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1633》 正文 第一章:风起长治 晨风轻柔,薄雾迷离,静静的县城正格外静泌。点点红光在远方的天边悄然跃动,定神望去,一轮红日正在天与海的交界,刺穿暗色的天穹,发出破晓的光。 正值清晨时分,寂静了一夜的远宋帝国望北府长治县就这样,在微弱的天光与晨鸟的啼鸣中渐渐苏醒。 随着此起彼伏的公鸡报晓声在县城中四处响起,第一声吱呀的院门开启声也响了起来。慢慢的,大街小巷里已是渐渐多了不少闻鸡而起的人。 人群中,有着一身短打嘿哟嘿哟跑步的青年,亦有着穿着长衫悠闲踱步的老者。更多的,则是睡眼惺忪打开院门,将数袋似乎是生活垃圾之类的东西摆在院门旁,然后,又打着哈欠回院子开始洗漱,亦开始新的一天的人们。 人声开始渐渐鼎沸,炊烟与煤烟弥漫在晨雾中,又与晨雾渐渐消散在已完全跃出海面的金色朝阳之下。 随着长治县的苏醒,在县城北郊,一个虽显简陋但也算是整洁有序的小院里。随着西厢房门的吱呀响声,一个看起来象是个丫鬟的小丫头也正端着一个盆,睡眼惺忪地走到了院中的天井旁。 这是一个挺清秀的小丫头。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目婉约,肤色白皙,似乎没干过多少粗使活计。一身湖绿色的小袄与绸裙,将小丫头苗条的身段裹得淋漓尽致——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么个简陋偏僻的小院里。 只见她满是苦恼地看了看天色,几缕秀发顿时调皮地从她似乎刚梳好的双丫鬓上挣脱而出,悄然垂落。她叹了口气,将垂下的发丝挽在了耳后,嘴里开始不住嘟嚷着什么。 “完蛋了……小姐定是昨晚叫不醒我,又自己走了……我定是又睡得太死……” “怎么会这样啊……每次一睡起来就天昏地暗打雷都打不起,被娘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了……” 小丫头愁眉苦脸地说着,随即,她的脸色又得意了起来:“还好我遇到了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小姐,哼,小姐说得很有道理的嘛,我正在长身子,哪有睡得不死的,这哪能怪我啊……” “说起来,也就小姐这样的人,才值得我安秀矢志追随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长得都象天上的仙女似的,每次看着她都总觉得心里柔柔的。心更美,哪怕是对下人也是和婉万分。” “更重要的是,小姐还是……” “天,我要有小姐一半的好,那该有多好啊……也怪不得这几年,来我们陆府求亲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小丫头满是痴迷地说着。 随即,她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却陡然变了。 只见她无比厌恶地往东厢看了一眼:“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有这样鲜廉寡耻、**浪荡的弟弟,难道真如大人所说,他并非大人亲生?” “可大人与小姐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无论他做了什么混帐事都无怨无悔的给他擦屁股,然后甚至连骂都不舍得重骂一句——二少爷这亲生的都没他那待遇吧……” “小姐更是,被他害成这样了,临入火坑,昨夜却还特意惫夜来劝他,只为他能浪子回头……小姐啊,您一番好心,恐怕又付诸东流了吧?要不昨夜定会开心得怎么都要叫醒我,与我一并回府了……” 小丫头小脸渐渐阴了下来,她喃喃说道。 此时,小丫头目光所及的东厢房内,一个青年也正缓缓睁开双眼。 “我……这是在哪?妈的,昨晚被老四那个混蛋灌酒,喝得太多了……” 谢修齐只觉得头似乎要炸裂了似的痛,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得厉害,就连腰都象要断了似的,全身无力得犹如虚脱。 “我这是怎么了?醉成这样?” 他喃喃着**一声,正准备起身找水喝。然而,他正欲钻出被窝的身形忽然顿住了,只见他观望着屋中的摆设,眼中已是渐渐浮起了一丝怪异—— 这么破旧以及……古典的……酒店?我记得我订的房间不是这样的吧——慢着,我怎么觉得我昨晚又好象见过似的?什么时候的事? 谢修平再次**一声重重躺回了床上,他觉得自己似乎要理清下思路——昨天发生了什么来着? 与几个兄弟相约去一个古城旅游,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个白天后,晚上更是兄弟重逢喝得烂醉,然后……自己就回酒店房间,睡着了? 然后似乎就做了个梦?好象是……梦见自己一个人,在一条很长很长的瑰丽星点长河中……急速穿梭? 好象……那个梦做完后,我还醒来过一次?见着一个貌似是酒店流莺的少女? 记起来了,自己当时好象还盯着那全身古装的少女感叹了一句来着,这旅游古城原汁原味的古代特色已是全国闻名了,没想到暗地里这违法的特殊服务都是与时俱进——还玩起cosplay来了? 虽对她怎么进自己房间的已是印象全无了,但哥可不是随便的人。谢修齐记得当时自己如是想道。 其后的记忆就越发模糊了起来,只依稀记得,自己好象准备趁酒意还没完全上头,头脑尚算清醒,打发那个女人走? 随后的事情就印象全无了,只是好象……昨晚还发生了很多事似的?或是做了很多梦?依稀记忆中,自己似乎是又睡着了,还做了一场……美丽至极的梦? 所以,我现在是在酒店房间?谢修齐迷迷糊糊地将自己的记忆情节慢慢缕了一遍,如是总结道。 他开始打量着房间。 古色古香的凌乱房间,颇似古代的雕花大床,只有在古装电视剧中才能见到的大小俱全的一应古代生活器物,让谢修平昏沉的大脑再次当机—— “这是……我的酒店房间?不记得是这样的啊……为什么我又觉得这里很眼熟……这到底是哪里……发生什么了?” 谢修齐死命地眨了几下眼,他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谢修齐定了定神,他再次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了些。 然后,他抬起了手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腕上空无一物。 当他猜测自己是不是睡觉前把手表脱了,开始寻找逻辑中应该摆在床头柜的手表时,他渐渐清醒的大脑开始注意到了……更多奇怪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几件以现代饮食文化看,粗陋至极的残羹。桌面的一侧,一个看起来明显象古代器物的油灯正侧翻在桌上,灯火早已熄灭,灯油则撒了一桌,流得到处都是。 而从酒桌到床前,几件似乎被撕破的衣物正静静地躺在地下——确切的说,应该是疑似古代女性穿着的,从外衣绸裙到**肚兜的,似乎被暴力撕毁的衣物……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当谢修齐终于将视线的焦点顺着衣物的轨迹转移回自己床上,更将宿醉头痛的散乱注意力稍微收拢了起来,转向了自己身边后—— 乌黑的长长秀发正铺满了他的枕畔,秀发的簇拥中,是一张柔美至极的少女面孔——五官精巧、眉目如画,整张脸看着清婉柔美,更似有着一种极其独特的淡雅气质,恬静柔软,又显得幽雅灵秀,让人观之永难或忘。 只见她秀眉微蹙着,眼角还带着泪痕,正悄然沉睡。 再往下看去,一段洁白的香肩玉颈与半个如凝脂白玉般的美妙隆起,正从一袭同样盖在他身上的丝被下悄然露出。精致的锁骨之下,半个微露嫣红一点的粉嫩雪丘之上,甚至还隐见几处淤青。 甚至,谢修齐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一动,丝被下赤条条的身子都能碰到一具柔软滑腻、同样不着寸缕的……少女身体…… 那么,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已不需要再解释了…… 谢修齐目瞪口呆。 这似乎就是记忆中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酒店流莺,当时自己还感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居然要去做这行来着,可她怎么就……躺在这里了? “妈的……昨晚……我明明记得我赶她走了的啊……哥可不是随便的人……” “可我昨晚又干了什么?难道……最后那个**不是梦而是现实?我随便起来不是人了?” 谢修齐张口结舌地喃喃道。 “慢着——我怎么又觉得她……很熟悉啊……” 随之,他却是看着少女越来越眼熟的脸疑云大起——自己印象中,从没认识过这个人啊……怎么又越来越觉得她眼熟?她是谁? 拼命思索之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渐渐愈发痛了起来,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藏在脑海的暗影下,却又汹涌欲出。 “三少爷!起床了!” 愤怒地拍门声将满脑子糨糊的谢修齐从愣怔中惊醒了过来。 随即,还没等他开声,房门已是被一个怒气冲冲小丫鬟模样的人一把推开,闯了进来。 谢修齐楞楞地看着小丫鬟:“你好,你是……哪位?这是……又一个cosplay?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他怔怔道。 小丫鬟也楞楞地看着他。 对视十秒后,一声突兀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谢修齐又是楞了楞,他缩回了被子,哭笑不得地看着遮住眼睛的小丫鬟抱怨道:“我说姐姐,看到一个男人裸露的上半身,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这到底是哪?” 小丫鬟放下手,她再次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疑惑:“姐姐?” 谢修齐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哦,这只是对女孩子一个玩笑式的泛称而已,这都不知道?” “那……小姐?” 想了想,他又试探问道。 小丫鬟更见张口结舌:“小姐?” 谢修齐楞了楞。 “那……姑娘?女士?honey?sweety……亲?” 他再次试探叫道。 小丫鬟呆立在门口,她的表情已是无比木然。 她这是什么表情啊……到底要哥怎么称呼?谢修齐在心里腹诽道。 而且,她到底是谁?来干嘛的?为什么我总也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她?还也穿着古装?她这一副来找我讨债的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还有,最重要的是——这到底是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脑子糨糊的谢修齐从床上半起身,寻找起他的衣物来,他决定穿好衣服出去看看。 当找了半天,除了发现些古怪的长衫古装外一无所获后。谢修齐无比疑惑的同时,也陡然瞟见了门口的小丫鬟渐渐震惊扭曲、不可置信的脸。 姑奶奶,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啊? 谢修齐闷闷地想道,他的目光再次在房间中巡睃了起来。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的目光也凝固了。 床边一块小小的镜子中,谢修齐看到了一张似乎也有几分眼熟,但绝对不是自己的……青年的脸。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古怪的古代房间?哪怕是任何一个细节都是古代的古代房间?古代的衣服?自己的衣服无影无踪?古怪的古装小丫鬟,似乎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话? 再加上那张虽然有几分相似,但绝不是属于自己的……脸? 谢修齐猛然一怔,一段似乎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庞大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升腾翻滚。 所以……这是……这难道是…… 他木然举起了手——果然,手臂上那块与生俱来的胎记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穿……穿越?” 再次沉默良久后,他指着自己,以一种近乎呻yin的语气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与此同时,门口的小丫鬟也是脸色异常苍白地举起了手。 “小……小姐?” 她指着谢修齐的身后,用一种无比惊恐的语气同样不可置信地吃吃道。 什么小姐?还沉浸在自己穿越震惊中的谢修齐一楞。 猛然间,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已是面色大变,豁然转身望向了自己身后枕畔—— “姐……姐姐?” 沉默良久后,他死命看着枕畔少女已渐渐万分熟悉的脸,无比吃力地艰涩道。 “禽……禽shou!” 哆嗦良久后,小丫鬟死命指着谢修齐已渐渐凌乱扭曲的脸,无比绝望地声音同样响起。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二章:First Blood 一时间,房间中已是无比诡异,谢修齐木然地坐在床上,保持着回身凝望的姿势,心中却已是巨浪翻滚。 一段似乎本就属于他,又根本不是他,而是属于一个古代的他的记忆,正在他记忆之海中从深沉的水面下浮出,越来越清晰地浮现—— 很巧合的,他也叫谢修齐。 他似乎从小就生活在一户姓陆的人家,与另两个双胞胎小婴儿啼哭着,吮吸着一个妇人的乳汁,渐渐长大。 这似乎是个古代小官员家庭,他们都对他很好。 虽然在他五岁那年,小家庭的女主人便因病离世了,似乎无比深爱亡妻的男主人也没有续弦,更没有纳妾。但这个名叫陆子和的男人,却也独自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更一直对他无比宠溺。 与之同样无比宠爱他的还有陆雨葳,她是三个孩子中的长姐。 唯一对他有所敌视的,是陆雨葳的双胞弟弟陆云鹏——但那也是孩子的嫉妒。 陆云鹏似乎一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和姐姐对这个小弟要比对自己好——自己犯错了会被狠狠惩罚,而小弟闯再大的祸,却也只会被父亲嗔怪着微微责备,更无比耐心地蔼蔼教导。 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陆大人家的三少爷不象是他儿子,反倒是象他祖宗。人们更纷纷猜测谢修齐必然是陆大人的私生子,可能是陆大人对他母亲有所歉疚,才会对他这么好。 甚至连几个孩子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就这样,他们渐渐长大了。 两个小男孩,他与陆云鹏都长成了青年。他们的姐姐,那个记忆中叫陆雨葳的小女孩,亦成长为了一个柔美万分的少女。 然而,相比陆家的两个出类拔萃的孩子,长大后的他却变成了一个……垃圾—— 和一群因他的阔绰而聚集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整日在街面上无所事事地浪荡、斗殴、调xi他们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少女、半夜翻寡fu家的墙,逼得小寡fu差点生生自尽、整日出没青lou楚馆醉生梦死,有钱了就挥霍一空,没钱了甚至嫖宿赖帐大闹青lou。 人人提起陆大人家的三少爷,总会无比痛恨地摇头不止。 在他17岁那年,他再次嫖宿赖帐,顺便还与青lou的人大打出手,闹得满城沸沸后,与被派来给他善后,对他已是无比气愤鄙夷的陆云鹏大吵了一架。 随后,他顺势搬出了陆府,明为气愤离家别居,实为更便于他的放荡生涯——离开了陆伯伯与姐姐的视线,再没人管了多自在?反正陆伯伯每月给的花用,可是分毫不少。 是的,即使他再顽劣、再垃圾,陆子和与陆雨葳却很奇怪地对他始终不变的宠爱。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劝他,一次又一次为他闯下的祸擦屁股。 而他,也总算良知未泯,表面上虽然不耐烦他们的说教,心中却也对这两个人算是敬重,更视之为亲人,只有他们说的话,他才偶尔会听。 拜他总算从未惹出过大祸,亦拜在那个县任县丞、更颇有令名的他的陆伯伯所赐,他倒是没有身陷囫囵过。 但被无脑溺爱长大的孩子,终归会将祸越闯越大,最终无法收拾的—— 在他18岁那年,他与县里一名方姓大船厂主的儿子发生了口角,随即大打出手。 随后,斗殴中吃了点小亏的他回家后满心不忿,灌了点黄汤又被人激了几句后。当夜,他一把火点燃了方家的船厂,烧毁了房屋十数间,烧毁了船厂存放至关重要的海船图纸的库房,烧伤多人。 这次,再没有人擦得干净他的屁股了—— 纵火案一出,满县哗然。 虽然陆子和在儿子的愤怒反对中,在女儿为小弟担忧的惶急泪眼中,苦笑着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又东拼西凑,为谢修齐凑齐了赔偿金,试图赔偿方家,息事宁人。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一向与陆子和不和的县令汤宪如获至宝,开始利用此事大作文章。同时,他还百般怂恿此案的受害者方家,放下话来:若方家上告,他必会秉公执法,严加判罚——而此案正好又有重判前例,同样是官员之子,同样是烧毁他人财产,烧伤多人。结果,充军三千里。 谁都知道,充军三千里,这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子和顿时焦头烂额,百般无奈之下四处问计。最后,一名素为亲近的官员献计:若陆方两家结亲,陆家以亲亲相隐之例让方家民不举官不究,或可成事。 一来可安抚方家让其不再上告,二来据此俗规免去牢狱,亦于公于私都堵得上悠悠众口——正好此案案情虽重,但却恰恰未涉人命,倒也刚好还适用于民不举官不究。 然而陆云鹏早已订亲,谢修齐方家自然是看不上的,如此之下,剩下的那个结亲人选,早已成唯一,选无可选。 但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陆子和却更早已是选无可选。 最终,陆雨葳含泪许给了一个叫方远博的人——那是被他火烧的船厂主之子,亦是一个……好se如命,名声比他好不到哪去的浪荡子。 若是在往日,此等市井商家出身的无行之徒,又岂能配得上陆雨葳这样知书达理、更容貌绝美的官宦小姐?但今时…… 几个月过去了,他生活在无比自责中,更见颓废,整日酗酒。即将出嫁的陆雨葳却携亲手所做小菜,来到他的小院,与他秉烛夜谈。 他在姐姐面前一杯一杯地猛灌着自己的酒,以此来压抑无穷的痛苦与愧疚。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两个人之一,却被自己亲手推入了火坑…… 然而她临出嫁了,却还是对他不离不弃,惫夜来访,只为骗他其实她对这场悲剧的婚约很满意,只为宽慰他让他不要再自责,只为让他浪子回头。 他的心中满是悔恨,一杯一杯地灌着酒。 他醉倒在了桌上。 再然后…… ………… 好吧,再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 谢修齐满心怨念地想道。 自己不过就和几个兄弟白天在一个古城旅游,晚上喝了场兴高采烈的小酒,醉醺醺回酒店后,就tm把他给魂穿了? 更关键的是,置换了他灵魂的自己也许醉得太厉害,又没明白自己穿越了,反倒穿越后醒来面对莫名其妙的房间莫名其妙的少女,还醉醺醺的tm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更以为自己遇到了酒店流莺? 于是……不明真相加酒醉糊涂加酒后乱性之下……最后…… 谢修齐的目光从回忆中再次凝聚回了现实——赤luo的少女正在他的身侧带着泪痕酣睡,被子似乎被自己刚才起身的动作带得向一侧滑落。目光中,已是露出了半边身子的少女圆润挺翘的雪臀下,一滩暗红的痕迹在洁白的床单上,正鲜明醒目。 谢修齐忽然有了种在一个叫“命运”的彪形大汉身前捡了肥皂的感觉。 所以……这是…… 这位兄台深通乐理,垃得一手好圾,哥的到来更好死不死的,让悲剧直接变成了人伦惨剧? 那个与自己不同年代却同名,现在更已“同身共死”的混蛋已把他姐姐害得够惨了——我好死不死无比巧合的穿成他后……还立即就成功地给她来了次神补刀?于是…… firstblood? 谢修齐泪流满面了。 “我就知道……老是补刀抢一血抢人头是不对的,是心态不健康的,是违反人类基本伦理的,是能让友军仇恨值都瞬间爆表的……” “no做nodie,whyi要try啊……” 他喃喃着,目光已是转向了房间中那位应是与他同属陆府阵营的“友军”—— 友军果然正颤抖着嘴唇,无比仇恨地目光仿佛要将神补刀谢修齐千刀万剐。 “谢修齐,你这只罔顾人伦的禽shou!” “你无行浪荡,烂泥扶不上墙也就罢了。你好se无耻,夜夜嫖宿青lou也就罢了。但小姐可是……可是你姐姐啊!不管大人曾言你非他亲子是遮掩情事还是本就如此,但就算你真的非大人亲生,她也是你姐姐啊!” “大人怎么会收养了你这么个丧尽天良的白眼狼!你对得起大人的养育之恩,对得起小姐即使你再混帐、即使你害她所托非人毁了她一辈子,却还是将你视若亲弟、只盼你能早日改恶向善的姐弟之情吗?你还是人吗?” 她满腔悲愤地指着谢修齐绝望骂道。 谢修齐也颤抖着嘴唇。 老天爷,你这个没有节操的魂淡! 你不打招呼,把哥穿越哥认了。你丧尽天良,把哥穿成一个垃圾哥也忍了。不管你为了什么要把哥穿过来,但就算你只是恶趣味,也能不能不要这么玩我啊—— 姐姐?就算血缘上不是亲姐弟,可亲缘上还真就是亲姐弟。更关键的是,除了陆府在陆子和解释后将信将疑的几人外,别人也都早就认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这简直已经是烂泥巴糊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啊! 你把我穿越回古代,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一过来就阴错阳差之下,亲自将至少还有点良知的古代谢修齐垃圾1.0版,成功升级成丧尽天良2.0版,然后幸福地奔跑在通往浸猪笼的阳光大道上吗? 老天爷,我给你跪了好不好!哪怕你只让我酒后乱性而不是酒后乱lun,我们也都还可以做好朋友啊……亲! 谢修齐满腔悲愤地在心中绝望想道。 渐渐的,他更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的涨痛了起来,越来越多晦涩难明的东西开始在他的记忆之海中沉沉浮浮,渐渐被唤醒,又与他自己来自2014的记忆渐渐融合在一起。 最后,当两段记忆在他的大脑里彻底融为一体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轰鸣了一声,已是再次昏了过去。 ………………………………………… 这敏感字系统,也是醉了……求推荐求收藏,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万分感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三章:十日 当谢修齐再次醒来时,一缕阳光斜斜透过窗棂,房间中正一片静谧。 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无比绝望尖声痛骂着他的小丫鬟,与他身边的……那chi裸的少女。 谢修齐心念一动,他正准备起身,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与对话声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小姐,您……您就不恨……三……那个混蛋吗?若非他,您又何至于应允嫁给方远博那个混蛋……昨夜更又被他做出……那等……丑事……他怎么可以——” 似乎……是刚才那小丫鬟?谢修齐一惊之下,又缓缓躺回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又一个少女的喃喃声音也是响起,软软糯糯的,却带着一种毫无生机的哀色。 “有时挺恨的……恨不得再也不理他,现在甚至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可我……可我总忘不了小时候……那个学什么都很快,比我还快。做什么都很乖,比我还乖。整天跟在我身边,姐姐姐姐的奶声奶气唤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亮一亮的,特别招人疼的小弟……” “更忘不了那次踏春,我们调皮故意跑丢了,那个喊着姐姐快走,一口咬在扑向我的野狼脖子上,最后我带着大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却看着我得意地笑,说‘姐姐别怕,齐儿可是能保护姐姐的好男儿’的小弟……” 少女细细哽咽了起来。 “他一直问父亲,他为何不与我们一样,要叫父亲陆伯伯;他为何不姓陆,而是叫谢修齐。在他十岁那年,父亲无奈之下,终于告诉了他真相:他的姓,是父亲为他按他父亲的姓取的。而他的名,亦是他母亲留在他襁褓的衣领上的。” “宗族姓氏,乃伦常大事,岂可轻易改姓易宗?更何况,父亲曾说过他父亲还健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父亲说若让他姓陆,又怎生对得起他的父母?他既有父亲母亲,又怎能再唤一个父亲。” 少女缓缓地诉说着。 “他又问,那他为什么在陆家长大,父母为什么不要他了,他们在哪里,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过他。父亲叹了口气,却不说话了,只是神色陡然变得无比愧疚痛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表情。” “后来父亲私底下与我说,父亲和他父亲……都欠他母亲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永远都还不清。所以,父亲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弟,一辈子都对他好,就象亲姐姐一样。” “我想,也许是当初父亲和他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他母亲的事,才会如此吧,就没再多问。只想着以后再对小弟更好一点,来弥补父亲的错。更何况,在我心里,他本就是我的小弟,最亲最亲的小弟,小小年纪,就用他的小小身躯来保护姐姐的小弟……” 少女喃喃着,她的语气中满是缅怀与凄婉。 “但没想到的是,从此,他的眼睛就再未曾亮过……我原以为,这会过去的,慢慢会好的。却没想到,这一伤,就伤了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 “父亲后来也许也意识到了此因,对他愈加愧疚,打也不舍骂也不舍,闯再大的祸也只是细细教导。也许,就因为这,更加剧了他的沦落吧……一个孩子,太溺爱了总归不行的。” 少女的声音哽咽了,她怔怔道。 “他长大了,却浪荡无行,声名狼籍。每当看到他这样,我总是很痛心,总是会想起那个两眼亮晶晶,就象我的跟屁虫,奶声奶气唤我姐姐,在野狼面前用他的小小身躯来保护姐姐的小弟……” “昨晚,他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却是那样……” “今晨醒来后,我恨不能一刀杀了他……可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是总是会想起那个两眼亮晶晶,就象我的跟屁虫,奶声奶气唤我姐姐,在野狼面前用他的小小身躯来保护姐姐的小弟……” “只是,一切都回不来了……这都是命……” 少女哀哀地说着,渐渐的,她已是痛哭失声。 两个哭成一团的声音细细传来,谢修齐怔怔躺在床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罪无可恕。 然而,在他的心中,更似乎开始有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正悄然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软软糯糯的迟疑声音再次响起了:“他……还未醒吗?怎的忽然就昏过去了?” 小丫鬟怒气冲冲的声音随之响起:“小姐,都这样了,您还关心他?就算大人欠他母亲什么,就算他小时候对您很好。可您不惜许给一个混帐免去他牢狱之灾,这也该还清了吧?但他昨晚竟然还——要我说,他就死了算了!” 门外静了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低低的抽泣声又响起了:“他闯了如此大祸,我不许婚,又还能如何?而昨晚……若他是我亲弟,自是另当别论。但他……本就非我亲弟,至少……也……不算悖逆人伦……” 她哀哀说道。 小丫鬟的声音陡然再次悲愤了起来,她已是气急着泣不成声:“可别人不知道啊,别人都猜他是您同父异母的私生弟弟,如今又发生了此事——这又怎么说得清?大人可是一直将那事秘而不宣的,现在又发生了此事,哪怕是说出来真相恐怕也没人信了!” 少女似乎在拼命压制着哽咽,她凄婉道:“随他们误解去吧,至于此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没人会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小丫鬟的哭声欲发大了起来,她欲言又止地说道:“可您就要出嫁了,还就是他害的,那个方远博也一定会发现——” 门外再次陡然静了静。 良久,才又听得少女幽幽道:“他也只可能知道我或许已非完璧,怎生能知道我**于……”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有些发冷,更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空寂:“而且,这不很好吗?若非方家在汤县尊授意下以小弟之事要挟我与父亲,何至于此?他们虽非主谋,但也是无耻下作、趁火打劫。” “如今,我就还他们一个残破的……陆雨葳。等到他们机关算尽娶我进门,却发现费尽心机娶回来一个残花败柳。我看,是方远博碍于成为笑料不敢声张,还是已沦落至斯的我不敢声张——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何所惧?” “我所托非人,此生已毁,即使仍是完璧,又能如何?能以身相祭,报复于这无耻方家,我……我开心得很。” 她无比幽幽地漠然说道。 小丫鬟却是大哭了起来:“小姐,您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就这么命苦……” 沉默良久后,少女的声音也再次响起:“算了,秀儿,别哭了……” “去给我找套衣衫来,我们走吧……我对你说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说,今日此事,也一样,明白吗?哦,你还是先留一下,收拾一下房间,别让任何人能察觉到……”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去恨他……我只是想,他该长大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他该长大了……” 她哀哀地反复喃喃着,哽咽的语声带着一种心死若灰的幽寂,又似乎带着一种生离死别的眷念。 小丫鬟恩恩地声音也同时响起,她已是再次泣不成声。 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远去,门外再次静了下来。 谢修齐的脸色却开始剧烈地颤抖着。 一系列越来越清晰地回忆正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沉浮翻滚,如刀似剑,撕裂着他的心灵—— 少女欢笑着在原野上奔跑,银铃般的笑声缀满了天地:“小弟快些,不然你就追不到姐姐了。” 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沉默的少年,疼惜地一把将之搂进了怀里:“小弟别这样,你还有姐姐我啊……” 少女泪水涟涟地跪在一个男人面前:“小弟自小娇生惯养,他受不了的,会死的……父亲,女儿不孝,愿……嫁入方家,求父亲……成全……” 少女惫夜来访、泣不成声地劝着烂醉如泥的青年,语气已是近乎乞求:“小弟,别这样了,你该长大了……” 少女惊喜地过来扶刚穿越过来、醉醺醺抬头的自己:“小弟,小弟,你醒了吗?你刚喝醉睡过去了——你站起来做什么?可是想去歇息了?别动,姐姐来扶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不需要这种服务’……啊?什么叫‘再不走开你就忍不住了’,小弟你别吓姐姐啊,你怎么了?” 少女的惊叫声淹没在漫漫长夜的烈烈风声里…… 少女脸上没有半丝血色地木然望着天边:“我所托非人,此生已毁,即使仍是完璧,又能如何?能以身相祭,报复于这无耻方家,我……我开心得很……” 少女满脸凄然地回望了一下东厢房:“我不想再见到他了……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恨他……我只是想,他该长大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该长大了……” 谢修齐默默地躺在床上,他紧紧地闭着双眼,渐渐的,眼角却有泪滴划过。 即使你被害得所托非人,却还是无怨无悔,只为照顾你的弟弟,只为保护他不受伤害,只为他能浪子回头、早日长大。 而当你被穿越过来的我烂醉糊涂、阴差阳错之下,再一次地、几乎致命地伤害后…… 你却……竟然还不知道怎么去恨“他”…… 一个人的心灵究竟要怎样令人窒息的美丽,才配得上你这样的柔婉无双、纯善无暇? 谢修齐在心底低低喃喃着。 尽管处境无比堪忧,他却觉得自己的生命陡然跃动了起来。 老天爷,我不恨你了。谢谢你……将我送来了这里。 在那边,我虽事业有成,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更早不知爱为何物。 然而,在这边,我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我,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虽然没有任何血缘,但在亲缘上却爱我……甚至更甚于爱自己的……姐姐。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眼前已迫在眉睫的是——无论如何,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也一定要阻止姐姐……嫁给那个方远博! 而距婚期,好象更只有……十天了? 但,那又如何? 就让我,来为他赎罪,更为自己赎罪,来保护你吧…… 除非我死,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他的……不,我们的姐姐…… 谢修齐默默地仔细搜索着自前身那所获得的那大片大片的模糊记忆,他急剧地思考着,如是想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四章:慕容修齐 简陋的屋子已是似乎被彻底清扫整理了一遍,变得井然有序——那些撕裂的衣物,酒后的垃圾,通通不见了。 谢修齐坐在桌子边,却正一脸苦笑的发愣。 少女离去后没多久,小丫鬟就木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进来了。只见她麻利地收拾着房中角落的几个袋子,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空气,更仿佛看着一个死人,最仿佛根本没看到人。 谢修齐脑海中已是跳出了一个名字——安秀,姐姐的贴身丫鬟。 记忆中,安家四口均在陆府做事,安秀之父安恒为陆府老管家,到如今已有二十余年之久,深受陆子和信任。其母安武氏亦在府上任厨娘,烧得一手好菜。 安秀之上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名为安萁,乃是自己的丫鬟。昨日安秀与姐姐齐来,安萁偷得半日空,却是回陆府看自己父亲去了。 当年,安老管家两个孩子长大,长女被陆子和遣来跟了自己的前身,次女跟了陆府的长女,至于陆云鹏……却只好随便在府中挑一个不如安家女儿般那么可靠的丫鬟了。 虽是一件小事,但也足以证明陆子和对谢修齐的宠溺程度——他第一,陆雨葳第二,其次才轮到亲子陆云鹏。 只是…… 青年回想着,嘴角已是泛起了一丝苦涩之意。 随之,他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浓烈的苦恼之色。 事实上,自陆雨葳走后,他一直在仔细搜索着他所新得来的记忆。 要知道,此事发展至今,已是几乎木已成舟,更刻不容缓。若非神转折,恐怕连老天也救不了陆雨葳脱出大难。 虽说在前世见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谢修齐眼里,此事倒也并非毫无下手余地得犹如无缝之蛋。只是这蛋缝在哪里?神转折又以何而起?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然而要么谢修齐接受的记忆不太完整;要么他的前任之前只知道声色犬马、过得太过懵懂,之后又因无比愧疚整日沉迷醉乡、醉生梦死;更或是自己穿越过来时正值两人皆大醉,却许是伤到了脑,丢失了很多记忆。 整件事情的大略,谢修齐是知道的,最开始明白自己穿越后就曾回忆到过。但很多细节却似乎都不记得了,让谢修齐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犹如雾里看花,颇多不解之处。而其他的记忆,除了几个亲近之人与一些小事外,竟也都一片空白。 甚至,自己此时都不知身处何年何月,哪朝哪代。 别说知彼了,此刻,竟是连知己都做不到——甚至连战场是一点几版本的的都不知道。 谢修齐定了定神。 “安……秀?” 他看着视他如无物的安秀试探叫道。 安秀的身影微微一颤,沉默良久后,她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了头来,只是眼睛所望,却不是谢修齐——只当眼前一片空气。 谢修齐苦笑了下:“我有些疑惑……想问问你。” 他迟疑说道。 安秀仍是保持着转头的姿势,脸上一片木然,不说话,却也没有转身。 谢修齐见状连忙急急说了起来:“我那纵火或有蹊——” 话还未完全出口,便被小丫头尖利打断了:“呸!此案已板上钉钉,人证物证俱全,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谢修齐苦着脸:“是倒是我干的,只是其中或有——” “那还只是什么?”安秀愤然道:“旁有县尊掣肘,上有雍府威慑,大人束手无策,只能……如今,婚约已早就,离成婚都只剩十日,莫非你到得此时,倒良心发现了又想翻案不成?还有用吗?你又还有良心吗?” 她无比讥讽地看着谢修齐骂道。 谢修齐翻了翻白眼,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遇到一个亲眼目睹自己神补刀抢一血的友军……完全没办法交流啊……还有,什么是雍府? 见他这副惫懒的表情,安秀却是越加气愤了起来,只见她小脸已是涨得通红:“你害小姐所托非人也就罢了,但你昨夜——” 安秀猛然顿住了,她的脸上已是浮现起一层浓烈至极的愤怒与厌恶。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昨夜之事,小姐嘱我不要跟任何人说,哪怕我爹娘姐姐都不能。我安秀也自认是个能守口如瓶之人。小姐对我怎样,大人对我安家怎样,安家也是满门感激,绝不会有负。”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一旦事发,小姐今日又仍是包庇于你,将置小姐于何地?外人只会以为这两姐弟干下此等丑事又均秘而不宣,说不定是早已勾搭成奸!外人更不会知道你们并非亲姐弟,就算解释,他们也不会信!” 谢修齐楞了楞。 逻辑是通顺的,而且此类风言风语,向来都是往更艳情的方向传。此事一旦大白,姐姐恐怕还真…… 他想着想着,心里已是苦成了黄连。 那边的小丫头更已是泪水涟涟:“今晨我对小姐也多次如此说。但即使你罪有应得,即使她明白一旦事泄,她也将随之万劫不复,她却依然不忍伤害你……” 她泣不成声地说。 随之,她更是无比憎恨地看了谢修齐一眼:“你害小姐所托非人,又做下如此丑事。一旦事发,小姐唯一的清誉也可能要蒙上千古奇羞,除了投缳一途已别无他选,更死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小姐到底做错什么了,让你非要如此狠毒,致她于死地?” 小丫头嘶声控诉着,表情之哀凄已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随即,她狠狠地擦了把眼泪,脸色却是渐渐冷了下来。 “谢修齐……你若真还有半点良心……” “就早点去死吧!” 她幽幽望着谢修齐,如是冷冷说着,却是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更开了院门,径直回陆府去了。 谢修齐木然站在那里,表情已是无比黯然。 尽管自己是无辜的,但不管怎样,自己与前身,又哪一个对得起那个纯善无暇的柔弱少女? 安秀骂得对啊…… 而现在看来,形势已窘迫得令人发指。单不说安秀的推测颇有合理之处,仅之前的,就令他颇觉焦头烂额。 “九塔全破,兵营全毁,对手全身神装狂拽叼炫酷,队友反目到让我退出游戏来做贡献——此局已崩啊……” 谢修齐泪流满面地喃喃着。 随之,他的神情却渐渐狰狞了起来。 “老子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当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趟过来了?如今这一关看似艰险无比,其中却也可能还别有一线生机。不垂死一搏,岂不是冤枉了老子穿越一遭?辜负了姐姐对老子的一片深情?” 他咬牙切齿地再次喃喃道。 要知道,谢修齐在前世的朋友圈子里,别看整日嘻嘻哈哈地极好相处,但也算得上是凶名赫赫—— 当年谢修齐与女友在大学花好月圆,却被一个富家子横刀夺爱,最后富家子牵着那嫌贫爱富女友走时,还要拿着一沓钱拍着他的脸,对正以爱苦苦哀求女友回心转意的他嘲笑一句:“爱?爱是什么东西?” 结果数年后,谢修齐却是当着欠下自己巨债的富家子与前女友的面,将富家子被逼交出的最后一笔还款一把火烧个精光。富家子眼睁睁看着自家最后一笔钱在火光中化为乌有,正万念俱灰死去活来之际,谢修齐却也是摸出一朵玫瑰来拍着他的脸,悠悠说了句:“钱?钱是什么东西?” 从此所有朋友都对谢修齐有了个极为直观的认识:此人的性格有着极端的两面性,别看整日笑嘻嘻的,也算重情重义心地良善,但前提是你不要惹毛他。否则,他却也是个心机深沉睚眦必报,更喜欢以血还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徒。 总之,“慕容修齐”之名可不是吹出来的。你对他好,他绝对会想方设法回报你,但若你对他不好,他却更是拼死也要照猫画虎还回来的。 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什么寻仇无望偃旗息鼓这种事,对谢修齐来说是不存在的。此人就是这么个光棍吊丝性子,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即使后来功成名就了,却连享受都还是以以前那喜欢玩wow、dota、lol之类的游戏作为享受,还是这么个光棍吊丝性子。 而如今穿越过来后,对他情深似海的人有了,让他咬牙切齿之人亦渐现端倪。如此之下,谢修齐又岂会沮丧?岂会不越挫越勇? 谢修齐喃喃着,却是在房中默默沉思了起来。 正文 第五章:逻辑 安萁提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 一罐浓浓的鸡汤装在一个陶罐里,在食盒中细细盖好,提在十八岁小姑娘纤细的手上颇为沉重,不多时,已让她光洁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安萁看了看天,日已近午。据她的经验看,若是午前还不赶回家,恐怕她又要见到个酩酊大醉的少爷了。 然而父命难违,出门的时候,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三少爷也是心里苦,所以才日日酗酒,你平时侍侯着勤快点儿,这罐鸡汤你娘熬了一宿,很补的,给三少爷多补补身子。” 安萁当时唯唯诺诺地接过鸡汤,心中却满是不以为然——再精壮的身子,恐怕也经不住日日酒色无度吧,这是补能补回来的么?而且,照他那性子,爹爹您再好的心,恐怕也只被他当驴肝肺吧。 一想到这,小姑娘的嘴角撇了撇,心中却是对父亲有了几分幽怨。 凭什么妹妹就能做小姐的丫鬟,我却只能侍侯三少爷那个混帐废物?明明小姐需要丫鬟之时我也刚好长大,可我却被配给了三少爷,小姐硬是等了妹妹两年——大人与爹爹可是也都瞧不上我娘与我么…… 小姑娘有些委屈地想着,她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紧了紧手中的篮子,一路小跑了起来。装得满满的鸡汤在陶罐中很快荡了出来,小姑娘却也是不管不顾——哼,反正给那废物少爷吃也是浪费。 她心中愤愤地如是想道。 来到院门口的时候,安萁看了看食盒,陶罐中的鸡汤已是撒了大半,食盒里到处都是。小姑娘侧头想了想,将陶罐拿了出来,又从小袄里摸出条汗巾,却是将食盒胡乱擦了擦。 随之,她闻着浓郁的香味又食指大动,端起陶罐美美地喝了几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它放回了食盒中。 “给我吃才不浪费……” 她轻声嘟嚷着跨进了院门,直奔东厢房而去。 奇怪的是,东厢房静悄悄的,走到门前的时候,安萁轻轻嗅了嗅,却是半点酒味也无。 “难道这混蛋今日又出门去那些青lou……亏我还觉得他虽然混帐,但至少这日日酗酒,也算是一种悔恨呢,谁知却终于狗改不了吃屎!” 小姑娘恨恨地喃喃了一声,已是大手大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谢修齐楞楞坐在桌边,始终保持着沉思的神色。 “思来想去,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这必然是个环环相扣的阴谋啊……” 他正喃喃着,却是被一声突兀的开门声打断了。惊醒之下放眼望去,一个身形高挑无比的小姑娘正楞楞站在门口,吃惊地望着他。 安萁愕然望着这个今日似乎却没有喝酒,只是仍是一副痴蠢之色坐于桌旁的少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似乎听到了谢修齐的喃喃自语,眼中的神色又为浓浓的厌恶所代替。 “阴谋?”她没有进门,反倒倚门鄙夷地看着谢修齐,冷笑一声道。 当时纵火案发就说有人陷害他,又说是天灾。结果后来人证物证俱在,绝望之下又沉迷醉乡——他就是一个只会闯祸的纨绔、废物、色中恶鬼。如今,都这样了,这废物却又想起砌辞逃避罪责了么?是不是太晚了点? 小姑娘盯着谢修齐,眼中一抹讥讽之色一闪而过,默默想道。 谢修齐却是没搭理她的话,心中渐渐思索,已是想起了此人是谁来。 晤……那些没见过我那次神补刀的友军,想必不会无法沟通吧……更何况这还是自小陪侍我的贴身丫鬟?正好,自己方才将思路细细缕了一遍,如今……有些东西,是否能从她那得知呢? 恩,如若能取得她的信任,让她全力配合才最好……无兄弟,怎gank啊……那么……我现在该说什么? 他也是打量着小姑娘细细想道。 这边死命盯着默默想着,那边安萁的目光却渐渐惊恐了起来。 只见小姑娘先是不由自主地将脚步往后缓缓挪着,随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却是迅速掠过一丝黯然,更仿佛有了些认命的神色。 “你……你要干什么?” 她颤声问道。 随之,见谢修齐不答话,只是痴痴盯着自己,嘴角更还渐渐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小姑娘已是有了一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要我这身子,尽管拿去便是,怕是三少爷还觉得我蒲柳之姿,不堪入眼罢!” 她忽然紧紧一闭眼,颤声说道。 谢修齐一楞,却是从心中的打算中醒了过来。转念一想之间,已是明白了小姑娘为何情状如此,更为何会说这些话,青年的心中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安萁父亲自是安老管家,母亲却是一个西夷女子。当年,她父亲安老管家与某流落远宋的西夷姑娘情事,自是没人知道。但众人却知道的是,那名女子与安老管家私相授受两年后却鸿飞冥冥——只为安老管家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与“安萁”的名字。 自小,安萁几乎就是在旁人的指点中长大。本就是未婚所生,母亲又是异族且更“不守妇道”到竟然抛夫弃女。而迥异的相貌也让安萁不容于众人——身高腿长,大概和谢修齐自己差不多高,有一米七五左右,且颇为瘦削。肤色异常白皙,眼睛更是蓝色,眉目间亦带着依稀的西方人种特征。 所以,在古代人的道德观与审美观里,安萁都是着实不咋滴的。而自己前身也是偏爱丰满妖娆的**女子,反正花丛老手,又仗着老子是县丞,花用更从无短缺,**千娇百媚可谓予取予求,对身边这个不够丰满,更是相貌古怪的小丫头,倒也没什么想法。 天长日久之下,这个其实长得异常漂亮、在后世中都堪称混血儿中极品的长腿小姑娘,却也是对自己样貌没什么自信的,是以,才会有刚才色厉俱茬之言。 大概,她是以为我又色心大起了,却也自忖她应该不会被我纳入眼里吧?前身那个混蛋啊……就不能给我留点稍好的名声么? 谢修齐在心中叹息道。 若是在往日,谢修齐遇到个这样极品的混血小美女,又有此情此景相助,定是要调笑一番的。然而今日,他却是早已无半点绮念,倒是对这个虽战战兢兢、以身伺虎,但也始终尽职尽责、不离不弃的小姑娘颇有几分纯欣赏的好感。 “是的,阴谋。” 他忽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强调道。 安萁也是渐渐缓过了神来。 自己长得本就怪异,这混蛋向来都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要不大人和爹爹也不会放心让自己随侍他了……我怕他什么? 小姑娘如是想着,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幽怨与自怜,目光却是渐渐倔强了起来。 只见她毫不畏惧地对视着谢修齐:“阴谋?不知少爷又有何高见?莫非又是‘此事绝非我所为,乃天火自燃’之类的绝妙说辞?” 她冷冷道。 尽管她的语气已是尖酸讥讽至极,谢修齐却是大喜。 看来这位友军果然是知书达礼的,你看,又是高见又是绝妙的——这话说的多有涵养?多有文化? 比起她那完全无法沟通的妹妹安秀,咱家安萁那真真是天壤之别、人中龙凤啊——就连长得都是这么卓尔不群,看看那综合了东西方美女的风情,再看看那双小长腿带来的修长身形,那可正正是笔直挺拔,如峰如峙啊…… 心里胡乱想着,终于遇到了可以交流友军的谢修齐久旱逢甘霖,望着安萁的目光已是更见亲切:“此事推手从头到尾都是那汤县令,然而,我问你,若真如他叫嚣般将我重判了,于他又有何好处?” 他慈祥万分地看着小姑娘,无比和蔼地问道。 安萁楞了楞,她总觉得少爷的目光忽然有些渗得慌。 但我可不怕他! 小姑娘暗暗给自己打气道。 “他与大人不和,自然处处针对啊……能让大人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想必,他也会大为快意?” 她想了想,却是示威地挺着已发育得渐为饱满的小胸脯,不甘示弱地回道。 谢修齐缓缓摇了摇头,眼中已是露出沉思之色:“这不是寻常百姓快意恩仇。政治人物,每一个动作都绝不会意气用事、无的放矢,而是有其鲜明的指向性与目的性。” 他徐徐言说着:“但汤县令的目的……要知道,让陆伯伯痛失爱子固然快意,但若非我多年来的拖累导致陆伯伯清誉有损,陆伯伯恐怕早就左迁了。” “那么,难道汤县令是生恐陆伯伯仕途不顺,亮风亮节毅然出手,为不忍挥刀割除自己身上腐肉的亲密同僚刮骨疗伤,扫清青云直上之障碍?或者,他竟蠢到没想到这一层?” 一个在21世纪人看来,从纯利益角度出发的小小隐藏因果之逻辑推理,却令安萁神色猛然大震。 “对啊……那他为什么……” 小姑娘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谢修齐的话语吸引了过去,她已满是迷惑地喃喃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六章:环环相扣,阴谋初现 谢修齐冷笑了一声:“因为,他要的本就不是置我于死地,而恰恰是今日这结果!” 他斩钉截铁着,心中却是无限讥讽地默念着汤宪这个名字,更恼恨得无以复加。 望着满眼迷惑的安萁,他想了想,续又解释道:“正如我方才所言,若将我判以重罪,致于死地,陆伯伯固然会心痛万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更可能还因祸得福,至少,日后再不用受我牵累了。而汤宪身为陆伯伯死敌,又乃老奸巨滑之政客,怎会做如此蠢事?” “但若将我留下,又逼得陆伯伯嫁女求全。首先,我这块腐肉依然还附在陆伯伯身上,日后再出点事,还可加以利用。” 安萁恍然一惊,已是若有所悟。 谢修齐却再次狠狠冷笑了一声:“而更关键的是,单是此事就够陆伯伯受的了。因此事,陆伯伯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必将名望大跌——” “没有一个下属会安心跟随这样一个上司:那个闯下大祸的纨绔儿子也就罢了,但在汤宪面前他连自己爱女都保不住,汤宪若寻隙对付自己,他又怎能保住自己?趋利避害、见风使舵。人之天性,官场尤盛。” “同时,也没有一个子民会对一个……被迫将爱女嫁与区区商家一名浪荡无行子弟的官员,再有足够的尊敬——尽管事出有因,但事实就是事实。” “若我所料不差,近日来县中风向,恐早有些不对了罢……” 他看着渐渐神色大变的安萁幽幽说道。 安萁心中早已满是震惊,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谢修齐吃吃着,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安萁昨日回府,确实听爹爹说起几句,说大人最近在县衙处境渐渐微妙了起来,政令颇有不畅,往日对大人俯首帖耳的下属,明里暗里倒向汤宪者更不知凡几。 市井之间,也渐有轻视大人之风,听爹说,昨日更是有一名小小里长阳奉阴违,被大人问责,却当堂顶撞大人。 但这个废物……自己整日守在他身旁,知根知底的,更知他自为自己狡辩无望后,又见小姐被牵连至此,已是整日足不出户醉生梦死,竟似破罐子破摔一般——他又怎生能知晓这些外界消息,更有如亲见,还将其中道理分说得如是清楚的? 谢修齐见安萁神色,已是知道自己所猜测之事恐怕已十之**,心中更定之下,却续又言道:“而至于那位出主意给我陆伯伯的人……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吧?” 他再次冷笑道。 安萁顿时茫然看向了他:“你是说巡察署正严大人么?不可能!他可是大人至交好友啊……”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谢修齐皱了皱眉。 巡察署正?古代有这个官职么? 他心中想了想,却也是无暇多思,只是再次冷笑道:“至交好友?若我所料不差,恐怕那人早渐渐主动疏离我陆伯伯了罢。” 安萁面上露出思索回忆之色,渐渐的,她再次神色大变。 “你……你怎知……他确似自那日后,就渐渐少有来我陆府了……往日他隔三岔五总会来府拜访,邀大人品茗的……” 她吃吃道。 谢修齐又是冷笑了一声:“我怎知?很简单,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阴谋!因为他也许早就被那汤县令收买了,当初的献计,恐怕也只是为引得陆伯伯速速入彀,更是一个投名状罢了……” 安萁已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她再次吃吃着:“汤县尊与大人也就是不和而已,严大人更是与大人交好数年之久……何……何至于此?” 谢修齐的脸色却是阴冷无比:“政争么,自古以来,便是最为肮脏之事,背叛与无所不用其极,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幽幽说道。 安萁沉默了良久,终是吃吃言道:“所以,利用纵火案大作文章,这其实是个汤县尊一手操办,严大人助纣为虐的阴谋?” 她无比震惊地看向了谢修齐。 这边厢安萁无比震惊,那边谢修齐却又开始露出了沉思之色:“不,这甚至说得上是一个无可反击的阳谋,这才让陆伯伯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入彀。然而,它却可能只是一个……后续!” 他再次沉吟着缓缓言道,却是将“后续”两字咬得极重。 安萁又露出迷惑之色道:“后续?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谢修齐沉吟着,渐渐的,脸色已是愈见阴狠。 “我的意思是,汤县令利用纵火案大作文章乃堂正阳谋。但……他所利用的之前那纵火案,却因之变得十分可疑了起来……或许,此事早有阴谋在前!纵火案之后的堂正发难,不过是顺理成章之后续罢了!” 他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安萁楞楞地望着谢修齐,只见他又是言道:“你想想,如果汤县令利用纵火案之事,乃谋算陆伯伯,那么,我们可不可以猜测那件纵火案……也是一场预为谋之的事件呢?” “与其说是汤县令见发生了纵火案灵机一动大作文章,我更相信……是汤县令从头到尾谋划了此事!” 谢修齐再次冷笑了一声,他无比阴冷道。 安萁却早已云里雾里:“你是说……” 谢修齐点了点头:“我是说,我那纵火案,汤县令也可能做了手脚!或许我那放火,早在他计划之中,更为他所推波助澜!” “怎么可能!”安萁的神色早已是惊骇万分。 “怎么不可能?”谢修齐说到这里,却渐渐已是思路清晰无比:“你仔细想想,那件纵火案,就真的没半分可疑么?先不说我因之前与方远博的宿怨,醉酒之下被人激了几句,才愤而放火。这个激我之人就似有蹊跷。单说那场火,就烧得无比诡异——” “若再大点,伤了人命,哪怕是再亲亲相隐再民不举,官也要究了——如此之下,我自是死无可死,但汤宪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如我之前所言,无形中助了我陆伯伯一把?” “而若再小点,我顶多也就坐几年牢而已,又岂会要被充军三千里?还正好有几乎一样、让陆伯伯想从中转圜都毫无余地的重判前例?若不涉及我性命,陆伯伯安能让姐姐与方家结亲求全?”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纵火案看似正常无比,甚至判都不用判了,一切皆有前例可循——但恐怕正是如此,才让它正常得太恰到好处了,乃至正常得……有点反常了罢!” 谢修齐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最后,他如是恶狠狠地总结道。 安萁的神色早已是无比茫然。 “也有道理,不,很有道理啊……可是当日县衙勘察,整个案情都严丝合缝顺理成章,大人也没察觉出异常来啊……否则大人岂会无奈认下……” 她吃吃着。 谢修齐却是笑了笑:“安萁,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我们没察觉出其中有异,可能是事情本就顺理成章,但也可能是……有些异常,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而一旦诱使我纵火,汤县令却也已不需要制造子虚乌有之事栽赃于我,只需在火起后巧手拨弄,让损失达到他想要的程度——这种极细微的改变,也许本就很难查出,但……未必会没有。” 他悠悠说道。 安萁神色再次大震。 谢修齐却也再次阴冷地笑了笑:“而一旦那件纵火案乃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此案案情正正比照前例,也恰恰说明了其中做手脚的,十之**是汤县令!” “否则,不是官场中人,又怎生对多年前的那起纵火案重判前例一清二楚,从而联想到,加以利用?” “而正如你所言,整个案情都严丝合缝顺理成章。那么,不是权柄在握、资源众多的官场中人,又怎能找到并使动将火势设计得如此恰到好处、更可能熟通刑名,手脚做得连刑法二房都查不出半点异处、手法简直天衣无缝的人才?” “若非如此,我陆伯伯又安能束手无策,只能在纵火案后百般无奈,乖乖入彀?” 他一叠声地质问着,却是令安萁神色一变再变。 “那你的意思是……” 她喃喃道。 谢修齐眼中已满是怒色:“我的意思是,首先,汤县令制造我与方远博的又一次殴斗。然后收买我那狐朋狗友以言相激,诱使我去放火。再然后,他又安排一名人才为我的放火添加点小小东西,让火灾烧得恰如其分更天衣无缝。” “最后,他就宣称必要秉公执法,并以自己为后盾、怂恿方家不依不饶。” “阴谋之后,再接阳谋。阴谋隐藏,阳谋却让人无以应对。最终,陆伯伯无计可施之时,他再让那严大人如庞统入曹营献连环毒计般,献计让我陆伯伯入彀!” “此事从头到尾,多半是那汤县令一手设计!也只有这样解释,才合乎情理!” 他斩钉截铁道。 安萁早已是目瞪口呆。 “这么说来……还真的象是……小姐也曾说过,此事极有可能是汤县令从头到尾一手所设,更似别有更深隐情。只是此事严丝合缝,她亦找不出半点证据,更苦无反击之道罢了。我原还以为她只是指纵火案后……” 她无比震惊地喃喃着。随即,她又仿佛被惊醒了过来,猛然看向了谢修齐——这……这真是那个废物? 往日无行浪荡不说,当时为自己狡辩未果后更见自暴自弃,整日醉生梦死不说。今日这酒也不酗了,房中更是半点酒味也无,却将一切娓娓分析,有如亲见? 难道小姐昨夜到访,还真把他劝好了?可自己回这边前曾在府中遇到过小姐,神色殊无欢喜之意,脸上更是无比苍白黯然——不象是得知他回心转意,倒象是又被他伤透了心的神色啊…… 而且就算洗心革面了,也不至于好得这么快,更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吧——就连对自己都不一样了,往日总是瞧自己百般不顺眼,恶声恶气,今日却和蔼得有如一位……兄长? 这还真是自己那个废物少爷吗? 小姑娘心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个字眼,她楞楞想着,一时间,心中已是千回百转,看着谢修齐的漂亮水蓝眼眸中,更已满是不可置信的迷惑之色。 …………求推荐求收藏,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万分感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七章:一线生机 见小姑娘满脸的震惊迷惑,谢修齐笑了笑:“我知道你因何而诧异,但安萁,你要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爱着姐姐的。否则,我当初也不至于知道自己害姐姐所托非人,便日日沉迷醉乡,不愿醒来。” 他轻轻说着,却是将安萁满是迷惑的心神又拉了回来。 “可……” 小姑娘吃吃道。 谢修齐再次笑了笑:“可一夜之间,缘何我会如此大变是吧?” 他仿佛已猜到了小姑娘心中所惑,一套说辞更已是瞬间成型:“昨夜,姐姐惫夜到访,苦苦劝我,我却只是满心悔恨,又恨自己无能,醉得不醒人事……姐姐绝望离去,我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只想就此醉死过去。” 他喃喃说着,眼中已满是感佩之色:“许是喝太多了,真的醉死过去了。我今晨醒来后,只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死了又活了。梦里,还不断有人向我说着什么。” “渐渐的,我却觉得自己头脑大变,再无往日之浑噩,已是清明无比。随后,我更是想起昨日种种,痛悔无比,对姐姐,对陆伯伯,哪怕是对你都多有愧疚,于是我……” 谢修齐说着说着已是文思如泉涌,把一个醉死过去重获新生、痴蠢大少爷浪子回头金不换,摇身一变化身诚实善良小郎君兼名侦探柯南的桥段加上些神秘元素,说得是精彩纷呈活灵活现。 安萁随着谢修齐的描述也是渐渐呆呆点头,却似也信了他的话——不信也不行啊,好象也只有这才能解释了…… 若真是这样,倒是老天开眼,因祸得福了…… 小姑娘如是想道,心思中却渐有一丝喜悦之意。 随即,她又见谢修齐似有些难言之隐地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小姑娘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眼中更为这话中的转折之意透出了一丝担忧。 谢修齐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好象将前事,那些印象尤其深刻的就记得,其他的却大多忘却了……就如,我现在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年何月,何朝何代……” 他满是苦恼地言道。 安萁却已是大舒了一口气——只要你不变回去就好。 谢修齐也是大舒了一口气——只要你相信就好。 一时间,两人倒是颇有默契,各自心怀鬼胎地冲对方点了点头。 随之,谢修齐想了想,看着安萁再次言道:“而如今,此事事已至此,婚约已定,婚礼都只在十日之后。恐早有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之虞。如若一切都是自然无比,已是万难翻盘。” “但若汤县令阳谋之前,还有阴谋的痕迹……堂正阳谋才无懈可击,一旦有涉阴谋,整件事就并非无缝之蛋了——死中求活,就在找出那条缝,利用好那条缝上!” 他斩钉截铁说着,小姑娘的眼睛也是随着他的话语猛然亮了亮。 他说得对啊……抽丝拨茧,直击要害……确如他所说,要死中求活,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若他一直这般聪明,或许…… 只是,大人与小姐不也聪明异常么,小姐更是早就也猜到……但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又岂能…… 那我该不该相信他呢?大人与小姐都束手无策,难道他就能…… 小姑娘如是想着,目光时明时暗地有些迟疑不定了起来。 谢修齐却是似乎再次看穿了她的想法:“汤县令之谋现时看来,还似乎无可反击,但整件事的引子——那件纵火案,若是汤县令真在其中做了手脚……那说不得……他做得,我们也利用得了……” “汤县令能以设计后的纵火案要挟我们,从而迫得我们乖乖就范。但若我们也找出了汤县令在纵火案中做手脚的痕迹与证据,自然也可以照猫画虎,要挟于他。一旦他偃旗息鼓,一切或将迎刃而解!” 安萁眼中顿时有一丝惊喜闪过。 随即,她却又是皱了皱眉——若真这么容易,还用你来说?大人和小姐早做好了。 谢修齐见状笑了笑,续又言道。 “我知道这也许很难,其中更可能还有隐情,否则陆伯伯与姐姐必然早已如此。但不管怎样,也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或许有什么他们没想到的,我就想到了呢?” “而但有一线生机,我们也得牢牢抓住不是?安萁,若我想为之努力,你又可愿助我?” 他娓娓说着,却是让小姑娘渐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谢修齐顿时微笑了起来:“所以,当务之急,是了解当时县衙勘察我那纵火案之详细内情——汤县令若是真在我那夜纵火中做了手脚,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的。” 随即,他又是摊了摊手:“但我却不知找谁好,似是忘了……或者,县衙是否有此案案卷?我有无可能偷偷借阅?” 他再次苦笑着,目光灼灼看向了安萁探询问道。 “找大人啊。”安萁顿时脱口而出道:“此案已私下和解,并未立案,若是找案卷自是找不着的。但县衙勘察之内情,大人当时虽因事涉亲子须得避嫌,倒也派出得力手下勘察并自旁观了全程,自是知晓。” 随之,她又是疑惑地看向了谢修齐。 难道三少爷还真是醉死过去伤到了脑,真失忆了?可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大人吧…… 小姑娘心中如是怀疑想道。 谢修齐再次泛起苦笑之色:“陆伯伯我自是知道的,但此事若不能翻转,我又还怎敢去见他……” 这只是我的托词,事实上,我是还怎敢去陆府……万一见到姐姐怎么办? 神补刀谢修齐心中已满是哀怨。 安萁倒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真变好了?终于知道愧对大人,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小姑娘心底暗暗嘲讽着,不知怎的,神色中却也是透出了一丝喜悦欣慰之意。 她偏头想了想,却是眼前一亮:“那,少爷你也可以去找二虎问,他必也知之甚详。” “二虎?”谢修齐楞了楞——这人倒是还有点印象的…… 记忆中,二虎乃是县城郊外的渔家少年。数年前二虎父亲早亡,其母也因而伤心病重,家中只余年幼的二虎与不足三岁、每日在家饿得直哭的妹妹。邻里间虽然多有照顾,但别人家也多不宽裕,而那时二虎还小,母亲病重又需大撒银子用药,渐渐的也是无以为继。 二虎被逼无奈之下沿街乞讨,受尽冷眼后,却被一时发了善心的自己前身施钱为其母延医,又给了他家一笔度过艰难时期的花用。 其母痊愈后,他就感激涕零地跟了自己前身,除在县中做些力气活外,一有空暇便会跟在自己前身身侧。在一群纨绔浪荡子中格格不入,却对自己前身忠心耿耿,只为那一钱活母救家之恩。 举世皆鄙夷轻蔑,却有一人忠心相随。前身自是也为二虎的淳朴真情所动。渐渐的,两人倒也是成了一对关系颇为奇异的,类主仆又类兄弟的朋友。 前身出事后,那群围绕前身的浪荡子顿时作鸟兽散,但这二虎却一直对他不离不弃。一有空闲便会来对他苦苦相劝。 “是的,少爷你当日纵火案发后,二虎心忧于你,也是为你上下奔走,虽人微言轻,但却也是跑上跑下,随大人旁观了县衙勘察全程的。” 正回忆间,安萁也是在一旁兴奋言道。 谢修齐顿时眼前一亮,他点了点头:“所以,我若找他,必有所获?” “正是如此。”安萁也是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他平日木呐老实,不擅与人交往。但小婢随侍少爷,倒也与他有几分相熟,他这几月却多是趁少爷您……” 安萁呆了呆,却是好象不愿再说及谢修齐丑事了,只见她吭哧了下道:“趁机在城里做小工,贴补家用。小婢记得他前几日来看您时,似乎说起过今日要回家看望老母幼妹。而他家,小婢也曾随少爷去过一次,若您忘了在哪,小婢可以带您去找他。” 小姑娘一连串地说着,已是浑然不觉自己又对这个往日视之为厌物的少爷,渐渐使用起了尊称。 谢修齐倒也没注意到此点,只见他沉吟着,已是再次点了点头:“若如此,时不我待,宜早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他急急起身,满意笑道。 正文 第八章:二虎家事 来到街上的时候,正阳光明媚。安萁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着路,小姑娘一改往日的沉重心情,似颇有欢快之意。谢修齐跟在后面,望着长腿小姑娘在前面蹦蹦跳跳,身形修长婀娜,身姿摇曳,倒也颇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而让他更感兴趣频频四望的,自是这古代的一草一木了。 看得出来,这是一座欣欣向荣的小城市。 正值正午,街上人流不多,但也算是井然有序。青石铺路的地面平坦无比,更似时时被人洒扫清理过,光可鉴人,道旁更是偶有绿树荫荫,为炎热的正阳天添上几许凉风,几丝畅意。 与现代都市相比自是显得颇为狭窄的街道古色古香,街道两侧,则或是篱笆扎出的小院、或是高墙青瓦的大院、或是两三层的小楼。各色古代建筑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却也是整齐万分。 一切的一切,都让踱步于其中的谢修齐颇有一种新奇之感。 随之,渐渐的,他却是有些诧异了起来。 这似乎又不象记忆中的古代——那些建筑,那些街道,很明显地带着现代城市规划的痕迹,整齐无比,而自己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似更整洁万分,倒似乎自己还没穿越,还在游览那座现代古城。 奇怪啊……古代还没有城市规划、城市卫生一说,应该是我们现代人眼里脏乱差的那种吧……前身这该死的混蛋,让我替你受过也就罢了,好歹多给我留点记忆啊! 谢修齐默默想着,随之,他却也是为前往二虎家的急迫心情所替,倒也无暇顾及旁观风景,只是招呼着安萁迅速走过。 二虎家乃是在县城北郊,离身处北城的谢修齐小院倒也不算很远。不多时,一路急走的两人已是遥遥望见了一个依山靠海的小渔村。 “少爷,那就是二虎家了,我们快点去吧。” 安萁遥遥指着小渔村靠外的一处残破农家小院,向谢修齐言道。 谢修齐微笑望着这个被自己一路催促急行,已是有些气喘吁吁,额角更在烈日下隐现汗珠的小姑娘,他的心中已是油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方才在街上一路走过的时候,少不得有人对自己两人鬼鬼祟祟,指指点点。 自己倒是烂泥巴糊了满裤裆,却也不以为意——反正又不是哥干的,你们指的是咱前身那个混蛋好咩? 但安萁何辜?受自己牵累不说,更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什么西夷怪貌之类的。到了后面,倒是不用自己催促,安萁也是低着头一路疾走了,更是早没有了出门之时的欢快之意。 现代的极品混血小美女在古代居然如此不受人待见,谢修齐大骂这群混蛋有眼无珠之时,却也对小姑娘颇有了几分同情之意,更是明白了当初自己见到她时,她那些一闪而逝的自怜自艾与强装倔强,都是从何而来。 谢修齐想了想,却是从身上摸出了一条丝帕拉住了安萁。 “辛苦你了,安萁,不急,来,先擦擦汗。” 他温声言道。 安萁浑身一颤,她楞楞地看向了谢修齐。 这还是自己那个少爷吗…… 小姑娘楞楞想道。 然而望着谢修齐温润的目光,小姑娘修长的柔荑却不由自主地颤抖接过了丝帕。她猛地背过身去,身躯微微颤着,将丝帕在脸上一阵胡抹乱擦。 “少爷,我擦好了,您也擦擦。” 良久,递回丝帕时,小姑娘已是低垂着头声如蚊呐。 谢修齐却是望着似乎被水浸透了的丝帕一阵苦笑——小姑奶奶,你哪来这么多汗? 随即,他倒也是迅速明白了安萁刚才擦得更多的多半是什么,却也是不言不语,将丝帕收入了怀中。 “走吧。” 他再次温声言道,领着忽然变得有些愣怔的小姑娘大步前去。 “咦?这是干什么?” 才走了百十步,谢修齐一声惊讶顿时打断了小姑娘的愣怔,抬眼望去,二虎家的小院似乎很是热闹,院内站满了人,更分成两拨对峙。 一拨人围绕着一个满是憔悴的中年妇人与一个半大少年,个个面上隐有怒色,却似发作不得的模样。 另一拨人却是都团团站在对面,人数虽少,但似乎个个趾高气昂,占尽优势,人群中更似有几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 安萁眼中也是露出疑惑之色:“我也不知道……许是……二虎家有什么事?” 小姑娘好不容易收拢了心思猜测道。 随即,两人却是三步并做两步走进了二虎家。 见两人出现,似乎还在纷扰吵着什么的人群顿时一静,随即,趾高气昂的人群中更是有几句窃窃私语传来。 “这是?” “嘘,噤声,似是那个城北小霸王,他不会是闻听了消息,来给顾二虎撑腰的吧?” “怕什么?他现在恐怕早已被陆大人厌弃万分——没有陆大人的庇护,他不过也就是个被逐出家门的无赖子罢了,更是废物一个。” “就是!此事本就我等占理,就算说到皇帝老子面前去也不怕不是?他难道还敢以势压人不成?了不起咱们去巡察署击鸣冤鼓——水蓝悬剑可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现在能不能仗陆大人之势还两说呢。” “说得也是。诶?他身边的那个就是他那贴身丫鬟吧,果是体貌非常之异种,啧,她爹真是造孽啊……” 安萁闻声猛然垂下了头,谢修齐心中却已是隐有怒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人群,径直走向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中年妇人与半大少年。 “二虎,怎么回事?” 谢修齐沉声问道。 “少爷,您怎么来了?”半大少年半诧异半喜悦地迎了过来。 只见他着一件麻布衣衫,下面却打着赤脚,约莫十六七岁大,相貌倒也算得上端正,虎头虎脑,却是正与二虎之名相得益彰。 在他身侧的似是其母顾李氏,粗布衣裳的中年农妇,却已华发早生,如今,脸上更满是愁苦痛悔之意。 顾李氏脚下,一个颇为清秀的十来岁小丫头正抱着她的腿,怯怯地望着人群,眼中早已泛有泪花,这却是二虎的幼妹三儿。 二虎的面上,此时也正蒙着一层怒容与愁苦之色。 “没什么,自家一点麻烦事,外头晒,您先进屋小的再与您分说。” 他看了看谢修齐,又厌恶地扫了一眼人群,向谢修齐恭谨轻声说道。 “进屋说什么说?”趾高气昂人群中忽然有个人尖声叫道:“你顾二虎不是一直当这废……当这人是你家少爷侍奉的么?不妨就在这,当着你家这少爷的面说个明白!” 谢修齐循声望去,却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村妇,只见她张着一张血盆大嘴,却是有些兴奋:“各位父老,你们说对不对?既然二虎家的少爷来了,咱们就让他少爷为他做一回主嘛!” 她向身周的人群尖声笑道。 人群中顿时也有哄笑传出。 “让这个废物来做主?大壮家媳妇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正是,真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他?让他来日来饮喜酒倒是一把好手。” “你们瞎说些什么,小声些——三少爷且慢进,咱先来好好谈谈嘛。” 谢修齐豁然转身,又是冷冷地扫了人群一眼。 哄笑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尽管知道传闻中他已是被陆大人所厌弃,靠山尽去,早成落水狗。事发后牵累陆小姐,更只会在自家整日酩酊大醉,被引为笑谈。 但不知怎的,人们却总觉得那双幽深的眸子让人渗得慌,扫过身上,更令人遍体生寒。 谢修齐幽幽看着众人。 “我若想进,谁敢阻我?” 他冷冷道。 虎死威尤存,当日长治北城小霸王的威名却也不是吹的。人群再次静了一静,直到见谢修齐领着二虎等人大步进屋,那村妇才小声说了句“进就进去,反正今日之事若不给我家个交代,我等定不干休,还真当怕了你不成?” 随之,人群也是一阵喧闹附和,只是再没有了方才的分外嚣张之意。 一进屋,安萁就把二虎拉到了一边分说了几句,二虎恩恩地听着,不时看向正傲然坐于桌前的谢修齐,眼中异色连连。 随之,他却是迟疑了下来到了谢修齐桌前谨身侍立。 谢修齐看向二虎:“安萁都跟你说清楚了?” 二虎躬了躬身:“是,少爷。” 谢修齐点了点头:“那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少爷。”二虎想了想,却满是苦恼的轻声叙述了起来。 尽管方才安萁把他说得醉死回生后简直判若两人,但他倒也是没指望眼前的少爷能帮着出点什么主意。但少爷垂询,却总是要回答的。 二虎如是想着,却是将眼前之事细细分说了起来。 正文 第九章:谁说了算(一) 房中二虎诉说完后,谢修齐心中已满是苦笑——虽然二虎言语闪烁,对其中内情颇有遮掩,但又岂能瞒过精明无比的谢修齐? 原来二虎家今日此事,归根结底还竟是被自己前身所牵累。 当初纵火案后,自己前身整日沉迷醉乡。这日日酗酒无度,自是花销极大的。而陆府又左支右借,刚为他赔了一大笔钱,府中也颇是捉襟见肘,自是也暂时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也是渐渐传出后,众人都以为陆伯伯已厌弃了自己前身之因。 于是,自己前身在家中有酒就浇愁,无酒则打砸怒骂,却是苦了早已视前身为主的二虎。这数月来,淳朴无比、只为那一钱活母之恩的半大少年靠着自己卖力气做小工,又从家中多年来的零碎积蓄中偶尔拿点,倒是供上了自己前身的酒,然而二虎家中,却渐也山穷水尽。 长此以往,怎生得了?二虎每次苦劝无果,在家中长嘘短叹之余,却是被同样感恩图报的其母顾李氏也上了心。 随之,邻近的钱家村有户大户人家似早就看上了二虎幼妹,一月前,那户人家趁二虎出外做工之时,奉上大笔彩礼为家中幼子求娃娃亲。 若仅是如此,那倒也罢了。但不是事出有因,那大户人家尚属殷富,又岂会巴巴的与穷得只剩下个破烂小院的二虎家结亲?原来那家人的幼子却是幼时似为一场大病伤了脑,乃是个从小痴痴傻傻之辈。 顾李氏开始自是百般不允,但媒婆照钱家所嘱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说什么两人还小,只是先议个亲,若是日后不满意,自可将彩礼奉还,退亲便是。又兼钱家奉上的彩礼可谓丰厚至极,足以应付谢修齐数月的开销。 双管齐下之下,却是让心中亦早忧二虎所忧的顾李氏为解燃眉之急,想着就如那媒婆所言,大不了日后家中宽裕了凑够钱,将彩礼退了便是。 于是,一念之差,顾李氏却也收下彩礼立下了文书,将二虎幼妹许给了那户人家的幼子,只待来日两人长大,便可成婚。 但顾李氏却不知道,文书已订彩礼已收,岂是真能说退就退的? 回家知悉此事之后,二虎立时要退了彩礼——三儿年纪虽还小,但也算出落得有了几分楚楚动人的美人胚子,二虎还指望她日后能开心快乐,嫁个好人家的呢,又岂会让她嫁与一个白痴? 然而此时木已成舟,那户大户又岂能让他如愿? 闻听二虎要退亲后,那家人却是纠集了村中宿老、相熟戚友等人闹上了门来,气势汹汹要讨个说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手印都按了,彩礼也收了,说退就退?婚姻大事可是闹着玩的么?耍我家么?要退也行,十倍赔偿我家彩礼便是! 而这,正是方才谢修齐与安萁所见一幕之由来。 谢修齐沉吟着点了点头:“所以,那钱家就是不愿?” “是的少爷。”二虎满是恼怒地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钱家据此为柄,小人却也无计可施,如今正僵着呢,却不想您忽然来了。” 谢修齐若有所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旁的安萁也满是担忧之色:“是啊少爷,此事恐怕还真是那钱家在理……虽然自大长公主后,我等女子于婚姻亦有了些许自主,但父母媒妁却仍是可一锤定音的……” “可怜的三儿,她很可怜的呢……少爷你可不可以帮帮她。” 小姑娘搂着默默垂泪的小丫头在一旁软语央求着,却顿时让谢修齐啼笑皆非——自己一屁股屎都还没擦干净呢,而且此事显然又是顾家中计理亏……当哥无所不能不成?对了,这大长公主又是谁?婚姻自主? 不知怎的,谢修齐已是越来越觉得这个时代似有古怪了——安秀口中所言的雍府,安萁口中所言的巡察署,街上一路走来的整洁整齐。种种诡异都让谢修齐穷搜前世记忆,也找不出有哪个朝代符合现时所观所见,更恍惚有一种并非置身古代之感。 如今更还又冒出来个什么大长公主?婚姻自主? 然而周遭的一切却都在真真实实地告诉他,这是古代。 可这到底又是哪个朝代?这些诡异,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间,谢修齐却是又将心思转了回来。 二虎家……真真是淳朴良善至极啊……十年前活命之恩,十年后仍竭力以报——更何况此事还是因前身而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古代确为儿女婚姻之事的天大至理……这倒是该如何应对? 心里想着,他却也是喃喃着沉思了起来。 二虎见少爷似是神游天外,倒也没再说话,只是走到一边咬着一个草根蹲坐着,脸上愁苦之色更浓。 门外的喧闹之色也渐渐盛了。 不多时,只见房门已是被一人大力推开,随之,几个哈头哈腰的人却是引着两名垂垂老矣的老者走进了门来。 “两位老族长德高望重,此事您们可得给我等做主啊……” 那名曾在屋外尖声嘲笑谢修齐的村妇此时正满脸哈巴狗的神态,正朝那两名肃容进门的老者谄媚道。 右首老者顿时满是自得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大壮家媳妇你就瞧好了,老朽还真不信他顾氏宗族就如此不顾体面,任由一个毛头小子胡来。” 话中之意虽是指二虎,眼中却是往谢修齐这边讥讽看了一眼。 左首老者却皱了皱眉:“钱孙氏,勿须喧闹,若是你家在理,老朽等自会为你家秉公处置。” 他沉声说道。随即,他也是将目光转向了正从沉思中被惊醒的谢修齐:“这位想必是陆大人家的三公子了?” “正是。”谢修齐站了起来拱手一礼,却是虚虚伸手延请两名老者入座。 “老丈是……” 随即,他更是向左首老者疑惑问道。 左首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传闻中不是说这是个浪荡无行之徒么?今日一见,怎生还觉得他颇有礼数? 他矜持侧了侧身,却是让过了谢修齐一礼:“不敢受三公子之礼。老朽腆受族人抬爱,乃我顾氏宗族族长。” 谢修齐闻声一惊。古代宗族在地方权柄极大,这他倒是知道的。有时候,一乡一里,官面上的里长都可能只是摆设,族长却是言出法随。 这点似乎在新中国成立后才被渐渐扭转过来,但在这个时代……他心中已是失笑摇了摇头,望着顾老族长的目光倒也透出了几分尊重之色。 “失礼。” 他再次拱手道。 顾老族长再次回礼,他又是以目示意身边正皮笑肉不笑望着谢修齐的另一名老者:“这位是邻近钱家村钱氏宗族的族长。” 谢修齐淡淡哼了一声,却是鸟都没鸟此人。 方才两人进来时的神态谢修齐早已瞧了个分明,二虎也姓顾,自然要给顾老族长点面子。至于你么……一进门就摆明了立场阴阳怪气。你牛b又如何,老子与二虎却都不姓钱。 还等着官家少爷向自己行礼的钱族长见状面皮抖了抖,却也发作不得,重重哼了一声后,也是在一边落座。 顾老族长倒也是不以为意,更是笑了笑,落座后,只见他再次看向了谢修齐:“只是不知,三公子此来所为何事?可是为二虎家事而来?” 他如是询问道。 “正是。”谢修齐再次颔首道:“二虎乃我兄弟,他之妹,亦是我之妹,却是不容她嫁与一个白痴的。” 他冷冷地看了一边的钱孙氏一眼,如是言道。 钱家婆娘顿时大怒:“你才是白痴呢!别当我等不知道你那——” 她身旁一名似是书生模样的青年迅速拉住了她:“娘您先息怒,他虽似已被厌弃,但再怎么也是陆大人之子,这血浓于水……” 他倒是多想了一层。 “怕什么?”钱家婆娘却是再次尖声叫道。 “陆大人也得讲理吧?有两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在,我就不信他敢胡来,就算陆大人若也要为他出头欺负我等——大不了我等也效仿那方家,预备着告上雍府去!” 她斜睨着谢修齐趾高气昂道。 “正是如此。”一旁钱氏族长也是在一边冷笑帮腔。 只见老家伙说完更戏谑看向了谢修齐:“谢三公子既是为顾二虎家事而来,想必也已知之甚详。老朽今日此来,却也是为调解此事的。据闻顾二虎一直视三公子为主,不知此事,三公子是不是也能为他做主?” 他阴阴笑着问道。 窃窃私语顿时从一边传来:“若是能让他做主,自是最好的,这个废物……” “正是,就算他家那事,方家只要占了理,他家不也是毫无办法么。要我说,咱根本不用顾忌他。我朝吏治清明无比,雍府青天大老爷更多不胜数,水蓝悬剑涤荡天下,又岂是吹的……” “方家是有县尊相助掣肘陆大人,更兼又借了雍府之威慑……” “他们能借,我等就不能借么?而这个废物不借他爹官面上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但他只要敢借他爹官面上的身份,我们就去找雍府,还不信说不过这个理了……” 谢修齐斜眼瞟去,却是随两名族长进门的钱家数人。 他的心中已是恼怒无比,却也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意——怎么自己穿过来后,倒尽遇上这种破事?还有,那水蓝悬剑、雍府又到底是什么?怎么听着开始象古代威力加强兼包青天版纪委似的? 谢修齐心里想着,眼中却是探询地看向了二虎。 二虎似是有些不愿,但又好象更不愿伤谢修齐的面子,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迟疑良久后重重一点头,倒似豁出去一般。 安萁顿时欢呼出声,那边钱家数人也已是大喜。顾老族长眼中闪过一丝急色,钱族长却已是满脸冷笑,二虎更是忧色忡忡。 一时间,房间众人已是神态百露。 正文 第十章:谁说了算(二) 见二虎点头后,顾老族长以目制止,却数次为二虎所摇头婉拒之下。良久,他终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既如此,老朽等就与三公子好好谈谈此事。” 他看向了谢修齐:“钱孙氏虽有些不知礼数,但毕竟乃无知村妇,其言也尚属在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嫁娶皆由此而来,天经地义。而我远宋更是倡导君子然诺、千金不易。如今,二虎想要退回彩礼,却是有些……更不知礼了。不知三公子以为然否?” 他低沉说道。 谢修齐不置可否地喝了口水,面色却也是渐渐沉重。 确实如此,古代礼教森严,更极重信义,这在自己的历史知识中也是有的。此事坏就坏在二虎他娘一时糊涂,已立了文书啊…… 他还未曾答话,一边的二虎却是急了起来。 “可老族长,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爹早亡,娘亲将我们辛苦拉扯大,三儿更是我家掌上明珠,只指望她日后能嫁个好人家,不要象我们那样过这种苦日子了……如今却……” 他在一边急急插嘴道。 话还未完,另一边的钱家人顿时叫嚣了起来。 钱家婆娘趾高气昂地尖利道:“我家就不是好人家么,我家虽称不上豪富,但在顾钱二村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了。旁的不说,单是我家租出去的渔船就是一个小船队。我那小儿子虽然木呐了点,但更显老实忠厚嘛。你那妹妹能嫁入我家,那可是她的福分!” 一旁那书生模样的钱家长子也是在一边晒道:“且此时贵我两家婚约已订,顾小弟若想随意反悔,恐怕也不能是你说了算,更大违我国朝礼教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钱族长更是冷笑着哼了一声:“大壮家的小子虽然痴了点,但总比某人认下那少爷强上几分——至少他不会跑出去惹祸吧?你顾二虎既然连这样的少爷也认了下来,却缘何对我钱氏俊良偏见如此?” 他冷笑说着,两眼更是在谢修齐与二虎脸上转来转去,面上谑笑之色渐盛。 顾老族长在一旁早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在顾老族长心里倒是偏着二虎家的。二虎是老族长看着长大的,老族长对他更早已颇有几分欣赏之意:知恩图报,秉性纯良,是个好孩子。 本就是同族子弟,更自幼丧父,与母亲艰难拉扯幼妹长大,跟了个恩人少爷却也是个废物混帐,近日这少爷更闯下大祸大不如前,反倒成了二虎这孩子的累赘,景况也着实让人怜惜。 而如今,他家倒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只是,这礼法却不可废,钱家更是句句在理啊…… 顾老族长想着想着,脸上已满是同情之色,却多少有了些爱莫能助之意。 二虎也是在一边虽愤怒无比,却是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二虎娘更是搂着被吓得有些瑟瑟的三儿在一旁抹起了眼泪:“那也是你们欺我无知,骗我的……那自是不算的,不算的。” 她在一旁不断哀哀嗫嚅道。 “哟,亲家母这话就不对了。”钱家那尖利婆娘顿时又接上了话头。 “我家何尝有欺于你?媒婆那日说得分明,若是顾家不愿,日后自是可以退还彩礼的——但可没说得退多少才行啊。你家才订下亲就想毁,罔顾信义不说,白纸黑字也视如儿戏。如此欺辱我家,照规矩,自是得十倍赔偿了!” 钱家婆娘眉飞色舞地说着,眉目间满是奸计得逞的得意。 “正是如此。”钱族长也是拈须微笑,却是转向了一边沉默不语的顾老族长:“顾兄,贵族之事,我本是不该管的,但大老爷们商量大事,顾李氏一个妇人却在这强词夺理,居然又是诽谤我等欺骗又是尽毁前诺,这却又是何道理?” 顾老族长闻言顿时瞪了二虎娘一眼,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显见已恼怒至极。 钱族长却是呵呵笑了起来,见顾老族长模样,心中已是畅快之至。 这顾老头就因为虚长了几岁,在地方上德高望重,自己是比不上的,以往钱顾两族偶有嫌隙,自己却是被顾老头力压一头,不想今日却也有翻身之日。 老头子拈着胡须眯着眼,得意想道。 一边的钱家眼见如此,更已是气势大盛,皆是纷纷叫嚣了起来,却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谢修齐闻听钱族长那句“大老爷们”时,眼前已是猛然一亮。 青年急速思索着,目光却是渐渐清明了起来。 一旁的钱家尖利婆娘已是在迫不及待地下起了结语:“就这么着吧,今日若顾家能拿出十倍彩礼赔罪,那我家也就罢了。” “否则,我家今日就要把媳妇接回家中去养了——这么一个不知礼法为何物的人家,自家媳妇养在他家,可真不放心,我还怕他们将我爱媳教坏了呢……且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反悔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正是如此!”“理当如此!”钱族人群顿时纷纷叫嚣道。 顾家村众人皆是满面愤色,却也多有黯然。顾老族长更是闭目长叹。 二虎牙齿咬的格格直响,脸色已是铁青。 二虎娘闻言顿时搂紧了怀中女儿,苍老的面容上已是珠泪涟涟,小丫头顾三儿更是在母亲怀里大哭了起来。 安萁却是一门心思紧张地望着谢修齐,见他一直沉默不语,眼里却也是闪过一丝失望,也是发急了起来。 见钱家婆娘已是抢入前来要从二虎娘怀里拉走三儿,小姑娘咬了咬牙,已是张开双臂挡在了二虎娘身前。 “滚开!”钱家婆娘尖利喝道。 随之,她上下打量着安萁,眼中又浮起了一丝戏谑之色:“小娘子莫非春心也动了,却是想同嫁入我家?对不起,你长得太怪,就算是给我家老大作妾,也是万万不能的——我还怕你乱了我家血脉呢!” 她尖声笑道,人群中更是哄笑大起。 “你!你无耻!”安萁面色通红,好看的蓝眼睛中已是有眼泪打转。 正又急又怒中,一声清朗的声音却是从她背后传来—— “安萁,让开。” 安萁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少爷已是站了起来,正朝自己微笑示意,倒是满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少爷,他们要抢走三儿……难道您就真忍心……”安萁顿时抹了把眼泪,急急说道。 莫不是他又变回去了?这才好了多久啊……我就知道,那事太过离奇,他定是骗我的……我怎么会信了他那鬼话,却将之告诉了二虎,让二虎此时却也信了,任由他做主…… 小姑娘心中一时间已是懊恼无比。 谢修齐笑了笑,却也没再叫安萁相让,只是转向了一直抚须冷眼旁观的钱氏族长:“钱族长是吧?” 他含笑问道。 “正是。” 钱族长暗笑一声。见事急,你莫非是想找老夫求情来着?来啊,来求老夫啊,求够了,老夫自然会……拒绝你的。 老头儿傲然端坐,却是斜睨着谢修齐得意想道。 谢修齐再次笑了笑:“钱族长德高望重,自是对礼法耳熟能详的,不知然否?” “那是自然。”钱族长傲然道。随之,他的眼里却是起了一丝疑惑之色——他问这干什么?还笑眯眯的,脸上的神色,不知怎的开始总让人见之又有些渗得慌。 谢修齐脸上微笑之色却是愈盛:“那钱族长对女子三从四德,必是知之甚详,亦无半点非议了?” “那自是金科玉律。”钱族长不动声色道。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老头子暗暗想道。 谢修齐点了点头,却是看了一眼二虎娘,又转向了钱族长:“顾李氏嫁入顾家,可惜夫婿早亡。按三从之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她应从谁?” 钱族长有些莫名其妙:“那自是其子顾二虎了……你问此作甚,莫非是想顾左右而言他不成?这恐怕拖得了一时,却甚至拖不了半日吧……” 他晒笑道。 满屋人也是大惑不解,却是静了下来齐齐望向谢修齐。 只见青年脸上笑意已是越发的大了起来:“原来您老也是这么认为的啊……我忽然想知道,若父母之命与三从四德冲突了……又该如何是好?” “如今此事……二虎家应是谁才是一家之主?二虎之妹的婚姻大事,又到底该谁说了算?” 他悠悠问道。 钱族长呆了呆,猛然间,他已是脸色大变。 蓬地一声,一边的顾老族长更是豁然站起。 其余众人正满脸迷惑间,却听得谢修齐又是悠悠看向了他们:“各位,难道你们家里……不是男人说了算么?什么时候娘们能骑到你们头上来了?若你们承认,我谢修齐二话不说,转身走人。” “但若你们不承认……” 青年冷笑了起来:“那我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顾李氏夫亡子尤在,她一个无知妇人,凭什么为一家做主?顾家女儿婚约未得顾家家主许可,那张废纸,又凭什么有效?” 青年无比铿锵地问道。 正文 第十一章:三从四德VS父母之命 “顾李氏夫亡子尤在,她一个无知妇人,凭什么为一家做主?顾家女儿婚约未得顾家家主许可,那张废纸,又凭什么有效?” 谢修齐一言既出,满场哗然。钱氏众人纷纷面色大变,顾氏众人却皆若有所思,少数几个机灵之人已是露出喜色。 “对啊!”安萁也是一蹦三尺高:“婚姻乃是一家大事,没家主做主,哪是我们女人家说了能算的?那自是不算了!” 她说着更是满目崇拜地望向了谢修齐。 我就知道少爷已经变好了,他是不会让二虎吃亏的。小姑娘心中满是得意地想道,心中更有了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顾老族长也已是在一旁异色连连——这样一说,倒也说得通,且更为占理了。 三从四德乃是古往今来,天下女子皆须遵守的金科玉律,又哪是只在儿女婚姻事上有效力的父母之命所能比拟的?如此说来……你跟我谈礼法,我就用更大的礼压过你?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老先生想着想着,已是笑容满面。 二虎在边上心念电转间更是露出狂喜之色——正是如此!我才是家主!小妹婚事若是我爹娘俱健在,那自是他们说了算。但爹爹去了,严格从礼法上来说,如今这个家,却只能是我说了算的! 只是少爷怎的……心思这么灵敏了?难道还真如安萁所言?安萁不是又被少爷骗了? 他疑惑望向了谢修齐,却见谢修齐正轻笑着看着钱族长,满脸悠然之意。 钱族长早已是脸色连变。 谢修齐别出蹊径,想到了以三从四德来辩驳父母之命,更直接将他引入了一个陷阱——若是强要承认顾家该女人当家,又置三从四德于何地? 而且说出去,他这张老脸皮又往哪搁?引而申之,难道自家也是被女人骑在头上不成?就算天下男子惧内者或有之,但哪个男人又愿说出去? 钱家众人也是张口结舌,钱氏婆娘正要强辩,却是被谢修齐冷冷一句话堵了回去:“闭嘴!钱大壮何在?家主不出面,却任由你一个无知蠢妇在这里搔首弄姿,莫非你家倒还真是女人说了算的?” 随之,谢修齐又是转向了正张口结舌的钱族长:“钱族长,贵族之事,我本是不该管的,但大老爷们商量大事,钱孙氏一个妇人却在这上蹿下跳,竟是还恬不知耻罔顾三从四德,这却又是何道理?” 他闲闲说道,却是将钱族长之前训斥二虎娘,挑衅顾族长的一番话信手改改后,原样奉还。 钱族长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一时间,房中已是鸦雀无声,钱族长正发作不得间,钱家长子想了又想,却是越众而出:“那自然不是。家父因有事不能前来,嘱我与母亲代为迎亲而已。” 他呐呐道。 谢修齐默默看着他,一丝嘲讽之色已是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脸上:“迎亲?亲既不合理,还哪来的迎?或者你告诉我三从四德做不得准先?” 他冷冷说着,钱家众人已是再次哗然。然而哗然之下,却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楞是无一人能反驳此话,均是张口结舌。 钱家长子也是早失了方才的镇定颜色:“那……那总不能这么算了吧……这……这又到底该怎么算?” 他再次呐呐道。 “不算了也行啊。”谢修齐再次闲闲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算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家趁顾家家主不在,诱使家主之母一时糊涂,为家主之妹擅许婚约,又是何道理?可曾把顾家家主放在了眼里?又可曾把三从四德放在了眼里?以礼论算是罔顾大礼,以法论算是无耻骗婚!此事就算说到县衙去,这礼法二字,又究竟会站在谁那一边?” 一叠声喝问虽轻言细语,却是令在场钱氏之人再次脸色大变。 房间中顿时沉默了下来。顾氏诸人自是面上个个带起喜色,更闻听着谢修齐质问,大起同仇敌忾之意。钱家众人却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个个都是惊疑未定,面面相觑。 见众人沉默良久后仍是不发一言,谢修齐却是再次微笑了起来:“若你们答不出来,那我今日就要为此事做主了,你钱家对此,可有异议?” 气氛再次沉默无比。 良久,钱家长子才抹着额上的细汗嗫嚅回道:“但……但请三公子做主……” 谢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事到此为止,就此作罢。顾家宽宏大量,不追究你家之冒犯。你家也少来纠缠一条不合理合法的婚约,你家若有不满,县衙见!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下,唆使牡鸡司晨更兼无耻骗婚,是不是还有理了?这顿板子又究竟会打到顾家还是你们家身上!” 他看着一众面色各异的钱家众人,冷笑着铿然说道。 顾氏诸人已是纷纷彩声大起。 “正是如此!”安萁更是已在一边鼓掌欢笑道。小姑娘挨着自家少爷站着,方才被钱家婆娘恶毒嘲讽后的哀凄已是浑然不见,神色间更颇有了几分顾盼生姿、狐假虎威之态。 二虎长嘘了一口气,他望向了谢修齐,眼中疑惑一闪而逝,却又为浓浓的感激涕零所替。二虎娘更是搂着三儿高兴得泣不成声。 钱家长子求助地望向了钱族长,却发现老家伙已是双目朝天,似乎对发生了什么事浑然不觉,他心中暗骂了一声,却是再次望向谢修齐嗫嚅道:“三公子所断自是极好的,只是……只是这彩礼……是否可以退还……” 钱家之前为防顾家反悔,预备以十倍偿还要挟,这彩礼倒是送得极重。如今,钱家长子心中自是后悔了起来。 然而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反倒让谢修齐又是火起,想起之前钱家那咄咄逼人,以彩礼要挟之事。又想起方才那钱氏婆娘那刻薄无耻的恶毒之语,将安萁气得直哭。他心中怒气虽是为自己一手逆转此事所稍减,但却也颇有难平之意。 “顾李氏擅许无效婚约,顾家自会向你家为这场误会致歉,彩礼也会如数退还。”想了想,他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异色,却是冷冷道。 钱家长子大喜,正欲说话,却见眼前谢三公子忽然又变了脸色,已满是好奇地看向了他:“只是不知你家……你有姐妹否?可曾婚配?” 安萁顿时在一边有些发急——该不是自家这**如命的少爷又……老天,您先把眼前这事解决完再说啊。还有,看钱家那婆娘长得那样,您也可以想见钱家女儿是何模样了,这您都有兴趣? 变倒是变回来了,可这**怎的一点没改,还更似有些饥不择食了呢? 小姑娘已是在心中无比气苦道。 钱家长子也是一楞:“家中尚有两个妹妹,正待字闺中……三公子此问何意……” 他迷惑回道。 谢修齐闻言却已满脸失望之色:“可惜了,我还想结识一下你家姑爷的。” 他叹息道。 众人更是大惑不解之时,谢修齐的嘴角却开始浮上了一丝神秘地微笑:“连阖家三从四德都不知道的人也敢娶……有胆识娶你家女儿的,那必是英雄侠义、古道热肠之人啊……” 他摇头晃脑地感叹着,眼中已满是崇拜之色。 钱家长子脸上疑惑之色更甚。 “三公子你此言何——” 话还未出口,却是被谢修齐再次打断了:“这位钱兄,你妹妹成婚了定要记得通知我来饮上一杯喜酒。” “啧啧,别人只是不守妇道,你家的女人竟是连妇道都不知——你家姑爷想必个个皆是慷慨侠烈、普度众生之人啊……让女人骑到头上不说,恐怕那帽子颜色渐渐也会绿得发亮……如此英雄人物,我定是要好好结交一番的。” 顾氏人群顿时哄然大笑。 不少灵醒之人已是开始想到谢三公子为什么要好好结交钱家女婿的用意,倒是纷纷淫笑了几声——既然钱家女人阖家不知妇道为何物,那这妇道自然就更不知去守了……而钱家女婿自然也都会无形中慷慨侠烈,普度众生,渐渐绿得发亮了嘛…… 之所以要好生结交……大家都是男人,更是都懂的啦。 顾老族长也是闻声一楞,只见他呆呆看着谢修齐,目中已满是奇异之色——这竟又是一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钱孙氏才叫嚣着生恐不知礼数的顾家把自家媳妇带坏,以此为由要将三儿就此带走。这谢三公子反手一刀,却是又照猫画虎地将之还了回去,且更见恶毒! 钱家长子渐渐的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早已是脸色大变——谢修齐那话锋一转,竟是包藏祸心,阴毒无比! 自家两个妹妹正待字闺中,这比之“不守妇道”更甚,竟是句句暗指“不知妇道为何物”的话要是传出去……人言可畏,风言风语更是会愈传愈烈…… 如此之下,自家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自家两个妹妹更别说难嫁良人了,还活不活了? 他心里如是想着,身上已是气得有些发抖,嘴上更是厉声问道:“三公子!你怎可如此诽谤我家女儿名声?” “名声?”谢修齐晒笑了一声:“三从四德都不知道的货色,跟本少爷谈什么名声?连妇道都不知,又难道还会谨守妇道不成?” “今日之事,窥斑可见豹……你家家风本就如此,尽出些罔顾三从四德之徒,男子也就罢了,但女子……你娘这个鲜活的例子,可是让人眼前一亮啊……对了,我观你相貌堂堂,想是与你爹不象的,不知你家隔壁是否有家王叔叔?” 他饶有兴致地阴声问道。 钱家长子虽是没听懂谢修齐来自现代的段子,却也再次脸色惨变。 一边的钱家婆娘更早已急了。 “你血口喷人——”“你闭嘴!” 钱家婆娘话还未出口,便再次被厉声打断,这次,倒是那钱家婆娘自己的长子。 那婆娘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一楞之下却也明白了儿子为何如此——自己再跳出来,恐怕别人还真要以为她家是牡鸡司晨了。 可她本就以泼辣无人敢惹著称,如今反倒被人当众泼了一脸,还只能闭口不言? 气急攻心之下,她已是恩的一声晕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摇晃将她弄醒后,她却是撒泼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谢修齐冷笑一声,却也是不闻不问,只是悠悠看着眼前一切,眉目间更满是悠闲之色。 钱家长子倒也是个颇知轻重缓急的,救醒母亲后,却是任由她在地上滚来滚去,心中只是急剧思索着—— 如今事情却被弄成这样,倒如何是好? 这谢三公子传闻中痴蠢与小弟无异,怎今日却聪颖尖刻至此?非但信手间将母亲谋划逆转,瞧他眼前这样子,还更是阴毒数语,欲置我家于死地以泄愤,偏生又句句让人无法辩驳? 小弟的婚事原也不急,反正还小,自家又算殷实,大不了日后给他买个传宗接代的丫鬟便是。都怪母亲,为了怜惜幼子,一门心思欲为他选个清白良善人家女儿,又觊觎那顾三儿小小年纪已出落得水灵无比,却使了这馊主意。 如今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更被人泼下满脸的脏水,竟是眼见着连洗都无法洗净了,倒是怎生收场? 他瞟了一眼还在地上撒泼的顾家婆娘一眼,却是急急想道。 闻听得人群中哄笑戏谑,“不知妇道为何物”“原来如此”之声更是愈演愈烈,钱家长子思来想去,已是渐渐大急。 “三公子饶命!” 最后,只见他咬了咬牙,却是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了下去。 正文 第十二章:影帝无双谢修齐 望着钱家长子跪伏于地的身影,满场已是再次哗然。 人群固然议论纷纷,一边的钱族长望着钱家长子的身影,却也是顿时怒哼了一声。 这钱大壮家算得上钱族大户,平日里与钱族长家自是无比交好,此次,更是恭请他来镇场的。 然而如今百般计算,老家伙却发现自己也是无计可施。情形更已是被谢修齐寥寥数语,又再次急转直下——此时想的倒不是还能不能成事,而是究竟将败得多惨的问题了…… 他左思右想之下,老脸却是有些挂不住了,已是摔门而去。 “此事与我何干?你又哪来的命需要我饶?”谢修齐望着恼羞成怒、夺门而走的老家伙背影冷笑了一声,转回头来,却是再次闲闲问道。 “这还不是——”钱家长子顿时气急,正欲反驳,却又生恐再恶了眼前之人,却是吞吞吐吐,欲言不能了:“这自是我家之错,但……但总是……” 只见他想了又想,却是求助地望向了二虎,目光中已满是哀恳之意。 二虎呆了呆,迟疑良久后却也是走了过来。 “少爷……这样也太……莫如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吃吃说道。 谢修齐望着这憨厚老实的孩子顿时一阵气结——他却也只是想着用这流言逼钱家不敢再索要彩礼,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而已,倒一时没想到在女子名节重于天的古代,这样的攻击无异于生化武器。 正哭笑不得间,却见二虎迟疑着,更是脸色涨得通红,在自己耳边轻声言道:“女子清誉若受污,必难嫁良人,一生受累,因之投缳的都不是没有……且……且钱家小娘子小的见过一次……人很好的……” 他吞吞吐吐道。 谢修齐闻言一楞,醒悟过来的同时,想及二虎最后的支吾之言,心中更已是再次啼笑皆非。 看来这钱顾二家平日里可能倒还有些接触,也怪不得,否则钱家也不至于打起歪主意来,第一个就想到顾家了——不是知根知底,安敢如此欺上门来妄为?想必他们是认为我没陆伯伯靠山了,二虎就更没靠山了,他家又沦落至此,才会起意如此的吧? 只是若是按自己心思,必是别人打来一巴掌,自己就要还他一个脸肿的。但这次却玩斗转星移玩得似乎略有些过火了——而且瞧二虎的这模样……自家妹妹自是不愿嫁的,可对那那钱家小娘子……倒颇有几分君子之思? 若是我……不妥,若真要反逼娶他钱家女子,那别人看来又倒是顾家挟势逼人、不知进退了,况且二虎现在这样子,被自己牵累至此,又有谁家女儿肯嫁?若是强娶,即使成功,想必那小娘子也会大起怨意。 更关键的是,自己还满地屁股没擦干净呢,这次来找二虎更是为了询问当时案情的,还是速速解决此事,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失笑摇了摇头,却是再次转向了钱家长子。 “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彩礼?是要我顾家退还么?还有,此番莫非真是你娘一力所主?” 他意有所指地再次问道。 钱家长子一楞,心念电转之下已是明白了谢修齐之所以忽然不依不饶之因,更明白了他话中所指之路。 福至心灵之下,他已是灵感有如泉涌,一连串地叫了出来:“三公子,我钱家亦是知书达理的良善人家,家中亦尽是知礼之人,绝无罔顾礼法廉耻、不知妇道之徒。” “此事乃我爱弟心切,一手所为,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却与我娘我妹妹无干,两个妹妹更是极力劝阻,万望三公子明鉴啊……” 他哭天抢地道。 顿了顿,他续又垂泪言道:“既做下错事,又岂能不赔礼?那些彩礼都是赔罪的……” 也不知他是为了痛失这么一大笔财货伤心,还是为自己此时之委屈而落泪。 “万望三公子垂怜啊……三公子若要还,那就是陷我家于不义污我家之清白,我家就算告到县衙也要让您收下这些!” 最后,他哭丧着脸哀求着,表情之诚恳面容之哀凄,已是让人见之同情闻之落泪。 在场顾氏之人却早是个个面色古怪至极——彩礼变赔礼,还不依不饶,就算告上县衙也要让人家收下? 三公子您才把事情转回来,却又被人家叫嚣着要告上县衙了,可真是够委屈的……部分促狭之辈更已是在心中纷纷想道,将目光戏谑看向了谢修齐。 果然,谢修齐长叹一声,却也是满脸委屈地点了点头:“唉,我自是知道你家也不至于如此不懂礼法妇道的,你却竟是又拿县衙来逼我……唉,我这人,怎的就这么贱,谁都可以如此践踏我脆弱的尊严呢?” 只见他说着抹了抹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酝酿了会儿情绪后,众人目瞪口呆地见着他的眼眶竟是渐渐湿润了…… 钱氏宗族众人一时间脸色已是精彩至极,顾氏宗族众人更是纷纷绝倒。 安萁在谢修齐身后捂住小嘴面容扭曲地蹲了下去。而在他身前,正抹着眼泪的钱家长子浑身抖了又抖,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嚎啕大哭一场。 气死人不偿命谢修齐却再次幽幽叹息了一声:“那就这样吧,算我怕你了。看在你诚心,赔礼我也就代表二虎家收下了——也能为你家洗清冤屈不是?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你这样对我又逼又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向我求婚,让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他可怜巴巴地羞答答说道,言语之天马行空已是令人发指,神态之哀婉无助更简直我见尤怜,演技之浑然天成早堪比后世影帝。 正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安萁再次剧烈一颤,她死命地捂住嘴巴,已是恨不得躺到地上去与那钱家婆娘一起打滚。 钱家长子却不管不顾,闻言已是大喜:“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多谢三公子!多谢三公子!” 他如蒙大赦地一边站起身,一边还要朝谢修齐连连作揖,感激涕零。 一旁的顾氏宗族众人早已是目瞪口呆。 闹了半天,钱家气势汹汹而来,到头来却要落得如此人财两空,更是要被人宽恕才能收场,反倒要感激涕零了?这谢三公子,真是传闻中那个废物? 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色扭曲至极的同时,望向谢修齐的目光中也渐渐多了些疑惑与深深的敬畏之色。 顾老族长在一边捻须微笑的同时也是不住地端详着谢修齐,眼中亦是异色连连。 只有似已完全接受谢修齐对自己之事那番说辞的二虎与安萁,倒是不怎么以为异,好不容易将笑意抑制下去后,两人望着自家少爷的目光,早已是满眼崇拜。 就连二虎娘怀中的小丫头也早止住了哭泣,望着谢修齐的背影正发着楞,这眼中的感激之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谢修齐倒也没注意到旁人的脸色,只见他正春风满面地和蔼看着钱家长子:“既是如此,此事也就圆满解决了,钱公子可还有事?” 钱家长子一楞,顿时连声言道:“无事,无事。那在下便告辞了,今日之事,还望三公子与顾家小弟海涵,告辞,告辞。” “那就慢走不送了。”谢修齐笑容可掬,目视着钱家长子搀起仍在哭天抢地的钱家婆娘,与钱氏众人纷纷退场。 “这次还有事,下次有暇,一定要与钱兄把酒言欢,欢迎再来啊。还有各位钱氏父老,若有什么红白喜事,特别是嫁娶,可千万记得招呼我一声哦,我忽然觉得钱氏也应该有很多好朋友了……” 他笑容满面地招呼道。 顾村人的哄然大笑声中,钱氏众人已是纷纷面红耳赤,掩面疾走。 钱家长子脚步更是顿时猛地一趔趄,却是搀着娘亲混在人群里,头也不回地迅速逃离远去了。 谢修齐冷笑了一声也是回过了头来。 只见他冲屋内剩下的顾村人深施一礼:“各位顾族亲友,二虎家突逢此事,还多亏了各位父老仗义援手,才幸得能支撑到我来。否则,若三儿真被这无耻钱家抢去了,各位父老面上无光,我身为二虎兄长,亦是百死莫赎,在此,小子谢过大家了。” “哪里哪里。” “我等哪帮上了什么忙,只是气不过,帮二虎家言说了几句而已。” “正是,若三公子不来,我等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硬顶着也不是回事啊。” “三公子,今日着实扬眉吐气,正值午时,不知寒家可有幸请三公子来家用一顿便饭。” 屋中顾氏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言道,纷纷抱拳回礼,更有几个心思灵活之人已是如是邀请——虽然传闻中此子浪荡无行,但眼见为实,瞧人家办的什么事?而且言语间竟不以二虎卑贱,视之为弟!这样的人,再混帐咱顾村人也认了! 安萁在一旁听着,早已颇有几分眉飞色舞。 只见小姑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入目之内,全是一张张敬畏尊重的脸,她紧紧靠着谢修齐站着,已是笑眯了眼。 谢修齐却笑了笑:“各位父老今日之恩,来日我与二虎自然会一一回报。但今日……” 他忽然露出了一丝难色:“今日事不凑巧,我来二虎家,却是有要事相询的,还望各位父老行个方便,给我俩一个僻静商量之所,多谢了。” 他再次深施一礼道。 “那是自然,三公子实在太客气了。” “散了散了,既然二虎家没什么事了,三公子又有要事,那大家赶紧的,各回各家,可别误了三公子的大事。” 人群顿时又纷纷言道,更是齐齐看向了一直端坐一旁拈须微笑的顾老族长。 顾老族长也是颤巍巍站起了身,只见他由两个青壮后生搀扶着,走到谢修齐面前停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谢修齐,面上惊诧欣赏之色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端详良久后,老人家却是摇了摇头,轻声嘟嚷着颤巍巍地往外走去。 “后生可畏啊……也不知是哪些混蛋,竟将此人传为一名在县中无恶不作的混帐废物,真真瞎了狗眼……重情重义,二虎倒也跟对了人……且这等机巧心思,如簧毒舌,苏秦张仪恐也莫过于此罢……”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是朗声道:“大家伙散了吧,午后还都有自家的事呢。三公子于我顾族,十年前一手挽救二虎家于危难,十年后的今日又为我顾族扬眉吐气。谁对谁有恩大家自是心知肚明,来日回报也是应当的,却也不急于今日一时。” 顾氏众人顿时纷纷应和着与谢修齐行礼后,渐渐走了个干净。 正文 第十三章:痕迹与三视 见众人已是走了个干净,又温言宽慰了几句再次泪水涟涟感激无比的顾李氏,让其先带三儿去房中好好休息压压惊后,谢修齐却是迫不及待地转向了二虎:“二虎,我此来,却是为了我那纵火案情,据安萁说,你当日曾随我陆伯伯旁观了全程——其中内情,究竟怎样?” 谢修齐想了想,却是又将上午与安萁说的那些怀疑再次叙述了一遍。 二虎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回忆之色:“您对汤县尊之怀疑,小的倒是曾听陆小姐与陆大人谈论过。似乎他们也有同样的怀疑,陆小姐更与您一样认定,此事乃汤县尊一手所为,阴谋接阳谋的谋算——对了,陆小姐甚至还觉得方家在其中可能也似有隐情。” 谢修齐倒没注意到二虎最后那句话,早已是闻得前言就大皱其眉:“那他们还……” 他满脸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二虎苦笑了下:“少爷,有些事是不能凭猜测的,得讲真凭实据。” “陆大人当日,也觉得此案不大不小,太过巧合了点。于是责成县衙刑法二房诸位大人严加查验,更是在一旁亲自观看。然而得出的结论,却也令人无可奈何……我记得,当时负责查验的刑房王大人对陆大人之疑惑,是如此回报的——” 二虎娓娓叙述了起来。 “其一,若有人欲人为加速火势,只能或加薪,或多点火,或火上加油。然而法房的鉴定结果,火场并无以上痕迹:无多余的柴草灰,无另起的火头,亦无别处泼油后焚烧的残留物,一切都自然无比。” “而当夜正是大风,方向也正是吹向库房的方向。如此,风助火势之下,大火迅疾也有了解释。” 二虎无奈说道。 谢修齐沉吟着晤了一声,却是示意二虎继续。 二虎整理了下思路,续又说道:“王大人说:其二,更关键的是,若果有人做手脚,那么,风助火势之下,又有什么人能如此神奇,控无形之火,使它烧得恰到好处,还连半点残迹都不会留下?” “要知道,正如您所言,再猛一点或再轻一点,都将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若其中有阴谋,这阴谋设计者莫非是火神不成?” “所以,最后刑法二房也只能认为那晚是风助火势下的巧合,陆大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鉴定结果了。” “而那猜疑自是也因此而做不得准——没找到汤县尊在纵火案中做了手脚的确切证据,即使有疑,即使明知可以以之反制汤县尊,却又有何用?” 最后,二虎颓然道。 谢修齐却满脸沉思之色:“无多余的柴草灰,无另起的火头,亦无别处泼油后焚烧的残留物?柴草灰与火头自好判断,若是我要做手脚……对,火上加油许是最隐蔽的……县衙是如何检验火场哪处曾被泼油的?” 他询问地看向了二虎。 二虎楞了楞:“凭杂质啊……油自是会烧光,但若有处被泼油,焚烧后自有些微杂质留存,就如您泼的那处,便可验出杂质。” 谢修齐顿时若有所思,他无比细微地不住喃喃着:“所以,其他地方都检验不出杂质吗……但难道只有这一途径去查验……想无杂质也简单啊……分馏提纯都可……只是这时代的人也许还没达到这科技,也许还没想到罢了……” “现代是怎么检验火场油迹来着?好象在网上看到过,貌似是某种光谱技术?但我也不懂,就算懂,古代也不可能有那等高端仪器啊……” “不对!不是都说有杂质么?是了!古代火油可不是现代纯化分离后极易挥发的汽油——只有汽油这样燃烧剧烈,又极易被火场高温挥发的油类才会无影无踪,需要光谱技术才能检验出痕迹……” “那么……一定还会剩下些……对了,我可不可以……” 渐渐的,他的眼神却是慢慢亮了起来。 他沉吟了会儿,再次抬头问道:“现场还在么?” “在的。”二虎点头道:“汤县尊一直将其保持原样,还特意搭了遮雨棚,派了衙役专门看守。” 谢修齐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好!我就料到会如此!” 他猛地一击掌,已是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二虎倒是有点迷惑不解的样子,就连在一边一直静静倾听的安萁等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谢修齐微微一笑:“这个案件又没过堂,只是私下和解。不保持原样,万一证据消失了,汤县令又拿什么去要挟我陆伯伯?虽然我陆伯伯是谦谦君子,自不会做如此下作之事。但卑鄙小人,又岂会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一我家将证据偷偷毁掉,汤县令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轻轻说着,眼中已是闪烁着微微的光芒:“所以说,在家姐过门之前,他肯定会保持原样,并恨不得让全县父老为他公证,他在此期间绝对没动手脚的。” 他冷笑道。 二虎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当初还说汤县尊吃饱了撑的呢。” 谢修齐却又是冷笑道:“他吃饱了撑的,我却也想要他这样吃饱了撑的啊……一把火烧得如此之巧?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我是不信的……若被我从中找出证据来……” 二虎却是楞了楞:“可火场为县衙严密看守,严禁任何人动其中的一草一木,我们也进不去啊……” 他呐呐道。 谢修齐的脸上却是浮现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为什么要进?有时候,证据可以通过模拟实验来找的……火场只需在那里,让我日后发难之时能提取证据即可。” 他无比诡秘地笑着,再次细微呢喃了起来。 “找不出除我放火之外的异常么?” “呵呵……以这个时代的文明水平,那自然只能用较简单原始的手段……但……呵呵……” 一时间,屋子中已是分外静谧。 谢修齐仿佛神游九天,二虎与安萁却也是紧张地望着他。 短短半日,谢修齐先是以一番惊艳无比的分析震慑了安萁,之后更是在二虎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此时,两人对眼前这少爷虽万分熟悉,却渐渐也有了捉摸不透的高深莫测之感,更是信服无比。虽不知道少爷方才那喃喃说的什么,此时更在想着什么,但两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不知道静了多久,二虎与安萁正望眼欲穿之时,却见眼前的少爷一合掌,已是向他们看来。 “安萁二虎,若是我想要做一件如此这般的器物……是否可以做出来?又当如何做?” 只见他眉间已隐有豁然与兴奋之色,却是向安萁与二虎指手划脚地比划出了一件怪模怪样的东西。随后,他更是似乎觉得自己比划得不够清楚,却是令二虎找来了纸笔尺子,细细勾勒之下,渐渐的,数个图形已是跃然纸上。 二虎已是云里雾里:“这是什么……” 他盯着纸上一大堆无比古怪的图喃喃道。 谢修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想了想,又将尺寸渐渐标注上。随即,他看着满脸云里雾里的二虎安萁,心中已满是自得——现代工程制图,又岂是你们能懂的? 想了想,他看向二虎笑道:“这是一件将可以用来辨别火场油迹的器物,此图则是详细描述该器物的三视图。” 随即,见安萁二虎仍是不解的样子,谢修齐又细细为他们分说了一番什么是以主视、俯视、左视等三个角度,再辅以剖视来精确表述事物构造的三视图,以及应当如何去读懂它。 二虎的眼睛已是有些发亮。 此图绘图之法倒颇似西夷,却前所未闻,似乎可以将任何器物从里到外,都在纸上分毫不差地精细展现出来……少爷这信手涂鸦,竟是别出心裁、巧夺天工! 他果是变了……二虎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的图形,心中如是感叹道。 虽然他不明白这图所勾勒出的那件看似古怪至极的器物,怎么用来辨别火场油迹。但无形中,二虎却也是对其颇有信心,更是彻头彻尾地信了安萁之前对少爷异状的解释。 “少爷,此物构造并不复杂,去城里寻几个匠师,定能分毫不差地造出来。” 二虎想了想,已是兴奋道。 谢修齐顿时大喜:“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二虎你去寻一个老匠师好好打造此物,越早造出来,我越能尽快实验此物是否真正有用!” “哦对了,实验还需用到一些物品,二虎你也记得采买回来。” 随后,他更是想了想,在纸上又添上了条物品名单,最后已是一叠声地吩咐道。 二虎躬身应命,安萁却在一边顿时急道:“那我呢?少爷。” 小姑娘眼冒星星看着谢修齐所绘三视图之余,也渐有了几分跃跃欲试之意。 谢修齐宠溺地看着小姑娘笑了笑:“你随我回家,我估摸着此物至少得明天才能做好。你若是随二虎去做此事,却谁来伺候我?” 他倒也是怜香惜玉,不忍安萁跟着二虎满城乱跑,更要到处受人指点。 小姑娘一楞,却也是明白了自家少爷的好意,只见她眼眶渐渐有些发红。 良久,才见她垂下臻首:“那少爷,小婢就随您回家。正好晚点就该用晚饭了,您想吃什么?” 她抹了抹眼睛轻声道。 正文 第十四章:帝国雍府 回到自家小院的时候,正值晚饭时分。 安萁仿佛一只欢快地小鹿般,一回到家中就忙内忙外,不多时,已是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望着回家后一直坐于桌旁沉思的少爷,安萁楞了楞。 “少爷,您……不喝酒了吧?” 她迟疑着试探问道。 正愣怔的谢修齐一惊,却是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哦,饭好了啊?不喝酒了,喝酒误事,我还有事要想……” 他喃喃道。 安萁闻言顿时又有些惊疑未定:“可少爷……您在想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妥?怎的见您一路回来,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既然您已有计划找出证据,又断言纵火案必被人作了手脚,那一切只等您找出证据来,就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呀……” 她询问地看向了谢修齐,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修齐苦笑了一声,他想了想,却是看向了安萁:“安萁,其实我向你们所描述的那找出证据,然后以之胁迫汤县令改弦易辙的解决之道……是不完整的,或者说,只是将姐姐救出大难的第一步。” “之所以不愿尽数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担心,更是没到时候与没有必要——如若第一步都做不好,后面就无须奢谈了。” 他轻声解释道。 安萁顿时已是满脑糨糊。 “少爷此言何意……”小姑娘喃喃问道。 谢修齐微微沉吟了下:“汤县令之谋,只要找出他之前纵火案中阴谋的证据,倒是可以针锋相对,迎刃而解。然而,我心中却始终有着一条疑虑——事已至此,却也正如三儿之事般木已成舟乃至更甚,所以,就算我们摆平了汤县令,方家就会痛快答应解除婚约么?” 说着,他的脸色已是深沉了起来:“若方家仅是汤县令棋子还好,怕就怕他们也有自己的动机,却是不受汤县令如意操控的。如果真是那样,仅摆平汤县令,恐怕也未必能解救姐姐于坠崖之前。” “而二虎方才所言姐姐似乎猜测方家亦有隐情,现在想来,却也是与我之猜测两相印证,再次提醒了我。” 他轻声喃喃道。 安萁闻声一惊,渐渐的也已是若有所思,更是脸色微变。 “是啊……和约已定,婚约已成,更迎娶都只在十日之后。即使汤县尊改弦易辙,方家已到嘴的肉,未必会愿意吐出来……” 她吃吃喃喃着,脸上的喜色已是渐渐没去。 谢修齐的脸色也有些冷峻:“是的,所以我才说,摆平汤县令,也许只是第一步。” “若老天垂怜,纵火案中真有蹊跷,又被我查出证据,更成功地以之胁迫了汤县令——那我们也还得过方家那一关!而这一关因我穿……醒悟得太晚,已是随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 “若是方家不愿,我就得考虑是否能以方才的三儿之事般,找出手段反制方家——只是这次,恐怕就不能简单地用什么三从四德来反击父母之命了……这却是陆伯伯与姐姐齐齐同意,并早已立下和约的。若无重大理由,二虎一介小民都尚不敢背信弃义,陆伯伯与姐姐又岂能……” 他没有说下去,眉目间却是隐忧暗生。 安萁也是随之皱起了好看的小眉头。 良久,她又是无比期盼地看向了谢修齐,目光中却渐有希冀之意:“但少爷,您肯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痴痴问道。 “那是自然。”谢修齐顿时傲然点了点头。 随之,他却也是皱了皱眉:“只是现时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罢了,越想越觉着难啊……但愿解决汤县令后,不会还于方家变生肘腋……” 他沉吟着喃喃道。 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真只接收了前身的部分重要记忆,却是对这个时代是哪朝哪代都两眼一抹黑,更是越发觉得这个时代颇有古怪,有些地方更全然不似自己印象中的古代。 需要了解的太多,知道的信息却太少。 手握的资源更是窘迫有限:前身乃无行浪子,更是一名众人眼中的垃圾废物,就连自家友军都要颇经一番心思后才可能被收为己用——还得找那些没见过自己神补刀的…… 形势却早已危急至斯:十日后,姐姐就会嫁入方家,届时,再有回天之术,恐怕也为时已晚。 总而言之,就是难啊……与姐姐此事比起来,方才三儿之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他在心中已是默默叹息。 随之,谢修齐想了想,脸上又浮现起了一丝疑惑之色。 只见他再次看向了安萁:“回来的路上,我其实也是拿着二虎提到的姐姐那猜疑在想,更一直在隐隐怀疑——此事方家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却是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出发点与依凭的。” “仅是为姐姐美色就甘冒得罪死我陆伯伯这县丞的奇险?汤县令保得了他们一时,将他们利用完了还能保他们一世?方家堂堂一个豪富之家,连这都想不到?” “莫非他们还真以为娶了姐姐,再百般修好天长日久之下,就能与因他们而受此奇耻大辱的陆伯伯冰释前嫌不成?这固然有此可能,但风险与收益、付出与收益,却都太不成正比了点。” 他细细分析着,随之,更是探询地看向了安萁:“所以,方家掺合进汤陆政争之因,其实一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商人乃逐利之徒,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利益又在哪里?” “而更关键的是,他们除了方县令外,又是否别有什么依凭?我若要对付他们,又是否会因他们隐藏的依凭而平添变数?” “就如那雍府,我已数次听你们提起这个词了,这雍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问向安萁道。 “对啊!他们若有其他依凭,那必是雍府啊……”安萁却猛然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喃喃道。 “还真是那什么雍府?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谢修齐皱了皱眉,他沉声问道。 安萁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少爷,您竟是连雍府都忘了?” 她吃吃问着,见谢修齐满脸纳闷之色,又是急急解释道:“雍王外府啊……监察天下,惩奸除恶,为民作主,水蓝悬剑的雍王外府啊……” 谢修齐呆呆道:“监察天下,惩奸除恶,为民作主……水什么……悬剑?” 他猛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已是急声问道:“对了安萁,如今……是什么年代?” 安萁再次楞了楞:“这您都还真忘了?景佑三年啊……哦,按照雍祖王爷爷推行的历法算……那就是公元……恩,1633年。” 公元?谢修齐心中大惊,他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历史知识:“这时候就有公元纪年了?什么雍祖王爷爷……1633年……明朝?” 他迟疑着一连串问道。 安萁的神色却有些啼笑皆非了起来:“那是伪明……咱是远宋帝国啊,伪明在我华夏故土呢,咱是在南洋远宋!” 谢修齐猛然目瞪口呆。 这信息量……有点略大了吧…… 远宋?宋朝?都1633年了还tm有宋朝?1633年明朝都好象是快末年了好吗?哥还是在南洋什么远宋帝国?还故土真有个大明?伪明? 我到底穿越到了个什么鬼时空?或者我古代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 心念电转间,谢修齐已是满脸懊丧之色:“哦……安萁,我确实忘了……你不妨为我详细说说。什么是远宋帝国?特别是什么是雍王外府?怎么来的?你慢慢来,一个一个从头到尾给我细细解释一番吧。” 他探询地看向安萁,眼中已是急不可耐。 安萁却再次楞了楞:“这个……小婢读书不多,只是随小姐读了几年书,初识文字而已……也不知道怎么讲啊……” 她使劲思索着,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组织语言,更似不知从何说起。 顿了顿后,安萁已是断断续续地喃喃道:“雍府……哦,雍府乃帝国开国时世祖与祖王殿下所设,专司为帝国保驾护航……都是青天大老爷……雍府很厉害的,据说数十年前的皇帝陛下胡作非为,都是雍府废掉的……还有……还有……” 谢修齐翻了个白眼,他已是满脸苦笑。 