小吧。” “旗鼓相当?”长政摇了摇头,望了望牙山上那仅剩的半轮夕阳,叹息着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高吉率领的西路军对忠州的炮轰仍在继续,不过由于明军增援,局势渐渐对日军不利,有几次明军竟主动出城试图夺取狼山阵地,好在负责山下守卫的清兴奋力抵抗,这才勉强挽回了局面。 至于高虎率领的南路军,充分利用月岳上的地理优势,对位于北麓的明军狂轰滥炸,由于缺少船只,虽然数量两倍于日军,但明军却没有机会发动反攻,只能依靠火器对隔岸的月岳山进行震慑性射击,不过效果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了。 东线的重头戏则是集中在了堤川一带,由于日军一万五千人参战,在加上堤川城防近乎全毁,明军的压力可想而知。即便如梅亲自挂帅,但以总共六千兵力抵挡近三倍于己的日军,仍是有些力不从心。 如梅本以为日军此次不过是想佯攻,借此机会救出九龙山的残部,绝不会动用太多兵力,可没想到竟会动用整整一路军势来攻打最为薄弱的堤川,因此开始对自己最初的想法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是想将我军一网打尽么?” 虽说稷山之战秀忠败在了麻贵的手里,可面对东路军的李如梅,这群三河武士却丝毫不愿手软,就像秀忠说的那样:“稷山杀我三千兄弟,堤川我要双倍奉还!”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秀忠想得那么顺利,凭借在重型火器上的优势,如梅还是成功地将秀忠抵挡在了堤川东岸,并且乘夜炸毁了河上的浮桥,使得日军士气为之一挫。 总体看来,秀保的计策算是成功了,除了北路北李景孝追着打以外,其余各路都形成了压制或者是对峙局面,这就为九龙山上的秀家和行长创造了一个难得的机遇。 看着山下的明军成批减少,行长大概能想到发生什么事了:“看来侍中殿下已经得到消息率大军前来解围了。” 秀家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你看,这山下少说还有四千人,我们手上只有两千,硬拼还是很困难吧。” “没必要硬拼啊,”行长略作惊讶道:“现如今明军已经撤除三面包围改作三面巡防一面监视了,这不已经是绝佳的机会了么。” “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立即着手突围?”秀家问道。 行长捋着他特有的八字胡,微微颔首:“差不多了,四千想必已是明军的底限了,我们也别指望能达到一比一的比例,就目前看来,除了南面,任何一面突围都是有相当大的机会的。” “臣以为不可。”就在这时,刚刚立下大功的长船纲直来到秀家面前,躬身说道:“南坡一战,明军士气大丧,我军若是乘此机会强攻明军大营,由南面突围,定能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看着没兵把手的东西北路不走,偏偏挑四千明军驻守的南路,纲直你是不是糊涂了?”秀家小声诘问道。 “主公请试想一下,若是我军由西路突围,虽然开始不会受到明军的阻击,但往后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的追击会让我军喘不过气来,若是再碰上此前派出去的援军,那便是死路一条。 可由南路突围就不同了,首先,可以出其不意地给明军一击,加之之前战败的影响,定能使相当一部分明军丧失斗志溃逃,剩下的明军即便想追,也要先将混乱的队伍集合整编,这样又要浪费一些时间;其次,相对于西面的忠州,南面的丹阳更容易突破,且靠近我军控制的庆尚道,相信明军绝不敢贸然越境打击。当然,究竟如何突围还是要凭您和摄津守定夺,臣奉命便是。” “长船大人的想法颇为大胆,不过以现在这种形势,还是采取稳妥一点的方案更好吧。”行长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稳妥第一,即便有明军追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况且冲击明营造成的损失也不一定会比殿后造成的损失小。 秀家这时想的也是保命要紧,就算明军追击,死的也只是殿军,自己反正骑着马,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想到这里,他也点头赞同了行长的观点,决定当天夜里便由西路突围,忠右卫门担当前锋,纲直和续熊负责殿后。 秀家这边即将突围,可秀保这边却遭遇了三千明军的包围。正如李景孝所说,一千人再怎么跑也不会做到毫无踪迹的,特别是面对怒目相视的朝鲜人,更是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挺进竹山。日军这边刚走,那边便有成群结队的朝鲜人跑到李景孝麾下通风报信,当然,爱国是一方面,能领到数量可观的粮食也是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 第一四一章 弹尽粮绝 竹山城下,旌旗漫天,战鼓擂擂,三千大军将这座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小山丘团团包围,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小山丘上,李景孝和他的两个弟弟李景忠、李景义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日军的动向。 “大哥,这都一天了,为啥还不发起进攻啊?”二弟李景忠扯着嗓子大喊道。 “是啊大哥,”三弟李景义也有些沉不住了:“方才收到九龙方面的密报,说是倭寇已经从山上突围了,而且正朝着我们这边赶来,如果再不将山上的倭寇剿灭,到时候免不了腹背受敌啊。” “三将军现在在哪?”李景孝冷冷地问道。 “三将军紧追着倭寇离开了九龙山,一路上也截杀了不少,但总的来说还是追不上先头部队。”李景义回答道。 “那还担心什么,”李景孝反问道:“只要三将军的四千人马一到,咱们就是七千人了,还收拾不了这残存的一千多倭兵?况且,以现在这种局势,即便能攻下竹山,伤亡也绝不会小于两千,与其这样,倒不如变主动为被动,让山上的倭兵自己前来送死。” “自己送死?”李景忠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难不成还能让他们自己下山啊?” “就是这个意思,”景孝点了点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都要等三将军来了才能见分晓。对了,山上的水源断了么?” 景义摇了摇头,叹气道:“找了当地农民帮忙指路,发现原来的泉眼早就被堵死了,想必倭寇又另外开凿了新的泉眼,找起来还真是要费些功夫。” “费工夫也要找到,现在倭寇粮道已断,若是能将水源一同截断,也许不用等到三将军前来,这帮贼兵就忍不住跑下山了吧。”说着,景孝抬头望了望对面山寨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愠怒道:“居然还有粮食烧火做饭,看来短时间很难逼他们就范啊。” 视线转回到竹山城,士兵们一边将滚烫的热水从大锅中舀出,一边向其中倒入刚打上来的冷水,这套动作已经重复了半个时辰。 秀保和诸将来到士兵中间,望着冒着热气的沸水和徐徐升上天空的白烟,无奈道:“没想到,德川家将工事修建得如此完善,却唯独没想到留下点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你们看看,用这招也许能骗得了明军,可骗不了士兵们的肚子啊。”这边刚说完,便听见身边几个足轻的肚子咕咕作响,秀保除了安慰几句也没有别的办法,随身携带的粮草不足,即便一天只吃一餐,最多也就能挺三天,照这么下去,恐怕不等明军动手,将士们便饿倒在这草木不生的荒山上了。 “还请殿下赎罪,外臣确实没想到,这诺大的竹山城竟没有一粒粮食。”基次颇为愧疚地对秀保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秀保摆了摆手:“这是一座空城,即便有粮食,想必也会被当地百姓偷走,怎会轮得到吾等享用。” “是啊,后藤大人无需自责,”晴胜也站出来打圆场:“反正备中殿下已经得到消息,相信很快便会抵达竹山,我们再忍一忍,一定能逃出生天的。” “多谢侍中和诸位大人,”基次躬身谢道:“虽说粮食短缺,但水源还是充足的,照清州到竹山的距离估算,最早今天夜里,最晚明天傍晚,备中殿下一定会进入竹山一带的。” 就在这时,一名忍者模样的年轻人翻墙而入,没等武士们有所动作,便“噗通”一声跪倒在秀保跟前,大声疾呼道:“启禀侍中殿下,大事不好了!” “你是德川家的新右卫门?!”晴胜一眼就认出了这名忍者:“难道秀忠殿下他…” “小人正是德川家的忍者武藏新右卫门,”忍者冲晴胜点头示意,便又朝向秀保,神情悲愤地说道:“昨天夜里,大批明军突袭堤川外围我军阵地,我军猝不及防,死伤者慎重,少主不得不率兵南撤,特命我前来告诉殿下,说他对不住您…” 这段话就如晴天霹雳般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俊矩更是拽着忍者的衣领咆哮道:“一万五千人都敌不过堤川的几千明军?” “请听小人把话说完,”忍者倒也不卑不亢,伸手便将俊矩甩开,面朝秀保躬身说道:“明军本来只有五千人,他们以洛东江为屏障,与我军形成对峙之势,少主和相模守本想通过消耗战削减明军战力,伺机突袭,可没想到,就在交战的第三天夜里,大批明军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军后方发起夜袭,虽是深夜,但小人可以确定,这支军势人数决不少于我军,由于事发突然,我军损失惨重,辎重粮草也被乘乱烧毁,最危急时,少主也是持刀上阵,没办法只好连夜退回闻庆,即便如此,还是损失了近万兵马啊。” “近万兵马?!”秀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秀忠殿下现在怎样了,是否已经成功脱险?” “多谢殿下挂念,虽说路上几次遭遇明军伏击,但截至今天早上,残余的三千军势陆续翻过小白山,如果不出意外,少主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闻庆了。”没想到这时秀保仍然关心秀忠的安危,忍者的态度愈发恭敬了。 “那我也就放心了,你替我转告秀忠殿下,就说闻庆能守便守,不能守就退回尚州,实在不行,退回庆州,乃至密阳也未尝不可啊。”说完,秀保便命近侍带忍者下去休息,自己则将诸将召集到大殿,仔细分析起来:“看来东线又出现了一支明军,而且人数应该不小于两万,你们也知道,现在德川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不仅如此,东线的兵力可能也会转而增援西线,如此一来,即便我军有毛利家的援助,也难以逃出重围,所以,与其坐等明军增援,倒不如拼上一把,冒死突围,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后藤大人已经说了,最迟明天援军就会到达,我们为何不等一等呢?”晴胜小声提醒道。 “小宫山大人,”基次突然说道:“主公说的有理,试想一下,东线的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明军的斥候也不会慢多少吧,如果山下明军接到增援消息,定会加强防守,到那时,恐怕就更难突围了。” “原来如此,”晴胜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 “咚!咚!咚!咚!”就在这时,外城塔楼上鼓声大作,负责侦查的足轻慌张地冲楼下执勤的小笠原忠清喊道:“大人,明、明军开始进攻啦!” “什么?!”忠清赶忙攀上瞭望塔,举起南蛮筒朝山下望去,只见明军从东西南北四面朝山腰挺进,虽说要拔除沿路的栅栏和陷阱,但由于人数众多,倒也不是太费时间,特别是有弓箭手和山下火铳的掩护,使得日军根本不敢出城阻截。 忠清当即将战况报告给了正在殿中商量对策的秀保,众人也是一阵惊慌,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诸位,”秀保紧闭双目,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这一刻开始突围吧!” 