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第》 正文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序:谨以此文纪念渐行渐远的青春 《门第》是报纸约的连载小说,我边写边连载。应当说它是篇生活味道很浓的小说,写的是门第落差比较大的两个家庭之间联姻而引起的矛盾纠葛。 或许我们会以为,只有城市家庭的人和农村家庭的人组成的婚姻,才会因传统习惯的不同而造成不可调和的矛盾纠葛。其实,两个差距很大的城市家庭之间的联姻同样会产生问题。这些矛盾的起因,与人的道德品质没什么关系,只与人的生活态度有关。在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大抵如此。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坏人。正如我们每做一件事,所怀初衷必然是美好的,可是在通往我们想要的美好结果的途中却走了岔路,我们的期望值便给跌了一下。我们的希望或自尊跌伤了。我们在挣扎中发出的尖叫声,倘若表达或处理不当,就会被理解成挑衅,进而演化成战争。 婚姻之所以普遍存在着大大小小的战争,其原因并非是爱得不够深,而是婚姻中的男女来自不同的两个家庭,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家庭文化。当两个携带着不同家庭文化的人组成婚姻,也就开始了一场以相互渗透家庭文化为背景的两个人的战争。最后的结局,不外乎三个:两个人一起向对方的家庭文化妥协、中和,达到相互欣赏、包容的水准,是上品婚姻;一个人先妥协,是中品婚姻;没人肯妥协,是终将破裂的次品婚姻。 何春生和罗织锦的婚姻,就是没人肯妥协的次品。 何春生最初苦苦等待罗织锦,没有错。他最终的背叛,也没有错。他们只是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时,虔诚地拐了一个错误的弯。 当一个人以为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态度时,是错误的盲目自信。罗织锦和何春生同时犯下了这个错,都以为有能力改变对方,却落得两败俱伤。 在何春生脆弱而敏感的自尊面前,罗织锦所有的无奈与示好,无一例外地成了讽刺。在罗织锦的隐忍与有限度的妥协面前,何春生所有的挣扎与自我包装,都成了“落魄怨妇”式的荒唐挑战。 这就是门第落差闯下的祸。当罗织锦和何春生都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的一切,都已无药可救。 在这个故事中,所谓的矛盾,不过是一场维护自我的战争的无限蔓延,从而波及到与之相关的人的生活。《门第》这个故事,就是一群好人合力做了一件坏事。 年轻那会儿,我很不服气地想,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可是,随着我多吃了一碗米饭又多吃了一碗米饭,我终于明白,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区别并不在于拥有金钱的多与寡,而在于对生活的态度的不同、思维模式的不同,以及对尊严要求的尺度的不同。也正是这些不同,造成了人所拥有的生活状态的千差万别,从而构成了这个繁杂而热闹的大千世界。 常常有人说,人生最美好的境遇就是理想照进现实。 可是,并不是所有“理想照进现实”的生活都美如天堂。像《门第》中的何春生,他曾经的理想是娶回父亲一句玩笑给定下的媳妇罗织锦。可是,当织锦真的和他结婚了,他却崩溃地发现,这个坚持了二十九年的理想把他的人生弄成了一团糟。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有些理想,一旦被照进现实,就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疼。 罗锦程是个和何春生截然相反的人。他一直挺拔于世俗的生活中,不肯低头。可是,他走到幸福的彼岸了吗?没有。当理想陨灭在渡向彼岸的路途中,他终于看见了幸福的样子:它就是一颗小小的尘埃,匍匐在脚下,一直在等他低下头,看见它的模样——不是他想象中绚烂而激越的样子,它不过是一种人生态度,一种与世界达成和谐共处的平静。 幸福不过是正确地认知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上帝正巧在某个机会恩赐了你什么,然后你感恩它的到来与存在。在这个故事中,真正拥有幸福的是何顺生夫妇。如果我们从市侩的社会评判角度去看,何顺生毫无成功可言。他和妻子李翠红活得市侩而粗俗,时常争吵骂架,甚至大打出手。可是,他们是快活的,因为他们知道彼此是最适合自己的。 《门第》的故事选景,都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俗得很是热闹的四方路,烟火缭绕又香气扑鼻的劈柴院、南京路,还有围成一圈的二层老楼,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头楼梯。它们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是我的青春坐标,被逐一搬进这个故事,纪念渐行渐远的青春。 门第 第一章(1) 1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星辰满天,风儿习习。 于是,我们的女主人公罗织锦小姐,像往常一样,喝完一杯饭后酸N,打算去赴一个约会。 爸爸已读完了当天的报纸,看着正在换鞋的织锦,咳嗽了一声。 因为太了解父亲了,织锦加快了换鞋的速度。爸爸的咳嗽不过是一次预警,不超过两分钟,他就会开始询问她要去哪里、见谁。当然,她要撒谎,不能说是去见马小龙,也不能为了讨爸爸的高兴,说是去见何春生。大多时候,她会说某个同学过生R,或是朋友组织大家饭后去k歌。 这一次,爸爸在预警之后没给她留空隙,“一个女孩子家,晚上不在家待着,去外面疯,像什么话!” 织锦冲爸爸做个鬼脸,“爸,您出去问问,现在的年轻人谁晚上在家待着?像我这样每晚都回家吃饭的已经是*了,您别不知足。” 是的,织锦几乎每晚都回家吃饭。这并非因为她是个听话的乖乖女,而是马小龙的母亲非常排斥织锦,为防止儿子和织锦约会,她要挟马小龙,只要他不回家,她就不吃饭。孝子马小龙没辙,只好回家陪母亲吃饭,饭后再编个借口跑出来见织锦。 “织锦,你给我回来!”织锦刚要开门,爸爸喝了一声。 织锦看着爸爸,撒娇地拖长声音:“爸爸——” “织锦,别以为你的小把戏能瞒得了你爸爸。你爸爸是侦察兵出身!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来。那个马小龙有什么好?何况还有他那个妈。嗯?你不会不知道他妈妈对你的态度吧?就算我同意了,你们两个也不会有好结果。你还是考虑一下春生吧,他都二十九岁了,为了等你,一直没谈恋爱。”说这些话的时候,爸爸有些激动,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 妈妈见状,忙说:“织锦,听你爸的话,今晚别出去了。” 余阿姨也拿着擦碗布从厨房跑出来,“织锦呀,不是我说你,就那个马小龙,他哪里配得上你?再加上他那个神经兮兮的妈,你要真跟了他,有的苦受。听你爸的话,和他断了。”然后,又对织锦妈妈说,“就凭咱织锦的模样和学历,天下的男人随便挑。” 余阿姨是保姆,烧得一手地道的扬州菜,从织锦八岁起就来罗家了。二十年过去了,在织锦的心目中,余阿姨已是这个家庭中不折不扣的一员。余阿姨没孩子,老伴死得早,一直拿罗织锦和罗锦程当自己的孩子疼,搂着织锦睡到十二岁才和她分了床。 织锦一想到马小龙在等自己,就心焦得不行,在门口磨蹭着想办法说服爸爸。余阿姨悄悄拽了一下她的手,小声地说:“织锦,你爸这两天身体不太好,别惹他生气。” 一听这话,织锦的倔劲儿就悄悄软了。爸爸有心肌梗死病史,不能生气。如果一定要让她在爱情和爸爸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她还是会选择爸爸。 毕竟是爸爸给了她生命,尽管爸爸貌似很糊涂地咬牙坚持让她嫁给何春生。 织锦不想因为一次约会惹得爸爸犯了病,就一声不响地换下鞋子,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她进房间,一头扎到床上,给马小龙发了条短信,让他别等她了,早点儿回家。 过了一会儿,马小龙回短信问怎么了。织锦觉得马小龙软弱得让人生气。他马小龙是个男人,怎么着也得有点儿战斗精神不是?依着织锦对爸爸的了解,如果马小龙真的找上门和他理论,戎马半生的爸爸说不准会因为欣赏马小龙的勇敢而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呢。类似的话,织锦和马小龙说过多次,但他总是说找机会吧。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马小龙一直没找到这个机会。 门第 第一章(2) 织锦越想越气,就没回马小龙的短信。过了一会儿,罗锦程打来电话,问她忙什么。织锦说忙着生气。罗锦程就坏笑,说又被老爹拦在家里了吧。织锦用鼻子“嗯”了一声。罗锦程说:“你啊,不光咱爸不看好马小龙,我都不看好他。活生生一个大男人,软弱得一辈子都拉不出一泡硬屎来,谁能瞧得上?” 织锦火了,“哥,亏你还自称绅士,说话就不能G净点儿?” 罗锦程嘻嘻哈哈地道歉,说:“织锦,别惹我啊,我给你打电话可是好事。” 织锦耷拉着眼皮,“你要真打算G好事,就把你的前妻从家里接出去,遂了她的痴情,让我们的良心少受点儿盘剥。” 罗锦程赖皮地说:“这是两回事。对了,你下楼一趟,快点儿。” 织锦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是打算替咱爸说服我嫁给何春生吧?” 罗锦程急了,“织锦,天地良心,在咱家里,我是第一号坚决反对你嫁给何春生的人。娶我妹妹,他也配!” 这番话,织锦很爱听,穿好鞋就往楼下跑。爸爸和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余阿姨已经回自己房间去了,柳如意在教兜兜念英语。柳如意生硬蹩脚的英语发音让织锦听着很难过,就对她说:“嫂子,你别教兜兜英语单词了,等我来教他。” 柳如意坐在地毯上,双腿圈着兜兜,一本正经地看着织锦,“你那么忙,哪有时间?兜兜三岁了,该学学简单的英语单词了。” 织锦就笑,“嫂子,就你这英语发音,是美国人听不懂,中国人听不明白。你要真想让兜兜学英语,等九月份的时候,让我哥把兜兜送到一家有外教的双语幼儿园去。” 柳如意的眼睛顿时瞪大了,“真的?” 织锦笑了,“当然真的,我这就跟他说去。” 说完,织锦就往外跑。爸爸问:“去哪儿?” 织锦无奈地看看爸爸,“爸,我空着手,没带包,能去哪儿?我哥在楼下呢。” “他怎么不上来?在楼下G什么?” “我又不是我哥,我怎么知道他在楼下G什么。”说着,织锦就跑下楼去。 2 罗锦程站在楼下,眯着眼睛望着楼道。织锦跑出来,“哥,你怎么不上去?” 罗锦程斜着眼睛看她,“被咱爸拦在家里了吧。” 织锦撇了撇嘴,没吭声。罗锦程坏坏地笑了一下,“得,别把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哥送你个礼物。”说着拉过织锦,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什么呀?”织锦摊开手一看,是两把车钥匙,就瞪着罗锦程。罗锦程也不说话,拽着她往大楼的另一侧走,指了指停在楼旁的一辆火红S的别克,“喜欢吗?” 织锦的眼睛瞪得好大,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猛地跳起来,抱着罗锦程的脖子,“哥,前两天你要我身份证就是买车啊!” 罗锦程笑,“傻样,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一个女孩子开辆桑塔纳不像那么回事。我拿这辆别克跟你换了,把桑塔纳给我公司那些小子办业务时用。” 织锦打开车门,坐进去,闭着眼,点头,“很爽。”又问罗锦程,“不会跟我要差价吧?” “不要,你放心了吧?记得明天把你那辆旧车的钥匙给我。” 织锦欢天喜地地答应着,跟罗锦程说了柳如意在家教兜兜英语的事。罗锦程皱了一下眉头,让织锦回去告诉柳如意,等秋天兜兜该上幼儿园时,他会选一家双语幼儿园。织锦看着他,半天才说:“哥,我真希望你和柳如意复婚。”书包网 。。 门第 第一章(3) 罗锦程不高兴地瞅着她,“织锦,就算看在我刚送了辆车给你的分儿上,你也不该急着把我往火坑里填吧?” 织锦叹了口气,知道说也是白搭。她也明白,如果把她和罗锦程换个位置,她也不会和柳如意复婚。倒不是柳如意这人多么恶劣,而是这两人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像两只养不到一笼子里去的鸟儿。 罗锦程皱着眉头,看看织锦,“看看我和柳如意,你更要拿定主意,别跟何春生结婚。” 织锦说知道了。 其实如果不是爸爸*着,罗锦程的婚姻生活完全不至于这么狼狈。 当年,柳如意是妈妈科室里一个护士的女儿。柳如意每天放了学就背着书包去医院找她的妈妈,罗锦程也是。妈妈们忙得没时间照顾他们,他们写完作业就一起玩。两人年龄相仿,也能玩到一块儿去,只是罗锦程比较淘气,经常欺负得柳如意哭了。织锦妈妈觉得过意不去,常从家带点儿巧克力什么的给柳如意,算是替罗锦程道歉。时间长了,柳如意的妈妈以为织锦妈妈喜欢她女儿,就半开玩笑地说G脆让柳如意当罗锦程的媳妇得了。并且科室里的医生、护士们也拿这对小男女这么开玩笑。织锦妈妈只当是玩笑,就没往心上去。 柳如意的爸爸重男轻女,对儿子宠得不行,对女儿柳如意却苛刻得很。柳如意小小年纪就像大人似的帮着做家务,即使这样,还是经常被爸爸责骂。得不到家庭温暖的女孩子往往早熟,青春年少的柳如意就像一只到处寻找温暖的小动物,因为织锦妈妈带给她零食,她就理解为织锦妈妈喜欢她、待她好。每当挨了父母的骂,她就会抹着眼泪想,如果织锦的妈妈是她的妈妈该多好。织锦妈妈不仅从不骂人,看人的时候还笑眯眯的,皮鞋总是擦得GG净净,漂亮的挎包里装着好吃的巧克力。更让人羡慕的是,经常有吉普车来接罗织锦和罗锦程回家。如果她是他们家的孩子,不仅不用在家洗碗、挨骂,还可以耀武扬威地坐吉普车,那该是多美的事啊!所以,哪怕是被罗锦程捉弄、欺负,柳如意也喜欢跟着他。罗锦程是个晚熟的傻小子,不知道柳如意老早就喜欢上他了,对柳如意依然没心没肺的。直到上了高中,他才在同学们的调侃戏弄中明白了怎么回事,就渐渐疏远了柳如意。 被冷落了的柳如意找到罗锦程家里,问他为什么不理她了,说着说着就哭了。罗锦程蒙了,去哄她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在手忙脚乱中完成了彼此的身体J接仪式。从那以后,初尝*之欢的罗锦程就像一只不小心掉进米囤子的老鼠,逮着机会就疯狂地和她亲密,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更要命的是,在高二末尾,柳如意怀孕了。这个消息对于罗锦程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慌张无措中,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妈又惆怅地告诉了爸爸。结果就是爸爸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并让他发誓将来娶柳如意。那时候爸爸已经是副师长了,带出的兵个个都是好样的,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了登徒浪子。妈妈悄悄地给柳如意做了流产手术,并满怀愧疚地向柳如意的妈妈忏悔儿子犯下的罪过。柳如意的妈妈见他们已把这件事处理得体面妥帖,便也没发作,只在回家后暴骂柳如意贱货。 从那以后,在两家人的眼里,柳如意和罗锦程长大后就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门第 第一章(4) 有了两家人的默许,两个孩子更是肆无忌惮。X事频繁使得两人上课时呵欠连连,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柳如意高考落榜,进了一家食品公司。罗锦程的运气要好一些,他考的是艺术院校,对文化课的成绩要求不是很高。 他对柳如意的厌倦从大二时就开始了。放假回来,他吹萨克斯给柳如意听。柳如意听完后总是一脸的迷惘,很不明白这么一根破金属管子,罗锦程怎么会吹得那么陶醉。 罗锦程带她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一吃西点,她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他们车间的点心,并告诉大家这些点心的配料和烘烤流程。见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柳如意像大师讲解自己的作品一样,对他们这帮搞艺术的人讲解点心,罗锦程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事后,他跟柳如意说,他的同学对点心不感兴趣,让她以后不要再说了。柳如意总是答应得很好,可是一看见点心,她就压抑不住兴奋。 罗锦程带她去看大片,带她去听音乐会,常常还没到半场,柳如意就歪在他肩上睡着了。每每这样的时候,罗锦程就恨不能把当年的自己抓来抽一顿。 他大学毕业后,柳如意就堂而皇之地从家里搬出来和他同居了。父母看不惯他们未婚同居,催着罗锦程和柳如意结婚。 罗锦程能拖一天是一天,想到要和柳如意过一辈子,他就恨不能自宫了。他觉得这场爱情就像身体上一个携带了多年的囊肿,他既做不到承认她已是身体的一部分,又碍于父母挡在面前,下不了彻底切除的决心。 他的迟疑与去意彷徨,柳如意当然能感觉出来。她不能抱怨、不能反抗、不能指责,因为她爱这个男人。她害怕一时意不平会彻底失去这个男人,只好强颜欢笑地忍了。在罗锦程面前,她愈发小心翼翼,愈加贴心贴肺地讨好未来的公公婆婆。她知道,仅凭自己的能力是挽留不住罗锦程的。她必须牺牲自尊,寻求外力,组成一个战斗团队。 罗锦程现在回想起来,和柳如意同居的几年,简直就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为了逃避和柳如意结婚,他每天都在与爸爸、与柳如意斗智斗勇。最终,他还是输了,因为柳如意吞下了一瓶安眠药。 睡在他身边吞的。 罗锦程彻底投降,等她出了院,就和她举行了婚礼。 织锦明白罗锦程不上楼是不想看见柳如意,就也没勉强他。她知道为了给她送车,他没开自己的车,就说:“你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罗锦程说:“还能去哪儿?‘迷迭香’。” 织锦看了看他,没吭声,启动了车子。 “迷迭香”是罗锦程投资的西餐厅。所有人都知道,“迷迭香”其实是罗锦程为金子开的。金子是个已婚女人,丈夫在澳大利亚,她留在国内给孩子陪读,不知怎么认识了罗锦程,两人就好上了。罗锦程之所以和柳如意结婚半个月就从家里彻底消失了,全是因为这个女人。 织锦把罗锦程送到“迷迭香”后,本想打电话让马小龙出来看看她的新车来着,看了一下时间,估计他已经回家了,也就算了,便开车回家。 余阿姨还在等她,见她进门,忙从冰箱里端出一小碗阿胶冻,叮嘱她别忘了吃。 余阿姨很懂得养生,每到春天,她总会用核桃仁、大枣做成好吃的阿胶冻,让织锦每晚都吃一点儿,说是养颜补血。 织锦给余阿姨也装了一小碗,“阿姨,你也吃。” 余阿姨忙说:“织锦啊,余阿姨老了,都绝经了,不能吃这东西了。”书包网 。。 门第 第一章(5) 织锦就嘻嘻呵呵地笑着说:“我妈也绝经了,你怎么还让她吃?”说着就不由分说地喂余阿姨。因为自己是余阿姨带大的,织锦对她感情很深。 余阿姨是个做事有数的人,从不会因为罗家人待她好而失了分寸,做事得体,这也是罗家上上下下都很敬重她的原因之一。 有时候,柳如意为了表现一下,去抢余阿姨的活儿G,余阿姨总是把她从厨房里推出来,从没因罗锦程跟她离了婚而慢待了她。 织锦吃完阿胶冻,洗了个澡,正打算睡觉,忽然听见妈妈喊:“织锦——织锦——”声音很是慌张,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织锦忙穿上衣服跑下楼,就见妈妈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跑出来。 “妈,怎么了?”织锦忙问。 妈妈已急得说不出话来,指了指卧室。织锦知道,十有*是爸爸的旧病又犯了。她顾不得多问,先抄起电话打了120,然后跑进去给爸爸做心脏复苏。 爸爸脸S发青,眼睛紧紧地闭着。 柳如意也跑了进来,站在床边,慌手慌脚的不知G点儿什么好。织锦边给爸爸做心脏复苏边说:“去准备一下住院的东西,给我哥打个电话。” 柳如意这才回过神一般跑了出去。 120急救车十分钟后就到了,罗家已经乱成一团。 爸爸被送进了急救室,织锦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呢。她握了握妈妈的手,“没事的。” 爸爸的心肌梗死犯过几次了,病危通知也被下过几次了,可他每次都能从鬼门关挣扎回来。 过了一会儿,罗锦程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愣头愣脑地看着妈妈,“我爸怎么又犯病了?今晚没人惹他生气吧?” 妈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父亲临睡前长吁短叹说对不起老何。 罗锦程看了织锦一眼,无限同情,并没怪她的意思。 织锦却很是自责,小声说:“是我不好。” 罗锦程沉默了一会儿,“不怪你,是爸太固执。不就是老何救过他吗?不就是老何临死前跟他开了个玩笑吗?犯得着把你一辈子都搭进去吗?” 3 让我们暂且把时光退回到二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天。 那是个周末的上午,寒冷的空气把Y光冻成了一片无边无垠的透明,坚硬而G净。那时织锦的妈妈还没有把织锦生出来,她还是一粒小小的RS种子,睡在柔软而温暖的ZG里。妈妈发现了她的存在,并告诉了爸爸。 吃完早饭,爸爸就去了何春生家。那个时候,再过半个月何春生就会从胎儿变成婴儿,他整天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又踢又踹。他母亲像一只肥硕的企鹅,一手牵着大儿子何顺生,一手抚摩着肚子里的小儿子,步履蹒跚地在部队军属大院里晒太Y,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爸爸敲了敲何春生家的门,然后喊:“老何——老何——” 何春生的爸爸应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刮胡刀。人年轻的时候总爱装老成,虽然他们都不过三十多岁而已,却非常热衷于称彼此为“老何”、“老罗”。 老罗搓着手傻呵呵地乐着,“老何,我老婆又有了,你老婆也快生了,咱去大沽河弄几条鱼回来吧。” 两个即将做爸爸的男人揣着满腹的幸福,骑单车去了郊外的大沽河。宽广的大沽河像面平坦的镜子,他们凭经验选了一片冰面开始凿冰。 老何突然说:“老罗,这一次如果我们两家一个生儿子一个生女儿,咱就指腹为婚吧。” 老罗看了他一会儿,说:“你闹吧,让政委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一章(6) 老何说:“咱不告诉他,他咋能知道啊?我这不是在想办法维持咱两家的世J吗。” 老罗说:“那倒是。如果生的都是女儿,就让她们结拜为G姐妹。如果都是儿子,就结拜为G兄弟。” 老何看着老罗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搞得跟真的似的。我们哪里做得了孩子们的主啊!不过如果咱俩成了亲家,肯定是全中国关系最好的亲家,你信不信?” 老罗在镐头上哈了一口气,大声说:“那当然。” 两个男人都笑,相互捶了对方一拳,继续吭哧吭哧地凿冰。河面结了冰,水里氧气少,冰面一旦被砸开D,在冰下憋慌了的鱼就会游到冰窟窿口呼吸新鲜空气。鱼儿多的年份,不用钓钩,在河面上砸开个窟窿,把笊篱往冰窟窿里那么一捞,再往冰面上一撇,银光闪闪的鱼儿就呼啦呼啦地在冰面上蹦跶了。 一会儿工夫,冰面上已经躺了好几条大草鱼。老罗摸出一根烟,想点燃,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火,便问:“老何,有火吗?” 老何从棉大衣口袋里掏出火机,对着他比画了一下,说:“接着。” 他们两人各自守着一个冰窟窿,大约相距十几米远。 老罗说:“扔吧。” 老何就把火机扔了出来。中午的太Y把冰面照得明晃晃的耀眼,火机在冬天的Y光下划着优美的弧线,偏离了老何给它预定的落点。老罗下意识地起身去接,突然,他脚下出现了那宿命X的一滑。再然后,他就觉得那只收也收不住的脚像踩在了棉花上,没尽头地往下落。而且,彻骨的寒冷像刀子一样扎进了他的棉衣、他的皮肤、他的骨头。他伸出双手,拼命地扑打着,想扒住冰窟窿的边缘。可是冰实在太狡猾了,它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戏弄溺水者一样,怎么都不肯让他抓住。他想大叫,冰冷的水迅速涌进了嘴巴。一瞬间,绝望和冰冷的大沽河水把他淹没了。蒙中,他看见他的好友正从旁边奔过来。老何趴在冰面上,胳膊伸进冰窟窿里拼命地抓捞。老罗想抓住老何的手,可是怎么也够不到…… 在他的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他看见了他的战友老何像一只硕大的熊,从冰窟窿中潜了下来,腰上系了一根绳子。很快,他就被拉住了,老何拖着他往冰窟窿口游去。老何艰难地把他一点点地推出了冰面,他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他看见老何腰上绳子的一头系在钓竿上,钓竿横在冰窟窿上。老罗往前爬了一下,去拉钓竿上的绳子,他的战友到了冰窟窿口了,可是他怎么就拉不上来呢? 老罗发现老何横在冰窟窿下,像石头一样沉,木头一样僵。老罗忽然觉得有些不祥,拼命伸手去拽。终于,老何的脑袋伸出冰窟窿口了。望着战友老何的脸,老罗号啕大哭。 老何的鼻孔和嘴里有鲜红的血往外流,像绵绵不绝的虫子不停地往外爬……这是典型的呛水特征。也就是说,他在水下没憋住气,水冲破了他的肺甚至是心脏。 老罗发疯般把老何往外拖,拖出来后,发疯般背着他往医院跑。可是,冬天的大沽河周围太寂寞了,寂寞得跑了很远找不到一条路,看不见一个人,寂寞得整个旷野里只能听见他呼救的回声。 终于,一个去赶集的老乡帮他把老何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医生看了看老何的瞳孔,又听了听他的心脏,说:“没救了,拉回去吧。” 老罗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大夫,你再看看,他身体一向很强壮。”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一章(7) 医生见惯了生生死死,漠然地把听诊器拿下来挂到脖子上,“呛水身亡和身体素质好没有必然的联系,节哀顺变吧。”他拍了拍老罗的肩,就去看一位被拖拉机撞伤的病人了。 老罗呆呆地看了战友一会儿,突然跑到旁边,对一位护士说:“我觉得这是在梦里,你说呢?” 护士惊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不是梦,是真的。” 老罗说:“那……你打我一下。” 护士犹疑。 老罗急了,抓起她的手,“你打呀!” 医生对护士点了一下头。护士把手抽出来,又审慎地看了看他,抬起脚,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看着护士的鞋落在自己的脚上,一阵钻心噬肺的疼痛蔓延了老罗全身。不,不是脚疼,是悲痛,像巨大的兽,猛地一口就把他吞噬了。老罗的眼泪刷刷地滚了下来。 傍晚,何春生的母亲来了。她一脸的狐疑,像在提防有人搞恶作剧骗她。她身后是拖着长鼻涕的何顺生,正在和罗锦程抢一把弹弓。老罗一把夺过弹弓,塞给何顺生,罗锦程就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地哭了起来。 何春生的母亲呆呆地坐在丈夫遗体旁,摸了摸他的脸,说:“顺生他爸,顺生他爸……” 老罗呆呆地站在老何遗体的另一侧,觉得自己成了罪人,千古的、永无机会赦免的罪人。织锦妈妈也在,她揽过罗锦程和何顺生,满脸是泪。 老罗说:“老何是英雄,他是因为下冰窟窿救我才……” 何春生的母亲抬眼看了看他,开始号啕大哭,用头砰砰地撞着太平间的台子。 老罗只觉得万箭穿心,恨不能老何根本没下冰窟窿救过自己。他将来的人生承担了太大的罪过,大得都失去生存的意义了。他往何春生母亲面前走了两步,扑通跪下来说:“嫂子,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老何的丧事办得收声敛息,除了几个至亲好友,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在那个年代,军人因为去钓鱼而丧了命,是极不光彩的,有贪图享乐的意味,好比现在政客死在*的床上,是件需要遮掩的事。 办完丧事,老罗跟何春生的母亲陈述了他和老何在冰面上的提议:如果两家生了一儿一女,就结成亲家;生两个女儿或两个儿子,就结拜为姐妹或兄弟。 何春生的母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看穿了他的伎俩,“别说这些了,我还要把何顺生养大,不会去死。” 老罗说:“嫂子,我是认真的,我会履行老何的遗愿。” 何春生母亲的眼睛瞪得很大,满眼的泪,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能不能不和我说冰?你能不能不和我说该死的冰?” 内疚和负罪感让老罗呆如木J。 何春生母亲哭了起来,悲哀地说:“你能不能不说老何?你一说他,我就难受。” 半个月后,何春生出生了。在立春那天,他紧紧地闭着眼睛,哭闹着来到这个世界。他的母亲侧着头看了一眼台历,说:“就*生吧。” 次年秋天,织锦出生了。当何母抱着春生去医院看望织锦妈妈时,她让春生摸了摸织锦*的小脸,“春生,你媳妇真漂亮。” 织锦妈妈笑得有点儿尴尬。 因为老何不是烈士也不是因公殉职,随军进城的何春生母亲就不能在军人服务社上班了。她先是在一家街道福利印刷厂叠纸盒,挣的钱刚够糊上儿子们的两张嘴。织锦爸爸常来送些大米、花生油什么的,织锦妈妈也常给春生和顺生买新衣服。可是,这些好意她都不愿领。那时的她多么年轻气盛啊!但凡年轻气盛的人都是很要自尊,很讨厌被人施舍、被人垂怜,她一想到自己要靠被人可怜过活,就会觉得屈辱。 门第 第一章(8) 再者,这些帮助都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老何的死。如果老何不死,她家也会有吃不完的大米,春生和顺生也会有很多新衣服和玩具。他死了,这些就成了泡影。她不愿意被任何事提醒自己:因为老何的死,她失去了美好的生活。 那时的她因为年轻而自信,不愿拥有怨恨这种徒劳的情绪。它是种毒药。她和儿子也这么说,它毒不到别人,只能伤害自己,你们不要去碰它。她说:“你们的爸爸虽然死了,但是,他是英雄。你们不要恨罗家伯伯,虽然你们的爸爸为了救他而死,但是,你罗伯伯给了你爸爸一个做英雄的机会。” 她要让死去的老何成为儿子们心中的英雄。 后来,每当何顺生跟街上的孩子打架被人找上门时,他就会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做个像我爸爸那样的英雄。”她高高扬起的巴掌就落不下去了,颓然垂落在空气中,和眼泪一起。 几年后,母亲在湛山农贸市场摆了一个包子摊,卖高密炉包。其实她也不知道高密炉包什么样,反正别的卖炉包的都说自己卖的是正宗的高密炉包,她也就把自己的炉包叫高密炉包了。 自从开始卖炉包后,母亲渐渐胖了起来,手背上堆出了一个个小窝。没人的时候,她就把手摆在眼前,细细地看。曾经有个看手相的来买炉包,见了她的手,很是讶异,说她长了一双不用自己动手就金银满屋的贵人手。望着那人的背影,母亲怔了一会儿,把一双粘着油带着面的手举起来,看了一会儿,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老天给了她一双贵人手,又给了她一条贱命。 4 从何春生懂事起,母亲便指着穿着花裙子在大院里蹦跳的织锦,拍拍何春生的脑袋说:“去,和你媳妇玩去。”何春生就P颠P颠地跑过去和织锦玩。 那时,他们都住在太平角一带的一个军属大院里。何春生家住在织锦家对面,院子中央堆着废弃的汽车轮胎,大院里的孩子们放学后就在这堆轮胎上爬上爬下地疯玩。何春生至今还记得,他抱着一个小碗,和织锦坐在轮胎堆上吃蒸槐花的时光。真美啊!蒸熟的槐花又香又甜,织锦圆圆的小脸蛋上沾着柔软的槐花花瓣。那些时光里的一切,美得让人不敢怀念,一怀念心就疼。 随着织锦爸爸官职的升迁,织锦家搬进楼房去了,而且搬了一次又一次,房子越搬越大了。何春生家也搬了一次,因为以前住的军属大院要改成招待所,他们就搬到了江宁路的一栋老楼中。楼下是热闹非常的劈柴院小吃一条街。那是一条充斥着复杂气味的街道,住得久了,何春生能从这复杂的味道里分辨出海鲜味、羊R味、坛子R味、锅贴味。何顺生还教他趴在摇摇欲坠的木窗上看对面涮锅店的胖老板娘冲凉。虽然大多时候只能看见老板娘一片白花花的后背,但他们很满足了。晚上,何顺生就会很神往地说:“春生,你说她夜里睡觉翻不翻身?” 何春生就傻乎乎地说:“谁睡觉不翻身啊!我都能翻到床下去。” 何顺生点点头,不无担忧地说:“如果她睡觉也翻身的话,能不能翻到她男人身上,一下子把他压死?” 何春生想了想,也点头,“嗯,不压死他也能闷死他。” 老板娘的男人瘦得像大烟鬼,他总是手脚不停地在*仄的厅堂里跑来跑去。老板娘像一尊白生生的玉佛,坐在高高的吧台后面,用一双画了很深眼线的眼睛睥睨着来吃饭的客人们,显得很是风情。。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一章(9) 何顺生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年又一年过去,瘦得像麦秸一样的老板娘的男人一直很健康地活着。倒是何顺生,天天逃学,惹得老师隔三差五来做家访。老师来一次,何顺生就挨一次揍。后来母亲实在是打够了,说自己老了,打不动了。每次打完何顺生,她就会腰疼手疼,反正全身零件都在疼,疼得眼泪就像六月天的暴雨,哗啦啦地落。其实,是母亲的心在疼,她看到了何顺生的黯淡人生,正徐徐地拉开帷幕。 织锦的父母依然经常去探望何春生母子。织锦爸爸的官衔越来越高了,高得让何母不愿意见他们。优越的生活,让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的从容而平和。相比之下,她和两个儿子寒酸得有些局促。尽管她想让自己平缓自然一些,不要情不自禁地去仰视人家,可是,姿态这东西,常常是不听理智指挥的,和他们说话,她总是说着说着就仰起了头。 她恨死自己了,却没办法。 她终于明白,所谓气质高贵,不是凭空想象或是冷不丁就能扮演的,它需要厚实的底子。 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是扮演不了贵族的。哪怕穿最好的名牌,迫切、卑微、渴望依然会从眼里流露出来,挡都挡不住。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怨恨像一棵小苗,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是的,她没必要在一个有能力的人面前扮演施恩不图报的恬淡君子,她不过是个靠卖炉包养活两个儿子的寡妇。本来她可以在丈夫的护佑下过着体面的生活,可是,是他们让她失去了人生的从容与高贵。而且,是她的失去,换取了他们的拥有。 每每织锦父母再说起感恩的话,她态度坦然地领受了。甚至当他们忘记说起这些事时,她还会主动提醒一下。比如,说着说着话,她会冷不丁地说:“如果我们家老何活着,现在也该是团级了吧?如果老何活 正文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羌依虾位钭牛衷谝哺檬峭偶读税桑咳绻虾位钭牛乙簿陀貌蛔湃ヂ袈耍取?br /> 或者这样说:“如果我们家老何活着,顺生也不至于连高中都没读。没办法,我一个女人,没家威,管不住孩子。” 开始,织锦的父母还应声附和,甚至添油加醋,为的是在最大限度内表现自己的知恩不忘。可是时间久了,他们便渐渐有了不舒服的感觉,那种别扭是没法具体言说的。罗锦程读了《红楼梦》后,拿着书兴奋地跑到父母跟前说:“看这焦大,跟何顺生的妈妈真像啊!”织锦妈妈扑哧就笑了。爸爸把罗锦程揍了一顿,骂他是个数典忘祖、没恩义的东西。那顿打非但没把何顺生的母亲像焦大的概念从罗锦程心中抹掉,反而加深了记忆。所以,当后来织锦拒绝嫁给何春生时,罗锦程便在私底下添油加醋地说:“我支持你。难道林黛玉能嫁给焦大的儿子?” 何春生母亲虽然只是个卖炉包的,但好歹也算是生意场上滚来爬去的人,识别脸S的本事,还是高人一筹的。对于织锦家人尽力克制着的忍耐,她当然D若观火。这样的无趣,她是不会去讨的。但两家的往来不能断,他们欠了她的,即使他们偿还不了,她也要让他们知道,是她的落魄换来了他们家的繁荣。她就像不打算回收债务的债主,债可以一笔勾销,但是她不允许他们忘记他们是欠了她的。为了防止他们忘记,她必须以种种形式提醒他们记得自己这个免去他们债务的债主。 所以,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专门做一锅白菜R丁炉包,打发春生送去。书包网 。。 门第 第一章(10) 提着一包热腾腾的炉包的何春生常常会觉得难为情。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织锦给他开门后,扭头冲里面喊:“是炉包来了。”那一刻,他真想扔下炉包掉头就走。 他向母亲提出让哥哥去送炉包,母亲不肯,说哪有大伯哥替兄弟走丈人家的。说这句话时,她的嘴边挂着温暖的笑,那笑里有嘲弄、有调侃、有诙谐。很多年后,每当何春生想起母亲的那个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酸辣汤——热腾腾地喷着香味,吃到嘴里又酸又辣,让他总有种要掉泪的感觉。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幻想串在一起,让何春生心里产生了很莫名的感觉。 很久很久以后,何春生才明白,那时母亲压根儿就不相信罗家真的会履行诺言把织锦嫁给他。她的笑,是看穿谎言却不戳穿,并要看它究竟能演绎成什么样子的诡异坏笑。 何顺生磕磕绊绊地结束了他所厌倦的学生时代,在劈柴院摆了一个小摊,卖茶蛋、面包和热牛N。每天上午十点左右,他就拎着空了的塑料桶摇摇晃晃地回家,把装着潮湿纸币的布兜扔在饭桌上,端着一碗豆腐脑趴在窗户上慢慢喝。他的眼睛眯成一条长长的细线,穿越了上午的Y光,抵达街对面涮锅店的内堂。他的理想是摸一摸胖老板娘的胸部,他想知道它们摸起来是不是像老李家的豆腐脑那样爽滑细嫩。 因为搬到了江宁路,离湛山市场远了,来去不方便,母亲的炉包摊就搬到了四方路。四方路紧挨着青岛最繁华的商业街中山路,是个搭着各S棚子的自由市场。靠中山路这端是卖服装的,往里走个两三百米,就是卖炒货、水果及各种小吃的摊子。其中天津狗不理包子也在这一带,它的对面是著名的四方路大茅房。 母亲的炉包摊在四方路上,紧挨着狗不理包子店,她常常很得意地在两个儿子面前卖弄说:“管它什么高密炉包不高密炉包,反正老娘的炉包技术是一流的。青岛港哪个卖包子的敢在狗不理门口抢饭吃?老娘就敢!” 自从住在了劈柴院楼上,母亲变了很多,其中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喜欢自称老娘。四方路是小商小贩的天下,一个拖着两个半大儿子过活的寡妇如果不敢自称老娘,就会被人捏死。泼妇不是天生的,都是被*出来的,在鱼龙混杂的市井坊间扒饭吃,扮演好泼妇就等于握住了让混混们发憷的武器。 何春生在七中读书,每天都要路过四方路。放学后,他都要到母亲的摊子上帮一会儿忙。时间长了,就有规律了。每天下午,远远地看见何春生来了,母亲就会指指大茅房的方向,又指指摊子。何春生会意地点点头。母亲把着腰带,扭着肥硕的身子,扒拉开逛市场的人,一摇一晃地往大茅房跑去。 何春生转到摊子后面,放下书包,相邻摊子上的女人们就开始逗他,荤话、素话一起上。他的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不一会儿,母亲就来了,她拍打着刚洗过的手,骂那些戏弄何春生的女人们:“回家*去,别作践我家春生!”说完就问春生饿不饿,要不要给他买点儿东西吃。何春生摇摇头,开始帮母亲整理摊子,把旁边摊子上的女人们羡慕得满嘴胡说八道。每逢这时,母亲的眼里就会流淌着心满意足或是骄傲的光彩。 何顺生的牛N和茶蛋总是半个上午的时间就卖完了。他要么回家发呆,要么不知蹿到哪里猫着,一天见不着个影子,惹得母亲回家就骂,生怕他跑出去惹出事来。 门第 第一章(11) 可何顺生到底还是惹出事来了,在他十六岁的夏天。 有一段时间,对面涮锅店的男人经常找不到自己的老婆。一找不到她,他就站在劈柴院的街当中扯着嗓子喊:“温小玉!温小玉!” 一听见他喊这个名字,何春生就想笑,觉得他应该喊温大玉才对。 这一天,太Y暖暖地烘烤着湿润的青石板街面,整个劈柴院氤氲着薄薄的白S雾气,食客和伙计们穿梭在这R白S的薄雾中,使得下午三点钟的劈柴院看上去像无声电影画面,模糊而缓慢,充满了暧昧的祥和。 涮锅店的男人又在喊温小玉。 他喊了半天,温小玉才慢吞吞地从对面院子走出来。她懒洋洋地看着他,不高兴地说:“喊什么喊?叫魂啊!” 她男人就笑着说:“你就是我的魂嘛!你跑丢了,我不叫你不知道回来。” 她瞥了他一眼,“我去对面院子上厕所了。”说完就趿拉着粉S水晶鞋往店里走。夏天的Y光扑在她白花花的后背上,她喜欢穿吊带背心,吊带把白嫩嫩的、软软的R从腋下挤了出来,很像刚片进碗里还没打卤的豆腐脑。 男人狐疑地站在她身后,“咱店后边不是有厕所吗?” “里面有人。”温小玉头也不回。 “温小玉!”男人突然叫住了她。她后背上有几朵吻痕,在她白花花一片的后背上很显眼,是被人吮上去的。 温小玉转过身看着他,“我都在你眼前了,你还叫什么叫?” 她男人一把拽住她,“温小玉,你他妈的要不要我撒泡N给你当镜子照照!你看你脊梁上是哪个王八蛋亲的!” 温小玉甩开他,“去你妈的,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你看见谁亲我脊梁了?” 男人急了,眼睛红红的,一把拽住了要往店里走的温小玉,问在店门口摆弄海鲜的小伙计:“小石头,你告诉她,她脊梁上有没有被人亲出来的红印子。” 小石头歪头看了一眼,就笑了。相邻店里的伙计也笑了,轰的一声,像飞起了一群苍蝇。 在这哄笑声中,温小玉的脸腾地红了,低着头,咬牙切齿地骂了声:“小王八蛋!” 正是下午时分,还不到饭点,整条劈柴院都闲得发慌,涮锅店这边的热闹马上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很快,劈柴院里就响起了一片拖鞋打着石板路的噼啪声,陆续地、凌乱地聚向了一点。 丑闻一旦被围观,很容易就会演变成罪恶。 比如在这天下午,在越来越多人的围观里,温小玉的男人觉得他必须做点儿什么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于是,他第一次打了温小玉,*问她那个在她脊梁上留下吻痕的王八蛋究竟是谁。 温小玉先是脸红了一阵,然后就开始抽抽搭搭地哭,像受尽了凌辱终于逃出虎口的弱女子。 男人厉声问:“究竟是哪个王八蛋?” 人们看见温小玉的手缓缓抬起,指向了对面街上的二楼。再然后,他们看见何顺生的脸一闪,不见了。 男人扔下温小玉,像阵狂风一般卷上了对面二楼,一脚踢开了何顺生家的门。 接着,一脸做了坏事被人发现却不知怎么办才好的何顺生就被温小玉的男人踹在了地上。 也就是从那天起,何顺生终于知道,你可以偷一个男人的钱,可以和他决斗,可以揍他,但是,你千万不要动一个男人的尊严。女人就是男人的尊严,一个被触犯了尊严的男人的爆发力是令人恐怖的。 脚和拳头暴雨一样落在何顺生身上,他怀疑这个男人的身体不是由骨头和R组成的,而是钢筋制品。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一章(12) 男人拎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何顺生,“你对温小玉G什么了?” 何顺生有气无力地说:“我什么都没G。”说完这句话,他的P股上又挨了一脚。 “你和温小玉G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G。”他肋下挨了一拳。何顺生觉得他全身的骨头已经相互失去了关联,它们像一些散落的积木,只是被皮R兜住没崩落得到处都是罢了。 何顺生听到了温小玉带着哭腔的哀求:“再打就出人命了,他真的什么都没G,只摸过我的胸部……” 周围静了很短暂的一瞬间,男人恶声恶气地问:“哪只手摸的?” 何顺生的右手动了动,他听见男人骂道:“妈的,我给你剁下来,我看你还摸不摸!” 何顺生听到有人冲到厨房去的声音,还有从刀架上拿刀的稀里哗啦声。他想站起来跑,却站不起来,四肢像面条一样柔软而无力。 “我让你以后再也摸不成女人!” 何顺生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外面扑进来,然后有个巨大的物体扑倒在地板上,同时,他觉得右手腾地麻木了一下。 虽然劈柴院离四方路不超过四百米,但接到消息就往回跑的母亲还是晚了。何顺生失去了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他的母亲鬼哭狼嚎地在地板上找那三根手指,并试图把它们接回到何顺生手上。可是她按上去,它们又掉下来,掉下来她又按。 温小玉的男人望着何顺生血淋淋的指头,仿佛梦游刚刚醒来一样,瞠目结舌。显然,他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好像不相信这暴行是自己G的。他嘡啷一声扔了菜刀,抱起何顺生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去叫出租车!” 何顺生被送往了四0一医院,但是他们没有把那三根断指一起带去。等他们知道医生可以让那三根手指回到何顺生的手上时,才风风火火地跑回劈柴院找。可惜太晚了,拿到医院时,它们都已变成了紫S。而且,在离开身体的这段时间,它们因没得到妥善而科学的保管,被深度污染了。 就这样,何顺生失去了他的三根手指。 失去了三根手指的何顺生在医院躺了一周,又回家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他像根等待生出木耳的木头,关着窗帘,躺在床上看电视,用脚趾一下一下地换台。为了让他在家不因寂寞而烦躁,母亲把电视机摆在了他的床头。 他不出门,谁也不答理,像一条被收养的哑巴流浪狗,虽然身有所栖,内心却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怨恨。 又痛又气又有气无处撒的母亲总是一边哭一边骂他,像痛骂一条狗一样的暴骂。他不吭声,好像聋了哑了。 一个月后,他洗了个澡。洗G净之后的何顺生其实是个帅得很有青岛特点的小伙子,一米七五的身材虽然算不上高个儿,但他很瘦,这就让他显得很挺拔,轮廓清晰的瘦长方脸,挺拔的鼻子,像何春生一样,眼睛很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里流窜着一股子不羁的野气。 那会儿已是初秋了,他穿着一条深蓝S的牛仔裤,一件红t恤,很帅很帅地从家里走出来。他站在涮锅店门口,两手C在牛仔裤后兜里,定定地看着温小玉,一句话也不说。 店里的伙计有点儿蒙,飞快地往后院跑。很快,温小玉的男人就来了。他站在很帅很帅的何顺生面前,相形之下显得有些畏缩,但还是提起了一口气问:“兄弟,有什么事和我说,是爷们儿就别和女人计较。” 何顺生看了看他,又抬了抬眼皮,瞄着温小玉惨淡地笑了笑,“你告诉你男人,我怎么和你耍流氓了。” 门第 第一章(13) 温小玉一慌,眼泪就下来了,黑S的眼线污渍流了一脸。 何顺生说:“哭有什么用?” 