安萁渐渐也是住了嘴,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望着自家少爷,却忽然眼前一亮:“对了,书房!” 谢修齐也是眼前一亮。 这自己倒还记得,自己前身搬出陆府后,陆伯伯放心不下,更是时有劝前身向学之意,却是给他设了间书房。数年来,书房已是被陆伯伯塞得满满当当,然而自己前身却很少去过,偶有踏足,却也是寻些书房多半找不到的演义小说之类的消磨时间。 然而……现在,书房不正是他全面了解想要知道一切的利器么——那里的书,可谓是渐渐被陆伯伯为他添置得包罗万象! “正当如此,咱家安萁果然聪明!” 谢修齐兴奋地一合掌,却是一锤定音,顺便还不望给出了好主意的小姑娘一点口惠而实不惠的嘉奖,顿时让小姑娘开心得见眉不见眼。 当谢修齐迫不及待地赶到书房,将目光望向书房中正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架时,他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单不管那些书名的意思,只一条就让谢修齐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字为简体,书名白话。 然而简体字与白话文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来着?好象至少也是近代吧……不!简体字更好象是新中国建立之后才有的!要不湾湾同胞怎么可能还用繁体字? 老天,我到底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谢修齐心中已是惊骇万分地想道。 而当他将注意力再次转向那些书名时,他已是彻底木然…… 《筚路蓝缕——帝国开国史》 《世祖与祖王:天之子与天之使》 《世祖新政,三权制衡》 《帝国祖宪》 《王权之手——帝国雍府》 《祖王奇智、文教利器——简体字的发明与推广》 《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文言文与白话文》 《帝国科考新政:科儒并举》 《科学概览》 《物理初级》 《化学初级》 ………… 正文 第十五章:后穿越时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书桌上渐渐满满当当地摆放起了谢修齐所阅书籍,夜幕已落,月色清冷,小院中正一片静谧。 安萁静静陪坐在一旁,望着自家少爷专注阅读的神态,眉间时不时的闪过一丝恍惚,却也偶尔轻言细语的为谢修齐对书中的疑惑,就自己所知道的补充一二。 正是一副红袖添香,夜览群书的经典古意图。 然而谢修齐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一目十行之下,一本一本地急速翻阅着,时不时侧头问上身边的安萁两句。恍惚间,一个瑰丽非凡的画卷,仿佛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 ——自上古到南宋,历史还是从前那段历史。但在南宋最后的崖山之战后,历史却在南海上,似乎因为一名突兀出现的白衣少年,走向了惊人的拐点。 他阻止了绝望之下欲负幼帝投海的陆秀夫,带领残存船队以瞒天过海之计让张弘范以为大功告成。随即,金蝉脱壳的船队却一路南下至原吕宋、今远宋帝国望北省。 其后,这名惊才绝艳、雄图远略的小小少年,趁蒙元认为宋已亡,开始四处征伐他国之机,借大宋皇室正统的号召力,秘密吸引故土子民纷纷越洋南投。 最终,他领残存军民筚路蓝缕,聚故国移民,平土夷之乱,延续国祚,建国远宋。 当蒙元终于知道残宋仍在、远宋再起的消息后,他们的庞大舰队早消失在倭国的神风之下,铁骑更开始致力向西,对千里海外的远宋已彻底鞭长莫及,并失去兴趣。 自此,远宋进入平稳发展期。 又数十年,该少年以白衣之身,教导并辅佐渐渐长大之幼主,改良政体,革新弊病,励精图治,锐意发展。 那段时期,是远宋令人目不暇接的数十年。文化、科技、经济、政治、军事,包罗万象的各领域各层面新事物,被那名已无比疑似穿越者的小小少年提出,并尽数融合在了远宋帝国奔腾的血液里。 到得幼帝与少年双双老去之际,帝国国力已一日千里,建百年海军,扩万里海疆,东山再起,雄踞南洋。 最后,被后世谥称为远宋世祖的幼帝,与那位已因齐天之功受封帝国世袭雍王、更也被后世谥称为雍祖王的白衣少年,立下了金殿血盟,相约兄弟世代共享富贵、同治帝国。 “国家的覆亡,在于权力阶层的不受制约、膨胀、与最终糜烂。” 在雍祖王的建言与引导下,世祖陆续颁布了无比类似后世宪法的帝国祖宪诏,为帝国与后世规范祖制,限制统治阶级权力,化人治为法治。其后更欣然同意已权柄极大的开国勋贵集团渐渐隐退,再不得参与军政。 随之,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王府,统领所有开国勋贵的雍王外府却悄然建立,受命世代监察天下,为帝国匡正得失、保驾护航。 最终,皇权与政权外,帝国权利的第三极——无任何行政权利,却能监察权利者的王权,就在祖宪诏中王权诏颁布、雍府建立之时,浮出水面。 史称:世祖新政,三权制衡。 ~~~~~~~~~~~~~~~~~~~~~~~~~~~~~~~~~~~~~~ 谢修齐的表情早已是无比木然。 这是……山寨版的三权分立么?出口成宪的皇权,监察不法的王权,行政治国的政权。不正正对应了立法、司法、行政?只是山寨版的三权互有交错,但那也是封建政治形势所迫——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安萁见谢修齐没有再飞速翻阅,却是盯着介绍雍府那一本书怔怔,亦是在一边看着书上的内容使劲回忆着,轻声补充道:“少爷,就如这段所言:帝国民间罪案自有各地各级行政主官审理,但一旦事涉权利者弄权或事涉帝国安全,雍府悬剑令必朝发夕至。” “又如这段所言:雍府所辖,更已深入帝国。帝国各省均设有监察使司,各县亦有巡察署。监察使司与巡察署从属雍府王权,独立于皇宫与政府之外,虽不得治民间罪案,但却可监军政之得失、察君臣之明晦。” 她指点着书努力分说着。 有了书本作为引导,她的思路倒也是清晰了起来,再无最开始解释之时的不知所措之感:“您再看这段:一旦获得证据,雍府即可弹劾所有他们认为应该弹劾之人,且因王家之巨大声望,无人敢小视雍府弹劾,几乎每发必中的——数十年前,戾帝倒行逆施,都是雍王外府废掉的。” “悬剑令下,**辟易,水蓝旗出,海清天明!三百年前一手缔造帝国之巨功,三百年中世代为民作主之民望!这就是雍府!这就是水蓝悬剑旗!这就是我远宋至贤至圣之雍祖王殿下!皇家自是天之子,但王家,却也是与皇家金殿血盟、同治帝国的天之使!” 安萁最后如是言道,眉目间已满是对那雍祖王的崇拜孺慕之色。 随之,她的脸色又变了变:“而您那事……毕竟,理亏在我陆家,更情节恶劣。所以,若方家除县尊外还有什么依凭的话,那十之**,必是雍府。” “而正如您所言,即使我们找出证据,胁迫汤县尊成功。但方家若不愿的话,恐怕也大有凭依,平添变数——您之前那隐隐担心,却是惊人的准确……” 安萁轻声言说着,她面上的表情已是似哭似笑。 以前只嫌您太……笨,如今,我倒是希望您能好歹猜错一次,不要这么夸张地每发一言,必中其的了…… 想着,小姑娘已是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谢修齐楞楞地点了点头。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自己身处的,竟是一个已被穿越者改变过的世界! 一个……政治、文化、经济等等领域都被添加了很多现代元素,历史与社会模式更早已被人玩得面目全非又似曾相识的……在1633年就出现的,古代与近代现代社会的杂交体!后穿越时代! 金殿血盟,监察天下。 至贤至圣之雍祖王殿下为教化所创之……通俗易学简体字、白话文?为帝国人民健康所设之……卫生法、城市规划管理、垃圾销毁条例?为帝国万世永昌所设之……三权制衡、帝国雍府?为帝国利用自然、征服自然所提出并大力倡导之……科学,为刺激科学发展之专利法?科举中科学儒学并考? 以及不胜枚举之……等等? 这tm真的是1633年吗? 那个少年……肯定是穿越来的!这到底是段什么样的时空?老子之前还穿来了一个? 这货竟然让南宋在南洋起死回生,成为了一个囊括整个东南亚海域的海洋大国不说。还成了世袭雍王?带着一群同样世袭的开国功族监察天下,成为一个拥有类似现代国安、对内对外情报、纪检、反贪、军宪等权柄的庞然大物? 还tm连皇帝都能废,都敢废?王权?与天子、孔孟一样,代表着天之使,被同样神化的王权? 叼炸天了啊有木有! 坑死爹了啊有木有! 那货三百年前穿过来倒是一张白纸,借着团灭就成了团队领袖。队伍里还有个给他加“正统光环”的皇帝圣骑士,让他不用到公频去喊话招人,公会都一天比一天大。 又靠着穿越带来的宗师级知识,把古代弄得面目全非。更关键的是还有个南洋新副本等着他刷,想怎么练级就怎么练级,最后混成了**oss。 我三百年后穿过来怎么就直接18级了?还tm有个“垃圾”的debuff? 还正好在他建的副本里,被他留下的雍王外府npc间接威慑害惨了姐姐,甚至到现在都要为我之谋划平添变数? 更令人发指的是,我还当晚就光荣获得了“丧尽天良”的荣誉称号——连tm“乱lun者”的绝世成就都差点刷出来了? 同是穿越者,怎么就这么不同命呢?这是先达者为王后达者**的节奏吗? 谢修齐无力地**了一声,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中已是有一万头雄壮的草泥马整齐威武地奔腾而过。 ~~~~~~~~~ 求推荐求收藏,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万分感谢…… 正文 第十六章:实验与隐忧 夜色渐深,二虎气喘吁吁地右手提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器具,左手却提着几块木板与大包小包,轻轻敲响了谢修齐小院的门。 不多时,只听得院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脑袋已是探了出来,却是安萁。 “怎的这么快?少爷说你可能今日只能去定制此物,最早也会明日才能取回来呢。” 见是二虎,安萁好奇打量着他手中的奇怪器具,神色间满是诧异,将手伸过去欲为二虎提上点什么,如是问道。 二虎憨憨笑着将手中一个分量较轻的小包递给了伸手帮忙的安萁:“少爷所绘之物虽然新奇,但不知怎的,却都找得到类似之替代品,就如这中间的轴承。” 二虎晃了晃手中器具:“我在周家匠铺问起的时候,周老师傅便说可以用当年祖王殿下所创之滚珠马车轴代替。” 随即,他又是得意洋洋地将小姑娘正看得满脸新奇的器具晃了晃:“又如这摇臂与少爷所说的那啥……传动齿轮结构。其中有些零件却是与码头所用之吊臂似一脉相承。” 二虎说着说着,脸色渐有些神秘,只见他鬼鬼祟祟地关上院门凑近了安萁,与之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安萁,你发现没有?我忽然觉着醉死还生的少爷,竟是与当年的祖王殿下一般聪明呢——” “你是不知道,我此前将少爷所绘三视图给那些匠师看时,好家伙,那些匠师竟纷纷叫嚷着要购买这制图之法,你知道他们最多的竟愿出多少么?” 他满是神秘道。 安萁顿时摇了摇头。 二虎得意洋洋地比画出了四个手指:“这个数!你猜猜是多少?” “四文?四钱?”安萁猜道。 二虎满脸不屑一顾的神色:“你再猜猜?” “莫非是四两?”安萁满脸惊讶。 二虎昂首向天:“你还猜猜?” 安萁的表情有些无奈,她似乎对二虎喜欢卖关子的恶劣脾性知根知底,只见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总不至于是四十两罢?” “正是!且……还是金子!四十金!”二虎拖长了声音得意洋洋道。 “天!”小姑娘顿时目瞪口呆地吃吃道:“那可是够少爷用上一年的酒食了……就靠他随便画了那么几划?” “那是自然。”二虎满脸与有荣焉的神色:“不过我可没卖,此乃少爷之物,我能给他们瞧一眼就不错了,要买,他们也得找我家少爷谈。我料他们也不敢私下学了去,那可是违律的。” 二虎傲然道。 “他们还说,绘制此图之法开一代先河,绝对可以在帝国王家科学院申请专利呢。” 想了想,他又如是补充道。 “吓!”小姑娘顿时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家科学院?与儒学的太学院并列,帝国两大学术圣地之一的王家科学院?” 她满眼星星地喃喃道。 二虎亦是满脸神往:“是啊……所以我说,少爷变了后,竟似与当年的祖王殿下一般聪明——当年祖王殿下于科学上的发明不胜枚举,少爷今日,岂不正正如他当年一般?” 安萁顿时轻笑了一声:“祖王殿下可是自幼就如此聪慧呢,咱家少爷却是醉死过去后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且祖王殿下乃上天之使,天赐全才。其能又岂只限于科学发明?要我说,咱家少爷只要有祖王殿下一丁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倒也是……”二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了,少爷呢?” “在书房发呆呢。”安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顿时有了些许黯然。 也不知道少爷能不能想到好办法……不过,二虎家那么大的事,不就被他轻描淡写解决了? 少爷现在最聪明了,恩……比小姐还聪明。小姐虽然也想到了火场有异,但却找不出办法来。但少爷不就随便想了想,信手画了几个图,就找出办法来了?就连那几个图都还能卖上四十金,更能在王家科学院申请专利呢! 恩,少爷肯定能想到好办法的! 对自家少爷已是有了些盲目崇拜的小姑娘在心中默默念叨道,神色间倒是也又开心了起来。 “回家用了晚饭后,就在书房中一直发呆,也再没沾半点酒了。却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少爷果是变了,却变得古古怪怪的……” 最后,她心中满是憧憬,嘴上却如是不屑地嘀咕道。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二虎见状顿时笑道。 “那自是喜——喂!二虎你皮痒了么?”小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着,一楞之后却是脸色大羞。 随之,只见她想了想,更是对二虎嗔怒威胁道:“少爷许是忘记了,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让少爷饶了钱家所为何来,小心我告诉少爷!” 话虽声色俱厉,然而小姑娘眉目间却怎么看都是欢喜之意,如玉秀脸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淡淡晕红,藏也藏不住。 二虎憨憨地笑了笑:“我才不怕你说呢,那也只是我自己想想而已,做不得真的,钱家怎会看上我……而且别说少爷早就知道,就算他忘记了,凭少爷现在的机灵,下午在我家时也恐怕又猜到了……” 说着,他却也是见安萁更见气急败坏,已是横眉竖眼的神色闭上了嘴巴,只与安萁同往正亮着灯的书房走去。 谢修齐正在书房中发呆。 尽管他似乎已找到了克制汤县令之道,更是只要等实验成功,一切就可逆转,然而此时,他心中似乎也渐渐隐有不安,总觉得,这件事还别有些他没注意到的隐情似的——方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若反制了汤县令,方家真能乖乖从命吗? 应该会吧……陆伯伯与汤县令齐齐施压,方家就算有雍府仰仗,但得罪县中双巨头却仅为姐姐美色……还真当方家是些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无脑之辈不成? 可是,我怎么又觉得心中隐有不安呢…… 他心中正疑虑想着,却见房门被推开了,安萁身后,二虎正搬着一架器械蹒跚走进。 谢修齐顿时从神游天外中醒了过来:“二虎你来了?啊,这么快就做好了?” 他倒也无暇顾及心中无根据的小小不安,已是惊喜道。 “是的少爷。”二虎小心将手中器具摆放在了身前,恭声回道。 “这么快?”谢修齐大喜过望地走了过来,细细端详着器具,渐渐的,已是满意地点起了头:“还真做好了。” “原以为还要到明日才能实验的,现在看来又争取了点时间——二虎你做得好!那咱们现在就动起来吧。” 他满是欢喜地搓着手,已是沉声说道。 几分钟后,谢修齐小院已是燃起了两个熊熊的火堆,谢修齐蹲在火堆边沉默不语,安萁与二虎却是也看得满脸好奇。 “少爷这是在做什么?”良久,二虎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却是向安萁窃窃私语道。 安萁满脸同为不解的神色冲二虎摊了摊手。 谢修齐却侧头看向了他们:“自是模拟火灾现场啊。你们看,这两堆木板皆是颇类方家船厂的陈年老木板,一堆泼油,一堆却没泼。火油亦是与我当日纵火时所使之油一模一样。待这两堆木板烧尽后,我就能以二虎方才所赶制之物取证对比,以证我的方法是否能奏效了。” 他轻声解释着,脸上已满是微笑。 “具体原理你们自是不懂,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更还有些事情要想,无暇分说。你们只需知道,若是实验成功,我就另有办法分辨那火场是否被泼过油,油又被泼在哪里了——哪怕它再无杂质也不怕。” 二虎与安萁顿时满脸喜色。 谢修齐望着熊熊火光,却又皱了皱眉:“只是我心中……似隐有不安,也不知为什么。” 他半疑问半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若是实验成功,汤县令已是再无威胁,倒会被我们以此胁迫,反过来助我们对方家施压。” “而这方家……如今看来,他们倒是握住了理的。受害者是他们,提出和约,让他们亲亲相隐的也是我陆府,如今更木已成舟至此……而有雍府在,他们依凭也是无比足够的,即使陆伯伯与汤县令一同施压,方家若铁了心,恐怕也抗得住……” “所以,现在就看他们有没有这动机了……商人逐利,若无巨利,仅为一美色,方家未必会冒着得罪县中两大巨头的风险……他们多半不会如此不智吧……” 青年一个劲地喃喃着,却不想身边的二虎安萁两人听着他的分析,已是渐渐变了脸色。 到得最后,二虎脸上更是已有些发白。 最后,他已是喃喃道:“少爷,小人却觉得……他们多半会的……” 正文 第十七章:无双有对,绝世红颜! 闻得二虎所言,谢修齐正一楞,却听安萁也开始在一边吃吃:“这方家必会为了小姐而如此的……” “仅为了姐姐?也说不通啊……”谢修齐摇了摇头。 “就如我之前分析过的。商人乃逐利之徒,却也不是无脑之辈。他们得罪死了我陆伯伯,又不给汤县令面子?姐姐固然柔美无双,但也只是区区美色而已。如此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不似能成为方家铤而走险的理由。” 安萁顿时气道:“可小姐之佳,又岂止于区区容貌!” “正是。”二虎也在一边帮腔:“少爷,您不会连陆小姐名传帝国之往事也忘了吧……” 他满脸古怪地望着谢修齐说道。 看着安萁二虎皆是无比古怪的神色,谢修齐顿时也是愕然了起来。 “这个……” 良久,他小声试探道:“难道姐姐还有什么……我也忘了?” 你妹啊,自己竟连对姐姐的记忆都似乎不完整? 那次醉酒不会真伤到脑了吧?我编谎言都编出真相来了?这tm难道是我穿越中被洗掉了很多记忆,却补偿了言灵神技、大预言术咩? 他在心中已是翻着白眼破口大骂道。 安萁也是翻了个白眼。 不知怎的,在谢修齐面前,小姑娘已是越发的放肆起来。 “您难道还真连这也忘了?小姐还是景佑元年!我望北省试!帝国前所未有的女会元!” 只见她无奈地望着谢修齐,一字一句地没好气道。 谢修齐顿时目瞪口呆。 正张口结舌间,二虎却也在一旁言道:“正是。据说当时陆小姐儒学试一篇试文,不仅文采斐然、花团锦簇,且策论绵柔缜密,于时政颇有建言,针针见血,被当时主考的望北省学院正赞许不已,誉为百年难遇之奇文,将该文遍传帝国,引得赞声一片。” “而陆小姐科学试成绩更是奇佳,竟是被取了满分!如此之下,才一举夺魁。” 他轻声说道。 安萁也是在一边补充道:“我望北因离故土最近,乃士子们最喜欢定居的省份,帝国文萃之地。历届望北省试会元中进士、乃至列三甲都犹如探囊取物,少有失手,更何况小姐?所以,小姐虽然还只是举人,但已是比大人前程远大得多呢……” 她幽幽叹了口气。 谢修齐两眼却已是有些发直。 姐姐居然还是……古代版学霸加校花?还在古代省级科举里拿了第一,按照古代科举与官场用人的规则……如果京试再中了个进士……少说以后也是个女县委书记什么的?如果是状元探花榜眼就更直接混翰林院……也就是中央办公厅了? 他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呆呆看向安萁:“景……景佑元年望北省试的……女……会元?女子还能应试为官?这也是雍祖王那个混……不,他老人家制定的?” 他吃吃问道。 “那倒也不是……”安萁摇了摇头。 “当时的文明未如现在般开化,祖王殿下他老人家怎么可能制定如此超时代的国策。科考新政也只是让儒学与科学并举,科考再不是只考儒学,亦考科学。” 说着,她脸上的神色忽然更有些黯然,又带着些缅怀之色。 “而女子应试……也就是戾帝被废后,二十年前才开始的了……” 她喃喃道。 谢修齐满怀诧异地望着似乎瞬间更增满腹心事的小姑娘,却是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脑袋,示意自己这也不记得,让她继续。 安萁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当年,戾帝胡作非为引得国内沸腾,大厦将倾。雍王外府最终废其皇位,将其幽禁离宫,扶年幼太子,也就是当今的景泰陛下即位。看似简单,但毕竟是废一国之帝,其中过程其实颇多曲折艰难。” 她娓娓诉说着,言语通顺颇有逻辑,似乎这件事倒是让她耳熟能详,记得无比清楚。 二虎在一旁更是迅速接道:“而在其中功劳最大的,不是雍府,却是在雍府被戾帝散布的篡位流言整得束手束脚之际,代表皇室表达了对雍府的理解与支持,为雍府之举一举正名的戾帝长姐,我远宋之……永远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谢修齐一惊,他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人了……当初在二虎家,安萁似也提到过她一次,神色间还无比尊敬? 谢修齐回想间,却也是对那大长公主起了些须的兴趣。 “是的。”只见安萁也渐渐变了脸色,此时,她正满脸神往地点着头:“据说,大长公主年少聪慧,英姿无双,常被先帝叹息为何生为女子,否则根本轮不到戾帝即位。十七岁那年,大长公主曾央求先帝,化名赵英,偷偷参加殿试。其后,竟一举夺得探花,举世为之震惊。” 二虎也是脸上有了几分脑残粉的神色,随之急急补充:“其后,大长公主更是开始偶尔受召,为先帝政务建言,得先帝屡次夸奖。只是碍于女子不得干政,才未曾独自处理过政务罢了。” 谢修齐在一边,心神却也更是渐渐被他们的描述所吸引了过去。 安萁此时已是满脸崇拜:“大长公主成年后,先帝欲为之婚配。大长公主却说:天下男子,谁堪配我?先帝大笑,却也是搁置此命,静侯大长公主自选夫君——此事传开,民间纷纷效仿,女子有了些须的女权,由是自大长公主始。” 她轻轻地描述着,面上已再现无比尊敬之色。 谢修齐静静听着,他的眼中却也满是震惊与感佩—— 天下男子,谁堪配我? 好一句谁堪配我,好一个英姿骄傲的无双公主! 一边的二虎亦满是感怀钦佩,他想了想,又为安萁续道:“后来,二十余年前,先帝薨逝,戾帝即位,不到一年便倒行逆施,致天怒人怨。大长公主当时亦常苦谏于左右。最后,形势已万分危急,大长公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含泪为废帝之举定下了正统。” 谢修齐的眉毛再次微微一耸——他有点明白当初雍府怎么能牛b到废皇帝了……原来还有皇族成员支持。 谢修齐这边想着,安萁那边却已是满脸黯然:“只是,其后,戾帝回天乏术垂死挣扎,丧心病狂之下竟恨上了姐姐。” “那时大长公主还是未找到意中人,尚未出嫁,居于皇宫。午门之变,戾帝最后关头绝望**,更火烧大长公主寝宫——他倒是被救下了,但四面火起之下,却让猝不及防的大长公主……” 她没有说下去,幽幽长叹了一声,眼中已满是悲痛:“大长公主平生最喜蔷薇,寝宫内曾遍植此花。午门之变,蔷宫之火,乃永悬于我等帝国后人心头上的千古憾事……” “怎么会这样……”谢修齐也是怔怔道:“天妒红颜啊……” “是的。”二虎在一边亦满面感佩地点了点头:“大长公主最后只留下了一句遗诗,一个遗愿:我自巾帼胜须眉,谁言女子不如男?唯愿公等,切莫再小视天下女子。” 谢修齐喃喃道:“自她之后,谁又敢再轻视天下女子?” 二虎顿时深有同感地再次点了点头:“所以其后,雍府与政府均惋惜哀痛大长公主之为国惨逝,亦感念于她的遗愿,遂齐禀皇帝,三权合议,齐齐通过了只有三权九成票数共推,才能通过的祖宪修正案,让大长公主的遗愿达成——” “自此之后,祖宪中却是多了一条修正案、女权法:女子自此再不纯为男子附属,且哪怕为奴为妾也不能算是物品,更可以担任部分无伤风化的男子之职,甚至可以应试制举为官。” 谢修齐击掌赞叹着:“原来如此!理当如此!” 他的脸上也开始有了几丝脑残粉的神色。 另一名脑残粉二虎自是也不遑多让:“所以说,大长公主乃绝世无双之奇女子。” 安萁也在一边轻轻道:“是啊,天下女子,亦皆感念大长公主呢。若非她,女子地位,未必能有今日之高。就连大人提起大长公主时,都是满脸尊敬缅怀之色,更会长嘘短叹,说不了几句就回书房枯坐。” 顿了顿,她再次幽幽道:“自此之后,我远宋就再无大长公主这个称号了。即使当今陛下也有一个姐姐,但大家也只称她的尊号,不会称其为大长公主——帝国大长公主,永远都只会有一个……” “每年十月十一,便是大长公主诞日,帝国早将那日定为了女儿节呢……那是帝国女儿家最大的节日,整个帝国都会因之满地红绿——只可惜那个让帝国有女儿节之人,却永远不在了……” 说着说着,安萁的眼眶已是渐渐红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良久,二虎才转回了话题:“省试过后,很多人都说,陆小姐至少在科考上之才,象极了二十年前的大长公主呢……” “据说皇帝陛下当初看到陆小姐的应试文,又知她乃一名绝美女子后都呆了一呆,赞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好一个望北女会元,又一个皇姑姑那样的绝世红颜啊……无双有对,无独有偶……皇姑姑若有知……必欣慰至极……我自巾帼胜须眉,谁言女子不如男?’” 二虎轻声道。 安萁在一边却也是擦了擦泪花,将心思转了回来:“是的,由此后,小姐之名就常常被人与大长公主同时提起,在帝国传了开来。” “事实上,确也如此。两人皆为天下无双,绝世红颜,却也无独有偶。只是从性格上来说,大长公主为至刚至尊,小姐却为至柔至婉,但却都同样的无双无对。” 小姑娘已是颇有些出神地幽幽道。 “是啊……”二虎也是幽幽叹息了一声。 “小人有时候觉得,陆小姐这脾性谦婉至柔、纯善无暇。没有大长公主傲视天下男子之骄傲,亦没有半点大长公主般大义灭亲的刚烈……其实也害了她啊……使得两人皆天下无双,却无论至刚也好,至柔也罢,似乎也同样命运多桀……” 他如是叹道。 谢修齐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有说话。 确实是命运多桀……还是自己与前身合力打造,倾情奉献…… 他在心中苦笑了下。 二虎倒也没有注意到身边少爷的神情变化,只是续又言道:“或许,她们俩这样的绝世红颜,连老天也在妒忌吧……陆小姐舍身救您的事现在还只在我望北省内传播,若传遍帝国,还不知道引出多少人哀叹呢……” 二虎无限唏嘘地说着,随之,他自己倒是先哀叹一声道:“可自世祖颁祖宪诏以来,国宪森严、律法彰彰,一切早成定制。即使是陛下,也不可能因怜惜陆小姐而败坏祖宪国法、徇私特赦于你,从而让陆小姐脱离劫难的……更兼事情也早已演变成今日之境地——唉,天意如此,谁能奈何……” 正文 第十八章:真相大白,木已成舟? 二虎满脸痛惜黯然,谢修齐则已是彻底木然。 姐姐竟然……在这个历史已乱七八糟的古代,如此优秀得……举世无双?民间版大长公主?无双有对,绝世红颜? 姐姐大人,请接受我卑微的膝盖吧……不得不说,姐姐大人威武啊…… 只是,二虎这混蛋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有半点大长公主般大义灭亲的刚烈”?合着你私底下也颇为替姐姐不值,对我的前身不齿是吧…… ——好吧你是对的,其实我也不齿。 但她万一刚烈了,老子就死——不,那晚之后,更起码也得死两遍了好吗? 谢修齐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少女与安秀的哽咽私语。 二虎说的没错,谦婉至柔、纯善无暇……这不正正是少女最为贴切的真实写照么? 否则,即使不是亲姐姐,即使是在性观念更为开放的现代。如果有人被做了这样的事,又不知其中尽是阴错阳差——恐怕早就报警了,完全无法想象还有人会象少女般,竟还如此对自己仍心存善意吧…… 尽管之前那些破事都是前任干的,自己只是个被贼老天拉来填坑的无辜壮丁。但无辜壮丁那次神补刀……也实在是太tm飘逸了! 神补刀谢修齐苦笑想着。 随之,他的脸色却是渐渐变了,最后更是已悚然而惊——不对!若是如此……那方家……必会死咬着姐姐不放的! 巨大的利益出发点啊……姐姐如此声名,更必将成为前途无限的官员,那么……方远博只要娶了姐姐,方家也必然由一介商家一跃成为……官僚家族? 将将要到嘴的肉,又占尽了理,更兼有那雍府可依……他们又岂肯就此松嘴? 谢修齐在心中已是悚然暗道。 随之,他再次猛然一惊——还是不对!如此一来,此事主谋……倒似不象那汤县令了……难道……还竟是…… 方家?方家! “怎么可能!”谢修齐将怀疑说出后,安萁与二虎顿时皆是满脸震惊地叫道。 “怎么不可能?”谢修齐却早已是满脸阴沉。 “我之前一直疑惑方家为什么要掺合县中政争,现在倒是豁然开朗——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掺合,而是他们为获奇利,一手主导!只是,他们将自己隐藏得太好罢了!” “你们想想看,若汤宪是主谋,那他为什么不把方家推出,让方家借雍府之威冲锋陷阵,叫嚣上告以逼娶姐姐。却是将自己摆在了斗争明面上,反而让得最大利的方家隐藏幕后?若是汤宪指使了方家,他会自己冲上一线,却让自己手中的棋子这么藏在后面占便宜吗?” 谢修齐厉声问道。 “对啊……这不合常理……汤县尊老奸巨滑,若为棋手,又怎会为棋子充任马前卒?”二虎猛然喃喃道。 谢修齐的脸色更已是铁青无比:“而若是方家主谋,则一切顺理成章了。得最大利者为方家,藏于幕后将自己保护得最好的亦是方家。他们更是将陆伯伯矛头与仇恨值减到最低的程度,以便日后与我家修好,完整获取娶回姐姐所带来的利益!” 他咬牙切齿道。 安萁满面不可思议之色:“怪不得小姐也曾怀疑……可他们乃区区商户,若非祖宪中四民平等之提携,他们都只是四民之末。他们又怎么敢对四民之首,更已脱离民身,跃升为官宦之家的我陆家……” 她吃吃道。 谢修齐心中却早已是怒火万丈。 “就是因为他们是商户,所以他们才就是敢啊……一有足够的利益,资本就会活跃起来……若利益足够巨大,资本甚至会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 “而1633年,这个时代,却正好恰恰是地理大发现与大航海无比兴盛,同样以海为基的帝国独霸东方,垄断那些在西方价比黄金的香料瓷器丝绸,通过海上贸易,财富达到鼎盛,资本开始疯狂萌芽的时代!” 他森然说道。 “而同样正因为他们是商户,这年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一切!但书中一切又是从何而来?还不就是因为一个‘官’字?由四民之末一跃成为官宦之家,如此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的捷径,方家岂会错过?他们又怎会不敢?” “我一直被汤县令与陆伯伯的政争所误导,倒没想到这灯下黑处,那汤县令背后,竟还藏着这么条毒蛇!” “此事如今看来,必是方家先利用方远博与我的口角斗殴,引发我纵火。然后,再与汤县令以共同利益勾连各取所需,欲遂以蛇吞象之大谋!” “借鸡生蛋,无中生有,好贪的心思!好无耻的算计!” 他面目无比狰狞地森然道。 安萁与二虎倒吸一口冷气,两人吃吃着,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少爷的话句句在理,那几句形容商人的话虽有些难懂,但也觉得精妙无比。那么……难道还真是…… 那即使少爷解决了汤县令,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对了,少爷既能发现此情,应该也会有应对之道吧…… 两人已是心神大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谢修齐,目光中的期盼已溢于言表。 谢修齐的表情却早已无比阴冷。 若是汤陆政争也就罢了,自己与姐姐皆是无辜池鱼,方家更只是因缘际会。虽然结果一样,但心中愤怒却没有此刻这么深。 然而此事从头到尾,却竟是方家直指姐姐,癞蛤蟆想吞天鹅肉,以一介小小商人身份、以一**无耻之徒,欲掠夺、占有、更从里到外一口吞了姐姐这纯善无暇、柔美无双的无辜少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修齐满是愤然地想着,随之,他的脸色也是渐渐变得烦闷了起来。 很显然,以构想中对付汤县令的方法来要挟方家已是行不通了,方家既然敢做下如此大事,必有若被发现的应对之道! 哪怕自己现在转瞬间,都可以想到方家有可能将之推得一干二净的好几套说辞了。哪怕事情败露,也只是坏点名声,却于法理无碍,更改变不了姐姐的结局。 那我又该怎生应对? 老天爷,你tm真的是来坑我的吗?坑了一次不够,还要坑无数次? 苦心搜罗,才找到两个不叫我秒退能帮我gank的友军;辛辛苦苦,才算真正了解到这个时代触摸到事情真相;补了十万个兵,才化不可能为可能,做出克制汤县令的神装。 如今,我好不容易看到解决心头大患汤县令的曙光,你却告诉我他只是个小boss?小boss身后那只隐形小怪却是既有依仗又有动机、占尽了理且对他以权力施压也无效——物理攻击免疫……魔法攻击也tm能免疫的最后boss? 我怎么忽然就觉得这游戏好难玩啊……让我读个三百年前的档,先去把给方家套魔免光环的那雍祖王干死行吗?或者让我读个三个月前的档,放把更大点的火把自己和方家左右烧死一个也好啊…… 想着想着,谢修齐已是在心中泪流满面。 “木已成舟矣……” 城北的谢修齐小院中安萁二虎张口结舌,谢修齐指天骂地之时。城南的一处高墙深宅的宅院里,两人却正在拍手欢笑。 其中一名脸色有些青白的青年公子正如是笑道。 随即,他更是笑意吟吟地看向了他对面的矮胖老者:“父亲,若我所料不差,陆大人确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安心接受此结果了。近日来陆府中一直安静万分,却也终是开始准备起婚礼来……大事定矣。” 矮胖老者也是笑眯了眼:“还叫陆大人?过得几日,该唤岳丈了。而更紧要的,倒不是你那岳丈一个小小县丞——而是你枕边之妻,你孩子的母亲,将是一位前所未有的望北女会元,一位比她父亲前程远大得多的帝国女官,一位能令我家族随之飞黄腾达的……帝国官宦了!” “此点,方为我家最大的收获所在!” 他却是看着苍白青年嗔怪道,说到后面的时候,老者更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苍白青年亦是笑道:“那自是如此。” 随之,他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得色:“说起来,此局虽为孩儿所设,一手引导谢修齐那个蠢货纵火,但其中,也是得姐夫大力襄助。” “姐夫虽然位卑,但齐州府那几件事,却均是姐夫为几位大人所谋,桩桩天衣无缝,连监察使司都无处下嘴。结果牵连军需、三府震怒又如何?如今却是依法的年代,监察使司即使有疑,却查不到证据,也只得无奈作罢。” “如今此局,姐夫更是为我家下了死力。多次论证,精心设计。火上加油,只是一个小小的细微改动,却令火势蔓延至想要之结果——而如此轻微的异常,加的油更早已被大火焚烧殆尽,亦是查无可查,毁尸灭迹。着实精妙无比啊……” 他不住赞叹道。 矮胖老者更是微笑了起来,他宠溺地看向了青年:“他们怎么可能查出异常来?油经烈火焚烧,本就已尽数化为无形之物,你姐夫更是想了个提纯之法,却是让半点残迹都不会被查出——经一番科学之道曲折蒸煮,竟能将油中会留下形迹的杂质一一析出,实乃巧夺天工。” “祖王殿下之名言,生活处处皆学问,科学无处不在,果是诚哉斯言啊……” “而在火势来临之际,以两个新增的小小油点四两拨千斤,让火势在判断被扑灭的时间内蔓延至想要的结果,更不多不少——不得不说,人为控火,妙到毫颠,更兼天衣无缝!” 随即,他更是沉吟着点了点头,更皱了皱眉:“此事,你姐夫自是有功的,也不枉当年我将你姐姐许给他。但近日来我却也不知怎的,心中渐隐有不安,直到此时,心中方是稍定——但也不可不慎,需知此事若出了半分差池,我方家可就要灰头土脸了。” “父亲多虑了。”苍白青年却是笑道。 “陆府之表现,不正正证明了我等将大功告成么?再说了,若他们能查出蹊跷,还用得着无奈与我方家结亲?早为谢修齐那个废物脱罪了。” 他得意道。 矮胖老者沉思着点了点头:“晤……也是,如此,老夫就真的心安了。” 想了想,他忽然诡秘笑道:“且此时,陆家更早已木已成舟。如今和约已成,婚约已就,婚礼更在数日之后,即使他们发现我们做的手脚,恐怕也无力回天了——谁让他们当初那么傻自行入彀的?” 苍白青年顿时大感兴趣地问道:“哦?父亲,这其中又有何玄机?” 矮胖老者得意一笑:“这你就别多问了,总之,父亲当初可是为此足足留了不少后手,而如今事已至此,更是即使陆家发现不对,恐怕也嫌晚了……” 苍白青年闻言已是击掌赞叹:“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佩服万分!” 矮胖老者亦是拈须微笑:“自当如此。博儿,你要知道,此策过险,为父不留足了后手,一旦生变,岂不是会手忙脚乱、反受其祸?” 苍白青年顿时谀词如潮:“那是,父亲老谋深算,又岂是孩儿所能比?陆家恐怕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我方家只是适逢其会呢……却不知……此事乃我方家一手发起,汤县尊才是应我家所求,与我家各取所需、适逢其会罢了……” “没有您掌舵,孩儿又安敢、安能觊觎那望北无双?”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青白的脸上已是陡然浮现起了一丝猥亵潮红。 随之,他更是有些眉飞色舞:“到得此时,万事已尘埃落定,陆子和再无力回天。米已成炊,木已成舟,船到桥头——不直还会如何?还能如何?” 最后,他更是兴高采烈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向老者恭敬道:“不多说了,父亲,来来来,尝尝孩儿为您新泡的好茶。” 正文 第十九章:船到桥头……自然沉! “果然如此!” 二虎甩着酸软的手臂,眉目间满是兴奋之色,却也带着一种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之意。 他转向正在一边担忧看着谢修齐的安萁:“安萁,你看,少爷之法,果是可以证得木板有无被泼油后焚烧,却是无须杂质就可验证的……真没想到,竟会如此……” 他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安萁一喜,却又是黯然了下来:“可是如今,就算能证得,恐怕也无甚大用了……” 小姑娘望着正坐在一边犹如木雕的自家少爷,她眼眶一红,已是险些掉下眼泪来。 方才说完那段话后,少爷就开始发呆。 木板烧完了,他还是在发呆。 二虎按他之前教授之法做起了实验,他仍是在发呆。 如今,实验都做完了,更成功了,他却依然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发呆。 到底怎么办啊……小姐之事曙光初现却又急转直下,如今,少爷也更似魔怔了一般……难道,老天真的不佑善人吗…… 方家这么坏,这么无耻,原来此事的背后,竟是他们为谋占小姐,一手操控。 大人却这么好,小姐更好,就连少爷都变好了…… 可老天怎么会让事情变成这样啊…… 小姑娘心中已是哀凄想道。 二虎见着安萁的神色,转念之间也是想到了安萁所想,神色间顿时兴奋尽去,也自黯然。 他看向谢修齐,却见他仍如泥雕木塑般。 二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一时间,气氛已满是沉默。 良久,安萁见夜风愈大,已是去屋里寻了件披风出来给仍自呆坐不动的谢修齐披上,又将边角细细掖好。 夜色晦暗,风声凄厉,掖好的边角一次次被风吹开,小姑娘却固执地一次次将之掖好。渐渐的,她眼中已是盈盈含泪。 正自心中气苦百般惶惑间,安萁却听得一声轻笑从身边发了出来,在呜咽的风声中显得尤其刺耳。 “二虎你笑什么?”小姑娘顿时转头怒道。 “这时候了,你还好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不让这贼老天吹开少爷的衣服,我就是不准……” 她骂着骂着,已是流下泪来。 风声吹散了她的秀发,将细柔的发丝在渐渐泪流满面的小姑娘脸上一阵乱绕,她却不管不顾,只是尤自饮泣着,却听得二虎在一边呐呐言道:“我……我没笑啊……” 他呆呆转头看向安萁,莫名其妙地说道。 安萁顿时大怒:“不是你笑还有谁?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莫不是还有鬼——” 小姑娘的声音猛地顿住了,二虎也似乎猛然一惊,两人却是同时看向了谢修齐。 青年的脸上正浮现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随之,微笑又转化为了时不时发出的轻笑。 渐渐的,他脸上的笑容已是愈见愈盛,笑声更是越来越大,最后,他已是在呼啸风声中纵声狂笑了起来。 猎猎风声中,青年的笑声显得畅快至极;此情此景下,青年的笑容却又更显得无比诡异。 “少爷您怎么了?”安萁与二虎已是同时扑了过去哭叫道。 青年却是不管不顾,只是疯狂大笑着。 断断续续的呢喃从他嘴中传了出来,又淹没在了猎猎风声里。 “雍祖王啊雍祖王……你个混蛋居然留下了个面目全非的时代,雍府更间接把本大爷坑了——我说陆伯伯当时怎的束手无策,一脚踏进汤贼给他设的坑呢……原来还有个叼炸天的雍府在无形威慑……” “而方家也更是可以你那雍府为依凭,不依不饶。这还真为本大爷所谋陡然平添了无数艰险阻碍……” “你妹的,你真是坑得一手好爹啊……” 他狂笑喃喃着,随即,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神秘笑容:“不过现在……我忽然又觉得,不知道是该骂你还是……赞你了……你所一手缔造的这个时代,我怎么渐渐又觉着,很是顺眼了呢……” “我原只是想先找出证据反制汤县令,将姐姐救出再说。却不想惊闻您老当年大驾光临,姐姐却又是无双有对。情形急转直下,正百般怨念的同时,却又忽然发现这也是祸福未定,更渐渐的,已觉喜从天降啊……” “三权制衡……科学……王权……好啊……若非你留下的这一切,哥又哪能找来神转折?” 他细微喃喃着,无比诡异地笑道。 二虎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惶急的面上已是现出了一分疑惑与古怪之色。一边的安萁更早已目瞪口呆地停止了哭泣。 她呆呆问道:“少爷……您说什么?” 虽然风声太大,少爷的呢喃却太小,似有些没太听清,但小姑娘却是听清了……少爷似乎……找到办法了? 谢修齐也是彻底回过了神来,见安萁满脸发丝泪痕,他一楞之下,心中已满是感动:“你个笨丫头,怎么一下子就哭成花脸猫了?” 他嗔怪地柔声说着,随之,更是看着小姑娘脸上尤带泪痕,可怜巴巴望眼欲穿的神色,连忙就她的问题做了回答。 “自然是找到解决之道了。” 他傲然说道。 安萁二虎顿时大喜,更期盼地看向了谢修齐。 只见青年沉吟着,已是缓缓开口:“此计所谋甚大,我还需详加完善,就不多说了。今日夜色已深,各自安歇。” 随之,他却是看向了二虎:“二虎,你既然随陆伯伯旁观了县衙勘察火场全程,自是知道若有人在我之后泼油助火,县衙细细验证有无痕迹的关键之处吧?” 二虎闻言顿时露出了回思之色,良久,他点了点头:“那自是记得。” 谢修齐闻言已是一合掌:“如此甚好。明日一大早,二虎你就去火场,无论你用怎样的办法,都给我去弄点火场关键之处的炭末回来,再以我方才实验之法,详加对比验证。” “此乃我据以发难之根由,需确认再确认无虞,方可放心展开后续行动!” “这……”二虎顿时有些难色。 谢修齐却嗔怪道:“笨蛋,县衙只是为守卫火场不被破坏,你随便找个理由再多使点钱,只是进去刮点些许炭末还不成?又不会让他们失职,他们多半会给你行这个方便的。” 二虎顿时眼前一亮,已是频频点头。 谢修齐亦是点了点头:“只是千万要注意,不要怕花钱,但定要堵住他们的嘴至少十日——我可不想打草惊蛇。” 他殷殷叮嘱道。 随之,他又是转向了正痴痴望着他的安萁:“安萁,明日你随我去陆府,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也要让我见到陆伯伯——我心中尚有两个不能定论的猜疑,亦是至关重要,却是需得向陆伯伯这位官场中人详询。” 小姑娘一楞之下顿时频频点头,随之,她更是好奇问道:“少爷,您真的找出让小姐也不用嫁入方家的办法来了?不用担心木已成舟,方家不同意,更以雍府为凭了?” 谢修齐阴冷地笑了笑。 “何止……” 他喃喃道。 安萁啊安萁,我当初与你所说的,恐怕还不只方家心思的一点半点呢。方才拿着方家阴谋思来想去,越怀疑他们,就越觉得他们可疑;越觉得他们可疑,就越发现他们更多的谋算细节——简直非同凡响。 可是,他们的伎俩,又怎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如果你从现代竞争更激烈的商场职场乃至社会中搏击一遭回来,你还会发现其中还有更多的道道。 方家可是未虑胜先虑败,留足了后手呢…… 谢修齐脸上渐渐浮现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这个你们不用管。真相总算大白,我也已渐有计划。现在,就看谁玩得过谁了……” 他目光幽幽地喃喃着。 “如今,我只需确认火场确实存在证据,再找陆伯伯验证两个猜测就是了……但那两个猜测十之**,多半是必然存在的……” “我怎舍得让姐姐有分毫之损……又怎舍得不借此事,让他们反受其祸……鄙人自幼孤苦,遇上了欺负我的,只好硬着头皮强上了……这浸淫复仇**多年,最喜欢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啊……” “木已成舟?那又怎样,我要让他们船到桥头……自然沉!” 他不断喃喃着,夜色笼罩下,青年的脸染上了一丝诡秘狰狞,更也满是成竹在胸的狠厉。 安萁二虎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青年细不可闻的呢喃在说什么,一抹希望却已是从两人眼中悄然流了出来。 正文 第二十章:时代节点 将明日所需行动细细分说一番后,天色已黑。又天南海北问了些事,谢修齐便留二虎宿了一晚。 一夜无话,各自安歇。安萁自是在谢修齐卧房外间安睡,谢修齐起身去看过一次,小姑娘似是白天累着了,一上床便酣然安睡,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容,倒似在做什么美梦一般。 二虎在耳房中的呼噜声却是惊天动地得这边都能听到,只有谢修齐躺在床上翻来滚去,辗转难眠。 一会儿想起二虎安萁方才所言中,那个与大长公主齐名的的无双少女,那个与自己自小一起长大、对自己疼爱万分的姐姐——那张柔美至极的面孔总在脑海里浮浮沉沉,或薄怒微嗔,或柔婉凝望,或巧笑嫣然,或哀哀抽泣。 活灵活现的,又渐渐与……那日清晨,枕畔凌乱秀发簇拥下的那张带着泪痕的绝美秀脸,恍惚重合在一起。 然后就很罪恶地想起已渐渐愈加清晰的那日夜晚——就在这个房中,那破碎的衣裙,迷离的记忆,无比美妙的梦境。以及那日清晨,就在这张床上,那淡淡的幽香,那具身边带着泪痕与吻痕睡着的……滑腻柔软、不着寸缕的少女身体…… 那天早上醒来时所见到的,白玉峰峦上那点四周布满着青淤吻痕指痕的嫣红,更是在他脑中反复重现。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那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家姐,更是自己本人亦已为其深深触动、视若亲姐的人。但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记忆中凌乱却又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总让他心头不知不觉地一片燥热。 一会儿又想起心头之事,计划沉沉酝酿的同时,却也是渐渐清晰。 看来,明天必须见一次陆伯伯。 自己尚有两个至关重要的猜测拿不得准,急需陆伯伯这位官场中人解惑——可就依仗它反戈一击了,容不得半点闪失。也须得确认再确认方为妥当。 好在安萁方才也与自己说了,这陆伯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都对自己仍有关心,却是与外界所传的早就厌弃了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 这倒也很奇怪啊,我那母亲当年究竟让陆伯伯与父亲欠了她什么?一辈子都还不完?这样了都还没还完? …… 渐渐的,谢修齐却是感觉自己的身世,也如这个时代般古怪了起来。 当初,安萁在见他看完雍府那段陷入沉思,便出去忙里忙外之时,他倒是又将一些事关帝国后来发展的书籍瞟了几眼,其后更又找安萁问了问——这个时代自穿越者改变后,却是已与前世记忆中截然不同了…… 雍祖王薨逝后百年,元朝渐已末路,远宋倾国远征,却毁于国内土人全境叛乱—— 元朝民不聊生,大批逃难汉民再次大规模迁徙至已成华夏乐土的远宋。而南洋土人……熟知近代史的人,谁都知道他们是什么禽shou德性。恐惧大批汉民再次到来,又觊觎勤劳汉民渐渐累积财富的他们,趁大军远征国内空虚,悍然叛乱。 随之,当远宋远征大军中道折返,迁延数年平叛,并破天荒以十杀令和驱逐令残酷对待了令远宋子民伤亡惨重、重夺故土大业更毁于一旦的土人,再次将目光望向北方时,大明却早已趁机建立——没了远宋这个意外因素的干扰,历史却也是有几分惯性的。 于是,远宋与大明因争夺正统地位而交恶,百年浪战。远宋国力更强,长于海军,却劳师远征。大明初立,陆上兵强马壮。两个华夏海陆大国打生打死数十年,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其后,大航海时代因雍祖王带来的文明推动下提前开始,西夷舰队出现在原“马六甲”今“新长城”海峡外。远宋无奈之下,主动与大明休战。 被远宋在海上缠得焦头烂额的大明顿时松了口气,亦依约废弃了为抗衡强大的远宋海军打造的宝船舰队,开始禁海治政,专心于内与抵御草原民族,对横行于亚洲所有海域的远宋眼不见为净,更老死不相往来。自此,大明倒是重回历史原轨。 又是百余年过去,大明其后发展与历史惊人的相似,现已民不聊生。 然而以海为疆的远宋则在雍祖王留下的先进体制下依然生机勃勃。更凭借几乎垄断的丝绸香料茶叶瓷器等在西方价比黄金的东方特产,无比发达的海上贸易,国家无比繁盛。 百余年来,远宋竟代表着东方,独力对抗着整个西方殖民世界,并直至今日。 只是,身受西面重压,倒也无心无暇北望了…… …… 这竟是一个对于我大华夏来说,已无比重要的节点式时代! 明朝已到末期,撑不了多少年了。原历史上的野猪皮,在这段时空里也是即将入关。其后,神州沦丧,野猪皮更倒行逆施,华夏文明进入最黑暗的时期,从此一蹶不振,直到新中国才渐止颓势。 所幸,雍祖王为华夏留下了一颗参与了大航海时代的小小幼苗——远宋,为华夏留了个希望的火种。 然而,远宋乃是吸收故土移民渐渐汇聚的国家,地广人稀。此时此刻,更是以一国之力对抗着,几乎无比迫切要打通东方海路,获取东方那些价比黄金特产的,整个西方世界的轮番gank! 在这段时空的历史里,西方甚至对开发美洲都还没太大兴趣,他们前赴后继,最想要的便是征服东方海域,征服那片马可波罗游记中,满地黄金的国度! 是以,远宋此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谢修齐却也敏锐地发现了它已渐现颓势。 否则,它也不至于别说无力,竟是都无心北望了——要知道,大明已民不聊生,远宋会看不到?已成为东方海洋之王的大远宋就不会有什么想法? 那里,可是远宋人一直念念不忘的故土啊…… 然而,目前的远宋皇家海军主力舰队,九成集中在了西面!更几乎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支也动弹不能! …… 而更可怕的,谢修齐却是知道在这文艺复兴时代,第一次工业革命前夜,西方发展的迅猛态势的。且以这时空早被改变的历史,远宋这么强大的实力,西方的联合也未必没有可能! 日不落帝国现在还在刚开始雄起的阶段,来东方挑战远宋的,目前还只是葡萄牙,荷兰,西班牙等小国,更皆是在欧洲夺取霸权后,才携霸主之威觊觎东方,你方唱罢我登场的。 且他们不轮流碰个头破血流,也未必会想到联合起来。 但……这个时代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了,在他们始终无法进入那片梦寐以求黄金之地的情况下,谁能保证他们永远想不到联合起来?毕竟,西方人在这个时代对黄金、对东方特产的渴望,已趋近疯狂,正是最最鼎盛的时刻! 这么下去,别说大明故土了,也许,就连远宋都将渐有倾覆之危! …… 唯一幸运的是,一切都只在沉沉酝酿阶段,还没有爆发的迹象。 就连最危险的明朝,谢修齐也自从安萁那听来的零碎描述判断,发现这个时空版本的明朝也还没有到崩盘——或者说新时代版张献忠李自成们还正处于刚举义旗,还没到处流窜,没到把大明腹地搅成一团乱麻,令野猪皮们只要破了关就可以一泻千里的最后时刻。 至少参照自己原时空的历史,理论上来说,大明离死亡比起原时空来似乎会晚上一点,还得有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时间。 更遑论此刻仍只是被牵绊了全部精力无心他顾,以自己历史穿越者结合穿越前历史的前瞻性目光,才能发现隐露颓势的远宋帝国了。只要不出什么大变数,东西决战,恐怕至少也还有十数年乃至数十年。 是的,还有时间!是的,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最好,我华夏的黑暗时代则可能一举消泯,历史的轨迹被彻底改变。从此,华夏人民再也不需要站起来了,因为,我们一直骄傲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顶端! 最坏,则虽有雍祖王当年添加的变数,但最终,历史却还是会与原时空那段华夏黑暗史,渐渐重合…… 在这样的时代里,自己身为穿越者,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 …… 然而,只有获得执掌远宋帝国这艘巨轮之舵的身份与地位,一切,才会因自己而改变!只有成为这个时代的巨人,这个时代才能发出你的最强音!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让这个节点正式成为华夏雄起、而不是再次急转直下的转折点,让东方的光辉,从此永耀! 雍祖王限于时代,只为华夏的崛起而奠基。而自己的使命,却是在那基础上,正式建起坚固无比的华夏煌煌之厦! 故土、远宋、乃至远宋也已将触角延伸过去,让犯人充军于此的那片叫“新陆”的流放地、那片未开发,却正被西方烧杀掠夺、与正被远宋遥触的处·女地——美洲! 广阔世界,大有可为;华夏崛起,就在今时! …… 然而,自己孑然一身,附身在一个小小县丞之子、一个浪荡无行的纨绔身上。别说旁的了,就连现在姐姐大人被坑了,想救出来都要苦心筹谋。 想要参与到这个大时代中,更做点什么,急是没用的,空想更是没用的,一切都只能一点点积累,一步步来。 先擦完前身的屁股,然后彻底扭转自己的形象,然后找门路上进,慢慢攉取权力,慢慢累积实力,慢慢将手伸向帝国之舵,让这艘雍祖王留下的最后的希望巨轮,在自己先知式的操控下,用最快的速度壮大,朝最有利的方向前进! 直到……危险的来临。直到东西文明的第一次全面碰撞!决战的开始! 任重而道远,千里之行,也需始于足下!唯一可堪告慰的,是一切皆还引而未发,时间还尚属充裕罢了。 …… 谢修齐就这样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五花八门地默默地想着。 一会儿耳边响起少女的轻声呢喃;一会儿又为自己救出姐姐的谋划丰满着细节。 一会儿却恍惚中听到在这个风帆战列舰最为辉煌的时代,这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前夜。新长城海峡外,帝国皇家海军率民间武装商船队,对抗纷至沓来西夷舰队与海盗的隆隆炮声。 一会儿,更仿佛看到了在未来,在整个蔚蓝星球上,东半球几乎遍地炎黄的世界地图…… 也不知何时才勉强睡了过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陆府门前 当谢修齐再次睁眼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二虎似已出去办自己交代的事去了,他留了字条:请公子静侯佳音,稍安勿躁。 谢修齐看着字条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也是让安萁为他收拾一清,带着她抖擞精神出了院门。 直至此刻,谢修齐对这个时代的情况才算是彻底掌握,亦彻底融入了这具新的身体,这个古怪的时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中的垃圾袋放在了院门处——每日清晨,各家各户将垃圾整理出,由公家统一收走销毁,这是当年雍祖王为对抗南洋肆虐之疾病,所设卫生法的一项规定。这亦是谢修齐当日疑惑为什么小县城竟整洁如现代的由来。 安秀昨天提出的垃圾似乎已被城卫打扫走了,只剩下一小片似乎是**上撕裂的月白绸子似乎从袋中掉落了,已被踩得脏兮兮的,在微风的吹拂下,还在地上打转。 谢修齐楞了楞,俯身将之拣了起来,脑海中已是又闪过一丝旖旎。 “吗的,这么多屁股还没擦完……姐姐大人那里更是已神补刀,百死莫赎无力回天——你还有心思想这个?想了一晚上还不够?” 他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苦笑着低低喃喃道。 安萁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少爷,见他自己抽自己巴掌,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却是也扑哧一笑,朝谢修齐揶揄地做了个鬼脸。 能再回陆府见到爹爹,小姑娘心情自然是极好的。而少爷昨天那一日间的表现,更是让小姑娘欣喜若狂。此时跳脱些,也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谢修齐倒也没责怪小姑娘的无礼,事实上,短短几日间,以现代人对待女性的思维对丫鬟的谢修齐,已是渐渐将安萁宠得有点过分了……但谢修齐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 他左右看了看,正值上午,外面的阳光很大,街面上人流不算多,但显得很是整洁有序。偶尔会有四轮马车从平坦的路面上辚辚驶过。 这个1633年,与历史中的1633年,天差地别啊……先进了许多不说,连地方都不是一样的,我tm现在居然在南洋? 谢修齐叹息了一声,他端详着四周的景况,已是随着安萁的引路走了过去。 记忆中,陆府离谢修齐的独居小院不到一里地。 陆伯伯应该在家,而自己那便宜二哥陆云鹏……他似乎在县学进学吧?那今日必然是不在家的。记忆中,长大后的陆云鹏对长大后的谢修齐总是充满厌恶,若他在的话,自己还不一定会见得到陆伯伯,那就有些麻烦了……现在自己急需了解那些情况啊…… 我到时应该怎么问呢……安萁倒也告诉我了……陆伯伯也只是万分痛苦无奈,却也还认我…… 话说,我那身世,却着实也有些离奇啊……当日偷听姐姐与安秀的对话听来,我那便宜父母,似乎也还在人世的样子……那又是什么使他们把我生生抛弃?他们现在又在哪?看起来,陆伯伯倒和我那便宜父母再无联系了的样子……这又是闹哪样? 谢修齐一路思索着拐过一个街角,一座记忆中熟悉的府邸已是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还未走到门前,一声冷冷的“你来干什么”猛然响起。 陆云鹏倚着门房的门,冰冷地看着身前正微微苦笑的青年。 他正要出门,却不想见到了这个……他永远不想见到的,三弟。 就是眼前这人,从小受尽父亲姐姐宠爱,却浪荡无行,让人们说起陆家的私生幼子就摇头叹息,让父亲清名受污,让自己在同年朋友中受尽耻笑! 就是眼前这人,火烧船厂,害陆家几乎倾家荡产,更害姐姐许给了方远博那个与他同样**无耻的混帐! 可现在,他居然还敢站在自己面前? 想到这里,陆云鹏眼中已满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你还来干什么?你还害姐姐不够惨吗?你还能把姐姐害得更惨吗?” 他冷冷说道。 谢修齐呆了呆,他却是再次想起了那旖旎迷乱的一夜…… 害得……更惨? 二哥,相信我,我可以的…… 他脸上的苦笑又浓了几分,泪流满面地在心里回道。 随之,他却是望着冷冷堵着门的陆云鹏,苦笑着试探道:“二哥……我是来找陆伯伯的……你今日不用进学么?” 陆云鹏再次无比厌恶地看了谢修齐一眼,他淡淡道:“今日我得了假。父亲没空见你,你的钱又花光了?对不住了三少爷,拜你所赐,府里也没钱了。” 谢修齐再次苦笑。 他正色道:“二哥,我是有正事要找陆伯伯——不是为了钱,也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你?正事?”陆云鹏脸上浮起了一丝无比嘲讽的笑容:“什么正事,说来听听?别以为我会象父亲和姐姐一样会可怜你,更魔怔了似的被你所惑——我只恨父亲为何十八年前把你抱了回来,我只恨你为何当初,一把火不把自己也烧死!” 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谢修齐暗暗叹息了一声。 看来,这位便宜二哥……对自己怨念很深啊……也怪不得他,换了自己如果遇到这么个拣来的混帐弟弟把家里坑成这样……恐怕早就把他剁碎喂狗了! 老子到底接手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啊……他在心里哀怨道。 陆府门前的情形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陆云鹏冷冷地盯着谢修齐,满脸怒火鄙夷的同时,却也有了几分疑惑——这混帐在发什么呆?自己也不过就放了几句狠话而已,往常他都是直接无视,厚颜无耻直闯的。今日倒好,还解释起来干什么来了?还似乎魂飞天外了? 谢修齐却也的确是魂飞天外。 该怎么说?自己所谋甚大,未大功告成之前,恐怕谁都要认为我是疯子吧……那我又该怎么解释给这位便宜二哥听,让他放我进府? 对了,忽然想到,进府……会不会遇到姐姐?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我这辈子哪还有脸见她?妈的,我上辈子也没造什么孽啊,怎么就这么命苦…… 他忽然觉得自己脑门子开始有些发疼。 安萁见两人僵持在了府门前,小姑娘想了想,却是迟疑着上了前:“二少爷,您不知道,三少爷近日已是——” 小姑娘话还未过半,却是被满脸铁青的陆云鹏打断:“闭嘴!这儿有你什么事?还不是你服侍的好少爷?退下!” 他厌恶地看了安萁一眼,已是厉声道。 安萁楞了楞,眼中已是渐有珠泪打滚,却硬忍着没有掉下去。 只见她咬着嘴唇深深地垂下头去,纤柔的身躯在风中战栗着,却也是退开几步,倔强地站在了那里,再也不发一言。 谢修齐皱了皱眉,将安萁拉到了身后。他没有说话,心中却对这便宜二哥有了几分恼怒之意。 陆云鹏冷冷地注视着他,心中却是越发不解了起来——自己是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对安萁也是厌乌及屋。但往日这混帐对他那丫鬟态度,恐怕比自己更恶劣的。怎的今日还怜香惜玉起来了?莫非他近日再无钱去**花销,倒是连安萁这样的怪貌也不嫌了? 陆云鹏正在心中无比恶意地想着,身后一声“三少爷?您怎么来了?”却是打断了他的疑惑。 回身一看,陆云鹏的眼里陡然浮现出了一丝尊重:“安伯,您怎么来了?” 他轻声道。 “爹爹。”安萁也是低声着向来人裣衽为礼。 谢修齐闻言一惊,却是细细打量着来者,颇为尊敬的轻轻点了点头——来人正是陆府二十年来的老管家,安秀安萁两姐妹的父亲。 安老管家从门房中慢慢走了过来,见两兄弟僵持在当场,又见长女在一边泫然欲泣。他双眉一皱,倒也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已是暗自叹了口气。 “二少爷,看小老儿的面子……” 他踟躇了下,却是走到陆云鹏身前恭声道。 陆云鹏叹了口气,向安老管家温声道:“安伯,不说您看着我从小长大,就说您为我陆府操劳二十年的辛苦,您的面子我自是要给的。只是……” 陆云鹏说着,已是向谢修齐无比憎恶地看了一眼。 安老管家脸上顿时浮现起了一丝喜色,他蹒跚走到谢修齐面前:“三少爷……好好说话啊……二少爷也只是太气了些……” 他迟疑着劝道。 谢修齐却始终默然不语。 自己初来时,倒也本就准备放下面子的。但你恨我也就罢了,却拿人家小姑娘撒什么气?安萁被陆伯伯放到前身身边,本就委屈了她。但她有委屈也只在心里憋着,却是任劳任怨。如今到头来,这个忠诚勤勉、又有几分可爱倔强的小姑娘,倒还要受这等夹缝气? 谢修齐本就是个极为吃软绝不吃硬、又很是护短的性子,此时却也是冷起了脸来。 方老管家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已是长叹一口气。只见他拉过安萁低声问了几句,安萁更是迫不及待地说了几声,倒令安老管家频频看向谢修齐,满脸不信之色。最后,安老管家左思右想,却是拉过安萁径直回府,想来是向陆子和禀报谢修齐到来的消息去了。 一时间,陆府门前却只余陆云鹏与谢修齐冷冷对峙。两人各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气氛早已是微妙无比。 “哟,这不是陆二弟与谢小弟吗?两兄弟在干嘛呢?” 谢修齐与陆云鹏正僵持间,一个突兀的油滑声音却猛然打破了场面的沉寂。 抬眼望去,一个面色有些青白,一看就知道是纵欲过度的青年公子,正带着几个抬着各色礼物的家仆,一摇一晃的从街角转了出来。 谢修齐楞了楞,勉强把心思收拢了回来。 这货是谁?他在心中正纳闷着,却见面前陆云鹏的脸色已是猛然变了——如果说他对谢修齐的厌恶只是冷淡鄙夷痛恨,那么,他看着此人的神色……却是象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正楞神间,青年公子已是走到了两人的身前,用手中的扇子点着两人道,满脸的装模作样:“这个我就不得不言说两句了,两兄弟,何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得如此生分?身为未来姐夫,在此一定要告诫下两位弟弟,这可不行,兄弟嘛,自然要相亲相爱。” 谢修齐的脸色也陡然变了,一个名字已是在他记忆中悄然浮现。 方远博…… “方远博,别假惺惺的,旁人或不知道,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陆云鹏已是忍耐不住地怒道。 方远博顿时也是面色一冷,随即脸上更浮现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可我就是拣了个大便宜,谁叫你父亲却是恶了汤县尊来着?汤县尊利用到我家,也是我家鸿运所至。怎么着,你咬我啊?” 利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的谢修齐已是心中冷笑。 果然是装得一手好b!到现在了,还不忘装无辜,将汤县令推出来挡风挡雨么? 只是这方远博倒似乎与自己那便宜二哥也颇有宿怨,更看来也是个年轻气盛的莽撞之辈。若是换了自己,此时必与陆府极力修好,又何必与陆云鹏争什么风? 观你此行,从人手中的各色礼物,想必你家让你此来,也是为修好的吧……你家那谋算自然是老辣无比,为了你更可谓是煞费苦心,但你却也只是一个……蠢货。 谢修齐目不转睛地看着方远博,心中已是在冷冷嘲讽道。 如今,从眼前之人之前拙劣的掩饰,到说不了几句就猖狂的图穷匕现。谢修齐倒是确认得不能再确认了——此事主谋,必为方家。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二十二章:脸太痒,求治疗 “方远博,卑鄙小人,你休要得意!”谢修齐正冷笑想间,陆云鹏却已是忍耐不住再次骂道。 方远博也是再次谑笑道:“怎么,陆二弟,见到未来姐夫,就如此的态度?这还是学舍中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么?” 他点了点陆云鹏:“当年我对苏员外家的霜小姐颇有好感,却被你横刀夺爱,一直深以为憾。不过也好,失之东隅,收之桑瑜。这次,恐怕你那毁人清誉的卑鄙手段,在令姐面前就不管用了吧……是么,陆二弟?” “卑鄙?”陆云鹏已是气极反笑:“你少白日做梦了,霜儿怎会瞧得上你?你之大名,与眼前这混帐可谓一时瑜亮,又岂需我去置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无比讽刺地看了无辜躺枪的谢修齐一眼,又再次转向了方远博冷冷道。 方远博的脸色也是冷了下来:“我一向不同于你那蠢货弟弟,行事更还算小心正派。我家与苏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正值求亲之时,我却一夜间声名狼籍,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圣人云,食色性也。大丈夫**,又有何不可?轮得到你来道貌岸然的指手划脚?不是你,苏家又岂会连我某日逛了几次**都知道得如此详尽?” “陆云鹏,明人不说暗话,你不就是也看上了苏若霜那个小娘皮么,又何必装什么清高?” 随即,他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微笑,凑近了陆谢两人:“不过,说起来也还要谢谢你们,不是你陆二弟让我求亲不成,不是你谢小弟转手又送我一份大礼——令姐望北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第一女会元、陛下亲口赞许的无双红颜……岂不比那个尚未长开的小娘皮好吃得多?天鹅肉吃不到了,却能吃到更香的……令姐了?” 他无比猥亵地淫笑了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陆云鹏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无比屈辱的神色从他的眼里露了出来,他看着方远博,又看了看谢修齐,已是恨不得将两人千刀万剐。 方远博却也是转向了谢修齐,眼中的谑色更甚:“谢小弟,你我分治县城南北,由来已久。我一直以为你我均乃快意之丈夫,当世之俊杰,却没想到……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声名狼籍,你永远都是一个窝囊废,而我却能娶到令姐那样天仙似的美人吗?” “因为,我有脑袋,你没有。” 他在谢修齐面前摇了摇手指,张狂大笑了起来。 谢修齐冷冷地看着他,眼里也是油然闪过了一丝怒火。 尽管这方远博似乎与陆云鹏早有宿怨,好象是他们同时看上了某个姑娘,方远博却是被对他知根知底的陆云鹏利用他的**行径,阴了他一把。 但这毕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然而,你却竟敢……还当场辱及我谢修齐已发自内心承认了的……姐姐? 他冷冷地看着方远博,心中的怒意已是越来越盛。 方远博见自己一下似乎让两人哑口无言,却是越发的得意了起来:“怎么?是不是想打我?来啊,来打我啊?请打我——上次烧了我家的船厂,送我一个姐姐,不知这次……你们还有什么可以送?” 他伸长脖子凑近了两人,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脸向两人挑衅道,一时间,场面已是张狂讽刺至极。 陆云鹏拼命抑制着自己的颤抖,他无比怨恨地看了谢修齐一眼:“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死命跺了跺脚,一转身就准备回府。 还未举步,此起彼伏的得意笑声中,一声清脆的啪声格外响亮,猛然打断了他的脚步。 这是……耳光声? 陆云鹏脸色陡然大变了,他豁然回首望去——目瞪口呆的方远博脸上,已是陡然多了一道迅速发红的掌印,而谢修齐……正反手卯足了力气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又一个“啪”的一声,在陆府的门前响得是如此清脆悦耳。 笑声嘎然而止。 一片死寂后,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方远博指着自己的脸,看着谢修齐呆呆道:“你……你真的打我?” 谢修齐仔细想了想,他向方远博亮了亮自己的手掌:“应该是吧……你看,我的手都红了,咝……还有点疼。” 他满是认真道。 方远博却已象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满眼的不敢置信:“你打我?你竟然还敢打我?” 谢修齐满脸无辜地看着方远博:“为什么不敢?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随即,他的脸上已满是赞叹:“说实话,方兄,兄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温暖的请求——你怎知我想打你的?太贴心了!” 他不住口地赞许道。 被谢修齐无比卖力地两个耳光所赐,嘴角已是渐渐溢出一丝血迹的方远博目瞪口呆良久后,猛然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你,你恶事做尽,又烧了我家船厂,这次还又无故殴伤于我!我必不与你干休!我要去告你,这次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不,死无葬身之地!” 谢修齐面色古怪地看向了他。 “告我?你确定?” 他闲闲说道:“我从未听说过两家结亲之前,一方还把另一方告了的。这不是结亲,这是要结仇么?更何况这只是一次……未来亲人间的小小误会?我真以为你是脸太痒了,求治疗呢……” 说着说着,谢修齐已是死命地盯向了方远博:“陆家为了让你家不上告,已让你方家占了个天大的便宜。谁知你方家得手后还立即翻脸毁约,因一次小小误会,就又将我给告了……如此背信弃义,方家是真的不怕受千夫所指么?” “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方兄若要告我,那也简单得很,将和约废弃就好。毕竟和约是陆家提出的,你家作废,自然不算什么。约定既已作废,你家再告我就更不算背信弃义了。如此,我亦必将罪有应得,更数罪并罚,是也不是?” 他一字一句地悠悠说道。 “好办法!”陆云鹏已是在一边脱口而出。 方远博却脸色数变,他左思右想,却发现似乎眼前确实无法发作——他心存恨意,打我倒成了顺理成章,说不定有人还会拍手称快。若只是告他打了自己耳光,又安能损他分毫? 但我还真能两罪一并上告不成?若这样,婚约鸡飞蛋打不说,方家恐怕还真要成占了天大便宜还要毁约的背信小人,受千夫所指了。 他急剧地思索着,发现自己虽自诩平素智计过人,此时却确实拿眼前似乎无脑莽撞地打了他两耳光之人毫无办法,这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在心中气急败坏地想道。 然而,两边脸颊上的一片火辣却更是让他羞愤欲狂。 “你!”他无比颤抖地指着谢修齐,也是开始气得全身发抖。 谢修齐却是冷冷道:“再在我面前出现,我害怕我的手又会痒了,不知道你的脸还痒是不痒。” 方远博捂着脸怨毒地看着谢修齐:“你等着,五日过后,令姐就将被我娶进门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我那时亦不能对你怎样,但你怎么给我的,我会百倍还予令姐的。” 随之,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已开始红肿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分外丑陋的狞笑,嘶声道。 谢修齐却微笑了起来,他看着方远博,慢吞吞地说道:“哦,是吗?我这人,无脑,莽撞,气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反正我已经没救了,但方少爷身娇肉贵……若能一换……倒也不亏。” 方远博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他身后的一名从人却是脸色大变:“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已彻底破罐子破摔,但您却前程远大金枝玉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据传他已日日醉得不醒人事以酒为生了……就怕他真的疯起来了铤而走险……” 他冲上来朝正欲发作的方远博细细耳语道。 方远博的脸色也是渐渐变了。 “你……走着瞧!” 放下了一句狠话后,他开始带着从人落荒而逃,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谢修齐阴冷地看着方远博的背影:“我等着,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幽幽喃喃道。 正文 第二十三章:陆子和 谢修齐正盯着方远博的背影满是阴冷,一个气愤的声音却也在他背后响起了:“你逞一时之快,就很得意么?姐姐日后嫁入方家,岂不会受尽此人苛待?” 回身一看,却是陆云鹏。青年眼中藏着掩饰不住的快意,却也是有些犹豫,他看着谢修齐无比痛恨地骂道。 谢修齐却倒似心中闷气随着那几个耳光已然大畅,因安萁之事对陆云鹏的不满倒也烟消云散——安伯说得对,二哥也是实在气不过。此事本就是自己不对,才累及安萁,古代婢女什么的地位又低,倒也没理由怪二哥对安萁横眉冷眼的…… 说来说去,自己只是些吃软不吃硬的犟脾气在那拗着,又心里郁闷于再次为前身的混帐事背锅而已。 他心中默默想道,却也是释然,终是放下了最开始的那张冷脸。 只见他冷笑着看了方远博最后一眼,转回了身来:“二哥,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丧家犬般,急慌慌走了么——他怕我逼急了铤而走险。我已成废人,他却前路似锦,他会舍得与我以命相换么?” 他解释道。 他想了想,脸上已是浮上了一丝诚恳:“二哥,我知道我混帐,但请相信我,我再混帐,也和你一样爱着姐姐,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想有些事问下陆伯伯。” 他望着陆云鹏若有所思的脸,无比诚恳地说道。 陆云鹏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已是楞了起来。 开始还以为他又无脑莽撞,但这么急智?本是套上陆家的索,却不想可以将之利用,至少在此事上隐隐反制一回方家——为什么不敢打?方远博除非想毁弃婚约,否则势必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打了也是白打。 他是误打误撞,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道道,以其之道反制其身,又一瞬间想到这么多,面面俱到?还让人吃亏了都找不回场子,这……真是那个混帐? 陆云鹏沉默着,他的心中已是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疑惑,随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却是脸色一变。 若不是你……我家何至于此?就算你现在幡然醒悟,就算你现在给我出了一口狠狠的恶气,但那又怎样,姐姐数日后还是会嫁入方家,婚约已定,此生已毁,如之奈何? “父亲在东花厅见客人,你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安伯心善,想必也是为你禀报去了,父亲若还想见你,我却也是拦不住的——你去书房侯着吧,我只希望你这次之后,永远不要再来了。” 脸色数变后,陆云鹏冷冷抛下一句,转进了门房。 与此同时,陆府东花厅中,两名中年人也正在相互拱手作别。 “大人,不劳远送了,既是您还有家事,下官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唉……总是县尊刁难,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站在门口的青袍官员模样的人正如是叹息道。 “东父兄慢走。”门内一身灰布长衫的人却是容色憔悴,只见他与青袍官员拱手作别道:“东父兄安心回去便是,此事,我必会为刑法二房讨个公道——县尊约莫也是因之前刑法二房大力助我查犬子纵火案之事……对你等生恨。” “都怪我啊……却是连累了你们,如今,更是护都护不住你们了。” 他苍凉地叹了口气。 青袍官员顿时笑了笑:“大人爱子心切,我等都是理解的。且大人切莫如此说,县中其他各房倒也不知,但我县尉张震,我刑房法房却皆是敬大人修身之德,仰大人治民之才,才追随大人,无怨无悔。倒不是什么结党,更不惧他人含怨报复。” 自雍祖王创立远宋,大力为帝国注入现代先进血液后,帝国政貌自是也有了些古今混杂之感。就如这一县中,令、丞、尉堪称三巨头,倒颇似前世的县委书记、县长、政法委书记。其下则有刑、法、户、吏等六房,倒也分别类似公安局、检察院法院、财政局、人事局等机构。 如今政法委书记张震手下的公检法齐齐被书记刁难,他也只好来找县长陆子和求助来了。 只见他想了想又如是说道:“只盼大人能早日重振旗鼓,否则汤县尊如此倒行逆施,一些墙头草更是纷纷倒戈。若真被他再无钳制、为所欲为,受苦受难的还是县中百姓。” “大人,那下官就告辞了,大人处理家事即可,无须远送。” 他再次与灰布长衫的陆子和拱手作别,却是渐渐远去。 陆子和望着青袍官员张震离去的身影,他已是无比萧索地叹了口气。 “齐儿来了?所为何事?” 沉默良久后,他回身向恭敬侍立于一旁的安老管家沉声问道。 安老管家恭身回道:“大人,我亦不知。小女所言太过荒诞,却是言三少爷一夜之间已是大变,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却支吾着说了些神鬼离奇之事,又说什么有些关碍,三少爷叮嘱不让她说。” “想必也并非如此,只是小女或又受了三少爷的蒙骗……也不知三少爷究竟又想干什么……却是如此哄瞒萁儿。此事,还得大人您见了他,亲自询问才知道。” “哦……”陆子和沉吟着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带他去书房吧……我这就过去。” 他再次黯然长叹了一声,如是说道。 “陆伯伯……” 谢修齐默默望着站在书房门口,一身灰布长衫书生装扮,长须飘飘,却也两鬓微白,脸上带着几乎无法掩饰憔悴的四十多岁中年人,他轻轻唤了一声,已是从椅子中站了起来,长揖于地。 安萁说的果然没错,陆伯伯竟仍没有厌弃自己…… 前身的情感一时间在他心中来回激荡,让他感慨万千——就是眼前此人,将他抱了回来,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就是眼前此人,无论自己做了何等错事,也是将自己庇佑于他的羽翼之下,只会在背后喃喃着对不起自己母亲,愁苦叹息。 而现在,他更已被自己的前身害得……憔悴若斯,却还是不愿抛弃自己。 那混蛋,坑得一手好爹啊……却要让老子来擦屁股。 谢修齐九十度俯着身,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陆子和也是默默望着眼前长揖于地的青年。 微微叹息一声后,他缓缓说道:“齐儿……你来了,起来吧。” 他的神色很复杂,憎恨、怒火、沮丧等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最后却都化为了一丝一闪而逝的疼爱,与嘴中又一声幽幽的叹息。 陆子和带着青年回到书房中坐下,关上门,他沉沉在青年身前坐下后,已是向青年温声言道:“找伯伯有什么事么?可是花用短缺了?近日家中颇为拮据,却是……” 谢修齐摇了摇头:“不,这次孩儿找您,仅为了询问一些疑惑。” 他望着陆子和面前的茶盏已只剩下一半,却是为他倒掉,又添上了一杯新茶,恭声回道。 陆子和默默望着青年的动作,他的眼中已是闪过一丝诧异,更添一丝苦笑。 以前,每次这孩子有此类孝顺之举的时候,不用说,肯定是又惹祸了。 只是这次……一波未平,难道又要一波又起么? 他在心中暗暗苦笑了一声。 心里想着,陆子和却也是强自按下了心中的忧闷,仍是温声问道:“何事?” 谢修齐却是不知道陆子和心中的想法,添完茶后,闻着淡淡的茶香,他沉吟了下,却是缓缓言道:“陆伯伯,孩儿想向您询问……我远宋……三权制衡之政局如何?” 陆子和心中已满是诧异。 这孩子……今日莫非失了魂?平日里不学无术,今日却关心起政局来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惊谔,却也是缓缓想了想:“你所问极大,伯伯也不知如何跟你说,你具体想知道何事?” 谢修齐也是再次沉吟了起来,良久,他终于在陆子和越来越惊诧的面容下轻声问道:“孩儿想知道,三权制衡……一团和气么?” 陆子和楞了楞:“这自然不是。” 越来越怪了……他竟知三权制衡亦并非一团和气?此等隐情,升斗小民多半难以知晓,更遑论整日浑噩的他?那么,这又是谁告诉他的?又或者,其中又有阴谋?却是指使他来问我,给我下套? 一时间,陆子和心中已是千回百转,更是有了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不过,三权制衡之事在朝中已成不是秘密的秘密,谁又能拿此事来做文章?而且,不管是受人驱使还是什么,至少,这也是件好事——总比他只关心哪家**的风尘女子体态更妖娆要强吧? 随之,他又是在心中暗暗思道。 正文 第二十四章:朝政之秘,身世之谜 陆子和打定了主意后,顿时专心为谢修齐细细解释了起来:“事实上,皇权虽受制衡于王权,但戾帝之事,数百年来仅此一例。王权对皇权更多的,也只是威慑帝王不要太过胡为罢了。” “更何况,雍府也意识到了废帝之举会造成皇室忌惮,近几十年都低调万分,与皇室极力修好。陛下也明白那只是无奈之举,亦是为了帝国,也是对雍府安抚有加。” 顿了顿,他续又言道:“但政权……不得不说,王权对其之震慑,千古罕有。雍府不同于前朝御史台,自成一体,雍王又一皇之下、万臣之上;雍王所领开国功族,更个个由朝廷荣养,又不得干政。正所谓无欲则刚,静极思动。” “这些开国功族或为保帝国国祚、保子孙背靠帝国永享富贵;或为无权无利之下抓住仅有的权柄,享万民称颂之荣光。总之,不管为己也好为国也好,他们不死命盯着官员们还能如何?他们又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 陆子和细细解释着,谢修齐的目光却是越来越亮。 陆子和诧异地看着谢修齐,想了想,再次说道:“而三权制衡的精髓,亦在于王权虽大,却无任何行政权利;更因多针对官员,为天下官员所无比忌惮,使得两者不可能相互勾结——如此,王权再大,亦不会危及皇权。皇权居中调和统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而三权中,无论哪权过于势大或倒行逆施,另两权皆可合力反制,就如当年之废戾帝——不得不说,雍祖王殿下的三权制衡之策,确实精妙绝伦、非同凡响。此世祖当年为何欣然同意雍祖王所谏,更将其列入祖宪,成为祖宪根本之法的原因。” “所以,皇权与王权相得益彰,皇权与政权也是相安无事。但独政权与王权,却颇多嫌隙、隐有暗斗,只是都被约束在皇权调和之下。” 最后,他已是沉吟着说道。 谢修齐暗自点头:“也就是说……皇权与王权果然正努力修好,政权与王权,却也确实是一向不怎么对付的?” 他急切问道。 陆子和也是沉吟着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毕竟雍府天然就针对权利者,更兼查纠不法,无比严厉。所以,偶尔所做之事有失公允,偏向民众,也是正常之事——然而长此以往,官员们隐有怨意,也是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也怪不得雍府。毕竟,官员有权,乃强势者,雍府若不偏向于弱势之民,恐就更有失公允,甚至有违雍祖王殿下之初衷了。” “而即使没有此等偏帮事,谁又愿在头悬利剑下战战兢兢?只是,三百年来,王权已深入人心,万民景仰,王家因雍祖王殿下之神化,更是与皇家在帝国几乎同等声望。所以,官员们即使有惧有气,也只能生生受着罢了。但要想与之一团和气,怎生可能?” 陆子和说着说着又奇怪地看了谢修齐一眼,如是回道。 谢修齐已是大喜过望:“妙……妙啊!” 他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击掌称赞道。 随即,他在陆子和越来越奇怪的目光中却是醒悟了过来:“我是说……雍祖王殿下三权制衡之策果然绝妙。” 他讪讪笑道。 陆子和苦笑了下,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想了想,却还是疑惑问道:“齐儿……你今日来找伯伯,却仅是为询问此事?” 谢修齐想了想,再次讪笑道:“孩儿也是突然想到……忍耐不住好奇——倒也是还有一事:陆伯伯,汤县令如此对付我家,可是因朝中政争而起?这科学与儒学……真能和谐共存?” 陆子和再次一惊,他仿佛不认识谢修齐了似的,猛地又盯着他看了会儿。 良久,他终是颔首道:“汤大人恩师齐侍郎乃是儒党干将。伯伯虽不是科党,却也属于支持祖王原意、科儒并举的中立派。伯伯与汤大人之不和,亦是自施政理念不和而始。” 随之,他又为谢修齐细细分说道:“当年祖王殿下提出科学,并认为儒学修身养性正己,科学改造外界利己,两者殊途同归,皆为正道。渐渐的,他老人家以他的巨大声望,使科学与儒学在帝国并立。” “这本是学术之争,但数百年间,沧海桑田。朝中,却也是渐渐衍生出不忿独霸地位被毁的儒党,与针对他们而产生的科党。两者在朝里朝外均斗得不亦乐乎。至今,更是愈演愈烈。” 陆子和话音未落,谢修齐却又是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妙!妙极!又猜得分毫不差!” 陆子和顿时无比纳闷地看向了谢修齐。 这孩子,今日到底所为何来?难不成还真不是为了讨要花用,却是为了这两件莫名其妙之问而来?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谢修齐仿佛陌生了许多,心中更已是百思不得其解地想道。 谢修齐却似乎也不愿再被问及,已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只见他想了想,却是试探地看向了陆子和,眼神满是躲闪地问道:“姐姐……可好?” 陆子和一楞,他也是从疑惑中迅速被转移了心思,脸色黯然了下来:“还能如何?这几日,整日幽闭房中,甚至饭食都是嘱秀儿自取。其后我每观秀儿带出来的残羹,却发现每次均是只动了少许……” 他沉沉叹息了一声:“齐儿,葳儿为你已……只盼你以后莫要再……” 他欲言又止地说道,神色中已满是黯然。 谢修齐面色通红,他偷眼瞟了瞟陆子和,满脸做贼心虚的神色:“我……我知道的。” 随即,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也是欲言又止。 陆子和亦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多少次了,他都是这么说的……只盼……只盼这次这孩子能言而有信,浪子回头吧……葳儿那晚去劝他也不知成效若何,每每被自己问起总是不言不语,更满脸苍白。想来她此行也是不如人意的……葳儿的话尚且无用,我的话就更…… 他幽幽叹息了一声,低头沉吟了会儿。随即,似乎又想起一事,已是满脸希冀地看向了谢修齐:“对了齐儿……葳儿平日最是疼爱于你,每次你来,她皆是欢天喜地的……或者,你去看看她?伯伯实在担心得很……她这几日也许嫁期已近,总是……” 他再次长叹,神色中已满是痛苦。 “要不,我去通知葳儿你来了?正好马上要用饭了,有你陪她,或许她能出房,更能多吃一点?” 他细细说着询问道,爱女之情与期盼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谢修齐却浑身一颤,只见他象一只中箭兔子般满是惊慌地站了起来:“不……不不不,不了。陆伯伯,孩儿忽然想起一事,得马上去办,就不用午饭了。陆伯伯,孩儿告辞……告辞。对……对了,今日我来之事,千万别跟姐姐说,免得……免得惹她生气。”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已是急急施礼,打开了书房的门狼狈逃窜而去。 陆子和楞楞望着青年似乎慌不择路的身影,他叹息了一声,锁上了门,再次将自己坐在了书房的暗影里:“这孩子……今日古里古怪的,这又是怎么了?惹葳儿生气?葳儿何曾生过他的气?他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却为葳儿所知晓了吧……” 他轻轻喃喃着,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面色却是再次迅速黯淡了下来。 他打开抽屉,一个精美异常的长盒中,一枚奇形的玉佩正静静地躺在其内。玉佩上,两个娟秀的“修齐”阴文正活灵活现。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玉佩从长盒里取了出来。随后,他颤抖地抚摩着玉佩,脸上已满是黯然神伤,更带上了丝丝缅怀痛悔的味道。 “正则兄……一怒而别,已二十余年了……你……可还好?你又是否知道,你和她……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天可怜见,我那日总算接回了你们的孩子……可你们皆如此天纵其才……你们的孩子,怎么就……会这样呢……” “是我没教好啊……” 陆子和喃喃说着,渐渐的,他的眼中已满是痛悔与自责。 他不住地抚摩着玉佩,又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副画卷,画上似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只见陆子和细心将其展开,平放于桌上。随之,仔细看了又看画卷后,楞楞望着远方,竟是有些痴了。 良久,才见他又是喃喃道:“正则兄……我一直在找她,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她了……我们又有谁,对得起她……” “我不想找你,那日之后,我便已立誓与你……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我更不敢找你,她在孩子襁褓中的留书不让我这么做,我不想让她再次觉得被我们……背叛。我们……已伤她够深了……” “只是,却苦了这个觉得自己无父无母、为父母所厌弃的孩子……限于诺言,我甚至都不能告诉他任何关于你们的实情……” “都是我的错啊……” “二十年前,我早就该死了,二十年后,我更已百死莫赎——如今,我陆安之又怎生对得起你们……和这个孩子……” 他呆呆地再次看向画卷,嘴里不断喃喃着,最后,已是再也忍耐不住,潸然泪下。 画上,一名绝美少女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只见她身着一袭淡黄裙装,仪态雍华,身姿娇美;眉目间更有几分英色与黠色,为她的娇柔又添上了几分巾帼精灵之气,令少女之美也因此显得不同常人,别增丽色。 画中,她正站在一个花架下,微微昂着头,翘着小巧尖尖的下巴,有些得意地狡黠笑着,嫣然望向画外。 笑意吟吟的目光中,却似也满是睥睨天下的从容与骄傲。 正文 第二十五章:犹疑友军 陆子和在书房潸然泪下之时,谢修齐却正在陆府中鬼鬼祟祟。只见他生怕遇到什么人似的,却是一路疾走,很快来到了位于陆府西偏院的安家小院门前。 陆府乃是品字型格局,后院独居深处,前院却设东偏院与西偏院,陆子和对安老管家似颇为看重,将整个西偏院都划给了安家居住。是以,安家居处倒也很是好找。 最重要的一条猜测已是经陆伯伯之口,确认无疑,自己又还怎敢在陆府中多呆?唤上安萁,早走为妙。青年心中如是想着,推开了安家院门。 才欲举步走近,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已是扑鼻而来,其中,更夹杂着几声争论。 谢修齐呆了呆,这似乎是……安秀与安老管家的声音?安老管家倒也罢了,但安秀可是见过神补刀的…… 他踟躇了下,已是颇有回身之意,却听得里面一声“喂狗都比给他吃好”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踵而来。 还未搞清楚什么状况,房门自是开了,安秀泪流满面地捂着面孔冲了出来,陡然望见谢修齐正站在门口,她呆了一呆,无比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哭哭啼啼跑远。 随之,安老管家与安萁的身影也是出现在了门口。 安萁见了谢修齐,满脸不忿委屈之色倒是尽去,眼中更是一亮。 这个妹妹自小就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乃西夷所生,母亲更抛夫弃女做下那等丑事,天生就比她矮了一头。更仗着她跟了小姐,倒是从没把自己当姐姐看过。 如今更是在自己为少爷辩解时处处争锋相对,又牙尖舌利冷嘲热讽,让自己解释了半天爹爹也自不信。方才她言语间对少爷大不敬,爹爹打她一巴掌虽不太好,但也没什么不对。 且现在少爷来了,让爹爹自己看我有没有撒谎好了。 小姑娘心中已是喜滋滋地想道。 正怒容满面的安老管家却猛然脸色一变:“三少爷,您怎么来了?与大人说完话了?” 随之,他脸上更是浮现起一丝尴尬之色:“这……秀儿从小娇惯又还未长大……喜欢口不择言……倒不是说您……” 他百般为难地解释道。 谢修齐此刻倒也是明白了个大概,多半是安老管家又为自己安排鸡汤,却被安秀看见,在神补刀友军安秀心中,这自然是喂狗都比喂他好的,于是…… 谢修齐心中暗自苦笑了一声,却也是温声言道:“安伯无须在意,安秀也是情有可原……倒是又辛苦安伯为我操劳了。” 安老管家一楞。 秀儿自是被小姐宠坏了,以为天下人都是如小姐这般温婉,却不知依三少爷那脾气,平日连自己都不放在他眼里的,又岂受得了她如此谩骂? 可三少爷这话说得……倒象是无比大度了一般?更还对我颇有暖心之言……莫非他还真如萁儿所言,一夜大变? 想了想,安老管家又觉得不大可能,随即,他更是再次一楞。 往日若这般有礼,必是……莫非是…… 一时间,陆府老管家心中已满是黯然叹息。 “三少爷稍侯。” 只见他朝谢修齐如是说了一句后,已是蹒跚进屋,取了个小布包裹出来:“三少爷,大人没给你银子,也是府中近日实在拮据……老朽这倒也又还存有几两散碎,安家全家都在陆府过活,无须用到什么银子。” 他说着已是将小布包递了过来:“只是三少爷此番定要莫在酗酒了,省着点用。过得几月府中渐渐宽裕了就好了。” 谢修齐一楞,随之,记忆中却也是浮现起前身挥霍无度囊中羞涩时,却找安老管家以借钱之名有借无还的事来。 一时间,谢修齐已是明白了安老管家多半见自己陡然对他礼遇有加,却是会错了意。 啼笑皆非的同时,心中更已是一阵气苦——自己前身到底干了多少无下限的破事啊?找自家管家借钱?还有借无还?这混蛋也算是开一代先河了……却每个盘都需老子来接!这是继神补刀之后,又要成为接盘侠谢修齐的节奏么? 心里想着,谢修齐面上却已是满脸羞愧,坚决推辞。 安老管家楞了楞:“大人对我家恩重如山。二十年前,老朽因为与萁儿她娘……” 他望了此时在一边正满脸古怪的安萁一眼:“与她娘之事,闹得满城沸沸,被引为笑谈。家里也视之为奇耻大辱,将我逐出家门。带着萁儿流落至长治,更穷困交加时,幸得大人府中正缺管事,见我可怜又初通文墨,不以我荒唐事为异,将我收留。” “虽我远宋已再不得以本国人为奴,但也允许家臣存在。我名为管家,实早已自认大人家仆……” 他不断絮絮叨叨着,言下之意却是三少爷您既然有心,就别羞涩了,这都是该当的。 接盘侠谢修齐却早已委屈得有点想哭,面上羞色更浓,只恨找不到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他苦笑一声,终是正色道:“安伯,您与陆伯伯情分,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小侄自是知道的。小侄与二虎又何尝不如是?总是安伯与二虎淳朴,陆伯伯与我当时,却是无半点挟恩图报之意的。” “如今,小侄闯下大祸,痛定思痛,反思往日种种,早已悔之莫及。以往之事也就罢了,今日开始,此事却万不可再。否则,小侄只能找颗老树吊上去,无颜再为须眉了。” 他无比诚恳地看着安老管家言道。 “是啊爹爹。”安萁听着自家少爷这些话也是展颜一笑,却是望向安老管家为之帮腔道:“少爷如今真的变好了,别说不再酗酒了,少爷早已是滴酒不沾。如此,家中每日花费倒是骤减,倒也还可以支应。” 随即,小姑娘的神色中更有了一丝眉飞色舞:“且即使少爷缺钱了也不用找大人,更找您来要。要知道,少爷昨日画了个三什么图,二虎拿到街上去问,有人足足愿出四十金来购买此图之法呢!” 安老管家已是悚然动容:“此言当真?” 他急急问道。 安萁顿时嘟起了嘴巴:“爹爹,女儿长这么大,何曾有一事一言欺骗过您?这事二虎也知道的,街面上周家铁铺更清楚,您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对了,少爷昨日还在二虎家大发神威,帮二虎赶跑了那趁人之危的钱家小人呢。” 她说着,又是神采飞扬地将二虎家发生的事也是说了一遍。 安老管家已是无比震惊,他不住端详着在一边苦笑的谢修齐,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二虎家倒也可以算是灵机一动,换了一个熟读经书礼仪又不那么死脑筋的儒生,时日久了也自会想到——只是也许没他那般当场急智罢了。 但那什么闻所未闻的三视图……原理倒不复杂,却别出蹊径……难道又是灵机一动? 那三少爷这短短一日间,灵机未免也动得太多了点吧…… 难道萁儿说得是真的…… 只是,怎生可能?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也是读了几句圣贤书的。祖王殿下所创之科学,更是言万事皆有科学解释,神鬼之说纯属无稽……是以,萁儿所言,又怎生可能? 安老管家心中惊疑未定地不断想着,面上却已有大喜之色:“如此就好,只盼三少爷从此悬崖勒马,如此,大人必欣慰之至。” 话虽欣喜至极,言却不太由衷。 谢修齐见状已是再次暗自苦笑了一声,心中倒也是有几分理解。 近十年根深蒂固的印象,仅凭几件可认为是取巧、更没亲眼所见之事,又岂能扭转?安老管家如此,陆伯伯又何尝不如是? 如此看来,自己将全盘谋划深藏心底,更引而不发,却是对的…… 此事虽自己已渐有计划,但所涉甚大,操作起来更容不得半点差错。心存怀疑的友军,倒还不如不用。 而更只有当自己将姐姐一手救出大难、铁证如山之时,才是在这些友军面前证明自己、彻底抹除前任为自己留下种种恶名之日! 青年心中细细思索着,如是想道。 正文 第二十六章:飞黄腾达 “混帐!” 城南方宅,矮胖老者正在跪立的方远博身前走来走去,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神色间满是恼怒责备。 “你之前行事荒唐也就罢了,反正我方家家大业大,也没怕过谁。但你当你那未来岳父是怕了我方家?他是怕县尊,怕雍府,这才委屈求全!我等不过也是借势而为,才能如此心想事成罢了。” “更何况,你现在也是马上要成婚的人了,此次我家已占尽先机,得了天大的好处,你还去讨嘴上便宜?此时已获全胜,正是与陆家极力修好之际,只盼着日后能渐泯恩仇,亲家两两和睦,你却去雪上加霜,火上添油?” “还有脸来找我哭诉,陆家那个废物这次打得好,是该打醒你了!即使抛开方才说的种种,陆家是官,我等是民,安能如此冒犯?” 方华满脸阴沉地看着方远博,他一叠声地训斥道。 随即,他转向了堂上一名正坐在那小口抿茶,似乎眼前之事与他漠不相关的中年官员,却是换上了满脸赔笑:“县尊,犬子无状,还望县尊海涵。我方家能如此,也是赖时运之助、县尊之力,我等小民对大人们,一向是万分敬重的。” “知道就好。”中年官员再次抿了口茶,懒洋洋道:“本官不想知道你方家在京里有什么关系,却辗转托人来让本官在此事上照顾点你们方家。但即使有关系,本官料来,恐怕至多也是远亲之类的吧……否则,直接给本官打个招呼就好,还用得着七绕八绕?” 他斜斜瞟了方华一眼。 方华连连赔笑道:“那是,大人果然神机妙算,见一叶而知天秋。” 中年官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端起了茶盏:“陆子和之事,本官助你们至此,也是尽心尽力了。你也该好好教导你这个虽有些小聪明,却不明大势的儿子了。”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即使你们握住了理,但你当没有本官压制,水蓝悬剑之下,陆子和想让你们家破人亡自然很难,但利用权柄,打打谁也说不出不是来的擦边球,整你们还不容易?真当官员手握的权利一无是处吗?” 他冷笑着说道,却是让方华不住地擦汗赔笑。 中年官员顿了顿:“令公子是该好好管教了。陆子和那个女儿……本官若晚生二十年都会心向往之,却被他得了这天大的好处。以小民之身谋娶官员女儿,此千古罕有之事,也就是在本朝才……” 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憋屈至极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令公子却得了便宜还卖乖。都这样了,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必成取祸之道。这点,还望方员外切莫自误。” 他冷淡地点着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行了,本官懒得管你的家务事,公务繁忙,就此告辞。” 方华笑容可掬地将中年官员送出了门外:“大人慢走,慢走。” 片刻后,当他匆匆回到方远博身前时,面容却是又沉了下来,他盯着满脸委屈跪立的方远博看了许久,却是叹息一声将其扶了起来:“行了,以后切莫如此了,博儿啊,为父这一番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你?” 方远博满脸不忿地站了起来:“那汤大人也太会翻脸不认人了吧?此事固然我家占了最大便宜,但他就没好处?陆……我未来岳父经此事件,已声望大跌,他汤大人想必也不再苦苦受制了,背地里已是眉开眼笑了吧。却说得好象是只为了我家一样。哼,假仁假义。” 他嘟嚷道。 方华叹息着为儿子拍了拍膝上的尘土:“你啊……还真如汤县尊所说,小聪明是足够的,可怎就无大智慧呢?” “为父为商多年,对这世间之事,已看得通透。尽管祖宪诏言明了五民平等,但你当真的平等?士子恐怕还是要略微凌驾于其他四民之上的,更遑论官员了。” “你方才之事,为父之所以说有错,一方面是我等确实需要见好就收,与陆家修好了。怎能还去挑衅人家?你和谢修齐那废物的仇怨、与陆云鹏的小小摩擦,又算得了什么?你开始嘴上说得好好的,娶过来后要努力修好,现在怎的又自己上门挑衅去了?” 方远博闻言顿时有些呐呐:“这……孩儿也只是见两人正在陆府门前冷冷相对,一时想起前事,想去炫耀炫耀,谁知……” 方华看着方远博仍是有些不服的神色,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博儿啊,最大的好处已然到手,正是闷声发大财之时,还炫耀什么?还去纠缠之前宿怨做什么?为父派你去,是让你去与陆府修好的,可不是让你去得罪他们的!” 他苦口婆心地教育道:“若不是你所谋确实精妙,为父考虑到确有成功把握,却是万万不能应允你所请的。为父将你祖父传下来的小小船厂,一步步博得今日之地位,靠的就是以小博大、以蛇吞象。但此策却也太过风险了点,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汤大人也说得没错,我等本就是火中取栗。若无汤大人照应,更跳出来施压兼挡风遮雨,我等能拣到这大便宜?陆子和方正却也绝不迂腐,赔偿我们后若我们还敢得寸进尺,真当他不会使用手中权利不成?我家的生意还要不要了?家族还要不要在长治生活了?所以,我等此次也只是仰仗时运,仰仗汤大人,才得以遂愿。” 方远博顿时心悦诚服地点着头,方华却是续又言道:“你方才所为,却是犯着汤大人的忌讳了——我等利用他成事可以,此乃合则两利之事。但事后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去耀武扬威。真当汤大人看了心里就毫无芥蒂吗?他也同为官员啊,什么时候轮到我等小民仗势欺官了?他就没有忌惮之意?兔死狐悲之感?” “商人再大也是民,官员再小也是官。他们毕竟是权利者,即使受水蓝悬剑约束,也只是不太敢作奸犯科。但利用手中权利,整一个小民还不容易?” “民不与官斗,即使在本朝,也是当如此的,明白了吗?这也是我最后狠下心来决定博一博,遂你之谋的原因——以后有雨葳为官,只要稍有偏帮,方家兴旺岂不指日可期?” 方华看着方远博循循教导道。 “雨葳嫁入我家,不管面子里子,方家都有莫大好处。要知道,她中进士已成定局,到时,我方家恐怕就要出个女官员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她陆雨葳尽管姓陆,嫁到我家,还不就是方陆氏?” “你姐夫固然是官员,但毕竟是别姓之人,又兼只是科学院出身,儒学却是一塌糊涂,亦数次应考都坏在了儒学上。尽管聪明,最后却也只能从一个小小法司吏员做起,且升迁艰难,别无太大前途。你看,他虽然被齐州几位大人倚为心腹,但齐州案又被监察使司重查之际,几位大人一道命令,他就甚至连你的婚礼都不能回来参加。” 方华冷哼了一声,他有些不满地说道。 随之,他却又是转了神色。 “但雨葳却不同,才华横溢,科儒并举。且她未来若是能名列金榜三甲,少不得一个翰林清贵,磨堪几年,外放的话起步都是一县之尊,若非女子,数十年后执宰政府都是有希望的。” “等她嫁入我家后金榜题名,到时,他汤县令又算得了什么?如此一来,方家家业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此确为借鸡生蛋之妙计也。” 方华说着说着,面上已是一片眉飞色舞。 方远博不住点着头,脸上却也是露出了一丝自矜:“父亲所言甚是,其实孩儿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孩儿年少气盛,莽撞了。” 方华看着方远博,脸上已是浮现起了一丝笑意:“所以,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不闷声发大财,专心与陆府修好,更待何时?博儿,为父可是警告你啊,雨葳嫁过来后,你给我收起你的**性子。这几日,府上那些货色尽早全部遣散,日后最好能专心待她一人。否则,为父必不饶你!” 方远博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难色:“这……” 他迟疑道。 “这什么这?”方华顿时骂道:“雨葳那样举世无双的绝美女子,还不够你夜夜……” 他忽然尴尬地收住了话。 方远博却是已露出了一丝魂销色授的神态:“那是,我那年在望北省试时远远瞧见过她一次,那脸蛋,那身姿,哪怕是着书生装都……啧啧……让我数月都提不起对其他女人的兴趣——当时我就想,若能一亲芳泽,更能永占其身……死了都甘心啊……” “只是……父亲,什么东西用太多次了都会腻,偶尔也还需换换口味的嘛……您不是也为我找了那么多二娘三娘七娘八娘的么……” 随即,他想了想,却又是无比委屈地说道。 方华却是不屑笑了笑:“蠢货,你就不知将那些女子养在外面吗?小心瞒住就好。而且,等过得几年,陆方两家嫌隙渐泯,你们也有了孩儿,夫妇渐已和睦,生米被煮成了熟饭还被吃进了肚子。到时再纳妾也不迟嘛……” “哼,天下女子,本为我等男儿之附属,有用或可为助力,无用则只是玩物——还真当所有女子都是大长公主不成?即便是大长公主,最后她又落到个什么下场?” 他教训道。 方远博顿时恍然大悟,他无比仰慕地看了方华一眼,已是心领神会地嘿嘿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许是牵到了脸上的伤痕,方远博又是嘶地吸了口冷气。 “对了,父亲,谢修齐那个废物今日打了孩儿两掌,不还回去,难消孩儿心头之恨啊……” 他捂着脸上的伤痕哀怨道。 方华怜惜地望着儿子脸上的红肿,他的眉间也是闪过一丝怜惜与怒色。 “哼,那个废物,据说近几月一直沉迷酒乡,却不知今日是发了什么失心疯。想必是误打误撞,却占了你一个便宜。你放心,为父马上就去陆府一趟,为你讨个说法——你以后对陆云鹏与亲家公恭敬点就行了。对陆府自然要修好,但谢修齐这个废物算什么?他如今还能影响陆府?” “观雨葳与亲家无奈之举,他还真十有**就是亲家的私生子。但现在,想必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早点去死了吧……” 他沉吟了会儿,却是如是阴声说道。~~~~~~~~~ 求推荐求收藏,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万分感谢…… 正文 第二十七章:东风已备,方华问罪 当谢修齐携安萁再次回到自家小院的时候,二虎却不在家,似还没有回来。 一回家,谢修齐倒是渐渐闻着鸡汤香味口舌生津。 上次安萁带回来的只是小半罐,当时更无心吃食,只想早点前往二虎家问个究竟,却是囫囵吞枣,猪八戒尝了次人参果。 而如今心事却是少了许多,更是万事俱悉,关节业已打探通透,曙光在望,只待二虎确认火场之事回来后,便可开始展开计划的至关重要一步了……如此,倒也让谢修齐想起了口腹之欲来。 急匆匆地打开罐子,浓郁的鸡汤香味已是扑鼻而来,本应有的浓浓一层黄油似早被安老管家细心滤去,如今,满满一罐鸡汤看似清汤淡水,却浓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谢修齐正欲开动,却又是楞了楞。 似乎上次,自己就见到小半罐吧……就算记忆中以前无数次,也都没这么多吧…… “怎的这次这么多……” 他疑惑地看向安萁问道。 安萁猛然一呆。 小姑娘已是想起当日她一路狂奔洒了不少,又偷了些嘴才将鸡汤送到少爷手上的故事,而之前这样的故事……更早已是不胜枚举…… 她眼珠转了转,满脸无辜地猜道:“许是……今日爹爹炖了两只鸡?” “少来。”谢修齐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往罐子里瞅了瞅,已是看向安萁似笑非笑道:“你家少爷以前是痴了点,但别以为他现在还会受你随意蒙骗——你在这罐子里找出四只鸡爪来给我看看?莫非安伯今日炖的两只鸡还皆是天生异种,只有一爪?” 随之,他更是悠悠道:“而且我倒是觉得……今日这汤比之以往,可是多得有些吓人……乃至多到……有些象正常一只鸡所能做出的鸡汤了……” 安萁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小姑娘吭吭哧哧支支吾吾着,终是将实情道了个大概。 谢修齐却已是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安老管家对自己一番苦心,却屡屡被这个办事跑腿的上下其手,暗中侵吞了不少? 他原以为少女只是忠诚勤勉,又有些受尽冷眼却更为自尊的可爱小倔强,不想今日看来,少女倒是也还有几分精灵俏皮的少女天性。 “少爷您不会怪我吧……我当初也是那什么……一时昏了头……”一边的安萁已是怯怯道。 谢修齐却已满是忍俊不禁:一时昏了头,然后就每次见到鸡汤都要昏次头了?你这“见汤、昏;饮之、愈”的被动技能也太炫酷了吧? 他含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欣赏——她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将将长大的孩子,有这种天性,反倒更增可爱。 浑然不觉此刻自己本尊也只十八岁,比安萁将将大几个月而已。 只见谢修齐含笑看了安萁一会儿,正将小姑娘看得低垂臻首不知所措之时,他忽然又神秘一笑:“对了安萁,我忽然想起,那我以前每次不都是吃了你的口水?啊,莫非你用意本就如此?你的口水才是真正大补?” 他嘴角逸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已是满脸正经地恍然道。 安萁顿时也是“啊”地一声叫出了声来,只见小姑娘莹白如玉的秀脸已是瞬间通红,水蓝色的美丽眸子中更是透出了一丝浓烈至极的羞色,她吃吃地望着谢修齐,猛地捂住脸,转身就是撒开两条小长腿一溜烟跑远。 听得身后的少爷正哈哈大笑,小姑娘心中更是又羞又怒。 少爷什么都变了,只是这**怎的……连自己这样丑的人都要口花花调笑了……真是…… 小姑娘羞怒交加地腹诽着,心里却不知怎的,又有一丝甜孜孜的味道。 正玉面晕红羞恼间,小院的门再次开了,安萁抬头一望,却是二虎。 “安萁,少爷可在?大喜,大喜啊……”二虎急不可耐地推开院门,正眉飞色舞道。 “哦?”安萁顿时将小小羞恼抛之云外,也是喜不自禁地迎了上去:“可是已确认火场无虞?” “正是如此!”二虎兴高采烈道。 随之,他更是望见了闻声满脸喜色赶出的谢修齐:“少爷,大喜!” “喜从何来?”谢修齐略略平复了心中的激动:“一切都已确认了么?” 他轻声问道。 二虎满是自得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小人依您所吩咐,首先确认了火场无虞。然后又使手段进了火场——果如您所言,只要不是破坏火场,只要使了钱,衙丁还是愿意给人行个方便的。” “于是,小人便照您所吩咐,刮了些当日法房推测若被人泼油助火,关键之处的炭末回来,依您之法照猫画虎一证之下……您猜结果若何?” 谢修齐心中一动,他微笑了起来:“可是与我所料一般无异?其实倒也不必多此一举的,方家所为在我眼里早有定论,只是此情尤为重要,乃是我计划之根本。还是确认一次事实,方能心安罢了。” “正是!那些关键处,至少有两处有异!”二虎心悦诚服道:“小人今日起了个大早,其实早已回来。方才却是出门找您去了,一去陆府,才知道您已回来,想必是在路上错过了。” 谢修齐和煦地看着仍自满头大汗的二虎,心中涌起一丝感动。 对自己已无脑信任,一大早出门,急急赶去火场做自己交代之事,随之更两家之间来回跑,只为早点告诉自己这个好消息。 不问原因,叫买鸡就买鸡,叫插眼就插眼,满身辅助装全场游走,随叫随到保大哥——这才是可堪使用的好友军,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啊…… 他心里默默感叹道。 随后,他却是正色向正喜色满脸的安萁二虎说道:“我方才去陆伯伯那验证我心中所想,幸上天垂怜,也是丝毫无差。” 虽不知少爷到底想确认什么,又到底有什么用,最后的计划更又是什么,但此时已彻底对自家少爷心服的安萁二虎闻言,顿时是喜形于色——旁的不知道,此乃少爷最后行动前需要确认的关碍倒是知道的。 果然,正欢喜间,已听得自家少爷如是道:“如今,东风已备,只欠最后一步。安萁,你速去为我和二虎打点行装,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却是得去府城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莫名的笑意,却是向安萁轻声叮嘱道。 安萁顿时满是诧异:“少爷,您不把我也带去吗?”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望着谢修齐,眉目间已满是幽怨之意。 谢修齐看着小姑娘,却是微微一笑:“傻丫头,此去府城欲遂大事,姐姐那边也已事急,只剩数日,必须快马加鞭一路急赶,时间方自充裕。如此,来回急急奔波、鞍马劳顿不说,到了府城,很多地方也不方便带你一个小姑娘出入。” “你就乖乖呆在家里为少爷看好这个家,静候佳音可好?” 他宠溺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小姑娘,随手为她拨开脸边的一簇乱发,又为她在耳后细细挽好,如是柔声哄道。 二虎在一边见状一楞,他憨憨笑了笑,已是悄悄走远。 安萁也是猛然楞了一楞,见少爷伸手将自己的头发为自己细细别在耳后,小姑娘晶莹如玉的耳朵已是猛然通红,秀脸上更已是陡然浮现出一丝浓烈的晕彩。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却是半句话也没再说出来。 良久,她的眼眶却也是跟着红了红:“少爷,那你们一定要小心,马到成功,早日归来。” 她垂下了头,却是声如蚊呐道。 “那是自然。”谢修齐却不知在古代他这个动作已是有些唐突,如是笑着,倒觉得最近安萁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喜欢莫名其妙脸红了。 见已安抚好了安萁,他正准备进屋,院门却是再次被推开了。 回身一看,陆云鹏正满脸寒霜地站在那里。 安萁二虎两人一惊,已是纷纷转向院门施礼道:“二公子。” 谢修齐亦是陡然一惊——该死,不会是陆伯伯将我到来的消息告诉了姐姐,姐姐又忍不住……结果东窗事发了罢…… 想了想,谢修齐强自抑制住心中的慌乱,看向陆云鹏强笑着问道:“二哥……何事?” 陆云鹏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父亲唤你过去。” 谢修齐心中大定。还好,若是那事东窗事发,我这二哥恐怕就不是扫我一眼还有话说,而是扫我几刀二话不说了…… 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陆云鹏忍了忍,却还是淡淡道:“还不是你在府门前干的好事?人家老子上门问罪来了。” 谢修齐已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被打了就……找家长?他多大了?哦,忘了他顶着个猪头……面上需不好看。” 陆云鹏一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三弟……似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总是一脸呆滞浑噩,让人望之生厌,最近却……仿佛一潭死水的心思活了过来?还有,嘴巴能更阴损一点么? 心里想着,陆云鹏嘴里却还是淡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父亲召你过去询问。” 谢修齐点了点头,他朝身后的安萁二虎招呼了一声:“你们在这里等我,做好准备,我去去就来。” 随后,他已是随着陆云鹏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等我回来 “陆大人,鄙家一直对陆家饱含善意,贵府三公子烧毁鄙家船厂,鄙家也只是忍气吞声。其后因缘际会之下,却为汤县尊所利用,鄙家也是无奈之下进退两难,只得两不相帮。最后,总算圆满解决此事,结秦晋之好。” “但今日,犬子何辜?却又遭贵府三公子公然殴伤于贵府门前?” 陆府前厅内,陆子和正一口一口地抿着茶,面色有些阴沉。一名老者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他身前,不住说着什么。 随之,他见到随陆云鹏一道走入的谢修齐,已是眼光大亮。 “贤侄……想必就是那个名震城北的小霸王了吧?” 他的脸沉了下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事物般似的,已是挂上了一丝谑笑,盯着正随陆云鹏向陆子和施礼的谢修齐,不阴不阳道。 谢修齐向陆子和恭敬施礼后起身,却是转向了老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正是在下。” “不知长者有何见教?”他晒笑道。 “你放肆!” 老者已是拍案而起:“论公,远博可是你未来姐夫,你以下犯上殴打姐夫,是何道理?论私,即使两家还未成亲家,你无故殴伤他人就对了么?” 随之,他已是一脸痛心疾首地转向了陆子和:“陆大人,我的好亲家。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不懂事,长辈得负责啊……” 陆子和看都没看老者一眼:“正要请方员外赐教,过几日,方员外不也成齐儿长辈了么?方员外别忘了,小女要嫁予你家方远博,本官也只是不反对而已,却谈不上什么支持的。亲家什么的,至少现在还担当不起。” 他淡淡地回道。 方华的脸色变了变。 怪了……发生了如此之事,你陆子和竟然还是对这废物宠爱有加,袒护倍至?对我还是冷眼相待也就罢了。你我身份悬殊,若不是将成亲家,我恐怕想见你一面都难。而将爱女嫁给我儿,你更自是不甘。所以,你冷待于我,倒也是我意料中事。 但这废物又发疯,你竟还是全无责罚之意? 哼,已经如此了,还死撑什么架子? 别以为你乃县丞,我方家就怕你了。不是汤大人默许庇护,我家又焉敢做下此等大事?这数月来,你在县里的说话声,似乎早就不这么大了吧……赫赫威名?还不是得含恨嫁女? 你陆子和盘踞长治引得上官忌讳尚不自知,真是可笑。 他阴阴看了陆子和一眼,却是转向了谢修齐:“那谢贤侄,你无故殴伤小儿之事,又怎么说?”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啊。”谢修齐懒懒回道:“我一冲动,挽着袖子就上去了——打完才知道后悔……” 他满是悔恨地叹息道,神色间已是懊恼无比。 方华顿时怒道:“把我儿打成那样,你一句轻飘飘的后悔就可以了吗?” “那自是不可以的……”谢修齐的表情更见悔恨,只见他想了想,慢吞吞道:“我以为他脸太痒,求治疗。本着助人为乐的宗旨一热心,就没想那么多了——说起来手现在都还好疼,可见助人有时并非乐事,下次一定要注意了……” 满室顿时为之一静。 陆云鹏的表情已是无比古怪,陆子和极力忍住了嘴中将将喷出的一口茶。 方华更早已是气得发抖——感情这混帐摆出副这么个表情来,搞了半天却是后悔手疼? 他狂怒喝道:“助人为乐?你!你少胡扯,你这是颠倒黑白!” 谢修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颠倒黑白?” “令公子求我打他,还将脸伸了过来,这在场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那请问这位老丈,令公子不住叫着求我打他……这是为什么?我除了能理解为他脸确实痒了,还能理解为什么?能否请您帮我理解一下?” “他明明是——”方华猛然语塞了。 难道他可以说自家儿子是年少轻狂,专门来羞辱他视为仇人的陆云鹏与谢修齐的?这恐怕就不是陆家的不是,而是方家的不是了……自己方才还说小舅子打姐夫乃犯上,但儿子此行,不更犯上么? 怪只怪在自家儿子确实太猖狂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挑衅在先啊……偏这又是不能拿出来说的——你要娶人家姐姐了,本就占了个天大的便宜,还跑来羞辱她两个弟弟? 可不这么说,自家儿子的行为,还真只能解释为脸太痒了…… 再看看厅里众人的冷冷目光,方华一腔愤怒已是迅速冷了下来。 说不得,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马上就要结亲了,最大的便宜已经赚到手了,还来闹这些干什么?既然陆子和还真如传闻般对这个私生子宠溺万分,即使这样了也对之无半分责备,对其厌弃之事更是子虚乌有。如此一来,自己此行却也有些莽撞了。 自己本以为这废物在陆府已成落水狗,县中更传闻他已惹得陆子和大怒,与其恩断义绝。自己来痛打下落水狗,能让陆子和再次狠狠责罚这废物,为博儿出口气固然好。但要是惹得陆子和不快,却有些得不偿失了,毕竟,自家还得努力修好呢。 他心中已是涌出了一丝悔意,却是再次开口:“这个……这么一说,许是误会,许是误会吧。陆大人,博儿也只是年少无知,意气之争,并无犯上之意,还望陆大人莫怪,莫怪。” 他看向一直冷冷坐着的陆子和和着稀泥道,却是气焰全消。 谢修齐却是再次轻笑了一声:“误会?” “这样的小小误会也能闹到您那里去,令公子也太不懂事了吧……” “老丈,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不懂事,长辈得负责啊……” 他闲闲道,却是将刚才方华的话又原本奉还,顿时让方华的面皮由青转紫,姹紫嫣红,一时间刹是好看。 这混帐真是那个被我儿蓄意挑衅更引他放火报复,最终才遂我家大谋——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的蠢货? 方华头一次仔细端详起了谢修齐,却发现他一脸痞赖样,似乎又和往日无甚区别。 可他这张嘴也太贱了吧…… 方华使劲忍了忍,却是将心中的疑惑按下,不理他,转向了陆子和:“陆大人,此事或确为我儿的不是,我回家后必严加管教。贵我两家虽之前有些不快,但毕竟也将是秦晋之好,些许不快,就让它随时间烟消云散吧。” “令爱嫁入我家后,我一定严加管教犬子,令其对令爱视若珍宝。好了,今日之事既是误会,我就不多呆了,还得回家备着数日后迎亲大礼呢。告辞。” 他说着,已是向陆子和矜持一礼。 陆子和脸色变了变。 方华话里话外的意思,陆子和已是听了个真。 是啊……此事已成定局,自己还能如何?自己对方华这个小人横眉冷对也就罢了,可叫葳儿日后在他家如何自处? 罢了,一切都是命。 他在心中黯然长叹了一声,却也是换了上了些强笑,站了起来微微还礼:“方员外慢走,恕不远送。” 方华顿时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再次矜持还礼,却是得意洋洋拂袖远去。 陆子和楞楞看着方华远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却是谓然长叹,再次坐了下来。 陆云鹏已是气得脸色铁青。 谢修齐却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 能屈能伸,老谋深算,怪不得老子前身与陆伯伯一家都要坠入其彀。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话里话外暗含威胁,提醒着陆伯伯,女儿已即将嫁为他家之妇,让陆伯伯考虑到女儿的幸福,也就这么将就过下去了,前事烟消云散?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我……又怎能让你们如愿? 真以为木已成舟,一切掌握,甚至威胁我陆伯伯也都威胁得上瘾了么? 等着吧,方家…… 他冷冷地看着方华笑容满面转身的背影,也是向陆子和恭敬施礼,转身告辞出了陆府。 回到家中的时候,安萁已为他们打点好行装,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院子中愣怔。二虎更早已托人带话回家,却是已整装待发。 谢修齐想了想,拉过安萁进了书房,却是写了个小小的纸条交到安萁手上,叮嘱她找机会带给姐姐。 随后,他招呼了二虎一声,两人背上行李,却是急急出了门,直奔府城而去。 安萁站在门口,遥望着谢修齐带着二虎渐渐远去的身影,一时间心神已满是恍惚。 浪子回头,悬崖勒马,再没有半点之前的混帐行为。对自己更是关爱有加,竟似换了个人,浑然觉得似一个兄长一般,方才更是那样……亲昵自己…… 亦再不是之前那个废物,聪颖机敏,舌辩无双,在二虎家信手拯三儿于危难。如今,更是要将连大人与小姐皆无计可施之事,也要一手逆转了……就连他为查出火场证据信手画的一个什么三视图,竟也价比重金。 这……真是自家少爷吗? 小姑娘呆呆想着,一时间恍如隔世、如坠梦中,渐渐的,竟是痴了。 良久后,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只见她忍了又忍后,已是好奇地打开了方才谢修齐交给她的纸条。 一行飞扬的字句正跃然纸上—— “姐姐,等我回来。” 小姑娘楞了一楞,她再次望向了少爷与二虎消失的方向,渐渐的,眼中已满是希冀神往之色。~~~~~~~~~ 求推荐求收藏,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万分感谢…… 正文 第二十九章:志得意满汤县尊 安萁慢慢走出自家小院,似要出门。 小姑娘慢吞吞地锁好院门,却是驻足于地,只是遥遥望着街道尽头。渐渐的,眼中期盼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心中更有些神思不属,似有些担心与忐忑。 自少爷与二虎出发后,已过了数日。今日却已是最后一天,黄昏时,婚礼就将如期举行。然而直到此时,少爷与二虎却还没回来。 可是在府城那边遇到了什么阻碍?又可是计划未能成功? 小姑娘百转千回地想着,虽然她心中对醉死还生后的少爷已是颇有盲目信任,但心中也渐有些七上八下。 小姑娘却是不知即使此事成功,神补刀谢修齐也多半不敢再见姐姐的。原想着先等好消息,再让少爷亲自将纸条与喜讯交给小姐,在小姐面前也扬眉吐气一番。 昨日见已是倒数第二天少爷还迟迟未归,左思右想百般犹豫之后,安萁却也是坚信自家少爷必不令人失望,将纸条带给了小姐。 在陆府中自是又遇到了妹妹,对自己横眉冷对更百般嘲讽,若是往时,安萁心中定是气苦,这次她却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心中暗自发狠——等着吧,少爷就要回来了!少爷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话虽如此,心却忐忑。 这几天,陆云鹏更似为陆子和所遣,倒来找过谢修齐几次,次次问起谢修齐去哪儿了后,都被牢记谢修齐叮嘱的安萁均是搪塞了过去——但每次却也令小姑娘一次又一次想起了少爷的话:毕竟,万事都无百分百成功之可能,此事又所谋甚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你要替我先瞒着陆伯伯他们,免得变生肘腋。 少爷也说无百分百成功之可能啊……那万一是那百分之一,却又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满是忧心地想着,终是往陆府行去。 正想间,却见一路马车迤俪而来,其上更有几字“长治县府”。 “是县尊和县中大人们的车啊……定是从县衙出发,去我陆府贺喜的……” 安萁喃喃道,想着时间越见紧迫,已是仅剩一个时辰不到,小姑娘心中也更是忐忑了起来。 ~~~~~~~~~~~~~~~~~~~ 汤宪志得意满地坐在马车上,春风满面。 今日他一直很高兴,午睡一毕,连被窝里的小妾软语央求都不顾了,却是兴冲冲地往陆府赶。 也由不得他不高兴。 自调任长治以来,他汤宪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身为主官,却事事要仰赖副手,甚至许多政令,若是这个副手不认可,都出不了县府。县中各乡各里,亦是大多只知县丞不知县令——自己这还算是一县之太尊吗? 本朝官员,大多分为三派。从地方到中央,尽皆此类。 中立派也就算了,自戾帝被废以来,幼主即位。王权似乎担心皇权因废帝之事忌惮,也是谨慎了许多,对政府的指手划脚,却是陡然少了起来。 如此,皇权尚幼、到现在皇帝都才亲政没几年,王权又收敛爪牙,政府威权大盛之下。儒党与科党之争,却是在近年来愈演愈烈。 如若仅是两人政见不同也就罢了,但自己身为儒党铁杆,陆子和这些中立派却是支持科儒并立的。出京外放前,恩师可是殷殷教导我们,一定要在各自辖区,行儒家之治,干得漂漂亮亮,为儒党张目。 只是,这一县之主都做不了,还怎么张目?恩师岂不是对自己万分失望?自己虽然只是个名次较低的小小进士,但寒窗数十年,才换得如今官位,难道就要在县令的位置上终老? 而陆子和却是在长治盘踞已有数年,县中更是被他经营得水泄不透,一块铁板。自己本想将之调离,不想申报上去,却在府城屡屡碰壁。如此之下,自己更拿陆子和无可奈何,这县令也是更做得没滋没味了起来。 本已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却不想天降喜讯,几乎无懈可击的陆子和,偏生却生了个奇蠢无比的好儿子。船厂之火将将熄灭,又传来了方家愤然不已,欲不依不饶,遂求庇于自己,更提供了一条两全之毒计的好消息。 虽然方家所谋甚大,甚至让自己都隐生反感。但此事……受害的又不是自己,更只需自己跳出来吆喝几声,就可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果然,自己一出声,先是严芳那精似鬼之人察觉到了风向不对,向自己暗自投诚之余,遵自己所嘱反手一计更是将陆子和卖了。 其后,经过自己利用此事,一番运筹打击,陆子和威望却也是果然一日不如一日,在县衙中,也总算不复以往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威势,变得低调沉默了起来。 而铁板一块的长治县官员集团,也终于借此事认清了谁才是一县主官。这几月,陆续有人向自己示好。自己这县令,也总算找回了大权在握,号令一县的感觉。恩师所托,等过些时日后,不也能水到渠成? 汤宪美孜孜地想着,望了望窗外,陆府已是遥遥在望。 