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医生是大魔王》 正文 1.楔子 1996年,江里承恩寺 正值九月,是烧香拜佛的好日子。鸡鸣寺下的小径上,坐满了等游客下山的算命先生们。 其中一位,在这群算命先生之中格外的扎眼。这是一位看上去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身民国时期的旗袍,她涂着艳丽的口红,白皙如藕的手腕露出,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镯子。 她就像不沾烟火的仙子,带着圆墨镜,双腿交叠靠在椅子上,慵懒地看着下山的旅人。 旅人路过她那,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老大,今天怕是没生意了,我先回去了。”她身边一位长相怪异的男人说道。 “不急,生意待会就来了。”她勾着笑,啜饮着手中的热茶。 果真,不一会一个女人拉着她的孩子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算命么?” “算。”她抬头,拿起桌上的一罐竹签,摇了摇。 女人惊诧道:“你竟不问我的生辰八字?” 她邪邪地笑:“不需要。” 啪,竹签滑落,她摘下墨镜眯眼一瞧。“哎呀,灾星。姑娘你怕是十月要死啊。” 女人气极了,拉着小男孩骂骂咧咧地离开:“我的天,有你这么算命的吗?” 她不笑也不愠:“慢着,那个男孩还没算。” “不算了。”女人愤愤地回。 话音刚落,倏忽间,男孩的手上缠了根红线。她靠在摇椅上,捻着红线,阖眼念经。 女人不敢动,男孩亦不敢动。两人张皇地望向她。 良久,她开眼:“呀,这小公子的命中有我。” 她的金镯随风轻轻的摆着,女人是江里大学考古研究生,一眼就看出她的镯子,是唐史书中记载的镀金三钴杵纹银臂钏。 她朝女人调皮地眨眨眼:“我们再会。” 女人骂了句神经病匆匆离开。她拍拍手对身后的男子说道:“必安,收摊回家。” 正文 2.第1章 2014,是叙利亚最混乱的一年。战火,残骸,绝望···蔓延在这个曾经繁华富饶的国度。 首都大马士革,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下,这里却依旧歌舞升平。午夜,脏巷的酒吧里,阎墨正坐在吧台边,指尖轻点着酒杯边缘。 她的造型,在这间斥杂着粘稠汗味的酒吧里,显得异常的格格不入。一头粉色的短发,银色的耳坠衬着她颀长的脖颈。黑色夹克衫,修身牛仔裤。全然不像是来酒吧放松的。 酒保又给她加了一杯酒,语气轻佻地问:“听说阎小姐会占卜?” 阎墨勾起唇角,狡黠地说:“要不,我替你占卜抵这杯酒钱?”话语间,露着万种风情。 酒保便真的点头。阎墨从口袋里牵出一根红线,纤瘦的手指握上酒保的手腕,眼波含媚,替他系上。 酒保的心跳倏忽间加快,满眼都溢着阎墨蛊人的笑。 她靠着椅背,指尖点上红线,阖眼,嘴里念着几串听不懂的文字。末了,阎墨睁开眼:“3月2日。” 酒保这才回过神:“什么?” 阎墨笑意更甚:“你再见我的日子。” 酒保就当一句暧昧的话,一笑了之。扬手,又替阎墨加了一杯威士忌。 阎墨抿了一口酒,眸色却沉了下去。 虽然她是犯了错被打发到人间收割灵魂的地狱籍公务员,但这样的生活,她照理应该满意。 无法预测自己未来的人类、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国度、可以自由掌握的时间和金钱。就是,总少了些乐趣。 很快,阎墨眼中的乐趣就来了。 酒吧的门被推开,两个白大褂的医生走进。她斜睨了眼,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是20有余的年轻男人。 其中一位,高瘦俊逸,阔大的白袍他都能穿的英挺熨帖。只是看人的眼神,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疏冷。 “季泽,这里坐。”跟在他后面的男人兴奋的喊道。显然,是因为看到了亚洲面相的女人。 他乡遇同胞,确实值得高兴。而且这个同胞,模样着实让人欣喜。 那个叫季泽的医生,依旧面无表情。摆了摆手,在离阎墨七八张椅子的角落坐下,抬手要了一杯啤酒。 阎墨附身和酒保说了两句。那酒保也知趣,在送上啤酒的同时,用带着乡音的英文说:“这杯酒钱,那位小姐付了。” 季泽抬头,看了阎墨一眼。她倚着酒吧柜台,慵懒地朝着他挥手。季泽又垂下头,将两百里拉递给酒保。 阎墨看了,便也不再做什么。这种人类,虽然皮囊姣好,身上散发的阳气也确实诱人。只不过,太没意思。还未尝到口,就让人感到索然无味。 阎墨将这两百里拉给了酒保,提包起了身。 和季泽一起来的小医生刚从厕所走出,见季泽一个独坐在吧台一侧,阎墨又转身要走。也猜到了几分,嘴里也开始埋怨:“泽哥,你是不是体内无法分泌多巴胺。” 季泽靠着座椅,语调淡淡的:“你是不是脑子里都装着精囊腺分泌物。” “你!”小医生一时语塞,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夺过季泽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大口。酒刚咽下肚子,小医生的背后蓦地伸出一只手,枯瘦修长,沾满血迹。 而后,他的背上抵上了一把手槍。 “跟我来。”细若游丝的男声响起。抬眼,持槍的男人和季泽四目相对。 * 脏巷的角落里,持槍男人靠着掉了皮的老墙。手捂着腹部,黑色的背心渗着汩汩向外冒的鲜血。 他用槍口指着背包的小医生:“三颗子弹,腹部。” 小医生的面色已然铁青,唇角也因为极度的恐惧不住的发颤。季泽与男人对视了一眼,缓缓开口:“放他回去,我来。” 小医生挡着:“泽···泽哥,包里没有麻药···只有····”他的包里只有简单的手术用具,几罐抗生素。他顿了顿,咽了一口吐沫对着持槍男人:“哥···要不送你去医院?” 男人抬高帽檐,一张亚洲脸。看上去不过20出头,相貌倒是俊朗有型,一口标准的北京腔:“他妈的,老子去医院还用你们干什么?” 啪啪啪,巷口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男人先是一惊,而后捏紧了手中的槍。 “啊呀季泽,怎么找你半天。”粉红短发的女人款款的走来,缠上了季泽的胳膊:“啧,这演什么戏呢?” 季泽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落在了阎墨的身上。这样的情景,就算是傻子也看的出发生了什么。这女人看上去精明的很,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先生,你要威胁也威胁我呀,我可是季泽的正牌女友。”阎墨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手术我做。”季泽也不否认,抽出手转身提起小医生手里的包。男人槍朝左晃了晃。 阎墨冲小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小医生担心地望了一眼季泽:“泽哥···我··” “你先回去,医院人手不够。”季泽语气依旧平静。 小医生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前脚一走,后脚,那把槍就架在了阎墨的额头上,正对太阳穴的位置。 阎墨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偏着头静默地望着男人。季泽的动作很快,熟练地从包里拿出手术器材,冷冷地道一句:“没有麻药。” 男人也硬气,悍悍地说:“没事。”说着,手松开。血渍已经染透了黑色的背心。 季泽撕开半截背心,修长的手指触上他的伤口。伤口很深,开槍的人想必是下定决心要了他的命。 没有x光,单凭肉眼很难确定弹头的位置。况且,季泽抬眼,男人的那把槍还冷冰冰地对着阎墨。 他犹豫了一会,迟迟下不去刀。亡命之徒往往不在意人的生死,他一刀下去若是错了,阎墨的命定然是没了。 他越是迟疑,男人的生命体征就愈发的虚弱。咯噔一声,男人的槍上了膛:“他妈的,你是要老子的命?!” 阎墨见季泽还是未动,额尖已有了细密的冷汗。这样的手术季泽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次,只是多了份威胁,难度就加了百倍。 她的手,轻轻覆上了季泽的手背:“我相信你,季医生。” 季泽看了眼她,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许多。他下了第一刀,弹头不在。男人低头看了一眼。 砰地一声。 子弹出膛,擦过阎墨的耳骨。黑红色的血霎时从她的耳根飞射出,洒在她的脖颈。 阎墨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惧色,反是抬起手,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季泽顿了一顿,下一秒又起刀,终于找到了弹头,三个连成一线,再深一点,这男人绝对没命。 他的缝合伤口的动作很快,男人也始终咬牙一口未叫。末了,他给男人打了针抗生素:“行了,放了她。” 那男人啐了一口,槍背拍了拍阎墨的脸:“你的女人,很有趣。”说完,便瘸着腿,往巷口深处走去。 “谢谢你。”季泽收了东西。 “哎呀,我可是救了你的小伙伴的”阎墨眨眨眼:“就三个字把我打发了?” 季泽动作滞住,目光落在阎墨的耳骨:“你的耳朵,没事?” “有事,可有事了。”阎墨觉得季泽的神情着实好笑,一时间又来了兴致:“季医生,你得帮我看看。” 季泽扫了眼,扯了块纱布,附身替阎墨包扎。那男人下手还算知轻重,只是擦伤。 阎墨靠着墙,小爪子伸到季泽的白袍里。几秒钟后,那只爪子就被季泽给甩了出来。 “季医生,你就这么谢你的救命恩人的?” “小姐,你要是实在饥渴,我可以借你点钱,左转有家店。”季泽面无表情地回。 “哇塞,季医生好了解呀。常客?”阎墨是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季泽捏了捏阎墨的耳骨:“疼么?” 阎墨虽是鬼神,但到底是血肉之躯。受了伤又怎么会不疼:“疼死了。” “嗯,疼就对了。”季泽冷冷地回。 “····”阎墨算是明白,这位季医生就是个没有多巴胺,内分泌失调的主:“哎呀算了算了。”阎墨摆摆手:“原来季医生的谢谢你,值我这条命呀。”她故意摆出一副伤透心的神情。 “你要我怎么谢你。”季泽终于松了口。今天,阎墨确实帮了他的忙,若是小医生在这,这场手术,不可能成功。 “就,转角有家汽车旅馆呀。”阎墨憋着笑:“要不,今天晚上你就用**谢恩好不好。”她的手指在季泽挺括的胸膛上转着圈。 “小姐,自重。”季泽淡淡地说。 “自重?”阎墨噗嗤一声:“季医生,人家背后都是刺精忠报国,你背后是不是被妈妈绣了四个字—良家妇男。”阎墨数着手指头。 “·····”季泽一脸嫌弃。 阎墨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12。她也失了兴致,拍了拍季泽的肩:“我们以后,也不会见面了吧?” 待季泽偏过头看她,她踮起脚,蓦地,柔软的唇落在了季泽的唇角。她抬手时,纤细的手腕露出,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镯子。 季泽的目光锁在了镯子上。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季医生,被我吻过的人,运气永远不会差呦。” 阎墨也未看季泽的神情,而是转身离开。走到巷口,她抹了抹唇角,吸了口气。 这季医生的阳气,居然尝起来是甜的。 正文 3.第2章 2017 北京 清早,太阳刚抬了半个头,医院普外科外就围了一圈人。 人们梗着脖子,往办公室里看去。一个表情狰狞的中年女人,双手叉腰嚷嚷着:“阎墨你给我出来。” 不一会,阎墨披上白袍慵懒地从办公室的小隔间走了出来,倚着办公桌:“呦,单太太,早呀您。” 说完,她鞠了一把水洗脸,又倒了一壶菊花茶。不紧不慢地找张板凳坐下,看着单太太气势汹汹地走进,嘴里大骂着小三贱货。一边伸手就要去纠阎墨那头黑色的长发。 阎墨啜饮了口茶,待单太太手刚要落下时,钳住了她的手腕。她起身,幽幽地说:“我不过就是帮你老公切了个阑尾。是他缠着我,天天送花送礼物。我有收过么?” 单太太歇斯底里地喊着:“阎墨,要不是你穿···这样”她上下指着:“打扮成这样···我老公他能动那心思么?”咽了一口吐沫,她又开始摆出泼妇骂街式对着门外的看客:“你看她,有半点医生的样子么?” 来往的病患越来越多,单太太这么一闹,倒是耽误了阎墨寻房。 “单太太我警告你”阎墨终于起身,甩开她的手臂:“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呦。” 啪,一记干脆的巴掌打在了阎墨的脸上。下一秒,单太太的左右脸便多了两记深红的巴掌印,甚至嘴角都溢了一点血。 她有些失措地捂着脸颊,接着便是嚎啕大哭:“我告诉你,我爸可是···” “我管你爸是谁,我再说一遍,有时间多管管你老公,别有怨气就往我身上撒。”阎墨揉了揉脸颊,对着镜子又看了两眼。擦过单太太的肩,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那个单太太上头真的有人。下午,院长就找了阎墨。阎墨也是憋屈,她堂堂一个地狱籍鬼神,被人类又是冤枉又是殴打,最后还得被另一个人类训斥。 院长爷爷倒是和蔼,就是人太怂。关门关窗生怕别人看见。将阎墨叫到办公桌,小声地对她说:“小阎,你再气也不能和病人家属互殴啊。” 他一摊手:“而且,那还是··书记的女儿。” “退休的书记。”阎墨纠正。 “这死孩子,咋这么贫呢。”院长爷爷敲了敲桌子。 “哎呀,院长大人,我知道错了。”阎墨拱手:“我下午还有个手术,先走了。” “你最近别做手术了。”院长四下望了一圈低声道:“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悍妇一个,我都快被她烦死了,天天打电话来。” 阎墨靠着椅背,双腿交叠。单先生本身有权有势,是当地的地头蛇。这单太太又是极其的凶悍。阎墨待的医院是北京的小医院,稍稍名声差点就会被推到破产的边缘。 想来院长是受到了单太太的威胁。他不担心阎墨被欺负,倒是害怕单太太被阎墨欺负的太惨,被逼急了搞臭医院的名声,两头他都不敢得罪。只好把医院唯一一个去江里三甲医院学习的机会咬牙割了出来。 “小阎,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江里医院那是相当气派,医疗器材又多又好····”院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差点就把江里医院描述成全球第一的优秀医院。 院长说到动情之处,不禁留下两滴泪水,拍着桌上的文件喟然长叹:“小阎啊,这是我好不容易申请到的学习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呦。” 阎墨憋着笑,从院长手里好不容易抽走了文件,翻了翻。确实待遇不错,而且到了大医院,每天去世的人一定更多。 她本来是想继续待在叙利亚收割灵魂,但那里的局势太过动荡。她可不想自己灵魂收割的额度没达到,先送了命。一有机会就赶快回了国。 因为犯错误所被委员会要求收割的一千个灵魂的标准,差不多要达到了,眼看期限还剩大半年,她也得加快速度。 “好好好,我一定加倍爱护。”阎墨深情地抚摸了一下文件。院长的眼角又多出了两行热泪。 * 下班后,医院门口多了辆mini宝马,一个20岁出头打扮甜美的女人从车上走出。一见到阎墨就冲了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花式拥抱: “主人,我来接你了。” 阎墨从她怀里挣脱,揉了揉她的头,一脸慈爱:“小薯,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小薯是她在地狱养的三头犬,本来是看管轮回门,阎墨被发配到人间之后,就被上头调到了江里。 这会听说阎墨被医院派到江里学习,小薯就立刻驱车过来接她。 一路上,小薯的话痨本性发作,叨叨地说个不停。从地狱的大小八卦讲到江里的风土人情。 最后,小薯还不忘将一本《人间生存指南》递交给阎墨,挤出两滴两眼郑重地说:“主人,人类社会实在险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阎墨捏了捏小薯的脸,将书扔到一边:“你能不能想点有建设性的东西。” 小薯嗷了一声,没再多说。 车下了高速,未出半个钟头就开到了江里市医院。医院的医生大多已经下班,正门上了锁,唯有隔壁急诊透着一丝光亮。 小薯被一个电话喊去办事,将车和家门钥匙留给阎墨,转身化作一道黑气匆匆地走了。 阎墨踏进急诊,里面大多都是抱着孩子的家长。偶尔,有救护车停下,拖出两三个满身是血的伤患。而这些伤患的头顶,不断的跳出一排排数字,它们在阎墨的眼前不断的以倒计时的形式滚动着。 这些数字,便是濒临死亡的人类,生命结束的时间。 她在急诊里走了一会,滴滴两声,阎墨打开手机,是院长的短信。快到凌晨,院长还是不放心阎墨,特地发了条短信前来慰问。 听说阎墨到了医院,他又立刻让阎墨去普外科把资料放好,仿佛隔日之后,阎墨从医院里带去的珍贵资料就会被她弄丢。 阎墨被唠叨的院长催的没办法,只好问了护士,摸黑走到了普外科。 没想到,普外科竟然还留着一束光。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轻微响声。 阎墨好奇心被勾起,推了门蹑脚走了进去。灯光是从办公室的小隔间里散出的,她顺着光走到背后的小隔间。刚靠近,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在那换衣服。 他背部肌肉大片赤在空气中,流畅的线条到腰部收窄束进腰带,两处的腰窝深深地陷着,肌理更是光洁诱人。 阎墨捏着文件,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在医院里,这样鲜活性感的小**一向少见。 直到,那个男人套上t恤,转身,撞上了阎墨的目光。四目相对,男人明显微微一怔。 阎墨瞥了眼挂在衣架上的白袍,又仔细辨认了会男人的长相。很快,她的唇角便扬起了一抹笑。 沉默了一会,阎墨放下文件,朝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她今天才从北京过来,再加上医院还有一个灵魂需要收割,实在没兴致和他上演故人重逢的感人戏码。 她刚要退到门外,蓦地,那个男人的手擦过阎墨的耳伸向墙面,隔间本身就小,他又朝前进了几步,两人彼此的距离,仅有咫尺之遥。 空气滞住,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了两人略加急促的呼吸声。 阎墨抵着墙,眼波含笑地望着男人。而他,始终脸上未有半丝波澜。 哒 他修长的手指触了一下开关,霎时,整个办公室的灯亮起。他的脸被白炽灯光笼着,显得格外的俊逸疏冷。 “你怎么在这里?”这话听起来,像是两人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 于是阎墨反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他高高的立在阎墨的面前,垂眼凝睇着她。许久,他才缓缓地说:“不认识。” 阎墨止不住笑了一声:“季医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她抬手,指尖点了点季泽的唇:“季医生,这几年你的运气是不是一直不错?” 他的唇如一块薄冰,阎墨温热的指腹一触上,便融化了几分。淡淡的暖意袭上他的纤维神经。 季泽顿了顿,偏过头躲开她的指尖,面无表情地回着:“挂号去急诊,住院部直走右拐。” 阎墨看了眼手表,冲他眨眨眼:“好,那我去挂个探望故人号。” 未等季泽再开口,她便侧身出了普外科。 下了楼梯,左转手术室。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无助的家属靠在新墙上抱着希望相互扶持着。 阎墨冷冷地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灯牌,待灯熄灭的刹那,她走了进去。 周围无人可以看见她,唯有那个已经亡故的灵魂。手术室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哭泣声。 亡故的灵魂苦求着阎墨:“再让我留一会。” 阎墨掏出手机,上面清楚的打着灵魂的详细消息。她的目光在其中一行停住。 “你想再留一会?” 灵魂点点头:“只要半天,我想和我女儿道个别。” “那好”阎墨眼尾上抬:“我们做个交易。” 正文 4.第3章 虽然阎墨只是小医院派来学习的交流医生,但院里对她很是重视,特地派出副院长带阎墨参观医院。 副院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见到阎墨便热情地拉着她嘘寒问暖。阎墨嘴甜,副院长又热心,两人聊得投机,一路走下来从医院的基础建设侃到最近的娱乐八卦。 末了,两人停在二楼的普外科,副院长拖着阎墨的手:“小阎,既然你来了我们市医院,那就是我院的医生,我一定好好培养你。” 阎墨也客气:“那真是太谢谢曹院了。” 曹院倒也说到做到,带着阎墨进了普外科。叫了主任医生,直接安排阎墨到他手上学习指导。 待在市医院有些年头的医生都知道,但凡是小医院来交换的医生,不是医术不精就是思想倦怠,拿着学习经费进门诊混混日子。偏偏上头还特别重视技术交流成果,结束时非得来个考核。 所以这几年来交流的医生,各个都是烫手山芋。主任自然不愿意接手阎墨。 于是他借着搞科研的理由,转头就将山芋抛给了科室里唯二有资格带阎墨的医生。 “季医生,你可以么?” 整个办公室的目光从阎墨的身上,滑到季泽的身上。 季泽靠着办公桌,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桌角。他和阎墨对视了半秒,随后,幽幽地发言:“好。”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霎时凝滞。主任张了张嘴,半响未开口继续说话。 和季泽共事过的医生都知道,无论是实习医生还是低年资住院医师,季泽从未答应过院里任何一次指导安排。 主任也本想待季泽拒绝后,佯装无奈地将阎墨甩给隔壁胸外科。 但··· “那就···”主任磕磕巴巴地冒了一句:“定了?” 阎墨扫了眼办公室医生的反应,又暗察了会季泽的神色,勾了勾唇,拎包坐到了季泽对面的办公桌上。 过了会,阎墨电脑上传来两份邮件。一份是曹院发的门诊安排,另一份,是来自季泽,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挤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和论文。 邮件上,只有两个字—读完。 她直接点了叉,随手打开了电脑上的蜘蛛纸牌。让她读这么多人类的文字,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时针指向9,寻房的时间。阎墨关了纸牌游戏,探出半个脑袋:“季医生,一起走?” 她被排了门诊,季泽巡视病房。 “不顺路。”季泽起身,无视阎墨的半颗脑袋。 “从办公室到电梯口,一共800米的距离,不都是顺路。”阎墨觉得季泽良家妇男的模样实在好玩,也不管季泽的反应,直接跟着他走出了门。 一踏出门,季泽身后就窜出一个高个子的医生,长得清秀白皙,满脸堆着笑容。 看到季泽,直接搂上了他。阎墨偏头望了那高个子医生一眼,是有些眼熟。 “泽哥,听说你带了学生,还是个大美女,轰炸新闻啊。” 季泽斜睨高个子医生的搭在他肩上的手:“食指中指离开,其他,可以留下。” 高个子医生挂着胸卡,上面写着肛肠科医生,徐攸宁。 “我靠,你居然公然鄙视我的食指和中指。”徐攸宁举起两根手指悲情地长嚎。 “不是鄙视。”到电梯口,季泽停下,打掉徐攸宁的手:“只是不想触碰长期浸润在各种肛门里的两根手指。” “噗”阎墨跟在背后笑了一声。徐攸宁这才注意到,季泽的身后跟着个医生。 “哇塞哇塞,这不会就是你的徒儿吧。”徐攸宁上下打量了会阎墨,打了个响指:“哎,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阎墨扁扁嘴:“徐医生,你搭讪的方式好老套呦。” “不是。”徐攸宁拽住季泽的袖口:“泽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眼熟?” 季泽看了眼徐攸宁的手,徐医生自动竖起食指中指,讪笑道:“小泽泽,晚上约饭不?” 阎墨绷着笑,等着另一个电梯。季泽肃着脸,未说什么。待上楼的电梯停了,他按下按钮,淡淡地说:“没空,大壮。” 徐攸宁本名,徐大壮。 “你他妈。”要不是电梯门关了,徐攸宁差点踹了上去。 叮的一声,另一个电梯的门打开。阎墨冲徐医生摆摆手:“回见啊,大壮哥。” “····” * 小医院有小医院的好处,病人大多都挂专家号,到了阎墨这,病患寥寥无几。到了市医院,阎墨才呆坐了一会,思考午饭吃什么,电脑上就出现了5个病人排号。 有些病人急病乱投医,也不问清挂什么,直接冲进阎墨的诊室,抱着孩子上来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儿科三楼。”阎墨也不看病人。 “她都烧成这样了,医生。” “儿科三楼。”阎墨重复了一遍。 “医生,你看一眼吧。”抱着孩子的妈妈眼角冒了两滴眼泪。阎墨抬头,望了一眼孩子。小孩头顶未出现数字,阎墨双腿交叠,慵懒地说:“她死不了。” “哎,你这个医生”孩子妈妈开始胡搅蛮缠了起来,拽着阎墨的袖子就是不松手,怀里的孩子哇哇地哭个不停。 阎墨啪的甩开孩子妈妈的手,只瞪了她一眼。 孩子的妈妈突然安静了,在阎墨的眼神里,她感受到了几分不真实的恐惧。 “下一个”阎墨旋开茶杯,眸子紧盯着孩子的妈妈:“看在你花了10块钱挂号费的份上,友情提醒,五月别带孩子去公园。” “神经病。”孩子妈妈啐了一口,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下一个病患还没进来,阎墨的手机滴地响起。她用小指点开,上面跳出一条来自于良家妇男的短信: 阎墨正好有了借口脱身,和护士打了声招呼,赶忙去了住院部。 * 住院部难得床位不紧张,季泽在的病房只躺了两个病人。阎墨的目光落在了一号床上,病人床头一个小女孩正跪哭着。病人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阎墨,明显愣怔了许久。 连带那个跪哭的小女孩,也看向了阎墨。阎墨眨了眨眼,向女孩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蓦地,季泽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演戏呢?” 阎墨这才走到了二号床:“身为医生,不仅要看病,还要关爱病患。”她冲女孩又挥了挥手。 “呵。”季泽突然蹦出一个字。 “····” 二号病床上,躺着一个烧伤的男人。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带摄像机记者模样的人。 季泽翻着病例,微微锁眉。阎墨在他背后踮着脚,仰头看着。季泽稍稍将病例拿低了点,阎墨这才看清上面的字。 军人,左小腿烧伤后四日转院。 看左小腿,该是2°烧伤,整个小腿呈乌紫色,结着厚厚的痂。烧伤的创面潮湿,溢着粘稠的渗液。 季泽侧身摸了摸他的左脚背面:“动脉未触及。”他的眸子,沉了下去,对着阎墨:“接下来?” “先进行双小腿切开减张,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截肢。”阎墨说的很快。 她的语气冷冷的,甚至看病人的眼神,都带着些许漠然。不像是在看病人,倒像是,季泽不由晃了神,看一个比她低等的生物。 “对吗?季医生?”但很快,她又恢复了轻快的语调。 “医生。”躺在病床上的军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枯瘦的手抬起,抓住了季泽的手腕:“我拒绝···截肢。” 他细若游丝的声音,荡在季泽的耳边。 一直沉默坐着的记者,也起了身:“医生,最好不要截肢。张哥他是军人····” “所以,命也不要了?”季泽说。 “对,命也不要了。”病人跟着说道。声音虽轻,却悍悍的。 他刚说完,阎墨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排数字。 人类,可笑。 她向来厌恶轻言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季泽合上病例,转身离开。到了门口,他的脚步滞住:“过来。” 阎墨抓着手机小跑跟上:“季医生,你要给他做手术么?” “嗯。”季泽的衣摆扬在微风里。 滴 阎墨的手机亮了起来,季泽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屏幕,一串熟悉的号码下备注着四个字—良家妇男。 阎墨挂了曹院的慰问电话,扭头发现季泽竟然还等在她的身边。 “季医生,一直看我干什么呀。”阎墨邪邪地笑着。 季泽冷冷的:“自作多情。” “那是什么?” “备注换了。”季泽开口。 阎墨憋着笑:“好好好,小气鬼。”说着,她按了两下。举起手机放在季泽的面前:“满意啦,季医生。” 季泽嘴角颤了颤,那串号码的备注从良家妇男,变成了小泽泽。 他无语,未再搭理阎墨,朝电梯口走着。 “对了季医生。”阎墨赶上季泽:“你要不把那个张哥,给主任吧。” “明天准备手术。”季泽按下电梯按钮,当的把阎墨挡在了门外。 阎墨看了眼时间,正好中午12点。 她回头,朝刚刚的病房走去。在一号床,她停了下来:“时间到了。” 那个灵魂猛地从**抬起,飘在半空。一旁的心电图,变成一根直直的线。病房里,只听得见家属的痛哭声。 “阎小姐,谢谢你。”灵魂伸出手,格外的平静。 “免了。”阎墨朝前走了两步,将一块银色的晶片放进他的上衣口袋,拍了拍:“过桥的时候,聪明点,别让人发现了。” 灵魂点点头:“那我走了,阎小姐。” 正文 5.第4章 无影灯悬在半空,刺眼的白光曳在张哥的脸上。他局部麻醉了双腿,头脑却还算清醒,只是瞳孔逐渐放大,空洞的眼睛对着阎墨。 阎墨看了眼他,目光回到了季泽的身上。 这场手术,季泽主刀,手术进展的不算顺利。切开左小腿后,他半举着双手,眉头深深地锁着。 小腿末梢的血液已经不循环,至少左腿算是废了。焦黑的腿上,已然发出了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半响,季泽放下手术刀,对着阎墨:“缝合。” 阎墨走近了两步,捏着持针器。抬眼,瞥见一串泪从张哥的眼角滑落。他有意识,也能感受到手术的进程。未做手术却又缝合上小腿。他该是预料到了自己的左小腿已经保不住。 他是一个军人,失去一条腿,意味着前途尽毁,意味着所有关于军人梦想尽失。他的未来,一眼看到底:轮椅、抚恤金、偶尔的朋友的关怀、一辈子的孤单。 他还不到30岁。那串眼泪里,只剩了绝望。 人绝望的时候,常如在湖中溺水,即便周围只有一根希望的稻草,也要拼命地抓住不放。 张哥只记得,三院医生的那句:“保守治疗,或许还有保住的希望。” 季泽亦然看到张哥的那串眼泪,他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只是开口的语调,依旧淡淡的:“快。” 他再去回望阎墨,她的半张脸被口罩遮住,所能看见的情绪,全然写在了眼神里。 亦如昨天,冷漠。 “阎墨?”季泽唤了一声她。 她顿了一顿,开始缝合。 * 一台毫无意义的手术做完,季泽洗完手直接解了手术服,也未和阎墨打声招呼便出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等着的,是那个拿着dvd录像的记者。见到季泽,他小跑上去,开始不断地询问张哥的情况。 季泽一路走,他一路跟。到了电梯口,记者终于追上了季泽:“季医生,张哥他不能截肢的。三院的医生说,可以保守治疗。”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着张哥的感人事迹:军人,因为救人烧伤。也因为军人的身份,他需要那双可以立着的腿。 他说了好几遍希望医生可以理解,季泽始终没多说一个字。 直到,阎墨晃到了电梯口。看见记者也在,她用文件挡着半颗脑袋,转头就走。不料那个记者眼尖:“阎医生,阎医生这里。”他连喊了两声,脸上堆满笑。 阎墨不得已,只好佯装偶遇地和记者挥了挥手。 “张哥的情况是不是一定要截肢?”季泽不松口,阎墨就成了记者重点盘问对象。 他跟这则新闻几天了,和张哥或多或少也产生了一些感情。张哥一个人看病,没有家人。也只有他能跟着关心关心。 “记者你累不累呀,要不然我请你吃个饭?”阎墨不想惹上事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向来是她行走人间的准则。病人既然是季泽的,自然和她无关。 记者怔了一会,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医生。连带着季泽,也偏头望了她一眼。 “不···了吧。”记者的耳根红了一截。 电梯门滴地一声打开,季泽直直地走了进去,阎墨跟着:“记者,一起走吧。” 她的态度很是热情。 记者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去看张哥。” “那记”阎墨还未说完,电梯门又滴地迅速合上。季泽的手指哐地重重敲了两下一楼的按钮,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季医生”电梯迅速地下降,阎墨扬着眉,拽上季泽的衣袖:“生气了?” “想多了。”季泽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阎墨吐了吐舌,靠着栏杆思考着中午的伙食。 终于,电梯停在了一楼。曹院和医院的领导们在电梯外聊着天。 见到阎墨和季泽,曹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按下上楼键,曹院的脚步突然滞住,转身,她叫住了季泽:“季医生,你的新病人,烧伤的那个,暂时不要截肢。” “他已经耽误了快一周。”季泽说。 “他才上了新闻。”曹院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听护士说,他有自杀的念头?” “季医生,你要评职称了。医院也正在评优。”她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该明白,舆论的可怕。我们医院才评上三甲,我不希望某日的头版,挂着有关我院出了医疗事故的新闻。” “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季泽平静地说。 “我相信你。”曹院说:“是他自己选择的保守治疗。”她莫测地笑了笑,继续和领导聊着医院建设。 曹院的话,说给季泽听,也是说给领导听。医生尊重病人的选择,出了事也不会算作医疗事故。若是医生执意修改诊疗方案,那么出了事,全部的责任,只有他一人承担。 季泽正接受副主任医生的考核,曹院也算友情提醒。拿自己的前途去和病人“赌气”,实在不值得。 季泽的眸子深沉着,半响,才阔步离开医院大厅。 “季医生,顺路一起走。”阎墨快步跟上。 * 医院食堂的菜太咸,价格也不友好,因此很少有医生愿意待在食堂吃饭。 所幸,医院门口是个商业圈。阎墨早就盘算好了中午吃什么,一出门便直接往便利店走去。 季泽踌躇了几秒,也跟着一同进了便利店。 午饭时间,便利店人很多。阎墨挤着拿了一盒泡面、几袋辣条薯片。她穿着白大褂,满手抱着垃圾食物。排队的人难免以异样地眼神看着她。 季泽拿了一袋面包,抬眼便看见阎墨扎眼地立在人群中。他又默默地走到了排队人群的末尾,和阎医生保持了一长段的距离。 “一共30元。” 阎墨走的匆忙,到了收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手机都放在了办公室。 排队的人中,发出了一阵催促结账的抱怨声。 阎墨让在一边,到了季泽结账的时候,她跨步抱住了季泽的胳膊。将手中的垃圾食物和季泽的面包并在一起:“我们一起的。” “我不认识她。”季泽抽出胳膊,冷冷地说。 收银员看了看季泽,又转看了眼阎墨。脸上不悦的神情,已经藏不住。 阎墨见收银员的已经看到了她的胸卡,她捏着嗓子,对着季泽喊了一声:“老公~” 季泽的唇角,肉眼可见地颤动着。 “结账。”季泽拨开了阎墨的垃圾食品。 “老公~别生气了。”阎墨本身骨子里就透着蛊人的风情,这么一叫,更是酥媚动人。 “你自重。” “你不就喜欢,我不自重的样子么?”阎墨从柜台上拿了一盒套套,堆在了食物的旁边。眼波含媚,望着季泽。 收银员憋着笑,信了阎墨的话。毕竟看上去,他们着实像小夫妻在冷战:“先生,一共88元。” “喂,你们有完没完。”排队的人群中已有人小声的抱怨着。 季泽无言,直接从钱包里抽出100,拍在了阎墨的那盒泡面上。 钱刚付完,阎墨就掳走了泡面。找了空座,开始调制她的午餐。季泽本身想回办公室吃,但还未踏出门就听到背后的情侣开始小声议论: “你可不许这么对我,还转身就走,太过分了。” “好像是市医院的医生吧···” 季泽强忍着情绪,回头坐到了阎墨的对面。 她正将几袋辣条疯狂地往泡面里挤,扳开一次性筷子,顺时针搅动着。不一会,面汤的颜色就变成了灰红色。 季泽看了一眼,便没了食欲,放下手中的面包,漠然地对着阎墨。 “季医生,吃一口?”阎墨有意夹了几根面递到季泽面前。 季泽嫌弃地稍稍偏头:“这是人吃的东西?” 阎墨吞了一口面:“我不是在吃么。” “你不算。”季泽幽幽地说。 阎墨笑了笑:“哎呦,不就是100块么,回去我就还给你,放心。”说着,她的爪子拍了拍季泽的手背,下一秒,季泽条件反射地抽开手。 “以后,不要在公共场合。”季泽还是未忍住。 阎墨拖着脑袋,戳着面汤:“怎么?”她眼尾上挑,凝视着季泽。 “没事。”季泽生生将后半句给吞了下去。 她咽了口面汤,暗察了会季泽的神情。他那张长期瘫痪的脸上,终于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阎墨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类实在有趣。 “季医生”她吃完了面:“你还是听院长的话吧,保守治疗。” 她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她不该插手这些事。 季泽目光落在她的嘴角,起身抽了两张纸,往外走去。 “季医生。” 在门口,季泽停了会。阎墨追的太急,下巴磕在了季泽的背上。一股刺痛,霎时钻进她的神经纤维。 她捂着下巴,揉了揉。 季泽顿了一会,见阎墨还在揉,近了几步,两指蓦地捏上阎墨的下巴。 冰凉的触感,卷走了阎墨神经末梢的痛意。季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阎墨的脸颊本身都是胶原蛋白,被他这么一捏,两颊鼓起了两团肉。 阎墨突然思绪飘走,满眼都剩了季泽那张不断在她眼前放大的脸。 他俯下身,瞧着阎墨的下巴。精致小巧,白皙勾人。很快,两股温热的气息交叉,洒在他们的脖颈。 “没脱臼。”季泽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季医生,我的脸摸起来怎么样呀。”阎墨回过神,扬着笑,故意逗他。 季泽松开她的脸:“肉太多。” “这是胶原蛋白。”阎墨反驳。 季泽未回,径直朝前走着。 “季医生,你真的要做张哥的截肢手术?”阎墨不知为何,多嘴道:“你知道,保守治疗也是可以···” “治愈率05%和治愈率100%”季泽说:“你选哪一种治疗方法?” 阎墨不再提,她不能再多干涉人类的选择。 “我会对他的生命负责。”到医院门口,季泽说。 “行行行,季医生你牛。”阎墨笑的谄媚。 季泽斜睨了她一眼:“明天你门诊,就别参加手术了。” 他是知道,贸然手术的后果。 正文 6.第5章 “行,我不去。”阎墨双手插进口袋,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季泽点了点头,踏进医院的大门,两人分开,往两个方向走去。季泽准备手术;阎墨在门诊部踟躇了一会,转头,去了住院部。 张哥的病房又住进了几个人,家属带着瓶瓶罐罐交错着走着,彼此间的问候和谈笑,让病房多了几分人气。 只是张哥的病床,依旧冷清。记者已经离开,他一个人阖眼躺着。阎墨抿着唇,凝睇着病床上的张哥。 他的头顶,那串数字仍然飞快的跳动着。 她提醒自己,不要插手人类的生死。她已经因此吃过一次亏,不能再吃第二次。 她绕到病床前,手指按了按张哥的腿。说的好听点,可以保守治疗,但只要有经验的医生一看就知,他如果再拖下去,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但,和她没关系。 “医生,住院手续哪里办呀。”她背后,一个老人颤颤地问着。阎墨这才回神:“咨询台在一楼。” 她转身离开。到了门诊部,接待了几个问题不算严重的患者。到了傍晚六点,她准时收拾东西下班。 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捎带着气温,也低了好几度。阎墨穿着短皮裙小靴子,在桌上摸到车钥匙,往停车的地下室走去。 医院的门口离地下室相距不到几百米,阎墨没带伞,就准备这么直接冒雨冲到地下室。 她刚用皮包挡着头,计算着跑多少秒自己才不会被雨完全淋湿,门口,又多了另一个高瘦的身影。 “季医生。”阎墨眼睛一亮,朝季泽挥了挥手。 季泽看了她几秒,撑起伞,走到雨中。阎墨小跑着追上,钻进他的伞里。季泽顿了一顿,稍稍打低了伞,雨伞的一大半,落在了阎墨的头顶。 细密的雨顺着伞沿滴滴的落着。阎墨见季泽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他不愿和自己撑一把伞,笑了笑解释:“这不是顺路么。” 半响,季泽才回答她:“为什么总有路,和你顺。” 阎墨拍掌:“嗯,这是为什么呢?”她拽着季泽的衣袖:“是不是,说明我们缘分特别深呀。” “呵。” “····” 也不知季泽走的是什么路,医院大门到停车场明明只有几百米,偏偏走了近十分钟。阎墨凑上去问季泽是不是因为想和自己多走两步,季泽收了伞,塞进塑料袋里,以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阎墨:“只是不想弄脏鞋子。” 确实,小路都是泥泞和水塘。阎墨扁扁嘴,解了车锁。 “泽哥~”远处,徐攸宁飞奔过来,看到季泽整个人都扑了上去:“载我回家。”他偏头:“呦,小阎也在呀。” “徐医生晚上好。”阎墨歪头,笑了笑。 季泽抽出手,嫌弃地拍了拍衣袖:“不送。” 徐攸宁立刻换了副谄媚的脸孔,大拇指按上季泽的袖口:“呀,泽哥,你的袖子都湿了”说着便脱外套:“来来来,穿我的。”边脱边自言自语:“伞那么大,怎么就湿到衣服了呢。” “泽哥,你不是最讨厌湿···” 季泽打开车门,冷冷地喊了两个字:“进来。” 徐攸宁冲阎墨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得嘞。” * 阎墨也不知为何,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直到凌晨。**凡胎最痛苦的,就是和人类一样,睡不好头就会痛。 偏偏早上来看病的患者特别多,一个接着一个。阎墨一上午,都在普外科的各个诊室穿梭着。 好不容易有几分钟休息时间,阎墨赶紧到茶水间,泡了一大壶茶。小护士正巧也在。看到阎墨手中的半壶普洱,有些诧异:“阎医生,你喝茶?” 阎墨啜了一大口,将铁罐里两块茶饼塞给护士:“这茶不错,我朋友特地在云南带的。” 护士一乐:“哎呀,谢谢阎医生啦。我以为你们这种时髦的年轻人,只喝咖啡呢。” “哪有。”阎墨笑着摆手。 得了好处,小护士自然和阎墨亲近了几分,口也没了遮拦,见茶水间人不多,科里的八卦张口就来:“阎医生,你听说了么。季医生早上,去做截肢手术了。” 阎墨眼皮跳了跳:“怎么了?” 小护士长叹一口气:“我们季医生什么都好”她扳着指头:“又高又帅又有才,年纪轻轻就有资格评副主任医生。就是”她顿了顿:“一根筋。” “我听说,好几个记者都等在手术室门口呢。”小护士说:“万一那个人,真的···”小护士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阎墨推着小护士的肩,岔开话题:“中午吃什么呀,我请你。” 小护士挽上阎墨的胳膊:“阎医生,你人真好。” 阎墨最终还是没跟着季泽去手术室。她不否认,自己不想因为人类无知的选择,失去在大医院收割灵魂的机会。 午休时间,阎墨回了趟办公室。问了一圈才知道,手术已经完成。很成功,义肢的安装,也上了流程。 张哥被拖出手术室,沉沉地睡着。记者采访了手术的小护士几句,便没了踪影。 在他们看来,这则新闻已经划上了句号。 季泽做了一上午截肢手术,一口水未喝,下午又紧接着一台小手术。到了下晚,他才有了吃饭了空隙。 开了一瓶白水,他走到医院的后门的空地,倚着栏杆喝了一口,下一秒,一包薯片就递到他的面前。 他抬眼,是阎墨。 “不吃。”他推开薯片,又喝了一口水。 阎墨嘎吱撕开薯片,塞进嘴里。又递给他一袋吐司:“纯天然,无污染的手工面包。” 季泽做完张哥的手术后,心情很是复杂。他知道,张哥的抑郁情绪很严重,自己在未告知张哥的情况下,给他做了全麻,又截了他的左小腿。难免,他心里会惴惴不安。 看到阎墨,他莫名感到轻松。 “我可是好心好意,听说你没吃饭特地跑到外面买的,不吃一口?”阎墨摇了摇面包。 “在上班时间?”季泽偏头看她,指节分明的手指敲打着矿泉水瓶。 “呃···中午顺路买的。”阎墨努力想着理由。 季泽唇角勾了勾。顺路。是阎墨头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借口。 阎墨撕下一片,递到他嘴边,眼波含着几分娇媚:“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有益于缓解压力。” 季泽瞥了一眼,阎墨的指尖还沾着一点薯片屑,还有一小片,黏在了面包上。他微微皱起眉,还是接过了面包。 “有事求我?”季泽指尖挑去薯片屑,咬了一口面包。 阎墨眯着眼:“季医生果然聪明。”她确实有事情找他,曹院下午,让她交一周的学习报告。她对文字向来头疼,连平时的引渡灵魂报告都是花钱在地狱请小鬼替写的。 没想到到了人间,还要写什么,学习报告?!就算花钱,小鬼也写不出医院的学习报告。 “曹院让我写学习交流报告。”阎墨说:“有什么材料可供借鉴呀。” “没有。”季泽回答的很快。 阎墨抢过季泽手上的面包:“我去问问徐医生。” 拿人家手软,吃人家最短。季泽怎么能吃的这么理直气壮。 “过来。”她转身,季泽叫住了她。 阎墨回头,季泽将空水瓶给她:“顺路扔一下。” “季医生,你舍得我去扔么。垃圾桶,好远呦。”阎墨憋着笑,有意逗他。说着,还佯装虚弱,往季泽身上倒。 季泽唇角颤了颤,眼里一阵嫌弃略过。他未言,拿过空水瓶,擦着阎墨的肩离开了。 阎墨啧了一声,扳开薯片,嚼了一口。 天色更昏沉了些,几瓣雨花顺着风飘了下来。这几天,持续的下雨。阎墨肃着脸,静静地看着滚落的雨滴。蓦地,一阵凉风卷过,她不由裹紧白大褂。 冷了,她感到。 她本是地狱的鬼神,不该感到温差的变化。她仰头算了算时间,脊背霎时浸透凉意。 阎墨一秒也没迟疑,赶快打电话给小薯。电话那头,小薯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感到冷了。”阎墨说。 小薯沉默许久才开口。 “主人,你待在人间的时间太长了。你得注意”小薯说:“特别是,肉身的保持。” 感到冷,说明阎墨的维持肉身的灵力断了。若不及时填补,阎墨很快会面临肉身破裂的危机。 “我知道”阎墨回:“书里说的方法有用么?” 书里说,吸取阳气可以维持鬼神的肉身。 “你试试不就行了。”小薯说:“你身边,不就有一个阳气特别重的人么?” “季泽。” 正文 7.第6章 阎墨挂了电话,倚着栏杆冷静了一会。医院刺鼻的消毒水从窗户的缝隙中飘出,钻进她的鼻腔,拉扯着她的纤维神经。她闭眼,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串数字。 如果,她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收割灵魂的任务。她的生命,也会有终结的那天。 阎墨的手指点在不锈钢围栏上,顿了半响,她拢了拢白大褂进了医院。今天,她值夜班。 张哥的药效已过,阎墨去寻房时,偶尔瞥见了他。他不在是一个人,周围有了一圈战友。绿色的军服,手里拿着红包。但是他却像已经枯萎的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窝深陷,悲伤爬满他脸上每一条褶皱。 阎墨走进,开始翻查隔壁床的病例。耳边,有意无意地听着张哥战友和他的对话。 “小张,这是我们的一点意思。”战友将红包塞进他的枕头下。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队?”张哥的声音,细的快听不见。 “小张···队里的意思···你就直接退伍?” 张哥沉默了,偏过头,不再看战友们。战友们彼此打了照面,向阎墨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踏出了门。 阎墨回头,瞥了张哥的头顶一眼。数字,停住了。她放下留置针,张哥的目光,滞在她的身上。 病房在7楼,张哥的病床靠窗。 “医生,可以开窗么?闷。”张哥说。 阎墨拉开窗帘,帮他虚掩一扇窗。 “谢谢。” “不用。”