温小玉的男人拉了拉何顺生的胳膊,“兄弟,有事咱里面说。” 何顺生一把甩开他,“谁和你是兄弟?谁他妈的是你兄弟?你他妈的知道不知道,你老婆老是跑到我们楼里上厕所。上厕所就上吧,他妈的她是个妖精,不知怎么回事她就知道我想摸她胸部。我想摸她怎么了?哪个男人看见漂亮女人不想摸?关键是人家的女人能夹紧了腿不让那些男人碰,可你的烂女人知道我想摸她就自己掀起衣服让我摸!她喜欢让我摸你知道不知道?” 温小玉“嗷”地叫了一声,从吧台里的椅子上跳下来,冲进后厨去了。 温小玉的男人吸取上一次冲动的教训,他忍着,脸上青筋暴起,他的拳头像石头一样紧紧地蜷缩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吧,你到底想G什么?” 何顺生猛地把手伸进牛仔裤后腰的位置。出门前,他把菜刀别在那儿了。接着,人们听到了哐当一声,菜刀应声落地。菜刀落在地上让何顺生觉得很意外。本来他想猛地把菜刀抽出来,猛地劈在涮锅店的桌子上,杀一杀温小玉男人的威风,给自己找回一点儿面子。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他的右手只剩了拇指和小指。因为缺少了三根手指,它们不仅力量比以前少了,连拿东西的姿势都要重新适应。 温小玉的男人看着躺在地上寒光四S的菜刀,也愣了一下。显然,菜刀的出现以及落地的姿势,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 何顺生呆呆地望着菜刀,弯下腰去捡它。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温小玉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他紧张地看着何顺生,有点儿磕巴地说:“兄弟……” 何顺生捡起菜刀,吹了吹沾在刀刃上的灰,突然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他失去了三根手指,再也不是以前的何顺生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喊:“不好了,老板娘自杀了。” 温小玉的男人愣了一下,一下子跳进后厨。温小玉躺在后厨脏乎乎、湿漉漉的地板上,她用熟食刀切开了手腕,鲜红的血一流下她的手腕就被黑糊糊的脏水吞噬了。何顺生看着温小玉的男人像老鼠扛了个麻袋包一样扛着温小玉往外跑,他发了一会儿傻,就捡起菜刀怏怏地回家去了。 后来,有人说温小玉的自杀不过是个表演。在频繁有人进出的饭店后厨自杀,怎么能成功呢?她不过是想表演一下,用死来封住人们对她的议论,以及与何顺生扯平。更重要的一点是,用死来换取她男人的宽恕和原谅。 不管怎样,反正温小玉没死。十几天后,她又像尊白生生的玉佛一样坐在高高的吧台后打理生意了。关于她主动让何顺生摸她R房的故事,在劈柴院流传了很多年。以至于很多年后,有后来的人考证这件事的真伪时,就会被人指点了去看何顺生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它就是这件事的铁证。 5 何春生和何顺生的青春,像两头在劈柴院楼上的困兽,憋屈地成长,顽强而壮大。 自从被剁掉三根手指以后,何顺生就不在劈柴院门口卖早餐了。他在市立医院斜对面的波螺油子下面卖盗版光盘和盗版软件。那段时间,波螺油子是盗版光盘和盗版软件的集散地。在螺旋形向上旋转的方石板路两侧,立着密密的小门头,有卖小吃的、卖水果的、卖衣服的、卖R杂的,再就是卖盗版光盘和软件的。他们看上去态度散漫,却眼神机警,能从诸多人中分辨出哪个是文化局的稽查人员,哪个有可能是买家。。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一章(14) 这群人中,就有何顺生。 李翠红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的。那时的李翠红刚职高毕业,学的是裁剪。毕业后,她也没找工作,就在波螺油子租了一间小门头,开起了裁缝铺子,而何顺生经常在她的裁缝铺子外晃荡着卖光盘。时间久了就熟悉了,再久了,每每稽查人员来搞突击清理时,他就躲进李翠红的裁缝铺子。三藏两藏,两人就好上了。两人刚好上,李翠红家却发生了地震。 地震的后果就是十八岁的李翠红再也不回家了,G脆住进了何顺生家。开始,母亲还看不惯,后来一想,没正当职业、缺三根手指的何顺生能有人愿意嫁给他就不错了。何况李翠红模样也周正,就是说话粗泼一些,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也蛮会打算着过R子的,也就这样吧。 李翠红二十二岁时,嫁给了何顺生,母亲办了几桌酒。又过了几年,李翠红很争气地生了嘉嘉。何顺生的人生就这么定了型。 何春生读完初中又读了职高,学的是很热门的电子商务。何春生读职高时已经不太主动去织锦家玩了,总觉得别扭。但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被母亲赶了去。 她总是说:“去,去看看织锦,她是你媳妇。” 那时候,长大的织锦对“媳妇”这个称谓已经很是反感了。如果何春生以儿时玩伴的身份来,她是非常欢迎的。但何春生的身份竟然是她的未婚夫,更要命的是,爸爸非常认可何春生的这个身份!每每何春生来了,织锦便藏在楼上房间里不出来,爸爸就乐呵呵地陪着他聊家常。有时织锦下楼来倒水喝,分明能感觉到何春生的余光一飘一飘地往自己身上荡。她对何春生的反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用那么贼的余光去看人呢? 她觉得何春生猥琐。 她和爸爸说:“以后不要让何春生到家里来了。”爸爸问为什么,织锦说他身上有股劈柴院味儿。 爸爸说:“我怎么没闻到?” 织锦就得意地笑,说:“你懂吗?有一种味道叫气质,何春生身上有股子让人不待见的小市民气息。” 她很得意于自己的表达,不曾想爸爸竟火了。他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威严锐利,半天才说:“织锦,你知不知道?那个身上有股子小市民气息的人应该是你,不是何春生!” 织锦不屑地笑了一下。 爸爸说:“织锦,我不许你这样看待春生。” 织锦也恼了,“好,从此以后,我对何春生不做任何评价。但是,请你们不要再说我是何春生的媳妇,你们不嫌恶心我还嫌反胃呢!” 爸爸说:“织锦!”脸都红了。妈妈赶紧催织锦去复习功课。 后来,织锦考上了上海财经大学,大二时和马小龙恋爱,被爸爸知道后,她遭到被断绝生活费的惩罚。好在妈妈和哥哥时常偷偷寄钱给她。尤其是罗锦程,给起钱来那叫一个大方,织锦生活得反倒比从爸爸手里拿生活费时舒服多了。最新款的手机,数不清的漂亮衣服,愣是让织锦活得像被宠坏的公主。马小龙一度习惯不了这样奢侈的R子,提醒织锦,让罗锦程少寄点儿钱。 织锦就笑,“你跟我哥说吧。” 马小龙当然没说。不知为什么,一看见罗锦程,他就会心里发虚,莫名其妙地发虚。 织锦和罗锦程通电话时,调侃着转达了马小龙的话。罗锦程嗤之以鼻地说:“他懂什么?女孩子就要富养!” 大三那年,她和马小龙在街上遇见过何春生。当时,她拉着马小龙的手,非常大方地介绍给何春生说:“我男朋友马小龙。” 那时的何春生已经在商场实习了,做收银员。他的大眼睛垂得很低,表情很尴尬,像个遭了欺负的小男孩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织锦就更是得意了,往马小龙胸前又靠近了一点儿,说:“我们大学毕业后就结婚。春生,你一定会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何春生低低地说:“会的会的。”织锦笑着说:“好,到时候我给你寄请柬。”又对马小龙说,“何春生是我们家邻居。”说完,再对何春生说,“我们走了啊,拜拜。”何春声的那声“再见”,说得很低,低到缩在喉咙里根本就没说出口。织锦和马小龙牵着手一荡一荡地走了,要拐过一个街角时,织锦回头看了一眼,见何春生还站在原地,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背影。她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声又一声,那感觉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一晃就是几年过去,织锦读完了大学又读研究生,毕业后回青岛,进了一家跨国公司,事业上倒很是顺利,两年下来,就做到了财务总监,顺风顺水地升职加薪。可是,她和马小龙的恋爱并不顺畅。织锦这边有爸爸拦着,马小龙那边有母亲挡着,一直磕磕绊绊,只见风雨不见Y光。 更要命的是,何春生似乎很是痴情地信守着父母当年的承诺,一直没恋爱,很耐心地等着织锦嫁过来。这让织锦的父母每每见了何家母子总是抬不起头,就像欠了好大一笔债,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 门第 第二章(1) 1 爸爸还是被抢救过来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罗锦程被叫到医生办公室去签收了病危通知书。 爸爸仿佛感觉到了时R无多,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织锦叫进了病房,什么也没说,用他苍老无力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织锦的手,用带着温暖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织锦强颜欢笑,故意顽皮地说:“爸爸,你又把我们吓唬了一次。” 爸爸笑了一下,突然颤巍巍地叫了她的名字:“织锦……” 织锦看着爸爸。 “织锦,爸爸以后不吓唬你们了。” 织锦知道他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忙说:“爸爸,我们都习惯了,你就继续吓我们吧,我们喜欢呢。” 爸爸疲惫地笑了笑,“织锦,爸爸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爸爸求你一次,不然,爸爸在天堂碰见你何叔叔的话,没脸和他打招呼。” 织锦就明白了,这是爸爸在临终前跟她要一个最后的态度,希望她答应嫁给何春生。她呆呆地看着垂危的爸爸,悲伤和崩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从二十一岁开始,她和马小龙恋爱,一晃就是七年。爸爸的阻拦不是问题,就算他不同意也没用,大不了自己私底下和马小龙登记结婚就是。可马小龙的母亲这一关过不了。他母亲说过无数次,只要马小龙敢和织锦结婚,她就敢去跳海。 织锦至今都不知道马小龙的母亲究竟是为什么看不上她。她问过马小龙,他也茫然得很,说问过,母亲就是不说。只要一提到织锦,她的脸马上就跟在冰天雪地里放了几天几夜的钢板一样,又冷又硬。 织锦知道是时候了,哪怕是为了父亲,她也得跟马小龙有个了断。必须! 她决定去找马小龙的母亲,最后一次问她究竟为什么不同意她和马小龙的婚事。 她发动罗锦程刚给她换的新车,直奔马家而去。 织锦没提前告诉马小龙,快到他家时,才给马小龙发了条短信:“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我们七年的爱情长征将在今天看到结局。” 发完短信,她知道马小龙肯定会打来电话阻拦她,索X关了手机。 杭州路路况不好,车一跑上去就像个跌跌撞撞的醉汉。路南是条长满了乱草的臭水沟,夏天一到就成了蚊虫们的乐园,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生活废水和工业废水相互纠缠的臭味。周边居民的意见大得不得了。几年前,区政府在臭水沟上浇了盖子,盖子上又建了一排两层小楼。后来,它们纷纷成了饭店、旅社、公司办公楼,几年下来,也不见哪家红火起来,倒是破窗烂门渐渐多了起来。 马小龙家就在这排二层小楼对面的一栋老楼里,五冬六夏的,楼下总有赋闲的男男女女们聚成一堆打“勾机”——青岛人发明的一种扑克牌玩法,六人一局,三人一组对决,大牌压小牌,谁先甩光牌谁是赢家。 对冒着酷暑、严寒在街上玩牌的人,马小龙深恶痛绝,认为他们败坏了四方人的形象。他一度想搬离口碑不佳的四方,母亲不G,说习惯了四方,R子嘛,就该这味儿。其实,她与四邻从不打J道。 在马小龙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母亲总是牵着他的手,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骄傲而挺拔。可是,骄傲而挺拔的母亲经常在夜里哭,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姓马,估计是他的父亲。他问过母亲,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父亲,他却没有? 母亲说他父亲死了。他不信,哭,闹,一定要去看父亲,因为小朋友们欺负他时骂他是没父亲的野孩子。 门第 第二章(2) 母亲就领着他去了郊区的一个小山包,指着一堆土说:“你爸爸就在这里。” 那时的马小龙不懂,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走在路上,坐在家里,而他的爸爸却住在土地下。 母亲说,为了他们母子两个,他的父亲死了。母亲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很直,眼泪像春天的小溪水,不停地往下流。 从那以后,马小龙再也不向母亲要父亲了,他怕母亲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好像要把身体流G了一样。 织锦停了车,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虽然她来之前气势汹汹,但到了这里,心却突然虚弱起来,像得了场重病,还没好利落。 她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觉得身体好像有了重量,不再那么轻飘了。已经几年没来这里了,一进楼道,莫名的压抑感一层一层地涌上心来。 楼梯很G净,她走得很慢。这个时候,马小龙应该正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他在高科园上班,即使一路畅通不塞车,要赶回来也得四十分钟。 织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按门铃。之后,脑袋就开始混乱,她无法推断乖戾的马小龙母亲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只是想,这一次即使死也要死得气焰高涨,她忍了七年,不想也不能再忍了。 马小龙的母亲并没给她开门。她从猫眼里看见了满脸冰霜的织锦,冷冷地说:“马小龙不在家。” 织锦强忍怒气,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找马小龙,我要和你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说着,马小龙母亲就把防盗门里的木门砰地合上了。 织锦就傻了。她想过千万种场面,唯独没想到是这一种,竟然连个争吵的机会都不给。织锦觉得肺要炸掉了,恨恨地看着冰冷的、结实的防盗门,又去按门铃。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门却泰然自若地关着。织锦火了,踢了几下门。对门的邻居探出头来,很警觉地看着织锦。 马小龙就是这时回来的。 他气喘吁吁地往楼上跑,见织锦站在门口,长长地吁了口气,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他拉起织锦就往楼下走。织锦甩开他,“我要和你妈谈谈。” 马小龙抹了一把汗,又看了看探着脑袋的邻居,低声说:“改天吧。” 织锦怔怔地瞪着他,眼泪慢慢流出来,“不行,必须今天!” 马小龙拖长了嗓音:“织锦……” 织锦知道这声呼唤里有央求,可是她也央求过他,都央求了七年了,有什么用?如果她和马小龙的妈妈是敌对状态,那么裁判就是马小龙。这个口口声声爱她的马小龙竟从没让她赢过一次。她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望眼神直直地看着他,“马小龙,我必须去你家,必须和你妈谈谈!” 马小龙侧脸看了看邻居,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织锦昂着头,也斜眼看着探出脑袋的邻居,“我和马小龙谈了七年恋爱了,他妈不让他和我结婚,现在我要和他妈谈谈,他妈不让我进去。” 邻居尴尬地红着脸,缩进头去,关上了门。织锦抱着胳膊,看着马小龙,“我爸爸病危了。” 马小龙低着头,没说话。 “我爸爸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履行他二十八年前的承诺,嫁给何春生。” 马小龙伸手来拉她。 织锦一闪,躲过去了,不管不顾地倚在满是灰尘的墙上,“我爸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他求我了。” 马小龙不说话,他挥手赶走一只从面前飞过的苍蝇。 门第 第二章(3) 织锦笑了一下,“马小龙,今天你给我一句准话,我们到底能不能结婚?” 马小龙斩钉截铁地说:“能!” “什么时候?”织锦用眼斜着他,嘴角上挂着悲凉的冷笑。 马小龙就哑了,GG地张着嘴巴,“织锦……” 织锦把头往旁边偏了一下,“等你妈死了我们再结婚?如果我活不过她呢?” 马小龙怔怔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再努力一下。” “你都努力了七年了,你妈会自杀的!”织锦歪着头看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掉出来。 马小龙跺了一下脚,“织锦,你知道我爱你,你让我怎么办?难道你让我去死?” 织锦斜睨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让你那个变态的妈去死!” 说完,她就径直下楼去了,头也不回。她的心很冷,冷得像冰窖。她知道,她和马小龙之间结束了,彻底地。 那句恶毒的话,她忍了多年,终于说了出来。 她走在街上,觉得心突然地空了,像山D一样的空,还有Y冷的风,在呼呼地奔跑着。 2 织锦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她出奇的安静,不知做点儿什么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这不是个梦。 织锦在车里坐了十分钟,马小龙到底没追下楼来。织锦知道,他以后也不会追来了。她让他看见了那些她蓄积在内心深处的藏而不露的恶毒——对他母亲的。 织锦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院。此刻,她的爸爸正在重症病房里坚持着最后一点儿力气,为了等她给一个回答而迟迟不肯合眼。她坐在病房外的花墙上,想打电话问问哥哥罗锦程,父亲怎么样了。刚拿出手机,就听见有个N声N气的声音喊“姑姑”。 织锦抬头,是柳如意,她正领着兜兜往医院来,另一只手里还拎了个饭盒。 织锦忙往脸上堆了些笑意,她不想让柳如意看出自己刚哭过。这个女人好奇心太重,嘴也够碎。 织锦站起来,抱起兜兜,往他脸上贴了贴。 柳如意跟在身后,“怎么不进去?” 织锦笑了笑,“外面空气新鲜些。” 面对柳如意时她总觉得别扭。首先是在称呼上。叫小柳或是如意吧,显得有点儿不够尊重;叫她嫂子吧,罗锦程已经和她离婚了;叫她姐姐吧,又太亲昵,像故意要讨好她似的。 长这么大,织锦从没有讨好别人的习惯,对于无法让她从骨子里有敬意和亲昵感的柳如意,她就更不愿意讨好了,最多也就是客套而已。她觉得柳如意对罗锦程的爱情,已经不能用“痴情”这个词了,只能说是犯贱。当初,为了*罗锦程结婚,柳如意寻死觅活。在父母的威*下,罗锦程遂了她的愿,可一结完婚,罗锦程就不着家了,好像把她娶回来就算完成任务似的,跑出去和他的相好金子双宿双栖去了。 看着柳如意一个人在家里凄惶的样子,善良的父母很内疚,觉得自己没管好罗锦程,所以,对柳如意比对织锦还要好。织锦知道,这是老人心怀内疚的客气。一开始,柳如意可不这么认为,以为算她好运。罗锦程虽然蜜月都没过完就找不到影子了,但就那么半个月的时间,柳如意竟然怀了孕。医院的规定是不能鉴定X别的,母亲就托医院的老同事悄悄给她做了个b超,知道了她怀的是个男孩儿。 柳如意便有了母以子贵的神气劲儿,整天活像只刚下完蛋的老母J,耀武扬威得很。直到她知道了罗锦程和金子混到一起,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去闹过一回,罗锦程不领情,竟然硬着一颗比豺狼还狠的心,让她把怀了六个月的孩子打掉,柳如意这才泄了气。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二章(4) 从柳如意怀孕到孩子出生,罗锦程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一趟,连柳如意的屋都不进。柳如意绝望透了,发着狠要把他的种从肚子里弄出去,一个人跑到医院去引产。可一上了手术台,她又害怕了,唯恐公公婆婆一旦知道她引产了,会冲罗锦程发脾气。罗锦程这人浑是浑了点儿,但还算孝顺,即便一万个不愿意,父母的话到底还是会听一些的。到时候公公婆婆冲他一发脾气,他不劈了她才怪呢。 最终,她还是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原本指望生完孩子后罗锦程能收收心,谁知他压根儿就像没当爹一样,照样不着家,照样和金子厮混。她一咬牙,就和罗锦程离了婚,在兜兜半岁的时候。 孩子,她是死活不会留给罗家的。孩子就是她的秤砣,可以增加她在罗家二老心目中的分量,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扔出去砸一下罗锦程的良心。 在钱方面,罗锦程从不亏待她,因为他不缺钱。即便是离婚后,她带着孩子回了娘家那阵子,罗锦程也会按时让织锦帮他把钱送过去。 每每看到罗锦程让织锦给她钱,娘家妈就会没完没了地骂她,说她犯贱,好端端地闹什么离婚,把娘家搅得J犬不宁。确实是的,娘家就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没有厅。因为她回了娘家,哥哥两口子还得和五岁的侄子挤一个屋。父母老两口的那间屋子,放下一张四尺宽的床,再放个老式大衣柜,人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 娘家嫂子也指桑骂槐地说风凉话,说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姑姑,手里攥了那么多钱,也不见给侄子买点儿东西。其实柳如意给侄子买了不少东西,但嫂子的嘴还是闲不着,今天是她同事的孩子的姑姑给孩子买自行车了,明天是她朋友的孩子的姨妈给孩子买钢琴了。柳如意知道,哪怕她把整座青岛都买给侄子,嫂子还是会唠叨。谁让她寄人篱下呢?她索X也就不买了。 嫂子的脸S就更难看了,像泼了墨的冰,摔摔打打地说:“真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又不是手里没钱,G吗非要挤在娘家……” 柳如意听得难受,知道嫂子惦记着她手里的那几个钱。因为嫂子下岗了,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一月挣不了几个钱。哥哥呢,是国棉厂的老工人了,工资低得可怜。嫂子一门心思想开间小门面,就是没本钱。 柳如意知道,钱一拿出去,就是R包子打了狗,她当然不G。她今天是有钱,谁知道明天呢?哪天罗锦程不高兴了,或是罗锦程又娶老婆了,谁管她娘儿俩?就她在食品公司开的那一点儿工资,再租套一居室的小房,剩下的也就刚够糊嘴的。她敢不省着点儿花吗? 柳如意自觉地让父亲把北面的小Y台收拾了出来,放上一张单人席梦思床垫,就算她和兜兜的卧室了。把腾出来的房间给小侄子做卧室兼客厅,嫂子的骂才消停了点儿。 直到织锦爸爸想孙子,过来看兜兜,一见娘儿俩蜷缩在北间的小Y台上,织锦爸爸登时眼睛就红了,抱起孙子,拽起柳如意说:“小柳,你跟我回去。我不管你和锦程是离婚了还是成仇家了,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们罗家的闺女。” 那天,柳如 正文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你跟我回去。我不管你和锦程是离婚了还是成仇家了,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们罗家的闺女。” 那天,柳如意拎着个旅行包跟在织锦爸爸身后,一路哭回了罗家。 织锦虽没喜欢过柳如意,却觉得她可怜。虽然是她主动和罗锦程离的婚,可要不是罗锦程一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她至于赌着气提离婚吗? 其实罗锦程和织锦都知道,柳如意提离婚不过是做姿态给罗锦程看,希望他能在父母的压力下向她低头。可是,她错了。罗锦程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痛痛快快地签了字。等父母知道,他已托人把离婚证换出来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二章(5) 柳如意也就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罗锦程虽然挨了父母的训斥和责骂,可离婚毕竟是她提出来的。她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疼,拽不下来、掀不掉的疼,钻心噬骨。 幸亏罗家老人通情达理,对于织锦爸爸把柳如意领回来,没人问为什么,就让余阿姨把柳如意原先住的婚房收拾了出来。 罗锦程也没问,就像家里多了个与他不相G的亲戚。 吃过一次自以为是的亏之后,柳如意变聪明了点儿,知道罗家人对她的好,更多是因为兜兜。她平时小心翼翼地收声敛息,为了讨好老人,时常和余阿姨抢活儿G,倒是让余阿姨尴尬得不行。织锦看不下去,就让妈妈说说她,住在家里,就把自己当家里人,别像心里不踏实的乡下亲戚进城似的,不知道的,人家还当她在罗家受了欺负呢。 妈妈婉转地说过她几次后,柳如意倒是不和余阿姨抢活儿G了,可是照样抢着端茶倒水的,让人不自在。 织锦索X一回家就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了,省得柳如意一遍遍地打发兜兜跑过去问姑姑喝不喝水,吃不吃水果。 唉,真累啊! 3 织锦和柳如意进了病房。 病床被摇起了一半,爸爸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妈妈正在喂水。见她们进来,爸爸摆了摆头,示意妈妈不要喂了。兜兜在织锦怀里待不住,虫子似的扭着身子要下来。织锦放下他,他就满病房蹦跶起来。柳如意低低地吆喝:“兜兜,安静点儿。” 三岁的孩子哪听得进去? 织锦见爸爸直直地看着自己,就坐在病床沿上,笑了笑说:“爸爸,我想好了。” 爸爸也笑了一下,点点头,很吃力。 病房很安静,大家都看着织锦。 织锦顿了顿,看着爸爸,轻松地说:“爸爸,你放心,我肯定会跟何春生结婚。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和他结婚也成。” 兜兜跑过来说:“姑姑,你要做新娘子了?” 织锦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点点头,“兜兜给姑姑做婚礼天使好不好?” 兜兜认真地看着她,学婚礼上的开场小天使那样,擎着一根棒棒糖满病房转。 爸爸笑微微地看着织锦,让罗锦程给何春生打了个电话,就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织锦看着爸爸,终于泪如雨下。她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坏了,所有Y体都在争先恐后地从眼里往外流,怎么也止不住。 遵照爸爸的遗愿,丧事办得很简单。但悲伤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把织锦和妈妈浸透了。妈妈像失去了亲人的孩子,整天窝在沙发里掉眼泪,却不哭出声。她习惯了什么都由织锦爸爸做主,爸爸的走,像是冷不丁地把她孤单单地扔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她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的R子该怎么过了。悲伤于织锦也是真实的,除了计较她跟何春生这事,爸爸还是完美的。他身上有种天生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小时候,每每她和哥哥做错了事,不用打骂,只要爸爸一瞪眼,他们就吓蔫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惧怕从不打骂他们的爸爸。织锦承认,她身上所有被别人认可的优良品质,都遗传自爸爸。 另一个伤心人是柳如意。她的伤心也是真的。因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爸爸重新把她领回罗家的,也只有爸爸才能镇住罗锦程。那个为她撑腰、让她感觉待在这个家里很踏实的爸爸就这么走了,让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道以后的路该往哪里走了。 罗锦程也在家里,他恹恹地看着不停地哭的柳如意,皱起了眉头。兜兜在一边怯怯地看着他。他还不懂得生老病死的悲伤,只是觉得很奇怪:爷爷怎么不在家了呢?为什么他要待在一个黑S的小盒子里? 门第 第二章(6) 兜兜对罗锦程有种天生的畏惧,他远远地看着这个沉着脸的男人,跑过去捅了捅他的腿,“你为什么不哭?” 看着不谙世事的兜兜,罗锦程心里一阵难受,把他抱在腿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兜兜,叫爸爸。” 兜兜小声说:“我怕你生气。” 罗锦程就更难受了,“谁说爸爸会生气?” 兜兜扭头看柳如意,“妈妈说的,叫你爸爸你会生气。” 罗锦程的心突然很疼,觉得自己很王八蛋。是的,兜兜一岁多的时候,柳如意带着他去西餐厅找过自己,指望可爱的兜兜能唤回罗锦程的那颗浪子之心,怂恿兜兜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喊他爸爸。 罗锦程仿佛看透了柳如意的用心,沉着脸说:“吆喝什么?谁是你爸爸!” 当时柳如意就疯了一样扑过去,抱起兜兜,往站在一边巧笑嫣然的金子脸上吐了口唾沫,“你也就配一条千人骑万人压的*!对,兜兜不是你的种!” 罗锦程抱着兜兜,轻声说:“爸爸不生气,爸爸喜欢你叫我爸爸。” 兜兜扭着身子,看着柳如意。 柳如意正兀自哭着,压根儿不知道这边的父子俩在嘟哝什么。 何春生也来了。爸爸去世前,曾让罗锦程给何春生打了电话。等电话接通,爸爸颤巍巍地对何春生说:“和你妈定个R子吧,织锦答应了。” 爸爸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把织锦J给何春生。 何春生和他母亲一起来的。 一进门,春生母亲就扬起了手,在空气中拍拍打打地哭了起来,像唱歌一样,还有歌词。 织锦突然觉得这里很拥挤,无比压抑,正想找借口离开,柳如意却突然多嘴地说:“织锦,快去劝劝何妈妈,别让她哭坏了身子。”罗家和何家是过命的J情,孩子们称呼双方家长都用“爸爸妈妈”。 织锦知道柳如意这样说是为了讨好何春生。因为爸爸去了,妈妈又是个温柔到软弱的人,要是罗锦程执意要她离开罗家,除了织锦,不会再有人替她说话了。所以,她现在不仅要对织锦好,还要对与织锦有关的所有人好。 当然,柳如意这样说,也是提醒织锦在未来婆婆面前表现一下。问题是刻意去讨好一个人的事,她压根儿做不出来,就冲柳如意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少说话。柳如意低着头吐了一下舌头,忙过去劝何春生的母亲别哭了,并扶她到沙发上坐了。 何春生的母亲用凄惶的目光看了大家一圈,特意多看了织锦一眼。织锦低着头,努力不把心底的情绪流露出来,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木。 何春生的母亲很是疼惜地看着织锦,有些爱怜地说:“看看,织锦这孩子……都哭傻了。” 织锦见她点了自己的名,也不好装充耳不闻,就木木地笑了一下。谁都看得出这笑很假,但好在是办丧事,笑得假、笑得应酬是应该的,真笑才该遭到谴责呢。 何春生在他母亲身边坐了一会儿,端着杯子到饮水机旁添了点儿水,递给织锦,“喝口水吧。” 织锦接过水,小声说“谢谢”。不知怎的,她觉得何春生站在自己身旁有点儿别扭。其实在旁人看来,何春生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嘴巴利落,眼神很敏捷,用青岛话说就是很有眼力见儿。可就是何春生的这种眼力见儿让织锦觉得别扭,总让她想起旧社会大户人上房里的丫头。再加上何春生的眼睛天生大得很,眼白和眼黑分界特清晰,有点儿像个心底G净的洋娃娃的眼睛。若放在女人的脸上,这是一双单纯的美目。可放在男人的脸上,就成了缺点,使他看上去有点儿过分的简单和肤浅。 织锦抿了一口水,就把杯子放到一边。何春生不时看她一眼,仿佛有话要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的样子,让织锦更别扭了,忙站起来,指了指自己坐的地方说:“你坐吧。” 何春生有点儿局促,说:“不用,你坐吧,我站着就行。” 客厅的沙发已经坐满了人,织锦借口说:“你先坐,我去找把椅子来。”说着就上楼去了。 她很难一下子接受何春生成为自己的男朋友。这种无法接受让她坐卧不安。 柳如意和何春生在客厅里窃窃而热烈地J流着什么,织锦就更难受,一头扎到床上,拉了条毛毯蒙在头上。 许久,她听见妈妈在客厅里喊:“织锦——织锦——春生和何家妈妈要走了,你起来送送……” 织锦装睡,过了一会儿,她听妈妈解释说:“这阵子织锦跑里跑外的,累坏了。我去看看她是不是睡了。” 何春生的母亲也是明白人,大约也看出了织锦心底的不愿意,忙说:“不用啦,孩子都累坏了,就让她睡吧。” 织锦在心里谢天谢地,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对何春生的母亲有点儿过分。毕竟她是自己未来的婆婆,将来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三章(1) 1 转眼夏天就用浓郁的颜S笼罩了城市。傍晚的街上,常见用透明塑料袋拎了啤酒和小海鲜回家的男人,他们散漫的脚步显示出内心的悠然和对人生的满足。织锦把车开得很慢,不想回家,又找不到地方可去。 一想到家里的柳如意,她就难受,为此她对哥哥也很有意见。你离婚就离吧,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没人拦着,可你不能把离婚后遗症留给家庭呀! 织锦最不能忍受的是柳如意摆出“我是一个穷人”的姿态。难道做穷人很光荣啊?这又不是*时期。现在穷是种耻辱,是没能力的表现。 余阿姨不知私下里抱怨过多少次了,为了节约,柳如意总是把浓缩的“碟新清洁Y”兑自来水。兑得那个多啊,简直快成自来水了。这还不算,她还把用完的塑料袋洗得GG净净的,塞在厨房的柜子里。鬼都不知道她攒这么些破袋子G什么!每每织锦要扔,她总是振振有词地说:“留着分装冰箱里的鱼啊、虾啊、R啊。”织锦告诉她:“食品最好用专用食品袋装。”柳如意就说:“还不都是塑料袋吗!用这些塑料袋就不用买专用食品保鲜袋了,我娘家妈妈一直这么G。”活脱脱罗家能有今天的R子,全是靠她节约出来的样子。 织锦那个又好气又好笑啊!问她买食品保鲜袋才几个钱,她又是“碟新清洁Y”又是自来水的,比食品专用保鲜袋成本高多了。 一次,她往洗发水里大肆兑水,被织锦看见了,忍无可忍,告诉柳如意不要兑那么多自来水。柳如意竟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低声细语地说:“兑点儿自来水可以减少每次的用量,很节约。” 织锦像听天方夜谭,遂问她:“一瓶洗发水才几个钱?你犯得着这样省吗?” 柳如意的回答快得让织锦生气,“我去商场看了,这洗发水要九十多元一瓶呢!” 织锦觉得快晕死了。尽管家里的R常用品和吃的都不用柳如意采购,可她照样对青菜、水果以及各种R常用品的价格了如指掌,甚至对附近几个菜市场的青菜差价也如数家珍。这让织锦又气又恨,觉得柳如意如果能把这份精明用对地方,肯定是做什么成什么。 可惜,柳如意的精明从来都用不对地方。 即使织锦说她一万遍,柳如意还是改不了,因为她非常信奉“R子是精打细算出来的”。 织锦说她是标准的穷人理论,为更合理化地分配手中的寥寥工资,几乎耗尽了全部的脑汁,就是再计划再节省,也不能让区区千八百大元变身成倍啊。 织锦当然明白,柳如意这样表现自己的勤俭精神是另有目的的。她知道织锦一个月的薪水比她一年的工资还高,也知道公公婆婆的退休工资很厚实——厚实到可以质量很好地养活她和兜兜。但是,她当然不能辞掉工作,在家让婆家养活。因为她太了解这家人了,他们清高而骄傲,他们对弱者的同情不是毫无原则的,对那些下岗后挑三拣四宁肯在家吃低保也不肯做事的人充满了唾弃和鄙视。在他们离婚后,把她领回来继续做这个家的一员已很是宽容善良了,她当然不能明知人家讨厌什么自己偏要去做什么。虽然兜兜人见人爱,虽然她是人见人爱的兜兜的妈妈,但毕竟R子还长,做人的分寸总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才是。 勤俭虽然是她的生活习惯,可谁愿意握着大把的钱继续过清贫的R子?她柳如意当然也不愿意。虽然不用动她分文工资,依然可以在这个家里活得很滋润,但她要让这家人明白,她是很惜福的,没忘本,随时做好准备从这个家里搬出去过清贫的R子,从而让婆婆和织锦对她生出无限悲悯的爱怜。这不,兜兜三岁多了,除了生他,她几乎没机会向他表达母爱,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统统都是织锦和婆婆C办的。她要做的,就是及时地表达谢意,以及教兜兜要像爱妈妈一样去爱姑姑和NN就可以了。 门第 第三章(2) 2 青岛的夏R傍晚总是红彤彤的,整个天空像一片被灯光照S的橘皮,落霞优美,诗情画意。织锦的心,不觉就有些微醉的伤感,想到了马小龙。 分手一个多月了,马小龙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不想接,却狠不下心。其实只要马小龙一求她,或许她心一软,就又会和他好了,哪怕知道和好之后依然是没有结局的未来。 可是,打通电话的马小龙不说话,她也不说,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然后总是马小龙先挂断了电话,她落泪。她知道,因为爱,她已经把马小龙惯坏了。 织锦把车停在路边,翻看手机上的通讯录,想找个吃饭聊天的人。可是她昔R的女友们都很忙,有忙着做母亲的,有忙着拯救爱情的,有去赴约会的,只有她无耻地闲着,无耻地孤单着。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扔出了群体的人,张望左右,每个群体都与她格格不入,每个群体都有充足的理由不接纳她。城市人离群体生活正越来越远,对别人的提防越来越严重,就连同僚之间,你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及职务之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以及婚姻状况。 织锦郁郁地望着街上的车来人往,原来过分悠闲也是一种痛苦。 织锦打算去罗锦程的西餐厅混一个晚上。 罗锦程毕业后就分在了歌舞团,没上几天班就下了海,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家里人一直不知道他究竟做些什么贸易,不过几间办公室、一排电脑、几部电话,七八个员工都闲得要命,不是煲电话粥就是在电脑上玩游戏。为此,织锦曾好一阵担心,怕他的公司不知哪天就倒了。可是他的公司晃晃悠悠地开了七八年,虽然还是那副晃晃悠悠的德行,却见罗锦程买上了崭新的奥迪,新款手机一部接一部地换,随便掏一把他的口袋,都能掏出大把的票子和银行卡。 西餐厅叫“迷迭香”,很暧昧的名字。地点选得僻静而幽雅,是本市文人雅士们的聚会场所。情侣也不少,失恋的更猖獗,而且大多是女的,都知道“迷迭香”的幕后老板又帅又有才情,她们总是把自己灌醉了,一边喝酒一边醉眼睥睨地喊:“罗老板,罗帅哥,来一曲《回家》吧……” 织锦很难概括对“迷迭香”的印象——暧昧,糜烂,放浪而温暖。爱情像杂草一样在这里萌生又落叶,在这里归于沉寂。它就像爱情的生死场,生生死死,往复不绝。 车过街角,织锦便看到了“迷迭香”亮在街角的灯,昏暗但倔犟,像迷醉的眼。 织锦推门进去,里面很静,罗锦程正在吹《回家》,他最喜欢的曲子。据说很多女子曾经因为听了他吹的这首曲子而萌生了和他成家的念头,但除了金子。罗锦程不打算和任何人成家。 金子不想和他成家,她有自己的家,老公在澳大利亚,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她留在国内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十岁的儿子陪读,等他完成中文的基础教育后再出国。 罗锦程对她的迷恋和爱,人神共知。她不拒绝也不迎合,和他上床,不和他谈情说爱。她享受他制造的浪漫,却不容许他进入自己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她,罗锦程在和柳如意结婚半个月后,彻底地离家出走了。据说结婚前罗锦程就和金子好了。罗锦程本不想和柳如意结婚,可是不仅柳如意不G,父母不G,金子也不G。金子说,他不结婚,她会有罪恶感。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罗锦程的新欢一定是年轻漂亮妖精级别的人物。可等他们见过金子,都非常失望。金子不仅比柳如意年龄大,也没柳如意身材好。她总是淡淡地看人,眉眼之间流露出一抹倦怠,永远那么懒懒的,仿佛刚睡醒,脸上还留着昨夜的残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第 第三章(3) 很多人不明白罗锦程怎么会这样疯狂地迷恋上既不是美女又不年轻的金子。织锦一度也不明白,也专门为此向罗锦程发问。罗锦程有些感伤地看着她,说:“织锦,你不懂。” 织锦问:“我不懂什么?我就知道她不仅没职业,还是别人的老婆,更是一个十岁男孩儿的母亲。” 罗锦程茫然地看着她,说:“织锦,有种女人会让你产生死的念头,和她一起死都是幸福。” 织锦觉得这种说法不可理喻。后来,她把这些话说给马小龙听。马小龙怪怪地笑了一下,说:“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漂亮固然重要,但风情比漂亮还重要。金子天生就是那种让男人一看就想要的女人。” 织锦听得发呆,半天才回过神,掐着马小龙的胳膊,“看见金子时,你也有这念头?” 马小龙笑着逃开了,说:“我就想要你。” 那时,他们在辛家庄一带租了一套小房子,正好处在两人工作单位的中间地段。一到中午,两人就像偷吃大米的老鼠,怀着贼贼的幸福,迫不及待地跑去相会。 和马小龙分手后,每每车子经过辛家庄,织锦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想那几盆养在小屋Y台上的花,怕是早已蔫了吧。那几尾金鱼,怕是也死掉了吧。唉,回忆是种伤害,它像小刀,每回到过去一次,它就切一刀,刀刀直中要害。 3 织锦找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点了蜡烛,托着腮,听罗锦程吹《回家》,觉得很有讽刺的意味——自己竟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吹完曲子,罗锦程穿过美女们的媚眼如丝,径直走到织锦桌边坐了,微笑着看了看她,问:“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织锦摇了摇头,看着他,说:“哥,我怎么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成了一个被社会抛弃的人了呢?” 罗锦程很纨绔地说了一声:“切!”又说,“是你脱离了社会。” 织锦像小时候听他讲故事一样看着他,等他的下文。罗锦程点了支香烟,歪着头乐了一下,“织锦,别太清高了,不然你会很不快乐的。” 织锦不悦,“别说我清高!这世道不比以前,说谁清高等于骂谁。谁能清高到不吃五谷杂粮?” “你就不吃五谷杂粮。”罗锦程的情绪好像也不怎么好,瞥了瞥餐厅里的男男女女,自语似的说,“其实你用不着因为答应了爸爸就真的嫁给何春生。” 织锦说:“别提他!对了,今晚你请我吃饭吧。” “这还不好说!”罗锦程冲吧台打了一个响指,“想吃什么,你告诉服务生。” 织锦知道他又要去忙了,也不答理他,自己叫了一客黑胡椒牛排,又叫了一杯J尾酒。菜还没上来,何春生的短信就来了。何春生很聪明,知道织锦不爱听他蹩脚的普通话,便很少打电话给她,有事总是发短信。 何春生说他下班了,问她有没有回家。 何春生在一家商场的超市部做收银组组长,每天要做的工作就是穿着旱冰鞋,握着一部对讲机,在一排收银台前滑来滑去,不断地为新来的实习生排解机器难题,为老收银员清理输入错误的款项。长期穿旱冰鞋锻炼得他的身体格外灵巧,像一只在春风中灵巧穿梭的燕子。有时织锦会在超市看见他,不知为什么,她常常觉得他娴熟的滑旱冰技巧有些卖弄的意味。那么,他卖弄给谁看呢?那些在收银机上埋头忙碌的女孩子? 织锦知道何春生想问她在哪里,又怕被她拒绝了没面子,便只好婉转一些,问她有没有回家。。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三章(4) 织锦叹了口气,在手机上慢慢地回复他:“在外面吃饭。” 她不想告诉他具体地方,就他对她的那份痴情,肯定是会找过来的。她目前还没做好和他一起漫步街头的准备。 何春生又回了一个短信,说知道了,又叮嘱她早点儿回家。织锦回了两个字:“谢谢。”她觉得只能说这两个字,既不失礼貌,又制造了适当的距离感。 在很多时候,客气不是用来表达修养和礼貌的,是用来制造距离的。 织锦吃完牛排,就偎在椅子里看杂志。在罗锦程的餐厅里,音乐和满墙的时尚杂志是它的特S。饭后,顾客可以叫一小壶咖啡,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翻看杂志,感觉舒适而安逸。 十点多了,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去。织锦看一篇小说正上瘾,遂顺口说等会儿就走。妈妈带着责怪的味道低声说:“春生在家等了你一晚上。” 织锦突然觉得,好端端一个夜晚,就这么毁掉了。 她怏怏地收拾起了包,和罗锦程道了再见。 刚拉开车门,就听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很熟悉。她愣了一下,转身就看见咬着一支烟的马小龙,正直直地看着她,一声不响地走过来。因为父亲不待见马小龙,织锦经常带他来“迷迭香”。罗锦程对马小龙评价一般,说他眼神游离而低垂,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和织锦的X格南辕北辙。罗锦程虽不喜欢马小龙,却并不G涉他们,只说“爱情的跟头,一定要亲自摔过才知道疼。别人提前预警,不仅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还会起到反作用力”。 织锦知道他所有的缺点,可爱情这东西,总是让人没办法。 织锦下意识地站住了,半天才说了一个字:“你……” 马小龙扔了烟,用脚去碾烟蒂。