陆府此时正张红结彩。几袭大红绸缎正高高挂于门楣,彻夜不熄的大红灯笼更是在午后的微风中微微摇曳。鲜明的红色本意味着无比喜庆,却在所有人的眼里,带上了些许讽刺与叹息。 陆府的门房有气无力地吆喝着,将一个又一个早早到来的宾客迎进府内,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匆匆在府中忙里忙外,只是神色间殊无喜意,却是带了几分愤懑与愁苦。 几辆印着“长治县府”的马车已是缓缓停在了陆府门前。 “县府的车……是县尊来了。” 一名观望的路人道。 一个扶着名老士绅模样的人,似乎是扶着父亲经过这里的青年公子喃喃:“可惜啊……今日过后,我长治珍宝、望北无双,却要被方远博那种货色……唉……只是,县尊不是和陆大人不对付么,怎会……” 被青年扶着的老士绅狠狠敲了下青年的头:“你这个蠢货。陆大人今日名为嫁女,实为被迫。汤宪正据此在县里大肆打压陆大人声望,陆大人经此一事,威权也是大不如前。汤宪今日,岂会不来雪上加霜,看看热闹?” “至于方家,倒是因祸得福,拣了个天大的便宜!” 老士绅一连串地愤愤道。 随着他的话声,路人们亦皆是无比惋惜同情地望了陆府一眼,渐渐散去。 陆府的西花厅里,十数名与陆子和交好的县衙官员亦是毫无贺喜之意,却是满脸黯然,诺大的花厅里,竟是鸦雀无声,人人都是默然不语。 “诸位大人,汤县尊到。” 一名下人来到西花厅,轻轻言道。 众人闻言再次面面相觑了会儿,却是起身随下人迎到了府门外。 府门前,陆子和正带着陆云鹏站在那里,看着从马车中下来的汤县令,淡淡言道:“小女之事还劳得县尊移步,陆子和惭愧。” “哈哈……” 汤县令志得意满地几步迈到了陆子和面前,却是摆摆手止住了正微微施礼的两人与他们身后的数名官员:“陆大人,你我份属同僚,你更是我得力左右。令嫒大喜,汤宪岂能不来?” 他春风满面地说道。 人群中一名官员已是小声愤愤着:“呸,数月来实务皆为陆大人辛苦操持,他却只知在县衙作威作福、发号施令。如若政令合宜也就罢了,却是志大才疏——开什么玩笑,提倡上古儒家之治?贬斥科学、锁国休息、无为而治?这不是倒行逆施吗?” 却是那县尉张震。 “若无外敌虎视也就罢了,如今故土未复,西夷又起,更兼有无数海上强国,来势汹汹。若无科技兴国,帝国哪来的技术打造一支稳压西夷一头的强大舰队,以海为疆?难道凭教化以拒之不成?真是荒唐!” “好几次都是陆大人给他擦了屁股,谁知却更引来他嫉恨,以怨报德——如今倒好了,还好意思恬着脸说陆大人是他的得力左右?” 说着说着,张震的脸上已是一片愤怒,却被身边一名下属拉了拉,再次沉默了下来。 陆子和亦是默默看向了汤宪。 科儒之争啊……与国何益?祖王殿下的科儒并举,并不是为了让你们渐渐据此结党,更频频内斗的。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伸手虚虚一延。 “大人,请。”他轻声说道。 汤宪却是越发的得意了起来:“不急,不急。” “还有几位同僚与我同来的,正在下车。” 他看向身后马车中陆续下车的几名官员笑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转向了他的身后。 “这些墙头草,卑鄙小人!” “嘶……巡察署严署正也在?他竟是也靠上了县尊?” 官员群中已是再次传来几声细不可闻的愤懑声音,随即又被几声抽冷声所掩盖。 众目所视之处,几名官员却是在汤和身后马车中陆续下了下来,与陆子和一一见礼后,带着尴尬笑容,站在了汤宪身后。 其中当先的,却是长治巡察署正严芳。 帝国世代传承、天生拥有雍府席位的开国功族,那一王三公九侯再加上伯爵也只有数十家,又严格恩荣不过三代。所以,雍王外府的上层自然多是由开国功族统领,但到了县一级的监察官员,却多是由科举选拔而来。只是一入监察系统,便再与政府无缘罢了。 但各县巡察署正,负责巡察本县官员之得失,更独立于政府之外,虽不得干政,权柄却也是极大。自雍府建立以来,每县主官不将巡察署正拉拢,对下属几无威慑,这也是县中谁话语权最大的标志。 长治巡察署正严芳与陆子和交好已久,却不想此时此刻,竟是靠上了县尊。 人群中数名官员摇头叹息着,有几个更是已面露惧色。 陆子和淡淡看了正满脸不自在笑容的严芳一眼。 “诸位大人,请吧。” 他却是再次淡淡说道。 正文 第三十章:临别黯然各销魂 “树倒猢狲散啊……” 陆府西花厅中,陆系官员迎接汤宪等人后,却是再次回到了这里。只是,人群中,却是依稀少了几名,想来,必是为严芳倒戈所慑,去东花厅向汤宪示好去了。 一名中年官员环顾着左右,他低低叹息着,已是满脸愤懑之色。 他身边的张震亦是长叹一声:“噤声,你这话不是给陆大人添堵么?由他们去吧,怪只怪陆大人家的三少爷……” 他低低感叹道。 “唉……” 中年官员长叹一声,却也是默然不语。 官员群中亦渐有议论声传出。 “大人一直尽心尽力,与前几任县尊都相处甚睦。汤县尊针对大人,恐也不只忌惮吧。” “那是自然,汤县尊师尊是儒党干将,科儒之争现在愈演愈烈,大人这样的中立派,又名声赫赫,对汤县尊的昏聩政令多有阻止。汤县尊无法为所欲为,自是瞧他百般不顺眼了。否则,何至于如此打压?” “是啊,无奈将爱女嫁与一介商人家的无行浪子……此事一出,丢的难道只是陆大人一个人的脸?全帝国官员的脸都被丢尽了!不是为打压陆大人,在县里行那什么狗屁‘儒家之治’,汤县尊也不至于昏聩到自扇耳光吧?” “唉,十年前,科儒之争还仅止于政府上层。如今,竟是将政争蔓延到县一级来了?内有科儒两党争斗,两婆之间难为媳;外有雍府虎视,悬剑之下战战兢兢——这官儿,却是做得越发的没滋味了。” “你啊,此言却也是过于矫情了。为官手握大权,又可或多或少对家族有所照拂,总比做闲云野鹤强吧?得过且过吧……唉,只是也不知这日子如何才是个头。若真被汤县尊倒行逆施,我等又何去何从?要我说,还是找机会调离长治为好。” 随着最后一名官员的黯然话语落下,西花厅再次静了下来,与一片喧闹的东花厅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儿呢?他来了没有?还是仍不在家?” 此时的陆府后堂,似乎下人们都遣至前面忙碌去了,却是只有刚迎了汤宪的陆子和与陆云鹏两人。 陆子和正让陆云鹏按压着太阳穴,低低问道,语气中满是疲惫与郁郁。 “他?”陆云鹏顿时满脸愤然:“一直未曾找见,今日也不见人——许是早就又在哪个**鬼混去了,乐得一直忘了归家吧?再说,他还有脸于今日来这里?” 自从那日过后,近十天过去了,陆雨葳嫁期也是如约而来。谢修齐却是一直不见踪影,其间陆子和又有事让陆云鹏去找过他一次,谁知一连数天,谢修齐的小院都是只有安萁一人。 问安萁他去哪了,安萁却也是支吾不言——如此为之遮掩,不是又去鬼混了还能是什么? 陆云鹏想着想着已是愤懑万分。 陆子和再次疲惫叹息了一声,却是摆手说道:“由他去吧……或许,他也是知错了,所以躲着不敢来见我而已,更不敢在今日……” 随即,他欲言又止,神色中已陡然浮起了一丝痛苦。 陆云鹏的神色也是黯淡了下来,他为父亲轻轻揉着眉头,却满心不忿地嘟嚷道:“孩儿就不明白,当初您和姐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否则,何至于此?就算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您们也不至于……” 陆子和却是苦笑了一声,他的眼中陡然现出一丝痛苦,轻轻喃喃道:“为父早说了,他不是你弟弟——你不会明白的……你姐姐或许明白一点……都是命啊……” “走,去看看你姐姐吧。” 他忽然推开陆云鹏的手,起了身,神色中再现哀然。 “以后……也不是想见就见的了……” 他无比低沉地说道。 陆雨葳的闺房中一片静谧。几名婆子忙进忙出的忙碌着,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脸上更是毫无喜意——谁都知道,这场婚礼,本就是一场悲剧。 陆雨葳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任凭那些婆子给自己修面整妆,又在已盘成一团的秀发上插上各式各样的饰物。尽管一切都很烦琐,修面之时,长长的绒线在脸上席卷而过,更是有些发疼。陆雨葳却一直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火红的嫁衣已着在了身上,却与她苍白的脸色格格不入,更是颇含讽刺。 马上就要是黄昏了,阴阳交泰之际,嫁娶迎亲之时。她也将从此嫁为他人之妇,方家的迎亲队伍,许是也在路上了。 然而…… 陆雨葳痛苦地闭上了眼,珠泪终于在那张秀美无双,却也苍白无比的玉脸上滚滚划落。 “小姐……” 一直在边上担忧望着自家小姐的安秀连忙走了过来,挥手示意几名婆子先出去。 随后,她搂住了梳妆台前苍白的人儿,嘴上不住说着宽慰的话,最后,却也是忍耐不住,哀哀痛哭了起来。 房门再次打开了,陆子和与陆云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望着房中一个无声流泪,一个哀哀抽泣的两名少女,两个男人面上一阵抽搐,再次闪过一丝难言的痛苦。 “葳儿……”陆子和沉默良久,终是涩声叫道。 一直默默流泪的少女一惊,却是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父亲,二弟,你们怎么来了?” 她强颜欢笑着。 “女儿即将出嫁,自是……有一番别愁,却……却不是旁的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更是犹豫着掩饰道。 陆子和静静看着自己的爱女,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事已至此,孝顺公婆,侍奉丈夫,只盼……” 他再次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说着,说到只盼的时候,却是再也没有说下去。他的脸上一阵抖动,已是再次痛苦长叹。 陆云鹏忽然捏紧了拳头叫道:“这亲咱不结了!我去回了方家那群卑鄙小人!他们该上告上告,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可!”两个声音同时制止了他。 陆子和再次长叹了一声,他轻声说道:“鹏儿,莫要胡闹……” 陆云鹏却已是气得浑身发抖:“可是父亲,难道就真让姐姐——不行!我豁出去了!哪怕世人说我背信弃义又如何?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他方家要去告谢修齐,也尽管去告!死了拉倒!” 他捏紧了拳头满是愤懑地说着,却是连父亲之言都不听了,转身就走。 “二弟……” 一声轻轻的声音再次停住了他的脚步。 陆云鹏回头一望,梳妆台前,大红嫁衣的苍白少女脸上,却是又纵横着泪水,更写满了凄楚与哀求。 “二弟……”她再次哀声唤道。 陆云鹏怔怔地望着这个从小就被自己敬若天人的长姐,他的满脸怒容渐渐消散了开来,变成了一种难言的痛苦。 良久,他亦是哽咽着哀声唤道:“姐……您怎么就……我……姐……” 少女却一言不发了,她只是默默流泪地看着他。 陆云鹏楞楞望着少女,忽然怒吼了一声,死命捶了自己胸膛几下,却是抱头蹲了下来。他浑身抖动着,泪水渐从青年指缝间缓缓溢出。 陆雨葳的脸色却再次平静了起来,她楞楞地不知想着什么,却是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擦了擦脸,当将帕子再次放下后,脸上却已是无比平静,更隐隐透着一种冰冷的木然。 她转向了陆子和。 “父亲,女儿不孝,再不能侍奉左右了。女儿此去,父亲不用为我担心,女儿自己会处理好的。家中女儿倒也别无牵挂,二弟孝顺,父亲康健,只盼……” 她忽然欲言又止了,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更是渐渐垂下了头去。 她将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里,微微颤动的发鬓步摇下,谁也不知道她想着什么。 只有安秀的脸色却忽然也变得很奇怪,她也是止住了哭泣,望着陆雨葳的目光越发的凄楚与同情,却也是发起了怔。 陆子和倒没有注意到这些异状,他再次低低叹息了一声。 “爹爹明白的,你……你也要好好的。” 他轻声说道。 望着这个自小聪慧无比的爱女,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一丝怜惜,一丝愧疚,却也渐渐为少女所感染,平静了下来。 房间中再次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又似乎所有人都有千言万语,却话到嘴边,半句也无。 不知过了多久后,一阵唢呐声却是从前院的方向传了过来,随之,更是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四起。 房中四人的身子都是一颤。 方家的迎亲队伍到了…… ~~~~~~~~~ 求推荐求收藏,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万分感谢…… 正文 第三十一章:春风得意马蹄急 方远博一身大红,心花怒放地站在了陆府门前。 尽管脸上用粉底掩盖的某些地方还隐隐作痛,但方公子心中的喜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再过个把时辰……那觊觎已久的美人儿,可是就要被自己压在床上,予取予求了。放眼天下,谁与如此绝世红颜能有一夕之欢?谁又能从此永据其身?正是我,方远博,方大少爷! 届时,自己定要与之征战至天明,方不负今日之快意,人生之快意啊……至于自己近年来许是征战日久,男儿雄风却也大不如前,新婚之夜是否能如此雄姿英发,却是不用担心的。 方远博捏了捏袖中的一个小瓷瓶,环顾着周围渐渐聚集而来的围观人群,美孜孜地想着。 人群中一个书生正满脸痛惜之意,摇头晃脑叹息道:“陆小姐可惜了啊……绝世红颜,却为何命运多桀如此?” 他的同伴更是满脸愤愤:“还不是汤县尊这个卑……若不是他利用那纵火案大做文章,方家安能拣如此便宜?” 书生顿时捂住了同伴的嘴巴:“嘘……小声些,被县尊听到,你还要不要过乡试了?唉,县尊也是手段……下作。只是,上有雍府威慑,旁有县尊掣肘,却令陆大人与陆小姐都是无可奈何,最后竟是便宜了这等……” 人群中又一人却是满脸愤然:“说来说去,这还不是陆府那废物三公子惹的祸?陆小姐柔婉至极,心地至善。为救弟,无奈之下,还能如何?要我说,谢修齐这个废物就该死!怪不得陆大人始终不让他改姓认祖归宗。只可惜陆小姐了,如此绝世佳人,却要嫁与如此……” 方远博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心里却是越发畅快了。嫉妒吗?羡慕吗?恨吗?但你们又能拿我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我抱得美人归?你们甚至连此事主谋是谁都不清楚,还真如父亲所言将最大的矛头指向了汤县尊,一群蠢货! 他得意想着:“老赵,这是怎么回事?怎生还未开门,却是半开半掩,这又是要干什么?莫非陆家还想反悔不成?” 他指着陆府见花轿到来,开了却虚掩着的大门,向一个陪同前来的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低声问道。 管家满脸笑容:“少爷,此乃‘拦轿门’,皆为婚礼定规而已。” 方远博顿时恍然大悟地笑道:“哦,是这样啊……” “那,我现在该如何?” 他想了想,又是问道。 中年管家赔笑着:“不需如何,小的已派人为您去处理一应事宜了。后面还有很多规矩,但陆家似乎让一切从简了……所以您只需趁这段时间进去向陆大人敬杯酒即可。哦,对了,陆府中此时定也是官员云集,您切记要一一敬到。” 他低声嘱咐道。 方远博答应了一声,却是迫不及待地乐颠颠进了陆府。 陆子和漠然望着眼前磕头敬酒的青年,沉默良久后,却是接过了酒杯。 一片恭喜声顿时四起。 酒是好酒,然而陆子和口中,却满是苦涩。 “你日后,可要好生待雨……” 他再次欲言又止了,神色已是无比复杂。 方远博却是乐颠颠地爬起了身:“小婿一定谨记岳丈教诲。” 再次施礼后,他又是在众人面色各异的目光中找到了县中官员们,一一敬酒。 官员们大多漠然接过酒杯,小抿一口后,甚至话都懒得与方远博说。少数几个也是一脸尴尬笑意,虽接过酒一饮而尽,却也是几句干巴巴的恭喜。 独最开始接受敬酒的汤县令倒是很开心,一个劲地说着恭喜恭喜,拉着方远博一再切切嘱咐着,神态之殷切,笑容之灿烂,简直如自己嫁女一般。 忙完一切后,方远博便出了府门。 才在管家身边站定,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子出来了”,方远博抬头望去,一个裹着大红嫁衣,头也遮在一面鲜红盖头之下的窈窕身姿,正在一些婆子的簇拥下,由木着脸的陆云鹏挽着,向府门处渐渐行来。 人群中顿时恭喜之声四起,即使再是陆子和铁杆,再不愿看到此事发生的人,此时也是违心地笑容满面,一片贺喜之声。 再怎么说,也给陆大人留点脸面吧……真要把婚礼搞成丧礼不成?更何况,陆大人家的女儿,日后却是要在方家生活的,如此冷遇,恐也不利于她。 人们在心中纷纷如是念叨道。 安萁与父亲安老管家站在一起,默然望着方远博已是神采飞扬地迎向陆雨葳,小姑娘脸上焦虑之色已是渐盛。 安秀却在另一边望着小姐走远,暗自垂泪。 国朝早不得以国人为奴,大长公主又曾提升女权。是以,安家虽自认家仆,但也没了以前的小姐出嫁丫鬟陪嫁的陋习。只是想着自小服侍,更待自己亲如姐妹的小姐从此就要沦落火坑,小丫头心中的哀凄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正抹着眼泪间,安秀却是眼尖地发现了与爹爹站在一起的安萁。只见她一楞之下,小脸上油然生出一股怒火,却是擦了擦眼泪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安萁,你怎么来了?你也好意思来?” 一到两人面前,安秀已是尖声当头问道。 安萁一楞,正不知所措间,安老管家却是眉头一皱:“秀儿,对你姐姐竟直唤名字?怎么说话的?” 安秀泪眼朦胧地看了父亲一眼,却是不管不顾:“您和娘承认她是您们女儿,我可从没承认过她是我姐姐。也就她娘那样的……不知廉耻的娘,才生出这样的女儿,服侍出这样的好少爷!如今,你们终于满足了?” 她说着渐渐的流下泪来,已是嘶声哭叫道,一转身更是跑远。 安老管家勃然大怒,正欲发作,望着泪流满面跑远的小女儿,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却是软了下来。 只见他幽幽叹了口气,却是又看向正怔怔的安萁:“萁儿……你妹妹也是还不懂事,又心伤小姐……且为旁人对你娘亲的风言风语所惑……” “唉,千说万说,总是爹爹和你娘亲对不起你,你却是无辜的,而我华夏人与西人的孩子,也并不比谁就低上一头……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别放在心上,你看,爹爹和你二娘不都对你很好,大人和小姐不也都对你一视同仁吗?” 他慈爱地看着长女轻声安慰道。 安萁微微垂下了头:“爹爹,我明白的……” 小姑娘眼眶又有些发红,却强忍着没掉眼泪,只是轻声回道。 少爷,您快点回来,证明给她看啊,告诉她,我家少爷已变好了,现在更并不比小姐差!她有什么可看不起我的?又有什么可以说我娘的? 您到底在哪里啊……再晚可就真来不及了…… 随即,她更是已在心中又委屈又焦急地哀哀想道。 时间却丝毫不理小姑娘心中的哀愁,自是一分一秒流逝。 又是一番上轿饭之后的程序后,新娘子终于上了轿——却是八抬的轿子。 寻常百姓人家迎亲,皆是用四抬轿子的,只有诰命夫人才能坐上八台大轿。但陆雨葳身份不同,乃堂堂望北会元,却已是坐得了这只有钦赐婚姻、诰命夫人才能坐的大轿。 望着八个轿夫同时站在了花轿前后,人群中窃窃私语的羡慕之声顿时传了出来。 “方家真要生发了。” “八抬大轿啊……” “却不想娶个媳妇也能得如此好处……方家可是得了大便宜。” 人群窃窃私语间,唱礼官再次喝道:“新娘起轿……” 迎亲就此结束,婚礼的大头戏,却是将在方府举行了。 身子微微一沉中,陆雨葳已是觉出自己离开了地面。她怔了怔,微微揭开了盖头,又揭开了轿侧的窗帘。 人群中,府门前,陆子和正默默望着缓缓被抬起的花轿,陆云鹏早已泪流满面。 少女无比木然的脸上再次闪现过一丝痛苦,却又为重重的冰冷所覆盖。 “别了,父亲……别了,二弟……别了,小……你……” 她无比眷恋地深深凝望了陆子和二人一眼。 旋即,又似乎犹豫了下,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良久过后,却只见着了正似满腹心事频频望向府门处的安萁,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没来吗……” “也好……” 少女喃喃着,放下了轿帘,她的面上已是无比平静,两行清泪却仿佛抑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在她花轿的前头,方远博正眉飞色舞地上马。 “驾!” 他春风得意地抽了亦是披戴着大红花的马儿,意气风发地喝道。 正文 第三十二章:他方早已惊变生 “驾!” 长治县南,望北省府的方向,官道上同样有一群人正狠命抽着身下的马儿,大声吆喝着。 马蹄阵阵中,一个被大群面色冷竣的骑士围在中间,却是满脸苦逼的青年贵公子正哭丧着脸。 屁股好疼啊……小爷多久没这样骑在马上长途跋涉了?还tm是火烧屁股,不眠不休! 虽然说随着科学的昌明,减震马车的出现。国朝除婚嫁之外,早已取缔了以人为畜的轿子——但什么时候我混得只能骑马,象狗一样紧赶慢赶,连舒适便捷的马车都不能坐了? 杨宜章哀怨地想着,手中的鞭子却是再次挥了下去,仿佛自己抽的不是马儿,而是某个……让他深恨的人似的。 他恨恨想着,正欲再次一鞭挥出,一声喝声却打断了他的动作—— “什么人?来者止步!” 杨宜章勒马抬眼望去,长治城门已近在眼前,马队却是渐渐止步在了几名守门兵丁之前。 小爷都火烧眉毛了,一个不好,日后回去灰头土脸还不说,说不定屁股都要开花!小爷招谁惹谁了啊?这火急火燎惟恐慢上一步的要命时候,谁tm还敢阻我? 杨宜章望了望西沉的日头已是大怒,只见他纵马上前,却是忍了又忍,狠狠一鞭子终归拐了个方向,抽在了城门兵丁的身前,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放肆!滚开!” 他恶形恶色地喝道,将一块腰牌模样的东西从身上解下,狠狠丢在了两名兵丁的面前。 “掌旗!” 他又是回身厉声喝道。 随即,杨宜章的身前,一名伍长模样的兵丁满脸不忿拣起令牌的动作猛然顿住了——视线所及之处,一面以望之无比纯净的水色之蓝为底,正中却平悬着一柄冰冷宝剑的旗帜。正在马队一名骑士放手一抖之下,迎风招展。 “水蓝……悬剑旗……” 伍长有些结巴地说道,他忽然觉得自己拣在手中的小小令牌已是重若千钧。 定睛向手中看去,果然,一枚同样的悬剑也是在令牌上闪现着冰冷之色。 翻过令牌,背面的“帝国雍王外府——望北监察使司——暂署监察正使——杨”的一系列字样更是赫然印入眼帘。 “我望北监察使司……还是监察正使亲自率队……” 伍长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他咽了口口水,艰难喃喃着,将令牌恭敬递回给了杨宜章。 “放行!放行!” 随之,他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更是仿佛被马蜂蛰了般猛地跳了起来,向身后卖力喊道。 马队再次起步,踢踏着缓缓进城。 杨宜章一个漂亮的鞭花卷回了令牌,心中却尤自愤恨难平。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自小,杨宜章便是听着家中长辈训导的雍祖王永诫长大,更为了无数代先辈们惩奸除恶、威风八面、获万民称颂的成就向往不已。 这好不容易自16岁起在雍府中兢兢业业干着小吏,熬到18岁了,终于等来了各开国功族卓异子弟外放的日子。 杨宜章与兄长因之前表现上佳又出自国公家,一个去望北,一个去齐州,皆是暂署监察正使。 事实上,功族子弟外放之所以多能登高位,也是为了便于下面的人查案能顶住各方压力而已——再大的官也有个开国功族做挡箭牌顶着呢,小的们挽起袖子加紧干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做得好大家皆大欢喜,做不好也绝不让你们背黑锅! 总而言之就是压力功族顶,他们有办案能力固然更好,没办案能力也具体办案自有人去做。最后成功了则皆大欢喜,挡箭牌自然要被赞一声厚如城墙,办差的人也是精明干练可堪造就。 如此,这些功族子弟外放倒也不虞有骤登高位之嫌——个个都只是挡箭牌加人形图章而已。 而另一方面,各家长辈们自也是不会让自家子弟受委屈。雍祖王早已立下规矩,每家子弟出京外放之时,各家族皆会精挑人选,为子弟配上数名精干副手,再加上若干老练的刑名、法证、护卫等人,以之辅佐自家后辈。以便后辈们多加历练,快速成长。 然后才会不闻不问,静待考评。 是的,三年后,各子弟自然是回京述职考评——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就好比16岁成年后在雍府中历练,是为学习,而18岁这次外放,则是考试。 各家勋贵,谁家子弟更能干,谁家子弟去掉“暂署”二字时最终所获职位更高,谁家更能受王上赏识,谁家能这一代在雍王外府中话语权更大、更风光,谁家能在这代雍王内府产业中分红更多……可就都靠着这次外放考评来定了。 所以,临出门前,杨宜章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俩可是定要为我英国公府赢得个彩头——你们爷爷也快六十大寿了,回京考评之时,正是爷爷大寿之际。若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回来,小心打断你们的狗腿! 嘁,父亲真是多虑了,这次出京外放,咱两兄弟一定要为爷爷争个好彩头回来!再说了,咱杨宜章是谁?英国公家的小公爷!连王上都赞过我数次乃杨家千里驹的——这等殊荣,连兄长您都没有呢! 出京后,兄弟两就将分道扬镳。临别之际,杨宜章与兄长相约互帮互助,各自勉励了一番后,杨宜章却是在最后如是言道。 这话说得酒酣耳热,却是顿时惹恼了兄长。于是,两小约定互助外,却也是约定了赌约——这次谁彩头更大,谁就获传爵位,另一人不得相争。 其实,自世祖颁祖宪诏,在祖宪中严格规定并限制了包括皇族的爵位传承后。在勋贵们眼里,爵位也没多大用处了——又不能干政,而当代爵位继承者的三代之内直系亲族,却都是不分彼此,皆可享家族荣光,入雍王外府,并有爵位继承权的。 至于三代以外嘛……兄弟你已光荣恢复平民身份了,想干嘛干嘛,该干嘛干嘛去吧,没人可以阻止你了。 所以,有了爵位,无非是面上更好看,说出去更威风,对子孙袭爵更有利点罢了。 但咱杨宜章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落地就位极人臣,这辈子还能争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争个面儿争口气?既然种种因素交加起来,逼小爷我干出一番惊天功业,小爷也只好勉为其难了!小爷此去,还真不是只为了做好人形图章的! 杨宜章与兄长分别之时,心中踌躇满志地想着。 谁知到任后,杨宜章却悲哀地发现,现实往往比理想要骨感得多。 兄长一去齐州,却是再次爆发了因数次找不到证据而无奈作罢的齐州案,此次更牵连军需,三府震怒。兄长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即使有家族所配的精干力量所助,却也案情半点进展也无,焦头烂额。已是数次来信向杨宜章叫苦。 但杨宜章又能好到哪去? 拜同样为家族所调配的一名监察副使所助,杨宜章到任后,倒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更是迅速站稳了脚跟——但望北却平静得犹如一摊死水,让预备大干一场的杨宜章好生失望。 没有官员出问题,出了问题的也只是小猫两三只,下面的巡察署就足够处理了。好不容易长治出了点事,却也没有官员滥用权力,更私了了,到最后,竟是连县巡察署都没有惊动。 不象兄长般进了个坑倒也不失是件好事,无过就是功嘛,至少把兄长给比下去了。 杨宜章头几天还幸灾乐祸地想。 但日子一长,他也是渐渐回过了味来——如此一来,自己在望北还能干嘛?每天喊上那几个叔叔辈监察副使凑一桌雀牌吗? 可咱杨小公爷可是立志让兄长父亲爷爷刮目相看,成为我英国公府正牌千里驹,立志以扫清天下为己任,享受帝国万千子民的膜拜与掌声,受帝国万千少女追捧。最终目标更可是雍王外府中,除王上外权柄至高之人——总揽帝国监察事宜的一代雍王外府相的啊啊啊! 说起来,这一代的雍府相是平民子弟,可是让勋贵们都狠狠憋了一口气,纷纷教育小辈们要争气呢! 然而小爷踌躇满志出京,到头来,宝贵的外放头一年难道就要这么混过去了? 整日在监察使司闲得蛋疼的杨宜章如是幽怨地想着,更是一天比一天哀怨了下去。 然而,这还不是最倒霉的—— 直到前几日杨宜章才知道,有时候能这么混过去,说不定也是一种幸福……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混蛋!这下完蛋了,兄长即使一无所获,或许也会看我的笑话了。他顶多是办事不力,我却是祸从天降……” 杨宜章愤愤嘟嚷着,终是跟在马队边进了城门。 城门外的两名兵丁此时却早已目瞪口呆。 只听那名伍长的同伴已是低声向伍长喃喃道:“黄头,我望北监察正使……不是张侯爷么?” 被称为黄头的伍长望着杨宜章的背影,却是捂上了同伴的嘴巴:“嘘……这是杨国公家的小公爷。你忘了吗?数月前,雍府可是公布了一大批外放的开国功族子弟名单,杨家两位小公爷正在其中——只是雍府一向神秘非凡,我等却不知道是杨小公爷来了望北而已。” 随即,他的脸色却是白了白,更是带上了一丝疑惑:“可也没什么官员案啊……难道……不好,难道是那次纵火案?可已经私下和解了啊……陆大人虽保下了三公子,却也无违律法啊……” 他楞楞地吃吃道。 他的同伴闻言一惊,却是急得跳了起来:“不行,许是汤县尊又使了什么阴招——得速速去通知陆大人。” 随之,他却是在正穿门而过的马队里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却再次停住了。 “黄头,你看,那……那不是陆府三少爷吗?” 他忽然指着马队中一个满是疲惫的身影吃吃道。 ~~~~~~~~ 求推荐求收藏哇,诸君若觉可堪一阅,还望支持一二,满地打滚感谢…… 正文 第三十三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一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难道是……他主动请了监察使司来?他这是自杀吗?” 随着同伴的惊叫声,黄头也是定睛望去,却也认清了马背上正与一大群骑士并驾齐驱的身影,他的神色愈发的惊疑了起来,却是再次迟疑叫道。 同伴也是猜疑着:“今日似乎……正是陆小姐成婚之日?也许……他是自首?这样监察使司就有干涉此案的理由了?陆小姐也可以脱离苦海?” 黄头的脸色却是有些发白:“绝不可能!婚约已成,他除了把自己搭进去,顺便让陆大人也吃挂落外,还有何好处?更兼此事也已私下和解,又即使能立案,雍府也不治民案啊……” “或许……”同伴顿时在一边喃喃道:“或许他是去把汤县尊告了?” “李四你个蠢货,你就不会动点脑子?”黄头顿时翻了个白眼:“汤县尊做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宣称若方家上诉,他必依前例秉公严惩而已——明眼人都知道,他乃堂正阳谋,否则,陆大人也不会无计可施至此了。”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李四顿时张口结舌:“总不至于他去告了自家老子吧?” 黄头却是悚然一惊:“这倒是很有可能……” 他喃喃道:“他难道还以为只要自己投案,顺便把陆大人也拖下水,陆小姐就能不用嫁去方家了?也不枉陆小姐对他这么好了……可若是当时趁和约未成立即投案自是极好,此时却已全无用处了啊。也许更将救姐未成,反还要牵连到陆大人!” “难道这废物又发蠢了?” 他喃喃着猛然再次跳了起来,却是惶急无比地说道。 李四幽幽叹道:“陆大人一生清名,恐怕就毁在这个浪荡无行,又奇蠢无比的私生子手里了,唉……” 黄头却是急了起来:“还唉什么唉啊,快去通知陆大人!陆大人平日待我等如何?值此之时,正当舍身以报!哪怕事后被追究通风报信也顾不上了!” 说着,他已是更急步走向了城门。 身后李四的幽幽喃喃却是让他止住了脚步:“别去了……我们再快,能有监察使司的好马快?这次他们马车都不坐,竟全是骑马以行军姿态来,恐怕是想搞突袭。还是监察正使率队亲至,事情更恐怕大条得很……” 黄头闻言楞了楞,面色已是有些发白了起来。 两人对话不出数息,浩荡的马队却已是尽数通过了城门。 “去个人,叫长治巡察署那群混蛋滚来见我!” “是,大人!” “第一队,控制火场,持悬剑令接手火场防务,取证后立即来报!若有人破坏火场,唯你等是问!” “谨尊大人号令!” “第二队随我来,速速去方家!已是黄昏,晚了就乐子大了!若是真这样,到时小爷进京领罪,也定要拉你们这群拖拖拉拉的混蛋陪葬!” “是!大人!” “那还不给我动起来?等我请你们用晚饭吗——苍天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小爷到底招谁惹谁了啊……” 城门内,马队却再次停住了,杨宜章气急败坏的嚎叫与骑士们的应答自城门内遥遥传来。 不多时,马蹄响起,又有几声叫喊声传来。 “雍府望北监察使司急务,恳请诸位父老乡亲移尊步于道旁,让出马道,多谢了。” 随即,随着两名一东一南,开始遥遥远去的骑士的各自吆喝声,马队已是一分为二,在街上行人们又是好奇又是疑惑,更无比拥戴地让出大道的情形下,行色万分焦急地跃马扬鞭,各自绝尘而去。 城门处,两名兵丁已是再次惊疑万分的对望了一眼。 沉默良久后,黄头再次死命咽了口口水,喃喃问道:“杨小公爷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倒象受了无妄之灾,又火烧屁股似的。也怪不得刚才在我等面前气急败坏,一点都不象爱民如子的雍府青天了……可是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李四却也是满脸呆滞,他吃吃回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恐怕真要出大事了……还真与方家那次纵火案,与陆大人有关……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多半……”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面色俱惨白了起来。 城南,方家大宅。 方华满面笑容地站在府门前,笑容满面地向络绎不绝的宾客拱着手。 “恭喜恭喜。方员外此次可真是大喜了,方家日后生发,可要提携我孙氏商行一二。” “方员外大喜啊,恭喜恭喜。待得今日后,我们几个船行商会老兄弟正好相约去醉香坊饮上几杯,秦会首也会来,方员外可一定要赏光哦。” “方员外,恭喜恭喜。对了,日前户房来查贵船行,确无针对之意,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还望方员外定要海涵啊……” 一名名宾客的贺喜声不绝于耳,其中除了商人外,更是多了几名县衙小官员。 方华望着这些以前自己还要卖力巴结的人今日陡然一变的神态,心中已是暗爽:“那是自然,同喜同喜,诸位请,快请。” 只见他无比矜持地拱手回礼,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投入才有大产出,大风险才有大回报啊……此真乃千古商理。今日之后,我方家可真是要飞黄腾达了,有此爱媳,想不腾达都难! 趁重量级宾客流稍歇,方华打发管家去迎宾后,却是心中默默想着,意气风发地走向了一旁的树阴处歇息。 “花轿怎的还不来,难道还能出什么变故不成?” 顿了顿,他却是又微微皱起了眉,望向陆府的方向,向身边一名小意递上冰水的下人问道。 下人赔笑道:“城南与城北有点远,花轿又需绕城,老爷您尽可放宽心,小的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随之,似乎听到了什么,只见他侧了侧耳,却又是欢天喜地地转向了方华:“老爷您听,这不来了?” 方华凝神侧耳,一阵鞭炮声与唢呐声正自北方细不可闻地传了过来,更是愈行愈近。待得鞭炮声在方华耳中已清晰可闻时,花轿也是在街道尽头遥遥可见。 方华无比畅快地笑了起来。 拜堂过后,雨葳可就真成我方家之媳,再无差池了…… “还不动起来?放鞭,迎新娘子!” 他一挥袖子站了起来,却是高声喝道。 望着渐渐围拢来的一众宾客无比羡慕嫉妒的眼神,方华再次志得意满地笑了,他摆了摆袖子,却是施施然走回了喜堂——在那里,新娘就将与远博拜天地高堂,最后交拜之后,就谁也无法改变陆雨葳已成方家之媳的事实了。 一时间,方华只觉心中畅快至极,只想仰头高歌。 花轿轻轻在方宅前落地了,随着鞭炮的愈加密集,人声也渐渐鼎沸了起来。 这是……到了么? 陆雨葳猛地一颤,她默默想道,一时间,少女已是心若死灰。 她忽然紧紧握住了手,又松了开来。葱葱五指内,白皙手心里,一张被汗水浸湿的纸条正静静粘在掌中——这是安萁昨日交给她的。 其上的字迹尚依稀可辩: ——姐姐,等我回来。 短短六字,不知所云。更毫无……羞耻之心,竟仍敢带话给自己,仍敢唤自己为……姐姐?就算非亲姐弟,但这天下,又可有一个弟弟对姐姐……能如你这般? 陆雨葳当时如是想着,本想丢弃,然而却又迟疑。今日上轿前,更是鬼使神差地将之带在了身边。 她再次看了一眼纸条,已是痛苦地闭上了眼。 你这又是想要去干什么?这时候了,你又还能干什么? 莫再闯祸了…… 少女怔怔地想着,已是再次潸然泪下。 正想间,“新娘子出来喽,新娘子出来喽”的起哄声却开始渐渐不绝于耳。随之,轿帘猛然被一只迫不及待地手打开了。 “雨葳,到家了,该下轿了。” 方远博贪婪地望着轿中的佳人,心中已是涌出一股热意,更是以自觉最为柔情脉脉的声音腻声说道。 接下来,他就要牵着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倾国红颜,一步步走入家中,三拜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然后…… 他得意至极地想着,下身某个部位更已是蠢蠢欲动。 “雨葳,把你的手给我。” 他再次柔声唤道。 陆雨葳捏紧了自己的手:“滚开,我自己会走。” 她无比漠然地回道。 冰冷的声音让方远博怔了怔。一时间,他已是心中大怒。 要是往日,你我天差地别,你对我不屑一顾也就罢了,但这时候了,还敢对我如此?看我晚上如何炮制你。 不过,烈马骑起来才别有风味啊……你也值得我如此耐心以待,女人么,多骑几次,还不就乖乖就范了? 方远博心中暗笑了一声,倒也不再猴急,望着身着大红喜衣的身影自己下轿。 被盖头盖住了看不见路,还逞什么强?摔倒了可不好。我知你不愿嫁给夫君我,但慢慢来嘛,你也值得我慢慢花心思教导——本公子还是颇为怜香惜玉的哦,晚上你就知道了。 他暗暗得意想着,却也颇为周到地牵着少女的袖角,缓步前行。 红色身影颤了颤,却是默许了方远博的行为,更是默默随之前行。只是,盖头下少女曾明秀万分的脸,此时已无比木然,更是浮上了一层心死若灰的神态。 随着她走过的轨迹,鲜红的地毯上似乎陆续多了几点似乎被泪水浸润的暗红,又渐渐蒸发在黄昏的阳光里。 “一拜天地……” 唱礼官高声地唱着。 方远博已是迫不及待地拜了下去,在他的身侧,红色身影却是颤了颤,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而拜。红色盖头下,泪水已滚滚而下,如雨点般打在地毯上,待到她起身时,地毯前已是一片湿润。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宾客们的声音倒是陡然大了起来,各种羡慕的眼光已是直刺高踞喜堂首座的方华,让方华犹如腾云驾雾。 “二拜高堂……” 陆雨葳再次楞了楞,她缓缓转了个方向,无比木然地随着方远博的身影跪了下去。 方华志得意满地笑着,看着那个即使是大红喜服裹着,也是身姿惊心动魄的少女向自己盈盈下拜。 我儿真是有艳福啊……他忽然涌起了一丝如是念头。 只剩最后一拜了,夫妻对拜之后,一切就成定局。 方华满足地喝了口茶水,看着唱礼官再次鼓足中气,预备喊出拜堂的最后一道程序。 府门前却隐隐传来一阵喧闹。 真是的,谁这么不懂事?不知道正在拜堂吗? 方华暗暗皱了皱眉,却是向身边一名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声,又向唱礼官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喧闹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混帐! 方华心中已是大怒。 这关键时候,是下人们出什么问题了,还是哪个不开眼的来闹了?不管是谁,过了今日,老夫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方华定了定神,却是再次望向了唱礼官。 唱礼官已是心领神会地吸了口气。 “夫妻对拜——” “慢!” 两声人声交替响起。 正文 第三十四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二 随着交替响起的两声声音,愈加繁杂的喧闹声从前院更为清晰地传来,其中,甚至夹杂了……急促的马蹄声? 喜堂乃是设在了方宅正堂里,一张照壁正好将将挡住了前院的视线。所有人都是疑惑望向了照壁后,似乎那个突兀打断的声音……就是从前院那边,照壁后传来的? 陆雨葳更是猛地转过了头来,尽管被盖头遮住,也是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照壁的方向。 难道是小……是他?可是,声音不对啊……这些人又是来干什么的?他请来的吗?他又要干什么?不可能,这时候了,还能怎样? 一时间,少女已如死灰的心中陡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却又摇了摇头熄灭了下去,最后,她已是心乱如麻。 人声却是渐渐更为嘈杂了起来,转瞬间,一匹骏马已是驮着一个贵公子冲出了照壁。 “慢!这是第几拜了?” 贵公子连马都不下,已是气急败坏地问道。 这是……要抢亲么?人群中已是有好事之徒眼睛大亮,如是想道。 “第三拜,尚未完成。” 某个好事之徒殷勤回道。 贵公子顿时嘘了口气:“还好还好……紧赶慢赶,总算未晚。” 他已是满脸劫后余生的神色。 方华却是满脸铁青地急步走到了堂前,厉声问道:“放肆!你是什么人?到此搅乱我儿婚礼,意欲何为?” 话音还未落,数名执枪携剑的骑士却是随着贵公子的身影接连转出照壁。 人群已是大哗——这……难道还真是抢亲?哪来的人这么大狗胆?虽然说陆小姐这样的绝世佳人,也值得人甘冒奇险。但抢亲之事太过荒唐,也只是演义中说说罢了,还真有人敢这么做? 方华的眼神也陡然收缩了起来。 “方家护院何在?把这群不请自来、私闯民宅的不法之徒给我拿下,扭送法——” 他再次厉声喝着,随之,他的眼睛却陡然睁大了,气急败坏的声音更是如鸭子被捏住了脖颈,嘎然而止—— 又一名从照壁后转出的骑士正将将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他的手中,一面旗帜正迎风飘荡。 “水蓝悬剑旗!这是巡察署——不!监察使司?” “确为我望北监察使司……他们怎么来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人群中已是有数人吃吃道。 陆雨葳却再次陡然一颤。 水蓝悬剑旗?有资格率队掌此旗者,必为雍王外府开国功族直裔,否则只会有悬剑旗。那么,是开国功族来了?望北监察使司?监察正使?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们是他请来的?只是,这时候了,还有用吗?哪怕把父亲、把你自己都搭进去,恐怕也无力回天!你……你能不能更笨一点?你到底想要闯多大的祸? 不对!父亲又没犯什么错,监察使司怎能介入?且这即使立案,也只是民案而已……难道不是他请来的?那这些人又是为何而来? 一时间,少女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杨宜章望着满场哗然之后的寂静,却是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看向了方华。 这货就是那谁……方华了罢?扭送法办?除了王上皇上外,还没有人能将小爷扭送法办!小爷这数日马不停蹄不眠不休之苦,也多半是拜你所赐呢……扭送法办? 他再次冷哼了一声,却是连马都不下。 “本官望北监察正使杨宜章——长治县令汤宪何在?” 他将一面令牌举在手上,已是满脸倨傲地冷声喝道。夕阳下,小小令牌上的冰冷悬剑耀出迷离的光,刺穿所有人的双眼。 人群已是再次哗然。 “竟是监察正使?不是张侯爷么?” “是暂署,开国功族子弟外放了……好象是英国公杨家的小公爷……” “这到底是为何?”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声音更是惊喜八卦道:“莫不是小公爷也仰慕陆小姐,却是不容……” 又一个声音却是立即反驳了他:“怎么可能,雍府公器,即使雍府小王爷恐怕也不敢因一己之私滥用,更何况只是杨小公爷。” “那到底是为什么?” 人群中疑惑之声大起。 汤宪满头大汗地从宾客主席中急步走了出来。 “下官在。” 他来到杨宜章马前拱手躬身为礼。 事实上,变故太快,他也是满心疑惑——这监察使司……莫名其妙跑来干嘛?还如此大张旗鼓? 然而即使只是个开国功族子弟的暂署,但也毕竟是名义上统领一省监察的监察正使,由不得他有疑问,亦由不得他不执礼甚恭。 杨宜章却是在马上侧了侧身子,让过了他一礼:“你我互不统属,只是同为帝国效力而已,谈不上什么上官下官。” 他无比冷淡地说道。 “长治县丞,陆子和可在?” 随之,他却是再次扬声问道。 汤宪想了想,小意回道:“大人,陆大人今日与方家结亲嫁女,此刻却应是在自家府中宴请他家宾客,不知大人唤他何——” 他话还未完,却是立即被杨宜章满脸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当然知道,李成,你去,速将他唤来!” 杨宜章不耐烦地挥了挥鞭,望着一名骑士已是依言策马转出照壁,他自得地笑了笑。随之,却是换上了一副森冷无比的笑容:“长治巡察署正,严芳何在?” 一向在县中以冷竣著称的严芳却是屁颠屁颠从人群中跑出。 “下官在。” 他恭谨回道,更是深躬在了杨宜章的马前,半句也不敢疑问——人家汤大人是政府官员,但自己可是雍府体系的。 顶头又顶头的上司,更是开国顶级勋贵一王三公中英国公家的小公爷,此时不夹着尾巴更待何时? 杨宜章望着严芳深躬的身影,这次倒是没有让。 “你好,你很好……” 他的语气却是越发的森冷了起来,更带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严芳深躬于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有些紧张地想道。 杨宜章却任他躬着身转过了头,对他不管不顾。 “长治船商方华何在?” 他再次将目光在人群中巡睃着,最终已是锁定了方华的身影,森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良久后,又是扬声喝道。 方华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却也容不得他多想,心念电闪之下,更是镇定了下来。 “小人在。” 这次,他却是拜倒在了杨宜章的马前。 杨宜章点了点头,终于下了马:“很好,都在啊。也怪不得,肯定是都在的。” 他自言自语道。 随之,几人中唯一还能说上话的汤宪终于忍耐不住,已是赔笑着上前问道:“大人此来到底所为何事?方家正在进行婚礼,雍府一向爱民如子,为万民称颂。这搅乱民间婚礼……不知大人此来……”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望向了杨宜章。 杨宜章冷冷地笑了笑,根本没有理汤宪。只见他向他身边的一名正蹒跚下马的老者示意了下,却是退开了一步。 老者点了点头,已是在一名骑士的搀扶下满脸肃然。 “本官望北监察使司,监察副使潘祥。” 他轻声说道,话语中却带着一种铁骨铿锵之意。 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叫道:“可是被王上誉为明察秋毫、安北铁壁的潘老大人?他老人家怎生调来了望北?” “是潘老大人,我曾在安北见过他一次,是潘青天啊……” 又一人也是应和叫道。 潘祥却是没理人们的纷纷讨论:“奉望北监察使司,暂署监察正使杨宜章大人监察令——查,长治县丞陆子和之子谢修齐纵火案案情不确,更别有隐情。着,望北监察使司并长治巡察署,立即重查此案,不得有误!” 一言既出,满场已是无数哗然。 方远博浑身一震,已是焦急站了起来,当望向方华后,见对方依然镇定自若的眼神,才稍稍安下心来,心里却是惶惑不已。 方华使眼神安抚了儿子后,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这雍府本该为我之最后倚仗,却是谁让他们不请自来了?难道是陆子和欲鱼死网破?可这也不对啊……他难道还真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挽回大局?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他,那这到底又是谁干的? 而且,此案?有此案吗?若无官弄权,若无民告官,这跟监察使司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随之,他却是在心里暗暗冷笑着——静观其变就好。不管是谁干的,你们能查出什么来?而就算查出了什么来,那些后手,可都一一备着呢! 陆雨葳更是浑身一颤。 十之**……是他干的了…… 我不知你使了什么法子,却是唆使得监察使司师出无名,来查一件已私下和解,本就没立案的民案,更惊动了监察正使那样的大人物。 可是,你这又是何苦……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你即使将自己送进去,也未必能将我拉出来了啊……你……你为何还是如此莽撞,做事也不过过脑子? 盖头下,少女已是泪水涟涟,幽怨的同时,心头却涌上了一丝感动,却也为浓浓的惊惧所掩盖。 ~~~~~~~~ 满地打滚求推求点求收藏…… 正文 第三十五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三 汤宪也是惊叫了出来:“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监察使司……到底所为何来?难道是陆子和请来的?那不通啊……虽然说他在此事中忍辱负重,不会被人抓到把柄,不怕监察使司。但我也没做什么,仅是喊了几声要依前例重判啊……陆子和难道还以为能借此事攻倒我不成?不可能! 那他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借重查此案拖延时间?可他又是以什么理由把不治民案的监察使司请来的?且这拖得了一时,恐怕也拖不了一世吧……而他在女儿出嫁的当日拖延又是何道理?难道不是他请来的,那监察使司此来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管怎么说,之前形势已对我极端有利了,还是不要让监察使司又将此事搅成浑水比较好。 汤宪眼珠转了转,却是看向了杨宜章,他的脸色一变,微微肃容后,面上已是带上了一丝浩然正气:“大人,下官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县令,但也不得不问一声——监察使司此行,也太过荒唐了吧?” “其一,此事因未涉人命,双方又均同意不诉诸公堂,已依民不举官不究之成例私下和解,并未立案。如此之下,何来案情?又更何来不确?” “其二,此事即使立案也乃民案,无涉以权谋私,无涉帝国安全。下官可审,望北省府可重审,却干监察使司何事?” “其三,此事即使立案,即使案情不确,即使事涉官员,也只算得上长治县案,得一级一级来,先由巡察署审理,再将结果上报监察使司批复。若监察使司认为不妥,方可重审复查——何至于如今便劳动监察使司,更令您率队汹汹亲至,且阻断民间婚姻大礼?” “帝国祖宪森严,律法彰彰,即使是雍府,即使亲贵如您,也得依法办事,至少也得讲几分道理吧?” 他一迭声地质问道。 方华眼前一亮,已是拈须微笑。 汤大人果然靠得住,如若能这样堵回去,自是再好不过。 陆雨葳却是再颤了一颤。 就知道会这样……师出无名啊……你到底在哪里……莫再闯祸了…… 少女已是凄然想道。 “县尊说得对啊……” “监察使司这到底是做什么?” “莫非又要闹笑话了?每次雍府功族外放,总是要闹出点笑话,这几乎要成定规了。” “嘘……你小声点。这也怪不得雍府,没有开国功族顶着,下面的人怎敢针对官员放心办案?拜爵位法所限,开国功族直裔又一直只这么多,总得以新换老的嘛……历代以来,每个雍府青天还不都是这么成长的?” “黄员外所言甚是,至少这数百年来,我等小民皆是受如小公爷这等渐渐成长的青天庇护。如今小公爷新履任,即使闹出了乌龙,也是经验不足所致。我等又岂能以怨报德,还去笑人家?做人要知感恩啊。” “正是,正是,却是我失言了。” 汤宪一言既出,人群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少女盖头下的脸色陡然挂上了一丝惨白,方华却施施然又踱回了堂中安坐。 杨宜章静静听着人群的议论,心中欣慰自豪的同时,嘴角却是越来越浮现起了一丝森冷的笑容。 “雍府行事,自有道理,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若不妥,也是帝国三府相中的雍府相问责,连政相枢相都无权过问。若有大错,更有王上处置。” 待人群议论稍歇后,他朗声说道,更是斜眼看向了汤宪。 “身为被监察的政府官员……更只是一区区县令,却莫非也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反过来伸手干预本司监察事务了不成?” “汤大人,做官做久了,很威风嘛?你也知道祖宪?那祖宪诏中的王权诏可还铭记?你是在挑衅祖宪王权么?” 他望着听纷纷私语已一脸自得的汤县令,却是冷冷一席话就将汤宪堵了回去。 娘的,小爷被坑了始作俑者自然不是你,但你当你就没份?当我监察使司是瞎子? 不是你因两党政争的腌脏事欲遂一己私欲,暗中力挺偏帮方家,方家何至于敢狗胆包天至此?小爷又何至于家中安坐、祸从天降,莫名其妙被卷进来,更担上天大的干系? 现在,你倒还敢质问小爷?这真真是老鼠问起猫来了…… 来日方长,别让小爷揪住了你的小辫子,否则你就等着被参吧混蛋! 监察正使大人兼小公爷在心中已是愤愤道。 汤宪顿时语塞,却是一脸尴尬地频频目视着严芳,向他使着眼色——政府官员自然不能干预雍府行事,你们不干预我们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但你们被体系内部的人对上官的昏聩行为置疑,总可以吧? 严芳楞了楞。 此时他还是满脑子糨糊,更是左右为难。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自己……却是左右不是人啊! 一边是本县主官,自己却是要在本县混下去的,如果主官不给你好脸色看,即使你权柄再大,恐也将处处受制。巡察署日常供给总要吧?平常行事,偶尔也需要县府配合吧?若是势成水火,恐不太好。 更何况自己新近与汤县令交好,若是再弃之而去,可真真是一个三姓家奴、人中吕布了。 但另一边却是顶头顶头的上司,不管小公爷想干什么,那也是年轻气盛。即使他有错,当场顶撞于他,就真的好? 沉默良久后,望着汤宪越来越凌厉的眼色,严芳却是渐渐偏向了汤宪。 我雍府一向主张以理以法为先,上官若是有不对,下官提出置疑之事也屡见不鲜……勋贵子弟外放的暂署职又都只是些抗压的招牌,闹笑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斟酌用词……应该没什么不妥吧?毕竟此事,监察使司也确实象胡闹嘛…… 他在心里如是想着,却是终于抬头看向了杨宜章:“大人,刚才汤大人所说……确有几分道理……这……” 他无比犹豫道。 杨宜章霍然看向了他,却是再次冷笑了起来:“哦?是吗?” “潘叔,还是您去跟这个蠢货说清楚吧,本官羞与此人为伍。” 他懒懒说道,却是再也不正眼看严芳一眼,顿时让严芳如坠冰窖。 完了,听小公爷的话,竟是对自己厌意满满? 这可是雍府顶层,一王三公中的英国公家小公爷啊……雍府这一代正在进行以新换老,这小公爷起点已是极高,试职就是暂署监察正使。除了雍府小王爷外,也就几个国公家的卓异子弟有此高位了。这小公爷据说又甚得王上赞许,数次被王上夸赞为英国公家千里驹。 可他也只是初到望北,而自己自履任以来,也一直兢兢业业,除稍有违反监察官员不得与政府官员交往过密之律条外,又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更关键的是,此事思来想去,也确似胡闹啊…… 严芳手足冰凉地想着,脸色无比苍白了起来。渐渐的,他的脸上却也带上了一丝鱼死网破的激愤之色。 满场却已是疑问大起——此事……似乎还别有隐情,不是小公爷胡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几个好奇之人已是在心里抓狂着,满目期待的望着潘祥。 只见潘祥点了点头,却将严芳拉到了一边,面目沉肃地耳语了起来。 这时候了,嗓子眼都被吊出来了,你们倒是说起了悄悄话? 满场顿时一片失望之声,人群中甚至传出来几声哀叹。众人的目光,却也是死命看向了窃窃私语的两人。 渐渐的,只见随着满脸肃然的潘祥嘴皮翻动,严芳开始还漫不经心,甚至似乎颇有激愤之色地抗辩了几句。 然而,在潘祥又面色铁青说了一大段话后,严芳却是浑身一震,面色渐渐发白。到了最后,更已是脸色惨变、摇摇欲坠。 最后,严芳已是僵着一张煞白的脸,来到汤宪面前低声道:“汤大人,此事……还是先查明案情吧。” 汤宪一惊,他也是低声问道:“严大人,此事纯属监察使司胡闹,许是小公爷新履任,却是听了某些人的教唆胡为,又或是还真仰慕陆子和之女——你也昏了头了?” 严芳再次低声道:“一言难尽……但并非此类因由。总而言之,此事被查已成定局。如若查不出什么来,或有转机。否则……” 他的脸色已满是惨白,眼神中更油然透着一股悔意与惧意。 汤宪的脸也是白了白,他想了想,又是低声问道:“难道是……陆子和京里有人?可我朝早已化人治为法治,祖宪森严之下,即使是陛下王上,也不能强驱监察使司来如此无理取闹吧……” 严芳却是惨然道:“亦不是……汤大人,此案牵连极大,潘副使严令不得外泄其因果,您就别多问了,专心配合好监察使司查案才是正理……我怎就没想到……怎会这样……竟是这样……” 他不住喃喃着,显见已是有些魂不守舍。 汤宪愣怔良久,却是叹息了一声退到一旁,眼神不住闪烁不定了起来。 ~~~~~~~~ 满地打滚求推求点求收藏…… 正文 第三十六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四 杨宜章看着汤宪缩下去的身影不屑地笑了笑,正欲说话,一阵急雨般的蹄声却是由远而近。 不出数息,一名监察使司骑士已是汗流浃背地翻身下马,来到了杨宜章面前。 “禀大人,一队已完全控制并勘察火场,果然原封未动,并无被破坏痕迹。法证处按那人提供的方法器具,取证已毕。” 他躬下身来,沉声汇报着。 随即,他万分敬佩地回头向照壁后看了一眼,又是向杨宜章边递着一张纸条边轻声说了起来。 “果如那人所言,别有隐情……虽不明其取证之法的科学根据,但检诉处季大人与幕僚处郑大人都说,此法虽不明原理却两相对比一目了然,绝对可以成为无可辩驳的呈堂证供。” 杨宜章接过了纸条,已是再次大嘘了一口气,拍手笑道:“很好。” 随之,他却也是斜眼望向了照壁后:“本官已经尽力而为了,接下来该你出场了,某人别藏着掖着了,倒是出来啊。” 他冷冷晒道。 众人再次大惑之际,一个青年身影却是微笑着转出了照壁—— “陆府三少爷?” “谢公子?” “谢修齐!” “那个城北小霸王?” 嘈杂的声音已是猛然在哗然的人群中四起,数人已是抓破了头——这到底是什么剧情? 果然是你…… 少女浑身一震,她微微抬起头,望向了照壁的方向。刚干涩下去的眼中已是再次盈盈含泪。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少女无比惶惑地想着,却已是心乱如麻。 果然是他! 方华咬牙切齿地暗道。 尽管之前已隐隐怀疑到了几分,但他始终不敢相信这个废物能请动监察使司,而这个废物请动监察使司,又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真只是为还自己清白,更欲阻止你姐姐嫁入我家?可现在了,还有用吗?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却是冷眼瞧向了微笑的青年。 陆子和与陆云鹏的惊讶声音也是猛然响起。 “齐儿?” “怎么是你?” 受召之下莫名其妙赶来的两人却是与青年碰了个正着,齐齐惊声问道。 未等青年回话,杨宜章却是看着匆匆走到自己身前的陆子和冷冷问道:“你就是陆子和?” 陆子和惊疑未定地再次转头看了看谢修齐,却见青年悠然笑着,向他使了个安心的神色。 那日谢修齐莫名到府,陆子和百思不得其解。方老管家其后又向他禀报说什么三少爷竟似一夜大变,也不知是真是假,陆子和也是将信将疑。 今日陆子和送走女儿后,正在家里黯然宴客,却不想方家那边却突然来了个监察使司亲卫骑士。言语间,更是听说那边婚礼已为来查办重案的监察使司所阻,始作俑者却是谢修齐。一时间,陆子和倒是对方老管家所禀又多信了一两分,只是不明缘由,又仍心有疑虑罢了。 一路来的紧急,他也只在那名叫李成的骑士嘴里知了个大概,却是与在场之人所知相差不多。 而此时,也不宜多问,只盼……齐儿即使已知错,也莫要好心办坏事,又闯出什么大祸来…… “下官正是。” 他惊疑未定地想着,又看向了杨宜章。随之,他晃了晃头,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贵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很是复杂的神色,却是施礼低声回道。 杨宜章冷笑道:“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摆了摆手:“暂时没你什么事,一边侯着吧。” 随之,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一目十行之下,脸上已是再次浮现起一丝喜色,却又是转向了谢修齐。 “火场确如你所言,别有蹊跷,且证据确凿,下面就看你的了。但记住,不管最后是否尽如你所愿,小爷也已对你仁至义尽。你若再胡搅蛮缠,小爷就……就定不与你甘休!你无辜是没错,你姐姐更无辜更没错——但我才是最无辜的好吗!我招谁惹谁了我!” 杨宜章把青年拉到了一边,满脸幽怨地低吼着。 “若事谐,最好仅止于方家众人,不要牵连上长治县。否则,我到时也脱不了干系。你心中若对汤宪等人有恨,我事后再慢慢寻机助你还清,明白吗?听着,我都这样尽心尽力了,你若是还坑了我,我……我定要跟你同归于尽!” 在众官面前颇为盛气凌人的小公爷,此时却是在青年面前,颇有些色厉俱茬意味地低声威胁道。 说到最后的时候,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人们却分明见到,满脸倨傲的小公爷更是似乎哭丧着脸——顿时让满场之人掉了一地下巴。 汤宪方华等人眼中,惊疑未定的神色也是再次闪烁了起来。 谢修齐却是满面春风:“只要阻止了最后一拜,没有让婚礼完成,大事则定矣。” “安啦大人,下面就交给我了。大人虽然被迫,却也是尽心尽力助我,我又怎会以怨报德?放心,必会给大人一个圆满交代的,说不定,大人还会有惊喜哦。” 只见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向杨宜章使了个象是宽慰、又满是神秘的眼色后,已是越众而出。 千赶万赶,总算没有来迟一步。 姐姐,我来了…… 谢修齐望着堂中一身大红喜服的窈窕身影,他已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回复了下至今仍满是激荡的心绪。 “诸位父老。” 他轻咳了一声道。 满场已是寂静无声,迫不及待地望着青年。 青年自嘲地笑了笑:“想必在座各位,大多认识我。” “是,我就是谢修齐,数月前,一怒下火烧方家船厂的陆府三少爷。一个混帐,废物,将家姐亲手推入深渊的蠢货!” 人群猛然起了一丝骚动,却又强自按捺下去,满场寂静无声,众人皆竖起了耳朵,听青年清越的声音在堂前铿然响起。 青年却仿佛在思考着措辞,又微微顿了顿。 盖头下的少女已是再次珠泪盈盈。 尽管看不见,但她却是将头死命地转向了青年声音的方向。 ——姐姐,等我回来。 那张纸条正紧紧握在少女的手心。 莫非,他是有的放矢?莫非,他真有什么可以成功的计划? 不然,他怎么可能搬动监察使司,更令监察正使亲至? 可是,自己当时千思百想之下,却是连怎生查出火场证据之事都一筹莫展。 明知汤县尊有阴谋,会害得父亲名望大跌;明知主谋更说不定是汤县尊背后的方家。却也只能别无选择,甚至都不敢将心中所猜说出,免得父亲因之颜面扫地——为县令所迫害,总比为一区区商户所欺凌要好吧? 而如今事已至此,即使能查出火场有异,方家也是占尽了道理,更多半大有后手,又还怎能…… 可是这监察使司又为什么…… 尽管少女千算万算,也觉得无半点胜机,但不知怎的,她心中却忽然涌起了一丝期望。 陆云鹏神色复杂地看着青年,他忽然想起了青年在府门前的惊艳一幕。尽管心中一再告诉自己那只可能是巧合,但也油然生出了一股希冀之意。 陆子和同样担忧而又期待地望着青年。 尽管到现在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尽管他也如陆雨葳般分析了再分析,认为此事早已覆水难收。 但至少,齐儿的心是好的,他总算渐渐长大了……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却是搬动了监察使司。 此事如果顺利还好,如果不顺利,我陆子和拼着这身官服不要,拼着暴露……某些不该暴露的东西,也要将他们的孩子保住! 他默默望着正沉思着什么的青年,却是暗下决心。 方华死死地看着青年,尽管自觉万无一失,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婚礼被打断,监察使司出现,最后更是看到青年出现后,这种不安感在他心中已是无比强烈了起来。 只是,盘算又盘算了后,自家确实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啊…… 不管了,且静观其变。 方华默默盘算着,他冷冷地看着青年,嘴角更是噙上了一丝冷笑——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话说,你拨弄是非请来监察使司,是想干什么?最后又会陷谁进去! 青年的脸上却渐渐挂起了一丝微笑,他悠然道:“诸位想必对我等来意,也知之甚详了。不错,监察使司,正是为数月前的那起纵火案而来。” 人群再次经历了骚动又迅速平息的过程,所有人望着青年,已是望眼欲穿。 青年再次缓缓开口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火,确为我所放。其中罪责,我谢修齐也不惧有司追究。但在此之前,我却有个疑问想弄清楚。” “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有这个疑问——那场大火烧得如此迅疾猛烈、不多不少,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中更有……人为?” 拖长了声音后的两个字轻轻落地,人群却是起了一阵骚动,轰然议论了起来。 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了,但法司鉴定又毫无可疑之处,给出的解释也能使人信服。难道……其中还真别有什么猫腻不成? 不少人已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汤县令,却见汤宪虽眼皮一跳,此时却也镇定自若——此事乃方家所为,本官也只是略知一二,更与方家心照不宣而已,即使事发,又干本官何事? 汤宪在心中冷笑道,却是斜斜瞟了一眼方华。 方华却也是面色一成不变,脸上更是带着一种无辜万分、又愤怒不已的样子。 人们又将目光转向了青年。 青年此时也正望着方华,他却是冷冷一笑:“不得不说,此局非常之精彩,方员外想必也是呕心沥血设计的吧?” 他忽然看着方华挑衅道。 ~~~~~~~~ 满地打滚求推求点求收藏…… 正文 第三十七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五 闻听青年此言,人群再次哗然之下,却也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方华更是大怒:“黄口孺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此事本就系你所为,人证物证俱在,法司亦早已鉴定完全。就连现场,我方家惟恐不服众,亦是堂堂正正,保存至今——难道你还能栽赃于他人,嫁祸不成?” 他满脸被冤屈愤怒地厉声叱喝道。 “是啊……此事虽然巧合万分,要说汤县尊做了手脚倒还在情在理,但要说方家做了手脚,恐怕更无可能吧……” “汤县尊也不可能做手脚啊,否则法司怎可能查不出来?” 人们的窃窃议论声顿时传来,方华脸上已是浮现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 青年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待得众人议论之声稍歇后,他将当日分析为何是方家主谋而不是汤县令又复述了一遍。 随着青年清朗的话声,人群已是猛然大哗,更是议论纷纷。 “难道真是方家?” “谢三公子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啊……” “怎会如此?方家竟敢如此狗胆包天?” “我却觉得方家有此可能,方家船厂十年前还只能造小渔船,不是靠着方华不择手段以小吞大,何至十年间便膨胀至此,成我长治首富?” 他怎知?陆雨葳的身躯猛然颤抖了起来,他与我所猜……竟是不谋而合?可他怎会猜得到?还分析得如此有如亲见?难不成安萁昨日给自己传纸条时所言,他那夜之后已判若两人,竟是真的? 他怎知!汤宪目瞪口呆地望着场上的青年,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怎知……方华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条理分明,却是将自家背后所为,从因到果说得丝毫不差——这……真的是那个废物? 随之,方华却也无暇顾及其他,面色连变之下,他已是在心头不住盘算——此事却被这个废物一语揭穿,如此,我方家名声……不管了!只要能得此奇利,还管他什么名声! 他无比恼恨阴狠地望向了谢修齐,心中已是如是想道。 却不想一边更有两个人也是如此望着他——陆子和与陆云鹏闻谢修齐之言已是心中巨震,正齐齐望向了方华,脸色更已均是分外铁青。 谢修齐待人群稍静后,却是嘲讽地看向了方华。 “你方家保存现场,也恐怕是为了避免堵不住悠悠之口,更为了避免我陆家反悔吧?而是不是血口喷人,是不是其中还有曲折,更是一证便知。说起来,我倒还要好好感谢你方家费心费力,为我保持现场呢。” “既然你们不死心……也免得我无法服众。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苍天有眼,什么叫天理昭昭!” “二虎!” 他忽然转身厉声叱喝道。 又有一名青年自照壁后转了出来。 在场几个识得二虎的人已是轻声惊叫:“这不是陆家三少爷的那个伴当么?他手里抬着块木板干什么?” 不少人已是定睛望去,却见二虎吭哧吭哧地搬着一块老木板,放在了众人之间的平地上,又拿出把锯子卖力锯了起来,却是将木板一分为二。 随即,他又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桶中的液体,泼在了其中一块木板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已是退到谢修齐的身后,垂手侍立。 人群中几个鼻尖的人惊呼道:“是火油!” 却是一言叫出了二虎泼于木板上液体的身份。 谢修齐轻笑道:“对,就是火油。” “当日,我就是将此类火油,泼于方家船厂,引发大火的。” “而这两块木板,亦是从同一块陈年木板上临时分割出的两块。它们的区别只在于一块泼了火油,一块没泼而已。” “那么,现在,大家看好了。” 谢修齐再次向二虎示意了一下,只见二虎取出个火折子,点燃后,却是投向了泼上火油的木板。 火焰腾地一声在木板上燃烧了起来,更是向四周蔓延,渐渐点燃了置于其旁的另一块无油木板。 众人已是云里雾里:“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谢修齐却是无比满意地笑了起来。 “首先。我们假设有另外一个人,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人为操控了这场大火。那么,他肯定不会帮着灭火,而是要让大火如他所愿般迅疾猛烈,以便在被发现并扑灭前,造成他想要的结果。” 青年望着熊熊的火光朗声道。 “然后,他会怎么做呢?大家都知道,助长火势之力,或为风,或为油,或为柴草硝石等物。这也是我当日为何要泼油后才放火的原因。” “风无法控制,油却可以。而柴草硝石更会留下痕迹。所以,若有人在我放的那场火中做手脚,唯一隐蔽万全的方式便是……火上加油!更或以某种提纯的法子除去油中杂质,抹去残留痕迹。” “然而,他又必须在大火被发现前,引导火势更快、更迅猛地卷向他需要的地方,单纯的火上加油恐怕是不够的。这就需要在某些关键点预先泼下油,一为助火,二为引导火势更快烧向库房。” 众人已是哗然。 方华的目光却是微微一凝:提纯?他又怎知…… 他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陆府顶得自己下不来台的谢修齐,心中再次萦绕起了一股不安。 青年却是默然不语了,两块木板不是很大,此时却也渐渐烧尽。渐渐的,只余一堆木炭,在夕阳下袅袅冒着青烟。 青年再次微笑了起来。 “现在,大家又看到了。” “木头燃烧后,会留下木炭,柴草燃烧后,会留下草木灰,纸张燃烧后,会留下灰烬。一切可燃物燃烧后,总会留下残留物的。这也是法司以之鉴定火场油迹之法。” “然而,大家觉得,火油燃烧后,会不会……除了杂质外,还留下了些什么呢?” 他一连串地悠然说道。 人群中已是有人怔怔道:“怎么可能!” 火油燃烧后除杂质外还会留下什么东西?烧了不就没了吗? 众人已是无比的迷惑不解。 青年却笑了 笑。 “二虎!” 他再次喝道。 众人却见恭谨侍立于青年身后的二虎闻言已是又上前。 只见他招呼一名监察使司骑士,用水将还在微弱燃烧的炭火彻底扑灭后,已是从怀中取出了两个瓶子。 然后,两人却是分别从两块已烧成木炭的木板上,各自在底层细细刮了不少炭末下来,细细研磨后置入一左一右置于地上、分别被标注以“甲”“乙”字号的两个小空瓶,再加水调和。 待两瓶炭水调和完毕后,两人却是将各自的瓶子严严塞好。然后,却是又从照壁后搬出一架怪模怪样的小器械来,望之倒象是码头上的吊臂,只是短小了许多。 只见二虎与那名骑士将两个瓶固定在吊臂上,卖力转动吊臂正中一个极长的手柄一样的东西,随之,两个吊臂似乎是通过一些咬合的齿轮被带动,已是疯狂急速旋转了起来。 不出多时,两人已是大汗淋漓,却各又有一名骑士接手,仍是让吊臂疯狂转动。 众人都已是看得云里雾里——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杂耍么?这器物倒是精巧,似乎……人不要多少力,便能使两个吊臂疯狂旋转?这倒是颇似祖王殿下所传之传动装置?这是科学之物么? 却见青年再次等了会后,已是制住了两名又渐已精疲力尽的骑士:“可以了。” 只见他取过两个吊臂中的瓶子,打来瓶塞看了看,脸上已浮现起一丝悠然的笑意。 “大家请各自传看,甲瓶中是被泼了油的木板焚烧的余烬,乙瓶中则是没被泼油的木板焚烧的余烬。” 青年指着两个瓶子,对更云山雾罩的众人微笑着,却是将瓶子递给了场上一人。 人们顿时一拥而上,围观了起来,猛然间,咝咝地抽冷声已是在人群中不住响起——甲瓶中灰黑的炭水已是赫然分作上清下黑的两层!而水面上,更是浮现出几点细微的油星!而乙瓶中,却仅是上清下黑,泾渭分明的水与炭! “甲瓶中有油星!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人群中已是有人惊叫道。 “这似乎是……祖王殿下提出的科学中极高深的……实验?我在学堂中有幸见先生做过几次实验。皆是神妙万分,知晓原理了后才豁然开朗。” 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喃喃道。 方华与方远博面色陡变:“这怎么可能!” 方远博的心中更已是翻起了惊天骇浪。 实验自己自是知道,但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辨别手段啊…… 这怎么不可能?青年却是悠然望着场上已面色各异的众人,心中暗自冷笑道。 哥会告诉你们,古代的火油不是极易挥发且不带任何杂质的汽油,而多是原油或动植物油脂,即使方家用尽心机再提纯它,它也不会具备汽油的挥发性。烧得再厉害,也不会象现代纵火案般还需要光谱之类的高科技才能分辨,而只需要一点点简单的科学实验么? 哥会告诉你们,这样的油脂被烈火焚烧时,一方面会剧烈燃烧加重火势,另一方面却会有极微量滚油慢慢渗入木板下层。即使木板被烧尽炭化,其中也会有因缺氧而保留着的,尽管无比微末、以这个年代的科学根本无从辨认、却终归存在着的……微末残油么? 哥又会告诉你们,什么叫离心力,什么叫水相萃取,什么叫杠杆原理与齿轮传动造出的高转速、足以让结合不紧密水相分层的……简陋山寨版离心机,什么叫来自2014文明的…… 穿越者么? 正文 第三十八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六 众人满目震惊之时,青年的话声却又是响起。 “也许没人会知道,木板经油浸透后,即使两者皆被烧尽,但是那些油还是会在木炭中有着极细微的留存。” “而这,就是为什么甲瓶中,会浮起一些油星的真正原因!诸位若不信,有兴趣的可以在自家按我的方法,一试便知,两相对比,一目了然!” 人群再次骚动,恍然大悟之声已是接连四起。 “竟是如此?”陆子和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作假。都是同样的炭灰,区别只是之前有油无油而已,这是科学实验。原理姑且不管,但如果真能凭余烬辩明火灾前的泼油处,那么……那场蹊跷无比的火灾…… 而观监察使司的大张旗鼓,恐怕也不只是无凭而来,那么…… 陆子和默默地想着,他的神色中已浮现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随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却是猛然一变。 早知今日,早知被人做了手脚,早知你无大罪,自己又何必允诺葳儿,更与方家订下了那该死的和解之约……你为什么又不能早点……事已至此,即使你能……又还有用吗? 转瞬间,陆子和的脸上已满是悔恨与痛苦。 “竟是如此!”陆雨葳也是渐渐颤抖了起来。 他竟能想到如此闻所未闻的办法…… 他终于可以脱罪了……即使被惩,也将只是小有过错,更是蒙冤…… 至于自己…… 冰雪聪明的少女似乎比父亲醒悟得更早,她幽幽叹息了一声。 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你脱罪,并不可能改变我的命运……只是,你脱罪了也好…… 少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转念又想起方家卑鄙,自己又已身陷不可自拔,却是再次泪下。 早知能如此,当初何必向方家提出和解……你为何又不早点醒悟过来…… 她在心中也是如陆子和般哀哀想道。 青年的神色却仍是胸有成竹,悠然无比,待场中嘈杂的声音再次稍息之后,他清咳一声,已是再次开口。 “如此,我们现在知晓了如何凭借科学辩明被烧毁的木板上,哪里曾被泼过油的方法。” 他从笑意吟吟的杨宜章手中接过了一张纸,转头已是森冷地望向了方华:“那么,我想请问方员外。据监察使司勘察报告,火场一共有三处泼油痕迹——一处自是我泼的油,亦是起火点。方圆二丈有八,与我当日购买的油量,泼于地上所覆盖的面积吻合。” “但另两处……位于书房外的乙点,方圆一丈有二!位于库房外连向库房易燃物堆积处的丙点,更是呈长条状,宽半尺、长三丈有七!两地皆为船厂明禁烟火之重地,不可能出现油类,更不可能出现如此诡异、直通易燃物的油路!那么,那两处,莫非是天上掉油下来不成!” 他厉声问道。 方华强笑了一声,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正踟躇间,只听得青年冷笑一声:“如若你不愿说,那就由我代劳吧。” “现在,我们已可以还原出当晚场景来了。最初,我泼油点火。然后,火势蔓延至乙点,被预先泼的油人为加大并引导。” “其后,火势迅速蔓延至库房丙点,又被长条状油路加大,并直接引至易燃物区且将守夜人团团围困。” “最终,才烧成那日之结果——烧毁书房库房,围困并烧伤猝不及防的数人!” 人群再次哗然,却被青年清朗的声音压了下去。 “不得不说,制造此局之人,不但异想天开地发现了怎么以科学之道提纯火油,更是一个彻头彻尾深悉火理的高手。” “水火无形,他却能让无形之物,按照他的心意,在他预判火起到火灭的时间内,烧出他想要的结果来。更四两拨千斤,从头到尾,他都只在关键处添了些许油脂而已——其布局之精妙,对火势控制之从容,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但他却忘了,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痕迹。而科学更只会一是一,二是二,一点一滴,告诉你……当时真相——人会说谎,但物证却不会说谎!人会有想不到的地方,但科学证据,却必会无处不在!” “而之前某些人之所以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是因为找不出另两处油迹。但一旦有了证据更有了明确的方向,万事皆有痕,你当监察使司还查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做了手脚来?” 青年森冷地看着渐渐变色的方华,嘴角已是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无比凌厉地朗声铿然说道。 青年话音刚落,人群终是又猛然大哗,无数人的各色目光,也更是纷纷投向了堂上的方家众人。 “怎会如此?”方华铁青着脸向凑来身边的方远博低声问道。 方远博也是苍白着脸:“父亲,这也怪不得我啊……以此法辨别火场是否有油迹,简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我又安知那个废物会鼓捣出这么个方法来——烧成这样了竟还能有残油,而他竟还能以此诡异之法,提取那残油?” 他不住解释着,越到后面,语声却越发的喃喃。 随即,他又是醒悟了过来,却是神色一振:“不过,父亲尽管宽心,若他们早以此道破局,我等必束手无策,但现在么……您不是还有后手吗?还是那句老话,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我们未必大败亏输,顶多只是败点名声而已,却还是会得到那天大的好处!” 他无比阴狠地看了谢修齐一眼,却是向方华低声安慰道。 方华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是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今日之后,方家恐怕要声名狼籍了。可那又如何,木已成舟,好处已到手,你谢修齐若是能在事发之时就证明此事,方家自然大败亏输,甚至后手无从用上。但此时发现,顶多也只能为自己脱罪而已,难道还想翻盘? 此时正正是后手发力之时,只要好处到手,落下了里子,管他非议滔天? 他望了望堂中满是颤抖的大红喜服少女一眼,又看向正看着他不住冷笑的青年,强自镇定了下来,却也是在心中冷笑道。 青年的面上亦是无比讥讽之意。 方华啊方华……爷的真正大餐还没登场呢。你不觉得此事即使被我查出证据,你方家也自可推却罪责,而监察使司更没有理由插手此事,我陆家更早木已成舟么? 来啊,来反击我啊。预备好的后路,可要都一一拿出来啊,别让爷看不起你,莫非你蠢到没准备那些后路不成? 他死死地盯着方华,心中却是默默想道。 果然,只见方华再次沉吟半响后,已是猛然开声了:“各位父老乡亲,请先静一静。” 人群渐渐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却是猛然叫道:“方老匹夫,你还有何话可说?” 方华的老脸颤了颤,却是转向了陆子和,“陆大人,此事或为我等之前不察,有阴私小人从中作乱,造成我陆方两家如是误会。事后,我一定查出那个火上加油,令贵府三公子小罪变大罪的始作俑者,为陆家讨回公道。” “呸,贼喊捉贼,小人!” “这时候还敢撇清,真真不知廉耻。” 人群中已是有愤然之声传出。 方华的老面皮再次抖了抖:“诸位父老可能有些误会了,此事也未必会是我方家所为,日后法司自然会一一查清,还个公道。诸位父老想想,律法昭昭,我方家家大业大,又岂敢犯纵火之罪——” 方华话才出口,便被机灵之人愤然打断:“呸,你烧的自家船厂难道还能自家告自家不成,那几个被烧伤的又是你船厂心腹,恐怕也不会告你这个东主吧?你又会有什么罪?老狐狸真是打的好算盘!” 谢修齐一楞之下笑了起来——倒是不用自己多费口舌了。 方华更是脸色变了变,他尴尬地笑了笑,却是避而不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转向了陆子和:“陆大人,此事方家之错,小民自会向陆大人赔礼道歉。但小民想问问陆大人,即使没造成那么大损失,令三公子可有对我船厂纵火?” 他再次压下了沸腾的人群,高声问道。 陆子和死命地盯着那张白纸,他似乎已明白方华要说什么了,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无比痛悔之色,却又转为一丝心若死灰的哀然。 “然。” 他轻声道。 方华得意地笑了笑:“那么,小民想再问陆大人。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陆方结亲,两家按律以亲亲相隐之成例私下和解,方家不再追究贵府三公子谢修齐的罪行,将其诉诸公堂。此约,是否依然有效?” 人群已是大哗。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有几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已是气得发抖,愤声骂道。 “怎么回事?此约怎还能有效?” 几个小年轻却是好奇疑惑着。 人群中一名老者却已是重重地顿着拐杖:“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方华此问不怀好意——此约确实有效!不管大罪小罪,三公子确实对方家犯罪了!那么,约定中的哪条不能成立?” “但如果不是三公子造成了这么大损失,按律判罚要危及性命,陆家怎么会去跟他方家以亲亲相**了?顶多大牢里关几个月罢了,怕什么?方华此问,是欲让陆大人覆水难收,仍然认同婚约啊!” 人群中一名似乎颇好赌的人也是补充道:“是啊,这就好比陆大人与方华对赌,方华明明手中一手屁牌,却通过自己烧自己,让陆大人以为他手里是天胡。如此之下,才逼得陆大人为爱子性命不得不让步。而如今,即使证明方华作假,但事已至此,赌局早已完成,那个暗藏陷阱的赌约却是依然有效的。” 人们纷纷恍然大悟,却是均向陆子和望去。 果然,陆子和的神色早已是无比痛苦。 “然。” 他再次艰涩道。 人群再次大哗,痛惜之声已是不断传来。 方华无比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又是高声问道:“火场之事或有蹊跷巧合,但此和约乃陆家提出,方家不过感佩陆大人爱子之心,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陆大人遂愿。” “小民听说,君子最重然诺,礼法重于天下。即使祖王殿下力主科学,但也对儒学敬重有加。祖王殿下亦曾言:人之学问,修己正己为儒,知物格物为科,两者并举,则人至善至明矣,天下安矣。” “小民最后想问问陆大人,可还是一名信守然诺的谦谦君子?可要主动求和,并为受害者所允后,见乃小罪又心生反悔。在婚约早就,婚礼都已进行到一半之时又毁弃前约,言而无信,贻笑大方?” 说完,他死死地看向了陆子和,眼里一丝紧张闪过。 陆子和的神色却早已无比痛苦挣扎了起来,他的身躯不住颤抖着,艰难地嗫嚅着嘴唇,望了望堂上亦同样哀然颤抖的女儿。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为何不早知如此! 他在心中再次无比痛苦地叹息道。 见陆子和如此,方华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微笑。 说啊,你倒是说啊?无论你回答是与否,又岂能逃出老夫之算计? 他在心中无比得意地畅快想道。 一时间,陆子和顿时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然而,大多数人眼里已是带起了一丝同情之色。陆子和的脸色更是愈来愈白,无比痛苦纠缠。 沉默良久后,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仿佛下定了决心,张了张嘴,正欲说话。 一声清朗的声音却是在他身后猛然响起—— “慢!” ~~~~~~~~~~~~ 感谢几位读者大大的留言建议与鼓励打赏。大家若有什么看法或者意见都可以在书评区留言,我会每天都去看的。 另外,还是满地打滚求推荐求收藏哇,幼苗期,无比渴望各位亲们的支持鼓励。 正文 第三十九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七 众人顿时齐齐望向了发声之处,只见青年已是悠然迈步,挡在了张口欲言的陆子和身前。 “我陆伯伯乃方正君子,怎会轻易毁诺?这也正是他老人家沉吟至今的原因。一边是爱女,一边是泰山之诺。谦谦君子,被卑鄙小人欺之以方,正应此景。” 他微笑道。 “是啊,唉……” 人群中已是传来数声叹息。 “怎的谢三公子倒似没事人一样?” 一个灵醒的声音却也是响起。 “他似还有话说,今日之事也颇为诡异,且稍待,看看他又想如何。” 又一个人若有所思道。 “这真是……陆府那个废物三少爷?” 最后一个人更是吃吃道。 …… 他又想如何? 陆子和望着身前青年挺拔的背影。一晃眼间,青年已和他长得一样高了……安萁当日所言……竟是真的?他终于如葳儿所期许的那般,长大了么…… 也怪不得会如此,如此奇巧的手段,许是只有天才如他们的孩子,只有小时候极喜欢科学、满脑子古怪想法的齐儿才能想得出吧…… 只是,齐儿,你为何不早点醒悟过来…… 但不管怎样,今日已是大胜。齐儿脱出大难,而葳儿……罢了,自己说什么也要豁下这张脸皮,保下葳儿……哪怕为士林唾弃又如何?这官,不做也罢! 只是可怜葳儿了,一旦悔婚,必将闺誉受损,清名遭污,恐日后难嫁良婿了……更将从此再无前程…… 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却是静静看向了身前的青年。 …… 你又想如何…… 少女转向了青年发声的方向。 尽管为盖头所阻,看不到青年,但她的心中却已满是悲喜交加之意,更也是如陆子和般悔恨不已。 还是……无力回天了啊……若父亲为自己毁弃婚约,自己又该如何?恐日后将无颜面对世人了……即使大长公主曾提升女权,但女子……终归还是女子啊……贞清为佳,背信为耻。 只是,自己那夜被他做下那等事……恐早就无颜面对世人了——那我此刻到底又该如何是好? 少女在心中哀哀想着,当想到某一个夜晚时,更是浑身一颤,胡思乱想了起来。 只是,此事还颇多蹊跷,这监察使司此来,究竟是为何? 猛然间,少女却是再次握了握手中汗湿的字条,心中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丝希望。 …… 他还想如何? 方华无比阴狠地望着青年。 今日险些被他翻盘,即使方家依然能稳胜,却也是名声被坏了个干净。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废物所赐!慢着,这……真的是那个废物?他现在,又想玩什么花招?他难道还能只手补天裂不成? 可是自己左思右想之下,陆家都已入彀中,再无翻身余地,而方家也再怎么也无损了啊…… 陆子和毁约则名声扫地,几乎不可能为官了,方家自然也不会忌惮一个平民。身为女子的陆雨葳更是将蒙上悔婚污点,前路尽毁,对方家也将再无威胁。 陆子和不毁约那自然更好——他总要考虑爱女在方家的幸福吧?而陆雨葳毕竟是个女子,只要远博多哄一哄,声称是太过喜爱于她才逼家里出此下策。等他们有了孩子,天长日久之下,这裂痕却也是能渐渐弥合的。 只是,瞧着这废物的样子,却是象胸有成竹啊…… 他心中再次惊疑不定了起来,死命地望着青年,神色不住变幻着。 …… 青年望着哄然之声四起又渐渐平息下来,再次望着他的场上众人,却满是悠然道:“雍府职责,乃监察天下军政不法事,与危及帝国安全事。大家就不想知道,今日监察使司究竟所为何来么?各位还真当望北监察使司是闲得实在没事干了,来狗拿耗子,查一桩民间未立之案?” “是啊……” “这到底是为何?” 哗然之声再次四起,又迅速平息。 青年笑了笑,却转向了杨宜章,脸上已是无比肃穆。 “大人,小民谢修齐,状告长治船商方家——” “慢!” 青年铿锵的声音与方华尖利的声音先后响起。 青年回身似笑非笑道:“哦?方员外又有何见教?” 方华已是满脸铁青:“谢修齐,你休要放肆!你凭什么告我们?诬告罪也得我们先告了你才成,我们告了吗?这只是误会而已!” 满场再次窃窃私语声四起。 “果然!好无耻的方家!好精妙一个算计!” 人群中那名曾教训孙儿的老者已是捶胸顿足道。 “确实如此,三公子此行确为莽撞了。” “看他如何应对。” “还能如何?能将陆小姐救出苦海就不错了,只是陆大人与陆小姐势将声名大损,陆小姐更将前途尽毁。我观之前陆大人似满是踟躇,也正是为此……君子一言……更何况以陆大人之方正……” 人群纷纷议论道。 却也还有人满脸迷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的越来越糊涂了。” “笨蛋。”又一个人接过了话茬。 “方家告了三公子吗?明明没告。那么诬告诬告,也要人家告了才行啊。他们只是营造出那种形势来,迫得你乖乖求和罢了。成则大喜,败了,也只道德有亏,却于法理无损。” “但道德,在方华这种腌脏小人的眼里,在天大的好处面前,道德又算什么东西?” “这样的情况下,方家已立于不败之地。更还是可以借和约来将陆大人一军——我倒是不在乎阴谋暴露的脸皮。毕竟我又没逼你,是你上当受骗,主动求和的。” “而如今和约已就,承诺已出。国朝更是注重信诺,一言既出,重如泰山。为人也好为官也罢,处事之道,首重有德。你陆大人清明卓著谦谦君子十余年,在不在乎你的脸皮、前程?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脸皮,也不在乎爱女的脸皮、清誉、前程?” “这才是方家的最大底牌!” “陆家三少爷可惜就可惜在没早发现啊,早发现,陆家用得着求和?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最后已是如此叹息道。 “原来如此!” “好一个老谋深算的方家!” “唉,看来陆小姐还是改变不了红颜天妒的结局了……左右都是个死啊……” 人群中顿时满是嘶嘶吸气声,人们看向方华的神色也是咬牙切齿的同时带上了一丝惧色,更有几声哀叹响起。 正是如此,你待如何? 方华却在人们渐渐扫过来的憎恶目光中得意洋洋地拈须想道。 众人正纷纷议论之时,场中的青年却是闲闲道:“方老匹夫,我什么时候说要告你诬告了?就算是告你诬告,那我也该往县衙告啊,又干监察使司何事?” 一言既出,顿时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只见青年笑了笑,再次转向了正负手而立、满脸期待之色的杨宜章:“大人,小民谢修齐,状告长治船商方家……” 青年再次拖长了声音,满场之人的好奇与疑惑却也是越来越浓,所有人的心都被吊在了嗓子眼,望眼欲穿地看向了青年的嘴唇。 “谋逆!” 冰冷诡异的词汇从青年嘴中吐了出来。 满场微微一静之后,已是无比哗然,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极其不可思议的古怪之色。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 “这是谋逆?” 他们纷纷不可思议地叫道,有少数人已是笑出了声来。 谋逆? 方华的心中更是笑掉了大牙,还以为这废物能编出什么罪名来呢! 谋逆?你当你陆家是皇家吗?就算是皇家,在如今一切依宪的年代,恐怕也不能随意对白纸黑字反悔,并反手对小民乱扣帽子吧? 他在心中狂笑道。 谋逆? 陆子和猛然一颤,他目瞪口呆地望向了青年,尽管心情无比灰暗,脸上也是显现出了哭笑不得、更无比尴尬之色。 谋逆? 汤宪已是捂住了肚子,他无比嘲讽地看了青年一眼,更看向了陆子和——谋逆啊陆大人,事涉帝国安全,这倒是真可以被监察使司管了…… 陆子和啊陆子和,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今日过后,即使你没毁约,恐怕也无脸在官场上呆下去了吧……谋逆?笑死我了! 谋逆? 少女猛地一颤,她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脸上也是猛地浮现出一片似哭似笑之色。 你别胡闹了……这怎么可能是谋逆……我领你的心意了……只是,见好就收吧…… 少女哀哀想着。 不!还是不对!为什么这么荒唐的理由……监察使司也会跟着他胡闹?监察使司真的来了? 随之,冰雪聪明至极的少女却猛然心中灵光一现,比其他人都多想了一层。 只见她再也不管不顾,自己就一手揭起了盖头,往场中极目望去—— 青年正悠然站在那里,似乎对全场的惊讶与嘲笑声不管不顾,怡然自得。 你真的来了…… 少女面色复杂地望着青年,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已是再次模糊了少女的双眼。 她擦了擦泪,再次往那边望去。 只见青年的身后,一面水蓝色为底、冰冷宝剑高悬的旗帜正迎风招展。 果是水蓝悬剑旗,无人敢仿冒、仿冒倒是真为谋逆的水蓝悬剑旗! 少女的心中陡然升出一丝惊喜,又更为浓浓的疑惑所替。 再后点,就见到数名骑士簇拥下,一名青年贵公子也正无比惬意地站在了青年的身后。 这就是那位暂署望北监察正使、杨小公爷了罢……少女心中默默想着。 只见他摇头晃脑,又不时侧耳细听着,似乎……却是在享受着满场的震惊与嘲笑之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他并不是信口开河,要不,监察使司怎会…… 可方家又怎么谋逆了? 少女心中已是复杂至极,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终却又将视线锁定在了场中那个自己已不知爱恨的人身上,她楞楞地望着他,泪水已是又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正文 第四十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八 震惊吗?大怒吗?讥讽吗?目瞪口呆吗? 小爷当时也是这个表情!现在,也该你们受受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杨宜章却是没有注意到少女一扫而过,更又盈盈望向身前青年的目光,他正在心中无比畅快地想道。 事实上,杨宜章当时的表情比之更甚。 那日,他望着随骤然响起的蒙冤鼓声群情激愤、蜂拥而入的一大群府学士子,当场就懵了。 这是什么剧情?科场弊案吗?可最近也没科考啊…… 他目瞪口呆想道。 随之,他却是在士子们纷杂的口号与手中所掣的标语上找出了端倪——“为陆学姐鸣冤!”“绝不能让我望北无双落入卑劣小人之手!”“天下读书人,忍无可忍!” 他们竟是为了长治纵火案而来?可这不是私了了吗?而且也不归我们管啊。 我也惋惜啊,但还能如何?小爷也不想啊,看着天鹅肉被癞蛤蟆一口吞了,身为男人,我也不好受啊——小爷当初听闻能来望北还乐颠颠的呢,可以见到陛下嘴中所夸、更传闻中柔美无双的那个倾国红颜了。 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而且关键是这民间私事也确实不归我管啊…… 杨宜章莫名其妙地想道。 但文人士子乃国之精华,即使雍府面对也得好好安抚。杨宜章如是想着,却是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准备将他们劝走。 却见士子群中猛然走出了一个不是士子装束的人来,站在堂中,已是将事情的经过、自己的无辜分说了一遍,更信誓旦旦有科学证明。 你就是谢修齐?口齿清晰,振振有辞,还提出个什么只要一证便知真伪的科学实验?看起来不象是资料中的垃圾废物嘛…… 只是就算你无辜,也应该去找县衙省府啊,拉着一群士子冲到我监察使司来干什么?就算你方才所言句句为真,但千错万错,你家毕竟也是自愿的不是?方家又没逼你们,陆家是上当了而已——这跟咱雍府又有什么关系?还来我监察使司如是胡闹? 杨宜章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心中更是隐生不耐。 然而让他们去找该找之人的话刚出口,先是士子们闹,为他们那个无双会元打抱不平。 杨宜章正愈发不耐,却见那谢修齐话锋一变,更是将矛头直指雍府,说到后来,就差没指着自己鼻子骂了:“方华老贼假雍府之威,卑鄙无耻,以民欺官,构陷官员家属,谋夺官员爱女!此风一开,还能做官吗?诸位学兄,你们也是立志将成为官员的,这能忍吗?没有兔死狐悲之意吗?” 杨宜章顿时勃然大怒——这tm是躺着也中箭吗?就算是方家栽赃你,你就来栽赃我们?雍府自成立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栽赃我们的,你够胆!有种! 他满脑怒火地望着青年想着,却没注意到,一边的监察副使潘祥却脸色有些变了。 偏偏那青年还不依不饶继续大骂:“而若雍府坐视不管,那又是何居心?作贼偷瓜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若小民设无耻之谋谋夺官员爱女都可以逍遥法外,那王权对皇权以下犯上的时候,又该如何?由此推之,谋反也不是什么大事了,你只要事先让人上了当就行了嘛……” “如此之下,若有人放而纵之,推而广之。纲常何在、国家何存、陛下何安?” “小民敢问大人们,长治方家谋逆之事,雍府到底管是不管!废帝之事不远,雍府对此事不闻不问,到底意欲何为?” 他无比铿锵地说道,更是引来士子们的纷纷附和声。 这tm还真是扣屎盆子啊!还真敢扣到我雍府头上来了?还谋逆?方家那也算是谋逆?你们来耍小爷的吧? 杨宜章正欲发作,一双手却是猛然拉住了他。 回头一看,身边开始还同样满是莫名其妙之色的潘叔此时已是脸色大变,向他使了个眼色后,拉他匆匆进了后堂。 “大人,大事至矣!此事不能不管!” 潘祥头一句话就斩钉截铁,更将杨宜章弄了个云里雾里。 随之,他却是神色焦虑地细细分说了起来。 “大人,此人句句暗有所指,别有玄机,您千万不可莽撞。若稍有不慎,恐将遗祸万年!” “其一:此事雍府已经无形中成为负面人物了——尽管我等什么都没做,却害得一名官员被小民欺凌,传出去,天下官员会怎么想?本就对我们颇多不满的政府,又会因此事如何对待雍府?他们又会怎么做?” 杨宜章一楞,心念电转之下,他已是陡然一惊:“您是说……他们对我雍府本就多有不满的情绪,很有可能会因此事而引爆?可您当初不是说此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政府即使知道,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么?” 他猛然看向了潘祥楞楞道。 潘祥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但那前提是此事方家占理,现在么……如若他说的是真的,方家还占理么?” 他反问着,杨宜章已是猛然动容。 潘祥却又是苦笑了一声:“若无他这么一闹,天下官员们说不定也还会装不知道,毕竟木已成舟,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然而国朝文人士子的尿性你也是知道的,这一闹若得不到妥善处理,必致天下汹汹。如此将暗亏转为明着被扇耳光之下,政府的脸面又岂能还挂得住?他们又岂能还装聋做哑?” 潘祥再次问道。 杨宜章已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是接过了潘祥的话头:“而一旦政府逼急了有所反应……士大夫本乃国之精英,他们不去欺负小民就好了,如今在我雍府重压下只能清正做官,已是殊为不易了——到现在,倒还有同僚反倒被区区商人借雍府之威,设构陷之谋,谋娶官员女儿了?” “这做官做得连妻女都保不住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经此人这么蓄意一闹,天下再汹汹一议,届时,脸都被抽肿了的政府将会有什么反应,已是可想而知?” 他呐呐问道。 潘祥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同时他们亦有了足够的理由攻击我雍府,毕竟这次,含冤受辱的倒破天荒掉了个个儿,成了他们——而我雍府这次却是躺着也中箭啊……” 他脸色古怪道。 杨宜章脸上亦是有了些啼笑皆非之色。 “但就算如此,我雍府也是无辜的,明眼人自会清楚,用不着您老如此着紧吧……” 他哭笑不得道。 潘祥的容色却是渐渐肃然了起来,只见他话锋一转:“那自是如此。然而,这却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一!”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如是言道。 “其二,您难道没听出此人第二段话暗中所指吗?” “他所言虽含而不露,言下之意却句句令人浮想联翩,有心人更可以将之利用,制造大祸!” “您想想他说的话——若小民能阴谋栽赃逼陷官员,由此推之,那下官是不是也能阴谋栽赃逼陷上官?那我雍府是不是也能阴谋栽赃逼陷皇家?再联想到废帝之事不远,如果雍府不严厉打击此事,是不是当年戾帝,也只是被阴谋栽赃逼陷?” “而即使当年我雍府乃是得大长公主支持,师出有名。但现在对此事不理,又是否也存了尝到废帝的甜头,放纵此事,制造前例,暗怀此后觊觎皇家的阴私心思——见哪个皇帝不爽,就制造阴谋,构陷换了就是嘛……反正成则大喜败亦误会?” “这样一些话传到了皇家耳朵里,皇家岂能不敏感万分?我雍府又岂能自处这样的嫌疑之地?” 潘祥不住质问着,杨宜章却已是猛然脸色大变。 “果……果是与其一比更无比厉害的其二……” 他冷汗津津道。 然而这还是没完,潘祥端起茶杯猛地灌了口,却是再次无比后怕地言说着:“而更天大的其三却在于……皇王本就因废帝之事在修补裂痕,如若此事在皇家心中种下了猜疑的种子,那我雍府修好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倒也还不说,最最关键的是——皇王一旦互忌,雍府日子好不好过还两说,天下就恐怕将动荡不安了!” “需知,皇王皆受万民称颂,根基无比稳固,几乎同等分量,乃帝国至高三极中的双极!一旦双极互有忌讳,皇王互忌,天下何安?更别提脸被抽肿了的政府也会在其中推波助澜!” 杨宜章已是听得目瞪口呆。 “皇王互忌,天下何安,此……此即其三?” 良久,他吃吃说道。 潘祥亦满是后怕道:“然也。” “一户四民之末的商人也敢如此阴谋陷娶一名官员爱女,她还更是士林新秀,后继官员,名声赫赫。结果那卑鄙商户差点成功不说,败了也是无损,反倒让那官员与其望北会元爱女因毁诺而身败名裂。” “荣辱与共、兔死狐悲,从来都只有以权谋私、以官欺民,如今却反倒被治下小民狠狠扇了个双重耳光的政府会对此恨得咬牙切齿,更有的是理由对我雍府发难——就是你们偏帮才宠出来如此狗胆包天之刁民。” 另一边的杨宜章也是脸色渐渐发白:“而经他这么煽动士子,士子们若有不满必将传遍天下这一闹;又经他暗有所指,言语间句句引人遐想、字字毒利如刀这一说。以下谋上,由小见大,事涉上下纲常与皇权根基,皇家更会对此事敏感万分。若置之不理,皇家又必会被他的话引得对我雍府暗生忌惮?” 他呐呐问道。 “正是如此!”潘祥肃然点了点头:“是以,如此之下,我雍府自是更要大力避嫌,不能让此事逍遥法外!否则,难道我雍府乃至王家,还真有那些阴私心思不成?” 他斩钉截铁道。 杨宜章已是吃吃了起来:“所以……种种交织,三权齐心之下,谋逆?虽然只搭了点无比牵强的边,但我们还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就是谋逆,不是谋逆也是谋逆?” 潘祥点了点头:“是的,事已至此,我们不与他同进同退力图挽回,还能如何?他不但煽动府学将此事闹大,利用脸面绑架了政府;还又句句引人遐想、制造嫌疑绑架了我们……” “最后,他更是还借取废帝造成的皇王之隙,绑架了天下——没人敢担那个世祖三权制衡之政毁于一旦、三权由此对立、国内从此动荡的风险!” “此人此行看似胡闹,其实却深远无比,算无所遗,又舌比苏张,三句质问,竟是句句诛心。更深析这数十年内的帝国风云政局,环环相扣,将“势”之一字用到了极点。” “如今,大势已铸,我等更早入其彀中,不顺水推舟,恐更增大错!只盼能及时阻止那场该死的婚礼,否则到时,或许我等都尽将成雍府罪人、帝国罪人!” 他脸色铁青地下了结语。 杨宜章的表情早已是无比木然。 这货还敢更丧心病狂一点么? 为了姐姐,不但把政府拖了出来,一副你若不管他们脸皮就会被抽肿,将与你没完的架势。然后把小爷坑了甚至把我雍府都卷了进去,在我们头上猛扣屎盆子。 最后……还tm顺便把天下都给搭上了? 杨宜章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再次恨恨看了一眼正慷慨说着什么,引动人群阵阵骚动、更纷纷面色大变的青年。 青年正如那日般慷慨激昂地讲着:“国朝以宪依法治国,若依宪据理,以下犯上亦并非不可。此二十年前,雍府之所以废戾帝能得无双之大长公主支持,国朝亦之所以更见昌盛之因也。” “然方家以四民之末对官宦之阶以下犯上,却大有阴谋欺诈之虞,实乃以下诈上,以下欺上,以下谋上!若轻易纵之,被推而广之,上下纲常何存?不防微杜渐,更严办此案,帝国根基何安?” “方家包藏祸心,践踏纲常,动摇皇座,离间三权——此事不属谋逆,何事才算谋逆?难道真要杀到陛下皇宫里去才算吗?” 满场鸦雀无声,人群已再无嘲讽讥笑之色,嘶嘶地吸气声更不住响起。 ~~~~~~~~~~~~~~~ 您的每一个收藏投票都是我的光荣与动力~~ 正文 第四十一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九 随着青年激昂话声的持续响起,汤宪脸上早没了当初的笑意,更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他终于明白刚才严芳为何白着一张脸缩回去了…… “你危言耸听了吧……就算于纲常有碍,但动摇皇座离间三权?方家乃一介小民,怎会想得如此深远?” 他满头冷汗,却是忽然心中灵光一现,垂死挣扎道。 正渐渐反应了过来,身若筛糠的方华顿时眼中一亮。 “正是如此!小民冤枉!大人为我做主啊!” 他声嘶力竭地急急喊道。 谢修齐冷笑着转身,却是理都没理方华,看了汤宪一眼:“汤大人……你若过失杀人,可能以……自己并未想到此举竟会害人性命为由而脱罪么?方家或无谋逆之心,却已造成谋逆之实,那么,方家便无罪么?是或否,请正面回答!” 青年铿锵说着,一抹冷笑已是爬上了他森然的面庞。 跟哥玩法?你们才法治多久?现代法治又发展健全到了什么程度?而拜现代高度发达的信息所赐,却是随便拖个人出来都可以跟你讲**,cosplay一番公诉人与律师的。 谢修齐悠然着,汤宪却已是张口结舌。 谢修齐笑了笑,又是阴阴说道:“还有,汤大人如此为方家强词夺理……可是存着纵容此成例,以便你以后以下官谋陷上官,只要局做得好,即使事发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侥幸之心了?您的上官乃至王上陛下,想必是非常乐意见到此事的?” 汤宪猛然脸色剧变。 “谨受教,汤宪绝无此意。” 他忽然面色苍白地向谢修齐恭身一礼,一个闪身已是缩进了人群。 方华脸若死灰地望着汤宪闪入人群的身影。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怎会惹上如此天大的干系?我可以反驳的,我可以反驳的,不,我怎么反驳,我怎么反驳? 他竟是句句咬死了谋逆,事事涉及了纲常皇权!更无比阴毒地来了些作贼偷瓜起,开以下谋上先例,又可被人据此前例推而广之之类的话语……我怎么反驳?我究竟该怎么反驳? 怎会这样?我借雍府之势钳制陆家,得遂大谋。却被他借天下之势反击于我;我借礼法然诺欲虽败尤胜,却被他借纲常皇权反手一刀,不但断尽我后路,更要斩尽杀绝! 这真是那个传闻中的废物吗?他不是!他一定不是!他到底是谁?他这是欲置我方家于死地啊,我当初怎没想到竟能牵扯出如此泼天大罪?他好毒的嘴,好阴狠的心啊…… 方华颤抖地想着,他已是心乱如麻,更摇摇欲坠。 方远博的眼中也越来越闪动着惊惧绝望之色:“他是血口喷人!他这是血口喷人!爹,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一边不住急声叫道。 “爹?爹您怎么了?” 随即,方远博绝望地叫声却是陡然一变,人们纷纷望去,只见他已是抱着方华软软倒下的身体,满是惊惧地喊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方远博也是渐渐委顿在地,他不住喃喃着,一股屎尿之味已是从他身下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陆雨葳柔美万分的脸上,也已满是震惊与呆滞,心中更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枉我自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竟能如此……竟能如此!竟能如此? 我一直碍于无法找出火场证据,更奈何不得方家,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却不想你竟能妙手搜证,其后,更抽丝剥茧令方家原形毕露。 最后,你竟利用仅有的这火场证据,直击深藏幕后的方家—— 一件小小的小事,天下风起云涌之大势,两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经你妙手编织后,却被织成一张如此酷烈的大网! 静如碧水,平淡之下,杀机暗涌;动若雷霆,大网落下,一剑封喉! 我说你怎么可能请动监察使司呢,我说他们怎么会下死命帮你,更还象是和你一起胡闹呢。原来,他们还竟都是被你以势胁迫而来! 我说你怎么给我传了那张条子呢,原来,你并非无的放矢,却早已成竹在胸……即使木已成舟,你也能只手补天裂,让他们船到桥头自然沉! 以青萍之风,卷天下之势,谁能当之? 少女静静地想着,身躯猛烈地抖动着,即使边上有方远博的臭气传来,也似乎不能引起少女丝毫异感。她痴痴地望着场上长身玉立的青年,眼中已是再次盈盈含泪。 这真的是你么……你长大了么……你真的长大了,你本就该这么聪明的……你本就是那个被野狼咬的遍体鳞伤,也要一口反咬到野狼脖子上,拼死也要保护姐姐的好男儿、好孩子…… 她忽然松了口气,头脑中猛地一阵晕眩。今日之事太过起伏,大悲大喜似乎耗尽了少女全部的心神,她身子一颤,已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姐姐!”“姐姐!”“葳儿!” 三声惊呼陡然响起。 谢修齐无比惊慌地跑上堂,却是与同时奔来的陆子和陆云鹏碰了个正着。 这真是……我那个……小弟? 陆云鹏看了谢修齐一眼,眼中却是再无敌意,更满是震惊。他顿了顿,却是无暇多想,只见他向谢修齐点了点头,已是与他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姐姐。 陆子和却是猛地停住了脚步。 “齐儿……好孩子……” 他颤抖地看着谢修齐与陆云鹏扶起陆雨葳,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齐儿……” 他再次颤声唤道,猛地张开双臂,一把将自己毕生最爱的三个孩子搂进了怀里。 潘祥微笑着望着三人,他忽然走了过来低声道:“陆县丞,此案还未审结,还请……” 陆子和一惊,他已是松开了三个孩子。 “你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的孩子……果是你们的孩子……而现在,他长大了……他长大了啊……” 他忽然退开几步,慈爱地端详着谢修齐,脸上再次现出了一丝缅怀的神色,他无比细微地喃喃着,忽然满脸泪水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大人,恭喜沉冤得雪。” “陆大人,老夫就知贵府三公子不会这么坏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大人,令郎迷途知返,智勇救姐,更揭穿方家大逆,善莫大焉。下官等谨为大人贺!” 旁人已是纷纷祝贺道。 陆子和没有理他们,他只是看着谢修齐,默默地望着他,脸上又渐有老泪纵横。 陆云鹏也不住打量着谢修齐,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谢修齐却是脸上渐渐浮起了尴尬之意——手臂上温香软玉的触感、熟悉的香气,都让他心神一荡。渐渐的,他却是发起了怔来。 潘祥笑了笑,拍了拍掌,将满场的沸沸之声压了下来。 “大人,请。” 他回到杨宜章身边恭敬道。 杨宜章志得意满地笑了笑:“经查,长治县丞陆子和之子谢修齐纵火案确有隐情,谢修齐更已向本司自首,因不涉本司权责,着长治县另行立案审理。” “长治船商方家涉嫌谋逆,与陆家婚约作废,婚礼取消。方家逆案兹事体大,本司将会同省府上报,静待钦命王命。” “来人,将方家封了,方家所有直系男丁,尽皆绑了下狱!” 他意气风发地喝令着,很快,就有数名骑士一脸冰冷地掏出绳索走向了数名瘫软于地的人。 “方公子……”一边的青年却是似乎安顿好了陆雨葳,又与陆子和等人低声说了几句,却是拉着陆云鹏来到了正哭天喊地的方远博面前。 只见他先是摆了摆手,示意两名欲将他绑缚的骑士暂缓,随后,却是俯下了身来,笑意吟吟地望向了地上正屎尿横流的方远博。 “方公子,你我分治县城南北,由来已久。我一直以为你我均乃快意之丈夫,当世之俊杰,却没想到……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闯了大祸。我能反戈一击,赎去前罪,你却连累得全家……万劫不复么?” “因为,我的脑袋忽然比你的重了半斤。” 他满脸诡异笑容地轻声说道。 谢修齐身边的陆云鹏一楞,他的眼中已是油然生出一股畅快至极的神色,他看了看谢修齐,已是激动地一把将之搂住。 随之,两兄弟同时快意至极地望向了地上死狗般的方远博。 方远博猛然停下了他的哭闹,他荷荷地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声,更浑身颤抖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谢修齐笑意吟吟的脸。随即,他猛地两眼翻白,已是晕了过去。 谢修齐盯着方远博,却再次微笑了起来。 方远博啊方远博,你家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打姐姐的主意! 你们借雍府之势、礼法之规摆好桌子,做好棋盘,设好赌局,引我们一步步入彀。直到木已成舟,直到你觉得即使我们察觉棋盘上的诡异,也是于事无补了。 但你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时候,爷来了…… 而在开完全图,了解始末之后,面对木已成舟的情况,爷更忽然不想跟你们玩了—— 当爷用纲常、用更大的大势……直接掀了桌子! 当爷种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后…… 不知道,对于今日这场大戏,你还满意否?你不是隐身吗?你不是魔免吗?你不是物理攻击也免疫吗?老子的大招是纲常类神圣伤害行不行?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他默默想道。 随即,两名骑士忍住笑意,却是颇有些尊重地向谢修齐微微施礼,将死狗般的方远博拖走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拯救姐姐大人,婚礼大作战(完 “长治县!” 另一边,杨宜章却是再次喝道。 汤宪从人群中满脸强笑地走了出来:“下官在……” 杨宜章冷冷喝道:“如此大的逆案,却不闻不问,甚至没细细上报监察使司,几欲酿成大祸!长治巡察署集体渎职,将一一查办。钦犯这几日只好关于你长治县牢了,若走了一个,唯你是问!” 扑通一声,人群中再次倒下了一个,却是长治巡察署正严芳。 汤宪隐秘地瞟了严芳一眼:“是,下官一定严加看管。” 还好,还好本官所涉不深,与方家也只是心照不宣,更无任何明面上或留下证据的交易。只是出了此事也算失职,恐怕今年的考评要大打折扣了…… 他擦了擦冷汗,心有余悸地想道。 杨宜章却是无比厌恶地冷冷说道:“你的那些小算盘,本官建议你也少打。否则,本官必参你一个包庇纵容反民,戕害同僚之罪。” 汤宪顿时又被吓得一颤。 “慢!”一声低笑打断了汤宪的正欲回话。 两人循声一望,却只见青年似乎已给方远博补完刀,又目送完方远搏被拖走的身影,正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监察使大人说得好,小民还正要告长治县令汤宪,昏庸无能,戕害同僚,并祸及无辜平民与盛名士子!” 他冷声道,却是再次补刀。 汤宪顿时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你放屁!” “本官也是被方家蒙蔽了,且一直秉持公心,亦只是宣称若此事确属实,必将依法严办你而已。一切都是依祖宪成例,又哪里戕害同僚了?” 他气急败坏地叫道。 青年又是冷冷一笑:“那昏庸无能,又作何解释呢?” “你身为一县主官,治下却几造成奸商设谋诈娶官员爱女、望北会元的荒谬惨剧!昏庸这二字,大人可谓当之无愧!身为朝廷官员,却无半分政治敏感,几欲致国本动荡,无罪乎?情有可原乎?” “而若非你昏庸无能,同僚又怎会被戕害?同僚之子又怎会被构陷?同僚之女,堂堂士林新秀、望北会元,又怎会差点万劫不复,反倒被迫要嫁与那无耻设谋之徒?” “那么,还是那句老话,尸位素餐便不是罪了么?无心之失,便不是失了么?” 他戏谑地看着汤宪朗声道。 汤宪浑身一抖,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 他竟是想……只要对付过他家的人就都睚眦必报? 他慌乱地想道。 不对,这势必牵连到监察使司! 我昏庸,那更应对此职的监察使司就不昏聩了么?人家才帮了你,你倒是过河抽桥?雍府功族、英国公府小公爷也是你能随意利用玩弄的? 你谢修齐得意忘形了吧。 我若利用此事……是不是可以脱罪?就算我等皆有不察之过,但杨正使恐怕不会有陪我一起死的想法吧…… 猛然间,汤宪心念电转,忽然又浮起一丝喜色,更是迫不及待地往身边的杨宜章望去。 果然,杨宜章的脸色正无比难看。 小爷尽心尽力帮你了,还要如何?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是过河拆桥将小爷用完了就扔吗?汤宪昏庸无能,那小爷身为望北监察主官又怎生逃得了干系? 都已经跟你说了,先放下此事,以后小爷再慢慢寻机助你炮制这个蠢货不成?你tm有仇不过夜,也别牵连上小爷我啊! 他在心中已是破口大骂道。 青年却似也注意到了杨宜章的脸色,他再次微笑了起来。 “幸得我望北青天、监察使杨大人明察秋毫。虽未得长治巡署上报,却在偶然闻听此事,更隐觉或许有异后,将我召去详询。其后在我以实验证明了自己的冤屈后,杨大人更敏锐察觉到此事或已成案,并有涉大逆。” “最后杨大人苦于时间已仓促万分,无法先去长治取证,遂先是出主意让我鼓动府学士子大闹监察使司,令监察使司有直接出动之由。最后更不辞辛劳,亲自带人来长治查办此案,才令纲常重振,令你这等昏聩官员,无所遁形!如今,你又还有何所辩!” 他看向汤宪厉声问道。 满脑子被出卖怒火的杨宜章却早已大怒——小爷是被你强j的好不好?现在还要说小爷是主动和你通j?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随即,正欲发作的他猛地一楞——不对!这么一说……似乎……我却被摘出来了? 正是如此啊!明明是我先觉得此事不妥,才决意调查此案,其后发现果然有异,才决定彻查的嘛,明明是通j嘛——还是我主动**他的哦! 杨宜章心念电转之间,已是陡然大喜。 “晤……此乃我份内事,就不要说出来了嘛……而且指使你大闹自家衙署也确实有点胡闹了,我还想着你不要说出来,免得回京后被叔叔伯伯们取笑呢。” 杨宜章摸着下巴颇为羞涩地说着,迫不及待地将与谢修齐的奸情板上钉钉。 随即,他更是兴高采烈地向谢修齐抛了个**的眼色。 兄弟,哥哥此番承你这份情了——不就是个通j嘛?来来来,姿势已备好,想通几次通几次,怎么舒服怎么来,千万别跟人家客气哦。 “汤宪,停职待参吧。长治县务暂由县丞陆子和署理。此事,本司自会知会省府,不日便会有上命下来。” 随即,他想了想,又眉飞色舞地叫道,却是投桃报李,更让汤宪也晃了一晃。 他竟如此面面俱到,不留任何让人可以反击之机?他真是陆子和家那个废物? 汤宪惊骇欲绝地想着。 说不得……只能暂时蛰伏,待恩师以后再启用我了……只是,恩师会不会因此事对我不满……多半不会吧,他应很是理解我欲为我儒党张目之奋勇的……谁也不会料到事情竟会闹到如此之大。 他满脸苍白地想。 谢修齐却是望着汤宪,嘴角又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汤大人,你知道,今日,我除了要感谢杨大人以外,还最需要感谢谁吗?” 他忽然又闲闲问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来。 所有人都是一楞,却是再次齐齐看向了青年。 “在下要感谢的,却正是雍祖王殿下。正是他老人家提出的科学之道,才使得我今日沉冤昭雪!” 青年却猛然铿声道。 “日升日落,草木枯荣,火大火小,光明黑暗。万物皆有道,科学之道,乃是探索、明了、最终利用万物之道,改造万物,使其造福我等——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就如以肥施田,变荒地为沃土。又如建巨舰大炮,以海疆为长城。” “更如今日,查火场痕迹,为我洗清冤屈!科学在,则光明在,冤屈不再,阴私无所遁形。科学昌盛,则生活幸福,帝国强盛!科学万岁,帝国万岁!” 他忽然满是狂热地振臂欢呼道。 人群中也是欢呼四起,汤宪却是猛然脸色大变了,他看着正一脸戏谑看着他的青年,眼中已满是心死若灰与不可思议。 他竟…… 汤宪渐渐颤抖了起来。 青年的嘴角,一抹森冷地笑容却是越来越盛。 好不容易找来个boss级友军放了个完美大招,让你们接近团灭了,如今你个敌人的二号位,在我神补刀谢修齐面前还想丝血逃走? 儒党是吗?虽然科儒之争看起来不象学术之争,倒更象肮脏的政争、党争。但爷今天还就真要为科党张一张目了。要怪,就怪你汤大人在本案中怀着不可告人的阴私,表现得过于热心,惹到了我罢。 政争就政争吧,却还要牵连中立派的我陆伯伯,不堂堂正正。不堂堂正正也就不堂堂正正吧,却还要利用上我。利用上我就利用上我吧,却还要以此类偏门手段打击我陆伯伯!却还更要将我谢修齐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姐姐……也牵连进去!更差点断送她的一生! 你以为我只是区区屁民,就报复不了你了吗?你以为停职待参,还能东山再起的结果,就能雪我眼睁睁看着你纵容方家谋娶家姐之恨吗? 一号位主谋方家即将万劫不复,三号位协从严芳恐怕也要丢官去职。你二号位次谋汤宪么……我初来咋到,人小力微,也只能对你想点别的办法了…… 停职只是其一。其二嘛……想必你也已品味出来了……可好受否? 我这一番话后,若你身后的儒党,闻听你治下竟是出了如此民设谋逼娶官员女儿的丑事,卷入其中的那官员女儿还是士林后继之秀,望北第一女会元——他们也是士林先辈、也是官、也有女儿啊…… 而更又是科党的大旗——科学为天下官员挽回了面子,科党由此无形中大获官心民望…… 偏纲常又是儒家之礼,你身为儒党,我陆伯伯又只是中立派。你本可以与我陆伯伯结成统一战线,维护纲常。陆伯伯手中权利不是被你压制,即使此事有亏,但若方家敢蹬鼻子上脸,对付方家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方家必不敢生出以蛇吞象之心。 但你却利令智昏、倒行逆施,最后倒是让科党所倡之科学护卫了纲常大礼…… 如此之下,你身后的靠山……将会有多恨你这样……猪一般的队友呢? 你不是想压倒我陆伯伯么,不是想为行儒家之治、为儒党张目么? 下辈子吧! 青年冷冷地想着,他再次悠然微笑了起来。 汤宪却已是面如土色,猛然间,他也是软软倒了下去。 ~~~~~~~~~~~~~~~ 呼,第一个小**终于尾声了,也不知道大家看得还满意否。若觉得尚可,还望大家多多支持哈。一切皆有可能的后穿越时代,接下来的情节将更展开,更精彩 正文 第四十三章:疑惑与暗查 见汤宪也是莫名其妙软倒在地,人群已是大为讶然,议论纷纷。 “汤县尊这又是怎么了?” “嘘……现在陆大人才是一县之主了。不过汤大人也太没风骨了点吧,停职而已,竟如此如丧考仳?” 只有少数几个人,才明白汤宪为什么会倒下去,谢修齐此言对他的杀伤有多大。 陆子和望着青年的目光已满是震惊。 这……这真是我那齐儿?可若非是他,又还能是谁? 随即,陆子和的脸色更是一变,心中已是猛然想起数日前,谢修齐那莫名其妙之三权与科儒两问。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已是不住变幻了起来。 真是他……真是他? 嫉恶如仇,刚烈侠义,天资英睿,谋算深远,果是……你们的孩子啊…… 也是我的好齐儿……他终于长大了…… 他在心中再次幽幽长叹了一声,心中却满是暖流涌动。 正想间,却见一名监察使司官员走了过来微笑着说了几声,陆子和向其点了点头,却也去一边配合监察使司录案卷去了。 另一边,见趁胜追击到处补刀的青年寥寥数语又干掉了一个,一举将仇报了个干净,正监督监察使司收尾的潘祥也开始神色复杂。 直到此刻,潘祥才彻底明了了青年所谋全貌——卷天下之势涤荡群敌,竟是有仇不过夜,连一个都不放过! 然而……这真是那个传闻中的废物?若他是废物,那这天下就无一良材了,不,这简直是个妖孽! 潘祥想着想着,渐渐的,他的脸上已是透出了一丝浓烈的疑色。 此人……虽然他所言之醉死还生一夜大变,似已为他近日乃至今日之表现所力证。若是之前那个废物,即使有人给他支招,也不可能干下如此大事——你去教一个蠢货来上一场如许惊天逆转看?他不给你搞砸就不错了。 但若真是他所一手策划……却又是不通——此人年仅十八,怎可能……如此老谋深算? 潘祥沉吟着,花白的眉头上已满是疑色。 只见他想了想,拉过了正欢天喜地的杨宜章。 正欲说些什么之际,却见一名监察使司骑士已是从外匆匆走进,更是直接走向了潘杨二人。 “大人,国安内情处季大人求见。”只见骑士来到潘杨二人身前,躬身恭敬禀报道。 杨宜章顿时满脸疑惑:“季铭?他什么时候来了?他们国安的人跑来干什么?” 潘祥却似乎很是了然,更是大喜过望:“速令他前来禀报。” 见骑士领命而去后,潘祥转向杨宜章,却是笑道:“大人,是老夫之前命季铭先行出发,来长治暗查的。” “啊?暗查什么?”杨宜章更是莫名其妙。 潘祥笑了笑,却是向场中谢修齐的方向微微抬首示意着,说起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大人……您观此人如何?” 杨宜章顿时眉飞色舞:“还不错啊。我还在想他当初怎么说要送我惊喜呢,竟是如此——我才发现,他这么一说,我虽然被他弄得屁股好疼,但事后总算却也把屁股洗干净了。” 他摸着因一路在马上不眠不休颠簸而隐隐作痛的臀部,兴高采烈回着。浑不知身后几名亲卫骑士闻得杨宜章喜不择言之下,十分有歧义的话语,已是露出了满脸诡异、想笑不敢笑的神色。 老监察副使倒没有注意这茬,微微一楞后已是嗔怪地看向了杨宜章:“大人,您因祸得福,得了个大彩头而不自知吗?” 杨宜章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大彩头?我只是把自己摘出来了啊……总算不用回京挨父亲板子了……” 潘祥失笑摇了摇头:“您啊……就只记得国公爷的板子么?” 想了想,他耐心解释道:“此案既已如此,必将上达天听。而您在此案中,被他这么一说,由对此案的被动变成了主动之后,就没好处吗?” “我们是被他胁迫帮了他,或开始还对他有所恼恨。但他转手就送您一个天大的功劳——” “政府那头必对破天荒为官员主持正义的您印象颇佳,皇家更是会认为您再小的事也见微知著,不容上下纲常紊乱,忠心耿耿。” “至于我雍府,因为废帝之事过于骇人听闻,近年也一直低调,修复关系,免得皇家忌惮。您这事,岂不是还正正合了我雍府心意,更让我雍府求全之下,形象还丝毫未损,更大增威望?” 潘祥一叠声地细细分析道。 杨宜章的眼睛已是渐渐发亮:“对啊……妙啊!” “对了,为何我雍府也会大增威望?” 他合掌兴奋道,更是无比好奇地看向了潘祥。 潘祥微微一笑:“一来,此案改变了雍府只针对政府的形象,缓和了两府之关系。更向天下宣告,雍府所行,皆为天下、为正义,却不是偏帮。更狠狠警告了那些如方华般,想狐假虎威,借雍府威权逞一己私欲的混帐。” “另一来,也是向皇家剖白:雍府权柄再大,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尊敬皇家、不容以下谋上,纲常紊乱的。” “如此多面讨好,却又让一切都顺理成章,不失我雍府威严——这样的功劳帽子被他轻巧数言,转身就戴在了您头上……” 老监察副使再次摇头叹息了一声。 “您此次只是暂署职,回京述职后才会得正职。以此事,还不能落下个天大的好?陛下与政府必将皆对您赞誉有加不说,说不定王上都要对您刮目相看呢。此次各家后辈外放历练,您这头彩,怕是十之**了。” 他看着杨宜章抚须笑道。 杨宜章却也是明白了过来。 “这……正是如此啊!”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却未曾深想他说的那惊喜竟是如此之大,如此之大!” 他已是乐得一蹦三尺高,眉开眼笑道。 潘祥也是微微笑了笑,随之,他的面色却是再次肃然了起来。 只见他又深深看了场中的谢修齐一眼,再次转向了杨宜章:“更精妙之处在于,他不但尽歼了对手,卖好了我们,更是踏平了方家陷阱,救下了全部想救之人——” “此案一立,陆雨葳婚约因涉案必然作废,旁人不会说她半点分毫,陆雨葳清誉亦会半点无损。” “陆子和也由一个极善治政却不精权谋,因而被欺之以方的糊涂蛋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雍府威慑、小人算计下的悲**物。别人想起他,只会同情,却不会鄙夷,更会佩服他这样即使知道阴谋,也宁受奇耻都要遵守道义礼法的谦谦君子、清正好官。” “官声未减,民望大增。如此之下,他甚至还顺便给他那因此事名望大跌的父亲……又重新粉饰了脸面!” 潘祥注视着场上的青年缓缓言道,杨宜章却已是听得冷气直吸——老天,他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潘祥的神色却是越发的肃然。 “而所有的一切,无论为您准备的多面讨好也好,他自己杀敌的一箭多雕也罢,救人的一石数鸟更也罢,竟都是被此人缜密结网后雷霆一击,仅借一事完成、凭数言逆转!” “此人……舌比苏张,又谋划深远,最后下出了好大一盘棋啊……” 他缓缓分析着,最后,如是言道。 杨宜章早已目瞪口呆。 “这……太,太夸张了吧……这真是他一人所谋?” 他喃喃道。 潘祥苦笑了一声:“这也是老夫所惑……当日他胁迫我等,更言及他一夜之变时,我等就不怎么相信如此离奇之事,是以,那时老夫便令季铭前往长治暗访。” “其后,与之同行前往长治这数日来,老夫旁敲侧击,多番试探,却也发现此人确已变得聪颖非常,完全不似一个传闻中的纨绔废物,倒也渐渐将之前暗访之事没放在了心上。” “但今日……若他仅是救其姐于危难也就罢了,谁知他所谋全貌,竟是如此面面俱到、环环相扣,乃至如此奇诡宏大?这却让老夫再次怀疑起……” 潘祥神色复杂地轻声喃喃着:“要么,此人醉死还生后真的得天所授,成了一个妖孽。要么……” 老监察副使没有再说下去,面容却是越发的冷厉了起来。 “要么什么?”闻得潘祥所言,也是渐渐若有所思的杨宜章喃喃问道。 潘祥的脸色已是愈发的阴狠:“要么他身后还有人,一手操纵了这一切!” 杨宜章顿时已是满脸吃吃:“不太可能罢……我们不是分析过么,若是陆子和或陆雨葳,必不至等到这时候才发难——若是晚上一步,恐怕陆雨葳就要真成方家之媳了。且他们也不可能会让谢修齐去操办如此大事。” 潘祥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陆子和与陆雨葳倒是没嫌疑的。但大人别忘了,谢修齐方才对汤宪最后一刀,仔细思来,倒也多有可疑之处。” “此言何解?”杨宜章疑惑问道。 