第一四二章 中原战罢 二月初八,秀保所部一千人由竹山南麓发起突围,经过一番激战,以丧失近半兵力的代价突破了李景孝的包围网,由竹山向安城撤退; 与此同时,秀家率领的东路军残部也在明军的追击下损兵折将,先是在凤阳城外,为了掩护大部队渡河,皆吉续熊率领铁炮队殿后阻击,结果却被李如柏斩杀;逃到忠州以北的可兴里时,长船纲直只身殿后,亦是成为了枪下孤魂,同时阵亡的还有南坡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近八十名兵士,至此,秀家所部仅剩千余人; 得知秀家由西路逃脱,负责佯攻忠州的福岛高吉和岛清兴自觉已经尽力,便在深夜趁守城明军发觉前急忙收兵南撤,沿岳月山一路向南,翻越鸟岭,抵达闻庆; 而负责攻打丹阳的藤堂高虎以及那须资吉则在初八深夜强渡南汉江,经过近三个时辰的鏖战,终于在次日清晨攻陷了这座要塞,这也是自九龙被围后的第一次攻城大捷,同样是由于秀家由西路逃脱,丹阳的战略意义不复存在,得知高吉已经率兵南下后,高虎当天便一把火烧了丹阳城,由狼山向闻庆退却; 二月初十,秀保所部四百二十余人抵达安城,终因伤员过多,粮草不济被困城中,李景孝再次对其进行包围,誓要取晴胜首级以祭奠先父李友升。未曾想,包围尚未完成,秀元率领的一万七千大军便由西郊突入安城地界,加藤清正率领的三千前锋更是出其不意地杀到明军身后,经过一番激战,再加上远途劳顿,李景义部终于不支,在扔下五百具尸体后仓惶逃回竹山,并向驻扎在乌山、水原一线的麻贵求援;日军也没占到多少便宜,死伤也将近四百人。出于安全考虑,秀保等人连夜离开安城,绕道镇川,经天安废墟向清州撤退; 行至阳城,秀家再次被李如柏追上,芦塚忠右卫门试图以姚宗钏等明军俘虏换取一条生路,如柏假意答应,却在谈判时以伏兵将忠右卫门一行击杀,姚宗钏等人也死于乱军之中,秀家得知噩耗,竟弃近千将士于不顾,与小西行长及十余近侍乘乱潜逃,终于五天后抵达清州,而日军群龙无首,纷纷缴械投诚,如柏随即杀降,也算是报了南坡之战的一箭之仇; 同一天,董一元和李如梅率领两万明军度过小白山,向南追击德川军残部,秀忠迫于无奈,将军势分成三股,一路由大久保忠邻率领,向西前往闻庆,一路由本多忠朝率领,向东前往竹边,而自己则是率领一千二百人继续南下,准备经荣城退往安东。怎知明军亦是分兵三路,分别由董一元、李如梅以及颇贵率领,马不停蹄地展开追杀; 当天正午,高虎和高吉在闻庆会师,得知堤川战败,同时也收到秀保的书信,命令他们越过俗离山前往清州与大部队汇合;是夜,明忠州守军抵达丹阳废墟,见无船渡河,只好返回忠州另谋他法,追击高吉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二月十二日,接到李景孝求援,麻贵率一万人前往平泽,与竹山明军会师南下,意图在清州与日军主力决战,然而,当部队行至距清州不五十里的曾坪时,正好与从闻庆赶来的高虎和高吉遭遇,双方随即展开激战,傍晚时分,日军逐渐不支,开始向清州城溃退,麻贵考虑到天色已晚,决定停止追击,就地安营扎寨,准备来日再进军清州; 就在这天,德川军连遭重创,先是在荣城以西的盘丘,大久保忠邻的次子石川忠总设阵阻击董一元,结果死于乱箭之下,麾下二百勇士全部阵亡;忠朝暂避的竹边城,也在颇贵两个时辰的猛攻下宣告失守,他率领残部一百多人退往临近日本海的龙湫岬,在向海对面的本多忠胜叩首道别后,以一句“我生如飞雪,孤零终归海”作为辞世诗,纵身跳进冰冷的海水,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身边的日军将士要么奋战致死,要么跳崖自尽,竟无一人投降,以此成就了“龙湫一百勇士”的英名; 忠总和忠朝虽然无力回天,但他们的奋战还是重挫了明军锐气,盘丘之战,忠总以二百抵挡六千明军,虽说全军覆没,但也造成了明军近两千的伤亡,使得董一元不得不暂缓追击,最终让忠邻顺利逃脱;竹边之战,明军也是伤亡惨重,忠朝所部八百人竟杀死杀伤明军近五千,特别是在龙湫岬,许多日军都是抱着明军一同跳下悬崖,这一幕着实让颇贵惊恐不已,此战过后,颇贵放弃南下与如梅汇合,转而率领所剩两千军势返回堤川休整,将如梅置于孤军深入的境地; 秀忠所部顺利进入安东城,但却遭到了如梅麾下八千人的围攻,关键时刻,驻守伽倻山城的锅岛父子率三千军势来援,釜山的小早川秀秋亦是亲率八千军势出征,日军人数陡然增至一万两千,再加上坚城依托,如梅劣势初显,不得不停止进攻,等待董一元和颇贵; 二月十三日,麻贵和李景孝再次出发攻打清州,此时的清州城屯兵两万余,城墙高垒,粮草充裕,弹药充足,明军数番进攻均不得手,反而弗朗机等重型火器的压制下屡屡受挫,一天下来竟伤亡过千,虽然李景孝执意进攻,但考虑到实际,麻贵还是决定返回曾坪休整; 最先得到颇贵撤军消息的董一元,在赤城消灭了德川军的一支百人殿军后,也决定撤出战场,返回堤川,同时派人给远在安东的如梅送去密信,让他率军撤退,避免孤军深入; 然而为时过晚,前一天夜里,岛津父子的三千军势悄悄进入了安东城,使得明军的处境更加危急,当天清晨,人数已是明军两倍的日军发起反击,如梅孤木难支,边打边退,先是被赶到了瓮泉,后又被赶回了荣城,最终不得不翻越小白山退回了江原道,此时八千明军仅剩五六; 日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据秀秋的建议,除了派遣部分军势前去接收闻庆外,其余兵力皆回师安东,至此,东线的战斗算是告一段落了; 二月十五日,东线的消息传到了曾坪,大惊失色之余,麻贵立即下令大军撤出忠清道,返回平泽,李景孝当然不甘心,但又不能违背军令,只好率部一同撤离,秀保和秀元深知穷寇莫追之理,除了派兵跟在明军身后接管失地外,并未采取其他措施,西线的战斗也就此宣告结束。 从元月十八日的原州战败,到二月十五日的明军撤退,这场持续近一个月、投入兵力超过十万的“中原大合战”(该地处于朝鲜半岛中部,鲜人效仿中华故称之为“中原”)终于结束了。 东路军的原州战败是这场合战的导火索,其后的第一次堤川之战、凤阳之战、九龙突围以致最后的阳城之战,更是全部以失败告终,极大地鼓舞了明军的士气,也使得兵力由战初的两万余锐减到了十余人,不仅如此,他的失败直接将秀保和秀忠拖入险境,间接导致了秀元和秀秋的参战,破坏了日军在朝鲜的战略部署,使得大好形势付之一炬,可以说,秀家和行长就是这场合战的始作俑者,如果他俩不受罚,秀吉恐怕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吧。 接下来说说中路军,可以说,在稷山之战前,秀忠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攻陷忠州,一统忠清道;第一次竹山之战,挺进京畿道,这都比秀家好太多了,可是稷山战败,三千精锐一朝尽丧,中路军由此一蹶不振,之后的第二次堤川之战,虽说受到董一元的奇袭,但就奇袭之前的表现来看,三河武士的战力已是大不如前了。 然而危难关头,大久保之盘丘、本多之竹边,再次彰显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三河魂”,正是由于他们的拼死奋战,使秀忠免得一死,东路明军的压倒性优势也因此烟消云散。 但这毕竟属于“后程发力”,改变不了德川家两万大军近乎全灭的命运,更逆转不了朝鲜之战攻守转换的大势,东路已是无力回天了。 至于西路军,则是和釜山一道成为了这场战役的最大赢家。从 南原之战到进取清州,从影岛海战到全歼朝鲜水军,秀元和秀秋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用一场场的胜利证明的自己的实力,树立了在军中的威信和地位,这一点就连不可否认的。 然而,他们所取胜的战役无一不是以多胜寡、以弱胜强,南原之战,两万对三千;影岛海战,舰船数量相近,但总兵力却是朝鲜水军的三倍之众。而且,他们在前期都没有参与这场波及四道的“中原合战”,只是在后期派兵接应从前线撤退的日军,这就使得他们所取得的战果的含金量大大降低,也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在秀吉眼中的形象(隔岸观火、坐收渔利),但是他们也因此保存了战力,使明军短时间内不敢展开反攻,为之后的战略部署创造了较为宽松的环境。 最后,自然是要说说九死一生的秀保了,这场合战他原本不会参与(毕竟是泗川守备总大将),就是因为秀忠被俘,他才应秀元的请求带领权憟前往成欢里,可以说,是秀元和秀忠将他拉进了火坑边上,而秀家又是一脚将他踢进了火坑。 入朝前期,在影岛海战的出色表现为秀保挣足了脸面,攻陷闲山岛和固城,特别是生擒朝鲜八道兵马都元帅权憟,更是让秀吉对他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战争进行到这,秀保入朝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巩固战果,至于北线的战事,那和他绝没有半点瓜葛。 然而随着北线的变故,秀保在那里越陷越深,最后虽是救出了秀忠和秀家,但自己也差一点成为了刀下冤魂,这确是给他在朝鲜战场的表现蒙下了一层阴影。 可秀吉却不这么认为,由于秀家和行长的据实禀报,使他觉得秀保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武将,为了救助友军,率领少量军势与近乎十倍于己的明军作战,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魄,让秀吉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坚定了他任命秀保为秀赖后见的决心,这主要表现在战后秀吉的具体赏罚中,这点还请听下回分解。 (大家也看到了,上面是我接下来几章的构思,现在一并告诉大家了,有人说朝鲜没什么好写的,那你们现在看出来了么?经过这场大战,秀保有得有失,多了两个盟友(目前看来是),少了两个竞争对手(秀秋和秀元),得到了秀吉的肯定(这点最重要),为日后归国奠定了基础。好了,今天就写到这,接下来朝鲜还有几章善后,第三卷的名字我想好了,打算叫做《决命关原》,大家应该能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吧?) 第一四三章 秀保高升 时至三月,伏见城所在的桃山已是花草渐密,万物复苏,不论郊外还是城中,处处洋溢着初春的喜悦和活力,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景色下,秀吉的身体却越发虚弱,就在几天前,他还一度大小便失禁,神志也时常不清,这些征兆促使他不得不尽早为秀赖和丰臣家的天下做打算。 三月初三,本丸天守阁上,三成几次朝秀吉拜伏下去,貌似对秀吉的命令难以接受。 “殿下,请您再仔细斟酌下,臣觉得此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要顾及其他大名的感受的。”三成的语气不卑不亢,似乎很是看重这件事。 “你说的是内府殿下吧?”秀吉形如枯槁,唯有一双明眸熠熠闪光,声音坚定而又谦和:“我已经是这般摸样了,哪还顾得到他,况且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当年的‘御堂关白’藤原道长(说出‘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的强人)还是由权大纳言升任右大臣呢,如今秀保亦是从二位大纳言,擢升其为右大臣有有何不可呢?” “那藤原道长可是大名鼎鼎的权臣,您这么做,岂不是拿侍中和他做比么,况且侍中年纪轻轻,即便任他为右大臣,恐怕也是徒有其名,难以服众啊,依臣看来,倒不如请封其为准大臣,好好观察一番再做定夺。”三成躬身说道。 可秀吉却摇了摇头:“我看就不必了,通过这次中原合战,我能看出他不是一个投机倒把、左右逢迎的人,虽说还有些稚嫩,但就目前这些年轻一代来说,他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更为可贵的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能确定他继承了小竹的优良品质,其中就包括绝不觊觎宗家的地位,就凭这一点,秀赖的后见必是他无疑。”