织锦忽然觉得心慌,像毫无防备地一下子被洪水淹掉了一样,鼻子也开始慢慢地发酸,胀得要命。 马小龙说:“织锦,我想你。” 织锦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开始低着头哭,趴在车身上无声地哭,瘦瘦的肩在月光下一抽一抽的,像一片剪纸。 有只夜蝉在树上叫了一声,声嘶力竭得像遭到了致命袭击。马小龙伸向她肩膀的手,便缩回去了。织锦只是哭,这辈子都没这样断肠地哭过。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竟是这样想念他的怀抱,像鱼想念水。 马小龙看着她,脚碾来碾去地踩着一片树叶。过了一会儿,他摸摸她的头发,喃喃地说:“织锦,我是爱你的,你知道。” 织锦拼命点头。她当然知道,她还知道自己爱他,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他。她仰了头,用泪眼看着他说:“要不……我们私奔吧,到另外一座城市。” 马小龙的眼睛灼灼地闪了一下,很快就黯淡下来,“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把我妈一个人扔下。” 这句话就像一盆水兜头泼过来,织锦心头那激情迸发的火,被毫无防备地浇灭了,还有侵蚀到骨子里的冷,一丝丝地往外冒。 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马小龙,眼里的泪慢慢地没了。夜空清净得有些发冷。她笑了笑,把手包带子往肩上拉了拉,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车子。她觉得自己可笑,可笑得令自己唾弃。 她以为马小龙是来求她与他继续相爱。可是,连马小龙自己都不知道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好像只是暂时不能适应没有她的R子。织锦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太含糊而暧昧了,没有最起码的责任感,像一场过家家的游戏,至于结局怎样,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门第 第三章(5) 那些在她心里奔跑着的希望,一不小心就落进了空D无底的陷阱。 她打开车窗,探出头,慢慢地说:“马小龙……” 马小龙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神期许。 织锦笑了一下,“你真自私。” 马小龙的眼皮垂了下来。 织锦又笑,“马小龙……” 马小龙不应了,他只是向上抬了抬眼皮看着她。 织锦还是笑,“我后悔了。这些年做些什么不好呢?居然花七年的时间去爱你这样一个没责任心的人!” 说完,车子就驶了出去。路灯把树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车开得很慢,她不必风驰电掣地逃跑,她要从容而高贵地离开他的视线,让他在经年之后回忆起她时,就会想起在清冷的夜里,她从容而冷漠地作别了爱情,再也不会回来了。 远远地,她看见有个影子在楼下徘徊,依稀看得出好像是何春生。 织锦在心里GG地笑了一下,眼泪就要出来了。也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要跟何春生举行婚礼,她就想笑。当然,那笑不是因为幸福与快乐,而是觉得有点儿凄凉的滑稽。 何春生看见了她红S的别克车,远远地迎过来,说:“这么晚回来,罗妈妈会担心的。” 织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担心你嘛。” 说着,何春生就和她并了肩,往楼道里走。织锦用余光悄悄地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的脸显得轮廓分外清晰,还好,不算太难看。后来,她想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跟刚刚受过马小龙的刺激有关呢? 何春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热络地迎了上来。织锦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两人并肩使楼梯显得有些*仄,何春生感觉到了这种摩肩接踵的别扭,识趣地放慢了脚步,歪着身子,示意织锦先上。织锦停下来,歪着头看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把手塞进何春生的掌心里。何春生愣了一下,像过电的瞬间,神情呆滞。 她把塞进何春生掌心里的手晃悠了一下,何春生才如梦方醒般雀跃起来。他竟然猛地弯腰,抱起织锦就往楼上冲。织锦被他唐突的举止吓得尖叫了一声。 很快,她就安静下来了,伏在何春生的肩上,眼睛潮潮的。 到了门口,何春生才把她放下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 何春生站在织锦身后,看她开门,心里五味杂陈。那个马小龙呢?去他妈的马小龙!何春生觉得,马小龙就像一枚生锈的钉子,钉在他的心尖尖上,一碰就疼得要命,他恨不能把他拔出来,放在火里熔掉了,让他蒸发了,方才解得心头之恨。 4 只有客厅里亮着一盏小壁灯,家里人都睡了。 家里的房子很大,是两层复式的。一楼是客厅和妈妈以及余阿姨的卧室,二楼有三间卧室,原本罗锦程住最靠东的一间,然后是织锦的卧室,剩下的那间屋子就成了杂物间。 自从柳如意和罗锦程离婚后,织锦就把杂物间收拾了一下,搬了进去。她和谁也没说换卧室的原因。其实倒也没什么,她实在是不愿意半夜里被柳如意的哭声弄醒。罗锦程和她结婚前,她因为罗锦程不和她结婚而哭;等她和罗锦程结婚了,她又为罗锦程不回家了而哭。她没完没了地哭。一开始,织锦还会去安慰安慰她。很快的,她就发现这种安慰毫无用处,反而更触动了柳如意内心的委屈,让她哭得更凶,除非她能把罗锦程给柳如意弄回来。可是,罗锦程是个大活人啊,不是没思维的物件,除非他自己愿意,没人能把他弄回柳如意的床上。柳如意旷R持久的哭声快把织锦的神经弄崩溃了,没辙,她只好搬到了杂物间。 门第 第三章(6) 这间房子并不是真正的杂物间,只是因为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家里人叫成了杂物间而已,足有十八个平方,很是宽敞。杂物间里没空调,妈妈担心她热,就给罗锦程打了个电话。第二天,就有人敲门,织锦开的门,就见两个工人扛着大箱子,说是来装空调的。织锦有点儿纳闷,问爸爸是谁买的空调。爸爸说:“除了你哥,还有谁?” 织锦的心就暖暖的。当时,柳如意站在二楼过道里,看两个工人热火朝天地忙活,眼睛很红。织锦知道,她是在吃醋,因为罗锦程从没对她这么好过。织锦也觉得过意不去,隔天就买了套台湾“水草堂”的真丝裙子送她。柳如意虽然嘴上感激不尽,但毕竟不是她希望的那个人送的。织锦也替她难过,但是爱情的事,真的没办法。罗锦程的心长在他自己身上,她左右不了。 织锦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在玄关处换鞋,见何春生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地在门口尴尬着,就伸手拉了他一把,何春生就站在门内了。织锦从鞋柜里摸出一双罗锦程穿过的拖鞋扔给他,然后关了客厅的壁灯,拉着何春生上楼进了卧室。 她开灯,关了门,见何春生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就拖了把椅子说:“坐吧。” 何春生坐下了。他这是第一次被织锦邀请进她的卧室。以前他对这间卧室充满了向往和好奇,却没胆量进来。他知道织锦的脾气,也知道织锦爱着的人是马小龙而非自己,更知道自己在织锦心里的样子,很可能是一块令她烦恼的头皮屑。 何春生低着头,眼睛有点儿疼——当他激动或是感伤时,眼睛就会莫名其妙地疼。他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织锦见何春生木木地坐在那里不吭声,就去墙边的小冰箱里掏了一罐饮料,打开了给他,“冰过的,我记得你爱喝。” 何春生接过来喝了一口,打量着小冰箱,“你屋里还放一个冰箱啊?” 织锦笑笑,“是啊,有时候余阿姨给我榨了果汁,担心冰箱在楼下我懒得下去拿,就给我放到这里,有时候也放点儿我喜欢吃的水果。” 何春生笑,“你可真懒。”说完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说话。 织锦说:“你怎么没话了?” 何春生看着她笑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不像真的。” 织锦明白他的意思。何春生虽然一直在追她,号称非她不娶,但这只是他的一个理想。就像一个不甘让外界知道自己平庸的人,要树立一个他永远也达不到的目标一样,他追她,只是为了让人觉得他何春生的心是比天高的。他一个职高毕业的收银员的追求对象是研究生毕业的跨国公司财务总监,这样的爱情定位,一说出来就很壮底气。至于能否成真,那不是何春生所执著的。虽然他爱她,一直一直地爱着,但是当眼前的一切表明了这可能成为事实之后,他反而慌了神。 织锦抿了一下嘴唇,说:“春生,你不要太宠我。” 何春生不解地看着她。织锦苦笑了一下,“你太宠我,我会不爱你的。在爱情上,女人都是爱犯贱的。” 何春生说:“织锦,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织锦说:“你知道什么叫咎由自取吗?” 何春生把饮料放在桌子上,说:“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织锦说:“大家都劝我和马小龙分手吧,我不分,我总觉得我一个人能打赢所有人的想法和预见。我要证明给他们看,罗织锦是无往不胜的,爱情的力量是不可匹敌的。可是,春生,你看看我,这场旷R持久的战斗,我收获的除了嘲笑和伤害,还有什么?”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三章(7) “你收获了我的爱情,给了我一个机会,向你证明……让我证明自己是……” 织锦说:“我不想让你证明什么,我只想赢。可是,上天却只让我输。”她开始边说边哭。何春生手脚无措地看着她,他想拥抱她,又怕被她拒绝或是呵斥。 外面的灯突然亮了,好像有人下楼去了,很快又回来了。从脚步的轻捷程度上,织锦猜到了是柳如意。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何春生。 何春生看着她笑。橘S的床头灯把整个房间照得有些暧昧。织锦看了一下手机,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何春生向外面努了努嘴,意思是柳如意好像还在二楼的走道里,想等她回房间再说。织锦睥睨了门外一眼,说:“没事,如果你不让她知道是谁在我房间里,她至少要好奇半年。而且半年之后,关于今夜在我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还会生出许多个版本。” 说着,织锦就拉开了门。柳如意显然没想到织锦会开门,她正端了水杯,若有所思地屏声敛息。见织锦出来,她惊了一下,正要尴尬着笑还是不笑呢,就见何春生从织锦身后冒了出来,她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大了,似乎要“啊”一声,但没“啊”出来,就慌乱地笑着说:“是小何呀。” 织锦说:“我们商量婚事呢。”说完拉着何春生下楼。 柳如意趁机冲何春生做了个鬼脸,就摇头摆尾地回房间去了。 5 织锦决定嫁给何春生的消息不胫而走,要命的是,很多人竟将这消息当成谣言,好事点儿的,就愤愤地说给织锦听,催着她赶紧辟谣。 织锦就一本正经地看了看人家,淡淡地说:“G吗要辟谣,这是真的啊。” 说者的嘴巴很夸张地张着,半天合不上。再熟络一些的朋友就会说:“织锦,你没发烧吧?” 织锦说:“我G吗要发烧?我没伤风也没得病毒*冒。” 和他们说这些的时候,织锦目光坚定,语气平和而从容。她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大约就是她与何春生太不相配了吧。一个连大学的门都没进过且毫无前途可言的超市收银组组长,和一个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更要命的是,处在弱势的是男方。 几千年来,大家都习惯了女人处处扮弱者,尤其是在婚姻里,向来都是强丈夫弱媳妇。 关于为什么决定嫁给何春生,织锦不想解释。如果遇到有人一定要追着问,她会平静地说:“我相信我爸爸的眼光,他看好的人不会错的。” 她想,一解释就破了,何春生就会被看低了。如今她决定嫁给他了,彼此就成了对方人生的一部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她又何尝不是矛盾的?和马小龙分手后,织锦也曾想过,不恋爱不结婚照样是一辈子。可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孤单荒凉实在太杀心了。同龄人大多已婚了,没人有闲暇陪她。比她年龄小的,似乎不太愿意和她玩。特别是像她这种大公司管理层的单身女子,总让人有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好像和别人之间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壁,看似很近,其实永远无法抵达彼端。与不恋家的已婚男人玩,织锦玩不起,他们总是一边绅士地和女人说话,一边琢磨怎样完美地褪下她们的裙子。他们对女人下半身的关注永远胜过对女人上半身的关注。男人眼里的女人,再有能力,再有才情,都是狗P。在他们看来,你只是个女人而已。 这样明目张胆地伤害自己,织锦做不到。书包网 。。 门 正文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在他们看来,你只是个女人而已。 这样明目张胆地伤害自己,织锦做不到。书包网 。。 门第 第三章(8) 她想过很多。单身真的像时尚杂志中叫嚣的那么好吗?织锦觉得那是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岁月对单身女人更加显示了它的狰狞与残酷。老了,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少了,工作退休了,父母老去了,连孩子都没有。咳,反正所有能让人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的借口都不存在了。你会感觉自己像座孤岛,越来越被热闹的生活孤立出去了。婚姻虽然琐碎庸俗,但它是最有意义、最充实的琐碎和庸俗。至少它能让人喜,让人怒,让人悲……一环又一环地让人按部就班地把人生走完。 织锦不愿做个下班后无所事事,只能在街上溜达的单身女子。女人之所以逛街上瘾,那是因为不能天天逛。但逛街一旦成了生活常态,它不仅乏味还疲惫。咖啡店、酒吧这些地方,一个单身女人能去泡吗?鬼才知道那些候在酒吧里垂涎女S的“狼们”怎样一边鄙薄单身泡吧的女人,一边想入非非呢!至于看碟,如果把看碟当成生活的主要内容,那就太可笑了。她想象自己抱着零食蜷缩在沙发上,为那些虚构的别人的人生而欢喜、悲伤的样子就觉得可笑,幼稚得很。 种种消磨时光的方式都被织锦否定了,既然有这么大把的时光没地方打发,那么找个看得过去的男人结婚吧,生个孩子吧!至少她会忙起来,忙得没时间忧伤,忙得来不及情绪不好。 她想有自己的充实而庸俗的人生。 她曾考虑过何春生之外的男人。可她发现,在情事上,男人是势利的。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单身男人,有一批是条件优越的钻石王老五,他们喜欢男欢女爱,却压根儿就不想结婚,即使结婚,也不会选择同龄的单身女子。原因很简单,有鲜鱼谁还吃咸鱼?他们不需要女人帮他们赚钱,所以,“织锦们”的高学历、高薪水对他们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他们只要一带出去就能像钻石一样给他们的脸面增辉的女孩子。符合这样条件的女孩子,一定是年轻的漂亮的。更关键的是,这样的女孩子一般都不是很清高,她们肯巴结他们,不会像“织锦们”这般端着矜持和清高,让他们觉得很没成就感。 还有一批条件不够优越的单身男人,基本上是被女人们挑剩的。这样的次品,当然不在骄傲的织锦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丧偶或离婚的男人,织锦更不考虑了,她不想无时无刻地被人悄悄拿来与旧人比长短。 如果除了马小龙之外要选一个男人做丈夫的话,就何春生吧。虽然他在各方面都显得弱了些,可她要选一个共同生活的丈夫,又不是选一台赚钱机器。而且,她几乎目睹了何春生的整个成长历程。最重要的是,何春生一直爱她,而且选择他,又能帮爸爸履行诺言,她为什么不呢?他只是有些庸俗和琐碎而已。 织锦觉得,在何春生面前,自己是透明的。她的缺点与优点,何春生早就知道,更是包容了,包括她和马小龙的过去。这种感觉让她很轻松。当然,偶尔她也会觉得这很是欺负何春生。凭什么呀?就因为他家境一般,学历不高,对她一往情深,就要毫无怨言地收拾马小龙的爱情残局啊? 6 自从何春生确定织锦打算嫁给他之后,他就在心里筹备上了。新房选在哪里呢?他们住在二楼,一共住了两家人。何春生家三间房,母亲带着孙子嘉嘉住一间,何顺生夫妻占了一间,中间这间最大,是何春生的卧室兼客厅。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三章(9) 何春生想过买房,瞅着青岛一直居高不下的房价,他的心就开始发抖。按照他的工资水平,除非他不吃不喝攒到六十岁,也就勉强攒一套六七十平方米的二类地段房子。租房子?房价高,房租也必然高啊!就他的薪水,付完房租,每个月勉强黄瓜青菜度R。这样的R子,不要说不敢指望织锦会心甘情愿和他一起熬,连他自己都不甘心。 末了,就剩下在家挤。 虽然决心在家挤挤算了,何春生却没和母亲说,觉得说出来有点儿残忍。更不敢和哥哥说,何顺生脾气暴躁他不怕,好坏还是讲理的,他怕李翠红的嘴巴。 用母亲的话说,李翠红一张嘴,那个惹她张嘴的人就没了活路。因为她嘴里分泌的不是唾沫,是能蜕皮去毛的开水啊!经她的嘴过上那么一遍,肯定是要皮开R绽的。 何春生能做的,就是把家里不用的一些陈年旧货拎出去扔了。扔着扔着,他就觉得家里宽敞了。有时母亲会说:“春生,什么时候学讲究了?” 母亲说的讲究是卫生或是条理的意思。 何春生就憨憨地笑一下。不笑又能怎么样呢?早晚有一天他是要和母亲以及哥哥、嫂子摊开在桌面上说的——说他要把织锦娶回来,用家里最大的那间房子。 想象着这些话出口之后家里人的反应,何春生觉得脑子都要炸了,像即将被砸开阀门的爆玉米花焖锅。 饭桌上,李翠红会不经意似的问何春生和织锦谈到什么地步了。 何春生知道,别看李翠红问得漫不经心,她心里早就翻腾成了一锅沸水,一个浪花一个念头地捉摸着。 何春生就懒懒地说:“能怎么样?就那样吧。” 李翠红就歪着嘴角冲何顺生笑,“你看,还是咱家兄弟有本事。人家织锦,那是什么人!” 母亲不愿听李翠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倒不是偏向未过门的织锦,而是不想媳妇还没进门就早早灭了何春生的威风。母亲利落地把一只红烧J翅的骨头剔净了,塞进嘉嘉嘴里,耷拉着眼皮望了望饭桌,说:“她织锦能是什么人?再高贵的女人也得嫁人,再高贵的女人嫁了人也只能是人家的媳妇。” “那可不一定,人和人不一样,媳妇和媳妇也不一样。”李翠红把碗里的米扒拉G净了,又从何顺生碗里倒了点儿米饭。何顺生还在喝啤酒,他每天晚上都喝,喝多了就开始大着舌头骂李翠红,因为她给男人量衣服比给女人量衣服用的时间长。他掐着表看过,李翠红给女人量衣服最多不超过五分钟,但给男人量衣服最少要六分钟。男人长得帅点儿年轻点儿,她量的时间更长。更恶劣的是,每当有男人趁量衣服时轻薄李翠红,她不仅不愤怒,不翻脸,还下贱地红了脸。何顺生总是越骂越来气,骂着骂着就把筷子往李翠红头上扔,“下流,贱骨头,我让你贱骨头!” 李翠红哪是吃素的,先是捡起筷子,拿在手里打量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着何顺生说:“你不下流?你不下流你的手指头哪去了?” 趁何顺生发愣,李翠红把筷子劈头盖脸地扔过去。何顺生打了个激灵,人就跳了起来。一场R搏战不可避免地开始了,撞得木地板砰砰响,滚来滚去的身体把饭桌撞得地震似的摇晃,筷子、碗以及盘子相互碰撞着响成一片。李翠红气喘吁吁地喊:“你打够了没有?打破了盘子、碗,你去买啊!你他妈的钱多了烧的啊!” 门第 第三章(10) 母亲就端起架子拉下脸说:“别‘他妈的、他妈的’骂起来没完,他妈还活着呢,就在你跟前!打人还不打脸呢,你倒好,骂到眼前了。” 战争就这么停止了。母亲搂着嘉嘉泰然自若地看电视。何春生的一根“哈德门”已经抽得只剩烟P股。他每次都是这样,成习惯了,不劝也不拉,一支烟的时间战争自动结束。 然后,李翠红就会从地板上爬起来,把打骂时露出的肚皮盖上,捋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开始收拾饭桌。 今天李翠红爬起来捋了捋头发,却没收拾饭桌,直截了当地问何春生:“你打算在这间房里结婚?” 母亲愣了一下,李翠红问的话让她意外。她看着何春生,没说话,但责问是有的,全在眼里,那意思是:你嫂子说的是真的? 何春生把一支残破的烟P股转来转去地捏着,半天才说:“不知道,我总不能在露天地里结婚吧!” 李翠红“啧啧”两声,说:“看看,我就说你这几天很反常嘛!以往你只要床上能扒拉出个窝钻进去睡觉就成了,这阵子看你勤快得……床底下,墙旮旯,哪儿有你收拾不到的地方?我就捉摸你这么勤快不是好兆头。没人让你在露天地里娶媳妇,就是我们愿意,城管也不愿意。可是就咱家这腚大的地方,你在这间房子里结婚,饭桌摆哪里?摆你房间你媳妇愿意?”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放枪似的。 何春生也恼了。本来一想到要把织锦娶进这样*仄的家,他心里就不舒坦。当然,这不舒坦的大多原因是出于男人的虚荣心。作为男人,娶媳妇一定要给她比原来更好的生活才算是颜面有保。可他娶织锦,简直像是拽着仙女下凡,心里已经够不好受的了,李翠红再一啰唆,他就觉得有股子恶气在腰间拱啊拱啊,就要蹿出来了。他强忍怒火,盯着李翠红,“嫂子,那你就帮我出个主意吧!我该怎么办?” 李翠红知道何春生是在给她出难题,就撇了撇嘴巴,端着饭碗去厨房了,一边走一边嘟囔:“该怎么办?你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办,我能知道该怎么办?” 何顺生正拿着生洋葱蘸甜面酱,满屋子都是刺鼻的洋葱味儿。何春生的心情糟糕透了,遂恶狠狠地盯着哥哥说:“你以后能不能少吃点儿洋葱?” 何顺生咬了一口洋葱,瞪着他说:“我就好这口,碍你什么事了?” 何春生怨恨地看着他,恨不能上去把那个巨大的洋葱夺下来,一下全塞进何顺生口里。他不敢想象,如果和织锦结了婚,她能不能R复一R地忍受家里飘着刺鼻而难闻的洋葱味,隔三差五还会上演R搏战。一想到这些,他的头就又涨又乱。他摆了摆手,“你们吃完饭就回自己屋吧,别看电视了,我要睡觉。” “凭什么不让看电视?电视又不是你买的。”何顺生不悦了。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就摆在这间屋子里,饭后大家聚在一起看电视,他从来都不会因为困了就赶大家回屋睡觉,向来都是他睡他的,别人看别人的,互不G涉。今天,这小子确实有点儿反常。 “还没娶回来呢,就这样,娶进门,这R子还有法子过?春生,你甭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你是要娶个高档媳妇不假,可你也别把你娘和你哥当下三烂吆喝。”母亲嘟哝着,开始给嘉嘉脱袜子,“去洗脚,洗完了早点儿睡,别耽误了你叔叔的春秋大梦。” 嘉嘉要看电视,扭着身子不肯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三章(11) 李翠红过来,一把拽过嘉嘉,啪啪在P股上拍了几巴掌,“洗脚!洗完滚到床上去睡!你叔将来是和高级白领女人睡觉的人,不一般,咱惹不起。” 何春生最后一丝忍耐彻底崩溃了,他砰地扔了水杯,腾地站起来,指着李翠红的鼻子,“你他妈的还是个做妈的吗?你他妈的到底是用*说话还是用嘴说话?” 李翠红没想到何春生的反应会这样强烈。说真的,这几天见何春生扔这个撇那个的,她心里早就毛了。她猜到何春生是打算把织锦娶到这间房里,她当然不愿意。其一,她和何顺生不可能有能力出去买新房。织锦工资高,完全有能力和何春生在外面租房结婚,或者他们在织锦家结婚。织锦家那么大,空房间也有,G吗非要挤在这边?他们和母亲住在这里,然后再多使点儿甜头给母亲,就可以把老房顺理成章地过户到何顺生名下。其二,她不愿意和织锦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进出。这不仅因为织锦年轻漂亮,而是织锦家境太好,学历又高,工作又体面,会让她很自卑。处处不如人的滋味,她不喜欢。如果织锦和何春生在这房间结婚,这将成为不可避免的事。自从知道何春生会和织锦结婚的那天起,她就没打算要和织锦做和睦的好妯娌。这并不是她刁蛮,而是有自知之明。谁见过鱼能和岸上的狗做朋友的?她觉得她们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有距离,有隔阂,有种类似于玻璃一样坚硬而透明的隔阂,看不见摸不着,却确实存在,它让她们之间可以相互看见,却不能相互融入。 李翠红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何春生,你的*长在脸上?” 何春生斗不过李翠红的嘴巴,顺手就捞起烟灰缸,手还没来得及扬起来,就被何顺生攥住了,“春生,你要G什么?我告诉你,春生,你嫂子是我老婆,我打她归我打她,我就是把她打死那是我的事,但是,别人不能打!春生你不信是不是?你敢动你嫂子一根汗毛,我就能弄残了你……”又冲母亲喊,“妈,管管你的宝贝儿,他小子要造反。” “春生,你让不让你妈活了?”母亲冲上来,夺下何春生手里的烟灰缸。夺来抢去中,烟灰撒了出来,嘉嘉突然大哭着说烟灰撒进他眼睛里了。李翠红一听急了,疯了一样扑上去要抓何春生的脸。别看何春生摆出一副要揍李翠红的架势,但如果来真的,他还真下不了手。他左挡右挡地往外退。母亲一把拽住李翠红,“你要G什么?你们不怕邻居笑话,我还要脸呢!” 李翠红被母亲死死地抱住了,动弹不得。她开始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倾诉她这些年来的不易——嫁了个耍流氓被人砍了三根手指的男人,又摊上个一进厨房就头晕的婆婆,她每天趴在缝纫机上死做活做地赚钱养家,还要一天三顿饭地伺候一大家子,本来以为兄弟媳妇要进门了,她可以轻松点儿了,谁知道兄弟媳妇还没进门,一家白眼儿狼就开始欺负她这个老媳妇了…… 李翠红坐在地板上鼻涕眼泪地闹,肝肠寸断似的,母亲的手就缓缓松了下来,脸上的怒意也消散许多。是的,李翠红所说确是实情。想当年,为了嫁给何顺生,她和娘家闹得不上门。何顺生又不争气,前几年四方路市场取缔了,不得已,母亲的炉包摊也撤了,只好去劈柴院的一家饭店的后厨做零工,谁知又遇上了煤气泄漏,好歹捡回一条命,却从此落下了一进厨房就头晕的毛病。自打李翠红嫁过来,她就彻底不进厨房了。虽然李翠红也闹情绪,但摔摔打打地闹腾完了,三餐饭也就香喷喷地端到桌上了。相比那些一到周末就要忙着伺候儿子媳妇一家的老邻居,母亲很知足,觉得李翠红人虽然是泼了些,心眼却不坏,有时裁套新衣服、买双新鞋子给她,在邻居面前,这让母亲很是长脸。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三章(12) 嘉嘉哭,李翠红闹,家里乱成一团。母亲捂着脑门说:“我的头要炸开了,顺生啊,你让翠红别哭了。” 何春生也觉得自己刚才太鲁莽,连忙抱起嘉嘉去厕所洗眼睛。嘉嘉从指缝里见是他,又抓又踢地说他是坏蛋,不让抱。 何春生不吭声,带着愤怒把嘉嘉挟到厕所,打开水龙头掬着水给他洗眼睛。嘉嘉哭得更响了,何春生压低了嗓门狠狠地说:“你再闹,我就顺着窗户把你扔到街上去。”这一招果然奏效,嘉嘉的哭闹渐渐弱了下来。 何春生叹了口气,仔细地给嘉嘉洗眼睛,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吸了一下鼻子,问嘉嘉的眼睛还难受不难受。嘉嘉眨了两下眼睛,说好了。何春生正打算把嘉嘉放下来,却发现嘉嘉猛然被人从他腋下抽走了。他回头,是李翠红,正虎着脸,拿了一条毛巾给嘉嘉擦脸。 何春生不想让李翠红看见自己掉泪,怕她R后兴奋起来还不知怎样拿话作践自己,就凑到水龙头底下,哗啦哗啦地洗脸。后来,他听见李翠红用鼻子哼了一声,再然后,身后就安静下来了。 何春生茫然若失,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沿着中山路,去了海边,趴在栈桥上,听着海涛潮来潮去,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而无助。 何春生回家时,已经是午夜了。 所有窗子都黑着灯,只有劈柴院还是一片灯火明亮的喧嚣。他轻轻打开门,摁亮床头的灯,母亲正坐在床沿,面沉似水,好像有很多心事。 他懒懒地说:“妈,你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回来。”母亲拍了拍床沿,何春生顺从地坐了下来。母亲看着他,满眼的愁云,“春生,织锦真打算嫁给你?” 何春生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看母亲,“妈,你不喜欢她?” 母亲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担心她来咱家过不习惯,她在家娇贵惯了。” 母子俩都很沉默,半天,何春生才说:“妈,你是不是不希望织锦答应嫁给我?” 母亲拍了拍他的手,“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怕她瞧不起咱家,瞧不起你。男人不能让自己的老婆瞧不起。一个男人啊,一旦让自家老婆瞧不起,这辈子就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你看看你哥就知道了。” 何春生说不会的,说完,他就没话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母亲低着头,抽抽搭搭地哭了。何春生说:“妈,你别哭,你一哭,我这心就乱了。” 母亲又抽搭了一会儿,说:“我哭一哭心里就敞亮点儿了。要是你爸活着,我们也不至于住在这个破地方。要是你爸活着,你哥也不会这样,你也不会这样。一个女人当家,没家威。” 听到这里,何春生的心颤了一下,小声说:“妈,以后你不要在织锦面前说我爸爸的事了好不好?都于事无补了。再说了,我爸爸的死和她又没直接联系。” 何春生的请求没得到母亲的回应。楼下的劈柴院持续安静,间或有水被倒到青石板街上的声音,有铝盆或塑料盆被移动的声响。夜晚被这些声音弄得像一支唱跑了调的破歌。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四章(1) 1 何春生上早班,下午三点就下班了。八月,外地都秋风微起了,青岛的“秋老虎”才刚开始发威,空气湿度大,闷热得让人全身上下潮乎乎的,腻得难受。 何春生买了一瓶冰可乐,在树荫下边喝边走,不知道究竟去哪里好。他去敦化路的家居城看过家具了,都很好,做工精良,款式新颖。好有什么用?他买了摆在哪里?如果在家里结婚,最多就是把旧单人床扔了,换张新双人床就是了。其他家具连想都别想,没地儿摆。 不知不觉中,何春生就溜达到了台东。现在台东已经取代了中山路的商业地位,熙熙攘攘的都是人,贼头贼脑的小偷在街边候着,一旦找到下手目标,他们就像蚂蟥一样贴上来。 想起小偷时,何春生就会觉得很悲凉。小偷对有钱人和穷人的识别能力最强了,二十九年来,他竟然没遭遇过一次被偷,这非但不让他欣慰,反而使他沮丧。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看上去是个货真价实的穷人。 这让他很不舒服。他承认自己是穷人,但是不愿意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穷人。 他站在街边,把可乐喝完,刚要扔进垃圾桶,就见一邋遢的老女人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里的瓶子,遂在心里荒凉地笑了一下,把瓶子扔进了她拖着的编织袋里。 离何顺生夫妻的店很近了。前几年,波螺油子上面遮天蔽R地架起了高架桥,青岛著名的波螺油子就无声无息地被新城建设给淹没了,两侧的店铺也全没了,李翠红只好把裁缝铺子搬到了台东。在她的左拦右劝加唠叨下,何顺生也不再卖盗版光盘和软件了,一心一意地在李翠红的铺子里帮忙。 他想了想,就溜达过去了。李翠红正忙着给一个老太太量裤子,没看见何顺生,过了一会儿,瞄见他了,仍继续给人量裤子。何春生站了一会儿,只好问:“嫂子,我哥呢?” 李翠红头也不抬地说:“找死去了。” 何春生知道再问下去她还是没好气,就到店外等,估计何顺生没走远。 一支烟还没抽完,何顺生就回来了。他穿着一条肥大的迷彩五分裤,趿拉着一双走起来啪啪作响的大拖鞋从远处跑过来,迎面见了何春生,说了声“你来了啊”,就跑进店里,拿起喝水的玻璃瓶子,一仰脖子,发现是空的,就骂上了,“他妈的,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喝完水记得倒满凉着,你他妈的怎么就记不住?” 李翠红嘴里嘟哝着倒霉,埋头裁裤子。 何春生到旁边买了一瓶冰矿泉水递给哥哥,“哪儿去了?” 何顺生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瓶水才说:“追小偷去了。三个小杂种在店门口偷一个小姑娘的手机,让我看见了。幸亏我喊了一嗓子,三个小杂种撒丫子就跑。跑!他能跑过我?给撵进派出所了。” 何春生知道哥哥的脾气,虽然他结婚后不再打架了,却好管闲事。有一次追小偷还被扎了一刀,医生说再偏一点儿,就扎大动脉上了。因为这件事,李翠红没少骂他,什么狠话都骂过,他就是改不了。流窜到青岛的外地小偷都知道青岛人爱管闲事,一旦偷窃失手,就很容易被围追堵截,场面壮观。所以,相对其他城市,青岛的小偷还不算猖獗,流窜X质的小偷往往待上一阵就走了,因为怕被好管闲事的青岛人当过街老鼠追打。 何春生知道,从道义上讲,他应该支持哥哥。但万一哪天运气不济,被捅了要害可怎么办?遂对哥哥的行为以及李翠红的暴骂,都保持了理解X的沉默。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四章(2) 李翠红边裁裤子边骂:“早晚哪天你被人捅死了,我就带着你儿子改嫁!你不是想当英雄吗?当英雄是给你金子了还是给你银子了?你愿意去送死就去送吧,反正不知哪天你就把老婆闲出来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何顺生知道老婆是担心他出事,也不吭气,好像没听见一样,问何春生:“上早班?” 何春生“嗯”了一声,就望着店外,觉得也不知道该和哥哥说些啥。 “犯愁吧?”何顺生把剩下的半瓶水都喝了。 何春生点了点头。 何顺生点了支烟,“前一阵子听说要旧城改造,不知有没有劈柴院?” 何春生说:“从咱搬进来那年起,就听人喊劈柴院要拆迁,不指望了。” 何顺生歪着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何春生的目光和哥哥对上了,就笑了一下,“哥,咱去喝点儿?” 何顺生说了声好就站起来往外走。李翠红猛地抬头,看着何春生,故作通达地笑了笑,“春生,如果你请你哥喝酒是为了动员我们搬出去租房住,那我劝你还是把这酒钱省下来买房子吧。就算你哥同意,我也不答应。这些年来,我在你们何家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别想把我们一家三口扫地出门!我告诉你,你就是把舌头纠成一朵花说,我们也不搬!” 何春生觉得很累,无力地笑了笑,说:“嫂子,我就是和我哥出去喝几杯啤酒,你就想那么多?” 何顺生拉着他往店外走,“她那张嘴,拉肚子似的,不理她!” 2 何春生和哥哥找了一家烧烤店,要了两扎啤酒,又要了些烤R筋、烤鱿鱼头什么的,就胡乱喝了起来。说真的,他来找何顺生真没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愁肠百结,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前,他想和织锦恋爱,织锦不G,也就不存在约会,这反而让他很自在。可现在不同了,织锦同意和他恋爱了,他和织锦怎样恋爱呢?恋爱总要约会吧。可怎么约会呢?像报纸上说的那样吃西餐、看电影?他G不来。不是他怕吃西餐会出洋相,也不是觉得电影院没意思,而是一顿西餐吃下来,再节约,两个人也要两三百。一场电影看下来,电影票贵不说,你总不能约了人家看电影就光瞪着看吧,至少电影完了你得请人家吃点儿东西呀!电影票加上随便吃点儿东西,没个三四百是打发不掉的。更要命的是,恋爱时约会是经常有的,总不能为了省钱,一月见一次吧?可见得频繁了,这约会的费用哦……何春生一想,脑袋就大了,就他那点儿工资,一月不足两千,属于偶尔奢侈一次就要勒紧一个月裤腰带的主儿,和织锦这样月薪过万的女孩子谈恋爱,可怎么谈得起?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条不知深浅要吞象的蛇——象真的扑下来请蛇把它吞了,蛇却慌了神,不知该从哪里下口了。 他神情黯淡地和哥哥边吃边聊。何顺生喝得眼睛迷离起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你呀,心气太高了!就咱家这条件,就咱兄弟俩这现实,找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结婚就行了,你为什么非要追织锦?” 何春生耷拉下眼皮说,“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喜欢她。对别的女孩子我不来电,我一看见织锦就觉得自己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爱情的滋味?” 何顺生借着酒哈哈地笑,笑得好像噎住了,这让何春生有点儿恼火,兀自喝了一口酒说:“有什么好笑的?” 何顺生顺了顺胸口,“老弟,告诉你,我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我看见李翠红时就想要她,而且我不许别人碰她,这就是爱情。” 门第 第四章(3) 何春生说:“粗俗!你就不能高级点儿?” 何顺生这才定了定眼神,看看弟弟,说:“哦,我忘了,你还没碰过女人!我告诉你啊,女人啊,你别看她们一个个假模假式的,没一个好东西!你轻薄她们,她们骂你,你在她们面前摆正经,她们还是骂你。反正啊,在女人眼里,男人怎么做都不是。我觉得管他什么狗P绅士不绅士的,再高级的女人也得垫在男人身子底下的,所以啊……” 何春生见旁边两个吃烧烤的女孩儿不时厌恶地瞪过来,连忙挡住了哥哥的话头,“哥,喝完你回店里,不然嫂子又要骂了。” “她除了骂人还会G什么?我不怕她!兄弟,等你结婚了,千万别被老婆镇住了,再高级的老婆,咱也不能让她把老爷们镇住了。”何顺生喝得眯着眼,两手挥过来舞过去地像赶苍蝇,嘴角渐渐聚起了一层白沫。 何春生忽然很后悔请哥哥出来喝酒,明知他没酒量却偏偏有酒胆,还有酒胆却没酒德,一喝多了就满嘴脏话,天王老子都不怕,自己还约他出来喝酒,这不是找事吗?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说:“哥,我得走了,织锦约了我呢。” 何顺生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好,正好去接她下班。” 何春生叹了口气,“接什么接,我都觉得有点儿荒唐!我坐公J车去接一个开车的人,你不觉得好笑?” 何顺生拍拍他的肩,“兄弟,人家还没下手呢,你就先把自己灭了。” 何春生结了账,还有十几根烤鱿鱼和烤R没吃,就和店里的小伙计要了个塑料袋,装进去塞给哥哥说:“别浪费了。” 何顺生接过塑料袋,打了个响嗝就晃荡着回店里去了。李翠红正张罗着关门,见他回来,直起腰,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问:“和你商量房子的事?” 何顺生瞥了她一眼,“除了房子,你就不能琢磨点儿别的?” 见何顺生情绪不高,又喝了酒,李翠红怕把他问烦了吵起来,索X闭了嘴,拉下卷帘门,从店后推出踏板车,骑上去,又拍了拍后座,示意何顺生坐上来。 何顺生无精打采地坐上去,叹了口气,拍拍李翠红的胖P股,“还是咱两口子好啊,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嫌谁。春生找了织锦,累钱又累心啊。” “谁和你半斤对八两!你怎么那么会抬举自己?要不是我不懂事的时候被你骗回家去了,打死我也不嫁给你!看你的德行吧,吊儿郎当的,一听打仗就小过年。”说着李翠红就发动了脚踏车,轰地开了出去。 “警察!”何顺生大叫,“你没长眼也没长耳朵呀?我跟你说有警察!” 可是已经晚了,李翠红的脚踏车被斜刺里冲出来的J警拦下了。她堆起了一脸的暖笑,迎了上去。J警看也不看,说:“让我抓着了!这是第几次了?你自己说吧!这路段不准骑摩托车。” 李翠红像捡了宝,“我骑的是踏板。” J警上上下下地看着她,很有被李翠红侮辱了智商的意味,“是你傻呢,还是你把我当傻瓜?踏板也是摩托!” J警朝后面挥了挥手,李翠红的踏板车就被几个J通协管员抬到清障车上去了。李翠红跟着跑了两步,拍着清障车尾喊道:“停车!我的踏板车里还有东西。” 何顺生扯了她一把,“别丢人,不就几串破烤R吗。” 李翠红红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一想要J不少罚款才能把踏板车领回来,就难过得不成,几乎要哭了。何顺生拉着她的手,用满是酒气的嘴巴冲她哈了一下,就拍拍她的后背说:“今晚咱不做饭了,我请你吃烧烤。”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四章(4) “烧你妈个头!踏板车被拖走了要J罚款,春生结婚要花钱,你妈闻不了厨房的味儿,就我命贱!我不做饭怎么办?”李翠红边说边匆匆忙忙往车站走。何顺生知道老婆是个持家过R子的好手,不舍得在吃上破费,理由是吃鱼吃虾也就图个嘴巴痛快,再好的东西进了肚子也要变成屎。有这理论垫底,在饭菜上,李翠红节俭到了抠门的程度。但是场面上却马虎不得,别人有的,她一定要有,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链是一定要有的,哪怕披金挂银的,她回家只有咸菜和馒头吃,她也是快乐的,因为在面子上她没输给任何人。 3 何春生打算去织锦公司楼下等她,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就上了公J车。公J车挤得要命,他寻着人缝往里钻了钻,在靠近后门的地方站了下来。乘公J车他最不喜欢站在前面。其一是上车的人多,总要挤过来搡过去地别扭。其二是下车不方便,青岛的公J车基本上都是无人售票,前门上,后门下,很多人上了车之后就不愿意往后走,惹得司机总要站起来往后扒拉着喊:“往后走往后走。”这是公J车司机重复频率最高的一句话。何春生听着就替他们难受,也替那些宁肯在车前段挤成一个疙瘩也不往后走的人别扭,好像被人挤来挤去很舒服似的。 前面挤成了疙瘩,后面还稍微宽敞些。何春生长长地吁了口气,就见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女孩子皱着眉头、捂着鼻子嫌恶地瞅了他一眼。何春生愣了一下,忽然想到刚才自己喝酒了,肯定是满嘴巴酒气,不由得就有点儿羞惭,低下头,紧紧地闭着嘴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去找织锦,有些唐突。 好不容易到了香港中路,他下了车,没往织锦公司那边去,倒是先一头扎进了大超市。他工作的那家超市和这家超市是竞争对手,因为牵扯着自身利益,两家竞争单位的职工很容易对自己所处的单位产生类似于狭隘的爱国主义的情绪,对对手单位不毁谤就很不错了,想让他们进竞争单位的超市去买东西,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可今天不同,何春生必须去买包口香糖,还要去买支牙膏和牙刷,刷一下牙。 超市的面积很大,何春生转了半天才找到牙膏和牙刷,又拿了一盒口香糖。付款之后,他忙跑进旁边的洗手间,在洗手盆旁很认真地刷起牙来,搞得进出的人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管那些,反正谁也不认识他。 他刷完牙,牙膏虽然挑了小管的,但还是剩了许多。牙刷、牙膏难道用一次就扔掉? 何春生踌躇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扔,出了洗手间,路过一个搞促销的柜台时,顺手抽了一张宣传页,也没细看,就打算包牙刷和药膏。刚走了几步,他就听见身后有窃窃的笑声,觉得奇怪,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宣传页,脸一下子就红了——竟然是宣传*按摩膏的! 他连忙找了一个垃圾桶塞进去,一生气,把牙膏和牙刷也塞进去了,顿时就觉得浑身轻松了,好像卸掉了一个随时能让自己出丑的累赘。 何春生嚼着口香糖,站在织锦的写字楼下,再有十来分钟织锦就下班了。 他忽然觉得很无聊,就拿起手机给织锦发短信,告诉她自己在楼下。 很快,织锦就回了,说正好,她正要找他呢。 何春生望着手机上的短信,琢磨了一会儿,想她找自己做什么呢? 写字楼的出口陆续有人出来。何春生下意识地挑了些男人和自己比,他发现那些男人并不显得比自己高级,穿着也不像他想象中的刻板周正。他们也穿休闲装,也穿牛仔裤,甚至有人还穿着造型简单而朴素的圆领衫。他们走路的样子和神态也各有所异,有的满脸兴奋,估计是要去赴约会;有的很懒散,好像正在为去哪里发愁;还有的有些茫然、沮丧……书包网 。。 门第 第四章(5) 何春生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写字楼男人的表情,织锦就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套纯棉质地的白S套装,套在她高挑的身段上显得优雅而娴静。远远地,她望着他,抿着嘴唇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何春生笑着走过去,低了一下头,用别人不易觉察的速度飞快地哈了一口气,然后用鼻子吸了一下,觉得闻不出酒味儿来了,才迎上去。 何春生问织锦找他有什么事,织锦正要说话,几个女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嘻嘻哈哈地要织锦介绍一下何春生。织锦笑着说:“德行,淑女不可以太好奇的。我未婚夫。” 女孩子们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伸了伸舌头就跑掉了。 何春生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他想,那几个女孩子或许很吃惊,因为织锦的男朋友换了,以往等在写字楼下的是马小龙。 何春生有种被人侵略了自尊的不悦,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来织锦写字楼下等她了,任何时候都不,绝不!他踢了踢脚边的一片树叶,说:“找我有事?” 织锦的手机响了,接手机前,她看着何春生“嗯”了一声,就把手机贴到耳朵上,朝离何春生稍远些的方向走了两步。何春生望着织锦的背影,觉得这种人生格局很荒唐,不悦的滋味更强了。