潘祥笑了笑:“大人不觉得他下手不够狠辣,更是让科党拣了个大便宜吗?” 杨宜章楞了楞:“我觉得他够狠了啊……汤宪甚至都并非主谋,却被他寥寥数语补上几刀,害得官场之路尽断,再无翻身可能了。” 潘祥却是摇了摇头:“若是老夫,就不是告汤宪渎职,而是直接让他牵涉进逆案了……” 杨宜章脸上更见疑惑:“我们查的不是汤宪没有牵涉进去么?此案最先确为方家一手所发起,汤宪只是适逢其会,为一己之私,心照不宣大加利用而已。” 潘祥再次笑了笑:“事实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事,谁辩得清?这种事,皇家又岂会不宁杀错不放过,以之震慑世人?” 他悠悠道。 杨宜章猛然一惊,已是若有所思。 “也是啊……若他首告时让汤宪牵涉进逆案,上头多半会顺水推舟的。别说陛下了,就算是我雍府与政府,又哪个会不愿此事惩得越重越好?汤宪更是咎由自取。” “而若汤宪有涉逆案,那就不是丢官去职的问题了,说不定也会与方家同罪,少说也是个流三千里……” “那么,以此人如此谋略,他会想不到这些?是留一个仇人在帝国,还是至少将他逐出帝国,让他于流放之地自生自灭好?且以这样的辣手,震慑下次不管是主谋还是协从准备与他作对之人,让他们生出不轨之心前先多想想后果,更是至关重要啊……” 他喃喃道。 潘祥点了点头:“所以,他设下如此面面俱到之奇谋,却对汤宪忘了既成生死之敌,除恶务尽更为妥当。而他针对汤宪之法,却又令科党在其中拣了个大便宜……且他所使的辨别火场油迹之法也是闻所未闻,然科学却正是科党所长。” “帝国政争暗流,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数者相加,由不得老夫不对他背后是否有科党……起了疑心。” 老监察副使沉声道。~~~~~~~~~~求收藏……怎么感觉好少人喜欢似的? 正文 第四十四章:偏执与结果 闻得潘祥所言,杨宜章却有些发呆,只见他想了又想,脸上倒浮起了一丝疑惑之色:“潘叔,我却觉得……这似乎也恰恰证明了此事……说不定确系那谢修齐一手所为……” “哦?”潘祥顿时疑惑看向了杨宜章。 只见杨宜章再次想了想,整理了下思路后,方自言道:“您想想,他令方家涉逆。虽不可能象真正逆案那样满门死罪,但最好的结果也是除去帝国籍贯,流放无比混乱之新陆充军,终生不得踏入帝国半步——倒是与他之前境遇正正掉了个个儿。” “而对欲借此事打压陆子和,升官发财的汤宪,他却也是反手一刀,将汤宪官场野望打落尘埃——却也是象极了要反过来让他自食其果……” “您没发现他打击敌人的结果都有一个共同点吗?以纲常对礼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其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多半分,也绝不会少半分,此其二。” 杨宜章说着说着已是有些哭笑不得:“我总觉得这混蛋就似个……有些偏执的原样报复狂——你想让我九分伤,我就反手一刀,绝不让你伤十分。你想害我,从中得九分利,我就以血还血,绝不把你坑得让你受八分损……” 杨宜章啼笑皆非地说着,潘祥却是猛然动容,他细细思索了良久,喃喃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人确似有这种……行事风格或是偏执……而他之所以对汤宪如此,倒还也真可能只是因那些偏执而起……” 潘祥说着已是赞许地看向了杨宜章。 大人揣摩人心之能倒也不错,怪不得能得王上数次夸赞。这点,之前老夫都没有想到。如此看来,此事的处理方式倒也能以谢修齐的个人行事风格解释。 那……莫非……还真是他一手所为? 老监察副使心里不住暗自点头地想道。 随即,他沉吟了会儿,却又是言道:“不过不管怎样,还是以事实根据确定为妥——他若真大变至斯,日常细节中必有旁证。他若真背后有人,那他也必有与嫌疑人等接触的蛛丝马迹。” 说着,老监察副使更是叹息了声:“若此事真是这谢修齐一手所谋倒也没什么,他倒是姐弟情深,且最后话锋一转,为我等送上大礼,更是考虑得妥妥帖帖。如此,我等即使是被他利用,也是各取所需,倒也心甘情愿。” 早已欲满世界宣告与谢修齐奸情的杨宜章顿时连连点头。 潘祥笑了笑,却是面色陡然冷厉了起来,更是话锋一转:“但若他背后还有人……那这种种妥帖,倒成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且所谋甚大了,不查个明白,怎能安心?” “我望北监司被这无耻方家狗胆包天,无形中利用了一把名头,已是奇耻大辱。若谢修齐背后也还有人,我等却又是不察……那真要成天下笑柄了!” 说到此处,潘祥已是再次冷哼了一声。 “所以,还是更安心才好……他当夜是否真是醉死还生,一夜大变——这点倒是似成定论。” “但他之大变,是否真让他成了个……能设下如此深谋的……妖孽?若并非如此,那他背后,又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哼,多年低调,有些人倒越来越不把我雍府当回事了……” 老监察副使神色已是无比冷峻,他一叠声地喃喃说道。 “那倒也是……还是多查查,将一切定论为宜。那……季铭就是为此而来?”杨宜章也是摩挲着下巴叹着,随即更是笑问道。 潘祥冷冷地笑了笑:“那是自然。要知道,我雍府辖下,一省监察使司之三大常备署,倒也并不是只有一个只负责行政监察,情报力量稀松得很、更多浮于表面的……行政监察署的……” 潘祥正冷笑说着,一名身着监察使司服色的中年阴鹫官员已是匆匆走到了潘杨二人面前。 只见他向两人恭声禀报道:“正使大人,副使大人,下官望北监察使司帝国安全署内情处处正季铭,前来复命。” 潘祥点了点头,随即,他已是沉声问道:“可有所获?” 季铭回道:“副使大人,我等那日奉大人之命日夜兼程,先于大队到达长治,随即便开始了暗访,到得今日,已完成任务,特来缴命。” 他沉声说着,随即更是展开了手中一张纸:“关于谢修齐大变之夜,当夜内情,似只有陆雨葳、安秀、谢修齐当夜在场三人知晓,但三人均不曾对当夜之事有只言片语透出。安秀更是只要有人提及那夜,便神态微异,闭口不言。” “内情处分析,她倒似在刻意隐瞒什么一般,当夜事,还真可能或有微妙曲折。” “那你们还不深查完全后再一一报来?”杨宜章顿时饶有兴致地问道。 季铭楞了楞,他苦笑了声,看向杨宜章轻声禀报道:“大人,若还需深查,需得动用特殊手段令人开口。我内情处已无权限,需大人手令,亲命特勤处取供。” “那我就命特勤处去查。”杨宜章顿时如是笑道。随之,他更是满脸好奇地咂巴着嘴:“我真想知道,这混蛋怎么忽然就成精了的……难道饮酒还真有如此妙用?” “一夜之间灵智大开,就连科学巧思都会得天所授?我也喝了千回百回了,怎的就还是这脑袋呢……” “莫不是每次都醉得不够厉害,没死上一回?” 已经把五粮液想成了脑白金兼步步高点读机的小公爷不住念叨着,想着想着,眼中已满是“若果真如此,妈妈就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soeasy”的神往之色。 小公爷在那好奇之心满满,季铭却早已是面色古怪,更似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他想了想,却是看向杨宜章小心言道:“大人,内情处认为,有内情处暗访所得一应事实做侧面佐证,谢修齐所言那夜事已足以确信。即使他可能对其中某些难言细节有所隐瞒,但大略首尾却基本无疑——他一夜大变,确系事实,他所作所为,背后亦并无他人指点。” “所以,即使那夜还有内情,也是陆安谢三人私事,与他人无半点关碍,更与政争、帝国安全无关,无需深查。” 他一连串地谨慎说道。 杨宜章楞了楞,还没说什么,一边的潘祥早已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好。” 他看着季铭夸赞着,随之,又微笑转向了杨宜章:“大人,我堂堂帝国雍府,可不是伪明那效仿我们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专司窥探**构陷臣民、臭名昭著的锦衣卫。” “若无涉帝国安全,探臣民私事已属违律。更何况特勤乃国之暗刃,授权极高,做起事来可谓可以不顾律法、百无禁忌——此乃一柄出刀必见血、见血必封喉之毒刃。是以,非重大帝国安全事,特勤不得轻出。” “老夫令内情探察谢修齐倒还有个说法,毕竟乃是怀疑有人暗中操纵谢修齐,利用我雍府欲遂诡谋,其后更怀疑暗藏科儒政争。但若仅为了深查某人私事而动用特勤——慎用监权,乃祖王遗诫,万不可因一己之好奇而滥用公器。” 他看着杨宜章嗔怪言道。 杨宜章顿时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倒也是……这个……其实我是知道的,一时忘了……” 他渐渐已是有些面红耳赤,呐呐回道。 潘祥笑了笑,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向了一边的季铭:“那那些……令你们认为足以侧面佐证的调查所得何在?” 季铭笑了笑,又从怀里抽出了一叠记得密密麻麻地纸张,恭敬地将它们递给了潘祥。 潘祥接过纸张,细细看了起来,渐渐的,老监察副使的脸上已是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 杨宜章见状也是凑了过去,数眼之下,他的神色也是恍惚了起来。 ~~~~~~~~~~~~~~~ 感谢各位亲在书评区的支持鼓励,只是不知道为啥和别人比,点击收藏推荐都这么少,在历史分强上窝着都不给力啊……各位亲若觉得本书还尚可,有闲时帮我向同好朋友们推荐一下可好?拜谢了。 哎,身残志坚,跪着也撸,滚去努力码字去。 正文 第四十五章:妖孽与科学 杨宜章与潘祥翻看着纸张,神色不住变幻着,却再无一语。 直到一叠纸张被两人尽数翻阅完全,才见杨宜章吃吃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疑问地一连串道:“那夜之前,他整日幽闭家中醉生梦死,已确认其之前至少半月内,均没有直接或间接接触除陆家人、顾二虎外的任何可疑人等?” “那夜之后,他竟猛然似换了一个人般,且似真因醉酒伤脑,前事忘却大半,不知身处何方何地,哪朝哪代?” “一番洞悉政争的条理分析,令次谋汤宪浮出水面,震慑并收服其丫鬟安萁?” “在顾二虎家临危急智,以三从四德反击父母之命,更毒舌无比,一盆脏水差点逼得钱氏上吊,处处可见其标志性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科学巧思制造离心机,查火场油迹,就连他信手所绘之三视图,都是此前闻所未闻,却能将任何事物在纸上从内到外精密展现,为工匠们奉若至宝,或可申请科学专利?” “惊悉其姐乃望北会元,顿时推出方家乃主谋真凶。一有足够的利益,资本就会活跃起来……若利益足够巨大,资本甚至会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话虽直白,其意却发人深省,尽述商人本质、逐利动机?” 杨宜章一连串地喃喃说着,说到后面的时候,他已是满目不可思议之色。 他身边的潘祥也好不到哪去,只见老监察副使的神色有些发楞,却也是接上了杨宜章的话头:“随之,他苦思应对之法,结合他所之前了解,竟是将帝国大势推测了个**不离十,进而想到了利用三权、纲常、科学、与我雍府。” “其后,他就去陆府询陆子和,印证心中所猜之科儒不和、三权暗流。甚至还利用婚约反制,明目张胆为方远博治疗了一回脸痒——兴高采烈地白白打了人家几个耳光?” 老监察副使说着说着,已是满脸哭笑不得之色。 一边的季铭也是苦笑补充道:“最后,他就带着顾二虎前往府城,大闹我监司了……” 想了想,他又是言道:“两位大人,这些,也确实形成了足够的旁证——谢修齐一夜大变,更得天所授。虽不明其缘由,但着实确凿无疑。” “您们想想,这些事哪桩哪件不是个人精才干得出来的?且大多都是临场急智,又怎生还可能有人教他?更别提那些简直有如无中生有的离心机、三视图了。” “是啊……这种种事迹……”潘祥也是喃喃道:“再结合这几日老夫的试探,今日他精彩绝伦的表现……数者互相印证之下……” 他与杨宜章对视了一眼,无比震惊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现在你说这事不是他干的我反倒不信了……”杨宜章更是喃喃道。 “这一系列事件,你等已确信其确凿无疑?确认其确实无误?”潘祥猛然看向了季铭沉声问道。 老大人花白的胡须微颤着,连用的四个“确”字更是将他此刻的震惊心情一表无遗。 季铭顿时沉声回道:“大人,我内情处隶属国安,身负帝国安全,专司对内情报,所辖更皆为情报精英,可不似长治巡署那群饭桶,亦比监署同僚更擅探隐寻密。” “且这些事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不可告人的诡密阴私,无人有隐瞒提防之意,想调查个水落石出,却也容易得很,更不会有误。” 随之,季铭更是苦笑了一声:“情报汇总时,下官也不相信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更是令他们重新探查、多方印证了一番,是以才会直到今日才前来禀报。而如今,下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情报无半点之误。” 潘杨二人顿时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人已是满脸沉思的神色,再没有说话。 良久,才见潘祥苦笑叹了口气:“也好……总算没有别人掺合其内,不用横生枝节了……只是,莫非……醉死还生还真有此等好处?” 老监察副使面色无比古怪地喃喃道。 另一边的杨宜章呆了片刻,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更是兴高采烈地扬声喝道:“来人,拿酒来!” 潘祥一楞,他已是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向了杨宜章:“大人,此乃天赐机缘,强求是求不来的……古往今来,真正醉死者不知凡几,醉死还生者却仅他一人。醉死还生又得天所授、灵智大开者更闻所未闻。如此之事,岂能刻意效仿?” 老监察副使啼笑皆非地制止了欲畅游酒海的小公爷,随之,他又是喃喃道:“只是如此看来,此人还真是……确已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妖孽啊……” 老大人如是叹息着,想着想着,他已是再次看向了场中的谢修齐,眼中更已满是惊叹。 这竟还真是此人一手所谋! 只手翻天,尽歼仇敌,更面面俱到,广结恩友。 别说小公爷了,就连老夫此次却都也是落了个好处。临退之际,再建奇功。此次事了,不知是否能在雍府宿老院中占个一席之位?那可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要知道,荣养虽好,却也再无权柄,只能安享天年。但雍府宿老,可是遇大事能定雍府大策,见府相均可不拜,到哪都要高人一分的。 这也是拜这小家伙方才那话锋一转所赐呢…… 亏他想得出来——赤胆忠心的小公爷为了能师出有名,并在覆水难收的拜堂前就制止悲剧发生,遂教他领府学士子大闹自家衙署? 绝妙说辞啊……这不是活脱脱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大妄为的小公爷才做得出来的事么?不极为深明内情者,恐怕还都要真以为是小公爷做的了…… 而这样圆润的说辞,竟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只凭寥寥数语。 翻云覆雨,竟是全凭他一张嘴…… 且他竟也是深明他的浪子回头,早就可由他以科学实验辨别火场油迹等事而力证。他一介平民,即使有了这察觉逆案的主功,恐也只是锦上添花——但这功劳若是安在正应对此职又急需建树的小公爷头上,却是……绝妙。 察玄机,借大势;知得失,明进退。雷霆一击,荡仇寇于无形;利益均摊,结恩友于反掌。 即使有那偏执所带来的小小瑕疵,但也是聪明绝伦啊…… 老监察副使默默望着谢修齐,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激赏与意味难明之色。 ~~~~~~~~~~~~~~~~~~~~ 被潘祥仔细端详着,浑不知望北监司早对他起了疑心,更将他查了个底朝天,差点就将他裤裆里那坨万不可被人发现之shi翻了出来,最后倒也是让他逃过一劫的谢修齐,此刻却早已是面有苦色,更似有些焦头烂额。 尽管将大功让与了杨宜章,但青年今日力证火场油迹的实验;翻盘过程中条理分明,字字珠玑;其后更是阴毒数语、到处补刀的表现,却也赢得了满堂目光尽数为之一变——这又岂是一个纨绔废物所能做到的? 是以,潘杨等监司中人深明此案内情,明白今日这华丽逆转、睚眦奇谋都是谢修齐一手主导,自是又起疑虑。但在不明其中曲折的单纯围观群众心中,却将功劳大多算在了监司头上的。只是,谢修齐确已浪子回头,更是大变,倒也是在众人心目中渐渐板上钉钉。 望着方家众人被拖死狗般拖走,望着场上众人陡然一变,渐渐变的或震惊,或不可思议,更又有或欣赏,或赞誉有加的目光,青年心中的得意倒也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然而乐极生悲,此刻青年心中,却更是开始有点叫苦不迭。 天知道,那混蛋雍祖王究竟造就了一个怎样诡异的时代?科儒并立……果然,在这个时代,科学确已深植人心,更渐也如儒学般受万众追捧了。而一旦有新奇的科学事物问世,人们甚至很多连八卦都不顾了,却是对那科学事物寻根究底,还颇有不依不饶之意。 监察使司将手头事务基本收尾,撤去全场戒严后,人群的热情被陡然引爆了,几乎是一瞬间,谢修齐就被人群包围。 “三公子,此物为何名?又究竟是以何科学原理,才能析出这无比微末的火场油迹的?” “三公子,此物以一人之力驱使便能急速疯狂转动,可是循祖王殿下杠杆原理之巧思?可杠杆原理亦只是以小力做大功,此物缘何却能以慢速驱急速?可是杠杆原理之引申变理?” “三公子,可欲为此物申请专利?我城西赵氏匠铺愿鼎力相助,只为能获得生产此物之授权——各位父老,第一台此物正是三公子委其伴当二虎在我赵氏匠铺制造,赵氏出品,必属精品啊。来日若获许生产,还望各位父老多多捧场,认准望北长治赵氏正版,仿冒必究!” 望着或书生,或商家,以及瞬间围拢的人群种种纷攘之问,谢修齐目瞪口呆之余,也是应接不暇、哭笑不得。 望各位父老多多捧场,还赵氏正版,仿冒必究? 这山寨离心机只是用来析出火场油迹的——转速其实很低,还容易坏。顶多能用来做教学实验,或是在科学研究中,分离或萃取结合不紧密的简单液相而已。 这么高端大气小受众的离心机……你当是洗衣机咩? 而且你们这也太歪楼了吧……在办逆案呢,严肃点行不行?难不成楼上好好一场惊天逆案才将将收尾,你们楼下却倒是开起了离心机产品发布会兼全国招商会不成? ~~~~~~~~~~~~~~~ 感谢各位亲在书评区的支持鼓励,只是不知道为啥和别人比,点击收藏推荐都这么少,在历史分强上窝着都不给力啊……各位亲若觉得本书还尚可,有闲时帮我向同好朋友们推荐一下可好?拜谢了。 哎,身残志坚,跪着也撸,滚去努力码字去。 正文 第四十六章:尾声 谢修齐啼笑皆非地想着,眼角却瞟见二虎正蹲在离心机边洋洋得意顾盼生姿,心中更是一阵好气又好笑。 二虎虽然淳朴憨厚,却也只有十六七岁,正是孩子心性。当时在解说长公主故事的时候谢修齐就看出来了,当时自己问的是安萁,二虎却各种抢答——这货似颇有好为人师的表现欲,更通俗点说,似颇有做说书先生的愿望与潜质。 此时,这家伙竟是丝毫不管自家公子兼兄弟此时正焦头烂额,只是洋洋得意地向人群大肆说书,炫耀当时自己是怎么将之做出来的。 谢修齐眼珠转了转,奋力拨开人群将二虎拖到身前放声言道:“各位父老,此物名离心机,确为我委托二虎在赵氏匠铺赶制,一应详情,大家问二虎好了。” 见谢修齐如是说,二虎一楞,却也是喜形颜色地接下了新闻发言人的重担,只见他向趁机溜出人群的谢修齐使了个一切有我的眼色,已是向人群连连拱手:“承蒙各位父老抬爱,今日我顾二虎就与大家说一说这……哦,离心机的由来。” “说起这离心机,这可要从我家少爷一夜酒醉后,险死还生说起……你们知道我家少爷为何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如今更能发明如此神奇的离心机吗?” 二虎顿了顿,望着身前一大圈求知若渴的目光,他的心中已是油然生出无限优越之感:“正是因为那场酒醉!欲知内情如何,请诸位听我细细道来。” 说书者二虎唾沫四溅兴高采烈,人群中几名书生模样的人却是急不可耐:“这位……二虎兄台,劳烦你直接说其原理就行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开口便被打断的二虎顿时有点老大不高兴:“不说清来龙去脉,又怎生能向各位完美阐述此离心机的巧夺天工?不懂就别打岔!” 几名书生顿时怒色满脸,却也忍气吞声地没有说什么。 二虎见状更是得意,只见他左手虚握,右手更似握着什么虚摇,象极了茶馆里说书先生一手端茶一手持扇的模样,兴致勃勃地再次开声说了起来。 见二虎在那唾沫四溅兴高采烈,人群外的谢修齐已是望着他满脸便秘的神色。 正好,借二虎之口将自己当日哄骗安萁,缘何大变的说辞散播出去也好。这样的离奇之事,由二虎借此顺理成章说出,倒也不失为一条更令人信服的良策。 这货对于说书倒也是无师自通,一阵脑补胡扯后,却是将我当日那“醉死还生一夜大变”的谎言,倒也编得更为圆润了。 他听了会儿如是想着,失笑叹了口气走了开去。 望着左右无事,正准备去找几个几日来一路奔波,倒也渐渐相熟的监察使司亲卫骑士随便聊会,一名叫李成的骑士却不请自来。 “谢公子,潘副使有请。” 他看着谢修齐含笑说道。 纳闷的谢修齐才随着李成来到潘祥面前,就听得潘祥亦是含笑望着他说道:“谢修齐,今日此案已毕,你之谋划也得以尽数顺遂,实在是可喜可贺。” 谢修齐顿时连做谦虚辞让状——杨小公爷倒也是初出茅庐,有些地方还能糊弄过去。但眼前这老监察副使却是只老狐狸,当日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用自己把话说明白,就知道监察使司这根箭已被自己强行搭在了弦上。 如今,自己种种谋划骗得了众人,恐怕却骗不了眼前之人。 谢修齐正不住谦让暗自想着,却闻得老监察副使失笑摇头,又是笑意吟吟问道:“不知你今后,却有何打算?” 谢修齐一楞,却也是明白了潘祥所问。 姐姐大人的事终于摆平了,接下来,虽然自己还有一个巨大的坑没填,但那也是毫无办法。 现在,该是考虑自己怎么一步步上爬,最终向野猪皮say`hello,向西方say`no了。 可是,路在何方? 这个时代,想获得权力,唯在科举。雍府也好,政府也罢,皆是从科举中选拔人才的。然而科举……谢修齐想着想着,已是满脸苦笑。 这并不是小说里的穿越,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在谢修齐看来,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古代教育的现代人跑去古代,短期内根本不可能通过科举拿状元什么的。 这太难了。 要知道,虽然这时代已被雍祖王弄得科儒并举,但儒学却始终占据了科考的半壁江山!而儒学……没有十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功,你能将之掌握得和古代精英们一样叼? 而即使一样叼,你也至少需寒窗十年,也未必定能被取中—— 要知道,这不同于后世动辄招几千万的高考,而是在全国通过层层选拔,一步步从童生到秀才到举人,再参加京试,最终只会有数十或上百人艰难胜出的……人类史上最恐怖的公务员考试!那些被取中的人,不但皆是天才中的天才,更都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能有什么能令自己跳过科举,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而那个巨大的坑……更是个随时能被引爆的隐患—— 乱lun?好嘛,哪怕你是状元,哪怕你已经当了宰相,都只有引咎辞职,无脸见人的份。说不定还会进猪笼……执掌帝国巨轮?执掌猪笼级潜水艇去吧。 所以,不填好那个坑。这个恒定debuff可能要跟自己一辈子,更还可能随时演化成一个可以直接秒了自己的炸弹…… 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感觉这游戏即使过了第一关,也还是好难玩啊…… 还是先顾好眼前吧,先把前身留下的坑填完,把那废物纨绔的声名彻底扭转了,再以此为基础慢慢想办法,慢慢奢谈其他好了。 他心里气苦想着,嘴上却如是小心试探着回道:“这……尚未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大人此问……何意?” 潘祥一楞,他皱了皱眉,想了想,却又是笑道:“大丈夫有搅动天下之智,亦当有吞吐风云之志。你既已痛改前非,亦要明白赎尽前罪只是你的第一步,却万万不能是最后一步——能力越大,责任也应越大,志向更应越大。” 老大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谢修齐顿时也有些发楞——这潘老大人特意叫自己来,似乎……别有用意? 潘祥见谢修齐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也是似有些误会他正在细细思量自己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良久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谢修齐终是苦笑着向潘祥深施一礼:“多谢老大人教诲,晚辈必时时铭刻在心。” 潘祥微笑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无事了,留下满心疑惑的谢修齐继续发怔,他却负手踱步,走向说书者二虎身边此时已是越聚越多的人群,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二虎的故事此时正接近尾声:“最后,少爷凝神苦思,猛然间已是长啸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少爷豪迈大笑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大喊一声‘拿笔来’。随即,他泼墨挥毫,笔走龙蛇,意气风发,横七竖八。顷刻间,已是迅速画出了几张图——你们知道是什么图吗?” 他满是神秘地顿了顿。 潘祥满脸古怪,人群纷纷摇头。 “三视图!你们知道什么是三视图吗?”二虎满脸我知道得比你多的优越感说着,他又是顿了顿。 人群再次纷纷摇头。 二虎得意笑了笑,一手做轻摇状:“我也不知道!此乃我家少爷醉死还生之大变后所独创!我只知道,此图能将任何事物之构造、尺寸皆描绘得直观无比、分毫不差!其法更价值重金!我当日亦是照此图,才迅速地将离心机在赵家匠铺做了出来,最终才至有今日!” 人群满脸酣畅淋漓恍然之色,纷纷议论起了二虎方才所言他家少爷醉死还生后大变之事。虽觉离奇,但不是此事,又何以解释谢三公子之突兀大变? 而这谢三公子不但发明了离心机,还似创造了一种新奇无比、完美描述事物的绘图之法? 还真是醉死还生,得天所授,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啊…… 众人或感叹或赞许的同时,人群中却有一名书生再次叫道:“可是,那离心机到底是以何为原理?” 他眼巴巴的望着二虎,已颇有几分望眼欲穿之意。 二虎楞了楞:“这个……” “少爷也没跟我说啊……” 他吭哧了一阵羞涩说道。 人群顿时大哗,感情这货口活了半天,前戏做得让人欲仙欲死**迭起,最后大家只需要他e`on`baby`give`me来上一发的时候,他却下面没有了? 二虎也是颇觉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少爷真没跟我说,要不……你们哪天去问我家少爷?” 他讪笑着说道。 “该不是他也不知道吧……”那名书生听了半天的说书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欲求不满的同时也颇有了种被戏耍的感觉,已是大怒,想了想,他如是叫道。 二虎顿时也是大怒:“这就是我家少爷发明的,他怎可能不知道?” 书生冷笑了一声:“是谁发明的也好,你家那少爷一夜大变也罢,皆只是你一人所言,谁知道是真是假——逆案不是杨小公爷最先察觉的吗?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没你家少爷什么事,就连离心机也是监察使司的大人们发明的呢?” 他环顾着几名也是围拢过来听二虎说书的监察使司人员如是说道。 二虎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间,又一时拿不出有力证据反驳。 谢修齐笑了笑。自己倒也是为这来龙去脉编好了腹稿,不虞有人寻根究底。 他如是想着,正欲为二虎解释一二,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这点,老夫倒可以为二虎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谢修齐一夜大变,确属事实,那……离心机,也确为谢修齐所独创。” 人群循声一望,只见潘祥正站在人群外笑意吟吟。 他想了想又道:“诸位也不想想,此物开一代先河,以之勘察火场油迹必无往不利,以之申请专利则财源广进,以之献与帝国则升迁有望。若其中原理自成体系博大无比,或还能得王家科学院授状嘉奖。” “如此,谁又愿将发明此物之名拱手让与谢修齐,更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公然便据为己有?谢修齐又安敢贪我监察使司之功?况且谁想贪谁的功,也都贪不来的啊——除了发明者,又有谁能说清其中原理?至少老夫是不知道此物原理,更觉得神妙万分的。” 潘祥哈哈笑着,人群顿时恍然大悟。 那名书生更是面红耳赤连连称是。 潘祥笑了笑,却是再次开声道:“所以,谢修齐若非一夜大变,安能发明出如此神奇之离心机,安能有今日?若是有假,又安能瞒过我手握一省监察重权之监司?” “至于离心机原理,若谢修齐愿意教授大家,不日后自会大白天下。若他不愿,大家也不能如是追问——试问哪家没有点秘方敝帚自珍的?” “诸位父老,如今天色已晚,逆案已毕,来龙去脉大家也大多知晓。如今,方家将被我监司封禁,大家还是各自早早回家,散了吧。” 最后,潘祥望着人群如是笑道。 正文 第四十七章:余波 夜幕垂落。整个长治县却是都沉浸在一片不可思议中,纷杂议论声在每一条街道、乃至县城每一个角落中四起。 方家婚礼之事已是以无比的神速迅速传遍了长治县的大街小巷,此时正值晚餐时分,街上的议论声更是三五成群,兴致勃勃。 “这一切竟是方家主谋——方家这次是彻底完了,哼,叫他们觊觎我望北无双!” “正是,活该!老夫早就说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朝依祖宪治国多年,这固然是好,但却有些死板。但方家竟还真以为法理之外,就没天理了么?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啊,谋逆啊……那小霸……那谢三公子提出谋逆的时候,我还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竟是如此!这还真真就是谋逆了!” “方家那倒是咎由自取,我倒是很奇怪,陆大人家三公子……怎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据说方家谋逆是监察使司杨小公爷察觉有异,然后因时间仓促又正好遇上了三公子,才终有今日的。” “对啊,三公子也就以科学找出了验证火场油迹之法而已。但在方家,看起来倒象是三公子主导此案一般,真真奇哉怪也。”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杨小公爷一看就是雍府青天,三公子含冤受辱,杨小公爷让其亲手雪恨,也是应当的嘛。咱帝国雍府,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爱民如子的声望岂是吹的?” “那倒也是。只是这三公子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却也令人着实诧异——按他以往那痴蠢样子,别把杨小公爷一番苦心搞砸就不错了。” “天知道,听说是他沉迷醉乡数月,前几日大醉险死还生醒来后,终于宿慧终开?要不他怎么会忽然就知道制造出那离心机,找出那验证火场油迹之法?最后潘老青天不是也为之力证了么。” “或许是陆小姐所教授,也未可知啊,陆小姐如此无双无对……” “笨蛋,若是陆小姐所创之法,当初早就以此揭穿火场阴谋了,还用得着等谢三公子这时候了才发难,差点让自己万劫不复?若是婚礼完成,即使逆案揭出,陆小姐也是方家之媳了!” “是啊,要知道,此法乃谢三公子所独创,谢三公子更一夜大变。这可都是经潘老青天亲口证实的——而且老青天说得也在理之极,这等事不知其科学原理,谁能假冒?敢假冒?就不怕戳穿牛皮么?” “我也听说了,就连县学教谕李老大人也认为离心机应是确系谢三公子所创呢。老大人还说,此物此法皆开一代先河,从未有过先例,就连他都至今都不明其析出油迹的科学原理呢。” “太不可思议了……醉死过去竟也有此等好处?”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也该当如此了。我以为这却不是缘于醉酒,而或是陆小姐终于感动了老天,不忍她再被三公子所拖累了,是以终于为三公子点清心神……好人好报啊。” “理当如此。且你们想想看,陆小姐自不消说,乃我望北文萃所在、骄傲所寄,无双无对。就连陆大人都是那样的谦谦君子、清正好官——老天又怎么忍心他们两人受苦?人在做,天在看呢!” “恩,正是如此,我之前还笑陆大人竟……却没想陆大人之风骨,竟是高洁若斯。惭愧,惭愧。” 一处人群的讨论终于似乎小告一段落,人群不远处的陆府中却是喜气洋洋。 两个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早被砸烂扔在了陆府门前,尽管小有违反祖雍王所定的城市卫生法,但来往行人们却也无一置疑,有些大胆跳脱之辈,更是会过去踩上几脚,赢得人们一阵叫好声与陆府门房的含笑施礼。 而陆府内,一场真正的欢宴亦正在正厅内热闹无比。下人流水般地送上菜肴酒水之间,一众陆系官员正纷纷觥筹交错,喜气洋洋,个个与下午时的满腹心事阴沉满脸早已是判若两人。 只是主位上,却似乎少了几名应有的主角。 陆子和此时正在一处房中,望着端坐在对面苦笑的青年楞楞出神。 白天谢修齐那话锋一转可以瞒住众人,却也瞒不住对此事完全知根知底的陆子和——要知道,谢修齐十日前,可是来陆府问过陆子和三权隐情、科儒暗流的。 回府后,陆子和便迫不及待地将青年召回后院细细询问。 当终知此事始末,更尽知青年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他那计划又是怎样妖孽时,陆子和心中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真是我那齐儿?但他确实是齐儿啊……他终于长大了,如葳儿所言长大了……更象他父母那样天资英睿,小小年纪,竟也能谋划出如此无双之策! 而安恒当日转述安萁所言,竟也全是真的!之后,他想必更是见我们心有犹疑,他所谋又过于骇人听闻,所以才没敢告知我们,而是转身以一人之力独上府城,最终只手挽天裂的吧…… 可怜我还不相信他……他求助无望,只得孤身应对。这一去煽动府学,大闹监司,卷天下之势为己用,历尽艰辛。 尽管说来轻描淡写,但他一个待罪平民做下如许大事,其中若无呕心沥血、惟恐有半点行差踏错之筹划,若无艰难曲折、事事不顺步步荆棘之运作,自己是万万不信的。 这几天,他当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陆子和默默望着灯火下青年风尘仆仆更满是憔悴的脸,默默想道。渐渐的,他眼中的慈爱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一边的陆云鹏也好不到哪去。事实上,他心中的震惊比起陆子和更甚——好歹陆子和还一直对青年抱有希望,陆云鹏却是早已绝望了的。 而如今…… 陆云鹏默默望着青年,他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三姐弟亲密嬉戏的日子。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小弟渐有不满的?不是因他之纨绔,那时候他还是很聪明懂事。只是缘于父亲姐姐对他的无比宠爱,只是缘于自己心中的嫉妒吧…… 对不起,小弟,是二哥错了。也许若不是二哥对你如此,你也不会对这个家生出疏离之感,一怒搬离,最后引出之后种种的吧…… 陆云鹏静静看着谢修齐,想着想着,他的眼中已满是惭愧与歉疚。 而早已被陆子和视为心腹,此时却也没被避讳,正在一边垂手侍立的安老管家更是老泪纵横。 萁儿当日所言竟全是真的,可怜我那时瞎了眼,竟没看出来,还以为三少爷又是缺钱了……却不想三少爷竟是…… 老管家心中默默想道,望着谢修齐的目光陡然多了一丝如对陆子和般的尊重。 三人如此形状,倒是令心中还怀有某个天大鬼胎的青年如坐针毡。 想了想,他终于开口了:“陆伯伯,还有二哥,安叔,您们若是再这样盯着我看,我就走了啊……被一群大男人这样灼灼盯着看,好不自在啊……” 他低低苦笑道。 扑哧一声,陆云鹏顿时笑出声来。 只见他忍俊不禁地看着谢修齐,眉目间满是嗔怪,却也再无往日之敌意,更是有了许多兄弟间的调侃亲密——小弟就算没被老天换了个人,也起码被换了张嘴了……想毒就毒,想油就油,真真是千变万化,只在唇舌之间。 陆云鹏在心中含笑叹息道。 陆子和爽朗的大笑声也是渐渐响起,安老管家的面上更是爬满了笑容。 青年亦在一边带着一丝作贼心虚的笑容讪讪笑着。一时间,沉默的房中倒也是欢声笑语,更如整个陆府般,再无阴霾。 四人正笑间,一名下人敲响了门,声音传了进来:“老爷,二少爷三少爷,正厅的大人们可是催得急了……” 陆子和一楞,虽是渐渐压住了笑意,但面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压不住:“去告诉他们,我等马上来。” 他朝门外朗声吩咐道,随之,又看向了安老管家:“老安,你再去小姐那看看,若大夫有消息了,立即来报。” 安老管家笑容满面地恭声应是道:“大人勿须担忧,方才老仆正自小姐那边来,秀儿说,大夫早已确诊,小姐只是一时虚脱,却不是什么病,更无大碍。今日昏迷,却只是数月愁苦煎熬,方才又大悲大喜之下心力交瘁所致。” “大夫还说,小姐脉象现已平和无比,此时昏睡却是身体自发养身,长则三两日,短则数个时辰就会自行苏醒,倒是不用担心,反倒睡越久越好的。老仆来之时,大夫正预备着为小姐开些滋补温养、安神助眠的方子,让小姐不要过早苏醒呢。” 陆子和陆云鹏谢修齐三人闻言顿时纷纷喜色满脸,再无牵挂,说笑间,已是往正厅渐渐远去。 正文 第四十八章:陆府夜宴 “那群墙头草,如今傻眼了吧?可怜户房几个混蛋明明当时跑去汤县尊……呸,跑去汤宪那献媚去了。惊闻此事,却又转回来腆着脸想往我等人堆里凑——被老夫当场啐了他们一脸!” “胡大人啐得好!真真令人解气至极!” “就是,他们也是咎由自取!毫无原则,只依风向,如此做官,帝国何安?不学学陆大人满腔正气,一身傲骨,也好意思与我等为伍?” “是啊,说起来,陆大人可是将我等瞒得好苦,原来那主谋竟是方家——换了是我,哪怕以权谋私也要将那方家整死以泄愤了……却不想陆大人宁愿如此也不愿坏了国法道义,持身之正,堪为我辈楷模啊……” “正是,也就陆大人,才值得我等直到那样境地,也不离不弃矢志追随嘛……以往只是景仰陆大人治政之才,今日才知不识泰山全貌啊……” 三人才走近正厅,喧闹声与议论声就渐渐传入耳膜,闻听得官员们的议论,想起谢修齐之粉饰,陆子和陆云鹏却又是望了青年一眼,令青年顿时连连苦笑摇手。 一开门,喧闹的正厅众人一楞之后,渐渐静了下来。 只见坐得离首位最近的县尉张震清咳一声后,已是举杯站起了身来:“下官张震,率各位同僚谨为大人贺!” 其他人一见自是明白,也是纷纷举杯站起:“下官等谨为大人贺!” “多谢多谢。”陆子和春风满面地接过一名下人奉上来的酒杯,仰脖一饮而尽后,带着谢修齐陆云鹏走向主位就坐,众人亦是纷纷落座。 随之,张震又是率众人举起了酒杯,只是这次却没有站起来,只见他目视着谢修齐道:“修齐贤侄,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也为你而贺!” 顿了顿,他的目光中已满是欣赏之意:“此番虽是小公爷洞察逆情,但若非贤侄之离心机,小公爷仓促间恐也无法于婚礼前查获逆案。一旦婚礼完整,则大错铸矣——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浪子回头金不换,善莫大焉。来,陪叔叔伯伯们饮胜!” 他向谢修齐邀请道。 其实,张震与陆系官员们虽没有象陆子和那般明晰一切,但毕竟也对此事诸多内情知之甚详,倒也隐隐猜到此事或许不是谢修齐当时宣扬的那么回事,其中更或有曲折隐情。 只是大家都是做官做老了的人,此事宣扬的就是这样,看起来更也十分顺理成章。官员们即使心中有惑,倒也都心照不宣。 而不管如何,至少那离心机已必然是谢修齐醉死还生后心智大开所创。且今日这纵火案翻转,也确为杨小公爷坐镇,谢修齐一手主导。逻辑分明,步步为营,终至一无所漏,大功告成。 有此二者,足以证明谢修齐确已如二虎所言,大醉之后险死还生,终得天所授,痛改前非、浪子回头。 这倒是阖县上下都已公认的——若是以往那个混帐废物,岂能如此?更何况监司潘副使之背书更是令人信服至极。 官员们如是想着,随着张震的话声,也是纷纷举杯。 谢修齐微笑站起了身,举杯躬身向众人团团示意后一饮而尽,顿时获得满堂彩声。 陆云鹏在一边已是有了几分艳羡之意。 看得出来,这些叔叔伯伯们对小弟印象已是大好,更有了几分尊重——这却是这在他们眼里还是上官家孩子的自己都无法享受到的,也就姐姐那士林新秀、望北会元也能得此待遇了。 陆云鹏默默想着,却也是毫无芥蒂地随着众人将杯中酒向谢修齐遥遥一敬后一饮而尽。 陆子和更是在一边微笑颔首。 谢修齐当时那话锋一转之用意,陆子和明晰全部过程后已在心中想了个透彻:若无那话锋一转,汤县令必然幸存,杨小公爷更必然因被当了回刀子而有怨——身为一省监察主官的他若有怨,影响的还不是自己?监察系统无任何治民权,莫非他还能找齐儿这平民麻烦不成? 这孩子,如此光耀大功拱手送人,一番苦心筹划,大半自是为了葳儿,小半竟都是为了自己这陆伯伯…… 陆子和想着想着,心中已满满的都是感动。 齐儿,这都是你应当的。 望着众官齐齐举杯相敬他家中一个晚辈,他倒也不以为异,更没有依他往日之性子令谢修齐谦让推却,只在心中默默说道。 众人在厅中喧闹间,安萁却也在厅外趾高气昂地指挥着下人们上酒上菜,略有些高鼻深目的如玉秀脸上早已满是得色。 若是在往日,形貌奇特,又跟了个别说为她作主了、不欺负她就算她命好的少爷。混血长腿小姑娘在府中,自是属于夹着尾巴做人的那种。 但今日却已是大不同—— 自家人憎鬼厌的少爷摇身一变,成了回头浪子,更亡羊补牢、大闹方家,救小姐于悬崖之前。 消息传来,阖府震动。众人目瞪口呆之余,早知内情更自许为少爷心腹的安萁却是得意洋洋,望着众人的目光陡然有了一种优越感。 随着消息一道一道传来,众人渐渐恍然大悟又议论纷纷之余,大人们望向安萁的目光爱乌及屋,陡然多了一丝亲近,再无往日之冷淡。 而下人们望向安萁的目光,更是纷纷由奚落嘲笑变得艳羡无比——身为下人,能跟个主子已是殊运。一旦跟对了主子,那就更一辈子都将受益。虽说帝国早已尽废本国子民奴籍,跟了个主子也不能伺候一辈子,但自小伴随长大的主仆情分,却还是一生都在的。 再然后,先是当场喜极昏厥的小姐被送回家,一番忙乱诊治后发现并无大碍,随后又是大人携二少爷和自家少爷齐齐回府。 如今,自家少爷更是已在里面跟一群大人们杯来酒往,平等相交。这种地位,阖县上下的官员子女中,以往可就小姐是独份! 是以,被爹爹嘱托来暂时照看着酒宴后,小姑娘兴高采烈,颇有一种三座大山尽推倒、翻身农奴把歌唱之感,小尾巴更是翘得天高。 “小心上菜,若是摔了仔细你们的皮!” “怎的?王小五你看什么看?若本姑娘再听到你在背后念叨半句说我模样的怪话,仔细我告诉我家少爷剥你的皮!打我的脸就是打我家少爷的脸,我家少爷的手段你可想随方家一同领教一二?” “不敢?不敢就给本姑娘把嘴巴缝上,老实着点!真是……以前只是不屑搭理你,还以为真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快快快,送上去,少爷和里面的大人们都正等着用呢。” 小姑娘一边吆五喝六,一边偷听着厅里的议论声摇头晃脑。正暗自得意间,余光却也遥遥瞥见两人前来,正是安老管家与安秀。 一见安秀走近,小姑娘顿时得意地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妹妹,脸上已满是傲色——当初你怎么说的来着?我又怎么说的来着?现在我不想说话了,你又还有什么话说? 安秀却早已是满脸神色复杂。 短短半日,天翻地覆。小丫头怎么也没想到,已是整个人跌入悬崖,只余一只手在外面的小姐,却是在最后的时刻,被人信手拉了上来。 而这只手,却是那…… 无耻至斯,做下那等丑事的是他。临危之际,立下如此奇功的却还是他…… 尽管一切都匪夷所思得令安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数月来,头一次见到的小姐恬静睡容;数道消息传来,大人们的纷纷议论。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再告诉安秀——这就是事实。 爹爹再次遵大人之命来探问小姐情状后,安秀见小姐已是无虞,也就随爹爹来了正厅。 此时,望着站在正厅面前犹如一只骄傲的小天鹅,洋洋得意看向自己的姐姐。一时间,她已是百味陈杂。 安老管家失笑看着两个女儿摇了摇头,自是直接入了厅,向陆子和回报。 安秀却也是渐渐气苦。 即使他再亡羊补牢,又能将那夜也补回来不成?你服侍了个比你娘更不知廉耻的少爷,又傲什么傲? 她如是想着,迟疑良久后,终是咬着嘴唇看向了安萁:“他也就异想天开,想到了个法子验证火场油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萁顿时大怒——就算那信手几笔就可卖上四十金的三视图不说,就算那神奇无比的离心机不言,你以为我家少爷就这点功劳?若不是少爷当时叮嘱我万不可将这些天内情多说…… 安秀却也满是愤然——就算这混帐总算良心发现了一回,就算他更聪明了一回。但这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你那少爷是个什么无耻至极的货色?若不是小姐当时叮嘱我万不可将那夜之事说出…… 一时间,一对各自心怀鬼胎的姐妹在厅门前冷冷对峙,却也是各不相让。 良久,安秀才再次开口言道:“就算他痛改前非,但那好se无耻恐怕还是没改,甚至更有甚之……你……你最好还是小心着点。”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向安萁的眼中闪过一丝关切,已是神色无比复杂地低声道。 安萁一楞。 这倒是句实在话……少爷那几天,似乎变得连自己都要调笑了,那日更还有那样的轻薄……或是亲昵之举…… 她的脸微微红了红,随即又转念想,不过那又怎样?食色性也,只要少爷变好了,这些小节又何须在意太多?你恐怕是没话说了才只能鸡蛋里挑骨头了吧…… 一念至此,小姑娘冷哼一声,却理都没理安秀,犹如一只获胜的小母鸡,转身随爹爹进去了,临进门前,倒还不忘向妹妹使了个挑衅的眼色——以往大人宴请时,你偶尔可以跟着小姐入内,回来后就向我炫耀。 现在,却也轮到姐姐我了。 小姑娘无比得意地想道。 ~~~~~~~~~~~~~~~~~~~~~ 感谢拉维尼君的满赞与书评区一针见血的发言,话说当初设计情节的时候正是基于拉维尼君所言之白马非马的说~ 默默爬过秀存在,**眼神大家懂,为诸君拣肥皂之心停不了,于是滚去码字…… 正文 第四十九章:难言之隐 直到就寝时分,喧闹的县城渐渐归于平静,陆府的这一场盛宴也终是宾主尽欢而散。 陆云鹏与谢修齐一左一右地扶着已有些微醺的陆子和站在府门外,笑意吟吟地将官员们一一送走。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醉醺醺的同僚,陆子和笑容满面,正欲带着两小转身回府,却见谢修齐迟疑了一下道:“那……陆伯伯,二哥,安萁在哪?要不,我也告辞了?这几日如履薄冰过来,今日幸得天所佑,万事顺遂,却也疲倦至极,只想回家蒙头大睡一场。” 他满脸困倦,站在府门处更有些摇摇晃晃地说道。 陆子和心疼地看了看青年疲惫的脸色,顿时惊醒道:“是伯伯的错,却是该让你去早点休息,不该让你陪那些叔伯们饮这么多酒的。” 他恍然说着,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又向谢修齐慈祥看来:“齐儿,今日夜色已深,既已困倦至此,倒不妨在府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吧。” 想了想,他又道:“葳儿也不知何时会醒来,大夫说她数月来忧思过度,无一眠安枕,今日又大悲大喜,心神损耗过巨,正宜以沉睡补之。是以又为她用了点安神助眠的法子,想来需三两日才能醒转。” “这几日你不妨就在府中歇息可好?你姐姐平日最是疼你,若是醒来,想必第一个想见的更必是你这大功臣的。” 他笑容满面地说道。 然而他不提还好,一提起陆雨葳,青年顿时猛然脸色一变。 “这个……” 他支吾着,瞬间酒醒了大半,脑中更已是急速思考起应对之策来。 这边谢修齐酒意全化为冷汗之时,另一边的陆云鹏却也是接道:“是啊,小弟。干脆不如你搬回府来吧……那时候,二哥总与你意气相争,是二哥的不是,这厢也向你陪不是了。你那时却也有点……但现时却不会了,什么都好了。如此,一家子和和美美在一起生活岂不更好?” 他有些惭愧地看着青年说着,目光中更满是期盼与歉疚。 陆子和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一直以来,陆子和最头疼的就是这两兄弟之关系了,但也没办法,鹏儿也是在理,齐儿却又……是以,多年来,自己这两个孩子别说有兄弟之亲了,就差没将彼此视为仇寇。 而每次两兄弟闹将起来,自己更总是头疼无比,却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每每他们起了风波,倒是葳儿这个身为长姐的说话比自己更有用些。 却不想今日福有双至,竟是事事顺遂了起来。 陆子和心中无比欣慰地想着,也是点头道:“是啊齐儿,你二哥此言却是极佳。如今已一家和睦,搬回来让伯伯尽享天伦之乐如何?” 想了想,他更是又道:“且你既已幡然醒悟,也必已知好男儿若想成就大事,必先读书。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现下也不小了,却是误了十来年学业,如今想要奋起直追,虽也算为时未晚,但也需一番辛苦,一位名师。” “伯伯自是不行的,资质平平,但你姐姐却是冰雪聪明,更是望北会元。此番她又正在家中苦修,以备京试,却正好能与你做伴。且有她对你时时教导,以你之聪颖,将学业赶上来也并非难事。” 陆子和絮絮叨叨说着,更是为谢修齐勾勒起了未来,眼中已满是欢畅期许之意。 谢修齐却早已满头冷汗。 只见他吞吞吐吐道:“这个……那个……那个,是……是这样的。陆伯伯,二哥,我现下对于未来之事,倒也没太多想法,还是再看看再再做打算好了。而至于搬回来……不是我不愿搬回来,只是……只是……” 青年急速转动着昏沉大脑,脸上已是苦色渐浓:“对了!只是我现在已习惯了在府外独居,那啥,离陆伯伯与二哥离得也不远,若想亲近聆训,走几步路就到,颇为方便,更颇为……对,颇为自由!所以……那啥……” 趁陆子和与陆云鹏眼中分别浮起纳闷之色,谢修齐更是趁热打铁:“那啥,孩儿就先告辞了,陆伯伯二哥早点休息!” 青年急急说着,却是连安萁都不管去叫了,只一路溜得比兔子还快,转瞬就没在了夜色中。 陆府门前,陆子和与陆云鹏面面相觑。 良久,陆子和才苦笑了一声:“这孩子近来越发的古古怪怪了……当日来府问三权科儒事,却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为葳儿所知晓了一般,竟是连他姐姐的面都不敢见,慌慌张张转身就跑。今日却又不知怎么了,却是再次慌慌张张转身就跑——这孩子是怎么了?” “莫非他此番大变之后,却也是性情大变?但他不是已心智大开,更颇为明理了么,这不愿回府又是为何?” 他疑惑看向陆云鹏问道。 “孩儿也是疑惑……”陆云鹏苦笑道:“许是小弟还怨我当日和他吵架,说了些伤他心的话,让他滚……那啥出府?可是也不对啊,我观小弟之神态,却似已对我毫无芥蒂,且这短短一宴间,小弟言行举止也与我渐重拾兄弟之亲,更不似作伪……” “那是为何?”陆子和再次苦笑问道。 “许是……”陆云鹏却是忽然眼前一亮:“许是小弟还是不愿回府受拘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已是急急说道。 “此言何意?”陆子和顿时皱眉道。 陆云鹏却似有所得:“您想想,小弟虽然已一夜大变灵智大开,明白了是非之理,更痛改前非尽赎前罪。但他另一点为您所一直想严加管束的,这少年好、色慕艾……却也算不得什么大是大非——只要不是欺男霸女作奸犯科,喜欢逛青lou却也顶多略显**浪荡而已。” “若是回府,小弟必受您严加管束。他已食髓知味,又岂受得了您所要求的那般,未成婚不许近女色之清苦?” 陆云鹏如是猜测着,陆子和却也是渐若有所思:“这倒是很有可能啊……怪不得齐儿方才吞吞吐吐的似有难言之隐,原来倒是为了这个?” 他失笑叹息了声,却又是惊醒道:“不行,我得叫安萁来好好叮嘱一番。他血气方刚自是可以理解,为父也不愿再于此约束他过多。但喜与青lou女子鬼混却终非好事,且若是沉迷女色,恐也伤身伤志,百无一利。” 随之,陆子和更是若有所思喃喃道:“怪不得方才在方家录完案卷,一切尘埃落定,我等正准备回家之时,潘副使却也是召见了为父。老大人言语中或明或暗地点着,言说齐儿虽有大智,却似无大志,须得我这做长辈的多加提点呢……” “哦?”陆云鹏顿时在一边笑道:“潘副使此言我倒也不知,想是那时去叫小弟去了——不过,老大人看似对小弟很是关心啊。” “那是自然。”陆子和顿时也是傲然道:“齐儿天资卓越,老大人或许是起了爱才之心,又看出了齐儿似胸无大志,所以点上几句吧……只是这沉迷女色确为不佳,得叮嘱安萁多加劝导才好。齐儿现在既已明理,自是会知道其中道理,慢慢改过来的。” 他展颜笑道。 “自是如此。”陆云鹏也是笑道:“如今,我可是再也不敢怀疑父亲与姐姐的眼光了……小弟确实终非常人,也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两人如是说着,却也是颇为轻松地一路说笑,直入府门找安萁去了。 正文 第五十章:男儿当自强,要什么姑娘 陆府这边倒是终于放下多日来心头大石,有说有笑的两人悠闲踱步,惬意至极。那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谢修齐却早是心情沉重无比。 什么拯大明于危难,什么救远宋于狂澜…… 远的先别想,先想想近前的吧! 这辈子,还怎生有脸面对姐姐?这件事,又到底该怎生收场? 这个世界也许从古到今,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朝代,都是冰冷的,残酷的。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性的每一角每一落,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写满了**裸的竞争与角逐,自私与冷漠。 但有一些人,有一种爱。也许看似平常,若你真正切身面对,真正对其有所感触时……它却会让你觉得再冰冷的心遇到它,都会温暖起来;再坚硬的男人遇到它,都会柔肠百转。 那是不求回报,只为付出的纯粹无私之爱。那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是遮风挡雨沉默父亲的佝偻背影;那是一个姐姐明知毫无血缘关系,却为了弟弟性命,自愿嫁给商贾卑劣之徒的挺身而出—— 那更是一个姐姐被那弟弟再次无以复加地深深伤害了,却哪怕已哀莫大于心死,亦渐渐会一遍又一遍想起那个多年前在野狼前保护姐姐的弟弟,于是甚至都不知怎么去恨他,更始终不忍反之以戈,去伤害于他。最后只是自己独自咽下这枚苦果,心死若灰、哀然离去的失声痛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处。 面对这样纯善无暇,更对自己好到极点的柔弱少女;面对自己与前身一次又一次将她伤害的阴错阳差。自己又怎会不对她满是愧疚,满是怜惜?又怎会不用尽一切心思,去对自己穿越过来后的那最初之夜,尽量补救? 然而…… 自己在那十天里间隙之余,也曾苦苦想过这个问题。 最最紧要的,乃是千万不能让这个定时炸弹脱离自己掌控,爆发出来。否则,万事皆休。 还好当夜事只有自己与姐姐还有安秀三人知道,安秀虽是对自己忤逆无比,却也另一方面衬托了她对姐姐的维护与忠心耿耿——否则,不是为姐姐鸣不平,更见了神补刀、恨极自己将她敬若天人的小姐一次又一次害成那样,她即使再被姐姐娇惯,又怎会不知上下之别? 而安家亦身受陆府二十余年大恩,又是被逐出家门的无根之萍,阖家依附于陆府,早是忠心耿耿。 两相交织,安秀除非昏了头了,否则倒也不担心会轻易泄漏出去。 只是,安秀当日所言也没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是很难说百分百不会怎样的。而有些意外,更是人很难预先想到的。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死命盯住一切可能,尽量防患于未然,更可能都只是尽量拖延其爆发的时间罢了。 …… 而另一边关键的是…… 这几日来,自己拿着当初潘祥之问一直在想,该做什么。老天爷让自己穿越到这样华夏节点式的时代,自己更应做点什么! 想来想去,却也找到了个曲线救国式的办法。 自己于科考是无能为力了。但莫忘了……自己还有个望北会元的姐姐! 现代不是有句那啥,男人统治世界,女人统治男人么?倒过来也是可行的嘛……自己的使命,未必不能借姐姐之手,得以实现! 虽然有吃软饭的嫌疑,但这软饭吃的就是这么霸气啊——哥好歹也是忧国忧民忧社稷,为国为族为天下,为我大华夏的未来忍辱负重,含泪吃软饭不是? 那啥,正所谓每个成功女人的背后,总有一个比她更牛b的男人——只是他喜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开心吃自己的软饭,让别人羡慕嫉妒恨去吧罢了。 更何况这样的无双少女,柔美至极、冰雪聪明;才华横溢、心地纯善。可谓是要样貌有样貌,要内涵有内涵,日后更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在外则高官重权,在家却贤妻良母。 虽然性子柔弱了点,但女人么,谁又愿她是个母老虎?即使因此在官场上也许会遭欺负,但有自己隐于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又怕得谁来? 如此佳女,若能妻之,此生何幸?别说吃软饭了,不吃饭都行啊! …… 然而这一切,都取决于自己能否……取得姐姐的原谅,让姐姐首先接受自己,然后再慢慢厮磨之下,将姐弟之情化为男女之情,又念及那木已成舟的一夜,于是大家将错就错,花好月圆…… 理论是可行的。 然而,理论可行,却也仅仅是理论可行——构想虽好,实施却困难重重,更几乎一筹莫展! 消除姐姐恶感?怎么消除? 难道自己去找上姐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弟真不是故意的,那晚实在是醉醺醺的刚穿过来又不知道自己穿了,结果以为你是现代来酒店找生意、**的特殊服务者。 于是酒意上头,自己又只是孤家寡人,对于只是嫖c而不是祸害良家,倒也没啥心理压力。男人的下半身又真的很难管住,那时又醉醺醺地被勾起了欲火,最后稀里糊涂之下——全是误会啊…… 这恐怕又是一次不做死就不会死,为什么我一定要试试了——哪怕是个对穿越这个名词好歹有点认知的现代女子,你把她xxoo了再跟她说“哎呀小姐sorry啦搞错了啦,其实晤系穿越来的啦”看看? 左思右想之下,都只找到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 至少,要让自己在女色方面的声名渐渐好起来。 别的解释不清了暂且不管,但若渐渐有个柳下惠的名声,总或许可以让姐姐渐渐觉得自己当晚只是酒醉得太厉害,更或是认错了人,却绝不是故意如此的吧……再少再少,也会让姐姐觉得自己确实已幡然醒悟、痛悔不已了吧…… 这样的话,至少姐姐心中,也许会对自己恶感稍减。 可这前身的废物名声能凭自己精心策划的一事而生生扭转,这好·色又怎么扭?难不成还能去大街上演几场坐拥光着身子的绝世美女,自己却宝相庄严硬都没硬,谈笑间节操堪比阉党厂公的戏码做事实不成? 也只能凭时间,凭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一点点证明,一点点磨,一点点扭转了…… …… 而即使这样,即使这消除恶感,让姐姐渐渐接受自己,乃至让姐姐接受自己娶她,还至少有这么一个也许能靠时间慢慢磨出来,不是办法的办法。 但若想还名正言顺娶了姐姐……却早已无异于登天之难,取死之道—— 十八年来,陆伯伯也不知道欠了自己那便宜老妈什么,却是对自己比对二哥那亲儿子还好,又生恐将自己并非亲子的状况大肆宣扬,会令自己前身更加自暴自弃,于是也一直未曾辟谣。 所以,要知道,除了陆府几名核心成员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与姐姐乃同父异母的亲姐弟的。十八年来的印象,更早已根深蒂固。 这样的情况下,忽然就说没有血缘,谁信?然后过得一阵子两个人更居然还要成婚了……谁会不觉得当初说没有血缘是为了今日而说谎?谁会不往乱lun上想? 这年头又没dna检测,恐怕就是把自己那便宜老爹老妈找出来,都不足以取信于天下,更可能适得其反的——他们早干嘛去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你为了遮掩丑事安排的托?你又拿什么证明你确实是他们生的? 而若不能以极具说服力的东西,证明自己与姐姐并无半点血缘关系……想娶她?猪笼级战略核潜艇大队欢迎您。 所以,左思右想之下,自己都觉得这已经不是这游戏难不难玩的问题了,而是此题简直根本已属无解! 然而,若不解决它…… …… 谢修齐就这样边走边想着,最后,他已是心乱如麻。 望着黑沉沉的夜色,他百般萧索地叹了口气。 提防好一切可能使那夜暴露的情况,然后,走一步看一步,一步步来吧……至少,现在也想出了第一步办法不是? 好男儿,怎可无太监之志?从明天起,不近女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了。 妈蛋,就算是生理需要,也自有勤劳的双手……男儿当自强,要什么姑娘? 只是,别人穿越回古代少说也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哥倒好,特意穿回古代来装太监……这还能好好的玩耍吗?感觉不会再爱了…… 不知道数百年后的新21世纪,会不会有人知道我为我大华夏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的辛酸泪啊…… 推开自己小院门的时候,青年最后如是哀怨想道。 正文 第五十一章:洗心革面谢修齐 “少爷,起床了!” 又是崭新的一天,阳光还是斜斜透入窗棂,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床还是那张床,就连安萁唤谢修齐起床的声音,都与他穿越当日安秀的声音相差无几。 只是其他的一切,却皆早已物是人非。 谢修齐死命搂着被子,嘴里喃喃几句,尤自沉睡未醒。安萁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大变以来头一次赖床的少爷,眼中更有一丝忐忑。 她倒也知道谢修齐实在是累极,本不愿叫醒他。然而日近三竿,二虎早上又来过一趟,言说今日午间想请少爷回家吃饭,一为庆功,二为补上感谢少爷当日再救小妹之恩。且顾老族长听说二虎要请少爷,也是说要来相陪。 如此善意,倒也不好推脱。安萁又想着左右也没什么事,纵火案重审却是在下午,时间上也来得及,更觉二虎随少爷一路奔波也算劳苦功高,也就一时口快,直接替少爷答应了。 话才出口,安萁才猛然发现自己有点逾矩——什么时候丫鬟也能替自家少爷作主了? 然而穿越后的谢修齐始终对安萁都是以现代思维平等相待,更颇有几分对这在古代惨遭不公待遇,又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极品混血小美女的怜惜爱护之意。 是以,安萁倒也是渐渐被惯得越发胆大了起来。 只是今晨一时口快竟如此逾越,让小姑娘心中也颇有些忐忑罢了。 然而这眼看就快要午中饭时了,自家少爷却还是迟迟未醒。 “少爷……起床啦,二虎还邀了您今日去他家吃午饭呢,顾氏老族长也会去,再不起就要失约了。” 想了想,小姑娘晃动着床上作躺尸状的青年身体,柔声说道。 谢修齐勉力睁开惺忪的睡眼:“有这事?我怎不知?” 安萁连忙将今早的事情又细细分说了一遍,口干舌燥之余,又颇有些怯怯道:“小婢见您左右无事,二虎也算是随您辛苦忠心耿耿,他的面子却必须要给,就擅自作主替您答应了……少爷您……不会怪我吧?” 小姑娘垂着头吭吭哧哧说着,更不时地偷眼瞟着谢修齐的脸色。 谢修齐见状纳闷之余心念电转,倒是迅速明白了小姑娘心中所忧,只见他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这样啊……我本想睡到下午去县衙受审才醒的,你怎可以替我如此擅自作主呢?我昨日才在方家大谈上下尊卑与纲常,却不想……” 他失望地看着安萁,已是满脸痛心疾首。 安萁的脸白了白:“我……我,少爷,人家不是故意的……” 小姑娘捏着衣角可怜巴巴道,却见谢修齐开始闭目沉思:“晤,如此不顾尊卑,实在该罚,让我想想……” 安萁眼巴巴地看着少爷,她忐忑不安地等啊等等啊等…… 一直等到床上又一阵“呼噜”“呼噜”的鼾声传来。 安萁一楞之下已是气急败坏。 “少!爷!起!床!了!” 尖利地叫声让谢修齐再次睁眼,青年此时的目光却已是笑意吟吟,望着小姑娘渐渐有些脸挂不住的恼羞成怒,青年眼珠一转:“不如……你陪我睡会儿我就原谅你了,也答应去二虎家赴约?” 他嬉皮笑脸道。 安萁一楞,秀脸猛然通红。随之,小姑娘更是两眼发直地瞟到了谢修齐平躺之下,丝被中段高高凸起的一块。她再次一楞之下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慌乱,更是面红耳赤。 只见小姑娘嘤咛一声,已是捂着脸慌不择路,差点撞上了门框跑了出去,只留青年在房中哈哈大笑。 直到两人收拾一清走到去二虎家路上的时候,安萁仍尤自脸色通红。 谢修齐倒也不以为异,只是大叹这古代实在是**天堂,随便一个女孩子都如此纯情,连调笑两句都禁不住。就连看到晨勃这种男人自然的生理现象,都以为是别人色心大起欲行不轨,吓得落荒而逃。 若不是自家丫鬟,恐怕早就要喊非礼了。 青年想着想着颇觉有趣,不时笑出声来。 安萁顿时更是大羞,她恨恨地白了正一脸坏笑的谢修齐一眼,已是气急:“少爷,您越来越不正经了……” 长腿小姑娘满是不依的跺脚嗔道。 “有吗?”谢修齐笑吟吟道。 “哪没有?”安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更是透出了一抹晕红:“就连我这样的都……” 小姑娘不时偷眼瞥着青年轻声嘀咕道,言语中自满是怨挞之意,神态中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小得意。 青年却是楞了楞。 一时得意,倒是又忘了要做旧时代五好青年、华夏十大杰出太监了。古代男女之防可是大于现代,就算只要自己愿意,安萁这贴身丫鬟迟早是自己碗里的肉,但毕竟现在也未论婚嫁。 自己往后言行举止间,可也要注意些了。 一念及此,谢修齐已是满脸正色:“安萁你这话就错了——少爷我可是什么都变了,立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看,我最近不是连青lou都没去过了吗?那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若想要真正了解我,这个日久是很有必要的……” 他满目和蔼,慈祥看着安萁语重心长地教导道。 不明白自家少爷一番苦心的安萁顿时翻了个可爱白眼:“才不是呢,您没变前就让阖县女子避之如虎。前段时间不是为了小姐的事在忙么,没空罢了。如今更是连小婢都要……” 小姑娘说着脸上又自红了红:“昨夜回家前,大人可也是交代了我,说您现在已真正长大了,更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就是这好se慕艾还让他有些担心——他叫小婢好好看着您,别再让您在……色之一字上挥霍无度,淘空了身子呢。” 谢修齐一楞,感情自己昨晚落荒而逃似乎……被陆伯伯误解了?那倒是极好的……只是,这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想着想着,青年心中却也是有些发苦,他强作不屑地哼道:“什么避之如虎?你看着好了,少爷我现在可是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 “那小婢就看着了。”安萁顿时也是轻笑道,眉目间却满是调侃之色。 两人说笑着,已是遥遥望见了二虎家。 这次倒是再没有一大堆人挤在小小院落中争吵的盛况,整个小院虽然残破,但也算是整洁万分,院内更晒着几张修补好的渔网,想是已没有出海能力了的二虎家为附近渔民做点活计,贴补家用所为。 “修齐哥哥,你终于来了!” 才推开院门,一个小身影已是随着一声清脆叫声扑面而来,直直跃向谢修齐怀里,让他一把搂了个正着。 二虎跟在后面一脸尴尬:“少爷……小妹在家被宠坏了,年幼天真……这个……每次都这么乱喊,少爷万莫见怪。” 谢修齐望着正赖在自己身上不下来的清秀小萝莉。 当日心有所忧,又为二虎家的纷扰所惑,倒也没细看。如今看着这小萝莉,倒也觉得确实颇为漂亮,怪不得二虎家将之视若珍宝,更不愿她嫁与钱家那痴傻儿。 只见她身着一件素色的麻布小袄,简单至极,却也清清爽爽。身躯瘦瘦小小的,虽算不上面有菜色,但也肯定营养不足,还未长开的十来岁小身子挂在自己身上,更似没重量一般。 但仔细打量,却见小萝莉也是眉目如画,依稀间是个无比秀气的美人胚子。虽然年纪尚幼,与成年之女色自是相差万里,但小荷尖尖含苞待放,倒也是清婉纯秀,令人观之心生美好。 此时她脸上正满是欢喜雀跃,却早已无那日之哀戚凄苦,神色间更有几分精灵可爱之色。谢修齐顿时也喜欢上了这个黏在自己身上不下来的小萝莉。 随即他转念一想,更示威地向安萁得意看了一眼:看到没有?你家少爷也没到让女孩子避之如虎的程度吧? 安萁却是狡黠地翘了翘小鼻子,只见她不管不顾看向了二虎:“二虎,你家三儿……就不怕我家少爷?” 她似是早知道其因,却在一边明知故问道。 二虎莫名其妙地看了安萁一眼:“以往见到少爷她不都是这样的么?三儿天真烂漫,还是个孩子,不懂男女之事,自然……” 他纳闷回道,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已是埋怨地看了安萁一眼,立时转向谢修齐惶恐道:“少爷,小的一时嘴直,却不是说您……” 他吭吭哧哧着。 安萁早在一边笑弯了腰。 谢修齐的脸顿时有点发绿。 “算了,日久,日久。日久你们就会明白了。” 他讪讪道,终是步向了院内。 正文 第五十二章:二虎,你妹…… 看得出来,二虎的娘顾李氏对谢修齐的到来是极欢喜的,一见到他,就没口子的恭喜沉冤得雪,倒似她自己沉冤得雪一般。而一将他迎进来,更是就一叠声地吩咐小女儿为他抹凳倒茶,殷勤备至。 谢修齐浅浅喝了口茶。虽是粗瓷大碗,碗边还破了个口,茶叶更是粗劣至极。但谢修齐抿了一口之下,倒也觉得别有一番乡土清新之意,咽得下去。 “老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他冲在一旁为他的到来忙里忙外的顾李氏客套道。 顾李氏顿时看向了谢修齐,有些苍老的面上满是欢快笑容:“少爷万莫如此唤老身,担当不起。且您说哪里话。不说您前日还救了三儿,就说十年前……” 顾李氏脸上透出了一丝黯然。 “当初他爹命不好,去海里打鱼遇上了龙王爷发怒,满身是血的回来,回家更将家中的积蓄花用一空,却仍然伤重不治。老婆子伤心之下也是一病不起,无钱救治之下更卧床待死,只剩下十二岁的虎儿整日趴在床边陪老婆子苦捱。三儿那时更是尚幼,在家整日饿得直哭。” 她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前事,说着说着,更是已眼泛泪光,满怀感激看向了谢修齐:“不是虎儿见妹妹渐渐饿得连哭都没力气了,百般无奈之下瞒着老婆子偷偷上街讨口饭食,遇见了少爷。少爷施钱为他爹下葬,又为我治病,更补贴了我家一笔花用,我家恐早已撑不下去,家破人亡了……” 她望着谢修齐无比真诚地说道,二虎与三儿也是齐齐望着谢修齐,眼神中都透着一种感激与温暖。 “这么久的事了,老夫人又何必再提。”谢修齐顿时笑道。 “对了,如今应是尚可了吧?” 随之,他想了想更是岔开了话题:“钱家不是才赔了一大笔歉礼么?” 顾李氏楞了楞:“少爷您又说笑了。虎儿说,这是少爷您挣来的,得给您留着以备日后大用,可不敢动。” 谢修齐呆了呆,他猛然有了一丝感动:“这怎么行?那本就是钱家赔给你家的钱,与我又有何关系。” 顾李氏却是慌乱地摇着手,只是不愿。 两人正你推我辞间,顾李氏想了想却又是笑道:“还请少爷勿忧。如今我家这光景可是好多了,虎儿长大了,偶尔还有时间在城里找份小工补贴家用。” “三儿也能帮我操持家务了。老身也是在城北宋员外家的香料种植园做工,闲暇更还为乡邻们做些修修补补的零碎活计,这日子却是越过越好了。您看,我们都喝起了茶呢。” 顾李氏指了指茶碗,眼中满是自豪之色,喜滋滋说道。 其后,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已是急急走进里屋,拿出个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花布包来。 摊开后,却是从小花布包中数出了十数枚钱交给了二虎,交代他赶紧去村里从午间就归家了的渔民家中买几尾鱼来。 谢修齐静静看着,倒也是没再说什么,眼里只满是感佩。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近海边,海产品自然丰富。却没想到顾家吃鱼都似乎乃是奢侈待客,可见顾家的景况即使不用填自己那个窟窿了,也未必有如顾李氏描述的这么好,只是她知足常乐罢了。 其实二虎别看瘦瘦小小,还是很有把力气的,只是,他却将大多数时间,心甘情愿地花费在无一文工钱的陪侍自己上,只是一有空就去做点小工罢了。而前阵子,更是为自己酗酒差点倾尽家财。 谢修齐暗暗叹息了一声。 这一家人……淳朴至极啊…… 也怪不得记忆中,自己前身即使混帐无比,却也对这家人颇有好感,偶有来往了。 救了这样一户知恩图报至此的纯善人家,倒也不枉他当初突发善心一场…… 二虎接过顾李氏手里的钱出了门,顾李氏则去请了早已约好的顾老族长后,开始忙里忙外的准备做饭,安萁更是跑去帮厨。 见饭还没好,谢修齐百无聊赖之下,却是与三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了天来。 小萝莉很是精灵可爱,与她扯西扯东倒也不失一番乐趣。谢修齐虽然与之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也是心情大开,颇觉童趣。 无比轻松愉悦间,谢修齐却是又拣了些前世的童话故事讲给她听,王子公主灰姑娘丑小鸭一阵乱吹,倒是让小萝莉听得分外入迷,直到老族长到来,顾李氏来通知饭好才依依作罢。 此时早已买好鱼回来,并也是帮厨做好饭的二虎过来落了座,在一边陪着谢修齐与方自到来的老族长说话。 顾李氏笑意吟吟地看了三人一眼,却是遣了小萝莉随自己去端菜。 小萝莉不情不愿地离了谢修齐身边,不多时,便与她娘将菜一碗碗端来,不算丰盛,但也色香俱全,颇为引馋。 谢修齐与老族长二虎继续天南海北的乱扯,只等饭菜碗筷备齐就开饭。 正说笑间,却听得娇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修齐哥哥,来接下碗嘛……” 谢修齐回头一看,却是小萝莉两手各执一空碗,向自己努力伸了过来。 谢修齐微笑着正欲接手,却不想小萝莉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虽扶住了桌子,但扶桌的右手手中瓷碗……却早已鸿飞冥冥。 清脆的瓷器碎地声更是立时响起。 “三儿,怎么了?” 顾李氏的声音也是由远而近。 小萝莉顿时满脸慌张之色。 谢修齐见她脸上全是怯怯之意,料她必是担心被母亲责罚,心下好笑之余,已是欲为她开脱一二。 他抬起头望向门口,一句老夫人还没出口,小萝莉脆生生的声音却早已响起。 “娘,不是修齐哥哥摔的,是我不小心摔的……” 小萝莉怯生生地望着出现在门口的顾李氏,小脸上已是写满了惭愧,眼角更泛起了泪花。 谢修齐一楞,本欲去接碗的手甚至都忘了收回来。 不是修齐哥哥摔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随之他再次一楞,心念电转间已是明白了大半,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门口。 果不其然,只见顾李氏一楞,已是走过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小萝莉的头:“傻孩子,少爷可能是没接好,娘又怎会怪少爷?三儿真乖,不过也不可以撒谎。不碍事的,快来随娘去再拿个碗。” 小萝莉顿时如蒙大赦,只见她回身冲身后目瞪口呆的青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却是随着顾李氏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谢修齐满脸古怪地看向了二虎。 你不是说你妹妹天真烂漫不晓事么?这tm也能叫不晓事?栽赃自己固然是见过,但转瞬间就栽赃得如此浑然天成神乎其技的——这还是出自一个十来岁小女孩? 他心中已满是愤愤道。 二虎似乎也明白了谢修齐眼神所问,他摊了摊手:“她对于避责嫁祸之道乃是无师自通,天生之才,更可谓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满脸无可奈何之色地低声说道,看来平日里也是深受其苦。 谢修齐顿时啼笑皆非,端起茶杯来大饮了一口。 这是把生物趋利避害本能发挥到极至了么……小萝莉当初看起来凄凄惨惨,却不想本性倒是鬼灵精怪的,连自己这样牛b的人却都着了她的道? 他边喝茶边想道。 二虎倒是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他伸过了头来鬼祟道:“事实上,她前日揍了隔壁二丫一顿,也对娘说其实是您指使她干的。” 谢修齐扑的一口茶已是狂喷而出。 “你娘也信?”他吃吃道。 二虎的眼中却是泛出了一丝笑意:“哦,她解释是您觉得二丫有次在你们面前,趾高气昂炫耀有零嘴吃的样子很讨厌,又不愿以大欺小,于是早就嘱咐她揍二丫一顿给您出气了……” 谢修齐艰难咽下一口茶。 “你娘也信?”他死命盯着二虎,再次颤声道。 “这样离谱的事少爷您以前又不是没干过……”二虎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他同情地看了谢修齐一眼,再没有说下去。 领略到了什么叫一切不言中的谢修齐颤抖着。 “你娘……”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无需再问。 “你妹……” 他再次张了张口,更发现辩无可辩。 他泪流满面地愤然喃喃着,终是放弃了说些什么的打算。只是这断续吐出的两组词四个字,却倒也颇似现代某种攻击性词组,道尽了谢修齐对二虎他娘他妹之,千言万语亦无法尽述的哀怨悲愤。 ~~~~~~~~~~~~~~~~~~~~~~ 感谢书友141231201015357的打赏鼓励。终于盼到第二个打赏的人了,眼泪汪汪啊…… 感谢昨天以来大家的推荐票支持,太给力了,忽然涨一节,被吓尿有木有…… 感谢拉维尼兄与我行0我素兄的书评鼓励指点。 话说拉维尼兄,这混古代,单女主是不可能的……旁的不说,安萁和姐姐大人就是两个了,二虎家的小萝莉以后……那啥,我什么都没说。 相信我,咱家不做**就不错了,绝对不是阉党,自强不息谢厂公目前更只是情节需要,被逼的啊…… 不过,也请相信,每个女主都会有合理之处与特点,不会让大家觉得是花瓶。 正文 第五十三章:灰姑娘与结案 用完饭后,想着要去县衙受审,谢修齐便招呼着安萁二虎出门。 小萝莉与顾李氏送到了院门处,小萝莉更是对两位哥哥才来就要走颇有不舍,也不知是真不舍得,还是可惜两人尤其是谢修齐一走,她又没有了这几乎什么都可以往他头上栽的上好栽赃对象。 临别挥手之际,小萝莉依依不舍地望着两人转身的身影,忽然说了句:“修齐哥哥,我长大后也做灰姑娘,然后再嫁给你好不好?” 满地皆静。 谢修齐目瞪口呆之际已是心念电转——我去,我那好se的名声早已远播天下,他们不会真以为我刚才在诱拐无知幼女吧…… 他的心中已是猛然浮现出一幕场景:二虎顾李氏安萁都在忙碌、顾老族长却也没到之际,他却猥琐笑着用一根棒棒糖骗小女孩去看金鱼…… “不是这样的,我方才就是与她讲了几个王子公主灰姑娘的……” 谢修齐急急解释道,却是再次欲言又止。 古代人知道个屁王子公主灰姑娘?完了这次难道又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在心中哀怨道。 果然,只见安萁早已目光奇异地看向了自家少爷,小姑娘咬着嘴唇,嫩白如玉的秀脸上已一片嫣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色间早已是似嗔似怨。 二虎神色复杂至极,似要说什么,却又苦笑叹了口气。 一直在一边笑眯眯的顾老族长一楞之后,更是笑容灿烂。 就连顾李氏也渐渐满是了然之色,只见她犹豫了阵,仿佛下定了决心,却是轻笑了声,向正张口结舌的谢修齐低低开口道:“少爷……您对她这么好,她也喜欢您。等她长大了,给您为妾为侍,也是应当的……” “只是……三儿现下还小,也还没到祖宪规定的婚嫁之龄……” 她欲言又止道。 “我真不是……我早已洗心革面,又怎会……”谢修齐急得面红耳赤。 一边的老族长却也是笑眯眯发言了:“三公子又何必如此,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也并非需矫枉过正。少年**慕艾,此天性也。三儿出身虽低微,但也是良家女儿,比之青lou妖俗岂不是好上千倍万倍?二虎更是三公子身边亲近之人,亲上加亲,更是喜事。” 老人家倒似乎对此事乐见其成,捋须微笑道。 谢修齐心里却早已满是发苦——求您别提青lou了亲……我是真心想做太监,真心的啊…… 一时间,青年急得只想去街边,找一根贴着治疗男性不举的小广告电线杆扶着痛哭: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病终于没救了! 正悲伤间,二虎也在一边似喜似忧,沉默良久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却是又补上了一刀:“老族长所言极是,只是三儿现在还小……少爷您先别急,等上几年可好?反正迟早……” 二虎如是问着,欲满世界宣扬不举的谢修齐脸色早已是无比精彩。 我根本不急……不!我根本没有这想法! 他抬首向天,竭力忍住夺眶而出的委屈泪水。 我tm真没这个意思!也更不是竟能向十岁小女孩,尤其还是这样个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坑我坑得浑然天成的小恶魔——向这样的小恶魔下手的禽shou!我是柳下惠那样的正人君子!咱家是阉党啊…… 他在心中默默咆哮着,悲愤的表情已是表现出了一种后现代主义情感对古代无情命运的强烈控诉。 随即,他更是头一次对自己所谋产生了怀疑——放一个受21世纪风气所影响的现代青年到古代来,难道还真能一言一行,都装出比古代人更恪守礼法的古板君子? 明明昨晚都将一切打算好了的,中午起来的时候,却莫名其妙**了几下安萁——这在21世纪自然是司空见惯,别人也不会往好se方面想,但这是古代啊…… 而现在拜三儿这小恶魔所赐,太监没做成,yin棍倒是做得有模有样,且更增特色了……这是要被全世界都往死里黑我的节奏么? 姐姐现在倒还没醒,可她醒来后万一又听到这些事……她还怎么可能会觉得我那晚不是故意的? 一时间,谢修齐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看了看满脸童真的小萝莉,又看了看面色各异,倒渐渐变得或多或少有些乐见其成的众人,最后已是眼泪汪汪地转向了二虎。 二虎你好,二虎你妹! 他在心中无比真诚地问候道。 ~~~~~~~~~~~~~~~~~~~~~~~ 张震威严地坐在大堂上,望着堂下黑压压的人群,目光中满是轻松与笑意。 县令被停职,县丞又要避嫌,如今谢修齐这纵火案,却是得由张震这三老爷过一把大老爷的瘾亲审。而此案虽说不算百十年间长治最好判的案,但也相差无几。 案情分明,民心更早有向背,一切也仅是履行个程序罢了。 但此案又必将传遍帝国,上达天听,我张震虽是个小角色,但好歹也亲审了此案,说不定会在大人们乃至陛下心里,也留下一丝半点的小印象不是? 张震如是想着,脸上笑容已是更甚。 随即,他余光却是瞟到了旁听席上的一老一小,眉头不为人知的微微皱了皱。 这杨正使与潘副使……今日倒是所为何来? 长治逆案已毕,按说,监察使司也该押解犯人回府城了。然而杨正使和潘副使也不知怎的,大队人马倒是先于他们回了府城,他们自己却是整日在长治闲逛,倒是游览起了长治景色来。 今日更不请自来,说是要旁听审判。 张震倒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这本省两把最大悬剑整日在长治上空晃着,即使心中无亏,却也是让张震颇有些揣揣之意。 见几名身边几名法房官员讨论完毕,已是将审定结果呈了上来,张震却是暂时收敛了心思,只见他一目十行之下,嘴角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轻咳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惊堂木。 “威……武……” 衙役们的低喝声顿时响了起来,整个公堂亦渐渐为之一静,人们都颇有期待之色地望向了堂上——此案审理至此,已到了宣判的时候了。 张震含笑看了堂下正安然站立的谢修齐一眼,又看向一边旁听席上的监察使司诸人点了点头。 只见他垂目望着手中的审定结果念道:“承祖宪刑律,经法房合议,本官长治县尉张震,判谢修齐纵火案如下:人犯谢修齐,纵火案情确凿无疑,致轻伤五人,重伤二人,毁伤他人财产近千金。按律,应流三千里,刺配充军于新陆。”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声,张震笑了笑,却又是念道:“然谢修齐纵火乃方家阴谋,暗中收买蔡五唆使所诱;火场更有方家手脚,才致损伤大为加重。” “其罪自无可饶恕,其情却颇有可原。且其后,该犯更揭穿方家大逆,助监察使司一举查获逆案,戴罪立功。又念及该犯乃主动投案,悔过之心拳拳,更早已尽数赔付所有纵火损伤。” “是以,依帝国祖宪刑律第七条第八节之,罪犯戴罪立功评定奖惩之法。最终判处谢修齐罚金不予退还,以赎纵火之失。其后功罪相抵,奖惩皆免。若有再犯,必不轻饶!” “由是此判!长治县府,公元一六三三年,帝国景佑三年,十月十七日。” 人群中喧闹声更大了起来,却多为满意之色,其间更不时夹杂着几声叫好声。 张震笑了笑再次清了清嗓子,照本宣科起了祖宪规定的最后程序:“在座各位父老如有异议,可当堂提出,若异议人数超过八成,本案就将换人重审重判。重审重判若还不满,各位父老亦可上诉省府。” “而若无异议,此案将就此审结,无可更改。” 说完,他已是含笑看向了人群,目光巡唆着,更满是垂询之色。 “我等别无异议。” “大人英明。” 人群顿时如是叫了起来,事实上,此案确实判得顺理成章至极,更毫无可争议之处,让人们心服口服,倒不虞会有多少反对者出现。 张震也满脸满意之色,只见他合上案卷欣然笑道:“纵火犯谢修齐功过相抵,当堂释放。唆使犯方华、方远博、蔡五等因涉逆案,不属本县权责,将由我望北监司审理。如此,此案就此结案。退堂——” 他拉长声音喝道。 随着衙役们再次“威武”之声响起,人群已是纷纷满意地点着头更热火朝天讨论中,渐渐散了个干净。 见案件终于审理完毕,旁听席上,已是无聊打了个大哈欠的杨宜章早有些意兴阑珊:“这案子还有什么好看的?我说潘叔,您说我还有一事没办完,不急着回府城,难道就是为了旁听此案?”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潘祥疑惑问道。 “非也。” 潘祥却只目视着谢修齐,良久,他才神秘地笑了笑。 正文 第五十四章:计划成型与不速之客 “齐儿你来了。” 陆子和朝随着陆云鹏匆匆进门的谢修齐微微颔首:“今日伯伯找你回府也无甚大事,只是你纵火案审结后,便不再是待罪之身。按俗规,须得以艾草沐浴,洗尽晦气。伯伯却是惟恐你与安萁年轻,均忘了此事,是以唤你回府沐浴一番。” “原来是这样。”谢修齐恍然大悟。 陆子和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就坐后,他又道:“安萁已是领着下人们为你备汤去了——怎回来的如此之晚?可是案件审结还有波澜?” “那倒没有。”谢修齐随着陆云鹏在陆子和身侧坐下后笑道:“此案发展至此,已仅仅只需要过个程序而已,又怎会还生波澜。” 随即,他又是笑道:“只是结案后城西赵家匠铺的掌柜却是死乞白赖地拉着孩儿,硬是说要为孩儿离心机与三视图皆申请专利,只为获得日后孩儿三视图使用、离心机生产的专利授权,孩儿就与他多谈了谈。” 嘴上说着,青年心里却早已是在沉沉筹谋。 自己那夜狼狈逃窜,心系姐姐大人,倒也没想全面。 这几天来,自己又构想了许久,发现想要在这个时代节点起关键性作用,却还是有另一条重要辅助性途径的——科学。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的每一个最新应用,都通常应用于军事。 是以,为科技的涌现奠定理论基础的理论科学也好,更直接粗暴的科技应用也罢,这却都是对帝国抗衡那未来的惊涛骇浪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也大有裨益的。 …… 更为关键的是,自己迎娶姐姐大人的第一步自然是通过时间渐渐磨出来。但第二步,也是最为关键性的一点——恐将为世所不容。 也或许都将因科学而豁然开朗! 自古以来,华夏都有为尊者讳一说,如果是受万人尊敬者做了什么错事,人们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就如唐朝的唐太宗纳了弟媳,唐玄宗更是娶了儿媳,武则天更是先嫁太宗又嫁高宗最后还女主临朝,可曾导致千夫所指,引起掀然大波? 又如南宋朱熹,那可是传闻中“扒灰”创造者这种大能,与儿媳私通的不要不要的。但人家不照样当他的朱子,成为儒家一代圣人? 自己在儒学方面自然是没任何想法的了,但架不住哥是穿越者啊,架不住哥是21世纪的大学生啊!架不住哥是未来的科学大能啊! 而此时却也正好是雍祖王建立了科学基础,再经过几百年发展,科学已深入人心,与儒学几乎同等分量之时! 而这个时代,也正好是第一次工业/科技革命的前夜,很多划时代的科学理论与技术,都将在这时被一一提出与应用——百废待兴、大有可为之时! 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会天打雷劈啊! 若能混个科学界泰斗的地位…… 血缘关系?哥说没有就没有,更何况本来就没有!乱lun?哥说不是就不是,更何况本来就不是!你有置疑有意见,问过哥的粉丝们了没有?问过哥的追随者了没有?问过哥的学生们了没有?对了,还问过将哥引为奇才旗帜的科党了没有? …… 所以,现在形势就很明朗了,这游戏难玩是难玩,但架不住哥聪明,架不住哥慢慢钻研出了攻略啊!越来越有希望了不是? 为华夏之崛起而泡姐姐大人,为华夏之崛起而含泪吃软饭,为华夏之崛起而剽窃后世科技,为华夏之崛起而将后世科技占为己有。 穿越者见多了,但哥这样的穿越者,做什么都时刻不忘祖国,什么事都是为了祖国,简直堪称穿越典范、业界良心啊! 虽然说这也不能一踌而就,也只能慢慢来。 要知道,雍祖王那时代是南宋末世,所以生而知之只会更吸附人心。这时却是远宋盛世,你生而知之当天之子天之使是什么了?那是找死。所以,就算你要混成科学大能,也要能让世人接受并认可你的渐渐转变。 但先了解科学,再找个途径使众人接受自己科学天才的身份,再假模假样研究科学转载后世知识,几年内扬名立万,成科学泰斗广收徒子徒孙广招拥泵。 然后那时候姐姐大人那边也磨得差不多了,也应该看出我太监了这么多年,确实实在是个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那夜确实可能只是意外了。 这姐弟之情也是可以往男女之情上转的嘛,反正没血缘关系,更又已经有了那种关系。 顺理成章提出并无血缘关系并成婚。那时候大家也正好二十多岁,正是那啥,为健康下一代,晚婚晚育从我做起。 然后以科学学宗身份隐于幕后并摇旗呐喊,一路辅助姐姐大人登顶。最终醉卧美人膝之时就顺便掌了天下权,让帝国以最快的速度迅猛成长,朝最有利的方向一路狂奔,静待东西决战的到来。 这攻略不要太炫酷,妥妥的可行啊! …… 说时迟那时快,谢修齐转瞬间心里已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 正胡思乱想眉飞色舞间,房门被轻轻叩响了,只听得一名下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又有县中大人来访。” 陆子和皱了皱眉,他已是满脸不耐。 自从监察使司到来,方家逆案的揭出传遍县城后,陆系官员们虽是欣喜若狂,倒也都被他约束着,没怎么来拜访。但以前一直与汤宪抱作一团,以及那些中途如墙头草般投向汤宪的官员们…… 陆子和自然不会给他们多少好脸色看,但今日各种挡驾,遇到实在死缠烂打的更已打发了一拨又一拨,如今,却还没完没了了? 陆子和如是想着打开门,正欲接过下人送来的拜贴,再随便找点什么借口打发来人。 然而展开拜贴一看,他却是微微一惊。 “他怎么都来了……” 他喃喃着,却是随着下人出了门,竟是亲往迎接去了。 陆府门前。 陆子和急急走出,向一名须发皆白的青衣老者遥遥施礼。 随之,他更是一脸怒色斥责了门房几声:“李老大人来了你等也敢阻拦?却不请老大人入内奉茶?” 门房一脸委屈神色的还未说话,心知肚明是自己吩咐门房,让他们来人一律挡驾的陆子和,倒也只是装模作样,迅速转向了老者满面笑容拱手:“老大人,您怎么来了?” 老者看向了陆子和,却也是拱手回礼:“下官拜见陆大人。” “不可不可。”陆子和顿时连连侧身让礼,随之却是苦笑道:“老大人就莫要捉弄后学末进了,担当不起啊……” 陆子和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在心中大为惊疑不定。 来人乃是长治教谕李懋。 李老大人在长治德高望重,单论资历年龄,就是陆子和父辈的人物。而他更执掌长治教谕多年,门下所出俊才不知凡几,一生桃李满天下,树大根深,门下弟子成就最高者已官至封疆大员,一省布政。 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亦是个学痴,特别醉心于科学,与其孙女李夕号称一老一小、长治科学双痴。但县中大小官员,却无一不敢不对此人尊重有加。 当初汤陆暗争,县中官员们各有投靠,独这李老大人却是两不相帮,坐看潮起潮落,却谁也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的。 只是,如今,倒是连他都凑起热闹来了? 陆子和正惊疑想着,却听得李懋道:“大人乃本县县丞,如今更已暂掌本县。老朽只是本县教谕,大人本就老朽上官,如何担当不起?不速之客,却是叼扰陆大人清净了。” 陆子和顿时又是苦笑:“晚辈今日却是因烦了那些见风使舵之辈,是以才吩咐门房一律挡驾,真不知老大人会来……” 李懋一楞,却也是明白了原委。见陆子和仍是一脸谦然苦笑,他矜持点头,眼里倒也闪过一丝赞许,随着陆子和入了府。 “老大人此来……”陆子和在前面引着路,一边却疑惑问道。 李懋笑了笑:“陆大人,老夫却是为了贵府三公子而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离心机科研史 闻得李懋之言,陆子和又是一楞:“犬子莫不是又惹事……也不会啊,他已痛改前非……难不成是他当年对夕儿之事……可这也向您道过歉了,犬子也被赶出县学,再无此等劣迹,更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猛然皱紧了眉头,喃喃着百思不得其解道。 李懋顿时苦笑了下:“老朽却正是被夕儿逼迫而来——不过,老朽自己也正有此意罢了。” “夕儿?”陆子和顿时更是发楞,心念电转间,他却也想起了一事:“老大人可是……为犬子考证火场油迹一事而来?” 他忽然展颜笑道。 “正是如此。”李懋也是微微苦笑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惊闻令郎以奇巧手段破获火场油迹,老夫见猎心喜,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弄来仿制器具,在家中依令郎之法实验,发现果然如此后。与夕儿齐齐惊为天人,苦思冥想后仍不明其原理,最后按捺不住心中所惑,遂不请自来……不知令郎可在?” 他满脸急切之色地望向陆子和道。 陆子和一楞,顿时明白这李老大人恐怕是学痴病又犯了。 否则,齐儿当初就是闯下大祸,被这老大人愤怒持杖赶出县学的,自己当时千求万恳都没让他松口。今时,他倒自己来找齐儿了——倒让我吓了一大跳。 陆子和正哭笑不得间,李懋见陆子和若有所思,也是微微变了些脸色,倒是又苦笑了一声:“老夫也知令郎已离府别住,只是当初曾将令郎赶出县学……虽事出有因……此时却……所以,若令郎不在,还望陆大人相召,或还……为老夫询问一二?” 他轻声说着,神色间倒有了几分求恳之意。 陆子和连忙道:“犬子那时也是咎由自取,却是怪不得老大人。如今他早已长大成人,痛改前非。老大人亲自询问即可,您若召见,他只会受宠若惊,又岂会对当年之事有怨?” 他微笑说着,心中却早已是受用至极。 这李老大人学富五车,其孙女李夕耳濡目染之下也不遑多让,更听说于化学一道已别有建树。只是却儒学平平,最喜亦是最擅科学新奇之道而已,否则恐怕又是一个葳儿。 而如今,自己爱女自是不用多说,幼子却也被县中一老一小两个资深学痴如此推许。当年自己千求万恳仍遭冷遇,如今却让这倔老头儿拐弯抹角反倒求上了自己,陆子和自是面上大为有光。 想了想,他又是言道:“老大人来得可巧,犬子纵火案方自审结,此刻正被晚辈召来府中沐浴除晦,倒还没回去。若老大人有暇,不妨入内品茶,顺便教导犬子一二。” 他笑眯眯着,此时倒颇有几分爱子犯案被审,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之意。 李懋顿时脸色一喜:“如此甚好。” ~~~~~~~~~~~~~~~~~~~~~~~~~~ 谢修齐莫名其妙望着眼前神色复杂,却是不住端详自己的老头儿,心中满是疑惑。 正拿着自己驾驭时代节点的伟大计划想的开心之际,却又被这个陆伯伯一路恭敬领来,须发皆白的老头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似厌恶,又似有些尴尬,似不齿,又似有些好奇。 这谁啊? 李懋的脸色却确实有些尴尬。 当初自己狂怒之下,将之狠狠杖责打掉半条命后,赶出县学,更陆子和百般求恳也自拒绝,言此子已无可救药。却不想,今日倒是要来求教起他来了…… 只是……那离心机真是这混帐所创? 李懋上下打量着谢修齐,脸上已满是古怪。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谢修齐强自按捺住了心中疑惑,转向了陆子和:“陆伯伯,这位老先生是……” 他询问地看向正在一边笑意吟吟的陆子和问道。 陆子和一楞后随之微笑道:“齐儿竟是连李老大人也忘了么?” 他连忙为谢修齐将李懋细细介绍了一番。 谢修齐听完后楞了楞,虽然不知道陆伯伯这县长为什么对个教育局长这么热情恭敬,非但亲自出迎,还称谓都是恭敬有加。 但毕竟人家也是一名长者,更是一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师。 其实在谢修齐心中,对老师这个职业倒也是分外敬重的。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谢修齐穿过来前,师德已是越发式微了,但对于那种好老师,他倒也碰到过几个,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心里想着,谢修齐已是站了起来恭敬深施一礼,更手忙脚乱地与陆子和一起,将老先生扶入了客座。 李懋楞楞看着谢修齐帮着陆子和一左一右,将自己扶入客座,心中已是疑云大起——这真是那个混帐?换了个人罢……莫非县中近日所传,此人醉死还生一夜大变,竟是真的? 陆子和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李懋心中所惑,自己也落座后却是向他笑道:“老大人勿怪,犬子那日为他姐姐所劝说,悔恨大醉之余竟是险死还生,却也因祸得福从此大变,只是却似乎伤了脑中记忆,前事忘却大半了。” 李懋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点了点头:“此事早在县中传得沸沸扬扬,老夫亦有所耳闻,怪哉……世间离奇之事可谓太多,祖王殿下科学之博大,如今看来还真如他老人家所言,我等只触摸到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啊……” 他喃喃感叹着,又向谢修齐看了过来:“晤……谢修齐,既你将前事尽忘……又已洗心革面……老夫也就不追究你之前之下流恶行了。只是你却须得补偿老夫一事——将你那离心机你怎么制出来的,其原理又是若何细细解释于我听。” 他这边颇似老顽童般威逼利诱,倒象是自矜身份,又谈起了买卖,谢修齐顿时也是哭笑不得——看起来似乎前身还对这位德高望重的李老大人……都干了什么破事?这……口味略显独特了吧…… 不过被人问起这个……自己倒也要多加注意,千万别漏出什么超时代的东西来,到时,恐怕说多错多,平白惹人生疑不说,更又要大费口舌。 他心中腹诽疑惑,更如是想着。只见他沉吟了会儿,嘴上已是恭谨无比地道:“老大人,此事说来话长……” “我幼时观水车转动时,见附于水车扇叶上的水花向外离心溅射而诧异。我那时却是这么个性子,只要有疑之事,都想弄清其缘故……” “后来……倒也再无暇考虑此事,只是整日浪荡……” “醉死还生大变之后,觉得火势过于蹊跷,似有手脚,苦思查获之道……” “又路过一架水车时,猛然间想起幼时所惑,灵光一现——既然水车转动,水珠离心溅射,若转速极快……重者必也会溅射愈猛,这似乎是一种叫离心的力所驱使。” “然后,无巧不成书,那日我见人磨豆腐,忽然想,若是将火场炭块磨碎,若炭中存有微末之油,若是我将此应用到分离混合液体上……唯一所缺的,恐怕只是足够的速度而已。” “其后,我又灵光一现,这速度,似可以祖王殿下之杠杆与齿轮传动结构所实现。最终,我才制出那离心机,加以实验后,天可怜见,果然析出油迹。” 慢慢的,谢修齐满嘴跑火车,倒也渐渐将预先编好的离心力以及那子虚乌有的离心机之科研史,讲得是精彩纷呈、天花乱坠。 正文 第五十六章:这日子没法过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妙……妙啊!” 闻听得谢修齐对于自己怎么发现离心力发明离心机的解释,李懋喃喃着,似是心神尽被谢修齐的话所吸引,倒也渐渐疑色尽去,眼中更闪过一丝惊叹与赞许。 随即,他沉吟了会儿,眉间却又是涌出一丝疑难之色。 “离心力?你发现离心力之来龙去脉我已尽知,但……此力到底何解,又是何定义?那离心机利用离心力之科学原理又是若何?” 只见他看向谢修齐,喃喃问道。 谢修齐顿时楞了楞,青年想了想,眉间也是现出一片苦色。 只见他沉吟了会儿,嘴上已是恭谨无比地迟疑问道:“老大人,不知您对力与运动……对于力学之定义……了解若何?” 李懋楞了楞:“这老夫自是知晓的。” 谢修齐点了点头:“那速度、质量等名词呢?” 李懋眼中已是浮起一丝不耐之色:“这些物理名词,无须多问。”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谢修齐,眼中已满是疑惑——这些名词皆乃物理之基础,自己又怎会不知?他真忘记前事了?莫非是在消遣老夫吧…… 谢修齐倒也没注意到李懋神态,却又是循序渐进地试探道:“那……老大人也应知道动能与速度、质量的函数……呃,公式……” 他小心翼翼地措着词,随即更是暗叹一声:“算了,老大人应知道力与速度、质量的因果关系吧——您想想,若是同等速度,停住一辆重的马车,是不是比停住一辆轻马车需力大?而若是等重,停住速度更快的是不是比停住速度更慢的需力大?” 李懋越发的疑惑不耐了起来:“等重,则愈速者动能愈大,欲使之止,需做功亦愈大。等速,则愈重者动能愈大,欲使之止,需做功亦愈大。” “而做功之大小,取决于使力之大小与使力之耗时。是以,若欲于等时内做功止住马车,则需做功愈大者,需力亦愈大也——此皆乃基础物理公式,你竟不知?” 谢修齐呆了呆。 看来这些基础定义与关系,倒也无需解释了…… 只是,自己小心翼翼,老大人倒是一堆名词公式讲出来讲得清清楚楚,反倒一个古人把自己这21世纪的大学生教育了? 他哭笑不得地想着。 随之,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中更浮起了一丝了然之色。 是了,自己都差点忘了,需知这已是被穿越者改变过,更建立了科学的时代,倒也不能陷入惯性思维,还以为是历史上的古代了。 当初在书房翻那本物理初级之时,倒也见到其定义体系,已是基本完备了——更何况那本物理初级可能还只是本不涉及这时代尖端理论的教科书? 放心之下,谢修齐顿时滔滔不绝:“物体在围绕某个中心点进行圆周运动时,它的方向会时刻改变。在每一个瞬间,圆周运动之物体所运动的方向并非圆周,而乃圆周之切线。” “是以,物体圆周运动时,惯性会迫使物体继续朝其运动轨迹,也即圆周之切线方向,或者说,朝它每一瞬间之直线方向前进,而非顺着接下来转弯过去的方向走,遂有向外之离心力——” 李懋猛地摆手制住了谢修齐的滔滔不绝,只见他沉吟了下,略一思索之后,却已是若有所思,只见老大人一合掌,却是兴高采烈地叫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谢修齐笑了笑:“离心机之原理即在于此:油水炭混合液中,炭最重,水次之,油最轻。而同等速度下,愈重者惯性愈大,受力愈高。” “是以,若离心机转速达到一定速度,便会使本混杂在一起的油炭水,因所受离心力不一致而被生生扯开,互相脱离,最终,轻重分层。而驱动其急速转动之原理更是简单——以大齿驱小齿,大齿转一圈,小齿已转无数圈,遂能以慢速驱急速。” 李懋听得也是渐渐眼光大亮:“原来如此……也怪不得啊……我早该想到的,杠杆……齿轮……急速转动。转速越高,惯性之离心力则越大;离心力大到某个值,则可令受力大小不一之油水,两两分离……” 他不住点头沉吟着,良久,他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谢修齐,老大人已是满脸的奇异神色:“离心力……离心机……诚哉其理,妙哉其名。” 他喃喃着,渐渐无比激赏地说道。 随即,他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是楞了楞。 “只是……”只见李懋沉吟着又是看向了谢修齐:“只是油岂可存于水,还与水混合而不自浮?不是水对其中任何物体,皆会有浮力么?且油之比重,乃是比水轻的。它们当初又是怎生混合到一起的?” 谢修齐呆了呆,他面上已又是浮现起一丝难色——尼玛这牵涉到分子层面了,老子倒是怎么讲? 百般无奈沉吟良久后,谢修齐终是看向了正灼灼望着他的李懋:“老大人,是这样的。正如炭水,炭与水两两混合,静置若干时间后,则炭沉淀、水变清、炭水分离。离心机只是使其过程加快而已。是以,既炭之类的固体都能与水混成炭水,那存于炭中的微量油末,又为何不能混杂水中?” 他倒是巧妙地避而不答,只是举例说明这确实可以混合的。 “也对啊……”李懋顿时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随之,他却再次满脸求知欲地看向了谢修齐:“只是,你又怎知那火场炭中必有微量油末?” 他再次疑问道。 谢修齐已是有些愁眉苦脸——还问?还问没办法做朋友了啊,不要这样吧亲…… 我多想说这是毛细渗透+燃烧需氧气同时导致的结果…… 可问题是毛细渗透还好解释,但燃烧需氧气…… 万一您兴趣大发寻根究底,我不可能现在就讲出元素周期表,顺便证明下空气中的氧气成分,再然后由燃烧的化学公式扯出无机化学,更由c+o2=co2得失电子结合形成新物质扯出分子原子电子。 而照你这好奇宝宝十万个为什么的架势,我说到分子原子电子后说不定还得给您老先弄个显微镜证明一下—— 好吧,这年头显微镜倒是西方已有了,想必我大东方也不遑多让,但问题是那都是那种粗陋至极的人工磨制显微镜,能看清细胞就不错了,哥又哪里去找工业生产精度足够的高倍显微镜或电子显微镜出来? 而显微镜又说不定会被您老扯到光学原理,一旦没完没了……我怀疑最后光的波粒二象性都要出来了…… 更或者,我又会要由为什么空气中永远都有烧不完的氧气,而延伸到植物的光合作用与有机化学细胞生物学——最后说不定都tm可以涉及到分子生物学基因工程遗传工程了! 正所谓万事皆有可能,科学四通八达。不管往哪边去,只要您老一深入,哥就是个死啊…… 谢修齐想着想着已是泪流满面,他猛然感到了这个科学方兴未艾的时代,对开了外挂进来的他的深深恶意。 渐渐的,他更是对那雍祖王也幽怨得无以复加——魂淡啊,你穿回古代,利用现代科学知识装装b不成么?没事提出科学,并告诉他们万物皆有其科学原理,这是要闹哪样? 你当年倒是把这个时空强j了一遍又一遍,爽了又爽,就不想想万一还有人来接盘,叫人家这日子还怎么过? 觉得日子简直没法过了的接盘侠谢修齐愁眉苦脸,满脸便秘的神色沉思了良久,终是再次抬头看向了李懋。 “其一,木烧成炭之后,其那啥……结构……更稀松。” 他再次试探地看着李懋,眼中已满是“你的,懂?”的疑问神色。 李懋皱了皱眉,他的脸上已是浮起了一丝疑惑。 谢修齐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自己都忘了是什么具体原理,只知道木材纤维被炭化后会变得很是稀松。 他满脸无奈地想了又想,总算眼前一亮:“您想啊,木中含水,这水被烧光了,木中岂不会空出很多地方来?这些空间虽也许细不可查,但总是有的?” “晤……有道理。”李懋抚着花白的胡须微微颔首道。 谢修齐大松了口气:“其二,油与水皆为液体,易被稀松之物吸附。就如那啥……水能迅速浸润布,却不能迅速浸润石头,此乃因石头更致密也。” 他满怀期盼地看着李懋如是说道。 李懋沉吟了下,这次倒是点了点头。 谢修齐也是点了点头,眼中却浮起一丝忐忑:“其三,万物燃烧,皆需空气……” 他说着已是紧张地看向了李懋,眼中更已是写满了“哥,求你懂” “这是自然。”不料这次李懋倒是欣然颔首道:“这点,祖王殿下当年论及火药运输保存之安全性时,倒也曾以实验证明过空气中存在燃烧所需之素。只是祖王殿下亦言那时还无法分析燃烧之素存在之原理,又究竟是何种物质,只是令我等后人自行探索罢了。” 谢修齐顿时大喜:“那老大人不想想,这油被炭吸进去了,靠外的还好,但越靠里,乃至深藏其内的,还怎生充分接触空气?而综合以上三点,为何不能有微量油末被吸附至炭内深处,因无法接触空气而没有被烧尽呢?” 他迫不及待地说着,李懋猛然再次眼光大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夫之惑终是尽释了,痛快!痛快!离心机……真真妙极,妙极!”他大笑着,已是拍着手掌如是击节赞叹道。 谢修齐大嘘了一口气。 总算敷衍过去了……痛快你妹,你倒是爽了,我却差点精尽人亡了好咩? 青年已满是劫后余生的神色,嘴上却也是谦虚/装b道:“其实晚辈也就是对一些生活处处可见之细节有所深究,喜欢究其根底,才得以发现这些。再将之加以综合起来,灵活应用,遂终成离心机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亦当不得老大人如此夸赞。” ~~~~~~~~~~~~~~~ 这章确实写得我改了又改,精尽人亡,还不知道是不是够严谨……倒不需要完全严谨,但总也不能出**ug影响各位看官的阅读吧……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正文 第五十九章:理论科学 青年尤自谦虚着,李懋却猛然一楞,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谢修齐的目光中已满是震惊。 渐渐的,他的神色更是慢慢黯淡了下来。 良久,才见他叹息道:“生活处处皆科学……祖王殿下……不想数百年来,却竟有一不学无……却竟有一毛头小子真正将您这一句话融会贯通……他这一夜大变,得天所授。是您不满我等后人之无能,于您留下的知识上蹒跚学步,只有微末寸进么……” 老大人不住喃喃着,表情已是无比黯然。 谢修齐一惊。 结合自己记忆,加上这十数日来渐渐所了解,再加上今天这谈话。谢修齐倒也发现这年代的科学,虽然似乎理论基础体系完备无比,广度可谓已完整健全。但深度却顶多是小学接近初中的水平—— 物理还停留在宏观层面,化学也因物理没有进入分子阶段,全无分子分子式化学反应方程式的概念,一应化学研究,都是对化学现象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利用而已。 尼玛,不会是表现得过分了吧……可不过分,哥也没法把它解释出来啊,这还是尽量通俗,能遮掩就遮掩、能跳过就跳过的在解释了……而且您老跟穿越者比个蛋啊,咱生在数百年后知识大爆炸的年代,这些东西是人就知道好么。 谢修齐想着想着,更是猛然一楞——不对啊……雍祖王他一个现代人,跑古代就教出了一群小学生? 只见他沉吟了会儿,却也是看向正满脸叹息的李懋主动问道:“老大人……这科学……祖王殿下当年就未曾那个……深入过?” 李懋也是楞了楞,渐渐的,他已满是缅怀之色:“殿下从无到有,重建帝国,又将帝国发展壮大,更为后世立下万世之规。科学对他老人家而言,本乃小道。且殿下曾言,科学无边无垠,仅靠他一人之力,难有作为,更可能令后人走入歧途。” 他喃喃叹息着:“是以,殿下虽曾花费大量精力提出物理、化学等学科基础,名词定义,并将其归纳成体系。但其后,他便放手施为,任我等后人沿其指明之路探索,却也于不再于科学理论花费心力,顶多偶有发明了。直至今日,殿下的一些发明之原理,都被列为祖王十大未解之谜呢。” 随之,他更是幽幽一声长叹:“谁知,殿下对我等后人寄予厚望,我等却……” 李懋没有再说下去,他已是再次满脸黯然。 谢修齐却是恍然了。 也许科技的发明,科学现象的发现与利用可以超时代,但科学理论却是不能拔苗助长的,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庞大无比的系统工程。你稍稍提出点有断层的科学理论,别人都根本不可能会理解。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要从科学理论上完全阐述木头燃烧机理,足以牵涉出分子物理学(燃烧时双方元素原子怎么得到/失去电子,从而原子两两结合,形成新分子,得出新化学物质),有机化学(木中含c、h等与易与o结合的元素),无机化学(燃烧的化学方程式)等等,各类学科。 然而,要知道,在远古时代,人类就开始利用木头烧火了…… 所以,总而言之,这时代的科学理论,倒也和自己记忆中古代历史上,西方此时的科学理论进展相差无几。雍祖王当年限于时代,带来的更多只是各学科最基本的基础。 他于科学所一生致力的,也只是令科学深入人心,正式成为帝国学术一极,为华夏文明的发展提前修正并规划了正确的方向罢了。 而雍祖王这货……更还是个深谋远虑之人。 一方面,人精力有限,他肩负那么大个帝国,不可能还花费大量精力到建立更深科学理论体系上——就算是凭记忆照搬,你倒是把初中化学全部背下来看看?你倒是独自编纂一本初中化学教科书看看?这在现代,都要十数名资深学者花数年之功。 就如一个小小的火,又如刚才自己解释个小小的离心机,都能牵涉出了这么多东西,简直横跨物理化学中数个分支深度学科。所以,他又哪来的时间精力、更哪来的能力去做到这些?当他是百度他大脑是硬盘资料库咩? 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正因为理论科学不比应用科学,乃是一个庞大精密的学术体系,越深入越繁杂。文明的链条也因此需从无到有,一点点积累,环环相扣,才会健康,有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这就是一个木桶,能不能往深层次发展不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木板,而取决于最短的——但文明的木板又何其之多? 他毕竟也会死的,更绝对会有大量没注意到的木板。他却是担心后人只会依赖他吃老本,没有自己的成长能力,更被他拔苗助长了,令文明的木桶从一开始就发育成了个畸形。 所以他宁愿只提出一些粗浅理论,只指明道路,让后人基于这些理论,形成自己的科学探索道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倒也可谓是用心良苦。 更何况,他当年恐怕也被人这样问得欲仙欲死过,最终才不敢如此没教会人走就自己先跑出来吧?就连哥本以为应该很好解释的离心机,刚才都差点被问哭了好么? 叫你提出科学,坑了老子不说,你当年估计也这样爽过——叫你自作自受! 到了后面,谢修齐更是如此满怀恶意地想着。 只是如此看来,倒也怪不得自己觉得这年代的理论科学象是个小小幼苗,其体系又却似十分完备,和谐自然,根本不象是由人硬生生拔苗助长上去的了。 谢修齐如是想着,见对面的李懋神色却更自黯然,他倒也是分外不忍。 只见他想了想,却又看向了李懋轻声言道:“老大人倒也过于苛求自己了。那混……祖王之……那啥,智比天人,竟以一人之力独力提出科学基础体系,岂是我等后人能望其项背?” “老大人,科学理论最开始的发展确是很缓慢的,万事开头难嘛,这都还没到第一次工业革……那啥,这科学理论体系的深入研究,本就是一个缓慢全面积累、一朝突破爆发、再积累、再爆发的过程。只有积累到某个临界点,才会有井喷。” 谢修齐穷搜脑海地安慰着:“当年祖王殿下带来了科学的奠基,我等后人,却是在奠基至第一次爆发之间慢慢积累而已——无我等之积累,亦将无后人之爆发。又岂能觉得成就微小,妄自菲薄?” 他想了想,更将木桶理论添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李懋已是再次击掌赞叹:“说得好!木桶能盛水多少,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我等现在的努力,不过是加长那些木板。虽不知哪块最短,但只要努力,最终总会加到最短的那块上,从而使科学达到进化临界值,开始跃进的——无我等之积累,将来又怎有后人之爆发?” 他急声复述着,眼光已是大亮,更再无颓丧之色。 李懋在那眼光大亮,一边一直在静静倾听两人对话的陆子和却早已渐渐目瞪口呆。 聪颖非常,设下那奇谋也就罢了,今天倒是于科学都能说得李老大人不住赞叹了。其后更贴心安慰李老大人,将科学之发展规律说得满是真知灼见,简直精辟至极? 这……真真真是我那齐儿? 你一夜大变也就罢了,聪颖非常了也就罢了,知礼明理了更也就罢了,熟知世情了更更也就罢了——却是连科学至理,都似乎有些无师自通了? 陆子和默默想着,他眼中已是藏满了惊叹,却又更多化为一丝无比骄傲之色。 李懋却也是转向了渐渐自豪微笑的陆子和。 “陆大人,当初听闻令郎以离心机破火场油迹时,老夫嘴上不说,心中却处处置疑,如今,倒真真信了——令郎果已醉死还生后一夜大变、得天所授,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懋如是赞叹道。 陆子和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连连做谦辞状。 两人如此夸来辞去,倒令一边的谢修齐一时间有些洋洋得意,颇为自己方才扯得一手好蛋掩饰自己,又装得一手好b镇住别人而分外自豪。 正快乐间,李懋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又转向了谢修齐,饶有兴致地拉着谢修齐继续探讨起科学来。 谢修齐目瞪口呆了。 他心中已满是哀怨——哥这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么?让这老头儿在一边幽怨多好,现在好了,又来了? 妈蛋,装什么b啊…… no做no`die,why`i`tm又try?不做死就不会死,奈何偏偏又做死。我辈本是穿越人,奈何偏偏要做死,仰头大哭出门去,只因今日还做死……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老大人各种各样的话题,一边每一句话都想了又想,一时间,只觉得苦不堪言。 正文 第六十章:激赏与求师 陆府书房中,讨论声已是延续了半个多时辰之久。 谢修齐满脸哀怨,李懋却早已是兴趣盎然。 老大人渐渐发现,任凭自己说什么,只要是科学,其理艰深也好、易懂也罢,谢修齐总能接上他的话,有时甚至能举一反三。虽话语间满是迟疑,却每次沉思后每发一语,都必会引人深思,可谓句句点睛——甚至李懋日前苦心思索的一个疑难,都为谢修齐愁眉苦脸想了阵后,轻飘飘一语点得茅塞顿开! 渐渐的,李懋已是对谢修齐当初之厌恶尴尬尽去,与他酒逢知己千杯少,聊得兴高采烈,话题更是开始天文数学物理化学无所不包。 半个多时辰过去后,陆子和在一边听得满脸与有荣焉,李懋也是兴致盎然唾沫四溅,不时发出啧啧赞叹或是惊喜恍然之声。 只苦了谢修齐,渐渐已是应付了个疲于奔命。 这又要将道理讲清楚又要让古人理解,简直比教小学生还难啊——还tm得将一些不小心说漏嘴的超时代知识,也编个怎么想到这些的圆润谎言出来,因为还只能当自己也是个小学生。 得亏自己小心万分,能敷衍则敷衍,不能敷衍便顺着这老大人所说之意,往更深里如挤牙膏般挤出一点。 而到得最后,这位老大人所谈之话题更是愈发艰深,无限接近于初中水平,自己倒也是心生警惕,每回一句话都沉思良久,或更是一问三不知直接装傻。 如此下来,才总算没有出什么大纰漏,勉强混了过去。 只是,这tm是人干的活吗? 青年如是腹诽着,一时间,他已是痛不欲生跪求一死。 直到安萁来通知温汤已备好,青年才得以狼狈不堪逃走。 老先生却早已颇有了些依依不舍之意。 “陆大人,令郎果是悬崖勒马,洗心革面了。方才老夫与之谈到一些艰深的科学问题,他虽苦不堪言,却也是执礼甚恭,绞尽脑汁应对,尽心尽力答复于我——倒与当年那个畏学如虎,更无知无耻的纨绔子截然相反了。” “且他似是对科学有一种异样的敏感,灵思如泉,源源不绝。就连对科学本质之观感都是异于常人——木桶理论,深悉科学演变之规律,又形象精辟至极。” “一夜之间,大变至此,真真奇哉怪也……” 他望着谢修齐狼狈背影,转向身边含笑的陆子和道,话虽没有说完,赞赏之意却已是溢于言表。 陆子和自然受用至极:“老大人谬赞了,犬子也是有些小聪明而已。就如他方才所言,离心力却也是他观水车转动时,水花向外离心溅射而偶有所得。偶有所得,当不得老大人如此赞许。” 他谦虚道。 李懋却立即反驳道:“非也,陆大人这样想,却是过于贬低令郎了。” 老大人似乎沉迷学术,对人情世故都不太懂,更似不屑去懂,只见他无比正色道:“万事万物,皆有其科学道理,然而世人却大多只知其表不究其里。能从一些司空见惯的小事中探索并总结归纳出科学原理的人,实乃天才也。” “祖王殿下不是曾说过一句名言么——在将鸡蛋磕破前,无人知道怎生将鸡蛋立于桌上。离心机……看似原理并不复杂,却乃令郎灵思天分,且涉猎极广,巧夺天工。离心力更是诚哉其理,妙哉其名。” 老先生抚着花白胡须摇头晃脑道,面上满是陶醉之色。 随之,他想了想又是言道:“且老夫方才多方试探,竟发现任凭老夫谈及任何科学领域,他虽都需苦苦思索,但所回之言却皆非空洞无物。有时更闻弦歌而知雅意,寥寥数语引人深思,倒令老夫近日几个疑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那三视图倒也罢了,只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巧妙绘图之法而已。但前有离心力离心机……方才又……” “后生可畏啊……陆大人,令郎一夜间灵智大开……现下看来,恐确确真有其事。” 李懋叹息了一声,他已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见李懋如此夸赞谢修齐,陆子和顿时连连谦让,但望着李懋满脸激赏的神色,陆子和此时心中的畅快却也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随之,他更是心中一动。 只见他想了想,已是试探看向了李懋,半叹息半惋惜道:“可惜犬子现下也大了,若他能早日醒悟,恐怕此时比之葳儿也不遑多让啊……” 一提起陆雨葳,李懋顿时眉飞色舞:“那是自然,老夫教授弟子多年,然如葳儿般冰雪聪明,任凭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者,毕生仅见她一人。对了,葳儿现下可好?” 他关切问道。 陆子和顿时也是满脸微笑:“劳老大人关怀了,葳儿自被齐儿救回后,现下好着呢。虽一直沉睡未醒,但大夫说此乃身体自发养身,倒是睡得越久越好的,几日之后,必无大碍。” 李懋顿时抚须笑道:“如此甚好。待葳儿醒来,定要通知老夫。说起来,我那小孙女夕儿也一直挂念着她的葳姐姐呢,闻听那日方家大变,葳儿脱离大难,当夜她可是在家兴高采烈地闹了一宿。” 陆子和也是笑道:“这两个孩子倒是合得来。” “可不是?”李懋笑眯眯地饮了口茶:“葳儿自不用说,冰雪聪明至极。夕儿不是老夫自夸,倒也于科学之道是异于常人,有几分天份的。两人都是佼佼于众人,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 陆子和顿时连连点头:“老大人所言极是。” 李懋呵呵一笑,随之,脸上却又是起了一丝感叹之色:“老夫当时闻得葳儿欲下嫁方家换令郎平安,也是痛心疾首,却也爱莫能助。还好令郎于悬崖之前幡然勒马,更把葳儿也一并拉了上来。” “说起来,此事虽是杨小公爷慧眼察觉端倪,但老夫听人说令郎当日在方家表现,却也是精彩绝伦呢。与之前那废……判若两人——真真判若两人啊……” 李懋说着说着已是摇头晃脑,眉目间又满是对2.0版谢修齐的赞许之意。 陆子和顿时笑容满面:“是啊,就连杨小公爷都对他颇有看重之意。方才齐儿告诉我说,杨小公爷倒是想让他入雍府做事呢。” 他意味深长道。 李懋顿时惊异地耸了耸花白的眉毛:“不想令郎竟是能得杨小公爷青眼?可他荒废学业多年,现时恐也无能科考——啊,难不成,杨小公爷竟是有意征辟?” 他猛然间目瞪口呆地问道。 “正是如此。”陆子和自豪笑道。 李懋诧异之色更甚。 这杨小公爷……也太不把征辟权当回事了吧……谢修齐充其量也就一科学奇才而已,且还仅是个雏形,需得有名师好好栽培,他自己更要勤加努力,才有望有一番成就——如此之人,就当得杨小公爷将宝贵至极的征辟权如此滥用? 且就算他看谢修齐看对了眼,年少胡闹一意孤行,潘铁面瞧着象极了英国公府派来教导杨小公爷试职历练的,他也不管管? 李懋这边无比诧异,那边陆子和却神色有些诡秘:“只怕犬子辜负了杨小公爷一番栽培之意啊……如今他虽是灵智清明,但毕竟荒废学业多年。我欲为他补习也觉有心无力,深恐他过不了那特科试啊……” 他忽然摇头叹息道。 李懋顿时摇了摇头:“陆大人倒是关心则乱了,特科试也仅乃一个形式而已,与科考之难简直别如天壤。且陆大人于治政一道,老夫自是极为佩服的,但于教授弟子一道……” 老大人说着说着,已是满脸傲然。 陆子和却神秘微笑了起来:“后学末进,又怎能与桃李满天下的老大人争锋?说起来,葳儿也常与我说,她之所以侥幸得中会元,多半倒也是因有老大人这启蒙明师所致。 “我长治更是多亏了老大人,才在我文萃之望北仍能与省内其他各县分庭抗礼,乃至每每独占螯头。说起来……” 他滔滔不绝着,却是将李懋捧了个见眉不见眼,不住抚须微笑。 良久,陆子和见火候差不多了,猛然话锋一转:“对了,老大人。犬子如今早已洗心革面,又获此机缘……若老大人不弃,可愿亲自教导?” 闻得陆子和之言,李懋猛然目瞪口呆了。 ~~~~~~~~~~~~~~~~~~~~~ 总算把这必须的过渡情节发完了,一直担心会掉收藏啊…… 现在好咯,第二女主要出来咯,姐姐大人也快醒咯,神补刀马上要悲剧咯,要去混监察使司咯。被神补刀漏刀的汤大人也快要出来继续领片酬咯。 预告片:第二卷《高悬之剑——潜流》即将上映,敬请关注。 存在秀完,看着收藏数目泪流满面,虽然说从分强上下来必掉很多水收藏,但稍微坚挺点行不行啊亲……男人要的就是硬啊…… 拣块肥皂,继续滚去码字。 正文 第六十一章:应允与辉煌往事 一时间,房间中已是一片静谧。陆子和默默望着李懋,眼中满是期盼之色,李懋却已是疑虑重重。 这谢修齐当年做下那般丑事,差点酿成大祸,幸得其丑行未遂,方自只被自己赶出县学。 如今,他虽似真已知礼明理,浪子回头了,但…… 李懋想着想着,良久,他摇了摇头,正欲拒绝。然而,只见他才自张口却又欲言又止,眉目间更是渐起踟躇沉思之色。 要知道,李懋虽然超然世外,只埋首学问,一心育人。但平日里,老大人对陆子和之善政还是颇有好感的,陆雨葳更是李懋骄傲所寄。两人在多年前更是交好的,只是后来,出了谢修齐那事…… 而此时,谢修齐确也已洗心革面,此乃铁证如山之事,今日一见,更是感受颇深。如此,倒也不虞再教个混帐…… 最关键的是,此人灵智大开后,竟似于科学之道象个天生之才,处处闻弦歌而知雅意,随意几句都句句发人深省。若是品行无碍,至少于科学一道,倒也确系一个与葳儿相比都不遑多让、更可能略有胜之的可造之才,上佳弟子。 李懋如是沉吟着,面色更是渐渐犹豫了起来。 陆子和见状顿时趁热打铁:“老大人若是还顾虑齐儿品行,晚辈愿以项上人头做保——您想想,齐儿若是还是那么混帐,又怎可能以科学巧思查出火场油迹,最终救下葳儿?更又怎可能有今日这种种表现?” 李懋再次沉吟良久,却是苦笑了一声:“陆大人舔犊之心,老夫也是深感钦佩。且令郎确已大变,老夫又怎会不知——只是当年老夫曾对他……虽是事出有因,理直气壮,但令郎也不知变回了多少……若是他心中有怨……” 陆子和见李懋已有松口迹象,已是大喜:“当年之事,何须再提,齐儿方才表现老大人也看到了,可曾对老大人有半点怨意?他已是知理明礼至极,否则方才何至于被老大人问得愁眉苦脸狼狈不堪,却也是恭恭谨谨,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说着,陆子和想起谢修齐方才各种愁眉苦脸的模样已是忍俊不禁,如是笑道。 李懋顿时也想起了谢修齐方才窘态,倒也笑了一声:“也是难为他了,毕竟已荒废学业多年,却被老夫问些艰深问题,冥思苦想才能做答,倒也是应当的。且他小时候打下的基础虽荒废多年,似倒也没落下太多。” 他倒是不知谢修齐冥思苦想的原因是什么,却是和陆子和一样,皆会错了意。 李懋笑了会儿,随即,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皱眉道:“只是儒学并非旦夕之功,他又这么大了……苏老泉三十学儒之故事……恐非令郎这等心性跳脱之人所能再现……且老夫近年来身子骨大不如前,精力早有不济,已是几年没收徒了,这大人也是知道的……” 李懋迟疑说着,陆子和却又是笑道:“晚辈倒不是想让他再入县学,只是,晚辈却想,他既已懂事知礼,又于科学有此天分,随老大人学老大人之高德,承老大人之科学,却也是极好的。” “是以,老大人可专授以科学嘛——科学基础倒也并非如儒学般深奥,只需勤加记忆。其后精研更是更需灵感巧思的,是以也无须随侍身侧,耳提面命。” “老大人若精力不济,收其入室,授其书籍,教以方法,令其自学即可。若有疑难,更可以随时请教。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他再次劝说道。 李懋缓缓点头,心中已是愈见动摇。 如今自己渐渐垂垂老矣,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再过上一两年,恐真心有余而力不足,要归田颐养天年,再不能教授弟子了。 儒学倒也罢了,门下俊才不知凡几,但科学……几个老朋友常常取笑自己教起弟子来总瘸了条腿,虽满地桃李,自身更是个科学痴,门下却竟无一于科学上的卓异之才。 自己儿子李誉自不必说,不知为何,自己却生了这么个古板端正的儿子,勤奋有余,灵动不足,也只能做一县学教师而已。 夕儿倒是颇类自己,然她虽尽得自己所学,但毕竟是个女儿家,更无谢修齐之天才。且她虽在自己言传身教下痴迷科学,但除于化学一道有所天份以外…… 科学……却也是真需要灵感与天份的——祖王殿下不是曾说过么?天才即是九成汗水加一成灵感所致,汗水虽必不可少,灵感却更不可或缺。 而谢修齐现下看来……自其幡然醒悟一夜大变后,至少其天赋,却是与那些天才们都相差无几,更似略有胜之的。 若有这样一个关门弟子,能得以传承毕生所学之科学,更未来有所建树的话…… 良久,李懋终是苦笑点了点头:“也罢……只是老夫先预为言之——若令郎再有半点品行不端,立时逐出师门,从此永无瓜葛!” 他无比严肃道。 陆子和顿时大喜过望:“老大人尽管放心,必不会有此事发生。” 李懋又沉吟了会儿,倒是苦笑之色渐去,最后更是展颜笑道:“若是令郎真的洗心革面,又已变得奇才若此。老夫一生育人,最后得此佳徒,却也终是补上科学之憾,不负此生了。” 陆子和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老大人过谦自己,又太抬爱犬子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或明日或后日,我就遣犬子前往老大人家中拜师。日后,还望老大人多加照拂,严加管教。” ~~~~~~~~~~~~~~~~~ 将李懋恭敬送走后,陆子和已是迫不及待来到了后院。 谢修齐正在安萁服侍下沐浴更衣已毕,此时正在擦着发间的水珠,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陆云鹏聊着什么。 一见陆子和前来,谢修齐顿时满脸心有余悸:“陆伯伯,那位老大人走了?” 陆子和笑眯眯地:“李老大人已回去了,但临行前,伯伯已获他应允,让你重新拜入他门下学习。这次,更是可成为由他亲授的关门弟子。” “什么?”陆云鹏顿时大惊,他猛然看向谢修齐,已是满眼艳羡之色:“小弟,这可是天赐机缘——老大人以往也只在县学中取一二卓越之人收为弟子,近年来更是精力不济再无收徒了。为兄都未能得老大人许可,成为老大人亲授之徒呢。” 陆子和亦是在一边微笑点头,他更是颇有深意地说道:“齐儿,老大人虽称不上学究天人,但也是博学鸿儒,又只爱学术与育人,一生桃李无数。旁的不说,老大人弟子中最有成就的,现在可是官至一省布政。且老大人于王家科学院,也是大有老朋友的。” 谢修齐一楞,顿时明白了陆子和的良苦用心——他却也是在以他的想法,为自己铺设未来了。 一方面,从这个时代看来,似乎科学也是一条渐渐不让与儒学的晋身之道。所以,陆伯伯望子成龙,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而另一方面,学习的事固然也罢了。自己来古代一穷二白,前身也声名狼籍同样一穷二白。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在古代混最缺的是什么?是人脉。 而这……却将为那桃李满天下之李老大人的弟子这身份所完美弥补——恩师的关门弟子,大家的小师弟,各位同出一门的师兄们还能不照顾一二? 心里想着,谢修齐的心中掠过一丝温暖,却也满是古怪。 科学哥还用学?这个时代顶多是接近初中水平,哥好歹也是21世纪的大学生吧……不过,通过学习了解这个时代的科学现状详情倒也不错,免得日后不慎拿出了什么超时代的东西出来,懒得解释——刚才跟这李老大人随便聊了会儿,就差点要了自己亲命。 妈蛋,这日子真心没法过了,别人穿回古代只要会利用现代知识装b就行了。我穿回古代,却为什么还要细细解释我怎么装出这个b来的? 随之,他猛然再次一楞,却已是陡然狂喜! 自己不正苦于没名目,也没门路于科学扬名么?照这李老大人的情况,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绝佳途径啊!要关系有关系,要声望有声望,自己得他亲自收为关门弟子,这科学天才的身份也不需要宣扬,自然顺理成章了!更是可以毫不令人起疑的就少则数月,长则一两年,装出b来抖上一抖,向帝国科学宗师身份大步迈进! 转运了,真心转运了! 想着想着,青年心中已是热泪盈眶。 只见他已是迫不及待向陆子和笑道:“劳烦陆伯伯了,孩儿自是求之不得。” 见谢修齐似乎明白了他话之所指,陆子和顿时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倒是向谢修齐眨了眨眼,一切不言中。 谢修齐亦是贼眉鼠眼地笑着,一时间,房间中倒似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各偷了一只鸡之感,令一边正在为谢修齐束发的安萁,与含笑看着他们说话的陆云鹏看得哭笑不得。 随之,谢修齐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忽然看奇异看向陆子和问道:“对了陆伯伯,说起来,我当初到底怎生招惹了这位李老大人?” 他如是试探问道。 陆子和一楞:“这你也忘了?” 随即,他脸上又是浮现出了一丝恍然之色,笑了笑,正欲开口解释,猛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脸色无比古怪了起来。 只见陆子和沉吟着,方正的面上渐渐浮起了一丝尴尬之色,想了想,他看了看在一边也同样满脸古怪的陆云鹏,最后向安萁看了过去:“安萁,你说吧。” 