阎墨为张哥捱了捱被角,径直出了门。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午夜。另一个医生迷迷糊糊地睡着,阎墨坐在椅子上,黑漆漆的办公室里,多了一束电脑的光。 电脑屏幕上,一张黑色底面的文档上,眉头标着一行字: 阎墨按下空格键,敲了几个字上去。 几个小时后,随着住院部小护士的一声尖叫。从1楼到7楼的灯,霎时亮了起来。急诊室的医生慌忙地从一楼大厅奔出。而后,来了记者、来了一群半夜惊醒的围观群众。 最后,是医院的领导,以及,开车赶来的季泽。 整个医院,顿时人声鼎沸。 季泽从人群中挤出来,在一群记者的簇拥下站在了张哥的尸体前。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许多的情绪。 “死亡时间,凌晨2点整。”急诊室的医生当即宣布。满地的血浆,碎裂的脑壳,占满了季泽的眼帘。 “季医生,听说你是他的主治医生?”记者迅速对季泽发问,闪光灯将他的脸映的更加苍白。 阎墨和其他医生一样,远远地看着。成为一个目击者,亦或者,一个看客。 所幸,曹院挡在了季泽的身前,替他接下记者的采访。季泽得以脱身,逆着人流,进了医院。 “阎医生”同为普外科的值班医生扯了扯阎墨的衣袖,丧着一张脸:“今天是我俩值班,完蛋了,肯定要受株连。” 到这个时候,医生想着的,倒只有自己的前途。阎墨觉得,这些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赔了笑脸:“没事啦,我先回去了。” “我再看看。”值班医生锁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医院的大厅还是一团漆黑。阎墨摸了摸口袋,恰好有几枚硬币。她绕到楼梯后面的自动售货机,点了一瓶矿泉水。 刚开瓶喝了两口,就在玻璃窗上看到了季泽。 人吓鬼,吓死鬼。阎墨叫了一声,退了两步:“季医生,你怎么在这?” 季泽的半截身子,罩在黑暗中。只是一双明眸,闪着光。他直直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攒着一杯水。 阎墨第一次在他的脸上,见到掩饰不住的忧伤。她从前以为,依着季泽的性子,见惯生死的他,心早就是刀枪不入。 没想到,他是这么的在意。阎墨想吸食阳气的念头,霎时打消了几分。 “你今天值班?”季泽倏忽开了口,嗓音湿湿的。他手中的塑料瓶,嘎吱作响。刀刻的五官,陷在夜色里。 “嗯。”阎墨回。 “他没表现出什么?”季泽抬头,深邃的眸子定在阎墨的身上。 “季医生,不关你的事。”他难得的,这么脆弱。阎墨不知道为何,心蓦地收缩了一下。安慰的话,也说出了口。 “你做不做手术,结果一样。”阎墨走到他面前:“医生,只需要负责治病救人,你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神仙。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的。” 季泽抬眼,两人默默地相视着。阎墨从来没在他面前正经过,原来她不笑的时候,是这样的。 语调平静清冷,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暖意。 “季医生,你还要看我多久?”阎墨打破了这份寂静,嘴角含着笑意。 季泽收了目光,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他的喉结上下动着,浸润在夜色里,亦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诱惑。 不得不说,季泽绝对是每个鬼神都想吸食阳气的对象。 “那阎医生”季泽冷冷地回:“你又要看我多久。” 阎墨挑眉:“如果季医生愿意,我可以看很久。”见季泽眸子沉了下去,阎墨扁扁嘴,转身离开。 她刚踏上楼梯,空荡荡的一楼,又响起季泽的声音:“过来。” 阎墨觉得有趣,跳下楼梯,走到季泽身边:“季医生,舍不得我走呀。” 季泽未回,静默地坐着。阎墨坐到他身边:“你不会怕黑吧?” 季泽依旧未言。 阎墨笑意更甚,扬手揉了揉季泽的头发:“不怕不怕。” “你的手,洗了没?”许久,季医生开口。 “····” * 所有的事情,和阎墨料想的相同。隔日的社会新闻头版,挂上了张哥跳楼的新闻。连带着主治医生季泽的大名,一同写了上去。 媒体,如同嗅到食物的猎犬。一清早就挤在了医院门口。那个陪过张哥看病的记者,甚至将张哥远在农村的父母,一同接了过来。 阎墨在看到张哥父母的同时,突然明白了张哥的绝望。两个鬓角花白,未到年纪脸上已然满是疮痍的老人,相互扶持着,颤颤巍巍地上台阶。身上,定然是有着难以治愈的疾病。 他们的身后,跟着张哥的亲戚。生病时没来,死后却来得比谁都早。 想必,这一大家子,都要在城里的张哥养活。他们来,阎墨想也知道,是因为张哥的那笔不菲的抚恤金。 曹院让季泽别来上班,所有的事情交给她。普外科的办公室里,流言早就开始传播。 毕竟季泽是阎墨的指导医生。当着阎墨的面,他们收敛了一点。但收了阎墨两块茶饼的小护士,早就把阎墨当成了知心姐姐。其他医生刻意回避着阎墨,她却在门诊休息时刻,拉着阎墨到茶水间。 “阎墨姐,你听说了么,院里在商量对季医生的处分呢。”她四处瞧了瞧,低声说。 “处分?” “阎墨姐,到底你还是新人。”小护士噼里啪啦地说:“他不考虑病人的心理状况,擅自做手术不听曹院的意见,已经够停职了。要不是他爸爸是···” 小护士话还没说完,普外科的门口突然传出一阵沸腾的人声。小护士拍了拍阎墨,两人朝着门口走去。 果然,张哥的家属在聚光灯的见证下,开始医闹。曹院拦不住,保安拦不住,那个记者,躲在其他记者的身后,不怀好意地笑着。 没人出主意,家属怎么会想到医闹。甚至黑字白条的横幅、骨灰盒都准备好了。 张哥,才走了没多久。 “阎医生!”那个记者认识阎墨,在人群中大喊一声。 霎时间,所有的闪光灯,都聚到了阎墨的脸上。 家属也不管多少,口里念叨着还命,上前就想来揪阎墨的头发。手还未伸到阎墨的头顶,家属的手腕,就被一只手钳住。 “我是主治医生,有什么问题,问我。” “季泽来了。”人群中,冒出一个尖锐的叫声。曹院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泽,他最后,还是来了。 医闹、无辜医生受牵连、记者的追问···这些他都能想得到。 阎墨抬眼,看到一张倨傲坚毅的侧脸。昨天的失落,在他脸上全然无踪。季泽就这么挡在她的身前,潮湿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头顶。 “你先回去。”季泽说。 阎墨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脑中思绪被他这句话,带走了一缕。 “还我弟弟的命!”家属没有因为季泽的话,而停止手中的动作。反倒是因为季泽的出现,更加的猖狂。 仗着媒体,仗着医院理亏。他们自然什么都做的出。 甚至,还有人带了一根铁棍,未等季泽反应过来,拎着就要往季泽头上砸。 季泽白大褂皱成一团,却一点还手的意思也没有。见阎墨未走,他又说了一句:“回去。” 阎墨抬头,那根铁棍离季泽,不过咫尺之距。季泽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排数字。 哐 躁动的人群倏忽的安静,四周空气凝结成冰。 阎墨凝睇着家属,手扬起,那根铁棍被扳着两节。她又猛地一踹,家属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两声金属交错的荡在走廊里,铁棍坠在家属的身边。 “你要为今天的行为负全部责任。” 阎墨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家属和阎墨对视,蓦然间,一阵对死亡的惊恐从大脑皮层传至全身。 下一秒,那个家属便抱着头,胡乱地嚎叫着。 但此时已无人在意打人的家属,所有人的目光,惊骇地落在了阎墨的身上。 阎墨知道,自己冲动了。 正文 8.第7章 阎墨怔了半响。她确认,在几秒钟之前自己救了季泽的命。死亡倒计时在季泽的头顶逐渐消失,整个普外科的走廊,再一次人声沸腾。 阎墨有些后悔,自己插手了这件事。 围观的群众报了警,很快,民警便到了。询问了一番,几个警察直接将阎墨和闹事的家属带走。 记者们赶快拍下照片,场面宛如多年潜逃的犯人被抓。阎墨跟在警察的身后,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神色却很轻松。 尽管曹院不断地向季泽示意不要跟去,季泽还是在下楼电梯打开的刹那,走上前。 他的手触上阎墨的手腕,待指尖有了半点暖意,又缩了回去。阎墨垂头笑了笑,勾住季泽的小指。 季泽回望了她一眼,俊逸的侧脸笼在白炽灯下,脸上的表情扑朔难辨。 阎墨偏过头,又将手插在口袋。 * 一到警察局,闹事的几个家属又有恃无恐了起来。拍着桌子嚷嚷着阎墨赔钱。 阎墨下手有分寸,那个持着铁棍的病人家属只不过皮外擦伤罢了。虽然,阎墨看去,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很差,双目放空,嘴里不断地在念叨着什么。 “警察同志,我姐夫这样了,你们到底管不管。”其中一个高个男人振振有词地嚷着。 “说说吧,怎么回事。”警察扭头,对阎墨说:“一个医生,怎么把人打着这样。” 阎墨懒懒地说:“也没怎样,皮外伤,大惊小怪。” 季泽坐在阎墨的身边,唇角勾了勾。 “喂,你什么态度。”高个子男人拍着桌子,扬言着自己在公安厅认识人。 他效率也挺高,一个电话过去。问询警察便不再提问,直接让阎墨赔交罚款。张哥家属的脸上,霎时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阎墨刚想求助小薯交钱,就见季泽从皮夹里抽出10张红色钞票,拍在桌上。 季泽虽说万年冰山脸,但他的修养极好,换作平时,他绝不可能在警察局里,将钞票以如此轻蔑的态度交给家属。 “他妈的,你什么意思。”高个男人啐了一口,一脸不爽。的确,季泽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季泽和他对视了几秒,又将桌上的钞票收好,翻过皮夹,抽出一张名片:“欢迎你请律师告我。” 阎墨倚着桌角,笑盈盈地看着好戏。没想到看上去乖乖的季医生,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他这么说,自然是激怒了张哥的家属,在警察局,他们也不能出手,只好在民警面前大声吼叫着。 季泽回头,对着阎墨唤了一声:“过来。” 阎墨冲高个家属吐吐舌,跟了上去。 病人家属没事,整件事充其量算聚众闹事。民警也没有权利留着季泽和阎墨。张哥的家属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拎着季泽的名片晃了神。 只是在季泽踏出警察局的时候,叫唤了两声。季泽一个眼神飞去,他们又安静了下来。 一出闹事的大戏下来,已到傍晚,太阳西沉,四周店铺的荧光灯亮起,在水泥地面上不断跳跃着。 正是下班时间,街上也很是热闹。阎墨和季泽都套着白大褂,在人群中走着,显得格外的扎眼。 见阎墨迟迟未跟上,季泽的脚步停住,等了一会阎墨。 “季医生,你走慢点。”阎墨开始想念自己能飘着走的日子。 季泽瞥了眼阎墨的腿:“不是我走的快。” “好好好,是我腿短。”阎墨扁扁嘴。 “嗯。”季泽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着,脚步放缓了许多。 警察局正对着中学,一路上都是流动的摊点。 阎墨向来喜欢人间的街头美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要怪只能怪自己,兜里没钱。不然整条路的关东煮,都是她的。 季泽看了一眼标着关东煮的流动摊点,眉头稍稍皱着。阎墨看关东煮的眼神,实在像只饿了几天的小狗。 “你饿不饿。”季泽突然问,低沉的嗓音盘旋在阎墨的头顶。 没想到,季泽还会关心人。 阎墨抿着唇,往季泽身边靠了靠:“怎么季医生,是要请我吃么?” 她的脸皮还真是··· 季泽回:“随意问问。” “这个真的很好吃。”阎墨指了指咕咕冒泡的关东煮。小摊的店家笑盈盈:“医生,买给你女朋友吃吧。” 季泽未回,阎墨就开始挑着串串:“回头我给你钱。”阎墨边挑,还边给看起来就从未吃过关东煮的季泽科普:“这个鱼排,最好吃了。” 说着,她将鱼排递到季泽的嘴边:“季医生,尝一口。” 季泽目光落在阎墨的脸上,她就这么高仰着脖子,满眼的渴望,一手拿着关东煮,一手拖着。红唇微微翕动。 他不知怎么,竟然咬了一小口。 “呀,好不好吃。”阎墨一脸满足的看着季泽嚼了嚼。 “大肠杆菌和沙门氏菌,能有什么味道。”季泽冷冷地回。 原本围在摊子上的几个学生下意识地走开,小摊店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粗暴了收了钱,抛来的每个眼神都在催着季泽离开。 阎墨赔着笑,赶紧将季泽拉走。 回到医院,记者已经离开。闹事的家属也暂时待在警察局。院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曹院和主任等在医院门口,见到季泽回来,上前问了问情况。 “院里的处分最迟周一下来。”主任瞪了一眼阎墨:“今天你不该打那个家属。” 阎墨回道:“那家属还持铁棍呢,打到季医生怎么办。” 季泽接着:“整件事,和阎墨无关。” 他抬眼,和科室主任对视。 “你们···” 曹院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先回去吧。周一等结果。”说着,向主任使了个眼色。医院的门口,又只剩了阎墨和季泽。 阎墨无所谓,看了眼手表,正好下班时间。她脱下白大褂,看了眼手机,今晚,还有两个灵魂需要收割。她也没看季泽,直接拽下胸卡往办公室走着。 “阎墨”季泽突然叫住她:“谢谢。” 阎墨装作没听到,径直走上楼梯。她看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下方,在季泽说谢谢的刹那焦黑一片。 她今天,真的不该脑袋一抽去救季泽。所幸,地狱方面没留意,只是她的肉身,受了点损伤。 * 填完了两个灵魂的报备表,已经是接近凌晨。阎墨开窗,撑着窗沿借着光凝睇着她焦黑的拇指。 蓦地,她的手机响了两声。一条短信,一个未接来电。 发短信的号码,开头六个1,来自地狱。那个一号床的灵魂,聪明的过了桥。短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阎墨的心,松了一些。她的小指划开未接来电,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拨了回去。 “阎医生?”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声音极其熟悉。是徐攸宁。大半夜,他打电话来太奇怪。 “怎么啦,徐医生。”阎墨清了清嗓子回。 “泽哥好像胃痉挛了,我在医院值班脱不开身。他和你比较熟,请你把他接过来,好么?”徐攸宁很着急,一时间话也未说清:“让他找急救车,他偏不让我浪费医院资源。” “他父亲呢,不在他身边么?” 徐攸宁愣了片刻,他没想到,阎墨会这么问,更诧异,她只问了季泽的父亲。 “在北京。” 阎墨的指尖,咯咯地敲着窗沿。 “阎医生,泽哥他一向注意饮食,怎么会突然胃痉挛呢。”徐攸宁带着些哭腔。 阎墨想到了今天自己喂季泽的那半块鱼排:“好的,我这就去。”她拉开抽屉,拿了些药和针剂塞进包里。 她看了眼徐攸宁的来电时间,推测着季泽发病快半个小时。胃痉挛不是大病,但疼起来,异常难忍。 季泽还真是,固执的很。 季泽的家在离医院的中高档小区,虽然是公寓,但房价绝非一个普通医生能负担的起。阎墨和保安周旋了会,才得以进入季泽的小区。 上楼,她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来开门。眼看时间越拖越久,阎墨沉思了一会,手还是扶上了密码门锁,很快,按钮上浮现了几个暗沉的指纹。 她对着指纹打开季泽家的门,拇指顿时又黑了一小块。 房子灯都灭着,唯有房间有一点光亮。阎墨觅着灯光走进,一眼就看到倒在床上的季泽。 他缩成半团,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看上去已经忍了一段时间,意识模糊,双唇煞白。 “季泽。”阎墨坐到床沿,唤了他一声。 季泽没有回应,而是换了个角度,继续捂着胃。他,竟然也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阎墨的指尖,拨开他散在额尖的发梢。她将药化在热水里,用勺喂了季泽半口。顺带将枕头叠起,扶着他躺了上去。 夜,更深了。 季泽喝了几口药,症状缓解了些。靠着枕头,沉沉地睡去。 阎墨关上灯,静默地坐在他的床沿。过了会,她点了点季泽的胳膊,没有反应。 不知道,吸口阳气,手指的症状会不会缓解。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原本她**受损,几乎都是因为季泽。 于是,她转身半蹲在床边。清冷的月色,洒在季泽苍白的脸上。她毫不犹豫地低头,柔软的唇,落在了季泽的唇角。 “喝药了。”她喃喃说。 季泽下意识地张口,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牙关,一团金色的气体,从他的喉间钻进阎墨的口中。 她焦黑的拇指,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蓦然间,黑暗里一双眼睛睁开。阎墨赶快离开季泽的唇,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钳住。翻身,她就这么被季泽压在了身下。 阎墨的心脏,第一次剧烈地跳动着。 正文 9.第8章 她原本有力气推开季泽,夺门离开。但阎墨不知为何噤住,手揉扯着枕头的一角,怔怔地看着季泽。 她的大脑,已然是一片空白。一半的思绪,回味着季泽甘甜的阳气,另一半,落在了季泽的脸上。 所幸,漆黑的夜色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她才可以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季泽。 他穿着单薄的亚麻睡衣,胸口稍敞,挺括的胸肌隐隐绰绰地露着。沉默了半响,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只手紧紧地钳着她,另一只手朝着床头伸去。 嗒,他按下开关,整个房间顷刻间亮了起来。季泽终于看清压在自己身下人的脸。 他的眼神,一时间瞬息万变。 阎墨挪了半寸,慵懒地靠着床头。她在赌季泽未感受到自己吸食阳气的过程,她等着季泽开口质问。 但,季泽始终未说半个字。那双眸子对着她,深不见底,捉摸不透。 阎墨放弃等季泽开口,缩了手腕:“疼。”她和季泽对视,眼里尽是婉媚风情。甚至两瓣红唇的开合,都带着蛊人的味道。 季泽的目光滞住,落在她的唇角。阎墨见状,撑着枕头起身,跪坐在床上。两人之间,仅有咫尺之遥。季泽的呼吸逐渐加重,钳着阎墨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季泽终于开口。 阎墨仰着头:“听说,你病了。”她又缩了缩手腕:“季医生,疼~” 季泽松开手,瞥了眼阎墨的手腕,那里,已多了几条通红的手指印。 “你···”季泽话还未说完,阎墨的手掌倏忽抵住他的手腕,三根手指曲起,替他把脉。 脉相平稳,季泽应该是恢复了。 “没事了。” “我知道。” “你要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 何止了不早了,天都快亮了。阎墨也懒得回去,收了收散在床头的药剂,赤脚下床,转身坐在房间靠窗的椅子上。倚着椅背,拖着头小憩。 “既然这样,那一起上班吧。”她回。 季泽喝了口热水躺下:“拖鞋在鞋柜二层。” * 处分的结果未出,阎墨始终抱着几分侥幸。都说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她在市医院人缘还算不错,院里办事总不会和地狱一样,冷酷无情。 车在医院的地下室停住,阎墨因为半夜没睡,这会靠着车窗睡的正香。双唇一张一合,一点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季泽关了发动机,打开一侧车窗,偏头看阎墨。她睡觉的姿态真是···奇形怪状。 时间还早,季泽没叫醒阎墨,而是静默地坐着,在车里等了许久。阎墨睡觉不安分,在副驾驶座四处的挪着,寻找最佳的安眠位置。 最终,她的姿势卡在车窗边沿,头慢慢地滑向车门,就在快撞上的刹那,季泽的手,拖住了她的脑袋。 阎墨侧过身,脑袋蹭了蹭季泽暖暖的手掌。 季泽微微一怔,心宛若被几根漂浮的羽毛掠过,霎时酥麻。他的脑海里,闪现过三年前叙利亚的街头。 阎墨真是,一点没变。 他抽了张纸,擦了擦阎墨的嘴角的津液。再抬头,撞上了一张堆满笑的脸。 徐攸宁一脸奸笑,他看了看季泽,又看了眼熟眠的阎墨。季泽立刻抽回手,阎墨也被他轻微的动作震醒。 她揉了揉眼睛,转头就看见徐攸宁正对着自己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 “我靠,厉害了。”徐攸宁扒着车门:“一起来的?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泽哥是不是器大···”他话还没说全,整个人就被季泽给提溜走了。 徐攸宁凑上半张脸:“泽哥,昨晚感觉如何,你的处男之身是不是?” 季泽冷冷的回:“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我不说。”徐攸宁贱贱地说:“泽哥,我等你主动和我交流闺中秘事的那一天。” “看来这次徐叔叔来江里,我得···”季泽语调淡淡的。 徐攸宁一秒住嘴:“泽哥,咱俩谁跟谁呀,我绝对不说。”顿了一顿,他又说:“过两天处分可就出来了。” 两人走到二楼门诊:“泽哥,这波你太不值了,这次副主任医生的位置,怕是没你了。” “阎墨”季泽脚步顿住:“她会怎么样?” “最多回北京呗,又不是咱们院的。”徐攸宁看了眼早上的挂号人数:“我靠,6个来肛检的。” 季泽拍了拍徐攸宁的肩膀:“要相信自己灵活的中指。” * 双休日,医院的病患较平日,增加了许多。阎墨依旧在门诊待着,科室的主任和曹院,都不曾来找她。张哥跳楼的事情,只存在于几份新闻报上。而医院,仿佛没受到一点影响。 茶水房的小护士偷偷告诉阎墨,院里和张哥的家属协商好,把抚恤金和赔偿款都给了。用钱息事宁人,张哥的家属这才没继续找医院的麻烦。 整件事看上去风平浪静,但院里绝对下了血本。 “可惜了季医生,煮熟的鸭子飞了。”小护士鬼鬼祟祟地说:“说不定,还会换到急诊,那日子就难熬了。” 急诊,意味着终日的忙碌和不能参与权威的手术。晋升和评职称,比之前要难了许多。 “阎医生,你和季医生关系不错,到时候,得安慰安慰他呦。” “我也是”阎墨按着小护士的肩,将她推出门外:“泥菩萨过江。我先保佑保佑自己别被调走吧。” 今天,只有两个医生出诊,她和季泽。一个专家号,一个普通号。也许是因为季泽在,阎墨的早上的病患只有零星的几个。看了几个慢性阑尾,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种,走到季泽的诊室。那里,患者仍然排着长龙。她独自地站着,百忙之中的季泽,蓦地抬头。两人默默地对视着,良久,阎墨转身,又离开。 季泽的手机滴的一声响了,他划开,上面跳出一句话。 他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趁着病人交换的时候,他发消息给阎墨。 午休时间,季泽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阎墨正埋头喝着桌上的粥,手里抱着一个咸鸭蛋,桌边摊着一小块煎饼果子。 自己的办公桌上,空空如也。 她可真是,实在人。 他的眼神落在阎墨身上,阎墨捧着咸鸭蛋抬头:“楼下食堂还有粥。” “我知道。”季泽坐下,开始翻阅桌上的文件。 阎墨停住:“要不,我匀你半勺。”她就这么吃了,怪不好意思,毕竟季泽还是病患。 “不用。”季泽唇角颤了颤。 “药在你抽屉里。”阎墨回:“按时服用哦。” 季泽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排着几盒胃药。 “谢谢。” “不谢。”阎墨眼尾上挑,拖着脑袋痴痴地看季泽。不知道多吸几口阳气,会不会回到18岁的皮肤状态。阎墨心底开始计划着下一次吸食阳气的日子。 季泽写字的笔停在纸上,下一秒,一本厚厚的字典挡在了他和阎墨之间。 阎墨扁扁嘴,继续喝着手中的半碗米粥。 不一会,徐攸宁又从肛肠科小跑过来,带着外卖午饭,无比谄媚地说:“泽哥,请享用。” “有事求我?”