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做对内府是有些怠慢了,”秀吉叹息道:“可这也没办法,总不能让秀赖的后见居于人下吧,你也知道,这左大臣的位子自晴季之后已经空置两年了,如果我走了,那武家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家康,这种局面你愿意看到么?因此,让秀保担任右大臣也是势在必行的,唉,若是秀赖能早十年出生,我也不必如此绞尽脑汁了。”说到这,秀吉不禁潸然泪下。 “臣明白了,”见秀吉如此伤感,三成也不便多说,只好换个话题说道:“中原合战,我军损兵四万,前线实在难以为继,金吾特此向您询问,是否可以…” “怎么,金吾想撤兵了?!”秀吉挥袖擦干眼泪,语气也瞬间冷了下去:“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他还真敢提啊,替我告诉他,让他把手上的事情和侍中交代一下,马上回伏见来见我。” “和侍中交代…殿下,您该不会是让侍中暂代总大将吧?!”三成着实有些惊讶。 “记住,过几天就该改口叫‘右府殿下’了,如今正值两方罢兵,让他顺带练练手也无妨。”秀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关于这次战役的赏罚,殿下是否让臣一同传达呢?” “这场仗打了将近一个月,活活被明军吞了四万大军,现在东路就剩下秀家这么一个光头将军,中路也不过就剩下一千多人,基本也是形同虚设了,唯有西路还保存了实力,但孤木难支,反攻肯定是痴人说梦了,能保持目前这样对峙的态势已经是很不易了。” 秀吉将前线的情况稍一整理,继续说道:“我向来赏罚分明,秀家和行长虽始败于明军偷袭,但他们后面的表现也是一无是处啊,不仅自己身陷险境,还拉上了友军一同送死,更可恨的阳城之战,这两人竟丢下将士独自逃命,这是身为总大将能干得出来的么?我决定,各削减两人知行十万石,并入太阁藏入地,分别由你和长盛担任代管;” “秀忠虽说稷山战败,但在救援东路军时将功折罪,我决定既往不咎,仍由其担任中路军总大将,同时,以我的名义给大久保忠邻和本多忠胜颁发感状,以表达对石川忠总和本多忠朝的嘉奖和哀思;” “秀元贻误军情,以至秀忠兵败稷山,不过念及南原之战以及救援秀保的战功,仍决定颁发感状,以褒其勇;” “至于秀保嘛,”秀吉想了想:“攻敌要塞,擒获敌酋,救援友军,舍生忘死,实乃智勇双全、忠义无双之武士,综其战功,保奏其为正二位右大臣兼右近卫中将,敕许其为清华家之家格;此外,将之前由其代管的御东山、长吉关一带正式封赏给他,待其归国后便命他将居城迁往此处,也算和伏见有个照应。” “清华家?!”三成不无冒失地喊道:“这般待遇真的不过分么?” “过分?”秀吉摆了摆手,咳嗽道:“前关白不也是获得了清华家的敕许么,作为他的弟弟,秀赖将来的后见,这也不算过分吧,况且内府都获得了这般荣耀,换到我丰臣秀吉的侄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臣失言了,还请主公恕罪。”三成拜伏道:“那臣这就去将这些事项稍作整理,尽快派人送往朝鲜。” “对了,听说秀保又得了个儿子,前段朝鲜吃紧忘记替他家里转告了,这回你也休书一封一并告诉他吧。”秀吉欣慰地笑了笑:“好小子,这么快便让小竹家枝繁叶茂了,不知道秀赖能不能这么有出息啊。” 三成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朝秀吉拜别后便匆匆离开了天守阁。 八天后,也就是三月十一,秀吉的一系列赏罚处置被敕使带到了朝鲜,第二天,秀保便从泗川赶往朝鲜,接受朝廷的右大臣宣下,以及暂代征韩总大将的委任状。 “恭喜殿下擢升右府,贺喜殿下再得贵子。”大殿之内,包括秀秋在内近百名大名武将齐声喝道,场面宏大堪比在伏见拜谒秀吉。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谁会怀疑秀保将来在丰臣政权中的地位,当然,这激起了个别人的不满,其中就包括被秀保顶下去的金吾殿下,还没参加为敕使接风的晚宴,便气冲冲地坐船返回日本了。 联想到这两年来的悲喜交加,从勾心斗角到坦诚相见,从韬光养晦到锋芒毕露,秀保既紧张后怕,又感慨万千,当天夜里,他大笔一挥,为樱姬诞下的这名男孩取下了“松千代”的乳名,希望他如雪松般能屈能伸,只有这样才能迎来最后的成功。 第一四四章 庆长三年 中原合战,明军仅损失一万余人,京湖防线、清原防线的战力依旧强势,给予日军相当大的压力;反观日军,三路进攻部队六万余人,如今只剩下两万,东路和中路基本覆灭,自保都算是勉强,更别提反攻了。 因此,秀吉决定撤销中路军,秀家贬为东路军副大将,行长为军奉行,辅助总大将秀忠防守庆尚道,同时,调遣锅岛直茂、岛津义弘、黑田长政所部九千人并入东路军,使得秀忠麾下兵力勉强达到一万人,以荣城为据点进行防守。 由于影岛海战消灭了朝鲜水军,秀吉向秀保建议,由釜山守备军接管泗川,而泗川的两万军势则北上闻庆,由藤堂高虎暂代总大将,负责防守鸟岭一线的明军。 至于秀元,则率领剩下的一万四千人继续驻守清州,防备京湖一线的进攻。 实际上,由于中原合战消耗过大,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内,双方皆无力再战,直到九月末,明军才在中路发起了一次试探性进攻,由李景孝率军三千攻打鸟岭,在高虎的沉着指挥以及清兴等将的英勇作战下,明军非但没有取得太大进展,反而在撤军北还时遭遇了隆清父子的追击,李景孝的三弟李景义被隆清一箭穿喉,当场身亡,二弟李景忠也被铃木重朝率领的铁炮队所伤,险些丧命。经此一战,负责坐镇清州的董一元再也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来年的春天。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得知明军受挫,西路的秀元也决定趁火打劫,十月初八,他命加藤清正率领五千军势抢占天安废墟,另建新城,试图图以此为桥头堡,夺回竹岭南麓,将明军赶回平泽-成欢里一线。 竹岭之于日军,正如长城之于中华,乃是防备明军南下的重要屏障,麻贵也深知这一点,当初即便撤退,仍牢牢占据镇川和曾坪,为的就是控制云岭,为将来的大规模进攻创造条件。 起初,清正突袭镇川,为日军先下一城,麻贵随即率兵支援曾坪,使守军瞬间达到八千人之众,清正知其不可为,便率兵撤回镇川与明军对峙。麻贵也不想在此处多做耽搁,见日军无心再战,便率大部兵马回师水原。 虽说没能完全夺回竹岭,但天安和镇川以掎角之势钳制住了曾坪,也算是差强人意了,十月十五日,在留下三千守军后,清正率领余部返回清州,此后两军在云岭一线多有争夺,但直到来年二月,都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相对于中路和西路的对峙,东路就复杂多了,得知忠朝阵亡,身为兄长的忠政悲愤交加,亲自率领本家两千军势入朝参战,先是在九月二十日攻克了竹边城,屠城以为忠朝报仇;后又在闻庆守备军的配合下夺回了太白、小白两山,将明军赶回了江原道;十月十八日更是攻克了丹阳,一度兵临堤川城下。 见此情势,驻守忠州的董一元和驻守原州的李如梅于二十日联合发动了第三次堤川合战,以三万军势一举击溃忠政率领的日军前锋,仅仅一夜,便将其由堤川赶回赤城,好在高虎及时出兵相助,这才阻挡了明军的攻势,使其不得不退回了丹阳,此后,两军便是以南汉江-太白山为界,保持了近四个月的和平。 截至庆长三年二月,日军依旧控制了庆尚、全罗两道全部、忠清道大部以及江原道小部分地区,两军基本沿竹岭-南汉江-太白山形成对峙之势,日军占据地区的面积约占朝鲜半岛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战局对明军来说仍不乐观。 自去年五月迁往釜山,秀保暂代总大将也快一年了,没有太多战事的打扰,他也乐得清闲,就在不久前,秀秋因为“行动轻率”(身为总大将亲自杀敌),被秀吉剥夺筑前名岛三十万七千石知行,而转封到了北之庄,成为一个仅拥有十万石高的大名,所谓树倒猢狲散,当初在他手下呼风唤雨的权臣,也都一溜烟地离他而去,比如此前挤走隆清的山口宗永,摇身一变,成为了加贺大圣寺六万三千石大名,而高尾又兵卫等家臣更是直接被三成延揽,协助他管理被没入藏入地的三十万石领地。 “主公还在想少主和御前吧?”晴胜坐在堂下,一边品着晋州的雪顶茶一边慢悠悠地说道。由于一年多没有战事,半岛南部的农业生产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秀保麾下的将士也大多参与耕种,以减少对本土的依赖,同时,通过颁布一些较为宽松的政策,越来越多的朝鲜农民也从山上回到了田间,恢复了正常的劳作。 “哪能不想呢,这次御前生下男孩,我也算了了份心事吧。”秀保顺手拿起一块年糕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去年腊月初八,菊姬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秀保知道后,参考秀长的乳名“小竹”,为其取名“竹王丸”,并将这个乳名定为大和丰臣家嫡子的通称,正式确立了男婴丰臣家少主的地位。 “再过几个月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你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方法让我提前回去。”秀保撤开了话题。 “大事?”晴胜忍不住问道,却又立即打住:“是臣多言了,不过以目前形势来看,除非战局有所转机,否则很难让太阁放行啊。” “臣有一计,不知能否帮得上主公。”基次恭敬地对秀保说道,中原合战结束后,基次便正式成为秀保的家臣,知行三千石。 “哦,又兵卫你说说看?”秀保立即来了兴趣。 “主公可以效仿文禄之役,与明军和谈,这样的话,便能找到机会回国了。” “和谈?谈何容易,上次和谈把太阁的脸都丢尽了,这回再和谈,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吧?”秀保的嘴就没消停过,年糕吃了一块又一块,居然也不耽误他说话。 “太阁也是聪明人,都过去一年了,他也该知道我军已是强弩之末了,如今只有议和,方能使我方利益最大化。”又兵卫沉着道。 “这样啊,”秀保徐徐点头,倾身询问道:“可明军能答应么?” “答不答应,得看我方开出的价码是不是有诚意。”基次回答道。 “比如?” “归还忠清道和江原道的城池,仅保留全罗道和庆尚道。”基次脱口而出:“实在不行,可以考虑以洛东江和锦江为界,江北的领地也一并让出去。” “那岂不是要将一半领地割出去?!”晴胜大惊失色道。 “我觉得即便如此,明军也不会愿意啊。”秀保摇了摇头:“有朝鲜再后面挑拨,除非我军尽数撤出,否则明军绝不会答应议和。” “不论如何,还是先看看明军的态度吧,如果不行,我们再另想他法。”基次回答道。 第一四五章 不伐之国 三月初三,应秀保的邀请,明军派出以杨镐为首,辅以颇贵、解生的议和团队,而日军方面,则是以后藤基次为首,辅以藤堂高虎、小宫山晴胜。由于议和是在未通知秀吉的情况下进行的,双方都尽量保持低调,但低调并不意味着顺利,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由此开始,你来我往一直持续到五月初,都没能谈出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杨镐代表邢玠提出的条件很简单:撤兵。先撤兵再谈其他的,诸如堪合贸易之类的条件都是以撤兵为前提,日军一天不撤军,其他条件都免谈。 明军的坚决让基次大吃一惊,尽管后期提出了以洛东江-锦江为界的折中方案,但杨镐毫不为之所动,扬言除非日军退回九州,否则一切都谈不下去,颇贵甚至威胁道,如果日军再拖延下去,等待他们的就不是议和使团,而是李如松率领的百万雄师(他以为日本人不知道李如松已死)。 就这样,为期两个多月的议和还是不欢而散了,在此期间,秀保以包括探亲在内的各种理由奏请秀吉,希望能回国一段时间,可每次都遭到拒绝,而且回信的署名并非秀吉,而是三奉行,这让秀保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就要变天了,再不回去,恐怕就前功尽弃了。” “高虎,你再和明军约见一次,告诉他们,这次我要和邢玠谈。”