接手机接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往旁边走两步呢? 他有点儿赌气似的也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等织锦说完电话。 烟才抽到一半,织锦的电话就说完了。她走到何春生眼前,一把夺下他的烟,“以后不许抽烟。” 何春生更不高兴了,想起了哥哥和母亲的话——男人不能让女人镇住了。被不被女人镇住,不是何春生在乎的,他只是觉得织锦这样理直气壮地夺了他的烟,有点儿居高临下的压迫意味,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也没吭声,一个人往前走。织锦追了两步就停下了,她定定地看着何春生的背影,觉得这个男人怎么那么莫名其妙,那么可笑呢。 何春生走了一段,等他回过头来看时,织锦已经去了停车场。他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往停车场走。 织锦上了车,瞥了站在不远处的何春生一眼,打开车门,坐在那里等着。她倚在车里眯着眼,看何春生到底会不会自己过来。 何春生在夕Y里站了一会儿,觉得很没意思,就怏怏地过去了,拉开车门,坐进去。织锦也不理他,兀自发动了车子。 何春生就“嗨”了一声。 织锦拿眼角扫他,“我还以为你不坐我的车呢!” 何春生讪讪地G笑了两声。 “我惹你了吗?” ? 正文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何春生就“嗨”了一声。 织锦拿眼角扫他,“我还以为你不坐我的车呢!” 何春生讪讪地G笑了两声。 “我惹你了吗?” 何春生讷讷了一会儿,说:“没。”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走了?” 何春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织锦,以后你和我说话能不能态度柔和一些?我们是在谈恋爱,你不是我的上司,也不是我的家长。” 织锦兀自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刚才夺他烟的态度过于强硬,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她看着何春生,叹了口气说:“好吧,算我态度不好,我道歉。” 何春生笑了笑,很不由衷。他转了一下身体的角度,正面看着织锦,满眼的温情。织锦被他看得有些局促,脸悄悄地红了,踩了油门,出了停车场。 一路沉默,快到家时,何春生有心事似的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让织锦停车。织锦问G吗,何春生打开车门,瓮声瓮气地说:“去买点儿东西。” “买给我妈?” “还有兜兜。”何春生说,“我总不能空着手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四章(6) 织锦“哦”了一声。她还是比较了解何春生的,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于是也没阻拦他,和他一起进了路边的超市。只是快到收银台时,她默不作声地拿出了一些东西。何春生拿眼看她,她就笑,咬着唇,那样子显得既坏又好玩。 何春生说:“G吗呢,织锦?” 织锦说:“你的钱没地方花了啊?没地方花我帮你花,犯不上让他们帮你花。” 何春生觉得这话很顺耳,就很听话地让织锦倒出了一些东西。 一路上,织锦没话找话地跟何春生闲扯,把刚才那点儿小小不快的C曲给消化掉了。 织锦走在何春生身后,飞快地想:我就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了吗?心里有点儿酸,但很快又找了些理由安慰自己: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啊。 她默默地跟在何春生身后,想他的优点:心地善良,细腻,对感情认真而专一。对于婚姻中的女人来说,最后一条比什么都重要。又不是嫁给赚钱机器,何必在意他的生存能力是否羸弱呢? 织锦这样虚虚地安慰着自己,就到家门前了。 罗锦程竟然在家,这是多年不见的景象了。而且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姿态散漫惬意,完全是回了家的姿态。以往不是这样的,除非过节,他基本上不回家。即使回来,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饭也不在家吃,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就匆匆走了。估计是因为有柳如意,他待在家里不自在。父母倒也体谅他,也不曾因为他来去匆匆而指责他什么,只是在人后悄悄地和织锦叹息。织锦知道,父母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他们是非常想让罗锦程住在家里、吃在家里,即使不这样,至少也要周末回来赖吃赖住,他们才会快乐。可因为柳如意,他们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尽管觉得柳如意挺让人同情的,可是同情哪里比得过亲情?只是碍于面子,一切都只能隐忍了而已。为了能让罗锦程回家,他们只能希望柳如意早点儿遇上个可心的男人,那样他们会像嫁女儿一样送她出门。可惜,柳如意似乎没有再婚的意思。 织锦说:“哥,今儿太Y从哪儿出的?” 罗锦程懒洋洋地看了看她和何春生,说:“西边。” 何春生在他对面坐了。织锦换下衣服,去厨房帮忙。进去一看,厨房人满为患,妈妈在炸鱼,柳如意在切菜,兜兜正在吃薯片,弄得满头满脸都是薯片渣子。 织锦问:“余阿姨呢?” 柳如意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别进来了,都满了。余阿姨的妹妹家有事,请假了。” 柳如意满脸的兴奋,羞羞的,倒像罗锦程是她初相识的男人似的。织锦知道,其实这些年柳如意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一直在等罗锦程浪子回头,所以才一直没再婚的意思。虽然她恨金子,也恨过罗锦程,但是恨归恨,她对罗锦程的痴情,一点儿都没减。 也正是因为她对罗锦程痴心不改,罗锦程回来,她才会拘谨成这样。在男人面前,如果女人是拘谨的,那她必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因为喜欢他,才唯恐自己的一言一行出了丑,毁了自己在这男人心目中的形象。相反,这个道理用在男人身上同样适应。 不过织锦倒真希望柳如意和罗锦程和好,毕竟柳如意有了他的儿子。虽然她俗得让人烦,但心眼不坏。因为爱罗锦程,她能咬住所有的委屈,只要罗锦程喜欢,哪怕让她把自己拍成R泥,做成点心给他吃,她都会欢天喜地地把自己拍了。其实,天下女人都一样,无论社会地位多高,社会角S差别多大,只要一旦沾上爱情,马上就变得贱贱的。何况罗锦程再找一个像她这样痴情到身心都低伏下来的女人,也不是件容易事。现在的女孩子都精明着呢,除了爱自己,她们肯扑下身子去爱谁? 门第 第四章(7) 更重要的是,和柳如意和好,会使罗锦程离开金子。织锦总有种隐隐的预感,觉得他和金子之间早晚会闹出点儿什么事。 织锦闲着没事G,就找出榨汁机,打算榨点儿芒果汁喝。 何春生看她一个人忙活,凑过来帮忙,“我G点儿什么?” 织锦指了指果盘里的芒果,“削皮。” 何春生听话地把果盘搬过来,削了几个芒果,又看看织锦,“够了吧?” 织锦扫了一眼,“全削了。” “削那么多G什么?一人一个,够了。” 织锦笑,“一个才能榨多少点儿汁出来?全削了都未必够呢!继续削,一个别留。” 何春生看了看果盘里的芒果,“榨汁啊?多浪费。” “看你说的。整只吃也是吃,榨成汁也是进肚子,浪费什么啊?” 听见两人絮叨,罗锦程拿眼瞟着织锦偷偷地笑,那意思是:看到了吧,嫁个连喝杯芒果汁都肝疼R酸的主儿,够你受的! 织锦剜了哥哥一眼,不声不响地继续削芒果,“春生,芒果怎么吃都是吃,没啥浪费的。” 何春生小声嘟哝:“榨汁,扔的比吃的多。” 织锦再也忍不住了,“春生,别这么小气,我可是每天都要喝新鲜果汁的人。” 何春生倒挺高兴,“没事儿,我从超市给你整箱往家搬。一周一箱够了吧?” 织锦“切”了一声,“成品果汁里有防腐剂,我不喝,我只喝现榨的。” 何春生愣愣地看着织锦,没说话。 织锦把切好的芒果一片片塞进榨汁机里,很专注地打果汁。何春生觉得有点儿无趣,讪讪地看了一会儿,就去Y台上看花去了。 罗锦程歪头看了一眼何春生,小声说:“织锦,你真打算和春生结婚?” 织锦没好气地说:“以为我是你啊,拿婚姻当儿戏。” 罗锦程叹了口气,摇摇头,“织锦,不是我有偏见,你真要嫁了何春生——一个连喝杯果汁都要计算成本的人,将来你们有仗打,有架吵了。” 织锦故意气罗锦程,“我负责改造他!我就不信了,把他兜里塞满钱,他还能活得这么算计?” 罗锦程摇摇头,“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是本X难改的问题。” 织锦倒了一杯果汁,塞到他手里,“喝杯果汁堵上你的乌鸦嘴吧。” 4 罗锦程和何春生喝了不少啤酒,眼都喝歪了。罗锦程总是斜着眼睛盯着何春生坏笑。织锦知道他的恶毒,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敲敲打打地说:“喝得差不多就回你的‘迷迭香’吧。餐厅的生意不都在晚上吗?” 罗锦程摆出一副纨绔的姿态,“不打理生意又没赔你的钱,你着什么急?我在公司忙了一天了,回家休息休息碍你事了啊?”说着就把兜兜抱在腿上,用胡子去扎他。因为长期不在一起生活,兜兜对罗锦程有些畏惧和生疏,他舞着一双小手,哭着叫妈妈。 柳如意跟兜兜说:“陪爸爸玩吧,妈妈去盛米饭。”说着就起身去厨房了。 织锦就悄悄地抿着嘴角的一抹笑,知道柳如意去盛米饭是假的,她想让兜兜多和罗锦程待一会儿。人总是这样的,相处的时间越久越有感情。柳如意要尽量培养兜兜和罗锦程的感情,若罗锦程爱上了儿子,自然就不会对儿子的母亲过分厌恶。有多少婚姻早就风雨飘摇了,因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愣是在摇摇欲坠中挺了过来。 有时候,孩子确实是拯救婚姻的有力武器。夫妻之间可以不爱了,无责任了,可中国人对下一代的爱,从来都是倾盆大雨一样的无私。为着双方都爱的孩子,就让婚姻继续苟延残喘吧。 门第 第四章(8) 罗锦程抱着兜兜闹腾,兜兜被他的胡子扎得有点儿恼了,推着罗锦程的脸不让他扎,要下来。罗锦程偏不。兜兜一折腾,就把他的眼镜给拉下来了。 一个镜片碎了,四分五裂地躺在地板上,反S着微寒的光芒。兜兜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很麻利地从爸爸腿上溜下来,一溜儿烟似的扎进NN怀里,用怯怯的目光偷窥着罗锦程的反应。 罗锦程愣了一会儿,从地上捡起眼镜,擦了擦,又戴上。只有一个镜片的眼镜让他看上去很滑稽。 柳如意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她恨恨地看着兜兜,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一刻,她对兜兜是充满了真实的恨意的。她盼了多久才盼到罗锦程回家吃饭,才盼到有这样一个让兜兜扮演亲善天使的机会,去弥合她与罗锦程之间的鸿沟。却不曾想,这弥合竟成了撕裂。 她一把拽过兜兜,手还没扬起来,兜兜就咧着嘴巴哭了。他惊恐地闭着眼睛,眼泪滚滚地流下来。妈妈又把兜兜拽回去,说:“吓唬孩子G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 柳如意的手就空了。她微微张开着的手摆在空气中,空空的,心酸的泪在眼里打转。 好生生的一顿合家欢晚饭成夹生饭了。 罗锦程见状忙说:“没事没事,我车里还有副备用的。”说着就要起身下楼去车里拿。柳如意像是一下子得到了提醒,嘴里嘟哝着:“你等等,楼上好像有一副,我差点儿忘了。”她就跑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就听楼上传来隐约的拉抽屉、翻东西声,声音一消停,她就跑下来了,把一副眼镜递给罗锦程,有点儿羞涩地说:“戴戴看,是不是还合适?”她的声音里浸泡着伤感的温柔。 罗锦程局促了一下,像做了坏事非但没遭到谴责,反而被款待了的良心未泯的家伙。他讪讪地抽了一张面纸,想擦一下。柳如意小声说:“我擦过了。”就抽身去厨房了。 整个饭厅很静,罗锦程埋着头,把眼镜扣在脸上,举起一罐啤酒对何春生说:“喝酒喝酒。” 何春生虽然不胜酒力,但酒胆多少还有点儿,便和罗锦程G了。织锦见他脸红如关公了,便一把夺下来,说:“喝那么多酒G什么?” 罗锦程歪着头看她,眼中充满了无限的调侃意味。织锦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罗锦程捏了一根牙签,转头对何春生说:“春生,和炸弹睡一床的滋味,你知道吗?” 织锦有点儿恼,又想罗锦程难得回家吃顿饭,索X不去招惹他,一个人上楼去了,看了一会儿书,估计他们差不多该吃完了时,才探出头来,对何春生说:“你过来。” 何春生被罗锦程灌得眼都睁不开了,听见织锦叫他,扶着椅子,歪歪斜斜地上楼。织锦本想和他说一下房子的事,见他喝成这样,心里早已一万个不高兴了,就冲罗锦程说:“以后你别回家吃饭了!你看你,回家吃顿饭都闹成什么样了!” 罗锦程红着脸歪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调电视。 妈妈和柳如意两人忙着把桌上的残汤剩饭收拾进厨房。织锦觉得自己不好光看不做,就让何春生上床躺一会儿,对妈妈说:“妈,我来吧,你歇着。” 织锦和柳如意洗完碗出来时,罗锦程已经不见了。妈妈正在给兜兜洗脚。织锦想起何春生醉得跟鬼似的,便榨了杯西瓜汁端上楼去,扶他起来喝。何春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织锦,又借着酒,眼都直了,说:“织锦,你真好看。”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四章(9) 织锦面无表情,“喝西瓜汁。” 何春生满眼春S地把西瓜汁喝完了,就定定地看着她。织锦低下头去,她不是羞涩,而是别扭。和何春生在一起,她总是忽略了X别。很奇怪的感觉,她竟感觉不到他是个男人,而且也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好像即便与何春生结婚,也就是两个忘记了X别的人要搭伙一起过R子而已。 织锦不愿意承受他这样的目光,就到客厅里和妈妈看电视。 妈妈看着她,叹了口气说:“织锦……” 织锦“嗯”了一声,扭头看妈妈。妈妈把手合在她手上,“没去看看房子?” 织锦说:“看了,没中意的。” 妈妈说:“抓紧时间看看,合适就买了。兄弟两个都成了家,还在一起生活,不方便。” 织锦说:“知道。” 妈妈又说:“织锦,你真的愿意?” 织锦想了想,“妈,我应该结婚了,何春生正好在身边。” 妈妈心疼地看着织锦,叹了口气,“赶快买房子,钱的事别愁,不够的话,我这里有。还有你哥,让他帮忙找找房子,看有没有认识的房产公司,让他们给打点儿折。” 织锦看着妈妈,“妈,你还不知道我哥的脾气?他什么时候为了打折求过人?”又嘿嘿一笑,“到时候,我榨他点儿血汗钱。” 妈妈拍了她一下,“没脸皮。你就知道刮你哥,这些年来,他在你身上没少花钱。” 织锦笑,“我知道。谁让他有钱来着,谁让他是我哥来着。你放心,到时候他肯定就把银子拍到我眼前了,我不要,他还会跟我急呢!我哪能不赏他这面子?” “就你会贫,赚了便宜卖着乖。”妈妈攥了攥她的手,“你哥有心事,等你抽时间帮我问问他。” “我也觉得。他都好几年没回家吃饭了。” 母女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织锦看了一下表,说:“我去把春生叫起来,他该回家了。” 5 这是个星期五,织锦给何春生打了电话,问他周末有没有事。 何春生还在为上次醉酒的事而难为情,一直没好意思主动找织锦,见她主动找了自己,很高兴,就问她什么事。 织锦说想和他一起去看房子。 何春生就愣了一会儿,说:“看房子G什么?” 织锦说:“买啊。” 何春生的心就乱了套。天啊,他在心里飞快地祈祷:织锦不是要求他买一套新房和她结婚。他顿了半天,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那边织锦急了,催他:“问你呢,你说话。” 因为是要去看房子,心里没底的何春生就不敢贸然答应,只磕磕绊绊地说周末是超市最忙的R子,怕是不能休息。 织锦说:“那就算了吧,我自己去看。” 何春生扣了电话,想也没想,就飞快地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听声音何顺生又喝酒了,在那边喊:“你大声说,我听不见。” 何春生就大声喊:“你都醉成这样了,我还说什么说!” 一个下午,何春生心里没着没落的,一想到织锦说的买房,心就毛了。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他飞快地回了家,见李翠红在厨房里忙,就悄悄地把母亲拽到一边,低声说:“织锦约我去看房呢。” “看什么房?”母亲冷不丁说。 何春生垂头丧气地说:“不知道呢。妈,这些年我把工资都J给你了,你帮我存了多少了?” 母亲抬了抬眼皮,“够买一间厕所了。” 就听李翠红说:“妈,你快别‘老皇历’了。你以为现在的新房像咱这楼似的,窄得能塞进个P股就叫厕所啊?现在的新房,没十个八个平方那叫厕所啊?”说完,又看何春生,“你打算买了房再结婚?” 门第 第四章(10) 李翠红一C嘴,何春生就不想多言语了,耷拉着脑袋看电视。见他这样,李翠红急了,以为他是在纠缠着母亲要钱买房结婚,渐渐意不平起来,然后愤怒起来,把手里的土豆丝往饭桌上一拍,就探着头往楼下喊:“何顺生——何顺生——” 何顺生正和几个男人在院子里玩扑克,听李翠红叫得急,就仰了头说:“喊什么喊?晚会儿吃饭又死不了人。” 李翠红左右看了两眼,想找东西往下扔,找了半天没合适的,就从脚上脱下一只拖鞋,朝何顺生的脑袋扔了过去,“我叫你玩,我叫你玩,玩你妈个大头!你玩得家都快被人算计空了,你还玩!” 拖鞋正好砸在何顺生的后脑勺上,他腾地站起来,正要发火,一回味,觉得李翠红的话里有话,就草草地把扑克一扔,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了。 上了楼,见李翠红泪眼婆娑地倚在一根烟熏火燎的廊柱上,就拽了她一把,“有事说事,别弄得眼睛跟N罐漏了似的。” 李翠红抽抽搭搭地说:“春生要买房了……” “买嘛,我还当什么大事。” “买你妈个头!春生哪有钱?就他那几个工资,他不吃不喝攒到六十岁,能攒够一套房钱?还不是要算计我们那几个血汗钱!” 何顺生一下子就木了。是的,他知道家里没什么钱。前些年,母亲卖炉包赚的钱刚够花的。后来,四方路市场没了,母亲在楼下的劈柴院后厨陆续帮过一阵工,不仅没赚着几个钱,还差点儿把命搭上。家里仅有的不多的钱,基本上都是李翠红这些年在裁缝店里苦扒苦做攒起来的。至于何春生的工资,虽然在母亲手里攒着,但离一套房子的价钱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何顺生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两口,弱弱地看着李翠红,什么话都没说。 李翠红见状也不说话,回家一把抱起嘉嘉,“走,妈带你去吃肯德基。这R子过得没劲儿。你妈想开了,不能攒死赚活地留着给别人舒服去。” 何春生知道她说话给自己听,心里顿觉羞惭难当,压低了嗓子说:“嫂子,我又没说要用家里的钱去买房。” 李翠红用鼻子哼哼地笑了两下,“等到你说出口来了,我都不知去哪儿找我的钱了。” 何顺生把烟头放在地上碾灭了,进了屋,对李翠红说:“放下孩子!你发什么疯?” 李翠红白了他一眼,倔犟地往外走。何顺生厉声道:“李翠红,今天晚上你他妈的敢出这个门,就别怪我不让你进门!” 李翠红愣了一下,突然转过身,指着何顺生的鼻子破口大骂:“何顺生,我就等你说这句话来着!老娘不回来,老娘还要等你去求老娘回来!” 斗嘴,没人是李翠红的对手。何顺生G脆也不和她斗,上来就抢嘉嘉。李翠红抱着孩子不撒手。拉扯之下,嘉嘉哇哇大哭,家里一下子就乱了套。何春生冷眼一扫,就见母亲站在厨房里掉眼泪,便突觉悲凉无限,在心里狠狠地诅咒自己:穷得连个窝都没有,我他妈的结什么婚啊!我发昏犯浑还差不多!这样想着,愤怒就像风助火苗,呼呼地往头顶上蹿。他猛地把电视遥控器摔到墙上,“你们别吵了!房子我不买了,我就这样了,织锦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嫁就拉倒!” 家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母亲在厨房里小声地哭。 见何春生的脸都黑了,李翠红也不再闹了,冷冷地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就把嘉嘉放下来,自己扭着进厨房去了。 门第 第四章(11) 何顺生烦躁地点了一支烟,站在何春生面前,“别听你嫂子瞎啰唆,婚还是要结的。” 何春生悲愤地瞅了他一眼,“买只猪还要准备好猪圈呢,难道我娶织锦还不如人家买头猪?” 李翠红就冷冷地笑了起来,“亏得这话不是我说的。” 何春生也觉得比喻得有点儿离谱,遂愤愤地上了街。何顺生在后面喊:“饭快好了。” 何春生恶声恶气地说:“那也叫饭?那是猪食!你们自己吃吧。”说完就出门去了。 这些年来,何春生觉得自己家的饭桌是最丢人的。是的,他不否认他们是市井小户人家,可市井人家饭桌上的内容就要苟同猪食吗?为了省钱,李翠红是什么菜便宜买什么菜,剩菜、剩饭一顿又一顿地热上来,到最后全是黑糊糊、烂糟糟连猪都不屑于扫一眼的德行,她依然热衷地号召大家把它们消灭G净。还有,自从李翠红把持了厨房主权以来,何春生就忘记了自己是生活在沿海城市。沿海城市的特点就是饭桌上经常有海鲜出没,可他们家饭桌上的海鲜不仅物以稀为贵,还没个好品相。那蛤蜊一定是被人养瘦了贱价处理的,那带鱼一定是瘦得比韭菜宽不到哪里去的,那虾一定是在市场上曝尸太久而身首异处的…… 何春生觉得他们家一直在以垃圾为食。想到这儿,他觉得脸上热热的,摸了一把,是眼泪。他在栈桥的石墙上坐了一会儿,呼来喝去的风,像一些有力的手,要把他拽进海里去。他闭上眼,在心里说:把我弄下去,把我弄下去。 这憋屈的R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织锦选中了房子,来找他商量时,他说什么?难道告诉她,他没钱,这房不买了?即使他一咬牙说出来了,如果织锦问“我们结婚的新房在哪里”,他怎么说?是说租呢,还是说就是自己那间卧室兼客厅的屋子? 何春生的心乱死了,像嗡嗡地飞着一群没头的苍蝇。他低着头,往脑袋上拍了两下,忽然听到哥哥何顺生说:“总会有办法的。” 他愣了一下,想自己没睡着啊,想睡他也不会坐在栈桥的围墙上睡啊!四周全是海,除非他想找死。没睡着怎么会做梦呢? 他晃了晃头,却见何顺生站在旁边,倚着栈桥围墙,咬着一支烟,满脸的凝重,与以往那个好酒、没正经的何顺生截然不同。 何春生仰了仰脸,说:“你来G吗?我又没打算寻短见。” 何顺生咧了咧嘴,他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你嫂子那个人,心软着呢。就凭她这些年任劳任怨地C持这个家,你就知道她是个好女人,不多见的好女人。我他妈的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让我捡着了。” 何春生跳下来,猫下腰,点烟。海上风大,坐在上面很难把烟点着。他和哥哥并排趴在栈桥围墙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说:“我知道嫂子是个好人,虽然她把饭菜烧得像猪食,但猪食也得有人愿意烧不是?” 兄弟两个不再说话,倚着栈桥抽了几支烟,就趿拉着拖鞋往家走。街上人不算多,这两年青岛的人气逐渐往东移去了,西部老城区R见没落,人烟稀少,车马淡薄,倒很有些被丈夫抛弃的破落老女人的意味。 何春生垂头丧气地走着,海上来的风沿着中山路往市区内灌,他的影子在风里影影绰绰地动。 何顺生走在前面。比起结婚前,他越发瘦了,肥大的裤子像麻袋套着一根麻秆一样套在他腿上。他一面走,一面把背心掀上去。无论喝多少啤酒,吃多少饭,他的肚腩看上去总是那么瘪,这让何春生既纳闷又辛酸,总觉得哥哥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他怎么吃都胖不起来。 门第 第四章(12) 何春生快走两步,叫了声哥,赶上去和他并肩。 何顺生看了看他,说:“看好了房子,和我说一声,没多,还有个少。” 何春生看着自小就玩世不恭的哥哥,鼻子酸了一下,说:“再说吧,等我和织锦商量一下,实在不成,我们住在她家,反正她家有那么多间房子。” 何顺生一下子就站住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春生,你他妈的说的是人话?你嫌咱妈活得太长了还是怎么了?” 何春生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我这不是怕咱妈为难吗?” “你怕咱妈为难也不能往死里窝囊她。咱妈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要强了一辈子,除了和命认输,她和谁认过输?让她儿子住到丈母娘家,亏你也想得出来!”说完这话,何顺生扔下垂头丧气的何春生,一个人走得飞快。 何春生在街边站了一会儿,也快步追上去。他追到何顺生身后,自言自语地说:“听天由命吧,现在我倒希望织锦说她不和我结婚了,省得全家跟着一起闹心。” “你就别口是心非了!织锦没答应嫁给你之前,你看你那德行吧,整天哭丧着个脸,好像我们都欠你钱似的。” 6 周六,大多数家庭都会趁周末把一周的R用品购齐了,超市里就人满为患。何春生揣了一肚子心事在人缝里溜来溜去,忙完一天,脑袋又昏又涨,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快下班时,他接到织锦的短信,说在休息区等他。他看着短信,待了一会儿,莫名的心就慌起来。他很怕织锦告诉他,她已选好了房子,到时候他怎么说?他说家里没钱,不买房子了?那织锦问他在哪里结婚,他该怎么说?总不能厚着脸皮和她商量,把她原来的闺房当新房吧? 一连串地猜测下来,焦躁就像一团G燥的火,在何春生的心里一跳一跳地伺机找个缝隙蹿出来。 就在这当口,收银员小丁不识时机地招惹了他。她收银时总出错,她一出错,就扯着狐狸一样尖细的嗓子喊:“组长!组长!给我卡用一下。”若在往常,他会轻盈地滑到她的身边,把卡C进去,一边说笑一边把她输入错误的商品价格删掉,很简单的流程。 可是今天不成,他觉得小丁的声音像一股强劲的风,蜷缩在他心底的愤怒的火苗,被一点点地撩拨起来。 他强压着怒火,滑到小丁身边。 小丁用含了媚笑的眼睛看他。她是来自郊区即墨的女孩子,眼睛细长,皮肤白皙,胖乎乎的,像个人见人爱的洋娃娃。平时,何春生也蛮照顾她的。漂亮且又嘴巴甜的女孩子从来都格外能得到男人的眷顾。 可是今天不成,今天的何春生很烦。 小丁的收银台前顾客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伍等J款,何春生的愤怒便一下子找到了向外汹涌的缺口。 他并没急着给小丁消除收款机上的错误数字,而是劈头盖脸地说:“小丁,你早就不是见习生身份了,为什么你出错的次数比见习生还多?” 小丁一下子就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何春生,眼泪慢慢地滑了下来。排队的顾客有些不耐了,在后面催:“快点儿吧,都等半天了。” 何春生这才恨恨地把磁卡C进收款机,噼里啪啦按了几下,正要转身走,冷不丁就被小丁拉住了。小丁是受不得委屈的人,特别是当众让她下不来台,“组长,你凭什么跟我发火?” 何春生觉得她问得可笑,“难道我对你发火发错了?” 小丁不依不饶,“你伤我自尊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门第 第四章(13) “不是我伤你自尊了,而是你经常犯一个成熟收银员不应该犯的错误。就你这么糟糕的工作状态,难道要我当众表扬你?” 何春生和小丁吵起来后,顾客反而不催了,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笑嘻嘻地看他俩吵。人围得越来越多了,在超市做了这些年,何春生也是第一次遭人顶撞,还是当众。 收银组是清一S的女孩子,就组长一个男人,很有物以稀为贵的意味,何顺生就经常笑称自己是红S娘子军里的洪常青。 织锦没去找何春生,买了一瓶水,在休息区喝。周末的超市内内外外全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空气中混杂着种种说不清的味道。织锦有点儿心烦,觉得超市里的空气太脏了,你吞进去他吐出来的。正打算给何春生发个短信,到超市外的Y伞下等他,就听见收银台那边嘈杂起来了,人也像滚雪球似的聚了过去。平时,织锦最瞧不惯爱看热闹的人,不过因为无聊,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出这声音里有何春生的动静,就拎了包,匆匆忙忙地挤进去。一看,果然是何春生正和一个女孩子吵得满嘴白唾沫。 织锦看不惯何春生一大男人当众和一小女孩儿吵,就拽了他一把,“春生!” 何春生没想到是织锦,顿了一下,又想借机让织锦看看他的威风,遂转过头,恨恨地对小丁说:“就你的工作态度,咱们周会上谈!” 围观的顾客也纷纷解围:“就是就是,快收款吧,我们都等半天了。” 何春生拉着织锦往外走,就见小丁怔怔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把收银机钥匙一把扔向他的后背,“何春生,我和你没完!” 何春生被打得愣了一下,他转过身,拾起钥匙,看着小丁,“你还真来劲儿了?” 小丁直直地看着他和织锦,突然就捂着脸,哭着跑了。 排队的顾客就乱了,心气平和些的,不满地嘟囔着去其他收银台付款了,脾气大的,推着车子要去找店长。 织锦见状不好,就捅了何春生一下,“我去休息区等你,你去把问题解决了。” 何春生惶惑地捏捏她的手,就往店长室跑,被织锦一把拽住了,“你先去把那个收银的小姑娘追回来吧,万一真有点儿什么事,这是在工作时间,你们要负责的。” 何春生如梦方醒,边脱下旱冰鞋边说:“你等我。”就跑出去了。 织锦等到超市下班也没等到何春生。她怏怏地出了超市,本想回家,看了看手里提着的一堆房产画册,总觉得有心事未了,就打了何春生的手机。好半天,他才接,听声音好像很狼狈。隐约间,织锦听到有女孩子的哭声。 “怎么?一跑出去就不见你影儿了。” 何春生顿了顿,说:“你还在超市啊!” “我倒想在超市,都关门了,我在外面。怎么这么麻烦?不就吵了一顿吗,你是男人,道个歉不就结了?” 何春生在那边抓耳挠腮地说:“你先回家,我处理完就回去。” 织锦想了想,说:“我去你家等你。” 何春生又是一呆,顺口说:“去吧。” 织锦说:“早点儿回来,我等你。” 何春生觉得胸口一暖,用鼻子“嗯”了一声。 织锦停车买了些水果,拎着去劈柴院。正是饭点,整个劈柴院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揽客声、上菜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织锦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左拐右弯地到了何春生家。仔细想了想,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一栋二层的老楼围成一个四方院子,原先家家户户都到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上接水。夏天一到,院子中央总是坐着一拨摇着芭蕉扇的老人,常常有人趴在二楼的走廊上,一来一往地和院子里的人聊着天,聊着聊着,就有一根香烟从楼上飞下来。楼下的那个伸手去接,落点总是那么准确。当然,也经常有香烟从楼下飞到楼上,这比从上往下飞要费些力气。这样的场景热闹得很有人情味,织锦是有些喜欢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四章(14) 织锦穿过众多目光的围观上了楼。正在厨房忙活的李翠红看见了织锦,就热情地迎了出来,嘴里嚷着:“妈,你看谁来了!” 母亲正在何春生屋里看电视,她探了一下头,见是织锦,就站起来,说:“织锦呀。” 织锦就笑,“何妈妈。” 母亲见她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忙接过来说:“来家里就来吧,还买东西G什么!” 织锦说:“给嘉嘉吃的。”便把水果放在桌子上,拿了一个芒果给嘉嘉,“嘉嘉,阿姨给你剥皮,好不好?” 嘉嘉看着她,拧着小眉头说了一个字:“好。” 织锦剥了皮,递给嘉嘉。嘉嘉接过来,嘴巴啃着芒果,眼睛却盯着织锦。织锦给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就摸摸他的头,“好好吃,别弄身上。” 嘉嘉“哦”了一声,说:“阿姨,你很了不起吗?” “阿姨哪有什么了不起的?”织锦觉得嘉嘉的问话很好玩。 “不对,你很了不起,因为我妈说你和她是不一样的高档媳妇。”嘉嘉舔了一下嘴唇,说得一本正经。 母亲见织锦有点儿愣,连忙拍了嘉嘉的脑瓜一下,“有东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就会满嘴巴跑火车!” 李翠红端着一盘油闷芸豆进来,不满地瞥了母亲一眼,“妈,你别拍嘉嘉的头。把他脑子拍坏了怎么办?” 母亲说:“嘉嘉的头硬得像铁蛋似的,能那么不经拍?我又没学武功,也不会铁砂掌、化骨绵掌什么的。” 李翠红见织锦在旁边听得捂着嘴直乐,就说:“得了,妈,您是嘉嘉的NN,即便您会武功,也不至于大义灭亲到把自家孙子拍傻了吧?织锦你先坐着和妈聊天,我去楼下市场看看,添两个菜。” 织锦连忙拉住她,“别麻烦了,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 李翠红咯咯地笑了两声,“我也不想麻烦,我怕春生回来见饭菜太简单找我的麻烦。”她这样说着,声音还在楼里飘着,人已下楼去了。 母亲拉着织锦坐在何春生的床沿上看电视。因为房间小,没地方摆沙发,多少年来,何春生的单人床就兼顾着沙发的使命。 织锦见母亲不时看看自己,知道她有话想说又不知怎样说才好,就笑着,沉默地看电视。说真的,她非常不适应被人拉着手看电视,这样的亲昵,和自己妈妈也很少有,被未来婆婆拉着,就更不适应了,总觉得有些故作亲昵的成分在里面,让她觉得很不自然。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凭母亲握着她的手。电视节目难看得吸引不了织锦的心思,因为有点儿别扭,心思就都放在了被母亲握着的那只手上。母亲的手很厚实,也很暖,她隐约还能感觉到母亲掌上那些多年来顽固不化的老茧,就想起以前和同学逛街时,看着母亲扎着一条脏乎乎的围裙,在寒风中招呼着卖炉包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母亲还不老,比现在胖,脸庞白而细腻丰满,就像刚出炉的炉包,散发着热烘烘、油泽泽的光芒。如果她看见了织锦,就一定会远远地招呼织锦:“织锦呀,来,吃几个炉包,热的,刚出锅。” 而她总是埋着头,飞快地跑掉了,仿佛没听见。因为事后同学总会用带了嘲讽的口气问:“那个卖炉包的胖子是你什么人呀?” 那时的织锦年轻气盛且自尊心脆弱,她多么害怕别人知道她叫这个卖炉包的胖子为何妈妈啊。至于她和何春生之间的玩笑也罢、真事也好的种种纠葛,更是不肯让外人知道了。 母亲和织锦枯坐在床沿上,多少都有些局促,都是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织锦局促得正难受呢,李翠红就提了几个香气扑鼻的塑料袋进门了。织锦仿佛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救场人一样,欢天喜地地站起来,说:“嫂子,我来帮你做饭。”书包网 。。 门第 第四章(15) 李翠红满脸的笑,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对织锦说:“算了,厨房小,又是两家人共用,你去了凭空添乱。要下厨不要紧,等你过了门,我把厨房让给你。” 嘉嘉闻见了香味就跳起来,扒拉着李翠红手里的袋子,“我饿了。” 李翠红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去,“小爪子这儿摸那儿捏的,没洗就来拿吃的!等吃饭的时候一块儿吃。” 嘉嘉瞅着袋子,咧着嘴要哭。母亲溺爱孙子,从李翠红手里一把揪过塑料袋,撕下一条烤J腿递给嘉嘉,“织锦又不是外人。” 李翠红迅速扫了织锦一眼,见她 正文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嘉嘉瞅着袋子,咧着嘴要哭。母亲溺爱孙子,从李翠红手里一把揪过塑料袋,撕下一条烤J腿递给嘉嘉,“织锦又不是外人。” 李翠红迅速扫了织锦一眼,见她笑吟吟地看着嘉嘉,自己在心里也美了一下子。对做了母亲的女人来说,想讨她高兴,最直接的途径就是去亲近并赞美她的孩子。 织锦跟李翠红去了厨房,果然,她帮不上什么忙,最多也就是剥颗大蒜,递个盘子。李翠红做起事来手脚利落,很快就弄出了红红绿绿的几个盘子,灶台上已经摆不下了,她就问李翠红:“是不是把菜直接端到房里去?” 李翠红说:“别,现在端过去,嘉嘉那小祖宗是会下手抓的。”紧接着又解释,“他NN愿意娇惯着他。” 她用胳膊蹭了蹭鼻尖上的汗,指了指对面邻居家的灶台,“先放那儿吧,这家人少有开火的时候。人家有的是钱,整天下馆子。” 织锦把菜放下去,又帮李翠红收拾了一下灶台。李翠红探头看了看邻居家的门,果然紧闭着,才悄悄伏到织锦耳边说:“那家男人被抓到派出所好几次了,电视新闻都播过,生怕被人认出来,上电视的时候就用胳膊抱着头蹲在墙根里,逢人家问他,就嬉皮笑脸地狡辩说是人家看错了。” 织锦顺口说:“老林也真是的,多少正经生意不能做啊,偏要提心吊胆地去倒腾外汇。” 李翠红撇撇嘴巴,“还不是为了多赚钱!你是没看见过,人家在家做饭,下锅的都是虾、螃蟹,什么好吃,什么贵,人家吃什么,哪像咱家。” 织锦笑了笑,没说什么。老林这个人她是认识的,但没太说过话。有时她去中山路的中国银行办事,经常能看见在银行门口晃来晃去的老林,每每遇上一个他认为有可能的人,就会悄悄凑上前小声问:“换外汇吗?” 他知道织锦是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后,曾托何春生找过织锦,说他们公司若是兑换外汇的话,可以直接找他,他给织锦一部分回扣。织锦对何春生狠狠地发了一顿火。公司兑换起外汇来动辄就上百万上千万美金的,岂能随便儿戏? 从那以后,老林远远地见织锦来了,就会低着头溜达到一边去,要不就假装冲另外一个方向打电话。他这样子,织锦反而对他有了几分好感,觉得他是个自尊心很强且很知羞耻的人。 李翠红继续嘟囔:“挣钱多有什么用?还不照样娶不上媳妇!都三十好几了,才娶了个农村打工妹,还美得跟什么似的,到处吹自己找了个小媳妇,捧着当宝似的。切,再年轻再漂亮也是农村的,谁稀罕!别看咱不能顿顿吃虾、吃螃蟹,可咱吃得心里舒坦啊,夜里睡觉也安稳啊,不用担心被提溜到派出所去。” 李翠红见织锦不吭声了,就解嘲地笑了笑,说:“一人一个活法啊,或许人家觉得那样活也很舒坦,是不是?” 织锦就被她逗乐了,“嫂子,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 这时,何顺生提着一塑料袋啤酒回来了,往厨房里探了探头,吸了一下鼻子,说:“香,今晚我得多喝两斤。”又看了看织锦,“织锦来了啊。” 门第 第四章(16) 织锦叫了声大哥,就和李翠红忙着往桌子上端菜。何顺生在后面看了,“啧啧”了两声说:“看,厨房里有两个女人在忙活,多热闹,真搞不明白现在的人为什么都喜欢单过。” 织锦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她今天来,就是要和他们商量房子的事。她不打算结婚后住家里,原因有二:其一是太挤了;其二老楼的厨房厕所不配套,生活上太不习惯了,特别是老楼的公用厕所,太恐怖了,她没法想象当她正在用厕所,外面却有人敲门催她快点儿是什么滋味。 饭桌摆好了,何春生还没回来。母亲让何顺生打电话催一下,刚说完,何春生就闯进来了,满头的汗,一脸的Y云,进门后,扫了饭桌一眼,又扫了织锦一眼,就不吭声地换衣服去了。 他换下衣服,又去洗了手,才默不作声地坐到饭桌旁。母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今天变哑巴了?” 何春生端起饭碗,扒拉一口饭,又吃了一筷子菜,才说:“饿死我了,今天的饭好。” 李翠红扫了他一眼,“饭好是沾织锦的光了。” 织锦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还小的时候,母亲烧了什么好吃的,总让何春生端一碗给她,也并不叫她到他们家吃饭,等到大了,就更不来吃了。 何顺生给何春生倒了一杯啤酒,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还不是瞎忙。”说着,他偷偷看了织锦一眼。织锦突然觉得他眼里有内容。 何春生见织锦眼里突兀地生出了些审视,眼神就恍惚起来。织锦觉出了异样,直直地看着他,手里剥了只虾,余光见着李翠红和何顺生挤眉弄眼的,大约在说她看何春生看痴了的样子。织锦觉得无趣,把剥好的虾放进嘉嘉碗里,埋着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饭后,她帮李翠红收拾好饭桌,正要洗碗,李翠红急了,推推搡搡地把她赶到厨房外,“以后有你G的,现在别和我抢。” 织锦就站在厨房门口笑,“以后我可帮不了你。” 李翠红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儿不悦,想:不就是挣钱多吗,挣钱多就不吃饭了?吃饭就洗碗,你只要不把挣的钱J给我,就别指望我会跟你们发扬风格搞什么老嫂比母!她嘴里却说:“没事,我没指望你,我要真指望过别人,这些年的R子就甭过了。你回屋去和春生说话吧。” 织锦知她领会错了,想起何春生晚饭时的表情,隐隐觉得他心里装了事,便笑了笑,“那好,我倒真有点儿事要和春生商量呢,待会儿我找你说话。” 李翠红嘴里说着“好啊好啊,你们小两口说话去,别管这边”,嘴巴早已撇歪了。 见织锦来了,大家都很识趣地回房间去了。何春生一个人坐在床沿上看电视,见织锦进来,往旁边移了移P股,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 织锦坐下来,顺口问:“下午怎么去了那么久?” 何春生的眼神就像被烫了一样,腾地闪开了,躲躲藏藏地说:“小丁一直哭,我又不能把她一个女孩子扔在公园里。” 织锦“哦”了一声,又说:“小丁一口气跑到公园去了?” “她可能是想回家吧。她和别人在海泊河公园旁合租的房子,一路哭哭跑跑地就到了那里。” “不就吵了几句,她至于吗?” “我是忍无可忍,她G收银也G了一年多了,还整天出错,害得我整天跑来跑去的。”何春生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抽了几口。 织锦悠荡着腿,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笑。何春生被她笑得发毛,有点儿条件反S似的问道:“你怎么这样看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第 第四章(17) 织锦撇着嘴笑,“或许小丁喜欢你,也可以说是暗恋你,难道你不知道?” 何春生的脸腾地红了,正好抽了一口烟没来得及喷出来,被呛着了,咳了一阵,瞪着织锦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 织锦依然笑,“今天下午知道了吧?” 何春生低着头掐灭那支香烟,把烟蒂旋来转去地摁烂了,才说:“我真不知道。” 织锦知道自己猜对了,想着下午小丁看着自己发愣的眼神,她诙谐地坏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小丁为什么总输错商品价格吗?” 何春生低着头,用眼角看她,不说话。 织锦咬着嘴唇坏坏地笑着说:“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你什么意思?”何春生警觉地看着织锦。织锦忽然觉得没意思,她捏了一颗葡萄,咬在唇间,看着何春生,答非所问地说:“我去看房子了。” 何春生的眼皮就耷拉了下去。织锦拖出纸袋,大半个袋子都是楼盘宣传画册,她抽出几张,摊在床上,说:“这几个楼盘,你喜欢哪一个?”又一一说了地址,很是期许地看着何春生。 这时的何春生仿佛坐了针毡,那个别扭就甭说了。织锦捅了捅他的胳膊,“你挑一个吧。” 何春生的脸越来越像刚出蒸锅的螃蟹。选楼盘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选好了楼盘的下一个环节,必然要牵扯房价和付款事宜。这个时候的何春生突然意识到,在有些自尊的穷人心里,钱就是个喜欢搞恶作剧的魔鬼,一次又一次地把穷人竭力装饰的尊严门面给掀开了,把千疮百孔的内里露在光天化R之下。谈到房价时,他怎么说?难道说他这些年的积蓄连买间厕所都不够? 织锦并没在意到他脸上略略作难的尴尬神情,见他不语,就把宣传册拉过来,啪啪地翻,抽出一张摆到何春生眼前,“这么蔫,你不挑,我自己做主了啊,以后别怪我没征求你的意见。” 说着织锦就歪着头,瞅着他,像个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地笑,“这房子在八大湖小区,我想离我妈近一点儿。我哥常年不着家,柳如意虽然住在家里,毕竟和我哥离婚了,我不敢过多指望她。我住得近一点儿,回家看看也方便。你不要嫌我自私得只顾娘家不管婆家,毕竟你妈这边有你哥哥嫂子呢,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何春生哪里顾得上听织锦的这些解释,满脑子都在飞着一个字:钱钱钱钱……忽然之间就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有什么危险比穷更可怕? 穷,真的是个恶魔,它寄生在人的身上,在紧要的关头,人不得不拿尊严一点点地喂它。 织锦见他愣愣不语,就问:“你在想什么?” 何春生软软地笑了一下,织锦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漫不经心地说:“下周三我就去J房款,你去不去?” 听了这话,何春生就觉得满脑子飞花,冷不丁坐起来问:“你去J房款?” 织锦撅了撅嘴,“难道指望你去J?别给家里添麻烦了。我本来想用我的积蓄付首付,剩下的贷款呢,你猜结果怎么着?” 何春生愣愣地看着织锦,脑袋里乱得像跑马场,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有很多缭乱而热烈的声音在里面奔跑着,他有些感慨,有些激动,又有些悲凉。是的,他一直知道织锦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可是买结婚的房子,她竟然没打算开口跟他要一个子儿,他还是没想到的。 织锦不知道他在瞎想什么,索X也不和他兜圈子了,就说:“我哥说了,结婚的房子,他送,就当结婚礼物了。他前天就把买房子的钱划到我卡上了,让咱自己去选房子。” 何春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织锦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铺在掌心里摆开,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别扭得难受。他知道罗锦程并不看好他,但是因为织锦要嫁给他,罗锦程还是大方地送了一套房子,这是他没想到的。他一点儿也不高兴,甚至也不感激罗锦程。他像母亲年轻那会儿一样的自尊心强,可是,这可恶的生活,让他的自尊始终找不到落地生根的机会。 他觉得罗锦程再一次嘲笑了他,用这套房子。