季泽扳开筷子,将饭盒里的胡萝卜一根根地挑开。 “就我爸明天来了,你得···”他看了一眼季泽的桌子:“谁买的药?” “你不是不让人动你的办公桌么?” “闭嘴。” 徐攸宁抬头,发现阎墨也在。顿时噤了几秒,过了会,他又岔开话题:“我们院传说中的高级vip今早来了,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不去。”季泽抽开手。 “什么高级vip?”阎墨探出一个脑袋,扒着字典问着。 “就纪家小公子呀。”徐攸宁开始给阎墨科普知识。两个人窝在字典下叽叽歪歪了一会,然后达成共识,赶紧下楼凑这个热闹。 阎墨确实好奇,毕竟她来人间这么久,极少见到身份地位高的人类。 高级vip,果然阵仗就比一般的病患大的许多,曹院亲自带着外科科室主任,到门口迎接。 而医院的几处小角落里,挤了不少来围观的无聊医生们。 门口,一辆黑色的跑车停下。车门被楼下保安打开,一个高瘦的男人踏出。光头,小麦色皮肤,五官深邃,重要的,是那双锐利的眸子。 若季泽浑身散发的,是一种不在人间的淡漠疏冷。那么这个vip,散发的便是扎根在红尘之中的张扬。 “跟明星似的,够魔幻。”徐攸宁喃喃地说:“到底是江里市的扛把子。” “挺眼熟的。”阎墨凝睇着纪公子。 徐攸宁笑了笑:“帅的人,都相似。你看他像不像我。” “嗯,特像。”阎墨勾了勾唇。 纪殊走到大厅的中央,突然停了脚步。曹院关切地问着:“纪先生,怎么了?” 他目光扫到大厅的一角,看到阎墨,接着,阔步走来。 见曹院一直冲他们使眼色,徐攸宁赶快拉了拉阎墨。还没来得及离开,纪殊就到了阎墨的面前。 双目相对,她想起来了。 叙利亚,持枪的男人。 “好久不见。”他邪邪地一笑。 正文 10.第9章 纪殊的嗓音哑哑的,唇角带着一抹狷狂的笑。 好张狂。 徐攸宁诧异地瞪着眼,目光在纪殊和阎墨之间来回的梭巡。 “阎医生,你们认识?”徐攸宁想了想,又收回了心中的讶异。不奇怪,阎墨看上去灵动媚人,又是从北京来的。纪殊,明显就是花花公子。 阎墨的懒懒地回:“纪先生,你搭讪地方式有点老套了。” 纪殊笑意更甚,操着一口老派的京腔:“你也是一如既往地有趣。” 阎墨挑眉,微微颔首。 “纪先生,这里请。”曹院在不远处默默看了一会,还是开口替阎墨解了围。 纪殊手插在口袋,退了几步:“回见。” 最好永远别见。阎墨的眸色暗了下去。叙利亚,他擦破自己的耳软骨,要挟她,这笔账她还没算。 徐攸宁眼珠一转,揽过阎墨的肩:“阎医生,人脉了得呀。” 阎墨被他推着朝前走:“他明显看中我的美貌来搭讪的,这点都不懂。” 谈起美貌,徐攸宁突然语调严肃:“阎医生,八卦一下,昨晚你和泽哥进展到哪一步啦。” “先是躺在一张床,然后···”阎墨说。 “我靠!”徐攸宁打断了阎墨:“牛逼啊我的阎医生。”在徐攸宁的印象里,清高如季泽,向来不屑于参与人类的低级交配运动。大学宿舍一起看a片,季泽同学都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他们压着过来做日语翻译的。 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沦陷了。而自己手里终于有了可以威胁到季泽的把柄。世界都美好起来了呢~ 阎墨瞥了眼美滋滋的大壮,勾了勾唇。 * 纪殊的来市医院治病的消息传的很快,不到一天,纪殊的病几乎全院上下都知道了。 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阎墨再上班时,整个外科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洋洋的气氛。纪殊有可能要进行心脏搭桥手术,那么主治医生,一定是这个办公室的某一位。 心脏搭桥的死亡率很低,国内现有的心脏不停跳搭桥技术也很先进,无疑,他的手术成了一块肥肉,掉在普外科科室的上空,等着幸运儿认领。 “别高兴的太早。”茶水间的小护士从办公桌一侧探出头:“我听说,他是庶子。” “什么嫡子庶子,都是儿子。”办公室的医生反驳:“现在都21世纪了,谁厉害谁来继承财产呗。” 季泽换好白大褂,从隔间走出。阎墨倚着墙,递给他一碗粥:“早上好,季医生,病有没有好点?胃还好么?” 季泽顿了顿,看着阎墨。她才到班,还未换好衣服。正是春冬交接的日子,整个办公室就她穿的最清凉。 季泽皱了皱眉,接过阎墨的粥,走向办公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 “没有”阎墨说:“普通同事间的关怀。”她凑到季泽身边,扬着笑低声道:“毕竟,我们也是共处过一室的关系。” 季泽微微一怔,坐下,掀开粥盖。选的真好,胡萝卜鸡丝粥。 阎墨看见季泽皱了皱眉,又将盖子合上,摆在一边。 “不吃么?” “不饿。” “如果不吃的话可以···”小薯粥煮多了,阎墨喝不了,与其扔了还不如犒劳一下被自己吸食过阳气的季医生。 “过会喝。”季泽回。 今早两人都没有门诊,季泽一天只有下午一台手术。办公室的医生走走回回,只有季泽和阎墨两个人一直尴尬地对坐着。 “下午是肿瘤切除手术。”季泽开口。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 “嗯”阎墨电脑上的麻将快胡了,紧盯着屏幕敷衍地回着。 “你也来。”季泽说。 “良性?”屏幕上,阎墨的麻将天胡,积分上飚了好几百。她得意地笑了笑,对上季泽清冷的眸子,笑容顿时又收了回去。 “靠近大动脉。”季泽说:“手术罕见,值得学习。” 阎墨的电脑屏幕叮的一声,邮箱多了一份病例。八公分的肿瘤,病人快70的年纪。肿瘤靠近动脉,失败的风险极高。整个科室除了主任,只有季泽能做这个手术。 “好呀。”阎墨想着,万一去世了,她还能现场收割灵魂。 “是徐攸宁的父亲。”许久,季泽补充了一句。说完,他继续低头看书。 难怪这几日,徐攸宁一直说他的父亲要来江里。 阎墨翻了翻病例和几张x光片,良性肿瘤,就是肿瘤生长的位置太危险。保守治疗了一段时间,没缓解。病人年纪大,只能手术切除。 她窥了眼季泽,他正啃着一本权威的书,电脑也正放着手术的过程。半响,他合上书,开始在电脑前笔画着切除的动作。 阎墨见季泽做了很多台手术,难度高的也不少。但只有这一次,他紧张了,在手术的前几个小时,还在不断的练习。 中午过半,接近手术。徐攸宁等在门口,脸上已然愁云一片。 “泽哥,我要不也进去吧。” “相信我。”季泽回的很郑重。 徐攸宁凝睇着季泽:“泽哥,我从来都是信你的。”说着,他故作轻松:“下午还得门诊,隔壁泌尿科又让我帮忙去插尿管。” “那你忙。”季泽张了张口,还是吞下了到嘴边的安慰。 * 到手术室门口,季泽才被通知主刀医生换人了。 因为季泽还在被处分的状态,科里怕他手术失败又被媒体大肆宣扬,主任临时决定,自己来做这场手术。 他强忍着不满:“杨主任,你很久不做手术了。” “季泽,你是说我不能做了?”主任心里对季泽早有怨言。 “这场手术,必须我来做。”季泽也不解释,直接往里走。 “季泽!”主任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任了。” “你看过x光片,该知道手术的难度。”季泽漠然道:“如果主任觉得自己可以,我让步。” 主任滞住,额头爆了几根青筋。两人都在强忍着情绪。 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季泽和主任还在冷战。身边的小护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阎墨斜睨了眼躺在手术台上的徐爸爸,他的头顶,那串数字一会浮现出,一会又消失。 她和其他的小护士一起看着。 “必须我来做。”季泽又重复了一遍。 “你看看楼下,闹成什么样了。”主任讥讽道:“做死一个人闹这么大,这个再死怎么办。” “我负责。” “你负的起么?先处理好楼下那堆烂事再说。” 主任停了半响,脱下手套,甩在垃圾桶里:“都别做了,上报领导,看院里安排。” 他朝护士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又将徐爸爸给推了出去。眼看季泽又要上前挡住,阎墨还是拉了他衣角一把。 如果他再不听院里指挥,做了这台手术,说不定连急诊医生都当不了,直接调到咨询台。 “季泽。”阎墨暗暗地摇了摇头。院里分配,只要是有点脑子的领导都会选择季泽来做这台手术。 季泽未言,霍然脱下手术服,径直走到一楼。 门口,果然围着一圈医闹。本来张哥的事情差不多被压下去了,没想到只是医院赔偿金打迟了,这群人又被怂恿着加价。医院领导忍无可忍,干脆就这么拖着。 结果,张哥家属就直接拖了张哥的尸体,拉了一条横幅蹲在医院门口。 阎墨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类。 见季泽来了,这几个家属立刻从地上爬起,挥着长棍就聚了上来。 “还我弟弟的命。” 季泽的眼里怒意飞溅,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带几个人过来。” 这群人,仗着自己是所谓的弱势群体,目无法纪,撒泼刁蛮。季泽也无需用文明社会的法则来对付他们。 “你打什么电话,挂掉。”高个子家属斜着眉,上来抢季泽的手机。 阎墨立在季泽的身后,旁观着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来,兴许是为了看热闹。 咣,手机落地,季泽未说地点,电话已然掉线。 医院的保镖见势跑来,拦住了张哥的家属。用报警来威胁他们,这群人压根不怕。 甚至,有几个才来的医闹,将目光转到了在场唯一的女性,阎墨的身上。 他们趁着乱,绕开保安,闷棍直接劈头落下。 阎墨还在关心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无暇顾及身后。直到,季泽倏忽间将她护在怀里,结实地受了那一棍。 右肩,连着手腕。明天,他还得做徐爸爸的手术。 “季泽,你疯了。”阎墨被他锁在怀里,手扯着他的胳膊。衣袖,被她揉皱,她心头骤然一凛。 “没事。”季泽咬着牙。他刚刚,根本没来的及多想。回过神来,他才握了握手腕,所幸,还有力气。 阎墨缩在他的怀里,颤了颤。手握上季泽的手背:“你的手没事?” “别怕。”他的语调轻柔,鼻腔中散出的气息,均匀地扑在她的脖颈。 阎墨抵着他的胸膛,肃着脸。 居然敢打我的血包? 正文 11.第10章 “阎墨。” 直到季泽唤了她一声,阎墨才发现,自己已被季泽锁在怀里多时,五指深陷在他的臂弯里,揉皱了他半只袖子。 她收回落在张哥家属一行人身上的目光,未调整,再去看季泽。驻水的眸子里,阴鹜一闪而过。 季泽怔了怔,松开阎墨。闹事的几个人,被赶来的七八个保安拉扯离开。高个家属有眼头见识,看见季泽受了伤,又有围观群众准备报警,知道自己没了理。撂下一句明天再来,迅速扛着尸体离开。 阎墨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拼合好。季泽拍了拍袖子,转身进楼。两人彼此无言,到了楼梯转角,阎墨将手机送进季泽的口袋,结实地拍了两下:“季医生,应该手机没坏。” 季泽顿住脚步: “嗯。”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主任激你呢。”阎墨跟着他上楼。 “嗯。” 到办公室门口,阎墨瞥了一眼表:“哇塞,下班时间。” 季泽:“····” “季医生,顺路一起走吗?”阎墨关掉电脑,敲了敲季泽的电脑,半个头探出,眼睛眨了眨。 “不顺路。”季泽拿起桌边的粥,递进办公室的微波炉。 阎墨扁扁嘴,拎包离开。 叮的一声,微波炉停转。季泽拿出粥抿了一小口。 味道太咸,胡萝卜太多。 他唇角勾了勾,又喝了一口。 * 到午夜十二点,阎墨强行将小薯从床上拖起。小薯嗷嗷叫了两声,埋怨道:“主人,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人类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就没点帮你主人出气的觉悟。”阎墨翻箱倒柜地找着香料。 小薯揉眼:“你就可劲瞎编吧,还有人类能欺负到你。哈哈哈哈。” 一个冷冰冰地眼神甩来。小薯对着嘴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帮着阎墨一起准备。 市里的大钟邦邦地开始敲击,阎墨和小薯立在家属宾馆外十字路口。脚边,三根高香立在白米饭里,香气氤氲地绕了瓷碗一圈。瓷碗周身,挂了四个铃铛。 高香烧尽,铃铛狂响。夜空乌云迅疾聚拢,只留了一道缝隙,一束月光直射进碗里。 当,最后一声钟鸣结束。 “出来吧。”阎墨懒懒地喊了一声。不一会,十几个穿白袍,全身腐烂的小鬼聚集到阎墨的面前。 “呦,这可不是阎大人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为首的一个小鬼谄媚地搓着手。 身后,几个小鬼昂着头对着小薯狂使眼色,用唇语问怎么了。小薯做了一个鬼脸,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没什么,就想你了呗。”阎墨揽过小鬼的肩,朝宾馆走去。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小鬼缩在阎墨怀里,嘿嘿地笑着。 阎墨从口袋里掏出两捆冥钞,拍在小鬼身上:“帮我个忙。” 小鬼点了点,有些不好意思:“阎大人,最近地狱通货膨胀,和人民币的汇率比···”他欲言又止道。 阎墨不耐烦,又抽出一叠:“瞧你扣的。” 小鬼这才笑的更欢。招了招手,将冥钞分给弟兄们。踏上宾馆三楼,左数第二间。 为首的小鬼敲了敲房门,许久未有人回。阎墨推开小鬼,上来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两张通铺上挤了5个人,高个子家属醒的最快。看到阎墨,难以置信地起身提起床上的棍子,摇醒周围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医闹。 “你怎么进来的。”他啐了一口。 阎墨打了个响指,为首的小鬼就从不远处搬了张木椅,放在阎墨身后。阎墨坐下,双腿交叠。几个小鬼在背后,用白袍替她扇风。 在高个家属眼里,那张椅子就好像在空中飘来似的。他感到不对劲,噤了几秒,向后退步。 “赔偿款,放这了。”阎墨点了点手中的纸钞:“你们赶快回家,给张先生准备个好的葬礼。” “凭···凭什么。”几个医闹不乐意:“哥,她大半夜来,又是小姑娘,不用怕。” 想来实在诡异,深夜,这小医生竟敢一个人来一屋子男人住的房间。高个家属不知怎的,恐惧顷刻涌上心头。 “凭什么?你搞清楚,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见几个医闹就要冲上来抓她,阎墨失了耐心,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飘到了家属面前。提起高个家属,拎至半空。 霎时,房间的灯光忽明忽暗,墙上倏忽浮现了十几个飘在空中的鬼魂。狰狞着面孔,浑身流着鲜血。 “你看好了,我是人是鬼。”阎墨的脸上突然阴沉,皮囊尽退,显出枯骨。 高个家属再撑不住,牙齿上下打着颤,未出几秒,裤裆潮湿一片。 “滚回老家,听明白没有。”阎墨冷言道:“我再看到你,绝不会手下留情。” “听···听明白了。”高个家属不住点头。 阎墨放下他,招呼着小鬼离去。到门口,她顿住脚步,回头,一只手指到白天打她医闹的身上。 “对了,他白天打了我。右臂。” 顿时,医闹嚎叫了一声,右臂整只脱了臼。 房间里再也没了声音。所有人颤巍巍地缩到角落,凝睇着阎墨。 这个世界上,真存在鬼魂,和人类一样拥有**,甚至比人类更加强大。 阎墨走后,高个男半响才反应过来,跪走到桌边,那里,摆着厚厚的一叠—冥币。 “张哥,拍···拍下了。”一个人,将手机递给高个家属,高个家属点开,镜头只拍到了阎墨一人。他捏紧冥钞,咬着牙。 门口,阎墨搭着小薯的肩噗嗤笑出声:“人类书里所说的,吓到尿裤子原来就这样。” 小薯肃着脸:“主人,你玩过了吧。这几个人万一胡乱说出去怎么办。” “没事,谁信呀。”阎墨捏了捏小薯的脸:“走,请你吃宵夜去。” * 隔日,处分结果发布。阎墨和季泽被主任叫到办公室参加会议。季泽明显未睡好,眼窝深陷,脸上多了几分颓靡。阎墨扯了扯季泽的衣袖:“早上好,季医生。” 季泽瞥了眼她,精力十足的样子,嘴角两颗梨涡陷着,笑的甜蜜。全然没有一丝即将被处分的顾虑感。 难得,他也回:“嗯,早上好。”不知为何,他轻松了一些。 阎墨点头,拉了一张椅子叠腿坐下,嘴角扬着笑意。会议开始,她窥见主任的目光不时扫到她,阎墨又放下腿,收了笑,端坐着装作认真听讲的模样。 季泽见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曹院官方话说了一堆,无非是阎墨和病患家属互殴,季泽不听医院安排有损医院形象之类的。 “季泽,停职反省一个月;阎墨,取消交流学习资格。” 医院看在季泽父亲的面上,未将季泽调出普外科,停职反省算是最轻的处罚方式。而阎墨,没什么身份背景,最妥帖的处理办法就是被送回原来的医院。 “那徐先生的手术。”季泽斜睨了眼阎墨,见她没反应,开口说道。 “给杨主任做。或者”曹院说:“可以等到你回来的那天。” “他已经是我的病患,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季泽平静地说:“这么取消,不合规矩。”顿了一顿,他又说:“徐先生,不能再拖了。” 曹院回:“这是医院决定的,你是我院的医生,必须遵守。” 季泽不再回答。 “阎医生,你有什么想说的?”曹院问。 “没呀,就谢谢曹院这几周的照顾。”阎墨说的随意。 曹院脸上多了许多情绪,叹了一口气,她收拾离开。会议就此结束。 会议室门口,徐攸宁一直守着。曹院和他目光交接了片刻,便匆匆躲开,快步朝前走。 “泽哥,怎么样了。” “我在北京认识一个师哥,手术技术很好。”季泽说:“我会去拜托他,你准备转院手续。” 季泽早就想好了退路。徐攸宁愣怔半响,他了解季泽,他从不可能找关系拜托谁。 他鼻尖一酸:“泽哥,谢谢。但我爸爸的手术,我还希望你来做。他可以,再等一个月。” “徐攸宁,你清醒点。” “泽哥,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我爸是我至亲,攸关生死的手术,我只放心你来完成。” 季泽不说话了,静默地望着徐攸宁。良久,一字一句地说:“行,别转院了,我会让你父亲按时完成手术。” 他回看了眼阎墨:“过来。” 阎墨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兄弟情深的画面,季泽突然开口,她着实吓了一跳:“怎么了季医生?” “顺路一起走。”季泽朝前走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阎墨小跑着跟上,到二楼门诊,她的手高抬,陡然揉上季泽的肩。 季泽滞住,脑袋顿空。 “你要不要去骨科看一看。”阎墨眨眨眼,看着季泽。 季泽反手握紧阎墨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的身边。她站在自己的面前,一举一动都媚态流露。 医院的走廊上,来来回回的病患,或是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亦或是捂嘴偷偷笑着离开。 “季医生,你怎么了。”阎墨扬着笑:“我知道你胳膊有劲,不用去骨科了。” “五月医院会有招聘。” “呦,舍不得我走?”阎墨笑意更甚。他一本正经地挽留自己,实在可爱。 “你的医院,维持运营很困难。”季泽回的漠然:“怕你失业,友情提醒。” 阎墨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北京那么多医院,总有我容身之处。” “最好。”季泽松开阎墨,直直地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 阎墨没跟着,转身,背朝季泽离开。 一会,季泽停下。回头,目送着阎墨。她走的很快,挺直着背,身上透着一股不羁的劲。 她,太与众不同。 蓦地,季泽的手机在口袋里开始震动。他对着屏幕,犹豫了一会才划开: “爸。” 正文 12.第11章 电话哑了半会:“你姑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江大医学系的研究生,你去见见。” 许久不通电话,偶尔打来,竟是这种琐事。 “不去。”季泽指尖悬在挂断键上。那头说:“就见一面,死不了人。”顿了一顿,那头又说:“给你姑一个面子。”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我知道了。”季泽指关节叩着栏杆,许久,才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季泽,赵院和我说了你的事。” “嗯。” “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季先生的语调平静。 季泽唇角勾了勾,仰头看着天花板:“难得,你居然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人。” 又是半响的沉默。 “挂了。”接着,是嘟嘟两声。 季泽将手机放至眼前,指腹点在屏幕一侧,那里还留着昨日手机摔在地上的大片划痕。再从二楼往下看,那群医闹今日竟也没堵在大门口。 * 来人间许久,阎墨深知,人类向来都是绝情的物种。她即将离开医院,普外科的医生在办公室里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人同她道别。 阎墨自然无所谓,她满脑子都想着晚上小薯发工资,扬言要请她在江里市的米其林餐厅搓一顿的事。 收拾完东西,还有一张病历表要送还到徐爸爸的床头。她夹着包,捧着这几周的文件离开。 到住院部拐角,有两个熟脸医生见了她,先是尴尬地笑了笑,待阎墨拐进外科病房,她们幽幽的声音便从阎墨身后飘了过来: “小医院来的医生,就是没素质。” “可不是,终于走了。” “就是连累了季医生,这种人,啧。” “呵,还带了我们院不少学习资料回去吧。也算赚了。” 阎墨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两人立刻噤了声,直直地盯着阎墨。阎墨勾着笑,小指勾起垃圾桶盖,将抱着的全部资料轰的一声倒进垃圾桶。 无聊的人类。 她就这么在两个医生的目送下,进了徐爸爸的病房。 徐爸爸正躺在病床上,吊着一瓶水。阎墨将病历卡塞进徐爸爸的床头,再抬眼,就看到了徐爸爸头上现出了一串数字。 这回,这串数字不再闪烁,而是实实在在地以倒计时的形式滚动着。阎墨不知为何,心脏倏忽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算了,无关她的事。 走到病房门口,阎墨正巧遇见已经住进医院的纪殊。一身条纹病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他推着挂着点滴的支架,右手两指之间,捏着一根烟。 见到阎墨,他随即噙着笑: “阎医生,多巧呀。” “是,巧的很。”阎墨慵懒地将发梢捋至耳后,歪头轻笑。 “下班?”他一口京片子:“不如待会,一起吃个饭?”说着,他鼻腔涌出一片灰沉的烟雾,如数洒在阎墨的脸上。 阎墨手扫了扫面前的烟圈,正眼看他,不笑也不愠。手撑着门框,半截身子倚在墙上,随性又诱人。 纪殊毫不避讳地从头至尾地看着阎墨,越看,脸上的悦色便越多。他几乎很少见过,这样气质的女人。 “不,被炒了。”阎墨突然眨了眨眼,佯装着悲伤。 “这么说,我们以后不会常见?”纪殊说的轻佻,张口,又喷出一圈烟来。 阎墨躲过烟圈,扬手抽过纪殊的半截烟,徒手掐灭,丢进身边的垃圾桶:“医院不许抽烟,纪先生。” 纪殊唇角的笑意愈浓。 “那么,回见。”阎墨擦过纪殊的袖口,加重了回字。纪殊顺着阎墨离开的方向转身,阎医生,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兴趣。 * 小薯早早地等在医院门口,阎墨一上车两人就激动地翻开手机思索着晚上的食物。 “主人,你可少点些贵的。”小薯开始在车后座换衣服。阎墨开着车:“你可忘了你主人我以前是怎么好生喂养你的!” “好吧。”小薯可怜巴巴地从车座上探出一颗脑袋。阎墨捏了捏小薯肉嘟嘟的脸:“算了,看你可怜。不点贵的。” 小薯嗷了一声,脑袋在阎墨手上蹭了蹭。 车停在餐厅门口,进到餐厅里的人,皆打扮的华贵高级。阎墨套了顶粉色的假发,穿了身高定的黑色短裙,看上去,倒像是经常来吃的玩咖富二代,门口的侍者目光凝滞在阎墨身上好长一会,这才放了两人进去。 “主人,你今天真是浑身散发着人类社会颓靡享乐的不良气质。”小薯扁扁嘴。 “出来玩嘛。”阎墨揽过小薯:“a2号,左边。” 她刚坐下,就觉得a4号,正对着她们的那桌人特眼熟。再看一眼,竟然是季泽。 