安萁的脸色也有些古怪,更带上了一丝晕红:“这个……少爷,您当初还在县学时,那什么……曾试图……偷窥李老大人孙女李夕小姐沐浴……” 谢修齐猛然间已是目瞪口呆——你妹啊……前身这混蛋到底给老子留了多少这样shi一般的辉煌往事? 正文 第六十二章:没看到就好,还好没看到 谢修齐这边正气急败坏地想着,那边的安萁却也是想了想,又如是言道:“当时夕小姐正欲沐浴,临要宽衣之际,却试了试水温,觉得水温不够,于是使丫鬟出去再打点热水来。李家小丫鬟打水回来,鬼使神差一抬头,却见房顶上似乎趴着一个人,顿时吓得尖叫……” 安萁欲言又止了,她的面容已是无比扭曲。 “然后呢?”谢修齐的面容也开始扭曲,他如是问道。 “然后您本欲逃跑,惊慌失措之下却一脚踩破屋顶,直直跌至夕小姐身前——头还正好磕在浴盆沿上,昏了过去。” 安萁已是羞红了脸,她吃吃道。 谢修齐呲了呲牙,他猛然已是感到额头仿佛才磕到那浴盆般一阵隐隐发疼,随即,他的记忆深处更是陡然浮起了一连串鲜明至极的画面—— 惊声的尖叫,慌乱地逃离,重心不稳地摇摆,猛然裂开的屋顶,迅速地坠落。 其后,便是脱得只剩下小衣与肚兜、肌肤胜雪的十五六岁明秀少女,乃至前身在她身前落下,刚好在她头顶不远的那一瞬间,居高临下自正被少女解开少许的小衣与肚兜缝隙中所看到的…… 白玉蓓蕾上那嫣红的一点……以及如玉左峰顶端,那粒粉嫩嫣红边,一颗小小的痣…… 谢修齐心中已是大恨。 这混蛋连姐姐是望北会元都忘了,这里倒印象深刻得还tm能唤醒记忆? 还tm分辨率如超清蓝光,身临其境如3d大片似的——那正好半遮半盖下的雪白嫣红,那惊虹一瞥中的刹那美景……简直是…… 他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某个部位的血液开始有些过量了…… 正微微佝偻身子气急败坏极力压制间,却听得安萁再次如是言道:“还好那时夕小姐还没有宽衣,您什么都没看到……” 她红着脸垂着头吃吃低笑道。 谢修齐一楞,他已是满脸古怪。 这也叫什么都没看到?这也叫还没宽衣?差点就到现代都算限制级了好吗? 随即他的眼中却又透出一丝恍然——少女虽然罗衫半解只剩小衣肚兜,却也万万不会料到这混蛋临摔到她头顶那一瞬间,却还都无比敬业地不忘往里瞟上一眼吧…… 古代男女之防远大于现代,所以他们以为只被看到胳膊小腿什么的,倒也还算不上覆水难收,被污清白。但也算得上有污少女清誉,自然是宣扬什么都没看到最好了。 这边想着,那边陆云鹏见安萁总算将他们两个大男人无法启齿的话说完了,也是接上了话:“李老大人因此狂怒。也就因为还好发现得早,你没看到什么,又看在姐姐与父亲面上,才没让你有牢狱之灾,只是将你一顿好打,逐出县学罢了。” “李老大人家不知怎的,子嗣艰难。老大人仅是晚年育有一子,而其子更是至今仅有一女,正是李夕。是以,全家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差点被人败坏清白……若是换了旁人,李老大人恐怕生撕他的心都有。”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谢修齐补充道。 谢修齐也是渐渐回过了神来。 “那啥……没看到就好,没看到就好……恩,还好没看到,还好没看到。” 只见他眼珠转了转,已是满脸恍然地连连点头道。 陆云鹏笑了笑,又似想起一事:“小弟,你现下已懂事了,自是不会再干如此丑事了。只是,你日后师从李老大人,自是会与夕丫头多有接触的——可千万别在她面前,勾起她对此事的回忆,更别再惹她,最好能躲就躲。否则,谁都保不了你……” 陆云鹏说着说着,眼中已是现出一丝哭笑不得之色:“那丫头……现下可已是无人敢惹……” “为何?她就如此厉害?脾气也这么坏?”谢修齐顿时饶有兴致问道。 我刚才又重播了几次,在我看来,那丫头……粉嫩粉嫩的嘛,尤其是那里更……很可爱的哟。 他在心中已是如是诡笑道。 “厉害倒也算不上,脾气更不坏。”陆云鹏摇了摇头:“她与姐姐相熟得很,虽有些精灵古怪,平时倒也尚属温雅,只是……她与李老大人并称我长治一老一小科学双痴,却也并非浪得虚名的……” 陆云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已是失笑叹息着又摇了摇头:“她最大的壮举是曾误打误撞,制出诡异火药,将县学山门炸塌了一半。” 谢修齐再次目瞪口呆了,却听得陆云鹏又如是言道:“据说,她所配的那火药,竟是比帝国皇家海军舰炮所用的火药威力强上数倍——只是制取之道太繁琐,所需耗费之物又太过稀少,无法大规模制取。且其性极为诡异,有时安静无比,有时却极其暴烈。是以才无法推广应用罢了。” 说着,他更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谢修齐:“自此之后,她就开始沉迷于鼓捣她那火药配方,而县学里……谁得罪了她,也就得考虑自己是不是比山门更硬的问题了……” 他悠悠说着,看着谢修齐的目光中已满是戏谑:“至于小弟你么……当年虽偷窥未遂,却也把人家吓得哭了好几天……倒是一定会名列她黑名单之榜首的。” 陆云鹏满脸怪笑,谢修齐却早已张口结舌——怎么办!哥唯一比山门更硬的地方只有一柱擎天之下半身啊…… 等等,不对啊…… 据自己的军迷与历史知识,十八世纪以前大家都是玩黑`huo药的吧……似乎直到一七几几年才被人发明黄色染料——苦味酸,更一八几几年才发现这货名叫染料,其实却是烈性炸药的? 莫非这李夕是弄出了苦味酸?还更提前发现了这是炸药?她是怎么做到的…… 有时安静无比,有时却极其暴烈,威力又比黑`huo药强上数倍……这十之**是三肖基笨酚——苦味酸啊…… 卧槽,这是异时空版古代版华夏版女性版诺贝尔之……科学美少女么?这个时空实在是太炫酷了…… 虽然科学理论研究可能还举步艰难,但在科技发明应用方面……果然是我勤劳智慧的大华夏人民只要被人开了窍引了路,绝对会各种领先西方的节奏么? 怪不得在这西方崛起、满世界殖民的大航海时代,东边却硬是被我大远宋帝国以一国之力牢牢堵住了马六甲……哦不,新长城海峡。虽然隐患渐生,但目前却也是真心堵住了! 在我们那历史版本,东方文明的黑暗衰退史正是自十七世纪此时而起,西方也早就畅游华夏的家门口,澳门都似乎或快被人强租了。 再过个百多年,那个窝囊废清朝更是要被西方各种gank轮成狗,最后让鼻屎大的倭国都敢来我大中华之中路单杀推塔,更差点破路了好么? 还好有了远宋帝国,还好哥来了…… 只是,时不我待啊……眼看这游戏已是可以玩下去了,自己千万可得抓紧努力。 他满脸古怪地默默想道。 陆云鹏满脸怪笑,谢修齐开始胡思乱想,陆子和在一边含笑看着两个孩子,脸上却也满是温和笑意——多久了,多久没见齐儿鹏儿如此兄弟和睦,言笑晏晏了? 陆子和心中想着想着,已是感慨不已。 随之,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却是插了进来。 只见他看向谢修齐问道:“好了,齐儿,你二哥也是吓吓你,当年之事早已过去,你只要小心着点别惹着李夕,倒也无甚大碍的——她也总不至于用她那火药去炸你吧。” 谢修齐呆了呆,他猛然已是菊花一紧。 炸前面还抗得住,炸后面就完蛋了。 他满是认真地如是想道。 正文 第六十三章:李夕 麓山位于长治县东北郊,依山傍海,风景秀丽,景色堪称长治一绝,更在望北阖省都是赫赫有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日出东方,海天一色。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古往今来,大海之雄奇,大海之壮丽,大海之深沉,大海之诗情画意,早已为无数诗人所竞相吟诵。 而形如一指擎天,靠海那面更是有着处处雄奇陡崖的麓山,却也正是长治乃至望北,最好的观海点。每年最适合游览的季节,麓山总是会有大小不一的人群游客,在郁郁葱葱山间,绝壁断崖之上,置酒饮乐,远观沧海,诗词唱合,引出无数佳话。 按理来说,如此佳地,应早被豪富之家竞相占据,又或是被官宦之家引为别业。 但在麓山,郁郁葱葱中,顺着一条蜿蜒平整的马车道直至山腹,唯一的建筑物乃至建筑群,却皆属长治县学。 自雍祖王创立远宋以来,身为穿越者的他,自然也将教育乃国本这一现代理念带给了远宋帝国。如此理念的影响下,帝国各地自然是将最好的资源都配给了教育。虽不至于如现代般实行义务教育,但也比之原本历史上的古代正规了许多,更是重视了许多。 旁的不说,历史上的古代县学其实只是个考试机构,而远宋的各地县学,却真正具备了教育的功能,成为了各地的教育局兼官办学校。 虽然官宦或豪富之族多为私请高人,单独教授子弟,倒也无须官学。然而对于无此能力的平民来说,县学却也是帝国为他们提供的一条上佳受教育之道。 通常来说,平民子弟只要不是如二虎家般遭逢大变,却都是读得起蒙学的。 而读完族学或蒙学私塾,再参加乡试若能得中秀才。这些经第一次残酷淘汰后的佼佼者便会被送往县学,由官方统一教育,以备省试。 省试中举人后,虽然帝国毕竟不是物资极其丰富的现代,无力再提供集体受教育之途,但一名举人已多有师友,足以自学,更可吸引他人看好投资,从而继续深造了。 最后,举人学习数年后,自觉可以应考了,便可参加京试,一考定乾坤。 所以,远宋的教育体制自雍祖王改革后,倒是开始有些类似现代。只是科考仍然是公务员考试,而九年义务教育制改成了小学之后的三年义务教育制罢了。 小学是在蒙学中考秀才,中学是在县学中考举人,而大学,则是在省学太学中考进士了。 虽不比现代,但也是受古代条件所限。卡在县学那个点上,更是匠心独具——若普及小学义务教育,这是古代,怎么可能有这么庞大的公办基层教育体系?若只普及省学,却也与历史上的古代相差无几,算不上有教无类。 而官办县学,让县学还具有了教育功能,则真真让读书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让任何人都有了受教育晋身之阶——这也是雍祖王为帝国注入的现代先进血液之一,更是其所遗之备受万民好评的一大绝妙善政。 而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长治最好的地段被县学占据,便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教育兴邦,帝国之本”这八个雍祖王所遗之诫语,《祖宪诏——帝国教育法》所强调之教育在帝国各部中的超高地位,可是在每个县学门口的石碑上都刻着呢。 …… 此时正值深秋,满山落叶让麓山再增了一丝诗情画意,松柏环绕的长治县学内却也郁郁葱葱,更一片静谧。 县学深处,一处似是为县学教授们准备的府邸前,一条蜿蜒的林间小路上,一辆朴素马车在车夫吆喝下,正缓缓在府邸正门勒停。 “老太爷,您回来了。” 马车尚未停稳,几个府邸门房的家人已是迅速迎了出来,纷纷恭谨说道。 李懋借着车夫的搀扶缓缓下了马车,晤了一声,已是微笑着随着家人引领走向府门。 还没走得几步,就听得一声清脆地“爷爷,您可算回来啦”响起。 随之,一个窈窕身影已是如乳燕投林般奔向了李懋。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明秀少女,只见她身着一袭裙边上点缀着几朵淡蓝小花的月白绸裙,身姿窈窕,面容娇美,在身后丫鬟不住叫唤着“小姐,您慢些,可别摔着了”的声音中,已是如只小鹿般蹦蹦跳跳,一路小跑来到了李懋面前。 笑嘻嘻的,两个小酒窝在少女粉嫩的脸上打着旋,秀婉的眉间满是灵动之色,黑亮的眸子中更似是带着一丝期盼。 李懋亦是笑眯眯地看向奔至面前的少女:“夕儿,今日怎生没鼓捣你那些瓶瓶罐罐——咦?脸上竟还干干净净的,一丝黑灰都没有。你是谁,夕儿呢?我家的小花脸猫哪去了?” 少女呆了呆,她的脸上陡然浮起一丝羞色。 “爷爷!”她跺脚嗔道:“那次忙着研究,就忘了净面嘛……偏您每次都要拿这取笑人家一回。” 李懋哈哈一笑,他慈爱地看着少女:“那今日就不忙了?” 少女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她娇俏哼哼着:“父亲生恐我将家里炸塌了,却是严禁我再在家里研究我那些宝贝……更令我日后只能在实验室内研究,且还要着满防护服,还不许我亲自实验威力——爷爷,您说说他嘛,老是喜欢指手画脚,妨碍我做正事……” 她凑了上来,一边陪李懋往家里走,一边拉着他手轻轻晃着,眉目间已满是娇嗔之意。 李懋宠溺地抚了抚少女的长发:“你父亲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所用之物大多有毒,不着防护服怎么行——且他说得也是,否则爷爷可赔不起接二连三的山门修缮。” 他戏谑看向少女,如是笑道。 少女顿时面色大红:“什么嘛……那次是不小心,我只是想试试威力,当时心急试验——就山门那里有上好的大块石头,又近又方便,不去那去哪?我当时也就打个洞塞了一点,谁知威力竟这么大啊……” 她满是娇憨地抗辩着。 李懋顿时失笑摇了摇头:“你倒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时大手大脚制取了一大堆,还全拌在火药里塞了进去,这也叫一点?” 他宠溺地看着少女,眼中满是为之骄傲之色:“你啊……还好当初还知道先叫人躲开,没伤到人,否则看你怎生收场——不过说起来,也得亏你阴错阳差,能鼓捣出这么个配方。” “王家科学院你张爷爷说,专利已为你申请好了,不日就会批复下来。而若是你能弄明白这火药的诡异之性,又找出能使之耗费便宜、制取简单的解决之道,皇家海军舰炮或将陡增数倍威力。如此,王家科学院或都将直接破格录入你,更为你向王家申请授勋呢。” “且王家科学院也正拿你那配方研究呢,可不要明明是你所发明,却行百里路功亏一篑,最后倒被人家抢了先,占了大半功劳。” 李懋慈爱地看着少女一叠声地如是念叨道。 “知道啦……次次见着人家都要念上一回,您被张爷爷取笑号称科学痴却教不出上佳科学弟子,却每次都要落到人家头上。”少女顿时拖长了声音如是悻悻应道。 随之,她的小脸上更是现出了一丝苦色:“张爷爷也真是的,哪来这么多要求……若无祖王殿下之硫硝二酸,又怎生制取那劳什子东西,贵也是没办法的嘛。煤倒是多得是,问题却是煤膏提炼艰难。且别说弄明白那诡异之性了,现在我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呢……” “要想得以应用,真的好难啊……祖王殿下当年不是也说过的嘛,有些科学之研究,从摸索研究到明晰再到应用,可能要花费百年之功,又岂是能急得来的?” 她愁眉苦脸道。 随即,少女歪着头想了想,面上却又浮起一丝骄傲之色:“哼,这么多难题,我都不能解决,才不信他们那群笨蛋能先于我解决呢。” 她嘟嚷着如是说道,随之,又似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差点忘了,爷爷,您去陆大人府上打探到了没有?那离心机难道还真是那混帐所创?其原理又究竟是若何?” “说起来,您临走后我忽然想,那离心机既可以分离水油,那说不定也可以分离其他混液。方才我又试了下,虽是勉强,但也确可以分离有些混液——倒是令许多实验都陡然方便了不少呢。” 她一连串地急急问道。 李懋顿时有些眉飞色舞:“却不想我家夕儿虽不明其原理,倒也有几分灵思,自行摸索出了怎生更广泛应用它。至于原理么……爷爷出马,自是手到擒来——说起来,那离心机真真可谓巧思至极呢。” 他满脸老小孩的模样得意笑道。 “那其原理究竟是什么?若是能改良,使之能分离所有混液就好了。”少女顿时两眼星星,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懋拍了拍少女的手,笑呵呵道:“好了,乖夕儿别急,先让爷爷回去洗把脸,再细细说与你听可好?” “哦……”少女又是拖长了声音应道,话声间倒大有不情不愿之色。 随之,一老一小两人说笑着,在仆从们的簇拥下,渐渐往李府深处去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谢修齐与雍祖王 夜色渐深,月朗星稀。正值秋凉之时,如水月光下,李府内,灯火通明的饭厅已黯淡无光,只余几个仆役轻声说笑着,似在清理着什么。 再往后看去,正厅正堂后的小花园内,却是一名老夫人与一名中年妇人各自裹着一袭披风,带着数名丫鬟正缓缓踱步,时有说笑之声传来,满是怡然自得。 整个李府,正是一副忙碌一天后酒足饭饱,悠然休闲的景色。 然而,位于李府深处的李懋书房内,李夕却正站在那里,小脸已是涨得通红, “我绝不同意!” 她如是气鼓鼓地说道。 李懋拈着胡须,看着对面满脸气愤的孙女满脸苦笑:“夕儿啊,其中缘故颇多,不如爷爷慢慢解释——” 他想了想,正如是说着,话还未完,却被少女再次气愤打断:“我才不听,总之我绝不同意那个混帐拜入您门下!” 少女脆声说着,言语间更已满是委屈之意。 李懋又是苦笑了下,他耐心看着少女:“爷爷所为,必有根由。你这丫头,总得先听听爷爷的理——” “我就不听!”他的话再次被少女打断了,少女已是眼眶微红:“那混帐当年如此对我,您也能原谅他?我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李懋连番被孙女打断说话,老脸已是有些挂不住,他讪笑道:“你那时不是幸好尚未更衣,他什么都没看到嘛……既如此,他当初也已受尽了教训,如今又痛改前非……” “才不是呢!我——”李夕正气急败坏接着话,却猛然一楞。 只见她呆了呆,眼中更是猛然闪过一丝浓烈的羞愤:“就……就算他没看到,但他所行无耻至极,又怎能被原谅?若不是他……他没看到,雨葳姐姐更一直苦苦相求。我,我才不会就这么算了呢!” 李懋慈爱地看着少女:“傻孩子,君子温润如玉,他人再有大错,只要并非造成无可挽回之结果,亦需惩之则过、悔之则恕,此谦谦君子也——岂能仅凭一事而厌人一生?” “再说爷爷都已经答应陆大人了,岂能背信弃义?况且此人真已大变,浪子回头金不换,总也要给人留一个重新做人之机会吧?圣人云有教无类,正所谓——” “我不听!总之我绝不同意!”李懋话还未完,李夕却再次抗辩道,眼中更已是盈盈含泪。 李懋苦笑了下,他宠溺地看着眼前少女,虽是再次被少女打断说话,面上早已是无比尴尬,却也满是无可奈何之色。 正沉吟间,一个沉肃的声音却是在房中响起了:“夕儿,怎生对你爷爷说话的?太放肆了!且家中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同意不同意了?” 只听得一名一直坐在一边默然不语的中年人猛然如是说着,更向李懋告罪了声:“父亲,都怪儿子把夕儿宠坏了,竟是如此不分尊卑长幼,简直岂有此理。” 中年人一身青布长衫,面容与李懋李夕皆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目间少有灵动,却是多了几分古板,此时,他正如是沉肃说道。 此人名唤李誉,正是李懋之子,李夕之父。李誉乃是李懋晚年独子,虽无甚天份,却也生了个好女儿,如今,更是在县学里做先生。 父亲去陆府问离心机原理之事,李誉自是知道的。 然而不想,父亲回来用完饭后,却是将自己与女儿召至书房,简单讲述了女儿一直缠着问的离心机原理,又沉吟良久后,却猛然冒出了那么句话,要将那谢修齐收为门下弟子。 李誉自是诧异万分,但也是恪守人子之道,正在一边疑惑斟酌。却见女儿如此不分上下,数次打断她爷爷的话。 子承父业,身为县学先生,更以严厉古板著称的李誉自是渐渐大怒,忍不住看向女儿如是教训道。 闻得训斥,李夕怯怯望向父亲,神色已是越发的委屈,不多时,少女猛然抽泣了一声,却已是再也忍不住,抽噎着珠泪滚滚而下。 李懋见状顿时大为疼惜,他想了想,正欲说话,却见眼前的小孙女猛然一扭身:“我,我回县学去了,再也不要回家了!” 她如是痛声抽泣着拉开书房的门,猛然跑了出去。 房间中李懋两父子顿时面面相觑。 “这个小夕儿……”李懋满脸讪讪:“都过去这么久了,又没被看到,怎生还念念不忘。” 他苦笑看向儿子,倒是半解释半疑惑地说道。 李誉却也是微微苦笑了下,只见他恭谨看向了李懋:“父亲……夕儿其实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当初虽然万幸尚未……但您想,万一晴儿打水回来稍晚了点,被那孽畜看到点什么——就算无伤名节,但也是有损清誉啊……” “更或万一晴儿没注意到那屋顶,那更将是覆水难收,成奇耻大辱。” 李誉说着,脸上已满是后怕与痛恨的神色:“是以,我家又岂能轻易原谅那孽畜此等无耻恶行?如今,您这……” 他欲言又止了,良久,才见他又道:“当初您看在陆大人与雨葳面上,只将其杖责一顿赶出县学,儿子心中就也有些愤恨难平。但雨葳当时潸然泪下,苦苦求恳,儿子也自无可奈何。但今时……其实儿子也是疑惑,您为何……” “那孽畜……当年如此浪荡无行,即使他当日在方家之表现,或可证明他已洗心革面。但他所宣扬之事毕竟亦是人云亦云,难知真假,父亲您又何必……” 他想了想,更如是试探着询问道。 “难知真假?”李懋却已是苦笑了声:“你可知……为父今日在陆府,遇到了些什么事吗?” 他的脸色已是无比肃然了起来,却是轻声将在陆府与谢修齐之事细细详说了一遍。 李誉默默听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渐渐的,他的脸色却也是渐渐变了,到得最后,更已是悚然动容,目瞪口呆。 “怎生可能……他竟能大变若斯?怎生可能?” 最后,李誉更已是一连串地吃吃道。 “若非如此,又何以解释方才为父所言之事,为父又安能答应陆大人所请?”李懋再次苦笑道。 随之,他的眼中已是陡然浮现起了一丝无比奇怪的神色:“说起来,此人一夜大变后,竟似成了个无比灵动之人,真真诡异至极。其于科学之诡异天份,更乃老夫平生仅见,且匪夷所思。若非为父早已相信一切皆有其科学之理,神鬼之说纯属无稽,还真真要相信他是得天所授了……” 老大人喃喃着,眼中也已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李誉楞楞地听着父亲的话,良久,他才吃吃道:“连夕儿和雨葳都比不上?” 他的声音满是颤抖,面色更早已是无比古怪。 李懋缓缓摇了摇头:“夕儿于万物变化之化学或有所长,但却万不及此人全面。雨葳虽是冰雪聪明,但于科学之道更无甚灵思,只是科儒并举,以女子之身,于科考正道之成就力压须眉,令人仰望罢了。” 随之,他却是叹息了一声:“为父这辈子,弟子中儒学大家有,科儒并举者更不知凡几,唯科学特长之才却是毕生所憾。如今,若想教出个王家科学院院士,三成可寄于夕儿解决那火药难题上,七成,现在倒恐怕都要寄于这谢修齐身上。” 他喃喃说道,李誉却早已是在一边神色大震。 “您……您真如此看好他?” 他再次吃吃问道。 “正是。”李懋点了点头:“为父跟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已是几乎拿着一些当今科学界未解之谜在试探于他了,但他即使如此,即使每每须冥思苦想良久,即使三问倒有两不知,却仍能有数处言之有物。” “说实话,回来的路上,为父拿着他想了又想,却觉得他那全才愈发诡异特别,甚至令为父渐渐恍惚想起……一个同样如此特别之人了……” 老大人没有说下去,眼中却猛然透出了一丝无比神往之色。 “谁?”李誉颤声问道。 李懋默然不语了,良久,他才轻声道:“祖王殿下……” 正文 第六十五章:士大夫之责与李夕之谋 “祖王殿下……” 李懋话语虽轻,在李誉耳中却仿若晴天霹雳,他已是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怎生可能!” “父亲,请恕儿子冒犯——他何德何能与祖王殿下相提并论!”随即,他更是无比震惊地颤声质疑道。 “确实无法并论……”李懋点了点头。 随即,他的神色却已满是肃然:“但若仅是于科学天分……” 他喃喃着:“三百年来,后人精研祖王遗智,苦心发掘,力图将科学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于各学各科都算得上略有建树,但却再无一人有如祖王殿下般,于科学之道全能、高产、跃进,更恍若生而知之。” 李懋轻轻说着,目光更悠远着投向了远方,神色间满是缅怀之色。 “数十年来,帝国身受西夷重压,虽不落下风,然毕竟是以一国之力对抗一洲……葡夷才退,又来荷夷;荷夷尽灭,又出西夷。如今,听说西夷又似被一叫英格兰的新崛起夷国渐渐压制……” 他说着,已是沉沉叹息了一声:“若非帝国一直于科技领先西面,战舰更强,技术更高,恐早成西夷脚下齑粉。且西夷虽野蛮无比,四处杀掠,道德沦丧。但于科学之道,却一直衔尾直追,也仅是落后我华夏半步罢了。” “是以,就连你王家科学院的张叔父,亦是常叹息我华夏怎生不再出一个如祖王殿下般的奇才,全才——要知道,祖王殿下在世的那数十年,帝国科学,可谓百花齐放,一日千里。” “然而自从今日见了那谢修齐,为父却总恍惚觉得……三百年后的今天,我华夏科学始祖,惊才绝艳的祖王殿下……恐怕终于有那么一丝希望……后继有人了。” 李懋轻声说着,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眼中已满是复杂神色。 “父亲您认为那谢修齐就是这个人?评价竟是如此之高?”李誉呆楞良久,他再次喃喃问道。 李懋也是喃喃着:“为父亦不知……这等事,谁又能定论?” “祖王殿下当年三岁能诗,五岁知天文地理,十五岁开始编纂科学概论——殿下之降生,象极了我华夏祖宗庇佑,于暴元欲灭我残宋之际,天降使者,护我华夏苗裔一般。而现在,此人之诡异大变……却也真真象极了得天所授……” 李懋说着,他的神色已是无比复杂,随即,他更是幽幽叹了口气:“这些倒也是迷信。但此人于科学之才是否能如祖王般,虽不能定论,却乃我后人中,第一个似乎有那么一丝可能之人。若果真如此,若此人渐渐成长起来,最终能令帝国科学将西夷或多或少,抛于身后……” 他没有说下去,眼中却满是期盼。 “位卑不敢忘忧国。帝国此刻虽鲜花着锦,但也是西夷虎视,外患重重;科儒政争,内忧渐起。稍有不慎,都恐将逆水行舟。是以,为私也好,为公也罢,为父又岂会不试图培养此人?”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文正公所言,道尽我辈士大夫毕生之责啊……” 默然良久后,李懋最后更如是喃喃道。 房间中再次沉默了下来,李誉楞楞坐回了椅子上,他已是满目痴痴之色。 良久,他仿佛终于消化了其父所言,又自看向了李懋:“儿子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您竟愿摒弃前嫌,动了将此人收为弟子之心……” 他喃喃着也是叹了口气:“若此人于科学之才,果真能如祖王殿下般惊才绝艳……倒也是帝国幸事。” “但愿啊……”李懋点了点头,他再次喃喃言道。 ~~~~~~~~~~~~~~~~~~~~ 李府两父子谈话之际,李夕却早已是一路委屈抽噎着登上马车直奔县学。 来到县学,此时已是入夜,李夕从马车中跳了下来,虽没再哭泣,双目却尤自有些红肿,只见少女倔强着脸色,似已有所定计,一下车便急急往县学内走去。 县学此时早已下学,住宿于内的秀才们此时也正用完晚饭,各自三三两两在县学中或是诗词唱合,或是四处闲逛,更或是闭门苦读。 只见李夕似轻车熟路,不多时,她已是在一处凉亭中聚拢了一堆人,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离近了看去,只见人群大多是十四五到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书生,却也大多是男性,偶有几个少女,倒也只能算得上万绿从中一点红—— 虽然女权法为女子提供了读书之阶,但这重男轻女却不是一时半会能由大长公主一人影响改变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县学学子大多是寒门子弟,又有哪家愿送反正要被泼出去的水来读什么书?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有此心思罢了,但大户人家又岂能请不起先生? 是以,县学中九成九的书生,却都是男性的。 而李夕精灵飞扬,又有聪颖无比,更乃县学李老教谕之爱孙,李先生之爱女。偏容貌也明秀美丽,自是让这些渐有淑女之思的书生多有拥护。是以,李夕能聚出这些人,倒也并不奇怪。 此时,众人正在听李夕言道:“也不知爷爷今日怎的一时魔怔了,却是答应了陆大人……” “那个混帐,就算他于方家逆案中以离心机救下了葳姐姐,但那也是他该当的赎罪!” “结果他居然还有脸借此事求爷爷将他重录门墙?不就是发明了个什么离心机么?也就是观水车上的水珠离心四溅,偶有所得而已。” “那离心机原理更是粗浅得很。观布吸水之理,遂推出油渗炭内而细微留存;水车水珠飞溅,遂有惯性离心而使混液分层——皆是由生活中耳熟能详之事探索而来,讲明白了,却是一个秀才都能明白其中道理,旁人也只是没想到罢了。” “爷爷回来后却不住夸他是天才——呸!饮酒也能饮出天才来了,就算能这样,又有之前试图偷窥他人沐……的天才么?” 少女一连串地愤然说着,随之,她粉脸上更是陡然升起一丝羞怒红晕,又瞬间隐没不见,只是怒色却是更甚。 “是啊……” “那混帐还有脸如此?真真不知廉耻!” “据说他已是洗心革面……” “那又怎样?也不过是略赎前罪,令陆学姐不再受他所累罢了。但需知,他此前对小师姐之卑劣恶行虽未得遂,却令人发指,岂能就此恕之?小师姐所言极是,老大人这次真是昏了头了。” 人群中顿时附和之声四起。 “小师姐,你就没向老大人谏上一谏么?” 一名书生更是如是叫道。 “我说又有什么用?爷爷都昏了头答应陆大人了,岂能无故食言毁诺?”少女的神色更见气急败坏,她愤愤道。 “那小师姐唤我等来……”人群顿时又纷纷疑惑道。 少女冷笑了一声:“这混帐明日要来向我爷爷拜师,到时,若大家能不约而同齐聚我家,以不平不公之由,欲向他好好讨教一番……爷爷恐怕也是不好拦住的——我倒要看看他一问三不知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没有脸拜这个师!” 人群一楞,已是纷纷露出喜色。 “此计甚妙!” “到时我等就考考他,看他有没有资格做老大人的入室弟子。” “就是,若连我等都比不上,凭什么登堂入室?小师姐此计却也是堂堂正正。” 李夕更是得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所以,这里就拜托诸位了——到时一齐发难,定要教那个混蛋灰溜溜滚出我李家。” 望着人群纷纷应诺,少女翘了翘小鼻头,两眼已是弯成了两道月牙。 哼,当年偷窥我沐浴,幸得发现得早,否则叫本姑娘日后还怎生嫁人?而且……我当时也脱到小衣了!只是害怕坏我清誉,又幸得只脱到小衣,才和晴儿一起瞒着所有人而已! 少女气急败坏地想着。 无耻至极之徒,如今以为救下葳姐姐了,便前事尽没了么?想得美!葳姐姐本就是你害的,救下她也是你该当的!但本姑娘可从来没有原谅过你!混帐!无赖子!卑劣之徒!色中恶鬼! 爷爷倒似魔怔了般,说起你那离心机就眉飞色舞也就罢了,还不时要夸两句什么你天份之高前所未见,连我都比不上? 哼,洗心革面就令人怀疑,狗还改得了吃……而天才?我更倒要看看你天才在哪里!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叫前所未见! 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无耻之徒,还得天所授?若是真得天所授,老天也定是瞎了眼! 真以为凭点灵机一动的小聪明骗得了爷爷,就骗得了本姑娘么?等着吧,定要叫你原形必露!到时若你丑态百出,自是算事先欺骗了爷爷,爷爷也不算毁诺,而你……更休想攀附上我爷爷! 少女得意想着,却也是与众学子一一道别,随之,一蹦一跳地出了凉亭往外走去,不出一会儿便没在了县学深处。 正文 第六十六章:考考?试试。 晨风轻柔,麓山在一片薄雾中正自飘渺迷离。马车辚辚中,李府却也是迎来了它的数位客人。 陆子和走下马车,望着眼前府邸上“李府”二字,已是感慨万千。 自从当年齐儿潜入李家闯下大祸后,李老大人对自己就再没有过好脸色,更是再无来往,只仍将葳儿视若爱徒罢了。 是以这几年来,倒是自己第一次再次拜访李府。 正感慨间,马车又是跳下两个人来,却是陪同前来的陆云鹏,当然,谢修齐这正主更是跑不了。 陆子和递上拜贴,不多时,李誉已是自府中迎了出来。两人相见,倒也是互相皆略有尴尬,李誉更是不住偷眼打量着谢修齐,满脸神色无比复杂。 两人略显生硬地寒暄着,却也是带着众人往府内行去。 不出多时,陆家三人已是出现在了李府书房内,陆子和与李懋相对而坐,两人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陆云鹏谢修齐在陆子和身后恭谨侍立,李懋身后的却是李誉。 只听陆子和正笑道:“犬子日后,就拜托老大人了。” 李懋点了点头,他已是无比肃然地看向了谢修齐:“谢修齐,既入我门,便需修身养性,守礼养德。你之前事,老夫可不再计较。但若再有半点之前恶行,届时,别怪老夫再不讲半点情面,哪怕陆大人与葳儿再为你求情,老夫也定要将你送入牢狱!”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懋已是满脸厉色。 谢修齐却也是恭恭谨谨:“之前荒谬事,晚辈也是自觉万死莫赎,悔之莫及,所幸尚未酿成大错……今日必谨记老大人教诲,若有再犯,不用老大人惩罚,晚辈自己也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前的事……那啥,大家就别提了哈,反正我也什么都没看到……是的,当时就是这样! 他肃穆看向老大人,心中无比诚恳道。 李懋缓缓点了点头,他已是正襟危坐,陆云鹏见状,顿时眉眼通透地自李家仆役手中取过一盏茶,递给了谢修齐。 谢修齐亦是满脸正色。 来之前陆伯伯就将拜师礼过程细细吩咐了一番——接下来,应是该自己向李老大人跪拜奉茶,以完成拜师之礼了。 只见他接过茶杯,满脸端正地正欲跪下,却听得门外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且慢!” 谢修齐一楞,疑惑转身间,一个明秀少女已是自书房外闯了进来。 陆子和与陆云鹏见了来人,顿时双双脸色有些尴尬。却见少女先是向李懋李誉裣衽为礼后,又是礼貌地各向陆子和陆云鹏行礼。 “陆伯父好,陆兄好。” 少女脆声说着,神态间倒也似对当年事早无芥蒂了一般。 陆子和顿时微笑颔首,陆云鹏亦是拱手还礼。随之,陆子和更是向谢修齐使了个眼色。 谢修齐此时倒也是认出了少女来——当初看那超清大片时,少女的面容只在前身余光中一掠而过,但后来自己又重播了好几回,倒是对少女长什么样也稍微有了点印象……如今人家穿上衣服了,自己倒也还能认出来,实在是可喜可贺。 随即,青年面上却也是渐渐有了些尴尬。 毕竟……那啥……对不住啊……只是,正所谓红粉骷髅皆乃过眼云烟;又所谓往事随风,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亲? 只见谢修齐胡思乱想着呆了一呆,见少女似乎很是正常,陆伯伯又向自己使着眼色,他倒也是明白了过来,却也是主动向少女拱手为礼。 “那啥……李小姐你好。” 他吃吃言道。 这边在行礼,那边厢李夕却似根本没看到这个人,只见少女面无表情,早是走向了李懋:“爷爷,听说您今日善心大发,要收一个无耻废物为徒?” 少女忽然笑嘻嘻说着,嘴上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陆子和与陆云鹏已各自面面相觑苦笑,谢修齐更拱着双手在空中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他倒也是明白当初大大得罪了少女,更是有愧于她,且事情也并非象宣扬出去的那样,少女什么亏都没吃到。是以,虽这又是替前身顶缸,但也只能生生受着,无可奈何。 他苦笑了声,终是讪讪放下了手来,只是目光又转向了少女,倒是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李懋无奈地看着李夕,他倒早明白自己这小孙女此刻恐怕是找茬来了。良久,他亦是苦笑道:“夕儿,不得无礼。” “对无耻之徒,又何须有礼?”李夕轻哼一声道,随即,她更是满脸正色:“爷爷,夕儿却也不是为此而来,只是受县学众师弟师妹所托,来为他们求个公道罢了。” 李懋闻声一楞,还未说话,却听少女又是言道:“爷爷之事,夕儿自是不敢管,也不能管。但夕儿却总是疑惑,为何县学诸多师弟妹皆向学之心拳拳,更个个品性优良,爷爷不收他们,却独收如此败类为徒?爷爷如此厚此薄彼,却何以服众?师者若不能不偏不倚,又何以为人师表?” 少女清脆庄重的声音在房中回荡,房中众人却早已个个面色古怪。 “夕儿,休要放肆。” 李誉更是皱眉如是斥道。 李夕却似早已胸有成竹,已是狡黠看向了李誉:“父亲,此乃君子之辩,不分长幼,理者为先。父亲强止女儿言论,可据理焉?大丈夫光明磊落,若有理,自是堂堂正正,又岂能惧小小女子之置疑?若无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使父亲强令女儿不言,又何以阻天下悠悠之口?” 李誉楞了楞,他目瞪口呆了。 爱女聪明伶俐,比自己这做父亲的灵巧许多,更倍受她爷爷赞许宠爱,自己倒也是知道的。只是常被自己以大道理教育训斥,今日,这丫头倒是也知道拿大道理来堵我的嘴了?却偏偏还条条是道,句句在理? 他想着想着,已是满脸哭笑不得。 少女却早已是得意地翘了翘小鼻子,又转向了李懋:“爷爷所主之事,孙女自无话可说,只是诸多学子之不平,爷爷可要视若无睹乎?圣人云有教无类,爷爷近年精力不济,不收弟子了倒也罢了。然今日起了授徒之心,却不选美玉良材,独选低劣顽石。爷爷此举,不怕寒了众学子之心吗?” 李懋苦笑之色已是渐浓,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家一本正经站在堂中的小孙女:“那夕儿你意下如何?你又怎知爷爷选的乃是低劣顽石?” 少女嫣然一笑:“是与不是,一考便知。诸位师弟闻听此事,倒也推举了数人,欲考这败类一考,此时师弟们就在府门外,若爷爷首肯,若他真如爷爷所言般天资卓越,师弟们若问不倒他,其后自也会心服口服,否则……” 少女冷笑了一声,已是斜眼看向了谢修齐。 “否则,某些不知廉耻之人哄骗长者,攀附雅门。略赎前罪,便以此四处标榜自己;造出一农夫亦能想出的粗浅陋器,便大言不惭什么得天所授。浪荡龌龊之辈,卑鄙无耻之徒,真不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某人若有半点廉耻,又可敢应之?” 李誉面色古怪。 陆子和面色古怪。 陆云鹏面色古怪。 谢修齐更是面色无比古怪。 这科学美少女确是聪颖非常,想来,她必是闻听她爷爷要收自己为徒,她又人小力微无法反对,才想出了这曲线救国之策吧。 只是,她讲了半天大道理,堵得一群长辈半句话都说不出,更用起了激将法,苦心孤诣步步连营……搞到最后却是想来考考哥? 不知道满级了还去新手村欺负一级小朋友,会不会被雷劈啊…… “不知你想考什么?先说好,在下儒学平平,恐是经不得考的。”他如是想着,已是向李夕忍笑回道。 李夕却再次冷笑了一声:“恐不只平平,而是不学无术吧,往自己脸上贴金之能倒是出类拔萃。爷爷既是说某人科学之灵思甚是了得,那自是考科学了,若是怕丢脸,趁早打道回府。” 这样啊,那就随你怎么考了……谢修齐笑了笑,却是再次闭口不言。 李夕见状倒以为谢修齐已自心虚,只见她更是得意,斜睨着谢修齐,明秀小脸上已满是得色:“怎的,做贼心虚,不敢了么?” 望着觉得自己大计得售,此时已骄傲得意如小天鹅般的粉嫩少女,谢修齐已是满心好气又好笑。 “我……那……那我就试试……试试?” 他想了想,却是无比配合地装出了一副,满脸作贼心虚与指望侥幸蒙混过关神色,迟疑着讪讪言道。 陆子和与陆云鹏顿时已是满脸扭曲,不忍直视。 李誉更是啼笑皆非,他望着谢修齐,眼里已满是诧异——这真真是如父亲所说,变了个人一般。若是多年前的那孽障,恐怕要么大怒拂袖而去,要么死皮赖脸拒不接招了。他倒好,倒似胸有成竹,更还又大起促狭之心一般……真真奇哉怪也。 李懋也早有了一丝哭笑不得之色,他摆摆手正欲制止,不知想到什么却又迟疑了起来,只见他沉吟了会儿,终是笑道:“既如此,那便唤他们进来,考考,考考罢。” 他忽然学着谢修齐的话如是说道,目中更悠然闪过一丝笑意。 正文 第六十七章:微分之问 李府小花园。 一个养着不少锦鲤,更种着不少荷花的池塘,正在垂柳枝条深深与和煦阳光下波光粼粼。虽已是深秋,池塘中满是枯枝败叶,但也别有几分野趣雅致。 池塘边,却是一小片平平整整的空地,与靠着池塘所建的一处小亭。 这是李府中老太爷最爱来的地方,晨时,可于空地中舒展拳脚,练练五禽戏。闲时,可于小亭中怡然品茗,悠然垂钓。 此时,小亭内,李懋李誉陆子和三人正静坐其内,望着亭外空地悠然品茗,不时还轻声谈笑几声。只陆云鹏在一边为三位长辈忙前忙后,煮茶递壶,忙得满头大汗。 小亭外空地中,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考”亦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只是,考场上的情况,似乎未免也有些一边倒得太没悬念了…… 只见谢修齐满是悠然地站在空地中,正左顾右盼的闲散不已。他对面的一名书生却是额角渐现隐汗。 书生想了又想,终于满是迟疑地再次开声道:“谢公子请了,在下还想请问,谢公子可知孔明灯飞天之原理?若知,请详述。” 说完,他已是死命看向了谢修齐。 谢修齐翻了翻白眼,他已是觉得有些无聊:“空气受热膨胀,灯内空气密度小于外界空气,产生浮力,遂得以飞天。” “唉……” “他是怎生知道的?” “且又是三言两语。” “怎么会这样?” 书生群再次一阵唉声叹气,不少人已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陆子和悠闲抿了口茶,他慈爱看着场中青年,已是满眼骄傲自豪。 李懋亦是微笑看着场上,不时与李誉窃窃私语着,令得李誉阵阵点头,望向谢修齐的目光中震惊欲浓,疑色却也是渐渐淡去。 李夕更是在一边吃吃望着谢修齐,只见她细婉双眉紧紧蹙着,黑亮的眸子中,也已满是惊疑不定。 昨夜少女被父亲训斥,气苦跑了出去,直奔县学的途中,灵动至极的少女倒也不同于一般女孩子,受委屈了只会哭哭啼啼。 强攻不行,自是开动脑筋百折不挠,想出了迂回之策。 一番洋洋洒洒的大道理,携众学子之势,以师道公平,堵住父亲与爷爷的嘴——倒与谢修齐当初煽动府学大闹监司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趁热打铁,一番冷嘲热讽激将之法,将那个混帐逼至墙角——他若敢迎考,必是自取其辱,他若不敢答应,又哪还有脸面拜师? 剧本很完美,一切实施得也很顺利。然而,就在这最后一击的时候……几盏茶过去了,那个混帐倒是悠然自得,自己这边的人却是一个个悻悻退下? 到底哪里出错了……怎么会这样? 少女皱着好看的小眉头想着,心里已满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踟躇间,却见那名方才发问的书生已是满脸怔忪,黯然退下。 转瞬间又一名己方大将被这混帐轻飘飘地斩于马下,少女心中已是渐渐有些发急。 “我来问他!” 只见她猛地摆手止住了一名正准备发问,面上更渐渐有些挂不住的书生,却是自己气鼓鼓地站了出来。 谢修齐笑意吟吟地看了少女一眼。 小弟们死伤狼籍,终于忍耐不住,要自己亲自披挂上阵了么?我倒要看看能先于西方一百年发明苦味酸的科学美少女……要问些什么。 他笑眯眯想道。 李夕此时却再也不敢小看眼前之人。 不管如何鄙夷其品德,但事实就是事实,爷爷昨晚所夸,恐非空穴来风…… 少女心中已是大为警惕,只见她凝眉想了又想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已是猛然眼前一亮。 只见她得意看向谢修齐脆声问道:“设若有一铁球,半径为1厘米。欲覆铜于其上,铜层厚度欲为0.01厘米,求所需铜体积几何?” “这如何算……”“从未见过此等算题……” 李夕话音刚落,书生群中倒是自出了一片喃喃疑惑之声。 亭中的李懋更已是失笑摇了摇头,望着小孙女的目光已满是无奈。 这丫头,纯属气急败坏之下耍赖刁难了……这题又岂是谢修齐能算出来的? 晤……老夫呆会倒也要为这谢修齐圆下场才好,夕儿有点胡闹了。 老大人心中如是想道。 这是……微积分中的微分?谢修齐也正自惊异地耸了耸眉。 古代数学似乎是数理化中,雍祖王改变最少的部分了。毕竟,自古起,儒家六艺就有“数”之一艺,倒也无须一门心思补齐古代科学短板的雍祖王再次将其拔高地位,更于其上花费精力。 但微积分……似乎是西方于十八世纪率先提出的吧……貌似是牛顿? 却不想……果然在这新古代,我大华夏文明进化脚步也随着科学的提出而略微加快了么。 青年正想间,李夕望着沉吟不语的青年,却渐是得意无比。 知道这是谁出的题吗? 陈宵,字景润,现任帝国王家科学院院士、数学分院院正,爷爷的知交好友! 此乃陈爷爷近年的成果,《微分猜测与算法》目前还只在帝国科学学术界高层中论证传播,并未流传于外。 自己当初也是在陈爷爷来信与爷爷探讨时才知道的,他不可能知道——哼,是你逼本姑娘的,有本事你再解答出来啊,就不信问不倒你! 少女得意洋洋地想着。 正眉开眼笑间,她的目光却是猛然凝住了——只见青年拣了个树枝,却是在地上写写划划了起来。 他这是做什么?病急乱投医?随便算算?少女心中惊疑不定想着。 李懋亦是眼神微微一凝,他望着谢修齐在地上写写划划的动作,却是将站起来准备打圆场的身形又坐了下去,眉目间已满是诧异之色。 书生们更纷纷惊呼出声,死命望向了场上青年。 众目所注之处,不出多时,青年已是展颜一笑。 “约为0.13立方厘米。”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是轻笑道。 李夕顿时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她喃喃着,秀脸上已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他答对了?”书生群中更有一人呐呐问道。 就连亭中李懋花白的胡须也不住颤抖着,显见心中已是震惊至极。 还好哥当年上大学的时候,高数重修得痛不欲生,印象深刻至极,倒也还没全还给老师……青年却是在心中暗笑道。 正洋洋自得间,谢修齐却陡然瞟见边上亭中,李懋也是震惊无比的表情。 我又做得过火了?这莫非这是新被研究出来的?是了,就算我大华夏人比西方人聪明,就算我大华夏古代算术渊远流长,可于这十七世纪末才会被西方人,还是那个沙滩巨人牛顿发明的数学理论,也不可能遥遥领先至此吧…… 卧槽,坑了个爹的,你这丫头考我一个废物,竟然出科学家的题?这就好比在二十一世纪拿歌德巴赫猜想去当高考试卷好么?太丧心病狂了吧…… 谢修齐瞟了正自目瞪口呆的李夕一眼,已是心中大恨。 且这又如何是好?不行,我应该做点什么。 只见他又如是想着,心念电转间,已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奥斯卡,赐我力量吧!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道。 猛然间,谢修齐已是在面上装出了一副呆了呆的神色。 “我算的不对么?”他楞楞着,却是满脸迷惑地看向了地上的算式。 “没错啊……” 他看了看地上的算式,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道:“那次乱翻姐姐笔记,看到这个有趣就学了学……算式也好象没错啊……确实是这么算的……吧?” 他惊疑未定地不住喃喃着,更向边上的李懋看了过去,目光中已是十足十的怯怯求助之色。 李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释然。 这个倒是也曾与葳儿提到过,这就怪不得了……只是,他那时应还是个浪荡子吧?随便看一眼就学会了?夕儿葳儿当初都拿此愁眉苦脸学了数日,还半懂不懂的…… 数学,科学之基也。那日自己倒也忘了,只是与他多有交谈理化。却不想他于科学之天份竟如此之全面,且未曾大变就天份如此之高了。只是多年来一直浪荡,是以才未曾显露吧……怪不得陆大人曾言他小时候其实聪明比之葳儿都不遑多让的。 老大人如是想着,看向谢修齐的目光已是越发满意。 谢修齐却是演完戏后贼眉鼠眼地瞟见李懋尤自沉思的表情,却以为自己补救不够成功,心中已自一慌。 不行,我还应该做点什么! 青年如是急急想着,只见他干咳了一声,已是看向还在一边楞楞的李夕趾高气昂道:“楞着干什么,我所解之答案,不知对是不对?” 李夕呆了呆,正欲说话,却见青年又是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已考完我了,我也考考你,不知你又可敢应之?” 李夕咬了咬下唇,少女的脸上已是油然浮现出一丝恼怒。 “你说。”她气鼓鼓道。 ~~~~~~~~~~~~~~~~~~~~ 第三更完成。 感谢“书友150109000055981”君的打赏鼓励。 下周没点娘推荐,裸奔了,顿时感觉有伤风化,不会再爱了。只希望下下周还有机会穿上衣服……求票求推荐…… 滚粗码字tat。 正文 第六十八章:大明湖畔谢志平 见李夕已是入彀,谢修齐眼珠转了转。 “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请问共有几只猴。” 他斜睨着李夕悠悠道。 谢修齐话音才落,满场已是纷纷大哗,李夕更是一楞之下陡然大怒——这个混蛋,他是来羞辱我吗? 见众人注意力完全被自己这诡异题目转移,暗藏鬼胎的青年心中却早已是侥幸无比,只见他趁热打铁,满脸不屑地看着李夕道:“难道这你也不知道吗?还要想?” 李夕无比恼怒地盯着谢修齐,她已是银牙暗咬:“八只!” 她咬牙切齿道。 谢修齐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 伟大的奥斯卡诸神啊,请再赐我力量,守护你虔诚的信徒吧! 渐渐的,他已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八……八只?这……这你都会算错?” 他目瞪口呆着,仿佛见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表情之震惊更已是令人发指。 李夕顿时又是大怒:“七加一等于八,莫非还不对么?” 少女的脸色已自涨得通红,她气急败坏道。 众人也是满脸古怪。 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一共八只猴——这题目三岁小儿都能答出,简直是送分的呀,又缘何不对?他莫非在无理取闹吧…… 正各自迷惑间,却听得青年在一边满脸无辜地怯怯道:“可我说的是树上‘骑’只猴啊……” 满场一静。 小亭中,李懋将将一口茶才到嘴边,猛然间已是扑地一声喷得满天花雨。 “好一个奸猾小子,促狭之徒。”他颤抖指着谢修齐,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 陆子和面容也是渐渐扭曲,陆云鹏更早已是死命捂住了嘴巴,觉得自己肚子猛然有些发疼。 就连一向古板的李誉都面皮颤了一颤,一脸极力忍笑的神色。 渐渐回过味来的众人笑声也是此起彼伏响起,就连李夕带来的书生群中都有人开始忍俊不禁。 “你……你……你卑鄙!这哪是数学问题?你,你这是耍诈!”李夕却颤抖指着谢修齐,脸上早已是羞怒交加。 谢修齐心中却是大乐。 这拿现代脑筋急转弯来欺负古代科学美shao女……我真是个qin兽啊。 他如是想着。 本是想转移众人注意力,让自己有时间日后再想办法把今日张口就说出了高数的事圆过去。此刻非但众人注意力转移了,他自己也开始玩得有点兴高采烈。 只见他想了想,又向李夕笑道:“好吧,那我问个正常的,且绝对是数学问题:那,七加一因何而不等于八?” 人群猛地一静。 不等于八?这怎生可能?但他又言说了这绝对是数学问题……倒也必不至乃方才的文字游戏。只是,七加一还能不等于八? 众人皆苦苦思索了起来,就连一边的陆子和李懋等人都是满脸百思不得其解之色。 李夕更是皱紧了好看的小眉头,渐渐的,眼中却已愈来愈多的茫然。 “唉……这么简单的问题……” 闻听得谢修齐悠悠长叹,众人已是渐渐有些发急——自己等人没一个问题问倒人家的,人家问自己却令自己一问三不知,这…… 众人的脸上已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到底会不会啊?不会我公布答案了哦。”谢修齐更是在一边玩得兴高采烈。 众人心中更已是大急,猛然间,一名似已被逼昏了头的书生终是怯怯小声说了句:“难道是……骑个猴?” 满场一静,爆笑声轰然响起。 李夕目瞪口呆,她气急败坏地看向那书生,已是满眼的遇到了猪队友的神色。 见谢修齐在那笑得打跌,少女心中已是越发的急了起来。 不可能不等于八啊……而且这次他倒说了是数学问题,那数学中又还能有什么情况能使七加一不等于八? 少女的小脑瓜中急剧思索着。 望着青年已是开始笑得在地上打滚。 少女的脸上也是渐渐挂不住了,更已是恼羞成怒:“你又耍诈,这根本不可能!” 她气急败坏地看向青年再次怒道。 谢修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 “为什么不可能?七加一……因算错而不等于八……” 他悠悠道。 人群再次轰的一声沸腾了起来,众人满脸膛目结舌之色,又自转为愤然,最终却纷纷化为自觉无法反驳的无可奈何——这不是数学问题吗?这确实是数学问题……七加一被计算错误了,于是不等于八…… 李夕更是目瞪口呆,少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已是涨得通红,渐渐的,她眼中已是开始盈盈含泪。 “你……我……你混蛋!”她颤抖指着谢修齐,声音中已是带上了一丝哭腔。一跺脚,她已是猛然跑了出去。 陆云鹏面色无比古怪,他看向谢修齐,已满眼为他将来担忧的同情之色。 陆子和面容抽搐着,他看着场中满脸无辜的青年,更是满脸的好气又好笑。 “父亲,现在我真的信您的话了……此人心思之灵动,确不多见。”李誉却正哭笑不得的向李懋如是赞道。 李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他想了想,亦是低声叹息道:“是啊……虽是促狭,但若只一根筋,却是万万不能临场问出这类……” 李懋说着说着脸色已是再次古怪颤了颤:“这类天马行空之诡异问题的。” 见小孙女气急败坏地跑远,平时最是宠溺李夕的李懋倒也毫无异状,只是挥手令几名下人跟了上去。 只见他轻咳了一声,将正自乱成一团的书生群中沸沸之声压静后,他已是微笑言道:“好了,诸位。谢修齐所问皆为恶作剧,倒也并非学术。但你等方才所问,却皆乃科学。人家都一一答出了,如今,可心服口服?” “学生等惭愧……”县学诸书生已是纷纷惭色满脸。 李懋笑了笑:“既如此,那就散了吧。诸位也无需妄自菲薄。学问之道,在于科儒并举,内外兼修。谢修齐方才之问,更只是急智诡道。诸位若勤加苦读,老夫亦会看在眼里,来日方长,若有出类拔萃之徒,老夫又岂能不见猎心喜?如今,且散了吧。” “谨遵老大人教诲。” 书生们纷纷如是言道,各自悻悻离去。 ~~~~~~~~~~~~~~~~~~~~~~ 李府书房。 李懋肃然端坐,终是接过了谢修齐手中的茶。 “学生谢修齐,拜见恩师。” 谢修齐朗声说着,在边上陆子和笑意吟吟的目光下,他已是向李懋长拜不起。 望着恭谨长拜的青年,李懋点了点头:“既入我门,需遵我规。戒骄、戒躁、修身、养德,可记下否?” “学生谨记。”谢修齐肃然回道。 李懋再次点了点头:“尊敬师长、亲爱同门、勤学,审思,慎行,可记下否?” “学生谨记。”谢修齐再次肃然朗声回道。 李懋缓缓颔首:“你既已洗心革面,当时又乃是心伤身世,整日混沌懵懂,毫无是非之观,肆无忌惮。是以,你之龌龊过往,为师亦再不追究。” “然淫邪二字,最是害人。为师不求你能清心寡欲,但大丈夫生当于世,若只会欺凌女子,更使出卑劣下作手段坏人清白,乃好男儿奇耻大辱!为师若有如此弟子,生无颜对世人,死无颜下九泉!” “是以,若你日后不修身养性,只需稍有再犯,为师必数罪并罚!不除你以谢天下,誓不罢休!到时身陷囫囵,斧戎加身,勿谓为师今日言之不预!可记下否!” 说到最后的时候,老大人已是声色俱厉。 “学生谨记。”谢修齐亦是高声回道。 李懋点了点头:“如此,起来吧。” 望着长身而起的恭谨青年,李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正欲说话,却听得一边的陆子和含笑说道:“老大人,齐儿既已拜老大人为师,又已长大成人,还请老大人再为其赐字,以戒之勉之。” 李懋想了想,却也是微笑点了点头。 只见他沉吟了下,再次看向长身而立于身前的谢修齐缓缓道:“修身齐家,此谓修齐。你父母为你取名如此,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然你之过往,却愧对此名尤甚。你父今日又对为师言,你至今皆心性未定,尚无大志。” “帝国此刻,正如鲜花着锦。然故土未复,海波未平,内有忧患,外有强敌,正是你辈日后大展宏图之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好男儿,当有此志。” “是以,为师为你取字‘志平’或‘平之’,你择其一而自选吧。” 谢修齐呆了呆,他的心中已是哭笑不得。 你妹啊……古代取字之法自己倒也是知晓的,一般都是据名而起,或为名之引申,或为名之补充。 只是自己这名能引申出来的字也太霸气了吧…… 志平?平之?都是响当当的汉子,逆袭了主角女人的神配角啊…… 还好我既不姓尹也不姓林,否则情何以堪? 心中如是想着,谢修齐却也是再次躬身道:“谢恩师赐字,学生选‘志平’。” 算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志平……总比虽然也坑了男主逆袭女主,却让女主变女配,自己更成了死太监的林平之好点吧…… 再怎么说人尹志平也是自带桃花光环,坑惨男主、逆袭女主啊有木有……当年看神雕,哥在某个时间段总是更想代入尹志平啊有木有……即使书快看完了,每次看到小龙女我都总是会想起那一夜,大明湖畔的尹志平啊有木有…… 青年心中满是幽怨地如是想着。 正文 第六十九章:苦味酸 见青年为自己选了“志平”为字,李懋笑了笑:“既志于平,当怀天下,谨记。” 随之,他与陆子和对视一眼,两人已是皆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见李懋微笑着又是想了想,却是起身,从书房书架上找出了几本以丝帛珍而重之包裹的厚厚书籍来。 几本书皆是颇为老旧,更似被主人常常翻阅,书缝中,更是夹满了写满蝇头小楷小字的纸张。 谢修齐一看,却正是自己在自家书房中看到过的远宋版物理化学等书。 正疑惑间,却听李懋叹道:“此乃为师近十数年之心血,书中所夹之笔记批注,皆为为师读书之所学、所思、所解、所疑。你既已入雍府,却也无法随侍为师身侧、耳提面命。是以,为师便将这几本承为师科学衣钵之书授予你。” “若有不懂或有灵思,皆可或来信,或来访,向为师请教,与为师探讨。科学之道,倒也不如儒家经义般难学难精,基础易懂,其后深研,更靠的是勤奋天份,达者为先。” “是以,有此数书,亦足以令你对帝国科学有全面的了解与学习,并择其有兴趣者而深研之。望你公务之余,勤加研读。” 谢修齐顿时恭谨接过书。 终于再不怕日后不小心讲出超时代东西来了……我终于安心了。 他心中已是大喜,热泪盈眶地想道。 李懋望着谢修齐欣喜的神色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此子对于科学……还是颇有兴趣的。 他却是会错了意,在心中满意想道。 随之,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已又是言道:“你心性跳脱,思维敏捷非常、天马行空。于科学之道更大有天份、聪颖至极。方才以临场急智,巧计退置疑,倒也是小儿女玩闹,无伤大雅。但若是研习学术,却切不可以如此玩耍之心态,审而慎之,慎而重之,方为研习科学之道也。” 他如是殷殷叮嘱着。 谢修齐的脸色却早有些尴尬:“您……您就不怪弟子……那啥,方才弟子让他们闹了个灰头土脸,更气走了您掌上明珠……” 他偷瞄向李懋试探道。 李懋笑了笑:“方才之事,皆为我允准,互考之下,亦皆凭真才实学。夕儿自小聪明,除了你姐姐葳儿外谁也不服,而葳儿若仅是在科学上,却也压服不了她。若你有朝一日,能告诉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为师倒也欣喜得很。” “说起来,为师还要向你赔个不是。夕儿今日阻断拜师,更设谋难为于你,对你多有刁难诘问。虽有失仁恕,但毕竟是个女子,倒也不能苛求她有男子之心胸。她今日对你不依不饶,还望你莫要见怪,日后更让着她点。” 谢修齐望着花白胡须,满是期许看着自己的老人,他心中却已是忽然有了一丝感动。 当初确实是自己对不起李夕,其中更有隐情……自己心中,其实对李夕今日此举是没半点反感的——自己这接盘侠该有此报。 然而他不计前嫌将我重录门墙也就罢了,就连这样根本无错的小事,虑及我的感受,也还要向我致声歉。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为人师者,万世之表。说的就是眼前这淳厚老者吧…… “学生必不负恩师厚望。” 想着想着,谢修齐已是肃容沉声道。 李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之,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看向谢修齐,目光中倒满是当日在陆府的探讨询问之色:“对了,夕儿今年阴错阳差之下,造出一样物事,却乃威力巨大之火药,只是其性诡异得很,不知你对此可有灵思?” 谢修齐眉头一跳,他倒是对李夕造出的是否是苦味酸很感兴趣:“不知……其详情如何?老师不妨为学生讲述,越详细越好,否则,学生所知太少,不敢妄言。” 李懋点了点头:“说起来,那只是一个意外,当时……” 他轻轻讲述着。 “你知道,帝**备,火药为重中之重。是以,帝国对加强其威力配方更是各种研究。夕儿当时鼓捣出这么一堆希奇古怪东西出来,研究数日却发现顶多能做染料。于是,她将其丢在存垃圾废料的桶中放了一阵子后,某天却正好与人聊到火药配方。她忽然异想天开,想将它制取之那古怪东西混入火药试试。结果就……” “其后,夕儿又制备出不少此物来。渐渐就发现此物简直无比诡异,有时即使刀斧加身,甚至以火焚之都不会爆炸。有时却稍有加热乃至稍加摩擦都会暴烈炸开……” 谢修齐不住点着头,心下已是越来越肯定,那就是苦味酸。 对苦味酸,自己倒是略有了解——当年倭国就是靠这个制成的下濑火药,刚正面一点不虚,于是gank清朝发家的好咩? 而怎么发现它的有趣故事,自己因其与倭国有牵扯而好奇百度过,倒也还有些印象。 据说是一八几几年,巴黎某个染料店把苦味酸装铁桶里,放得太久铁桶生锈打不开了,结果有个白痴居然找个锤子来想砸开铁桶,然后…… 然后他就和染料店一起灰灰了。 苦味酸平时安静无比,但一遇铁或铅等易与之结合的金属元素,结合成苦味酸亚铁、苦味酸铅等苦味酸盐后……动不动就炸便名副其实了。 只是,制取苦味酸貌似要用到浓硫酸硝酸……现在就有了? 也未必不会有,雍祖王那货即使在理论上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更无法提出工业化大规模制取方法来,但发明出制硫酸硝酸的土办法倒是有可能性的。 毕竟,硫酸硝酸几乎可以称做化学工业之母。稍有常识的人穿到古代,不会不想到先将这科技强行跳出来——哪怕只留下让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土办法也好。 谢修齐如是回想着,想了想,他回道:“恩师,虽我等于化学,此时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万物总有其固有特性,不可能朝三暮四。若特性变化,必是因外界环境变化,或是因本身物质变化所致。是以,夕……李小姐……” 他迟疑着,似乎有点纠结于称谓的问题。 李懋笑了笑:“你比夕儿大,又是我亲传弟子,现下也不分入门先后了,唤小师妹即可。” 谢修齐点了点头:“是以,小师妹之火药之所以特性诡异多变。学生料来,多半是之前与某种接触之物有了化学反应,形成了新物质——” “您方才说的,学生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平常实验,皆是以玻璃瓶装盛物体,此物也一直性惰无比。而每次此物诡异之时,它都似乎之前与金属接触过不少时间……不知小师妹当初想到将其混入**中实验前,是将此物置于何处的?” 李懋一楞,他回思了下,已是猛然动容:“你是说……此物与金属在此期间发生了化学之反应,由是变得不稳定?” 随即,他更是恍然道:“是了,那是个专用于盛有毒废料的铅桶……老夫也见过那诡异火药有次不稳定,似乎是被夕儿说要观察它与空气接触有何变化,摊于一铁盘之中放了数日,其后便……” “原来这诡异莫非是因此?” 最后他已是无比惊喜道。 谢修齐笑了笑:“正是如此,学生也是妄自揣测,还望恩师明鉴。”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此物制取,多接触危险物或毒物,还望恩师一定叮嘱小师妹保护好自己,更最好是在通风场所实验制取。” 李懋再次楞了楞,他的眼中已油然闪过一丝诧异,又转为赞许笑意:“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祖王殿下当年也曾提及,以有毒危险之物进行化学实验时,需通风、着装。当年,殿下他老人家更专门为此发明了防护服。” “且老夫后来也严令她不得参与制取实验过程,只能从旁指点他人了。” 谢修齐点点头:“那就好,且若真是学生猜测之理。那就万万不可将制备出的那火药与金属长期接触,否则,恐生意外。” “小师妹当初竟以铅桶盛装该物,万幸其盛装时间也不长,小师妹便与人聊及火药配方,突发奇想了。若她当初让其在那铅桶中多呆更长时间,才想起以火药混杂之进行实验……倒也不知此物与金属结合之速率若何,但越久,却总是越有危险之虞。” 李懋猛然间已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急步走向门外,却是向一名仆役招手唤至近前:“速速将小小姐找来!若她不愿,绑也要绑来!还有,传命县学化学实验室,在老夫没有解除禁令前,严禁将夕儿的火药与任何金属接触!若有已接触之火药,皆轻取轻放,小心引爆,毁之!” 他如是厉声吩咐道。 随之,李懋回过身来,已是深深地看了谢修齐一眼:“若果真如此,夕儿所发明的还未必是火药,你所察觉的那物,才是真正的火药——晤,若果真如此,老夫当向王家科学院去信,阐明一切。此专利,倒也不能由夕儿一人独占。” 谢修齐一楞,他还未开口,却见李懋又道:“你果是变了……敏思若此,见微知著,心地更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神色间已满是赞许亲近之色。 随即,他更又是露出一丝苦笑:“夕儿见你还在,必又要闹脾气。如此,你便随陆大人自去吧。只盼你日后勤加研习,修身养性,上不负先祖,下可安天下……不负修齐之名,志平之字。” 他眉目间已满是蔼色,看向谢修齐殷殷叮嘱道。 “是,学生告退。” 谢修齐顿时深施一礼,随着向李懋微笑说了几句,拱手道别的陆子和退出了书房。 正文 第七十章:潘祥与杨宜章 杨宜章满脸哀怨看着身前正悠然自得看着什么的潘祥:“我说潘叔啊,这长治逆案也办完了,大队也回去了,您却拉着我一直恋栈长治不去,最近更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在忙活些什么啊?府城那边又来信使了,可是催了数次了。” 潘祥看完了手中的纸张,他满意无比地点了点头,良久才微笑问道:“当日老夫与大人讨论那谢修齐若何,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 杨宜章顿时一楞:“那自是记得,那混蛋就是个成了精的妖孽……” 他半嫉妒半赞许地叹息道。 随之,他又是纳闷了起来:“可这跟眼前……” 潘祥却是话锋一转:“大人不觉得……此子之才……很让人熟悉么?” 他猛然说道。 见杨宜章满脸迷糊的神色,他再次笑了笑,细细分说了起来。 “其一,此子借大势为己用,更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乃至最终恩友尽结仇敌尽灭。此多智善谋也。” “其二,此子于科学查证之道或有别出机纾、异想天开之能。祖王殿下曾言,想象力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科学就有多广阔。此科学之才,亦查案干才也。” “其三,此子所知似颇为庞杂,眼界甚宽,心思敏锐,对政治、大势均有足够的敏感,否则亦不会有利用纲常三权之方家逆案的提出,更又利用科儒之争将汤宪坑了个九成九。此政治之才也。” “数者相加,大人不觉得……他正正是应对我雍府肩负的监察天下、帝国安全两职的绝佳人才?”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宜章笑道。 杨宜章顿时已是恍然大悟,更是咂吧着嘴巴点了点头:“潘叔可是见猎心喜?晤……说起来,此人倒也是当得潘叔看重。” 潘祥却是微笑摇头:“不是我,而是大人您见猎心喜。” 他再次意味深长地说道。 杨宜章又是满脸纳闷之色,却见潘祥笑了笑,再次话锋一转:“不知大人以为,祖王殿下当年创立雍府时,为功族设置的历练考评制,大人这暂署历练,回京考评考的是什么?” 杨宜章呐呐道:“不就是监察功绩么?” 潘祥顿时轻笑了起来,他再次摇了摇头:“大人还是涉世未深,过于小看祖王殿下之深意了。” 想了想,他缓缓言道:“大人需知,功族子弟可谓是天生的上位者,只要不是过于废物,多半也能当个人型图章。而上位者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监察之能,而是识人用人,统人御人之道。” 杨宜章顿时有些若有所思,却见潘祥续又言道:“功绩自然是考评的一部分,但只是表面,分量其实更是不重。否则,若所监之地风平浪静,即使再才华横溢,又能有何功绩?此将不公也。” “当年王上以王子之身、暂署之职,却真正掌控一省监察,更一手发掘了当今王相。然而要知道,他执掌和州监察那些时日,和州可也是风平浪静。但为何当年王上会考评后得评‘极卓异’,更因之迅速被确立为王世子?” 他如是问着,杨宜章却已是猛然顿悟:“原来如此!我说出京之时,父亲没教我怎么查案,却教了我一大堆选人用人之道……我还以为那是勉励我来日出头,力争王相呢。我说我整日在监察使司闲得发慌急得团团转,您倒是一点都不为我着急呢……” 随之,他又皱了皱眉看了谢修齐一眼:“只是他之前声名狼籍倒也罢了,但既浪荡了这么多年,恐怕于学业上亦是毫无所得,连个秀才都不是。” “我雍府与政府一般无二,也是于科考中选拔良才的。他这半点功名也无,欲从科举之途也因荒废了太多时日,科学还好,儒学却并非旦夕之功。如此,即使我见猎心喜……” 他有些纳闷地说着,猛然间却又是眼前一亮。 “难道……您是说……”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已是向潘祥惊疑猜道。 潘祥顿时满意地颔首:“正是。” “这就是当年祖王殿下赋予历练功族子弟三次征辟权用意之所在,其一自是为搜罗民间科考遗珠;其二,却不正正为了考验功族子弟察人用人之能,更为便于他们初出茅庐,渐渐建立心腹班底所设?” “帝国监察体系的无数官员,难道皆只由科考而来?就如老夫,不也是当年被老公爷从民间征辟、再通过对应的特科试而入我雍府监察体系的么?” “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贴心可用之才,单枪匹马,何以监察天下?如今大人只是暂署,老夫也自是还能带大人您一程。但考评后的路,却是需得靠大人您与您渐渐搜罗的心腹们一道去闯的。功族子弟虽然天生就有位高权重之机会,但最终名重天下者几人?庸碌一生者凡几?重重考验,倒也还长着呢。” 他和蔼地看着杨宜章,语重心长地说道。 杨宜章也是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却不想祖王殿下随意一举竟都是用意深远至此。所以……潘叔您说的我们还有一事未做却是缘于此?这谢修齐却是一个绝佳的可征辟之才?” 潘祥顿时满意笑道:“是的,别人不知道他的才能,我等还不知?大人见到此等卓异人才,不引为己用,更待何时?莫说他可能将是您的得力助手,即使您只发掘简拔一个普通英才,也将在您的考评上再添一笔光彩。” “而他又岂能以普通英才视之?此人,却是让老夫想起了年轻时的王相……他若一直如此,再加以勤奋、假以时日,说不得……至少又是一个非功族监察正使。甚至说不定,未来我雍府中枢中都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悠悠道。 杨宜章顿时大点其头:“是的是的。我也见此人颇为投缘,正欲相交。不行,如此好事,宜趁他还感念我恩情之时早早下手——我好歹也算帮了回他吧……” 潘祥抚须微笑。 小公爷倒也是善纳良言,可堪造就。且毫无贵胄子弟的骄娇之气,善交朋友,更擅察人心。否则,也不至于被王上数次夸赞了。 而老夫堂堂一个监察副使,虽然老公爷对自己有青眼之恩,却也不是能被轻易使动的人了——不是见小公爷大有前途,为着替家中晚辈结个善缘,自己又何须来做一个蒙师兼保姆? 想了想他又道:“大人不妨对他折节下交。老夫这些时日便是在对其日常言行,多有调查。此人大变着实诡异,更担心他是否只是昙花一现。若不能确定,令大人征辟了个如此厌物,那就成天下笑柄了。这即是老夫一直拉着大人盘桓长治之因。” 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纸张。 “如今,老夫倒也渐渐再三确认,此人确已大变无误,更对此人性格有了全面之了解。” “此人对身边一区区奇貌丫鬟都颇为爱护,对其随从二虎一家更是和善有加,然却对我等手握大权者似毫无敬畏之感,当初利用胁迫起我等来可谓胆大包天、肆无忌惮。正是如三国关公般傲上却不凌下的恃才之士。” “此类人等绝不吃硬,最是吃软,结以恩义最好,切不可以身份地位诱迫。大人此去宜放下身段,平等视之,以友结之,万不可有施恩之态——此人之才,亦值得大人如此倾力相交。” 他殷殷叮嘱着,神色间满是对谢修齐的看重与对杨宜章的教导,言语间更是将谢修齐的性格猜了个**不离十。 杨宜章顿时得意回头:“潘叔您就瞧好了,我正欲效仿刘关张故事,与他兄弟相交——咱杨宜章旁的本事没有,但这揣摩人心,交朋友的本事却无人能出我之右,必不至有失的。” 想了想,他已是向门外迫不及待地走去。 潘祥再次微笑了起来。 若小公爷总是能如此善纳雅言,再渐渐搜罗谢修齐之类的俊才辅助,倒也能成一番大器,也不枉老公爷对他寄予之厚望了。 我等渐渐老了,这匡扶帝国的重担,终有一天要交到这些年轻人手上的,只盼他们莫要堕了我雍府数百年英名…… 而这谢修齐,非但日后能成小公爷的得力臂膀,就眼前,在自己的计划中,都还另有大用的啊…… 说不定…… 他微笑着抚须,却是看着杨宜章的背影微微点了点头,渐渐的,却是再次神秘微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沉睡的陆雨葳 陆府深处。 一座被几根墨竹点缀的静雅小院在轻轻微风中发出簌簌声响,小院入门处,是一个点缀着不知名花草的小小花园,沿着花园曲径一路往前,便来到了小院深处的正房。 最当中的房间中正一片静谧。 从窗户往里看去,一张书桌与它边上满满当当的书架为这个陈设极为简单的房间添上了一份墨香,书桌对面,一张围着轻纱的木床靠着墙角,静静摆放。 床上,乌黑的发丝正铺满枕畔,秀美发丝簇拥中,却更是一张柔美无双的脸。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五官柔美,清婉淡雅。 此时,少女正双目紧闭,静静躺在那里。 几日调养下来,少女的脸色虽尤自苍白,却也多了几抹健康的红润,只是不知怎的,却直到现在也是尤自未醒。 一名大夫模样的中年妇人此时正坐在少女床边,轻轻搭着少女被拉出被外的纤纤玉手脉门,正自诊脉。不知为何,妇人脸上却是疑惑之色渐浓。 …… 门外廊上,咕噜咕噜响的小炉边,安秀正在煎药。 小丫头似乎很是心神不宁,只见她不住望向房里,眉宇间不时浮起一片担忧之色,最后,更每每化为一声复杂至极的幽幽长叹。 正忙碌间,两个谈笑风声的声音已是自院门处渐渐临近。 安秀闻声猛地一颤,她擦了擦手,已是急急起身,准备迎出去,却见陆子和与陆云鹏已是说笑着走近前来。 “小姐醒了吗?” 陆子和一见到安秀,便迫不及待地如是问道。 安秀呆了呆:“回大人,尚……尚未。孙大夫正在小姐房中为小姐再次诊脉。” 她垂下头低声回道。 陆子和皱了皱眉:“怎的还没醒?当初不是说长则一两日,短则数个时辰,葳儿必会安然醒来的吗?” “小婢……小婢也不知。”安秀脸上奇怪神色一闪而逝,她吃吃道。 想了想,她又道:“大人勿忧,孙大夫说,小姐睡长点也有好处,且小姐身体已康健无比,更是早为孙大夫所确认的。” “哦……”陆子和沉吟了下,倒也自释然了下来。 “如此,我们就等等孙大夫,看这次诊脉怎么说吧?”他询问地看向陆云鹏道。 “孩儿也是如此想的。”陆云鹏也是在一边笑道。 陆子和点了点头,已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笑道:“只可惜你小弟半路就被安萁叫去了,却是杨宜章找他有事——说来也奇怪,他怎的还不回府城?” 他疑惑说着,却又转了回来:“否则我们一起来探望葳儿多好——莫非葳儿还一定要等她小弟来探望才愿醒来不成?” 陆云鹏顿时脸色一变,他已是吃吃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陆子和顿时嗔怪道,随之,他倒也是似乎想起了什么,也自轻笑了一声。 陆云鹏在一边却早已是忍俊不禁:“父亲,您说到小弟,孩儿便又想起了他今日在李老大人府上,向夕丫头问的那几个问题,这真真是……” 他吃吃笑道。 陆子和也是失笑摇头:“这孩子,如今非但心思古古怪怪的,就连所思也是天马行空,无法猜透了。他那两问,真真巧妙至极……就连后来李夕那火药之事,他都能参上一脚——若他所猜真是对的,那真真……” “可不是?”陆云鹏自也是笑容满面接道:“且这倒也不说,当日他在李老大人面前就似什么都讲得出点名堂来了,今日能发现端倪,孩儿倒也见怪不怪。孩儿只是在想,夕丫头如此灵动之人,却被问了个张口结舌,吃吃不能言。也就小弟才……” 他摇头叹息着:“我现下倒是分外担心,日后小弟在李老大人门下,恐怕要受尽夕丫头折磨了。这旧恨新仇,不共戴天啊……“ 最后,陆云鹏已是如是幸灾乐祸地说道。 两人正自说着,一边的安秀却已是楞楞止住了手中的活,奇异看了过来。 “大人,二少爷。三少爷……怎生去了李老大人府上?他当初不是……” 她吃吃问道。 “哦,你日日守在姐姐这边,倒也还不知。今日,小弟可是已被李老大人再录门墙,引为弟子了。”陆云鹏顿时眉飞色舞地回过了头来。 只想他想了想,更是谢修齐当日镇住李懋,今日在李家又巧计退李夕,最后拜完师,更是在李夕火药上,敏锐发现古怪端倪的事完整说了一遍。说着说着,他已是满脸与有荣焉的神色。 安秀的脸色却早已是无比古怪。 “怎么可能……” 她吃吃喃喃道。 “怎么不可能?”陆云鹏却是笑道:“小弟如今,恐怕是比之姐姐也不遑多让了。两人皆为李老大人爱徒,李老大人对其科学巧思更是赞叹有加,欣赏不已。” 陆云鹏眉飞色舞,安秀却早已张口结舌。 正不可思议间,却听得身后的房门已是吱呀一声开了。 回头一看,被唤做孙大夫的中年妇人提着医箱,已是满脸疑惑地走了出来。 “孙大夫,小女怎么样了?”陆子和已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奇怪……哦,见过陆大人。”孙大夫喃喃着,猛然才省起陆子和正在问她话,如是答道。 随之,她脸上却再次满是疑惑:“陆大人,令嫒脉象平稳,一切皆与常人无异,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能醒来,真真奇怪……” 她如是喃喃道。 陆子和顿时大为紧张:“可是小女这昏厥又有变数?其中又可有关碍?” 他连忙急声问道。 “无碍倒是无碍,只是奇怪得很……”孙大夫满脸百思不得其解之色喃喃道。 随之,她见到正满是急切担忧望着自己的陆子和,却是猛然一惊,只见她笑道:“陆大人勿忧,民妇只是因令嫒还未醒来奇怪罢了,倒确是无碍的。” 见陆子和仍然急急盯着自己,她想了想,又道:“陆大人,是这样的。若是受外力伤了脑,又或受极大打击昏厥过去,迟迟不醒来,倒还或有活死人之前例。” “陆小姐却只是多日来郁郁伤了心力,又那日大喜之下,才喜极昏厥。身体本就无损,此时心脉更早已调养得强健有力。民妇行医多年,至多只见喜极迷痰,却未曾见喜昏过去也能再未醒来的。唯一疑惑的,也只是这迟迟未醒有些奇怪罢了。” 她再次解释道。 “哦……”陆子和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有劳大夫了,还望大夫多加看顾,若葳儿醒来,必有厚报。” 孙大夫笑了笑:“大人爱民如子,陆小姐又乃我望北文萃,民妇尽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大人若还有疑问,不妨移步院外。在陆小姐房外说话,恐有扰陆小姐恢复之清净。” “对对对。”陆子和一迭声道,却是吩咐了安秀一声,令她好好照看着小姐后,带着陆云鹏与孙大夫渐渐远去了。 望着陆子和等人渐渐远去,安秀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只见她呆了呆,楞了会儿,已是起身径直走向了身后房内。 房间中,一切都很安静,无双少女仍自躺在床上,沉睡未醒一动未动。 安秀默默望着少女,她却忽然开了口:“小姐……大人他们都已走了。” 她轻轻说道。 随之,她更是咬了咬下唇。 “小姐……您这样一直装睡,也不是办法啊……” 她再次幽幽叹息道。 床上的少女动了动,她忽然轻轻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楞楞望着房顶,乌黑的秀眸中已满是复杂之色,渐渐的,她悄悄将头转向了床的内侧,一丝泪痕在那莹白如玉的绝美秀脸上,已是缓缓蜿蜒而下。 正文 第七十二章:别再回来 房中的气氛满是沉默。少女侧过头去一言不发,不知想着什么。安秀也是呆呆望着少女,眼中却满是复杂神色,最后又化为了不知所措与黯然叹息。 良久,才见少女动了动,似欲坐起。 安秀连忙扶了上去。 正手忙脚乱间,却听少女轻轻道:“他……他竟变得如此了?” 她在安秀帮助下斜斜倚在床上,苍白的脸色上满是黯然,柔美无暇的脸上泪痕似已被擦去,却也留下了浅浅的印子,她默默看向安秀,如是轻轻问道。 安秀呆了呆,小脸上更已满是复杂。 “是……” 她轻声回道。 迟疑良久,她又幽幽道:“小婢有时想,他也许是真变好了,只是……只是为何却晚了那么……” 少女身子陡然颤了一颤。 “这都是命……” 沉默良久后,她再次轻轻道。 房中又是一片难言沉默。 良久,只听得少女又轻轻道:“秀儿,方才你们在外所言,我听得不甚清楚,你详细与我说说。” 安秀迟疑着点了点头,将陆云鹏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随之,她又道:“小婢也听安……听小婢姐姐说了,言说他竟是那日李老大人过府询问离心机之事时,他就能与李老大人相谈甚欢,得从不轻易赞人的李老大人连连夸赞,说他是什么科学奇才。” “今日他那两问,竟是让有意刁难他的夕小姐都灰头土脸,且听二少爷说,他后来竟在李老大人问及夕小姐那火药事时,猜测那可能是金属所致——虽不知对是不对,但观李老大人之神态,十之**……却是对的。” 安秀轻轻言说着,她眼中已再次满是不可思议。 少女却早是喃喃:“金属……竟是金属么?是了,多半如此了……每次异状,均之前与金属有过接触……夕儿忙活了半年,却被他仅是听了听就一言道出……竟是金属啊……” “而离心离心……顾名思义……想来,必是圆周运动所致之向外远离圆心之力,我怎就没想到……世人多见之,然知其然者不知其所以然,知其所以然者又无人能想到深究……更即使有深究者,也未必能想到竟能巧妙运用于析出火场油迹……” “那两问,更是巧妙无比,诡异至极,却也无可辩驳……” “果是奇才……你……真的变了啊……” 她不住喃喃着,却是再次潸然泪下。 安秀也自红了眼眶,她哽声道:“他确似已变了。小婢还听小婢姐姐炫耀,又观大人与二少爷的有时闲聊,觉得他在婚礼当日内情,都似也不那么简单。” 停了停,她又疑惑道:“但此谋……不是杨小公爷所设的么?当日,您昏厥过去后,他才向众人道明此事乃是杨小公爷发现的端倪,只是,他那离心机却也是关键之物罢了。小婢却是疑惑,小婢姐姐怎会说……” 安秀如是说着,少女却是再次默然了。 秀儿自是不明内情,但…… 我岂不知? 当日就猜疑是他,醒来后问明秀儿,细细回味,更越来越肯定,就是他! 否则,他绝不至于出发去府城前,却莫名给自己传了那张纸条——那并不是不知廉耻,做下如此丑事还敢给自己传张不知所谓的纸条。 而是胸有成竹,是忏悔,是决意为自己掀起诺大波澜,只为将自己救出啊…… 且他竟还能如此面面俱到……救下自己的同时,利益均摊,结监司为恩友,将胁迫嫌隙一举扭转,更可能还为父亲向他们卖了个好……真真好手段…… 少女默默想着,即使正心死若灰,心中却也是微澜渐起。 你终于长大了……这很好,我也很为你高兴…… 你在方家挥斥方遒,谈笑间,让仇敌灰飞烟灭,我亦很为你自豪…… 其后,你更是以科学才思得李师看重,重录门墙,前路似锦。一夜之间,已然天翻地覆。 我更为你万分欣慰…… 只是,那晚,你却怎么可以…… 少女的脸上陡然挂上了一丝苍白。 而如今,我又到底该如何是好…… 柔婉绝美的少女紧闭双眼凄然想着,渐渐的,眼角已是又有泪滴划落。 房间中再次默然了,一切仿佛归于静止。 沉默良久后,少女再次擦了擦泪,睁开了眼睛。 她忽然将靠床内侧的右手拿了出来,放到了身前。 她默默望着紧握成拳的右手,不知在想着什么,却渐渐的将手摊开了。 修长的葱葱玉指间,一张早被汗水浸透、粘在少女白玉掌中的纸条也是渐渐呈现。 少女默默望着纸条。 其上“姐姐,等我回来”的字迹已依稀难辨。 “这就是那日他去府城前,托小婢姐姐给您带的话么……” 安秀在一边已是幽幽道。 少女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楞楞望着纸条,忽然轻声道:“秀儿,去给我取支笔来。” 安秀楞楞应了一声,已是从书桌上找来一支笔,又回到床前。 少女接过笔,似想写些什么,似又迟疑未定,久久不愿落笔。 她痴痴望着纸条。 她的修长玉手渐渐颤抖了起来。渐渐的,她又是泪流满面。 她勉力抬起了手,几个清秀小字随着泪珠,静静落在了纸上。 少女再次擦了擦泪,她看向了安秀。 “去,将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好男儿……志在四方……” “告诉他……我此生……已只想静静向学……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如今,有些人相见已难,那么,最好也是……再见亦难。” “告诉他,我……” 说着说着,少女的哽咽声音已是细不可闻。说完最后段话后,少女更仿佛已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她斜斜倚在床上,双目中又是再次泪光盈盈。 “是……”在一边看着少女写完字,又默默听完少女叮嘱的安秀亦是轻声应道,她的目光中已再次满是复杂神色。 随之,她接过纸,转身出了门。 少女呆呆望着安秀出门的背影,她忽然将头再次埋在了被子里。 乌黑的秀发顿时洒满被上,却连同被子,乃至少女的身躯一起,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你已经变好了……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又象那年挡在我身前的那个孩子那样……我知道你也许也在后悔…… 可是,为什么…… 少女凄然想道。 可是,不管为什么,不管你现在已怎么样……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催人泪下的低低抽噎声就这样自被中,若有若无传来,默默回响在这个随着安秀轻轻关上门,已是再次悄然无声的寂静房间里。 房门外不远处,安秀神色复杂地一步步走着。 她再次看了看刚被小姐当着她写下字迹的纸条。 一行早被汗水浸润得依稀难辩,与一行刚被泪水浸润得渐渐晕开的两行字,正整整齐齐地列在那里—— 姐姐,等我回来。 再去,别再回来。 正文 第七十三章:天亡我也? 安秀神色无比复杂地站在了谢修齐小院门前。 她幽幽叹了口气,已是轻轻敲响了院门。 不出多时,随着一阵轻盈脚步声,安萁已是自后进渐渐走了出来,身后更跟着二虎。 小姑娘今日倒是忙得连轴转,先是守在家里,却被监察使司一名骑士的到来吓了一跳,闻听是小公爷欲与少爷相约谈点事,更似乎很急的样子。 小姑娘连忙急急往麓山那边赶,所幸刚好遇到与大人二少爷正自麓山回转,倒也没费太多功夫。 随之,少爷才自回来,却不想杨小公爷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妹妹。 正想着午间给少爷做顿好吃的,与帮忙的二虎在厨房忙碌之际,却不想杨小公爷没等来,倒是自己妹妹又敲响了自家院门。 今天是怎么了?连轴转的来人。 小姑娘心里纳闷想着,却是将妹妹引进了院内。 自方家逆案发生后,安家两姐妹的关系,倒也比之以前那剑拔弩张要好了许多,只见安萁在前面默默引着路,安秀在后面默默跟着,倒也没说话,但也没吵架。 走不了几步,谢修齐的房间却是到了。 “安秀?你……”谢修齐坐在桌边正一手托腮,纳闷杨小公爷找自己何意,他呆呆抬起头,见安秀正站在门前。 一楞之下,他已是如是问道。 安秀犹豫了下,她默默裣衽一礼,垂着头进了门。 只见她神色复杂,咬着下唇,不知在想着什么,却迟迟没有接话。 青年见状又是楞了楞,随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已是转向了跟着安秀进来的安萁二虎道:“安萁,你们先出去吧。” 他轻声吩咐道。 安萁二虎点了点头,各自出了门。 见安萁带好了门,谢修齐再次看向安秀,目光中已满是询问。 却听安秀迟疑着轻声道:“三……三少爷,我……小婢只是来为……为小姐给你……您带句话的。” “姐姐醒了?”谢修齐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已是浮现出了一片大喜之色。 随之,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已是脸色一变,却又缓缓坐下。 “什么话?” 他轻声问道,垂在一边的手却微微颤抖。 安秀再次咬了咬唇,她递过了一张纸条。 谢修齐眼神微微一凝。 这似乎是……那日自己去府城前,让安萁带给姐姐的纸条? 她一直带在身边么…… 她将之还了回来,又是何意? 青年颤抖想着,随即,他更是眼尖的发现纸条上,似乎多了一行字。 他猛地接过纸条。 一上一下,对得整整齐齐,又象是都是被水迹模糊得依稀难辩的……一行飞扬大字与一行秀美小字,齐齐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姐姐,等我回来。 再去,别再回来。 青年如遭雷击,他已是猛然楞在了那里。 安秀深深垂下了头,她轻声回道:“小姐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随即,她更是吞吞吐吐的:“小姐……小姐还说……还说……她此生已只想静静向学……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如今,有些人相见已难,那么,最好也是……再见亦难。” “小姐还让我告诉您……她其实昨日就醒了……一直在装睡……” “她说……您什么时候走……她就……什么时候醒。” “她最后说……”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最后,安秀如是幽幽道。 望着谢修齐早已定格了许久的脸色,小丫鬟心中却是幽幽叹息了一声。 都不用讲明白了……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真的变了…… 可你为何不能早醒悟一点,早聪明一点——哪怕是早一日也好,为何却硬要做下那等混帐事后才能幡然醒悟…… 真是冤孽啊…… 而现在……也许…… 也许,这确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默默望着眼前这个虽是与原来一模一样,但早已陌生,更似早已变了个人般的青年。 她如是想道。 谢修齐的脸却渐渐颤抖了起来。 你是想说,那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再也不想提起,亦再也不想想起了。而我们……亦也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是啊……覆水难收,相见已难……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我们最好也是此生从此……再见亦难,再不相见么? 你是想让我……借杨小公爷相邀之机,就此离开长治,再也不要回来么…… 我明白了……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虽然我自己也知道你不可能这种事还原谅我,但我心中总是想着,这事其实是一件穿越造成的意外……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是姐姐,甚至都不认识你,又醉得一塌糊涂,还以为自己还在现代,遇到了酒店流莺,一时没控制住…… 千般理由万般理由,这都是我的错。我更不应该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还诸多借口,百般推搪…… 但我心中却总是奢望着,能有朝一日,将此事向你解释清楚…… 只是,这怎么解释…… 或许,这就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的结局了罢…… 只是…… 对不起……姐姐…… 想着想着,谢修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已是黯然长叹。 “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启程离开长治。” 沉默良久后,他如是轻声道。 安秀点了点头,她再次敛衽一礼,默然离去了。 …… 谢修齐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却渐渐苍白了起来。 我那计划…… 恐怕…… 他想着想着,浑身已是颤抖了起来。 天亡我也,如之奈何? 自己什么都计划好了,却惟独忘了姐姐大人那边的感受…… 她又怎么会原谅我那一夜之…… 而若不能依托于她,自己又怎生出人头地?更遑论执掌帝国之舵…… 谢修齐满是不甘地咆哮了一声。 贼老天,你让我穿回这个节点式的时代,就是真为了让我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吗?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若这个世界真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在操纵一切,若这只命运之手让我穿越回来,真是为了让我在这个节点上力挽狂澜,为我华夏开万世之盛世。 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想尽一切办法了! 给次机会行吗!!! ~~~~~~~~~~~~~~ 杨宜章带着几个亲卫骑士,一摇三晃来到谢修齐小院的时候,谢家小院却是正在上演一出闹剧。 放眼望去,此时的谢家小院院门前,正好不热闹。 谢修齐满脸苍白的站在院门处,仿佛神游天外。在他身前左侧,二虎正满脸涨得通红,向一帮正逐渐失望散去的人厉声呵斥着什么。而右侧,安萁却是张开双臂面对着一群莺莺燕燕,满脸无奈之色。 杨宜章走近听了听,却是也不急着近前了,开始与几个亲卫骑士躲在一边捧腹大笑。 原来,谢修齐院门前这两拨人,却都是各有来由。 一方是谢修齐在长治号称城北小霸王时,手下的八大金刚十大罗汉等等。另一方却是长治大小青lou的各色头牌。 如今,两方齐齐来找谢修齐,却是闻得他咸鱼翻身后见有利可图,纷纷前来再续前缘的。如此,又怎能不惹得杨宜章为之大乐? 你谢修齐在我面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有那般混帐之昨日?也有如此尴尬之今天? 他乐不可支地想道。 直到将杨宜章引入小院内坐下,谢修齐的脸上虽仍带着一丝尴尬之色,却更似乎一直有些神思不属。 “让小公爷见笑了。” 他轻声苦笑言道。 杨宜章却是满脸我懂的神色:“无妨,修齐兄也是性情中人嘛……” 他笑眯眯道,顿时惹得谢修齐脸色即使此时心乱如麻,也自一阵大红。 事实上,谢修齐肚里早已开始在对自己前身破口大骂。 当年,他前身在长治号称城北小霸王,手底阔绰花天酒地,身边是颇聚了一群浪荡子的。而谢修齐当初那次纵火,亦更是方家买通了他身边一名浪荡子挑唆所致。 纵火案后,前身一夜之间千夫所指,更是累得姐姐所托非人,陆家倾囊赔款。这手中花用短缺了不少还不说,前身本人亦是整日酗酒,足不出户,那群浪荡子见无利可图,这才渐渐散去。 而如今,前身沉冤得雪,更再次大有前途,原聚于他手下的那群混帐亦是闻听了消息,却是以贺喜为由,又找了过来。 然而此时的谢修齐早已非彼时那个混帐谢修齐,又岂能让这些小人如愿? 虽然说谢修齐对这些杂鱼倒也无甚被背叛的愤恨,毕竟都是些见利忘义之徒,与他们计较未免失了身份。而那个当初引诱他纵火的家伙,却更是有涉与方家勾连,直接牵涉进了逆案,恐怕必将是九死一生。 既是如此,谢修齐也懒得关心什么了。 然而打发这群又蚁聚而来的浪荡子自是简单,但另一边那群莺燕…… 柔情款款、盼与君再续前缘者有之。哭天抢地、怨君缘何始乱终弃者有之。可怜楚楚、讨要所欠嫖资者亦有之。新店开业、通知贵客八折酬宾者更是不知凡几。 待到谢修齐板着脸声嘶力竭申明自己早已改过从良,终于费尽口舌打发走这些人时,杨宜章已是笑得在地上满地打滚,生死不知。 如今,他更是颇为玩味地望着谢修齐,还是满脸怪笑。 “小公爷专托安萁急急带话与在下相约,想必也不是为了专门来看笑话的吧……” 干咳了一声后,谢修齐再次满脸尴尬地言道。 其实对这杨小公爷,他倒也渐渐颇有好感。 少年骤登高位,但也并无顽劣纨绔品行。当日在监司即使被自己喷了一脸,却也顾全大局、忍气吞声。来长治一路上虽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看,却也没什么其他举动。仅从这家教与修养看,就确算得上是雍府放出来的后起之秀。 其后,自己为他反手送上大礼,他倒也是心领神会。投桃报李后,他更前嫌尽释,陡然与自己亲近起来——换成那种被惯坏的贵胄子弟,岂会如此? 恐怕会认为自己为他这小公爷拍马屁、奉上大礼是应当的。而之前得罪利用他,却更是大胆冒犯,要记一辈子的了。 只是今日,他却为何忽然来找自己…… 杨宜章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终是正了正色:“那自不是为此。我此来,却是为了……” …… 杨宜章缓缓说着,时间悄然流逝。 直到杨宜章落下自己最后一句话语,谢修齐心中却早已是惊天骇浪! 征辟令!特科试!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自己本计划的好好的,欲托姐姐大人而成事,但现在想来,过于理想化了。姐姐哪怕对自己再是情深,也不可能对那夜…… 安秀传话,自己正百般惶然,又再次被前身拉下的屎搞得焦头烂额之际,却不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来,帝国官员分两类,一属政府体系,一属监察体系。为官之径虽仅一条,但雍府监察体系,却是还有一条寻常人极难获得的小路——特科试的! 原来,与层层选拔、艰难考试的科举不同,特科试只需很一般的儒学科学知识,再熟通帝国刑律即可,更几乎无人竞争,通过却是容易得很。却只难在需功族子弟动心,用一生仅限三个名额的征辟权征辟! 如此之下…… 谢修齐强压着心中的激动。 “大人既如此看重,谢修齐敢不从命?” 他铿声言道。 杨宜章顿时大喜:“修齐兄,小弟今日急着遣你丫鬟唤你来相谈,却是因府城已有要事,催着我回去了。修齐兄既已答应,不妨准备两日,便起行府城,小弟必会在府城为你安排妥当,扫塌以迎。” 他掏出了个令牌轻轻放在桌上,其上的“征辟”二字顿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正文 第七十四章:离别(一) 一轮红日在天边一点一点上升着,阳光穿过薄雾,给人带来些许暖意,又渐渐冷却在簌簌海风里。 又是一个长治清晨。 此时,只见长治街头,陆府到北城的方向,一辆马车正在街道上辚辚前进着。 御者边上,安老管家正觉得有些冷,缩了缩脖子。 马车里,一声招呼向马车外传了出来:“老安,外面风大,进来坐会吧。” 安老管家楞了楞,他躬身行礼道谢,弯腰钻进了马车。 陆子和与陆云鹏正笑吟吟看着他,两人向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看得出来,两人的心情都很好。 只见陆子和正笑容满面道:“却不想齐儿能有此机缘——不过也难怪,如此逆天奇谋,不被杨小公爷看重,才真正奇怪。” 陆云鹏亦是笑意吟吟:“是啊,父亲,据说杨小公爷求贤若渴,盛意拳拳。小弟心动,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已是有些兴高采烈:“我却是与姐姐小弟不同,平生之志乃是率一支强大舰队涤荡西夷、扫清寰宇——大丈夫,岂能无卫霍之志?” “姐姐乃望北会元,入政府已近板上钉钉。小弟却也得了入雍府之径。到时我再入枢府从军事,父亲您三个孩子岂不是三府俱全?说出去多威风,多煞气?” 他眉飞色舞地感叹道。 陆子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齐儿和葳儿为父自是不担心,但你?枢府?还志比卫青霍去病?你若是再中不了举。别说枢府了,别让为父怄气就行了。” 陆云鹏顿时悻悻地撇了撇嘴:“这哪能怪孩儿,母亲定是偏心了,生我和姐姐的时候肯定把聪明全给了先出生的姐姐。后来父亲与姐姐又把宠爱给了最小的小弟……偏我这行二的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再说孩儿乃是正常人,又哪能跟自家姐姐弟弟这些怪胎比,更有小弟这般气运?19岁尚未中举的比比皆是嘛。” 他如是说道。 陆子和又是笑骂道:“气运?你若设下如此惊天重谋,你也会有此气运的。齐儿所获,皆是应得。” 随即,他揣摩着时间,却是向安老管家问道:“应是快到城门了吧?老安,到了么?” 安老管家掀开马车帘看了看。 “大人,马上就到了,老仆都见着城门三少爷他们的马车了。” 他回身如是笑道。 城门外一片空地上,谢修齐带着安萁二虎与来送行的二虎一家,正齐齐站在那里。 青年的神色有些憔悴,似乎几晚都没睡好,但眸子中,却满是精光闪闪。 一切皆已顺利无比,只要能瞒住当夜事到一定时候…… 雍府,我来了!新时代,我来了! 随即,青年想着想着,却也是皱了皱眉。 不知怎的,他这几日虽然有些兴奋得睡不着觉,但每次睡着,却是连做了几日的噩梦——自己春风得意之时,后院却陡然一片大火。 他苦笑摇了摇头。 别想这么多了,那只是梦。而现实中……老天既然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携后世知识,化身名侦探柯南与廉政先锋,一步一个脚印,迅猛上爬,正值其时! 待自己混到雍府中枢,待自己已成科学泰斗,自己就将对帝国有了足够的影响力!而天长日久之下,姐姐最终原谅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姐姐在政府,自己在雍府,再纠结一批这个时代的精英之士——大有可为!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见一辆马车终是如约而来。 “陆伯伯,二哥,安伯。” 马车才停稳,青年已是率众人迎了上去,一一见礼。 陆子和温润的望着眼前向自己行礼的青年,他微微一笑。 “齐儿,随伯伯和你二哥走走吧,有些事,尚需交代于你。” 他慈爱看着青年,如是吩咐着,已是率先踱了开去。 陆云鹏顿时连忙跟上,谢修齐也回身看了看正迎向安老管家的安萁,与正率家人纷纷向陆子和等人行礼的二虎,略交代了几句后,也是跟了上去。 “齐儿……” 谢修齐三人在城门数十步外站定后,陆子和清咳一声,已是缓缓开口。 “你此去府城,伯伯也没什么太多要嘱咐你的。此去前程似锦,望你善自斟酌,好生把握。” “关于特科试,伯伯倒是不担心,其内容伯伯这几日在府中已大略给你温习过,到了府城后,你按照伯伯给你列的书单,将那些书一一购买,记熟背熟。至于其儒学内容,却只是考写粗浅至极的公文攥写,伯伯也为你安排了办法,倒也不怕。” “且按惯例,特科试前亦会有数周之时间,为考生做准备之用。” “如此,你通过特科试应是无虞的。” 陆子和点着头细细分说道。 随即,他又是皱了皱眉,关切地望着身前的青年。 “只是,伯伯却担心你过于年少轻狂、锋芒必露。” “你天资横溢,机巧过人,伯伯想来,你在监察使司,只要谨小慎微,也必会如鱼得水。只是你切切要记住,万不可仰仗你与杨宜……小公爷之私交,恃宠而娇。杨小公爷是看上了你的才华,要倚重你,却不是对你一见倾心。其中利害,你可要分辨清楚。” “亦万不可恃才傲物,与同僚之间,最好能多多团结,善加笼络。官场不似你那日之复仇,却须隐藏锋芒,和光同尘……” 陆子和絮絮叨叨地念着,却是将出发前在府中交代的事宜又讲了一遍。 谢修齐与陆云鹏对视一眼,各自向对方露出了一丝苦笑。 谢修齐轻声道:“陆伯伯,我明白的。” 陆子和又是轻轻晤了一声,只见他退开一步,细细端详着这个自幼在身边长大的孩子,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慈爱,又闪过一丝不舍,更含着一抹无比复杂的情绪。 “伯伯本只想你平安喜乐,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知道,平平凡凡、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就好。这也是你母亲……当时的心愿,她为你取名修齐,却全不及治、平二字,正是只愿你修身齐家,和美一生。只是,却不想……” “唉……毕竟,你可是他们的孩子啊……又怎会庸如凡人……有些事情,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他望着谢修齐,忽然叹息着喃喃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谢修齐楞了楞,却也没有接着陆子和的话问下去。 事实上,他在这个世界上也只对陆家三人渐渐有了很深的感情而已,倒没有前身那无比渴望父母消息的探知之情。既然陆伯伯似有难言之隐,他倒也不想多问——只是心里再次觉得自己前身那身世似乎很是古怪而已。 谢修齐正想间,却见陆子和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再次看向了他。 “这是我给你苏世伯的信,你好生带着,见了他后再交给他。你见了苏世伯,要恭敬有礼,苏世伯与你陆伯伯可是至交好友,也是你的长辈,可不能象以前那样视他如无物了。” 他将信递向谢修齐殷殷叮嘱道。 谢修齐恭敬接过信:“那是自然,那时候是孩儿还不懂事,如今自是不会再惹恼苏世伯了。” 嘴上说着,心中早已是感慨万千。 自从知道自己终于决定去府城后,陆伯伯欣喜之余,却也颇有不舍,象极了一个得知孩子即将远行的慈父。 而如今,更是连自己在府城后的落脚处,也是预为自己安排的妥帖——却是让自己去找他的知交好友、二哥的未来岳父。 二哥与苏若霜之事,也是谢修齐渐渐从记忆中翻了出来的。陆苏两家本是至交,陆云鹏与苏若霜更因方远博对苏若霜的纠缠而结缘。如今,两人更早已是订下了婚约,只待陆云鹏省试中举后便会成亲。 苏家去年因生意上的事,却是搬去了府城。如今,闻听自己终于决定去府城,不放心自己到那边无处可依的陆伯伯,第一个就想到了苏家。 且苏家长子苏正此时正在监察使司做书吏,陆伯伯临行前,更是让他要向苏正大哥多多请教——虽是个最底层的书吏,但毕竟有一个知根知底的内部人员在,倒也是省却了自己不少了解监察使司内情的手脚。 心中正感慨着,谢修齐忽然又想起一事,却是向陆子和问道:“陆伯伯,信中……对于我前阵子的事,没有说实情吧?” “那是自然。”陆子和嘴角顿时逸出一片笑容。 这孩子,如若始终能如此面面俱到,自己也倒不用太担心他了。 谢修齐点头道:“恩……毕竟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份大礼我已送给杨小公爷,若是我们又四处嚷嚷我怎样怎样,苏世伯一家也是在府城生活的,万一传到杨小公爷耳朵里,未免让杨小公爷觉得我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施恩不成,反倒成仇了。” 一旁的陆云鹏顿时插话道:“只是……倒是说不定要委屈你了……小弟。” 青年的脸色有些涨红,倒象是有些愧意。 “又不能说清楚,我那岳父一家,多半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看的……” 他呐呐道。 而且这还大多是因自己而起——自己当初可老是在霜儿一家人面前说小弟这坏那坏的。 他心中更是愧然想道。 谢修齐笑了笑:“二哥无须自责,我当时本就声名狼籍,当年的混帐事也大多罪有应得,却是怪不得你,更怪不得苏世伯一家。且我此去也只是在苏世伯家借住些时日,顺便与苏正大哥学习学习而已,等一切安定了,自是可以搬出去的。” 正文 第七十五章:离别(二) 陆子和看着兄弟和睦的样子,他已是再次满意笑了笑。 随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奇异向谢修齐看了过来:“对了,齐儿,你觉得安萁怎样?你此去府城,却是远离家中,再不象以前那般,能有家里时时照拂于你了。要不要……给你添个丫鬟?” 他奇特问道。 陆云鹏更是在一旁已是满脸奇怪笑容。 谢修齐却没有察觉到两人的情状,他闻言已是楞了楞:“安萁很好啊,不用再添什么丫鬟了,她一直将孩儿侍侯得很好,孩儿也挺喜欢她的。” 陆子和笑了笑:“你不觉得她相貌怪异了吗?且她母亲……” “哪有。”说起这个,谢修齐顿时一连串愤愤道:“孩儿倒是觉得安萁如此样貌,却是别增丽色。她母亲之事更是算不到她头上。” “人家西夷女子本就于此开放得多,且说不定人家当初抛夫弃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否则她何必为安萁留下这么个宝贝她的名字,要知道,安萁这名字在夷语中可是……” 谢修齐猛然一惊,他急急停住了自己的话头,只是面色尤自愤愤:“也不知那些嚼舌头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却让安萁自幼受尽冷语,真真尽皆愚夫愚妇,不知所谓。” 陆子和倒是没注意到谢修齐差点又漏了底,他听着谢修齐的话语,望着他为安萁满脸不平的神色,已是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看,那就最好了。” 他轻笑着,却是再次率先走了回去:“那就没什么事了,伯伯要说的也说完了,要问的也问完了。” 陆云鹏向谢修齐诡异一笑,他也是急步跟上了父亲。 只余谢修齐在那莫名其妙,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也跟着走了回去。 另一边,安萁却早已是在安老管家身前满脸晕红。 安老管家慈爱看着已亭亭玉立的长女,他笑了笑,又再次言道:“大人问了,欲将你配为三少爷的妾侍,问为父愿是不愿。为父觉得挺好的,如今的三少爷已是大变,更已待你极好,想是以后……不过,你若是不愿,为父便替你回了大人。” 安萁脸上已是鲜艳欲滴,她深深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女儿愿意……” 她声若蚊呐道。 安老管家也是满意笑了笑:“如此便好。大人说,此事要先瞒着三少爷。他初到府城,要准备特科试,过了特科试后又要在监司站稳脚跟。以他那……**性子,知晓此事后必会分了心思,反倒不美——不过你也勿要担心,此事既你答应,就已成定局,到时大人必会为你做主。” 安老管家顿了顿,又是言道:“只是,大人也说,你需留住三少爷的心,切不可让他再去烟花之地鬼混。所以,万一三少爷食髓知味忍耐不住……那你就……” 他说着说着已满是尴尬之色,却是递给了满脸通红的长女一本小册子:“小姐一直未醒,你二娘要在府中给小姐熬汤,你妹妹更是要时时陪侍,所以她们都没法来送你——这是你二娘托为父转交你的,乃是……” 安老管家再次尴尬了。 安萁却似早已明白,她满脸通红地接过了小册子,更象怕被人见到般,急急将它藏入了怀中。 “女儿省得了。” 她脸色已是红得滴血,再次声若蚊呐道。 安老管家点了点头,他看着长女,眼中已满是慈爱不舍之色。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陆子和带着陆云鹏谢修齐已自踱了回来。 安老管家顿时迎了上去。 “大人,她倒是愿意的,也都交代好了。” 他躬身笑道。 陆子和亦是微笑点了点头:“如此就好,老安,你也放心,往后……齐儿若是敢对安萁不好,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谢修齐刚好跟上来听到后半句,他满脸莫名其妙,已是叫起了撞天屈:“安伯,您和我陆伯伯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安萁不好了?” “你懂什么。”陆子和一眼将谢修齐瞪了个灰头土脸,陆云鹏更是在一边吃吃笑了起来。 谢修齐正满脸委屈无处倾诉间,另一边的二虎一家见他们回转,也是走了过来。 “少爷……” 顾李氏已是微微红了眼眶,她不住看着二虎,最后终是看向谢修齐深施大礼:“少爷,二虎就拜托您了。” 她轻声道。 谢修齐连忙将她扶起:“老夫人切莫如此,我也是想要仰仗二虎,才起意带他去府城,跟他说让老夫人也跟去,他却说老夫人不愿……” 顾李氏轻轻摇了摇头:“亡夫坟茔,需时时打扫,老身离了亡夫,也心中自有不安。只盼二虎能随少爷博一个出身,老身便心满意足。” “必会如此的。”谢修齐顿时笑道。 他想了想正欲再说点什么,一声“修齐哥哥”已是吓得他全身一颤。 谢修齐转过身去,浑身僵硬地看向了顾家的小小灰姑娘,心中已是在祈祷满天神佛千万不要让这小祖宗当着这么多人面,又冒出什么将自己一黑到死的惊天之语。 还好,小萝莉只是依依不舍,眼中更是泛起了泪花:“您有空,一定要带兄长常回来看三儿,好不好?” 谢修齐顿时大点其头,转瞬间已是许下了无数承诺。 正心惊胆颤地哄着这小祖宗间,谢修齐倒也没注意到,又有两辆马车正自街道远处,向城门处缓缓驶来。 “父亲,您为何……” 靠后的一辆马车里,李誉正苦笑着向正自闭目养神的李懋如是问道。 李懋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的儿子:“他即将参加特科试,陆大人也拜托了老夫,让老夫再为他把把关。而特科试也确为简单得很,正好夕儿要去府城,到府城后,将那儒学行文顺便教他一教,有何不好?一来让他们消除误会,毕竟已是同门,闹得剑拔弩张毕竟不美。” 老大人如是说着,随之,他的眼中更渐渐浮起了一丝凝重之色:“二来,更重要的是,夕儿若又有什么疑难,更是可随时咨询于他……” 他说着,眼中已满是惊叹:“你还没见识到么,一群人忙了半年,却被他听了轻飘飘一语,将所有疑惑一言解开。此人对科学,确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敏锐——就仿佛他能看穿迷雾,直接看清其关键点所在一般。” “倒也是……”李誉苦笑着点了点头,眼里也是浮起一丝不可思议之色。 李懋更是又道:“所以,若夕儿能得他所助,两人合力慢慢解开如何将她那火药大规模应用的疑难。帝国皇家海军舰炮威力陡增,再对上西夷,胜算又添几分不说。我李家女夕,也必将因此发明而名垂千古。” 他满脸期许之色地傲然道。 李誉顿时也自点了点头:“怕就怕夕儿仍然对这谢修齐心有芥蒂……” 他苦笑道。 李懋倒是摇了摇头,他摆手道:“这点倒是已无妨了。夕儿虽是调皮,但也是知书达礼,懂事至极。她那日虽是被谢修齐气走,但自也知道人家却也是堂正胜她,只是后来不愿纠缠了,才将她以巧思气走罢了。” “其后为父惊闻谢修齐所指,急急将她唤回后,更又将此事过程细细分说与她听了,最后还告诉她了那些足以证明此人确已洗心革面的事例。她虽嘴上不说,却也似领了情,倒也默认谢修齐入我门。后来更满脸不屑地说不愿贪别人之功,倒也允许了为父向王家科学院申明此事。” “她这个孩子就是如此,纯真善良,但也仗着聪明不轻易服人。但若旁人确有真本事,她却也只是意气之争,无甚坏心思的。” “那倒也是……”李誉也自是苦笑道。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夕儿离家,虽只去数月,但儿子心中也自有一番不舍。” 他再次苦笑道。 李懋笑了笑:“她还是要有个举人功名才好,否则,日后也不好入王家科学院。若要等破格录入,毕竟她那火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竟全功,还是稳妥点为佳。” 李誉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也罢,孩子长大了,总归要飞的。” 李懋顿时又是笑了笑:“倒也不怕,快省试了,她在府城你林师兄那专修儒学数月,以便应考。若考上举人,便有资格考王家科学院。若再能考中,我李家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飞到哪,我等也去到哪便是了。” 他眼中已满是迷离:“为父操劳一生,如今,倒也敢堂堂正正说一句上不负帝国,下不负家小。当年之事,更早已是过眼云烟——只是当时为殿下鸣不平,再不愿与那群小人为伍罢了……” 随即,他更是苍凉地笑了笑:“我自巾帼胜须眉,谁言女子不如男……女权法……呵呵,女权法……不是这群小人,帝国又何须女权法。” 李誉轻轻叹息了一声:“父亲,殿下已仙逝多年,您就别再伤心了……” 李懋再次笑了笑:“是啊……还好老夫又教出了一个葳儿……殿下在天有灵,必也会欣慰不已……” 老大人说着说着,眼中已是老泪浑浊,见李誉的神色已是愈发的担心,他失笑叹息道:“依你,依你,不说了,不说了,老臣现今,也已对得起殿下了……” 说着,他再次悠悠长叹了一声:“如今,也是时候挪挪窝,回远京,回王家科学院,看看那些老朋友了。而且,为父还想在一旁,一点点看着我家的小夕儿,千古留名呢……” 李誉满是孺慕地看着父亲,他已是肃然了起来:“谨遵父亲所命。” 李家两人正说话间,好不容易将顾家灰姑娘那小祖宗哄了过去的谢修齐沉吟了下,却是转向了正在一边含笑看着他的陆子和。 他深深吸了口气,留恋地望了长治城门一眼。 “陆伯伯……那……孩儿就出发了?” 他如是询问道。 陆子和却笑了笑:“不急,还要等一人同行。” 他如是说道。 谢修齐顿时满脸纳闷,却见又有两辆马车正自城门处缓缓行来,更径直驶向了自己众人,又缓缓停稳。 正文 第七十六章:离别(三) 谢修齐正满脸诧异间。 只见当先马车上,一个明秀至极的美少女已是满脸忿忿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望着谢修齐看向自己的目光,少女轻哼了一声,却是理都不理,径直扭过身走向后一辆马车,将一名笑呵呵的老者扶了下来。 却正是李懋。 另一边,李誉也是自从马车上下了下来。 谢修齐连忙走了上去,深施一礼:“学生拜见老师,不想竟劳老师相送,实在是……” 他心中已满是奇怪,却如是恭谨道。 “哼,谁要送你?”李夕却是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她轻声哼道。 少女双眼向天,余光却是不住打量着顿时满脸苦笑的青年,眼中已是写满了复杂神色。 那日自己被这混蛋以诡计坑走,跑到外面尤自伤心,却被几乎全府出动的家人急急找了回来。 一回来,才知道爷爷竟是拿自己那火药问了这混蛋,本是抱着也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态随意一说,更没奢望他能讲出什么来。 却不想他竟只凭听听过程与细心敏锐,便一语道破自己那火药的诡异之处…… 一群人绞尽脑汁忙活了大半年,却不想……这还真是那个厌学无耻的废物? 其后,爷爷更是告诉自己,他向爷爷说了又说,切不可无防护实验,切不可随意让其与金属接触之类的。 哼,谁要你装好人,别以为你假惺惺地装着关心人,本姑娘便领了你的情。 少女斜睨着青年傲娇想着,心中满是忿忿之色。 许是他真变了……否则爷爷怎会如此为他说话?且爷爷说的,自己见的,那一系列事实…… 一句话却鬼使神差地从少女心中冒了出来,一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 谢修齐满脸苦笑,正欲不理少女,自向老师发问间,却见李懋已笑呵呵地向陆子和拱手道:“陆大人,那我家夕儿一路上,就拜托费心了。” 陆子和顿时满脸笑容:“老大人放心,府城也不远,齐儿一行人倒也有不少,多照顾一个夕儿绝无问题的。” 谢修齐在边上已是目瞪口呆,正张口结舌间,却见李懋向他招了招手。 “志平,你小师妹也要去府城准备应省试,一路上,还望你多加照顾。” 谢修齐顿时躬了躬身:“老师有命,岂敢不从。只是小师妹对我印象……” 他偷眼瞟了瞟李夕,却发现少女神色倒也和他一样复杂。 李懋笑了笑:“无妨,日久见人心。你前日所猜,夕儿已以实验证明了,确确如此。你当日又虑及安全问题,向为师谏言,为师转告于她后,她嘴上不说,心里倒是领这个情的。” “我才没有呢!爷爷,你在说什么啊!”李夕顿时在一边已是跺脚急道。 李懋又是笑了笑,只看向谢修齐言道:“你此去府城应特科试,为师让你小师妹对你之儒学行文加以辅导,想来,必有裨益。” 谢修齐顿时心里有些发苦。 让她辅导我?还是儒学?这妥妥要被她羞辱回来的节奏啊……不就学个古代公文写作么,没必要这么慎而重之吧…… 青年心里想着,嘴上却道:“多谢恩师费心了。” 李懋满意地点了点头:“日后你小师妹若于科学有何疑难需你灵思,你可也要尽心尽力。她最近总是为如何使那火药能大规模应用着恼,如今明了了其诡异特性,倒也算是小有突破,却还需趁胜追击为好。” 他想了想,又如是叮嘱道。 谢修齐却是楞了楞,他已是苦笑了声:“老师,对于此点,学生倒以为要实现如此目的,恐怕还得……至少一段时间。” “其一,硫硝二酸无力以工业……无力大规模制取。若不能,则此火药也无力大规模制取,又何谈大规模应用。” “其二,老师可曾想过……这火药厉害是厉害了,却怎生装炮弹里面?只要有金属,它就会渐渐不稳定,然而炮弹壳还能以非金属制成不成?而海上风高浪急,这稍有碰撞就爆炸……若使用这样的炮弹,恐怕炸的多半是自己了……” 李懋猛然一楞,他已是沉思了起来。 谢修齐也自是满脸苦笑之色。 自己对苦味酸,当初也只是好奇,又没深加学习。对当初倭国将之发展出的下濑火药,更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里。 自己当初对科学倒也想得太简单了。 一个人穿到这样的时代来,别说建立更深科学原理体系了,就连科技应用,恐怕也不是这么好剽窃的。唯一所能做的,只是如那雍祖王那样,等世人研究到了这个层面上即将突破时,以先知的姿态装装b,直接指出关键所在,让人不要走弯路而已。 这苦味酸必将使李夕千古留名倒也是确实,但若想它能短期内发展出大规模应用技术,对帝国有所裨益,却恐怕有些力有未逮了。 青年正想间,却听得一边的科学美少女已是哼了一声。 “哼,若畏难,何以为科学?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少女昂着头如是说道。 李懋也自是在一边微笑颔首:“夕儿说得对,总是能找到办法的,我辈研究科学,不正是为此么?” 他倒也是豁达,又自是看向谢修齐笑眯眯道:“所以,若你小师妹有何疑难,志平你头脑甚是敏捷,总能想人所不能想,倒也要多帮帮你小师妹才是。” “我才不要他帮呢……”李夕顿时在一边又是跺脚不依道。 谢修齐也是笑了笑:“老师所嘱,学生必会铭记在心。” 随即,他更是在心中默默想了起来。 看来自己倒是要仔细回忆下那下濑火药是怎么弄出来的,而倭国当年又怎么把它弄到炮弹上用的了…… 不过实在没什么印象了啊…… 科学啊……还是需要遵循它铁一般的规律循序渐进的,穿越者顶多也只能取取巧罢了。 但某些东西,倒是有空了可以抢注一下的……譬如说……经典力学? 自己前日获老师授书回去后,就迫不及待研究了许久,却发现此时竟也还木有经典力学三大定律,实在是喜从天降。 想必雍祖王当初很憋屈吧,受时代所限,他能将力学基础阐述普及就不错了——叫你提前三百年就穿来坑老子。 哥穿的这时代,经典力学可是已呼之欲出了哦,那个脑袋被苹果砸了的牛顿是一六几几年的人来着?似乎是一六四几年才出生的吧…… 这家伙是个宝库啊…… 牛顿你好,牛顿再见,欢迎学习谢修齐力学三大定律,谢修齐万有引力猜想。 谢修齐想着想着,已是觉得即使前路多艰,生活也将多姿多彩了起来。 一边混雍府,渐渐获取权力,引导帝国,参与这个东西即将激烈碰撞的大时代!雍祖王当年打下基础,哥如今到来却正好撞上了关键时刻,成为胜负手!定要让咱大华夏再不会有那段文明**的近代黑暗史,让我华夏荣光万世永昌! 到时候,成为雍祖王那样的时代人物,凭巨功封王都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一边转贴能用得上的后世科技知识…… 那啥,伟大的物理学家、化学家、天家、数学家、生物学家,华夏古代虽前有古人却后无来者的科学天才,近代科学之父,第一次工业/科技革命的引路者与伟大舵手? 与华夏科学奠基人雍祖王殿下并称科学之孔孟两圣;与华夏帝国奠基人雍祖王殿下并称帝国之炎黄双王的……谢修齐殿下? 倒也不错啊。 到得最后,他已是摩挲着下巴在心中嘿嘿笑了起来。 ~~~~~~~~~~~~~~~~~~~~~~~~~~~~~~~~ 临别黯然折柳际,最是**远望时。 一阵纷扰过后,终是到了谢修齐等人离别的时刻。 送行的人渐渐红了眼眶,远去的人也是难行难舍。 二虎倒是早坐上了头一辆马车御者的位置,望着母亲与小妹已各自垂泪,少年倒也没多少离愁,更满是对府城的憧憬之意。 反正我又不是少爷,想娘亲小妹了,随时可以回来看他们。且少爷昨日又去拜访了老族长一趟,却是让老族长对娘亲小妹多加照顾,倒是安排地妥妥贴贴。 少年心中如是想着,他握着马鞭,已是意气风发,更又是想起了十数日前,与少爷去往府城的时刻。 安萁却是眼眶红红的一步三回头,直到安老管家不住挥手,才钻进第二辆马车,与正哭得稀里哗啦的李夕同车。安老管家见女儿上了车,也是别过了脸去擦了擦眼睛,默默站在了陆子和身后。 陆子和此时也是感慨万千,他默默望着谢修齐离去的背影,想着也不知道他在府城会不会过得好,没人管了,又会不会依然象这十数天般一夜懂事,想来想去,已是觉得心下又有些担忧与闷闷。 谢修齐走到马车前,他的心中也被这一片离愁熏染得又有了些黯然。 自己莫名其妙穿了过来,收获了一个烂摊子,收获了一大堆破事,却也收获了浓浓的亲情,收获了梦想,收获了自己愿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更收获了…… 如今,要暂时离开她们了。 他回头望了望,长治城门正在朝阳下奕奕生辉,陆伯伯他们亦正站在城门前向自己遥遥挥手。 他极力眺望着,搜寻着,却一直没找到那个梦中的身影。 “你说你醒了的……” “没来吗……” “也好……” 他喃喃道。 不知怎的,隐隐的,他心中又想起了那几个噩梦,更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如幽魂般冒了出来。 奇怪了……自己临行前左思右想,应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此时此刻,自己怎的又总觉得仿佛还遗漏了什么似的? 妈蛋,还想什么?姐姐此意,也许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自己那子虚乌有的担心,恐怕更多是受那几个噩梦所致吧…… 别想了,去奋斗吧!我的世界在外面,姐姐大人也永远会等我回来! 我若成圣,这诸多隐忧,便会烟消云散!我若成王,与姐姐大人,也必将美满团圆。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自己当务之急,是在雍府上爬,上爬,再上爬!当成为名动一时,权柄赫赫的大人物时,华夏之忧,姐姐之忧,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而上爬越快,那么,不管是姐姐大人那边,还是自己使命那边,时间就越充裕,危险来临前就准备好的可能性就越大! 谢修齐暗暗激励自己道,他一咬牙,终是登上了为首马车。 随即,随着二虎意气风发地喝道“驾”。数辆马车缓缓起行了,而后,又渐渐加速,渐渐化为官道上的一个小黑点,最终,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在城门外的一处极为偏僻的阴影中,两个窈窕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小姐……您……” 一个绿衣身影正迟疑着向另一个白裙身影欲言又止道。 “回去后,就说我刚好醒了,听说……他要走,急急赶来,没见着……最后一面。” 白裙身影轻轻回道。 随后,她却是一直愣楞站在那里,怔怔地站在那里。 望着渐渐远去的小黑点,她忽然猛地蹲下了身来。 少女娇柔的身躯一阵一阵颤抖着,渐渐的,已是泪如雨下。 正文 第一卷终章:疯狂,结束与开始 “那小贼走了?” 城门的黯然离别方落下帷幕,城门边的一处小客栈的房间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却正交头接耳。 汤宪在窗口望着自城门处缓缓驶回的陆家马车,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愤恨,却是向身边问道。 严芳点了点头:“是的,汤大人。据说杨正使不知怎的,却是看上了这谢修齐,征辟他去府城应特科试呢。” “呸,真是命好,小公爷骤立大功得意之下,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发利市。连谢修齐这个废物都受其恩泽,因祸得福至此,真真是苍天无眼!” “他做了什么?他不过是放了把火,成了一个小公爷立功的引子罢了。” 严芳愤愤说着,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浓烈至极的嫉恨。 汤宪顿时在一边安抚道:“好了,严大人,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随之,他的神色却是凝重了起来:“当务之急,还是把我等的正事做好。只要我翻身,又岂能忘了你?就算我不能让你再回官场,但你有我照应,做什么不好?” 严芳楞了楞:“此刻我也是被免职,除了几个心腹外,却是使不动巡察署那些人了。” 随即,他已是顾左右而言他:“呸,那些忘恩负义之徒,平日里对我恭敬有加,一旦有难,个个一问三不知,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却是撇清得比什么都快!”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更是开始愤愤骂道。 “你不也一样?”严芳满腔愤然,汤宪却也是在一边冷冷说道。 “严大人,别忘了你也是被谢修齐害得丢官罢职至此,陆子和更是早已被你背叛,就算你们以前关系再好,如今,你想去再搭上他恐怕也殊无可能了。” 严芳一楞之际,汤宪已是续又冷冷晒道:“别人撇清是为了保住位子,你今日在我面前还撇清却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这巡察署正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当年,你还不是因查案得力,被从县衙一介小小捕头破格转拔入巡察署的?十数年来,你还不更是靠查案得力,累功慢慢迁至执掌一县监察事务的巡察署正的?” 随之,他更是揭了严芳的老底,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连连数变。 看着严芳的脸色变化,汤宪自得地笑了笑:“方家已是再无翻身之机了,最好也是个远逐千里,再无回帝国之机。他家京里的那远亲出了此事,必会撇清都来不及。方华老儿更是托我向他那齐州女婿带话,让他千万别动什么心思——还好这不是真正逆案,也牵连不到他女婿身上。” “他是全然认栽了,但你我又岂能如此罢休!” 他尖声说道。 严芳沉默良久,最后,他已是满眼苦色:“但汤大人,此事我也已查得一清二楚,就差没查到谢修齐哪日饮了多少酒,发了多久酒疯,又睡了多久才醒了——而一切都是毫无异状。” “所以,就算此事可能不是监司率先发现端倪,也只可能确是那谢修齐一夜大变灵智大开,一手所谋。否则怎生解释谢修齐一夜之后大变,在顾家,又发明那三视图、离心机之种种诡异?” “却确是与科党无半点关碍的。” 他满脸无奈地如是说道。 汤宪却冷冷道:“但那夜事,你也没查清楚!” 严芳已是极为无奈:“我的好汤大人,这可真不是我不卖力——这样的事,都过去了这么久了,还怎么查?你还真当我帝国雍府象伪明的锦衣卫一般可以肆无忌惮用刑,密探无孔不入不成?” “雍府乃堂堂正正的帝国监察机构,可不是伪明那伪皇帝的鹰犬。除了那群权限极高的特勤,别说密探了,哪怕随便监视别人也是违律的。” 顿了顿,严芳又道:“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陆雨葳与谢修齐说过什么,当时又是否还有他人在。可能只有三个人清楚。陆雨葳与谢修齐那边自是毫无办法。而那安秀亦是陆家忠心家仆,更全家都生活在陆府,连要挟都无从下手,难道我还能去绑了她来撬开她的嘴不成?” “就算绑了她来,似那等全家都依附于主家生活,自己更是与家中小姐一起长大的丫鬟,恐怕死也不肯背叛恩主的吧。更何况她知不知当夜内情还两说呢,你若是谢修齐陆雨葳,商量大事的时候哪怕你的丫鬟再心腹,你却会让她旁听么?” 严芳说着说着已是再次满眼无奈:“最为关键的是,那夜真的这么重要吗?那夜乃是陆雨葳探访谢修齐之时,就算此事背后有科党作祟,科党又岂会选了那夜,把私下暗斗的腌攒事摆在陆雨葳面前?” “科党即使想找也找了谢修齐,却也绝无可能选那晚啊……难道他们密会谢修齐教唆阴私事,还早就预备着请陆雨葳军师在一边参谋指正不成?他们哪天不好选要选那天?他们又还要脸不要?” 严芳一连串地无奈说道。 “但我们就那夜没查清楚了!”听得严芳所言,汤宪却是声嘶力竭地叫道。 只见他红着眼睛,仿若沙漠中的旅人渴望最后一片绿洲,又恍若落水之人紧紧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严大人,若是真有科党,我就有救了,有救了!” 汤宪已是满脸狂热:“如若此事确系科党所为,涉及党争。我只要调查得证据确凿,再以此为凭向我恩师一番哭诉,恩师会怎么想?” “科党利用此事做手脚,更直指我背后所靠。我只是不察,更因我在恩师门下为儒党积极奔走,才遭此横祸。以一人对一党,以寡敌众;以无备对蓄谋,以明敌暗,谁能不输?” “恩师若事后也对我弃若敝履,岂不是非但正中了科党的奸计,还连自己门下卖力奔走的门人都保不住?日后又谁敢替恩师卖命,替儒党张目?” “到时,我恩师想必就不会厌弃我,更反会对科党起同仇敌忾之心,对我起同情护犊之心了——一言以蔽之,若无科党,我就是与同僚争权而愚蠢至极的罪人。若有科党,我反倒是因身为儒党门下而遭科党暗算的烈士了!” “所以,只要其中有科党的影子……哪怕我于此事干下再大的蠢行,恩师也不会放着我不管的!我就有救了!” 他一连串地声嘶力竭叫道。 严芳眼中已是浓浓的苦笑:“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但其中确实没有科党存在,那只是你已无任何根据的臆断——” 他话音还未落,汤宪却猛然打断了他的话:“不!一定有!” 只见他红着眼,仿佛是输到只剩最后一块筹码的赌徒,目中更已现一丝疯狂:“一定有的,严大人!你一定要把那夜事查清楚,一定有古怪的!” 随即,望着严芳更是苦着脸的神色,汤宪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幽幽笑了起来。 只见他阴声道:“严兄,我知道你还心存侥幸,方家逆案你本就无涉,只是失职而已。但这失职,又岂是你一人失职?不是杨小公爷鬼使神差,恐怕别说你巡察署,就连望北监察使司乃至杨小公爷,也都个个失职了。” “所以,你还指望着法不责众,指望着上头会明白此事非人力之罪,指望着待这一阵风声过去后,重获启用?” 他幽幽说着,却是似乎正好说到了点子上,让严芳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汤宪望着严芳的神色,却又是幽幽一笑。 “但严兄,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想想看,你早恶了陆子和,这倒没什么,但谢修齐却是搭上了杨小公爷,他岂能让你再起?而杨小公爷更已借谢修齐的话将功劳十成十地揽在了自己身上,早以失职之罪将你免去,你又凭什么能让他自食其言,收回成命?” “而你……这十数年艰难跋涉才迁得巡察署正之位,就真的想这么毁于一旦么?凭什么你只是一时不察就要遭此横祸?凭什么你只是恶了陆子和就再无翻身之机?凭什么连陆子和家那废物都能借此入杨小公爷青眼,你却是无妄之灾之下,万劫不复?” 汤宪阴阴说着,严芳的脸色也是渐渐痛苦狰狞。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等岂能不抓住?岂能不抓住!” 汤宪的神色却再次亢奋了起来。 “严兄,我也知你为难,更知此事不那么好查,更更知此事也只有万中存一的可能——但你我如今早已别无选择!别无选择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不死死抓住还能如何?不彻底绝望又岂能放手!” “总之,不管多难查,不管查多久,不管查到了什么,我们都要将之查个通透!” 汤宪的双眼已是血红:“若没有查出科党,你我这辈子也就毁了!我再无东山再起之机,你亦将再无借力翻身之道。所以,不管科党那群混蛋藏得多深,哪怕查上数月一年,更哪怕是十年一生,我等也要一切大白天下,水落石出!” “就算无科党作祟,我等也要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什么老天爷让谢修齐一个废物一夜大变,却让我等被害成这样!害成这样!凭什么!就算是死,我等也要死个明白!死个明白!” 最后,他已是如是嘶声地疯狂叫道。 严芳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愤恨狰狞,沉默良久后,他却也是仿佛下定了决心,也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 第一卷,完。 