可是,现实又让他无力拒绝。 织锦见何春生不说话,就碰了碰他,“想什么呢?跟木头似的。” 何春生浅浅地笑了笑,说:“没想什么。” 织锦就说:“今天我本来要和你妈、哥哥他们说一下,咱们结婚就搬出去单过,可我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你们家的事,你比我清楚,还是你和他们说吧。我没有嫌这家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结婚也住在这儿,太挤了。” 何春生点了点头,很用力。 织锦说:“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何春生把她的包挎在肩上,拉着她往外走。织锦和母亲他们道了别,咯噔咯噔地下楼。 劈柴院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感慨和感动令何春生一路沉默。 出了劈柴院,织锦突然叫他:“春生。” 何春生“嗯”了一声,站定了,看着她。 织锦就笑,“你告诉我一件事,不许撒谎。” 何春生说:“不撒谎,你问吧。” “小丁是不是喜欢你?” 何春生一下子局促起来,说:“我不喜欢她。” “我是说她喜欢你,暗恋你,对吗?你说过不撒谎。” 何春生点了点头,“以前我真不知道,就是很生气她怎么老是输入错误。下午她才说是为了和我说话,故意输错的。” “有女孩子喜欢你是件好事,爱上一个人是对一个人最真诚的赞美。但是,她们赞美那是她们的事,你不能因为别人喜欢你就晕了头,做蠢事。” “我能做什么蠢事?”何春生有点儿不知所以然。 织锦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声木头,嘴上却甜蜜蜜地说道:“就是随便被人怎么喜欢你,暗恋你,你不能动心。” 何春生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分外大,抬手指了指天空,“我发誓……” 织锦一把拽下他举起的手,“别整天指天指地地发誓,俗不俗呀!心里明白就行了。”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五章(1) 1 何春生把罗锦程送给他们一套结婚房子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愣了一会儿,随手抓了一把瓜子,飞快地嗑。瓜子皮纷纷落下来,像春风吹落了一树的败樱。 满屋都是瓜子香。 何春生看着母亲,也抓了一把瓜子,正要嗑,忽然看见两行泪沿着母亲的面颊往下滑,就知道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织锦买房结婚,在别人看来也许会羡慕、欣喜,毕竟减少了婆家的负担,但对于母亲来说却不是的。她是要强的,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一个人。 织锦买房和她的儿子结婚,让她非常辛酸。她愿意买房的那个是春生,而不是未过门的织锦。可是,她的春生不能。而她纵然有一万个心思要去阻止织锦买房,可是底气在哪儿?她不能非*着他们两口子挤在这三间不大的房间中的一间。即使织锦愿意,李翠红也不会愿意。即使李翠红愿意,以后的R子也会乱了套,两个媳妇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是非麻烦,她又不是没见过。 何春生把瓜子扔回塑料袋,打开电视。电视轰地响起来,母亲就号啕地哭了。她趴在何春生的床上,失声痛哭,不说一字。 何春生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劝。嘉嘉跑过来,看了看叔叔,又看了看NN,就问:“叔叔,你欺负NN了?” 何春生抱起嘉嘉,说:“叔叔没欺负NN,是钱把NN欺负了。” 母亲渐渐不哭了,擦了擦眼泪,回自己屋拿了一个信封给何春生,“织锦买了房子,装修钱你出吧。” 何春生看了看,存折上有六万五,是他这些年攒的工资和母亲的私房钱。他觉得这信封很沉,像石头压在他心口上,让他窒息。 晚上,母亲心平气和地说:“春生结婚后搬走,房子是织锦买的。顺生,春生搬出去住,这房子就成你的了吧?” 何顺生正鼓捣一张无法播放的dvd,听了这话,就抬眼看看李翠红。李翠红正啃苹果,听了母亲的话后,满嘴的苹果忘记了嚼,见何顺生看自己,才艰难地把苹果咽下去,说:“妈,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我们没攒下钱。” 李翠红的脑子转得快,猜到婆婆这么说是为了让他们晓得小叔子不会分割这处老房了。但是,他们也不能把便宜都赚了,多少要找补一点儿给何春生,一来显示母亲对待两个儿子的公平,二来在何春生的婚姻方面,既然房子是女方买的,男方在结婚时理应多掏点儿钱才有面子。说白了,母亲打算从她和何顺生身上剜点儿R去补何春生在婚姻中的颜面。李翠红觉得母亲这样做太自私了。何顺生不就是比何春生早出生了几年吗,难道做老大的就该死?做老大的天生就应该为弟弟出力出汗?难道做老大的钱就不是血汗钱?这么一想,李翠红就觉得胸中有股气体,无限地膨胀起来,表情渐渐僵了,脸也沉下去了,两眼直扑扑地盯了何顺生,唯恐他嘴巴一犯贱就许下蠢话。 母亲知道李翠红猜到了她的意思,也不看她,就盯了何顺生说:“顺生,你们没多也要有个少吧?” 何顺生的目光躲躲闪闪地在屋里转悠,一不小心又撞上了何春生的目光。何春生只扫了他一眼,没任何表情地就移到电视上去了。何顺生不知怎么说才好,怕一口答应了母亲,李翠红会蹦高,又怕母亲被拒绝后会伤心号啕。 李翠红一点点地啃着苹果,依旧直直地瞄着何顺生。何顺生被她看得恼了,一把扔了螺丝刀,“看什么看?又不是不认识。” 门第 第五章(2) 李翠红用鼻子哼哼地笑了两声,“怎么了?有本事你像咱兄弟一样,娶个一进门就带着大套房和进口车的媳妇。” 何顺生说:“放你妈的臭狗P!” “别骂人!眼馋了是不是?你嘴里不说,我也看得穿你那几根花花肠子。”李翠红不冷不热地嘲讽着焦躁的何顺生。 眼看一场家庭大战又要开始,何春生很烦,在这个瞬间,他无比渴望结婚搬走。他啪地关了电视,“别吵了,要吵也别拿着我当由头。”又冲母亲说,“妈,你别管了,有多少钱结多少钱的婚,何必打肿了脸充胖子!” 母亲叹了口气,说:“我是怕委屈了织锦。” 话音一落,李翠红就恼了,把苹果核啪地往桌子上一扔,“我进门时,你们就在家里摆了几桌酒,连辆婚车都不舍得雇。为了和这个王八蛋结婚,我闹得众叛亲离,你们谁体谅过我的心情?谁想过别让我受委屈了?” 母亲小声嘟哝:“你那时候不是和现在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我不就是还没结婚就先被何顺生这个流氓王八蛋给睡了吗!结婚前被睡了怎么样?又不是让别人睡了,让自家儿子先睡了的儿媳妇就不值钱了?” 何顺生指着李翠红的鼻子,“你再不闭上你的贱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春生烦躁得要命,看了看哥哥和嫂子,说了句“你们慢慢打,好好吵”就出去了。 李翠红开始趴在桌子上哭。她真的很委屈,觉得自己命不好。其实,她打心底里知道,何春生结婚,他们该掏一点儿钱。可是,这钱全是血汗钱啊,每每想到要往外拿它们,她的心就像被小刀尖戳了一样疼。再和织锦一比,同样是女人,人家不仅婚前生活比她优雅风光,连婚后都是。先前,她还担心何春生和织锦结婚后会住在家里不方便,现在一看,人家压根儿就不打算住这又破又烂的旧房子,她竟还护宝一样护着,唯恐被抢了去。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 母亲被李翠红哭得又烦又愧,嘟囔着头疼,要回屋睡觉。嘉嘉很乖,跟在NN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去睡了。 何顺生不吭声地抽烟。李翠红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擦了擦脸,回屋去了。何顺生叹了口气,打开电视。是的,夹在弟弟、母亲和老婆之间,让他恼火。可是他又能怎么办?李翠红跟他过了这些年,天天辛苦、月月忙地往家里扒拉。他并没有出太大力气,即便是在裁缝铺子里,他G的也不过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杂活,真正出力的还是李翠红。让他去店里帮忙,在李翠红心里,也就像在墙角摆尊关公像,起个心理镇定的作用。毕竟铺面在台东闹市区,熙熙攘攘的比较乱,有他在,她就不必怕街上的混混们。在家里,忙成陀螺的还是李翠红。他哪有资格指责里里外外忙成一团陀螺的持家女人? 可是,他心里沉甸甸的,很压抑。父亲早就没了,母亲把他当一家之长来指靠,他是弟弟最亲的大哥,和弟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他怎么能袖手旁观冷了他们的心? 他闷着头,又抽了几支烟。 “要抽死啊!”李翠红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了,把一个存折扔到桌子上,“就是你杀了我,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何顺生用食指挑着存折,翻开看了看,是两万元的活期存款,那万分的感念早已把他心头泡得水汪汪的了,就仰头问:“都给春生?” “你愿意扣下点儿,那是你的事。”李翠红爱答不理的。。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五章(3) 何顺生把烟蒂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戳了几下,抱起李翠红,噔噔地转了两圈,说:“哎呀,我的好媳妇。” 李翠红捶了他两下,“别属耗子的,搁爪就忘了我的好啊。” 何顺生说:“哪能,我一辈子都惦记着你的好,如果有下辈子,你还得给我当老婆。” 李翠红“啊呸”了一声,恨恨地说:“我这辈子跟着你遭罪还不够?谁爱给你当老婆谁当,反正我是不当了。” 何顺生不管,嬉皮笑脸地扛着李翠红回屋去了。李翠红知道他要G什么,踢了他一脚,“洗澡去。” 何顺生把她放在床上,P颠P颠地拿着存折先去母亲屋里报了功,说:“翠红说给春生结婚用的。” 然后,他顾不上多说,兑了桶热水,打算去卫生间洗澡。里面有人,他放下水桶,转了两圈,满脑子想的是李翠红白花花的身子,就恨不能把门踢破了。 走廊里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何春生回来了,见哥哥提着桶水在卫生间门口兜圈儿,心里就厌厌的。只要何顺生提着水桶洗澡,夜里隔壁就安生不了。老房的隔音不是很好,他不仅能听见李翠红的呻吟,还能听清何顺生夹杂在喘息声中的脏话。 何顺生看了看他,说:“回来啦?” 何春生用鼻子“嗯”了一声。 何顺生说:“你结婚,你嫂子给两万。” 何春生说:“哦。”心里有点儿酸酸软软的感动。就他对李翠红的了解,两万绝对不是小数目。何况哥哥嫂子也不是富人,都是苦扒苦做的平常百姓,每一分钱上都有汗臭味儿。 何春生顿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哥,还是算了吧。” “嫌少?” “不是,你们挣点儿钱也不容易。” “不容易它也让咱挣回来了不是?拿着吧,别记你嫂子的仇。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她只要一听掏钱就肝疼R酸。她就这么个人了,真需要花钱的关口,也不含糊。” 何春生知道,接下来哥哥就要表扬李翠红了,就笑着说:“嫂子是好人,刀子嘴豆腐心,咱这楼上的人都知道。” 何顺生“嘿嘿”笑了两声,拍拍弟弟的肩。 何春生就回屋去了。他没打算花这两万,别看李翠红不给——不给那是一种态度,她给了,他不花,再还回去,那又是一种态度。钱这东西,就是一照妖镜,你明知一照就会看见不堪的真相,但有些时候,你忍不住要拿着这玩意去照照那些所谓的美好表象。2 次R,何春生就去了织锦家,她还没回来。他见柳如意在包蛤蜊馅饺子,就洗了手去帮忙。柳如意往旁边腾了点儿空,说:“现在的男人,兴到丈母娘家下厨房了。” 何春生让她说得不好意思,顺口说:“我锦程哥也到你家下厨房?” 柳如意咬着牙,“切”了一声说:“人和人不一样,有的女人天生是要男人来哄的。像我这样命贱的女人,是要去哄男人的。” 何春生怕再说下去,她又会眼泪汪汪了,就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包饺子。 “嫂子,今天怎么你下厨?余阿姨呢?”何春生没话找话说。 “我让她去超市买三文鱼生了。”柳如意利落地把饺子捏好,放在垫子上。 “三文鱼生啊……一百多一斤呢。”何春生小声嘟哝着,“你们家可真舍得吃。” 柳如意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柳如意扔下手里的饺子皮,跑进卫生间照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才跑去开门。何春生看得发笑,等来人一进门,他的笑才刹了车——是罗锦程。看样子柳如意早就知道是他。罗锦程往厨房探了探头,说:“春生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五章(4) 何春生笑了笑,觉得自己多余。织锦妈妈去幼儿园接兜兜了,她接了兜兜总要到街心公园里玩一会儿。这个时候,应该早就被柳如意蓄谋好了,别看她脸上笑嘻嘻的,心里不知有多懊恼被他败坏了好事呢。 何春生识趣地洗了洗手,说自己出去等织锦。罗锦程举着一张报纸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很Y损。 何春生出了门,看了一下表,离织锦下班时间还早,遂去了织锦妈妈带兜兜常去的街心公园。果然,妈妈正和街坊聊天,兜兜在旁边的滑梯上玩得不亦乐乎。 他上前叫了声妈妈。妈妈看着他笑了一下,就和正在聊天的街坊介绍道:“我女婿,小何。” 几个老太太对织锦究竟要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很感兴趣,先是七嘴八舌地夸何春生的相貌,又问:“小何也在外国公司上班?” 妈妈笑了一下,说:“不是。” 一个胖老太太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会儿何春生,“嗯,好多企业都发不出钱来了,还是给自己G好。”老太太的眼睛炯炯地看着何春生。街头巷尾闲坐的老太太大多这样,不见得多么市侩多么Y暗,却个个喜欢炫耀子女,子女们工作好、官职高、有孝心,比穿名牌、戴钻石更能满足她们的虚荣心。 何春生觉得胖老太的目光像直杀他虚荣命门的刀子,带着温暖的笑意,一步步*了上来。是的,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胆怯,更不想说自己只是个超市的普通员工后被她们用廉价的同情和虚假的安慰包围。他侧了一下头,就朝兜兜走去,“兜兜,走,叔叔带你去买冰淇淋吃。” 正在滑梯上的兜兜欢呼雀跃,忘记了自己站在滑梯顶上,舞着胳膊就奔何春生来了。何春生大叫了一声:“兜兜,小心!” 话音未落,兜兜就一个跟头从滑梯上栽下来了。好在滑梯不高,下面还铺了塑胶,但兜兜受了惊,闭眼张嘴地大哭,很是凄惨。妈妈见状吓傻了似的愣在那里。何春生连揍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对胖老太就更是恨意迭生。何春生跑过去抱起兜兜,就见他鼻子擦破了,嘴唇也肿了。妈妈慌手慌脚地让兜兜活动了一下手脚,见没什么大碍,就让何春生抱着他去社区诊所上了点儿药。 从诊所出来,兜兜的哭声渐渐小了,趴在他肩上,蚊子一样小声哼哼。 何春生默默地走在前面,心里装满了没来由的愤怒,步子倔犟地往前闯。 回家后,饺子已经包完了,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柳如意在煮饺子,罗锦程跷着二郎腿看晚报。像所有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嘉嘉一见他妈,就开始没来由地大哭。柳如意听见儿子哭,出来一看,见兜兜肿起的嘴唇,忙问怎么了。何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不小心把兜兜摔着了。 柳如意就不问了,把捞饺子的笊篱一扔,问兜兜疼不疼。兜兜使劲儿地点头。罗锦程见状也凑上来,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把兜兜抱到怀里。柳如意用小指的指尖轻轻地摸着兜兜受伤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其实,眼泪不是因为看着兜兜弄伤了而心疼,她得找个借口哭一顿。下午,罗锦程打来电话说回家吃晚饭,她就特意买了新鲜的蛤蜊,满心欢喜地又洗又蒸又剥壳地忙活了半天,因为蛤蜊饺子是罗锦程最爱吃的。 下午,自从婆婆出去接兜兜了,她又把余阿姨也打发到了超市,盼望罗锦程能在这个点回来,看见她正在为他爱吃的晚饭而幸福地忙碌。等门铃响时,她满心欢喜地去开门,却是何春生。那个失落啊,像海水一样汹涌而至。好在何春生识眼S,见罗锦程回来,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为此,她心下生出了一丝感激。对每一个寄希望于她和罗锦程复合的人,她都是心存感激的。 门第 第五章(5) 可是,何春生走了后,罗锦程都G了些什么? 她不指望他会扮演体贴的丈夫,到厨房帮她包饺子。只要他过来问一声,或是看一眼,见她正在做他最爱吃的东西,适当地表示一下领情就可。 罗锦程让她失望,他竟然一直在客厅看报纸,对她仿佛都懒得问一声。 伤心以及被冷落的委屈,让她的心里蓄满了眼泪,终于借着兜兜的受伤,流了下来。 何春生见柳如意也哭,心里就更窝火了,又不知说什么好,就进厨房想帮余阿姨G活儿。余阿姨已经摆好了三文鱼生,灶上还炖着牛尾汤,正忙着往外捞饺子,见何春生进来了,笑得脸上开了花,“小何啊,你来得正是时候,帮我搭把手。” 何春生却摊着两手,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只好说:“弄别的我不会,我煮饺子吧。” 余阿姨搅了搅牛尾汤,对何春生说:“小何,你跟织锦快结婚了,跟我学学煲牛尾汤吧,织锦最爱喝了。” 何春生突然觉得有点儿别扭。凭什么快结婚了就该他学煲牛尾汤啊?在家里,他可是没下过厨房的人。就算织锦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何春生是穷街陋巷里长大的穷小子,可她余阿姨不过是一个保姆而已,也不该那个什么眼看人低吧! 何春生心里憋着气,什么也没说,就用笊篱把锅沿敲得叮当响。余阿姨似乎看出了何春生的心思,“小何,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你娶了织锦,算是祖上积了八辈子德了。多好的姑娘,善良,懂事。我让你学做饭,不是为了别的,织锦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家连杯N都没热过,你是她男人,你不疼她谁疼她?” 何春生咬了咬牙,挤着嗓子说:“我知道。” 余阿姨也就不再吭声了,把调好的辣根和鱼生送出去。何春生心烦意乱,饺子弄碎了好几个,等余阿姨返回来,看着锅里的碎饺子,什么也没说,从他手里拿过笊篱,“小何,你去坐着吧,我自己来。” 何春生从厨房出来,正好门铃响了,织锦回来了。她好像心情不错,见何春生从厨房出来,就笑着说:“呵,现在就开始跟余阿姨见习做菜手艺了?” 何春生笑了笑,用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织锦洗了手,帮着把饺子摆好。何春生心里闷,罗锦程让他喝酒,他怕喝多了会管不住嘴,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就借口说上回喝了酒,直到现在还头疼呢,给拒绝了。罗锦程也就没再让,自斟自饮了几杯。 饭后,大家看了一会儿电视,柳如意一脸委屈的样子,让每个人都有些自责,仿佛是因为自己才使兜兜受了伤。大家心怀歉疚地哄兜兜玩了一会儿,见他困了,就七手八脚地打水让他洗脚擦手,送他回房睡觉。客厅里的空气这才稍微轻松了一些。 织锦胡乱调了一会儿台,没个好节目,就懒懒地上楼了。她上了一半楼梯,突然想起何春生还在客厅呢,就回头看他,“你傻愣着G吗?上来呀。” 罗锦程用嘴角坏坏地笑了一下。何春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飞快地上了楼梯,低声说:“你叫什么叫?弄得大家都看我。” 织锦就笑,“我又不是约你去偷去抢,叫你进来,你怕什么?” 何春生理屈词穷地看着她,讷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存折扔在床上。织锦瞄了两眼,“G吗?” “装修用。” 织锦拿起存折翻开看了看。何春生有点儿不高兴,“你能不能不斜着眼看我?”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五章(6) “我斜着眼看你怎么了?你回家要钱了?” “我妈给的。这些年的工资我都J给她了,我哥给了两万。” 织锦歪着头笑,把存折在手上啪啪地拍了几下,然后用一根小指挑开何春生t恤上的口袋,把存折塞进去。 何春生疑惑地看着她,“你不要?” “我看好的房子是装修好了的。还有,这两万块钱,春生,你想一想,你嫂子要做多少件衣服才能赚来?亏你也好意思要。” “我没要,他们自己给的。”何春生低头嘟哝了一句。 织锦又笑了一下,“他们给你就要拿着啊?为了和我显摆,还是让我领情你们全家人都在齐心卖力地为咱俩结婚奉献力量?” “和你在一起,怎么就这么累呢!你能不能嘴下留点儿德?你不说破也没人把你当傻子。”何春生不高兴了,嘴里嘟哝着,坐在床角,伸手胡乱在口袋里掏。 织锦劈手把他掏出来的烟夺过去,瞪着他,把烟一丝一丝地拧碎了,“你记住了,和我在一起,你就甭想在卧室里抽烟!” 何春生伸手去抢,织锦一闪,他差点儿摔倒。下午兜兜受伤,本来就让他有点儿窝火了,现在织锦又火上浇油,他有点儿恼了,恨恨地看着织锦,咬牙切齿地说:“怪不得马小龙不和你结婚!你这么刁蛮,谁敢和你结婚?” 织锦一下子就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没深没浅地说马小龙呢?这三个字是她心上的伤口。 她愤愤地瞪着何春生,胸脯一起一伏的,突然,她把满手的碎烟丝扔到了何春生的脸上,“你抽吧,抽死才好!不愿意和我结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何春生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其实,在“马小龙”三个字脱口而出时,他就知道坏了。可是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像下狠力踩过了劲儿的汽车油门。 何春生一边说“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一边给织锦擦泪,却被她扒拉到一边去了。他讪讪地坐在床角,叹了口气说:“织锦,你要是觉得嫁给我很委屈,还是算了吧,不然我们都不开心。” 织锦哭得更厉害了。 何春生唯恐被罗锦程他们听到,恨不能找个东西堵在织锦嘴上。张皇了一会儿,他觉得别无他法,张开胳膊,像狗熊一样把织锦圈在怀里,嘴里胡乱叫着“妹妹”。 织锦慢慢停了哭,被泪水洗过之后的眼睛分外清澈,像两潭秋水,粼粼的。何春生看得心神荡漾,飞快地在她眼上吻了一下。织锦被他吻得愣了,呆呆的,一动不动。何春生的唇缓缓地移下来,又生猛又灼热,用力地把她揽在了怀里。不知怎的,织锦身上的扣子就开了,白白的胸露了出来。何春生看傻了。织锦本想推开何春生来着,可看着他傻傻而痴迷的样子,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遂闭上了眼睛。何春生的唇颤抖着继续在她脸上啄着,又滑到了她的脖子上,而后一路蔓延。 织锦心里矛盾纠结成了一团。她知道她应该激情澎湃,可是她澎湃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抵触。她只好一直闭着眼睛,尽量不去胡思乱想,有点儿自虐似的跟自己说:我是爱他的,他是最爱我的男人。 她的皮肤L露在温润的空气中,她感觉到何春生激动的嘴唇在她身上乱跑的脚步,能感觉到何春生谨慎地覆盖在她身上的重量以及温度,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慌乱的何春生早早地缴械投降了。他很惭愧地用头顶对着织锦,两手护着大腿根,脸很红,满是惭愧。织锦依然没睁眼,不是怕何春生难堪,而是想起了马小龙,想起了他一边喃喃地和她说着情话,一边和她*的情景,眼泪就悄悄地滑了下来。 门第 第五章(7) 她知道这眼泪对何春生实在有些辱没。这个男人是她选了做丈夫的,她不可以亵渎了他,哪怕只是意识上的亵渎。 她递了几张面巾纸给他,自己翻身背对着他。 窸窸窣窣一会儿之后,她听到了何春生扣腰带的声音,就回过头看着他。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肌肤之亲,哪怕是未成功的 正文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肌肤之亲,哪怕是未成功的肌肤之亲,两人之间的距离缝隙马上就被填满了。穿戴整齐的何春生仰面躺在织锦的床上,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你什么时候去J房款?” “后天上午。” “哦,我陪你去。” 织锦用鼻子“嗯”了一声,看着他。何春生摸了摸她侧过来的脸,“跟做梦似的。你真要做我媳妇了?” 织锦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何春生嘶嘶地吸着气,滚到一边去了,末了,又说:“我妈给的钱,你用一点儿吧。你要多了她没有,但是你要一点儿不用,她反而会更难受的。” “嗯,也是,买家具时用点儿。不过,你哥那两万还是拿回去吧,他们挣钱不容易。” 何春生翻身压上来,暖暖地看了看她,“织锦,你真好。” 织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怎么好了?” “比仙女还好。” 织锦“切”了一声,说快把她压死了,就催他回家。后来,织锦想,她之所以催何春生走,是她没法在短时间内接受与马小龙之外的男人有肌肤之亲。开始一场恋爱容易,恋爱这事的弹X尺度很大,可若即若离,可亲昵。有些时候,它只是一对男女到了需要履行婚姻这道人生程序的一个前奏,表演得很*真的前奏。当然,至于是否投入了真情,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何春生就恋恋着,一路呼哨地回家去了,心情好得像成功地偷吃了一顿大米的老鼠。 3 翌R,织锦起床,眯瞪着眼下楼,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听见厨房里煎J蛋的声音,浓浓的香味就飘了出来。织锦的胃口就被高高地勾了起来,跑过去看,见余阿姨在热牛N,柳如意把几枚J蛋煎得很完美,柔软亮泽的蛋黄镶嵌在R白的蛋白上,像刚画好的油画。 织锦笑了一下,“有我的份吧?” “人人有份。” 织锦说了谢谢,就去洗了手,帮着热完牛N的余阿姨做三明治。 柳如意摆了几个杯子,把热好的牛N倒进去。织锦扫了一眼,“多拿了一个杯子。”说着,趁柳如意还没倒进牛N去,就往橱子里放。柳如意劈手夺回来,小声说:“不多。” 织锦愣了一下,看了看煎蛋,也多了一份,就问:“昨晚我哥没走?” 柳如意用鼻子“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小到一出鼻孔就随风而去了。 “他在哪儿睡的?” 柳如意就局促起来了,有点儿慌,“看看咱妈和兜兜起来了没?煎蛋冷了不好吃。” 余阿姨悄悄捏了织锦的胳膊一下,冲她丢了个眼S。 柳如意路过织锦身边时,脸通红通红的,织锦就摸不着头脚了。怎么会这样?柳如意会把罗锦程留在床上,她一点儿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罗锦程怎么会又回到了柳如意的床上。 织锦正琢磨着,卫生间的门开了,没事人一样的罗锦程从卫生间里晃荡出来,见织锦拿质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便耷拉着眼皮往餐厅走。 织锦跟在他身后,用鼻息哼哼地轻笑了两声。 罗锦程回过头,用目光谴责了一下她的刻薄。 柳如意返回厨房去了。织锦悄悄拽了一下他的睡衣,“到底怎么回事?要复婚就彻底点儿啊,别没事找事回来招惹是非。到时候,你一走,乱摊子还得我和妈收拾。” 门第 第五章(8) 罗锦程咬了一口煎蛋,“你能不能不管我的闲事?” 织锦正要反驳他,见柳如意坐到了桌边,一副幸福温良小媳妇的模样,遂收了嘴,埋着头吃饭。饭后,她把自己的饭碗筷子放在洗碗池里,收拾了一下,就去公司上班了。 织锦在公司待了一会儿,估计柳如意也该不在家了,才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余阿姨接的,她以为织锦忘了什么东西,问要不要她给送过去,织锦说不用,让妈妈来接电话。 妈妈对罗锦程又睡回了柳如意床上的态度很模棱两可,说他们复合了也好,免得这样不尴不尬地悬在那儿没完没了。 织锦说:“这不是罗锦程睡回柳如意的床上就能解决问题的。万一他只是心血来潮这么一下子,这不等于把一个苦果重复做了一遍塞给大家吃?” 妈妈被织锦说得没了话,叮嘱她抽时间和罗锦程聊聊,探探他的底。 爱情这事,谁爱得深了谁就失去了主动权。这事的主动权在罗锦程那里,问柳如意没用。织锦只好给哥哥打电话,罗锦程不接。听着没完没了的嘟嘟声,织锦觉得罗锦程身上纨绔子弟的味道太重了。他大约是猜到了她打电话的目的,索X不接电话了,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织锦又打了几遍,他还是不接,她恨得牙根都痒了。 下班后,织锦直接去了他的公司。公司锁着门,写字楼的保安说好几天没看见他来了,织锦就蒙了,开车直奔“迷迭香”,罗锦程竟不在。服务生说他好几天没过来了,金子也没来,餐厅都快乱套了。 织锦就愣了,觉得罗锦程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便隐晦地问服务生:“这几天金子为什么没来?” 在“迷迭香”里,服务生没一个不拿金子当老板娘看待的,这让织锦对她更是反感,觉得一个为*的女人,趁丈夫不在国内就把J情发展到这地步,也算是“苟男苟女”中的草莽英雄了。 服务生目光单纯地摇了摇头。 织锦给罗锦程留了张纸条,让他回来后给她打电话。 回家的路上,她觉得有点儿不妙。在这通讯便捷的时代,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很难隐没在茫茫人海里的。罗锦程的回家睡觉,不接电话,都预示了一些不好的兆头,十有*和金子有关。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柳如意很可怜。很可能罗锦程是在金子那里受了挫,赌气似的拿和柳如意睡来跟金子斗气。如果真是这样,他这回犯浑也就大点儿了,滑稽点儿了。金子和远在澳大利亚的丈夫热络着呢,压根儿就没打算和他谈婚论嫁。 织锦到家时,见何春生已经在了,正在教兜兜画画。妈妈坐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何春生。柳如意和余阿姨在厨房里忙得很热乎。 饭菜很丰盛,单从这一点,织锦就知道柳如意是寄希望于今天晚上罗锦程回来吃饭。 她不动声S地洗了手,进厨房帮忙。 柳如意春风满面地洗着海鲜。织锦有点儿替她难受。女人就是这样,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犯贱,全身轻飘飘的,欢天喜地地贱。余阿姨悄悄告诉织锦,柳如意说今天晚上罗锦程可能回来吃饭。说完,余阿姨冲着柳如意的方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跟织锦说:“你和你哥啊,咳……”织锦知道,余阿姨想说她和罗锦程都没找对人,就笑了一下,“春生人挺好的。” 余阿姨把螃蟹上锅蒸了,小声说:“织锦啊,别嫌阿姨说话不好听,可阿姨的眼准着呢,俗话说……”织锦悄悄碰了一下余阿姨的胳膊,因为何春生过来了。 门第 第五章(9) 何春生站在厨房门口,见原本聊得很是热乎的余阿姨和织锦同时不吭声了,知道是在说自己,而且绝对不是好话,就有点儿恼,却又说不出口,闷闷地回客厅去了。 织锦一本正经地看着余阿姨,“余阿姨,以后别说春生了,他自尊心很强。” 余阿姨撇撇嘴,“自尊心强还敢娶你啊?那他就不用活了。” 织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故意大声招呼大家开饭。她看见柳如意的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墙上的挂钟,知道她在盼罗锦程。织锦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也不好细说什么,只把兜兜抱过来,夹了些菜哄他吃。 一顿晚饭,柳如意吃得很少,从心神不宁到一脸失落。织锦边吃饭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下午去“迷迭香”了,罗锦程忙得跟陀螺似的。柳如意好像没听见,双目有些呆滞地看着碗里的米饭。织锦暗暗暴骂罗锦程有始无终。 收拾完碗筷,织锦看了看手机,罗锦程既没给她打电话也没发短信,心里的不安便拱动起来。家里的气氛又有点儿闷,她就拽着何春生出了门。 一出门,何春生就迫不及待地问家里有什么事,气氛不对头。 织锦把罗锦程昨晚睡在家的瓜葛说了一下。何春生挠了挠头,说:“怎么会这样?你哥又不是不知道柳如意一直对他不死心。” 织锦叹了口气,“他好像遇上了什么事,我去找他了,这几天他不在公司,也没去西餐厅。” 织锦开了车,两人风风火火地去了“迷迭香”。 灯火阑珊的“迷迭香”里人烟寥落,比往R清净了不少。织锦的心就揪了一下。做生意和过R子不同,过R子清净是福,做生意清净是潦倒。 “迷迭香”不仅客人不多,竟连音乐也没放,整个营业厅里灯光昏昏地暧昧着,显得更是寂静空旷了。服务生见织锦来了,冲吧台里面努了努嘴。织锦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悄悄绕过去,见罗锦程趴在吧台里面,已经睡着了,看样子喝了不少酒,头发有点儿乱。 织锦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推了推他。罗锦程揉着眼睛抬起头,见站在跟前的是织锦,一眼的喜意像遭了暴雨冲刷一样,刷地就落没了。 “哥,这几天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对,你不正常。” “C心你自己的事吧,别管我。”罗锦程有些恼,懒懒地坐直了,点了支烟。 织锦劈手给夺下了,“和金子闹矛盾了吧?” 罗锦程扫了她一眼,“你的侦探才能用错地方了。你以为我是何春生啊,蠢了吧唧的让你一眼望穿?” 罗锦程窝在吧台里,并没留意何春生就站在吧台外。说真的,他暂时还没习惯何春生时时陪在织锦身边,他总觉得他们要结婚这件事就像个逗乐的恶作剧,不会长久,也不可能实现。 何春生偏偏把这话收进了耳朵,他咬了咬牙,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织锦听到了他的拳头在身后攥得骨节喀嚓喀嚓响。 她心下一紧,悄悄地踢了哥哥的脚一下。罗锦程也是聪明人,意会到了这一脚的含意。他并没有站起来道歉,而是埋着头,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就不明白像何春生那么憨厚老实的人怎么敢娶你?说真的,我不担心你,我倒真是担心他。”说着,就去玩手机上的游戏。 “我不是留了便条让你给我打电话吗!” “没心情。” “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罗锦程咬牙切齿地玩手机上的赛车游戏。 “你倒没什么,你回家看看,你昨晚一夜春风,今天柳如意就做了一桌子菜,全是你爱吃的!你知不知道?可是,你没回去,她的脸可以拿到活海鲜市场去卖冰了!拜托你,哥,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凡事考虑一下后果好不好?柳如意吞安眠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门第 第五章(10) 织锦重提不堪的往事,让罗锦程怒火中烧,啪地扔了手机,愤愤地站起来,“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处理,你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别让全家人为你提心吊胆的。”织锦抱着胳膊,一副不弄清楚绝不罢休的姿态。 罗锦程扫了一眼何春生,“你也来了?” 何春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就转身坐到一张台子旁,拖过一张晚报,看得很仔细。罗锦程斜着眼,外强中G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金子躲着不见我。”他倚在吧台上,望着天花板,点了一支烟。 “为什么?” “可能她老公要回来了。” 织锦就冷笑,“她老公不是每年都回来吗?怎么,她就在老公回来的前后几天为他守节?”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恶毒?” “就你和她的那点儿破事,还想让我说什么好话?我来只想看看你到底怎么了。还有,要提醒你,如果不打算和柳如意复婚,就请你不要上她的床,我们不想因为你而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S。” “是我让你们哄她的?当年我和她离了婚,是我把她领回来的?要算账你去天堂找咱爸,别落我头上!” 织锦火了,“你没*我们留她,也没要求我们哄她,但是我和咱妈不会像你一样让狗把良心给吃了。一个女人拖着半岁的孩子,住在娘家北向的小Y台上,受尽冷眼,你看得下去我们还看不下去呢!咱爸咱妈是怕你遭了天谴,在替你积德呢!这些年,咱爸咱妈一直在偿还你欠下的良心债,拜托你领点儿情好不好?” 罗锦程的气焰缓缓低了下去,“说吧,你打算让我G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不要不负责任地上柳如意的床!还有,我觉得你这几天不正常,希望你不要再闹出什么事,让咱妈跟着C心。” 罗锦程恹恹地说知道了,看了何春生一眼,觉得自己有点儿失礼,就问:“春生,喝咖啡还是别的?” 何春生虽然眼睛盯着报纸,可心里还惦记着罗锦程在吧台里说的那句话。被人看扁的滋味很不爽,尽管罗锦程实施了补救,但他的自尊已经被捅了一个口子,那个补救不过是糊上了一块创可贴而已,只能起到帮助愈合的作用,却不能从根本上除掉捅向他自尊的那一刀。 何春生冷静地看了看他们,说:“不喝。” 罗锦程想缓和一下气氛,看着织锦,“你呢?织锦,喝点儿什么?” 织锦说:“我什么也不喝。哥,你好自为之吧。还有,我希望那个金子的老公这次回来是给她办移民的。” 一听这话,罗锦程的眼里就露出了凶光,像一把小石子,砸在了织锦身上。 织锦挽着何春生的胳膊走了,到门口时,就听罗锦程在背后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出“迷迭香”,何春生就默默地把胳膊抽出来,闷着头往前走。织锦觉得有点儿怪,就问他:“春生,你还真生我哥的气了?” 何春生点了支烟,“我生自己的气。我配不上你,织锦,真的,我配不上你。” “你没头没脑地说些什么啊!”织锦晃晃他的胳膊。 “今天晚上,你和那个保姆在厨房里说我了吧?”何春生瞥了她一眼。 “余阿姨说你老实。” 何春生“哼”了一声,“夸我的话,会一看见我进去就不吭声了?狗眼看人低!” “春生,我不许你这么说余阿姨!她在我们家待了快二十年了,从来没人这么说她。” 何春生把烟踩灭了,“咳,给有钱人家当保姆都比当穷人有面子。”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五章(11) 织锦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好了好了,余阿姨没说你坏话,就说我不会做饭。等咱俩结婚了,总要吃饭吧?她是在跟我商量是教我呢还是教你。” 何春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真爱C心。” 4 上午十点,何春生和织锦在地产公司签了合同。当售楼小姐问户主写谁的名字时,织锦看了何春生一眼。何春生的目光飞快地移到窗户上去了。窗外有棵巨大的法国梧桐,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 织锦说:“罗织锦。”又看看何春生,“可以吗?” 何春生像被烫了一样,飞快地说:“那当然。” 可织锦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失落,淡淡的,从他眼里滑下去。这是原则X问题,她不想更改。本来房子就是哥哥给钱买的,她没必要扮出一副贴心贴肺的样子把户主写成何春生,她又不需要巴结他。甚至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履行一道人生程序,和他连爱情都可以不谈。若一定要说她和何春生之间有什么的话,那应该是一种类似于亲情的东西。她记得小时候他端着一小碗好吃的东西,砰砰地敲她家门的样子;记得放学路上他替她背着书包,她一边跑一边跳绳的时光。那些R子是轻盈的,像一股向上旋转的美好气流。 按理说何春生在她心里的位置,也就仅次于哥哥吧,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为什么她心里会对他有一丝莫名的怨怼呢? 把购房合同放进包里时,她瞥了几眼何春生。他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机,按啊按啊的,也不知他究竟按了些什么。织锦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掩饰内心的失落。 她的心微微一软,拽了拽他的胳膊,说:“走吧。”何春生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跟在她的身后走着。 街上灿烂的眼光有点儿刺眼,织锦戴上了墨镜。突然,何春生很神经质地说:“你G吗要戴墨镜?” 织锦愣了一下,指了指天空,“刺眼。” 何春生有点儿激愤似的撇了一下嘴,“和我一起走,怕人看见?”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下子就把织锦噎住了,她皱着眉头看着何春生,“你没病吧?” 何春生的脸上更添了一分怒气,“你想说我有病就直接说!” “春生,你很反常!这么扎眼的太Y,我戴墨镜怎么了?你怎么像个神经过敏的怨妇?” “罗织锦,你说谁是怨妇?你不愿意和我结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又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婚!” 织锦愣愣地上下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转身就去停车场取车。她不想像泼妇一样在街上和人吵架,她永远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何春生两手C在裤袋里,怒气冲冲地仰头看天。织锦比谁都清楚,他的桀骜不驯是多么的外强中G。在售楼处,关于户主的问题,让他的面子跌在了地上。现在,他需要一个缺口发泄内心的积郁。和织锦在一起,幸福和压抑的比重是等同的。 他有男人的虚荣与骄傲,可在织锦面前,那些骄傲像患了脑瘫的小儿,软软的,无法站立。 织锦上了车,看了一眼街边的何春生,觉得牙根是痒的,她真想朝他P股踢两脚。 门第 第六章(1) 1 买的是现房,织锦很快就拿到了钥匙。 钥匙在包里睡了十几天,因为赌气,她没去看房子,倒是妈妈和柳如意非常热情地去看了。回来后,她们就七嘴八舌地说房产商装修得太低档,建议重新装修一遍,要不等住进去了才想起来要装修,就麻烦了。织锦总是爱答不理的,好像她们讨论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见她没反应,妈妈狐疑了一会儿,才说:“最近没见春生来家里。”说完就看着织锦。织锦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火龙果。妈妈不高兴了,把嗓门提高了一点儿,“织锦,我和你说话呢!你和春生闹矛盾了?” “谁和他闹矛盾!妈,我必须和他结婚吗?”织锦把火龙果的皮扔到果皮盘里。 一听这话,就不必问了,妈妈虎着脸去看电视。柳如意C嘴说:“倒也是,何春生有点儿配不上咱家织锦。” 余阿姨也点点头,“谁都能看出来。” 这话让妈妈有点儿不高兴,就给余阿姨和柳如意递眼S,提醒她们别说这些没用的。一家人正各怀心事呢,电话就响了。座机正好在织锦手边,号码很陌生,她瞅了半天才接起来,懒洋洋地问:“找哪位?” 妈妈和柳如意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家里的电话大多是找织锦的,和她们没太多关系,所以若是织锦不在家,电话响半天也没人接是正常的,反正要找的人不在。 织锦“嗯嗯”地说着话,脸一点点地变成铁青S。她一边说电话一边把放在旁边的手包合拢,匆匆地说:“别说了,我现在就去。”说着,就挂了电话,匆匆换鞋子。 柳如意觉得蹊跷,跑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织锦埋着头换鞋,小声说:“我哥给人打了。” 声音虽然小,妈妈还是听见了,腾地站起来,慌手慌脚地问:“啊!你哥给人打了,因为什么给人打了?” 织锦不想让妈妈担心,便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因为一点儿小事,和人发生了口角,没事了,在医院呢。” 妈妈慌慌张张地换鞋,要跟着去医院。织锦从她手里把鞋子夺下来,“你去G什么?这不添乱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点儿皮R伤。你在家待着,有事我给你电话。” 织锦心里早已是雨打梨花,却不敢给妈妈看见。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听口气罗锦程伤得很厉害,具体情况也没细说。她不想让妈妈去看血淋淋的场面,虽然她做了一辈子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控制悲伤情绪的神经已经给锤炼出来了,但那毕竟都是事不关己。血淋淋的场面一旦落到自家亲人身上,再坚强的人都会崩溃。 柳如意也急了,说:“妈,你和余阿姨在家照看兜兜,我和织锦去。”说着就换好了鞋子。 织锦见她早已泪流满面,也没拦她,只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生了翅膀飞到医院,医生正等家属到场签字做手术呢。 她们把期期艾艾的妈妈留在家里,出门之后就往楼下跑。织锦打开车门,柳如意一头扎进来问:“织锦,你哥到底怎么样了?” 织锦的眼泪这才刷刷地落下来。刚才,护士在电话里说罗锦程的右手几乎被砍掉了,只剩了一点儿皮肤和胳膊连在一起。腿也断了,肋骨断了四根,送到医院时,整个人是昏迷的。 织锦边哭边跑,在爸爸刚刚去世几个月的时间内,她不能确定妈妈是否能经得起第二次重创。她不敢告诉妈妈,也不敢仰仗柳如意,毕竟她和哥哥离婚了,再仰仗她一分就是欠了一份不能偿还的情义。 门第 第六章(2) 到了医院,罗锦程已被推进手术室了,等家属签字就可以开始手术了。