秀保狠狠说道。 “遵命,请容臣问一句,不知主公有什么好想法?”如今家中也只有高虎和清兴敢这么打听秀保的想法了。 “很简单,我决定把除了顺天、泗川、釜山、马山等九座沿海城砦(群)以及济州、巨济、郁陵三岛外的所有城池一并交给明军。” 此话一出,众座皆惊,包括秀元和秀忠在内的绝大多数大名武将都坚决反对这一方案。 “好不容易保有的两道,就这么轻易还给朝鲜人,臣实在是不甘心啊。”经历过碧蹄馆之战的小宫山晴胜着急地说道。 “谁说要还给朝鲜了?”秀保突然反问道:“我是要把它还给明朝,而且也不是现在,而是在二十年之后。” 又是一个炸弹在人群中爆炸,众人还是不明白秀保的用意:“现如今明国和朝鲜结盟,还给谁不都一样么,况且既然是还,为什么还要等二十年?” 秀保微微一笑,命侍卫关上殿门,将自己的计划徐徐道来。 五月十二日,谈判在暂停十天后重新开启,地点依旧选在曾坪,不过谈判代表分别换做了邢玠和秀保,而谈判的整个过程则是由两个人在私底下进行的。 “邢大人屈身前来,在下感激不尽。”秀保与邢玠对面而坐,恭敬地寒暄道。 “真么想到,平大人的汉语如此流利,在下也是吃惊不少啊。”邢玠年过六十,作为朝中的主战派,平日里没少打听日军的动向,此番听说秀保主动相邀,惊讶之余倒也有些兴奋,思忖再三终究还是答应了。 “大人过奖了,既然您能听得懂,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秀保躬身说道:“希望这次谈判能得到一个令双方皆满意的答案。” “哦,老夫倒想听听平大人有何高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还是上次提出的那些条件,那谈判就没必要进行下去了。”邢玠语气坚定,气势上似乎胜过秀保一筹。 “当然不会,不过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有话请讲。” “听闻贵国立国之初,太祖皇帝曾定下十六个不伐之国,不知其中是否包括敝国和朝鲜?” 邢玠点了点头:“平大人连这个都知道?没错,这十六国中是包含朝鲜和你们日本,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太祖皇帝乃是布衣出身,率领汉族百姓反抗蒙古人暴政,一举恢复中原,实乃千古一帝,而敝国也多次遭受蒙古人的入侵,多亏神风庇佑,才能化险为夷,你我皆受蒙古人所害,可谓是同病相怜,太祖皇帝故此给予敝国不伐之恩,敝国上下多有感激啊。” “老夫也有所耳闻,伪元忽必烈时,曾两次派兵攻打贵国,没想到皆是铩羽而归,伤亡数十万,其中还有不少我们汉族同胞啊。你们既然知道太祖的恩典,又怎敢忘恩负义攻打朝鲜呢?” “大人且听我说完,”秀保继续说道:“太祖皇帝曾命红巾军北上收复辽东,但却受到高丽国王的阻挠,在平壤一带损失惨重,不仅如此,他们还趁机夺去了大同江以北的土地,其中就包括设置不久的铁岭卫,从那时起,两国才是以鸭绿江为界,在下说得不错吧?” “这…平大人对本国的历史了解的如此透彻,简直是‘中国通’啊。”邢玠不禁称赞道:“没错,征伐辽东时,我军是和时任高丽将军的李成桂动过干戈,也因此丧失了一片领地,因此…” “因此,自成祖时起,直到当即圣上,皆有吞并朝鲜之意,在下说得没错吧?”秀保微笑道。 邢玠先是一惊,之后投之一笑:“平大人揣摩人心还真是有一手啊。” “哪里的话,在下不过是史书读得多罢了,圣上初打算派遣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朝鲜的事在下也是听说过的。” “此乃我朝和朝鲜的机密,大人如何知晓?!”邢玠眉宇一颤震惊道,文禄之役初,万历皇帝便打算派遣宋应昌以经略朝鲜为名吞并朝鲜,没曾想却被宣祖婉言拒绝,加之日军进攻迅猛,明朝便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但搁置并不代表没发生过,这件事还是被记录在了《明实录》和《惩瑟录》中,秀保知道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您就别管了,在下只想问一句:贵国还有此心么?”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邢玠警惕地反问道。 “有的话,敝国便将所占领地交给大明,没有的话,在下只好与朝鲜抗争到底了。”秀保平静地说道。 “平大人,你们日本人会这么好心,该不会是什么反间计吧?”邢玠作为官场老手,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秀保的话。 “在下也非吃斋念佛之徒,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我们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说来听听?” “此役两国皆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作为补偿,我们有两点要求。 第一,由我军固守的顺天、泗川、釜山等沿海城砦,以及济州、巨济、郁陵三岛皆划归敝国; 第二,开放顺天、釜山、仁川为贸易口岸,任由三国货物自由往来; 第三,敝国目前所占领地,忠清、江原、全罗、庆尚四道全部归还大明,作为补偿,敝国与贵国分享在此地的管理权,为期二十年; 第四,若贵国与朝鲜私相授受,将上述地区交还朝鲜,那条约立即失效,我军将再次出兵朝鲜,直到占领汉城为止。” 第一四六章 临屯都司 听完这四条合约,邢玠既惊喜又有疑虑:“贵国所占领地约占朝鲜全国的三分之一,辛辛苦苦打了六年,说放弃就放弃了?” “我们并没有放弃啊,”秀保纠正道:“根据条约第二、三条,我们获得了在朝贸易权,同时也享有在该地区的管理权,这都是敝国梦寐以求的,何谈放弃之说呢?” “贸易权好说,由老夫向朝鲜施压,定能马到成功,至于这二十年的共同管理权,不知大人能否仔细解释一番?” “很简单,这一地区的管理权主要可分为两部分,即军政和经济,贵国地大物博,相信并不在乎这一地区的收入,而敝国穷乡僻壤,六年来耗费巨大,要是能得意在这片土地上耕作经营,绝对是雪中送炭啊,因此,希望邢大人能将该地农工商的管理权交予在下,至于驻兵、治安维持皆交由贵国担纲,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各取所需?” 听完秀保的计划,邢玠会心一笑:“真不愧是征韩日军的总大将,老夫还真是有些敬佩,不过这南部地区土地肥沃,如果全给了你们,恐怕…” “这个好说,”秀保乐呵呵地说道:“贵国驻兵也要粮饷嘛,在下完全可以理解,既然这样,那不如就七三开,我军每月准时将三成粮食送往贵军驻地,至于商贾收入,我们今后按照经营情况再细谈,您看如何?” “哎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邢玠笑得跟花似的,连连称赞道:“那就这么定了,如此一来,既不耗费国帑,还能开疆拓土,对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吧,不过老夫还有一事相求,不知…” “大人但说无妨。”秀保痛快地回答道。 “是这样,二十年的共管期感觉长了些,改成十年或许更合适。”邢玠挤眉弄眼道,在他看来,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实在是难以估量,谁知道今后又会发生什么变故,还是尽量缩短的好。 “很抱歉,二十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如果再短,我军绝对收不回成本,况且这对于贵国也是大有裨益的。”秀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邢玠的请求。 “此话怎讲?” “大人不会不知道,如果没了我军的侵略,朝鲜便不会向贵国求援,贵国也就不会有机会占领这大好河山,因此,我们两方是相互依存的,我军存在得越久,贵国在这一地区的根基就越稳,二十年,正好是一代人的时间,等这片地区的百姓全都心向王化之时,朝鲜自然是无计可施,到那时,我军正好可以撤军回国,将这里尽数交予大明。” 听了秀保这一席话,邢玠再次点头称赞:“平大人说得有理啊,既然如此,那管理权这点老夫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合约第三条的前半部分,老夫还是想和大人商量一下的。” “难道邢大人不想把这些领地全拿走,还想留一部分给我们?”秀保开玩笑道。 “您说笑了,我是想将其中的‘所占领地’去掉,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邢大人好大的胃口啊!”秀保不禁啧啧称叹道:“这四个字一拿掉,那岂不是将我军没有占完全领的江原、忠清两道也一并划给贵国?这个恶人在下实在不敢当啊!” “平大人可别这么说,”邢玠不想错过这么一个吞并朝鲜的机会,可又不能自己动手,只好央求秀保充当黑脸了:“作为交换,您有什么附加条件我也是可以尽力满足的。” “这四道耕地广阔,经济发达,乃是朝鲜命门所在,贵国一旦控制了这一地区,那朝鲜就和大明行省无异了,邢大人还真是老谋深算啊。”秀保盯着邢玠,时不时地冷笑道。 “我是老谋深算,可您也是足智多谋啊,说吧,贵国怎么样才愿意答应啊?” 秀保冥思苦想了一阵,难为道:“既然大人相托,在下也就只能答应了,不过有两点要求,还请您斟酌下: 第一,恢复中断已久的明日堪合贸易,允许敝国商人在宁波、泉州与贵国进行自由贸易; 第二,只能接纳获得在下手谕的商船参与贸易,其他商船,即便是日本船贵国也有权拒绝和驱赶; 第三,该条约以密约形式签署,不得流于贵国和在下以外第三方之手。 以上要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接下来轮到邢玠沉思了,这三条的主要内容便是恢复堪合贸易,可众所周知,当年由于沿海倭寇屡屡进犯,明朝不得已禁止了明日贸易,那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自己目前虽说经理朝鲜,可这条可能忤逆皇帝意思的条约,还真是不敢擅自答应,可邢玠又不想放弃吞并朝鲜的大好良机,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看来大人很是不乐意啊。”秀保冷冷道。 “老夫是很想答应您,可当初禁止堪合贸易的是皇帝亲自下旨,我身为人臣,又岂能擅自推翻圣上的旨意呢。”邢玠抓耳挠腮道。 秀保看得出他是真的做不了主,出于时间紧迫,他也不想过多刁难,便另生一计道:“若实在不行,在下还有另一个想法…” “平大人请说,老夫一定尽力而为。”邢玠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很简单,我们两国可以将交易地点转移到朝鲜,这不就避免忤逆皇帝了么?” “嗯,这个主意不错,还是平大人聪明啊。” “贸易口岸依旧是两个,一个是釜山,一个是仁川,但是,仁川必须交由我军管辖。”秀保语气平和却又不容更改。 “这可不行,仁川是汉城的西大门,朝鲜王廷一定不会答应的。”邢玠紧张道。 “正因为是汉城的咽喉所在,贵国才能以此为为借口胁迫朝鲜君臣迁都平壤,趁机将京畿道纳入囊中啊。”秀保故作委屈道:“如果邢大人不愿意的话,在下也不勉强,就当是秀保自作多情了。” “且慢!”邢玠恍然大悟,赶忙答应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就依大人所言,将仁川划归贵军名下,这总行了吧?” 秀保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啦,从今往后你我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偃旗息鼓岂不快哉?不过李昖那里还望邢大人多多担待啦。” “哪里的话,今后还望平大人把这个黑脸做足哦。”