她刚喝下的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季泽,还有业余生活?! “主人,那个不是你的阳气男么?”小薯激动地拽了拽阎墨的袖子:“哇塞,好帅。” 阎墨指尖点开小薯的额头:“禁止犯花痴。” 她举着菜单,偷偷地看着自家的血包。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服,正经地打着领带,看上去,俊朗英挺。只是脸上依旧疏冷,即使对面,明显坐着一个俏丽的年轻女人,举手投足,都散着白富美的气质。 叮,阎墨独有的短信提示音响起。她瞥了一眼,开头六个1。小薯多嘴问了一句谁,阎墨慌忙放下菜单,翻过手机。再抬头,已然对上了季泽的眸子。 他正越过那个年轻女人,看着阎墨。脸上没有半丝表情,但目光却迟迟未从阎墨身上挪开。 直到对坐的女人反应过来,和季泽一起看向了阎墨。 阎墨也不躲开,而是眼波含笑,举着桌上半杯红酒,朝他们点头示意。 “你认识她?”对坐的女人声音甜美,语气满是诧异。在她眼里,对坐的那个粉发女人和季泽,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季泽回过神,翻着菜单:“和你无关。” 女人手绞着裙摆:“不好意思。” 季泽未看她:“抱歉,说重了。”过了会,季泽又将菜单推给女人:“柏慕,你来点。” 柏慕终于嘴角扬起笑意:“这家店,还是这个好吃。”她试图活泼一点,打破桌上沉寂许久的尴尬氛围。 季泽叩着桌沿,目光再一次穿过柏慕到了阎墨的身上。他看着阎墨妖娆地和侍者小哥谈笑着点菜,又撑着脑袋,和女伴举杯庆祝。 他眼帘微颤,失了神。她此刻的打扮,和三年前,她在叙利亚脏巷酒吧,一模一样。 很快,上了菜。高档的小块牛排,配82年的红酒。 他给柏慕斟上酒,拿起刀叉。一切,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完美又沉闷。 “那个”柏慕抬手:“这道菜,好像我没点。” 今晚来的人不少,侍者确认了一下,连连抱歉:“不好意思,送到a2桌了,抱歉抱歉。” 柏慕笑了笑:“没事,别紧张。”说完,她看着季泽。季泽没什么反应,停下刀叉,礼貌地问:“没关系?” “没关系。” 侍者赶快小跑到a2桌,在小薯耳边说了一句。阎墨看了眼桌上的前菜,端起,走到季泽的桌上。 “你们的菜。”她在季泽和柏慕身上梭巡了会,饶有兴致装作惊讶:“季医生,好巧。” 季泽的心情蓦地转好,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 “你们认识?” 阎墨转了转眼珠:“以前在一家医院工作。季医生,这是?不介绍一下?” “我是他的···” “学妹。”季泽淡淡地回,甚至连朋友的称号都未曾冠上。 “这样,你好。”阎墨伸出手,对着柏慕。柏慕微红着脸,同她握了握。 阎墨看柏慕那对着季泽满眼放光的样子,哪里是普通学妹这么简单。既然这样,她就成人之美了。阎墨不再说什么,放下餐盘,对着柏慕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柏慕避开她的眼神,垂头继续吃东西。 不巧,阎墨放下盘的刹那,手掌触上了季泽的指背。一丝冰凉,沁进她的掌心。 季泽修长的手指动了动,随后,自然的反手,将阎墨的小手缩进他的手掌。 阎墨微微一怔,对着季泽使眼色,对面,柏慕张了张嘴,眼里充斥着惊骇之情。 他凑近,暖暖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留在家里床头的衣服,有时间拿回去。” 阎墨大脑顿空,千万只草泥马在她脑海中奔腾而过。 柏慕手攒紧,睫毛煽动,心脏狂跳。 “那,我明天晚上去。”阎墨恍回神,知道了季泽的意思,所幸顺着他。 她指尖在季泽的掌心挠了挠,以示自己的不满,但脸上却挂着妖冶的笑。 “好。”季泽不动声色地松开手。 “你们···”末了,阎墨回到座位,柏慕才不甘心地开口:“她这种女孩,看上去久经情场,不是好姑娘···学长你···” 季泽切开小块牛排,不紧不慢地回:“我喜欢这种类型。” 他对上柏慕的眸子,知道,识趣的人,不会再约下一次,他们所谓的相亲,终于可以结束。 季泽又望向阎墨,她已经吃完,对着自己和柏慕挥着手。 “哇塞,季医生真是人不可貌相。”小薯吐舌说。 阎墨上车,侧过身,翻着手机胡乱地应付:“那是。”手机屏幕上,闪着两条短信。 一条,六个1的。 一条,曹院长。 “主人看什么呢?” 阎墨锁屏:“没什么呀,快开车。” “我喝酒了,在找代驾。”小薯还挺遵守人类规则。 “找什么代驾,现成的。”阎墨往后看了看,拉着小薯,打开车门,朝身后那辆黑色路虎摇手:“季医生,一起走呀。” 正文 13.第12章 季泽替柏慕打开车门,再抬眼,便见到路沿边,阎墨朝自己挥手。 “季医生,顺路一起走?” 柏慕望着阎墨,唇抿成一线,弯腰,坐到副驾驶上。季泽没拒绝,上了车。 阎墨开了后车门,推着小薯进去。 一路上,车内寂静无声。只有车载音响,放着一首纯音乐,淡淡的,亦如季泽的性格。 “季医生也喜欢听德彪西?”柏慕眼睛闪着光。 “嗯。” “他的<月光曲>···”柏慕开始谈起音乐,炽热的眸子对着季泽。 阎墨睨了一眼两人,按下把手上的按钮,车窗顿开。她一手撑着窗沿,头微微探出,迎着吹来的风。衣襟轻敞,几缕发梢垂下,落在胸侧。 不一会,就有走在路边的小青年冲着阎墨吹起口哨,嘴里胡乱地说着些轻薄的语言。 阎墨听了,一笑置之。只是再回头,在车前镜里,看到了季泽的眼。疏漠又清冷,盯着她。 几秒后,车窗砰然被季泽关上。阎墨脑袋磕在窗角,叫了一声;“季医生,干嘛突然关窗。” “冷。”季泽飘来一句,打断了柏慕的侃侃而谈。 车停在阎墨的家的小区,小薯摇了摇她:“主···墨墨。” 阎墨才发现,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下车,她敲了敲季泽的窗。车窗半降,季泽对着她。 “季泽,谢谢你。”她的两颊,已然是一片绯红。不是害羞,是喝的微醺。 “你的车,还在我家。”他回。 副驾驶座上的柏慕,眼里的光终于暗了下去。 “知道了。”阎墨蓦地伸出手,指尖在他鼻尖点了点。如平日里,她对待小薯那样。 四周,是划不开的静谧。唯有几声车鸣,响在半空。 良久,季泽开口:“早点休息”略停,他又说:“你喝多了。” 小薯上前,将大衣搭在阎墨的肩头:“墨墨,回家。” 阎墨嘴角扬起清冽的笑:“我没醉,我不会醉。”话音刚落,车窗便关上,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车呼啸离去。 阎墨按了按太阳穴,神经纤维钻进痛意。 小薯眼角骤然飚出几滴泪:“主人,你今天是有点醉了。” 阎墨轻轻哦了一声,步履缓慢走上楼:“你知道的,我时间不多了。” 当她的躯体感官越和人类相似,她也就越接近死亡。 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隔日上班,阎墨的头还晕沉沉的。到了办公室,几个医生都讶异地看着阎墨走进,几个人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阎墨坐下,开始收拾办公桌。对面,季泽的桌子空荡荡的。她坐下,玩了会游戏,那几个医生很快无视了她,低声地讨论着纪殊主治医生的事情。 昨天医院的会议上,曹院突然说纪殊已经定好了人选,普外科从那刻开始,就暗暗的私下猜测主治医生是谁。 主任忙着科研,季泽又被停职。 几个医生聚在一起:“李医生,这次,肯定轮上你了。” “哎,我年资哪有你高。” “但是你···” 普外科的医生们彼此吹捧着。阎墨听到,嗤笑一声。 不一会,主任和曹院进来,还有穿着皮夹克的纪殊。他见了阎墨,扬手向她示意。 医生的目光从纪殊的身上,立刻又落在了阎墨的身上。 阎墨未避开,而是点点头,态度敷衍。 “首先,我们欢迎普外科新的外聘医生,阎墨。”曹院依旧一脸慈祥,眯着眼鼓掌。 几个医生各怀心事,先是半响的难以置信,过了片刻,又是恍然大悟。 阎医生,定然开了后门。 办公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还有,纪殊的主治医师定为,李···”曹院话还未讲完,纪殊的手突然指向阎墨:“我要她,当我的主治医师。” “纪先生,李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曹院唇色泛白:“阎医生,她还是···” 她一来,担心纪殊任性的决断会导致手术失败,二来,又想着纪殊不但动用人脉让阎墨回来,又亲自指认她为主治医师,科室里定然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对于阎墨,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办公室里,小声的议论一波又一波的响起。阎墨眼尾上挑,看着纪殊,他,有够实胡闹的。 曹院既不能拒绝纪殊的要求,又不能同意他的指派,想了想,只好推诿:“阎医生能否担任您的主治医师,还需要院里进一步的考察。暂时,就由李医生···” “什么时候考察,怎么考察?”纪殊接过话,他知道,自己的手术挺容易完成,阎墨她完全可以。 曹院停了一会,她目光扫到阎墨:“至少协助完成一台有难度的手术。” “好”纪殊笑道:“那现在我的各项检查,就麻烦阎医生了。” 曹院知道,纪殊对阎墨有点意思。她是明理人,也不扫兴,心脏病各项检查很简单,她相信阎墨的能力。 诊室里,纪殊脱了外套,交叠着腿:“阎医生,不听诊?” 他里面,穿着件黑色背心,大片挺括的胸肌露在阎墨眼前。 “急什么。”阎墨换上白大褂,坐下,拿起听诊器。他是有意挑逗阎墨,故意让阎墨做一些无关的检查。 阎墨也乐得清闲,可以少看两个病患,让她陪着纪公子玩这场过家家的游戏也无妨。 她将听诊器贴在纪殊的心脏处,佯装听着,手触上纪殊的手腕。 纪殊邪邪地笑:“阎医生,听诊还是把脉?” 阎墨不回,三指微曲,如往常,透着脉象窥伺他的过往人生。 “阎医生?”纪殊又叫了一声,阎墨皱眉,听诊器往左挪了半寸。 蓦然间,一个三角形的红色胎记闯入她的眼帘,她怔住,手指松开,脑袋的思绪渐失,只剩了一片荒芜。 纪殊的未来,纪殊的过去,她都看不到。 “阎墨,你没事吧?”纪殊的手正要覆上阎墨的额尖,阎墨偏头,哑着嗓子:“你先出去。”她说的凌厉,不容反驳。 纪殊从未见过这样的阎墨。三年前他用枪抵着阎墨的脑袋,她也不曾像这般。 阎墨见他不走,自己先起身,走出了诊室。医院拐角处,她正巧看到一身西装的季泽。 他和主任,正站在那交谈着什么。突然,他们的谈话停下,杨主任的目光,落在了阎墨身上。 阎墨惨白着一张脸,对着季泽和杨主任。对视片刻,她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回来了?” “可不是,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纪公子,医院没办法,招了她。”主任的语气满是鄙夷:“小医院来的,也不知道会什么。纪公子鬼迷心窍了,还要她做主治医生。” “那,徐先生的手术,就这样定了?”季泽岔开话题。 “知道。”主任笑的谄媚:“手术开始,你替我进去。你我差不多高,口罩一戴,没人认识。” “谢谢。”季泽说的客气。 “谢什么,我还要谢谢你,两篇sci论文,都把我的名字列在第一位。”季泽这么做,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重大的科研成果。至于晋升,只是时间问题。杨主任自然非常开心。 为了一个普通手术,季泽真是舍得。 * 今晚是阎墨值班,她到急诊顺手收割了几个灵魂,踌躇了一会,还是决意再去看一眼纪殊胸口的红色胎记。 她不信,人间能发生这么巧的事。昨日她才得知这个消息,今天,居然就能找到。 趁着住院部大厅灭了灯,走廊上只有巡班的几个护士。阎墨借着微弱的月光,沿着墙摸到纪殊的病房。 他的病房门口带着密码锁,医院的密码好猜,阎墨随意的输了几个数字,叮的一声,房门打开。 还未踏进,就听见走廊上有保安拿着灯喊了一句:“谁?” 她下意识地朝里走了走,保安手中的电筒,还在向着她的方向探寻着。 阎墨索性不再躲,脑海里开始编着对付保安的理由。突然,一只手从阎墨背后伸出,捂上了她的嘴。她猛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腰肢被挽住,朝后拖了拖。 走廊安静的可怕,阎墨的呼吸声被那双手抑住了几分。整个走廊内,能听到的,唯有保安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靠近,阎墨就被锁的越紧,后背紧紧贴着那人的怀抱。蕴热的感觉在她的血液里缓缓地流动着。 她抬起眸子,在黑暗里看到一对熟悉的眼睛。 季泽。 他垂眼看着她,下颌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发梢。右手,拿着一份住院报告。 她动了动唇,正欲开口。季泽倏忽弯腰,头靠在她的耳畔: “嘘。” 正文 14.第13章 阎墨秉着呼吸,靠在季泽怀里。他高阎墨许多,又弯着腰同她讲话,让阎墨看起来,宛若蜷缩的虾米。 终于,保安离开。 季泽转身倚着墙,气息声一点点的加重。不说话,也不动。 走廊上的逃生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微弱的白光落在他的膀臂上。阎墨这才发现,季泽的右袖口,渗出血渍,沿着他的胳膊滴滴地滑落。 阎墨顺着他受伤的方向看去,他的胳膊那块,陷进半截铁钉。 他抱着臂,额尖冒着细密的冷汗。 “季泽。” “嗯。” 阎墨指尖轻轻触上他的额头,季泽下意识地避开,阎墨略停半会,凝睇着他。 “别动。” 而后,季泽不再动,乖乖地任阎墨拨开自己的发梢。 “伤口会发炎。” “没事。”他的声音很轻:“诊室都锁着,先回家。” 阎墨未搭理他,直接扶住季泽。季泽本想拒绝,但不知怎么,就跟着阎墨走。 到二楼诊室,阎墨重重拽了门锁两下,一眨眼的功夫,门锁掉落。 “坐。” 阎墨拖了一架无影灯,放在座位旁。在桌上翻了一阵,将药和工具放在器皿内,带上皮胶手套。 季泽始终看着她,良久,勾了勾唇角:“你还会溜门撬锁。” 气氛终于轻松了些。阎墨捏上他的下巴,噙着笑:“季医生,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见季泽收了表情,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阎墨又觉着自己的动作可能吓着小血包了,便缩回手,干咳了两声。 沉默了会,季泽开始脱衣服,一点点地掀起衣摆,那几块健硕的腹肌,诱人的人鱼线,一寸寸地展现在阎墨的眼前。 阎墨承认,自己开始想念季泽阳气的味道了。 灯只开了一盏,屋子里唯有季泽的周围有光,他的动作又慢,让人不得不只看着他。 “阎医生,口水。”脱完,季泽冷冷地丢下一句。 阎墨歪着头,半响才啊了一声。他缓慢地脱衣服的动作,简直是在犯规。 阎墨装作若无其事,拿起弯钳。碘水涂了涂伤口,小心地将半截钉子取下。 她的发梢因为弯腰,全数落在季泽的肩头。季泽偏头看着她,目光柔和。 阎墨认真的时候,原来是这样。 阎墨将半截钉子取出,当地放进器皿内,炽热的血,霎时涌出。 她按着伤口,弯腰去那绷带。她今天,穿着皮裙,弯腰的时候,曲线尽露,蛊人至极。 季泽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垂眼,不再看她。 阎墨包扎的动作很快,只是最后剪开时,未站稳,不小心跌入季泽的怀里。 之前有衣服,现在是赤着的怀抱。肌肤相贴,热意顿时上涌。 抬眼,四目相对。阎墨未想到,自己是这么想要季泽甘甜的阳气。靠的越近,越是渴望,他血的味道还这么浓,身上撒发出蛊惑阴间鬼怪的气味,又这么香。 “季泽,你怎么这么可口。”她露着两颗梨涡,甜甜地说。话音刚落,她便揽上季泽的脖子,在他腿间立着,直直地看着他。 季泽的回应很淡,仿佛毫不在意阎墨的举动。直到,阎墨未压抑住对阳气的渴望,低头,吻住季泽。 撬开他的牙关,舌头轻轻缠上他的舌根。一股暖流从他的小腹升腾起,缓缓地落入阎墨的喉中。阎墨的每一颗毛孔都舒展开,腿肚焦黑的一片逐渐缓和,恢复成肉色。 季泽双眸滞在她的身上,不抵抗,也不迎合,由着她在自己口中肆意妄为。末了,他左手动了动,揽上阎墨的腰。 阎墨从发梢到指尖,都宛若触了电。她按下季泽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含着魅惑人心的笑:“意外。” 阎墨的**越是趋向腐烂,对阳气的渴望,便越是增加。 她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季泽眼帘颤了颤,转身,开始穿衣服。 是的,意外。季泽对自己说。 * 季泽车上放着音乐,还是那首《月光曲》。阎墨听不得这种老派的音乐,手指转着广播旋钮,不断的跳台,转到一首吵闹的摇滚乐,她在停下,拖着脑袋:“季医生,我开车了。” 季泽虽然这首歌炸的脑袋疼,皱着眉:“关掉。” “小气。”阎墨扁扁嘴,关掉音乐。车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实在尴尬。 季泽又扬手,打开广播,语调冷冷地:“开吧。”说完,他翻开今天拿的那叠资料。借着灯光一页一页地读。 阎墨睨了一眼他手上的资料,看见一排小字—患者徐振国。 大晚上,他进医院,偷偷的到住院部,只为了拿病人资料。季医生,真是有趣。 到公寓楼下:“季医生,回见。”车钥匙在阎墨手指上转了一圈。 季泽将手中的资料交换给阎墨:“明天,拜托你还到原处。” “好吧。”阎墨懒懒地将资料塞回包里。 “阎墨。” “嗯?”阎墨脑袋探出,好奇地看着小区周围。 季泽倾着身子,凑近她,两人之间,仅有咫尺之距。 阎墨回头,满眼都是他,不知怎的,心跳邦邦地开始敲着。 他为阎墨打开车门:“今天,谢谢。” * 小薯发工资那天,吃的肉太多。隔日没觉得什么,可到了今天,只感觉菊花火辣辣。 捱了几个小时,实在受不了,借着给阎墨送饭的理由,跑去她医院看病。 正是中午,阎墨饿的慌,刚打开手机纠结午饭吃什么,小薯就拎着保温壶走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医生大多不满地看着小薯送饭,阎墨冲小薯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吃饭。 一坐下,小薯就嗷叫地捂着屁股:“主··墨墨,我还是站着吧。” “哇塞,你不会是痔疮犯了吧。”阎墨打开饭盒,里面躺着米饭和整齐的一排胡萝卜饼。 “肉吃多了。”小薯叹气:“以前当狗的时候,哪有这些毛病,顿顿红烧肉吃着。” “待会你去肛肠科,找徐攸宁。”阎墨啃着胡萝卜饼。 “你要不,陪我去吧。”小薯憨憨地笑着:“我一个人,不敢和人类接触。” “行。”阎墨回:“这胡萝卜饼还挺好吃的。” “嘿嘿,喜欢就好。”小薯傻看着阎墨:“对了,你腿上那块,好点了没?” 阎墨这些日子,身上焦黑的地方越来越多,先是手指,而后又是小腿肚。 阎墨轻飘飘地说:“昨天晚上,找季泽补过了。” “主···”小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你该知道,阴间记录收割灵魂的机制有个bug。” “行了”阎墨打断小薯的话:“我不愿意你为难。” 这个bug,她自然知道。 阴间能预料未来,就意味着它能够推算出阎墨每一个收割的灵魂。因为灵魂数量太多,为了减少工作量,一般的灵魂记录员只记录开头和最终的灵魂,来判定阎墨的惩罚工作是否完成。 也就是说,如果阎墨直接收割最后一个灵魂,那么,她就可以不用收割中间的灵魂,直接完成任务。 阎墨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眸色渐渐下沉。不过,那些被派来监视着阎墨的小鬼,又怎么会想到,她会派一个暂时无法投胎的人间幽灵,潜入阴间调查最后的灵魂。 她夹起胡萝卜饼,和小薯对视一笑。只是,那个幽灵给她的信息太少。仅凭一个胎记,不足以证明,最后的灵魂就是纪殊。 她万一,收割错了。于她于纪殊,都是死路一条。 她还在等,也必须等。 “下面还有一层呦。”小薯指了指饭盒。 “吃不下了。”阎墨打了个嗝,盖上盖子:“剩下的,请你的医生吃。” 小薯兴奋地说:“这就是书上说的,人情世故么?” 她们走到二楼诊室,阎墨点了点小薯的头:“你这一天天的,都看什么书。” 小薯从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人间生存法则》:“上次也给了你一本。”她挽上阎墨的胳膊:“主人,你知道的,吸阳气得那个那个,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哪个哪个?”阎墨多问了一句。 小薯翻开到第128页,标题宋体1号大大的打着:如何正确的和人类交配。 阎墨合上书:“有毒吧你,和人类交配?!” “不会吧,你和季医生还没有···”小薯大惊小怪,身为一只狗狗,她不能理解春季发情期,亲吻过后不交配的行为。 “阎医生?”徐攸宁眼尖,在诊室里朝她挥了挥手。她拉着小薯进去,发现季泽居然也在。 想来,也是为了看徐爸爸的病情。 “这位美女是?” “我妹妹。”阎墨点头:“痔疮,麻烦你了。”说着阎墨将饭盒放在他面前:“请你和季医生吃的。” 徐攸宁打开:“我靠,胡萝卜饼,好久没吃到了。还好我的泽哥不吃···” 话还没说完,季泽扳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递进嘴里。 徐攸宁诧异地颤颤了嘴角:“那个,小姐里面请” 正文 15.第14章 “手臂好点了没?”阎墨有意无意地问着,目光斜落在季泽肩膀上。 季泽放下筷子,啜了一口热茶:“嗯。” 他抬眼,正对着阎墨,最终,眼神定格在她上扬的嘴角。 “阎墨。”他开口,语调清冷:“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阎墨反撑着桌子,歪头看他。沉默了会,阎墨伸手触上季泽的额头:“哇塞,季医生你没病吧,要请我吃饭?”她笑的肆意:“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你看上···” 季泽打断:“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阎墨的手从额头滑向季泽的嘴:“愿意愿意,难得季医生主动约人。” 季泽唇角很淡地一勾,拨开阎墨的手。 诊室的里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地嚎叫声,随后,徐攸宁捂着手冲了出来:“阎医生你妹妹属狗的吧。” 阎墨看了眼,徐攸宁的虎口处被小薯咬了一口,半响不到,就已经是红肿一片。 小薯跟在他身后极为委屈地走出来:“墨墨,他居然把手指□□我的菊花。” “我靠!”徐攸宁差点也跟着哭了:“这是检查,你以为我乐意把我娇嫩的手指□□你日常排泄物倾泻的洞口么?”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还笑的猥里琐猥琐的,就把···”小薯哽了两声。 “泽哥你看她。”徐攸宁试图寻求季泽的安慰。季泽抱着饭盒默默地朝里挪了几步。 “来,我看看。”阎墨拉过徐攸宁的手,前后翻了翻:“咬的不重。”说着,她打开药橱,拿了纱布和碘酒,走到徐攸宁身边坐下:“手伸过来。” 徐攸宁乖乖地伸出手,阎墨垂着头,替他伤口消了毒。小薯咬的轻,但到底它的牙齿沾了地狱的冤魂之气,一口下去,徐攸宁至少折寿两年。 阎墨回头瞪了一眼小薯,小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转身看墙上的字:“嗯,这个字写的极好。” “····” “好点没?”阎墨边擦药边问,又三指微曲,点在他的脉搏处,暗暗地运了点阴气,灌进徐攸宁的体内,替他挽回了小半年的寿命。 徐攸宁刚要开口回答,季泽接过阎墨的镊子:“我来。” 徐攸宁看着季泽,呦了一声,冲季泽使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那阎医生你休息。” 阎墨看了一眼表:“行,那我先去找曹院。” 阎墨拖着小薯走后,徐攸宁见诊室没人,低声说:“季医生吃醋了?” 季泽撂下镊子,抽出消毒纸巾擦了擦手:“也难怪你被病人咬。” 徐攸宁缠着季泽:“你喜欢阎医生哪一点?要不要我帮你?” 季泽漠着一张脸。 徐攸宁继续挑眉说道:“你看你,表情这么僵硬。这个硬没用,要那里硬才行~” 季泽戳了酒精,按在徐攸宁手上,面无表情地扭了扭,:“还疼么?” 徐攸宁半只手塞在嘴里,咬着牙,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泽···哥,我错了。” * 曹院迫于纪殊一再的催促,和杨主任商量后,将阎墨安排进了徐爸爸的手术,协助主任完成手术。 徐爸爸明天就要开刀,今天曹院才告知她有这场手术,虽然不是主刀医生,但毕竟她也知道,阎墨从未做过这么大的手术。 她很纠结:一方面不希望阎墨成为纪殊的主治医师,掺和进纪家这潭深水里;另一方面,又或多或少期待着阎墨能成功帮助主任完成这台手术。 她悉知阎墨和其他外科医生,不一样。 