正文 第一卷结束语与第二卷预告片 谢修齐终于离开长治,展翅翱翔,暗下决心,我欲成王。谢修齐想到了所有,却百密一疏,忽略了仇恨绝望之下,人性的疯狂。 大时代的帷幕渐渐拉开,谢修齐的故事悄然继续。第一卷《最初之夜——暗涌》正式结束。 第二卷《高悬之剑——潜流》即将上映—— 监司暗争,且看谢修齐扮猪吃虎,如何一手主导杨小公爷彻底掌控望北监司。 齐州迷案,且看谢修齐如何利用现代知识阅历步步为营,化身名侦探柯南,破获令三府震怒、令齐州监司束手无策重案,惩巨奸、除大恶。 日久生情,且看心中一直牵绊着姐姐大人的谢修齐,与安萁李夕又将怎样渐生波澜。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九州。当齐州案方自尘埃落定,当谢修齐已成望北监司无比锋利的一柄高悬之剑,更名传雍府,即将随回远京述职的杨宜章升迁远去。欲与他永不相见的姐姐大人却在此时,偷偷带着安秀来到齐州,径直找上了他,这又是为何? 而那股最初之夜暗涌所催生的潜流,也正向谢修齐缓缓逼近。最终,它又是否能将谢修齐席卷淹没? 敬请诸君审阅第二卷《高悬之剑——潜流》。 …… 转眼间,二十余万字就这么发出去了,不觉得自己写的好,但也觉得勉强凑合,更有很多不足。 跟责编君聊了一下午,才发现自己确实还有很多不足。 可能前面要进行小修,不过不影响诸君的阅读。 因为主要是要通过一些增加的小段落明确主题。 主角穿越的是个大时代,明朝已渐危急,华夏大航海时代的小小幼苗——远宋也将承受越来越大的西方压力,渐渐危险。一切挽狂澜于既倒的光芒,都将系于主角一身。 然而主角也须得在远宋经历一系列精彩的斗争、查案、科学、揭开神秘身世,因而才得到迅速成长,以便在危险真正来临之时,有足够的实力号令麾下、拯救危亡。 这些都必须通过小修体现出来,清晰地告诉读者,点明主角的历史使命与责任,与那种必须迅速上爬的紧迫感。但我之前却没有,过于侧重描写单一的主角情感故事了。 所幸,亡羊补牢,倒也未晚。万幸能有责编君今日这一番指点。 …… 又及,诸君若有什么对未来剧情的好想法,对之前剧情的好指点,不如拨冗给我留言? 《新时代1633》就如一个孩子,在诸君关爱下渐渐成长。若能得诸君指点下它的成长道路,在其中加入诸君的智慧与基因,更是分外荣幸。 事实上,本书有完整大纲,十数日存稿,详纲亦已充实至第五卷《大洋之上——巨浪》与第六卷《故土之殇——逆潮》结合部,还请诸君放心,不会无以为继,亦不会中断。 最后,还是腆颜求一次诸君的推荐票与向朋友推荐。确实写得不好,笔力不足。但也总希望它能多有点曝光率。 若诸君能施以援手,口口相传,小弟必感激涕零,俯首拜谢。 正文 第一章:望北府城 望北府城位于望北省最北,亦是远宋疆域的最北端,隔南海遥望故土。它伴随着远宋帝国的成长壮大,几经变迁,几乎可以说,旁观见证了远宋帝国的全部历史。 这是当年雍祖王以金蝉脱壳之计,令崖山之战中,元朝追杀南宋小朝廷残存船队的张弘范误以为大功告成后。残存船队一路南下,穿过南海,第一个登陆的地点。 本是一个荒无人烟的海滩,历经艰辛后,被残存船队军民建设为城,令它成为了他们远离故土的第一个家。 其后,随着残宋的持续壮大,远宋的立国,望北府城又历经屡次扩建,最终,被定为都。 直到远宋征服南洋全境,帝国才将首都迁至位于南洋深处的远京府,以便首都能作为政治中心,更好辐射整个帝国。 自此,望北府由帝国的政治军事中心,逐渐转化为了一个纯粹的军事中心——望北港全盛时期曾一扩再扩,驻泊过接近帝国七成兵力的皇家海军主力舰队。舰队云集,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虎视神州。 …… 元朝末年,帝国调集物资自海上不断支援义军的同时,亦是调集了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誓师远征。 举国上下皆多有狂热,一片欢腾,更皆以为终于可以重归故土之际。儒家一直主张徐徐教化下的,懒惰成性不愿勤劳致富、却无比觊觎勤劳的华夏人民渐渐积累财富的土人……见帝国国内极度空虚,趁虚而起,全境叛乱。 所幸,土人的短视与愚蠢让帝国总算有了一线生机。 原计划中,他们是要等帝国大军与元朝生死纠缠之际,再一举反叛的。然而密谋商议得好好的,一位短视至极的愚蠢土王却为在土王联盟中争夺更大战功、更多话语权,又眼红那些整日摆在他面前,却要等上几个月才能拿到的金银珠宝。 他忍耐不住,最终提前发动了叛乱。 随即,牵一发而动全身。 …… 猝不及防的帝国因之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预谋中的爆发式反叛变成了接连涌现的汇聚式反叛,帝国在惊闻第一次反叛后就提高了警惕。而各地土王在有人逾计划率先举起叛旗后,反应时间的长短不一,也令胜卷在握的奇袭,最终被打成了一团乱战。 同时,帝国也避免了极为不利的两线作战。若是帝国大军深陷故土之时,国内再生反叛,那么,这场规模极大的叛乱,恐怕不只仅会迁延数年,更可能倾覆帝国。 然而即使如此,最危险的时刻,帝国完整控制区域也已只是仅剩远京府与望北府的各自辐射区域!其余国境,或犬牙交错,或岌岌可危,更或早为焦土。而望北与远京,更早被切断了联系。 …… 当南面已被重重封锁,实在无法与远京取得联系,惶然传递军情的快船自望北府北上,日夜兼程追上远征大舰队时,舰队已是能遥望故土广南。 当时信使只知出发时土民叛起,声势浩大。并不知后来国内已迅速演化至如此岌岌可危的战况。于是,惊闻叛讯之下,帝国远征舰队吵成一团——前方是几代人魂牵梦绕的故土,后方是仓促间乱成一团的帝国,两害相权,孰重孰轻? 有人想将大军一分为二;有人却觉得帝国必定能稳住,征服故土后再归国平叛也不晚;有人却早已担忧国内亲人。 随之,亲自随队远征、统领全军宪令的帝国第八代雍王持水蓝悬剑,以王命更军令。帝国远征大军由是在与远京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攻下广南,稍事补充休整后,急急掉转船头,全军归国平叛。 …… 这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当帝国大军急急回归望北,四处剿杀。迁延数年,帝国终于全境平叛后。帝国国内,也早已满地创痍。 生死血仇,不共戴天。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非我族,何必再议! 科党以血淋淋的三十二字宣言平息了政府的再次争议,首次站在了帝国政治的大舞台上。他们愤怒看着亲人的尸体,看着帝国的满地狼籍,决然举起了刀剑。 十杀驱逐之下,帝国境内土人除已彻底归化、并未参加叛乱反而帮助帝国抵挡叛军的少数明智族群外,其余的,或被驱逐,或被以血还血,尽数为之一空。 与此同时,早已薨逝多年的雍祖王再次被后世震惊他当时的高瞻远瞩,并痛悔万分—— 由雍祖王所设,但却极其不受后人重视,更被政府屡次非议为与伪明锦衣卫一般的特务机构、多受各方压制刁难的雍府所属,专司对内情报、国家安全的帝国国家安全局。 自此,正式被痛定思痛的帝国三权合议,拔高地位,一跃成为与监察总司、军宪总司、帝**事情报局并列的……雍府中枢,四大职能机构之一。 …… 其后,当帝国舔砥好伤口,再次北望时,大明却早已悄然建立。 宋明百年浪战,望北府作为远宋攻击伪明的出发点与大本营,再次见证了华夏两大海陆大国在南海乃至在故土沿海,生死纠缠的厮杀史。 直到新长城海峡外响起了第一声炮声。 还在与明帝国在南海百年浪战的远宋国内,又开始对究竟是应该致力于西拒还是北进,吵成一团。 随后,当时的第十代雍王,却突然将一部似是被人偷偷录下的,雍祖王起居注中的一段,公布天下。 其上写着—— 祖王一日独处,揽镜自照,甚喜,言,帅。 随即,观帝国舆图,不知思及何处,叹曰: 闲暇之余,总喜观史、忆史。 每念及五胡乱华,又念及民国当年,总是多有叹息。 千年以降,我华夏苦外族久矣。历代王朝覆灭,生灵涂炭,皆出自外族之手。 若有朝一日,同为炎黄后裔,外有虎视而内战不休,兄弟阋于墙却不外御其侮,同根相煎后两败俱伤,却为外族所趁,致使华夏沦丧,神州倾覆。此千古遗恨。 华夏虽阔,但以世界之大,亦不过方寸之地。不向外而争于内,其行果智邪? 孰重孰轻,若不善自斟酌,必致祸患矣。 起居注一出,举国震惊。 帅倒是可以勉强理解:帅者,军中之主也。也许祖王殿下是在自矜他一手征服帝国全境,建立起这疆域不输故土之庞大帝国的赫赫军功。 而五胡乱华倒也知道,但……民国又是什么? 在对当年雍祖王这个诡异至极的名词是从何而来而大惑不解,更将其列为雍祖王十大未解之谜之际,人们也都几乎同时陷入了反思——是啊……世界无比之大,外敌源源不绝,既如此,本是同根,相煎何急?五胡乱华之前例,又岂能不深以为鉴? 同属一个民族的兄弟间肉烂在锅里,什么时候不能去夺回来?但如果被外人抢走了锅…… 争论陡然平息。 同时,本就有些神化的雍祖王及王家,也被彻底神化。人们普遍认为王家乃上天之使,受命匡扶赵宋华夏。雍祖王更是能后知三百年,才乃天授。自此,王室与延续已六百年的赵宋皇室,在帝国的声望与地位已几无二致。 …… 就这样,随着宋明休战条约的签署,帝国皇家海军纷纷南调。新长城海峡重镇新坡府也取代了望北府,成为帝国皇家海军第一舰队驻地,望北港军港区更渐渐冷清了下来,再没有了往日千帆如林的盛况。 最终,数年后,因西夷压力渐增,伪明依划定的“宋海明陆”势力范围依约禁海,以及西沙——南沙——琉球警戒岛链的最终形成,帝国枢府撤离了望北府驻扎的最后一支皇家海军一级舰队,仅保留了一支略被加强的,负责打击海盗、厘清并保护各省周边海路的地方二级警备舰队。 同时,帝国雍府亦宣布在望北撤除军宪使司,仅保留监察使司。 这两个举动,正式宣告了望北府作为帝**事中心与军事重镇地位的终结。 …… 又是百余年过去了,几经动荡的历史变迁,却也并没有让远宋人在南洋第一座城市的光辉黯淡。 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东西商业交流渐渐兴盛,海上贸易更是陡然达到峰值。而除香料外,那些在西方价比黄金的瓷器、茶叶、丝绸,小半产自远宋国内,大半更物美价廉的,却皆是来自与故土伪明的走私及东亚海域各国。 如此之下,望北凭它勾连故土,辐射东亚的得天独厚地理位置,渐渐演化成了帝国与东亚贸易的枢纽站,一跃成为与雅城并列的,一北一西,帝国两大商业中心之一。 同时,亦因离故土最近,一代又一代帝国人北望故土、魂牵梦绕之际,望北也成为了士大夫与士子们最喜欢定居的省份,帝国的文萃之地。 这亦是桃李满天下、在帝国教育界与学术界都渐有令名的李懋,一直恋栈望北,扎根长治数十年之因。 最后,还是因离故土最近,贯穿宋、元、明三个朝代,乃至到此时的明末,大批华夏难民或被秘密接引,或更主动迁徙,逃亡至帝国。 当他们越过重洋,到达那个海对面传说中那个华夏赵宋正统所系,炎黄子民天堂所在的强大帝国后……第一站,便是傲然北望的望北府城。 这也使得望北成为了帝国各地中,新子民比例最大、人**流最活跃的省份,并一直持续至今日。 …… 望北府就这样沧桑了下来,却又不断变幻新姿。它不断接纳着新鲜的华夏血液,却也持续向帝国各地渐渐输血。它闪闪夺目,以它的古朴,它的雄奇,它的活力,它的繁盛,它的永恒,默默诉说着一切。 如今,这座沧桑古老、如今更繁华无比的雄城正静静卧在大海之侧,在一个臃懒午后,迎来了它的又一拨客人—— 正文 第二章:苏家 宽大马车微微摇晃中,谢修齐静静听着李夕不断讲述的望北府城史,他早已是满眼惊叹。 随即,他更是想起那所谓“诡异”的雍祖王起居注。 民国?说的是当年民国时期,中原军阀混战,才导致倭狗能趁虚而入的事吧。若那时是个统一的国家,就算科技差了点,倭狗恐怕也不会前期打得如此轻松惬意的。 他想着想着更已是有些啼笑皆非——揽镜自照,帅?军中之主?帅你妹啊…… 不过,这tm才是穿越者啊……连他随意说的话,都会被人偷偷记下来奉为至宝……更还巧合地使自己再次被加上了一层神化光环——叼炸天啊有木有。 正满脸感叹神往间,却见李夕讲完后,也早已是在一边无比鄙夷地看着青年。 “果是不学无术,连这都要本姑娘讲……身为望北人,竟还不知几乎等同于帝国史的,帝国人耳熟能详的望北史?真不知某人当初怎生想到那火药诡异,是因为与金属发生了反应的……” 她满脸忿忿地嘟嚷着。 谢修齐一楞,还未说话,几日行来与李夕及其丫鬟同车、与李家主仆渐渐相熟的安萁早已是抿嘴浅笑:“夕小姐,您忘了吗,我家少爷也是因那夜大变,忘了前事,所以才对此不知而已。” 李夕闻言顿时一怒:“你个死丫头,就不会哪次帮着我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已一见如故的小姑娘顿时在车内嘻嘻哈哈打闹了起来。 谢修齐满脸苦笑。 正暗自摇头间,却听得车外二虎已是一声惊喜叫声:“少爷,府城到了。” 谢修齐一楞,他打开车帘一看,海天交界之际,绚烂的日光下,静静耸立的古朴壮丽雄城,已是再一次跃入他的眼帘。 …… 人流如织,井然有序。 望北府就这样张开城门,将几辆马车缓缓纳入了自己的怀抱。 李夕已是随着自家马车,找她的师伯去了。此时,却是安萁与谢修齐同处一车内,自向陆子和那知交好友家里行去。 苏府离谢修齐进城的望北府城南门不是很远,位于望北府南城的一个清幽地段。再往北,就是谢修齐曾去过一次的府学,然后就是监察使司衙署。倒也近得很。 谢修齐不住打开车帘端详着外面,眼中已是异光连连。 当日来府城,心急如焚之下,倒也只是走马观花。 然而这次,他却是真正领略到了望北府城的独特魅力。那些厚重历史姑且不说,那座虽已无一级舰队驻扎、却也依然雄奇,吞吐千帆的港湾姑且不说。单是这街面上的熙熙攘攘人流,就让谢修齐赞叹不已,恍惚仿若来到了现代某座移民城市。 各色各样的话声,各腔各调的华夏语声,将望北府的午时烘托得一片火热。甚至,谢修齐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倭国武士打扮的倭人。 安萁见谢修齐一直诧异望着人流中的倭人,她已是柔声道:“少爷,那是帝国属国,倭国的武士。” “这我倒也知道,问题是他们跑望北来干什么?”谢修齐点了点头道。 安萁抿嘴浅笑:“那些倭国浪人来我远宋还能干什么?卖命呗。他们多为帝国商人所聘,引为护卫。要知道,帝国大小海路也是有海盗的,商人们不雇佣点护卫怎敢成行?” “但帝国藏富于民,更繁盛无比,子民皆安居乐业,谁愿去赚那卖命钱?除举世无双、无比荣耀的帝国皇家海军外,没人愿以一介商人护卫身份去海上打生打死的。” 想了想,她又是笑道:“小婢听说,那些大点的商队,甚至有装了炮的武装商船呢,帝国海军可没那么多精力处处护航。且屡次与西夷大战,帝国都会召集民间武装商船以为主力舰队补充,力抗西夷呢。” “竟是这样?”谢修齐喃喃感叹着,也自点了点头。 倭国在宋朝时期一直恨不得跪舔中国,这自己倒是知道的。而宋朝迁至南洋后,萎靡了一小下后立时雄风再起,更成为了一个不爽了可以一个耳光扇到东京去的海洋大国。倭国跟随尊奉,倒也是情理中事。 如今,他们的武士们为我大远宋商业繁荣打生打死,更是喜闻乐见。 正想间,却听得二虎在车厢外鞭花一甩。 “少爷,到了。” 他掀开车帘如是恭谨道。 ~~~~~~~~~~~~~~~~~~~~~~~~~~~ 苏万林望着眼前恭谨施礼的青年,眼中已是闪过一丝诧异。 怎的是他来了? 他疑惑想道。 老友的幺儿,苏万林自是清楚得很。 自纵火案出,老友被迫成全雨葳许嫁方家以来,苏万林同情之余,也是厌此人厌得咬牙切齿——不是他,老友何至沦落至此?雨葳堂堂天之骄女,更何必嫁与一无耻之徒? 前阵子,老友谴自己那未来女婿过府借了一笔钱,以抵方家船厂之债后,两家倒是没再来往。这点,自己自是很是理解——任谁出了这样的事,也会不想见客的。自己也是虑及老友之心情,亦不曾上门打扰过。 到得雨葳嫁期,老友更是连自己都没请。自己也是装聋作哑,在府中喝了半日闷酒,得过且过。 本以为一切皆休了,谁知几日前,先是城中传来监察使司被一群府学士子大闹的消息,没过多久,长治更是传来了惊天喜讯——监察使司杨小公爷率队亲自出马,却是在婚礼当日汹汹而至,不但令雨葳婚约就此作废,方家所谋鸡飞蛋打,更是将方家直接办了个逆案! 消息传来,苏万林仰天大笑,晚上用饭时更破例多喝了几杯。 活该!不是你等贪得无厌,狗胆包天,安会如此? 大喜之余,苏万林也是狠狠诅咒了方家一番,更大感快意——事实上,在资本已开始渐渐兴盛的今天,帝国的商家们也是渐渐分了两派:一派自是恪守古典道德礼仪的儒商,一派却是成了资本论中彻头彻尾的利益追逐者。 是以,象苏万林这样的儒商,却也是很看不得如方家那种肆意妄为毫无廉耻,只顾逐利之徒的。 随后,这在家还没开心几日,正儿与霜儿更是鼓捣着要去长治探望他们的陆伯父雨葳姐之际,陆家却先来人了。 只是,来的却不是常有来往的自己那未来女婿——倒是他那混帐弟弟,自己老友这幺子? 苏万林疑惑地展开手中的信笺,一目十行之下,渐渐的,诧异万分之余,嘴角也是溢出一丝苦笑。 不好安排啊…… 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却是微微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又示意眼前拘谨坐着的青年落座用茶。 他这次,倒象是变了不少似的?往日见了我,可从未见有礼过,更从未见在我面前如此拘谨,倒是除了他那父亲姐姐外,从来视旁人于无物的,如今这是…… 莫非还真如老友信中所言,自被杨小公爷召去查方家逆案,顺带也洗雪了他的冤屈后,这混帐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却陡然懂事了起来? 细细打量着眼前青年颇有些斯文有礼的举止,苏万林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更有些疑惑。 而且这杨小公爷,怎的还会赏识他这么个混帐? 苏万林转念又想道。 难道是认为此人是自己福星不成?特科试乃是功族提拔人才亲信之道,名额珍贵至极,当代王相、潘副使等大批国之栋梁皆是由此而起。但杨正使这次征辟,恐怕有些更象胡闹了罢…… 雍府每次历新,那些小公爷小侯爷们总是会闹出笑话,如今看来还果不其然。也就杨小公爷这种初出茅庐又初生牛犊不怕虎之人,才能这样胡闹了……据说当初还教谢修齐大闹了自家衙署? 苏万林一连串地想着,最后,已是失笑着摇了摇头。 “父亲,陆伯父家来人了?可是鹏哥来看我了?雨葳姐姐也来了吗——” 苏万林还没想完,一阵香风已是裹着一个银铃般的惊喜笑声自前厅大门处传了进来。 “是你?” 苏若霜目瞪口呆地望着在厅中苦笑的青年,她的脸色变了变,左思右想之下,却是朝已站起一礼的青年也微微裣衽一礼。 “是……是你啊……我还有事,少陪了。” 她失望着说着,眼中更有一丝鄙夷闪过,却是转身就走。 站起身刚施完礼的谢修齐无比尴尬地看着少女扭身就走的身影,却是再次苦笑了起来。 妈蛋……就知道会这样,自己前身那混蛋真是造孽啊…… 他在心中自嘲道。 正尴尬坐下间,一个青年的戏谑声音却又是从厅门传了过来:“小妹你跑什么,就算云鹏来了,你也不用这么急着见情——” “郎吧……” 随之,青年的身影却也是出现在了门前,见是谢修齐,他楞了一楞,笑容满面的脸陡然僵硬了起来,那句戏谑之言的最后两个字更是目瞪口呆地卡在了喉咙里,好半响才吐出来。 “哦……是你啊……” 他亦满是尴尬道。 “霜儿,正儿,你们去哪?” 两小齐齐扭头正欲离开之际,苏万林颇具威严的声音也是响了起来。 “你们来的正好,谢贤侄因祸得福,受监察正使杨大人征辟,来府城应特科试。如今,他要在我家借住些时日——” “什么?” 苏万林话音未落,兄妹两人已是异口同声,惊诧抗拒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 又及,《新时代1633》2.0版补丁已打下,本章后亦将再有一章非正文,乃是2.0版补丁详情,三日后删除。 诸君若有兴趣,可前往一观,里面倒也有些自认有趣的文字,更调整了一点情节,彻底明晰了主线。 笔力不足,思虑不详,导致有今日之事,影响了诸君的阅读体验,实在愧疚万分。一加二向诸君鞠躬赔礼了。 但也请诸君能体谅小弟一二。真想把这书写好,给诸君一个不一样的1633新时代。字字句句,皆乃诚意。 否则,小弟也无须一发现纰漏,就不惜动刀也要连夜改正。否则,小弟也无须已近黎明了还没睡,挣扎着将补丁详情写好才能安心入眠。只需将补丁打好,以便新的书友能看到修正版便是。 再次向诸君真诚说声对不起,泪目求原谅。 正文 第三章:帝国监察体系 “怎么了?” 望着兄妹俩无比惊诧抗拒的神色,苏万林顿时脸一沉:“为父的教导都忘了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又岂是待客之道?” 他看着两兄妹呵斥道。 “陆伯父怎么会派这个混帐来……还要借住我们家?这下好了,家里肯定会鸡飞狗跳……而且父亲您对他好,他什么时候领情过,如今倒好,还真把他往家里领——” 苏若霜轻声嘀咕着,却是被苏万林一眼瞪了回去:“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未来小叔子,你陆伯父的幺子,怎可如此无礼?” 他轻声斥道。 苏若霜微微垂下了头,小姑娘虽然没有顶嘴,但脸上的抗拒愤愤之色却是溢于言表。 苏万林望着幼女满脸的不服之色,失笑摇了摇头,却是又转向了苏正:“正儿,你这又是什么表情?身为长兄,就如此迎接自己的世兄弟吗?” 苏正楞楞道:“孩儿自不是……自不是不欢迎……修齐小弟。只是……对了,只是吃惊于杨正使怎么会征辟……” 他一脸的惊愕抗拒却是渐渐转为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吃吃道。 苏万林却不管自己儿子那满面吃惊之色,只是呵斥道:“杨正使的心思,又岂是你会懂的?再说谢贤侄就应不得特科试吗?” 随之,他却是不等苏正回话,又是看向了已渐有埋怨之色的小女儿:“霜儿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一顿丰盛午餐,为谢贤侄接风。顺便让你母亲也来见见晚辈,不要失了礼数。” 苏若霜轻声嘀咕道:“娘亲可不会同意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住到家里。” 嘴上说着,脚下却依照苏万林之言往门外走去。 苏万林点点头,又转向苏正:“正儿,谢贤侄是来应特科试的,你待在这好好陪陪他聊聊,顺便也为他说说监察使司情况。” 苏万林一叠声地吩咐道,随之,却是出厅叫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想来是为谢修齐安排住宿事宜去了。 苏若霜冲兄长扮个幸灾乐祸的鬼脸一溜烟跑开后,厅中便只剩下了苏正与谢修齐两人,面面相对,尴尬无言。 谢修齐干咳了一声,小意问了苏正几句监察使司内情。 虽然他此刻执礼甚恭,但也许之前印象积重难反。 苏正干巴巴的回了几句,都是些雍府大略情况。又或是什么特科试乃是我雍府征辟民间遗珠后,被征辟者必须通过的特别考试;你要按陆伯父书单勤加苦读,争取过关,莫浪费了杨正使一番赏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之类之类的。 两人一问一答,索然无味,又问了一些监察使司内情后,谢修齐也似乎是失了兴致,却也再也没有多问,心里已是开始转起了自己的心思。 一时间,苏府花厅倒是静了下来,苏正似有些坐立不安,却限于父亲所命,只得陪谢修齐干坐,望着谢修齐静静思索的目光更是有了些诧异。 谢修齐却也正是对自己自苏正处听来的情况颇觉新奇,在心中千回百转。 虽然苏正回答得有些干巴巴,但他倒是也通过苏正之解释,对监察使司乃至整个雍府体系有了个大略的了解—— 事实上,自三百年前雍祖王穿入以来,远宋帝国早已被他一手制定政体,塑造成了一个颇似现代与古代行政体系结合体的奇怪组合。 在谢修齐的记忆中,历史中的宋朝是实行的两府三司制。 而现在,远宋则成为了三府制,政府颇似现代的国务院,枢府更是与军委相似得象一个妈生出来的一般,唯一的区别倒只是两府中的官职多是沿用的宋朝官职罢了。 至于雍府及其各级机构的行政体系,在雍祖王的打造下更是将现代各国行政体系各取其长,结合在了一起,官职亦是与两府截然不同的近似现代。 雍府分内外两府。 内府自是传统意义上的王府,具体事务由总管总揽,负责王府日常以及雍府产业。 外府则以现任雍王为统领,由开国伯以上爵位传承者、平民出身的卓异监察官员等组成宿老院,定雍府大政。具体事务由雍王外府相总揽,直接对雍王负责。 雍王外府下设监察总司(帝国行政监察)、帝国国家安全局(对内情报与反情报,国家安全)、军宪总司(帝**队监察,宪兵)、帝**事情报局(对外情报与反情报、军事情报)四大机构,分别由监察总使、国安局正、军宪总使、军情局正各自统领。 同时,雍府还设有一个独立于四大机构之外、直属雍王、专司自检自查的特别检察厅。 此即雍府中枢构成。 而延伸到地方则为各省分设监察使司,统管监察、国安事宜。各府县下设巡察署,分管各地具体监察事宜;各军事要地加设军宪使司,统管军宪、军情事宜。各军下设宪兵司令部,分管各军具体军宪事宜。 其中,监察使司主要职能机构为负责调查、取证、检诉等具体监察事务的行政监察署,以及负责后勤、财务、人事等一应内部事务的总务署,及负责对内情报反情报、国家安全事宜的国家安全署等,此即监司常备三署。 各署下,自然是权责再次细分的各处各科了。与现代机关很是类似,就连称谓都差不多,各处主管多称处正,各科主管多称科正,再下便是基层人员了。 譬如苏正,就是总务署书记处档案科的一名书吏而已。 同时,监察使司的上层权利通常是由一正使、三副使构成。正使统管全局,三副使则分管监察、国安、总务的具体事务。 若是暂署监察正使,权利则分散在分管各具体事务的副使手中,只是名义上由监察正使统领罢了。就如望北监察使司,杨小公爷自是个挡箭牌兼人形图章,他的意志倒多半是由分管监察具体事务的监察副使潘祥来实现的——也只能通过潘祥实现。 要知道,潘祥自是英国公家族为了传帮带家族后辈,从外地特意调配来的心腹。其他两位副使可不是。 官至一省封疆副吏,在职时权柄赫赫,就算退下后也是受内府荣养,更有了宿老的参选资格。是以,对功族他们也仅需要点面上的尊敬罢了。可不怎么买杨小公爷的帐,遇事有理从之、无理拒之而已。 总而言之,远宋政体就是个现代职位与古代官职的结合体。而远宋监察体系,更是与现代体系几无二致。 整一个威力加强版华夏人民检察院加国安加宪兵系统,再添上一些美国fbi、cia元素的大杂烩,只是在神化的王权下,在满窝的开国功族威慑下,这个多功能检察院背景硬得有些令人发指,地位上更乃国家权利三极之一而已。 别的不说,二十年前的废帝之举便是明证。 了解完了雍府与监察使司的大略内情后,谢修齐倒是颇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尼玛真是古代吗? 不过也好,雍府如果是沿用古代官职体系,光分辨什么官职是什么意思、对应什么职责就让人头疼万分了。 他摩挲着下巴出神地想道。 ~~~~~~~~~~~~~~~~~~~~~~~~~~~ 谢修齐与苏正在花厅中两两相对的干坐,谢修齐更是神游天外之时。 苏万林却在苏府一个似乎正在清理的偏僻小院门口,正有点焦头烂额,更是一脸尴尬地面对着一个妇人。 妇人看似已有四十来岁,保养得体的容颜倒也算得上珠圆玉润,眉目间更是与苏正苏若霜两兄妹有些依稀仿佛之处。 此时,她正满脸不满地看着苏万林:“老爷,您到底抽的哪门子疯,却允许那个混帐在家中住下?可是嫌妾身管着这府中大大小小一天到晚脚不沾地,还不够烦么?” 苏万林满脸陪笑:“夫人,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 他打着哈哈道。 苏氏顿时被气得一乐:“哟,老爷,感情您还真是特意给我找麻烦来着?还能者多劳?” 苏万林顿时满脸谄媚之色:“那是自然,夫人可谓女中模范,这二十年来将这个家治得井井有条,为夫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的。如今这点小事,又岂能放在夫人您的眼里?” 苏氏目瞪口呆地望着苏万林,她幽幽叹息了声:“每次求到妾身身上的时候,就是这副惫懒模样了……” 随即,她噗嗤一笑,更是横了苏万林一眼,却早没有了之前咄咄逼人之脸色。 她想了想,却也满是幽怨又开口道:“可也不能让这个混帐来闹得鸡飞狗跳啊……亲家公当年每年为他擦的屁股还少么?可亲家公好歹也是个县丞,在县中大有令名,遇事也能摆平。我苏家却在府城算得了什么?万一他惹出祸事来,我们怎生去给他擦屁股?” “亲家公也真是的,这是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么?长治逆案一出,亲家公一家自是满天乌云尽散,但那也是因那个混帐而起,因杨小公爷而结束。可如今麻烦没了,却把这个专司制造麻烦的祸害往我家一推,又是何道理?” 她再次抱怨道。 正文 第四章:愤怒小公爷 闻得苏氏的抱怨,苏万林却是满脸苦笑:“夫人你有所不知,陆兄遣他来,却是为了应特科试的。陆兄对他不放心,不托我照顾还能托谁?他来府城,我不照看着,又怎对得起陆兄相托?” 苏氏顿时又目瞪口呆了。 “特科试?” 她满是不确定地吃吃问道。 苏万林苦笑点了点头:“是的。据陆兄信中所言,却是杨正使来长治办案后与谢贤侄一见投缘,更感念谢贤侄乃他初到望北便得立大功的福星,却是给了谢贤侄一个征辟名额。而且,陆兄还说,谢贤侄近日来已是多有长大,痛改前非,倒也不虞他会给我们添麻烦。” 苏氏冷哼了一声,她不屑道:“他会痛改前非?我更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万林苦笑了下,他想了想,又自分说道:“这个我们暂且不管。但夫人你想想看,陆兄为这幺儿也是愁白了头发,如今他有此殊遇,陆兄又岂能不紧紧为他抓住?要知道,正儿可是十年寒窗,科考中举才得以入监察使司,当年我们还走了不少门路呢。” “如今谢贤侄却得此一步登天的良机,也不枉陆兄对他一番苦心了。如此之下,我不体谅帮助陆兄一二,还能拆台不成?” 苏氏顿时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幽幽叹了口气:“老爷说得也是。只是,妾身却怕亲家公一番苦心,又要付诸东流了。” 她的面上浮起了一丝鄙夷至极的神色:“谢修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老爷您还不清楚么?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就算得了征辟,能不能过特科试还两说呢!” “要我说,他用不了几天就要么受不了读书苦闷,要么更根本过不了特科试,灰溜溜地回长治去——亲家公却是大喜之下好高务远了。我倒只指望他这段时间不惹祸就谢天谢地了。” 苏万林也是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即,他又看向了苏氏:“陆兄信中倒也言及他确已变了,还发明了个劳什子离心机什么的,这才析出火场油迹。且当日火场,他也据说是字字珠玑——只是如此匪夷所思,也不知是陆兄是为恐我等轻视于他粉饰之言,还是真有其事。” “只是,他若真痛改前非固然最好,就算如你所言,那不也好么?那他就呆不了几天了。总之,我们总要尽到情分,陆兄当年可是对我家照拂良多,更何况若霜也将嫁与云鹏——两家如此亲好,这点小忙我家又岂能推脱?” “为夫已将他住处安排在最偏僻的小院,更吩咐了林管家严禁闲杂人等来打扰,丫鬟也尽量选了些粗手大脚的,倒也是不虞生乱的。” 他看着苏氏细细解释道。 苏氏倒也是点了点头,却是再次横了苏万林一眼:“哼,算你还算周到。” 她微嗔道。 随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又是脸色一变,已是一脸紧张地看向了苏万林:“不过老爷你可得警告霜儿,叫她万不可与这谢修齐来往。叔嫂瓜田李下也就罢了,那混帐还是个色中恶鬼,万一他对我霜儿起了什么歹心,害了我霜儿,我,我定跟你们拼了!” 她声色俱厉地看着苏万林警告道。 苏万林顿时又是一阵苦笑:“霜儿对他可也是避之惟恐不及呢。” 他解释道。 随即,他想了想,又是言道:“再说那谢修齐虽然顽劣,但本性倒也还是好的,对家人倒也不坏。你见他可曾染指过陆府丫鬟?更别提他自始至终对陆兄与雨葳都敬重有加。与云鹏虽有嫌隙,也多半是兄弟两意气之争,亲情却在的。所以他又怎会对霜儿有什么邪念?是你多虑了。” 他苦笑着分说道。 苏氏亦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事关霜儿,总是万事谨慎点好——谁知他会不会愈变愈无耻呢?行了,既然老爷早有防备亦早有定计,妾身就不管了,只盼他不要在我苏家闯出大祸来便好。” 她悻悻说道。 随之,她脸上又是有了些忿色:“哼,也真是奇了怪了,杨小公爷怎的昏了头,竟会征辟他?我家正儿千辛万苦才通过科考考入,有资格后还不知走了多少门路,才侥幸挤了进去。他倒好,直接被征辟了?真真人比人气死人。” 苏万林却笑了笑:“征辟事毕竟并非常例,每名功族一生都只有三次权利的,功族又只有这么多。与科考比,幸进毕竟是极少数,夫人你还能专门去吃味这些不成?” 苏氏摇了摇头:“所以才说杨小公爷昏了头啊,贵胄重权,一生三次,却被他如此滥用。也不知道监司那些老大人们又是干什么的,难道竟无一反对杨小公爷如此乱命吗?” 她满脸不忿地说着,又在管家带领下看了看小院的布置后,终是放心离开了小院。 ~~~~~~~~~~~~~~~~ 苏氏正愤然于谢修齐的狗屎运,更疑惑监司其他人怎会让杨小公爷如此胡来之际。望北监察使司衙署,苏氏口中的杨小公爷此时却也正满脸不忿,更在房中团团打着转,象是气得有些跳脚。 “潘叔,您说说,您说说!我苦口婆心说修齐兄确已成人才了,那离心机与方家当场表现便是明证。他倒好,竟在那两眼翻白地一个劲说什么‘贵胄征辟重权并非大人的玩具’” “不信我也就罢了,竟还以此为由拒不配合征辟——到底我是监察正使还是他是监察正使?我管不着他也就算了,他还管到我这贵胄征辟权上来了?还如此阴阳怪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孰不可忍!” 潘祥打开杯盖,嗅了嗅自己自泡自斟的新茶浓香,却颇有些怡然自得之意:“大人,钱副使此人,老夫调来之前就略有耳闻。确实刚愎无比,飞扬跋扈。否则,他也不至于一个由正途科考进士出身的监察官员,更比老夫还资格老,既立过功也没出过错,却迟迟得不到升迁了。” “据说,钱副使当年曾与某位功族子弟大起龌龊——那位也着实是嫩了点。结果两个人针尖麦芒地撞在了一起……数年之下,那位功族子弟固然大败亏输。钱宏却也是被耽误了前程。” 潘祥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想了想,他又再次说道:“来望北后,我更还听说当年有一个无辜武官得罪了这位钱副使,就被他顺之昌逆之亡,百般打压,最后郁郁而终。” “他这人已是跋扈惯了,现今在副使任上蹉跎多年前途无望,更早已心灰意冷。于是临退之际,更是肆无忌惮。而大人您年少气盛初来望北,他不给您来点下马威,还怎么舒服当他这最后几年的山大王?” 说到最后的时候,潘祥已是如是微微冷笑道。 随即,他再次抿了口茶,脸色却开始有些古怪:“您之前遵老夫所嘱,倒也低调万分,更从不插手分外之事。如此,他再急于在您面前立威,却也找不着什么合适的机会,让您站稳了脚跟。” “随之,长治案爆发,您虽是由老夫陪护前往处理,但也总算将逆案处理得漂漂亮亮,却也是竖了不少威望,更让钱副使猛然感受到了威胁。” “而这次,钱副使找的这个发难机会倒也不错——他可是不知谢修齐之妖孽的。要知道,当日带去长治的都是你我心腹。您亦早就严令长治逆案内情,任何人不得外泄。” “所以他顶多听说了谢修齐带人大闹了我监察署衙署而已。而这还被那谢修齐话锋一转也送到了您的头上。” 杨宜章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却听潘祥又是笑眯眯言道:“是以,在大多数人眼中,谢修齐恐怕还是那个长治一害吧……即使有人将长治事传到这边,毕竟此事太过离奇,他们也不会相信一个废物陡然灵智大开,更妖孽成这样的。” “我们当初不是也怎么都不相信?还不是先派季铭,又一路上多番试探,最后才由季铭的调查所得一锤定音?但旁人可没我们事关切身,担心再次被利用,是以一定要查清谢修齐是否确已如此妖孽,才肯罢休的闲心……” “如此,钱副使又怎会不对您要征辟谢修齐这事,理直气壮地提出异议?他也是一片公心嘛。”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已是戏谑看向了杨宜章。 正文 第五章:坑货谢修齐 闻得潘祥之言,杨宜章顿时尴尬无比——搞了半天,这反倒是因自己占了谢修齐的功而起……自作自受了? 随之,听到潘祥那句一片公心,杨宜章却是陡然被激怒了起来:“一片公心?潘叔,他也好意思标榜一片公心?骄横跋扈,顺昌逆亡,这也是一片公心之人做得出来的事?” 想了想,他又怒道:“且他下面的总务署也怎么看怎么奇怪。我听说居然还有五十老翁连娶十数名豆蔻少女为妾的。且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宣称那些都乃民间良家,皆是曾受我雍府之恩,与其乃是两情相悦,心甘情愿——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潘祥笑了笑:“大人说的是总务署人事处正黄乾吧?我雍府在民间,倒也确实能被人如此仰慕。他所宣扬,倒未必是虚。” 他悠悠道。 杨宜章却是满脸愤然:“潘叔您这话说的,就算没有欺男霸女,但水蓝悬剑的荣光,倒让他们用来做这个了?” “怎么做不得?”潘祥又是冷笑道:“你找得出罪名来吗?我雍府也只规定了官员不能收受民间财物。黄乾倒是别出心裁,让人家直接送起人来了——这是两情相悦,娶不得?哪条法规规定了?” 杨宜章呆了呆,他已是有些哭笑不得:“潘叔,您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潘祥却再次森冷笑了起来:“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结果啊……钱宏飞扬跋扈,却也能力是有的,树大根深,更清正廉洁。于小节或有亏,于大节却无损。其人更行事小心至极,让人抓不住任何足以攻击他的把柄——他下面的人,自也是上行下效,有样学样。” “虽然无法贪腐,否则无孔不入的特检厅也不是吃素的。但这群人打起擦边球来,倒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归根结底,都是一群公心渐泯、私心渐盛之辈罢了,区别顶多在于,钱宏是权欲,而那下作至极的黄乾却是色心。” 说到最后的时候,老监察副使已是再次冷笑道。 想了想,他又道:“就如今日,大人以为钱宏越权了?他只是强烈反对,阴阳怪气地说几句话,并说要严格把关特科试,免得宵小之徒混入——这人事拔擢、特科考试,可也都是他分管的总务署之权责范围。” 杨宜章也是有些气急:“正是因此我才着急啊,他阻止不了征辟令,于总务署操办具体流程时横加刁难、不住搅局还不容易?就算不把这事折腾黄了,也要折腾得我威信大失。我下个征辟令都被自己下面人拆台,这脸又还往哪搁?” 随之,他更是哀怨地看了已是满脸惬意微笑的潘祥一眼:“那您还……潘叔,我的好潘叔!您还笑!您当时也不帮帮我,却冷眼旁观,让我孤军奋战,后来倒更还帮了钱宏几句腔……” 他满脸“太君,您炸错碉堡了”的神色委屈说道。 随之,他又是愤然说着:“且我方才得报,修齐兄也是到府城了,信更是昨日就到了。我当日信誓旦旦为他安排好一切,只等他来应特科试——如今倒要自食其言,抽自己脸不成?明日修齐兄就要来拜访我了,我到时又怎生和他说?” 潘叔却再次笑了笑:“大人难道忘了……他借而发难之机、大人和他此刻的主要矛盾,不都正是因谢修齐而起么?偏谢修齐又在他眼里是一头猪,我们却知道他是一只老虎……” 潘祥顿了顿,他已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杨宜章。 杨宜章顿时有些纳闷:“虎我倒是自知,但猪……您不是让我一再强调修齐兄长治逆案当日表现,更强调那离心机么?钱副使现下还会以为他是猪?未必吧……” 潘祥微笑着抿了口茶:“这两事在长治都已然传开,未必不会传到府城来——本是瞒不住的。但经大人您与钱副使一番大吵、气急败坏一再强调后,便……可瞒住了。” 他悠悠道。 “什么意思……”杨宜章顿时满脸吃吃。 潘祥再次神秘地笑了笑:“大人莫要忘了,钱副使当初阴阳怪气,满口反对大人提携一个如此废物,却缘何没疑惑大人为何想要提携他,反倒象是觉得顺理成章呢?” “对啊……” 杨宜章顿时惊疑喃喃道。 潘祥怡然放下茶杯:“盖因大人想提携他之因在钱副使心里,其实是很好理解的。” “大人就不想想。在长治人心里,谢修齐自然已洗心革面。在府城人心里,谢修齐自然是闻所未闻。但在我监司人心里……正如我之前分析钱副使为何有理由反对之因……这信息,却是有些参差不齐的。” 潘祥的脸上已满是诡异微笑:“谢修齐乃长治佐贰爱子,长治一害,长治北城小霸王——纨绔之名已是大名鼎鼎。而大人您么,却正也是最易出纨绔的功族子弟。即使有王上那赞语,恐怕也只能证明您并非纯粹纨绔,在纨绔里还算有前途而已。” “这出生就位极人臣,含着金汤匙长大,若说要没点纨绔习性,谁信?否则,帝国已流传了多年的段子,功族子弟外放总要闹点笑话又是因何而来?唯一有所区别的,也仅是有些子弟外放后便渐渐成熟,收敛了纨绔心性,可堪大任了罢了。” 他看着杨宜章笑眯眯道。 “这倒也是啊……”杨宜章摸着下巴,倒有了几分洋洋自得之意:“我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有时候也玩得挺疯的,越管得严就越想疯……否则也不至于对父亲大人的板子记忆如此深刻,更不至于当日被修齐兄一口黑锅闷到头上,第一个反应就是屁股要遭殃了……” “只是这出京了没被管束了,反倒觉得没意思了,更感觉身负家族重任了,才渐渐收敛起来。这论到纨绔,我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的。” 他满脸自得地矜持道,浑不知自己已是开始有些歪楼。 潘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失笑摇了摇头,再次拉回了话题:“如此,您去长治遇到那谢修齐……这京城纨绔遇到了地方纨绔,被管束多年、终于放出京城撒欢的纨绔遇到了在地方早已玩得肆无忌惮的纨绔……正所谓他乡遇知音,一见如故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是以,您想提携那谢修齐,难道不好理解么?” 潘祥狡黠地笑了笑。 随之,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而您方才却信誓旦旦他变了,更气急败坏将那些事提了又提,以为佐证。以此为由欲让钱副使松口,配合征辟——您不想想,当时面对此种情形,钱副使会怎么想?” 杨宜章顿时若有所思:“您是说……他方才以为我是撒谎?或以为我当初是故意将这些功劳安在修齐兄头上,以便我有理由征辟修齐兄的?怪不得您叫我多提几次呢——这反倒会掩盖这瞒不住的真相?” “怪不得我刚才气急败坏讲了又讲,钱副使倒是没当回事呢……想是真被带进沟里了……我当时是真气了,那都是事实,他却怎么也不信……” 杨宜章说着说着,他已是不住喃喃道。 潘祥笑了起来:“要的就是您那气急败坏,不如此,又怎加深他的误会,让他自己掉进一个名叫谢修齐的大坑?而这个坑,却是大有妙用的……” 他再次悠悠道。 正文 第六章:老谋潘副使 “潘叔,这修齐兄坑是坑了,但这个坑又有何用处?您这到底是想……” 闻得潘祥所言,杨宜章却满是疑惑不解,他沉思良久后,终是苦笑看向潘祥问道。 潘祥又抿了口茶:“大人莫急,听老夫细细道来。” “首先,您要知道,您这征辟令,钱副使哪怕再阴阳怪气,也是阻止不了的——他有几个脑袋,敢以非功族之身、副使之位,插手祖王殿下留给功族的征辟令?” 杨宜章点了点头,他却忧虑道:“但就怕他动手脚刁难啊,我这个有名无实的暂署正使亦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的。他刁难我不成,刁难修齐兄还不容易?” “要的就是他那刁难啊……”潘祥却是再次神秘微笑了起来:“钱副使欲借此事给您个下马威,让您知道没他钱副使点头,即使亲贵如您,即使是您自己的征辟权,他也有的是手段让您无法顺遂——至少也是无法顺畅。” “如此,他既再次宣告了他的赫赫威名,又给了大人一个重重的下马威,令大人威信大失,让您从此安心做好挡箭牌与人形图章。如此,他又可以当几年舒服的山大王。” 杨宜章脸色顿时已是阴沉至极:“怪不得他平日不爱搭理我,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在我自家的征辟权上横加刁难。我仅要求他安排总务署配合,于他本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却借机发作,跟我吵得天翻地覆,惟恐不闹得人尽皆知……” 他喃喃道。 潘祥笑了笑:“而他自矜身份,是不可能亲自出手对付谢修齐的,自是派底下人对付。想来在他眼中,对付如此一个废物,必是手到擒来。” “就算不搅黄此事,最少也总要刁难到谢修齐找您求助,让您向钱副使低头——需知,您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之势,若您自己的征辟令竟然都征辟不成功……那可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潘祥细细分说着,杨宜章倒也渐渐若有所思:“但修齐兄如此妖孽……他会让钱副使轻易如愿?无论钱副使下面的人在特科手续上刁难也好,考试上刁难也好,之后入职了排挤打压也罢,想来他必会都兵来有将,水来有土的……” 他喃喃道。 潘祥笑了笑:“正是如此。而钱副使下面的人恐怕也会渐渐回过味来:此人并非是一个废物,反倒至少是个聪明人。但此时,他们早已骑虎难下——他们难道敢去跟钱副使说您老错了,此事大有诡异,您多半是被坑了不成?” “以钱副使之刚愎跋扈秉性,就算被事实证明,面上认可了这一说法,心里恐怕对那人也将厌弃万分了的——老夫怎么可能被杨宜章那黄口孺子骗了?老夫说他蠢,你却敢说他是聪明人?自己办事不力,还推搪?就算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你就对付不了了?你对付不了他,又要你何用?” “如此,下面人自是对他秉性知根知底的,又岂会蠢到去自断前程?这样的情况下,下面人怎么办呢?” 潘祥说着说着,已是满脸悠悠得色。 杨宜章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他们只能是硬着头皮再想办法……然而,修齐兄又岂会吃到亏?” 他眉飞色舞道。 “正是。”潘祥也是笑道:“于是,一旦他们一次又一次踢到了铁板……甚至把脚都踢疼了,面子都踢没了……不甘不解之下,总会有人气急败坏失去理智,越来越过分,最终捅出篓子,又将篓子越捅越大的……” “而此时……大人找一个最好的时机顺势出击,有理有据,谁能当之?怎的,我这堂堂正使下的征辟令,他也确实是个人才,你们就这样对他?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把功族征辟权放在眼里?把祖王殿下留下的规矩放在眼里?” 杨宜章猛地合掌叹息:“正是如此!然后呢?杀鸡儆猴?” 他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潘祥又笑了笑:“非也,那只会令您涨涨威望,却伤不得钱副使筋骨。” “然而您猜,钱副使到得此时,终于发现下面的人非但事没有办好,更倒是让您抓住了把柄,他会怎么反应呢?就算那些人是一群蠢货,毕竟也是为他卖命,他还能放着不管不成?他若是这样都不管不顾,日后又谁再愿跟随他?” “届时,主客之势易矣。” 潘祥眯了眯眼,他悠悠说着,已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杨宜章一惊,他已是猛然中眼光大亮:“您是说……到时就是反客为主,变成他要求我了?” 他眼中已满是思索之色,良久,他终喃喃问道:“我与钱副使就如帅对帅,修齐兄与他们下面的人就如将对将,我们帅争已成僵局,我还因要征辟修齐兄,需钱副使经办而稍有劣势。但他们的将争却因修齐兄的面猪实虎而几乎要一边倒。而将争一旦分出胜负,帅争也就要被打破僵局了,因为,谁也不敢弃将?” 见杨宜章已是有所领悟,潘祥抚掌大笑道:“然也,大人总算有些开窍了。” “您乃贵胄暂署正使,却初来乍到更是暂署,人心不服。钱乃总务副使,早树大跟深,枝繁叶茂。您想要成为望北监司真正的主人,钱却也想继续在望北做他的山大王。” “这是您和他的第一次交锋,谁胜,谁就赢了先机。谁负,谁便威望大失,一步输,步步输了。本是僵持不下之局,谢修齐的到来,却令钱副使看到了转机——然而他永远不会料到,谢修齐此时恶名昭著正名被隐……却是一个巨大的坑……” “这坑自然是坑不死他的,但当他从坑里爬出来,失了先机后。他先败一局,已现颓势,大人却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慢慢等,总会再有机会的。” 潘祥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莫名笑意。 杨宜章更是兴高采烈地接道:“正是如此!” 随即,他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已是翘起了大拇指:“怪不得潘叔当初不帮我,想必是为了以慢其心吧……毕竟您可是威名卓著老谋深算,若您支持我,是个人都要在心里打个转,斟酌下您是不是对的了——而您不发一言,最后更略有反对,却象极了也是颇有微词,却碍于情面。” 说着,他又怔了怔:“只是,这未必会对得起修齐兄吧……他初来乍到,还是白身,正是欲托庇于我之时,我却等于是将他推了出来,让他孤军奋战……” 他又是迟疑着说道。 潘祥看着杨宜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大人最令人欣赏的,就是没有丝毫架子,亦能认识到自己不足,更不会嫉恨有才之人,没有半点贵胄子弟的骄娇之气了,此大人之人格魅力也。” “大人对他这样的人以诚待之、以友结之、贴心置腹,自是极好的选择,以后也需坚持如此,将他作为真正的亲朋好友对待。如此,他也会为真正的好朋友两肋插刀。” 随之,他又是话锋一转:“但大人要他来,难道真是仅要来做朋友的么?不为你臂助,不为你承担,他又何谈成为大人的朋友?” “更何况,我们要的就是他被无理地屡屡被针对,您才好在他们过分后骤然出手啊。所以,这是他必须为您做的,也是他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否则,他何德何能得大人宝贵至极的征辟?大人欣赏于他,为他付出了,难道他就不应为大人付出点什么吗?” “且老夫自信没有老眼昏花,此人年纪轻轻便如此堪透世情,更智谋无双,大人又何必担心于他?更何况,钱副使下面的人不敢过分的,总要找能说过去的理由,否则岂不一开始就要被您揪住小辫子了?等他们渐渐越来越过分了,大人也能出手了不是?” 潘祥端起茶杯再次笑道。 “也对啊……”杨宜章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潘祥再次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大人,要记住,上位者御人,劳心者御事,劳力者则只剩下御己与被御了。” “论御事之才,也许两个您也比不上谢修齐那等妖孽——但您不需要有多少谋略才华,只需要能御人,会用人就好。需知汉高刘邦,又岂是个天才之辈?然一统天下者却为何不是陈平萧何、张良韩信?” “大人不想想,王上数次赞你为杨家千里驹,却把你放到了风平浪静、又有个钱副使之望北,反倒却让你兄长去了正重案重重一团乱麻、大有功业可期的齐州。而王上家的两个深受期许小王爷的处境,更是都与你差不离——考评考评……他究竟是想考你们什么?” 杨宜章的眼睛已是越听越亮。 “潘叔真是谋划深远——小侄多谢潘叔提点教诲。” 他已是大喜长揖于地。 潘祥微微笑了笑:“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老公爷将大人托付与我,我若不为大人铺好路并悉心教导,又怎对得起老公爷当年的知遇之恩?” 随之,他更是悠然笑道:“当初在长治,发现谢修齐为避免我监司因受他胁迫而怨挞,无意中让自己面猪实虎时,老夫就开始有这个想法了——这亦是老夫当初一定要留在长治,确认其确已大变,察其言观其行,其后更建议大人立即征辟于他之因。” 杨宜章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潘叔之深算实在是……对我也实在是……” 他已是满脸的感动,由衷言道。 随即,他更是摩挲着下巴兴致勃勃道:“对了,等修齐兄明日来访我时,我不妨也再考他一考,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人精到能猜出你我之意,若是真能如此,大事定矣!” 正文 第七章:猴、鸡、蛋 当谢修齐再次站在望北监察使司衙署大门前时,青年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十数日前,自己领着一群士子敲响蒙冤鼓,直闯衙署,掀起了自己逆转计划之始。 十数日后的今天,自己却再次来到了这座在望北人眼里神秘非常、又高贵不可侵犯的衙署前。 不同于府衙等政府要地,望北监察使司门前车马零落,却是一片冷清。 但一面于门前旗杆上迎风招展的水蓝悬剑旗,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执掌望北阖省监察之重地,这是帝国权力三极之王权在望北的意志代表,也是唯一代表! 就连偶尔路过的行人,望着大门敞着似乎欢迎任何人出入,门前更只站了两个军士的望北监察使司衙署,都是满眼敬畏。 “来者止步,此乃帝国雍王外府,望北监察使司衙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望着谢修齐仿佛一个游客般闲庭信步地往里走,一名大门前巍然站立的军士已是往前稍稍迎了几步阻止道。 谢修齐笑了笑,却是递上了一枚令牌,正是杨宜章临返前留给谢修齐的那枚。 军士接过令牌仔细验看了下。 “征辟令?” 他悚然动容道,眼中已是猛然闪过一丝浓浓的古怪之色,却也夹杂着一丝艳羡。 “请公子稍等,待我向大人通报。” 随之,军士更是似乎恭敬了不少,已是躬身拱手,彬彬有礼道。 只见他回到门前,向他的同伴低声耳语了几句,引得那名军士也是悚然动容后,独自向衙署深处急急奔去。 …… “谢公子!”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已是伴随着一个大笑声自衙署内遥遥而来。 谢修齐定睛一看,却是一名叫李成的,当时曾随杨宜章赴长治查方家逆案的亲卫骑士,谢修齐与其虽算熟络,但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却没想此人此刻,倒是对自己亲热得很。 谢修齐心里想着,面上却也是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李兄好。”谢修齐望着宋成笑眯眯地拱手为礼道。 李成一脸受宠若惊之色,连连还礼:“岂敢岂敢,谢公子实在是太抬举我老李了,我也就是老公爷派往大人身边的一名亲卫,实在不敢与公子称兄道弟。” “我不也就是长治一名声名狼籍的浪荡子,又安敢得李兄如此夸赞?” 见李成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谢修齐心中一动,已是随他走到了一旁,边走亦边笑道。 李成也是笑了起来,见已走到衙署门一边的僻静处,他已是压低了声音:“谢公子之大才,别人不知道,我老李跟随大人奔走,难道还不清楚么?” 他神秘地笑了笑:“若不是谢公子将大功赠与我家大人,谢公子此刻恐怕早已名声大噪。” “我来时,大人还专门嘱咐我,让我向谢公子致歉呢——长治情事,大人可是严令所有人不得外泄半句。当日谢公子大闹我衙署时在堂的,其后随大人前去长治的,亦均是大人心腹,倒也都能守口如瓶。只是却委屈谢公子仍要顶着个混帐的名头,遭人轻视了。” 他满脸诚恳地望着谢修齐轻笑道。 “无妨。”谢修齐顿时摆了摆手:“杨大人建功要紧,我受点小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后,却是齐齐往衙署里走去。 “谢公子,大人此刻正忙于公务,还望见谅。大人嘱我带先生去他官署,要与公子面谈。” 李成一边走一边回头笑道。 “如此甚好。”谢修齐亦是颔首微笑。 …… 杨宜章的独立官署位于监察使司深处,被李成带得七拐八拐,终于抵达后,谢修齐在杨宜章官舍喝了几杯茶,却是终于等来了杨宜章的脚步声。 “修齐兄,你能来助我,实在是太好了。” 一进门,杨宜章便是兴高采烈地笑道。 “大人不嫌在下愚钝,在下又岂敢有负大人好意,不来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谢修齐亦是微笑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杨宜章笑呵呵地与谢修齐分宾主坐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杨宜章却是忽然眉头一皱,幽幽叹了口气:“我在府城盼修齐兄到来,可谓是久旱盼甘霖啊。” 他叹息道。 谢修齐一楞,想了想,他问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修齐兄神机妙算,小弟佩服。”杨宜章翘起了大拇指,却让谢修齐看得有些暗暗好笑。 这杨小公爷今日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比在长治时还夸张的礼贤下士模样,嘴上更是连他的亲卫都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却是想做什么? 谢修齐心中想着,嘴上却是贴心地接上了杨宜章的话头:“大人难处若是不机密,又不嫌在下愚钝,可否让在下也为大人参谋一二?” “着实烦恼啊……”杨宜章满脸痛苦地晃了晃头:“本是不应麻烦修齐兄的,毕竟修齐兄还要应特科试,只是这……” 杨宜章满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是再次深深叹息道。 “大人但讲无妨,若能略尽绵薄,必鞠躬尽瘁。”谢修齐心中暗笑。自己这历两世的人若不是连杨小公爷这么点小心思都看不出,倒是白活了。 随即,他又想到了个事情:“哦,对了,我已被我恩师长治教谕李老大人取字为‘志平’,大人日后直唤我字即可。” 杨宜章楞了楞:“可是李懋李老大人?” 他迟疑问道。 “正是。”谢修齐笑道。 杨宜章顿时再次翘起了大拇指:“修齐……志平兄果是英才,在哪都能破袋而出。李老大人在京城都是薄有声名,倒也当得起修……志平兄的老师。” 随即他又是笑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修齐兄好听点,亦是叫惯了,就叫修齐兄好了。反正自祖王殿下当年称呼别人时,老是该用名时却用字,该用字时却用名,屡屡叫错,气急败坏之下严令我雍府中人互相只许唤名,不许称字后,帝国于名字称谓之间,倒也渐渐都随意得很了。字,渐渐也不过是长辈们对我等的更多期许罢了。” 谢修齐楞了楞,怪不得觉得这时代的人似乎有时唤字,有时又不唤字呢,原来还有这一茬?这倒也是个好消息——否则非但他觉得麻烦,哥也觉得麻烦啊…… 正想间,却见杨宜章脸色一变,渐渐已是满脸苦色,更是话锋一转:“修齐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把我的苦恼跟你聊聊。” “小弟受惠于家族,任我望北监司暂署监察正使,这点修齐兄想必是了解的。这暂署二字的由来,想必在帝国也是人人知道的事。” “小弟如今烦就烦在头上这暂署二字啊……自履任望北以来,小弟也可谓是战战兢兢,幸得潘叔之助,才得以勉强掌控我望北监司。长治案一出,受惠于修齐兄,倒是令我声望为之一振,但却……还远远不够,更陡生是非啊……” 他再次深深叹息道。 谢修齐的眉毛挑了挑,从杨小公爷的话语中,他倒是渐渐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了。 感情杨小公爷现在渐渐不满足于一个人形图章加办案挡箭牌的角色,却是大起雄心壮志了? 不过也难怪,新立大功,又身份高贵,不趁胜追击,彻底掌握监察使司,却也枉费了如今这么好的形势——要知道,他这外放可是还要回京考评的,不仅关乎个人前途,亦关乎其家族荣誉利益,由不得杨小公爷不上心。 “而如今……”顿了顿后,杨宜章再次接起了自己的话语,将自己此时面对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对此……修齐兄可有以教我?” 杨宜章说完,已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谢修齐。 谢修齐却是有些纳闷。 这种事,杨小公爷身边那些老奸巨滑之徒会想不到解决办法?就如那监察副使潘祥,自己一眼便知那是个深不可测之辈,否则杨国公恐怕也不仅仅只为杨小公爷派这么一个智囊了。 想了想,谢修齐却是按下了心中的疑虑:“大人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威望已立,更身份高贵,地位无可动摇。要压服那钱副使,倒也不是很为难的——他想干什么,您也有样学样反制即可。倒也无须杀鸡儆猴,那反倒不美。但把鸡拎在手里了,那猴却是不能不管的。” 他微微笑道。 “这点我自是知道,潘叔亦是如此教导我的。”杨宜章点头道,随之,他的面上却是又浮现起了一丝难色:“只是这让我能借之有样学样的鸡……却不是那么好拎啊……” 他再次深深叹息道。 杨宜章摇头晃脑地叹息着,谢修齐却是更为疑惑了起来。 他跟我问这个?他这么了解监察使司都不好选,难不成我一个新来、甚至还没入监察使司之辈就能教你怎么去拎不成? 慢着,他为什么今日要大张旗鼓地问我此事? 一时间,谢修齐已是心念电转,渐渐的,他的脸上已是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 “大人不好拎,恐怕也是因为……某些猴子与大人正好势均力敌,让大人深为忌惮,所以要个正当无比的由头吧?”他看着杨宜章笑道。 “正是,想要有鸡,那也得先有蛋啊……”杨宜章顿时也是意味深长地言道。 “这不是刚送上门来一颗上好的蛋么?”谢修齐似笑非笑道。 正文 第八章:小算盘 闻得谢修齐似笑非笑之言,杨宜章猛然楞了楞,他的脸上已是浮现出了一丝古怪之色。 “修齐兄……你这就明白了?”他吃吃道。 潘叔倒说他肯定会想明白的,但可没说他能当场明白啊……亏自己还灵机一动拿这个准备再考考他……面前这混蛋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精么? 杨宜章已是在心中破口大骂道,灼灼的目光更是恨不得将谢修齐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谢修齐却是在心中暗笑。 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与人斗个个成了精的大国。 这还不是那种在古代就极为辉煌的派系政争,仅是办公室政治啊……没想到这雍府被雍祖王那个混蛋设计成了现代政府机构的山寨版,果是后穿越时代,处处有山寨呢…… 这想必也是我初到监察使司的一次最后考试吧?可拿办公室政治来考一个受惠于知识大爆炸,又在现代更专业的职场中打过滚的现代人,未免有些……出错题了?后穿越时代的穿越者,果然是自带更多隐藏福利光环的呢…… 他笑吟吟地望着杨宜章,却是再也不说话了。 杨宜章与谢修齐斗鸡眼一样地看了会儿,终是满脸悻悻之色的败下阵来:“修齐兄,是这样的……” 杨宜章苦笑着,倒是将那钱副使的事迹,潘祥之谋也细细向谢修齐说了一遍。 “所以,大人便是要在下去做好这个坑了?”谢修齐顿时也是笑眯眯地接道。 杨宜章顿时点了点头:“本想让你多想想的,谁知道你竟这么早就猜出来了……却害得我白白输了五两给潘叔。” 说到最后的时候,杨宜章已是垂头丧气地说道。 谢修齐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却见杨宜章又是笑道:“我当初说要考你一考,却是与潘叔就其结果立了个赌约,如今好了,五两没了。” 他摊手沮丧道,神色间却早是兴奋了起来:“只是如此一来,我对你应对他们是更有信心了——怎么样,潘叔教我之策,不差吧?” 望着颇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更对自己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却也是推心置腹的杨宜章,谢修齐莞尔一笑:“自是不差,在下亦愿配合此计,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那就行了。”杨宜章兴高采烈地以拳击掌:“我就知潘叔所料无差,他甚至说你定会配合的。” “只是……你有几分把握?”想了想,他又是如是犹豫问道。 谢修齐点了点头:“大人不是对在下狠狠扇他们耳光很有信心了么?想必,在下亦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他又是笑眯眯道。 杨宜章顿时笑了起来,随即,他的脸上倒是透出了一丝惭愧:“说起来,这真真是对不起修齐兄,只是……只是此事于我干系重大,却是……” 他满脸不好意思道。 谢修齐笑了笑:“大人看重于我,欲以我为关键行大事,这是我的荣幸。又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说?此事,谢修齐必不负大人所望。” 事实上,他倒也是猜出杨宜章与隐藏在幕后的潘祥所有意图了——此事确实对杨宜章干系重大,于是他们想再次考考自己,是不是能托以重任。 能不能察觉他们意图是其一,这个自己自然做得很好。 而能不能应对好那些人,尽量延缓杨宜章出手,以造成更大的战果……那自然就是无比重要之其二了。 考题已出,就看自己怎么答卷了。若不做得漂漂亮亮的,没的让他们看轻了自己。看轻了自己还不说,没得让他们看轻了我等大穿越者! 更何况……听说踩着别人的身体往上爬,才是最快的啊…… 青年心中如是想道。 “如此,那我就恭候修齐兄佳音了。”另一边厢,杨宜章却也是笑眯眯道。 谢修齐拱了拱手,他沉声道:“必不令大人失望。” ~~~~~~~~~~~ 杨宜章与谢修齐正相谈甚欢之际,杨宜章官舍外不远,李成却是拉着一个衙丁在一处僻静所在窃窃私语着。 “姐夫,您急急把我拉走这是做什么?小弟还要值守呢,若是被上官瞧见了,你倒是杨正使亲随,没人敢拿你怎么样,小弟却必会吃上挂落。” 只见那衙丁正如是哀怨道。 仔细看去,那人却是谢修齐在监司衙署前遇到的那个门丁,此时,他正满脸疑惑地看向一脸神秘的李成。 李成顿时气道:“我说王威啊,你有点脑子好不好,不是急事,姐夫会害你么?” 只见他鬼祟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已是凑到门丁王威耳边低声道:“方才那人见着没有?见了征辟令,你还想不起此人是谁来?他就是谢修齐!” “什么?原来他就是那个运气好到爆的废物谢——”王威大惊失色。 李成却是顿时更为大惊失色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嘘……你作死么?小声点!你个笨蛋,除了他还能有谁?小公爷下过第二个征辟令吗?” 随即,他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又恼怒地看向了王威:“若不是我在大人跟前还算得用,当日在长治更亲见……” 李成欲言又止了,他四处看了看,再次言道:“有些东西我也不好跟你说太多,自己领悟——总之姐夫为你可是担上了天大的干系。别说姐夫不关照你,我若是你,就趁正好有这一面之缘,死命攀附这谢公子,千万不要管外面怎么传,也别管别人怎么看他的,明白?” “可是……他不是……”王威却莫名其妙地呐呐道。 李成的脸色已是气急败坏:“祖宗啊你哪来那么多问题?” 他压低着声音喝道。 随之,他更是咬牙切齿道:“你若信我便照做,若不信,也随你!但今日我的话,你千万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别说是你我兄弟没得做,你姐姐我都要——” 李成脸色变了变,他已是再次叹了口气:“算了,算我欠你姐姐的,你是我祖宗,你真是我祖宗。” 想了想,他再次道:“总之,别忘了岳父大人他……你想调离门丁,我一个亲卫虽是小公爷面前得用之人,但也仅是一个得用之人罢了,是没什么办法的。” “职位调动属总务该管,小公爷昨日为了个征辟令都和钱副使吵得天翻地覆呢!我一个亲卫,虽是国公家派来的小公爷心腹,又能跟谁搭得上话?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别说我了,你那岳父不也都仓促间没什么办法?” 他一连串地说道。 王威楞了楞,他再次呐呐言道:“那……他就有办法?” 李成笑了笑:“若他都没办法,就谁也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他都能创造办法出来!你当我等那几日被他害得赶路累成狗莫非是我等自愿的?我只是个武夫,更没什么头脑。他却如此大才,又受小公爷重视至极,把他伺候好了,解决你这小事还不简单? 就算不能解决,小公爷也总要得正职的,他也必将随之腾达,你此时结个善缘不好? 若不是与你姐姐夫妻恩爱,我才不冒着天大干系知会你呢,小公爷严令在前,我这虽然倒也不算外泄机密,但也算是没有严格遵守,正自忐忑,你倒还问三问四的? 随后,他更在心中如是想道,望着这个内弟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不满。 他想了想,却又自叹了口气:“算了,算我欠你姐姐的。总之,你若是信我这个姐夫,就记牢我的话。而今日之话,出了此门更给我忘掉!” 随之,他更是遥遥瞟见一个人影已是自小公爷官舍中走出,又是急道:“不说了,谢公子出来了,我还有事,你且去,千万记得我叮嘱便是。” 望着已是笑容可掬迎上了谢修齐的自家姐夫,王威已是疑惑摸了摸头。 “怪事了,他不就是个拣了个大便宜的无赖子么?” 他喃喃着在原地想了想,也自去了。 ~~~~~~~~~~~~~~~~~~~~~~~~ 抱歉诸君,设置定时章节的时候设错了,10点的一章没有及时发出,还好我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新章节一查才知道。 一般来说都是10点18点各一章雷打不动。若有变更会提前告诉大家。 几天没冒泡了,求个推荐票…… 正文 第九章:总务署之行 李成笑容满面地迎向谢修齐:“谢公子,与大人谈完了?” 谢修齐点了点头,他笑道:“是,李兄,麻烦你了。我不识路,大人命你带我去缴征辟令,录名特科试。” 李成一楞,笑容已是更甚:“谢公子真是折杀我老李了,唤我贱名就好。来,这边请。” 他一边说一边引路着,神态间已是愈见恭谨。 谢修齐也是楞了楞。 看来这李成倒似乎真是小公爷身前得用之人,说不定还是国公府派来的护卫心腹,否则也不至于什么事都知道点吧……他似是对小公爷重视于我一清二楚呢。 “那我就唤你李兄弟吧。”心想想着,他也已是笑容满面道,却是随李成渐渐行去。 …… “你就是谢修齐?”宋安眼中满是傲色,细细打量着眼前青年。 宋安乃是总务署人事处考功三科书吏,虽只是书吏,但与一些冷衙门的科正比之都是不遑多让的。人事乃总务重中之重,考功又乃人事重中之重——要知道,所有人事升迁贬斥,都必须以考功优劣为基准,此乃雍府定规也。 是以,身为核心部门的核心吏员,宋安有自己的骄傲,倒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然而人比人,气死人,与眼前这人比起来,宋安却真真只想拍桌骂娘。 这个名字近日已在监察使司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自己倒是见着真人了。可你恐怕也万万没想到,仅是把小公爷伺候好了,是没用的罢? 他心下鄙夷想着,渐渐的,眼中倒也是浮起一丝嘲弄之色。 谢修齐不动声色:“是,这位大人,不知特科试是否是在此处缴令录名?” 他将征辟令递了出去,如是问道。 宋安晒笑了声,接过征辟令看了看,又随手丢回了谢修齐手中。 “侯着吧,待我去禀报。” 他轻蔑无比道。 …… 不出多时,宋安已是出现在另一所官舍里。 “科正大人,那谢修齐来了。”只见他正恭声向一名正在书案后望着手中一个卷宗,正拧眉枯坐的中年阴沉官员禀报道。 “来了?”中年阴沉官员抬了抬眼,却是继续研究起手中卷宗来。 良久,才见他幽幽叹了口气:“来了就来了吧,迟早会来的。你也先别回公房了,在这找个地方自己坐会儿,先晾他一晾再说。” 想了想,他又道:“你呢,也不要怕因此得罪了杨小公爷,他只是试职暂署,日后还不知道会被放在哪里呢。且得了正职外放少说也得降上好几级,不可能是监察正使,有何所惧?” “再说,出了什么事,也有钱副使他老人家为你兜着呢。当年那武清侯世子不就被他老人家赶回去过?如今据说已是在京混吃等死了。哼,得罪了他老人家的,又有几个好过的?” 他冷笑着说道。 宋安顿时也是眉飞色舞:“大人说得是,有老大人在,任你来什么人,是龙得给老大人盘着,是虎得给老大人卧着。功族子弟又怎么样?小公爷又怎么样?黄口孺子,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迟早得在老大人面前乖乖就范。” 中年阴沉官员顿时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他更是看向宋安,将他招了过来,却是附耳道:“对了,此事需为老大人办得漂漂亮亮,你不如如此这般……” 他细细叮嘱着,宋安的眼睛渐渐却是越来越亮。 …… 李成满脸苦笑地望着自己面前正悠然自得的谢修齐,随即,他的心中已是隐隐生出一丝怒火——这都大半个时辰了,那混蛋就将自己二人抛在这不管了?这还是小公爷的监察使司么? 且自己亲自出马都遭如此冷遇,回去后在小公爷面前恐怕也交代不下来——丢他的人啊! 李成想了又想,终是迟疑看向了正兴致勃勃打量房中一个笔筒的谢修齐:“谢公子,这……” 谢修齐饶有兴致地研究着笔筒上的微雕却是头也不回:“无妨,等一等嘛,我有的是时间。” 他悠悠道。 李成楞了楞,他苦笑着闭口不言了。 不知又等了多久,眼见已是日上中天,李成才看到一个自外匆匆走回的身影—— 宋安满脸虚情假意地惭愧笑意,一进门就是连连拱手:“两位久等了,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一时被一件公务绊住了脚,真是罪过,罪过。” 随即,他回到桌前,却是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哎呀谢公子,不巧得很,这眼看着要午时下值了,你看……” 李成已是勃然大怒——这混帐莫非是消遣我等不成?让我等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这么个消息? “你放肆,这是小公爷亲自交代的,你竟敢如此……” 他怒声喝道。 宋安斜眼看着李成,他已是冷笑了一声:“你怎么说话的?我放肆?莫非我为公务忙得脚不沾地,倒还有错了不成?” 李成满脸愤然:“狗屁的公务繁忙,你明明——” 话还没过半,他已是被身边的青年轻轻拉住了。 只见青年正如是道:“既这位大人如此繁忙,那我们下午再来好了,李兄弟你怎可以对这位大人如此无理呢?人家也是一片公心,可昭日月嘛……” 宋安看着青年,他微微一楞后,心下已是再次冷笑。 原以为你会和我吵起来呢,却不想竟是个银样蜡枪头? 他心中晒笑一声,倒也是对李成不阴不阳道:“你看,还是谢公子知书达理。你一个纠纠武夫懂什么,还不退下?” 李成心中已是大急,若如此灰溜溜回去,自己还怎生对小公爷复命?难不成还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得下午再来不成?那真真是把小公爷的脸都丢光了! 正惶然想间,却见谢修齐已是笑容满面,看着宋安满脸谄媚:“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李成顿时目瞪口呆,宋安却是心下大乐。 原来真是个银样蜡枪头。 虽然已被大人面授机宜,无论他怎样反应都有手段应对。但他若是与我吵上一架也好,更或大怒拂袖而去也罢,却皆还算有点骨气。不想,竟是这样的软骨头? 也怪不得上头会如此不忿,钱老大人更是如此坚决反对——这等样人混进监司还与我等为伍,岂不是奇耻大辱?小公爷啊,我等皆是一番公心呐…… 宋安心下想着,脸上更已满是不齿:“本人姓宋名安,忝为我监司总务署人事处考功三科书吏。” 他斜睨着谢修齐摆足了架子,傲然说道。 “原来是宋大人当面,失敬失敬。我当初来时,就听说监司总务署有一位宋大人,可谓才干卓绝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知宋大人下值后可否有空?不如让小弟做东,大家那啥……乐呵乐呵?” 谢修齐满脸笑容道,话语间的阿谀已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宋安也是暗笑了起来。 这蠢货,莫说监司中人不敢接受吃请了,就算接受了,你以为我又会帮你不成?竟是将那纨绔子弟呼朋唤友,攀附结交的那一套用在了我身上?真真愚蠢至极。 “那倒也不用了,谢公子下午再来即可,若无事,在下就失陪了。” 他冷笑想着如是回着,却是作势欲走。 谢修齐笑容满面:“哎呀,大人真是廉洁奉公雍府楷模,大人慢走,慢走。” 宋安晒笑一声,已是转身就走。却听得身后那名叫李成的亲卫已是惶急叫道:“谢公子……” 谢修齐楞了楞,他回过头来看向了李成,更是拉了拉他:“李兄,既如此,我们也先回去吧。放心,若小公爷问起,我就说是因宋大人太忙,倒也不是你办事不力——咱出门在外,讲的就是个义气,兄弟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他已是胸脯拍得震天响,李成却早已满脸苦色。 正左右为难间,却见谢修齐已是滔滔不绝:“李兄放心,兄弟是个讲义气的,绝不让你在小公爷面前为难。宋安大人日理万机,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爱……那什么……爱民如子。他若有空,必会为我们办的,又岂是能急得来的?” “走走走,小弟做东,咱先去乐呵乐呵,正好带兄弟见识见识这府城的花花世界……对了,莫如干脆过几日再来,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不是?” 两人正拉扯间,却见已将将走到门外的宋安脚步也是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宋安心中已是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意。 大人安排得好好的,他再怎样自己都会有应对之法,倒是皆不担心的,虽不至于硬抗着不给他办,一个下马威却是妥妥的。 却怎知遇到了这么个无赖纨绔子兼软骨头?被晾了半天一点不生气不说,倒是还一门心思想讨好自己了,莫说反击了……竟是有征辟令在手,都半点据理力争之意都没有? 随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安的脸色却也是渐渐踟躇了起来,脚步更已渐渐停住,最后仿若脚下生根了一般。 “慢着!”望着谢修齐已是扯着李成走向门外,倒是比自己更快了一步,停在原地的宋安倒是先耐不住了。 只见他脸色变了变:“两位……也没说不办嘛,只是说要下值了,你看,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请稍侯,一会儿就好。” 谢修齐转过身来楞了楞,他已是满脸的大喜过望又体贴入微的马屁精神色:“不麻烦宋大人?这都要下值了,可不敢耽误您老时间……” 宋安心中已是气苦。 “不麻烦的,一会儿就好。”他咬牙道。 “哎呀,那就拜托宋大人了。”谢修齐开心笑道。 回头,他又向李成教育道:“李兄你看,我就说宋大人爱民如子嘛,你看,宋大人宁愿放弃午休,都要为我等赶紧办好此事,此等高风亮节,为国为民,岂不正值得我等钦佩。” 随即他又是向宋安连连拱手:“倒是劳烦大人了,多谢多谢。对了,不知大人是否真不赴宴了?要不,等事情过后,小弟安排下,找个更妙的地方大家乐呵乐呵?” 他贼眉鼠眼着,已是满脸的**笑容。 宋安的脸色已是憋屈至极:“不必了,你等在此稍侯,马上就好。” 他板着脸如是道,急急出门去了。 李成早已是目瞪口呆,却听得旁边的谢修齐见宋安已远去,也是轻笑了一声。 “蠢货。” 他喃喃道。 正文 第十章:武学名家谢修齐 “谢公子,我的好公子爷,这究竟是变的什么戏法?” 直到出了总务署衙的大门,渐渐回过了点味来的李成才迫不及待向谢修齐苦笑问道。 谢修齐却早已满是悠然之色。 他微笑道:“李兄弟,这倒也不是什么戏法,只是无招胜有招而已。” 见李成依满脸疑惑,他又是轻笑了声,细细解释道:“这事是不能和他们吵的,一吵就进了圈套——谁说就不能正好有个忙的时候?怎么,你一个待考白丁,还不是监司中人呢,就这点耐心都没有,仗着小公爷宠信狂悖骄横,视人事考功衙署如无物了?” “到时候,这嘴仗恐怕就是有得打了,即使最后能靠小公爷施压强行通过,我等也要被这下马威闹得灰头土脸。且到时候,伤的还不是小公爷的颜面?” “而小公爷若是为此施压甚或恨上此人的话,还更中了此人奸计——他倒是成不畏强权的强项令了,小公爷却堂堂贵胄心胸狭窄至此,对一个小人物大动干戈,还要脸不要?是以,他看似是莽撞冒犯上官,其实却早已是有恃无恐。” 这混蛋,狗胆包天,拿爷当工具,拿小公爷的脸讨好上官顺便刷声望呢……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如是想着,嘴上却是轻笑道。 李成渐渐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 随即,他又是喃喃道:“可您方才又缘何如此低三……不不,如此……那个那啥?可他说不定也还是可以仗着钱副使的势,有恃无恐,又怎会忽然就变了脸……” 谢修齐笑了笑:“这你就想岔了,他钱副使无理之下,岂敢明目张胆私下纵容下属,包庇他漠视轻慢功族征辟?” 最后,他悠悠道:“所以,只要我不留把柄,他们有恃也会变成无恃——反正他们不敢不给我办,若真要走,真让我去玩几天再来,到头来坑的更是他们自己……他若不办,我还真敢拖他三日。” “届时,我既是纨绔子,必最擅推卸责任。万一我满嘴是他让我三日后来的,他有今日刁难事在前,莫非还能辨清?恐怕他们自己人都在想他多半是这么说的了——如此,他这副小身板莫非也抗得住小公爷有理有据的雷霆大怒?” “他们既然把我当傻子逗,想要我进坑。我干嘛不趁机装装傻子,也逗逗傻子?而那蠢货前倨后恭,也正是因为终于想到被我无招之下,把自己坑了进去而已——白痴,还一定要我告诉他你不给我办我就去玩三天看谁急,才知道自己掉进了自己的坑。” 谢修齐洋洋洒洒说着,到得最后的时候,他已是满脸此人太蠢的愤愤神色。 李成却早已是渐渐目瞪口呆。 “真是大事小情,处处学问。你来我往,处处陷阱……您们这些弯弯绕,咱老李这厮杀汉,是这辈子也懂不了了……太可怕了……只是,您既已有恃无恐,方才又缘何要装那等低三……那等模样?” 愣怔良久后,他再次苦笑言道。 谢修齐却早已是在心中悠然不已。 至于我缘何要装马屁精……还不知道你是否是小公爷真正信得过的亲信,这却是不能对你讲的。 他悠悠想道。 …… 现在,想必那宋安与他背后的人,至今都觉得爷是歪打正着,更为在一个如此纨绔软骨头面前设谋,却挖坑埋了自己而憋屈至极吧? 准备了一场大戏,却碰到了一个这样的软骨头,结果阴错阳差之下,你们藏在暗处的一拳没打出去不说,反倒被那货象鼻涕一样粘了上来。最后,更反倒自己把自己坑了,还得装作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自己擦掉自己的屁股…… 爽么? …… 不管杨小公爷是否是真心对自己如此重视且如此礼贤下士。还是受那潘副使所教,只为利用自己。 至少面上,他已是做到了十成十。 他既已对自己投之以桃,自己又怎会不报之以李? 潘副使那谋划是好的,但目的未免放低了点……更失之主动。他只想让别人以为我是头猪,引钱副使上钩,引他下面的人对我大胆刁难,然后再一步错步步错。 但他却没想到这扮猪吃虎,也许还可以引申推广开来,另有一番妙用的。 既然别人把我当猪了,我为何不处处装好一头猪? 虽然后面终归是瞒不住的。 但越瞒久一点,不明真相跳出来的人就会越多。 最最关键的是,本以为是头猪,却被那头猪莫名其妙坑得象狗一样,甘心么?传出去不怕丢脸么?不想讨回面子么? 而到得最后,他们更猛然发现那头猪其实不是猪,反倒是一直在装傻把他们当狗逗着遛狗玩时…… 没脸见人、气得发疯之下,恐怕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吧? 那样的话,他们又怎会不可能气急败坏出更多更昏的昏招呢?那样的话,小公爷岂不是有更畅快残局可以收拾?有满地的鸡去拎给那猴子看? 等别人犯错,怎比诱别人犯错,更逼人不得不犯错来的爽利?要做就做票大的,要挖就挖个大坑啊……且潘副使之策也是失之太缓,也许他和杨小公爷等得起,哥这能看到未来之人却是等不起的!越快上爬,帝国越安,越快上爬,华夏越安!越快上爬,历史越可能真正被自己与雍祖王合力重写! 加油玩吧,现在还只是些小角色,哥在等着慢慢钓更大的鱼呢。也别怪哥狠心,谁让你们挡住了小公爷的道,顺便也把我的道也给挡了呢?更何况,听小公爷之言,这总务署上下恐怕也没几只好鸟。 且哥也是为你们好,哥不尽快混出点模样来,万一危险来临,大家就要一起死了。一切都是为了民族的伟大振兴啊…… …… 心下想着,望着李成满脸疑惑,谢修齐却是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这你就不要多问了,总之,我另有打算。正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一剑如电来,我自无招胜有招。” 他悠然吟诵着,续又言道:“征辟令在手,非正当理由谁敢阻之?也只能略加刁难,顺便挖坑阴阴人罢了。他们阴我,我就阴不得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斗转星移,慕容神功——我倒是觉得挺好玩的。” 他笑眯眯道。 “谨受教。”李成却是再次肃然拱手一礼。 这谢公子真是……虽觉得他可能还有深意,但人精的心眼真可怕,人精的世界咱不懂,也不用去懂,更千万别不识趣的想去懂。 他已是在心中默默苦笑想道。 随之,见已是快走到正使官署,他又是向谢修齐恭敬拱手道:“既如此,小的先别过,还要向大人复命,倒是无法送公子了。” 谢修齐颔首微笑:“李兄自去便是,我也要回了,这路倒也是记得住,如此……再会。” 随之,他正欲转身,却见李成才走了几步,又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过了身来。 “对了谢公子,您方才那几句‘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小诗,还有那些斗转星移什么的,倒也皆通俗易懂,更是别致,却不知是谢公子所写还是……” 他有些犹疑着,最后却如是小意笑道。 谢修齐一楞,他已是有点面色古怪:“那什么……此乃出自一本残破古籍,名曰《九阳真经》。精通后,可成一威武不屈、至阳至烈的真汉子、纯爷们。只可惜,被我幼时胡闹,却不知怎的弄丢了。” 他一本正经道。 李成顿时作大赞状:“谢公子果然大才,我听说谢公子博览群书,可谓才干卓绝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连九阳真经这等闻所未闻的古籍都看过……正所谓……” 李成在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谢修齐刚才的表演台词现学现卖,谢修齐的面容却早已是无比扭曲。 还以为这货有什么事呢,却不想仅是为了回身对我拍上一记马屁? 想是被我方才一番分析所摄,有些怕了我,更小意交好了吧?这倒也是我方才向他细细解释一些东西的目的之一,杨小公爷身边的亲近人,树立威信打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你拍我马屁也就罢了,偏还是学的我刚才那表演,马屁更是拍得睁眼说瞎话得令人发指。 自己不学无术,浪荡无耻倒是略有薄名的,还听说我博览群书?还照抄了“可谓才干卓绝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此经典神句?当我会想不起来么? 也罢,让你文绉绉,也着实难为你了…… 谢修齐心下哭笑不得想着,渐渐的,心里倒也对这笨拙捧着自己的憨厚汉子起了一丝亲近之意。 怪不得此人在亲卫中被杨小公爷倚为心腹,几乎什么事都是让他去做呢。 亲卫又不需要头脑,倒是越憨厚,越忠心老实越好的。 人人私心皆不可免,但这等样人,即使他们再有小心思,也会牢记上头所命,绝不越雷池一步,不会给你闯出大祸的。 就如二虎那样的,谁不喜欢? 正想间,却听李成绞尽脑汁又道:“正所谓……正所谓名家也。只可惜小人读书不多,却是没机会一睹九阳真经之真容,更无缘成为谢公子这样的真汉子、纯爷们了。” 他翘着大拇指赞道。 谢修齐呆了呆,只见他沉吟良久后,却是满眼的忍痛割爱,再次看向了李成。 “李兄弟若是真有兴趣,我这倒还有一本葵花宝典……” ~~~~~~~~~~~~~~~ 这位兄弟,我看你骨骼精奇,必是练武奇才,我这有绝世秘籍葵花宝典一本,只要一张推荐票就行…… 正文 第十一章:王威心思 “哟,老王,下值了还帮小弟看门呢?要不您老再顶会儿?” 望北监司衙署大门。一名门丁正向在大门前来回踱步的王威如是笑道。 王威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满脸神思不属之色:“去去去,我在这等人。” “可是在等李大哥?李大哥又有什么好关照?把小弟也带上啊。”门丁顿时再次笑道。 “滚犊子吧你。”王威顿时也笑了一声:“你不用当值了?守卫门禁,再嬉皮笑脸随意交谈,小心过路的大人见着了让你吃挂落。” 门丁一惊,顿时站得笔直,垂眉肃目了起来。 王威却是又开始在门前一隅来回踱着,心里更已是千回百转。 他抬头望了望那位方才还与自己搭话,现下却在烈日下一动不敢动的同僚,心中已是悠悠叹了口气。 家道中落啊…… …… 监司武人分内外两勤。内勤自是看家护院,就如门丁。外勤自是护卫跟随大人们出行查案,就如姐夫那亲卫——哪怕不是姐夫那小公爷带来的贴心人、正使卫队亲卫,只要是个普通外勤护卫,都比内勤守卫要好得多。 那可是油水多多。 为民作主了,人家感谢的大头自然是大人们,但大人们虑及官声与规定,是多半不会收受礼物的。而人家无力表示的倒也罢了,也没人会强求。但有力表示的却总要能找个地方表示下,以表对大人们为之主持正义的感激之情吧,否则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你不给人家感激机会人家反倒会不高兴呢。 所以人家退而求其次,在你这下面跑腿的那塞点土特产以表感谢,只要不过分,上头也多半会体恤一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雍府严规也只是针对官吏,却与这些下面跑腿卖命的兵丁无碍的。 更别提出外差还都有光明正大的补贴。 …… 且油水也就不说了,穷也是过富也是过,既入雍府,当再大的官也不指望能发什么横财了,发横财的全被特检厅送进了大牢里打雀牌呢。 最最关键的却是,外勤还升迁容易。 整天为上官鞍前马后,只要护卫得宜,伺候得当,跑腿得力。一旦查案的大人立了功,不会念你半点好?结案报告上不会给你随便添上一笔,加上一句“又及,某某于此案中尚属勤勉,可堪嘉奖”? 这可是硬邦邦的迁升资历,又岂是只能靠熬年头的内勤能比的? 更不用说若还能邀天之幸,给上官留下印象。日后有升迁机会,那位大人又适逢其会的话,多半会给你美言两句了。 所以,只要做外勤,若是一路顺风,旁的不说,熬成父亲那样的卫队长,或是经培训后转迁国安内情更或特勤,正式成为监司在籍的武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能再遇上个贵人,将你下放到下面的县巡察署去做个武官副职,更是威风八面——也终于轮到爷率队查案,被唤一声雍府青天了。 然而若是内勤……你守上一百年的门,说不定会累功调去守仓库,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 当初,父亲也是一名外勤护卫统领,总算是一名武官。虽然比不上文官清贵,军官尊荣,但身为一名武人,不想刀口舔血,武官已是极至。其后更被贵人赏识,转为卫队长。 只可惜,后来却命不好。 那位小侯爷总归是……嫩了点,却又是雄心勃勃,但钱副使却是…… 一番争斗后,小侯爷被钱副使领头的望北监司几乎一致抗拒,最后灰溜溜回京考评,他最后落下的,据说也乃是充任中枢一闲散小官,就连外放的机会都没有了。 通常来说,大多功族子弟试职后还是会外放各地,为各地监司保驾护航的——不管职位高低,有个开国功族同僚,做什么事都能硬气几分。咱没你官大,咱没领军权没治民权,但咱不虚,咱身边有个身娇肉贵的主,再大的官惹着他了,他也能一竿子把你捅到御前去。 为什么?因为人家是亲戚。 …… 这么多年来,王家与皇家自是在祖宪诏中明文规定不许联姻,联姻了反倒置那公主所诞之小王子/郡主所诞之小皇子于不利——同时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皇王双极血脉,你放个屁人家都担心你是想熏死皇帝觊觎皇位了。 况且枪打出头鸟,不患寡而患不均,其他不同母的皇子/王子不先一起搞垮你,睡能安枕?爵位虽没多大用了,但皇位与王位的荣光,却依然是光芒万丈的。 而功族女儿自是也不可能嫁入宫中的。为防外戚,祖宪诏亦明文规定,皇王所娶之女,皆只能来自民间。 但功族家的儿子们……哪家没尚过几个公主啊? 这虽是皇家为制衡王家的举措——虽然大家一样牛b,但你别想有什么歪心思哦,你手下的小弟们可都是咱家的亲戚。 但也令雍府于监察帝国上的权威更甚: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自家表叔/表弟/表侄/表侄孙占尽了理,却被您的臣子仗着您给的权利当狗欺负了,陛下您看着办吧。您不动手,咱就去先帝那哭陵了。 反正又不是没哭过,每年清明十五,咱这些外面的穷亲戚都要跟你皇家祭拜历代先帝的,妥妥的熟练工种,个个都有一手家传的好手艺。不说把先帝哭醒,把陛下您哭来和咱一起跪一会倒是很容易的。 …… 是以,开国功族只要能外放出来,不管职位高低,倒也个个是狠角色。但若竟无能到试职后就再得不到外放,那就要么是被着力培养特别使用,大多却更可能是回京养起来当米虫了。 只是,那小侯爷倒是拍拍屁股回京还有米虫当,却苦了适逢其会,护卫那小侯爷的父亲。 尽管父亲也只是上司所调派,只是护卫,却不是小侯爷带来的心腹亲卫。更一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为那小侯爷鞍前马后,也是身为护卫队长的本职所在。更只尽本职,从不敢掺合到他们上面的争斗中去。 但钱副使如此心眼,却早已对哪怕再无辜的父亲也是百般不顺眼——小侯爷狼狈回京后,父亲立即被闲置,其后又被寻隙屡屡打压,最后竟沦为了一个门丁! 钱副使自是高高在上,顺昌逆亡,不知道他随意打发一个看不顺眼的无辜武官,会给那家子带来怎样的痛苦。 但王威自己,却是早已体验得痛彻心扉,只是慑于淫威,不敢有恨罢了…… …… 也曾打马扬鞭过的父亲……望着昔日同僚们都是春风得意,屡有高升,惟独自家却每况愈下。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同僚好友间,自家更也因家主地位跟不上,渐渐被冷落。 父亲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最后,正值壮年,却郁郁而终。临终时,父亲抓着自己的手,流泪让自己在床前立誓,定要让家道中兴。 虽然父亲当初临去前卖了那张老脸,将自己塞入了监司。武人毕竟文武殊途,只要不是舰队提督或更上级别的那种一军之首,倒是不需要有功名的,只需过考力气射艺刀法等的武试即可。 只是,武试倒是过了,门丁也当上了。但数年后,门丁却还是门丁,起早贪黑,日晒雨淋。 …… 为能迁至外勤,自己不惜娶了个悍妇,只为她父亲是总务后勤处的一名老科正。这地位倒也算高攀,容貌也还算勉强,但却是令自己别说夫纲了,就连在街上多看女人一眼,回家都要被她抓出满脸血来,在同僚中一时被引为笑谈。 而姐姐更是与小公爷的一名亲卫两情相悦,虽然也许真是两情相悦,且姐夫也是个老实人,没什么**性子,更是真心疼姐姐,即使姐姐这么久了还不见有孕,也对旁的女子从不假辞色,更别提为添丁延后而纳妾。 但据说姐夫当初仅是英国公府仆役,小公爷伴当出身,从出身上来说配姐姐实是配不上的。姐姐好歹也是曾经武官家的女儿,知书达理,就连秀才都是中过的,虽不至于如那望北会元般天下无双,但在那些官家小姐中,也人人都要赞一声聪明贤淑的。 以姐姐如此容貌才华,就算姐夫当初遣媒婆上门提亲的时候,已是大有前途的小公爷心腹亲卫,跟的小公爷也比父亲跟的那个强上太多,至少这脚跟已站得稳稳的。是以这前途恐怕比之父亲当年最风光的时候,也没得差了。但也不至于能令姐姐如此一见倾心、急急下嫁吧? 姐姐当初的出发点,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这个弟弟能出人头地? …… 王威愁眉苦脸地不住想着,随之却也是转念了回来。 只是,姐夫说那谢修齐……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他就算是能特科试入雍,也只能和科举进来的新人一样从书吏做起,虽毕竟是文吏,与自己等武人自是天壤之别。但若没大人赏识提携的话,也只能老实文案,连出外差都不可能。 就算小公爷赏识他能令他出外差,那也是人微言轻,别说撰写结案报告了,他自己恐怕都要削尖头往报告上面钻呢……如此,他又能帮到自己什么忙?自己那老岳父都暂时没办法呢。 而最最关键的是,此人还没来就闹得沸沸扬扬,更令整个监司上下都是见他百般不顺眼得同仇敌忾。 自己贴上去,是嫌死得不够快,门丁当得不够舒服,更想去当马夫么? 可姐夫却又……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我又到底要不要…… 王威愁眉苦脸想着,正想间,却见衙署内一人已是遥遥行来,却不是那谢修齐又是谁? 王威阴晴不定地望着谢修齐越行越近的身影。 娘的,姐夫如此疼姐姐,也总归不会害我。反正这半死不活的日子也没法过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最后,他如是想着,却是一狠心一跺脚,迎了上去。 ~~~~~~~~~~~~~~~~~~~~~~~~~~ 感谢“星尘の迷茫”兄的1888打赏,话说这本书打赏的好少,有这么多兄弟留言鼓励投票支持,也一直不敢奢望太多,挺知足的。于是今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我忽遇大豪当场吓尿…… 正文 第十二章: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 “谢公子……” 监司外,一处僻静拐角处,王威忐忑地望着眼前的青年,小意拱手道。 谢修齐楞了楞。 这似乎是方才那个为自己通报的门丁吧…… “这位兄弟,可有事?” 他亦是拱拱手回礼,如是问道。 王威脸现难色,只见他咬了咬牙:“小人王威,早仰慕谢公子大名,今日一见……那个……雄姿英发,果不其然……只是不知小人是否有幸结识……” 王威吞吞吐吐着,谢修齐面色却早已再次无比古怪。 奇怪啊……今日自己才装了一回傻子兼马屁精,就顿时引领了监司滚滚马屁大潮了么?这是要成雍府马屁界一**山怪的节奏啊…… 不知道那三百年前穿来的那货,若是知道我不来则已,一来就把他徒子徒孙们满腔热血满心正义的节奏带歪,会不会气得向天再借五百年啊…… 不过也不对啊,我之大名,还能令人仰慕无比?莫非是仰慕我那前身无比敬业各种炫酷之色胆包天不成?可看起来这货倒也是个憨厚汉子啊……且理论上来说,不深明内情者都将或对我轻视鄙夷,或对我避之惟恐不及吧,他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转瞬间,谢修齐心中已是千回百转。随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猛然皱了皱眉:“不知王兄弟是否认识一个叫李成的人?” 他轻轻问道。 王威呆了呆:“那是家姐夫……” 谢修齐恍然扬了扬眉,他已是似笑非笑:“看不出来啊,令姐夫……倒也是胆子大得很。” 他闲闲说道。 王威眼中顿时浮起一丝疑惑。胆子大?什么意思…… 随即,他却是猛地一激灵,已是想起了此人身后之人,又想起了姐夫方才那紧张神态。 只见他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已是猛然哭丧着脸连连做揖:“公子明鉴,姐夫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只是令小人无论怎样,也要与公子结个善缘……还望公子明鉴啊……” 完了,姐夫莫不是冒着什么干系才知会我的?怪不得他方才如此紧张,还更讲半句藏半句…… 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自己还要连累了姐夫? 王威躬着身子心中如是想着,见眼前之人始终不发一言,他已是汗流浃背。 谢修齐默默看了王威一会儿,终是笑了笑:“如此就好,我倒也不相信他竟会如此胆大。这人嘛,要说只有公心没有私心的圣人,是几乎没有的。有点小算盘,也是人性使然。但千万牢牢记住,也转告你姐夫……有些雷池,一辈子都只有越上一次的机会的。” “今日此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若再有下一次,或因你姐夫今日之言而……” 他悠悠点着,倒也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了。 自己当初没穿过来前,也是从屁民挣扎出来的,倒也对这些人有几分理解。本就输在了起跑线上,是以艰难求存,一丝机会都要紧紧抓住,也怪不得……还好那李成倒也还记得守密二字怎么写,这样的话就算传出去也无大碍,旁人只会以为他身为小公爷亲卫,想攀附小公爷眼中红人而已。 谢修齐如是想着,王威却早已仿若水中洗出来的一般。 不知怎的,他猛然已是觉得仿佛被眼前之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又觉得仿佛是面对不怒自威的上官一般,光是站在他面前就只觉战战兢兢遍体生寒。 随之,他更是一楞。 这真是传闻中的…… 姐夫令我无脑攀附,恐未必是无根之木,空穴来风啊…… 猛然间,王威心中已是有了一丝对原来看法的动摇,更多了几许对未来的期盼。 “谢公子爷宽肴,谢公子爷宽肴。还请公子爷放心,姐夫的话,小人也从未听到过——他方才也只是替小人姐姐带去话而已,又没说旁的什么。” 他连连道,神色间更早已是心领神会必恭必敬。 孺子可教,谢修齐点点头再次笑了笑。 想了想,他又是言道:“那王兄弟此番等我,却是为了……” 他如是问道。 “王兄弟”三字一出,王威已是如闻仙音,只见他大喜想了想,又是小意道:“公子爷忙了一早,应是还未曾用饭吧,这已是饭时了……不知公子爷可否赏脸,让小人能做东……” 谢修齐呆了呆。 他跟他姐夫这两货今天是专门来山寨我的吧? 他心中已是哭笑不得地想道。 王威偷眼瞟着谢修齐的神色,却是会错了意。 只见他咬了咬牙,却是又道:“公子爷若是要特别乐呵乐呵……小人倒也是知道一个好去处,若公子爷有意,酒足饭饱之后正好……” 娘的,下死力瞒住那婆娘,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心中发狠道。 谢修齐的面色却早已是扭曲无比。 妈蛋,真成一**山怪了?这你tm都能和我心有灵犀,异曲同工? 他啼笑皆非想着,良久,终是古怪道:“就去用个饭吧,家里还有人等着呢,回去晚了,恐怕不好。” 王威大嘘了一口气:“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 他连连拱手着,想了想,又是小意言道:“小人却是知道一处好去处,水晶鱼脍最是一绝。我监司中人平时皆最喜在那用饭,不知去那里……公子爷还满意否?” “晤……那就请王兄弟带路了。”谢修齐笑眯眯道。 ~~~~~~~~~~~~~~~~~~ 从监司衙署大门右转,再过一条街,便可遥遥望见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小酒楼。 此时,酒楼正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这酒楼主人必是花了几分心思的,看似虽小,却也布置得有几分雅致。虽然限于面积,整个格局都是紧凑无比,但东一处西一处的墨竹花草,倒是把小酒楼点缀出了几分清雅出尘之气,更令来这用饭的食客们心中生怡。 离的近,有点格调,味道又好,价钱倒也不会。是以,这间别出心裁靠着清冷监司开的小小酒楼,倒也是门庭若市,正是监司中下层官吏最喜来的地方。 “公子爷请看,这里的水晶鱼脍刀功乃是一绝,片片洁白如雪,晶莹剔透。酱料亦是秘制,甜而不腻,奇香百味。乃是这家店的招牌菜,更是我望北府远近闻名的一绝,来来,您尝尝。” 此时,酒楼正坐得满满当当,靠窗一张四人小桌上,王威正如是向谢修齐小意劝道。 谢修齐微笑着夹了一片片得薄如蝉翼,几乎已是透明的鱼片蘸了蘸酱,放入口中,顿时只觉得鲜嫩爽滑,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百般味道:“倒也真不错。” 他轻笑赞道。 王威顿时大喜。 倒也不枉我将这月的月用尽数掏出了…… 他如是想着,却是为谢修齐浅浅倒了半杯酒,又为自己倒满,正欲趁热打铁敬上一杯。却听得店门处已是一阵喧闹。 回头看去,却是几名着监司服饰的文官正在不远的店门处,满脸郁闷地和小二说着什么。 王威缩了缩脖子,顿时声音都小了不少,谢修齐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更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熟人。 仔细听了会儿后,他的嘴角已是微翘,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原来是宋大人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是,您老坑来坑去的,我也有样学样的,怎么您老又把自己给坑了?且还在我那坑里没爬出来,眼见着都没完了? 悲剧啊…… 青年已是面脸古怪地在心中憋笑道。 …… 宋安看着小意赔笑的酒楼掌柜,他已是满脸郁闷。 本趁机会早就约好了科正大人一起用饭,庆祝为钱老大人先拔头筹立下一功。谁知从科正大人那晃悠悠地踱回来,正欲展开大计——却遇上了个又软骨头又没皮没脸的傻子,一拳打到空气里,便宜没占到不说,更有苦说不出,自己把自己坑了进去。 本已到了下值的时间,却没奈何只好为这个傻子去办手续,更将自家科正大人也一并拖住了——这特科考,却正好是考功科的权责范围。 偏生自家科正大人也是觉得胜券在握,却是约了隔壁文选科的老友也一起赴宴的。人家依约前来,却发现你在忙成一团。偏生还不敢让他知道你在忙什么。 一番百般遮掩,好说歹说才应付过去,一番急急忙乱,好不容易将手续走完。 结果,来到这家小酒楼时,却发现因为延误了时间,已然客满。 科正大人顿时面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破事?腥没偷到不说,反倒惹了一身骚。惹了一身骚不说,还差点让人看了笑话,更让人莫名其妙等了你不少时间,平白就欠了个人情。 谁知临到头来,却还又让人饭都吃不上了? 望着科正渐渐阴沉无比的脸色,宋安心下也是渐渐发急。 正文 第十三章:东风吹啊战鼓擂,你挖坑啊我递锤 “掌柜的,就真没位子了?” 宋安再次问道。 酒楼掌柜虽是满脸赔笑,但也更是苦笑拱了拱手,再次摇了摇头。 宋安满眼无奈,他也是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今日简直撞了邪。 若自己是政府官员倒也罢了,这酒楼开门做生意的,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尤其要伺候好大人们。没有位子,挤都要给大人们挤个位子出来的,否则大人们不开心了,自己这生意恐怕也会渐渐做得不开心了。 但监察官员……本就无治民权倒也不说,雍府对各地监察官员以身份欺民之事,更是极为敏感的——稍有触犯便是跨越雷池。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政府官员们自然多半悬剑之下战战兢兢,他们又岂知监察官员们看着那把还能砍到自己的悬剑,也是有苦自知? 自身不正,何以监察天下?三百年清名又何其难得? 是以这律条只要是有涉民众就严苛得很还不说,特检厅更是处理起这等事来毫不手软,稍微沾点边,逮住就往死里整,谁说情都没用——人家直属王上,只要王上满意了,就有的是升官发财,鸟你作甚? 而王上对这种动摇王家名望与王权之基、给先祖王留下的雍府三百年煌煌荣光抹黑的事……特检厅年年考评都要受王上通令嘉奖,恐非事出无因。 如此之下,监察官员们在政府官员面前倒是个个都能摆出谱来,但在民众面前…… 而民众们只要有理,倒也更不会赶上门来拍你的马屁。 …… 是以,宋安再是不满,也只能心平气和,让人再想想,看能不能想个办法。 然而你再心平气和让人想办法,人家也不能为你变出张桌子来,更不能为你把客人赶走。 而这家酒楼离的近味道好价格公道,早在监司中下层官吏中大为闻名,在此用饭的多半也都是监司中人,顶多大家是不在同一个署衙罢了。 所以想让人给个面子让个座也是不可能的。怎么着,你总务人事的就都是大爷,等一等座都不行,咱监察检诉法证、国安内情特勤的就都是二娘生的不成?我们吃得好好的,你来了就得给你让?你们钱副使霸气无双也就罢了,你们也有样学样无双霸气由是横行了? 你们这些坐内衙管人事考功的是厉害,可也总有你们有什么外事求到咱头上的时候,到时候莫怪你做初一,咱做十五——还不信你们钱副使连这点鸡毛事也都要给你们出头了! …… 如是想着想着,宋安只觉得束手无策,已是急得团团转,更四处巡睃着,只想着找到个熟人软语央求一番,欠个再大的情也要把今天这顿应付过去再说。 正火急火燎间,猛然间,宋安楞了楞,已是眼前一亮——在那窗边与一人相对而坐据桌大嚼的,不是上午来过的那二皮脸软骨头,又是谁? 他大喜过望,已是急急走了过去:“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赶紧让让!” 他朝谢修齐颐指气使地喝道。 谢修齐还未答话,王威转头望着来人却早已是大怒。 做了多年门丁迁转无望,本就郁郁不得志了。现在竟吃个饭都要被人赶了?就算你是文吏,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们武丁吧! 联想起兢兢业业的无辜父亲被钱副使一句话打入冷宫郁郁而终,王威的心头更是涌起一丝悲愤。 “你是谁,凭什么让我们让?”只见他的脸色已是涨得通红,愤声道。 宋安这才注意到王威,他心中一突,怎么还有自己人?都是监司体系的,这欺压下僚武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然而此刻他却也是骑虎难下,只见他打量着王威的武丁服色冷哼了一声:“这里是文官大人们来的地方,一个门丁而已,也好意思来这等地方附庸风雅?” 王威又气又怒:“又没明文规定,谁说我等就不能来了?莫非这酒楼还写着武丁不得入内不成?” 想了想,他又道:“再说小人父亲却也曾是一名武官,怎的不能来?” 宋安再次一惊:“哦?谁?” 他半惊半疑地问道。 王威顿了顿道:“家父……姓王,单名讳一个全字。” “王全……”宋安的神色中已是浮现起了疑惑的神色,猛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来,已是看着王威似笑非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被老大人……怪不得倒凑到了一起,也真是一丘之貉。” 他再次冷笑道。 王威顿时大怒,辱及亡父,身为人子,如何能忍? 他已是猛然挽起了袖子。 宋安眼中顿时现出一丝慌乱。他想干什么?莫非是秀才遇到兵了?这这这…… 望着正欲逼近的王威惊慌失措间,宋安却见一只手已是拉住了王威。 “这鱼脍真不错,王兄弟你快来尝尝。” 谢修齐正满脸无知地如是道,纯真的目光清澈的眼神,已分外表达了谢公子对方才龌龊的懵然不懂。 随之,他看向一脸铁青的王威更是苦口婆心:“王兄弟啊,别跟大人们顶嘴,大人们教训你,也是为你好。你知道么,方才在总务署,宋安大人可是都要下值了,却也要先为我把事办好才下,跑上跑下,忙得满头大汗,真真是体贴入微,爱民如子呢。” “这不,不就为了我而耽误来用饭了?都是自家兄弟,小小误会而已,来来来,瞧兄弟我的面子,大家说和说和,以后还是能一起乐呵的好朋友嘛……” 谢修齐唾沫飞溅大包大揽地说着,胸脯拍得震天响。宋安的脸却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一时间煞是好看。 “刑兄,他莫非就是那谢……还真是个浑不吝的纨绔子……可这又是……”文选科科正顿时也是看着自己老友,已是满脸讶异。 刑科正却早已是有苦难言。 这真真是摆了满地诱饵挖了满地陷阱,却遇到只连啄食都不会只知楞楞飞过的傻鸟了。却偏生发作不得。更偏生此人还就是这么张任你冷嘲热讽也甘之如饴的二皮脸,自己等对付这么个蠢货,费尽心机事没办好反倒惹得一身骚,传出去恐怕要在同僚间被引为笑柄了。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边的吵闹已是渐渐引起在旁边用饭的人之注意,不少人更纷纷扭头看来。 他的心中已是暗恨,继续这么闹下去,恐怕真全监司都要知道,总务人事考功科挖的一手好坑,却莫名其妙被一个二皮脸浑不吝、满身市井习气的纨绔,无意之中都反坑成狗了! 刑科正想了想,他已是狠狠盯了宋安一眼冷哼了一声:“嚼什么舌头?人家没吃完,你还死缠烂打?走。” 他如是说着,却是惟恐谢修齐那张二货嘴巴再多说点什么,二话不说,转身离去了。 刑科正宋安等人惟恐走得不够快,满腔愤怒的王威却已是将这急转直下的诡异情形看了个目瞪口呆。 正不知这些人猛然间在变什么戏法时,却听得身后谢修齐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兄弟,吃菜嘛,这鱼脍真心不错。” 回身看去,他正持箸敲了敲放酱料的碟子,笑眯眯道。 …… 一顿饭,王威吃得是迷迷糊糊,满脑子的糨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那场戏唱着唱着怎么就急转直下了,怎么就嘎然而止了,怎么就大获全胜了。 要说那书吏是怕了自己揍他,也未必啊……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上官呢。当时自己也只是愤怒冲昏了头,现在想想都还有点后怕——若真揍了他,恐怕这事情就无法收场了,还好被谢公子拉住了。 可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王威迷迷瞪瞪地想着,出门的时候,他甚至愣怔着差点直直撞到门上去,更被门槛狠狠地拌了一交。 谢却早已是心中暗笑,倒是对自己的演技越发满意,更觉得在这古代这情况下,时时不忘请奥斯卡大神上身是很有必要的。 原来这宋安背后倒还有个刑科正?是了,这等庸碌小吏想来不会这么有心机,多半是这一脸阴沉的刑科正指使的吧…… 这倒也好,骗了小的牵出中的,现在接着装傻子,骗了中的再期待牵出大的,再骗了大的更牵出更大的…… 等再也瞒不住了,等这群一个藤上牵着且越到后面越大的瓜,最后一个个发现竟被自己耍得团团转,每个瓜的脑门上更都已不知不觉被自己刻了个‘傻’字,已经成了一堆天大的笑话后…… 恐怕水到渠成的,也就是他们就要集体失去理智了吧…… 啧,还是那句老话,等他们犯错,怎比勾`引他们犯错来的爽利? 杨小公爷啊杨小公爷,咱既答应了你,就会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总也要对得起你给的这处处面子,对得住你那以贵胄之身,却唤我的声声修齐兄不是? 至于得罪了他们……怕个鸟?做事还有不得罪人的?踩着挡路的人往上爬才最是方便快捷,反正只要牢牢占住了理,天大的事也有个早就摩拳擦掌的杨小公爷冲前面不是? 哥就这么个性子,瞒自己是穿越者,不能愉快地装13也就罢了,在科学上更只能徐徐图之,慢慢装13也就罢了。但在这种事情上……还真如陆伯伯教的那样一团和气和光同尘? 不是哥的风格和性格啊…… 要战便战,该咋办咋办。东风吹,战鼓擂,老子姓穿会怕谁?你挖坑,我递锤,且看到头谁坑谁! 正文 第十四章:临阵磨枪 金黄色的阳光从窗棂外斜斜射入,映照在一张肌肤胜雪,却也带着微微红润的小脸上,将白里透红小脸也染得一片金黄,轻风吹拂中,就连小脸上随风摇曳的细细茸毛都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长腿小姑娘静静坐在桌前,她一手撑着桌子托腮,另一只手更无意识地摆弄着什么,虽是坐着,一身浅绿绸裙却也是将少女异于常人的修长苗条身材裹得淋漓尽致。 稍稍越过桌沿往上看去,少女的小胸脯更是渐渐发育得鼓鼓囊囊,虽未至完全成熟,但即使被肚兜小衣绸裙一层层的包裹着,即使从外看去,却也是高耸浑圆,在胸前悄然隆出一道**优美的黄金弧线。 源自西方的基因看起来不但与东方基因完美结合在了一起,更令少女比同龄东方少女的发育都要快上几分,更好上几分。 少女就这样呆呆托腮坐着,或颦或笑,或蹙眉或展颜,身姿神态间,已是渐渐都有了些妩媚风情,再配上那略微有些线条、却也满是柔和的高鼻深目,那犹如一泓秋水、好看至极的碧蓝眼眸,让人见了真真是我见尤怜。 一阵轻风吹过,俏皮地将少女一缕发丝吹到了脸上。 少女终是醒了过来,她将发丝细细别在了耳后,望了望天色,发现已早过了午时。 她的神色顿时有些愣怔,只见她低低喃喃道:“少爷怎的还没回来,他在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什么朋友,不是说午时必要归家用饭的么,怎的还没回来……莫不是又去那……那可不行,大人可是叫我……” 猛然间,少女已是想起当日离开长治时父亲的嘱咐,渐渐的,小脸已满是晕红。 只见她想了又想,却是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迟疑着翻开书面。 一眼之下,书中一系列图画顿时让她脸热心跳,一惊中已是仿佛摸上了烧红的烙铁般,嘤咛一声把书往桌上惶急一丢。 小姑娘已是满脸烧红,只见她捂住脸,渐渐的,不知道想到什么,却又从指缝间悄悄瞟起了书上的图画。看完一幅后,连手都不敢动,却是猛地俯身一吹翻上一页,更鬼祟看向四周良久,最终才又偷偷从指缝中向书上瞟去。 掩耳盗铃的小神态已是秀了个十足十,乃至…… 乃至连谢修齐进门都没有发现。 “咦,安萁你在做什么?” 谢修齐方自进门,便见着了小姑娘在大秀作贼心虚掩耳盗铃神技。 他满是好奇地笑问道。 安萁浑身一抖,小姑娘的脸色已是红得滴血,只见她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忙脚乱将书急急往怀里塞去,更慌乱结巴回道:“啊,少少爷,您怎么这这这么早就回回来来了……” 谢修齐满脸莫名其妙。 这话问的,不是你一大早服侍我着衣的时候,“少爷,求求你了”的又是软语央求又是小意求恳更还可怜巴巴,叫我办完事了就早点回的么。否则本少爷何至于才跟王威用完饭,就急急往回赶? 最近这丫头很奇怪啊,在少爷我面前再无当日那种“见汤,昏;饮之,愈”的豆蔻少女精灵俏皮天性了不说,说话柔柔的比以往细声细气了不少也不说。还有时动不动就脸红,有时还会露出几分娇痴之态,更有时还会发嗲了,真被哥宠坏了么? 本想着办完事吃完饭还要随便逛逛的,一想及她早上发的那阵嗲,于是就早早回来了,结果反倒还要被说回来早了?咦?她在手忙脚乱地藏什么? 谢修齐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似乎在往怀里塞什么的小姑娘:“这是什么?安萁你在藏什么?” 他再次好奇问道。 正问话间,安萁却也是一番忙乱终是把书塞进了怀里,只见小姑娘脸色红得滴血,她垂首看着自己脚尖低声道:“少爷,我,我去给您做饭。” 说完,少女却是不等眼前少爷回话,只撒开两条小长腿就往外跑。 谢修齐望着少女急急逃逸的背影满脸呆滞。 “这丫头,到底搞什么鬼?做饭?又不是往日长治自家小院了,这不是有苏府派来的粗使丫鬟么?再说我也吃过饭了——你真要去做饭好歹也问一句我吃没吃先啊……” 他再次满脸莫名其妙地喃喃道。 摸了摸鼻子,谢修齐苦笑了下,却是径直去了外院西厢。 二虎此时却是正靠在床边打盹,见谢修齐进来,他已是激灵一声站起。 “少爷,您交代小人买的书,都已买好了,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他憨笑着搓着手,如是笑道,问起后一句话的时候,神色间更有一丝为自家少爷自豪的期盼之意。 谢修齐笑了笑:“今日之事已办妥,只需过几日再去一趟,领那什么考试凭证了。” 他回想着当初宋安神色复杂满脸不甘“谢公子,令已缴纳,定时间却尚需数日——也不是推搪,只是特科试本就少有,数年来不见得有一次,流程又需严格遵守。核实身份,并以此制准考证明,安排对应卷宗,再为你安排特科试时间。这都尚需一段时间,过几日一定行”的话,心里已是一阵好笑。 二虎却已满是欢喜地搓着手:“如此,小人就安心了。小人预祝少爷顺顺利利,鹏程万里,加官进爵。” 望着二虎的欢欣雀跃之意,谢修齐失笑点了点头,随之,却已是向一边望去。 桌上正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簇新的书籍。 走过去一翻,果然是一本不差。 特科试主要考的是儒、科、法三大类。 “儒”自是最基本的公务行文。“科”自是考虑到科学对于法证、查案来说多有裨益,是以也考一些在谢修齐看来简直闭着眼睛都能答出的科学基础。 而“法”则是一些法律条文之类的。 谢修齐一本本看过去,倒也发现《帝国史》《帝国祖宪》、《帝国刑法》……《帝国法证条例》、《帝国诉讼条例》……《帝国公务行文规范》等无一不一应俱全。 科学自是无虞,前面那几本倒是都只要熟记的,只是这帝国公务行文规范…… 谢修齐拿起书来翻了翻,脸上已是现出一丝苦色。 这被雍祖王改变过的远宋帝国,在文化层面也与原时空历史自是截然不同了。 就如那几本法律书籍,皆是以白话文所写,通俗易懂条例清晰,倒不象文言文般一句话能理解出一万个意思,而且还根本很难让广大民众也轻易理解。有了这个,再加上被雍祖王全面提高了不少的帝国国民文化素质——远宋已再不象以往古代那样需要申明亭为愚民们**了,官吏们也再不好如以往那般糊弄民众了。 但那帝国公务行文规范…… 正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雍祖王当年的改革,倒并没有将文字表达形式一刀切,却是将之分离了开来。文言八股自然代表了阳春白雪,精深的文字艺术;白话简体却也是下里巴人,通俗易懂易学,便于教化万民。 从侧重点上来说,倒是更与后世教育中的古文现代文成分比例正好相反,简体白话,只是繁体古言的有益补充。 当初穿来的时候,谢修齐倒是对此万分拥护的。 其实他一直觉得,古文乃是我国最经典的国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对仗工整韵律优美地用几个字几行词,表达出一万字的意思出来。 这是一种文字的高雅艺术,虽拿来当公务员考试自然不行,但于艺术而言,无文能出其之右。 旁的不说,大长公主殿下当年那句“我自巾帼胜须眉,谁言女子不如男?” 你用白话文翻译了再说出来看看—— 我就是一个女人胜了男人,谁说我们女人就不如男人啊…… 全无那种英姿骄傲的无双味道,反倒透出一股市井妇人的幽怨斗气之意了。 是以,即使出了个雍祖王,帝国的官方上层文字却依然是文言文的,这更是一种身份与才华的象征——平民们自然是只要识点字就算不错,但你这当官的身为士大夫,身为帝国精英阶层,若还写不出一手文言文,还不能写诗填词,你也好意思出门? 特科试虽然于儒学要求已是极低……但你至少也总要会用文言文撰写公务行文吧?否则还要叫你的同僚上官,去看你那干巴巴的白话文不成?你自己格调低,也总不能让别人也跟着你降格调吧…… 然而当初的拥护自是有道理的,但现在的郁闷,却也是可想而知。 对于后世国粹已被糟蹋得差不多了,文言文更是只小时候读过几句的穿越者来说,学文言文,哪怕是最简单的文言文,这无疑也已是一场悲剧。 正文 第十五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谢修齐苦笑着将那本《帝国公务行文规范》翻了又翻,只觉得每个繁体字倒是都看得懂,但要自己将之精妙组合起来却是满脑糨糊。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几天就暂时在家里啃书,过几天去监司领了那啥……名字忘记了,反正相当于特科试准考证后,看来还真得去李夕那一趟,联系一下临阵磨枪事宜了…… 还好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写出通顺流畅的古体文就行了,追求个不快也光,倒也是有信心应付过去的。 毕竟,白话文也是脱胎于文言文的嘛,且自己前世对文言文倒也用心学了学的,否则,当日在长治方家,最后那段令自己满意至极,为方家逆案一锤定音的总结檄文是怎么拽出来的?那可也是对仗工整,句句铿锵。 只是,跟古人是没法比的,妥妥被科学美少女羞辱回来的节奏啊…… …… 谢修齐在那满是幽怨,刑科正却也正委屈得只想大哭一场。 只见他在监司一间一人公房内垂手侍立,脸上满是羞愧之色,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书案后的阴沉老者满脸不满,一直久久沉吟着,却正是潘祥那日口中所言的那位,一树梨花压上十数朵娇嫩海棠的总务署人事处正黄乾。 良久,才见他终是开口道:“一直以来,你刑孚之一直也是个办事得力的,怎生此次,却把好好一个下马威下到了自己头上——偏生对方还是一个傻子,竟是无意中就……” 黄乾没有再说下去,他摇了摇头,已是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名唤刑孚之的刑科正顿时涨红了脸:“大人……” 他哀声分辨道:“下官是真不知此人竟是这么个二皮脸……换了旁人,受小公爷征辟春风得意,却又遭如此慢待,且还多半会以为自己握住了理,毕竟征辟令在手……如此,谁会没点火气?” “偏生这混帐竟是个纨绔惯了的,还以为我堂堂望北监司是那长治县衙,更是将下面那些官场潜规、街面厮混的习气都学了个十足十,一遇冷遇还以为是那些政府蟊虫们的惯用套路吃拿卡要,结果反倒不以为杵涎着脸就粘了上来……” 刑孚之说着说着,他已是又有些想哭。 黄乾的面容也是有些古怪,他失笑了一声:“咱们那正使大人杨小公爷还真真是慧眼识人……” 想了想,他又道:“也难怪,贵胄子弟本就娇惯纨绔,这在我们望北安分守己呆了半年已是令我等诧异不已了,跟着潘副使去了趟长治威风八面,想必那玩闹之心也终是蠢蠢欲动,憋不住了吧……也怪不得与此人一见如故引为大才至此了……若论玩,谁有那等纨绔精通?” 他哭笑不得地叹道。 “正是如此啊……”刑孚之见黄乾总算开了颜,他也是小意奉承道:“此事,据说潘副使都对小公爷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情面罢了。大人可谓见微知著,一切都恍若亲眼所见一般。下官就说怎么奇怪杨小公爷再怎样,也不会看上如此一个蠢货呢。” 黄乾自得地笑了笑,随即,他倒也皱了皱眉:“此事,非战之罪,也就算了。但老大人的交代,却也是得给他老人家做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才好。否则,莫说你了,本官都要在他老人家面前吃挂落。” “毕竟谢修齐之事正应对人事,老大人是完全交托给了我人事处,要我等最好能在此就让杨小公爷服软的——他一个堂堂小公爷暂署正使若是征辟人都不行了,那可是天大的笑柄。反倒对老大人服一次软,让征辟令顺顺利利的,日后安心做好人形图章,倒也不嫌委屈。” “是以,老大人交代的事情也需得办好,你又觉得该怎么办?” 他目视着刑孚之轻轻问道。 刑孚之咬了咬牙,却是开始一脸阴狠:“大人,被个傻子无意中坑了,已是我人事处考功科奇耻大辱,若不能趁特科试乃我等权责时还点回来,恐怕要成同僚笑料——莫如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的特科试尽量提前,索性就让他仓促间,有过不了特科试之虞!” 黄乾一楞,他已是皱了皱眉:“这……这下马威倒是下马威了,却恐怕有些说不过去,不能堂堂正正吧?钱副使可是交代了,我等任何动作,一定要占住理。否则再怎么说,杨小公爷也毕竟是大家名义上的上官,且他身边的潘副使更是个不好相与的。” “且钱副使他老人家倒是只打算借他特科之事,对小公爷下个下马威让他服回软就算了的。日后待他入职了,若小公爷又起心思,自是多的是机会借此人发难。” 他已是满脸踟躇地沉吟了起来。 刑孚之却已是大急。 若不能在特科上扳回一局,就算能折腾死这个谢修齐,又关我们考功什么事?日后我考功坑人不成反被个傻子无意坑了回来之事,一旦传扬出来,我考功岂不成了监司笑柄? 只见他如是想着,却是急急劝道:“大人,钱老大人的吩咐,下官怎会不谨记在心,下官却是这样计划的。” “首先,特科试毕竟并非常规考试,更罕有得很。这随时征辟,随时会考,安排时间本就没个准确说法。通常来说是会一月后考试的,这自是为了便于那些受特科拔擢之人能临阵磨枪,保证必过——否则真真要闹笑话了。但也正是因此,也一直只是约定俗成,没明文规定。” “其后,大人大可事先下个留了一月有余时间的公文,然后,下官下面的人也不知怎的,自会弄错日期——此事,我科的宋安已是愿承担其责。” “最后,下官就暗中事先责罚于他,又密而不宣——此点倒也好解释,毕竟是家丑,罚过也就算了,何必闹得沸沸扬扬?” 刑孚之说着说着,见黄乾不住点头,他已是眉飞色舞。 “如此多管其下,便万事已俱备矣。一旦有人要据此发难,我等非但可一推二五六不说,还可以倒打一耙:我们倒是将小公爷的征辟令真正放在了心上,为让他能尽早入职,为小公爷效力,又想着这小错误无损大局,也就将错就错了。” “毕竟若他真是个小公爷当日大吵时说的英才,时间也是宽裕的——却怎生想到这小公爷拍着胸脯担保的卓异征辟之才,竟是要临阵磨枪至此,还早几天都不行?” 刑孚之如是说着,黄乾最后也是抚须微笑:“晤……你确是用了心的。” 他点头赞许道。 刑孚之顿时大感振奋,又是言道:“而面对此种情况,那个纨绔子……”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脸颊更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只见他无比阴狠道:“那纨绔子一看时间太仓促了,事关切身利益,更不是征辟令在手的情况了,他又怎会不发急——上次他倒是有征辟令在手,又不知其中内情。反正要给他办,迟办早办都无所谓。现在可是有令他过不了特科之虞了。” “而一旦他发急,只会有数种情况——” “其一,当场提出异议。我们大可以以日期定了,各方也通知下去在开始准备了,不好朝令夕改,推搪过去,逼他选择其二其三其四。” 刑孚之满是得色道。 “其二,当场大吵。那我等更是求之不得。” “其三,找小公爷施压,令我等改,那小公爷就先低头了,更威信大失——原来您老要提携的俊才,就是这等早几天都不行的这货色?公文都下去了,也一定要追回来改回来?如此的话,我等还会为老大人多立一功。” “其四,小公爷揪住我们摆在明面上的那错处不放,据此就地发难。那就如之前所言,我们有的是理由,更可以倒打一耙。” “总而言之,我们只要有了理由,怕的就是他们不发怒。就算不发,就算还是要改回来,再少再少,小公爷也得又找一次老大人。我们这下马威也是妥妥的下出来了,老大人交代的任务,自是也完成得漂亮至极!” 刑孚之说到最后的时候已是再次眉飞色舞。 黄乾满意地点了点头:“此计确为不错。那就这样吧,等几日后这谢修齐来领特科考凭证了,你就依计而行。公文自会为你准备好,若是在你考功就能先下一城,日后钱副使问起,本官也好据此为你美言几句。” 刑科正顿时大喜:“多谢大人栽培!” 正文 第十六章:睚眦与忧心 刑孚之才自转出人事处处正公房,一道点头哈腰的身影早迎了上来,却是宋安。 “大人,处正大人可是应允了?” 他如是问道。 刑孚之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 说着,他又看向宋安道:“只是这次委屈你了,但日后,定有你的好处。” “谢大人栽培。”宋安顿时喜滋滋的,随即,他想了想,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阴狠:“大人,那个王威……他可是狗胆包天啊……且他倒也是见着我等灰溜……暂时退兵的。您看……” 刑孚之猛地一楞,他摆了摆手,示意宋安暂时先回去。 随即,他想了想,却是七绕八绕的又来到了另一处公房。 一名武官服饰的壮年男子似是正坐在桌前理事,见刑孚之上门,他已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哟,刑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了?” 刑孚之微微笑了笑,虽然两人平级,但以文统武之礼不能偏废,自己架子倒也是要端一端的。 他傲然点了点头,却是随那壮年男子来到公房一角双双坐下。 “龚大人,你安保处内勤科下面的内勤护卫,是不是有个叫王威的?” 他如是问道。 “是啊……你怎么忽然问起……”被称为龚大人的壮年男子疑惑回着,随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渐渐脸色有些变了。 刑孚之冷笑一声:“龚大人倒是糊涂得很,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么?” 壮年男子眼中顿时浮现出一丝了然。 渐渐的,他已是满脸苦笑:“刑大人,你是知道我龚武的,我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同僚一场,人家病得快死了,拉下老脸上门来求,我还能如何?且我监司武人倒也有个父业子承的俗规,那王威身子骨也着实打熬得不错……” 龚武话还未完,刑孚之却是再次冷笑了声:“龚兄,你却不过落魄同僚的老脸,倒是下得起钱老大人的面儿了。老大人现下只是没注意到那蝼蚁般的人物,不知道。若知道了,你龚兄莫非是嫌自己过得太快活了吧……” 他阴阴说着,却是起身转身就走。 龚武楞楞地看着刑孚之的背影,愣怔良久后,他已是幽幽长叹。 “去,把内勤守卫三队统领常贵给我找来。” 他蹒跚起身,却是走到门外如是吩咐道。 ~~~~~~~~~~~~~~~~~~~~~~~~~~~~~~~ 晨光明媚,朝阳初升。 苏万林精神抖擞地在小花园里练了趟拳,又自施施然踱回了正屋,见苏氏正在那对苏府今日事务,向管家布置得井井有条,他倒也是满意地点点头。 找了个太师椅舒服坐下,惬意倒了杯茶,微微眯眼,让那茶香在嘴中鼻中回味良久后,见苏氏已是把事务交代完了,管家也自恭谨退去。 他自也是看向苏氏笑道:“夫人辛苦了。” 苏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老爷您倒还知道妾身辛苦?知道的话当初就不要把那混帐往家里领了。” “哦?”苏万林顿时皱了皱眉:“可是谢贤侄又惹什么事了?不应该吧……” “事倒是没惹事。”苏氏悠悠叹息了一声:“只是妾身这几日防贼的一样防着他来主院这边,倒是把自己累了个提心吊胆。” 说着,她已是满脸疑惑地嘟嚷了声:“也真真是希奇的很,他自前几日出门缴了征辟令后,午间便回来了。其后这几天,竟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他那偏院里,听门房的老郑头说,竟是一次都未曾出门过。” “当时吓得妾身以为定是府中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盯了霜儿那边半天。却发现他别说去骚扰霜儿了,竟是自家那偏院都没出门过。问那些丫鬟,也都是言他每日只是闭门读书……真真奇哉怪也。” 苏万林顿时嘘了口气,他已是摇头失笑:“夫人啊,他来了你怕他惹祸,他安安分分的不惹祸,你倒又觉得希奇了。” 苏氏打了个哈欠,她已是满脸苦色:“就是如此诡异,才令人害怕啊,谁知他不会不捅则已,一捅就是个天大的篓子?这几日,妾身可是提心吊胆的,睡都没睡好。” 苏万林再次笑了声:“他可能是真变了,陆兄信中不也言及了那些劳什子离心机的什么么?” “离心机?”苏氏闻言顿时冷笑了一声:“我可是让正儿打听过了——如今监司都传遍了,那离心机就是小公爷特意安在他头上,当日情事更是小公爷一五一十教好,故意推他出来。就是为了为他洗刷名声,为征辟他制造理由的。” “据说小公爷前几日还为了征辟他之事与总务副使钱大人吵得沸沸扬扬,虽然小公爷以功族征辟令乃祖王赋予之权为由强行通过了,但钱副使可是对此不满得很。” 苏氏一连串地说道。 “这我倒也不知。”苏万林眉头皱了皱:“那小公爷又为何定要征辟他做什么?还不惜为此与钱副使吵架?” 他疑惑问道。 “还不是看对眼了?”苏氏顿时不屑道:“功族子弟有些纨绔心思,不很正常么?老爷您那谢贤侄当年在长治可是样样都玩出了花来。这人看对了眼,不就什么都好了?再说,功族喜欢闹笑话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万林顿时也苦笑了一声,沉吟良久后,他倒也是笑道:“管他呢,谢贤侄有此机遇,也是好的,只盼他入雍府后能渐渐收心,再莫要辜负陆兄之期望了——对了,钱大人不满,但也阻止不了小公爷行使自家权利的,他那征辟令应是已缴妥了吧?” 苏氏顿时翻了翻白眼:“老爷您啊,就和陆大人一样可着心软吧。” 想了想,她又道:“据说倒也是办妥了,但据正儿说,他这几日偶尔见到负责特科试的人事处考功科的同僚,个个都阴沉满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想是受了天大的气似的——也难怪,碰到这么个纨绔,不被气到才怪。” 苏万林苦笑了下,他也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苏氏却又紧张看了过来:“老爷我跟您说,让他在家里住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让他耽误到正儿的前途。