说罢,秀保和邢玠皆是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议和当天两人便在曾坪县衙签订了和约,和约分成两部分,后世分别称之为《曾坪和约》及《曾坪密约》,其中《曾坪和约》有四条,分别是: 第一,日军固守的顺天、泗川、釜山等沿海城砦,以及济州、巨济、郁陵三岛皆划归日本; 第二,开放顺天、釜山、泗川(追加)、江陵(追加)、仁川为贸易口岸,任由两国货物自由往来; 第三,日本同意将忠清、江原、全罗、庆尚四道全部(注意是全部哦)归还大明,作为补偿,日本与大明分享此地的管理权,为期二十年; 第四,若大明与朝鲜私相授受,将上述地区交还朝鲜,则条约立即失效,日本有权再次出兵朝鲜,直到占领朝鲜全境为止。 至于《曾坪密约》,则是仅有大明和秀保知晓,即便是朝鲜和秀吉也不得而知,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日本视大明为宗主国,发誓千秋万代永不悖逆; 第二,恢复中断已久的明日堪合贸易,允许明日两国商人在仁川、釜山、那霸(追加)、首里(追加)进行自由贸易; 第三,将仁川及以西港口划归日本管辖,明军享有对港口的无偿使用权,但使用前需与日方协商; 第四,上述朝鲜、琉球港口只能接纳获得平秀保手谕的商船(即“蓝印船”)参与贸易,其他商船明方皆有权拒绝其停靠及进行驱赶; 第四,该条约以密约形式签署,不得流于大明与平秀保以外第三方之手。 和约签订后,秀保便返回了釜山,邢玠则将和约带回北京,交由万历帝定夺。六月初四,邢玠返回汉城,同时告知秀保,皇帝对和约的内容很是满意,为表彰秀保,决定开放宁波港,允许蓝印船五年一贡。 此外,邢玠还写密信告知秀保,朝廷已决定设立“临屯都司”(“临屯”取自汉武帝为管辖朝鲜半岛设置的“汉四郡”中的“临屯郡”,具体位置即现在的江原道),管理朝鲜南部四郡,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年后便能更名为“临屯布政使司”,将其正式并入大明版图。 然而,这一和约却遭到了朝鲜君臣的一致反对。 (跟大家说个事,小编跟我说,下月一号这本书要上架了,我知道上架看得人就少了,但还是要和大家说一下:首先,我上架更多是出于虚荣心吧,这本书三万字时就签约了,到现在才上架,我真是有些泪奔了… 其次,虽然不是为钱,但大家愿意订阅的还是订吧,不愿意花这个钱的,我也能理解,这样吧,隔几天我就把章节整理一下发到贴吧去,当然不会和起点同步,要照顾订阅的朋友嘛,可不论如何,还是希望大家等每天都投投票,点点击,收收藏,这也是给我的鼓励吧。 总之,订阅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经济拮据的朋友也别生我气,只要你们继续点击推荐,我就一定会努力的,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第一四七章 朝鲜归化 六月初六,汉城景福宫,朝鲜国王李昖伙同领议政柳成龙等一干大臣与邢玠摆开架势,坚决不承认《曾坪和约》。邢玠则谎称该和约只是为了麻痹日本,待到二十年后日军撤退,明军自会视情况将领地归还。 当柳成龙问及“视情况”的具体含义时,邢玠解释道:“到那时,如果确定倭寇不会再次进犯,天兵自会逐步撤回中原。” “‘逐步’是多久?该不会又是二十年吧?”柳成龙不依不饶道。 “这还真说不准,倘若朝鲜政通人和,日本偃旗息鼓,那不用你们说,天兵也会撤离;可如果朝鲜还是像现在这般党阀林立,民不聊生,日本也不甚安分,依旧对朝鲜虎视眈眈,那老夫自是会劝导皇帝好好考虑,过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其实你们也不必担心,早撤晚撤不都是为你们好么。”邢玠这太极拳打得颇有水平,把责任全推到了朝鲜人自己以及日本身上,大明依旧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天chao用心良苦,小藩不胜感激,不过昨天仁川府使前来禀报,说是倭寇乘夜开进仁川,占领了府衙和兵营,还将朝鲜守军赶了出来,不知阁老是否知情,貌似仁川港是由天兵把守的吧?”柳成龙强忍怒火道。 “柳大人无需担心,这也是和约的一部分,即日起,仁川便是日本的领地了,但是请放心,天兵会保护王京安全的。”邢玠不在乎地说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仁川乃是汉城西门锁钥,如此险要之地怎能交予倭寇,阁老是不是糊涂了?!”柳成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愤然起身冲着邢玠质问道。 “以一城换取倭寇退兵,你们可是赚了大便宜了,可别不知好歹啊。”只听“嘭”的一声,邢玠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冷冷地盯着坐于王座上的李昖。 被邢玠这么一看,李昖顿时头皮发麻,一边斥责柳成龙目无天chao,一边对邢玠谄笑道:“敝国小藩不懂礼数,还望阁老见谅,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仁川位置太过险要了,若是交给倭寇,恐怕王京永无宁日啊。” 邢玠这才收回目光,缓缓说道:“请殿下放心,吾皇已经下旨,决定将朝鲜王室迁往平壤以避敌锋芒,至于京畿、黄海两道,由于处在抗倭前线,暂时交由天兵驻守,境内官员任免、赋税征缴一切如旧,新兵征募以及治安维持则是由天兵负责,朝鲜士兵可以随王室北上,也可留在两道听从在下安排,殿下和诸位大人总该放心了吧?” “迁都?!”李昖霍然起身,颤抖双唇却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后终究还是坐了下去,不无绝望地回答道:“天恩浩荡,寡人代朝鲜黎民感谢吾皇体恤之情,就按阁老所说,待收拾妥当,寡人将携朝鲜王室前往平壤,汉城今后就有劳您了。” “殿下能明白吾皇的苦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请放心,在下一定会严防死守,决不让倭寇踏进汉城一步。在下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对了景福宫外那三千人马是特意为护佑王室北上调拨来的,还请殿下抓紧收拾,别让军士们久等。”说罢,邢玠便站起身,踱步出了景福宫。 六月十二日,朝鲜王室及大臣共计八百六十余人,在明军的护卫开始了北迁平壤之行,六月二十日,就在李昖抵达平壤的同时,邢玠下令,将黄海、京畿两道合并为“真番备边司”,治所汉城。 三年后,以地方官吏横征暴敛为由,明朝取消了朝鲜王廷对两道的征税权及管辖权,改“真番备边司”为“真番都司”,彻底控制了这一地区。 此后的十年时间里,明廷先后以“鲜兵叛乱”、“世子谋逆”以及“庚戌之变”等变故剥夺了朝鲜王廷对平安道的控制权,于万历三十八年(公元一六一〇年)设置“乐浪都司”,并将朝鲜都城由平壤迁至咸兴,至此,朝鲜王廷实际保有的地区仅剩下咸镜道。 六年后,**哈赤于赫图阿拉称汗,定国号“大金”,明廷担心其勾结朝鲜两面夹击,遂于当年秋日武力夺取咸镜道,改为“玄菟都司”,囚朝鲜王室于义州。 三年后,杨镐兵败萨尔浒,辽东领地尽丧,为牵制后金,明廷采纳孙承宗之见,将乐浪、玄菟、真番以及临屯四都司合并,组建“朝鲜都司”,治所平壤。 越明年,光宗病逝,熹宗朱由校登基,后金掠地日甚,遂改“朝鲜都司”为“朝鲜布政使司”,以孙承宗为首任巡抚,袁应泰兼任总兵,此为朝鲜并入中华之始。当年九月,承宗迁朝鲜王室至登州,经威海时遭遇风浪,永昌大君以下三百余人皆殁(李昖死后明廷未再册封朝鲜国王,王世子仍称大君),熹宗立大君六子李柟为王,是为恭顺王,迁封至河南信阳。 五年后,李柟病故,年仅十一岁,由其弟李樢继恭顺王位;八年后,河南御史参李樢“骄恣忘形,任家丁为乱乡里”,崇祯帝大怒,将其降格为侯,翌年四月又降格为伯,转封贵州遵义,李樢不堪其辱,行至宜昌时投江自尽,妻子、大臣二十余人殉死,仅有一子李恂随家臣前往遵义。 次年九月,李恂身染瘴气病故,因膝下无子,朝鲜王室断绝,此时距迁都平壤仅过去三十四年。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了,就在李昖动身前后,秀保将《曾坪和约》交给特使带回了伏见,准备交予秀吉过目,可这时的秀吉已是病入膏肓,神志多有不清了。 “殿下,右府实在有些过分了,竟然不经您的同意,便擅自和明国达成和议,而且还将所占领地全部归还,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臣还听说,他想回国探望刚出世的嫡子,这也太把公务当儿戏了。”三成拿着和约在秀吉耳边嘀咕着,此时已是七月初一,秀吉将绝大部分政务都交予三奉行和五大老处理,唯有这件事,三成和五大老都拿不了决定,特地前往伏见向他请示。 “佐吉啊,”秀吉半倚在床榻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三成说道:“我相信右府,这件事他并没有做错啊,想回来就让他回来吧,我想也是时候了。” 第一四八章 亡国条约 “您是想正式任命右府为少主的后见了?”虽然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可三成仍是有些不甘心,在他眼里,秀保绝非等闲,更不会甘于人下,如今秀吉在世都能这般擅做主张,秀吉走后,岂不是要跋扈至极? “殿下,恕臣直言,右府虽然屡立战功,品德兼修,可毕竟年少,根基不深,陡然成为后见也未必能服众啊。”三成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那你觉得谁合适呢?”秀吉如此虚弱,以至于轻轻的咳嗽都能带动全身颤抖好一阵子,听到三成旧事重提,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臣不敢揣摩君意,只是觉得由内府殿下或者加贺大纳言担当会不会更合适一些,又或者先由他们暂代,等过几年内府资历上去了再行接手。”三成恭敬地回答道。 这时,秀吉抬起头盯着屋顶,长长叹了口气,之后缓缓说道:“佐吉,你和内府不和,我早就有所耳闻,本以为只是小摩擦,谁曾想竟会如此严重,以至于你如此极力地反对他担当后见,这都是我的失误啊。” “殿下,臣绝非有意诋毁内府,只是…”三成万万没想到秀吉会这么误解他,赶忙俯下身去极力辩解,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秀吉打断了。 “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不了解你么?你和许多大名有隙,但却并非佞臣,同样的,内府跟你还有长盛有仇,但也不不能说明他是权臣啊,”秀吉招了招手,示意三成到榻前,目光慈祥地看着他,和蔼地说道:“从长浜城到姬路城,从小牧山到小田原,如此多的大名家臣,唯有你,佐吉,对我一直忠心耿耿,不存半点私心。虽然很多人在我耳边说你的不是,但我知道,你并非恶意,更是为了丰臣家才受他们诟病,我真的是很感激你啊。”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为您效忠都是应该的,臣承受不起啊。”三成眼中也已经饱含泪水,看着面前这个骨瘦如柴,不久于人世的天下人,他心如刀绞,如果可以的话,将自己的寿命挪一半给他也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的吧。 “我也知道,家康和利家,他们的确是天下的肱骨,可只有你和秀保,才是丰臣家的栋梁呀。之所以让秀保担当秀赖的后见,就是希望不教天下支配丰臣,而让丰臣号令天下啊。说白了,我不希望龙造寺家的悲剧发生在秀赖身上啊。” “你说的是锅岛家?”三成问道。 “没错,锅岛直茂是龙造寺胤信钦点的后见,可结果你也看到了,龙造寺家的基业都被直茂夺了去,这就是所谓的‘鸠占鹊巢’吧。”秀吉费力地伸出手,拍了拍三成的肩膀,安慰道:“只要有你和秀保在,那些忠于我的大名就绝不会投向家康,至于两面三刀的家伙,就由他们去吧,相信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只要能熬到秀赖成人,天下大势就更改不了了。” 三成点了点头:“关东德川家、东北伊达家以及九州岛津家,这些都是野心不死的大大名,不过以目前的形势,他们绝不可能公然和丰臣家对抗,一旦少主长大成人,接管大权,就更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了。