阎墨接过资料:“曹院我可以不做这台手术么?” 曹院说:“阎医生,这是院里的安排。我知道难,但我信你。” 阎墨想起了徐爸爸头顶的那串数字,想来,死亡日期也就是明天。 她点点头:“好,那我先去看看徐爸爸了~” 曹院看着阎墨轻松的笑着,心情也好了一些:“资料都在里面了,晚上早点休息。” 踏出办公室,阎墨的步履开始放缓。她捏紧纸袋的一角,肃着脸。 最终,还是因为主任的失误导致了徐爸爸的死亡。 可惜。 她摇摇头,继续向病房走去。 * 病床前,徐攸宁正削着苹果,讲着些什么惹得徐爸爸哈哈大笑;季泽弯着腰,替徐爸爸检查肿瘤部位。 看见阎墨进了门,他们下意识的停下手头的动作。 “曹院让我协助主任负责,”阎墨看到季泽在检查,又想起季泽半夜来医院偷拿徐爸爸的病历,突然大脑空了片刻,良久才说完:“徐爸爸的手术。” 徐攸宁和季泽对望了一眼。 “医院,真草率。”徐攸宁不是针对阎墨,只是他不能理解,让一个毫无大型手术经验的医生参与他父亲的手术,更何况,还是一助。 阎墨不笑也不愠,直直地望向季泽。待季泽注意到她,她才抬起手,妖冶的摆摆手:“季医生也在。” 季泽无言,眸色沉了下去。 床上的徐爸爸蓦地哼了一声,徐攸宁赶快拿起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老头子别乱动。” 徐爸爸枯瘦的手指指向阎墨:“阎···师傅?是你么?” “老头子你胡乱说什么。”徐攸宁挤出一个笑:“这是阎医生,给你开刀的,可厉害了。你放心哈。” 阎墨收了收笑,凝睇着徐振国。 “不对”徐爸爸撑起身子:“21年···前”他瞳孔倏忽放大:“对,我没记错,阿泽。”他慌乱地去勾季泽的手臂。季泽送了上去,他半截身子靠在季泽身上:“你妈,江里承恩寺···是她,一定是她。那个金镯子,阿泽你再看看。” “老头子真是疯了。”徐攸宁朝阎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阎医生,我家老头烧糊涂了。” 季泽拍了拍徐爸爸的手背:“徐叔,不是她。” “你再仔细看看。”徐爸爸说:“阎师傅,没想到这么久了,你一点没变。” 阎墨的唇抿成一线,她去看季泽,季泽也在望着她。 过了几秒,季泽走上前,握住阎墨的手腕。那里僵僵的,亦如阎墨脸上捉摸不透的表情。 到病房外的走廊,阎墨靠着墙扁扁嘴:“徐爸爸真是电视剧看多了。”说着,她眼神落在季泽的手上,嗤笑一声:“季医生,你要握到什么时候呀?” 季泽不松手,反是走进了几步。空荡的走廊里,霎时只剩了两人邦邦敲着的心跳声。 阎墨眼尾上挑:“怎么?” “明天的手术。” “季医生,不相信我?”阎墨仰头去看他,反问道。 季泽高了她很多,靠近她时,气息和淡淡的体味散落,暖暖地笼着她,他一字一句:“明天进手术室主刀的,是我。” 他相信阎墨,才会告诉她。 阎墨眼皮跳了跳,低头,瓮声瓮气地说:“你明天别进手术室。” “什么?”季泽顿了顿。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做徐爸爸手术的最终还是季泽;那么最后,徐攸宁父亲会死在,他的手上。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是鬼差,是地狱的鬼神。阎墨心里反复地默念着。 她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出,钻进季泽的手心里。季泽指尖轻颤,眼神化作一江柔水。 他原本是这么的担忧手术的结果。 脑中掀起巨浪,他下意识的一个用力,将阎墨拉到自己的怀里。头枕在她的肩窝,手揽在她的后背,紧了紧。 “季泽?”阎墨小小的在他肩膀里探出一个头。 “阎墨。”他低声喃喃:“明天,会成功的。” 阎墨手滞在离他后背不远处,撑着笑:“当然了季医生,我还等着你成功请我吃饭。”说完,她在季泽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 “别动。”季泽哑着嗓子。 阎墨便不动,宛若一只树袋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在了季泽身上。 许久,季泽松开她。手插在口袋,转身踏进病房。 他嗅觉一向灵敏,阎墨的味道和21年前的那个算命先生,太相似。但阎墨确实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季泽只能想着,是他太多虑了。 * 徐爸爸的手术具有极高的学习价值,再加上阎墨又是院里考察的对象。曹院特地邀了几个有声望的院里医生,一齐在玻璃窗后看着徐爸爸的手术。 阎墨先换了衣服洗手进去,徐爸爸已经打好了麻醉,睡前还不忘念叨着:“阎师傅,拜托你。” 她看了一眼徐爸爸的头顶的数字,还在飞快的滚动着。 距离徐振国的离死亡时间,还剩整整两个小时。 手术室里一片寂静,唯有手术器械当当地在护士手上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按照原定计划,季泽进入。带上手术口罩,果真无人认出。 “手术刀。”他伸出右手,对着护士。眼里,霎时间却只有了阎墨。 她对着自己,眨眨眼,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季泽的心里压着重担,顷刻间消失。他转向徐振国: “拔出气管,手术开始。” 阎墨向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看着季泽手术。手法娴熟,每一刀,都充满自信。 确实,除了他,没人能做这台手术。 只是 “杨主任,病人血压骤降。” “杨主任,大动脉血管壁破裂。” “杨主任···” 正文 16.第15章 徐振国头顶的数字还在不断的跳动着,且尾数越来越趋近于0。 阎墨立在一边,看着季泽拿起止血钳放下,夹着纱布不断填充又放下。 他终于乱了,指尖轻颤,眼睛紧盯着心电监测仪。不断地,护士替他擦汗。 身为一个医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手术,到了现在,他完全可以预料到手术的结果。 楼上专家和曹院频频地交头探讨,曹院的脸上已然冷凝一片。 “杨主任,怎么··办?” 徐爸爸的心跳化成一条直线,头顶的数字不再跳动。 季泽的耳边嗡地一声炸开,他退后几步,手术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念书时,导师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亲近的人做手术,因为在生死关头,再冷静的人都会失去理智。 季泽第一次在手术时慌了。 阎墨看着季泽手足无措的样子,尘封的心脏开始狂跳,仿佛一夜之间破了冰的湖面。 在地狱上岗培训的时候,阎王曾对每一个鬼差说过,鬼差应该是没有感情的,可惜,造物主赋予了鬼差和人一般的七情六欲; 她冲动地走上前,握住季泽的手。冷冷的触感,沁进她的心。 季泽看向她,湿漉的发梢划在两眼之间。那个眼神,就像三年前叙利 亚,他给纪殊做手术时,让他莫名的安心。 他终于恍回神,刚想开口,一旁的助手医生不再做无用的心脏复苏,反是对着仪器说:“死亡时间,上午···” “电击准备。”蓦地,阎墨说道:“开始除颤。” “阎医生。”小护士欲言又止:“刚刚已经···” “我说”阎墨一字一句:“开始除颤。”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第二次电击。”阎墨接过仪器,看着心电监测仪。 她没有过多的思考未来,甚至是做了这件事的后果。她就这么随了自己的心。 运了几分力,她将灵力运进仪器里,在电流经过徐爸爸心脏的刹那,那缕灵力也随之注入徐爸爸的心脏。 邦 仪表上又出现了徐爸爸的起伏心跳。 所有的人,曹院、专家、护士、医生、季泽,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阎墨。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止血钳。” 阎墨说了两遍,小护士才回过神,将止血钳递给阎墨。 她手伸进徐爸爸的腹部,抓住了那根大动脉,又运了几分力,动脉壁迅速的愈合,垫了几块纱布,最终止住了大出血。 “这医生叫什么?”楼上,几个资深的专家问曹院:“这,简直不可能。” “她叫阎墨。”曹院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笑。 阎墨的身子渐渐站不稳,她清楚的感觉到,后背的一大块正在缓缓地聚拢变黑,灼烧的感觉刺进她的纤维神经。 她犯了规,这是应该受到的惩罚。 “季···杨主任。”阎墨的声音小了下去:“后续你来做。” “阎墨。”季泽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没事?” “没事。”阎墨眼波含笑:“就是站累了,出去歇会。” * 收尾工作结束,肿瘤顺利切除,徐爸爸被送到了icu观察治疗。季泽脱下手术服离开,杨主任按照原计划走出接受领导的赞许。 曹院第一句却问:“阎医生呢?” 不得不承认,阎墨在这场手术中表现出的镇定和决断力,甚至连她这样在医院工作了几十年的医生都无法做到。 “她说太累了,出去休息休息。”小护士回答。 “好,也真是难为她了。”曹院和身后的专家相视一笑:“等她恢复好了,让她直接接手纪殊。” 说完,季泽从楼梯口上楼,恰好撞上了曹院的目光。曹院同他打了个照面,便同几位专家离开手术室。 “对了,曹院。”其中一个专家突然说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专家神色犹豫:“这杨主任是不是和阎医生有点什么?今天手术两个人···” “怎么会。”曹院看着季泽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普外科下午门诊还未开始,阎墨便觉得头痛难耐,和隔壁医生打了声招呼,她便回了办公室。 量了体温,居然自己已经烧到了39度。 阎墨的心猛地一沉。能待在人间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又不断触犯阴间的规矩,**这样,在所难免。 正想着晚上怎么躲开小薯的质问,一袋药摆在了她的面前。阎墨抬头,是季泽。 “手术室里,见你发了烧。”季泽说:“这些药,记得按时吃。”他斜睨了一眼,瞥见桌上的体温计。 在办公桌上拿了根棉签,坐下,他的手捏上阎墨的脸:“张嘴。” 阎墨嘴巴张成o型,对着季泽:“啊···” 季泽拿了探照灯照了照:“没发炎。” 他又有意无意地捏了捏阎墨的两颊,看着阎墨两腮嘟起,像只小狗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傻笑着。他未忍住,勾了勾唇:“我送你回家。” “季医生”阎墨张着小口:“晚上,我能不能去你家。”她扯了扯季泽的袖口:“我那个同居的妹妹,见到我这样得哭死。” 若是她回去,被小薯看到她发了烧,今天她又破例帮了人类的事,肯定会被发现。 她不愿小薯在帮自己瞒着和上报地狱之间为难。 季泽明知道她在胡说,却不知为何还是微微颔首。 上了车,阎墨抱着抽纸擤鼻涕,季泽从车上抽了个塑料袋给她,在抬眼,便看到了阎墨那颗红红的鼻子,和驻水的眼神。 平日里,她看上去气势熏灼,谁也欺负不了。现在,可怜地缩成一团,抱着纸盒还不忘玩一局手机游戏。 季泽幽幽地开口:“少吸鼻涕,损伤粘膜。” 阎墨捂着纸,有意大声擤了一下鼻涕。季泽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白净的面纸,按在阎墨的小脸上:“别弄脏车。” “季医生,是我重要还是车重要。”阎墨扯过面纸,侧身问他。 季泽毫不犹豫:“车。” 阎墨:“····” * 季泽小区的保安认识阎墨,季泽降下窗户拿停车卡,保安便谄媚地和阎墨打招呼:“季先生,季太太好。” 季泽未反驳,面无表情地接过停车卡。阎墨倒是笑的欢,捂着鼻子和保安亲切地挥了挥手。 季泽的家不算太大,一个人住却绰绰有余。沙发后一壁都是书,阎墨跪在沙发上仰头看着,竟有不少,是关于玄学的。 “季医生研究<周易>?” 季泽端了一杯热白开,放在茶几上。眼看着阎墨踮脚就扬手要拿那本高高在摆在最上的书。季泽走上前,抵着阎墨的后背,手高抬过她的头顶,鼻腔里哼出一句:“只是看看。” 阎墨高烧着,身子很热。连带着抵着她后背的季泽,心里都燃起了一簇火。他略停了片刻,将那本《周易》拿给阎墨。而后直接捞起还企图拿其他书的阎墨,按在了沙发上:“喝了。” 阎墨笑的蛊人,两只杏眼微微地眯着:“季医生,真难得。” “只是怕你传染给我。”季泽淡淡地回。 阎墨扁扁嘴,低头去翻那本《周易》,季泽显然是仔细看过的,讲命数的地方,都重点做了标记。 “没想到季医生,还会信人的命运能被预知?”阎墨合上书。 “我信。”季泽在衣柜里挑了件长衬衫,递给阎墨:“早点睡。”说着他突然走进了些,手背紧贴着阎墨的额头。 热度还很高,阎墨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他从柜子里拿了一片退烧贴,拨开阎墨额尖的碎发,偏着头,一点点的给她贴上。 阎墨不动,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凝睇着季泽。心,蓦然间颤了颤。 季泽手指点在她的额尖,轻轻地敲了敲:“记得按时吃药。” “阎墨。”他起身:“今天的手术,多亏你。”若不是阎墨,今天的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徐攸宁,又如何去面对,徐妈妈。 还好有阎墨在。 阎墨未回应季泽,只是抱住季泽的衬衫:“那我先去洗澡了。” 她挪步到洗手间,脱了衣服,在镜子里去看她的后背,那里已然是焦黑一片。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吃人类的药,也会患上人类才会患上的病。 洗完澡,她套了季泽的衬衫出来。宽大的衬衫齐膝,松松垮垮的罩在她的身上。 浴室对面,季泽在客厅抬起头。他正读着书,餐桌上整齐地放着削好的水果。 看了阎墨许久,季泽才垂头继续看书。阎墨半跪在餐椅上,嚼着苹果,探头去看季泽的书。 沐浴乳的清香混着阎墨淡淡的味道,钻进季泽的鼻腔。他便无心再看书,他的指尖抵开阎墨的额头,喉结动了动,低哑着嗓子:“离我···” 阎墨刚想回答,季泽的家的门铃突然响起。她找了个台阶下:“我去开门。” 门口,一个温婉的女人立着。 阎墨认识她,她也认识阎墨。 她怔了半会,目光从阎墨的头扫到脚。 “柏··小姐?你等一下,我去叫季泽。” 正文 17.第16章 餐桌边,阎墨捧着一杯热白开盘腿坐着,她抬眼,看着季泽和柏慕。他们很久未说一句话,只是一直相对而坐。 气氛很闷,但在阎墨眼里却很有趣。 柏慕像电视剧里所有的千金大小姐那般,温婉端庄。她手边放着一盒手工饼干,特地带来给季泽的。只是她没想到,阎墨也在这里,穿着季泽的衬衫,头发湿亮。 “师哥,”她终于开口,微微翕动:“你姑姑拜托我来看你。” 季泽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饼干,看了一眼,又放在一边:“谢谢。” 阎墨跟着咻的一声喝了一大口热水,柏慕和季泽的目光,霎时落在她的身上。 阎墨清冽地笑笑:“你们聊,当我不存在。” 她也挺佩服柏慕这个孩子,换作是一般人,很难容忍季泽这样冷漠的态度。 柏慕在相亲的时候,季泽说了那些话,她全然没当回事。看到自己在季泽家,也没说什么。 柏慕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师哥,我下个月要来你们医院实习了。” “嗯。”季泽翻看了一眼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说着,他欠了欠身离开餐厅。 桌上,只剩了柏慕和阎墨。 “柏小姐,季泽他就是···”阎墨见柏慕还在揪着手指,善意地解释着,话未说完,就被柏慕打断。 “阎医生”她打量着阎墨:“我和你不一样。” 阎墨不再说话,静默地看着柏慕。 “我喜欢师哥,我们很早就认识,大学,社团···”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耳根红了半截。 “那你和他说,和我说有什么用。”阎墨擤着鼻涕。柏慕蹙眉,语调柔和:“也许他只是觉得你很新奇,我不介意,但我们将来一定会···” “柏小姐,你误会了。”阎墨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今天只是我生病,换作是你,一样的。” 她说完,季泽就来了。 “那,最好。”柏慕对着季泽微微笑着:“师哥,你来了。” 季泽将手机放在桌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言下之意,柏慕也明白:“不麻烦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阎墨坐在椅子上,看着柏慕的背影,心里突然卡了一根刺,她的话,毫无攻击性,但阎墨听着很不舒服。 “你不睡?”季泽淡淡地问了一句。他拿起桌上的书,向房间走去:“你睡床。” 阎墨问:“你们早就认识?” “嗯,大学。” “哦,这样。”阎墨扁扁嘴,四仰八叉地瘫在季泽的床上。过了会,她又朝上挪了挪,侧着身,胸前大片的光洁赤在空气里。 下一秒,一条毛毯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胸口,盖住了她半个头。阎墨在毛毯里露出两只眼睛:“季医生,晚安。” 她笑的又苍白又魅人。孱弱也能带着蛊人的风情。 季泽有些后悔,自己同意将阎墨带回家。 他确实没料到,阎墨不仅睡眠姿势奇形怪状,还有极不良好的睡眠习惯,比如梦游,比如蹦跶到客厅跪在冰箱前面啃东西吃··· 他刚把阎墨从冰箱门前捞到床上,过了会,阎墨又哧溜地下床,在客厅游荡。 她烧的厉害,居然行动能力奇迹般的丝毫没有削弱。 “阎墨。”他拍了拍阎墨的脸。 阎墨啪叽一下揽住季泽的腰,在他的怀里小小地探出头,头发蓬松着,两只空洞的眼神湿漉漉:“我的小血包。”她抬手,捏了捏季泽的脸颊。 季泽不动,揉了揉阎墨的头:“去睡觉。” “给我吸一口,我就去睡。”阎墨显然是烧的厉害,脸红彤彤的,像是傍晚的太阳。她踮脚,凑近季泽,嘟着嘴,作势就要吻下去。 季泽扭过阎墨的头,阎墨的唇这么擦到了他的锁骨上。炙热烧心。 季泽是人,也是男人。 恰逢月色浓稠,屋里透光又好。她的半身陷在月光里,灵动诱人。 季泽喉结动了动,手覆上她颀长的脖子。阎墨迷糊着眼,扳着季泽的手“小血包。”她小舌轻轻地扫在季泽的手背:“香~” 季泽唇角轻轻上扬,手掌拍了拍她的脸:“阎墨。”他喃喃地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捞起,小心放在床上。 “季泽”她不知是醒还是在梦游,支着半身手缠着他的胳膊:“别走。” 季泽滞住脚步,过了一会,他合衣,在阎墨身边躺下。阎墨立刻满意的闭眼笑了笑,像只八爪章鱼一样,黏着季泽。 季泽换了一个姿势,阎墨又朝他的方向凑了凑,吸了吸鼻子,脚吧唧翘到季泽的后背。 季泽满脸黑线,早知道直接把狗皮膏药扔到沙发,锁门算了。 暮色渐浓,阎墨终于安分了些,平稳的呼吸声洒在季泽的耳骨。 许久,她搂着季泽的手,又紧了紧: “老爹,救我,我不想死。” 说完,季泽的后背已是湿漉一片。 “发烧,不会死。”他说的轻柔,带着几分宠溺。 “嗯。”阎墨极淡地哼了一声。 * 隔日,阎墨起床时,已是中午。额头的退烧贴又换了一副,床头置着一杯热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一行清秀的小字—别忘记吃药。 阎墨心头骤然一暖,笑了笑,吞下小碗里五花八门的药片。 她还流着鼻涕,烧褪下了一点。或许人类能很快自愈感冒,但对于她来说,很难。 下午,阎墨有了点力气。曹院发了纪殊的检查报告给她。阎墨索性直接发消息告诉曹院能去医院,过了会,纪殊的会诊时间就发来了。 阎墨在门诊等了很长时间,纪殊才到。他难得一身黑色的西装,甚至,高挺的鼻梁上还夹着一副金边眼镜,加上嘴角那抹邪邪的笑,简直是十足的衣冠禽兽。 “阎医生,听说了你昨日的手术。”纪殊坐下,双腿交叠,一双桃花眼盯着阎墨:“表现很好。” 阎墨拖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所以,我才能坐在这,当你的主治医生。” “那么,我们开始吧。”纪殊开始脱下西装,解开两粒纽扣,挺括的胸肌撑着衬衫,古铜色的皮肤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性感诱人。 他有意要逗阎墨,以为阎墨会如正常的女人一样,脸红心跳。结果阎墨依旧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指尖轻挑开纪殊的一小半衬衫,目光落在他胸口的胎记上,摸了摸:“纪先生,你的胎记很独特。” 纪殊按着阎墨的手,朝自己的方向用了几分力,阎墨和他之间的距离,霎时近了许多。 “听到了什么?”纪殊问。 阎墨回:“你的心脏病,很严重。” “从前一直跳的很慢,刚刚的一分钟,跳了快70下。”纪殊说。 阎墨推开纪殊,嗤笑了一声。她翻了翻纪殊的病例,他的心脏病虽然严重,但不足以至死。 也许未来他可能会有一场车祸,或者会遭遇其他的意外。但阎墨等不了了,除非,她眸色沉了下去,手术失败。 纪殊还在同阎墨笑着,阎墨眼波流动,也回了一个清冽的笑。 门口响起敲门声,阎墨抬头,竟然是季泽,他手上提着花篮,显然,是来看望徐爸爸的。 不知为什么,季泽就路过了普外科。 他和纪殊,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诧异都一闪而过,随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不认识彼此。 “季医生,你怎么来了?”阎墨扬着笑,凑了上去:“怎么,特地看我?” 纪殊躲开季泽的目光,垂头,脸上的笑意更甚。 “好点没。”季泽自然地将手覆上阎墨的额头。 阎墨瞥了一眼花篮:“看徐爸爸?” 季泽转身出了门诊:“今天他出icu。” 阎墨小跑着跟上:“一起走。” 季泽勾了勾唇:“会诊结束了?” 阎墨用力擤了擤鼻涕:“憋死我了。” 季泽嫌弃地拨开阎墨的手,朝里走了走。阎墨扔了面纸:“小气~”顿了一顿,她问:“晚上吃什么?” “你有家不回?” “这不是病还没好么。”阎墨笑着说:“要不病好了,我请你吃饭,随你点。” 季泽回:“喝粥,晚上。” “胡萝卜鸡丝粥么?”阎墨眼里闪着星星。 季泽脚步停住,看着阎墨,她的口味,还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半响,他说:“好。” 阎墨戳了戳季泽的胳膊:“那就谢谢了季医生~” “不用。”季泽说。 “···” 电梯停在二楼,阎墨刚想推着季泽上去,看到里面站着的男人,顿时脸色大变。 一个长相怪异的男人,个子比季泽矮了一大头,脸惨白的像个白化病人。看到阎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开始逐渐的扭曲成一团。 阎墨拍了拍季泽的背:“你先回去。”说着,便肃着脸朝着季泽的反方向快速地走着。 直到,那个男人擦过季泽的肩,一把拉住了阎墨:“老大,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昨天,你救人类的事。”白脸男人扯着她的手腕。 阎墨越过白脸男人去看季泽,他也望着这里,神情复杂。 正文 18.第17章 白脸男人拉着阎墨从楼梯口下楼,到医院的小西门,阎墨忍不住喝了一声:“必安。” 必安枯长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老大你真是疯了。”他说的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含着哀叹。 阎墨见他这样,也就明白了,必安肯定摆平了这件事。她笑了笑,挽住必安的胳膊:“就知道,你对我好。走走走,请你吃大餐。”她扯了扯必安,必安却不动。 “你知道现在的你让我想到什么吗?”谢必安抬眼,眸子里泛着泪花。 阎墨停了脚步,怔了半会。她知道谢必安要说什么。 “想起我们21年前在承恩寺。”谢必安说:“你不要,再犯同一个错误。这次要不是徐振国人在手术室里,我也难给你压下来。” “行了,别说了。”阎墨颤了颤,撑着笑:“我们去吃饭吧。”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但凡你还想着你阎王老爹一点好,就别再插手人间的生死。”谢必安越说越激动:“老大,你心里该有分寸,你这次被罚,你老爹他受了委员会多大的压力。” 他说:“鬼神不该对人类有感情。” 阎墨扯着谢必安的手又紧了些:“我知道。” 谢必安柴瘦的手拍了拍阎墨的手背:“老大,你放心,你一定会完成惩罚任务的。”他眼睛闪了闪,声音低了下去:“最后一个灵魂,你找到了?” 