正儿如今正在关键阶段,能不能由书吏一举迁为官身,就看这一遭了。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正儿和他的关系——否则人家厌屋及乌,若是牵连到正儿可就完了。” “你说正儿这孩子也真是的,好好家业不继承,却偏要入什么雍府。” 她碎碎念叨着,最后又如是埋怨道。 苏万林顿时笑了笑:“夫人你这话说的,真真头发长见识短。这商贾虽已被祖王殿下言及四民平等,但毕竟此前也是四民之末。正儿若能有个官身,我苏家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此乃光宗耀祖之事。” “且别说雍府水蓝悬剑,更是受万民景仰了,正儿在雍府为官,走到哪不被人高看一眼?自从正儿中了举入了雍府,虽是书吏,但衙门里那些官儿们……来我家产业可是有礼了许多。某些俗规,也再落不到我苏家头上了。” “是以,正儿既有读书天份,不入雍府才叫笨蛋呢。” 苏氏顿时脸上也是喜滋滋的:“那倒是,咱家正儿自是聪明。” 随即,她又是皱了皱眉,倒是幽幽叹了一声:“只可惜老爷这家业了,你我夫妇,终归要百年的啊……” 苏万林再次摇头,他笑了笑:“那又如何?若我再无力执掌家业了,发卖了便是。大半留给正儿,正好雍府也清廉如水,有些家财,也是补益。小半留给霜儿,以为嫁妆,倒也正应其时。” 说着,他更是叹息道:“也就是本朝,也就是祖王殿下当年之恩德。若是前朝,商贾子弟还想为官?就知足吧。” 苏氏想了想自觉也对,已是有了些眉开眼笑,嘴上却也是不服道:“好好好,就您见识长,妾身眼界窄,为您管好这一大家子就够了。” 说着,她倒是起身出门去了:“老爷您自个照顾自个吧,妾身不放心,叮嘱一番正儿,再去偏院那看看。” ~~~~~~~~~~~~~~~~~~~~~ 感谢“冰蓝星云”兄的打赏与留言鼓励。好久没新面孔留言了,顿时眼泪哗哗的。 同时感谢诸君一直以来的投票支持,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单机。尤其是有一位同学,好像每天都用自己abcdefg好几个号在给我投票……啥都不说了,这一定是突破性别直达天际的真爱啊……膝盖您拿去,或者肥皂在哪里? 正文 第十七章:表演系新生安萁 苏府偏院。 正房内,谢修齐正张开双手,任由安萁为他着好衣,又细心将边边角角皆拉扯平整。 少女的神情异常专注,好看的蓝眼眸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爷,一发现什么不妥,有着修长芊芊五指的白玉小手立时就跟了上去。倒也没发现她家少爷一直在盯着她看。 谢修齐微笑看着少女,惬意闻着贴至极近的少女身上传来的处子幽香。 他心中已是舒畅无比。 这在古代,旁的不说,某些方面的享受,真乃是人间天堂。 到现代,你能有这么一个漂亮至极的混血小美女这么精心服侍你不成?恐怕就是有,也是金钱的产物了,又怎比得上这种发自内心的忠诚? 谢修齐惬意想着,见安萁忙乱良久,最后又是上下打量,终于嫣然一笑,欣喜地点了点头。 他亦是微笑点了点头,抬脚就出门,准备去饭厅用早餐。 这记了几日法律条文,记得自己是头昏脑涨,所幸陆伯伯与姐姐大人都说过,被自己穿的这货小时候聪明至极,目前看来还此言真是不虚,真有其事。 就算说不上过目不忘,也比自己前世那脑袋强上太多。短短三日,就已把十本书中的两本啃得差不多了——虽然那看似听起来一本一本的很吓人,其实每本都薄薄的,内容倒也不多。但进展如此神速,也是自己聪明不是? 正欲出门,却听得身后的安萁又满是小意地幽幽道:“少爷您今日可要早点回来啊……” 谢修齐顿时哭笑不得。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那日出门,想着被她早上求得心软,于是吃完饭后便急急回来,却发现她不知在干什么,竟是又嫌自己回来早了。 这几日没出门,她倒是欢天喜地的,服侍得越发的殷勤了起来。 今日要出门,她却又是旧事重提? 到底什么事让她如此着紧,倒象是个叮嘱小学生儿子早点回家的妈似的?莫非还怕有人对我说放学回家校门口等你有种别走? 这丫头最近是越发的古怪了。 谢修齐啼笑皆非地想道。 谢修齐啼笑皆非,安萁却是满脸紧张。 只见她无比期待地望着自家少爷,随之,却见他扬了扬手里这几日已是手不释卷的书:“我今日还要去小师妹那,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安萁顿时一惊。 少爷去夕小姐那学儒自是无碍的,但他若学完了又有了些其他心思……他自大变来一直安分守己的,想是早憋坏了吧…… 想着想着,安萁已是期期艾艾道:“少爷,您带我去好不好?” 谢修齐莫名其妙地看了少女一眼:“你要跟着去干什么?我从监司出来就直接去了,正好顺路,回这边还要绕一段路呢。” “少爷……”安萁已是可怜巴巴:“求求你了……” 又来?谢修齐再次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少爷我这是去忙正事,也不方便带你出门,你若要去,总得给我个理由先?” 他失笑摇了摇头,叹道。 安萁呆了呆:“我……我……我,对了,我无聊了,想找李小姐晴儿她们玩。” 她忽然眼前一亮,如是说道。随之更是灵感有如泉涌:“少爷……您看我在这,做饭也不用了,洗衣也不用了,家务也不用了,整天都只能发呆。二虎又是个木头,您要他学字他还真的学字,整天愁眉苦脸的不理人……” 随即,小姑娘吧嗒吧嗒眨了下眼睛,已是泫然欲泣:“那些丫鬟见了小婢,更就象见了鬼一样,只李小姐才和少爷一样心好,对小婢没什么偏见……小婢只是想出去走走,等到李小姐那,小婢也绝不打扰您,自去找晴儿姐姐玩。求求你了……” 远宋帝国影视学院影帝谢修齐看着表演系新生安萁啼笑皆非。 以前自己还没穿来的时候,前身整日在烟花之地厮混,你在家一宅就是数天也没见你无聊。以前在长治受尽冷眼,现在苏家那些粗使丫鬟不敢亲近你,倒多半是因为敬畏你……我这小院的事务一直皆由你一言而决,你随便歪歪嘴恐怕都要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倒好,又装起可怜了? 他心下想着,望着表演系新生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神色却已是越发的委屈与楚楚可怜,甚至眼眶都渐渐红了。 演技略显浮夸,表演出来的情感也实在是很难取得观众的共鸣。 不知怎的,他却是心下再次一软。 只见他摇摇头失笑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怕你了,我去监司办完事后,先转回来接你。” “谢谢少爷!我就知道少爷最好了。”安萁眼前一亮,她已是眉开眼笑。 见谢修齐猛然满脸古怪地望着自己,她一惊倒也是醒了过来,又自假模假样地吸吸鼻子抽嗒了一声,看得谢修齐脸面一阵抽搐。 塞饱肚皮收拾一清后,谢修齐便出了门。 走在街上的时候,想着出门时碰见苏夫人正一脸紧张,揪着自己小院内的一个粗使丫鬟不住问着什么。心中也是一阵好笑,倒也没什么不满。 反正自己也只是在苏府暂时落脚,至于苏家人对自己什么看法,自己是管不着,也不想管的。无甚来往,两两相安无事便已是极好,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借苏府什么力,也没什么力可借,左右不过是个借住一阵的房客罢了。 而远宋确实地广人稀,估计比之后世的美国当年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别说蜗居了,哪怕再穷的人家都有个占地几百平米的小院,更遑论苏府那样据说生意做得很不错的大富人家了。 是以,只要不刻意来往,虽然是同住一府,但通常来说是不可能撞见的。 不过苏家人对自己也还不错,自己如此名声,竟也是提心吊胆将自己安置了下来。只不过……谢修齐想起苏氏看着自己的警惕躲闪眼神,心下已又是一阵好笑。 …… 如是想着,他已是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监司。 遥遥望去,监司巍峨的大门正自在视线尽头巍然耸立,两个门丁也是在大门前肃容正立。 走到近前的时候,谢修齐脸上却掠过一丝诧异。 那王威……不是说他今日全天都当值的么?听说自己要今日来取准考凭证顺便看看确定后的考试日期是在哪天,他还趁机约了自己再用个饭的呢。 谢修齐想了想,走到门前自是递是了杨宜章早为他办好的暂时通行凭证,随即,他看向那位正笑容满面接过凭证的门丁问道:“这位兄弟,今日不是王威当值么?” 门丁的神色猛地一呆,他看了看通行凭证,脸色更是猛然一变。 “公子是……谢修……谢公子?” 他吃吃回道,满面的笑容却是陡然挂上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霜。 谢修齐倒是不以为杵,他笑了笑:“正是,王威呢?” 门丁垂眉肃目地递还了凭证:“对不起,小人不知。” 谢修齐一楞,正欲发作,却见手上接回凭证的同时,自也多了一张小纸条。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自是远去。 门丁望着谢修齐的背影,却是心下叹息了一声。 王兄弟啊……你真是昏了头了,病急乱投医,却去攀附这么个……现在好了吧,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了。 兄弟这也够意思了,为你通个风报个信,只盼你攀附的这人…… 想着想着,他已是觉得不可能,却是苦笑摇了摇头。 正文 第十八章:表演系影帝谢修齐 大步走着的谢修齐心中却早已是恼怒无比。 方才自己走远后暗暗看了纸条一眼,才发现王威竟是两日前,就被上头找了个对上官不敬的由头,直接关小黑屋了——还不知道放出来会怎样呢。 再联想起当日遇到宋安等人的情形,谢修齐怎会不知这是一次很明显的打压报复? 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总务署,哼,拜那根上梁所赐,果是乌烟瘴气至极了。杨小公爷当日说此人能力有,当年也着实曾伸张正义办了几个漂亮案子,民间清名也有,又考虑到他虽小节有亏,大节却无损,也反正已是将退之人了,是以才上头再不满,也动他不得。 但权欲如此,跋扈如此,下面的人不有样学样才怪。这样的人,能力清名越大,反倒危害越大! 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谢修齐暗暗想着,面上却也自是不动声色,只是渐渐往总务署行去。 …… 刑孚之满脸笑容地看着谢修齐,已是递过来了一张凭证:“谢公子,都办妥了,你好好仔细看看,若无不对,就安心回去备考吧。” 他满是若有所指的诱导道。 谢修齐不动声色,他已是无比隐秘地迅速瞟了凭证一眼。 “兹奉望北监察使司暂署监察正使杨宜章征辟令,被征辟人谢修齐,可于十三日后辰时至监司总务署特科考院,应特别科征辟考试。以此证为凭。帝国景佑三年,公元1633年十一月七日。” 不对啊……杨小公爷不是说通常都是三十日么?怎生这倒变成了十三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终于开始上钩了? 谢修齐心中诧异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大咧咧将凭证看都不看,就如获至宝地塞回了怀里,随之,看着刑孚之更已是满脸阿谀满口奉承。 刑孚之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将那些滚滚马屁听完,却见眼前这货拍得酣畅淋漓了后,告罪一声已是兴高采烈转身就走。 他面皮颤了颤:“谢公子,你就不看看日期么,也好备考。” 他满脸假笑地善意提醒道。 谢修齐楞了楞,他将凭证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十三日后开考啊,怎么了?” 他满脸无辜地问道。 见将一个纨绔废物已是演到惟妙惟肖的影帝谢修齐,那清澈的双眼懵懂的表情无辜的神态,刑孚之一呆,他已是心中暗恨——你这么蠢你家里知道么? 他想了又想,终是又如便秘般干巴巴憋出了一句:“谢公子,不对罢,莫非是下面的人搞错了罢……真的是十三日后?我记得上次征辟考是安排的三十日后啊……” 谢修齐也是呆了呆,他猛然一拍大腿:“对啊,十三日这么短,还叫小爷……还叫我怎么过?” 终于回到原轨道了……刑孚之暗自大嘘一口气,他已是觉得对付眼前这个白痴比对付聪明人还累。 这回你总该有脾气了吧……发火了吧…… 和我吵啊……骂我啊……羞辱我啊……打我都行啊…… 他已是无比期盼地看向了谢修齐。 正满心期待间,却见眼前那货拍完大腿后,已是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 良久,终见他迟疑道:“这个……刑大人。不知您老贵姓?” 刑孚之一楞,还未反应过来,却见眼前这货已是又拍大腿:“哦,是姓刑——刑大人,缘分啊!您却不知,在下祖父也是姓刑……哦不是,在下外祖也是姓刑!您和我娘三百年前,都是一家啊!表舅大人,不知小甥是否有幸做东,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说着说着,他已又是满脸贼眉鼠眼的阿谀笑意。 刑孚之一呆。 又来了?他心下已是勃然大怒——上次你有征辟令在手,想着总会给你办的,本就有恃无恐也就罢了,这次你还沉得住气? 且你娘的就只会知道阿谀奉承么?就不能有点火气?你还真当本官是闲得实在无聊,去为难你以便收受贿赂? 他面皮颤了颤,好不容易才忍住拂袖而去之意,却是冷冷道:“表舅之称,万不敢当。且谢公子恐怕是将我雍府中人想得差了,雍府不同于政府,可没政府那么多俗规陋习!” “那是自然!”谢修齐顿时翘起了大拇指。 只见他已是眉飞色舞:“在下亦是早就听说,雍府大人们都个个是青天老爷,为万民景仰,要不在下当日也不会央着小公爷想过把瘾,要来……” 他顿了顿,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再没有说下去。随即,他更是为难道:“只是,表舅……刑大人,这十三日未免也太短了点……不若改成三十日?” 刑孚之心中冷笑,要的就是你为此想办法。 他却也是不言不语,只是看向了眼前青年。 却见他贼眉鼠眼又试探道:“要不……二十八日也好?” 刑孚之哼了一声,正欲开口,却见青年脸色一变,已是满脸的义薄云天:“刑大人,不说了,看您一脸为难,在下也知您改来改去的必是难做。这样,二十六,再不能多了!” 刑孚之一呆,他已是再次陡然大怒——这货把考功衙署的公文当什么了?菜市场买菜么? 看着满脸痞赖之色的青年,他心中已是涌起了一丝无力之感:“谢公子,公文已下,如今各方也受了公文开始准备了,是不好再更改的,岂不闻朝令夕改乃是大忌?而本官也仅是一考功郎中,职务更只是科正,这人微言轻,是做不得主的。” “要不……你去找找小公爷?若是小公爷这正使大人有命,那自是全监司上下都俯首贴耳,倒也不是改不过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无比耐心地诱导道。 话音才落,却见眼前那痞赖货早已满脸激愤之色:“刑大人这就是看不起兄弟我了!想当年我为多少人在我父面前……” 他呆了呆,再次猛然收住了话头:“总之这事,何必劳烦小公爷?在下旁的不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否则怎敢入雍府附小公爷之骥尾?您就瞧好了,兄弟我一定办得妥妥的!” 他拍着胸脯气宇轩昂道。 这混帐还真当我严规雍府是他爹那长治县衙了? 刑孚之已是气急败坏。 “可你准备怎么办?” 他忍了又忍,再次问道。 “这还不简单?”谢修齐顿时眉飞色舞满脸自得,他摸了摸身上,却是现出了一丝尴尬:“这个……刑大人,今日出门太急,却是忘了带……” “不过您放心,日后必不会忘了刑大人您今日提点,自是会有一番孝敬奉上。”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已是压低了声音贼眉鼠眼道。 刑孚之勃然大怒,正欲再次严词强调雍府的严规,却听得青年皱了皱眉又道:“只是刑大人说得对,这事既然公文下发了下去,想必打点大人一人却是不够了……唉……” 他幽幽叹了口气:“大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还得回家去做准备。” 说完,青年转身就走,想来竟是……急着回家筹钱去了? 刑孚之望着青年急不可耐的背影已是只想吐血。 怎么会这样?这都不生气?反倒一门心思又想着去钻营贿赂去了?政府地方已糜烂至此了么?这人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随即,渐渐的,他却又全身发冷了——如此一来,考功科……又白挖坑了?若旁人知道我们对一个傻子一坑不成又挖一坑,到头来却还又是白挖了…… 但我还能求着他来吵,求着他去找杨小公爷不成? 怎么办? 刑孚之想着想着,他的面色已是煞白。 ~~~~~~~~~~~~~~~~~~~~~~~~~ 又无推荐站短。连续三星期裸奔了,估计责编君都不太看好前景了……收藏是硬伤。 也不知道本书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看着都觉着挺舒服的,也有很多兄弟支持,却成绩半死不活。 这书确实花了很多心思的,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是这样的结果。责编君说得很对,也许是节奏太慢。习惯性先铺场再碾压,得到的往往是你还没铺完场,观众就先走了,于是你后面就碾压得再爽再嗨也没用了。 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老了,不再是小青年了,错过了网文萌芽的黄金时代,跟不上现在的网文越来越快的节奏了,怪不得也越来越找不到喜欢的书看了。 现在纯粹只是为理想而努力了,总不能花了这么多时间构思了个这么大、自己都这么喜欢的故事,这么奇特的架空世界,却半途而废。老了都不好意思跟人讲。影帝谢修齐都还没青史留名,彻底改变历史,成为新时代东方巨人呢。 妈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跟不上节奏就跟不上,写好自己心中的故事就行了。男儿当自强,要什么姑娘。 还好工作虽然收入不咋滴,但十分清闲,有时间让我挥霍在自己的文字梦想上,而不是油盐酱醋。 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了,只希望喜欢的兄弟们多多支持。 一加二敬上。 正文 第十九章:节奏推进 谢修齐却是哼着小曲出了总务署的门。 这群蠢货,就不能想点新鲜的招么?这样的推委刁难之事,天朝可是见多了……也难怪,明着来不成,也只能来点这样的阴招了。想必替罪羊、借口等等,早就准备好了吧?啧,跟临时工、躲猫猫比,你们还嫩了点呢…… 青年心中已是无比惬意地冷笑道。 随即,他又是凝起了眉,下意识地在监司内随意踱了起来。 这钱宏心里的打算,估摸着与潘副使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想借我这个人,历特科再入职,然后慢慢交战,慢慢找到或积累出胜负手,最后决战的。 潘副使多半是觉得特科考上小辫子肯定抓不足,还构不成牢牢拎住鸡的条件。钱宏多半是觉得放哥这么个废物进来,日后便可成了他对小公爷的把柄提款机——哥要真是个废物,单是人们渐渐发现小公爷征辟了这么个货色,就足以让他威信大失了。 所以特科考他多半只授意的下面人随意刁难几下,能逼得小公爷低头固然更好,不能成也为以后打下了伏笔。 然而这两人的打算,却都不符合我的利益啊…… 哥又怎么舍得慢慢来,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就是民族未来啊我的朋友。 如今看来,考功这些蠢货果然上钩了。既然他们如此配合,自己也该带带节奏了。今天这破绽却也临机一动卖得不错。 这么明显的破绽,这么有利的节奏,你们该不会想不到利用起来吧?那哥可真的高看你们了。 对了,既然事情发展如此利好,友军这边也该统一下节奏了,顺便打个计划升级成2.0版的补丁才好。 青年缓缓踱着,心中却也是越来越清晰了起来,最后,他的嘴角已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只见他微微踟躇了下,见四下无人,已是脚跟一转,转向了杨宜章的独立官署。 杨宜章莫名其妙地望着不请自来的谢修齐,他摒退左右后,与正在一边与他商讨什么潘祥对视一眼,又转向青年道:“修齐兄这是……” 谢修齐笑嘻嘻地:“还得大人给我下个公文来着。” 杨宜章满脸纳闷:“什么公文?” 谢修齐脸上笑容更盛:“大概就是您派遣我去钓鱼执法……哦不,暗访暗试特科试上下有无受贿嫌疑而已啦。” “你这是想干什么……”杨宜章眼中顿时现起一丝狐疑之色,他喃喃道。 随之,他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已是一脸苦笑:“修齐兄,你太小看我监司了——这些人跋扈是有的,但若说敢受贿,那便是欺我自家的水蓝悬剑不敢砍自家人了。” “你可知,特别检察厅正是干这个的?且都是暗谍暗探,威慑极大。” 他哭笑不得地说着,想了想,又解释道:“政府自是对国安当初以暗谍暗探监察国内不满,是以才会有当年各种针对,酿成国安极度萎缩,竟未察觉土人预谋叛乱之事。直到大错已铸,政府的非议才陡然好转,但也很警惕我雍府窥探臣民**,我雍府亦是在这方面管束极严。” “但我监司自家人,却正是以暗子监察自家的,也没人敢不满:既入雍府,就要有这个清廉如水的心理准备——特检厅下派的特别检察官各省皆有,尽属王上一人掌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我监司官吏中必有那么几个还有这隐藏身份罢了。” “如此情况,他们即使有心受贿,也是不敢的。你这坑……挖得恐怕也太幼……那啥了点。” 他啼笑皆非地看向谢修齐解释道。 谢修齐笑了笑:“谁说我是给他们挖坑了?我只是喜欢什么事都未雨绸缪,为免将来自己被自己坑了而已——否则以后若被人以我今日试图行贿之名倒打一耙,未免不美。” 他悠然道。 杨宜章目瞪口呆:“那你是想要干什么?你还真要去贿赂?” “那是自然啊!”谢修齐已是满脸正色:“大人天生贵胄位高权重,自是不知这下面的道道,在下却是门清——这要办好件什么事,上上下下的你当不要打点咩?” 他义正言辞道。 杨宜章与潘祥对视一眼,两人已是脸色无比古怪。 却听得青年想了想又羞涩道:“对了,大人,这个……在下也立志做一个清廉官吏,这囊中羞涩……不如大人还借我点钱先?” 杨宜章以手扶额。 虽然他明白谢修齐不可能没有别的目的,但这…… 他哭笑不得地想着,终是摇了摇铃,向应声到来的李成道:“去,给我取三百金票来。” 不多时,李成已是取了钱来,又恭谨退下。 杨宜章正欲发问,却见谢修齐拿了钱看都不看塞入怀里:“前几日总务署考功科的事大人应是听说了吧,大人不觉得……他们已无法撒手了么?而等事情继续推进……最后那些人知道真相后……这人气疯了又被逼上梁山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他忽然神秘微笑道。 杨宜章顿时满脸疑惑,潘祥却渐渐已是悚然动容。 “妙!妙极!”老监察副使忽然拍着大腿大笑道。 谢修齐见状笑了笑,他又道:“日后大人有事找我,不妨派心腹来,我们倒是不好再见面了。大人,我还得去忙着打点,也不宜呆得太久被人发现,就先告辞了。” 却是转身就走。 杨宜章呆呆看着这货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他到底在搞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满脸苦笑地看向潘祥疑惑道。 却见潘祥已是满脸喜色:“他在老夫那计划上别出心裁,加以完善了!真是妙极!坑上加坑,顿成绝命毒计——等人犯错,怎比诱人犯错、逼人犯错来的爽利?” 随之,他更是笑眯眯地抚着颌下花白的胡须:“老夫忽然觉得,我等的计划可能也要随之变变,事情更可能会更加有趣了……” 他若有所思道。 杨宜章顿时更是不解,却见潘祥又是喃喃道:“考功已是在无意中开始犯错了,并越来越有犯更大错的可能——若是依钱宏的心思,考功刁难不成,任由后面的接手便是。毕竟于基本是人都能过的特科考上,可干净做的手脚太少,后面更还有的是机会。” “然而如今,考功直接第一场就骑虎难下了。逼他们来了今日这第二场,而这第二场,谢修齐先是不踩坑,又悄悄给他们留了个让他们足以将面子挽回的天大破绽,诱他们将战斗继续握在自己手里,来第三场。” “他看来还真是心高气傲,想直接利用特科考就将战斗拖入决战节奏了……” 老监察副使喃喃着,嘴角已是露出了个神秘的笑容。 杨宜章却有些发急:“潘叔,您究竟在说什么?” 潘祥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浓烈了起来:“大人想想,若考功以为谢修齐挖空心思要去走门路,那他还会安心备考么?时间缩短,心却分了,且又是这么个不可能安心学习最喜钻营的纨绔废物。本来以为必过,没人会去注意的特科考……恐怕在他们心里会觉得大有利用之机了……” 杨宜章顿时疑惑道:“但特科考严谨无比,又简单至极,没什么好手脚可做啊,他们不会蠢到一直纠缠于特科考……” 他猛然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却是惊喜道:“潘叔,您的意思是,修齐兄先是让他们骑虎难下,现下又让他们进了个……以为掌握了胜机于是坐等特科考,最后一开考才发现上了当,但那时已覆水难收,狗急跳墙之下不得不在特科考上做手脚的坑,逼他们直接露大破绽?” 潘祥微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考功因第一场丢了个天大的脸,必须扳回一局。谢修齐却再次让他们计划落空,并留下了致命的毒饵,前逼后诱。如今,只要将这段时间再不露破绽的度过……大人,恐怕我们计划中的决战,要比想象的来得快得多。” 他说着,却是将谢修齐的意图向杨宜章细细解释了一遍。 杨宜章渐渐却有些目瞪口呆。 正张口结舌间,却听得一旁的老监察副使已是悠悠叹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杨宜章也是渐渐回过了味来,神色间已是有些喜形颜色:“却不想修齐兄事事能出人意表,次次都能给人惊喜!” 他已是有些眉飞色舞,随之,却也是眉头皱了皱:“只是也不知修齐兄为了我的事,又让自己揽下了更重的担子,还应付不应付得过来——他这又要行贿表演又要准备特科,且时间也陡然短了这么多……” 他有些担忧道。 潘祥却微笑摇了摇头:“大人多虑了。此人万事皆谋定而后动,谋事之才又每每出人意表,令人叹为观止。他既如此,就必有把握。” 说到最后的时候,老监察副使的眼中已满是兴趣盎然的期待之色。 正文 第二十章:搞定公务行文 李夕愁眉苦脸地坐在小花园里。一个其上无盖,却是别出心裁地设了深深花架的小亭,一张石桌,几个铺设了锦垫的石凳。 风和日丽,阳光从花架上方斜斜照入,穿过花架缝隙,在地上、石桌上投射出一个个希奇古怪的晃动之影。微风徐徐,不断吹拂得李夕面前的纸张沙沙做响。 文房四宝其备,边上更摞着一叠厚厚书籍纸张的石桌上,一篇似乎将将完成一半的试文正在微风下发出沙沙轻鸣,纸上的墨迹都干了,象是许久再未添新字。 少女下意识地摆弄着镇纸,已是幽幽叹息了声。 过阵子就要省试了,李夕自觉也逃不过这一遭,被爷爷送到林世伯这里来,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也无可奈何。 林世伯名唤林显祖,乃是望北府学正,在帝国都是大有名望的儒学大家,更品德高洁,一心修儒,否则也不能在帝国文萃之地任学正了。 爷爷当年对他虽仅是有一次点拨之恩,并无师徒之实。但多年来,他也一直对爷爷执以师礼,更与自家交好无比。是以,一俟自己要去府城以备省试,爷爷第一个倒想到了林世伯。 以便让自己随时能请教方家,更一门心思精修儒学——若是在长治,自己恐怕满门心思都在已成了自己地盘、可以随意使用的县学实验室里。府城便未必有这么方便了。 虽说自己一直不耐参加什么劳什子省试,但爷爷对自己寄予厚望,雨葳姐姐当初也说过有个举人身份更好,且王家科学院除非特殊原因,也多半只会录入报考举子的。 多番交织下,这省试倒是免不过去了——反正迟早要到,也迟早要借住的,早几月倒也无妨。 这来了林世伯家,林世伯自然是对自己关怀备至,又给自己安排了个带小花园的独门小院,又调了大批丫鬟婆子,惟恐照顾不周。每日公务闲暇之余,更要亲自来教授考验自己课业,将他近年心得、文法、乃至私下揣题都皆是倾囊相授。 只是,没了实验室,没了长治自由自在的日子,整日面对这些枯燥无比的经书试文,真的好无聊啊…… 李夕再次幽怨想道。 “算了,休息会儿吧。” 她喃喃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倒是渐渐亮了起来。 只见她想了想,却是从一旁厚厚一叠纸张中翻出了一张图来,赫然正是长治时,谢修齐所绘的三视图。 少女细细端详着纸上的各幅图案。 “那混帐……那家伙的这三视图,可也真不错,离心机也不错……” “可我该怎么改良,才能想分什么分什么呢……那火药制取,虽然省钱的法子还没找到,但省力的法子,倒也着落在了这离心机上……可这转速也实在是不能再快了,会导致结构不稳……在长治就曾试过改良加快转速,结果差点砸到人……” “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少女看着图喃喃着,已是满脸的兴趣盎然,不多一会儿,她已是在纸上不住又画又算了起来。 不出多时,只见少女哀叹一声,却是将笔气鼓鼓地扔在了桌上。 “什么破离心机嘛,怎么算都会受力不均……偏想让它受力均匀,却需得极其精密的结构。且人力也好,物力也罢,无法保持极其精密稳定的速率……根本没办法改良嘛——就是一堆破烂!” “那家伙说不定会有办法……可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来,哼,莫非是不想过特科试了不成?一定是怕本姑娘将当日事报复回来……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呢……” 少女一连串气鼓鼓道。 当日爷爷竟是要自己教他儒学行文,自己本不愿,但一想到能让这人在自己面前也俯首帖耳一次,倒也是兴趣大增——哼,本姑娘当初被你戏弄了,却是要还回来的,有这好机会,却也着实不能放过。 自己这样想着,兴冲冲地等啊等,却等了数日始终不见人来。 而儒学也令自己觉得分外无聊,渐渐的已是连饭都吃不香了。弄得世伯都以为下人伺候不周,倒让自己解释了几句。 可这日子究竟还要怎么过下去啊…… 少女哀叹了一声,漂亮的小眉头上已是写满了纠结。 正哀怨间,却见一阵脚步已是由远而近。 回头一看,自己的丫鬟晴儿倒是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小姐……那谢……您那谢师兄来了哦。” 她挤眉弄眼道。 李夕一楞,她已是陡然大喜。 …… 谢修齐带着安萁走在美仑美奂的小花园里,嘴里着实有些啧啧称奇。 华夏古典园林,实在是人类建筑史上的一大典范,虽然没有现代建筑的大气,但其精致绝伦意境深长,却是让人叹为观止——就连这么个小小私家小院的小花园,都透着一股清新隽永的味道。 正感叹间,却见一座更为别出心裁的小亭已是出现在了面前,小亭前,一个少女正背着手兴高采烈/笑意吟吟/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却不是那李夕又是谁? “小师妹好啊。”谢修齐拱了拱手,也自笑意吟吟地与李夕行礼打了个招呼。 从长治来府城一路上,青年与少女多有接触,渐渐的,倒是发现少女虽然对自己面上嘴上还满是敌意,但内心却已是抵触渐少,更至少渐渐有些接受自己这个师兄了。 果不其然,只见少女仰天白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白老天还是白他,嘴上更呸了一声“谁是你小师妹啊”,却也是微微裣衽回礼,随之转身进了亭子。 “怎的?终于发现特科试不是那么好过,找人求教来了?某人当初不是很厉害的嘛?却缘何要找小女子求教这么粗浅的问题?” 一俟坐定,李夕便是趾高气昂,眉目间却满是眉开眼笑之意。 谢修齐心下暗笑,眼睛瞟了瞟,倒发现了桌上那篇已墨迹风干了不知多久的半篇试文。 他眼珠转了转,却也有了几分愁眉苦脸:“正是如此,才发现,那儒学行文简直是折磨人啊……” “可不是!”李夕顿时大起知音之感:“还是你命好,你那特科试还好,粗浅得很。省试却是真真是要人命了……我就不明白,科学多有趣,道理更多易懂?偏儒学却艰涩深奥,更来来去去也是拿文字做游戏罢了,又于家国何益……” 少女满怀幽怨地,却也是将儒学批了个一文不是。 期间,谢修齐更时不时恰如其分地应和几句,声讨几声,又赞上几声李夕真知灼见。转瞬间,便让少女还有些想刁难青年的几分小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开完儒学声讨会后,已是眉开眼笑认认真真地指点起谢修齐儒学基本行文来。 谢修齐心下暗笑,摆不平你个小姑娘,哥两世为人不白活了?自己尽快于科学扬名,还大半着落在与王家科学院看来关系不浅的李师身上呢,是以与你打好关系,倒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说起来,早知道当初该取字“平之”的啊……那可是跟小师妹各种有缘。自己又刚好是李师最小的弟子,与大明湖畔志平兄倒有些差别,与思过崖下平之兄却是相性极合。若是叫了“平之”,这虎躯一震,小师妹立时仿若服了春风散都是有可能的啊……还用得着花心思去哄她? 心下古怪想了阵,随之,他却也是认认真真跟李夕学了起来。 …… 直到日正当空,两人才有些意尤未尽地停了下来。 李夕自是被儒学折磨了数日,更被师伯教导督促得痛不欲生,颇满足了一把“原来我儒学竟是这么强的,居然也可以教别人了”的瘾。 谢修齐亦是大有所获——怪不得人人都说特科试易过,那儒学最基本的行文,确不如想象中那么难,只是自己当初不得其门而入,在外面雾里看花觉得有些吓人罢了。 总的来说,儒学公务行文只要求笔者将需要表达的意思,以较为固定的格式,兼顾精练与恰如其分地用文字表达出来。对仗,工整,典故,文采等等,其实要求都很低。你能在这些方面兼顾固然更好,没能兼顾倒也无所谓。 是以,掌握了其中门道后,21世纪的大学生其实也是具备了这样的古文素质了的。 就如自己当初在方家那几句“若轻易纵之,被推而广之,上下纲常何存?不防微杜渐,更严办此案,帝国根基何安?方家包藏祸心,践踏纲常,动摇皇座,离间三权”。 就已是文采上胜过了不少公务行文词句。 如此看来……最大的障碍已去,这特科试对于自己来说,还真是手到拈来了。 见李夕得意洋洋地布置了几篇课业,青年心下低笑之余,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毕竟,知道方法了是一回事,使用这方法写出中规中矩、无可挑剔的文字来却是另一回事。熟能生巧,日后多练练,更拿来让李夕为自己指明哪里写得不错哪里又出错了,还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特科试要求简单得很,但不能大意不是?还不知道别人会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呢。 谢修齐笑眯眯想着,已是心下大快。 ~~~~~~~~~~~~~~~~~~~~~~~ 忽然接到一位兄弟站短鼓励,说根本不觉得本书差反倒觉得很喜欢,洋洋洒洒列举了大堆理由,六七百字还不收我订阅费,感动莫名。 责编君不看好,也只能靠正好喜欢本书的诸君才能活下去了…… 还是那句老话,盼诸君能多多投票……盼诸君能在与朋友聊到小说时能想起本书,提上一两句……盼诸君喜欢混论坛的若能在读书论坛随便写几个字发个贴,推荐一二。更是感激莫名。 一加二所能做的,也只是努力写好每一个章节,以盼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诸君厚爱了。 这两天化郁闷为力量,倒多存了几章存稿。继续保持,滚去码字。最后再次诚挚感谢那位兄弟,以及感谢所有喜欢本书的诸君的厚爱,请放心,一定会努力。 正文 第二十一章:李夕的小熊 青年心下快意想着,随之,他望着科学美少女又渐得意的表情,已是眼珠一转,却是看向了桌上的三视图。 想了想,他笑道:“小师妹这是……” 他笑意吟吟地指了指。 李夕顿时脸色微红。 完蛋,我怎的忘了把这些收起了? 少女气急败坏地想着,已是有了几分做贼被捉赃的小模样。 “是你将这些三视图原理与制图法、离心机结构交与爷爷,让他为你寄去王家科学院认证并申请专利的。我不过就原样复制了一份以为参考……哦不是,爷爷吩咐我为你再把把关,看有无错处而已,可不能算我无授权偷偷使用!” 她眼珠转了转,已是如是振振有辞道。 谢修齐微微笑了笑:“小师妹要用,自是我的荣幸,又何需授权,更何来偷偷之说?” 李夕楞了楞。 这家伙……真是与原来那个混帐,已是天壤之别了啊…… 少女心下想着,却听得青年又道:“只是小师妹,你将这些改了又改,却是为何?可是想改进这离心机?” 他指了指一旁另一堆画满杂乱图案的纸张再次笑道。 “是啊。”少女楞楞回答着,猛然间,她已是眼前一亮。 眼前之人,可是被爷爷称许于科学事物有一种极其敏锐目光的。 自己也觉得多半真有其事,否则也不至于当初听了听,就一言道出那火药的诡异之处究竟在哪了。 若他能…… 可自己对他却从来没什么好脸…… 少说自己刚才也帮了回他吧,虽然是那些最简单的知识…… 不管了!就算再让他笑,也要知道有无办法。就,就算自己欠他一个情好了。 少女心下已是千回百转地想着,随即,对科学的痴迷更是让科学美少女狠了狠心。 她想了想,小脸已是微现扭捏:“那个……谢……那什么师……兄,不知道你可以将之改进吗?我,我有些实验,却是用得着它,且需要它更好用才能行。” 她已是无比期盼地看了过来。 谢修齐却摇了摇头:“此物若想再高转速自是极易的,但结构却必将不稳。却是需得极其精密、不能有分毫偏差的零件,以及输出恒定无比的力源了。零件倒或还有法可想,但恒定施力……以此时的技术,恐怕……” 李夕闻言顿时满是沮丧:“我就知……哎……” 少女失望说着,已是幽幽叹了口气,却见青年又是笑道:“小师妹想改进此物,想是为了分离结合更紧密的混液吧?” “是啊……可现在真的没什么办法了,看来还得想别的方法……” 少女沮丧点了点头,却见青年又是笑道:“小师妹若只想为此,倒是不用再折腾这离心机的,我闲暇之余,倒也和小师妹想过同样的问题,却也总结归纳出了一个法子……我命其名为萃取——其实我当日分离火场油迹就可算是一种最简单的萃取。” 青年悠然笑着,已是将利用溶质在互不相溶的溶剂里溶解度的不同,用另一种溶剂把溶质从另一溶剂所组成的溶液里提取出来的萃取法,用尽量这个年代的科学接受的语言,细细解释给了李夕听。 随即,他更是为少女细细解释了固液萃取、液液(水相)萃取等多种萃取方法。 李夕渐渐的已是眼光大亮:“对啊……我怎没想到?萃取……妙,极妙!” 少女欢天喜地地叫着。 随之,她更是奇特看向了谢修齐:“谢……谢……师兄于科学之异想之能,实在令人叹服。这萃取法,必也将随师兄之名传遍帝国——太便于用以化学实验,提取更提纯想要的物质了。” 谢修齐微微笑了笑:“小师妹既已了解,倒可用此法,试试看如何怎么应用于制取你那火药。” 其实我也只知道苦味酸制取的大致方向,如何工业化制取更全无了解…… 谢修齐心下已是苦笑道。 妈蛋,早知道,当年就该好好读书的啊……妈妈说的没错,知识才是力量,好好读书的才是好孩子,在现代用不上多少自是无所谓——一旦穿越,立即牛b!少年们,为了以备穿越也该好好读书啊! 青年心中古怪想着,李夕却早已是眉开眼笑:“那自是不需你多劳,我自有时间去实验!” 随即,她又是疑惑看向了谢修齐:“谢师……兄怎知我是为此的?” 谢修齐笑了笑:“能令小师妹于省试备考之际还念念不忘的,除了那火药还能有谁?” “是啊……”李夕顿时也是点了点头:“大家都对我……不,我们那火药寄予厚望,我自然要为之想尽办法。那煤膏提炼也太难了,在实验室倒还勉强可以,却根本无法大规模制取。于是我就想,是不是能从分离上想点法子。” 这个我貌似也没办法……谢修齐顿时摸着鼻子在心中苦笑道。 煤膏学名倒记得是煤焦油,但煤焦油?我顶多记得工业制取好象是干馏?至于具体怎样干馏,这时代有无接近这科技水准……读书读少了啊…… 而萃取分离……或许只能用于制取出煤焦油后的再次提炼有用成分吧……真心忘了…… 青年心下想着,却听科学美少女又道:“若此问题都不能解决,更遑论那些耗费极大的制取两酸,以及最终如何解决将之使用于炮弹上的问题了……总得一步一步来吧,可这第一步,看起来都好难啊……我们那火药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竟全功了……” “我们那火药?”谢修齐猛然惊异地耸了耸眉。 方才还没注意,现下倒听得真真的了,什么时候变成“我们”的了? 青年心中已是纳闷想道。 “那自是我们那火药了啊……”李夕却是奇怪看向了谢修齐:“我发现的只是半成品,你发现的才是真正能用以爆炸、称为火药的成品。这项发明,自然是你我共同的结果了——爷爷没跟你说吗?” “李师也只是说了要去信申明此事,倒也没说……”谢修齐摸着鼻子如是苦笑道。 “去信就是为了说明这火药是合你我二人之力才最终发现其本质的,我们都是发明者,让他们在专利所有者名字上加上你一份啊。”李夕却如是道。 随即,她更是皱了皱眉:“你……我之前针对你,也是因为……” 少女的脸色猛然红了红,更恨恨看了青年一眼:“也是因为当初……你知道的!” 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随之,她更是忿忿道:“还不是因为你那时太……太过分了,我却不是那等小心眼的女子,莫非你还以为我会借此贪你之功不成?” 谢修齐心下却也是渐渐恍然。 自己倒是想岔了。现代人自是会为专利争得你死我活,但古代人……更不要说是李师那样的谦谦君子了。且李夕这渐渐观察看来,虽然当初对自己百般针对,但也是事出有因,心地却也是善良纯真的,又怎会贪自己之功? 自己原只想助她一臂之力,以消除她对自己的恶感,却没想将自己的名字也随之添了进去,其后现在,更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这样看来,搭上李夕这已名头大震的火药顺风车,自己在科学上扬名的计划,又更快了啊……只要李师的信一到王家科学院,自己的大名想必就会在科学界猛然传开了吧…… 倒也不错,且日后,有的是机会与资源补偿她。 心下想着,青年也是笑道:“是师兄想岔了,还望小师妹原谅则个。” 他笑眯眯道,却也是默认了李夕李懋的举动。 李夕再次恨恨看了青年一眼:“哼,知道就好。” 少女气哼哼地说着,随之,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却又是微现忸怩:“这个,谢……师兄,还有一事却是也要告知你的,那火药名字……我可是没让爷爷去信要求改……其实也本该我们两人共同命名的……” 她偷眼看向谢修齐呐呐道。 “名字有何关系,小师妹叫什么便是什么了。”谢修齐大气笑道,随之,他也是好奇向少女看了过来:“对了,你为之取了何名?” 李夕见谢修齐满不在乎,倒也是大喜:“叫李夕的小熊!不错吧?” 她眉开眼笑道。 谢修齐目瞪口呆:“李,李夕的……小……小熊?” 他满是不敢确定地疑问道。 “是啊。”少女喜滋滋道:“帝国现今使用的火药与炮弹皆名猛虎,现下用的那种就是经王家科学院几次调整,最终确定配方的猛虎3型火药。我们那火药比之更强,自然名字也要更霸气啦,正所谓野外莫遇一熊二猪三虎,猪太难听了,熊才是第一呢!多霸气?” “霸……霸气?”谢修齐张口结舌地喃喃着,他的表情已是无比古怪。 “当然霸气啦,第一厉害呢!”却见少女想了想,又是忸怩道:“且当初想既然是我发明的,当然要将我的名字冠上去啦,但李夕的熊又太难听了,所以叫李夕的小熊——又可爱又霸气,多好?” 谢修齐已是面容无比扭曲。 你怎么不叫李夕的小胸,那才是真正的又可爱又霸气——不过那胸当年高空精密测绘时,发现倒也不小。哎呀,说到这个我又想起粉嫩这个词了…… 他古怪想着,最后倒也是收了心思回来再次吃吃道:“这命名……也能被王家科学院通过?” “那是自然,只要你没有异议就行啦。”李夕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帝国一应发明,皆是允许发明人自行命名,并严格遵守的。其实现在起大家就不能用那火药那火药的称呼它了呢,应该叫它李夕的小熊。” 少女说着说着,又是喜滋滋道。 谢修齐的表情已是无比木然,他的脑海里已是浮现出了各种神奇的画面—— 现场版:五大三粗的皇家海军将领满脸血污:猛虎3型看来是不行了,来人,放李夕那只可爱的小熊去cao死他们! 演义版:只见说时迟那时快,霸气无双之李夕小熊带着长长的尖啸,一头扎在了西夷战舰上,轰然一声,残片四溅,敌舰上已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更渐渐断成两截,一名敌军在大火中凄厉哭喊道:哦上帝啊,是李夕的小熊! 说书版:敌主舰披甲极厚,中弹数发仍自巍然不动。敌酋仰天大笑,意气风发之际,天边飞来了一只李夕的小熊…… 想着想着,他已是泪流满面。 ~~~~~~~~~~~~~~~ 这章写得很有感觉的说,我果然是光荣的可爱少女loli控。感觉夕萁二人组短期内要抢尽未来后·宫**oss姐姐大人的风头了…… 烧了柱自以为是的好香,觍颜再拜一次神:盼诸君能多多投票……盼诸君能在与朋友聊到小说时能想起本书,提上一两句……盼诸君喜欢混论坛的若能在读书论坛随便写几个字发个贴,推荐一二…… 正文 第二十二章:入彀与筹谋 好不容易将满心的古怪压制下去,谢修齐对既成事实也是无可奈何,更多了几分对未来西方人遇上“李夕的小熊”之时的期待。 只是这也是任重而道远,解决煤膏提炼都还只是第一步,后面两酸工业制取的便宜山寨方法才是令人头疼之事,且怎么将之使用于炮弹之上,谢修齐更是印象全无。 想着自己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谢修齐倒也是放下了挖空心思想一想,看能不能再略推一把的想法,任由李夕先研究研究,积累点研究基础经验再说,否则,即使自己先知了研究方向,恐也将是空中楼阁。 此时两人间倒有了些真正师兄妹间的样子,李夕自是对谢修齐已渐服气无比,谢修齐却也是觉得这华夏科学美少女着实精灵聪慧,更带着几丝惹人欣赏的少女纯真。 与她又言笑晏晏地聊了会儿,谢修齐更是想及自己正在进行的挖坑大业,倒是叮嘱又叮嘱李夕千万别把自己的底泄了出来——虽然她只知自己科学方面的底,且整日宅在家里备考,与监司难有半点接触,但也有备无患不是? 随后,又叮嘱她在她那林世伯面前也别说,若他疑惑,只让他去问她爷爷便是——这一来一去十数日,足够撑到自己本就该瞒不住的时候了。 李夕自是疑惑万分,但也是在谢修齐好言相求,又许了不少为她排忧解难承诺后,应了下来。 随后,谢修齐见日头已直直挂在了中天,李夕的丫鬟晴儿更是跑来好几次问是否要备饭了。他倒也是婉言拒绝了与李夕大咧咧的邀请,起身告辞。 这两人在小花园里众目睽睽之下,教授课业倒也没什么,若还进屋共桌用饭,却也略显唐突了。此时他惟恐修身不正,又岂不会注意到此节? ~~~~~~~~~~~~~~~~ 谢修齐与科学美少女相处了半日,春风得意收获颇多之时,刑孚之却是一脸苍白的再次在黄乾面前冷汗淋漓。 “大人……也许……好象下官又搞砸了。” 他无比艰涩道。 黄乾猛然动容:“怎么会这样?” 他豁然站起惊道。 刑孚之哭丧着脸,将方才情形又细细描述了一遍,随之,他更是又哀怨道:“大人,此人……真真……真真蠢得无可救药!” 他如是说着,已是满脸的气急败坏神色。 黄乾却是坐在那久久沉吟了起来,良久,他的眼睛却是猛然一亮。 他有些恼怒地望向了刑孚之,已是猛然冷哼了一声:“何必如此如丧考仳?你早该知道,这等纨绔极好面子,又真把我雍府看成了那龌龊政府,对政府里的门道倒也是熟门熟路。这自有的手段不用干净,他怎会轻易死心?又怎会轻易去找小公爷?” 刑孚之一呆,他也是两眼大亮。 却听得黄乾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而他有此心,不是更好吗?你吩咐下去,让人欲拒还迎,拒绝的同时也要给点希望,最好能多拖几天,拖到科考时日渐渐无比临近。” “等到他见贿赂无门终于绝望,届时时间又被他浪费得所剩无几,想准备特科试都来不及了,他还能怎样?到时,恐怕他那本不可能出问题的特科考试都要有出问题之虞了!“ “届时他无奈之下,只会去找小公爷。小公爷发现他竟然蠢得捅了个点大的篓子,更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亦无干涉我总务具体事务之权。如此,他还不是只能去求钱老大人?求人总比征辟不过好!” “妙啊!”刑孚之已是大喜过望地叫了起来:“下官怎就没想到!” 黄乾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你刑孚之聪明是有的,怎的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此计已绝无遗漏,对付这么个废物,更将是手到擒来,你又急什么?如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情形如此变化之后,却是更为利好。” “只需等待,等到他送礼不成惊慌失措往上求助。于是小公爷要么想办法,要么服软。如果不死心死撑,那自是更好。如此,老大人的心事直接在我们这就办妥了,何乐而不为?而且也抹平了你们当初挖的那手好坑不是?” “就不信他到时百般无望,越来越急时,还能不上钩?如今那个傻子不急,你这个设计他的聪明人倒是先失了方寸了,成何体统?” 他看着刑孚之一连串地教训道。 刑孚之已是满眼感激涕零:“下官竟没想到这一点,失了耐心来打扰大人,多谢大人为下官点清关节。下官确是失了方寸了,还望大人宽肴。” 他不住擦着冷汗如是回道。 黄乾再次无奈摇了摇头:“去吧,好生办事,下次再有此类事,自己想清楚了再来禀报。” 刑孚之顿时深施一礼:“下官告退,告退。” 他如蒙大赦般说道,已自退了出去。 黄乾看着刑孚之的背影,他笑了一声:“这个刑孚之,往日还算精明,怎的越来越昏了头了?关心则乱?” 他失笑叹息道。 ~~~~~~~~~~~~~~~~~~~~ “他们果然上钩了!” 几日后,苏府,谢修齐小院,谢修齐却也正对似乎领命前来谈些什么的李成如是冷笑道。 见李成仍有些疑惑,他又细细解释了一番,言语间,倒与那黄乾的分析相似得**不离十,随后,他再次冷道:“一个个欲拒还迎,倒还配合我拖起时间来了——要的就是他们继续按兵不动,期待我见贿赂无望,再想到去求他们。” 李成连连点头,更怕自己忘了,在纸张上不住记着。 谢修齐见状倒也是放慢了语速,他再次冷道:“等他们等来等去,却发现我不死心的贿赂一次又一次,其后干脆就象是心灰意冷般按兵不动了——他们自是不会知道我们的如意算盘的,形势既已如此利好,虽或会疑惑我为何象死心了,但也必会顺水推舟。” “届时,特科试就将正式如我所预设般,成为决胜之局——我不过特科自然我们悲剧,但我若过了特科,他们就别活了!” 青年的眼中已满是阴冷。 李成记录完恭谨应了声,他想了想,又再次问道:“公子,小公爷还着小人问您,若是十三日,您有把握没有?” 谢修齐点了点头:“有,原还担心儒学方面的公务行文,现下却也不担心了,必不致有失。而那些法律法规,全背下来都可以!至于科学……谁能考过我?” 谢修齐说着说着,他的眼中已满是傲然。 李成闻言已是大喜,他点了点头:“小公爷还问,此事进展如此之速,需要他如何配合为佳?” 谢修齐沉吟了会儿,却也是点了点头:“潘副使那老计划,此时恐确也跟不上变化了。本应我经历手续,特科考,入职后渐受刁难,最后循序渐进,使人露出破绽的,现下倒已是于特科试上,便战机大现了。” “就如我方才所言,他们特科试时就将被逼到墙角——除非他们能令我特科试不过,否则,事没办好还被人狗一样的耍着玩,颜面尽失、前途黯淡都是轻的!但我又怎么可能不过?” 说着说着,青年已是傲然道。 “而他们一旦发现我能轻易通过——那时已势成骑虎,更上上下下被我牵了一串。垂死挣扎狗急跳墙之下,必然会想方设法,哪怕送把柄上门也要饮鸩止渴让我过不了,越来越过分的。若他们如此过分刁难,我却也是再也装不成傻子了的。” 谢修齐顿了顿,看李成在纸上紧张记下,想了想,他又是言道。 “而一旦我瞒无可瞒时顺势而为使出了真本事,那时再蠢的人也会明白他们定是被我当狗耍了,而他们头上,也顿时将被刻满傻字。” “如此,多管齐下之下,他们必会不管不顾丧心病狂,拼了命也要让我过不了特科试,否则人事处立成天下笑柄。若是能将我特科试阻了,好歹虽颜面全无,也挽回了点面子,更与我同归于尽狠狠出了口恶气,略舒心中对我之无比仇恨。” 谢修齐说着说着,脸上已是露出了一丝无比阴冷的笑容。 想了想,他又道:“届时,哪怕我再使尽真本事,恐怕也是挡不住他们的主场之利、丧心病狂的。” “然而此时,东风已备,天时已至。我这边无以为继、表演落幕之日,便是小公爷准备好大戏开锣、携雷霆之怒发难之时!不过时间上须得把握好,我估摸着他们的过分,也是会分几拨,越来越加大,最后直到我刻出傻字,才至我无法承受之极限的——你转达小公爷,让他如此这般……” 李成紧张地将谢修齐的话一字不动地记了下来。 随之,他已是长嘘了口气,有遐去看自己有无记错之时,看着那些记载,脸色亦是变得愈来愈惊。 最后,他已是冷汗满面,愣怔良久后,已是向谢修齐深施一礼,猛然拜了下去:“公子大才,运筹帷幄,决胜无形。小人代我家小公爷,谢过公子爷鼎力襄助!” 谢修齐负手而立,他已是傲然点了点头:“你也代我转告小公爷:小公爷知遇之恩,提携之情,不耻下交之意,皆无以为报。此次,就算我为他奉上的见面礼罢了。” ~~~~~~~~~~~~~~~ 感谢书友“150102131120228”君的打赏与留言鼓励。 话说我也是因为还没成家,所以才有精力去写这种构架极为麻烦的全架空历史文,虽然看起来勾勒一个新历史时空挺有趣,其实有苦自知,我自己推演出的历史发展细节资料,就近十万字了,还很多地方都有空白,待日后补完。 总之,感谢您的打赏与鼓励,我会努力的。那啥,男儿当自强,要什么姑娘,我妈去年已是拿菜刀逼我去相亲了,在她没有搞到把枪之前,我一定努力完本…… 正文 第二十三章:多TM残酷的人生啊 谢修齐斜斜靠在床头,一双脚已是除去鞋袜,平平摆在床上。 身边,安萁却也是跪立一旁,一双灵巧小手更是在他腿上又揉又拿着,引来青年一阵又一阵舒服呻`吟声。 “少爷,您这几日天天出门,跑这跑那的,虽然有马车代步,但总归要走不少路——就不能让二虎去吗?” 少女边专注揉拿着,边满是心疼地抱怨道。 这已经是七八日了,少爷每每天亮就出门,却总是要到近天黑才回来。安萁开始还担心少爷是终于忍耐不住,自去那烟花之地了。谁知一问起,少爷一如当时为救小姐于危难的严肃神色却告诉了自己,这次恐怕是自己想岔了。 随后,少爷每天都是准时出去,却也会准时回来,渐也让安萁暗暗放下了心——若是去鬼混,必不会如此有规律,更每日皆会归家的。 然而放下心来的同时,安萁也是开始心疼起自家少爷来。 每天腿部一番揉拿活血自是必不可少,但也只聊胜于无,这日,她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如是幽怨道。 谢修齐睁眼看了看光洁额头已现微汗的少女。 他的心下已满是苦笑。 哥也不想啊……但自己若不满世界走门路,更诚意满满,又怎能让人觉得自己正在想办法,且越来越急? 说起来,这几日着实考验了自己一番演技——这要将一个心存侥幸,四处走门路又遮遮掩掩,上了他们欲拒还迎的钩渐渐消磨了时间,其后越来越急的纨绔子装得惟妙惟肖。 这些心理都要通过无声的表演,渐渐循序渐进地表达给观众们看,期间也不知道请奥斯卡大神附身了多少次。 期间尤为紧要的是,还是要令自己的行贿留不下任何把柄,否则被人假意受贿阴了反倒不美。好在自己是个纨绔,对于行贿之精通倒是可以理解的。而来自天朝的自己,对于各种不露痕迹不留把柄的行贿更是门清。 只是这样多番交织下来,倒也颇耗心力——这通告太多一天无数场演得心累倒也就罢了。前身这娇贵无比,又被酒色掏得有点空的身子更是…… 看来以后得多多锻炼了,现下还好,反正要装太监,但日后却总是要……那啥,装上jj出宫的啊…… 他心下想着,嘴上却也只是道:“傻丫头,你不明白,这等事,我是不好让二虎去办的——否则徒惹人生疑。” 随即,他顿了顿:“累了吗?不如先休息下?” 他看向少女柔声问道。 “不累。”安萁轻轻摇头,她的神情很是专注,不住因要揉拿不同地方,在谢修齐双腿边转向挪移间,长裙紧紧束缚下,因跪立的姿势而显得分外优美妖娆的曲线,也是让人一览无余,见之口干舌燥。 谢修齐闻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看着少女美妙的曲线,他已是觉得这生活实在有些醉人。 良久,见少女额角已是见汗,他笑了笑,正欲说点什么,眼前正转至他正面的少女胸口,那随少女的弯腰而略略露出了缝隙的衣内一丝白腻,却是猛然晃花了他的双眼。 谢修齐猛地咽了口口水,已是觉得某个部位的血液流量又开始不正常了。 “行了行了,安萁你先去歇会儿。” 青年气急败坏地猛然佝偻起了身子,如是向安萁道。 “您的腿不酸了吗?”安萁讶然看向了谢修齐,却发现青年神色有些不大对,更气急败坏地盯着他自己某个部位在看。 安萁好奇顺着视线望了过去…… 少女的脸色猛然已是红得滴血,嘤咛一声下床正欲跑开,却不知为何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只见少女背着身子深深垂着头,她摆弄着衣角,窈窕修长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少爷……您若是……家里也有小婢……” 迟疑良久后,她已是声若蚊呐道。 谢修齐一楞,心念电转之间,他已是明白了少女说的什么。 他的眼眶陡然湿润了。 多和谐的社会啊……多可心的丫鬟啊……多美好的机会啊…… ——多tm残酷的人生啊! “不行了,我要洗个冷水澡,否则要爆了……”他喃喃道。 安萁一楞,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渐渐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满是红晕的脸陡然挂上了一丝苍白。 “是……” 她的眼中已是盈盈含泪,转过身来裣衽一礼,再次深深垂下头去轻声道。 谢修齐再次一楞,他却是立时明白了少女所想——想是又想到自己怪貌什么的上面去了。 他心下已是又好气又好笑,却更也满是无奈:“傻丫头,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少爷穿……那个大变前,着实淘空了不少身子,是以这身体不好。你看,否则不至于连多走点路都受不了是吧?那啥,那方面也……总之,要那啥,禁那什么一段时间……” 多灵敏的机智啊……多体贴的少爷啊……多完美的解释啊…… 多tm残酷的人生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在心中热泪盈眶地想道。 安萁呆了呆,她的神色也是再次渐渐变了回来,脸上更又挂满了红晕。 渐渐的,她白玉脸庞已是再次红得滴血:“少,少爷,小婢也不知道少爷是哄小婢的还是……但,但不管少爷喜不喜欢……小,小婢这辈子都,都要跟着少爷……” 低低说了句后,少女已是猛然转身如逃跑般跑了出去。 “小婢去给您打水。” 少女急急叫着,随即,便是香风袅袅。 谢修齐楞楞看着少女急急跑出房门的优美背影,他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既已情深若此,少爷又怎忍心让你嫁给别人?还好这是和谐社会啊……” 他再次喃喃道。 …… 直到洗了个冷水澡,谢修齐沸腾的异种真气才渐渐被压制了下来,感受着欲求不满垂头丧气的某个部位,青年心中也是哀怨无比。 必须得加快速度了,权力,科学,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否则,手不硬下面再硬,还要不要人活了?妈蛋,哥这么扭曲下去,不会导致心理性性无能吧?谁tm说穿越者必主角的,哥怎么看着有点假戏真做、穿越者必太监之虞? 青年在心中暗暗担忧道。 安萁倒也是渐渐恢复了常态,自从在最后似乎剖白式的说了那么一句,见少爷仍是对自己亲近有加后,单纯的少女自是不明白自家少爷心中那么多小九九,又是放宽了心,眉目间虽也满是羞意,但伺候起这个大少爷来,更是开始温柔小意无微不至。 为少爷细细擦完发间的水珠,正为他束发间,却见门外有人来报。 “少爷,有客来访。” 谢修齐楞了楞。 莫非又是李成?不是叮嘱他最好少见面吗?莫非事情还有变故? 他心下想着,却也是轻声令道:“带他至前厅,不,带到后院正堂来。” 随即,他却是出了门,直接找上了二虎,交代他如上次般守住院门,任何人想进后院也得先通报。 …… 王威忐忑不安地站在谢修齐小院后院正堂里,远远望着谢修齐带着一个小婢遥遥行来,他已是急步出了堂门,纳头便拜:“小人见过公子爷。” “是你啊……”谢修齐点了点头。 这李成倒也跟自己说过,王威这次是彻底倒霉了,关了几天后被发配去做了马夫,最近更是连喂马都被找出诸多错处,眼见着快马夫都做不成了。 李成说实在被这内弟缠不过,问是不是可以告诉他自己的地址,自己倒也是允诺了的。 只是,李成是肯定再不敢泄露半句了的。是以倒也不知道这王威急着找自己,是意欲何为。 谢修齐想了想,却也是轻笑着进门找了张椅子坐上,又抬手示意道:“坐吧。” “公子爷面前,哪里有小人的位子。”王威恭谨跟了进来,却是不敢落座,只是如是道。 谢修齐再次点了点头,倒也不置可否:“那你要找我,想必也是有事吧?” 他却也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王威的脸色变了变,只见他颤抖着,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爷,小人知道公子爷受小公爷看重,必有过人之处。小人也不望公子爷现下能帮上小人一二,只是请公子爷千万提防钱宏,莫要着了他的道。忍一时之气,日后追随小公爷建功立业,来日方长。” “小人听闻公子爷最近在……走门路。小人万死建言,切莫如此了,否则这真真乃是送上门的把柄!” 闻得王威所言,谢修齐已是楞了楞。 看来自己演技确实不错,可这把这算得上自己人先骗来了又是怎么回事?瞧这娃还一脸冒死进谏的样子…… 他心下已是有些哭笑不得,随之,更涌起了一丝感动。 他倒真是被自己所连累,又蒙在鼓里,想是这些天来,已是伤心绝望,受了不少委屈吧。而他现在下来,哥本以为还是为自己诉苦来了,却不想他竟没想要我帮他什么,倒是替我着想了起来。 这人……倒也纯良无比。 他心下如是想道。 正文 第二十四章:那些年,钱宏造下的孽 “起来吧,你所建言,我已尽知,先起来说话。你之事,我也听说了不少,且宽心,这样,先从我这拿三十金去支应着,来日方长。” 谢修齐如是想着,看着王威的目光已是柔和了起来,只见他温声言道,更是亲自上前将这王威扶了起来,拿过桌上茶壶,为王威倒了一杯茶。 他倒是大手大脚,更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这几日更流水般送钱都送不出去,不知道三十金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至少是一个小康之家大手大脚也能花上一年的用度。 而王威,却也仅是被他牵累而已——更何况牵累都算不上,当时王威可是要揍人了,若不是谢修齐拉住,恐怕后果更甚。他顶多算是被谢修齐连带着适逢其会,更还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王威楞楞接过茶杯,他眼中已是猛然现出一丝浓烈至极的感动。 只见他猛然间又是拜了下去,更在地上磕了个头:“公子爷待小人如此,小人……小人……” 他想着这连日来的诸多委屈,想着父亲那段辛酸往事,想着自己的郁郁不得志,想着这数日来家中妻子吵的天翻地覆。 这么多年来,有谁能如此体恤自己?又有谁正眼看过自己?就连那些往日的叔伯,就连家中的妻子…… 望着温润看向自己的青年,渐渐的,他已是痛哭失声。 见王威如此表现,谢修齐倒楞了楞。 感情自己钱给多了?这倒是真没注意……自穿越来,自己的手就没沾过钱,全是安萁为自己管着…… 他转头看去,果然,安萁已是满脸的目瞪口呆。 少爷从小公爷那拿了三百金回来已是令人咋舌无比了,但少爷说是替小公爷有大用——如今倒好了,转手就直接送出去三十金?这也是大用?少爷以为金子是铜子,钱更是地里的庄稼还能再长的么? 然而柔顺至极的性子也让少女不敢有任何置疑,只是在心中暗暗担忧这样挥霍杨小公爷给的公款,会不会惹他对少爷生气。 谢修齐笑了笑,更也没说什么,他想起王威刚才的话,却是心中微动:“对了,你方才似乎对钱副使……直呼其名?这其中……” 他疑惑道。 王威呆了呆,只见他脸现犹豫,最终却是狠了狠心:“小人家中内情,连小人姐夫都只略知一二,但公子爷下问,小人安敢隐瞒。” “不瞒公子爷,小人虽从不敢言,但小人家与那钱宏,不共戴天!” 王威咬牙切齿地说着,随之却是将家中遭遇慢慢道了出来。 谢修齐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怪不得……可这也用不着从不敢言连李成都要瞒着,更不共戴天吧…… 他心下叹道,随之又起了一丝疑惑之色。 王威却已是虎目含泪:“家父幼时,乡有恶霸勾结赃官,欲夺家祖祖业,家祖求告无门,眼看就要被人将祖业夺去,更要被其陷害,身陷囫囵。绝望彷徨之时,幸得有雍府青天主持正义,水蓝悬剑之下,家祖家才得以沉冤昭雪。” “家父由是对水蓝悬剑深深仰慕,因家中贫寒又无甚资质,无法学文,却也日日打熬身体,勤练武艺,只为日后能有朝一日,入雍府护卫青天大人,以慰平生。” 谢修齐目光一凝。 还有这茬?那这王威的父亲可也真是…… 青年想着,却听得王威又道:“家父长大后,见入雍府暂时无门,却也是找了个商船护卫的活计养家糊口。随之,西夷进犯,家父所在武装商船受帝国征召参战,家父舍生忘死,胸口留下了个碗大的疤,却也是薄立微功。” “其后,家父立有四级军功,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受皇家海军征召为士官,二是转入地方任武官。家父毫不犹豫选择了地方武官,更宁愿降阶也要入雍府。世人皆道他虽立了功却被吓破了胆,没人知道他是只想护卫青天大人们。否则,家父早就是帝国士官,现下更可能早成军官了啊……” 王威涕泪横流地哭诉道。 谢修齐却也是渐有动容。 薄有微功?四级军功据自己了解,在帝国已是仅次于一级二级三级军功,在个人武勇上所能获得军功中更仅此于三级了。且帝国自雍祖王起,对军功军人皆是拔高了地位。如此,四级军功更是不同凡响。 但这王威之父……有此功保底,即使受那小候爷牵连,又怎生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隐隐中,他已是感觉到此事恐怕还大有玄机,也许……还更可以拿来……作点文章? 他心下想着,脸上却也是不动声色,却见王威擦了擦泪,又是言道:“祖王殿下以来,帝国虽仍是以文制武,但帝**官却被从武官体系中剥离了出来,百般荣耀。” “家父若是个怕死的,当初又何必以商人护卫身份应征参战,需知那征召令也不是强制的!最后家父胸口留个碗大的疤九死一生,不是为了儿时梦想,又何必不去做荣耀军官?” 他悲愤说着。 随即,他的脸色又现黯然:“小侯爷来了,家父已是外勤护卫一队之统领,小侯爷也是赏识家父是唯一一个有军功在手的,将家父转成他的卫队长。小侯爷虽是有些……志大才疏,但也着实只是想做好本份,并无越权之意。” “偏生这样,钱副使也是下马威一个接一个,小侯爷年少气盛,也被撩拨起了火气,家父苦劝无效,两人争斗。结果。小侯爷回京了……家父回原职,兢兢业业,却不想还是被牵连祸及。” 王威再次悲愤诉说着,他脸上已满是痛苦。 “先是考功连年劣评,再是被人事的大人们找由头一贬再贬。家父忍了又忍,终是军人血性忍无可忍,在钱宏面前拦马悲愤抗议了一次。当时有很多民众在场,当着众人的面,钱宏勃然大怒惩治了数人。” “家父当时感激涕零。谁知数月后,他却因子虚乌有之罪连遭贬斥,最终更被陷害,夺去军功,成了个门丁!” “可怜家父,本就抑郁,惊闻被夺去军功贬为门丁之日,更是咳血不已,十数日后便郁郁而终。家父之前卖了老脸,将小人塞入了监司,小人却早已心灰意冷,只想投军。家父却临死都握着小人的手说,不怨雍府,只是要小人为水蓝悬剑效命,生是雍府人,死是雍府鬼,让小人切不可离去,反倒要重振家业。” 王威说着说着,七尺高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就连安萁都是在边上红了眼眶。 谢修齐缓缓点头,也是满脸感佩。 帝国忠臣、雍府忠臣啊……感恩,忠诚,至死不忘当年,此人真是……可惜了啊…… 钱宏……他也许忘了,大人物们挥斥方遒,风光无比,但我华夏的烈烈脊梁,却着实是由这样淳朴忠诚的小人物们,用他们的鲜血与身体一点点堆起来的! 他真真……该死! 他似乎快要退了,受内府荣养……原只想着为小公爷夺权,为自己快速上爬铺路——但他这样的人都若能得个如此好归宿,英雄泉下何安? 想着想着,他心中更已是急速开动。 果然自己那直觉是正确的,这事……现下还只能引而不发,但到某些时候,辅以某些现代手段,说不定能起个一锤定音的效果,成为……致命一击!也许古代还没领略过这些现代手段的威力,但自己……可是门清啊! 现在,就只等自己的计划推进成功后,再观其效果,定谋后继了!若一切顺利,索性做一票大到极致的!要踩,就干脆踩着此人上位吧! 青年心中无比阴冷地想着,王威却又是擦了擦泪:“小人一直藏在心里,不敢有丝毫怨言,更不敢向任何人道出,生怕钱宏因此再注意到小人,如此,好歹也能在监司职司上苟且。小人更只是想努力上爬,为一己之私也好,为家父遗愿也罢,总归不能一辈子都做个门丁。” “今日公子爷体恤,对小人恩遇如此,小人才冒死说出——姐夫一直对公子爷讳莫如深,但小公爷与钱宏为公子爷而大吵,想是已被撩拨,与之渐成敌对。钱宏此人,跋扈睚眦至极,又谨慎毒辣无比,与他对上,稍有不慎,必有大祸。” “小人人微言轻,不敢谏于小公爷马前。只盼公子爷能向小公爷转达小人肺腑之言:钱宏此人跋扈毒辣,更滴水不漏,公子爷与小公爷脚跟未稳,忍一时之气,亦要莫让钱宏抓住任何把柄——否则,当年,小候爷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最终……” 王威没有说下去,眼中已满是恐惧。 谢修齐缓缓颔首,他的眼中却早已是斗志熊熊。 “我知道了……” 他轻声道。 你之担忧,我已尽知,我之所想,你却不能与闻——即使你看起来再值得信任,但此事牵连极大,哪怕你只是知道我们想对付钱副使,多一人知道,便也多一丝风险,我却不能不慎。 但我向你保证,水蓝悬剑虽蒙尘,再现锋芒之日却已然不远!帝国英雄之血,必不会白流!雍府忠纯之臣,哪怕已在泉下,亦必不会再受委屈! 青年看着王威,却在心里默默想道。 正文 第二十五章:让你一次骑个够 王威缓缓走到街上,怀里揣着一张金票。 轻飘飘的,却在他怀中仿若重如千钧。 也不知道自己不惜暴出尘封多年、从不敢对人言的往事内幕,谢公子听进去了没有。 他担忧想着,随之,却也是渐渐挪到了自己家小院门前。 打开院门,没走几步,一声尖利至极的嗓音已是猛然响起:“你还回来做什么?” 王威抬眼望去,自家婆娘侯氏正叉腰站在正房门前,望着自己已是满面冷笑。 王威楞了楞。 其实他也是知道,自家这婆娘虽是泼辣了点,悍妇了点,但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在意自己的。 自己那岳父是多有看自己不顺眼的,但女儿自己要嫁过来,也已嫁过来了,他也无法再说什么。平日里,自家婆娘每次回娘家,都要受岳父埋怨一番,更要受几个嫁得好的姐妹明里暗里埋汰,心里也自憋屈,于是也越发的对自己怒其不争。 她那脾气,也多半是被这样气出来的。而大多时候,她更也是为自己好,为了两个孩儿好,为了这个家。否则,她也不至于每次回娘家都要受气,却隔三岔五要回娘家去央自己那岳父想办法了。 但她却不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他们……不了解钱宏之睚眦。爹爹那事摆在那里,钱宏可能都不需注意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他下面知道内情的人,又岂会让自己好过?自己能赖在监司里,还是当年一个世叔多少有点同情罢了。 这也是自己一直夫纲不振之因。若是真的碰到了那一无是处的泼妇,当帝国四等军功获得者的后人,就真生出了这么一副好软骨头不成? 只是这次,也真不知自己是对还是错了……但那谢公子……罢了,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如此体恤……有此正眼相待之恩,我还求什么? 心下想着,王威却是摸了摸怀里的金票,倒也自胆气大增,他望望四下无人,关上院门:“我自己家,我却回不得了不成?” 他却也如是梗着脖子道。 侯氏冷笑一声:“好,你回,我走!反正这个家也被你祸害得差不多了,我回娘家总成么?” 侯氏话音刚落,身后房内孩童啼哭声顿时响起。 只见两个粉雕玉啄的小娃儿已是双双跑了过来抱住了母亲的腿:“娘……您别走……” 两小双双哭道。 侯氏心下一软,抱起他们哄了几声,又自转向王威:“王威,老娘还不怕告诉你,润儿和郅儿我也要带走!他们日后跟着老娘姓侯也好过跟着你这窝囊废!” 王威顿时已是气得发抖。 跟着你姓侯?当我死了不成?就算我死了,他们也是我王家的种! 这真是……被这贼婆娘欺到头上来了!好罢,反正爷在家也没做成过男人,反正也这样了,今日就做上一回! 他脸色铁青:“你放肆!这是我王家的孩儿!你要滚就滚,敢碰他们一只手指试试?” 侯氏目瞪口呆地望着王威,她猛然哭嚎了一声,已是放下孩子向王威铺天盖地抓了过来,嘴里更不迭声地哭叫着:“你王威如今倒威风了,怎么不到外面威风去啊,我当初昏了头,贪图你是功臣之后,贪图你那相貌,要下嫁到你王家来。这么多年了,我可曾对不起你?爹爹与你说要你等,你就一日也等不下去了?要去闯出如此祸事?” “那谢修齐就是个废物,那杨小公爷自身都难保,你就昏了头了要去攀附?老娘含辛茹苦为你生下两个孩儿,只指望着他们日后能不象你这样窝囊废,你就这样待他们,断他们的路?我们孤儿寡母三个,跟你过上一天好日子了没有?啊?过上一天好日子了没有?” 王威勉力招架着,却也终不至于还手,心气更是渐渐弱了下去。 两个孩子已是在边上吓得大哭。 王威回头一看,心下一软,脸上顿时多了道血痕。 侯氏气势更盛,渐渐已是把王威在院内赶得狼狈逃窜。 …… 直到小半盏茶后,侯氏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却是又自哄好了两个孩子,倒也没提要回娘家了,只是再也没看王威一眼。 “这贼婆娘……” 王威擦着脸上的血痕嘶嘶吸着冷气,闷闷地坐在门槛上,随即,又是愁眉苦脸地想了起来。 那谢公子…… 要说他是个纨绔废物吧,瞧着根本不象,姐夫如此慎重,莫非还是耍自己玩不成?他谢修齐若真是个废物,杨小公爷岂能下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命令来?别人都说杨小公爷与这谢修齐是王八对绿豆对了眼,但自己却是死都不信—— 当日自己一迎上去没说两句,他就立即察觉到了姐夫在其中起的作用,话里话外更是点得让人冷汗直冒,仿佛象在面对个威名赫赫、能看穿人心的上官一般。 后来,自己与那考功科的上官起了龌龊,他轻飘飘几句话,更莫名其妙让那些人走了。至今自己还没想明白其中的道道。但左思右想,却多半是谢公子拉住自己时那番话所致,只是自己愚钝,想不明白其中道理罢了。 然而要说他不是个纨绔吧,瞧瞧他这些天干的什么事?监司上下已是对这个躲躲藏藏到处送礼、更孜孜不倦屡败屡送的人笑掉大牙了,他还真把地方那一套搬到监司来了不成?就算搬来了,瞧他根本不象个蠢货,碰了这么多次壁也该醒了吧? 王威细细想着,他已是百思不得其解,更愁肠百转。 正想间,却见一个小娃儿已自身后跑了过来。 他跌跌撞撞地捧着一个碗,碗里浅浅装了大半碗饭,菜却半根也无。 “爹爹,娘亲做了饭,让孩儿送过来,让您别想进房,就在外面吃……还说若您不吃,她就拿去喂小狗……” 小娃儿奶声奶气地说着。 随之,他又道:“娘亲还说,您以后去偏房睡,再也别去正房了……” 小娃儿满脸童真地转达着母亲的话,随之,他更是疑惑道:“爹爹,为什么不能去正房了呀?” 王威脸色变了变,他接过饭,又将小娃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却是哄了几声,目送着他迈开两条小短腿又蹒跚走回正房。 他心中已是大恨。 “臭婆娘!你是家主还是我是家主?还真骑到我头上来了!” 他低低喃喃了一声,已是摸了摸当初本欲掏出的怀中金票。 随即,他低声自言自语道:“这钱我还不给了!找个地方埋起来,全留给润儿和郅儿!谢公子对我如此,就算他是个废物,我也认了!” 想了想,他又发狠道:“但我还就真不信这谢公子是个废物了!我就真不信这个老天完全不讲理了!我还就真不信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臭婆娘,你等着,若爷能翻身,到时候爷要让你跪着求爷来睡你——还得是你在上面自己动的那种。” 他呸了一声,如是愤愤说着。 “爷再在老二上绑根绳子死都不泄,让你一次骑个够!” 想了想,他又如是发狠道。 ~~~~~~~~~~~~~~~ 王威正暗自发狠,立志不惜自残也要“让你一次骑个够”之时,苏府也是有些忐忑不安,更举棋未定。 只见苏万林与他的一双儿女连同夫人苏氏,都一一在场,各人的神色间都满是疑难之色,更个个沉默不语。 良久,才见苏氏气道:“老爷,您倒是说说话呀,让不让他搬出去——这混帐也许于色之一字上真痛改前非了,但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正儿说,监司上下已是把他当笑话在讲了。” “若被人知道他与正儿还有这层关系……你叫别人日后还怎么拿正眼看正儿?不针对就算好的了。更何况正儿转吏为官也到了最要紧的阶段,据说正儿平时做事勤勉,张科正可是对他欣赏得很,早与他说了,若有迁官机会,第一个便举荐他,可一旦……” “张科正虽欣赏正儿,更是科正,但档案科也只是总务一个清冷衙门,张科正也已是养老,出了档案科是没半点影响力的,这若有了此事,恐怕张科正再赏识再举荐也……” 苏氏没有再说下去,她脸上已是写满了焦虑。 苏万林沉吟着,却是看向了苏正:“正儿,你怎么看?” 他轻声问道。 苏正沉默良久,最终,却是犹疑着摇了摇头:“父亲,此……恐非君子所为。” 他低低回道。 “我说正儿,你可别读书读坏了脑子——这当君子也要分时候啊。”苏氏顿时气道。 随之,她更是转向了一边的苏若霜:“霜儿,你也不劝劝你兄长?” 她望着自家一向与兄长最亲的幼女急道。 苏若霜呆了呆,她迟疑着开了口:“娘亲,女儿倒是支持您的……只是,只是……” “只是鹏哥信中不知怎的已是对他亲爱有加,更叮嘱女儿好好照顾于他……是以……是以……女儿怕鹏哥知了生气……” 她怯怯说着,话锋一转的理由顿时将苏氏气了个倒仰:“你还没嫁出去呢!这就成泼出去的水了?” 她冲女儿更是气道。 随之,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着想着已是满脸怒色,眼眶也自渐渐红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姓苏的都是犟种,偏我在这做了坏人还讨不来好!罢了,我懒得管你们!” 说着,她已是抹着眼泪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房中苏家三人顿时面面相觑,良久,才听得苏万林苦笑道:“说得好象她不姓苏一样……罢了,正儿你小心瞒好,能瞒多久瞒多久,至于让谢贤侄搬离之事……再也休提——就算是……” 他又自低低叹了口气:“就算是你被连累了前途,也当是我家欠你陆伯父的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正各自点头的一双儿女道:“你们去劝劝你们娘亲吧,她此刻架不住在哪儿生闷气呢……今晚为父恐怕又得在书房睡了。” 说到最后,他已是浑不知最后之言在儿女面前已算失言,只是一个劲叹着气如是无奈吩咐道。 正文 第二十六章:做男人,真好 谢修齐倒是不知道他最近为监司添了不少笑料,又无比恶劣地破坏了两对苦命夫妇的性福生活,让以自己为党魁的新时代阉党无形中已是有了壮大的趋势。 他此时正在去往李夕那边的路上。 这几日来,他忙着百折不挠想尽办法各种走门路的同时,却也不忘在自家闲暇之余苦记那些法学书籍,追求务必要记全记好,以为后用。更还不忘常去李夕那一趟,交还课业,就发现的问题请教一番,继续巩固自己那公务行文手法,不求别的,只求万无一失。 来到李夕小院,谢修齐自是交上李夕布置的课业,然后在一边耐心等候。 这次看来自己的文章倒有了不少进步,已是越发的纯熟。兴致勃勃好为人师每次自己来都要挖空心思挑错,以此得意洋洋教导自己一番的少女,这次皱着好看的小眉头左看又看,终是挑出了一个……别字。 谢修齐心下已是大安。 李夕却也是满脸悻悻之色。 便宜没占到,接下来又到了自己这可恶师兄的反攻时间了——几次下来,先是自己教公务行文,然后再是他指点自己实验方向,已是成了两人每次碰头的必备节目。你来我往,各出风头,玩得不亦乐乎。 果然,心下还没想完,李夕已是见谢修齐摩挲着下巴笑眯眯道:“小师妹之研究可有进展?” 李夕苦着小脸:“哪能有什么进展,这里又不是长治县学,实验用具不齐,我也不敢去买。还是当初偷偷带了点东西来,现下也早已消耗殆尽,却也没找出什么能用的法子来。” 谢修齐仍是笑眯眯的:“小师妹每次殷殷叮嘱,我这些天回去后,倒也做了点功课。小师妹需知,煤膏并非纯粹的单一物质,乃是多物混杂。而我等制取那啥……李夕的小熊,却极有可能只是利用到了煤膏中的一种或多种物质的……” “而一旦确定了是哪些物质,那就有的是途径了:或可从其他亦包含该物,又易获得之东西中,找出提炼该物的办法,或可想办法自己合成之。” 他悠悠道。 李夕却是猛然目光大亮:“对啊……我先确定煤膏中哪种物质才是我等所需要的才好,岂不好过现在象无头苍蝇般乱找办法?” 少女顿时已是有些眉开眼笑,随即,她又是皱了皱眉:“可这又怎生确定……”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谢修齐,好看的小眉头已是纠结成一团,秀美双眸中的期盼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谢修齐笑了笑。 三`硝`基`笨`酚么,虽然自己只知其名,但基础化学知识还是有点的。 硫酸可能是反应条件,硝酸多半是提供硝基,而苯酚……那自然是自煤焦油中的芳香烃酚类有机物而来了。 他得意想着,已是负手而立,装满了神棍的样子:“个人感觉,这应该是一种……恩……那个,怎么说呢……” 傲然负手的青年渐渐卡住了,脸上更渐渐现出了一丝尴尬之色。 妈蛋谁能告诉我用古代能理解的语言阐述出有机物这个名词,又清晰表达出这个名词的定义,还不用连带出一整串有机化学名词来? 哥终于了解雍祖王当年的痛苦了……还好这货当年倒是也为后来的老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还好李师给了我1633科学百科全书。 青年古怪想着,良久,他才又道:“小师妹,万物皆有科学之因,那你想想,从物理的角度来看,我等举手投足,皆为对外使力做功,但力与功却不能凭空生成,西夷提出的永动之说更早已被我华夏物理学家证明纯属无稽——那我等对外做功,这力与功之源泉却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忽然似乎转移了话题。 李夕楞了楞:“那自是从我等身体中来啊……谢师兄忽然问起这作甚……” 她喃喃说着,却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是深思起来。 谢修齐笑了笑:“为兄大胆猜测,魂灵虽神秘非常,但我等之身体,却应是类似一具夺天地之造化、以血肉组成的神奇机器。它将我等每日摄入之食物转化为某种能量,再分配至身体各器官上,以维持生命,且能对外做功。” 李夕的神色渐渐有些迷茫:“师兄猜的很有道理啊……只是……” 青年又自微笑道:“其中深层原理,自需我等慢慢探索,但框架却必然是如此。是以,愚兄窃以为这必是我等身体内,有一种或一大类奇妙的物质,此等物质必极具能量特质,能转化成能量,更或能组合成为无比神妙的能量载体与生产体。” “该物质生物有,死物无,此即生物能以自身对外界做功,而死物却缘何不能之因也。且又因该物质只存在于我生物之夺天地造化机体中,愚兄以为或可统称为有机物。” “最后,愚兄猜测,此火药威力如此巨大,比之以死物构成的黑`huo`药别如天壤——十之**……是利用到了有机物!” 李夕沉思了起来,渐渐的,她的神色已是慢慢震惊无比:“你猜的很有可能啊……” 她吃吃喃喃道。 谢修齐更是满意微笑了起来。 这我tm都能牵强附会出来!多聪明的脑袋啊!多优越的智商啊!感谢穿越,感谢21century,感**科教频道,感谢祖国多年来对我的培养与教育。 对不起了,后世化学家们,我宣布:对有机化学的最初步探索自今日而起;自李夕小胸……哦不,小熊而起;自科学界神一般的男人——谢修齐而起。 颤抖吧新时代地球人,请尊敬地称呼我为……有机化学与有机生物学之父吧! 青年心中如是想着,更又微笑看向了李夕:“小师妹若有兴趣,不妨以研究煤膏为始,研究一二。一来,我料此必牵涉到一个极其复杂的化学分支学科,小师妹为之奠基,必青史留名。二来,也必可对研究、明晰我们那小熊究竟为何物,乃至找出其大规模生产的办法来,皆多有裨益。” 哥只是引路者,具体工作就不要麻烦哥了,哥是真心忘了怎么一步步从无到有,拓展出有机化学体系了……自家这科学美少女小师妹这么有天份的苦工,不用白不用……哥可不想一辈子都耗在这里,哥的征途,必将是星辰大海啊…… 且这也是双赢不是——哥是有机化学之父,她好歹也是有机化学之母嘛……虽然有机化学这孩子未来将是她艰难孕育出来的,但……那啥,没哥的那啥,没哥先对她那啥,她一个人就生得出来?哥也是有一半贡献的嘛…… 啧,这是要把科学美少女便宜从里到外占光,更占到史书上去的节奏么?真是太没下限啊……算了,反正胸都看过就差没摸过,连那粒粉嫩蓓蕾边一颗小小的痣都看了个纤毫毕现——左右已经没节操了,还要什么下限? 青年默默古怪想着。 科学美少女却呆在了那里。 她心中更早已是惊涛骇浪。 是啊……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庞大的学术体系!就……被师兄这样提出来了?而我……天,哪怕就是为了这有机物,也恐怕一辈子都有得好玩了! 等等,师兄为什么要让我去研究啊……他自己不行吗?该不是……他是为了补偿我在李夕小熊上分给他的名头吧?哼,真是个笨蛋,说了他之所获是理所当然的啦…… 不过,有这么个笨蛋师兄……倒也不错哦。 他真的已变成了个很好很好的人了呢……聪明至极,更对人也很好…… 少女想着想着,隐隐中已是感觉有这么个师兄,她生命中已将是多有奇妙。更也许自己一辈子,都将在他的指点下幸福遨游在一个又一个未解的神奇世界里。 “谢师兄提点,李夕必不负师兄所望。” 呆楞良久后,科学美少女忽然向青年庄重裣衽一礼。 随即,她想着想着更已是眉开眼笑。 谢修齐微笑看着这个对自己称呼由混帐至你至谢师兄再到师兄的少女,他已是满脸高深/慈祥/傲然/装13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尽力了,能射的全射了。这接下来的事……孩他娘,辛苦你了。 那啥,做男人,真好。 ~~~~~~~~~~~~~~ 向诸君求个票…… 正文 第二十七章:演员的自我修养 随后,谢修齐又指点了少女几句,装作自己的奇怪直觉,让她提取煤焦油中酚类时不妨试试以高浓度酒精为溶剂。李夕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是认真记下,只待省试完回长治后,有实验条件了就立即着手实验。 两人正有说有笑间,小花园尽头已是有一中年官员模样的人带着几名从人遥遥行来。 不出多时,中年官员渐渐近了,只见他长须飘飘,面容清癯,一身官服似是洗得褪了色了,穿在他身上却也是得体至极,双目炯炯有神,全身都有着一种令人说不出想亲近的书卷儒雅之气。 李夕见此人来,已是连忙施礼,谢修齐自是也有样学样。 这位想必就是李夕那师伯了。 谢修齐如是想道。 林显祖微微皱眉,看着向自己行礼的两人,眼睛却只在谢修齐身上扫来扫去。 “这位便是……” 他对行礼的两人微微颔首,随后便如是言道。 李夕顿时一惊:“啊,世伯,忘了和您说了,他是谢修齐,此番来是爷爷命我教授他课业,以备特科试的。” 随之,她更又看向谢修齐:“师兄,这位就是我那位世伯父了,姓林讳显祖,乃是我望北学正,帝国有名的儒学大家——在太学院都任过院判的,很有名望的哦。” 她得意洋洋说着,神色间倒有了几分炫耀之意。 林显祖的眼神却已是猛然一凝。 谢修齐?特科试?他莫非就是那个已在监司闹得沸沸扬扬,蠢到行贿行到监司的头上,还乐此不疲,甚至省府都有所耳闻的那……蠢货纨绔子吧? 当年不是……他却是怎生又与李师搭上的关系?且李师莫非是老糊涂了吧…… 慢着,夕儿还叫他师兄?这又是什么剧情? 林显祖已是满脸疑惑。 谢修齐却也是楞了楞。 儒学大家?太学院仅次于院正的院判?自己迟早要在科学界闯出一番名号的,这样的儒学学术高人,又有此名望,倒也值得一交啊…… 他心下默默想着,望着林显祖越来越冷淡厌恶的目光,他一楞之下却是苦笑了起来。 是了,自己之前名声赫赫,与李师亲近之人自是知晓无比的。这陡然大变,更成了李师的关门弟子,若要解释,恐非三言两语之功。 而李师清高无比,更是从不屑去对人解释什么的——只要自己那离心机、三视图、再加上自己在那……李夕的小熊发明中所产生的作用。在王家科学院一经认证,天下一传。再加上日久见人心,那谁也不会对他收了自己说不出半个不字,又何需解释? 这就难怪了…… 慢着,自己最近貌似闯出了好大的某种声名……这下不妙了,这第一印象已然悲剧啊! 青年望着林显祖苦笑着,却见果不其然,林显祖虽然看起来是个极有涵养之人,却也已是大皱其眉:“夕儿,他……” 李夕一楞,却也是猜到了点林显祖皱眉之因。 她眉开眼笑地正准备解释,却猛然想起了谢修齐的叮嘱,她呆了呆:“那个……哎呀世伯您就不要多问了,其中道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他现在是个好人啦,而且也帮了我不少忙呢。” 想着有机化学的神奇世界,少女已是笑眯了眼。 林显祖却再次深深皱了皱眉,想了想,他对李夕和蔼言道:“夕儿,你自去一边温习功课,世伯和这位……谢公子有几句话要说。” “是。”李夕顿时应了一声乖巧走远。 林显祖转过头来看向了谢修齐,眼中已满是凌厉:“谢公子,夕儿善良天真,但你却是……我不管你是怎生让李师尽释前嫌,让夕儿如此亲近于你,更对你信任至斯的。你于监司之事,我身为政府官员,亦更不想管。但我警告你……离夕儿远点!否则,哪怕你与杨小公爷关系再好,哪怕你成为监司中人,我也必不饶你!” …… 一直到回到苏府自家小院,谢修齐都在摸着鼻子苦笑。 这尼玛装蠢货纨绔装得兴高采烈,不但把别人坑了,自己也被小坑一把啊…… 这位林大人看来是真心爱护科学美少女,且也真真儒学大家,身性涵养,可谓都已至极。 哪怕是这样的印象,这样的情况,也对自己没出任何恶言,只是严厉警告自己。更竟没有当李夕之面揭自己之短,这礼之一字,可谓是恪守到了极限。 倒也真真称得上谦谦君子、儒学大家。 他倒也可以不管,反正日久见人心,日后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科学美少女那也去得差不多了,如今自己这特科试倒也已是万事齐备,东风已足。 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处理好小公爷交托之事。 他如是想着,已是摸着下巴暗自揣摩了起来。 良久,他终是自言自语道:“晤……这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再送下去,未免有些过分的蠢,反倒装得不象了。且距特科试也只剩下几天了,留给那些蠢货反应的时间缓冲也已是越来越少了……他们多半还正兴高采烈吧?” 他沉吟着。 “把这几天混过去就万事大吉——接下来,我是该演自暴自弃呢?还是去小公爷那演哭天喊地呢?后者比较考验演技啊……” “但自暴自弃莫过于去勾栏醉生梦死混几天……去了那,我倒是为民族未来奉献不奉献**,含泪献身还是不献身呢?不献身也太过荒谬,万一被人知道了一眼就知有鬼。但若献身……我估摸着安萁恐怕要在家里上吊,而且又于姐姐大人那边大计不利……貌似都不妥啊……” “去小公爷那哭天喊地么?那倒是把小公爷拖出来一起演了,也不知奥斯卡大神愿不愿附非穿越者的身啊……” “不过我自己死撑着更会令人生疑呢……” “没办法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身为官场中人,小公爷也该加强一下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他不住喃喃着,却是在家仅打了个转,交代二虎安萁几句后,就自往监察使司行去。 …… “大人救我!” 谢修齐一路躲躲藏藏急急匆匆,又隐藏/暗现惶然失措,技术分九点九分表演分十分,在监司一路巡回表演赢来无数暗中掌声推荐票月票,终是进了杨宜章官署,一进门就如是凄声喊道。 杨宜章一脸古怪,他无奈地看着谢修齐此时仍是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神色举动。 “我说修齐兄,都进来了,就别演了吧……我忽然发现你去做戏子也将成一代大家啊……” 他与潘祥对视一眼,已满是无奈地说道。 谢修齐嘿嘿笑了笑:“没办法,在表演上我是斯坦尼……我是体验代入派的,入戏容易出戏难嘛。” 杨宜章轻笑着摇了摇头,已是给谢修齐倒了杯茶:“那修齐兄今日这一路公然表演而来,又是为何?我们不是一直靠李成不引人注意沟通有无的吗,且你先前说李成最好也是少与你来往,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今日怎生大张旗鼓自己来了?” 谢修齐叹息了一声:“大人,我倒是玩得兴高采烈不想来的,但我蠢也要有个限度吧?” 他悠悠道。 杨宜章楞了楞,心念电转间倒也是明白了谢修齐之意,他笑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修齐兄这是?” 谢修齐摊了摊手:“这不是蠢了这么多天了,以逻辑推理,也该找上大人您了?大人,总不能让我一直自导自演唱独角戏,您也该出来领盒饭……哦不是,有点戏份了嘛,演员的自我修养,大人也需加强了啊……” “我?”杨宜章顿时目瞪口呆,随之更渐渐有些愁眉苦脸:“可我真怕演不好啊……潘叔当初设计让我去吵把钱宏坑了,都是事先没告诉我真相的,就是怕我弄砸……我这人,顶顶的憨厚老实啊……” 谢修齐满脸古怪,憨厚老实?大人您脸皮倒是确实挺憨“厚”老“实”的。 他笑了笑:“大人若不知道怎么演,不妨也做做纨绔重操下旧业,顺便摆摆**阵嘛,反正也要不了几天了。” “怎么摆?”杨宜章顿时大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谢修齐一脸诡笑:“大人就如此这般……”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段话,杨宜章已是目光大亮连连点头,更开始满脸跃跃欲试的味道。 正文 第二十八章:预料之中 见杨宜章已是认可了自己的方案。 随之,谢修齐又看向了在一边怡然喝茶,看着已开始独立处理事务的两小,听着他们的对话不住沉思点头,最后已满是赞许微笑的潘祥:“还得劳动老大人也有点动作,多少牵制下钱宏的注意力。就这几天了,只要让钱宏不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身上,则大功告成。” “否则,以他的老奸巨滑,也许会嗅出点什么味道来,虽然不至于能破坏我们的计划,但总是不美。” 潘祥沉吟了下,只见他微微皱眉疑惑道:“但如此一来,恐怕要惊动钱宏那只老狐狸了。” 谢修齐笑了笑:“此事已进展如此之速,本就有瞒不住他之虞了,索性防患于未然。” 见潘祥还有些疑惑,他又笑道:“此时已近收官,钱宏肯定会关心下面办得怎么样了的,左右也快瞒不住了。” “而人事处已经在墙角上了,就算惊动钱宏下问,他们会怎么反应?必是千方百计保证特科考必会让我不过,并反倒要挖空心思为我等行为找出合理解释的。” 他悠悠道:“人被逼到这个份上,就越喜欢给自己找理由,找心理安慰,潜意识拒绝接受自己不想接受的结果。此心理学也。” “心理学?此名词倒是前所未闻。”潘祥渐渐也是释然微笑,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更是惊异地耸了耸眉。 谢修齐呆了呆:“这个……瞎琢磨,瞎琢磨的。那啥……窃以为,人心虽是万变难测,但一些较普通的行为与心理却是有其共性的,若研究之,必有裨益。” 他尴尬道。 潘祥笑眯眯地:“谢公子于洞悉人心人性之才,倒也似天生一般,这心理学几字倒也是提得极妙。” 他拈着花白胡须赞道。 谢修齐摸了摸鼻子:“闲着没事时喜欢胡思乱想而已,老大人见笑了。” 潘祥微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再纠缠这话题,只是看着谢修齐的目光中已满是赞许。 他转向杨宜章:“大人,此策倒也是想得万全,左右就这几天了,捱过去神仙也救不了那帮蠢货——就如此办!” 说着他更又笑眯眯道:“且谢修齐方才也说得对,大人总不能只藏在幕后,事事都指望有下面人出头,有时候在官场,演戏也确为一门学问,是该加强下那什么……哦,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 “杨小公爷这到底在发的什么疯?” 监察使司总务署人事处正黄乾公房内,刑孚之正垂手侍立,更满脸苦色与疑惑之色。 黄乾在刑孚之身前不住来回走动,他的脸色满是阴沉,更已是显见有些气急败坏。 这第二招在自己看来,已是趋近完美了。 而谢修齐这个蠢货还真孜孜不倦地走了不少天门路,也吃了不少天闭门羹,同时,时间也渐渐消磨了。 这几天,自己着实还想过令人假意受贿,回身就以此倒打一耙。却没想这个混帐废物是废物了,纨绔是纨绔了,对于这些行贿阴私却是门清,更将其发扬得无比光大,简直可令人啧啧称奇—— 就如自己,他竟是在自己家装作失手打碎一个花瓶,然后就一口咬定这是古物要赔偿三十金。 你怎生说他行贿?这是你家的物什又不是他家的,他不清楚其价值认错,倒也说得过去。 但你若收了……你家的东西,你不清楚值多少?到时,你受贿倒是板上钉钉了,想要说他行贿,他不会说才疏学浅错认古物撇得一干二净么?他不会反倒哭天喊地说自己有眼无珠白赔了笔钱么? …… 不过这也无所谓,只要你上钩了消磨时间就好,这才是大头! 事情就这样顺利进展着。 到了后来,进展已是出乎想象的好。开始自己还心有忐忑更有些奇怪——这废物哪怕再死要面子,吃了这么多天的亏后总也该知道不可能靠行贿摆平此事了吧? 还好,昨天他总算知道自己已无计可施,又将哪怕是三十天时间都浪费了一小半,修改后的时间更是几乎已消耗殆尽。百般惶然之下又想起那可怕后果,已是如自己所料般苦着脸象条狗一样地找上了杨小公爷。 然而小公爷接下来的举动,却怪异至极,已是令人完全摸不着了头脑—— 第一日,小公爷惊闻此讯后暴跳如雷,但也早是骑虎难下,不可能不为谢修齐这个蠢货擦屁股。于是其监察正使卫队尽出,据说急急请了不少学究先生,谢修齐更是被其直接留在了他官署里。 这倒好理解,想是还想临阵磨枪垂死挣扎一番了。 然而其后…… 第二日,小公爷继续暴跳如雷。监察正使卫队尽出,一个个行踪诡秘至极,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第三日……小公爷如雷暴跳。监察正使卫队尽出……遍访神仙术士? 第四日……小公爷再次如雷暴跳。监察正使卫队尽出…… 望北省府各衙门被正使卫队护卫的行政监察署各要员率队一一拜访,小公爷杀气腾腾宣布要掀起廉政风暴,好好揪出几个收受贿赂典型来,让政府官员们知道不给人带好头……尤其是不给家中子女带好头立好榜样的可怕后果。 这倒也还勉强可理解,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似乎想尽办法也是无望后,却还要死撑,但…… 但第五日…… 好吧,第五日之后更诡异莫名,再也没人看得懂小公爷是想干什么了—— 他甚至某日带正使卫队浩浩荡荡地去酒楼包场,随即以“掌柜长得太丑/沙子里有饭/酒里渗了补药味道不纯正/关键还是掌柜长的太丑”为由,把那家酒楼砸了。随后又一包金子砸下去,令伤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丑惹来如此大祸、如丧考仳的酒楼掌柜瞬间变了脸,眉开眼笑得只想去毁容,最后得意洋洋率队凯旋归来。 …… 明日就要特科考了……他真不去对老大人低头?他到底想干什么?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乾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刑孚之面前急急来回踱着,他已是疑眉紧锁愁肠百转。 正百般忧思之际,一名老者却已是不经通报大步踏入了他的公房。 黄乾听得门响,被打断思路的他已是大怒,正欲破口大骂,与刑孚之齐齐回头一看后,却皆是猛然冷汗淋漓。 双眉横飞,鹰目狼顾,身材高大,不怒自威。钱宏就这样冷冷站在那里,却是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都近乎凝固。 只见他哼了一声,黄刑而人已是被吓得一颤。 钱宏嘴角溢出一丝自得笑意,有迅速隐没不见,已是大步走到了两人身前。 “黄乾,你人事处还能否将此事办好了?杨宜章又到底在生什么夭蛾子?这几日他闹得沸沸扬扬,连老夫都听说了!据报潘祥近日更使了人去京里总司活动,也不知道这只老狐狸是见势不妙还是另有所图,到底是想干什么,但多半是因特科而起。你们……可真办得一手好差!” 他冷声问道。 黄乾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他已是垂眉顺眼回道:“回老大人,下官等妄自揣测,许是……事情之过程许是这样的——” “最初,小公爷以为手续办完便万事大吉,只等过那在他想来只需走个形式的特科了,于是也没再关心,只是吩咐谢修齐领好凭证安心备考。” “谁知我们却想出了个如此大胆的招,却是提前了特科。其后谢修齐又好那纨绔面子,蠢到自作主张,以为还是在长治,自己能摆平,几番交织,最后结果已是事没办好,又延误了这么些备考时日,眼看着这极易过的特科试倒是要出问题了。” 黄乾努力措辞,缓缓说着,他悄悄瞟了一眼钱宏的脸色,见已是面容稍霁,他已是暗自擦了把冷汗,想了想,续又言道:“小公爷没想出了这么大个篓子,偏他无法干涉我总务内部事务。” “此时情形已急转直下,想来也应是也引起潘副使注意了,潘副使必是猜得到我们既然敢做,就有的是理由,却也是发现无法可想了,只是制止了小公爷以此攻击我等,出昏招而已。” “而如今,事情已糜烂至此,他们要么来向您服软、从此认输,要么便只能心存侥幸、垂死挣扎了。观小公爷的举动与老大人所言潘副使的举动,多半是还有点心存侥幸,垂死挣扎之意——毕竟,若小公爷向您服软,便万事皆休了。” 他说着再次悄悄瞟了一眼钱宏的脸色,见仍是面无表情,又自深深低下头去试探道:“下官等擅自做主,却是提前了老大人的发难之时……” 钱宏顿时也是冷哼一声:“你也知打乱本官计划了?原只想于特科刁难一下,能逼得杨宜章服软最好,不能也无妨。日后那个废物入了职,有的是把柄可抓,有的是机会让人看清杨宜章大张旗鼓,却征辟了个如此厌物,令其威望尽失——你倒是胆子越发大了。” 黄乾顿时又是冷汗直冒:“大人,下官等也是见有如此好的机会……您看,他们现下已又是请学究又是请术士的……后来还气急败坏去迁怒了望北省府……眼见着已是气急败坏狗急跳墙了……一切,下官预料之中!” 黄乾绞尽脑汁地应对道,倒也被他脑补出了一个象模象样的完整解释来,更已是与谢修齐之猜测前后应合得跟亲兄弟一般,这预料之中究竟是谁……倒也有趣了起来。 正文 第二十九章:尘埃落定,天时已至 钱宏默默听着黄乾的解释,最后,他却是深深看了黄乾一眼:“恐怕不只是见机行事,而是迫不得已吧……据说你那考功处,当初倒是被这个傻子无意中连坑了两次,直到最后这次才利用那个蠢货试图以贿赂改回时间,渐渐却将仅剩的时间也消磨殆尽,这才将之逼入墙角……你等当初可真是挖得一手好坑啊……” 黄乾猛然一颤,他的面色已是煞白无比:“下官万死!” 他的声音已是带起了一丝颤抖,可怜兮兮的表情更是我见尤怜。说完深深俯身,已是再也不敢发上一言。 钱宏看着他恭谨的样子,倒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更现出一丝满意之色,他冷笑一声:“还好你也知道自己是万死!还好你之后却也是将功赎罪,利用那个废物的蠢行直接将杨宜章逼上了墙角!否则,我看你这人事处正之位,是坐得不耐烦了!” 黄乾顿时浑身颤抖,却也依旧沉默。 钱宏满意笑了笑,他的目光中已是浮起了沉思之色:“我倒要看看如此局面,他们还怎生挣扎。也好,干脆放出消息去,以备一锤定音。” 他喃喃说着,眼中已是现出一丝嘲弄:“我倒要看看全省城都知道你征辟了个如此厌物后,还有没有脸再想染指我望北监司权柄。老实做你的暂署正使不好么?办了个长治逆案回来,就不知天高几尺了,索性一次将你打落尘埃,让你翻不了身!” 随即,钱宏又是看下了正不住擦汗的黄乾:“你在下面怎生无法无天也好,娶一百个小妾也罢,本官不管你那些破烂事。只要办事得力,清正自守,不违法规,不给人把柄抓就是好的……” “但若是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对付一个蠢货还如此费劲周章,又闹得沸沸扬扬,已是令我很失望了!” 见黄乾又是吓得一颤,钱宏倒似乎有些享受,再次笑了笑也是话锋一转:“但倒也知道你们情有可原……” 他望着黄乾不断变幻的神色,已是舒服地眯起了眼,随之,渐渐的,他的双眼却也是渐渐缩成了针芒:“如今,索性趁此大好机会,令那废物过不了特科试,一击定乾坤也好。但若过了……旁人说我钱宏已老了,对付一个傻子都无能为力,让人顺顺当当之时,我也会想起你等挖的这手好坑的。既然你等已聪明到坑自己都坑得如此精彩,用不用本官助拳,再帮你等盖点土?” 他没再说下去,未尽之语中的森冷却是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黄乾浑身一激灵:“明白,请老大人放心。他们已是自己寻死,绝过不了特科试!” 他高声保证道。 钱宏再次冷哼了一声:“但愿如此,潘祥那只老狐狸也不知在搞什么,倒也不得不防——本官懒得去管你们下面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否则,要你们何用?你们也千万莫再让我因这等小事而失望!” “是!谢大人宽肴!下官等,必不负老大人之望。” 黄乾深深施礼,他再次咬牙道。 钱宏点了点头,他却也再不发一言,只是挥袖出门远去了。 随着房门搭上的一声轻响,黄乾与刑孚之才双双直起了身来,两腿尤自颤抖,背上更皆是大汗淋漓。 钱副使统管总务多年,积威之盛,早已令下面的人战战兢兢。而下面人更是对他的性子是极为了解的:若他厌了你,你别说屁股底下本就有一摊屎了,就算没有,他也照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当年那小侯爷与那王成便是明证。 那小侯爷多无辜?人家老实本分的,只是为看不惯他连下下马威,就斗起来了,最后……功族怎么样?还不是因试职大失分数,最后只能年纪轻轻就养老。 而王成更只是无辜被牵连,半点与钱副使作对的心都没有,反而一直恭顺有加的。谁知,本被闲置打压一番也就过去了,偏此人好死不死拦马告状,顿时惹恼了这位钱副使。 最后……帝国四等功臣又怎么样?虽贪生怕死到主动选择做武官不做军官,身价与所获职位都因此而降低了一大截,但他好歹也是四等功臣。最后成什么样,大家心知肚明,更早已各自深深引以为诫。 如今,黄乾与刑孚之却已是挖得一手好坑,说了一个好笑话。两人皆是无比自知,已是渐渐离被钱副使所厌也不远了——若此事再不圆满办好,给老大人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两人对视了一眼,均已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还好……还好特科试此人必会过不了!” 良久,黄乾才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象是在安慰自己,又象是在对刑孚之说话。 刑孚之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他已是被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谢修齐与小公爷彻底吓怕了——尤其是那谢修齐,哪次不是胸有成竹,然后就莫名其妙见他把好好的牌打歪了?哪次不是觉得顺理成章要怎样怎样,到得最后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被自己亲手坑了? 而这最后的特科试若是…… “大人,但若他过得了呢……”刑孚之想着想着,也是喃喃道。 “怎么可能!”黄乾顿时凌厉看了过来:“你去天天走门路,以此准备特科考试试?那些法律条文就够你背得伤脑筋了,更别提此人之前还是个纨绔废物!这等人天性就喜投机取巧,却是不可能有那心志闭门苦读的!他又怎生过得了?” 说着说着,黄乾的面容倒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哈哈,刑孚之,你肯定是多疑了,对不对?多疑了。” 他哈哈笑道。 刑孚之楞了楞:“大人说的自是很有道理……” 嘴上说着,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隐隐盘桓。 想来想去,也已是稳胜了,只要不再出那种莫名其妙的幺蛾子就好…… 事不过三,自己也总不至于如此命苦吧…… 想了又想,他再次提醒道:“大人,但有一点,也不可不慎——小公爷最近行动如此诡异,到底是想干什么?他又到底是气急败坏无计可施,还是有什么诡计?” 黄乾楞了楞,他也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只见他沉吟着:“你说得对,别到头来功亏一篑,还是谨慎点好……” 想了又想,他又道:“总之,他再有诡异也只能从考试上想办法,谢修齐那废物搞歪门邪道不行,但小公爷以正使之身搞搞,却是很有可能的……而小公爷这几日的举动,那日正使卫队尽出也不知鬼祟干了什么,倒也不可不防。” 刑孚之亦是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还好特科试为我等一手操办,小公爷只是暂署却插不进手,下官以为,我等严加设防就好。” 黄乾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若他们以特科皆为我等一手操办为由而反击呢?以往自是正使征辟,总务下文,人事操办,考功考试,一切都衔接得流畅无暇。但这次正使官署与人事处暗斗,倒是破天荒第一次……若最后,他们倒以我们一手操办,从中做了手脚为由,不承认那考试结果……” 刑孚之顿时也是悚然动容:“下官倒也没想到这一茬,大人深谋远虑!” 想了想,他已是眼前一亮:“不如这样,大人,到时我等只负责提供考场、监考巡考维护秩序,阅卷判卷主考则统统交给够分量的中立大人们——如此,那边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黄乾点了点头:“晤……这倒也不失一条万全之策。” 随即,他似又想起了什么,已是殷殷叮嘱道:“切记,我等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若不能漂亮赢了这最后一局,你我将皆有大难!你我明日,一定要做到以下几点:其一,必要做到让人无话可说,无刺可挑,以免将大好胜局打成来往嘴仗。” “其二,必要将任何情况都考虑周全,让哪怕是再意外的情况,我等也有应对之法,以此而策万全。此点,我等呆会定要细细商量,力保万无一失。” “总之,协力同心,殚精竭虑,以备明日!” 最后,他已是满脸铿然道。 刑孚之亦是沉声道:“必不负大人所望!” ~~~~~~~~~~~~~~~~~~~~ 感谢“柢步末日光”君的打赏。 正文 第三十章:前夜 望北监司,监察正使官署。 “这群蠢货是在自寻死路么?我前几日还一直在想要怎么找理由,如修齐兄计划中,到时发难之时也拖上周副使做见证呢——周副使此人一直只关心他国安那摊子事,隐有不愿搅进我等暗斗之意,却也算得上位高望重,正是一个上好的见证人。” “这下好了,周副使被他们自己请到场,好稍带上了一个林学正。倒是省却我一番手脚了。” 杨宜章看着李成恭敬送来的报告,他面色有些古怪,良久,终是笑道。 “自作孽,不可活。且此事亦早在我料中。” 谢修齐闻声顿时也是笑道:“心下本就已虚,越急越容易出昏招。据报钱宏又亲自去了人事处一趟。想来也是被这愈传愈烈的风声有所惊动了。” “而人事那些人,想来更是被我莫名其妙坑回去了的几件事也传到了钱宏耳朵里,受了钱宏压力,欲打个漂亮翻身仗了——此次,若还依往常那样只由考功的人负责考试,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到时候有的是话说,把他们期待的胜局搅成一团乱麻么?” “这便是他们主动为我们帮忙之因了——他们与我们异曲同工,也想着将此事做让人找不出半点痛脚呢,自然会与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共创美好明天了。” 他无比促狭地挤了挤眼,已是悠悠笑道。 潘祥亦是微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鲜饵已下,鱼亦饿极。只待明日,看能钓出多大一条了——” 谢修齐闻言顿时又是笑道:“收获想来是不会低的——正如我方才所言之理,若还依往常那样,他们就不觉得没有足够身份的人镇场,不为之担心么?而事关切身前途,更总要亲自看着才安心的。如此,主要负责此事的人事主官,我料必出现在明日考场之中,其后受尽牵连,成为那一串藤上最大的一个。” 潘祥亦是满意地颔首笑道:“一切都是赖谢公子灵机大才。本只想拎着考功去要挟钱宏,现下看来,无论怎样,都足够我们以足够的理由对人事发难——钱宏最铁杆也是最核心的力量:监司人事大权将受重创,此刻已然注定!明日,只看能以此为基,拓展多少战果了。” ~~~~~~~~~~~~~~~~~~ “世伯,您到底是怎么了嘛?” 监司中谢杨畔三人正欢笑之际,李夕却正撅着小嘴看向林显祖,已是满脸的娇嗔与不解。 自从那日师兄走了后,自己这世伯就整日在自己耳边明里暗里点着,让自己少和师兄来往,言语间虽然未透出到底是因何事,但一说到师兄,世伯脸上的厌恶鄙夷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然而李夕却已是对谢修齐再无抵触,这多日来更渐渐相处得亲近有加,心底更是早就将之当真正师兄看待了的,是以,对此,李夕心里满是大惑不解。 她倒是牢牢记着谢修齐的叮嘱,只是为谢修齐旁敲侧击地辩解几句,但任凭少女再聪明的小脑瓜,恐怕也想不来其中内情。 林显祖也是有些无奈。 这些天只要自己与夕儿说此事,小丫头就满脸不满,偶尔抗辩不说了,更是觉得自己对她那师兄有偏见,反倒对自己有些不满,每次都要撅着嘴脸臭臭的,象极了她小时候自己不给她糖吃的模样了…… 他心下其实也是满是不解。 见鬼了,夕儿怎生对这个混帐……现下倒如此……死心塌地了? 随即,他望着已至豆蔻的精灵少女,心中却是猛然一动——莫非……是这谢修齐把夕儿的心……骗了吧? 心下想着,林显祖已是脸色大变。 他猛然已是一脸紧张地看向了少女:“夕儿,你诚实告诉世伯,他有没有——有没有……” 林显祖呐呐着,他的脸上已是浮现出一丝尴尬,最后却也是狠了狠心:“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李夕一楞,随即冰雪聪明的少女倒也是看明白了林显祖脸上的奇异神色,她已是大羞:“世伯您说什么啊!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少女跺脚嗔道。 林显祖心下稍安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从小就纯真无比,是个不会撒谎的,现在观神色倒也更不象…… 那就好,那就好。否则,自己还怎生有脸去见李师? 他已满是心有余悸,随即,却是又自狠了狠心。 罢了,事急从权,还守什么礼? 他心中无奈想着,面色却是沉肃了起来:“夕儿,你是不喜欢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事——你不是一直奇怪世伯为什么一直看他不顺眼吗?好,世伯就告诉你,他……” …… 随着林显祖沉声陈述的话声落下,李夕的脸色却也是渐渐变了。 不可能的,师兄已变好了,不可能这样的…… 可他又为什么……他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廉耻,去做那等毫无节气之事…… 可他若没变好,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自己那李夕小熊就不说了,那有机化学,明明他可以一人独占其功的,却或是为了补偿我,或是为了照顾我,却将它一开始就告诉了我,并让我去研究…… 可林世伯也不会骗自己的……且他这样,又置爷爷于何地?爷爷肯定会大怒的…… 可是他不会这样的……他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心乱如麻地想着,她已是百般犹疑,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毕竟天性纯真,又才将将成人,只见少女想着想着,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怀疑又是惶惑又是害怕的,最后竟是急得哭了起来。 林显祖默默看着抹着眼泪不住抽噎的少女,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却也强自忍了下来。 夕儿,世伯也是为了你好,此人如此混帐,你却善良纯真;此人不学无术,你却聪慧无比。哪怕以之为友,此人也是辱没了你,更何况……世伯还更担心你天真善良,却是被他骗了…… 你若不信,明日就是特科考,你明日就知晓世伯有无骗你了。 他在心中默默道。 …… 李夕百般惶惑抽噎之时,苏夫人却也是在各自面带苦笑的苏家三人面前来回踱着,已是满脸的恼怒:“瞧瞧!瞧瞧我说什么了?我就说他恐怕特科试都要过不了!他怎么有那沉静性子去看书?” “亏他想得出来,竟是想走门路,这下好了,成监司笑柄了吧——恐怕连提携他的杨小公爷也要被牵连了,否则杨小公爷这几日不会如此着急上火!” “而正儿万一让人知道……恐怕也将成笑柄!现下好了?你们满意了?” 苏家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均已是苦笑无比。 陆兄啊……莫怪小弟没尽心,实在是你这幺子……也太烂泥扶不上墙了…… 苏万林更是在心中如是苦笑想道。 …… 苏万林心中倒也只是苦笑叹息,王威心中却已是苦成了黄连,更有了几分绝望。 他低头看着地面,身前站着满嘴尖酸之语的侯氏。 这婆娘今日又找了个由头来与自己吵架。 然而这次,自己再是被骂,也只能死不吭声地忍着了…… 自己当日如此苦口婆心,这谢公子却终究……没听进去…… 如今,竟是连杨小公爷都被牵连了……也难怪,若他连特科试都过不了,杨小公爷征辟令白下了不说,威望更是……估计也聊近于无了…… 他想着想着,心下绝望也是随之渐盛。 莫说能为父亲洗雪冤屈了,现下看来,钱宏手里恐怕还又要多两个牺牲品…… 老天,你真的不开眼么…… 王威心中哀哀想着。 却见侯氏骂着骂着,不知怎的也是渐渐泪流满面,她望着自己的丈夫,面容上渐渐也满是哀然。 良久,她终是抹了抹眼泪。 “明日……我就回娘家,润儿和郅儿……他们自是你王家的种,只是却不能跟着你暗无天日的等死了……我要带走他们……我……我们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但……但却再也不能呆在王家,受你连累了。” 她看着自己已是满脸颓丧的丈夫轻轻说道。 说完,她深深看了王威一眼,眼中的神色很复杂,有依恋,但更多的是失望与痛苦。她似乎终于心灰意冷了,只是默默望着自己丈夫。最终,她跺跺脚,终是转身离去。 王威楞楞看着侯氏走远,他的喉管中已是猛然发出一声遍体鳞伤野兽般的低低嘶吼。 随后,诺大的七尺汉子在偏房里蹲了下来,他猛然抱住头,宽厚的肩背颤抖着,渐渐的,也已是哽咽失声。 正文 第三十一章:黎明 王威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阳光很大,他的心中却早已是寒若冰霜。 妻子早上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虽然妻子一直哄他们只是去外祖家玩几天。但孩子们似乎也察觉到了点什么,临走的时候,一直依依望着自己,小的那个更都哭了出来。 王威心中更早已是绝望无比,他知道,也许之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哪怕钱宏退休,他也将是雍府荣养的老臣,还有机会参与中枢宿老的遴选,影响力自是不会散去,他下面的人……也肯定还是不敢打这位老上司的脸。 就算他死了!望北监司的后继者也更不会对一个逝去上司、前任、老同僚留下的东西动什么手脚,而是会更主动维护他的体面,将那些本不该有的暗色,继续遮掩在水蓝悬剑的煌煌荣光之下。 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渐渐永恒。 也许……我该去投军了…… 父亲,孩儿不孝……对不起…… 王威走着走着,渐渐已是泪流满面。 他忽然听得前面的人声有些喧闹。 抬头一望,却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已是又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来到了那一片骄傲飘扬的水蓝悬剑之下。 一改往日的冷清,望北监司门口却是聚集了不少人,似是……民众?可是出什么要案了吗? 出于职业的敏感,尽管现下已心死若灰,王威也是稍稍走近了一个人群。 略略听了听,顿时已是明白了大概,心中更是气苦。 监司虽在外人眼里神秘非常,但出了这么大的事,终归是瞒不住的。 小公爷征辟谢公子,与钱宏大吵,谢公子其后又渐出昏招,成为监司笑料,最后更连累了小公爷。一系列事情,也终是渐渐传到了民间——而今天,正是特科考的日子,民众们虽然只敢遥遥聚集,但却都是来打听八卦以及…… 民间甚至有赌坊开出了赌局,谢公子过特科试的赔率高得吓人,民众们更是都一窝蜂地买了不过——帝国富裕无比,每家每户手里都是有点余钱的,这送上门的钱,谁不愿要? 是以,他们竟是都兴致勃勃地投了注,然后就聚集于此,等着特科试结果出来去赌坊领钱了。 王威惨笑了一声。 罢了,君以正眼待我,重金相助之恩更无以为报。今日,我亦还君支持,去独买君胜! 将钱花光,自己也好无牵无挂,去新坡府投军。 平和了二十来年了,西边海疆据说又开始渐有战火之虞,虽不至于立时战起,按以往规律,自西夷再次窝里斗、分出胜负奠定霸主后,再到那霸主吞下战败国海外势力,蓄积满实力,将目光投向东方——也就是自酝酿到战起,通常来说会有数年到十年左右时间。 但听说这次可能来犯的西夷霸主名唤英格兰,国力战力,战术战法,皆是更强,当年来势汹汹、被帝国艰难击退的西班牙夷已是在西方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且于科技一途,西夷也是紧追帝国不舍,更多派谍探成功窃取帝**事机密,技术差距也是渐渐小了。 帝国已是对这名为英格兰的夷国警惕万分。 海军不同于陆军,用祖王殿下的话说是技术兵种,非朝夕可就。 是以,帝国枢府已打算在新坡府以数年之功,再编练一支皇家海军一级舰队,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却苦于帝国人口稀薄、民间殷富,有海上技艺的本就少,有海上技艺更愿在军中刀口舔血的更少之又少,于是一直未招满兵员。 自己日日打磨武艺,也不是个旱鸭子。虽不知炮术,不明帆舵,且本性愚钝,亦难学习之。但作为炮战补充、两舰接舷时的冲锋队还是胜任的。 舍了这条命,在那投军再勤加苦练十年。 然后,要么博个父亲那样的大功回来,告诉妻子与孩子,她的丈夫,他们的父亲,也是个男人! 要么……就为帝国尽忠,死在海上吧…… 王威如是想着,却也是转身向那些民众口中所言的几个大赌坊行去,只待下完注报完恩,再回来最后看着谢公子…… 便南下投军了。 …… 王威才自离去,一辆苏府马车已是安静驶到了监司门前广场,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 二虎从驭者的位置上跳了下来,又向里面安萁招呼了一声,叮嘱她不要出来,免得受宵小骚扰,自己自是带了几个苏府配给谢修齐小院家人探听消息去了。 安萁坐在马车里,有些发怔。 自公子那日去监司,便被小公爷一直留在了那里。 这几天来,安萁虽是深居苏府,但外界传闻愈演愈烈,她也是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虽然少女心中早已对自己少爷做任何事都是盲从迷信,但那风言风语中的笑话丑角正是自家少爷……也让少女心中渐有了一丝忐忑。 不多时,二虎已是探听消息回来。见安萁在那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已渐长成青年的半大少年倒是笑了笑。 近日来,他被少爷一直逼着读书习字,文雅尚无,性子却倒是也沉稳了少许,见安萁有些惶然,他倒也是隔帘轻轻说道:“不用担心,少爷何曾让我等失望过?静观其变就好。” 二虎正说话间,却见远处一名百姓装束的人鬼鬼祟祟四处寻找着,忽然眼前一亮,已径直向自家马车走了过来。 二虎顿时大为警惕。自小为少爷贴身伴当,少爷的任何事也从没瞒过他。安萁虽是婢女,但与少爷日渐亲密,日后多半将成少爷妾侍,这二虎也是心知肚明的。 安萁今日定要出来听消息,自己也拦不住,但若让少爷未来家眷受扰,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青年心下想着,已是警惕万分。来人已渐渐走近,二虎定睛一看,却是认识的,乃是当日长治,随杨小公爷到过方家现场。其后在府城这段时日,更是偷偷来过自家这边几次的一名亲卫骑士,似乎叫……李成? 二虎回忆着,向身后马车中的安萁通报了一声,顿时迎了上去。 “见过二虎兄弟,不知贵府安姑娘可在?在下可能见上她一见?” 李成鬼祟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他已是向迎来的二虎拱手低声道。 二虎一楞,他也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即遣那些苏府家人散开,自己却领着李成来到了马车旁,向马车中低声说了几声。 安萁也是轻轻应了一声,却也是将马车帘掀开,在车厢内就微微敛衽为礼:“贵客到来,小女不便出入人前,多有失礼,还望勿怪。” 李成看了一眼,发现确是曾在谢家见过一次的安萁,已是赶紧又低下了头去:“见过姑娘。来得唐突,又必须见姑娘一面,还望姑娘海涵。” 安萁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一个小婢,又如此……没受人冷眼就不错了。人家可是监司正使卫队亲卫,小公爷心腹,与自己地位可是天壤之别,却是对自己如此恭敬有礼…… 少女自是不知道自家少爷在这人眼中已是高如泰山了的,自是连连谦辞还礼。 李成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好来。 那几日自己来谢公子爷这接受机密,都是这个小婢在旁添茶倒水的招待,虽忙完了就会退下,但也总能听上两句——显见此人已是谢公子爷可托腹心之人,更十之**还将成枕边人。 虽不能为正房,但如夫人的枕头风难道就没威力了? 自己虽是小公爷身边伴当出身,极受信重。但与这位已被小公爷兄弟相称,更隐隐倚为未来臂膀的谢公子爷比……得,别想了,都是爷。 所以,对这位爷的未来内眷恭敬点,总没错处。 只见他心下想着,垂眉沉目地望着地面,已是再次恭敬拱了拱手:“姑娘,是这样的,谢公子爷让在下给姑娘带一句话。” 说着,他垂首递过了一张纸条,面色却微有古怪之色。 安萁纳闷接过,展开一看,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谢修齐倒也是闻听了外面在以他特科考结果做的赌局,这风声想必是总务放出去的,他倒也是乐见其成,只是想着想着,他却又是顿时想起杨小公爷放在他那的三百金票—— 这一张都没送出去,还是当日见王威可怜给了他三十,剩下两百七日后反正要交还给杨宜章的,挥霍掉了三十想必他也不会见怪——但如此巨款放在手里不钱生钱更待何时? 不用白不用啊,虽然那是公款,但挪用公款是我华夏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一赔十还不去发财,当哥傻b呢?正好特科考后安定下来,也是打算搬出苏府的。那些专利毕竟都是不解近渴的远水,但有了这一票,这不补上当日大手大脚的窟窿不说,还位子房子车子,一下就全齐活,甚至还大赚一笔了? 谢修齐当时如是想着,遂有李成今日之行,更有了李成和安萁皆是有些古怪的神色——安萁倒担心的不知道什么似的,就算李成这尽知内情的都有些忐忑紧张,这位公子爷/自家公子爷倒是兴致勃勃想着挪用杨小公爷掏干了私房钱给的公款去赌博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特科试(一) 安萁却也是渐渐安心了下来,公子都这么有闲心了,虽然不知道他一直行为有些异常,更与杨小公爷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谋划什么,但想来也是必不致有失的。 少女想着想着,也是浅笑了一声,正自准备谢过这位传讯人,再遣二虎去办此事。 却见李成犹豫了下,已是试探道:“对了姑娘,不知可否也顺便带我押上几注?我自己去买不太好,毕竟是监司中人,姑娘现下倒是无碍的……” 安萁楞了楞,自也是点了点头。 李成顿时大喜,将拎来的鼓囊包裹砰地一声撂在了地上,已是甩了甩酸痛的手。 随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更是尴尬讪讪笑道:“这些碎银子筹得仓促,未来得及换成银票,还请姑娘担待一二……” 安萁吃了一惊,她看着地上的大包顿时有点为难,已是询问看向二虎。 二虎更在一边早已是无比古怪——感情这货把家当搜刮空了来的?自己对自家少爷无比信心倒也罢了,他倒也是看得开? 见安萁看向自己,他也是笑道:“无妨,我有的是力气。” 李成顿时看向二虎笑道:“此前几次来得都小心,倒是屡次怠慢二虎兄弟了,不多说,哥哥多次失礼已是有愧,今日又要劳烦二虎兄弟。日后必摆酒致歉致谢,还请二虎兄弟一定赏光。” 言语间,颇有了几分结交之意。 见二虎闻言有些犹豫,他又是笑道:“二虎兄弟的公子爷与我家公子爷现下已是手足一般,这他们交他们的,我们也得交我们的不是?本就该多多亲近的。” 二虎闻言更是犹豫,憨厚青年却是习惯了少爷为自己作主的,见少爷不在,他想了想已是看向了渐已被青年看成半个女主人的安萁。 安萁想了想,她倒也是浅笑点了点头。 李成顿时大喜,见安萁放下帘子,与二虎又开心聊了几句后,也自开开心心地去了。 …… 不多时,二虎看了看天色,已是天光大亮。 想来……距少爷特科试开考,也要不了多久了…… 青年心中正如是想着,却闻得广场上的人群已是一片沸腾。 放眼望去,一辆标志着望北省学的马车带着一辆素雅马车已是缓缓驶来,又停在了广场前。 “是林大人到了。” “估摸着马上就要开考了!” 人群纷纷喜道。 二虎也是点了点头,看着一个青袍身影正自为首那辆马车中下来,正是望北学正林显祖。 只见他下车犹豫了下,倒是又走向了紧跟其后稳稳停住,却不见下人的马车。 “夕儿……” 林显祖苦笑望着车中双目尤有些红肿的少女,他轻轻唤道。 李夕满脸的复杂,秀气的小眉头紧紧皱着,却也是倔强着神色:“世伯自去吧,夕儿一定就在这呆着,哪儿也不去。” 林显祖叹了口气,交代了几句,又命跟来的家人好生照看着侄小姐。最后,他望了望少女尤自倔强气苦的神色,幽幽叹息了声,终是命人向监司特科考院门岗递上了名贴。 不久,他就自被迅速引进去了。 李夕望着林显祖进去,心下又有些委屈,更有些难言的烦乱,小嘴一撇已是泫然欲泣。 不多时,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 却是特科试考场已站了几人在门前,开始准备闭门。 “要开考了。” 他们已是纷纷喜形颜色地叫道。 顿时,王威,二虎,安萁,李夕,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高高飘扬的水蓝悬剑之下,庄重肃穆的望北监司衙署一侧的特科考场。 ~~~~~~~~~~~~~~~~~~~~~~~~~~~ 谢修齐静静站在那里。 一名衙丁正在他面前宣读了特科考场条例——却是巨长,各种防舞弊手段简直包罗万象一应俱全,整个流程也设置得严谨无比。 在谢修齐看来,已是与印象中古代科考的严格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心下已是有些好笑。 雍祖王当年赋予了功族征辟权,又惟恐后人滥用,亦可能是为示公正,却是将特科试一应流程皆仿自科考,正规严谨无比——就连考场都是专腾出一个院落来,设为专用考场。反正远宋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大。且考场也不至于空置,省试时,亦是可担任考场之责的。 只是这特科考通常就考一人,历次特科考虽看似严谨,其实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这次倒如此如临大敌大张旗鼓? 这多半是那根藤上串的几个瓜殷殷叮嘱了……看起来,考功科已是为此费尽心机,想得周到无比。 但这有用么?哥可从来没想过要靠作弊来过特科试。 谢修齐想着想着已是心下冷笑:你等备得越好,到时就越对结果没有话说,我倒是欢迎之至的。 慢着,这些货有恃无恐,认为我99%不过自然是正常的,想尽一切手段防止我作弊更是正常。但这把动手脚的路子全堵死了……就算不怕一万,也不怕到时候就怕万一? 他们只是被自潘副使起,又经我发扬光大的假象重重迷惑,因此在对付我上极为大意了而已。但真本事却还是有的。这么大的事,他们不给自己留点应变机制才叫奇怪——必定还是给他们自己留了后门的。 那我该怎样应对,才能利益最大化呢? 之前与杨小公爷通的风自是计划大纲,昨夜自己反复推敲,倒也着实完善了各种细节。现在,是时候让你们知道这自己精心导演的扮猪吃虎长篇电视连续剧,大结局是怎样的了! 青年细细想着,渐渐的,嘴角忽然浮现起了一丝淫`荡的笑容。 正想间,却见那冗长的考场条例终是朗读完毕。 衙丁见谢修齐点了点头表示听清了后,却是验看起他的特科考凭证,又细细查看起监司开具的身份证明来。 最终,一番反复核对,确认是本人参考后,他已是向远处大门处的门丁点了点头。 门丁顿时拉长了声音高声喊道:“特科试考生谢修齐已验明正身,自此时起至考毕,任何人不得入内,闭门——” 随即,在几名门丁的共同努力下,厚重的大门在几人身后缓缓合上。 验看谢修齐一应证明的衙丁似笑非笑地看向谢修齐:“谢公子,接下来就该搜检了,谢公子若带了什么不应带的……随身物品,现下交出倒也来得及。” “且谢公子放心,您老留下的东西都会被我等当着您老的面,妥善封存保管好,一俟考毕,立即原样交还,包你少不了一样。只是若不交出,考试时再发现点什么,那就……” 衙丁微微冷笑着看着谢修齐满是尖酸道。 谢修齐呆了呆,他脸上顿时现出了一丝苦色。 还好哥昨晚也是想了又想,为了各种场景各种可能而有备无患,就算你不让我交,我也是要装作摄于这威严肃穆场面,主动交的——否则真成舞弊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且哥不装做带小抄,怎么把某件专门刻傻字的大杀器也混进来带进场? 他心下已是暗道。 只见他满脸尴尬地从袖子里摸出两本书,腰里又弄出两本,随即自背后又寻摸出了一本,在头发里掏了掏,又找出了张小纸条,最后更将鞋脱了抖了抖,里面哗啦啦掉出了一地东西。 一边的几名衙丁已是看得满脸抽搐——也亏这货能在全身上下藏这么多东西了,但他竟真以为这只是走个形式,当我们是瞎子么? “还有么?”见谢修齐终于意尤未尽地停了下来,当头衙丁已是冷冷问道。 “没了……”谢修齐讪讪道。 衙丁冷哼了一声,已是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放进箱子,又当着谢修齐的面封存好箱子。 随之,他已是大数舒了一口气。 总算不出差错完成大人们交代的任务了。 他在心中暗道。 谢修齐也是大舒一口气。 总算不着痕迹做完前戏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特科试(二) 谢修齐张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几个衙丁在自己身边忙上忙下,连每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最后,衙丁们终是悻悻收回了手,随即,更是向一名一直站在一旁的书吏模样的人摇了摇头。 书吏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轻咳一声,已是似笑非笑道:“谢公子,随我来吧。” 说着,他已是引路而去。 一名衙丁拉长了声音高声喊道:“搜检完毕,特科试考生入考场——” …… 谢修齐晃悠悠地随那名小吏穿过前庭,去往前院。 考场的地形他早已是熟知无比。 特科考考场为全封闭式,坐落于监司西门外,紧靠监司衙署。 穿过前庭后,建筑便从里到外分前院小广场、前堂、中堂、后院小花园、后堂。 小广场乃是考试场所,前堂则是监巡官公房,中堂乃判卷官主考官公房。后堂与后院小花园,则是考官们的休憩休闲场所了——特科考还好,科考却是要几天的,考生们为了前程自是苦捱,睡觉亦是在考棚中解决,但考官们总要有个睡觉休息的好地方。 如此,穿过前庭后,谢修齐自是来到了小广场上,亦是他今日的答卷场所。 放眼望去,原本应紧密排列的考棚已是被考功科费尽心力地清出了一块来,只留一个其上有顶,却四面透风的考棚孤零零立于空地中央——这特科考需时至多半日,自是不需要有墙了。 谢修齐施施然地在小吏引领下在孤独耸立的那间考棚中坐了下来,检查了下文房四宝,发现没什么缺点后,已是向小吏点了点头。 