可是殿下,您就真的没有丝毫怀疑过内府么?” “怎么会没有,当年对小竹我都试探多次,对这个侄子又怎么全然放心呢。可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当年逼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又借他的手削弱了德川家和蒲生家,还把他丢在朝鲜近两年,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依旧如初,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他真是和小竹一样,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要么…”秀吉停顿了一下:“他就是把自己埋得很深,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爆发。可这绝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所能做到的啊。”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三成提醒道。 “看来你有什么好办法了?”秀吉微笑道:“说来我听听吧。” “遵命,”三成停顿少许,娓娓道来:“臣是有两个权宜之策,说起来也简单,第一,将内府手中的纪伊、大和以及近江领地收回,另赐予尾张、三河、西远江,石高不够的话可以再加上南美浓部分领地,以此来最大限度地保证大阪的安全; 第二,收胜千代为养子,让其自幼陪伴少主左右,一来可以拉拢内府,二来可以让他有所忌惮,将来不会冒着父子反目的风险对少主下手。” “等一下,”秀吉打断了三成,摇了摇头:“这两个方法都不可行。如果我让他担任后见,却又将他转封,岂不是让外人知道我对他有所猜疑,这样一来,他的权威就会受到挑战,也更容易动摇对本家的忠心,因此绝对不可,相反地,我还要在西之丸为他辟出一个别院作为日常办公的场所,以表信任; 至于第二点,更是痴人说梦了,且不说胜千代将来可能成为秀保安插在秀赖身边的奸细反咬一口,就算他和秀赖情同手足,如果秀保真心想反,这点羁绊还能难得住他么?想想当年的松平元康吧。”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么,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三成真就无脸面见殿下了。”三成不无失落地说道。 “也不是没有。”秀家示意三成靠近些,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七月十二日,秀吉的特使抵达釜山,向秀保传达了归国的讯息,就在此前两天,秀保和邢玠在仁川密会,再次确认了双方在南部四道的管理权,并进行了一些修改。 首先,日本的耕作经商范围由原来的日占区扩展到整个南部四道,作为交换,日本将对明军的粮草供应增加到四成; 其次,朝鲜对日贸易权由临屯都司、真番备边司接管,朝鲜贸易所得由两司协商分配,日方不得私下与鲜人进行贸易; 再次,开放朝鲜北部的海州、义州、南浦、清津为贸易口岸,又明军驻守保护,明朝、日本之商船,明朝之战船可自由进出; 最后,增设南原、全州、清州、平泽、原州五处内陆通商口岸,方便南部日方军民就近与明军开展贸易。 通过上述四条补约,明朝俨然成为了朝鲜王廷的代理人,进一步巩固了在朝统治,日本也借此机会拓展了贸易通道,实现了与明朝的全面和解,对缓和国内矛盾具有重要意义。 然而对于当事人朝鲜来说,这次补约使得朝廷威信大幅下降,海外贸易完全被明朝褫夺,国家主权进一步沦丧,是明朝吞并朝鲜计划的又一个里程碑,故而这次《仁川补约》和《曾坪和约》一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朝鲜君臣称为“第一次亡国条约”和“第二次亡国条约”。 由于和约签订成功,秀保决定将大部分军队撤回日本,仅在仁川、釜山、泗川等规定城池保留约两万军势,同时,由于耕作的需要,秀保开始从九州、四国、中国地区调集农民入朝,当然,这一措施首先是得到了明朝的默许,在两年后的《汉城补约》中规定:“汉倭鲜三族可在半岛南部四道自由耕作,但耕作及粮草征收之权交予倭人首领全权负责,且耕作人口须按照五成、三成、两成分配,待《曾坪和约》期满后,大明可收回管理权,但倭人可自由选择去留。” 从七月十三日到八月初一,秀保从釜山开始,依次视察日军驻守的各个要塞,并通知各部军势做好归国准备。船队途径珍岛北面的露梁时,遭遇李舜臣率领的朝鲜水军残部袭击,在损失八艘战船的情况下将李舜臣部尽数歼灭,史称“露梁海战”,这场海战为日军在朝鲜半岛的战斗划上了句号,八月初三,秀保由泗川启程,在高虎等一干重臣以及秀元等人的陪同下返回了日本。 第一四九章 大打出手 为缓和三成和秀保的矛盾,秀吉特命三成与浅野长政一同前往博多,迎接并设宴犒赏归国的将士。 长政本为“五奉行”之首,后因为秀次事件而被秀吉疏远,他很自然地将这件事怪罪到了三成头上,因此一开始并不愿意和他共赴博多。可嫡子幸长劝说道:“父亲大人如果真的想报复三成,此番就一定要和他同行。” “此话怎讲?”长政问道。 “您在伏见服侍太阁这么久,应该知道他这次派三成前去的用意吧?” “那是自然,太阁是想借此机会让三成和右府冰释前嫌,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嘱咐我,让我以岳父的身份劝说右府不要意气用事呢。”一提到秀保,长政顿时眉开眼笑,窃喜道:“没想到啊,老夫这次总算是押对宝了。” 幸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既然您明白太阁的用意,就绝对不能拒绝啊,这可是向太阁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不仅如此,您还可以借此良机在三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让他知道您如今是右府的岳父,不会再受他欺压了。” “原来如此。”长政微微颔首,当即书信一封命人送往三成府上,表示愿意和他一同前往博多。 于是乎八月初三,三成率一干人等从堺港出发,沿濑户内海向下关驶去,如果风平浪静,最迟初九便能抵达博多。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后他便与秀保等人遭遇了,地点不是博多,而是备后三原城。 原来,秀保担心秀吉时日无多,未免夜长梦多,便在未预先通知伏见的情况下启程东进,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堺港。秀元等人虽不知秀保为何如此急迫,却又不敢放他独自前行(主要是怕他打小报告吧),只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同回京。 就这样,两支队伍一支往东,一支往西,最终在这座隆景陨落的小城相遇了,这里是毛利家的领地,秀元作为辉元的养子,自是担负起了设宴款待的重任。 宴会上,双方辅一见面,三成便面露不悦,冷冷说道:“外界素传右府殿下爱子心切,今日一见果真让三成自愧不如啊。竟连一天都不肯耽搁,未经禀报便率众回京,好在是遇到了吾等,若是被堺港的守军撞到,哼,恐怕是要被当做是海贼好好收拾一番吧?” “海贼?除非是瞎子,否则谁会看不清帆上的‘五七桐’?治部少辅杞人忧天了吧?”没等秀保开口,高虎便开足活力对三成发起了反击。 “不管怎样,未向太阁请示便擅自回京都是不合规矩的吧?”增田长盛对多闻山那件事耿耿于怀,正好借此机会抒发下心中的怨气。 “老小子,上次没教训够么,要不咱在比划比划?”只听“啪”的一声,高吉把酒杯重重按在桌上,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长盛。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想对我动手?!”长盛下意识地躲到三成身后,独露出一个头和高吉对骂起来。 筵席还没开始,双方便闹得不可开交,身为东道主的秀元立即担起了和事老的角色,苦口婆心地来回劝说起来。 “今天就给参议殿下个面子,长盛你就别再说了。”五大老中,三成和辉元的关系还算不错,他也想趁此机会拉拢秀元一下,便继续说道:“这番征战朝鲜,参议的功绩有目共睹,回京在下定当一五一十地向太阁禀告。” “呦,听治部的意思,有些人的功劳您是不打算‘一五一十’喽?”高虎冷冷地反问道,话语间还有意无意地朝加藤清正望了望。 清正本来就是个看热闹的,经高虎这么一看,突然想起了当初三成在秀吉面前瞒报他战功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霍然起身,指着三成的鼻子骂道:“三成小儿,当年的仇还没跟你报呢,又想在此挑拨是非了?” “加藤清正,这里有你什么事,我在和参议说话呢。”三成狠狠瞪了高虎一眼,没想到他一句话就能把这个加藤大老粗拉下水,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秀保手下的能人了。 “清正殿下,”黑田长政拽着清正坐了下去,愤愤地看着三成说道:“我们武士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出生入死,他们这些大老爷如果不在太阁面前打我们小报告,又有什么方法和我们争功呢?” 经长政这么一讽刺,三成顿时怒了,不顾秀元的阻拦,和诸武将对质起来:“黑田长政,你少在这混淆视听,当年在晋州屠杀那么多无辜百姓,你承不承认?” “无辜百姓?”长政哼了一声:“士兵换身装扮便是百姓,这种事在朝鲜屡见不鲜,若不斩草除根,兴许一出城便又跑到别的地方聚众作乱了。” “少在这强词夺理,你们这帮武士,除了杀人还会做什么?太阁派你们去朝鲜,难道就是让你们草菅人命的么?!”三成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长政和清正。 “不杀人,你不杀朝鲜人,他们会乖乖把城池让给你?石田治部,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此时,一向低调的加藤嘉明也忍不住了,一脸冷漠地看着三成,严肃地提醒他注意措辞。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三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阁,为了丰臣家,我问心无愧!”三成举起右手,重重地拍打着胸脯。 “问你个×!清正突然弯下腰,拎起马扎便朝三成扔了过去,好在三成动作敏捷,身体一倾躲了过去,可躲在他身后的长盛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被马扎砸中脑门,轻哼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别动不动就拿太阁来压俺!俺是北政所亲手带大的,对丰臣家的忠心无人能比!你这个小人,当初俺在朝鲜开疆拓土,舍生忘死,到头来不但没受到夸奖,反而被太阁臭骂一顿关进了地牢,这都是托你的福啊!今天终于有机会把话说清楚了,石田小儿,不杀你难解俺心头之恨呐!” 说罢,清正一脚将酒桌踢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挥拳砸到三成脸上,秀保见状,终于命清兴和高吉上前劝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两人来开。 “加藤殿下,给我个面子行么?”秀保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清正座前,慢慢将酒桌扶起,从侍从手上接过一碗酒,递给了清正:“大家都是为太阁奉公的,岂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清正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余气未消地瞪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三成,恨恨地说道:“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当着您的面揍这小子,确实是失礼了,还请右府恕罪。” 