阎墨踮脚将必安搂在怀里:“不确定,你有消息?” 谢必安从衣袖里拿了一块香料,点燃挥在空中,霎时,周围的人都无视他们的存在,绕开他们朝前走着。 “这么小心,还搞鬼打墙?”阎墨鬼鬼祟祟地四下望着。 “委员会那么多人监视着你。”谢必安敲了敲阎墨的额头:“上次你带小鬼去欺负人类,要不是我写了几万字的报告,你恐怕又得延期回来。” “所以有个当大官的发小就是省心。”阎墨笑的清越。 “得,承受不起。”谢必安正了正自己的白帽子:“老大,如果找到最后一个灵魂,有必要时,你可以直接”谢必安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阎墨说:“他不该死。” 谢必安笑了:“你找到的那个,可不一定是。天底下,三角形胎记的人,多了去了。” 阎墨沉吟了一会。必安一定是知道的,但他不能说。说了,他便是坏了规矩,便是自寻死路。阎墨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可他,终究对自己心软,还是多说了一句。 谢必安抬头,见乌云已然拢成一团,他连忙吹灭了香,散开迷烟。 “老大,记住我今天的话”他步履匆匆地推着阎墨向着医院小门:“别动情,别心软,我们是鬼,不是普度众生的神。” 走到医院门口,季泽站在那里,凝视着阎墨和谢必安神神秘秘地搂在一起讲话。 谢必安看到季泽,脸色更白了几分。 季家小子。 他没再说话,往阎墨手里匆匆塞了一块包着东西的布:“老大,我找回来了。” 说着,他松开阎墨,继续朝前走着。 阎墨背对季泽,打开方布。那里,躺着一个金镯。 “阎墨。”季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慌了神,赶忙又包好,塞进口袋里。 回头,她对着季泽清冽一笑:“季医生,你怎么出来了。” 季泽看着她,疏冷地回:“见你好久没回来。” “担心我?”阎墨跳上台阶,将长发别到耳后。 季泽未回,上了车。 他没有直接开回家,而是带着阎墨去了趟医院边超市。心理建设了很久,季泽在蔬菜区嫌弃地拎了两根胡萝卜,如同拿着毛虫一般,甩进了推车里。 周围买菜的阿姨奇怪地看了一眼季泽。季医生又故作镇定地整了整衣摆,避开阿姨的目光,转向阎墨。 她抱着一堆辣条这种味道极其“刺激”的垃圾食品,往手推车里放。她一边放,季泽一边捞出来,放回去。 “季医生。”阎墨发现了季泽的小动作:“你在干什么?” 季泽说的有理有据:“我不想家里,有这些食物的味道。” “季医生,人这一辈子,不吃点垃圾食物怎么算完满。”阎墨回的振振有词。 “所以,吃充满亚硝酸盐的食物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季泽幽幽地来了一句。 阎墨哑然,笑容固在脸上。 她难以想象季泽妻子以后的日子,每天被逼着吃富含维生素abcde的食物,有大肠杆菌的小吃禁止使用,亚硝酸盐刺激味蕾的食物不准带回家。 她对和季泽未来一起生活的人深表同情。 周围来买东西的年轻女生,大多都看着季泽,甚至还有一些胆大的,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见阎墨看着她们,那些小女生煞有其事地将手机换了一个方向,佯装自拍。阎墨再去看季泽,他正低头看着小米,纤细的手指捻了捻米粒,又放下。 他立在那,不说不笑,只是垂头,侧颜拢在光里,也蛊人心怀。阎墨心里升腾起一层异样的情愫,她大概是烧昏了,居然也有了和拍照小女生一样的感觉。 季泽称了半斤小米,放在推车里。缓缓地走到冗长的队伍后排着,阎墨摇了摇头,掏出手机继续打牌。 蓦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阎墨放下手机,对上季泽的眸子。 “还有点温度。”季泽说的清冷:“晚上,喝点粥,别吃辣。”他这么一说,阎墨才发现,推车里,又多了几包辣条。 她是鬼差,该有分寸。若不是今天必安来提醒她,她早该忘了自己是谁了。 季泽付钱,提着重重的袋子出超市。哄得一声,电闪雷鸣,借着,是细密的雨。像丝绸做的帘子,横挡在他们面前。 “那个”阎墨比了一个手势:“车距离我们大概200米,跑过去的时间大约是···” “你还想病几天。”季泽将包递给她,脱下冲锋衣,将阎墨小小的一只,包在里面。 “你等我,车上有伞。”他说着,就往雨里冲。 阎墨记得,季泽是宁愿绕远路也不愿弄脏鞋子衣服的人。所以,造物主为什么这么调皮要给鬼差七情六欲。 她想着,然后季泽就撑着一把伞来了。黑伞大半打在阎墨的头顶,季泽几乎露在伞外。 他一只手,揽过阎墨的肩膀,将她紧紧地环在自己的臂弯里。那只胳膊够长,还顺带替阎墨按着裹在她身上的外套。 到车边,季泽收起伞开门。 “季泽。”阎墨将袋子递还给他:“我打车回家,粥下回喝。”她抬眼,晶莹的雨水黏在她的发梢。 “你先上车。”季泽的手穿过冲锋衣,揽在她的后背。她穿的是雪纺的外套,雨水只要稍稍的一淋,就已然湿透一片。 他手顿住,瞳孔放大,看着阎墨。 那里,硬邦邦的,他是医生,摸过不少这样的皮肤。烧伤病人结疤后,就是这种皮肤。 雨从她的发梢,滑进她的肩窝。阎墨烧的更厉害了,眼前这么甘甜的血包就在这,她忍不了。 “我先走了。” “为什么?”季泽突然问。 阎墨不说了,只是笑笑:“不想给你添麻烦。” 季泽的指尖,扣在塑料袋上。他看向阎墨的眼神里,霎时波澜壮阔: “你已经添了。” “季泽,季医生”阎墨说:“我们是普通同事对吧。” 今天,谢必安不该来。他不来,阎墨还能继续骗自己。 季泽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泡在了雨里。他脸上的神情更是难以分辨。阎墨披着冲锋衣:“衣服明天还你哦。”说着,她往回走。 “我之前,没吃过胡萝卜。”季泽莫名来了一句。 阎墨整个人,怔在雨里。 他扬手,拉过阎墨的手腕。再一用力,将阎墨正只扯到怀里。阎墨下意识地揽上他的腰,鼻腔里充斥着他的味道。 失态了,季泽想。 他们抱在一起,倚着车。沉默了许久许久,仿佛周围没在下雨,仿佛四周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阎墨。” “嗯?”阎墨已经彻底晕在他的怀里,她在冲锋衣里,探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 季泽弯下腰,掀开冲锋衣的一角,低头,吻了下去。他胸中,蓦然间升腾起一团火,从两肋急慌慌地窜出。搅乱了他本该冷静的大脑。 季泽冰凉的手,捧着阎墨的小脸。牙齿撬开她的齿关节,和她舌根相缠。 阎墨踮起脚,勾上他的脖子,炽热的回应着他的吻。她像个在沙漠中饥渴了许久的旅人,不知疲倦地向季泽索取着。她的舌头席卷着季泽口中的寸寸土地,手抵着季泽的胸口,贪得无厌地大口吸着季泽的阳气。 但季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神经纤维有些刺痛,还有,阎墨的后背,不再硬邦邦,而是一点点的细腻,一点点地变得柔软。 他管不了那么多,阎墨索取过度,让他也变得更加贪婪。他的手指从阎墨的后背滑下,探进她的衣摆。 阎墨颤了颤,发出细碎的吟声:“季···泽。” 正文 19.第 19 章 雨。滂沱泻下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暮色漆黑, 人迹寥落。 虽然披着冲锋衣,阎墨的浑身还是湿透了。胸口的柔软上下起伏着,紧贴着季泽, 还在忘我的吸食着。 甘甜的阳气会上瘾。 她这样,季泽心口中压着的火愈发的旺盛,他后手打开车门, 将阎墨带进车里。调低座位, 按着她的后脑勺温柔的吻着她,舌根相缠,飞舞, 搅动。 季泽很聪明, 所以吻技自然很好。阎墨迷离着眼, 手不觉得探进他的衬衫里。贲张的肌肉线条, 露在阎墨的面前。季泽身体颤了颤, 吻的更加激狂。 直到, 他的指尖滑进阎墨的衣摆,指腹扫过她的寸寸肌肤,最后停住,覆上她胸前的柔软。 阎墨瞳孔一点点的放大, 凉风钻进她的纤维, 她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抬眼, 看到季泽的印堂已然有了几团黑气。 吸太久, 吸太多了。 她偏过头, 在季泽怀里挣了挣。 “季泽。”阎墨喃喃地唤着,驻水的眸子对着他。 “别动。”季泽哑着声音,继续他的动作。 “季泽,够了。”阎墨眼帘微颤,手箍着季泽的手腕。季泽停下,静默地看着她,许久,翻身,从她身上坐到了驾驶位。 阎墨从座位上起身,握着松开的衣领:“你头晕么?”她睨了季泽一眼,发现季泽正看着窗外,神色清冷。阎墨探了两根指头,按在季泽的脉搏上,还好,及时停住了。 “不晕。”他开口,淡淡地回着。说完,季泽在座位边拿了一块毛巾,轻轻盖在阎墨的头上,而后凑近,替她擦拭着头顶的雨水。 阎墨未忍住,手指轻轻拨开季泽湿亮的发梢,他的眼睛露出,直直地望向阎墨。 他的手滞住,揉了揉阎墨的头。看着阎墨小小的一只,裹在毛巾中,凌乱粘湿的发丝,落在鬓角。季泽极淡地勾了勾唇角:“送你回家。” 说完,他扯下包着阎墨毛巾,擦了擦自己脖颈。阎墨咽了一口吐沫,痴痴地看着季泽擦水。 她如果是人类,其实也不错,至少,能不考虑任何后果,上了季泽。 * 车停在公寓门口,季泽撑起伞,送阎墨上楼。楼梯口,灯光昏暗。那里,站着两个人。 女人拿着花篮,男人打着伞。看到季泽和阎墨,他们都怔住。而后迅速分开,互相装作不认识。 “小薯,你这么晚回来。”阎墨瞥了一眼她身边的徐攸宁:“今天又去肛肠科了?” 小薯没回,岔开话题:“昨晚,你去哪了?电话也没回。”她看着阎墨皱巴巴的外衣,凌乱的头发:“你,被人类打了么?”小薯问地关切。 徐攸宁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季泽:“小薯,你别担心,你墨姐好着呢,刚被滋润过。” “滋润?”小薯恍然大悟:“你们一起去美容院了?” “····”徐攸宁将花篮还给小薯:“小薯,这礼我还是不收了,谢谢你看我老爸。” 小薯接过,傻傻地笑了笑:“没什么,你是墨墨的好朋友,从我是小狗的时候墨墨就教育我···” “小狗?” 阎墨捂着小薯的嘴,冲她猛使眼色:“那个,我们先回去了。” 阎墨走后,徐攸宁勾上季泽的肩:“泽哥,进展挺快的呀。” 季泽皱眉,拨开徐攸宁的手:“你怎么,和阎墨的妹妹在一起?” 徐攸宁说:“哇塞泽哥,你居然还会关心这个问题。”徐攸宁走下台阶:“她过来看老头子的,我总不能不送她回家吧。” “我看你,并不全是这个意思。”季泽了解徐攸宁。他没开车,特地打车送小薯回家,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感谢。 “我这叫,一咬定情,你懂什么。”徐攸宁拍了拍季泽的胸口:“谁都和你似的,体内多巴胺分泌不正常。” 季泽一个冷冷地眼神抛来,徐攸宁立刻对着嘴,比了一个拉上拉链动作:“泽哥,开车来的?”他眼前一亮:“一起回家?” 季泽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攸宁,他也是浑身湿透:“你还是自己打车回去。” “泽哥,你怎么可以这样,阎医生不也是满身雨水么。”徐攸宁追了上去。 “泽哥,你是不是双标?”徐攸宁撑着伞扒在车门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季泽说:“是。” * 阎墨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拿起吹风机,手指一触上头发,她就想到了今天车上,季泽为自己擦头发的场景。 她的心跳骤然间邦邦地多敲了好几下,再抬眼,便看到了小薯正鬼鬼祟祟地将花篮放到房间。 阎墨举起梳子对着小薯:“今天怎么回事,徐医生特地打车送你回来。” 小薯啊了一声:“就···没什么呀。” “老实交代。”阎墨哈了一口气,对着小薯的腋下。 小薯怕痒,立刻就招了:“徐医生请我看演唱会,林涯的耶。”她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情,将藏在花篮里的票亮在阎墨眼前。 阎墨捏住小薯的脸颊:“嘚瑟。” 小薯吧唧往大床上一倒:“主人,你说人类可能和鬼神在一起么?” 阎墨怔了怔,也倒在床上搂着小薯:“可以把,小倩不就和人类在一起了。” “会怎么样?”小薯问。 “不会怎么样。”阎墨喃喃道:“只是阴阳相隔,欢乐短暂。” 小薯不动了,翻身看着阎墨:“主人,白无常大人来找过你了?” “嗯。” “主人,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你不要再犯21年前的错误了。”小薯扁扁嘴:“大人让我盯着你。” 阎墨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小薯的额头:“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小间谍了。” * 吸了阳气后,阎墨的病完全好了。曹院的问候短信发了几条过来,言下之意也是普外科人手不够。 天气放晴,春天向着夏天过度。仿佛一夜之间,江里就暖了起来。阎墨算了算,竟然快到5月份了。 过几日,季泽的反省期,也就到了。自从那次一起去超市之后,阎墨没怎么联系过季泽,季泽似乎也很忙,只是偶尔发几条客气的问候短信给她。她不回,季泽也就不再发了。 八点开始,门诊陆陆续续地有患者过来。阎墨忙了一上午,一口水还没喝,又收到曹院的通知,纪殊中午要来。 于是阎墨匆匆咬了两口大饼,又被曹院拉回门诊,给纪大少爷看病。阎墨看着纪殊那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特像直接了结了他,管他是不是最后一个灵魂。 “阎医生,病终于好了?”纪殊穿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像是刚开完大会回来的。 “那可不是托了纪公子的福”阎墨假假地笑了笑,三指微曲,替纪殊把脉。 “你看病的方式倒是奇特。”纪殊眼尾上挑,朝前坐了坐,有意和阎墨拉近距离。 阎墨笑容突然固住,松开手,又拿起听诊器听了会。纪殊似乎料到,倚着椅背,凝睇着阎墨。 “加重了?”纪殊问,轻飘飘地。好像不是自己患了病。 “你这,不仅是先天性心脏病。”阎墨说:“搭桥手术,可能要多搭几根。” 多搭,也就意味着手术难度增加,意味着风险加大。 难道,纪殊真的是最后一个灵魂? 阎墨看着他,扬着嘴角:“不过,你还得再详细检查···” “阎墨”他抬眼,双手交叉,痞痞地笑着:“我不能死。” “生死是命。”阎墨未给纪殊承诺,反是坐下,看他的检查报告:“每一个人类,都不想死。” “我死了,我爸的心血就没了。”他突然说。 “这事你不用和我讲。”阎墨拖着脑袋看他,笑的清越动人:“我不是心理医生。” 她虽然在笑,但是心却是冷的。纪殊知道,自己和阎墨,是一种人。 “那就但愿,我能活的久一点。”他起身,双腿修长笔直。剑眉轻挑:“阎医生”他还是那口京片子:“我的命,可在你手上了。” 阎墨想着,如果三年前,她没有多管闲事帮了季泽,可能纪殊早死了。缘分有时候,也是一种挺奇妙的东西。 她双腿交叠:“我会好好珍惜。” 阎墨对上纪殊的眸子,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他是个可怜的人,虽然钱权在握,但除了他自己,周围每一个人都迫切的希望他死。 他生了重病,却是身边人的一场背地里的狂欢。 阎墨对他,多了一份复杂感情。她心软了,她同情纪殊,希望能治好他。 但如果他就是最后一个灵魂,阎墨可能也会和他身边人一样,想着他早早离去。 毕竟,她是鬼神,人类记载中,向来是鬼恶人善。 * 五月,除了季泽回来。医院又来了一帮江大医学系五年级的实习生。其中,确实有柏慕。她很好相处,实习生们也喜欢和她讲话。 分到普外科的实习生们,大多最不想跟的医生,就是季泽和阎墨。一个看上去疏冷清高,很难相处;一个看上去整天在混日子,没什么本事。 还好季泽不带学生。当主任宣布时,几个实习生都松了一口气。可惜,季泽不带,带实习生的任务,就落在了科室其他医生的手里,其他医生手术挺多,分来分去,这些实习生大多都挂在了阎墨的门下。 想舒服过的实习生大多心底暗暗欢呼,想学到本事的实习生都愁云满面。 因为当其他医生都走后,他们清楚地看到,阎大医生一边啃苹果,一边玩着电脑里的四人斗地主,而且欢乐豆很多,一看就是每天泡在里面玩的。 “怎么,下午没门诊也没手术。”阎墨看着小实习生们诧异的目光,解释道。 “没什么···我们要做什么?”实习生们问。阎墨看了一眼旁边对着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的柏慕,向实习生们招了招手。 实习生们围了一圈,低头聚在阎墨周围。阎墨揽住他们,低声说:“你们悄悄跟着季医生,他每天看的疑难杂症特多。” “那···他不愿意···怎么办。”小实习生战战兢兢地问。 “他不愿意,最多甩脸色,不会说的。”阎墨捏着其中一个实习生的脸:“当学生的,脸皮当然要厚一点啦。” 她刚说完,季医生就走了进来。所有实习生都吓了一跳,起身齐刷刷地盯着季泽。 季泽怔住,和实习生们对视。 阎墨关了游戏,捧着病例从实习生的后面悄悄地溜走。季泽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唇角不由地勾了勾。 她现在,看到季泽是躲着走。一看到季泽,她就想起那日在车上,想起必安说的话。惹不起,就躲吧。毕竟鬼最擅长的,就是和人类躲猫猫。 但一个医院,又是一个科室的,总归会撞见。下午,急诊送来一个做手术的小孩,说是钢筋差点□□肺里,需要立刻手术。 阎墨午饭刚吃完,就在电梯口遇见一脸不爽的季泽,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实习生。 她赶忙装作没看到样子,将水果举到脸边,侧着身往后走。还未走多远,她的帽子就被人拽住,整个被捞到了那人的面前。 “季··医生,好久不见。”阎墨笑的谄媚。 “下午手术。”季泽淡淡地说:“你来当我助手。” “这···我下午还要···”阎墨胡乱地找着借口。 “整个科室,只有你最闲。”季泽松开阎墨的帽子,阎墨重心不稳,倒在了季泽的怀里。 身后的几个小实习生,都惊恐万状地看着阎墨。只有柏慕,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悦。 阎墨抵着季泽的胸口,心跳倏忽加快。 季泽不动,垂头看着阎墨。阎墨佯装镇定地扶着季泽的臂膀起身:“好。” “你和我来。”他漠然地走上电梯,将x光片递给阎墨。 “怎么样?”他问。 “太深了,难做。”阎墨举起x光片放在白炽灯下。 “孩子多大?”她问。 “八岁。” 季泽说:“你负责后续,我来切除。”他走起路来,衣摆带风。薄荷的淡香钻进阎墨的鼻腔里,蛊惑人心。 “你的实习生,怎么回事。”季泽走到手术室前。 阎墨没说话。 “你不必躲着我。”季泽顿住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说。 “那天,不过是···” 阎墨接过话,冲他眨眨眼:“季医生,大家都是成年人类,不用太放在心上。” 季泽点头:“手术好好做。”几个小护士推着小孩进了手术室,大门外,等着小孩的母亲。 她双手合十,紧张地祈祷着。听护士说医生来了,她赶紧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阎墨。 她浑身猛地打着颤,面部表情开始塌陷,她突然冲到阎墨身边,揪住阎墨的领口:“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你。” 人类在极度崩溃的时候,总会干一些异常出格的事。 阎墨认出了这个女人,几个月前,带着小孩挂普外科的妈妈。 她果然,还是带了孩子去公园。工地钢筋断了,正中小孩胸口。 季泽上前,拦开孩子妈妈:“女士,有话好好说。” “医生,别让她进去。”孩子妈妈情绪激动不已,险些跪在地上。 季泽扶起妈妈:“她是这场手术的医生。” “她不是医生,她是鬼神。”孩子妈妈狠狠地瞪着阎墨:“三月份,就是她说我家小孩五月要出事。我害怕去了庙里,你猜怎么着,和尚师傅说我身上染了阴气,撞过鬼的。” “大婶,你小说看多了吧。”阎墨扯着笑:“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能编的出来。” 她顿了顿说:“你家小孩还躺在手术台上,你还在这拉扯着医生,耽误了治疗,死了可不关季医生的事。” “阎墨。”季泽低声说:“你少说两句。” “总之,你这只鬼不能进去。”孩子妈妈撕心裂肺地吼着。 “迷信害人。”阎墨冲孩子妈妈吐吐舌。 “行了,你去叫一下李医生,让他来。”季泽说。 孩子妈妈脸上,那份恐惧消失了一些。“季医生,你也最好别和这只鬼待在一起。”孩子妈妈说地愤切。 “王女士。”季泽冷冷地说:“我要手术了。” 王女士松开手,抹平季泽皱起的衣领,讨好地一笑:“医生,拜托你救救我孩子。” 季泽回望了阎墨一眼,良久,才走向手术室。 “喂,大婶。”阎墨手插在口袋,对王女士喊话 王女士离着阎墨远远的,对她又怕又恨:“你···干什么。” “你到哪个庙里,见得哪个和尚呀?”阎墨问。 “承恩··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王女士啐了一口,不再搭理阎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阎墨被患者家属拦在手术室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普外科。 捎带着阎墨的那些实习生,也听说了阎墨的光荣事迹。 什么爱慕虚荣,见钱眼开,水平高但只用在能给她带来利益的手术上。甚至她和纪殊有一腿的事情,也被医生们传的像模像样。 阎墨进了办公室,这群医生和实习生们便住了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们去看那场手术。”阎墨对实习生们说。 “师哥,不让我们去。”柏慕眼里透着嫉妒:“你不知道么,他手术的时候,只带他信任的人。” 阎墨收了笑容:“我还真不知道。” 柏慕这么说,她心里竟有些酸酸的。原来,柏慕还真挺了解季泽的。 手术做了整整8个多小时,孩子被推进icu时,已经接近凌晨。手术很成功,孩子总算被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但他的心情不轻松,脑海里,全是下午孩子妈妈的咆哮和振振有词的指责。 想了会,他又觉得自己确实可笑,明明学的是医,居然还总信什么《周易》,信什么鬼神的存在。 他回到办公室,桌上躺着一个快递。小纸箱,他看了一眼寄信人,歪歪扭扭的写着张国方。 他一边回忆着张国方是谁,一边拆开快递。奇怪的是,里面躺着一盒光碟。 光碟上写着 2017 319,江里槟城招待所。 季泽未打开,随手扔在了一堆废报纸上,只当是有人寄错了。 * 双休日,院里没安排阎墨值班。小薯和徐攸宁去了演唱会,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闲的无聊,简单打扮了一下,开车去了附近的酒吧。暮色正浓,医院对面的酒吧亦然灯火通明。 酒吧里人声鼎沸,有唱歌的民谣歌手,有卡座里互相举杯的朋友,也有,落单在吧台边孤独喝着酒的人。 阎墨没想到,季泽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一个人到酒吧。但江里市区很小,她在这里遇见季泽也是正常。 她正想着是否要和季泽打声招呼,季泽就看到了她。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酒杯。只看了她一眼,眼里便掀起了波澜。 阎墨不知为何,就坐了过去,扬手和酒保要了一杯酒。 “季泽,好巧。” 季泽说:“好巧。” 阎墨接过酒,未等季泽同意,和季泽悬在空中的酒杯相撞:“干杯。” 再看季泽,他的耳根红了一片,吧台上空了几个酒杯,想来在阎墨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她说:“季泽,你喝多了。” 季泽悬在空中的酒杯,上抬,他仰头又喝了一口。 “酒里面,只有乙酸能补充人体热量,其他的成分,都有损人体健康。”季泽自言自语:“但是还是有这么多人,为了酒精这点麻醉神经的功能,过量饮酒。” 他看向阎墨,一张俊逸的脸,侧脸的线条,刀刻一般的完美。 “我送你回家。”阎墨不笑了,握住季泽的手腕。她触上,季泽有了反应,反手,将阎墨半扯进自己的怀里:“我可能,爱上了一只妖精。” 他的声音很轻,飘在阎墨的耳边,痒痒的。 阎墨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她没喝一口酒,也没发烧生病。但她晕沉沉的,耳边一直响着季泽的这句话。 季泽靠着她,头枕在她的肩窝,扑鼻的酒气洒在她颀长的脖颈。他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 阎墨说:“季泽,你再这样,我就忍不住了。” 