织锦都没细看就在手术协议上签了字,然后趴在手术室的门上往里张望。柳如意也趴上来看,可是除了一条白茫茫的模糊通道,什么也看不见。 她们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不时相互看一眼。好半天,织锦才感觉到柳如意一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那么紧那么用力,汗水从她们的掌心里渗出来,把彼此的手弄得湿漉漉的。这一刻,织锦突然觉得柳如意是那么的亲切,她们像两个被孤单地扔在战场上的伤兵,都有一颗悲凄无助的心,相互依赖,害怕失去对方。 从出了家门,一直到医院,眼泪在柳如意的脸上滚啊滚啊,没断过。 织锦小声说:“别哭了,如果你知道我哥是为什么才伤成这样的,你会恨他的。” 柳如意摇了摇头,边哭边说:“我不恨他,真的不恨,他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没法把他从心头放下来。” 织锦茫然地看着她,在心中飞快地过滤着种种糟糕的可能。有一点,不需要罗锦程说,她也是笃定的——罗锦程的伤,肯定和金子有关。这样想着,她心头的恨意像火苗一样,又蹿了起来。 柳如意抽抽搭搭地哭,像迷失了方向的傻小孩。见她这样,织锦就更是烦乱。这种烦乱让她倍感孤单,觉得快憋死了,就跑到医院外面去。 灯光从各个方向的窗口漏出来,把城市的夜晚切割得支离破碎。织锦弯着腰,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眼泪就掉了下来。现在她多么想找个肩膀让自己偎依一下,一个人扛住苦难的感觉太糟糕太累了。 她想打电话给何春生,掏出手机,按上号码,通了。她疲惫地说:“是我。” 对方沉默,只有呼吸声在电话里微微地回响。她有点儿怒意,想,如果不是遇到这样的事,八辈子也别指望我主动给你打电话!除了一无是处的狗P自尊,你何春生还有什么?她这样恨恨地想着,声音里就没了好气,“怎么不说话?” 手机里依然没回应。织锦恼了,正要掐断,却突然发现她拨的竟是马小龙的号码。她愣愣地看着手机,人就傻掉了。 她猛地掐断了电话,慢慢地弯下腰去,默默地哭了。她明明是想找何春生的,怎么会拨了马小龙的号码呢? 她抱着膝盖哭,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又拨了何春生的电话。 何春生的手机关机了,她只好打了座机。是何春生的母亲接的,她睡得有点儿糊涂了,愣是让织锦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找何春生的。 何春生接了电话,一听是织锦,就美得不行。其实,那天刚吵完架他就后悔了,可是又不想那么快向织锦认错。其一怕被她看低,其二夫妻间的认错,一开始谁主动,谁就在婚姻中处了下风,他不想开这个先河。所以,这十几天来,他明知织锦不会主动向他求好,也咬牙挨着,挨得R子都没滋没味的。如今织锦主动打来电话,且是在深夜,他立马联想到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承受着煎熬,在这个深深的夜里,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主动给他打了电话。想到这里,何春生心里就美滋滋的。 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呢,何春生就听到了织锦的哭声。在手术室外四个小时的焦灼等待让她快要虚脱了,她需要何春生这根拐杖。 一听织锦哭,何春生的大男子汉英雄气概像旺盛的火苗,呼呼地往上蹿,声音柔和地哄织锦:“你怎么哭了?” 门第 第六章(3) 这一句话让织锦仿佛傍到了依靠的肩膀,哭得更厉害了。 何春生连忙道歉:“织锦,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织锦还是哭。 何春生就差跺脚指天发誓了,可惜织锦又看不见,只好说:“你等一下,我一会儿去找你。” 织锦这才抽泣着说:“我在医院。” 何春生就迷糊了,顺口问她在医院G什么。 织锦说:“别问了,你快来吧。”怕他找不到,又啰唆了一会儿。 何春生撂下电话,匆忙套上衣服往医院跑。母亲被电话弄醒后就睡不着了,追在儿子P股后问:“大半夜的,你去哪儿?” 何春生头也不回地说:“织锦在医院哭得厉害,我去看看。”说着,人就到了楼下。 母亲嘟哝了两句,就躺下了。 深夜的青岛安静又空阔,何春生在街上走走停停地过了半天才拦上一辆出租车。等他到了医院,只见织锦和柳如意木讷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被疲惫和担忧搞得像傻了一样。 何春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小事,不知怎样问才能让织锦不至于伤心。织锦有气无力地拍了拍长条椅,让他坐过来。 何春生没坐,使劲儿看着织锦,“怎么了?” “我哥在做手术,被砍了。”织锦简短扼要地说了一句。 何春生愣了一下。“是不是因为那个……”见柳如意在旁边,就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尽管没说出口,大家都明白何春生想说的是什么。织锦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我猜,可能是的。” 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偶尔有人从远处的走廊上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在夜S中磨出了沙沙声。 织锦靠在何春生身上,无力地看着手术室的门。罗锦程进手术室已五个小时了,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的五个小时。 织锦的手机响了,在寂寥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看也不看就接了,以为是妈妈,却是马小龙。他的声音很沉,好像抽了过多的烟,“织锦,你怎么了?” 织锦看了看何春生,站起来,往旁边溜达了几步,“不好意思,刚才我拨错号码了,我很好。” 马小龙沉吟了一会儿,说:“为什么你要赌气?织锦,你是爱我的。” 织锦的心里就刮起了一阵龙卷风,眼泪摇摇晃晃地要跑出来。可在这个时候,她不想说这些,就压低了声音说:“那是过去了,很抱歉我刚才打错了你的电话。” “你在逃避我?” 织锦苦笑了一下,“我在医院里呢,不想多说什么。”说着就挂了电话,转身时见何春生直直地看着自己,遂笑了一下。她知道他很想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的,她不想多说话,就故作表情镇定地坐了回去。 刚坐好,电话又响,还是马小龙。织锦看了一眼,就把电话掐断了。电话又响了好几遍,每响一两声,织锦就给它掐断了。 何春生不动声S的脸上已渐渐有了僵硬的怒意,一副恨不能劈手把手机夺过去看个究竟的样子。 织锦仰着脸看手术室的门,假装不在意他的表情。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候,她没有心情去向何春生解释任何事情。 马小龙又发了一条短信,没有什么话,只是一串问号。 看短信时,织锦没避讳何春生,很明朗地把手机举在眼前看。她知道何春生看见了那串问号,看完之后,她就删除了。 何春生终于忍不住问:“谁?” “马小龙。”织锦平静地说,“我给你打电话时,误拨了他的号码。” 何春生的两手合在膝盖上,瘦瘦的身子往后仰着。他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手术室的门。 门第 第六章(4) 织锦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何春生啪地拍了自己的脸一下,老半天才说:“一只蚊子。”说完,煞有介事地弹了弹手指,仿佛真有只蚊子被拍死在掌心里了。 2 凌晨四点,罗锦程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裹得像具白S的木乃伊,眼皮沉沉地耷拉着,麻药还没醒过劲儿。柳如意远远地看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织锦迎上去问:“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的表情极度疲惫,“没事了。但是因为送来得有点儿晚,他断肢的接活质量,我不敢保证。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了。” 织锦小声说了谢谢,帮护士推着罗锦程往前走。刹那间,她很茫然,突然觉得肩上担了几千斤的担子一样。 医生又叫住了她:“病人的下肢很可能瘫痪,他有两节腰椎粉碎X骨折。” 从医生那里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严酷。织锦觉得脑袋好像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子,她被打蒙了。 罗锦程被安排进无菌病房。织锦坐在外面,透过窗子看着她英俊的哥哥脑袋肿得像个胖西瓜,而且是个蜡黄的胖西瓜。 何春生扶着她的肩,小声说:“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织锦知道这是句徒劳的废话,也就起个暂时的安慰作用,但她还是很感激。现在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女人会蜷缩在一桩看似窝囊的婚姻里不出来了。 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相互关怀的。 这时的柳如意好像突然得到了什么神谕,反而镇定得很。她先是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就去缠着问护士,像罗锦程这样的病人吃什么最好,怎样护理才科学。 忙了一夜的护士早就因疲倦而麻木了,对柳如意的询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提不起精神。柳如意耐着X子赔笑脸,织锦看得很辛酸,想到底是爱情伟大呢,还是柳如意贱得令人心酸? 织锦过去拽了拽柳如意,“别问了,就我哥现在这样,两三天内肯定是吃不了东西的。” 柳如意猛地回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织锦,眼泪刷地滚了下来。她猛地闭上眼,冲着织锦声嘶力竭地喊:“我不能让他瘫了!我不能让他瘫!”喊完她就开始失态地哭。悲伤的哭声像寂寞黑夜里的拖拉机呜呜,在医院长廊里来回奔跑。 天麻麻亮了,织锦知道,过不了多久,妈妈肯定会来医院,这烂摊子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她拉了拉无限悲怆的柳如意,“嫂子。”她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发自内心地喊柳如意嫂子了。如果是在平常,她会觉得这样称呼是刻意讨柳如意开心,可在这个时候,她觉得这样称呼是一种敬意。 悲伤已弄昏了柳如意的神经,对织锦的这声称呼,她并没表现出意外的喜悦,泪汪汪地看了看小姑子。织锦说:“我哥的伤势不能让我妈知道,至少现在不能让她知道。” 柳如意还是愣愣地看着她。何春生反应比较快,说:“是啊,妈会受不了的。” “不管是对我妈还是对我哥,都不要说他有可能会瘫痪。即使将来我哥真站不起来了,也要让他们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柳如意没说什么,只有吧嗒吧嗒掉眼泪的份儿。 织锦看了看天S,说:“你们都回去吧,天亮了还得上班。” 何春生怜惜地扶着她的肩,“你呢?” “我请假。”说着,织锦就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 何春生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织锦憔悴的脸,他很心疼,说:“你回家睡一会儿吧,今天我请个假。” 门第 第六章(5) 织锦摆摆手,“算了,这样的R子还长着呢,别争了。” 柳如意就拧着眉头看她。织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小声说:“怎么了?” 柳如意又踌躇了一会儿,说:“今天你就替我在医院守一天吧。”说完就走了,背影有点儿萧瑟,像秋天的一株枯草。 织锦把一脸倦S的何春生也打发走后,就去了医生值班室,叮嘱医生和护士不要把罗锦程将会出现的状况告诉妈妈和他本人。医生和护士深表理解,表示只要他们配合好,保守秘密应该不难。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何春生已提着一个方便袋等在病房外了,见她过来,扶她坐了,掏出一盒牛N来,C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吃点儿东西。” 织锦看了看他,无声地吸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何春生从旁边抱着她的肩,心疼她,又找不到话说。 织锦顺势歪在他怀里,一边吸N一边哭,像孩子似的,弄得何春生的心里也酸溜溜的,掉了几颗眼泪。织锦拿出一盒N给他,“熬了一夜了,喝点儿去上班吧。” 何春生接过来,默默地喝完了,又看看她,说:“我去上班了啊。” 织锦点头。何春生恋恋不舍地走了,看着孤单单地坐在走廊里六神无主的织锦,他也很难受。只有天灾人祸的事发生,人才会发现,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单薄到面对好多事情只有默默感伤的份儿。 织锦去卫生间洗了两把脸,也没毛巾擦,脸上水淋淋的就出来了。她出门就看见走廊的另一头,妈妈领着兜兜东张西望地过来了。织锦声音哽咽地叫了声妈,脸上挤出一丝笑。 妈妈老了,身体显得那么笨拙,像一只慈祥的企鹅。兜兜被她拽得一摇一摇的,像只蹒跚的小鸭子。 “你哥怎么样了?” 织锦说:“没事了,在病房里呢。”又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痕,指了指病房。 妈妈松开兜兜奔过去,趴在门上看,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织锦说:“妈,别看了。”去拉她,才见妈妈脸上早已经泪水横流。 妈妈本就是医生,这状况不需织锦多说,就清楚到底有多严重。 母女两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掉眼泪,半天,织锦才说:“会好的。” 妈妈也没说什么,起身就去医生办公室了。兜兜翻着何春生拎来的方便袋,在里面翻出了一包口香糖,撕开就塞进嘴里去了。织锦知道他见了口香糖就不要命似的,而且还总是把嚼完的口香糖咽下去,于是就哄他往外吐。兜兜不肯,把剩下的口香糖往背后藏,坏坏地笑着和姑姑捉迷藏。现在的织锦哪有那份闲心,就虎着脸对兜兜说:“你再不把口香糖吐出来,看我不打烂你的P股!” 兜兜第一次见姑姑这么凶,有点儿吓慌了,木木地看着织锦,两眼一闭,就哇哇大哭起来。 织锦趁势把他嘴里的口香糖抠出来扔掉,又把他手里的口香糖夺过来,刚想一起扔掉,又想起自己早晨没刷牙,就抽了两条吃了。兜兜见姑姑竟把口香糖抢去自己吃了,就更是愤怒,哭得更凶了。响亮的哭声把护士都招了出来,织锦一见,就指了护士说:“你再哭,护士阿姨就给你打针了。” 这话起到? 正文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一见,就指了护士说:“你再哭,护士阿姨就给你打针了。” 这话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兜兜及时地刹住了车。 织锦抱着他去找妈妈。两个护士正在整理昨夜今晨的病例记录,医生也在做笔记。妈妈坐在一张小方凳上,低着头,一声不响地捏自己的手指。织锦叫了她一声,她才怏怏地站起来,把兜兜接到怀里,擦了擦他的脸,“姑姑欺负兜兜了?”书包网 。。 门第 第六章(6) 兜兜委屈地抽搭起来,眼泪就从妈妈的脸上缓缓地流了下来。织锦看了看医生,医生也会意地微笑了一下。 临近中午时分,柳如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慌乱,而是坚毅的表情。她对织锦说:“你去上班吧,你哥这边J给我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在这里吗。”织锦狐疑地看着柳如意。她有点儿不安,从柳如意坚定的眼神中,她看出这个对爱情始终痴心不死的女人,肯定又做出了一个重大的举措。这让她忐忑而惶惑。是的,她不否认自己是瞧不起柳如意的,连同柳如意的爱情都觉得是卑贱的。很多时候,她觉得这个女人不可思议。罗锦程对柳如意已不是薄情这么简单,而是践踏和蹂躏了,为什么柳如意就是不死心呢?按说现在她应该有快意恩仇的感觉,感谢上天终于替她惩罚了负心人呀,为什么她不呢? 柳如意没理会织锦对她的凝视,倒是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轻描淡写地说:“我辞职了,我得照顾他。” 织锦默默地看着这个被她和罗锦程鄙薄的女人,心里翻江倒海般不能平静。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又瘦又丑的女人面前,她深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与市侩。 不管多么庸俗的女人,一旦遭遇爱情,都会焕发出令上帝都瞠目结舌的光芒。 柳如意淡淡地看着她,说:“这是件好事,这下他就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他了。” 织锦哭了。 原来,在这世上,从没有卑微的人、卑微的爱情,只有卑微的心灵。 3 上午十点左右,罗锦程醒了过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然后看到了一片茫茫无边的白S。他躺在一个雪白的世界里。他想动,只是想动而已,麻醉药让他的身体还不是很听使唤。他动了一下头,腰椎就像碎了一样的刺痛。 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看见了柳如意的脸,像一张画一样扁扁地贴在病房与走廊之间的玻璃上。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疲惫地垂下了眼皮,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起了金子,那个用散漫眼神看着他的金子。他打她电话,她接了,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老公回来了。”连个回话的余地都不给他,就挂了电话。 再打过去,就关机了。他打她家座机,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挂了电话,又发短信给她。半个小时后,她回了,很简短的一句话:“我说过了,请你不要再找我了,我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那条短信让他愣了一会儿。那么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在她看来是不正常的?可是他觉得他们在一起时,她看上去是那么自然而熨帖,像鱼之于水。 他又发了一条短信:“金子,我是爱你的。” 她没回短信。 再也没回。 他就去她家附近等她。他像个颓废的老人,蜷缩在车子里,望着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悲凉地想,金子对他,是早有提防的。在一起这么久,他只知道她就住在登州路青岛啤酒厂一带,却不知她住什么路、几号楼。每次送她,到啤酒厂门口,她就停住了,温柔而坚决地拒绝他继续跟来,理由是不想让孩子或是邻居看见。因为爱她,他的顺从是无条件的。他立在黑夜里,温柔地看着他的金子拐进小区。在他的内心深处,因为有金子,这片小区就成了美好的天堂,他的天使就睡在这里,每个清晨,被穿窗而过的Y光抚摩着脸庞醒来,睁开懒散的双眼。 等了十几天,他终于等到了她,她挽着一个男人从街边一家便利店出来,有说有笑,状态亲昵。男人和穿着高跟鞋的金子差不多高,头发几乎要秃了,五官像一个烧糊的R丸子上被近距离地掐了几个窟窿,嘴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像个胖老太太。他无法忍受金子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弃自己于不顾。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六章(7) 他下了车,按捺着内心的痛苦,没上前去招呼她,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在他们快要拐过一个街角时,他终于低低而深情地唤了一声:“金子。” 金子行走中的背影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下来,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他们继续往前走。他又唤了一声:“金子!”声音高了许多。 这时,他看见男人停了下来,歪头对金子说了句什么,金子才不情愿地转过身,淡漠地看着他说:“哦。” 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叫了一声金子,这一声里就有了悲怆的味道。他眼里慢慢有了Y体的痕迹。 金子依然淡漠地看着他,对旁边的男人说:“是罗先生,‘迷迭香’的投资人。”听口气,她好像曾不止一次地对这个男人说起罗锦程。然后,她又对罗锦程说:“罗先生,对不起,我不能继续在‘迷迭香’做经理了,因为我要移民了,最近要跑移民手续。” “你的辞职,我不批准。”罗锦程不动声S。 男人“哦”了一声,看他的眼神就有了些玩味的鄙薄。而罗锦程对男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仿佛他是不存在的空气,只是一味迷茫地望着金子,“金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金子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说吧,我听着呢。” “我想单独和你说。” 金子微微笑了一下,“就在这里说吧。”她的眼神很笃定,仿佛他们不过是多年未见的邻居,相互之间只有熟稔,没有过密的J际往来,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 悲愤像轻盈飘零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罗锦程的心上,那么凉,那么冷。他又往前迈了一步,“我不想在他面前和你说话。” 男人的脸上已有了些不悦,扯了金子的手臂说:“走吧,回家做饭。” 罗锦程的愤怒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点,他瞪了男人一眼,一把把男人的手从金子的胳膊上扒拉开,“我要和她说话,你没听到吗?” 男人YY地笑着,看着他说:“你别他妈的得寸进尺!对你,我已经够忍让了。” 金子见状不好,也扯着男人往家走。 罗锦程的眼睛就红了。他冲上去,一把拽住男人的t恤,往回死命一拉。男人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罗锦程愣了一下,转过头去拽着金子往街边走,“今天我必须和你谈谈!” 往R的懒散一下子从金子脸上消失了,她尖叫道:“罗锦程,你要G什么?” 罗锦程像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手里拽着金子的胳膊,嘴里嘟囔着“我要和你谈谈”就往街边走。金子的尖叫声很快就招来了一批围观的人。 罗锦程把金子拉到啤酒厂对面的一个居民楼道里,他把她圈在胳膊中,用血红的眼睛*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金子拍了一下他的脸,“罗锦程,你神经病啊!我凭什么爱你?” “你不爱我?”失恋的痛苦已经让罗锦程丧失了理智。可是金子也不是吃素的女人,她厉声道:“我爱你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爱?罗锦程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找到我家,我就怕你了!我和你睡,我男人是知道的,他在澳大利亚也和别的女人睡。我们是说好了的,各人解决各人的生理问题,绝对不牵扯爱情,也不会因此而破坏我们的家庭。你当自己是什么?是白马王子啊?你他妈的在我眼里不过是只鸭子!鸭子,还要倒贴给我钱的贱鸭子!” 罗锦程就听见轰的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他指着金子的鼻子,“你再说一遍!”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六章(8) 金子咬牙切齿,“倒贴钱的贱鸭子!” 罗锦程举起巴掌,半晌,闭上眼,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滚,滚得越远越好!” 金子用鼻子“哼”了一声。 再然后,罗锦程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追过来。等他回头,就见金子的男人挥着一根木棒冲了过来。他闪了一下,木棒砸在了楼梯上。他一反手,攥住了木棒,夺过来,扔到一边。金子的男人趔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被罗锦程提着t恤领子,一脚把他踹街边了。那些被撩拨起的愤怒在罗锦程的身体里奔腾,他再也没有能力去管住它们,由着它们指挥着他的手脚,雨点般落在了趴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打得没还手之力,脸青了,嘴肿了,鼻子破了,流出来的鲜血像兴奋剂一样激起了罗锦程身体里的*本能,他的踢打更加疯狂了。 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后背木木地疼了一下。他看见昔R在自己怀里千般风情万般温柔的金子,捡起落在地上的木棒,母狼一样向他扑过来。他愣了一会儿,就笑了。他摸了一下被打的后腰,凄凉地叫了一声“金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一刻,他觉得他那颗挣扎着不肯死去的爱情之心,利落地死掉了,死在了金子的棒下。 他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楼道,沿着登州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连车也没开。 曾经多少个深夜,他背着金子爬这长长的上坡。那个时候的金子像一个美丽的水母,柔软地盘在他的背上,不时轻轻咬他一下,咬得他心花怒放。曾经多少个深夜,他搂着亲爱的金子站在这条街上,不忍放她离去。他们曾经玩笑着说,等哪天他们翻墙进入啤酒厂,潜进啤酒车间,一边喝啤酒一边*,一直到醉死。 他想起他搂着风情万千的金子走在这里,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一样,一边接吻一边相互抚摩。那些深夜,他们恨不能整座城市是一张无边无沿的床,那么多的幸福,像罂粟一样在黑夜里绽放,缓缓地,或*地。 全是幸福。 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看了一眼天空,忽然觉得很荒诞。 后来,他回了“迷迭香”,穿过服务生惊诧的目光,坐进吧台,慢慢地抽烟。抽着抽着,他就觉得心脏一阵阵地抽搐,他的心口好像C着一把怎么都拔不出来的刀子,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一阵地痉挛。 真疼啊,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就趴在吧台里睡着了。 再后来,他听到了一阵乒乓乱响,有尖叫声夹杂其中。他从睡梦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站起来。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连街上的那场打斗都是一场梦,而眼前的这一切,就是那个梦的延续。他晃了晃头,想让自己醒过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接着,他听见一个人号叫着:“就是他!废了这个王八蛋!” 接着,一根G子凌空扫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就听见一声细碎的响声——来自他的身体,很是清脆。 接着,他就被无数双手从吧台里提了出来,像提一只将要被宰杀的J。拳头、G子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来不及反抗,连呻吟都被闷在了胸腔里。 再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现在,他只知道自己躺在这白茫茫的病房里,身体被无数的器材固定着。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可笑,像一个肥硕的蚕茧。 4 罗锦程在医院里躺了二十多天,柳如意无怨无悔地守在病床旁。罗锦程并不领情,大多数时候,他懒散地望着病房外的天空。秋天一步步地近了,叶子黄了,间或有落叶摇曳过病房的玻璃窗,缓慢地坠下去。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六章(9) 下班后,织锦就会到病房替换一下柳如意。何春生也来。二十八年来,这是她和何春生待在一起最为密集的R子。他们在罗锦程面前强颜欢笑,在病房外怅然,谁也没心思去布置新房子,它就像一件商品,刚买回来就被主人遗忘了。 至于爱情,织锦更没心思去想了。和马小龙分手的那一刻起,她就丢掉了它,再也不想找了。 作为旁观者,织锦看着柳如意对罗锦程掏心掏肺地好,而罗锦程依然对她没个好脸,就觉得看不下去,遂趁柳如意不在时敲打罗锦程,“哥,做人要有点儿良心。” 罗锦程别过脸,不看她。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会恢复到什么样子,总是徒劳地搬着自己的腿,试图让它自主地活动一下。身体的虚弱,经常让他满头大汗,对织锦的话,常常是扔一个冷眼,就不再说什么。织锦看得心里难受,也就不再去指责他什么,默默地过去帮他活动腿。她多么希望会出现奇迹,哥哥的腿突然有了知觉,哪怕能轻微活动一下也好。 随着冬天的到来,仅存的一点儿希冀也落了下去,像片片坠落的秋叶。 对于以后,罗锦程大约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不问任何人,甚至带他去医院复查时,他也不问医生,只是目光散漫地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作为这场斗殴事件的幕后主使者,金子的老公被拘留了。罗锦程出了无菌病房后,警察曾来做过笔录,一直都是警察在问,他什么都没说。 从出事到回家后一个多月,他没说一个字,眼神总是懒懒的,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已与他无关了。他是一只孤零零的兽,心甘情愿地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容器内。 柳如意每天都会帮他翻身无数次,每天早晨和傍晚都会端着一盆热水给他擦洗身体。每当柳如意擦洗他的身体时,他依然木木的,即使目光落在柳如意身上,也像看一个不牵扯任何感*彩的、没有生命痕迹的东西。 给他擦完身体,瘦瘦的柳如意额上就挂满了细细的汗水。她倒掉水,再洗G净手,温柔地给他活动四肢,做腿部按摩,仿佛慈母。连织锦都看得动容,很多次她要去帮柳如意,柳如意却不肯让任何人帮忙,细声细气地说自己做就行了。 织锦不知道自己能为哥哥做些什么,她去了啤酒厂附近找罗锦程的车,因为违章停车,已被J警清障拖走了。 她来回跑了几趟,J了罚款,才把车提回来。车身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好像几个世纪没人动过了的样子,织锦一阵阵地心酸。 她把车子停在楼下,这样,罗锦程从窗子就能看见他的车了。她知道罗锦程很喜欢这款车,希望它能让他鼓起勇气好好活下去。 自罗锦程出事后,“迷迭香”就关门了。因为罗锦程不在公司主事,公司也就乱成了一锅粥,业务停滞不前,员工们没完没了地往家打电话。织锦没辙,只好跟他们说,愿意留下的,她很感激,但是以罗锦程现在的状态,想把公司继续经营下去的可能X不是很大了,所以大家还是早谋出路的好。 生活很现实,没人愿意在一家看不到未来的公司待下去,很快,公司就人去楼空。 织锦去了罗锦程公司所在的写字楼,看着满屋子的办公用品和电脑,她突然有点儿晕,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就给罗锦程打电话。罗锦程只说了俩字:“烧掉。” 织锦没辙,只好请了几个工人,把所有的东西归整进一间房子里锁了,然后请写字楼的物业帮着把写字间租了出去。罗锦程瘫痪了,柳如意辞职了,她不得不为哥哥家的将来做打算。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六章(10) 为罗锦程的公司善后,织锦忙了整整一个月,等她忙完,觉得整个人都要空掉了,崩溃了,一下子颓在了路边的台阶上,连拉开车门的力气都没了。 因为罗锦程,家里整天Y云密布的,何春生偶尔来一次,也是礼节X地坐一会儿就走。面对这老老少少愁苦的脸,他觉得连笑一下都是罪过。何春生闷得难受,看着织锦憔悴的样子,也很是心疼,就悄悄拉着她回了劈柴院。 冬天的劈柴院里弥漫着涮海鲜、涮羊R的味道,热闹而温暖。 织锦没精打采地上楼,母亲正在剥大蒜,李翠红在厨房忙活着包饺子,见织锦来了,都停了下来,寒暄之后,就问罗锦程怎么样了。 织锦就坐在何春生的床沿上哭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哭。母亲连忙拿了条毛巾给她,边帮她擦眼泪边叹气,嘴里嘟哝着“罪孽啊罪孽”。 李翠红听着不顺耳,就说:“妈,你快别说了,锦程又没G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什么罪孽不罪孽的。” 被李翠红抢白了一句,母亲有点儿不高兴,见织锦在哭,又不好发作什么。说真的,她有点儿怨恨罗锦程,如果他不去勾搭人家有夫之妇,怎么会出这样的乱子?不出这样的乱子,现在何春生和织锦也该商量婚期了吧? 见织锦这么伤心,抱怨的话是不能说的了,她怏怏地坐在那里,看着织锦哭,不说话又闷得难受,就说:“你哥这事,多亏柳如意啊。” 织锦哭着“嗯”了一声。这时,何顺生回来了,看了看屋里的局面,坐也不是说也不是地站了一会儿,就回自己屋去了。 饺子已经煮好了,织锦帮着摆饭桌。何顺生早就喝上了,喝着喝着,眼睛就红了起来。他看看眼睛红肿的织锦,又看看何春生,就甩了一下筷子,“不能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李翠红敲了一下他的筷子,“快喝你的酒吧。” 何顺生扫了她一眼,“我在和春生说话,你一个娘儿们家的C什么嘴?” “你没看见春生在吃饭?”李翠红递了个眼S给何春生。 何春生比较赞同李翠红的观点,不是他怕事,而是他不想逞口舌之能,“吃饭吧。” 何顺生不屑地瞥了何春生一眼,抿了一口酒,哼哼地从鼻子里发出冷笑。 “那王八蛋早就被抓起来了,难道我去劫狱?劫出来后把他弄残了再塞回去?你以为我有隐身草啊,还是监狱当官的是我大哥?”何春生怕织锦难受,不想让何顺生提这事。 何顺生不屑一顾地看着何春生,满眼的耻笑,“你的脑子什么时候也生锈了?啊?不能便宜了他们就是把他弄残了啊?我是说,他抓进去了,他还有家产啊!得去告他,让他赔偿!就锦程现在这样,下半辈子怎么过?得让他们赔偿经济损失。” 何春生眼里流露出了难得的敬佩。李翠红张着嘴巴,声音很低地喊了一声“妈呀”,然后说:“行啊,你也学会不用拳脚办事了。” 何顺生捏着酒杯,得意地一仰脖子,杯中酒落肚,很认真地看着织锦,“起诉那王八蛋,让他把在澳大利亚挣的钱全吐出来。” 何春生也期望地看着织锦,“应该这样,不然锦程哥的下半辈子怎么过?为了照顾他,柳如意连工作都没了,他们一家三口怎么过?” 织锦说:“没事,我哥的写字楼的租金也够他们一家吃的了。” 李翠红一听这话就急了,“织锦,你这话说得不对。钱这东西,还有嫌多的?够吃就不用愁了?那样我和你大哥也就不用这么苦累了。有钱,你可以不花,但不能想花的时候手里没有。再说了,你哥都这样了,指望他挣钱的可能X是不大了,你现在得替你侄儿和你哥的未来想想。现在是能帮他多囤下点儿就多囤点儿,别等到坐吃山空了的时候再去哭,那可就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第 第六章(11) 本来没C嘴的母亲,一听李翠红这话,才意识到这事要和小儿子以后的生活牵连上瓜葛,唯恐何春生将来会受罗锦程一家的拖累,就应声附和说:“织锦,别看你顺生哥没文化,这主意他出得还真不赖。” 何春生见织锦面有难S,就敲了敲盘子,说:“吃饭吧,别弄得跟开会似的。” 母亲剜了他一眼,就不言语了。 饭后,大家围着电视,织锦知道,谁的心思都不在电视上,大家都试图说服她出面动员哥哥起诉金子一家。她没吭声,表现出对电视节目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不是她护着金子,而是她太了解罗锦程。他不开口,别人急得挖墙也没用。更何况她觉得用哥哥的健康换回来的钱,花着也不舒服,她觉得没必要在这上面费心思。 织锦知道,他们憋不了多久就会旧话重提,稍坐了一会儿就说该回去了。 母亲看了看何春生。何春生看着织锦,假装没看见母亲的眼神,见织锦真的要走,就替她拿着包,一起出门去了。 李翠红把他们送到门口,说:“织锦,和你哥商量一下,以后的R子长着呢,不能不打算。” 织锦说了一声“好”,有点儿难受。路上,她问何春生:“你和你哥他们想的一样?” 何春生做出一副她的话很匪夷所思的样子,说:“你们家的事,别听他们瞎掺和。” 织锦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没想到我哥会落到这一步。” 何春生搂了搂她的肩,“有我呢。” 织锦心里一暖,就去捉他揽过来的手。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织锦从包里摸出新房钥匙,“抽时间去看看。听我妈说,那房子说是带装修的,其实只是卫生间和厨房贴了瓷砖,房间里铺了地板,其他地方根本就没装修。你去看看,找家合适的公司重新设计一下吧。就我们家这样,我肯定是抽不出空来,再说我也没心思。” 何春生拿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扔了个高,接回来说:“放心吧。” “你先让装修公司做个效果图,做好了叫我去看,改天我把卡给你,装修的时候,用钱从上面提就行了。” 一说到钱,何春生马上就气短了,又走了一会儿,才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睡马路也幸福。” 织锦瞅着他笑了一下,“真睡马路时你就不这么说了。” 何春生瞪着她,像受了屈辱一样,恨不能指天发誓。织锦打了他一下,说:“别傻了,我信。” 到织锦家了,何春生就进去坐了一会儿。柳如意在卫生间吭哧吭哧地洗东西,何春生把着门,叫了一声嫂子,然后问:“要不要我帮你?” 柳如意头也不回,发狠地洗。织锦说:“怎么不用洗衣机呢?”说着,就卷了卷袖子。哥哥出事后,她扭转了对柳如意的看法。从前,她觉得柳如意是贱得无可救药。现在,她渐渐明白,那种贱,任何一个被爱情沾上的女人都会犯。自己不是也曾贱过吗?明明和马小龙是正当恋爱关系,却非要搞得跟偷情似的,所有朋友都对她的行为不理解,觉得她应该狠狠地甩了马小龙,用失去爱情的方式惩罚他,让他用不快乐和埋怨去惩罚他的母亲。仔细想一想,这招很解气,可她就是做不来,因为爱他,承受再多委屈也是快乐的。 织锦说:“我洗吧。”即便柳如意和哥哥是夫妻,那也是过去式了。现在,柳如意对哥哥的好是因为情义。他罗锦程可以混账地不领这情,她和妈妈却要领,因为柳如意承担了她和妈妈应该承担的义务。。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六章(12) 柳如意没听见一样,洗得更是铿锵。 余阿姨过来悄悄拽了织锦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柳如意,再指指罗锦程的房间,然后说了句“罪孽啊”。 织锦愣了一下,闯进卫生间,一把拉起柳如意,“你歇会儿,我来洗。” 柳如意猛地一甩手,织锦这才看见,她满脸是泪,右边的脸青了一大块,再看看盆里洗的东西,织锦的火腾地就冒上来了。 柳如意正用刷子奋力地刷一条衬裤,上面沾着没刷净的大便。织锦捧着柳如意的脸,问:“怎么了?” 柳如意用力地刷衬裤,不说话,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余阿姨没忍住,小声说:“锦程这孩子,以前他不这样,凶是凶了点儿,还是蛮有人情味的,咳……” 自从罗锦程出事后,余阿姨也一改往常对柳如意的偏见。其一,柳如意从不指使她帮着照顾罗锦程。其二,柳如意的表现确实是难能可贵。 织锦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恨意重重地夺下柳如意手中的刷子,啪地扔到地上,大声说:“你不用给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洗,他不配!他不是觉得外面的女人有品位吗?让那些有品位的女人来收拾他的大小便!” 柳如意蹲在卫生间里哭,唯恐罗锦程听见。织锦冲进罗锦程的房里,见他蒙着被子躺在床上,就怒气冲冲地奔过去,一把揪起被子,甩到一边去,指了罗锦程的鼻子,悲愤J加的泪就滚了下来,“罗锦程,你算他妈的什么东西!就回家欺负老婆孩子的本事?你不是千宝贝万宝贝你的金子吗,她怎么把你弄成这样就不见人了?” 织锦一边拿脚踢他的床一边哭,床被她踢得吭吭直响。织锦的凶样把余阿姨也吓坏了,搀着织锦妈妈的手一起来拽织锦。妈妈老泪纵横地说:“冤家啊,织锦啊,你让我多活两天吧。” 内外J困让织锦呜呜直哭,妈妈也哭,余阿姨更是泪眼婆娑。何春生见状,左右不是,只好把娘儿俩拉到楼下客厅,按到沙发上。织锦和妈妈抱头痛哭。何春生笨嘴笨舌的,就会叹气。 忽然,楼上的罗锦程撕心裂肺地啊啊大喊着,用拳头咚咚捶打床,母女两个才不哭了,慌忙擦G眼泪去看罗锦程,就见他满脸眼泪,紧紧地闭着眼睛,用拳头狠狠地打床,一副恨不能把这个世界打烂的样子。何春生连忙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罗锦程强烈地挣扎了一阵,就放弃了这徒劳的折腾,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胸脯大大地起伏着,泪水不时从眼角渗出来。柳如意拿了毛巾去擦他脸上的泪,被他一把打掉了,她就哀哀地看着他,小声说:“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要求和你复婚,算我求你,你就当我是家里请来的保姆,好不好?” 罗锦程还是闭着眼,却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就这么贱!” 这是罗锦程自出事以来第一次开口。对于他的斥骂,柳如意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她拿手背蹭掉脸上的泪,P颠P颠地把被织锦掀到地上的被子抱起来拍打了几下,盖到罗锦程身上,说:“你骂吧,你喜欢骂就骂吧,我喜欢你骂我。” 罗锦程睁开眼,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贱的女人。” 柳如意愣愣地看着他,眼里的喜悦就像母亲看着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罗锦程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织锦小声嘟哝了声“德行”,拉着妈妈往外走,说:“这人的良心发霉了,霉得都长青毛了。” 后来,织锦才知道,那天晚上,柳如意回了一趟娘家,妈妈在卫生间给兜兜洗澡。可能晚饭的海螺有点儿不新鲜了,罗锦程就闹肚子了,没来得及从床边把便器拿上来就拉在了裤子里。他想自己把裤子脱下来换掉,结果却弄得满床都是。等柳如意回来,他的下身已经糊满了黄S的粪便。就在柳如意给他往下剥黏糊糊的裤子时,他突然打了她一巴掌,往床下推她,不让她靠近。心志隐忍的柳如意一边躲避他的拳头,一边把房间收拾G净了,又给他洗净了身体。 妈妈说:“别看你哥整天浪荡,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难道还有比拉在裤子里更让他觉得没尊严的事?他能忍受着活下去就不错了。” 织锦怒气未消,“他凭什么打柳如意?这没尊严的生活又不是她造成的,有本事他打金子去。” “别说这些了,好在小柳不介意。” 织锦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声:“贱才!” 妈妈叹气,“女人啊,死心塌地地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变成贱才,你觉得自己不贱,那是你心里没有爱。” 这个冬天真冷啊,走在街上的织锦总有这样的感触。 门第 第七章(1) 1 何春生在众多装修公司中兜兜转转地晃荡了半个多月,才选中了一家,等设计图纸出来后,约了织锦去看样板。织锦简单地看了看,就把设计样图纸给否了,转身就走。 家装公司的设计师很是纳闷地追出来,问毛病出在哪里。 织锦没好气地说:“我是要装修住一辈子的家,不是装修大车店。” 家装公司的设计师大叫冤枉,说设计图纸是按照何春生给的造价做的。织锦回头看何春生,何春生吭哧吭哧地说:“这不挺好的吗。” 家装公司的设计师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连忙说:“就是就是,你就打算花八万块钱,我要设计出三十万块钱的效果图,那是在骗你。” 织锦看着何春生摇了摇头,和颜悦S地对家装公司的设计师说:“我这房子的装修预算是二十万,你按照这个价位再给我做一套装修方案。” 家装公司的经理一听,连忙拽着织锦坐下,对何春生说:“当初我就说过,八万块钱只能算是简单装修,还是你太太有魄力。” 何春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织锦不想让他难堪,就笑了笑,“没,当初我也以为八万就能装得不错了,没想到装修行情这么看涨。” 虽然织锦打了圆场,何春生还是有点儿坐不住,说是要出去抽支烟。织锦知道他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就说:“去吧,我和经理商量个方案再请你进来定夺。” 何春生逃也似的出了家装公司,站在马路上,狠狠地抽了两支烟。织锦跑出来招呼他进去看方案,何春生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看了,你定吧。” 