第一五〇章 伏见托孤 秀保报之一笑,转过身走到三成跟前,和秀元一同将他扶起,一边为他擦拭嘴角的血渍,一边悉心安慰道:“清正殿下就是这脾气,还望治部少辅海涵,秀保此番未经批准擅自回国确实有错,甘愿受罚,万不能因为我伤了诸位大人的和气啊。” “右府殿下您别说了,”三成伸手挡开了秀保的手帕,徒手将血迹擦干,望着斜对面的加藤清正说道:“这是我和加藤主计(清正官职‘主计头’)的私人恩怨,早晚都是要有个了结的,和殿下您无关。” “没错,”加藤清正气呼呼地回应道:“俺早就想向他讨个说法了,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提前报仇罢了。” 秀保无奈地摇了摇头,神情失落地看着三成:“这次若不是因为在下肆意妄为,治部也不会受伤,主计也不会出手伤人,终究是在下的不对,还望诸位大人给个面子,化干戈为玉帛,古语有云‘和为贵’嘛。” 有秀保向自己认错,三成也算是挽回了点颜面,联想到临行前秀吉对他的教诲,三成终于还是递出了橄榄枝:“加藤殿下,此前三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这顿打就当是给你赔不是了。” “这…”见三成主动承认错误,清正也不好说什么,以免给秀保招来麻烦,只好咬着牙狠狠说道:“俺是个粗人,此番是有些鲁莽了,请石田治部别挂记在心上。” “这不就很好么,”秀保拎起酒壶为两人斟满美酒,笑着说道:“大家都是太阁的心腹,有什么事不能用言语解决呢,喝完这杯酒,以往的仇恨咱就既往不咎了,从今天起,好好地服侍太阁智利天下,岂不快哉?” 听秀保这么说,两人只得强颜欢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之后又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这件事终于是糊弄过去了。 酒足饭饱后,两方人马各自回去休息,唯有三成和长盛悄声来到后花园,坐在凉亭中窃窃私语。 “大人,您该不会就这么放过加藤那老东西吧?”长盛捂着脑门龇牙咧嘴道。 “今后恐怕不是我放不放过他,而是他放不放过我喽。”望着皎洁的月色,三成不无担忧道:“这番和右府相见,感觉他成熟了许多,而且身边的能人也多了不少啊。” “其实也没几个,不过都是些别家大名不要的货色罢了。”长盛宽慰道:“德川家的小宫山晴胜,小早川家的小笠原隆清,还有黑田家的后藤基次,除了那个“黑田双壁”,剩下那两个这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货色,大人不但不需要担心,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此话怎讲?”三成问道。 长盛分析道:“首先,试想一下,右府收了这些人,那他们原本的主家会是何感受?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不悦吧,这正好给了我们离间拉拢他们的机会; 其次,右府作为太阁钦定的后见,如果没有能人相助,又怎能和德川内府抗衡呢,因此,我们不该为这件事感到担忧,反而应该为他羽翼丰满感到高兴才是。” “第一条你说的有理,可这第二条…你教我如何高兴得起来啊。”三成不无悲观地说道:“如今我们和那些武夫势成水火,如今右府又被任命为后见,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啦。” “在下觉得右府并非和清正他们是一伙的,”长盛提醒道:“今天从他的表现来看,更像是成为其父大和大纳言那般的调解人,而非某一派别的领袖啊。” “希望如此吧,太阁命不久矣,以后这天下权柄就要落到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手上了,他若能像其父一般刚正不阿,不偏不倚,那是最好;如果偏袒武断派,虽然我们文臣会遭殃,可这天下还是丰臣家的;我最担心的是内府殿下,如果他和右府达成某种默契,那丰臣家的基业可就危险啦。” “这应该不可能吧,毕竟有五大老制约,如果家康耍什么伎俩,其他大老不会置之不理吧。” “哼,说是五大老,实力上真正能抗衡家康的又有谁呢?加贺大纳言威望有余而魄力不足,让他出头很难呐;毛利家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元就公之后,就再也没有让人钦佩的人物了,我们之所以亲近毛利氏,只不过是看上他鱼腩般的性格罢了; 再说说宇喜多和上杉,这两家都是忠心有余,能力不足啊,秀家殿下是太阁的养子,对本家的忠心毋庸置疑,可他的能力嘛,我就不多说了;上杉家早已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越后之龙,如今转封到了会津,即便有心杀敌,可也难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啊。 因此,我认为即便其他四个大老加起来,也不一定是德川家的对手,如果在加上秀保,唉,丰臣家危矣。” 见三成对未来如此悲观,长盛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勉强劝慰几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什么都是空谈,一切都等到时候才能见分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啦。” “也只能这样了。”三成长叹一口气,抬头凝望那轮明月,却发现一颗流星从眼前划过,顿时一股不祥袭上心头… 第二天清晨,秀保便和三成一道启程返航,听闻秀保归国,沿途大大小小的大名皆预先来到堺港,希望一睹这位即将成为秀赖后见的少年的风采。 船队九日抵达堺港,可直到十二日才抵达伏见,一路上花团锦簇,百姓箪食壶浆,以最大的热情迎接这群从朝鲜凯旋的英雄。作为秀吉的特使,三成和浅野长政亦是骑着高头大马侍卫秀保左右,见秀保受到如此爱戴,三成和长政的心情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成就不用说了,就说说长政,作为樱姬的父亲,他万万没想到当年被自己视为纨绔子弟的秀保,如今竟有这般成就,恐怕这比中彩票的概率还要低吧。 “岳父大人,樱姬信里说,您让阿哲(幸长的正室)担当胜千代的乳母,小婿甚是感激。”秀保一边挥手和路旁的百姓致意,一边微侧着身子对长政说道。 “哪里的话,”长政投之一笑,却又失落道:“阿哲难产,孩子没保住,正巧樱姬奶水少,让她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幸长已经有个女儿了吧?”秀保问道。 “是啊,可继承家业总得要个男孩吧。”长政回答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寄希望于长晟(长政次子)了。” “这事急不得,幸长年纪还小,总是会有机会的。”秀保笑道。 “托您的福,希望如此吧。”长政嘴上说着,心里可不这么想,秀保一转眼功夫都有三个儿子了,幸长还真是要加把劲才是。 队伍抵达伏见时正值傍晚,尽管秀吉疾病缠身不能出席,却早就命人备下酒席款待秀保等人,待到酒足饭饱后方才邀请秀保到本丸内室一叙。 秀保在三成的带领下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内室,昏暗的灯光下,秀吉正躺在床榻上艰难地喘着粗气,得知秀保进门,这才费劲地支起身子,倚着床沿冲秀保微笑道:“是右府殿下么,来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瞧瞧。” “太阁殿下。”看着眼前这个形如枯槁、骨瘦如柴的老人,秀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并非是亲情,而是对于英雄迟暮的一种惋惜,当年叱咤风云、权势熏天的天下人,如今却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这难道不足以让人哀叹悲伤么。 “堂堂的男子汉哭什么,你可是要代替我照顾秀赖的人呐,若是连你都这般狼狈,今后秀赖该怎么办呢?”秀吉怜惜地看着面前的秀保,感叹道:“丰臣家的基业今后就靠你维持了。” (嘛,诸位,明天就上架了,我说过,愿意花钱支持的朋友我很感激,经济拮据的朋友只要能投票、点击我就很满足了!只要大家继续支持,我也会加油努力的,对于后面的章节,我会隔一小段时间集中在吧里更新,或者是群里,希望大家要有耐心,千万别放弃熊仔哦!) 第一五一章 誓书 “殿下,秀保资历尚浅,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啊。”秀保跪在秀吉床边,故作紧张地推辞道。 “不交给你又能交给谁呢?”秀吉反问道:“总不能交给外人吧?” “只要是忠心耿耿,外人又何妨呢?”秀保回答道。 “那你说说,谁更适合呢?”秀吉反问道。 “加贺大纳言、江户内府、石田治部都是不错的人选啊。”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石田治部?”秀吉朝站在门口的三成望去,只见他表情惊讶地盯着秀保,想必也是没料到秀保会出此言吧。 “没记错的话,你和三成有些过节吧?”秀吉眉头微皱,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有必然联系么?治部的能力和阅历远在我之上,由他辅佐秀赖,殿下应该更为放心吧。”秀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倒让身后的三成心生愧疚了。 “可他毕竟是外人啊,丰臣家的天下岂能交予外人管理。”秀吉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又怎样,三国时刘玄德白帝城托孤,不也是将蜀汉江山一并交予诸葛亮了么,孔明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到死都没有篡位啊。忠臣就是忠臣,即便是大权在握,也绝不会有一丝忤逆之心的。”秀保说得如此义正言辞,着实让三成和秀吉激动不已。 “诸葛亮忠心耿耿是不假,可曹操、司马懿之流亦不在少数啊,所以,我希望你能像周公召公辅佐周成王那样辅佐秀赖,至于治部和内府,我自由安排。”说完,秀吉朝三成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功夫,一套文房四宝便放在了秀保面前。 秀吉指了指桌上的文书,严肃地说道:“虽说你是我的侄子,秀赖的堂兄,但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这是早先拟好的几封誓书,五大老、五奉行、三中老还有诸多大名都已经按了血印,你回来的晚,抓紧补上吧。” 秀保移开镇纸,拿起最上面的一封誓书默读道:“虚心协谋,务辅嗣子,勿树私党,勿忘公义,勿变更,勿漏泄,勿不告而结婚,勿不告而交质。如有违背,天理不容,人神共弃。”誓书内容主要就是这些,后面相当一部分篇幅都是各大名的签字和血印,最先印入眼帘的竟然是德川家康的名字:“羽柴武藏内大臣家康”,着实让秀保忍俊不禁。 一封念罢,秀保又将剩下的几封誓书浏览了一遍,竟有八张之多,可怜秀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世枭雄竟会相信誓书这种东西,殊不知在这乱世,草纸都比誓书来得有意义么? “怎么,犹豫了?”见秀保迟迟不肯签字,秀吉面色有些难看了。 “臣并非犹豫,只是觉得有些不妥。”秀保放下誓书,躬身回答道。 “哪里不妥,说来听听?”秀吉好奇道。 “‘人神共弃’这种话殿下你信么?”秀保反问道。 “神鬼之言,吾本不信,可誓书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既然您都不信,这样的誓书由有何意义呢?” “这…”被秀保这么一问,秀吉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你说说,该怎么改?” 