小吏见状也是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一名跟随在一边的衙丁顿时再次高声:“诸位大人,考生带到,请准许开考。” 他向中堂看去请命道。 数名官员正遥遥站在那里。 黄乾满脸微笑地站在人前:“诸位大人,此次特科考劳动大家亲至,人事处与考功科皆荣幸之至。特科乃功族重权,国之补遗。还望诸位谨之慎之,以免遗珠,亦免阴私。” 顿了顿,他又看向手中纸张言道:“帝国雍王外府,望北监察使司总务署人事处,安排此次特科考职司如下——” “宋安,巡考官,领巡考衙丁巡逻考场,巡视情弊。” “刑孚之,监考官,若巡考发现异常情事,监考官斟酌大小,或自行处理,或上报主监主考。” “黄乾,主监官,主理监考一应事宜。” 随之,黄乾更是微笑看向了一旁正默然站立的林显祖:“还要请林显祖大人为主判卷官,率几位判卷官,履判卷之责。” 林显祖微微颔首。 黄乾又是转向一名正满脸肃然站立一旁的老者:“还请周副使您老为主考官,统管此次特科考。” 老者眼中略微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为此次特科考,总务署如此大张旗鼓,更还请了外人而不解——这林显祖和几位判卷官,可都是从府学请来。 自家的事何必请外人? 随即他又是想到此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倒是眼中又现一丝恍然。 只是……这正副使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甚至不惜闹得沸沸扬扬,闹到了外人面前……罢了,反正老夫只管国安那一摊事,小公爷与钱宏要斗便斗吧,总之老夫力求公正也就是了。 老者暗暗叹息一声,想着,他也是矜持点了点头。 黄乾念完,已是看向几名官员道:“几位大人,您们看……” 他如是笑道。 周副使点了点头:“那便开考罢。” 他淡淡道,已是转向了林显祖,又看了看林显祖身后的几名府学教授:“林大人,如此,我们便带着这些判卷官们入中堂品茗稍坐,静待考卷送来,判卷结果吧。” 他淡淡道。 林显祖笑了笑:“周大人请。” 另一边,一名衙丁已是扬声喝道:“周主考有命,开考,发卷——” 谢修齐满脸悠然地看着面前的衙丁,只见他先是在自己面前亮了亮被蜡整个密封起来的考卷筒,又小心将之打开,最后,已是将三张考卷与几张白纸递到了自己手上。 “谢公子,请作答完成后自行蜡封,以便试卷直送判卷房中途无生变之虞。作答期间,再无人能靠近你,你若有什么要求,趁现在赶紧提。” 他板着脸交代道。 谢修齐楞了楞,这尼玛也太细心了吧……真要堵上各种漏洞,让人半点手脚也做不出来么?啧,真是太贴心了。 他心下已是越发的好笑。 接过卷子,他倒也是细细端详了起来,渐渐的,他脸上更已满是怡然笑容。 这特科考试卷分三卷。科学法学多为填空选择计算问答。儒学卷就是一篇公务行文。倒有些象前世高考的味道了。 只是,粗略看来,这些题目恐怕……自己闭着眼睛都能答出十成十来的…… 亏自己还准备了良久,却不想如此简单? 只是,晤……我现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青年默默想着,渐渐的,嘴角又是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 特科考考场,前堂监考厅。 黄乾正与刑孚之微笑举杯:“来,孚之啊,虽不能饮酒,但也以茶代酒,以庆我等苦心绸缪之功——这次,倒要看这混帐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黄乾与刑孚之碰了碰杯,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已是欢喜笑道。 刑孚之也是捧着茶杯与黄乾亲热一碰后一饮而尽:“大人,说起来,这混帐今日恐怕又要制造笑料了:据前面的人报告说,他竟是在全身上下藏了不下八本书,还仅凭肉眼一点看不出来——也不知他是怎生藏的。” 他忍俊不禁道。 黄乾一楞,他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渐渐的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公爷倒,倒也真是法眼无差,此人果……果是个人才!” 刑孚之也是笑了起来,他满面笑容捧艮道:“早知此人如此之蠢,我等就别搜检了,待他上场后再抓个正着岂不更好?这点,下官还要向大人认个错求个饶。” “不怪不怪……”黄乾终于是笑完了,他云淡风轻地挥挥手道:“我等怎能料到此等蠢货的行为?自是把他当正常人看的。” 他想着想着已是又笑了起来,最后更已是拈须微笑道:“忙完今日,老夫总算可以歇息歇息了。说起来,家中女眷,可是多有不满了呢……” 刑孚之顿时笑道:“大人之艳福,实在是令下官羡慕不已。” 黄乾顿时又得意地笑了笑:“这倒也不用羡慕,水蓝悬剑之荣光照拂下,这等便利大家皆是有的,只是你要象老夫那样多花心思去搜罗罢了。” 刑孚之笑着又为两人倒满了杯子:“那就承大人吉言了,大人若有什么看不上眼的,倒是可以考虑不甚挑剔之下官的。” 他色眯眯笑道,顿时让黄乾大起知己之感,已是接过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 他如是笑道。 …… 两人正怡然说笑间,宋安却行色匆匆眉头紧锁地走了进来:“两位大人……” 他满脸欲言又止的味道,脸上更隐现苍白。 刑孚之一楞,他举着茶杯向嘴边的手陡然慢了下来:“怎么了?可是考场生变?” 他急声问道。 宋安楞了楞:“这倒没有……只是……下官远远观之,那谢修齐一接到试卷便兴高采烈,其后更倒似胸有成竹——这么久了,居然作答一直毫无凝滞,运笔如飞……” “怎么可能!”刑孚之心中猛然一紧,他腾地一声站起,手中的茶杯掉在桌上滴溜溜打了个转,已是摔得粉碎。 正文 第三十四章:特科试(三) 清脆的茶杯碎地声响起,茶水更是流了刑孚之一声,刑孚之却是不管不顾,只是灼灼死命望着宋安:“你就没看错?” 他厉声问道。 宋安苦着脸:“下官远远的盯了很久,却发现他一直是如此——现下似乎已一筹而就,做完第一张试卷了。” 刑孚之面色一变,他已是缓缓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他心中已是隐有不安,脑海中更时不时地转着被谢修齐莫名其妙坑来坑去的事。 不至于罢……撞了两次邪也就罢了,还能撞第三次?这谢修齐就算是自己的霉星,可眼看着之前也入彀了,总不至于到这节骨眼上了,又还会莫名其妙令自己倒霉了吧…… 且今日也着实万无一失了,一旦有变,自己也留了无数后手…… 他暗暗想着,心下却也是稍宽,看了看黄乾,发现对方眼里也已是与自己一样疑云大起,两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 良久,黄乾才喃喃道:“莫非他只是死撑?或者干脆随便乱写?” 刑孚之却只觉心中的不安感渐渐再次强烈了起来:“大人,但也可能是他真的……” 他的脸色已是有些白,他吃吃道。 他迟疑着想了想,又问道:“大人,是否……安排后手上场?到时亲自看上一眼就知真伪了——下官保证,必做得天衣无缝。” 黄乾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犹豫:“若能亲眼看上一看安心,倒也是好的。但若是他确实是装作胸有成竹,诱我等打开蜡封,到时被人发现端倪,又将是一笔糊涂帐——啊,说不定这正是小公爷他们的谋划!对了,一定是这样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已是有些色厉俱茬,似乎怎么也无法相信谢修齐竟能运笔如飞。 刑孚之急道:“不管是不是有陷阱,但就怕那万一,就怕他是真过得了,而我们却万不敢冒那一丝可能的险啊!大人!” 黄乾一惊,却也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 他喃喃道:“不可不防,不可不防啊……” 刑孚之咬了咬牙:“是以,大人,下官还是建议将后手祭出,下官担保会做得天衣无缝。” “而且大人,就如下官昨日向您阐述的理由:我等看上一眼后原样封好,只要将试卷送到判卷房,过了他们检查有无被开封痕迹那一关,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他们检查无痕迹后不可能有疑不说,蜡封自然会被判卷官破坏,即使之后有人有疑,谁又能从此上找出之前还曾被破坏过一次的痕迹?” 黄乾沉思着,渐渐也是点了点头:“也好……总要看上一眼才安心……” 他喃喃道。 刑孚之点点头,他已是深深吸了口气。 但愿他是装的…… 他已是心下暗道。 一时间,前堂再次静了下来,人们却是面色各异,再没有了方才那兴高采烈的味道。 ……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高叫已是自前面广场传来,将刑孚之惊醒。 “考生作答完毕,已封卷交卷——” 衙丁正拉长声音如是叫道。 “这么快?”前堂数人纷纷惊道,腰背猛然一直,已是尽皆陡然紧张了起来。 不多时,只见宋安捏着一卷被谢再次密封的答卷急急行来。 “大人,快!” 一进门,他已是向刑孚之急道。 刑孚之点了点头,已是操着早就准备齐活的工具手脚纷飞,不多时,蜡封被渐渐打开了。 刑孚之深深吸了口气,将试卷缓缓抽了出来—— 干净整洁的试卷上,满满的都是答案,作文。刑孚之随意看了几个题,他已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黄乾更是在一边不可置信地叫道。 “大人休慌!莫忘了我等还有无数后手!”刑孚之再次厉声叫道,此时倒也顾不上逢迎上官了。 只见他一番手脚后,已是将试卷再次分毫不差地封好,交给一边早已战栗不已的宋安。 他已是再次深深吸了口气:“去,将此卷交给判卷房,同时以谢修齐曾大肆走门路之由,怀疑已漏题,建议将此卷判废!” 黄乾猛然眼前大亮:“正是如此!杨小公爷那日令正使卫队诡秘倾巢而出,也殊为可疑!” 他已仿若抓上了救命稻草般叫道。 刑孚之点了点头,再次吩咐道:“若大人们有异议,就说我考功科早就接到似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漏题之消息,但尚不能定论。如今巡考中见谢修齐一个纨绔废物如此答卷如飞,顿时再次生疑,但还是无法定论。只是让大人们看看考卷是否分数奇高,是否确实诡异,再下定断!” “我方才随意看了下,他法学卷竟是全对!怎么可能!” 说着,他已是面色铁青道。 “我料必是漏题了!”黄乾也是在一边狠狠道:“不知是哪个混蛋,本官三令五申,竟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险些将我等就此坑死!日后我等找出此人来,定叫他生不如死!” “大人说得是。”刑孚之也是面色铁青满是狰狞:“且我猜极有可能是我总务中人有人暗中投了杨小公爷——怪不得小公爷那几日行为诡异至极,其后也死都不去老大人那服软,想必是大摆**阵,以便今日这瞒天过海!好毒的计谋!” “还好大人叮嘱要留后手后,下官想了又想,已是事无巨细尽皆考虑到!还好谢修齐那个蠢货装都不会装,却是让我等一开始就觉出了有疑——否则真要着他们的道了!” 他亦是咬牙切齿道。 …… 见宋安大喜领命,急急离去,刑孚之又回过了头来看向黄乾:“大人,若周副使同意——他也必会同意的。我等准备启用丙卷重考!” “丙卷?”黄乾疑惑问道。 刑孚之冷笑了一声:“虽多半是漏题,但我等也不管如何,总要万无一失——通常大考,都会有备用考卷的。而丙卷,下官让人着实加大了科学卷的难度!” “儒学卷左右是公务行文,无手脚可做。法学卷更左右是那堆法律,亦无法可想。但科学卷……科学题难易本就极难定论,特科试卷应是如何难度,更还不是我等说了算?” 他无比阴冷地说道。 黄乾顿时有些犹豫:“但如此的话,总会让人有点把柄……” 刑孚之顿时急道:“大人,此时胜负才是最关紧要,还能指望完美大胜?若负,我等就也随之万劫不复了!趁这特科试握在我等手中占尽主场之利,小公爷更无法干涉具体考试事务之时,将那混帐黜落,将一切一锤定音才是正理!” 黄乾一惊,顿时也是大点其头:“还是你想得周到,看来我那叮嘱却是对了,你的准备也是充分无比,好,好!就如此做!” 他不住口地夸道。 随之,他的眼中也是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就不信了!重考他还能过,换了丙卷了他更还能过!” …… 特科考场判卷中堂。 林显祖默默看着三个判卷官判卷,心下已是渐渐生疑。 在自己看来,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交上来的卷子,自是会令自己这等浸淫学术之人大皱其眉的。只是,这几个府学老教授……怎的还看得兴高采烈? 林显祖正想间,只见法学卷的判卷官已是率先站了起来走向了自己。 “学正大人,法学卷判卷已毕,得分一百,满分。” 他无比满意地笑道。 林显祖豁然站起。 “怎么可能!”他惊声叫道。 判卷官亦是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大人所惑,老夫亦惑之,然试卷白纸黑字分明。此卷确为满分。大人若有疑,可复判之。” 林显祖一把接过试卷,一目十行之下,渐渐的,他脸上已满是自觉荒谬绝伦之色。 正欲再说点什么间,科学卷的判卷官也是走了过来:“学正大人,科学卷判卷已毕,得分一百,满分。” “怎么可能!”这次,就连周副使都开始惊声叫道。 林显祖内心更是震惊至极,想了想,他却已是迫不及待地看向了儒学卷的判卷官。 儒学卷因是判文,自是比只要对照答案的法学科学卷来得慢,只见不出多时,却也是判卷完毕:“学正大人,儒学卷判卷已毕,老夫以为,可以评为‘良上’,七十五分,请大人过目。” 林显祖接过试卷,一目十行之下,发现所判也是无差——恐怕那“良上”还是因那字太丑扣了几分卷面分,否则就是“优下”了。 他心中已是波涛翻滚,看向了主考周副使。 周副使虽满目震惊,但也是自觉已再无疏漏,只见他沉吟了下,正准备宣布什么,却见送考卷来的巡考官宋安已是急声道:“大人且慢。” 正文 第三十五章:特科试(四) 在宋安急急将刑孚之叮嘱的话一一道出后,中堂顿时陡然安静了下来。 林显祖心中已是复杂至极——似乎此人这猜测大有道理,但自己当初震惊过后,心下又倒还希望这试卷真是那谢修齐靠自己做的……这样,恩师也不至于因他而丢尽脸面…… 只是……此人所言,确有道理啊……那谢修齐走门路走得肆无忌惮,杨小公爷又曾令正使卫队闹得全城沸沸,未必不会……而他答题之时运笔如飞毫无凝滞,短短时间内便交卷了,倒好似事先背熟了一般。且这科学法学双双百分,更是殊为诡异…… 他心下想着想着,倒也不知该倾向什么为好了,只是将眼望向了周副使,静待这主考官的决定。 周副使却也是满脸苦笑,他心中所觉诡异,倒与林显祖几无二致,此刻,他更已是后悔不已。 早知道,真不应该掺合进来的,可天知道这只走个形式的特科试也能闹出这么多事来了? 国安经那次让帝国重创的土人叛乱后,早已是成为雍府四中枢之一,只是考虑到没必要在各省设国安使司这么大的机构浪费人力,且各地监司有时也需用到国安,才让国安以一署之名在各地监司设分支机构,其实各地国安署倒也是更受国安局垂直领导,隐隐自成一体的。 他们监察内外署闹得再不可开交,也与国安扯不上大关系,自己也是到了要退的年纪了,只指望风平浪静的度过,要么荣养,要么去博一博或支持哪位顺眼的同僚博一博宿老之位。 却不想有钱宏在的地方总是能无事生波。如今,自己倒是隐隐牵扯进来了,倒如何是好? 罢了,谁有理就支持谁吧。 如今这宋安说得确有道理,要求重考也无可厚非,但杨小公爷那边…… 周副使想着想着,却也是不偏不倚之心再次占了上风。 他如是想着,却也是叹道:“也罢,那就换卷重考吧。” …… 谢修齐愕然望着来宣布重考决定的宋安。 脸上愕然无比,心中却早已是暗笑。 重考?真被哥那一看卷子二话不说直接做完的风骚吓到了? 要的就是你们被吓到啊……这特科试已是被你们安排得程序密不透风,但哥还就不信你们不给自己留点后门。只要一吓到,自然会想起开那扇后门的,而大凡后门么……多半是没有正门那么理直气壮了,很好捅破的哟。 对了,莫非是用什么手段打开蜡封看了我的卷子?这倒是很有可能啊…… 青年想着想着,倒也将刑孚之的举动猜了个**不离十,随即心中更已是急速开动。 哥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你们脑门上还没挂上傻字呢……这样就憋不住,开始露把柄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哥这计划也进行得简直非同一般的顺利啊…… 哎呀,形势大好若此,忽然有了种欲求不满的感觉了…… 亲,人家还没爽到顶,现在不上不下的好难受,请你们千万别怜惜我,一定要给人家多来上几发哦。 恩……接下来我是应该喊“雅咩蝶”呢?还是直接点“eonbabygiveme”呢? 对了,还是先摆个更**的姿势比较好。 他满脸忿忿地看向了前来宣布结果的宋安,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更带上了一丝心虚与色厉俱茬:“怎么回事?好好的都考完了,凭什么就要重考了?你们这是刁难!就不怕小公爷要你们好看么?” 宋安望着谢修齐的表情,他心下已是越发的肯定方才黄刑二人的猜测,只见他冷笑道:“谢公子……想必自是知道原因的。” 见谢修齐越发的眼神躲闪了起来,他想了想又是冷笑道:“此事主考周副使也已认可了,谢公子若觉得不公,大可自行离去,罢考以示抗议嘛。” 谢修齐顿时勃然大怒,正欲发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也是垂头丧气。 阴晴不定地迟疑良久后,他终是呐呐道:“罢了,那就,那就再考一次吧……” 宋安顿时再次冷笑了一声,转向了身边衙丁:“去宣布,特科考甲卷涉嫌泄密,换丙卷重考——” 衙丁应了一声,已是再次高声叫了起来。 ~~~~~~~~~~ “怎么回事?” “涉嫌泄密?” “重考?” “还要等?” 外面听闻里面传来了交卷声,正翘首以盼判卷结果的人群顿时满是哄然,他们纷纷如是道。 …… 默默蹲在广场一角的王威猛地一颤。 涉嫌泄密?难道谢公子真走通了门路?是了,杨小公爷那几日诡异至极,极有可能帮他…… 都说了,千万不能让钱宏抓到半点把柄,可他们竟是病急乱投医,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还好似乎只是涉嫌,没有被抓到证据…… 但这又有何用?哪怕是个涉嫌,也足以钱宏…… 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证据总会被拿到的! 他默默蹲在地上,眼中已是愁苦万分。 …… 默默坐在马车中的李夕猛地一颤。 涉嫌泄密?难道师兄……他真是……可是,他怎么会……他明明已经变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了……就算他入不了雍府,他也将是帝国无双无对之科学奇才,又何须……若他真的这样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再不理他了吗? 纯真少女想着想着,一时已觉得心乱如麻,渐渐的,已是再次惶惑抽噎了起来。 …… “涉嫌泄密?”安萁奇特看向了二虎,她猛然已是想到了少爷有次在房中喃喃的词句。 “少爷莫非是算半仙不成?”她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二虎摸了摸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对少爷是有信心的,少爷所做的事情,也必有道理,等着瞧结果好了,猜来猜去未免头疼。” 青年倒是大咧咧道。 …… “涉嫌泄密?重考?” 临近广场不远的一间小酒楼的一个雅间里,杨宜章侧耳听了听,他回头向潘祥笑道:“修齐兄莫非又演上瘾了?也对,若能继续装上一装,诱出更大战果来,自是极好的。” “啧,想必那些蠢货还真以为我们做了什么手脚,弄来了题吧——这倒是极有可能的,毕竟我出马了嘛。” 杨宜章沾沾自喜着,浑不知潘祥已是看着他失笑摇头不止。 杨宜章却也是渐渐正经了起来,他摸着下巴又是沉思道:“对了潘叔,说起来,我忽然发现修齐兄当日教我去大摆**阵的事情……那些看似胡闹的动作现下看起来,倒都别有深意,招招都能引人遐想啊……否则他们也不会轻易想到泄密上来。” 潘祥微微笑了笑:“此人谋事之面面俱到,大人当日又不是没见识过。早就说了,我等只需为他把把大方向,拾遗补缺即可。” 随即,他更是笑道:“人事处那帮人为了今日,必是也准备了万般手段。而不把那些人的手段榨干让他们捅出天大的篓子来,想来谢修齐也是不会罢休的。” “我等静静等待吧,若事情出乎我等意料了,那就必是谢修齐顶不住了。届时,自是我等登场之时。” 他悠悠道。 …… 谢修齐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试卷。 看着科学卷明显提升了档次,由幼儿园小班直接变成小学三年级的科学题,他已是极力忍笑。 这一发可是来得真奇妙……科学?选的方向也太炫酷了吧……也对啊,貌似只有科学才能动有点理由的手脚了…… 可你们这么玩下去,哥怎么感觉现在就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哥的大招还没放呢! 他心中已是无比古怪地想道。 也罢,让哥再为你们添点火吧。 心中计定,谢修齐深深吸了口气,学霸之气已是油然四射,只见他大笔一挥,答题再次答得那叫一个流畅至极,酣畅淋漓。 正文 第三十六章:特科试(五) 当第二次交卷声响起时,前堂早已是乱成一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黄乾不住擦着额间的冷汗,他仿佛有些失神,更有些方寸大乱,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不住喃喃道。 刑孚之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时走到门口看试卷送来了没有,见没来,神色间又是轻松又是焦虑,纠结的神情仿佛正在等**妻子给他生下儿子的基因检测鉴定单。 再次走到门外,见宋安还是没来,他跺了跺脚又走了回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黄乾正凄声叫道。 “大人!”刑孚之顿时气苦地望向了这位似已方寸大乱的上官:“他这次未必是真的会做,许是如您猜的乱填的呢?” 他急急说道。 “对!你说的对!”黄乾顿时仿若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看了过来:“一定是他乱填的,否则怎么可能又这么快,科学卷都加大这么多难度了,这么多难度了!” 他不住喃喃道。 刑孚之望着他,已是幽幽叹了口气,随之,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已是脸色大变,豁然看向了黄乾:“大人,我们也许都被那废物的名声所过分误导了!却忘了,这混蛋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望北会元的弟弟!” 他猛然气急败坏道。 黄乾眼神也是猛然一凝:“但他着实是个纨绔啊……怎么有那心思去学习?且时间又这么短!且他还分了心!那总不至于都是假的吧!” 他尖声叫道。 “也许是破船也有三千钉,特科试实在太简单了?” 刑孚之喃喃道,却觉得自己的解释也有些说不过去。 正心乱如麻之际,却见两人身边一名也是面色无比苍白的小吏提醒道:“大人们,不是找原因的时候了!是怎么办!卷子马上就要送来了!再不找出对策,一切皆休!” 黄乾与刑孚之同时陡然一颤,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大人,还有机会,先让我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做再说。” 刑孚之沉声道。 黄乾点了点头,正欲张口说话,却见门外宋安已是急匆匆跑了进来。 刑孚之颤抖着手打开蜡封,又颤抖着手抽出试卷。 一眼之下,他已是险险要昏厥过去,他不死心地死命看了又看,渐渐的,他的声音已是无比颤抖了起来:“又……又是满分?!连科学卷都又是满分!!!” 他无比艰涩道。 “这他娘也是个废物……”黄乾忽然两眼直直地喃喃道。 对啊!这他娘也能是个废物? 刑孚之也是猛然想道。 随之,他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休慌!还有后招!” 他厉声叫着,随之已是死命看向了宋安和黄乾:“大家先镇定下来,一定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我等以他这次考试竟又得了诡异满分之由,以涉嫌重大舞弊之由直接驳回特科试,废除他特科考资格!” “这怎么可能……”黄乾顿时惊叫了起来,随之,他仿佛也渐渐明白了什么,已是颤声道:“你是说……” “是的大人!”刑孚之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顾不上管会不会导致嘴仗,是不是绝对有理有据了——若是不如此,你我都将万劫不复!想想钱老大人知了今日此事,我等事没办成,反倒让他丢尽颜面后的雷霆大怒吧!” 黄乾与宋安猛然齐齐打了个冷颤。 “可……”黄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擦了擦冷汗想了又想,却再次疑惑道。 刑孚之猛然打断了黄乾的疑问:“大人,没什么可不可了!不能让他再考下去了!此人就象是我等的霉星,诡异至极!真真诡异至极!” “先是莫名其妙绕过了我们的坑,却把我们坑了,后又让我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却毫无所获,如今更已是骑虎难下——早知如此,我们当初第一次后就偃旗息鼓,宁愿一度成为笑料,也总比现下这情形强!” 刑孚之说着说着,他已是满脸铁青,眼中更油然露出了憋屈至极又后悔至极的神色。 随之,他更是狞声道:“而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却也有死中求生,甚至可能反败为胜之机!之前我还不敢将此应变方案拿出来,但现下他两次诡异双百,却足够这方案顺理成章了!” “他连连两次诡异百分,匪夷所思至极,之前又有行贿行迹,那行贿行迹虽无物证,但也还有数人可力证,更早被我等传得沸沸扬扬!种种交加,由不得人不信其舞了弊!” “若我们以其心术不正、涉嫌重大舞弊;更或将令祖王留下的征辟权、令水蓝悬剑蒙羞之由直接驳回征辟令,废除其特科考资格……未必说不过去!亦没人敢反对我等的建议,担这个若他真舞弊了,将令祖王荣耀蒙尘、令王上震怒的险!” 刑孚之铿锵说着,黄乾已是猛然目光大亮。 刑孚之阴冷笑了笑:“而其后,哪怕他手脚做得天衣无缝,哪怕他没舞弊,我等也有的是手段将其做死成舞弊!就算抓不出内鬼,我等大不了送一个替死鬼出来自己供认,说自己见财起意为此人泄了全部考题……如此,人证如铁,一切迹象也表明此人必是作弊了,还怕办不成铁案?” “此人之前被我等逼得为了改回时间到处走门路……今日才知,真是妙极……若非如此,我等今日还真没有由头翻盘!” 他无比阴冷地笑了起来,最后更是得意至极地狂笑道。 “妙!确是妙极!就这么办了!”黄乾听到最后的时候,已是如是一击掌,兴高采烈地尖声叫道。 …… 特科考场判卷中堂。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呆滞无比。 先是试卷送来,再是判卷。结果又是一个双百加一个七十分,已是妥妥的可过特科试! 众人心中虽越发的百思不得其解,倒也没想到旁的上去。 然而其后,莫名随送卷的巡考官宋安齐齐联袂而来的黄乾刑孚之两人,却是给众人降下了一个晴天霹雳——考功疑似有核心人员尽泄考题,此人更有重大舞弊嫌疑! 想想也是,真要是这么个废物,怎生可能两次诡异获得双百? 且科学卷的判卷官判卷时倒疑惑说了句,说这科学卷简直比得上省试的难度了。后来此事被黄刑等人以特科试外人不懂的情由分说了过去,倒也没人太多在意,但这也越发的显得这特科试结果诡异了起来——还是双百? 反倒他若得了泄题,却一切都说得通了。 然而……直接否决其特科试资格?这恐怕也有点越权,更从无此先例了啊…… 周副使如是想着,他终是迟疑将此疑问说了出来。 黄乾笑了笑:“老大人若觉得不可,我等也自当奉从,只是这谢修齐舞弊已是昭然若揭,明眼人一眼可知。若我等还无半点反应,日后祖王都因之蒙羞,王上震怒下来,老大人倒也要为今日决定负责才行,可别害了我们下面这些办差的苦命人……” 他阴阴说道。 周副使却已是脸面大变,他拈着花白胡须不住想着,已是苦恼至极。 这真真是左也不能,右也不能了!自己何苦来由,趟这趟混水? 想了又想,他又道:“可不教而诛,却也不妥。虽说此人舞弊恐怕真是昭然若揭,但哪怕是死刑犯人,帝国亦允许其为自己辩护。本官也不能听了黄主监一面之辞,便下定论——既黄主监怀疑此人舞弊,不妨将此人召来问个究竟,看此人究竟有何言以对。” 黄乾楞了楞。 周副使此言倒也说得在理至极,且就算周副使不说,自己等也是要走这个程序的,否则拿出去根本无法服众。 只是…… 怕什么?自己等人已是在情在理至极,连周副使都看着被说服了,还怕谢修齐那个废物能翻过盘来? 想了想,黄乾倒也是得意想道。 随之,他向周副使拱了拱手:“老大人所言极是。” 随即,他傲然转头:“来人,传考生谢修齐至中堂问话。” 正文 第三十七章:特科试(六) 看到“我行0我素”兄留言了,加更一章。 ~~~~~~~~~~~~~~~~~~~~~~ 谢修齐满脸无辜地随人来到中堂。 “诸位大人,这结果还没出来么?我可是已过特科试了?” 一进门,他已是迫不及待兴高采烈地问道。 黄乾冷笑了一声,他已是当头喝道:“谢修齐!你阴买考题,舞弊特科,还有脸问结果?还不将你舞弊情事一一招来?需知,你已是犯了国法,玷污了水蓝悬剑的煌煌荣光!悬崖勒马,尤未为晚!若坦白招供,还可宽大处理!否则到时身陷囫囵,勿谓本官今日言之不预!” 谢修齐一楞。 渐渐的,他已是怯怯地看向了黄乾。 心中却早已是心花怒放——太顺利了,太顺利了有木有!哥这剧本写得超赞,各种提前量各种神预判,简直不要太炫酷啊! 自己本想着已是大功告成了——今日这特科考中,他们多半有见不得人的阴私,极象是看过自己的卷。这没有包得住火的纸,慢慢挖总挖得出来的,且自己来自现代有的是手段。这多次刁难、阻挠功族征辟、更用了非法手段已是板上钉钉。 其后又遇到了陡然加难的科学卷,更是把板上钉子都钉满了。 最后继续秀双百,也只是想逼上一逼。毕竟自己的最强杀招还没用,倒也期待图穷匕现、自己刻出傻字后还能不能逼出点更大战果来。 但现下看来,恐怕事情还真可以往下演变!到最后,恐怕不用自己再费什么大心思,他们就自己取死了……太顺利了! 青年已是浑身激动得发颤。 黄乾望着浑身颤抖的青年,却已是大笑了一声,随即更是满脸忠君爱国公正廉明神色无比肃然道:“呔!还不从实招来?你今日两次诡异双百,当初行贿形迹更早落得众人皆知,人证繁多!两相交织,你还有何所辩?” 他意气风发地喝道,喝完后更左顾右盼,神色间已洋洋至极。 此人想是被人赃并获,已是心虚不已了……果然有鬼!怪不得两次诡异双百呢……却不想我等歪打正着? 也好,历尽艰辛,终为老大人立下如此大功,老大人的奖赏必也是不吝的,自己本想着老了,前途无忘,也只能在美人身上找点乐子了,现下看来,或可能还能再进一步? 他心下想着,更向一边负手微笑的刑孚之也是连使了几个眼色——放心,你刑孚之办事是得力的,到时老大人的奖赏,必有你的一份! 周副使看着这一切,他黯然叹息了一声,已是摇了摇头。 林显祖神色无比复杂地望着青年,神情已是渐渐由震惊转为憎恨——李师清名恐怕要被此子连累成…… 他正想着,却见青年已是诡异笑了起来。 他忽然笑眯眯地看向了黄乾:“黄大人所言我当日走门路,此事是有的,倒也不劳黄大人费心去找人证了,我自己就可以证明——哦对了,我还有物证。” 黄乾一楞。 虽不知这蠢货为何承认得如此痛快,还主动为自己奉上物证——要说是象被自己吓到了,却见他笑得极为诡异……许是吓傻了?管这么多干什么,此时大势已成,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只见他心念电转间,也是又肃然道:“那还不快快呈上来?若是你诚心悔过,倒也能减轻罪名!” 谢修齐笑了笑:“那物证自是在我进场前交上的那些物事里,现下想是还被封存在箱子里,大人着人去取来便好。” 黄乾顿时大喜,已是挥挥手令人速去取证了。 不多时,一名小吏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他细细检查了下,已是向堂上诸人恭声禀报:“诸位大人,封存完好,此确系谢修齐当初封存之一应物什。” 黄乾点了点头:“开封,让谢公子去找他要的物什。” 他看向谢修齐无比得意道。 小吏依言以小刀剖开了蜡封,又转向谢修齐,谢修齐看了看刑黄等人,他轻笑一声,已是好整以暇地从盒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本书。 摇了摇,一张纸顿时从书夹缝里掉了出来,又被谢修齐捞住,好整以暇展开。 众人皆是迫不及待齐齐望去—— “兹令特科考考生谢修齐以伪行贿之手段,探望北监司上下有无于特科试收受贿赂之弊情,以卫公正。望北监察正使杨宜章,公元1633年,帝国景佑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白纸黑字,鲜红公章,日期在下,公章在上。甚至那公章还精心无比地把那十一月十八日。全盖住了——已绝无可能作假。 满堂鸦雀无声。 黄乾脸色猛然大变! 刑孚之脸色猛然大变! “大人问的……是不是这行贿形迹?”谢修齐却是慢悠悠地笑道。 “而且我当初也只是想将莫名由三十日变成的十三日改回去,因此才走的门路……怎的又跟试卷泄密有关了?” “且这份命令杨正使那倒也还有一份存档……大人若不信,可去找他要哦。” 青年闲闲说着,满堂中人却皆是已被这神转折弄得张口结舌。 黄乾与刑孚之更是吃吃望着那份命令,已是恨不得将这抢来撕碎吞下去!然而杨正使那也有存档……怪不得他倒敢大摇大摆让人去取…… 可自己这又怎生收场?想来,再置疑他作弊,却有些站不住脚了——仅凭两次诡异双百就能指证别人作弊?人家聪明不行啊? 慢着!聪明……聪明?聪明!聪明??!! 只见两人正呐呐不能言间,不知猛然想到了什么,已是再次脸色陡然惨变! “终于明白了?” 周副使等人望着他们诡异惨变的脸色摸不着头脑间,一边的谢修齐却已是似笑非笑道。 再没发现其中诡异,你们也蠢到极点了。 他在心中冷笑道。 黄乾与刑孚之早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事……难道不是个圈套?! 这人……难道还可能是个废物?! 而自己等当初挖的那些坑……此人之应对……他为什么要一脸纨绔样?他为什么要一遇刁难就或死皮赖脸或只想走门路…… 难道…… 必是如此! 他竟是一直在装傻!将我们骗狗一样的骗了这么久!他竟是在以此一步步引我们上钩!让我们欲罢不甘,最后……陷入如此死地! 渐渐的,两人刻毒看向谢修齐的目光已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随即,望着谢修齐看向两人越来越怜悯的目光,两人再次悚然而惊! 对了!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钱老大人会救我们的! 不!他怎么救得到我们?他以副使压制暂署正使,本就只是个势均力敌,双方都惟恐被对方抓住半点把柄。 如今总务署冒天下之大不韪,阳奉阴违对待祖王遗规、功族征辟,竟是仅于特科上都一再刁难阻挠,这怎么解释?他是个废物还好,起码可以推到公心上——但他两次都考过了!他不是个废物!他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而老大人又怎会救我们?他本是打算只略加刁难的,是我们蠢得上了此人的钩,一而再再而三…… 此事一出,覆水难收,总务人事更成天下笑柄。更兼老大人恐怕还要被自己等人连带成笑柄,威望大失…… 自己都已是可以想见小公爷到时的得意嘴脸了——你把总务署管成这样,就没半分责任?旁的不说,这无法无天的人事处你就再别管了吧,否则咱们总司见,万一不行闹上特检也是可以考虑的,或者直接去先帝或祖王那哭一哭? 如此,老大人恐怕早就恨不得我们去死了吧…… 两人想着想着,面色已是煞白无比,身形更早已是摇摇欲坠! …… 周副使目瞪口呆地望着谢修齐。 此时,他再不明内情,也隐隐猜到这多半是一个所谋甚大的坑了——却瞒过了所有人,瞒了十数天,更坑得人…… 他想着想着,看向青年的目光已是震惊无比! 而周副使身边的林显祖更早将嘴巴张成了个o型。 他看着青年已是渐有些贼兮兮的笑脸,已是又爱又恨,爱自是他尊敬无比的李师终于不用再受此人牵累清名了。 而恨则更恨不得往他脸上来上一拳——你奉命暗查,让考功的人误认也就罢了,老夫何辜?莫名其妙怎么也被坑进去了? 夕儿若知道了此事……自己这做伯伯的丢脸不说,要被她笑话不说,还吓得那小魔头哭了半晚鼻子……这恁大的委屈她不把自己家闹得鸡犬不宁,恐怕也辜负了她那小时候就敢烧自己胡子的壮举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特科试(七) 一时间,堂中已是诡异无比,有人欢喜有人忧,而某些人,却已是渐渐绝望。 刑孚之惨白着脸,他无比恶毒地死命看着青年,渐渐的,却仿佛猛然冷静了下来。 只见他转身向周副使道:“大人,谢修齐舞弊如今看来,可能并无根据。但仍有嫌疑,下官建议再次重考!” 他轻声道。虽是极力隐瞒,但那微微发颤的身躯,那咬牙切齿的味道,却是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周副使皱了皱眉头。 既无嫌疑,何必重考?如今都这样了,还要生什么名堂? 正疑惑间,却见刑孚之再次嘶声叫道:“大人!这也只证明了他当日走门路之正当而已!但谁知他走门路时有没有顺便弄题?谁知杨小公爷当日正使卫队诡异四出那几天,不是为他弄题?谁知他为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备考试,竟还能连得两次诡异双百?” “若就如此算了,下官恐还是无法服众!下官请命,让在场大人们现场出题作卷,再命他回去重考!” 周副使楞了楞。他面上渐渐浮起沉吟之色。 谢修齐楞了楞。再没有比这剧本更完美的了…… 青年已是在心中近乎呻`吟地叹息道。 他已经有些猜到刑孚之打的什么算盘了。 他们终于要疯狂了……今日这剧本,也彻底圆满了…… 而到得此时,他们还想和自己同归于尽,就别怪自己也心狠手辣,再送他们一程了。 “大人,在下倒也觉得,再考一次也无妨,总要让小公爷的征辟令堂正至极嘛。” 青年嘴角露出了一个森冷的微笑,他轻声言道。 周副使百般为难地看着眼前倒合力同心了的两人,他无奈笑了笑:“罢了,林大人,我俩带几位老先生出题,现出现印,再次重考。好在这特科考院因要借与府学科考,也备着印刷机器,以便万一试卷少了几份可以加印的。” 林显祖纳闷道:“那莫如我等当堂选题问之即可,何必这么麻烦?” 刑孚之猛然一颤,他已是尖声叫道:“不可!于规不合!” 谢修齐脸色连变,正欲出口的“不可”急急咽了下去,他似乎确认了点什么,看向刑孚之的目光已是欣赏至极——中国好敌人啊……刑大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啥都别说了,今晚肥皂我请! 周副使也是楞了楞,他向林显祖解释道:“林大人,我雍府不同于你政府,一切流程皆有严格定规约束。祖王定规,为免征辟令被功族私心滥用。征辟令必过特科试,特科试必严格按照流程进行,必要有试卷留档以备上报,以备日后查询追责。否则,功族征辟就将无效。” “这当堂面试的话,可通融的地方太多,日后可置疑之处也太多,是万不可行的。” 林显祖顿时眼露恍然——政府还好,这祖王殿下一手打造的雍府却是……也怪不得雍府有这数百年青名了,祖王殿下真是……将化人治为法治做到了极至。 他心里想着,也是满是钦佩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但凭大人做主。” …… 刑孚之一路拉着失魂落魄的黄乾急急步入前堂。 见四下无人,他已是附在黄乾耳边厉声喝道:“大人!醒来!莫忘了我等还有最后一招!” 黄乾眼珠转了转:“什么最后一招?完了……不全完了么……” 他呆楞着如丧考仳道。 刑孚之却早已是满脸铁青:“大人莫忘了,我还能天衣无缝地开封!” 黄乾楞了楞,他猛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说……” 刑孚之点了点头,他狞声道:“正是!您要知道,我前两次开封那些判卷官都没发现痕迹!如此,您一向擅长书法,模仿笔迹自也是擅长!若我等预先伪造一份不过的卷子,将他卷子换掉,再原样封好送上去。判卷官们只要检查无误,自是会打开蜡封开始阅卷。” “阅卷完成后,蜡封再次被破坏,其后便再无人能知道是否之前被破坏过!且那时周副使他们反倒要为我等背书了——毕竟试卷是经过他们检查无误后在众目睽睽下开封的!于是一切都将覆水难收!我等做的手脚都将死无对证!而那几张没过的试卷,则也必然坐死了乃是谢修齐所做!” “如此,我等只要以最后这次特科考成绩为准,宣布结束特科考,白纸黑字、毫无破绽!未必不能将他做死!而一旦将其做死!我等自是早已死无可死,但至少还拖了他垫背,更将功赎罪!” 刑孚之已是形如厉鬼,他嘶声叫道。 黄乾默默听着,他的神色也是渐渐无比狠厉了起来。 “就如此办!若把他做死,这仗还只是两败俱伤,虽然我等令老大人损失严重些,但杨宜章征辟也彻底黄了,他也落不下好!届时,我等在老大人面前至少也还有话可说,老大人更可能感念我等为他奋勇不畏死、对敌同归于尽之情,对我等宽肴一二!” “也得亏祖王殿下的死规定!否则我等就真死得不能再死了!但如今,我等死了也要拉上他垫背!他扮猪吃虎,把我等耍成狗。八十老娘倒崩孩儿,终日打雁却被毛都没褪尽的雁啄了眼!奇耻大辱,怎能不反戈以报!死中求活,更在此最后一举!” 他也是咬牙切齿道。 …… 特科考中堂。 气氛一片紧张沉默。 几个老夫子已是苦笑看着宋安再次送来试卷。 这已是第三回了……只是,这次多半再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必是最后一回了吧…… 他们默默想道。 看着周副使与林显祖各自验看了试卷上的蜡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已是各自在特科考报告,验卷封那一处签名用印后。 几位老夫子已是深吸了一口气,各自接过小吏打开蜡封取出的试卷,细细判了起来。 渐渐的,法学卷与科学卷判卷官的脸色却开始有些奇怪了,只见他们已是阅得极慢,每道题都要看上几遍,倒似乎道道题都拿不得准似的。 不出多时,却见儒学卷判卷官这次倒是率先抬起了头来:“大人,儒学卷判卷已毕,得分七十八,良上。” 他得出了与前几次极为接近的结果。 林显祖点了点头,已是将目光看向了另两位判卷官,心中更疑惑不已。 却见法学卷判卷官也正是满脸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向林显祖:“大人,法学卷判卷已毕,得分……五十四,不及格。” 林显祖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怎可能前后差别这么大?慢着,似乎这些试卷的唯一差别就是……这最后一份乃是自己等人当堂所出…… 他心中陡然再次一惊——难道……他还真如考功的人所说,确实是杨小公爷给他弄来了题? 他心中正半信半疑地想着,却见科学卷判卷官也是抬起了头来:“大人,科学卷判卷已毕,得分——四十七?不及格?” 他亦是满是疑惑地喃喃汇报道。 周副使与林显祖无比惊疑地对望了一眼,两人已是被今日这诡异无比各种转折的剧情弄得有些心里发怵。 “我就知道!果是有泄题!儒学卷自是太简单,但科学与法学,那个纨绔子走了这么多天门路,怎有时间花那些苦功?怎有可能做得出?这不一换卷就原形毕露了!” 一边的黄乾已是趁热打铁地声嘶力竭叫了起来。 谢修齐!就不信做不死你!我等自是知道你那几次耍得我们团团转的丰功伟绩,必是有备而来有恃无恐!但周副使他们不了解详细内情的,却未必知道!如此之下,他们多半也又是心神大乱举棋未定了吧! 只要最后将你做死,好歹也是个同归于尽! 他在心中已是无比阴狠地想道。 周副使已是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今日撞邪了么?一个只需过个流程的特科试,先是被人诡异答出两次双百,其后又牵涉试卷泄密,其后又发现那牵涉泄密的原因竟是杨小公爷的命令。 到最后,本以为这次再不会生波澜了,这谢修齐却又象极了确实弄到了考题——否则怎生前后三次考试试卷几无差别,区别只在于最后一场试卷是现出,结果却差别如此之大?这原因也只可能有一个了啊…… 他心中已是无比苦笑地想道。 正想间,却见黄乾已是再次叫道:“大人,试卷白纸黑字,一应流程大人也是知道的,绝无遗漏,无可置疑。如此,您还不能下决断么?即使他舞弊或隐秘无比拿不到证据,但这考试结果却已是可以公布了!” 周副使沉吟着,再次细细想了一遍,发现黄乾说得已是在理至极。 他最后苦笑看向了林显祖:“林大人,对于这结果……你有什么异议没有?若无,便用印确认,再行文,公布吧。” 周副使疲劳叹息一声,他如是低声询问道。 林显祖已是眉头深锁。 他有些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结果却白纸黑字,更无可置疑至极,莫非试卷还不是谢修齐所做不成? 对了,换卷? 不可能……这种事还只是在前朝听说过,现下考试流程早被制定得严谨无比,考生亲自封卷,判卷官验证无误后直接开卷,自己当初也是验得极仔细,还怎有可能被换卷? 如此……还确实只剩下那个可能了? 这个谢修齐……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想了又想,他终是苦笑一声,迎着周副使的目光点了点头,在特科考报告中誊下了最终的成绩,并签名用印。 正文 第三十九章:马踏特科 监察使司西门,特科考院门前小广场。 人们已是有些怨声载道。 今日这特科考真是希了奇了! 两次交卷,两次怀疑泄题,两次重考。 现下已第三次交卷了,结果却迟迟未能公布出来。 莫非还又要来一次重考不成?这眼见着从辰时等到午时又等到现在,太阳都要落山了! 正纷纷骚动间,只听得特科考院终于再次传来了高声宣读声:“特科考试判卷已毕,考生谢修齐,儒学卷得分七十八分,良上;法学卷得分五十四分,不及格。科学卷得分四十七分,不及格!” 人群猛地轰然了起来,大部分人已是满脸喜色,极少数人看来是压了冷门的却是如丧考仳,言语间更早已是有些骂骂咧咧。 安萁小脸陡然苍白,她死命捏住了手中的帕子,眼中已是盈盈含泪。 “怎么可能不过!科学卷都不过?” 随之,她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已是无比不可思议地叫道。 另一边,李夕也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科学卷不及格!!??他们考的是王家科学院入院考试么?不!就算是王家科学院入院考试,他也不至于不及格吧!” 她渐渐已满是自觉荒谬绝伦之色。 王威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脸上已是无比木然。 两次考试,两次重考,虽不明原因,但总归还有一丝希望。 而现在……希望终于如镜花水月般……破灭了。 这也是情理中事,自己早有预料了…… 他无比萧索地站了起来,木然甩了甩手,正准备回家收拾行装。 却见广场一角边上已是又竖起了一面水蓝悬剑旗,大队人马正簇拥着旗帜缓缓开来。 杨宜章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头,身边跟着同样脸色铁青的潘祥。 他心中却已是兴高采烈。 娘的,饭都吃了两顿了,终于轮到小爷登场了——自己差点以为修齐兄那混蛋要自己干翻人事处,没小爷什么事了……还好他终于顶不住,或者被人利用主场优势根本没机会去顶了。 人群也是纷纷发现了杨宜章。 “是我望北监司正使大人到了!啊,潘老青天也来了!” “杨小公爷来了?他可是为此结果而来?多半是了,你看他气得……” “说起来,杨小公爷可能真是看错人了……不过也怪不得他……” 纷纷让道的同时,他们更都是窃窃私语着,略带同情地看向了杨宜章。 安萁猛然看向了杨宜章,她的眼中已陡然升起一丝期盼。 李夕猛然看向了杨宜章,她的眼中也陡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王威楞楞看向了杨宜章,他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所有人都看向了杨宜章,看着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特科考院门前。 两名守门衙丁对视了一眼,已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小人等见过正使大人,见过副使大人。不知两位大人前来……” 左首衙丁想着临考前大人们的嘱咐,他死命咽了口吐沫,却也是颤声问道。 杨宜章冷笑一声:“听说谢修齐那混帐特科考都过不了,特意带人来问他罪,顺便看下他究竟是如何没过的。” 他冷冷说道。 左首衙丁再次咽了口口水:“大人……特科考还未开门,按规矩,外人不得入内,尤其是大人这举荐人……” 他再次迟疑阻止道。 杨宜章却已是大怒:“考了这么久了,先是两次重考,又出不过。本官身为举荐人,也一直安分守己没有干扰任何考场进程。如今出结果了,我去看看到底怎么没过都不行?这点权利都没有了?你还是我望北监司的人么?” 他说着说着已是森然冷笑:“我倒要看看,我们若要硬闯,你是不是想以擅闯考场为由,将我堂堂望北正使,监察副使一并宰了?” 衙丁闻言已是浑身发抖:“小人万死……只是国法定规不可废……” 他单膝跪地颤抖道。 杨宜章大怒,正欲发作,却见潘祥已是冷哼一声:“大人跟他罗嗦什么,他想阻您,也够不上分量!” 随之,他厉声喝道:“正使卫队!” “在!”雄厚的声音自傲然肃立的老监察副使身后澎湃传来,吓得两名衙丁又是一阵颤抖。 “为正使大人开路!若有人阻挠,尽皆绑了!日后再追责!老夫倒要看看,这总务署已成望北监司国中之国了么?我望北正使恪守定规并无干涉特科进程,如今只想去问问结果都进不了总务署的特科考院,简直无法无天了!” 老监察副使再次厉声喝道。 “是!”正使卫队山呼呼应。 不出多时,特科考院已是大门洞开,随之,正使卫队更是一部将考院团团围住,一部护卫着杨宜章与潘祥遥遥进去了。 …… 谢修齐正无聊地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玩。 见一面水蓝悬剑遥遥而来,他已是大喜迎了上去。 “大人,东西带来了么?”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宜章满脸的铁青早已烟消云散,此刻正兴冲冲地走在前头,见谢修齐如是问,他呆了呆,已是满脸古怪。 只见他苦笑着摸摸鼻子,却是向身后李成招了招手。 李成连忙小跑几步,递上了手中拎着的物事,又小意为大喜的谢修齐打开—— 满满当当十数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包子正整齐摆在屉笼里。 杨宜章看着青年抓过个包子就大嚼特嚼的模样满脸古怪:“修齐兄怎知要弄这么久的……倒也是万事都准备得无比妥帖。” 他脸色无比扭曲得说道。 “有备无患嘛。”谢修齐叼着个包子含混道:“谁也没料到要考这么久,却是连午饭都没准备的,而特科考院又严格闭院——大人们倒是多半有些吃食,却苦了我了……” 杨宜章失笑摇了摇头,随即,他神色却也是凝重了起来,他低声道:“修齐兄,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最后一击——他们到底使的什么手段?你又有对策没有?” 谢修齐艰难咽下一口包子:“判卷那边是不可能出问题的,来什么卷判什么结果,更是周副使林学正等中立人士主持。唯一的遗漏便是在于那收卷送卷——我料多半是我交卷后,送卷过程中便被换了卷。” “而至于我有无对策……大人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他挑了挑眉微笑道。 杨宜章却早已是目瞪口呆,渐渐的,他已是脸色铁青:“真真丧心病狂了!” 他与潘祥对视一眼,已是如是怒道。 谢修齐笑了笑:“我等苦心经营,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说起来,这计划实施得真是完美无比,如今他们直接越过了我,我是再无能为力了——现下,就等大人去踩上最后一脚了。” 他又往嘴里塞了大半个包子悠悠道。 杨宜章顿时眉飞色舞:“那还等什么?走,修齐兄——哎我说你先别吃了,待事情办完后正好用晚餐,小弟请你一顿好的,叼着个包子去问罪总显得有些……算了怕你了,走走走!” 他意气风发地说着,已是率先走向了考院深处。 …… 黄乾与刑孚之默默站在中堂,看着小吏们将考卷等各种资料一一封存,归档。 两人心下已是大畅。 虽然必成笑柄,但自己两人的反噬,却也不是这么好受的! 说不定老大人还可以此为据倒打一耙,率先追究杨宜章有无为这谢修齐舞弊,那样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已是双双从对方眼中发现了各自喜意。 正想间,周副使却是与林显祖联袂来到了两人身前:“两位,如今特科考已毕,一切只余收尾,是时候宣布结束,开院了。” 黄乾想了想,他微笑道:“还请老大人与林大人再稍等片刻,待手头收尾,下官必办上一桌,以谢过两位大人今日为我人事特科主考主判之辛劳。” 说着,他更是得意道:“说起来,今日两位大人指挥若定,公正无比,为挽救我雍府声誉而成中流砥柱。也幸得我等机灵,才免得日后贻笑大方,令那谢修齐原形毕露……” 黄乾滔滔不绝说着,心中之畅快已是无以言表。 “可我怎么听说,那试卷不是谢修齐做的?” 一声冷哼从堂外传来。 正文 第四十章:黑人刷牙水 “可我怎么听说,那试卷不是谢修齐做的?” 黄乾正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之际,一声冷哼自堂外传来。 黄乾已是大怒,是哪个不开眼的在此胡说八道? 他豁然转身望去。 杨宜章与潘祥已是各自带着冷笑跨进中堂。 “杨小公爷……您怎么进来……您怎么来了?” 黄乾张口结舌,他呐呐道,倒也是不忘行礼。 杨宜章冷笑道:“怎的?我来不得么?都考完了,我来看看我举荐的人为何不过都不行么?” 他说着已是与同样亦满脸疑惑之色的周林等人一一见礼,又冷冷地看向了黄乾:“且我倒是听说,那试卷不是谢修齐做的?而是……送卷过程中被人狸猫换了太子?” 他再次冷笑问道。 黄乾身子一颤。 他怎么知道…… 不!他没证据的,他不可能有证据的! 他死命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定了定神,已是满脸冤屈神色:“大人此言何意?一应流程大人也是知道的——自其亲自封卷至送卷至判卷处,其后众目睽睽,判卷官林大人与主考周大人亦是验过并无开封痕迹,如此,送卷过程怎可能有人作手脚?” 随之,他更是无比委屈地望向了周副使:“周副使,您说说,正使大人这指责……下官万死不敢当!” 周副使尴尬点了点头:“大人……试卷送来后,老夫确实与林主判细细验过并无开封痕迹,才令人开封判卷,这……” 黄乾见状更是泪流满面,他已是向杨宜章深深施礼:“大人莫非要欲加之罪,以莫须有之名责怪下官,并袒护那谢修齐么?下官受点委屈到也没什么,但下官万死,请大人以国法府规为重!大人……” 他涕泪横流道,已是满脸的苦口婆心,冒死进谏。 杨宜章哈哈笑了一声:“莫须有,本官今日就告诉你,什么叫没有莫须有!那送卷——” 他忽然尴尬卡住了,已是豁然转身看向了门外。 “我说修齐兄,你就别吃包子了!” 他气急败坏道。 随着他的话声,一名青年自是自门外同样尴尬地转了进来,嘴上……却还是叼着个包子。却不是那谢修齐又是谁? “大人,我真是饿坏了……” 他苦笑耸肩着,随之更是笑意吟吟地看向了黄乾:“黄大人可真是雍府楷模,帝国纯忠之臣啊……” 黄乾细微地与身边刑孚之对了下眼色,已是死命看向了谢修齐。 莫非…… 不可能!如此境地了,此人还能翻盘?我等那手脚都已做得死无对证了!更把周副使他们也绑在了战车上! 黄乾想了又想,心下再次稍安,他无比恶毒地看向了谢修齐,已是阴**:“谢公子何出此言?老夫也是一片公心,可昭日月。倒是谢公子涉嫌舞弊,却还能如此笑得开心,倒是令老夫叹为观止。” “那是自然。”谢修齐也是笑眯眯道。 “只是,杨小公爷一样对在下看重有加,知道在下才华横竖都溢,有所怀疑也是有道理的嘛……” 随之,他更是毫无廉耻地满脸傲然自夸道,看得一边众人脸上不住抽搐。 黄乾的面皮也是抖了抖:“那谢公子又亦欲何为?白纸黑字早成定论,谢公子莫非还想再考一次不成?那未免也太把帝国特科当儿戏了吧……若是一直不过,我等还一直陪着你考下去不成?” “那倒也不必了。”谢修齐微笑道。 “只是黄大人也是知道的,在下才华横竖都溢,做题却是极快。于是这最后一次考试时,连考三次觉得实在无聊……” 他轻轻说着,已是如猫戏老鼠般看向了黄乾。 老色坯,你那计划确实很不错,但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解不开的题,只有想不到的手段么?还真以为你能做死爷了?爷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爷面面俱到,什么叫你想不到。 满堂的目光都是望向了青年,却见青年悠悠笑着,看着黄乾良久后,终是冒出了一句:“这最后一次考试时,连考三次觉得实在无聊……在下于是……略略背了背,还好现下才考完离的不久,倒也记得起大半。” 他轻轻道。 黄乾与刑孚之一楞,猛然间,他们已是脸色大变! 杨宜章一楞,他已是拊掌大笑:“修齐兄果是才华横竖都溢!” 周副使与林显祖显然还有些莫名其妙,却见青年已是悠悠背了起来。 “科学卷题一:问曰……” “在下答曰:……” “科学卷题二:问曰……” “在下答曰:……” ………… 随着青年清朗背诵声的持续响起,周副使与林显祖的神色先是震惊,后又渐渐明悟,最后已是脸色铁青! 虽然之前两人想来想去皆无可能,更亲自验看过试卷筒蜡封,但这……必是被换卷了!就连自己等人都是被蒙在了鼓里,被人玩弄并利用了一把! 他们的目光已是冷厉看向了黄乾刑孚之。 两人已是面色齐齐惨白,抖若筛糠! 青年的背诵却犹如勾魂鬼索,轻轻响彻在这已鸦雀无声的正堂里。 “法学卷题三十三:问曰……” “在下答曰:……” “法学卷题三十四……呃……实在抱歉,只能记这么多了。” 青年耸了耸肩,已是满不在乎地又往嘴里塞了口包子。 众人却早已是神态各异,更皆已无比定论——他已是背出了一百分的科学题,七十余分的法学题,且个个答案皆是无比正确的!此刻,试卷送来过程中被人做了手脚,甚至都不需找物证了,人证就已是铁证如山! 众人正想间,却见谢修齐转向了已露狂喜之色的杨宜章:“大人,天衣无缝开蜡封这样的鸡鸣狗盗奇术之徒,未必没有。笔迹更是好模仿,大凡书法精通者,都有一手模仿他人笔迹的好技能。” 顿了顿,他笑了笑:“真要用心查也肯定查得出来,只是没人能想到他们竟会如此下作而已。现下……却是是人都能想到了,更查得有理有据了——此事只可能是在前堂监考房才好做,请大人下令,搜查前堂,想是会必有所获。” 他悠悠道。 杨宜章哈哈大笑了起来:“来人,给我搜!” 他意气风发喝令道。 数名亲卫应命而去。 黄刑二人已是脸若死灰。 不多时,一名亲卫已是兴高采烈急步走来:“大人,搜查已毕,发现了这个。” 他将一个炭盆与一堆希奇古怪的工具轻轻放在了桌上,炭盆中,更还有纸张焚烧的灰烬。 杨宜章潘祥已是脸色铁青。 这真真是监司,不,雍府成立以来,最大的丑闻了! 不过这丑闻倒大半……是自己等人让谢修齐逼出来的? 两人想着想着已是满脸古怪。 周副使却早已是恨得咬牙切齿——老夫居然差点被这群狗胆包天之徒蒙过去了! 他已是无比感激地看向了谢修齐。 幸好此人留了一手,幸好有此人留了一手! 老国安副使已是在心中满是心有余悸地感叹道。 林显祖也是奇特望向了谢修齐。 虽自己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但现下看起来……他似乎一切都早有预谋?这是蠢货?是废物?还是纨绔?是哪个混蛋最先骗自己的! 罢了,夕儿你这师兄才华果然横竖都溢,老夫即使无辜,如今也认栽了……夕儿你日后要怎样闹便怎样闹罢…… 儒学大家在心中满是苦笑地想道。 一边一名府学老教授却也是叫道:“林大人,确有诡异,这字迹不对!您看,这勾转承启,谢的前卷中往往生硬幼稚,老夫还为之诟病,降了他儒学试几分。但这几张最后那次考试的科学法学卷中,却陡然圆润了许多,形虽似,神却有异!” 他却是扬着几张他见状又一一找来的试卷如是叫道。 林显祖接过愕然看去,细细分辨下,发现也果然如此! 他心中已是大动,无比震惊地看向了谢修齐——他竟这都还不忘处处留伏笔?这笔法幼稚无比,莫非他是故意写这么生硬的? 杨宜章也是奇特看了过来,眼里已满是“修齐兄你为何如此之叼,到处防一手之能已是赛过诸葛之亮”的神色。 谢修齐尴尬摸了摸鼻子。 这可真不是哥有意为之……妈蛋,穿越过来才没几个月,能把字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嘛?还能写圆润?但某些生于斯长于斯,已写了一辈子字的模仿笔迹者……这个真是无心的啊…… 他已是满脸古怪地看向了渐渐瘫于地上的黄刑二人。 这人一旦背起来,简直喝凉水都能塞牙啊……这哥一旦顺起来,简直喝凉水都能刷牙啊……黑人刷牙水,只需轻轻一口,一月显著美白,更显健康光泽,你,值得拥有!亲你还等什么呢?赶紧打电话来订购吧订购吧! 他心中已是啧啧叹道。 …… 青年心中已得意卖起了广告之际,杨宜章却早是一脸铁青地看向了黄刑二人。 “好样的,连蜡封都能破坏得天衣无缝。我望北监司总务署,真真是人才辈出啊……” 他无比森冷地讽刺道。 随即,他却是厉声喝道:“来人!将本次特科考,涉嫌换卷的主监官,总务署人事处处正黄乾!监考官考功科科正刑孚之!巡考官考功科宋安!尽皆拿下!我倒要问问钱副使,他手下到底为何出了如此狗胆包天之人!” “大人不必了,老夫自己来了!” 杨宜章话音刚落,门外一个满是阴沉的声音已是接踵而至。 正文 第四十一章:老辣强横钱副使 “大人不必了,老夫自己来了!” 杨宜章正欲一锤定音之际,门外一个满是阴沉的声音已是接踵而至。 众人一惊,已是齐齐往门口望去,只见一名高大阴鹫老者大步走了进来,却不是望北监司总务副使钱宏又是谁? 钱宏满脸冷厉,一进堂来,便扫了堂中众人一眼,最后,阴沉目光更是停留在了林显祖与几名府学中人身上。 “特科考已毕,非我监司中人,还望莫要见怪慢待。今日内情,亦是我监司内部事务,未得允许,莫要外传,否则莫怪……” 他冷冷道。 随之,他更是一摆手:“诸位,请。” 竟是一进门就下起了逐客令。 林显祖与几名府学中人楞了楞,他们苦笑了下,已是尽皆告辞离去——这雍府监察天下可不是说着玩的。谁也没料到今日这特科试却会爆出如此丑事,自己等适逢其会已自揣揣,更不想趟着混水,借此离开也好。 随即,钱宏又转向了周副使:“周副使,特科事已毕,这几个混帐本官也会狠狠惩治,还望周副使海涵。只是……周副使国安那一摊权责重大,这总务的小事就……” 他言语间已是似笑非笑道。 周副使也是楞了楞。 让他们去斗吧……自己何苦掺和进去? 老国安副使却是在心中再次幽幽叹息一声,向钱宏拱了拱手:“如此,老夫少陪。” 只见他如是说着,却是向潘祥杨宜章皆拱了拱手,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谢修齐,也是径直离去了。 钱宏自得笑了笑,见人已是走光,他终是看向了杨宜章:“大人再对我钱宏不满,也莫忘了我望北监司乃是监察政府的,将自家事暴露于政府官员面前,长此以往,威信何存?” 他竟满嘴教训的语气道。 杨宜章楞了楞已是大怒:“这是你的人请来的,关本官何事?” 他冷笑道。 钱宏微微一笑:“黄乾他们是蠢货,大人也要跟着蠢么?大人就算要闹,也将他们赶走再闹不好?大人还是太年轻了……” 杨宜章顿时张口结舌,正憋红了脸欲说话间,却见钱宏却是直接将此事略过,又是抢言道:“今日此事,老夫已尽知,既是我总务人事出了问题,就让老夫来处理吧,必给大人一个交代。” 他却是根本不给杨宜章发话的机会,又深深看了谢修齐一眼,已是再次转向了早已瘫倒在地,见他前来却陡然眼中射出希望之光的黄刑二人。 “总务人事处正黄乾,考功科科正刑孚之等人不明内情,误认正使大人征辟了个废物,由是不忿,念及自己科考艰难,于是多有嫉恨。两相交加,终至一错再错,多次阻挠特科征辟。罪无可赎,情有可原,着皆连降三级,以观后效。” “来人,将他们拖出去,先滚回家去反省几日再说!” 只见钱宏略略沉吟了下,已满是怒容地喝道。 黄刑等人却已是大喜:“老大人说得极是,下官等正是不明内情,才对那谢修齐多有嫉恨,最后才一错再错的啊……下官等领罪!领罪!” 几人已是不住叫着,更无比配合地争先恐后让衙丁押走。 杨宜章却早已大怒:“慢!” 他望着钱宏已是气得有些发抖:“钱副使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交代?多番阻挠征辟,特科三次重考,最后竟冒天下之大不韪私改考卷。如此大罪,你就轻飘飘一语‘罪无可赎情有可原’就可遮盖过去?” 钱宏好整以暇地看向杨宜章,他轻蔑地笑了笑:“怎么,大人还是暂署,就要干涉我总务内务了不成?这几个蠢货皆连降三级,也对得起大人的委屈了吧?” 说着,他更是满脸阴冷:“且大人那些阴私小孩子把戏,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么?既然大人知道这谢修齐乃是俊才,为何又不说清,却令属下多有误会,才致今日此事?大人如此坑陷自己的忠心属下,更闹得沸沸扬扬,传出去水蓝悬剑都将为之蒙羞,到底是想干什么?大人争权夺利,好歹也得有个限度、顾全大局,更有点操守、别行此卑劣阴事吧?” 他倒是倒打了一耙过来。 杨宜章顿时又有些张口结舌。 这确实是一个坑……但怎的……明明自己在理的,说着说着怎就好象自己还理亏了? 他嘴巴蠕动了几下,脑袋却似有些转不过来。 钱宏见状,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轻蔑之色,更看向黄刑等人暗使了几个眼色。 黄刑等人顿时心领神会,黄乾更是哀号一声已是哭道:“小公爷,下官等多年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若看下官等不顺眼,将下官罢职也好,调离也罢,却为何要如此欺辱下官等……” 他满脸悲愤之色,已是涕泪横流。 抹了把眼泪,他又道:“如今,下官等皆入了您之彀,更脑袋一昏做下如许丑事,只盼小公爷能念在下官等往日尚属勤谨,高抬贵手——就算您气下官等不过,将下官等连降三级也就罢了,但也别让水蓝悬剑因之蒙尘啊……若百姓们闻听我监司出了如此丑事,却又是您所诱使……设计,于我雍府清名也是有碍啊……” “正是啊小公爷……还请以大局为重啊……”刑孚之亦是哭叫道。 杨宜章已是勃然大怒。 入彀?诱使?大局?感情你们连番阻挠征辟最后更丧心病狂改卷,竟还都是我的责任了? 他想着想着已是气得有些发抖,却空有满腔怒火不知从何发起。 潘祥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却见一边的谢修齐猛然轻笑了起来:“钱副使倒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杨正使和您吵得几乎天下皆知,那时大人怎么不怪杨正使不说清楚,反倒在杨正使就差没掏心掏肺说清楚时,大人却在旁冷笑?说什么……征辟权并非杨正使玩具?” 青年冷笑看着钱宏,他轻轻说道。 话虽轻飘,青年眼中却也是浮现起了凝重之色。 此人确实老奸巨滑至极。 先是将林显祖他们赶走,尽显其赫赫威风。又抓住杨宜章一个小把柄,竟是将己方的错处也往杨宜章身上连带了,且连带得顺理成章。 脚跟未定,便已先声夺人。 其后,他又直奔主题,竟还以杨小公爷有手伸得太长且挖坑阴陷属下之嫌,倒打一耙。 这是欲不管怎样,打出嘴仗来把水搅浑再说,乱中掩败,将黄刑等人的罪责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即使在如此败势下也是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果是跋扈至极,亦老奸巨滑至极啊…… 可哥又怎会让你如愿? 他默默望向钱宏,在心中已是低低道。 想了想,他又是说道:“而之后,这些人对特科试一开始就横加阻挠,难道还要让小公爷去苦苦求他们信?小公爷当初无奈之下,只好令在下于特科试上证明自己,却没想这些人竟如此狗胆包天。到得如今,他们犯下大罪之时,我怎么听您的意思,反倒是怪小公爷当日没有去求他们信了?” 青年说着,一边的杨宜章一楞之下却已是顿时大喜:“正是如此!本官当时极力说服于你,你是怎么说的?本官无奈之下只想着清者自清,让谢修齐在特科试上证明自己便好,却怎料这些混帐竟如此狗胆包天?” “本官一个正使说的话没人信,只好委屈自己也就罢了,在钱副使嘴里,倒还成了个阴谋了?若是阴谋,恐怕某些信誓旦旦说本官拿征辟权当玩具,更宣扬得满世界都是的人才真的象阴谋发起者吧,却不知钱副使您老人家这么坑自己下属做什么?” 他眉飞色舞地叫着,更是向谢修齐无比感激地看了一眼。 早就见识过修齐兄的巧嘴了,这次更是大开眼界——小爷就是阴谋了,怎么着?有了修齐兄这解释,小爷却已有的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你还真能指摘小爷这是阴谋不成? 他心中已是兴高采烈地想道。 正文 第四十二章:毒舌无双谢修齐 闻得谢杨等人之言,黄刑等人的哭号嘎然而止,钱宏更是面皮猛然一颤, 只见他豁然转身,一双阴鹫鹰目更是猛然盯向了谢修齐,犹如微微吐信的毒蛇。 这位想必就是那个谢修齐了吧……倒也不失为一个人才。这场阴谋想必是潘祥那只老狐狸一手所谋,自己又被误导,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但眼前此人,倒也真真不是一个废物——旁的不说,单是将一个纨绔废物装得惟妙惟肖,将潘祥的谋划完成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就当得起俊才之称了。 可小子,你想必不知道,老夫见过的俊才多如过江之鲫,但但凡有与老夫作对的,却没一个有好下场!别以为你攀附了杨宜章就万事大吉了,来日,有得是你好受! 钱宏看着谢修齐阴阴想着,他已是皮笑肉不笑地轻蔑笑了一声:“即便小公爷或许无辜,但……谢公子你么?” 他冷笑了一声:“谢公子这十数日装得一手好傻,总不至于也是无奈之下的无辜之举罢?你心怀诡胎深藏不露,人未入雍府便尽显阴谋诡才,这倒也罢了,却欲借同僚之首升官发财,倒也不畏人言,下得去手?” 他死命盯着谢修齐,目光中已满是阴色地说道。 谢修齐却是心下一晒——好大的帽子,怎么,见给小公爷扣帽子不成了,倒找上我了么?就算黄刑等人救不回来了,把我名声搞臭,顺带也让提携我的小公爷染上臭味。这样,好歹也是个两败俱伤? 果是老辣至极啊…… 青年心中悠然想着,却是闲闲行了个礼道:“见过钱副使,钱副使说的借同僚之首,在下却不敢苟同。在下人未入雍府,就在特科试上受百般刁难,若不是自家还有几分手段,恐怕要被坑成狗了……他们以大欺小坑在下的时候,怎没想到在下还是个未入雍府的白丁了?” “且在下倒是真没想到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最后更过分成这样的——他们都如此过分了,在下总不至于还蠢到好心去告诉他们,在下才华横竖都溢,不是你等蠢货害得动的吧?在下与小公爷所行皆坦坦荡荡,倒也是对得起天地良心,只不知某些人却……” 他却是轻描淡写,将帽子又推了回去,更不大不小地再次套回了黄乾等人头上。 钱副使双眉一厉,他眼中轻蔑之意终是渐去,倒有了几分凝重之色。 只见他无比阴狠恼怒地再次看了谢修齐一眼,又转向杨宜章道:“大人,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心中不平才致有今日此事,并非有意阻挠征辟。其罪自然无可饶恕,但也是情有可原,连降三级,也足以惩戒了。大人若想干涉我总务内务,还得头上那个暂署二字先去了才好。” 钱宏再次冷声说着,言语间却终没有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是只想抹平黄刑等人身上最大的罪名,多少挽回点损失了。 老夫才是总务副使,如此处置,也堵得上天下悠悠之口,倒要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望着杨宜章再次猛然皱紧的眉头,钱宏心中已是得意想道。 正想间,却见一边的谢修齐好整以遐地笑了笑:“钱副使所言,在下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只要有不平,便可对上峰命令阳奉阴违,便可对祖王留下的征辟重权信手阻挠,便可肆无忌惮大作手脚,乃至都出了违法丑闻……雍府还真是上下有别,规矩体统得很啊……” 他闲闲说道。 钱宏面皮再次颤了一颤,他已是无比阴狠地又看向了谢修齐:“谢公子倒是巧舌如簧。” 他狞声道。 “不敢。”谢修齐再次悠悠一笑:“只是想问问大人,祖王殿下那征辟令竟也能以不平为由而阻挠了?不过也难怪,凭什么功族子弟就能征辟,而别人就不能啊?在下心中也是多有不平的。就如换了是我,德高望重,树大根深,竟不能征辟?祖王殿下当初考虑,也实在太欠妥了……” 他闲闲说着,钱宏却已是脸色大变。 谢修齐微微笑了起来。 你抛出不平想掩黄乾等人之丑,那我就索性让你这不平再大点好了。反正你下面的人阻挠小公爷特科试,明眼人也是看得出来是谁指使的。 这么一说,你若还在此事上纠缠,还对黄刑等人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不怕别人深思你是不是对祖王,对整个功族阶层,乃至对王上都不满了么?可敢应否?或者,你倒是去满世界宣扬自己没这想法,剖心沥胆以表清白啊?恐怕越辩越辩不清吧? 想仗着总务副使的身份以巧舌翻盘?正好,最近一直在忙着演戏挖坑,却是连毒舌技好久没练过了。不知道哥是舌尖上的战斗机咩?哥让你知道什么叫舌尖上的中国。不知道哥是经常混论坛的咩?哥让你知道什么叫帽子能扣到天顶星去的天朝嘴炮党。 这一顶一顶地叠上去,顺便还往您老头上悄悄挪的技术,可还入您老的眼否? 钱宏无比阴狠地望着谢修齐,似乎要将此人深深印在脑海里。 良久,他才又道:“还真是不知,谢公子不但非但不是废物,倒还更有前唐来周之能。” 谢修齐挑了挑眉。 来周?以罗织罪名请君入瓮闻名的那两个唐朝酷吏,来俊臣周兴么?还想扣大帽子? 他笑了笑:“不敢,只是尊敬祖王殿下,对天之使敬若天人,不敢有丝毫违逆而已,比不上某些狗胆包天之人。啧,多番刁难不说,最后为了达到目的换卷都做得出来,这是对祖王殿下有多大的仇,才要宁愿触犯国法也要干掉这征辟令、狠狠扇他老人家的耳光啊……” 望着再次脸色大变的钱宏,谢修齐想着,却是再次微笑了起来:“黄刑等人连降三级,背后之人更是一点责任都没有,这耳光倒也是扇得值当。” “说起来,以往是我监察官员被政府官员仗势欺负了,只好去陛下家哭陵。小公爷过几日恐怕也要准备好去王上家哭陵了……哭陵词我都想好了:罪臣无能,致祖王殿下泉下脸肿……” 他悠悠说道。 钱宏的面皮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显见已是怒极,却向来城府极深,所以不会当场发作罢了。 此人……好利的嘴!好毒的心! 阻挠杨宜章征辟,竟能被此人牵扯到扇祖王耳光上,偏又确实能如此牵扯过去,而这等嫌疑,更是辩无可辩,越辩越黑的! 若自己再横生枝节,真被杨宜章以此为由去哭祖王陵…… 只见他想着想着已是面色铁青,又再次深深地看了谢修齐一眼,转向杨宜章。 “人事处冒犯祖王遗规,又有违国法,咎由自取,就任由大人处置了!” 说着,钱宏又想了想,只见他犹疑未定着,脸上渐渐颤动起来。 “日后,还望大人好好管好这人事处,莫要再出此类蠢货!” 他又是咬牙切齿说道,说完,他已是转身就走,竟似再也不想管再次瘫软于地的黄刑几人,更将整个人事大权都撒手让人了。 谢修齐轻轻笑了起来。 见哥反手一个帽子实在有点大,翻盘彻底无望了,再说下去恐怕自己也要受牵连了,就挥刀断臂,更示弱退守么?倒也是干脆至极。想来,你也是怕若再纠缠此事再不退守,哥还真会把这些蠢货的帽子一顶一顶往你头上慢慢挪了吧…… 本已大败亏输,就该当如此,却还想靠一张嘴就逆转翻盘? 想斗嘴就来斗嘴,只问你一声怕不怕! 而想必,你更是有的是手段对付黄刑等人,让他们不敢开口说点别的什么的……不过,声望大跌了吧,颓势已现了吧,人心要散了吧,队伍不好带了吧? 想挥刀断臂,舔砥伤口后再卷土重来?哥要的就是你继续干啊,哥还想和你多玩两手,不把你干下去,哥还怎么混?不踩着你上位,哥还怎么快爬?不让你没什么好下场,英雄泉下还怎生瞑目? 而且,哥会让你舔伤口?你不知道,哥已是有些倦了这争斗了么? 你以为大战暂时告一段落,回身准备舔伤口,哥却早就准备好了,转身就要再带节奏! 崭新的时代正在哥的面前,你只是第一块小小的绊脚石与踏板而已。 早点领盒饭吧! 他望着钱宏背影,已是如是阴狠想道。 正文 第四十三章:再带节奏(上) 特科考院内钱宏被青年挟大胜之势,一番巧言句句针锋步步紧逼之时。林显祖等人一出特科考院院门,更早被等得急不可耐的人群团团围住。 这考试成绩也公布了,但最终那过与不过特科试的结论却迟迟不宣布又是怎么回事?且期间先是杨小公爷大摇大摆马踏考院,随之又见总务副使钱副使急急忙忙进了去。 杨小公爷与钱副使为此事大吵一架已是人尽皆知,然而考试结果已出,三科只过一科,只差没顺理成章宣布最终的特科试最终结论了,杨小公爷此时进去还能做什么? 而钱副使急急忙忙阴沉满脸进去又是何道理? 随之特科考院一片沉默,竟象是忘了宣布结论一样,里面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人们已是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林显祖出来,众人顿时纷纷问道:“林大人,特科试结论出来了没有?怎的还不张榜公布?” 林显祖苦笑了声,他已是不知从何说起。 沉吟了下,他无奈言道:“诸位,谢修齐已过特科试。” 人群顿时已是无数哗然:“怎么可能!三科仅过一科也能过特科试了?” 他们纷纷不可思议地叫道,随之,不少人脸上更起了一丝愤然之色。 林显祖苦笑之色愈浓,他举手压了压满场沸沸。 人群望见众人平日尊敬万分的望北儒学大家似还有话说,倒也渐渐静了下来。 林显祖干咳一声:“诸位父老,谢修齐之过特科试,本官以薄名担保,已无可非议,更理所当然。而其三科仅过一科……” 林显祖摇了摇头,他已是再次苦笑了一声:“并非此人真实成绩。” 人群再次起了一阵骚动,却见林显祖亦是又言道:“至于缘何如此,其中内情乃监司内务,本官身为政府官员,不好言及太多。监司想必之后也必会公布此事内情,到时,大家自会知晓——本官只能以多年薄名向大家担保:谢修齐确已过特科试。” 人群再次哗然,却也强自压抑了下来。 这林大人清名卓著,更是帝国有名的大家,他说的,想必不会有假。只是,这到底却是怎么过的?人群纷纷不可思议之时,大多人更是唉声叹气起来——虽然投入赌坊的不多,但也是笔小钱不是?莫名其妙就没了? 想着想着,他们倒也是渐渐散去,只待明日再来看看自己是怎生输的这钱了。 …… 王威满脸不可思议地站在人群外。 虽然他不知道这连串变故到底是怎么了,但他只知道两个字——过了! “过了……过了?他过了?” 他似哭似笑地喃喃道。 他猛然跪在了地上,已是仰天咆哮道:“那位公子爷他过了啊!公子爷!您过了啊!” 他满脸泪痕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已是纷纷嫌恶地避开了这位看起来邋遢至极,此时更有些疯疯癫癫的汉子。 “想是他许是买的那位谢公子赢吧……真真狗胆包天,也真真狗屎运!” “唉,早知道我当初也博一把了。” 有人更如是叹道。 王威却早已是不管不顾。 仿佛一缕叫谢修齐的阳光猛然咆哮着刺破了阴沉天际,仿佛一抹清泉从这个悲苦汉子的心间涌了出来,猛然灌满了他整个心房。 这个眼看着似乎已在无生志的人,猛然间已是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谢公子……” 他喃喃着,再次起身,又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步伐间,却再无一丝颓唐迷茫,早已是分外坚毅有力。 …… 二虎一路飞奔着从人群中跑回。 还没到马车前,他已是兴高采烈:“安萁,少爷过了!少爷过了!” 安萁大嘘了一口气,少女已是被今日的连番变故弄得有点怕:“可是确认无疑?” 她掀开马车帘急急问道。 二虎得意笑道:“正是,此事已为本次特科考判卷官,我望北赫赫有名的林学正大人亲口担保,绝无有假!” 安萁呆了呆,少女的秀脸上也是现出了一丝大喜之色:“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少爷……小婢就知道您行的。少爷,您真的出人头地了……真好……” 少女喃喃着,已是怔怔落下泪来。 一边的二虎更早已是眉飞色舞,向在他招手之下,渐渐聚拢来的苏府从人喝道:“走着,打道回府!我家少爷日后,便是望北监司的大人了!” 他神气活现地命令着,望着下人们纷纷脸色一变,愈加恭谨的神色,二虎已是心下大爽。 “对了,慢着,随我去取钱去先!” 他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已是兴致勃勃地坐上马车驭者的位置,威风凛凛地喝令道。 …… 另一边,林显祖与几个府学老教授各自告别后,却也是来到了自家马车前。 还没走近马车,就见李夕已是满脸怒色地跳了下来:“世伯,您莫非是判卷时故意害我师兄——他科学试怎生可能都不过?” 她倒也没听着特科院门前的对话,只是如是怒气冲冲问道。 随即,她更是皱了皱好看的小眉头:“开始就一波三折,我方才又依稀听到有人在叫什么过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似乎已完全被搞糊涂了,已是迟疑问道。 林显祖呆了呆。 还故意害他?老夫真是被你那才华横竖都溢的师兄坑苦了啊…… 他摸着胡子已是深深苦笑了起来。 “这个……夕儿你若想知道,须得先答应世伯,不许生气,更不许炸世伯家的房子……可好?” 他无比尴尬道。 …… 直到太阳几近落山,望北监司特科考场的大戏才以终于落下帷幕。杨宜章方已是大获全胜,以潘祥构筑、谢修齐加以卓越发挥并一手主导之奇袭,劣势下以弱胜强,一举拔掉了早经营得树大根深的钱宏之……几大分基地中最大的一座—— 钱宏走后,杨宜章顺理成章的将人事处上下当场就清洗了个遍,该夺职的夺职,该问罪的问罪,该下狱的下狱。 其后,他更得意洋洋顺势从监察署中调去了不少人以实人事处,钱宏对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无话可说——否则,谢修齐帽子都戴到这份上了,杨宜章更大可理直气壮跟他闹到总司、王上那去了,钱宏理亏至极,到时恐怕更不好收场。 是以,虽牵连不到挥刀断臂的钱宏身上,无法对其一击致命,但也已是形势一片大好。 此时,望北正使官署正灯火通明,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番喜色。 官署内院,李成在一边恭谨时立,谢修齐杨宜章潘祥则正团团围坐在一张小桌边,小桌上,各色菜式酒水皆是满满当当。 杨宜章豪爽笑着,哐的一杯酒已是饮下了肚:“来来来,修齐兄,小弟再敬你一杯!修齐兄此番真真劳苦功高——先是以巧思改良潘叔战略,以迅雷之势发掘胜机。其后又历尽辛苦,执行大计分毫无差,所料步步机先,所谋更滴水不漏!” 杨宜章豁然站起举着酒杯,说着说着已是满脸庄重。 “最终,修齐兄更是利舌退敌,令我等战果分毫不少,最终斩断钱宏一臂!” 他高声笑道,更是转向了一边的李成:“李成,去,为谢公子爷满上!” 谢修齐亦是微笑着站起,与杨宜章重重碰杯,随即,两人都是一饮而尽,畅意大笑。 潘祥亦是微笑着看着两个青年,眼里已满是赞许笑意。 随即,他更是深深看了谢修齐一眼。 有谋有略,竟能将自己的计划发扬至如斯极至。不卑不亢,最后对上钱宏都是丝毫不落下风,倒让老夫当时顿成无用之人——小公爷虽显稚嫩,但有此俊才为良朋益友,有此奇才为辅佐,日后的路,两人只要不骄奢自满,想必将是要顺畅至极了。 老监察副使满意想着,却也是随着举起了杯:“谢修……志平,来,与老夫也喝上一杯,望你日后与宜章世为兄弟,守望相依,协力同心,共创美好未来。” 他倒是猛然变了称呼,亲昵地叫起了谢修齐的字,话里语间,更显见已是对谢修齐亲近重视至极,更无比尊重地抬高了谢修齐的身份,大打热血青年最是感冒的兄弟感情牌。言语却也是针对无比,巧妙万分。 谢修齐微微一笑:“年轻气盛,有时自可能做出极漂亮之事,有时却会马失前蹄——年青人虽有冲劲,却总归有些不稳,还望老成谋国的老大人日后能多加提点。” 潘祥一楞。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更还没有任何骄傲自满之意,话语间将自己也是捧得舒服,且还句句在理。 这妖孽真是饮酒饮出来的?老夫莫非不该管家里孙儿酗酒,反倒要加以鼓励? 老大人心中苦笑叹息着,却也是与谢修齐碰杯一饮而尽。 谢修齐微笑着看着李成又将自己的酒杯小心斟满,见杨宜章已是兴高采烈又举起了酒杯,他却是微微一笑:“大人,不知大人下一步打算若何?” 他忽然如是问道。 杨宜章楞了楞:“下一步自然是巩固胜果,其后便再觅良机,徐图再战了啊。” 青年神秘笑了笑,却是缓缓摇起了头来:“大人不觉得钱副使经此一役,便已至死地么?” 他忽然悠悠说道。 ~~~~~~~~~~~~~ 唔,小剧透下,特科试只是大**前的小**,数章之内,钱宏必倒。不如此,谢总也不好起点就混到炫酷职位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再带节奏(下) 望着谢修齐缓缓摇头的样子,杨宜章与潘祥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万分。 想了想,杨宜章终道:“修齐兄,钱宏已至死地?这恐怕未必吧……你那时也是见着了,钱宏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是以,此事却是无法动摇钱宏本身的。” “人事处即使再无法无天,也至多只能参钱宏一个御下无方,却是牵连不到他本人身上的。而钱宏也以断然断臂之举,抹平他这御下无方了。” 说着,他又是恨恨道:“黄刑等人虽已服法,但也再不愿多出一言——这几个混蛋都指望着自己死不松口把罪名一肩抗了,待钱再翻盘后,还能被其庇佑,有复起之日呢!钱宏就如一颗树大根深的树,扎根我望北监司多年,仓促间,是极难彻底铲平的。” “正是。”潘祥也是在一边微笑道:“志平你也看到钱宏今日最后的反手了,端的老辣无比。如此不利境地,他都能死中求生,稍有不慎都将被他把我等的大胜之势打成乱战。所以如今,我等亦正要巩固胜果,将人事处彻底握在手里后,对元气大伤的钱宏徐徐图之才是,却不知……” 潘祥微笑看着青年,已是如是问道。 谢修齐笑了笑:“老大人与大人恐怕皆陷入钱宏树大根深,非旦夕可除的思维定势了。” 潘祥皱了皱眉:“志平此言……何意?” 他喃喃问道。 谢修齐再次笑了笑:“正如小公爷所言,钱宏就如一颗树大根深的树,自是仓促间极难铲平的。但老大人与大人莫要忘了,钱宏此人跋扈强横,却是以淫威御下的——他树倒是大了,但招的风恐怕也不少罢?而他脚下的土……恐怕也不是那么稳固罢?” 潘祥楞了楞,他的眼中已渐起深思之色。 杨宜章却依然大惑不解:“修齐兄是说……” 谢修齐微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眼中已满是阴狠之色:“想让大树倒下,推是推不动的,砍也很难砍断,但若挖空了它脚下的土,再借点风,甚至汇微风为飓风……” 他将杯中酒一仰而尽,如是狰狞道。 杨宜章楞了楞,他正欲再发问,却见潘祥已是目光大亮:“志平可有妙计?” 老监察副使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 青年再次微微笑了笑,他忽然看向了杨宜章:“大人此番战罢,欲把我安置在何处?” 他似乎猛然转移了话题,如是问道。 杨宜章楞了楞,他已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他喃喃道:“与潘叔初步商量,是欲将你安置在行政监察署幕僚处某科任科正。” 想了想,他又解释道:“虽特科试进来的人也需得从基层做起,但我好歹也是个小公爷,明眼人更知我是为酬你之功。是以,在这等事上胡闹一次,只要不太过分,钱宏更是新败,倒也不见得会有人异议。” 随即,他更又道:“修齐兄此刻已成钱宏那边的众矢之的,在行政监察署自己的地盘里,总能躲掉许多明枪暗箭,立稳脚跟。” “而幕僚处负责为监察事务参谋补遗,出谋划策。平日无甚公务,甚是清闲,一遇有事,却也能参与各案。升迁自是便捷,资历累积更是极速,乃是修齐兄目前最好的去处。” 谢修齐一楞。 这小公爷倒是为自己考虑得妥帖至极。 他心下有些感动想着,随即,却摇了摇头。 “大人谬矣,此地……恐并非我目下最好去处。” 他轻轻道。 杨宜章楞了楞:“修齐兄可是不满……” 这修齐兄也太好高务远了点吧……虽是确还对不起他此番大功,但他毕竟乃是新入,这确是自己绞尽脑汁想到的最好位置了。 来日方长,有自己关照,提升还能慢下来?总要把他提到相当的位置,才好倚为臂膀的,他却是这么急做什么? 他看了潘祥一眼,却发现潘祥倒是更有沉思之色。 正百般不解,更不知如何答话间,却听得青年已是悠悠笑了声。 “大人,莫不如……把我放进总务署财务处。” 他再次轻声言道。 杨宜章顿时目瞪口呆。 “修齐兄你疯了?这可是**裸进狼窝啊!” 他不可置信地叫着,却见一边沉思的潘祥已是猛然动容。 “妙,绝妙!” 他忽然拊掌大笑道,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杨宜章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却见两人对视一眼,已是相视而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已是有些乱。 正满脑糨糊间,却听得潘祥看向自己笑道:“大人需知,钱宏淫威赫赫,自然能让黄刑等人甘心替死;自然能让余者皆战战兢兢,对于钱宏诸事也是敢怒不敢言。” 随即,他眼中已是现出一抹悠然:“但我等还真陷入钱宏根基太稳,无可撼动的定势里去了,大人想想,若……钱宏淫威渐失呢?他身下那些土会怎么想?” 他轻轻道。 杨宜章目光也是渐渐亮了起来:“潘叔是说……钱宏已快压服不了人心了?” 潘祥笑着点了点头:“正是,钱宏骤失人权,已是元气大伤。而若我等顺势借人权将志平调入财务……” 他悠悠说道。 见杨宜章还是有些不解,潘祥又笑道:“总务双重署:人事财务。人事已被我们一鼓而下,若我们再对财务伸手,偏偏派的还是志平——哪怕志平什么事都不做,他在财务一日,便是往钱宏脸上左右开弓一日。长久之下,钱宏还能有什么淫威?而此时的人心,就更将无比微妙了起来……” 杨宜章的目光也是渐渐亮了起来:“这就是说……只要修齐兄在财务多站几日,钱宏就会轰然倒塌?” “正是如此。”潘祥再次大笑道:“钱宏就如大树,他手下与他抱团之人就如猢狲。两者联合在一起,则短时间内绝奈何不得。但我们只想着树倒猢狲才会散,却没去想那些猢狲若见树不稳了,又怎么不会见风使舵?而若猢狲渐散,钱宏独木难支,又还能支撑几天?” 谢修齐也是在一边悠然补充:“且钱宏所仗,也不过大节无亏而已,但小节……” 青年冷笑了一声:“他却不知,小节多了,也会变成大节的,此由量变而质变耳!我等自是拿不出他小节的证据来,但他手下那些猢狲……届时,下盘不稳,上有飓风,我看他钱宏怎生不倒!” 潘祥闻言眼前又是一亮:“正是如此!由量变而质变,志平此言倒也精辟至极!” 他再次看向青年夸赞道。 杨宜章已是渐渐大喜,随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忧虑道:“可是修齐兄进狼窝,那里又完全是钱宏的主场,我短时间内也是插手不得,恐怕有点危险吧?” 谢修齐悠然道:“我身后站着大人,钱宏要对付我,也必须有理有据——如此,仓促间,他能拿我有什么办法?而他若真蠢到强行上马……那他的局面就真的好看了……” 说到最后,青年已是满脸冷笑。 潘祥也已是眉飞色舞:“正是!钱宏若不出手将志平打下去,天天被扇脸不说,威望恐也将渐失。他最大的护身符便是他的威望,若他不出手,我等静待其死而已!而他若是仓促出手……以志平之能,他多半会再败……那结果也是取死!” “更有甚者,钱宏若再对志平强行出手,那特科事件便不是孤立事件了——对祖王殿下所遗之政阴怀不满也是大节无亏?虽然此事或无明证,即使黄刑跳出来指证他也只是一面之辞,不可据此定罪,但也是嫌疑!更别提志平所言由量变而质变的飓风了!” “正是如此啊!”杨宜章也是眉飞色舞叫道。 潘祥笑了笑:“最为关键的是,钱宏恐怕万万不会料到我们将志平调入财务,是为撼动他根基,并以他为风眼汇聚风力的。我等都觉得他树大根深,他跋扈强横多年,更早已陷入无人敢惹的定势中不可自拔了!是以,他多半会以为我等只是趁胜追击,又想将手伸入财务。” “如此,明修栈道,暗渡成仓,多相交织,齐齐发力——正如志平所言,钱宏,已陷死地!” 潘祥铿锵说着,随之他已是亲自为谢修齐倒了杯酒:“志平真乃大才也!老夫敬你!” 老监察副使豪爽大笑着,连自己花白胡须上的酒沫都舍不得擦,如是笑道。 杨宜章猛然一惊,他终是明白了过来,只见他想着想着,也是渐眉飞色舞:“这么说……我等已有彻底荡平钱宏,令其退出我望北监司之机了?” 他无比惊喜道。 望着杨宜章渐渐狂喜的神色,谢修齐却是笑而不语了。 退出?体面退休? 你们都把哥的心想小了点啊…… 虽然对付钱宏这样树大根深的庞然大物,这进境已是不可能再快。但不让此人晚景凄凉,怎对得起英雄之血?潘副使所言自是主体,哥倒是还有些来自现代的小手段,可以为辅的…… 潘副使所猜自然是左勾拳,我还有记右勾拳呢——王威那事,不好好利用才是没天理啊…… 多管齐下之下,总要将此人彻底踩死才好。 科正怎么能满足我?要做就做一票大的,一战定乾坤。要踩就踩更大的人头,让自己起点更高! 且哥这不是为了自己的权位,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民族未来啊……危机隐现,巨浪即将来临,帝国之舵不由我这先知执掌,还怎能破浪前行?我容易么我? 别看那些其他穿越的货都是只为江山美人而来,我谢修齐一定要在这里告诉大家——我们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是有节操的! 青年深深吸了口气,在那一刻,他已是想起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想起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想起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文天祥,想着想着,眼眶已是渐渐被自己感动得湿润了。 节操无双谢修齐正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衣诀飘飘负手独立之际。 杨宜章的声音传来。 “干了!干死他小爷就是真正的望北正使!” 他咬牙切齿地毫无节操道。 正文 第四十五章:回家 待谢修齐又与杨宜章等人一番计议,终坐上了回家马车的时候,已是戊时。 虽已有些晚,但自家寄于苏府的小院,此时却是正热闹非常,张灯结彩。 谢修齐一下马车,便见安萁带着丫鬟,二虎带着仆役,十来人在院门前齐齐站成两排,一见青年双脚落地,众人已是纷纷大礼:“恭贺公子爷特科得过,前程似锦!” 谢修齐哈哈一笑,已是看向了安萁。 “赏。” 他意气风发地喝道。 安萁顿时站了出来,只见她抿嘴浅笑着,拿出了一大叠红包,人人有份。 众人顿时排成了长队,一个个走上前来,先是对谢修齐再次大礼参拜,又对安萁微微躬身,接过红包。 随之,几个心性跳脱的小丫鬟纷纷迫不及待打开红包后惊呼的样子,更是显见分量着实不轻。 谢修齐失笑暗叹了一声,自家这小管家婆倒是似乎一改往日之精打细算,今日大发利市了。 一番闹哄哄的领红包后,众人自是各自散去,各安其职,倒也皆是大喜。谢修齐自是转到了内院,由安萁服侍着净面换衣。 谢修齐看着少女红扑扑的秀脸,显见也是为自己欢喜至极,他想了想已是笑问道:“小财迷今日倒是大方了,赏了多少出去?那两百七又变成多少了?” 他倒是直接就猜到了安萁今日摇身一变成了散财童女之因。 安萁顿时抿嘴浅笑。 只见她倒也没急着回答,只是在盆里试了又试,终是调好了水温。随即,她又将一块面巾在水里细细揉搓了几下,待浸满温水后又拎出来拧得不干不湿,最后小意向谢修齐递了过来。 随后,她嘴上终是柔柔道:“少爷自家做的生意又何须再问,一赔十,两千七呗。二虎去取钱的时候,赌坊掌柜脸都青了,言说自家此番放赌,本是要因少爷离奇通过特科试大赚的,如今大半倒是便宜了二虎。” “小婢今日重赏了四金下去,再还上小公爷三百,还剩两千三百九十六,真真发了。” 随之,少女掰着白皙修长手指喜滋滋算着,她已是有些眉飞色舞。 重赏?谢修齐接过手帕自是边擦脸边挑了挑眉,随即转念一想,倒也释然。 穿越前看小说时,总见人挥手万金,那气派简直炫酷。穿过来后才知这简直是瞎扯。 当日自己随手砸了王威三十金,事后倒也细细研究了下,才发现即使在被雍祖王调整了货币政策,经济更好得与后世美国有得一比的远宋,一金的购买力也是相当于两千人民币左右。 小公爷自是出自豪富之家,又对自己信任至极,当日想是把自己私房钱几十万全掏给自己了。 但自己那日也等于是直接无缘无故砸了王威六万,恐怕相当于他一两年工资了,倒也怪不得王威当时感激涕零若此。 而安萁今日也是对十来个人平白赏了近万,自也是算得上重赏了。 只是,这么说来,自己猛然间就成近五百万富翁了?这钱倒是赚得爽利。自己穿越来,自从知道了专利法,对钱倒是完全不在意了的。有前世见识知识打底,日进斗金已不是梦想。雍祖王当年自是为了呵护科学小小幼苗提出专利法,而今,哥却是正好跑来吃果果了。 多弄几个可得以广泛运用的专利,这钱可谓想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那毕竟也是细水长流,更需慢慢累积。这手头猛然握了五百万,自己有些计划,想来倒是可以提前开始了? 是时候准备建立自己的科学实验室与武装船队了…… 实验室么,自是为了更好抛出更多科技,有些科技,自己也只知大方向,却需人来一步步研究,奠定基础。 而武装船队……生在这个大航海的时代,远宋又允许民间私有护航武装商船…… 好男儿,还是向往那片正充满无数机遇无数热血,硝烟与炮火齐飞,烈酒与烟草弥漫的深蓝大海的啊……且日后战起,自己这支用以实验各种新科技的武装船队,也将对帝国海军多少有所裨益不是? 随即,青年又皱起了眉。 对了,自己才初临远宋,手下人才太少,对于置办武装商船的事情更是半点摸不着头脑。 这点倒也无妨,不是正好有个苏世伯在么?据说他生意也是有涉海路?也难怪,这年头哪个豪商不将手伸往海上,才是真正脑袋秀逗了。 如此,这倒也可以找他咨询一二。 但船队人员,尤其是战斗人员却是极不好找,恐怕有钱也只能徐徐图之了——连远宋自己根深蒂固的豪商们都大多只能从倭国浪人身上获取丁源,自己现在的手恐怕没那么长伸到倭国去啊……而且用外族做主力,恐也不妥。 不过,这实验室却是可以慢慢建立雏形的——科学研究人才?看不起我老师,看不起我家又可爱又霸气的小师妹? 心念电转之下,青年已是心下大快,更发现自己沉思间,已不知不觉被安萁脱下了外裳,换上了清爽至极的家居常服。 他眼里闪过一丝怜爱,却是转回了心思来看着少女笑道:“发了也是你发了,却与我没什么关系,左右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罢了——替少爷我好生掌着,我渐有个想法,来日这笔钱或有大用。” 安萁一楞,为青年整理衣裳的手顿时慢了下来,眼眶更是渐渐红了,脸上更油然浮起了一丝浓烈红晕。 虽然少女自服侍少爷起,就受大人所嘱,为少爷掌钱。但如今少爷也已独立,而如今这么大一笔款子,却还是钱多钱少,尽付自己,这不是真真把自己当成了…… “这钱本就是少爷的,小婢也只是为少爷管着。且,且即使是小婢哪次发了,却,却还不就是少爷发了?” 少女想着想着已是羞答答道,言下之意自是已不言而喻。 谢修齐哈哈一笑,他望着更是温柔为自己整理衣服,兼具东西风情的白玉秀脸更是红晕浸染,小模样眼见着已是有了一丝羞答答妩媚的少女,正欲调笑两句,却见少女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少爷,苏家此时正阖家在正堂相侯,想是也为少爷贺喜来了。” 她吐气如兰柔声禀报道。 谢修齐微微一楞。 这倒也是情理中事,可这阖家齐来还一直等候,未免也太庄重了吧…… 青年心中疑惑想着,却见安萁又道:“哦,还有那个来过一次的王威今日又来了,却是给少爷送上了两百七十金——他倒也大胆,竟是拿着少爷给的金子尽付赌坊,独买少爷赢。” 她满脸古怪道。 谢修齐再次猛然一楞。 这王威……不象是个好赌的啊,当日自己赠金,也是为他安顿家小,他却……不对啊,他若是好财,又送还自己两百七十金做什么? 他疑惑想着已是看向安萁:“他现在在哪?可是回去了?” 安萁满意地为自家少爷将衣服最后一丝褶皱抚平:“是的,他见少爷久久没回来,言自己不便多呆,却是回去了。” 她嫣然一笑回答道。 谢修齐望了望天色,见离宵禁还有段时间,他沉吟了下,已是向安萁吩咐道:“正好,我也有要事要找他。去,速命二虎将之召来。” 随之,他更是想了想,向答应一声已自出房的安萁叮嘱道:“让两人小心,莫惊动任何人,来了后我自会见他。还有,安萁你传了命后回来陪我,去正堂招待一下苏世伯。” 正文 第四十六章:恳求 苏万林在谢修齐小院正堂来回踱着,他心中已是感慨万千,面上更带着一丝苦色与尴尬。 当日老友信中所言,竟全是真的!不!何止是真的! 他确已完全变得……完全似换了个人一般啊…… 特科考试好大一场风波,寻常百姓自是为监司明察秋毫,揪出了敢对祖王留下的规矩不敬,对小公爷征辟横加阻挠,更狗胆包天换卷的人事处众官拍手称快。纷纷言监司监察天下,对自己也毫不手软,不负水蓝悬剑之名。 更为谢修齐虽传闻是长治浪子,但也竟是早已洗心革面,配合小公爷一举揪出监司毒瘤而赞许不已。害自己输了钱,倒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了,左右是自己贪欲过甚,却怪不得人家一片公心为国为民的谢公子——监司若自身都不正了,最后吃苦的还不是托监司庇佑的自己等百姓? 百姓们想法自是大多如此,然而苏万林却是不同——虽然苏正在总务一个极为冷僻的闲衙门,但多少也能听来点内幕消息。 这竟是……小公爷主谋,自己那谢贤侄执行,两人为反制钱副使干涉小公爷征辟权,而顺势联手挖的一个大坑! 钱副使跋扈老辣之名,自家有个正儿,倒也是略有耳闻的。但却不知这小公爷与这谢贤侄如此胆大,竟是太岁爷上动了土,还真被他们动成功了! 这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苏万林想着想着已是苦笑道。 随之,他更是心中烦闷了起来——如此一来,正儿却是更尴尬了。 小公爷向钱副使叫起了板,更还成功打了他一记重重闷棍。自己这谢贤侄装傻装得天衣无缝骗过了所有人,最后几个耳光将人事处扇了个脸肿,令人事处顿成天下笑柄,想是在钱副使眼中已成罪魁祸首、眼中钉肉中刺的。 这对于谢贤侄来说倒也没什么,钱副使垂垂老矣,已是将退之人,而小公爷正是风华正茂,更是开国三公之一的赫赫功族。如今看来,就连心计能力也皆是上佳的,正是明主。 谢贤侄跟了小公爷,又一来就为他立下如此大功,日后发达恐怕指日可待。 但偏生正儿却好死不死地在总务署,与谢贤侄关系又是迟早瞒不住的,这…… 若是换了以往,倒可以趁谢贤侄在小公爷眼前是红人,小公爷又正好将人事重权从钱副使手中抢了过来,让他为正儿在小公爷面前提上一句,就算不能转吏为官,也可调到监察署去,避开锋芒。 然而数日前,自家夫人却又好死不死地生恐谢贤侄连累了正儿,却是动议要令他搬出。 这下好了,当日自家大咧咧的不是密议,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保密意识。如此,难保有些风声不传到谢贤侄耳里,自家又怎还好意思提这事? 苏万林想着想着,已是左右为难。 随之,他更狠狠盯了在一边满脸讪讪之色的夫人一眼:“当初问为夫是不是满意了,这下你满意了?哼,头发长见识短!” 苏夫人顿时更是尴尬,却是怯怯说了句:“这不老爷你和正儿拿了主意嘛……妾身也只是提了一提,也没拿人家怎么着……” 苏万林顿时被气得发笑,正欲再好好教训她一顿一振夫纲、一偿前几日被赶去书房枯睡之恨,却遥遥望见谢修齐带着他那贴身婢女缓缓行来。 他顿了一顿,已是紧张吩咐了几声,带着苏家几人迎了上去。 “谢贤侄,恭喜特科得过,日后鹏程万里。” 苏万林满面春风地说道,苏夫人也是在一边有些尴尬地附和。 苏正苏若霜更是说着贺喜的话语纷纷行礼——这次却是与第一次见时大相径庭。 苏正自是庄重万分,苏若霜也是端庄敛衽,行礼间更怯怯瞟了谢修齐一眼。 见谢修齐也是春风满面,少女心下才是稍定。 还好自家这未来小叔子好象没生气?他应是不会对鹏哥说吧…… 少女已是在心中忐忑想道。 “苏世伯苏伯母,还有世兄世妹,太客气了,小侄惶恐,怎累得大家一直等候于此。来来来,快请进,安萁,奉茶。” 谢修齐笑眯眯地与他们一一行礼,当头而入的同时,也是如是说道。 苏家前阵子的动议,自己倒也听安萁说过。苏家人多口杂,当时以为自己是个废物,商量却也没避着下人,这口口相传,在自家小院丫鬟中已是极有派头的安萁,却也是从她们担心自己又将被调往哪去的嘴中听了出来,更细细问了个分明。 安萁自是事无巨细都要向自家少爷禀报,神色间更有些忿忿。但青年心中,却也是不以为杵的。苏家虽然动议,但最终却也是不了了之。事关苏正前途,能做成这样,已是对得起与陆伯伯这情分了。 更况且苏若霜当日的反对理由却是极妙,令青年捧腹大笑之余,更为二哥将娶如此佳妇而欣慰不已,连带着对这未来嫂嫂的家人都宽容了几分。 自己与二哥其实也不算兄弟亲情特好,但二哥可是陆伯伯的唯一亲子,是姐姐大人的孪生亲弟啊…… 这亲情啊,就是这么连绵着延伸出来的。 青年心下叹着,笑眯眯领着众人分宾主坐下,正想间,却见苏万林脸上已是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谢贤侄,有一事,世伯还得向你赔上一声不是,当日……” 他细细说着,倒是将当日苏府动议要让谢修齐搬出之事自己说了出来,神色间已颇为惭愧。 谢修齐笑了笑:“世伯切莫如此,将心比心,若是小侄面临此种情况,也会犹疑万分的,更何况,世伯也没令小侄搬出不是?” 随即他想了想又是笑道:“不过说起来,小侄现今也渐安定了下来,老是寄居世伯家,也是不好。过几日,小侄便会命人觅个院子,搬出去自住,在此禀报一声,好叫世伯得知。” 苏万林脸色一变,他已是暗叹了一声。 看来,自己这世侄虽嘴上不说,心中却着实是留下了芥蒂的。 他想着,已是再次恼怒看了正坐立不安的苏氏一眼。 苏氏自是后悔不已,却不知如何是好,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儿子,发现苏正更是脸现黯然,苏氏心中顿时已是愁苦万分。 正尴尬沉默间,却见苏若霜咬了咬下唇,已是站了起来,又是向谢修齐裣衽一礼:“世,世兄,当时慢待,也是……也是……总归是若霜等人的不是。现下,若霜有句话,却不知当不当说,但若憋着不言,却也总是不吐不快……” 她低着头红着脸轻轻道。 谢修齐一楞,他已是连忙站起还礼:“小弟往日恶名深重,未得嫂嫂恶语相向已是大幸——嫂嫂此言,却置小弟于何地?而嫂嫂此时若有什么吩咐叮嘱,但言无妨,又何须如此。” 他笑眯眯道。 苏若霜一楞,她脸上陡然升起一道红晕,随之更是大喜,却也是接过了谢修齐的话头:“小……小叔若宽宏,二,二嫂自想向小叔求助一事……” 她低垂着头轻声道,言语间虽羞涩,但也大方承认并接过了谢修齐因她与陆云鹏的婚约而来的称呼。 谢修齐看着这心领神会地与自己拉近了距离,颇有些秀外慧中的少女微笑道:“还请嫂嫂明言。” 苏若霜偷眼望了望青年,发现他神色不似作假,却也是将最开始苏万林之忧虑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她更是言道:“是以,若小叔方便……还望小叔能在小公爷面前……” 正文 第四十七章:推进 谢修齐倒也是渐渐恍然大悟,明白了苏家此时对自己如此庄重以待的由来,青年心下已是有些好笑:“嫂嫂就是为了此事?此事极易,嫂嫂吩咐小弟一声便是。何必如此,倒象跟小弟生份万分一般。” 苏家四人顿时大喜,却见青年想了想又向苏若霜道:“这样,明日小弟去监司报到,就为正世兄向小公爷提上一句,包正世兄妥妥调往行政监察署。” 随即,他又是转向苏正询问看去:“对了,却不知正世兄想去哪?幕僚处如何?” “幕僚处?”苏正豁然站起,他的惊喜之色已是溢于言表:“修齐小弟可是言行政监察署幕僚处?”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 “行政监察署还能有几个幕僚处?”谢修齐悠然笑道。 对于苏正,他倒是挺有好感的。 此非君子所为……他倒也当得起他当日这句话。 既如此,既是君子,又是自家亲戚,而自己更是暂时不用去幕僚处,日后却一定要到这么好的地方去混资历的,却也正好让苏正先去打打前站。 青年心中悠然想道。 苏正已是陡然大喜:“为兄愿意!” 他迫不及待说道。 随之,望着父亲母亲妹妹皆有些疑惑的神色,他已是强压兴奋解释道:“父亲,母亲,小妹,这是行政监察署幕僚处啊!为监察事务参赞补遗,出谋划策,以为幕僚。此即幕僚处!内可参大策,外可赞重案。处处皆有立功机会——纵览整个监司,升迁之速者。行政监察署幕僚处无出其右!” 青年的脸色已是有些激动的发红,他握紧了拳头连声道。 苏万林苏氏苏若霜皆是猛然动容。 “若能如此,那自是……那自是……”苏万林豁然站起,他已是欣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随即,他更探询看向了谢修齐:“贤侄,只是……可有把握?对了,虽监司无人敢受贿,但为了调动顺遂,一些人情来往却是必要的。贤侄可是需……” 他无比小心地试探问道。 苏家其他三人顿时也是无比紧张地看了过来。 谢修齐微微一笑:“没有必要,敢打包票。” 青年轻轻八字,却让苏家人脸上皆现狂喜。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苏万林已是喜得在堂内团团转:“贤侄,这可真是,世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苏氏也是讪讪看向了谢修齐,眼中已满是惭愧之意。苏正更是早已兴奋不已,就连苏若霜都是对自家这之前臭名昭著,现今却完全变得自己不认识了的未来小叔子又偷偷瞟了几眼。 青年望着神态各异的苏家众人,倒也是再次微微一笑:“对了世伯。小侄还真有一事,想向世伯请教一二。” 说着,他已是将武装商船该如何置办问了出来。 苏万林一楞:“贤侄在监司已是前途大好,又何必去操持贱……操持商业?” 谢修齐笑了笑:“此中深意。一时间不好与世伯分说,但总归有大用。况此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办,小侄也不可能自己去操持。” 苏万林顿时有些恍然:“对于此事。世伯这倒是门清的,贤侄若是哪日准备好了。遣人来通知世伯一声便好,包管办得妥当——不过人手却不好找。世伯那自可以抽调出些人手来给你,但都是商船水手,与武装商船水手比自是大大不如,且也是杯水车薪。” 想了想,他又是腆然道:“世伯虽算小有产业,但武装商船耗费巨大,买得起也养不起用不起,是以平常自家商船也只置了些护卫,遇上大宗交易,却是跟着那些帝国巨富们的船队一起跑船的。” 谢修齐微微一楞。 看来自己倒是小看了武装商船的费用……倒也难怪,养兵养器,皆是吞金无比的。看来自己那武装商船计划倒也只能略作打算,慢慢寻觅良机再运营了。 苏万林望着青年的神色,倒也是猜到了什么,只见他看向谢修齐笑道:“这耗费巨大,贤侄若是资金匮乏,尽可来找世伯,多了没有,千金之下,置上那么一支小船队的钱,倒也是筹措得来的,只是招人与养人养船却甚是麻烦。” 想了想,他又道:“或者世伯为贤侄垫付也可——且贤侄千万莫以为占了世伯的便宜,却是要还的,贤侄切不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谢修齐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若真有劳烦世伯之处,必不矫情。只是这次倒也不用劳烦世伯——如今有些事,倒也是无须瞒着世伯了……” 青年说着,却是将自己专利与日前大赚一笔的事说了出来。 满堂鸦雀无声,安萁侍立一旁看着自家少爷,少女脸上已满是骄傲浅笑。 苏家四人早已是目瞪口呆。 …… 待谢修齐坐在垂手侍立的王威面前时,已是深夜。 今日特科耗费了青年大量心神,他却是有些困了,只见他闲闲打个哈欠,向王威问道:“没惊动任何人罢?” 王威恭谨回道:“回公子爷,二虎兄弟叮嘱得紧要,小人也是小心万分,连左邻右舍都未惊动。” 青年笑了笑:“当日缘何将我给你的金子尽付赌坊?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王威闻言一楞,他呆了呆,渐渐已是哽咽失声,却是将自家境地一五一十地向青年禀报了开来。 最后,他更是抹着眼泪道:“小人当时就想,左右要南下投军,钱财要来又有何用,更感念公子爷深恩……” 他没有说下去,青年却已是恍然大悟,更对这憨厚汉子无比欣赏同情了起来。 只见他想了想,却是沉吟说道:“如今,有些事倒是该让你知道了,且还需借你之力。” 说着,他却是将一些谋划向王威和盘托出。 王威静静听着,脸上的神情先是目瞪口呆,后又猛然变色,其后更是越来越激动,已是无比尊敬看着青年。 青年说到最后的时候,王威恩恩听着,硕大的泪珠却已是在汉子眼中滚滚而落。 正哽咽间,却听得青年想了想又是说道:“这段时间,你就索性辞了职司,更住于我府中,只待数日后时机成熟便发动,待功成之日,自是可以堂正回家,更接回你妻与两个孩儿。如此可好?” 王威早已是哽咽万分。 他猛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哭道:“公子爷大恩,小人无以为报,愿追随骥尾,牵马执镫,至死方休!” 谢修齐笑了笑,他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也莫要如此,我也是敬重你父亲之纯忠。我华夏之烈烈脊梁,正是赖你父这等样人尽数撑起。余者,高官也好,贵胄也罢,或可为大脑,却当不起脊梁二字——只望你日后莫堕了他老人家华夏之脊的无声威名。” 王威陡然一楞,他呆呆看向谢修齐,随即又猛然望向了窗外天空。 “父亲……您听到了吗……您听到了吗?能得公子爷一言之敬,您不亏了,您不亏了啊……” 他喃喃着,渐渐的,已是痛哭失声。 谢修齐默默望着王威,待他激动心情稍歇,却是再次抬手道:“起来吧,日后能真正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时,再哭不迟。” 他轻轻说道。 王威狠狠擦了把泪,却是长跪不起,闻言更只是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直响,最后已是伏身于地。 谢修齐楞了楞,他的眼里也是起了一丝感佩之色。 “那就随我一道,建功立业吧。日后,望你学你父般纯忠勤勉,刚烈血勇。我也不会如那小侯爷般,让你再受你父那样的委屈。你也好搏个封妻萌子,上无愧父辈祖宗,中可在你妻面前扬眉吐气,做伟岸丈夫、赳赳男儿。下,也可为你二子谋福。好了,起来吧。” 沉默良久后,他终是轻轻说道。 “谢公子爷……谢少爷恩典!少爷训诫,小人必铭记在心,一生不敢或忘!”王威伏在地上再次重重叩首。 随后,他才挺身站起。 渐渐的,他已又是泪流满面。(未完待续。。) 正文 第四十八章:财务审计 总务署财务处。 赵棠望着眼前笑嘻嘻的青年,他心下已满是发苦。 赵棠乃是总务署财务处处正。按说,他这个人并非钱宏绝对心腹,是坐不上如此紧要的位置的。 然而赵棠此人履历也实在太过丰富,自科考入雍府起,历任监司大小数十个职位,几乎将监司的中下层位置坐了个遍。其后,转迁财务处处正时,钱宏那时候都还不是总务副使。 钱宏上任后,倒不是也没想过要换掉这个赵棠,然而他却谨小慎微,一切打压都是逆来顺受,却真真是一个只做事不旁骛、更毫无脾气的木头。而财务处也是被赵棠打理得井井有条,钱宏对总务有任何要求,财务处必是干得最出彩的一个。 如此恭顺又如此有能力,又只是个下属,对自己权位无任何威胁,反而多有臂助,钱宏倒也渐渐熄了将财务处换上心腹之心——左右都是将财务处指挥得如臂使指,换了个人,还未必能这么称心如意。 是以,赵棠倒也渐渐在钱宏一家独大的总务署生存了下来,只是除了财务事外,此人两眼一闭,什么都只当不知道罢了—— 就算钱宏让财务在拨款上为难某个部门,赵棠也还是两眼一闭,该卡就果断卡:反正您老也知道的,不是咱财务为难您,是您得罪了钱老大人,咱只知道上官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爬到这个位置的,谁又没一点生存之道?赵棠的生存之道。倒也是别出奇招得紧,虽然升迁极是缓慢。但不也磨到了这处正之位?而这“稳”之一字,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而财务重权极易触雷。也正是需要一个如此稳之人做主,才不致有任何意外。这也是赵棠将财务干得如此之好,更一屁股坐在财务位置上再不需要挪窝了的原因。 赵棠平日,倒也是对此多有自矜。 然而此刻,赵棠才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却总归要来的。 此时,一张任命状正摆在他面前—— 经望北监察使司暂署监察正使杨宜章征辟。历特科考试,征辟人谢修齐才干卓绝,屡立奇功,兹任命谢修齐为总务财务处审计科科正,原科正**另有任用。望北监察使司总务人事处,帝国景佑三年,公元1633年十二月十三日。 简单几行字,将赵处正一大早的好心情破坏得一团糟——此人竟好死不死安排在了我财务处? 小公爷昨日在特科考场那场大戏,赵棠自是知道的。步步为营。巧手设谋——你说他是废物,那我就真让他废物给你看。 结果,人事处全军覆没,就连钱副使亲自去了趟都没救回来。 老大人回衙署后自是雷霆大怒。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据说好几个适逢其会找老大人汇报工作的官员都遭了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硬生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也难怪,总务五大处。安保后勤书记人事财务。 书记处简直可有可无,这可不是行政监察署的幕僚处。它就是个管文档归档整理,文书下发等琐碎文案事的——向来都是养老与无背景无资历新人的好去处。 安保处就是个管内外安全保卫的,对于那些武人来说自是极极紧要的部门,但对于总务来说,却也只能算聊胜于无——左右管不到文吏头上,帝国以文制武却不是吹的。 后勤处更好点,至少也算是分润了少许物资调配权。 而人事财务,则真真可谓是总务双重处,双雄并立。 是以,人事处一去,总务重权至少少了一小半,老大人本就临退,正是着紧恋栈权位之时,却遭雄心勃勃的小公爷设计坑陷,成功抢班夺权。 这倒也不说了,偏生这还是被两只雏鸟啄了眼,人事处还被耍得狗亦不自知,传出去要成天下笑柄。 要说大意失荆州,这还是老大人是始作俑者——没有他当初认定谢修齐是废物,人事处想必也不会被人如此耍着玩。 多番交织之下,由不得老大人脸上挂不住。昨日一回来,发了几起无名火之后,只觉胸闷难忍,却是告假回府养病去了——左右大战已毕,有些收尾私事恐怕也是在自家府里处理较好。 然而,这倒也罢了,今日这…… 赵棠望着眼前的任命状,他眼睛已是仿佛被灼到了一般,心下已是深深苦笑了起来。 城门大王乱战,为何失火的总是我们这些首当其冲的倒霉池鱼? 小公爷倒是惟恐天下不乱,这才历了次特科考便“才干卓绝,屡立奇功”,才干在哪?奇功又在哪?明眼人已是一眼可知,字字都是扇老大人的脸啊…… 偏这倒也不说了,人事大权方自旁落,小公爷新到手的人事权还没捂热,就借人事权将手伸进财务大权里来了,且出手就是审计——这可是负责审计财务帐目,最好挑财务错处的地方啊…… 如次,小公爷之心也是昭然若揭了,这吃相也真真…… 此人只要杵在财务处审计科一天,老大人恐怕就要挂不住面一天,上火一天…… 然而你还能顶了人事处的堂正调令不成? 虽说特科试入职的人员也是要从吏员做起的,但架不住人“才干卓绝屡立奇功”,更传闻中“才华横竖都溢”啊。 你若是要拿这去置疑小公爷,小公爷想必会很开心地跟你一五一十地解释此人当初是如何才干卓绝,又如何屡立奇功,才华又究竟是怎样横竖都溢出来的——说不定还会贴心地为免大家不平,顺势下文细细解释。 里面的反派角色自是已成了过街老鼠的前人事处,正派么,想必就是眼前这位笑嘻嘻的谢科正了。 如此,这到底是帮老大人挡刀呢,还是配合小公爷往老大人心窝里再戳几刀呢? 这鬼主意莫非就是眼前这正满脸期待之色的谢科正出的吧……想是挖坑挖上瘾了? 赵棠想着想着,已是在心中气苦道。 他想了又想,终是捏着鼻子在任命状上用了印,又连新下属赴任的场面话都不说了,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已近年终,审计也该忙起来了,别……”后,已是连“别出乱子”的叮嘱都懒得说完,免得老大人因此对自己不满,只是手一挥将此人赶出了自己公房。 任由老大人去头疼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左右一个就算把审计科点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龟缩功的赵处正已是在心中默念道。 …… 钱府,钱宏正满脸铁青看着趴在身前的黄刑二人。 特科考最后的交锋后,杨宜章顺势将人事处洗了个遍,黄刑宋等主犯自是被夺官去职,已成丧家之犬。 如今,被打断脊梁了的丧家之犬们找上主子,也是题中应有之事——虽是蠢了点,但好歹也是忠心护主不是?而这蠢是从何而来……真正说起来,倒也是大有商榷之处的…… 钱宏死命忍着心中的郁闷,他深深吸了口气。 这群蠢货,好好一件事办成这样,到得最后还有脸来找老夫? 偏老夫还不能不管! 钱宏无比憋屈地想着,沉吟许久终是说道:“你等之心,本官已尽知,日后本官却也不会不管,只是此时杨宜章正值狷狂,未将之赶走前,也只能稍事忍耐了。” 想了想,他又道:“你等也莫要担忧,老夫只是……被潘祥那老奸贼所欺,着了他们的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钱宏已是有些咬牙切齿,深深呼吸几声后,他又说道:“这一场,待我收拾好残局之后慢慢找机会,总归要还回来的!” 黄刑等人顿时哀声哭道:“只盼老大人马到成功之日,莫忘了今日为老大人奋勇挡刀之我等……” 钱宏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那是自然,你们先回家去,好生待着,日后,自不会忘记了你们的功劳。”(未完待续。。) 正文 第四十九章:钱宏上钩 望着黄刑等人闻言大喜后恭谨离去,钱宏已是幽幽叹了口气。 上头对自己已是多有不满,自己倒也是有所耳闻。只是自己持身甚正,谨小慎微,却也不怕罢了。只是,这次之后,真要考虑退下去了。届时,虽然权柄大失,但受雍府荣养更手握宿老推举权,倒也不至于人走茶凉。 只是这杨宜章,却是一定要打下去的,否则,老夫颜面何存? 开国功族若无实权人士,也就是占个比旁人起点高上很多的优势而已,自己到时副使退休,拥有宿老被选权与选举权,怕倒是不怕他们的,说不定他们还要拉拢我。 到时,别象当初那小侯爷那样,给这位小公爷留点体面也就罢了。 但那谢修齐…… 钱宏想着想着已是眉头一凝,眼中渐渐泛出了一丝恶毒之色。 正坐在椅子上发楞间,一名下人却是匆匆来到钱宏面前。 “老爷,总务署来报,那个您让他们盯着的谢修齐……被杨小公爷调至财务处审计科,任科正。” 钱宏豁然站起:“财务处……审计科?”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 下人有些战兢地回道。 钱宏早已狂怒,只见他面皮涨得青紫,牙齿格格响着,却是许久憋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他才狂声喝道:“好贼子!” 只差没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家人们顿时一阵大乱,好几个已是踊跃争先,要为老爷抚平胸中血气。却被钱宏手一挥甩了个四仰八叉。随即一声狂喝“都给我滚出去”更是让他们连滚带爬地遁了出去。 钱宏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他已是深深吸了口气。 “好贼子!蹬鼻子上脸了……” 他咬牙切齿喃喃着。眼中已是闪过一丝无比阴鹫。 …… 不出多时,钱宏已是坐在了一间书房内,气色似乎平静了许多,这是目光中有时一闪而逝的怨毒,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一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正在他面前沉吟道:“东翁,若按理说,我等此时应偃旗息鼓以避锋芒,先收拾好残局稳住脚跟。再图谋再战之时,却不想——” 他还未说完,便是被钱宏冷冷打断:“文先生,现下却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这两个小贼已是骑到我脸上来了!财务处审计科——他们想审计什么?竟是得胜便猖狂,以为我钱宏是好捏的柿子,想一鼓而下了!” 他脸色再次渐渐泛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中年文士楞了楞,他苦笑了下:“但他们能审计出什么来?财务由那赵棠掌握,本就毫无疏漏。大是大非面前,东翁亦把持得住得很。又有什么把柄给他们抓?在下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钱宏却大怒道:“什么古怪!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料杨宜章是得意忘形,又想将手伸进财务,最后渐渐将老夫权利蚕食,他就真成望北正使了——这个混帐,偷袭胜老夫一把,还真以为老夫是软柿子了!” “这倒也是……”中年文士沉吟着点了点头:“那东翁的意思是?” 钱宏冷冷笑了笑:“找文先生来,就是想让先生替老夫参详参详,怎生把这谢修齐迅速撸下去。既然杨宜章蹬鼻子上脸将谢修齐送入我总务署,就别怪我到时辣手无情!这反倒是个反败为胜的大好良机!” 中年文士却是脸色大变:“东翁不可!谢修齐身后站着杨宜章,没有无比正当的理由,怎生弄他下去?” 说着说着,他更是竦然而惊:“是了!说不定杨宜章却是又挖一坑!他正是欲激怒东翁,逼东翁对那谢修齐仓促出手,届时,一个不好,他就有的是理由对您发难了!” 钱宏也是一惊,渐渐却又怒道:“那难道就坐看着这两个小贼蹬鼻子上脸不成?” 中年文士却是满脸沉思之色,渐渐的,他神色中已满是定论。 “东翁,不是说不定了,以在下观之,杨宜章必是想以此迫东翁出手!您想,若您再对谢修齐有什么动作,说不定他们还真能牵涉到您是对祖王征辟阴怀不满上去了——说起来,谢修齐那小贼那张嘴确是毒辣至极!” 钱宏楞了楞,他目中也是渐起沉思之色。 “好贼子!”良久,他才又咬牙切齿地骂道。 随之,他更是看向了中年文士:“文先生,那如今我又该如何是好?” 他终是强压愤懑地问计道。 中年文士笑了笑:“东翁早已树大根深,号令之下无敢不从,又清名卓著,屡立功勋。杨宜章即使是过江龙,又怎能奈何得了东翁这坐地虎?他来望北这么多时日了,又有潘祥相助,前段时日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在他那正使衙门闲得没事做?” “而此次,他也是借谢修齐那小贼名声未显,才设下圈套,暂胜东翁一局。真若与东翁正面对抗,杨宜章这虚名正使恐早已大败亏输。” 说着,他已是满脸为之骄傲的神色。 钱宏亦是满脸傲然。 中年文士又笑了笑:“如今,东翁即使被夺了人事权,但时日久了也是能拿回来的,毕竟东翁才是总务副使。而杨宜章也更是斗不过东翁的,毕竟他只是个插手不了任何具体事物的暂署正使。” “想必他们也是虑及于此,想再次挑起战火,与您速战速决了。既如此,且忍得一时之气又何妨?杨宜章越是想激怒您,您越不能上钩啊……忍一时之气,便海阔天空。” 想了想,他又道:“左右您于财务心下无亏,就任凭那谢修齐上蹿下跳又何妨?待日后反攻之时,有的是那小贼好看!此时,东翁还是以巩固人心,收拾残局为宜。” 钱宏哼了一声:“人心有何需要巩固的?左右是给黄乾刑孚之那几个废物许点愿,让他们不要乱攀咬,日后自有他们的好处就罢了。而现下……” 中年文士阴阴笑了一声:“现下就让他们跳,以骄其心嘛,他们正值新胜春风得意,难保不得意忘形。到时跳得越欢,日后说不定跌得越快,东翁又何须在意一时之气?” 钱宏楞了楞,他眼里也是闪过一丝阴色,最后更也是点了点头:“现下就依文先生所言,偃旗息鼓以备来日。只是,来日,老夫必要让那小贼生不如死!” 他咬牙切齿狰狞道。 ………… 另一边,谢修齐在审计科打了个转,收获满科敬畏有加却也避之如虎的目光后,悠然转往了杨宜章的官署。 杨宜章看着李成恭敬引来的谢修齐目光大亮,他笑道:“谢科正新官上任,不去你那审计科耍威风,却跑来我这作甚?” 谢修齐笑了笑:“那些混蛋见了我都象见了瘟神,一个个避之惟恐不及,吩咐什么便应什么。威风倒是有了,却无甚耍头——我在官房坐着无聊,想着左右无事,就上大人这打秋风来了。” 杨宜章大笑:“修齐兄深入虎穴,能吓得那些狼子犬孙们战战兢兢已属不易,钱宏未倒,就别指望他们能对你忠心爱戴了。” 随之,他又疑惑道:“秋风?修齐兄又想做什么?” 谢修齐微笑将苏正的事说了一说,杨宜章顿时大手一挥:“人事处已被我尽掌,此事却是极易,我呆会就着人事处下文。” 随即,他又探询看向了谢修齐:“修齐兄,日前你说的那事……可有什么眉目没有?钱宏可对你有所动作?若有动作,修齐兄将面对钱宏重压,又可有应对之策?” 谢修齐笑了笑:“大人别急,钱宏若是聪明,便不会对我出手的。真要这么蠢反倒是件好事了。而我也自不怕他,有大人在身后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了。” 杨宜章点了点头:“潘叔也与我如此说,你那边自是不用担心的,只是我这边却需要动起来了……” 他若有所思道。 谢修齐亦是点头:“潘副使所言正是,我这边只需在审计科多跳跳就好了。倒是大人那边正值新胜,正是大刀阔斧提拔亲信,打压钱党之时。如此多出出手,让人看到或以为大人之强势、钱宏之颓势,便大势定矣。” 谢修齐阴冷笑了起来。 “大人风华正茂又占了上风且身为功族,钱宏却垂垂老矣。大人将我放在钱宏腹心之地,我也安如泰山,钱宏却似完全奈何不得。多番交织,人心必变!我料渐渐的,必然有些钱宏下面的墙头草会倒下大人这边的,届时……大人不妨每人都收点投名状嘛。” “钱宏以淫威御下已久,早形成了无人敢捋其虎须的思维定势,是不会想到这人和二字是他最强之处,亦是他最致命之处的!我等偷偷的收兵,打枪的不要,只要风力汇聚足够,就立时发动,让其万劫不复!” 说到最后的时候,青年已是狰狞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五十章:骄兵之计? 谢修齐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官房书案后。 姿态悠然,神情却满脸怒色。 “混帐,又是毫无可疑?本官三令五申,审计科负责审计财务帐表,乃是监督财务清明,维护我监司廉洁的重中之重。一定严加核查,哪怕是一个铜钱也要将它的最后去处审计上帐,如今足足有八钱银子对不上帐,也是毫无可疑?” 他冲着身前一排站开的审计科吏员,摆足了架子唾沫横飞地喷道。 站在最前面的青衣吏员满脸无奈:“大人,这每年帐目繁多,出出进进,要想完全分毫不差是不可能的,这仅仅八钱……” 他眼中已满是哀怨之色:“这仅仅八钱,已是历年来年终审计对不上帐的钱数中,最少的一次了——且谁这么无聊,去贪渎那八钱银子?吃顿好点的饭也不只要这么点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修齐顿时将手在桌上猛地一拍:“嘶——八钱就不是钱了?八钱就不是纳税……就不是百姓血汗了?本官告诉你,哪怕一个铜板也是尔奉尔禄,民脂民膏!都一定要审明它的去处!” 他倒抽一口冷气,将震得有些发疼的手藏在背后,义正词严地训斥道。 青衣吏员苦笑:“大人,话是这么说,但确实也只有八钱对不上帐,许是哪里出遗漏了,又或是哪次哪个部门花了八钱没有上帐,这我等都将帐目核查三次了,这等小疏漏就……” 他话还未完。顿时被伟光正之谢科正再次愤怒打断了:“什么叫小疏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谁知那八钱不是巨贪之始?又谁知他不是把帐目做平了,其实是八金,八十金,八百金?重新给本官查!” 吏员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满脸苦色,良久,为首青衣吏员再次苦笑道:“大人,不是我等不想查。只是已近年终,再过几日,总司与特检派出的巡阅使也将到了。这我监司财务帐目都已整理分明,却一直卡在我审计这里,若届时还没厘清,到时我审计也不好交代啊……” “不是还有几日么?”谢科正怒道:“这次本官跟你们一起查,定要查出那八钱去哪了!还楞着干什么?将帐本整理好,午后开工,定要在巡阅使来之前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已是愤然站起了身:“本官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总之,若本官午后回来还没见着整整齐齐以备查询的帐本。你们就等着本官在年度考评的上官评语上给你们好看!” …… 望着谢科正大人甩甩手迈着八字步就出了门,吏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齐齐唉声叹气。 青衣吏员满脸苦色想了想,他已是长叹了口气:“唉,罢了,再查吧。大家还楞着干什么?午后我们那科正大人回来若是不满意,到时又有得瞧了。” “这人也太……”一名白衣吏员愤愤道:“各帐目都分毫不差,惟独就有八钱不知哪个混蛋忘了上帐而已,这还有什么好查的?” 青衣吏员又叹了口气:“谁叫人家是小公爷亲信呢?小公爷与钱副使势成水火,自是派他来找我财务麻烦的,但我雍府官员有几个敢贪的?且有赵处正在,我财务更是一清二白,他又能找出什么麻烦来?左右是苦了我们这些底下人罢了。说起来,我都十数天没归过家了。” 白衣吏员更是愤然:“赵处正是个菩萨倒也罢了,钱副使也不知怎的,被人事处那群蠢货坑了一次后竟似怕了小公爷一般。他倒是只需两眼一闭,却让此人仗着小公爷在我审计科无事生非,小公爷也真是——” 青衣吏员猛地一惊已是掩住了白衣吏员的嘴巴:“嘘,白兄噤声——你也忒大胆了,这话给谁听了你都不好过!再说钱老大人也是无奈,小公爷都这样挖坑下绊子了,为了大局,他老人家还能怎样?罢罢,老实点做事罢。” 他说着说着又是唉声叹气道。 白衣吏员强自挣脱了青衣吏员的手:“怎的?就老李你性子软,我就说了怎的?小公爷宠信幸进任用非人,弄得我审计怨声载道,还不许我说了?我雍府若都要以言罪人了,大不了我回家种田去!” 一边听着两人对话围过来的吏员们顿时也是附和之声渐起。 白衣吏员望着群情汹涌的同僚们,他与青衣吏员对了个眼色,又迅速转向他处,只见他愤愤嘟嚷着:“罢了,我出去托人给家里带个话,这几日又回不去了,任那混蛋折腾吧!将我等折腾死了拉倒!” 他嘴上说着,甩手出了门,望了望四下无人,已是往总务副使官署诡秘行去。 …… 钱府。 钱宏挥手让恭谨站立于他身前的报信人退去。 沉思良久后,他终是转向了身边的文先生:“那小贼果然是被杨宜章派来找财务麻烦的——还好老夫自身持正,且财务也是一清二白。否则正值年终审计,老夫一时之间又奈何那小贼不得,倒还真要着了杨宜章的道!” 他怒声哼道。 文先生笑了笑:“东翁,杨宜章倒也是贪心,却不知东翁早立于不败之地——现下,在下倒觉得不妨可以利用此事大作文章,顺势掀起反攻之势了。” “哦?文先生此言何意?”钱宏顿时大感兴趣地看了过去。 文先生阴笑道:“大人想想,巡阅使即将到来,必是要将我望北监司上下都巡阅一遍的,若巡阅到审计的时候……审计上下吏员,齐齐状告谢修齐……” 钱宏猛然神色大动:“文先生是说……” 文先生得意笑了起来:“人事处一役,杨宜章阴设诡谋,春风得意。随即,他便果真如在下所料般上蹿下跳,得意忘形了。非但将人事处老大人的势力清洗一空,就连财务处他都提拔幸进,将谢修齐塞了进来更直接委以科正要职。” “而这段时间,他更屡屡向总务署其他各大处伸手,我听说就连谢修齐身边的一个伴当,都被杨宜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塞进了监司充任外勤护卫。” 钱宏楞了楞,他脸上已满是阴沉:“此事无需文先生说,老夫自知之。若不是文先生说要忍让,老夫又安能让杨宜章如此猖狂?” 文先生却似乎没看到钱宏被揭了疮疤的脸色,又是笑了笑:“正是要他如此猖狂啊。” 他悠悠道:“东翁顾全大局,一直隐忍退让,最后,以谢修齐将审计弄得群情激愤为引,忍无可忍,向巡阅使申诉杨宜章以暂署之身骄横跋扈——满怀私心提拔幸进任用非人,此其一也。在大人顾全大局退让后竟得寸进尺,疯狂排挤打压老臣,此其二也。” “而最后,以此二者为证,恐怕杨宜章之前于人事处,为夺权阴设诡谋坑害下属的嫌疑,虽当日经谢修齐巧嘴辩白,但此时也有些洗不清了!他经此二事已摆明了在争权夺利,那谢修齐再生了一百张利嘴,事实在前,又有何所辩?届时,大人说不定能让杨宜章灰头土脸,将人事大权一举夺回,更将谢修齐那小贼一脚踩死!” 文先生阴阴说着,钱宏却已是渐渐目光大亮。 “正是如此!文先生真妙计也!怪不得一直劝老夫多加忍让呢……原来是骄兵之计?” “好!谢修齐……你想为杨宜章立功,却没想到老夫这边根本就是无懈可击吧?尽管查吧……你既然不死心之下自取死路,就莫怪老夫送你一程了!” 说着,他更是咬牙切齿道。(未完待续。。) 正文 关于更新 关于更新,向大家抱歉了。这书收订都很低,连续几晚写得一点激情都没有,写几万字又不满意删几万字。 想了想算了,只是单纯为满足自已写个自娱自乐故事玩了,不想追求什么全勤什么的了。年前这段时间忙成狗,年后才会更新了。 唯一感觉对不起这几十个一直支持的读者君,说什么都是虚的,只能诚挚说声对不起,辜负您们厚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