织锦知道他还没顺过气来,就也没勉强,笑着说:“以后不许怪我选的方案不好啊。” 何春生小声嘟哝:“房子是你的,我哪有什么意见。” 声音虽然很小,织锦还是听见了,她瞪了他一眼,不想在大街上和他别扭,就忍了忍,回去和家装公司敲定了方案。 从家装公司出来,何春生已经在抽第三支烟了。织锦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春生。” 何春生侧过脸看她。 织锦斟酌了一下,尽量用柔和的口气说:“你能不能少抽点儿烟?对身体不好。现在很多人都不抽烟了,你要爱护自己的生命质量。” 何春生又抽了一口烟,“一条烂命,有什么质量好爱护的。” 织锦就有了J同鸭讲的郁闷,不再答理他,上了车。何春生也坐进来了,两人都不说话,闷得要命。织锦就打开收音机,才知道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就问何春生:“饿不饿?” 何春生摇摇头。 织锦说:“我饿了,也累了。” 何春生也因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儿不好意思,就想主动修好一下,便张望了一眼路边的饭馆,“我请你吃饭吧。” 织锦想缓和一下气氛,故意欢天喜地,“好,你请我吃‘无国籍料理’吧。” 何春生说:“什么?” 织锦说:“‘无国籍料理’啊,闽江路上有一家,味道很好。” 何春生说:“好吧。” 织锦就启动车子,往闽江路的方向去。到了“无国籍料理”店门口,何春生一看那门头的气势就知道那菜价肯定贵得吓人。可话都说了,来也来了,总不能丢面子地掉头就走,只好硬着头皮下了车,暗暗祈祷织锦点的菜千万别超过四百块钱。 织锦对这里好像熟门熟路,不用服务生领位,自己找了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坐了,要过菜谱,让何春生点菜。何春生接过菜谱,只看了一眼菜的标价,心里就已经万鼓齐擂了。这哪里是吃菜,分明是吃钱嘛!。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七章(2) 何春生想点便宜的,又怕被织锦取笑,索X把菜谱往织锦手里一塞,“我不了解这家店,还是你点吧,你爱吃什么点什么。” 织锦接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啊,何先生。” 织锦每点一个菜,何春生的心就颤抖一下,他竭力忍着不让织锦看出他崩溃的脸S,点了支烟,默默地抽着。 织锦终于点完了,何春生感觉自己就像是坐了十年牢,终于得以赦免一样轻松下来。 闽江路是青岛这几年新兴的高档美食一条街,与劈柴院截然不同的风格,南北三百米长的一条街上全是装修华丽的高档酒店。请人到闽江路吃饭是件比较壮面子的事,大多数饭局都属应酬X质的公款消费。 何春生就觉得织锦拽着他到闽江路吃饭实在是铺张得有点儿虚荣了。他想,或许女孩子结婚前都这样,希望男朋友送她贵重的礼物,请她吃最贵的饭菜,结婚以后就会过R子了。这样的例子,在他身边比比皆是。这么一想,他心里就安慰了不少,暗暗想,为了节约开支,也得快点儿把这婚给结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在“无国籍料理”吃饭的人讲话声音很低,和中餐馆里的熙熙攘攘大有不同。何春生吃着饭就有点儿别扭,生生的,觉得那些边吃边生怕被人窃听了一样小声说话的人很造作。 织锦看见了他嘴角的偷笑,就悄悄踢了他一下,“笑什么?” 何春生笑着说:“感觉这些人说话的样子简直就像电影里的间谍在接头。” 织锦差点儿笑喷了,“想不到你也这么损啊!这家店是中西合璧嘛,西方人吃饭很安静的。” 何春生说:“什么西方人,这是在中国,都中西合璧了就得入乡随俗,还是在中餐馆吃饭热闹,有气氛。” 织锦“切”了一声,“扯着嗓门说话就叫有气氛啊?安安静静地吃饭多好。” 说着,她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就餐的人,然后就愣住了——她看见了马小龙,是的,就是马小龙。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连眼睛都忘了眨。织锦轻轻地晃了一下头,是的,确实是马小龙。他身边是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女孩儿,不漂亮,但是温眉顺眼,和马小龙坐在一起。他的母亲正有说有笑地夹菜给女孩子吃,和织锦见过的那个乖戾老妇人截然不同。 织锦被眼前的一幕弄傻了,她愣愣地看着马小龙。眼前这一幕,让她有史无前例的挫败感,并迅速在心里长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她原以为马小龙的母亲对她的排斥或许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每一个试图接近她儿子的女孩儿。如果真是这样,她愿意本着体谅一个病人的心态去谅解她,并以此宽慰自己的挫败感。可是,事实却告诉她,那不过是她耽于医学病理的惯X思维,马小龙母亲排斥的仅仅是她,而不是所有女孩儿。 马小龙在她质问式的*视下,尴尬地埋下了头。 还捏着筷子的织锦像鬼魂附体一样,慢慢站起来,朝马小龙走过去。何春生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喊了一声织锦,就去抓她的手。织锦不让他抓,像一只暴怒的小母兽,冲向了马小龙。 因为惊悸或是内疚,马小龙已讷讷地站了起来。身边的女孩儿也惊诧地张望着这一幕,用不解的目光去看马小龙的母亲。 马小龙的母亲冷冷地看着织锦,猛地站起来挡在儿子面前,眯着眼,讥笑地盯着织锦,对她的儿子说:“龙龙,你看,这个说最爱你的女人和你分手才几天啊,就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儿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七章(3) 这句话就像一块坚硬的钢板,一下子挡住了织锦的脚步。悲怆与愤怒让她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强一弱的母子,她猛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把手里的筷子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 质地很好的仿象牙筷子无声无息地撞到了? 正文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Γ3鲆簧嗬鞯募饨校桶咽掷锏目曜优犯橇车厝恿斯ァ?br /> 质地很好的仿象牙筷子无声无息地撞到了马小龙母亲的脸上,又蹦跳着掉在了地上,响声清脆。 织锦木木地看着他们,转身拎起桌上的包,默默地出了餐厅。 好大的太Y挂在冬天的街上。 原来她做不到把这个男人从心头上卸下来,他成了潜伏在她心上的一块痼疾,冥顽不化,像癫痫一样,她不知它会在什么时候发作,令自己洋相尽出。 她以为时光会让这一切淡漠,以为岁月的灰尘会将他深深地掩埋,却不过是她一相情愿的虚幻想象而已,事实永远超出想象。 何春生也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虽然织锦的反应让他心下生寒,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怕她出什么意外,连忙跑到吧台买了单,匆匆地追出门去。 织锦已经坐在车里,满脸是泪。何春生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 织锦愣愣地看着何春生,也不去擦脸上的泪,两眼发直,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对不起。”声音低得像病入膏肓的人。 又疼又恨的滋味在何春生心头翻滚,他握了握她的肩说:“织锦,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织锦漠然地说:“真的吗?他这么快就爱上别人了,他不觉得内疚吗?” 何春生不知说什么好,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以这种态度站在这里,说这些话,实在是滑稽极了。 织锦看着他,无力地笑了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去上班了。” 何春生低着头,想了想,说:“去吧,有事电话我。”说着就下了车,沿着马路蔫蔫地走了。 2 整个下午,织锦昏昏沉沉的。快下班时,马小龙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织锦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没接。 再后来,马小龙又发了一条短信,很简短,“她是我妈同事的女儿,我不爱她,一点儿都不爱。” 织锦把这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七遍,就删了。她按着太YX拼命地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听见别人说“马小龙”这三个字,或是看见他,就会情绪失控。 明明是她提出了分手。 琢磨这件事让她头疼得要命,就去休息室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拿过一本杂志随手乱翻,翻到一则心理案例时,看着专家点评,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失控的原因所在。 她和马小龙,输家是她。虽然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但那是因为马小龙在结婚问题上不作为的姿态*她那么做的。在爱情里,谁先激动了,谁就离输近了一些。 她就是先激动的那个。她和马小龙的结局,让她想到了几句诗,大约是“叶子的坠落,不是对大地的深情,而是树的不再挽留”。 她就是那片坠落的叶子,戚戚哀哀地落下来,树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 失控是因为意不平,她不仅输了爱情还输了尊严,这让她痛苦且不甘。在马小龙面前,她总想赢回来,找回跌落在地、沾满灰尘的尊严。马小龙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就只能失控。 织锦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些没边际的事,就到下班时间了。街上的风又潮又凉,她裹了裹外套,张望了一下街道,人很多,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内容不同的焦灼。 忽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看上去很忧伤,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马小龙。 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呢?解释?假如已不可以再爱了,再多的解释都是伤害,她为什么要听呢? 门第 第七章(4) 这样想着,目光就越过了那张脸。 她忽然就想逃掉。不知为什么,她不愿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她飞快地跑到停车场,钻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是的,她没必要回避他的注视,也没必要假装没看见他。她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了。 她闭了一下眼,心情突然好了,不想回家,便给何春生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何春生好像很忙,周遭环境也很是嘈杂,他说自己在超市,今天上中班。 织锦说:“我去找你啊。” 何春生犹豫了一下,说:“要等好几个小时呢。” 织锦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没事。” 何春生说:“那好吧。”好像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织锦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住何春生,中午的场面,若是换个男人,鬼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呢!说不准即便她事后冷静下来向他忏悔,他都不肯再接受她的爱了。男人是爱面子的动物,中午,她疯狂的举止足以让他明白,她依然是爱着马小龙的。如果搁在其他男人身上,还不早就暴跳如雷了? 想到要等几个小时,织锦在超市外买了本杂志,到休闲区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了,才给何春生打电话说自己到了。 一会儿工夫,何春生就滑了过来,两手撑在桌上,望着她问:“怎么突然想起到这里来了?” 织锦知道他心底里憋屈着,就柔和地笑了一下,说:“想和你说说话。” 何春生也笑了一下,心思很简单的样子,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我得过去看看,觉得无聊了,就去找我。” 织锦抓过他的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对不起……” 何春生就很宽容地笑着,退到工作区去了。 到了超市吃饭的点,织锦的杂志已经看完了,就去超市里溜达了一会儿,随便买了些零食,打算带回家去给兜兜。付款时,她特意看了看,小丁好像不在。她在心里轻轻地嘲笑了一下自己,即便遇上小丁又怕什么?小丁对何春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 织锦提着东西去了休息区,就见何春生正端着满满的餐盘左顾右盼地找她。 她跑过去,放下东西,帮他接餐盘。 何春生笑嘻嘻地说:“让你这整天吃高档酒店的人也尝尝我们的工作餐。” 织锦满眼欢喜地拎起一串烤油麦菜,“呵,油麦菜还可以这么吃啊!” 何春生得意地说:“没见过吧!” 逛超市的人,还有超市服务员都挤到休闲区来吃饭。整个休闲区像开了锅的粥,沉闷拥挤。 两人好不容易才找了两张相连的空椅子,坐定了,何春生又拎起那串油麦菜,送到织锦跟前,“张嘴。”在大庭广众之下,织锦有点儿不好意思让何春生喂她,就接过来,小声说:“让人看见会笑的。” 何春生就嘿嘿地傻笑,“随便他们笑,我喂我媳妇又没喂别人,管得着吗?” 织锦专心对付那串油麦菜,相互关联的长长菜叶弄得她很尴尬。就在这时,在嗡嗡的人声中突然冒出一个响亮的女声:“我妈看好了,也是我们即墨人,刚从部队退伍的,家里挺有钱。估计我妈就是看好他有钱,我感觉一般,人家都说他长得挺帅,个子也高,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另一个女声关切地问:“退伍后他打算G什么?” “他家给他买了一辆出租车,他不愿意G,打算包给别人开,他收租子。他在威海路看好了一个门面房,打算开一家手机店。”。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七章(5) “这样啊……”声音中充满了羡慕。 “他说只要我同意和他结婚,马上就在市南区买套大房子。”声音很张扬,像是唯恐别人听不见她的幸福。 织锦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就笑了。原来是小丁,她手中的那碗麻辣烫似乎冷了,她却不管不顾地用刻毒的目光盯着织锦的后背,仿佛能刺穿织锦似的。一不小心和织锦的目光撞上了,她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两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甚至还粲然一笑,垂了垂眼皮,对女伴说:“等他手机店开了,我就辞职。在超市里工作,再怎么忙也是打工,能有什么出息?他说了,只要一结婚,就让我回家当全职太太,他养着我。” 她的女伴问:“你爱他吗?” 小丁用讥讽的口气说:“什么爱不爱的,结了婚,还不就那么回事!这普天下的人,有几个是为了爱情结婚的?还不都是看着对方条件好,不爱也装出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妈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是女人,靠男人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你看那些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个个装得那么优雅那么高傲,鬼都知道她们心里有多着急呢!逮着个男人也不管人家是爱她,还是爱她的钱,就跟个结婚狂似的缠着人家不放手,你说贱不贱吧?” 织锦知道小丁在说话给自己听。小丁在警告她,用不着自我感觉良好,何春生爱的是她的钱不是她的人。 织锦悄悄地乐。何春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脸越来越红,恨不能立马拍案而起。 织锦就用柔柔的眼神看了看他,咬着一颗油炸鹌鹑蛋说:“真香啊。” 女人与女人一旦成为情敌,恶语相向是最没智慧没技巧的,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是让她看到自己的幸福是无懈可击的。何春生有点儿困惑地看着织锦一脸的幸福,说:“你喜欢吃的话,我就再去买几串来。” 织锦说:“算了,把我喂胖了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何春生就有点儿傻了,织锦从没和他说过这样亲近R麻的话,就嘿嘿笑着说:“你就是胖成R本相扑我也喜欢你。” “真的?那我就本着相扑的目标努力发胖了啊。”织锦嘻嘻哈哈地说。 “贱相!”小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不明白,她条件那么好,怎么偏偏就喜欢跑到我跟前犯贱呢?” 和小丁一起吃饭的女伴大约觉出了小丁的话另有意图,不愿做她的应声虫了,弱弱地笑了两声,就说吃完了,到点上岗了。 背后安静了一会儿,发出了有人起身的动静。突然,织锦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背上碰了一下,接着,小丁的麻辣烫碗就滚到了地上。她愣了一下,就见小丁淡淡地把碗捡起来,放回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织锦说:“呀,真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碗带翻了。” 织锦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没发作,把外套拽了拽说:“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谁会故意眼睁睁地丢钱呢。” 这话让小丁的脸S一下子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织锦弹了弹外套上的汤水,淡淡地说:“这个牌子的外套,它的价位你知道吧?我去年刚买的,纯山羊绒的,这汤洒上去,洗了也会留下痕迹,没法穿了。怎么赔?你说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丁没想到织锦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原以为她最多会和自己吵一顿,倒想借此羞辱她一顿。一跨国集团的财务总监,这么好的条件凭什么嫁不掉啊?凭什么要倒贴了房子嫁给何春生啊?按说应该何春生P颠P颠去追她才是,她竟然跑到超市等何春生,居然能等四个小时,这样违背了常理的事,实在是滑稽。但凡滑稽的背后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小丁定定地看着织锦的外套,飞快地想,这是什么牌子?看上去和商场专卖场的衣服没什么太大区别,再贵不也就千把元吗,这两个钱,她还赔得起。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带着冷冷的嘲笑,“你等一会儿。” 门第 第七章(6) 她去了更衣间,很快就回来了,捏着一个皮夹,看着织锦的眼睛,一张一张地往外抽钞票。下午刚发的工资,加上奖金加上补贴,两千多。不就一个月的工资吗,与骄傲的面子比起来,两千块钱算个P! 织锦冷冷地看着她往外抽钞票,一张一张地在餐桌上摆开。何春生看看织锦,说:“算了吧。” 织锦不吭声,她铁了心要杀一杀小丁的嚣张气焰。 周围吃饭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瞅着这边。 小丁一张一张地往桌子上铺钞票,一脸的冷静与不屑。 她所有的钞票都抽完了,轻蔑地看着织锦说:“够不够?” 织锦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不够。” 小丁冷笑了一下,故意提高嗓门说:“真是的,堂堂跨国公司财务总监也学会敲诈了!” 织锦把她的钱一张张地收起来,捻成扇子状举到她眼前,“记得让你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带你多去高档商务会所逛逛,买不起也不要紧,至少会让你了解好牌子衣服的价位。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R光百货和梦巴黎看看?我这件外套一万两千八,怎么,你还打算赔吗?” 小丁的眼睛就直了,脸涨得通红。织锦把钱塞回她钱包,“我愿意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你用不着赔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人要厚道,对于女人来说,自己赚钱买花戴的感觉,不仅很爽,还很有尊严。”说完,就跟何春生说,“你该上班了,我去旁边叫杯咖啡等你。” 何春生点头,又恨恨地看了小丁一眼,就上班去了。 喝完一杯咖啡,织锦没敢续杯,怕夜里失眠。杂志也看完了,连封底的广告也没漏,她百无聊赖地抬眼四处看。超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她轻易地就在一台收银机后发现了态度懒散的小丁。小丁的皮肤很白,姿态细腻,眉眼之间总像藏了些羞怯和温柔,身材也高挑。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是比较招男人喜欢的。说真的,织锦压根儿就没把小丁看做情敌,何春生不喜欢她是一个原因,再一个就是,在潜意识里,织锦有些骄傲地不屑于视小丁为情敌。 关于让小丁赔偿外套的事,织锦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机太Y沉了,正好杀杀她乖张的气焰而已。 没多少顾客,小丁也闲着,抬眼正碰上了织锦的目光。她短短地惊愣了一下,就带着羞惭低下了头。织锦一直没移开目光,她看着小丁低下去的头,心里有一丝茫然,茫然中就想到了何春生。马小龙在她心中所占的比重,想来他应是清楚的,为什么他不发火不愤怒呢? 忽然,小丁又仰起了头,表情很是凛冽,带了些挑衅,冷冷地挑着眉毛看着织锦。 织锦迎着她的目光,在心里笑,忽然意识到小丁的愤怒是有缘由的。自己来超市等何春生,肯定被她误解成了对她和何春生之间产生了怀疑,借口来等他下班,而实行盯梢。 心里装着不能得逞的爱情的女人,容易患得患失并疑神疑鬼。她看着小丁,目光慢慢平缓。 她感觉得到小丁挑衅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边晃悠。这其间,何春生过来坐了一小会儿,又被人叫走了。下班后,他换好了衣服,拉着织锦往外走。他们走到街角时,一个身影冷冷地站在他们面前,是小丁,她有些悲愤有些蔑视地看着他们,“何春生,你不必担心我会死缠烂打地黏着你!还有你,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去接男人下班,可笑不可笑?如果是为了防我,你就不必了。”书包网 。。 门第 第七章(7) 织锦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一脸鄙夷的女孩子,又看看处境尴尬的何春生。小丁好像很满意于自己这番话所产生的后果,骄傲地甩了一下脑袋,昂首挺胸转身走了。 织锦回过神来,打了何春生的胳膊一下,追了两步,想说两句刻薄话,却见小丁在前面跑跑停停的样子,好像在哭,也就罢了。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爱情失败是最残酷的打击,她没必要再追过去添上迎头一棒了。 冬天的夜风很硬,何春生见织锦冷得有点儿缩手缩脚的,就拉开羽绒服要她进来。织锦也没拒绝,两人裹在羽绒服里,笨得像熊一样往停车场走。 何春生趴在织锦耳边说:“谢谢你来等我。” “G吗要谢呀?” “让我觉得你爱我。”何春生说得很忧郁。织锦就歪过头去看他。何春生笑了笑,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你这样会让我犯错误的。” 织锦忽然不想马上开车走,就跟何春生说:“我们走走吧。” 何春生“嗯”了一声,揽着她在街边溜达。 织锦闭了眼,两人在黑漆漆的街上走走吻吻的,把一个骑单车夜行的人招惹得哐当一声就撞到栏杆上去了。织锦扭头一看,笑着说:“要是有汽车出了车祸,咱俩罪过可就大了。”说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回停车场。何春生在后面追,咚咚的脚步像要把冬天的夜幕跺裂了似的。 3 转眼到了来年春天,房子装修完了,婚礼定在五一,筹备婚礼把织锦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三月城市的街,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织锦和何春生去拿婚纱照,正打算回家,妈妈就打来电话了,让她快点儿回去,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织锦让何春生先把婚纱照送到新房,自己开了车就往家奔。延安路上塞车塞得要命,织锦恨不能下去踢那些挡在前面半天不动的车P股。 车子在车流中走走停停,妈妈又打来一个电话,倒没催她,就问她往家走了没。织锦说在路上了,又问出什么事了。 妈妈突然就哭了,说柳如意偷拿了罗锦程的身份证,把金子告了,要她对罗锦程的重伤做出相应的经济赔偿。今天上午,法院的人来了,罗锦程才知道。他火了,转着轮椅往楼下扔柳如意的东西,要她从家里滚出去。柳如意吓得躲在织锦房间不敢出来。 织锦就觉得脑袋里嗡地飞过了一群苍蝇,有气无力地说:“这事我回家有什么用?” 话是这样说,织锦知道,即使没用也得回。 好不容易到家了,楼下三三两两地站了些人,对一堆扔在地上的破败东西指指点点的。她也看了一会儿,呆呆地站在那里。后来又听到砰的一声,是一个行李箱,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在落地的瞬间就变成了相互无关联的两半。柳如意的夏天裙子、冬天外套,甚至是胸罩*,像被放飞的蝴蝶,扑地一下向四周飞散。 织锦走过去,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就弯腰把衣服什么的塞回行李箱,用一件长连衣裙捆起来,扛着往楼上走。她也没敲门,拿钥匙开了门。余阿姨手足无措地慌张着,不知该G点儿什么好。妈妈坐在沙发上哭。吓傻了的兜兜趴在NN腿上,眨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望着搬运工一样的姑姑。 织锦一声不吭地上楼,进了罗锦程的卧室,见他还在转着轮椅四处翻腾柳如意的东西,就腾地把行李箱扔在地上,说:“扔吧,你扔完我再往上扛。” 罗锦程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 门第 第七章(8) “哥,我告诉你,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欠你的!欠了你的人是金子,你要G什么?” 织锦弯腰抱起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罗锦程的怀里,又把他推到窗前,“你扔,你扔,你扔完了我好下去捡!”然后又犀利地看了看他,大颗的眼泪往下滚,“哥,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折腾死才算完?” 罗锦程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衣服,慢慢地一件一件拎起来瞧,又一件一件地扔到床上,愤怒地说:“说,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们怎么就那么他妈的爱钱!我告诉你们,我罗锦程虽然瘫了,可我还有钱,我有的是钱!” “挺有骨气的!官司你爱打不打,钱你爱要不要,但是,你不能这样对待柳如意,她对你的痴情都可以参加‘感动中国的人物’评选了。” “她都G了些什么事!她起诉去要钱,侮辱了我的人格!我不想让金子嘲笑我。我和她的事,不需要用金钱来了断。”罗锦程气呼呼地说着,转着轮椅,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公事包,拿出几张卡甩到地上,“你们不是想要钱吗?这里面有他妈的五百多万,想要就提出来花吧!” 看着罗锦程气成这样,织锦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知道他还是放不下金子,甚至还在盼望金子会心下愧疚,跑来看他,请求他原谅她。织锦比谁都清楚,这不可能。她叹了口气说:“她都把你毁到这份儿上了,咳,哥,不是我说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醒?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好好对待柳如意?你再也找不到比她对你更好的女人了。” “你想怂恿我和柳如意复婚?”罗锦程挑着一边眉毛看她。织锦心说,还把自己当宝当帅哥供着呢,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条件了。按说应该是他求柳如意复婚,柳如意不答应才对。一个注定要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右手基本是个摆设的男人,哪个女人见了还不撒腿就逃?这世道,谁会嫁个看不到前途、事事需要别人料理的瘫子?除了柳如意,不会有第二人。 罗锦程见织锦不说话,嘴角微微地歪着一抹讥笑,就知她在想什么。他咳了一声,说:“我是瘫了,但只是身体瘫痪了,我对女人的审美标准没瘫痪。你不要把我当天生残疾了的人看待。健康的时候我不爱柳如意,瘫痪的时候我还是不会爱上柳如意,这是根本问题。如果因为瘫痪了,我就要转回头去爱柳如意,我会瞧不起我自己——不是瞧不起她,是瞧不起自己的市侩和容忍自己审美残疾。” 有这番话,织锦倒是对哥哥多了份敬重,对自己添了份鄙薄。她觉得那些巴望着他和柳如意复婚的念头,有点儿自私,有点儿市侩,甚至还辱没了哥哥的品质。 兄妹两个相望无语。织锦把柳如意的衣服一件件挂回衣柜里,说:“哥,虽然柳如意爱你,你不稀罕,但是你一定要感恩,感谢她对你的照顾、对你的好。” 罗锦程摇了摇头,说:“我不愿欠她的,她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是个王八蛋。” “别这样想。当女人爱上男人,就会不计成本地付出,在旁人看来可能很贱,但是她贱得快乐啊!你要不让她付出了,她反而不快乐了,因为爱情不需要她了。你明白吗?所有为爱犯贱的女人都是幸福的女人,因为她的心里睡着爱情。爱情是女人一辈子都玩不厌的游戏,她爱的男人就是上帝送给她的珍贵礼物。” “问题是我给不了她爱情。” “能的,只要你让她对你好,她就会觉得自己得到了爱情。能让婚姻继续‘活’下去的,不是爱情更不是激情。哥哥,是善良和包容,你懂吗?你可以不爱她了,但是,拜托,难道善良这东西在你心里绝种了?” 门第 第七章(9) 罗锦程烦躁地挥了挥手,“别说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她复婚的。” “不复婚也无所谓,但是你也别再刁难她了。” 罗锦程点了点头。 织锦下楼,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能捡的都捡回来,不能捡的清理到垃圾箱里去,一场风波似乎是平息下来。 过了两天,柳如意告诉织锦,她去法院撤诉了。织锦问怎么回事。柳如意冲罗锦程的房间努了努嘴巴,说:“谁敢惹他?”又恨恨地说,“便宜了那个烂货。” 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收到传票的金子一直在和柳如意谈判,试图和她达成庭外和解。柳如意恨不能一口一口地把金子咬死,哪里肯松口。金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老公被判入狱七年,她没工作,儿子正上学,柳如意起诉的经济补偿标准简直是把他们母子俩往死里*。 按柳如意的心思,把他们母子往死里*怎么了?如果不是金子勾搭了罗锦程,他怎么会丧心病狂地在他们蜜月还没度完时就不回家了?那时金子就怎么没想一想她的*快活几乎要把另一个女人*上了绝路呢?这是金子送给她的今生都不能泯灭的屈辱。是的,除了罗锦程,她谁都不稀罕。但是她总不能以牙还牙地去勾搭金子的老公,所以她起诉了金子。要钱,不过是她惩罚金子的手段,她总不能让这个害了她一生的女人就这么轻松地逍遥下去。 只是罗锦程闹了那一场,柳如意也知道,不撤诉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以代理人的身份起诉的,她不撤诉,罗锦程也会以当事人的身份打电话给法院要求撤诉。到那时,她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还把罗锦程彻底*了。 她和金子私下里签了一个经济补偿协议:金子往她存折上划了二十五万,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了断。 在银行里,金子把钱往她存折上划时,幽幽地说:“你不要以为我过得很坦然,最近我经常失眠。” 柳如意像没听见一样,紧紧盯着银行职员正在C作键盘的手,心里却在恶狠狠地说:S货,没男人睡不着吧? 从柜台里拿回存折后,柳如意用指头点着存折上的数字,仔细地核对了一遍,就小心地放进背包的最深处,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金子怅怅地看着她的背影,追了两步,说:“给你的这些,几乎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柳如意突然站住了,转身笑盈盈地对她说:“没事,你会想出办法的,找个有钱男人睡睡,什么都有了,反正你男人也不在乎戴绿帽子。” 在金子的想象里,柳如意应该是个老实得有些懦弱的女人,却没想到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恶毒的话羞辱自己,就觉得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拢过来。金子脸上一阵阵发烫,埋着头,匆匆地走了。 关于这二十五万,柳如意和谁都没说。她去商场买了一个带锁的首饰盒,把存折锁了进去,送回娘家,让母亲代为保管。因为担心被罗锦程发现,她不敢放在自己家里。再说反正罗锦程有钱,估计这些钱也用不着。她成功地惩罚了金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把别人的家拆了,还把别人的男人弄残了,她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 当母亲看着这个华丽的小盒子问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时,柳如意神态隆重地说:“我和兜兜的一口气。” 母亲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很是神秘、很是隆重地把它藏了起来。柳如意也去查看了一番,觉得确实不会被发现,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再三叮嘱母亲,关于小盒子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门第 第七章(10) 她的顾虑和不放心让母亲有点儿不高兴了,说:“我能告诉谁?不放心就自己搁着。” 柳如意忙赔笑脸说好话,说哪有闺女不放心妈的。母亲白了她一眼,说当然啦,又问她家里的事,说到罗锦程时,母亲恨恨地说:“老天爷睁着眼呢,报应!” 柳如意不高兴了,说:“哪有丈母娘这么诅咒女婿的?再不好,他也是兜兜的爹。” 因为住回了罗家,柳如意跟娘家人说,她早就和罗锦程复婚了,娘家人也就信了。虽然他们心里有点儿为柳如意意不平,可怎么着罗锦程也算是没彻底甩了柳如意,算他还有点儿良心,最多就是有场外遇而已,柳如意还是他的在册老婆。虽然罗锦程和金子的风言风语也时常传到柳家,娘家人也问过柳如意,开始柳如意还替他辩白,搪塞说他和金子断了,只是后来她哥亲眼撞见了罗锦程和金子勾肩搭背地在一起。面对娘家人的诘问和对罗锦程的诅咒,柳如意并不领情,问他们是想让她和罗锦程再离一次婚还是怎么的。这一回,就是他们再*,她也不会和罗锦程离婚了。有过上次的前车之鉴,她再也不会蠢到主动把自己送回来,承受他们的冷眼和指桑骂槐了。 柳如意是个要面子的女人,当年她和罗锦程恋爱,同学还有邻居的女孩子都多么羡慕她啊!连她已过门的嫂子都要巴结着看她脸S行事,不就是因为她正和所谓的高G子弟罗锦程恋爱吗?在哥哥嫂子眼里,她的爱情就像一个蕴藏丰富的矿藏,作为亲人的他们,从中受惠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柳如意迟迟结不了婚,以及罗锦程几乎从不肯踏进柳家半步的姿态,使他们的期望渐渐黯淡下去,对柳如意的态度也随之冷却。这些不需别人说,柳如意也清楚,为此偷偷哭过多次。只是,这生活啊,擦G眼泪后还得咬牙继续。自离婚以来,她最感激的人就是公公和婆婆,感谢他们的清高,是他们的不爱串门、不爱多言,才心照不宣地帮她在娘家人面前守住了并没和罗锦程复婚这个秘密。 母亲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安慰道:“男人有外遇,老婆就得长个心眼,不用让他知道家底。” 柳如意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其实,她在忧心,万一罗锦程知道了金子给了她二十五万,会怎样呢? 她有点儿怕,不敢往深里想,就匆匆和母亲告辞了,满腹心事地往家赶。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紧绷着的心逐渐松弛下来。在惶惶无措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藏在娘家华丽小盒里的那二十五万。她觉得它们是温暖的、贴切的,对了,就像钙。她觉得钱就像钙,人要是缺了钙会委靡瘫软,有了钙就气宇昂扬。有了这二十五万,就是罗锦程把她赶出来,她都不怕了,她可以用这笔钱做点儿小生意。 4 春天风平浪静地成了过去式,在这个夏天,织锦与何春生成了夫妻,他们住同一套房,睡同一张床。 罗锦程好像坦然接受命运对他的蹂躏,右手虽然成功植活,但是灵巧X大打折扣,也就是粗粗杂杂地能握住点儿什么而已。而他的左手越来越灵巧,甚至比右手还要灵巧,不仅拿筷子不成问题,还学会了用左手写毛笔字。很多时候,他觉得左手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那是一只多么灵巧、多么有培养前途的手啊,假如让它随着R体一起消亡,是件多么浪费的事。 他像接受家人一样接受柳如意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并学着向她表达感谢。他觉得,这一生,爱情于他已经成了一个再也不能抵达的奢侈愿望,尽管柳如意痴痴地爱着他,但他认为那不是爱情。爱情是双向的,必须是两个人内心的化学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才叫爱情。只有一个人调动化学情绪的爱情,叫单恋。说白了,是一个人在和自己的假想谈恋爱。他和金子呢?是一场荒诞的演出。他像个被人搞了恶作剧的圣诞老公公,背着满袋子的礼物,钻进烟道去派送礼物,没想到身后的烟道被砌死了,他出不去,下不来,用满心的温暖换来的却是毁灭。 门第 第七章(11) 他不恨金子,甚至金子依然会闯进他的梦里。那些有金子的梦,往往因他过于激动而中断了。他总是在金子泪流满面的时候醒来,望着漆黑的寂静的夜,眼睛睁得很大。柳如意就睡在他的身边,他用余光看着她,他和她说过不要在这床上睡了,织锦的房间空出来了,要么她过去睡,要么他搬过去,总之,他们不适合同睡一张床。柳如意不肯,像没听见一样,夜S一深,就兀自睡在他的身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努力扮乖的孩子,唯恐一不小心被大人轰走。 他不是因为反感柳如意才不让她在这床上睡的,而是他还有男人的生理本能,却已失去了支配这种生理本能的身体能力,就像一只瘫痪的猫,饥饿难忍。 后来,他学会了*,趁柳如意睡着或是没来得及上床时飞快地解决问题。那个时候的他,总被巨大的悲怆击中,是澎湃而来的生理高C都不能淹没的悲怆。十几岁时他就和柳如意偷尝了禁果,与其他男人的青春期相比,他根本就不需要用*解决生理躁动,所以,他始终认为,靠*解决生理问题的男人是无能的,更有甚者是猥琐的。 完事之后,他总能听到一丝幽幽的叹息,从胸腔中滑过,像一滴水滑过了玻璃。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生理垃圾清理G净。半年来,他学会了拄着拐杖去厕所,学会了慢慢把身体重心从拐杖移到马桶上。 他以为找到了一条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生理问题的途径,柳如意却早就D穿了他的秘密。 他故技重演的某个深沉的夜,后背贴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一下子就僵住了,像正在行窃的小偷被人捉了手腕,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他的身体就被柳如意扳了过来。她放平了他的身体,像一条柔软的蛇,慢慢地爬了上去……整个过程中,他闭着眼睛,紧紧地闭着眼睛。 柳如意的喘息暖暖地喷到他的脸上时,他哭了。原来,爱也可以这样做,他从不知道*可以这样幸福。 事后,他问柳如意跟谁学的。 柳如意红着脸说是师傅教她的。她们师徒两人关系密切,无话不说。前几天,她回公司办点儿事,师傅听说罗锦程瘫痪了,就把她拽到一边,悄悄教了她这法子,并很自得地说,因为善用此法,她男人都五十多岁了还酷爱床笫大事,对外面的女人连想都不想,因为老婆已把他伺候得心满意足了。 罗锦程听了,“哦”了一声,就沉默了。 有一次,柳如意下床去洗了,他看见自己胸前有一汪水。是汗水还是泪水呢?他用食指抹了一点儿,舔了舔,是咸的。汗水和泪水都是咸的,他还是猜不透它究竟是哪个。他怔怔地擎着手指,有点儿内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什么都要依仗她的废物。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死了算了。 什么审美,什么理想,什么品位,这些他一度崇尚的东西,如今都已变成了折磨他的精神垃圾。一个连*都不能采取自主手段的男人,再奢谈这些,会惹人笑的。 也就是*,还能在生理上带给他一点儿浩气荡漾的快乐,会在高C的刹那冲天而起。过了这个瞬间,他就委顿了,像棵被烤蔫的草。 他想过死,不只一次。 有时,他从Y台往下看,楼下是坚硬的地面,只要头朝下地轻轻一跃,他的生命就可以画一个句号了。在厨房,他望着煤气开关想,只要趁妈妈出门,余阿姨去买菜,柳如意不在家时,他拧一下那开关就可以了。甚至他也可以吃药,管它是什么药,把抽屉里所有的药全部吃下去,死也应该问题不大吧?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七章(12) 但是,这些设想都没实施过。他有点儿怕,他不知道是否有天堂,也不知道人是否有来生。当他看着爸爸的照片依然如故地挂在墙上,身体却变成了骨灰,正在某个Y暗潮湿的墓X中与泥土渐渐融为一体时,他就怕得要命。他不想变成一小堆没思想、没知觉的泥土,被人来人往地踩着碾着,甚至被各S动物、人在其上拉屎撒N。这些虚妄的幻想让他很崩溃,不仅不再渴望去死,甚至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他也不想下半辈子就关在这二百平方米的房子里,他想要一份多彩的生活。 所以,在一个深夜,他推醒了熟睡的柳如意,“对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柳如意和他并肩躺在床上,说:“不知道呢,你呢?” “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柳如意一个骨碌爬起来,趴在他身旁看着他的脸,“把你的打算说给我听听。”她热切地看着罗锦程,两眼灼灼生辉。 罗锦程打算让“迷迭香”西餐厅重新营业,柳如意的热情就一下子跌了下去。一听“迷迭香”三个字,她就有心理障碍,总觉得“迷迭香”是和金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迷迭香”后面的休息间,是罗锦程和金子的温柔乡。 柳如意呆呆地望着黑夜,说:“你可以把公司重新开起来嘛。” 罗锦程摇了摇头,“公司的事,你不懂,看上去简单,其实复杂着呢。还是餐厅好,掌控好情调和客源就成了。” 柳如意小心地说:“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罗锦程在黑暗中说:“不是没办法了,是我不想坐在家里,像会呼吸的僵尸一样打发R子。” “随你吧。” 5 这年秋天,“迷迭香”终于重新开业。见罗锦程重新振奋,织锦也替他高兴。她和何春生没事就往“迷迭香”跑,生怕罗锦程忙不过来。事实上根本不需要罗锦程忙碌,他像块陈年老招牌,坐在吧台里望着他的店堂,后厨和店堂都归柳如意指挥打点。 歇业半年多的“迷迭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老顾客。还有,半年前的那场 正文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后厨和店堂都归柳如意指挥打点。 歇业半年多的“迷迭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老顾客。还有,半年前的那场血腥打斗太触目惊心,“迷迭香”的顾客大多是奔着浪漫来的,有了那一幕血腥记忆,浪漫也就被残忍*了。 “迷迭香”开业第一周来过两个顾客,一个要了杯速溶咖啡,大家都看得出来,他进来并不是为了喝一杯速溶咖啡,而是手机没电了,需要一个有C座的地方充电;第二位顾客也要了一杯速溶咖啡,还没等咖啡上来,他就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卫生间,由此可见,他进来消费这杯速溶咖啡的目的,相当于上一次付费厕所。 这两位客人的咖啡都没有喝。 收拾桌子的时候,柳如意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是个勤俭的人,“迷迭香”只要开门营业一天,就得往外扔近千元的基本开支。 要知道,她是个节约到连洗洁精都要兑水使用的人,“迷迭香”惨淡经营了两个月后,她和罗锦程狠狠吵了一架,她做不到眼看着每天拿一千块钱打水漂而无动于衷。 最后,罗锦程投降,“迷迭香”顺利关门歇业。 罗锦程意识到自己的辉煌时代彻底结束了,他不再是生活的强者,甚至,他都要感谢柳如意在夜晚爬上他的身体,帮他解决生理的憋闷,帮他找到一丝活着的快慰。再看柳如意,就没了那么多嫌恶。像织锦说的,可以不爱她,但是做人总要知道感恩。 “迷迭香”营业两个月,不仅没赚钱,还赔了不少。 织锦看柳如意整天愁眉苦脸为钱感慨、心疼的劲儿,就把罗锦程给她买房的钱还回去一部分,希望能抵消柳如意对白白扔出去不少钱却不见一分回报的心疼,却又被罗锦程给塞回了包里,说:“这点儿钱,你哥我还不缺。” 门第 第七章(13) 织锦看着一脸沮丧的罗锦程,心里很难受,不知说什么好,连口气都不敢叹,怕罗锦程敏感。 她到底又把钱拿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处,就和何春生商量,给他买辆车。 何春生乍一听很兴奋,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他一个大男人,结婚的房子是老婆买的,如果车再是老婆买的,他算什么? 于是,他对织锦买车的建议就没吭声。过了好半天才说,虽然他有证,可自打学完车之后就没摸过方向盘,还是算了吧,坐公J就挺好。 织锦知道他的心思,也没勉强,只是让他把婆婆的钱还回去,说平素里最瞧不上变着花样榨父母血汗钱的人,她当然不会做那样的人。何春生见织锦说得合情合理,只好把属于母亲的那份私房钱接了过来,寻机会还给了母亲。母亲挺难受的,觉得儿子结婚时自己没出上力,愧得慌,但也知道织锦的心意,只好收下了。 母亲给何春生攒的工资,织锦已买了电器,倒不是特需要花那笔钱,为的是让何春生自尊上舒服点儿。 “迷迭香”关门后,罗锦程消沉了一阵,觉得自己没用。而柳如意因为“迷迭香”开业俩月,亏了不少,想着罗锦程这样,R后肯定是进项少、出项多,而她又没了工作,愈发把娘家妈妈的勤俭精神搬了出来,甚至动员婆婆把余阿姨也辞了,说反正她在家,用不着花那份多余的钱了。 妈妈一听就急了,一向不大拿主意的她,坚决地拒绝了,说余阿姨没孩子,老伴死得早,在罗家待了快二十年了,都是罗家的一员了,她不能昧着良心在余阿姨风烛残年时赶她走。 为此,柳如意很惭愧,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余阿姨,一连好多天不敢看余阿姨,没事就抢着帮她在厨房G活。 余阿姨好像有所察觉,常常怔怔地坐在客厅里,对着一盆老龟背竹发呆。妈妈看得心下不忍,就安慰余阿姨说,自从老罗走了,幸亏有她在,能陪自己说说话,不然真不知这空荡荡的R子怎么打发。 妈妈握着余阿姨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你也老了,家里的活就少G点儿吧,能陪我说说话就行。” 余阿姨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泪就飞到了妈妈的手背上。 柳如意在旁边看得不好意思,晚上就和罗锦程商量说还是得找点儿事G,不然全家五口人都在家里闷着,不像回事。 罗锦程点头,然后说:“G什么呢?” 柳如意说:“要不我出去打工吧。” 罗锦程心不在焉地看着她,“如果你说的找点儿事G,就是出去打工,那还是在家待着吧。为个千儿八百的,犯得着把自己J给别人管理吗?” 柳如意突然从罗锦程的这句话里感觉到了温暖,就偎依到他肩上,温柔地看着他。罗锦程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她对他越好,他心里越虚。回想以往,他确实太亏了这个女人。虽然现在他依然不爱她,但是身体的残疾让他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也反思了很多。他不得不承认织锦的话是对的。长命的婚姻大多都是用善良养活的,而从前的他太是凛冽锋利,对善良不屑一顾,并把它误解成是一种懦弱。 在这段时光里,他突然意识到自省是人类最优秀的品质。一个只知道往前冲,而不知道低头自省的人,是恐怖狰狞的,就像一只良心泯灭的兽,多少总会做出些伤害别人的事。 当然,他也会觉得自己现在所谓的自省,不过是身体无能之后的一种自我退缩和宽慰。可是,不这样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坐在轮椅上疯狂吧! 门第 第七章(14) 罗锦程不想无所事事地过下去,他给织锦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织锦问他想G点儿什么。 罗锦程说想让织锦开车带他出去转转。 织锦以为他在家憋得慌,连忙答应了,开了车来接他,问他想看哪里的风光。罗锦程说不想看风光,想到闹市区转转。 织锦以为他想接触一下外界的人气,也没多问,就带着他去了台东,又转到了香港路。 一路上,罗锦程不说话,织锦以为他是触景伤情,为了与这世界的繁华相互隔绝而难过,就安慰他说:“哥,你要是在家憋得难受,我每天都带你出来转转。” 罗锦程却笑了笑,说:“织锦,我看了这一圈下来,想开家高档西点店。” 织锦眼睛瞪得好大,“西点店?你?” 罗锦程笑了一会儿,“小瞧我?以为我G不了?” 织锦忙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在想这行好G不好G。” 罗锦程隐忍而笑,“我在国外吃过很多好吃的点心,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我们就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呢。为此我还专门跟一个法国面点师J了朋友,跟他学了几招。我想啊,我做高档西点,肯定能成。” 织锦很快就明白了罗锦程的意思。他不想继续窝在家里,选择做高档西点是有理由的。柳如意在本市最棒的食品公司工作过十几年,对各种点心的制作流程熟悉得很,对做西点应该是有点儿经验。而现在市场上的点心依然是多年前的老面孔,少有新意和新口味。相对其他行业,加工业只要守住品质本分,就守住了一切,没太多乱糟糟的事。 罗锦程长篇大论地分析了半天国内的点心市场,织锦佩服得不得了,“哥,你真行啊,快赶上霍金了!霍金坐在轮椅上不会说话照样研究天文,你是坐在轮椅上照样研究中国人民的口味嗜好。” 罗锦程笑了笑说:“我其实不是为了赚钱。” 织锦说:“明白。需要我G点儿什么,你只管说。” 罗锦程的变化让织锦很高兴,不管他能做成还是做不成,至少他又拾起了对生活的信心。 接下来的R子,柳如意开始跑门面。看了几家后,罗锦程就不G了,索X让织锦去看,说是柳如意只图便宜,找的店面太蹩脚。 织锦巴不得哥哥两口子赶紧把生意做起来,赚或赔都不要紧,千万别在家憋着就成了。 织锦跑了一周,终于在香港中路找了家店面,租金有点儿高。柳如意去看了看,担心地问织锦能否挣出来。织锦就给她分析,这一带是青岛写字楼最集中的地方,白领也多,消费能力相对比较强;如果她只是图便宜,把高档西点店开到了市井街巷里去,那才叫自寻死路呢。 柳如意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应下了,代罗锦程签了合同。 看着她拿笔签字的瞬间,织锦的眼睛有点儿潮,便问柳如意,哥哥有没有提跟她复婚的事。 柳如意倒是宽和地笑了,“随便他复婚不复婚,我就不信他一瘫子还能长翅膀飞了。” 织锦觉得这话扎耳,看了柳如意半天。 柳如意可能也回过味来了,觉得刚才的话有点儿刺耳,就笑了笑说:“你哥现在真成煮熟的鸭子了,这辈子铁定要烂在我这锅里了。” 织锦扑哧就笑了。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第 第八章(1) 1 过了一段时间,织锦对何春生重提买车的事。 何春生想了想,摇头,说不想买。 织锦问为什么,何春生就开始给她算账。比如说买辆车,养路费是多少,每公里耗油是多少,加上保险,万一再和人刮刮蹭蹭,乱七八糟地加起来,他打车都够了,何苦呢。 织锦说:“等你自己开上车,你就知道自己有车和打车绝对不是一概念了。” 何春生其实也想买车来着,可是一想到这笔开销,心里就有点儿疼得慌。更何况如果是买车的话,肯定是织锦掏钱。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开着织锦买的车上街,他就觉得心里像长满了荒草一样毛毛的,很不舒服。 所以,织锦和他说买车,他就搬出这一套来搪塞。久了,织锦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就不提了,只是说:“不是我不给你买啊。” 何春生看着织锦,“你怎么这么热心地要给我买车?” 织锦笑了,“不是怕委屈了你吗!你看,我开着车上下班,怕你心理不平衡嘛。” 何春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想,心理平衡?只要咱俩一起过,我就别指望心理会平衡。说真的,在同事面前,何春生从来不敢说房子是织锦哥哥掏钱买的。就这样,同事们都已经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开过他无数次玩笑了,说他好运气,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白捡一漂亮高薪的老婆不算,还搭上套房子。也有人悄悄问何春生,织锦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嫁不掉了呀! 何春生当即就和说这话的人打了起来,差点儿就要闹到法院了。 当然,这些事织锦不知道,他也不好意思说。 何春生比谁都明白,其实,他所谓和织锦在一起时的憋屈感,是自卑作祟。住在织锦买的房子里,他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好像自己是有钱人收留的穷小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声音大了,会被人误认为是不知好歹的嚣张行为。 织锦每天都要喝新鲜果汁,每当看着一堆水果榨完汁后变成渣子,被倒进了垃圾桶,他就会难受得要命。他试着和织锦谈过,水果怎么吃都是水果,G吗非要榨汁啊? 织锦也一本正经地问他:“赚钱是G什么的?” 何春生一本正经地回答:“过好R子啊。” “好R子什么样?” “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织锦就笑着点头,“对了,喝果汁就是我喜欢的事嘛。”又嬉皮笑脸地圈着他的脖子,“春生,你得改变一下生活观念了。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赚了不花还不如不赚呢。” 何春生虽然没话可说了,但心里还是别扭得很。 结婚后,何春生不怎么去织锦娘家了,都是织锦一个人来回跑。有时候织锦拽着他一起回去,何春生就会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回去吧,下次我再和你一起去。” 下次还是这句话。 织锦就问何春生是不是对她娘家人有意见。 何春生说:“没有啊,他们对我那么好,我还对他们有意见,我就不是人了。” 织锦定定地看着他,何春生就耷拉着眼皮,假装没看见。 何春生不愿意回去是有原因的,他不喜欢罗锦程。以前罗锦程没残疾的时候,整天一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嘴脸,他就看不惯。后来罗锦程出事了,身体残疾了,居然依然一副驴死不倒架子的样子,还是居高临下地和他说话。他何春生不吃他的不喝他的,犯得着看他的脸S行事吗?虽然这房子的钱是罗锦程出的,可房子登记在他妹子织锦名下,自己用不着对罗锦程感恩戴德。 门第 第八章(2) 这么一想,他的目光就坚定了些,简直跟补了钙一样,慢条斯理地说:“人啊,不管多得意都不能太嚣张,不然连上天都会看不下去,会给惩罚的。” 虽然没指名没道姓,但织锦还是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刺儿是冲着罗锦程去的,就看着他问:“春生,我哥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何春生忙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这么问?” 织锦甩手而去。她不想和何春生吵,一吵起来,何春生就会说时势造英雄,如果不是他爸在二十八年前死了,他们家现在也不见得就这副境地。毕竟何春生的父亲真的是为救她的爸爸而死,毕竟他们家的败落也与这事有着切实的、分不开的关系。 成家G什么?就是一起取暖,相互扶持着往下过R子的。她不想因为嘴巴的利落,把家弄成J飞狗跳的德行,娘家的事已经够烦心的了。 每每何春生嘟哝这些时,她就会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嘟哝着焦大焦大。然后就想,生活真他妈的可笑,她这林黛玉怎么就嫁给焦大了呢? 她实在想象不出,《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要真嫁了焦大是怎样一种荒唐境况,可她这个现代林黛玉已经落到年轻的现代焦大手里了,就觉得除了荒诞还是荒诞。她忽然很后悔,不该因为爸爸临终前的一番话,就真把自己J给了何春生。或许,何春生并不领情,只是把她当成爸爸报恩的一件礼物了吧。 事到如今,她不怪爸爸,也不能怪何春生。他说过的,他不会勉强她,是她勉强了自己。 对罗锦程尚有不少存款的事,何春生并不认为是真实的。他去过罗锦程的公司几次,见过公司的状态,甚至觉得那不叫开公司,就是领着一拨玩世不恭的城市混混瞎玩儿。 何春生和织锦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着R子,不见得有多么亲昵,也不见得有多么生疏。只要何春生不想起织锦娘家的人和事来,待织锦还是好的,说话也心平气和,几乎包揽了家里买菜做饭所有的活儿。倒不是他多么勤快,而是织锦太会花钱了。她买菜从来都是去超市买,而且什么好吃,什么贵,她就买什么。这让何春生看不下去,一闭眼就想起了劈柴院里母亲家惨淡的饭桌,就会觉得很罪过。 为了不让自己有罪过感,他宁愿变成家庭妇男。毕竟织锦也是难得的好媳妇,虽然母亲从没要求过,织锦一到月底都会很自觉地让何春生给母亲六百块钱,说算是孝敬老人的,让母亲买点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这让何春生在哥哥嫂子面前很有面子。 周末,罗锦程打电话叫织锦回去吃饭,正好何春生轮休,推托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罗锦程说西点店已经装修好了,设备这两天也该到了,以后忙起来一起吃饭的机会就少了,所以把织锦他们叫回来聚聚。 余阿姨做了不少好菜,看着织锦,直说她瘦了,问她是不是吃得不好。 何春生听着心里不舒服,觉得余阿姨是在讽刺他,好像织锦嫁给他受了天大的苦似的,遂对余阿姨说:“阿姨,等我好好跟你学手艺,争取把织锦喂胖点儿。” 余阿姨没听出他话里的怨气,还笑着说:“就是嘛,织锦吃惯了我做的饭,我担心她吃不惯你家的饭菜。” 何春生就更来气了,瓮声瓮气地说:“我和织锦单独开伙,不回劈柴院吃饭。” 妈妈和织锦都听出何春生话里有了火药味,忙拉着余阿姨坐下。织锦对余阿姨说:“阿姨,春生做的饭很好吃呢,自打结婚到现在我都胖了两斤了,得减肥了。”又对何春生笑着说,“我们春生上班也很辛苦,余阿姨,以后你多教教我,我好烧菜给春生吃。” 门第 第八章(3) 余阿姨一听,大惊失S,“织锦,不行,你不能学做饭,你这手不是伺候别人的。” 何春生的脸已涨红得有点儿吓人了,织锦看得出,他在努力忍着不发火,忙直冲余阿姨丢眼S。可惜余阿姨的眼睛有点儿老花了,看不清,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哝:“我们织锦是小姐手,哪能随便烧菜给别人吃。” 织锦忍无可忍,知道再不制止余阿姨,何春生非毛了不可,就大声对余阿姨说:“余阿姨,看您说的。在您眼前,您宠我,我是小姐手。在春生面前,我是他媳妇,是媳妇就得烧菜给男人吃。您啊,别说了,快吃饭吧。” 一顿饭吃完,织锦的心起起落落地紧张、松弛了无数次,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余阿姨进厨房收拾碗筷去了,织锦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说:“余阿姨就爱瞎唠叨。” 何春生生着闷气说:“她不是瞎唠叨,她是怕我忘记了你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我是捡了便宜的穷小子。” 织锦知道今晚没法聊了,再聊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就借口说明天还有事,拉着何春生要走,却被罗锦程叫住了。 罗锦程说:“织锦,你把我的奥迪开走吧。” 织锦莫名其妙,“我开你的奥迪G什么?我自己有车。” 罗锦程说:“我看着它就难受,也开不了,又不舍得卖。”何春生听得心里发毛,唯恐罗锦程要把车卖给织锦,两眼很紧张地看着织锦,等她反应。 织锦说:“我一年轻女人,开奥迪有点儿过于招摇,不要。”何春生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忙应声附和说可以让柳如意学车嘛,家里有车方便。 罗锦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是何春生看得出来,罗锦程懒洋洋的目光里是对他的轻视。 罗锦程把车钥匙往织锦眼前一扔,说:“这车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不能眼睁睁看它在楼下变成废铁一堆。” 何春生的心扑通一下就跌倒了。为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废铁?还不就是不想看着一堆钱慢慢地被岁月风蚀了吗? 罗锦程不舍得它变废铁,当然是想让它值几个钱了。 这么一想,何春生就忙抢过车钥匙,塞到柳如意手里,“嫂子,你学车吧,这样也方便,可以带着我哥出去兜兜风什么的。” 罗锦程仿佛看穿了何春生的心思,向柳如意伸出手去,柳如意只好把车钥匙又还给了他。说真的,见罗锦程果真要把车送给织锦,柳如意心里真疼得慌,却又不敢说什么。 罗锦程把玩着钥匙,叹了口气,看着钥匙发呆,无限伤怀。 织锦知道他的心情。罗锦程呼风唤雨惯了,现在却被命运生生地给困在了轮椅里,他心里不知该多么难受呢。 织锦看得不忍,就把钥匙拿过来,说:“哥,那我就先替你开着这车,等你什么时候好了,我就还给你。” 罗锦程点点头,看看大家说:“其实不是我非要把这车送走,我从窗户往下一看,见它待在那儿就难受。我瘫了,它不能也瘫了吧。等西点店开了,我买辆小皮卡让你嫂子开着,进货送货什么的方便点儿。用奥迪G这个,可惜了点儿,也不实用。” 那天晚上,织锦让何春生开着奥迪回家,她还是开她的别克。何春生不肯开奥迪,理由是好久没摸车了,怕路上刮了蹭了赔不起。 织锦实在忍无可忍了,说:“谁让你赔啊?我哥送给我了,难道老婆能让老公赔?” 何春生梗着脖子,一句话没说,自己打车走了。织锦气得直落眼泪,又没办法,只好先把罗锦程的奥迪开了回去,等明天回来开别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第 第八章(4) 当晚,织锦回家就和何春生吵了一架。 “春生,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哥呢?你要真讨厌我哥,你就搬回劈柴院吧,买这房的钱是我哥掏的。” 何春生登时就脸红脖子粗了,一声不响地起身就走。 织锦看着他,也没留,打开电视,木呆呆地看着,听见门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眼泪却刷地就掉下来了。 下楼梯时,何春生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他是生气罗锦程从不拿正眼看他,可是罗锦程都残疾了,自己还和他较什么劲儿啊? 这么想着,他就不走了,坐在楼梯上抽烟。上上下下的邻居从他身边走过时,都用更令他不舒服的目光看他,他就起身,回家。 他掏钥匙时,才想起钥匙放在家里茶几上了,只好摁了门铃。 织锦开了门,见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回去看电视。 何春生闷闷地站在Y台上,心里憋得要命。他不敢回家说,怕被母亲骂,被嫂子说不知好歹。他挨个房间转了一圈,觉得家里的每扇门、每扇窗都在嘲笑他。 夜里,织锦背朝着他,似乎是睡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摁亮了灯,起来找烟抽,转到床的另一边时,看见织锦紧紧地闭着眼睛,却满脸是泪。他的心突然软了下来,蹲在床边,抽了面纸给她擦泪,被织锦一把打掉了。 他呆呆地蹲在那里,看着织锦,觉得自己很龌龊、很小气、很Y暗。织锦哪里不好啊?漂亮,学历高,嫁了他却从没挑剔他什么,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怨气呢? 他声音低低地和织锦说对不起。 织锦不吭声,眼泪流得更快了。 他唠叨着忏悔了半夜,织锦才说:“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他这才欢天喜地地上了床,搂着织锦,说:“媳妇,我就是心里憋得慌,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织锦睁眼看了他一会儿,就说:“以后你别说我哥了,我听了不舒服。如果我也说你哥不好,你肯定也会不舒服。我哥是有点儿毛病,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 何春生把头点得很是隆重,就差发誓了。 尽管如此,何春生去罗家的次数就少多了。不是把老婆骗到手就不需要讨好岳母了,而是去了罗家他就会觉得不舒服。站不起来的罗锦程习惯了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和他说话,好像他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领着的板儿,即便罗锦程和他开句玩笑,也是拿他当笑料。织锦的妈妈看似温柔慈祥,但话很少,骨子里有股傲气,这种骄傲,哪怕在她慈祥地微笑着时都褪不去。在待人接物的姿态上,柳如意受了罗锦程的耳濡目染,既想高贵矜持,又眉眼里透着狡猾的市侩气,很像旧社会里被升格做了姨太太的丫头,虽在主子的位子上,旧R养成的种种轻贱毛病已根深蒂固地去不掉了。那个余阿姨就更提不得了,总是拿一副对织锦好的嘴脸说他该这么着、该那么着。怎么她从来不说织锦该怎么着呢?反正罗家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有如坐针毡的滋味,横着竖着都不自在。 何春生的这些不自在,织锦也看在眼里。她有些失落,转而又安慰自己,哪个男人婚前不是在岳母家P颠P颠的?还不是为了把人家的女儿骗回家去做老婆。倒不是男人善变、不是东西,也不是男人天X虚伪,就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而是人X的弱点——男人婚前不犯贱,能讨了岳母高兴吗?岳母不高兴,能把自己辛苦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巴巴地便宜了他? 门第 第八章(5) 婚后第三个月,何春生又和织锦吵了一架,嫌她不愿意去婆家,一到周末就泡在娘家。织锦说:“双休R是你最忙,我一个人多孤单,我不泡娘家我泡哪儿?” 何春生声音乖戾地说:“你只有娘家?” 织锦知道自己去婆家的次数实在不多,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婆家一大家人挤在几间小房子里,连起身倒杯水喝都要蹭着人过去。再说了,她总觉得和婆家人有种说不上来的隔阂感,她无论怎样努力也融不进去。没何春生陪着,她就更难受。去婆家G什么?和他们一起盯着电视机笑或是哭,还是和他们一起咒骂电视剧中的反面角S?她跟何春生说过,电视剧不过是虚构的故事,看看热闹解解闷就行了,G吗非要当真骂得那么难听? 何春生很奇怪地看着她,“你不觉得那个人欠骂吗?”然后就说只有心里藏着坏的恶人才能把坏人演得那么绝。一个善良的人能把坏蛋演得那么像?织锦就懒得和他辩解了。 织锦猜得到,何春生一定以为她瞧不起婆家的人,才不愿意去。其实他错了。她真的从来没有瞧不起任何人,只是觉得和他们的生活态度以及人生观点不同,沟通起来有些别扭,常常有J同鸭讲的感觉,所以才不爱去。 这些话,织锦没对何春生说,怕是一说出来,又被他理解成了自己是抱着公主看市井小民的姿态去看待他们家人。她就说:“以后周末,我婆家待一天娘家待一天,可以了吧?” 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有点儿难受,忽然想起有人说婚姻是门妥协的艺术,要这么委屈一辈子,需要多么强的内心力量啊。 何春生嘟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就去翻冰箱。 说到厨房,织锦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婚前,她进厨房所做的事也就是G点儿洗碗洗菜的小活,至于菜应该怎么烧,海鲜应该掌握到什么火候,一概不懂。她烧出来的菜都巨难吃,吃得何春生皱眉头,她自己也吃得龇牙咧嘴。没办法,她就跟何春生出去吃。吃了一周,何春生不G了,说这样下去,就是天上往下掉金子也得被吃穷了。 何春生跑到书城买了几本菜谱,照单C作,虽然烧出来的菜没菜谱照片上那么娇艳可人,味道却也说得过去,吃得织锦直嚷嚷幸福。每当这时,何春生就直直地看着她,有点儿茫然,有点儿失落,觉得结婚并不像期望的那么美好。 他不愿意做饭,可是因为结了婚,他却得天天泡厨房。 他想过哥哥那样的R子:回家以后往饭桌前一坐,看着老婆热火朝天地把饭菜端上来,他可以边吃喝边吹牛…… 可是,他娶的老婆和哥哥的老婆不是一个品种,他想要的那种生活也就要不到了,永远的。他不好意思在织锦面前放P,不好意思吃饭咂吧嘴,还要假装很享受的样子和她一起听他压根儿就不喜欢的音乐,陪她去看夸张的话剧表演…… 什么都要讲究品位情调,高兴了还要去喝好几十块钱一杯的咖啡。他喝不出那咖啡和超市里卖的速溶咖啡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不明白织锦为什么要花两三百块去茶楼喝一壶茶。有这钱去买茶叶,在家能喝多少壶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品位的生活吗?他怎么就觉得那么累那么假呢? 对于很多人来说,结婚最大的好处是X的问题得以解决,对何春生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完事之后,他常常会有失落感。难道这就是让男人披荆斩棘地去追求的美好*?怎么那么乏味那么累呢? 门第 第八章(6) *的感觉还不如*。何春生想了一下,他的*大约是从十六岁开始的。在一个晚上,隔壁老林带回了一个女人。正好是夏天,大家都开着窗子睡觉,半夜时分,老林屋里渐次传来了女人的呜咽声。那时他就拼命地想,是不是老林在欺负那个女人呢?再后来,那呜咽声几乎变成了尖叫。他无法成眠,坐在床上,想去不去劝架?去不去呢?女人的声音没有消停的意思,正义感终于占了上风,他起身去敲老林家的门。 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老林闷声闷气地问:“谁?” 何春生说:“大哥,大半夜的,别吵架了啊,也别动手打人。” 静了一会儿,就听老林重重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回房,还没关上门,就听隔壁传来了爆破状的笑声,他就愣了。 老林和女人爆破状的笑声困惑了他一夜。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笑呢?明明那女人方才还在尖叫。 次R早晨,他去找何顺生解疑。那时的何顺生刚和李翠红同居,动辄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教训别人。 听完何春生的话,他愣愣地望着他的傻弟弟,然后趴在李翠红耳边说了几句话,李翠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那个时候的李翠红比现在腼腆,不说脏话也不会骂人。李翠红捂着嘴哧哧地笑,何春生就更是不解了,“有那么好笑吗?不就是人家打架吗?” 何顺生就像昨夜的老林一样,爆破状地笑了起来。 何春生愤愤地看着他们,嘟哝了声“莫名其妙”就甩手走了,他有蒙在鼓里被捉弄了的感觉。 等何顺生笑够了,才悄悄和他说,昨夜的声音不是打架也不是哭,那是女人在*。 何春生的脸也红了,像李翠红一样。他隐约听班里的男生说过这事,但那时他所了解的*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还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也不明白它究竟描述的是什么。 就在那一天,何顺声绘声绘S地向他解剖了此事所有的含义以及种种姿态。 在第二个晚上,老林房里再次响起了欲罢不能的声音,何春生就心乱意迷地开始了他的*历程。 后来,当老林娶了乡下小媳妇时,他就常常望着小媳妇窈窕的背影想,她怎么就不叫呢? 他和织锦结婚了,夜里他会望着织锦想,她为什么不叫呢?织锦只会闭着眼睛,好像醉了,好像很难受似的皱着眉头,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他就会想她是不是很难受?她为什么不会快活地叫呢?哪怕声音小小地叫几声也行。 可是织锦只会皱着眉头身子扭来扭去。他拼命追忆自己有没有在哪里做错了什么,有没有把她弄疼。有时他想换个姿势,却不敢说,怕织锦觉得他下流。 这些想法像一群长着尖利牙齿的虫子,啃咬得他遍心鳞伤。他觉得自己很衰,很没本事,因为他不能让织锦在夜里发出快活的叫声。有时候他很想问问织锦,“你和马小龙*也不叫吗?”他不敢问,怕把织锦惹恼了。一想起马小龙曾经*L地趴在织锦身上,他的整个胸腔就会迅速膨胀起来,那种又恶心又愤恨的感觉折磨得他发疯,特别正在*时,这念头一闯进脑海,他就觉得自己马上要炸掉了。他想跳下床去,拎起一把菜刀,把马小龙提过来,当街把他那东西给砍下来喂狗。对,砍下来喂狗!当然这些只是他意气风发的幻想。每当他被假想弄得发呆时,织锦就会摸摸他的额头,柔柔地问:“累了吧?” 他点点头,翻身下来,瞪着天花板,想象怎样把马小龙一刀一刀地剔了。有了这些衰败的念头,*的兴趣就更淡了。书包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第 第八章(7) 他宁肯躲在卫生间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对女人产生过多的渴望,就是因为他的生理问题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一位X学专家在杂志上说,所有男人都有*史,包括大多数已婚男人。已婚男人*的原因很多,有的是老婆满足不了,有的是*索然无味,还不如*来得爽快直接,至少不会有失败感,不需要很累地照顾对方快乐了没有,没有比*没让女人得到快乐更让男人有失败感的了。何春生觉得自己属于后者。他觉得婚姻很烦,特别是他*前后唯恐一不小心被织锦撞见。本来是挺快活的一件事,结婚后却要像做贼一样。结婚有什么好?连自娱自乐都要鬼鬼祟祟的。 他在心里重重地咳了一声。 2 周末,织锦跟何春生说下午去江宁路,让他下中班后过去,一起回家。 何春生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下午,织锦就买了些水果和海鲜,顶着烈烈骄Y回江宁路了。李翠红两口子在台东忙活,母亲在给嘉嘉缝沙布袋。嘉嘉眼S好,见她来了,就扑上来,问婶婶给他买什么好吃的了。 织锦敲敲他光溜溜的小脑袋说:“就知道吃。”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童话动漫书,嘉嘉就抢过来,抱到NN床上看去了。 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她,随手拖了把椅子给她,“累了吧?” 织锦说:“不累。”就要往厨房送菜,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放这儿吧,待会儿我缝完了和你一起择菜。”又往外看了看,“隔壁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呢,别进去。” 织锦就乐了,“他们两口子在厨房怕什么?厨房是两家共用的。” 母亲撇了撇嘴,“我怕你去了斗气。隔壁小媳妇可会气你嫂子了,你嫂子的嘴那么厉害,都经常让她堵得说不上话。你腼腆,更不是她的对手。” 织锦就抿着嘴巴偷笑,知道李翠红肯定是又在厨房里说风凉话没赚着便宜。李翠红有个毛病,要是别人比她弱了,她会掏心挖肝地去帮人家。但是,别人要是比她强,且又不知收敛锋芒,她就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受了伤害,风凉话就像沿街溜达的小风一样,不经意间就跑了出来。 譬如上个月,正是琵琶虾肥美上市的时候,活琵琶虾要三十元一斤,琵琶虾一死,马上就不值钱了,也就三五元一斤论堆卖。但凡吃海鲜讲究点儿的人,都不会买死琵琶虾,因为死了的琵琶虾又瘦又不新鲜,吃起来软塌塌的像浸水烂棉花,口感和鲜味儿早就没了。那天,李翠红买菜时遇上处理死琵琶虾的,她捏了捏,壳子里不是很空,不像是饿死的,倒像是被风呛死的。螃蟹和琵琶虾的死法有两种:一种是被摊主养了太长时间没卖掉饿死的,这样的螃蟹和琵琶虾基本上就剩了一张空壳,蒸熟了剥开后里面空空荡荡的,R少得让人想哭。一种是从渔船上岸后被岸上的风呛死的,这种螃蟹和琵琶虾如果买得及时,口感还是不错的。 何春生最爱剥着琵琶虾喝啤酒,李翠红索X就买了几斤,回家路上还特意给何顺生打电话让他多买两斤啤酒。 她拎进厨房,见隔壁邻居也正在做琵琶虾。人家那是什么琵琶虾,个个活蹦乱跳的,李翠红的心马上就有了受伤感,觉得隔壁小媳妇好像故意和自己作对似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把死琵琶虾放在地上的一个菜篮子里,想等隔壁小媳妇走了再洗。她要面子,不想让邻居看见她买了死琵琶虾,更不想让买了活琵琶虾的邻居看见自己买了死琵琶虾。。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八章(8) 真是奇怪了,那天隔壁小媳妇就是不离开厨房,一会儿弄点儿姜末,一会儿弄点儿蒜泥,她男人老林还时不时地进来捣鼓两下。 李翠红拿眼剜隔壁的小媳妇,心里恼得不成,正好何顺生回来,探进头来问:“琵琶虾蒸好了没有?” 李翠红白了他一眼。 何顺生嘟哝:“神经病,无缘无故剜我G什么?”说着就回屋去了。 隔壁小媳妇听了,就扭头问她:“嫂子,你也买琵琶虾了,多少钱一斤?” 李翠红就觉得有个巴掌眼瞅着就要扇到自己脸上来了,捞起琵琶虾往盆里倒。死琵琶虾一动不动地躺在盆里,她仿佛吃了一惊,吸了一口气说:“天,我这会儿忘了倒出来,放在塑料袋里都给闷死了。” 隔壁小媳妇探头看了一眼,拿起一只来捏了捏,认真地说:“嫂子,你给贩子骗了。买海鲜可得小心,就拿琵琶虾来说,你看着都活蹦乱跳的,其实就上面一层是活的,下面全是死的。贩子卖给你的时候,拿盘子从底下称死的给你,抓上几个活的挡挡眼就是了。” 李翠红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地讽刺自己明明买了死琵琶虾,却死要面子地撒谎说买了活的。她的脸越来越红,一把夺过小? 正文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李翠红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地讽刺自己明明买了死琵琶虾,却死要面子地撒谎说买了活的。她的脸越来越红,一把夺过小媳妇手里的那只琵琶虾说:“管它死活来着,反正是要进肚子的货。” “花买活虾的钱吃死虾,太亏了。”小媳妇好像心情特别好,不计前嫌地和李翠红搭腔说话,却不曾想自己正一步步惹恼了李翠红。 李翠红啪地把虾扔进锅里,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说:“我们人穷命贱,只能吃死虾。俗话说“臭鱼烂虾吃饭的冤家”,死虾又吃不死人,好歹这钱是正经赚来的,就是买死虾,吃着也踏实。” 小媳妇听得出她话里有刺儿,涨红着脸回屋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老林一步跨进厨房,点了李翠红的鼻子说:“妈的,我忍你不是一天了!我钱上有屎还是有N了,你说我是犯罪我就犯罪了?连公安局都没说我犯罪呢,你整天胡说什么!” 老林出来和她骂架,这是李翠红怎么都没想到的。她只是气不过,觉得他们总是买鲜货的鱼啊、虾啊,简直就像是在嘲笑她家灶上只有臭鱼烂虾加青菜的寒酸似的。还有,他们两口子常出去吃饭。出去吃饭你们就出去吃吧,G吗非要和她打招呼说“我们出去吃饭了”啊?她又不是他们的家长,吃顿饭还要跟她请示?这不是炫耀是什么?再要不就是回来之后,他那没眼界的乡下媳妇带着满脸的陶醉跟她讨论为什么某某菜、某某R、某某鱼一到饭店师傅手里,味道就和咱家厨房里做出来的不一样了呢。这让李翠红说什么?说她没去饭店吃过饭,不便发表评论?对于死要面子爱虚荣的李翠红来说,这哪有可能? 关于吃的品位、穿的档次上,老林夫妇的一再卖弄,在李翠红看来,就是他们居心不良地讽刺她嘲笑她。他们觉得她是穷人,而他们这些小富则安的小市民想从她李翠红眼里看到羡慕,从她嘴里听到夸奖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李翠红不只一次地和何顺生说过老林两口子活脱脱一副“两块钱”的财主嘴脸——大概意思是穷惯了,某天口袋里突然装了两块钱,他就把自己当财主了。 老林冲进厨房时,她正在剁蒜末。她没吭声,老林站在她背后,几乎是趴在她耳朵上说:“李翠红,你要再敢对我媳妇连讽带刺地说话,我他妈的就弄块抹布堵上你的嘴。你给我听好了,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要是再听见你和邻居念叨我进派出所了坐牢了,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贱嘴缝上!你以为还生活在穷光荣的时代?穷一点儿都不光荣,只能说明你无能,没本事!” 门第 第八章(9) 李翠红扭过头,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你的P放完了?” 老林指着她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还是放P。”她面无表情地说着。突然,她猛地一扬手,一把切碎的蒜末就扬进了老林的眼里。老林猝不及防,就觉得眼球上似有千针万针在扎,“啊——”的惨叫了一声,捂着眼就蹿了出去。 李翠红哼哼笑了两声,说:“小样儿,和我斗?” 当时,整栋楼的居民都被老林的惨叫声给喊了出来。何顺生兄弟见状吓坏了。何顺生一边把老林扛到肩上往市立医院跑,一边回头指着李翠红说:“你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泼妇,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事后,李翠红想起来也是后怕。万一把老林弄瞎了可怎么好?又没深仇大恨。 好在到医院做了彻底清洗之后,老林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否则这祸可就真闯大了。从那以后,李翠红的泼辣劲儿也收敛了不少,在厨房里碰上隔壁两口子也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就是玩玩唇枪舌剑就算完了。 3 母亲终于缝完了沙布袋,跟织锦说:“咱娘儿俩包饺子吧,也让你嫂子吃回现成饭。这几年,家里的饭都是她C持。”说着,就指挥织锦洗菜拌馅儿和面。弄馅儿还好说,和面这活,织锦没G过,说还是出去买现成的饺子皮吧,也不贵,又省事。 母亲瞪了她一眼,“买的饺子皮不抗煮,老漏馅儿,费半天劲儿包的饺子,一煮就漏馅儿,多败兴。” 织锦只好怏怏地去和面,总是和不好,不是软了就是硬了。她是软了加面,硬了加水,结果十斤一袋的面眼瞅着就要被她全和进去了。母亲见她在厨房里和了半天面还没出来,就探头去看,这一看,嘴里就叫了声“乖乖”,一把抢过来说:“给你一缸面,今天你也得全和完了。” 面到了母亲手里,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很快就成形了。母亲洗了洗手上的面,说:“织锦,你平时都给春生做什么饭吃?” 织锦就笑着说:“他又不是个孩子,还用我做饭给他吃啊,再说我也不会做。” “那……你们这几个月怎么过来的?” “先是吃方便面什么的,后来春生吃够了,就去买了本菜谱,学着做饭了。别说,他做得还很好吃。” 母亲说:“奇怪了,以前是再笨的女人一结婚也就啥家务都会了。现在倒好,反了,男人一结婚什么都会了。”又看看织锦说,“他是个男人,别让外人知道你们家是他做饭,也别让你嫂子知道,不然你哥又得挨骂。你嫂子那人没什么毛病,就是爱攀比。” 织锦笑嘻嘻地说知道了,婆媳俩说说笑笑地包好了饺子。何顺生夫妻也回来了,李翠红进门就吸了吸鼻子,一眼望见了盖垫上的饺子,就两眼放光地说:“天!”然后回头,“何顺生,我进你家几年了?” 何顺生骂了一声神经病,掐着指头一数,十四年了。 李翠红夸张地伸了伸手指,“十四年了,我终于吃了一顿现成饭。” 煮饺子的时候,李翠红看见剩下的一大坨面,“嘘”了一下,扭头问织锦:“你和的面?” 织锦说:“嗯。” 李翠红捏了捏面团,“这顿饺子吃得,成本太高了。”织锦有点儿不好意思,低着头剥大蒜,又铿锵铿锵地捣蒜泥。 饺子上了桌,李翠红夹了一个,吹了吹,咬了一口,细细地品了半天,望着母亲说:“妈,我和织锦谁包的饺子好吃?” 门第 第八章(10) 母亲也吃了一个饺子,和稀泥地说:“一样,都很好吃。” “织锦包的饺子,酱油倒得有点儿多,有点儿太鲜了。”李翠红转过头望着织锦说,“别放那么多味精,人家说那东西吃多了会秃头。你看你哥头发好吧?我做菜能不放味精就不放味精。” 她见织锦只是腼腆地笑着吃饺子,说不出什么,又扒拉开一个饺子,刚要说什么,就见何顺生的筷子横空打过来,打在她的筷子上,“你真是贱!做饭没费劲儿,你倒闲得嘴痒痒了?有饭你就吃吧,还唠叨起来没完了。” 李翠红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气咻咻地看着何顺生。她和何顺生在饭桌上吵闹成习惯了,谁也不觉得意外。可是今天不同于往R,坐在桌边的如果是何春生也就罢了,他是男人,和她不是同类。织锦不成,她们不仅是同类,还是妯娌关系。妯娌是什么?就像一个田径小组的竞争对手,谁都想比别人表现得好,谁都想让看客们确定自己是最棒的。她们都是儿媳妇,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何顺生的呵斥踢倒了她的面子,让她突然就在织锦眼前矮了半截。 何顺生见她瞪眼,就笑了一下,“瞪什么瞪?再瞪也没我眼大。”或许因织锦在场,他们只剑拔弩张了一会儿,没演变成战争。 饭后,织锦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李翠红远远地看着说:“织锦,别洗碗啊,放那儿吧,一会儿我去洗。” 织锦在心里乐了一下,知道她在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洗碗,觉得她的小聪明耍得实在是好玩,遂忍着笑把碗筷洗了才进屋去。何春生的床还没拆,杂七杂八地堆了些东西,边上还空着,继续充当沙发的角S。 李翠红去上厕所时看了一眼厨房,咧着嘴笑了一下。她本想和织锦说声谢谢来着,转而一想,谢什么啊,自己做的饭,她老公吃了多少年啊,现在也该她表现表现了。 何春生九点半才回来,织锦给他煮了一盘饺子。李翠红边嗑瓜子边问:“觉不觉得这饺子和往常不一样?” 何春生满嘴的饺子,呜呜啊啊地说好吃好吃。 李翠红有点儿不悦,说:“别睁着眼说瞎话敷衍人,怎么好吃了?” 何春生咽下一个饺子,说:“谁睁眼说瞎话了,就是比以往的好吃,比以往的香嘛。” 李翠红又撇了撇嘴,“看你这嘴啊,甜死个人了。” 何顺生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跟弟弟说:“春生,你快告诉你嫂子,说这饺子不好吃,比她包的那饺子差远了,省得她又是打击又是诱导的累个半死。” 何春生觉得奇怪,“不是嫂子包的,是谁包的?” 母亲说:“喏,你媳妇。天下只有教不到的媳妇,哪有不会做饭的媳妇?” 织锦正埋头看杂志,心里已经烦了,不是因为忙了这半天,而是觉得这家人真奇怪。一个李翠红,是怪人之首。她G吗那么喜欢打击别人呢?连包个饺子都要强迫大家承认只有她包的饺子是最棒的,又不是搞什么包饺子擂台赛,真好笑。再说谁比谁傻啊?就洗碗这样的小破事,用得着斗心眼吗?洗碗既不是卖苦力,又累不死人。本来就算是没人说,织锦也打算把碗洗了,可是李翠红假惺惺地说把碗留给她洗,这滋味就让人非常不舒服了,织锦就感觉自己的人品和智商一同被辱没了。 何春生知道她不高兴了。她是个懒得多嘴的人,遇到不快时总一个人闷着,抱本书看。别看她脸上风平浪静的,可情绪都在心里藏着。 回家路上,何春生一路赔着小心。织锦没看见似的,直直地看车窗外的风光,到家后,洗澡,上床,也不说话。 何春生趴过来问:“怎么了?”他还是很疼织锦的,总感觉她注定就是自家的亲人。 织锦疲惫地说:“去一趟你家,真累啊。” 何春生一个骨碌翻下去,脸一点点地沉了,“看不惯我家人?” “你嫂子说话怪怪的,真累人,更让人别扭。” 何春生嘴硬地说:“我的家人说话最直了,才不像你们知识分子一天到晚扮清高,心里有事也不说,让人猜来猜去的费力,猜不中你们又说人素质低。” 织锦懒得和他吵,拽过一条被子,猛地盖到头上。 何春生坐起来,看了看她,继续说:“你看,又犯毛病了吧。有什么事你说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你不说我哪里能猜到?” 他推了织锦两把,织锦不动,他恨恨地朝着织锦脑袋的方向象征X地砸了两拳。他不怕织锦和他吵,不吵不闹那叫过R子吗?有时他还会故意逗织锦和他吵嘴呢!家这么大,太冷清了,有点儿人声才热闹。他最怕织锦生气不说话,她抱着一本书就能打发掉一个晚上,那个时候,他像是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房子里,外面的景S看得一清二楚,可就是不能进行J流,那憋闷比忍大便还要难受。 他一把扯下织锦头上的被子,嚷嚷道:“媳妇,我承认我错了我败了,求你了,和我说句话好不好?”等说完才见织锦漠然地望着床单,正满脸是泪呢。 他愣了一下,颓然坐在床沿,捶了一下床,叹了口气。织锦的神态让他难受,比打了他一巴掌还难受。他想,是不是她觉得嫁给他很委屈呢? 当男人意识到自己娶了心爱的女人,对方却觉得嫁给他是种委屈时,那种败落感是无法描述的。 他叹了口气,怏怏的,就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