秀保略一沉思,提笔草拟了一封新的誓书,主要内容和前几封无异,唯有最后一句话做了修改。 “如有违背,断子绝孙,当为逆贼,天下大名共伐之。”秀吉缓缓点头,若有所悟道:“嗯,虽说有些不近人情,却是来得更实际些,就这么写吧,明天一早便召集众大名重新立誓。” “不必了。”秀保疾书“侄羽柴内大臣秀保”八个大字于纸上,又以银针戳破五指,用力将手掌按在誓书上,待血迹殷红整个手掌方才交予秀吉查看。 “刺破拇指即可,你这是何必呢,况且明天和诸位大名一同起誓不就行了么?”秀吉心疼地看着秀保,那眼神就如父亲注视孩子般慈祥和怜爱。 三成也被这一幕吓坏了,赶忙拿来药膏为秀保止血。 秀保挥了挥手示意三成自己不需要,望着秀吉郑重说道:“殿下您错了,这封誓书是侄儿写给伯父秀吉的,至于明天那封,才是臣子写给太阁和少主的。” “我知道了。”秀吉将头垂下去,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伏见住下吧,等明天见完秀赖再回郡山城吧。” “遵命,那臣就先告辞了。”秀保朝秀吉拜伏行礼,恭敬地离开了内室,独留秀吉与三成。 内室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好一会,才被秀吉的啜泣声打破。 “佐吉啊,”秀吉抬起头,老泪纵横地看着三成:“你还怀疑右府的忠心么?” 三成被秀吉的反应吓了一跳,除了当年鹤丸(秀吉和茶茶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他从未见过秀吉这般伤心。“右府的心胸和忠诚,臣自叹不如。”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秀吉擦干眼泪,长叹一口气道:“有你和右府辅佐秀赖,我可以安心的去啦。” “既然如此,上次您给我的密旨…”三成试问道。 “随你处置吧。” “明白了。那这封誓书…” “好生收起来,到时候跟我一起埋了吧。” “…臣,遵命。” 第二天清晨,本丸御殿,包括五大老、五奉行在内的百余名诸侯大名济济一堂,等待秀吉的训示。 大堂下方,众大名皆面南朝北跪拜,秀保为首,五大老居次,五奉行再次,三中老和丰臣家谱代家臣拜于其后,外样大名按知行高低从前往后依次跪拜。 “太阁殿下和少主驾到!”随着内侍洪亮高亢的宣告,秀吉牵着秀赖,在两旁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大殿中央,环视诸大名后,稳稳地坐了下去,秀赖怯生生地躲在秀吉身后,乳母好说歹说方才在一旁的蒲团上坐定。 “诸位大人,好久不见呐。”秀吉操着一口蹩脚的尾张话笑嘻嘻地寒暄道:“虎之助,上次你托人送来的虎肉很有疗效,我的身体可是好了很多啊。” “您能满意臣便知足了。”清正深深拜伏下去,强忍着泪水说道,即便是傻瓜也能看出眼前这位太阁殿下命不久矣了吧。 秀吉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便又朝向秀忠身旁的结城秀康,关心道:“少将好久没来看我啦,是不是结城比较忙呢?” 作为秀吉曾经的养子,秀康享受到了真正的父爱,看着病入膏肓的秀吉,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回殿下,是有些忙,不过来之前臣已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这回想在伏见多呆一段时间,不知是否应允。” “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啊,”秀吉爽朗地笑道:“你就留下来多陪陪我,过几天,过几天再走也不迟啊。” “臣感激不尽。”秀康鼻涕眼泪横流,无不让人动容,却让作为他亲生父亲的家康心生怨恨。 “傻小子哭什么,让你留下来陪我难道不高兴么?”秀吉拭去眼角的泪水,大大咧咧地说道。 秀康使劲地摇着脑袋,泪水溅了秀忠一脸。“亲爹死了你也不可能这么哭吧?”秀忠抹了一把脸,鄙夷地在心中咒骂道。 “那就好,”秀吉点了点头,之后又大声说道:“诸位从朝鲜归来的大人们,你们辛苦啦。” “为太阁奉公,吾等甘心情愿。”以秀保为首,包括秀元、秀忠、秀家(秀秋闭门思过中)在内的征韩大名齐声拜谢道。 看着眼前这些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大名,秀吉欣慰地点了点头,此时秀赖却有些坐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去找淀姬。秀吉无奈,只好步入正题。 “今天招各位前来,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昨天听内侍禀报,说是前几次写下的誓书被水浸湿了,很难分辨,因此希望诸位能再写一封。”秀吉挠着脑袋,故作难为情状。 说完,内侍便将草拟好的新誓书取出,放在秀保面前的小桌上,诸位大名则在秀保的率领下,依次上前签字画押。 (今天过节,免费更新,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一五二章 知行二百万 望着周围那些一个月前刚刚见过的熟悉面孔,居于后排的伊东佑庆(日向饫肥五万石)不禁心生感慨:“这都是第几次了?” “数不清了,上几次回九州没多久就又被招来了,现在我索性住在这边了。”高桥元种(日向县城五万石)耸了耸肩。 “谁说不是呢,我从陆奥过来要大半个月,光是路费也吃不消啊。”一旁的相马胤信(陆奥中村六万石)也大吐苦水。 “你们小声点,”刚刚获得大圣寺六万石知行的山口宗永悄声提醒道:“太阁耳朵灵光的很,要是被听到了,脑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经宗永这么一说,这些小大名们顿时没了脾气,低着头乖乖等着上去签字。 “内府殿下,这次誓书好像有些不一样啊。”按完血印,伊达政宗路过家康面前小声说道。 “哦,是么?”家康倒是显得若无其事。 “怎么不是,最后那个什么‘断子绝孙’、‘天下大名共伐之’,以前貌似没有过吧?”政宗提醒道。 “嗯,要不是伊达殿下提醒,在下还真没发现,可这又怎样呢?”家康依旧是漫不经心。 “您觉得这是不是针对个别大名呀?”政宗眉头一皱,往家康身边凑了凑。 “应该不会吧?”家康见状,有意往旁边挪了挪,微笑道:“就算是,也不会是你我吧。” “您膝下儿女成团,自是不用担心…算了,就当是在下胡思乱想吧。”见家康不动声色,政宗只好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 “内府殿下果真是深藏不露啊。”面对家康的有意堤防,政宗不无失落地对片仓景纲说道。 景纲点了点头,宽慰道:“这也正常,今昔不同往日,不管是谁都会多加几分小心吧,特别是内府这样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角色。”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回想起来,我们伊达家不是没有夺取天下的机会啊,当年太阁东征小田原,北条氏政主动邀请本家以及德川家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太阁,可结果…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不甘呐。”政宗不无遗憾地叹息道。 “当年本家和德川家皆背叛了北条家,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就是因为这件事,内府殿下才不敢和主公您交情过深吧?”景纲试问道。 政宗没有否认,反而有些忿忿不平:“本家至少没有反过头来攻打北条氏吧,他有什么资格对我不理不睬?” “就凭他是坐拥二百万石的天下第一大名,是五大老之首,有这两点难道还不够么?”景纲毫不隐晦地回答道。 “虽说难以接受,但这毕竟是事实啊。”政宗点了点头,苦笑道:“难道我政宗就这么不讨人待见?” “那倒不是,内府殿下不愿和您深交,您大可去找其他人嘛。”说着,景纲朝坐在首排的秀保指了指:“您看右府殿下怎么样?” 政宗瞟了几眼,便瘪了瘪嘴说道:“难说,毕竟还那么小。” “可人家是秀赖殿下的后见呐,”景纲提醒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主公可别拘泥于眼前啊。” “也许可行吧,”政宗态度模棱两可,思考了好一阵却又嘀咕道:“依我看,还是内府殿下保险些。” 照理说,作为陪臣的高虎的和清兴等人是无需前来联署按血印的,可他们的知行已超五万,比有的大名还要多,特别是藤堂高虎,更是以十二万石的成绩紧随直江兼续(米泽三十万石),成为“天下第二陪臣”,为此,也应秀吉之令,追随秀保来此画押盟誓。 “左近,方才主公率众大名向太阁请安,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秀长公啊。”望着秀保年轻略显单薄的身影,高虎忍不住感慨道。 岛清兴点了点头,欣慰地附和道:“十二年前,太阁就任关白之时,便是由秀长公率诸大名一同拜贺的,就连内府殿下,当时也要居于次席呢。” “是啊,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说实话,当初秀长公病故,我真以为大和丰臣家会就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仅仅用了三年时间,本家就再次站起来了,这都亏主公的努力啊。”高虎激动地说道。 可清兴却瞄了一眼正在和前田利家聊天的家康,眉头微皱道:“不过比起德川家还是有些逊色吧。” “这你可说错了,”高虎回之一笑:“德川家知行多少万石?” “二百万左右吧?”清兴脱口而出。 高虎点了点头:“表高二百〇三万,实高的话,刚接手小田原时不足七成,现在嘛,大概也有二百三十左右。你可知道本家知行多少?” “大和四十四万九千石,纪伊二十四万四千石,伊势五十六万七千石,加之近江御东十一万石以及尾张中岛、叶栗八万石,一共是一百四十五万石。”清兴对答如流,如数家珍,就连高虎也赞许地频频点头。 “没错,这是表高,可你知道实高么?”高虎追问道。 清兴摇了摇头:“本家内政全由堀尾吉晴和以心崇传大师负责,我一介武夫哪会知道。” “你不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吧。”高虎见身旁无人,便叫清兴靠得近些,小声说道:“去年年初,堀尾大人暗地进行的检地你可知道?” “当时咱都在朝鲜,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既然是暗地里进行的,恐怕也只有主公清楚吧?” 高虎点了点头:“实话告诉你,经过这几年的整顿,以及寺领和庄园的清理,大和纪伊的石高上升了一成,伊势更是上升了两成,近江、尾张的领地太过显眼,也就没进行检地,不过就上述三个分国,本家的内高可就增加了近二十万石呐。” 除此之外,尾张犬山十万石(秀保生父的养老料),海西海东五万石(牧荑的庆生料),美浓鹈沼五万石(阿江的化妆料),太阁赏赐给我的美浓北方四万石以及兼并伊贺的十万石,这些领地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吧?” “三十四万石!”清兴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照你这么说,本家实高能达到二百万石呐,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和德川家分庭抗礼了?!” “还有秀长公和前关白留给主公的巨财,这虽没有领地来的实在,可换算成知行,恐怕也有尽百万石吧(实则三百二十万石,具体分析见第六十章)。” 听高虎这么一说,清兴恍然大悟:“难怪内府殿下时时想着拉拢主公,实际上是害怕本家的实力啊。” “家康公可没那么肤浅,”高虎摇了摇头:“虽然我现在说不出来,可总觉得事情没你说的的那么简单,现在主公即将成为秀赖殿下的后见,今后的路更加不好走吧。” 第一五三章 乱世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