季泽阖眼,手揉了揉她的头,清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我忘了,妖精会吃人。” 阎墨贴着季泽的耳骨:“所以人类得小心。” 季泽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她:“所以阎墨,你是什么?” 他的眼神亦如往常,深邃见底,琢磨不透。 阎墨怔了半会,一时语塞。 季泽哑然,起身,继续去啜饮杯中留着的酒。阎墨压住他的杯子:“季泽,别喝了。” 她送季泽上车的时候,季泽偏过头,睡了过去。阎墨将他送回家,在季泽小区路人的惊恐万状地目送下,将季泽扛上楼。 阎墨忍不住又多看了季泽两眼,他闭着眼倒在床上,胸口深敞着,露出的锁骨连成一线,实在诱人。 阎墨又升起强烈的想吸食季泽阳气的**,介于季医生“昏迷”着,阎墨本着鬼神的鬼道主义精神,不乘人之危。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扑上去吃了季医生,阎墨用被子把季医生紧紧裹住,里三层外三层。 阎墨未吃饭,开了季泽家的冰箱。冰箱里每一层都整齐地摆着密封盒,盒子上都用标签贴着,写着里面的东西。 阎墨眼皮跳了跳,季医生真是···强迫症晚期。 她朝里翻了翻,蓦地看到一个大一点的盒子,标签上写了两个字—阎墨。 她傻乐了几秒,将盒子掏出,里面,摆着一堆垃圾食品,还有几根胡萝卜。 * 周一上午,曹院找到阎墨。纪殊的诊疗报告已经出来,血管内科的主治医生也在,神色异常凝峻。 “小阎,可能在搭桥上,要多搭几根了。”血管内科的医生说:“纪公子这个病,情况实在复杂。有可能,要采用心脏停跳的搭桥方式。” 心脏停跳搭桥,意味着手术中有很大的几率,纪殊的心跳会永远停止。 曹院说:“你还年轻,这个手术万一失败,那么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点半点。”她皱着眉:“我院本来是商量着决定,让季泽担任主刀医生。” 她见曹院的话里有话:“现在?”曹院冲血管内科医生使了个眼色,待医生走后,曹院才说:“纪殊的家人,一定要让你当主刀医生。” 她的手术技术不如季泽,在旁人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大型手术的经验。纪殊家人这么做,用心昭然若揭。 曹院担心她,也担心医院的声誉。她身为医院管事的院长,面对纪家,却毫无办法,只能让阎墨去冒这个险。 为了向外人昭显阎墨的实力,院里还煞有介事地给她办了场表彰会。表彰她在徐振国手术中的精彩表现。 阎墨硬是被曹院拉上去发表所谓的感言。阎墨照着稿子念了一通,眼神呆滞地看着同样被拉来观看的普外科医生们。 她扫到季泽,他肃着脸,跟着其他医生幽幽地鼓掌。倒是她那些个实习生们,情绪激动,还有几个忍不住,高喊着阎墨的名字。 到底是小年轻。 场下鼓掌的人里,有一个男人格外的扎眼。他显然不是医生,也不是记者或是看客。他打扮的华贵得体,一身价值不菲的西服穿着,眼睛紧盯着阎墨。 会议结束后,他有意停下等阎墨。见到阎墨,他先递了名片。阎墨睨了一眼:“纪总你好。” 说着,她将名片还给纪迦。 纪迦微微一怔,随后,脸上带着笑意:“阎医生真是有趣。” “我还有手术,先走一步。” “阎医生。”纪迦叫住阎墨:“我弟弟的手术,拜托你了。” 阎墨扯出一个笑:“我是医生,不是菩萨。你再拜托,我也不能保证手术成功。” 纪迦笑了,又将名片塞回阎墨手中:“也难怪,我弟弟总提到你。” 阎墨将名片随意扔进口袋:“还有事么,纪总?” “有些人,死了比活着好,不是么。”纪迦诡异地笑了笑。 阎墨也不回他,走出会议室。 门口,季泽立着。 阎墨心里轻松了些:“季医生,还没走呀。”她问的客气。 季泽嗯了一声,见她跟来继续往前走着。 “纪殊的手术时间,定了么?”季泽问。 “没有,得血管内科敲定。”阎墨老实地回答。 “上次,谢谢你。”季泽指那次喝醉:“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阎墨有意逗他:“说了好多,什么爱啊,妖精呀,吃了我呀···”她话还没说完,季泽就捂上了她的嘴。 她露着一双眼睛,含笑看着他。 “季医生,心虚了?”她口吃含糊不清地回着。口水洒在季泽的手心。 季泽立刻嫌弃地松开手。 到了住院部,阎墨说:“我先去看看纪殊,回头见。” 纪殊。 季泽的眸子沉了下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 徐攸宁坐在季泽的桌上,季泽一进来,他就跳了起来:“泽哥,我来和你约饭了。” 季泽拿起外套,徐攸宁还在一边讲个不停:“泽哥,阎医生的表彰大会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风采。” 季泽:“嗯。” 徐攸宁嘿嘿笑着:“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 季泽:“····” “中午吃什么?” “随意。” 徐攸宁说:“小薯说,这家店好吃,她和阎医生,总来吃。” 季泽:“那就这家。” 一家香港餐厅,装潢古朴有风韵。徐攸宁点了菜,又和季泽侃侃聊起了他和小薯前些日子去看的演唱会。 蓦然间,徐攸宁不说话,而是目光凝视前方:“这不是,阎医生么?” 季泽擦过徐攸宁的背去看,果真是阎墨。她正和纪殊对面坐着,夹着一块生煎。 纪殊未吃,只是挂着笑,一直看着她。 季泽拉起徐攸宁:“两个人坐,有点浪费。”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又理直气壮地坐到了阎墨的身边。 阎墨夹生煎的手,停了下来。嘴里含着半块肉,一脸懵逼地看着季泽。 季泽说:“一起吃。” 他对上纪殊的眸子,两人的神情都冷至冰点。 “那个···吃肠粉···”徐攸宁霎时懂了,为缓解尴尬,他向季泽碗里,夹了一条肠粉。 纪殊双手抱胸,目光在阎墨和季泽身上来回梭巡。 “墨墨,吃饱了没?”纪殊突然开口。阎墨半口汤汁差点吐出来,人类有时候,真是可怕的动物。 “那个,我先走了。”阎墨放下筷子。 “过来。”季泽语调柔和:“吃完再走。” 阎墨脚步滞住,乖乖地回头,坐了下来。 她应该是中邪了,才会这么听季泽的话。 纪殊看了,不再说话。末了,他起身结账。季泽先一步,将卡递了过去。 “这顿,我请纪先生和阎医生。”他说。 徐攸宁闻到了一股巨酸的味道。 阎墨还未见过,这样的季泽。虽然还是那个面瘫脸,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那,谢谢季医生。”纪殊邪邪地笑着。 “我替阎墨,谢谢纪先生平日照顾。”季泽幽幽地说。 阎墨嘴角,不经意扬起笑。 “哇塞,泽哥,你变了。”阎墨走后,徐攸宁说:“要不要我帮你,我可是情场···” 季泽:“说说看。” 徐攸宁震惊了几秒,又冷静了几秒。 “请我出山,那你得···”他眼珠一转:“北京场林涯的演唱会,我抢不到内场的票,黄牛那又太贵。” 季泽嗯了一声。 下午,徐攸宁的手机上跳出一条消息,周六北京场的演唱会,内场···徐攸宁难以置信地又多看了两眼。 第一排座位1、2、3··· 靠,季泽这个变态,居然把内场第一排全买下来了。 过了会,他手机蹦跶出一条短信,来自季泽。 正文 20.第 20 章 阎墨确定, 季泽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精神打击。不然怎么会被徐攸宁忽悠着买了林涯演唱会的票。而且, 买了整个第一排。 小薯秉持着绝对不能浪费任何一张门票的原则,硬是拉着阎墨一起去。到出发的那天,阎墨才发现, 季泽居然也在。 他仍然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带着遮阳墨镜,穿了一身黑色的卫衣, 看上去充满了少年气, 也比平日里多了些许人味。 他下车,打开副驾驶门。徐攸宁立刻钻了进去,下一秒, 他连人带包被季泽拉了出来。 “阎医生, 您请。”徐攸宁一个大大的微笑, 对着阎墨。小薯刚想说些什么, 徐攸宁赶忙挡在她的身前, 将她拽进了后座。 所谓, 拿人钱财,替人···把妹? 一路上,后座小薯和徐攸宁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前座季泽和阎墨一直沉默无言。 五棵松离江里不算太远, 开车短短几小时, 阎墨脑海里一直在纠结着到底要和季泽聊什么, 还未想好, 车已经停到了门口。 门口是一群年轻的学生在卖林涯的应援物。小薯和徐攸宁买了两顶荧光发箍, 阎墨见所有人都拿着应援物,也拿了两根标着大爱无涯的荧光棒,一根自己拿着,一根塞进季泽手里。 季泽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碰这种东西。本能的,季泽将荧光棒又还给了阎墨:“不用。” “帅哥,你女朋友让你拿着就拿着吧。”卖应援物的姑娘噗嗤笑了一声。 “他不是我···” 阎墨话音未落,季泽便拿过阎墨手中的荧光棒,涌进人流中。 阎墨不禁勾起笑,小跑着追上去:“季医生,等等我。” 五棵松门口排着队的人虽多,但季泽却在他们中,格外的扎眼。高瘦,又带着与激动人群不一样的清冷气质。 阎墨矮一点,在人间的方向感又不是很好,她又是第一次来五棵松,很快就和小薯徐攸宁走散。 她只能看着远处,那个瘦高的背影,手里,拿着和他极不相衬的荧光棒。 蓦地,瘦高的人停住,伸出手,将跟在自己后面到处乱看的人捞到身边。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别乱跑。” 他这么说,阎墨便真的没再到处乱走,而是被季泽握着,排在人群的后端。 那一天,看林涯演唱会的歌迷们,不仅关注着偶像林涯,还将目光放在了第一排,只有四个人在的一排。 歌迷们大声的合唱,挥舞着荧光棒呐喊欢呼。阎墨喜欢人间的热闹,从旧时的灯节,到现在的演唱会。她也跟着粉丝们一齐高呼。 季泽始终立在那,淡淡地看着阎墨。阎墨见他一直没进入状态,笑了笑,扬起季泽的胳膊,和她的一起摆动。季泽也不动,一直由着她胡乱地挥着自己的手。 最后,是点歌环节,显然林涯歌手的选择只有前一排的那四个人。 助演在林涯耳边说了些什么,林涯噙着笑:“点歌的人,上来和我一起合唱~” 现场又是一阵欢呼,小薯捣了捣身边的阎墨:“主人,你上去。” 阎墨还没发应过来,小薯便举起阎墨的手:“她来。” 舞台离第一排,有一个高高的台阶。阎墨跨不上去,林涯蹲下,将手伸出:“来。” 阎墨正要将接住林涯的手,突然感觉腰部一紧,她回头,发现季泽正搂着自己的腰,她下意识地紧扶着季泽的手,一股温暖的感觉在她的血液里缓缓地流着。 季泽轻轻一举,阎墨便上了台。 合唱很顺利,徐攸宁和小薯都没想到,阎墨唱歌居然还不错。 “泽哥,阎医生这真是才貌双全呀。”徐攸宁揽着季泽调侃道。 季泽说:“我知道。” 徐攸宁:“····” * 阎墨没想到自己红了。#我也想要一个土豪男朋友#被刷上了热搜。 阎墨是被茶水间的小护士扯到一旁,将话题递到她面前。有两张图,一张是前面一排只有四个人,季泽正看着阎墨,嘴角满是笑意。另一张图,是阎墨被季医生举高高···· 阎墨翻了翻地狱的论坛,竟然还有不少小鬼在讨论这件事: 底下一群的小鬼留言: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阎墨关了手机,小护士凑上去:“阎医生,我就知道你和季医生有一腿。” 这语气,听上去像是在捉奸。阎墨将小护士推出茶水间:“想多了。” 小护士啧了一声:“阎医生,你可真不够意思。” 阎墨捏了捏小护士的脸:“快去前台。” 周日,挂门诊的人挺多。阎墨和季泽值班,一间诊室。小护士哎呦了一声吐吐舌,才出门去喊了号。 季泽抬眼,和阎墨对视许久。 “季医生,早。”阎墨扒着玻璃隔板,探出两颗眼睛:“热搜的事,别在意,过会就没了。” 季泽嗯了一声,勾了勾唇:“对于热搜,我没有意见。”说完,他继续给来的病患看病。 小护士没喊阎墨的患者,而是悄悄地又进来,在阎墨的耳边说了一句。 阎墨神色凝峻了些,笔叩着桌子。想了半响,她还是放下笔,到了住院部。 柏慕和几个实习生正站在那,手无足措地看着病床上口吐白沫的患者。阎墨抬眼,患者头顶已然出现了一排数字。 用不了多久,她又可以收割一个灵魂。 “阎医生,怎么办?”柏慕双唇颤抖,绞着衣摆:“我···不是故意的。” 阎墨眼眸冷了下去:“你既然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你是我的指导医生”柏慕突然有些不服气。似乎阎墨指导了她,便一定要替她分担责任。 “所以?”阎墨问。 “阎医生,你就帮帮慕慕吧。”一群实习生嚷着。 “有向我求助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挽回他的生命。”阎墨说的漠然。 显然,这群孩子不敢向上面汇报,自己用错药导致病人突发疾病。只能找来指导医生,想着阎墨能帮他们。 阎墨说完,几个实习生知道是指望不上阎墨了,其中一位,打了电话喊院长,电话未打通,被柏慕挡下:“我来···试试看。”比起病人的死亡,她更惧怕失去市医院实习的机会。 她捏着手术刀,不知从何下手。 阎墨冷眼看着,手指无意间就触上了那个病人。病人的前半生霎时如放电影一般浮现在阎墨的脑海里。 他还是想活着,求生欲让他不断地挣扎,不断地拖延着死亡的时间。数字滚动地越来越慢,他手臂弯曲抬起,掐着自己的喉咙。 阎墨不知道,自己是当医生当太久,还是不在地狱太久。对人类,对想要活下去,或者说即将死亡的人类,竟然会有了同情。 眼看着柏慕的刀就要落下,阎墨条件发射性松开病患的手腕。她刀越靠近病患的喉咙,病患的头顶的数字滚动的越快。 “你真的想他死么?”阎墨没动手,只是告诉柏慕。柏慕的额尖冒着细密的冷汗,她颤了颤:“怎么办?” “切开喉管,他快窒息了。”阎墨这么提示,柏慕明白了。她快速地切开病患的喉管,又大叫着,让其他实习生找导管。 阎墨将夹在口袋中的笔递给柏慕,柏慕很聪明,很快会了意。 她算是个不错的学生,迅速帮着患者脱离了危险。实习生松了一口气,围在一起赞扬着柏慕的机敏。 柏慕还在发抖,想筛子一样,不住地发抖。她清楚,如果不是阎墨,今天她的身上,会背负第一条人命。 “以后,别再这么自私。”阎墨不算直接帮了人类,但她却错失了一个可以收割的灵魂。 不知道阴间的记载部里,有没有这个灵魂。 她踏出病房门,恰好撞见了中午出去吃饭的季泽和徐攸宁。徐攸宁反应极快:“泽哥我有事。”说完向季泽比了一个爱心的手势,溜下了楼。 阎墨看到季泽,心安了许多。她含着笑:“季医生,中午顺路吃饭么?” 季泽回:“吃什么?” 阎墨正想着,实习生和柏慕走了出来。季泽看见,柏慕的手里满是血。 “泽···师哥?”柏慕眼帘微颤,将手别到背后。季泽擦过柏慕的身子,朝里走去。 单人间病床上,柏慕已经处理好了患者。季泽二指点在病患地喉间,又看了眼垃圾桶里的药:“是你换的?” 他的语调很冷。 “师哥,我只是···”柏慕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阎墨实在不想看着柏慕在病房里哭哭啼啼,她拉了一把季泽点在患者喉咙那的手。 季泽顿了一顿,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阎墨的指背。阎墨怕痒,又将手缩了回来,未忍住,嗤笑了一声。 季泽起身,不再看柏慕,而是唇角极淡地勾了勾。 “中午吃什么?” “黄焖**。” “鸡··?”季泽嘴角颤了颤。 “呃···没什么。”阎墨扯了扯季泽的意见,眨了眨眼走了出去。 病房里,留下一群小实习生们。 “他们真在一起了?”其中一个小声问。 “都是冷血动物,在一起最好。”小实习生愤愤道。 “他们不会在一起。”柏慕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她咬着牙,又说了一次。实习生们摆了摆手,散了开来。 正文 21.第 21 章 实习生们走后, 柏慕一通电话打给了季泽的姑姑。 在她看来, 阎墨这样的医生,最多是山沟中的野凤凰,从家室到背景, 没有一点配的上季泽。她不直接出面,也会有人替她去反对。 她只添油加醋地说了些阎墨的平常作风,又将她和纪殊的传闻道给季泽姑姑。那头的反应果然异常激烈。 于是傍晚, 阎墨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 来自季泽的姑姑。很简单的一句话— 她原本没想搭理季泽姑姑,而是随手去翻桌边的纪殊的诊断报告。 血管内科的基本方案已经确定,院里给了阎墨最大的自由。由她主刀, 也由她, 挑选手术的其他医生。 翻了一会, 阎墨受不了报告里挤成一排的小字, 索性关了电脑, 仰头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 季泽姑姑找她?照着正常电视剧里的情景, 他姑姑无非是泼水,扔钱,最后甩下一句,离开季泽。 她有了兴趣, 相见见这位一直给季泽不断介绍对象的姑姑。 为了防止季泽姑姑是什么奇怪的人类, 阎墨特地将季泽姑姑的号码发给了滞留人间的小鬼头头, 花了几千冥币要了信息。小鬼的信息网很密集, 遍布全国, 更别提小市江里。 下班时间还未到,小鬼的信息就发了过来。家庭背景出身年月,甚至连季姑姑的脾性都介绍的一清二楚。 最后,小鬼头头还给阎墨打了八折,毕竟调查的是季泽的姑姑。地狱的小道消息早就传开,阎墨现在的“人类男宠”是季泽。 小鬼正想再做一笔季泽背景的生意,徐攸宁的电话突然打来。徐攸宁每次打电话给阎墨,必定是季泽喊他办事,他办不了想甩锅给阎墨。 这回是季泽有重要的文件落在办公桌上,但徐攸宁要和小薯去吃烤肉,所以徐医生毫不客气的将此重任托付给了阎墨。 阎墨不知为何,竟然也鬼使神差的答应。季泽的办公桌很整洁,阎墨肩窝夹着手机翻了翻,便找到了文件。顺带,在桌边,瞥见一盒快递。 “还有一个快递”阎墨懒懒地问:“要不要,也带给季医生?” “什么快递?” 阎墨摇了摇“好像是盒光碟。” 徐攸宁噗嗤一声:“泽哥还挺怀旧,那拜托阎医生了。” 挂了电话,小薯推了推徐攸宁:“这样麻烦墨墨,不太好吧。” 徐攸宁揽过小薯,贼贼地笑:“你这就不懂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双手交互摩擦了一下:“我这叫助攻。”他说:“今晚,你也别等你姐了。” “啊?为什么?” “笨蛋。”徐攸宁夹了一块肉放在小薯的碟中,敲了敲她的头。 小薯吧唧一口吞了下去。 徐攸宁嘴角颤了颤:“你···可真能吃肉。” 远处,烤肉自助的老板幽怨的小眼神落在了小薯的身上。 * 阎墨敲了许久的门,季泽没开,她便直接按了密码进门,这么久,季泽家的密码依旧是她第一次按得那个。 偌大的房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的浴室一点白灯曳着,水蒸气顺着门缝弥散开,哗哗的水声敲着大理石板。 阎墨开了灯,将快递和文件放在桌上。半跪在沙发上,手指在壁柜的那排书上来回的跳跃。 她原本以为,季泽爱看的,会是什么世界名著、哲学经典。没想到,季泽却爱看些讲命格的书。 她随意拿了一本,还未翻开,一张黄旧的纸从两页中落下。阎墨低头去捡,蓦地看到了那张纸上写着的内容。 她微微一怔。 “阎墨?”她头顶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阎墨赶忙将纸夹进书页里,猛地转头,后面大多斜摆着的书受到了冲撞,几本书未立稳,滚了下来。 其中一本展开,恰好压在阎墨的头顶。 阎墨吃痛,正要扬手去掀那本顶着的书,一只胳膊伸出,擦过她的发梢,将她头顶的那本书缓缓地抬起。 季泽赤在空气中的半截身子随着书的抬起,一点点地露在阎墨的面前。 肌理顺滑,沾着豆大水滴挺括的肌肉,线条清晰、轮廓分明,紧实结实。 那些水滴,还在颗颗的顺着季泽的线条流着,季泽一边替阎墨掀开重书,一边擦着胸肌上的水。 阎墨直直地看着季泽的动作,忘了痛,也忽视了季泽,也在看自己。 “季医生,你的肌肉···”阎墨情不自禁地伸出爪子。季泽嘴角勾了勾,拍掉阎墨的手。 “怎么是你?”季泽拿起桌上的一叠资料,斜睨了眼一旁的快递。 阎墨看着他的背影,窄细的腰身上扎着一条浴巾。半响,她才说:“怎么,季医生不欢迎我?” 季泽未言,打开冰箱,将写着阎墨标签的密封盒拿出:“晚上想吃什么?” 阎墨溜到季泽的身后,踮起脚越过他的肩去看盒子里的东西,里面,又多了些零食。 阎墨想抬手去接盒子,但她的身高比季泽矮了不少。只好垂下手臂,擦着季泽的腰,手伸进他的胳膊下,去拿盒子里的食物。 她这样,像是从背后揽上季泽的腰。季泽的动作略停,而后,拉上阎墨伸来的胳膊,又紧了紧。 阎墨倏忽间,从发梢到指尖都宛若触了电。她的鼻腔里,满是季泽身体散发的淡淡清香,脑海里,开始想着他体内阳气的甘甜可口。 她缩回了手,唇抿成一线:“就喝粥吧。” 季泽拿了两根胡萝卜,走到厨房。 阎墨探着脑袋:“季医生,没想到你刀工还不错。” 季泽未回,将胡萝卜丝倒进锅里:“听说,纪殊的手术你来主刀。” 阎墨偷了一口胡萝卜塞进嘴里:“嗯。” “手术之前,你做过么?”他拍开阎墨抓胡萝卜的手:“先洗手。” 阎墨又走到他右边的水池:“只是作为助手参加过一次。”她说:“没有主刀过。” 季泽顿了顿,问:“纪殊怎么样了?” 阎墨眼尾上挑:“季医生,你还关心纪殊的病?” 季泽回:“我是担心你。”他停下动作,撑着料理台凝睇着她:“阎墨,这场手术,你只能成功。” 阎墨收了笑,季泽的神情,像是知道了什么。他毕竟和纪殊在一个圈里,传闻自然是听了不少。 阎墨没继续问下去,季泽也未告诉她。 “听说你可以选参与手术的医生?” “嗯。”炉子上的粥熬好,阎墨掀开,吸了一口蒸汽:“香,人类的美食真是吃不完~” 季泽的眸子,有了许多情绪。阎墨在他面前待的越久,他便越难克制自己的感情。但他,不想强求。 “我当你的手术助手。”季泽说。 阎墨手中的锅盖,哐当砸在地上。怔了会,她又弯腰去捡盖子。 季泽已经快是医院的副主任医生;他现在,竟然主动要去当阎墨的助手。 “我做过这样的手术。”季泽说:“如果手术失败,责任···” “季泽。”阎墨恢复了笑意:“手术还早着呢。” 她不管季泽今天为何说纪殊的手术必须成功,她只知道,如果纪殊是最后一个需要她收割的灵魂,那么这场手术,是她唯一的机会。 时间,流逝的很快。尤其是人间的时间,一睁眼,一闭眼,就是24个小时。 她的心里,异常的矛盾。阎墨开始在乎人类的生死,甚至想要,让不该死的人类活下去。 季泽未再说什么,盛了一碗粥递给阎墨。阎墨捧着放在桌上,拿勺舀了一口,吹了吹。 季医生忍了半天,还是低声问了一句:“好喝么?” 阎墨已经吃了两碗,打了一个嗝,看着季泽强忍着情绪,有意逗他:“特好喝。” 季泽神情轻松了些,低头继续翻着资料。 “季医生,接下来我们。”阎墨还想着,晚上她说不定还能吸一口季泽的阳气。 “粥喝完,就可以回家了。”季泽抬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 * 曹院催着阎墨快点确认手术的人手,阎墨挑了几个医院心血管和外科的专家,发了消息。但那些医生大多都以有其他手术回绝。毕竟,谁也不想放下身价当一个低年资医生的助手。 她将情况报给了曹院,即便曹院给了老医生们压力,但依旧鲜有医生同意。 阎墨去住院部寻房,顺便去看了纪殊。他正坐在床上,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难得,住院还一直工作。 见到阎墨,纪殊停了手头的动作,朝她招手:“呦,阎医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阎墨替纪殊换了药:“你是我的病人,我自然要来。”她看到纪殊的指甲,已经是黑青色。 病又加重了些,但纪殊的头顶,还未出现数字。 纪殊的病床边,放着一束鲜花。开的新鲜,显然是有人来探视过。 “手术时间定在6月份。”阎墨的目光从鲜花回到纪殊的身上。 “听说,我哥让你来挑选医生?”纪殊挑眉,邪邪地笑着:“他就这么想着我死。” 原来都是纪迦在安排,也难怪。 “三年前在叙利亚没杀死我,现在,终于有了机会。”纪殊的语调很是平静。 “阎医生,那天的表彰大会”他合上电脑:“你和我哥,说了什么?”再抬眼,纪殊眉眼有了很浓的戾气。 正文 22.第 22 章 阎墨没有回答他。 纪殊扬手, 握紧阎墨的手腕,用力, 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阎墨离他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 纪殊脸上的每一根毛孔。 纪殊的目光凝滞在阎墨的身上, 眼尾微微上挑:“阎医生,为什么不说话?” 阎墨半响才开口:“我向来讨厌人类威胁我。” 纪殊说:“我想相信阎医生。”他打量着阎墨,她的眼神冷的可怕。 “随意。”阎墨回。 纪殊的嘴角, 笑意渐浓。他在商场打拼的日子并不短,最会看人,也最会察言观色。 阎墨回答的时候, 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 纪殊笃定, 她会救自己。虽然, 阎墨的语调仍然很平淡, 像是对他的手术也毫不在意。 正巧,季泽在隔壁寻房,纪殊的门,也恰好微微敞开。 季泽只是下意识朝着门缝看了一眼, 就看到了阎墨的手腕被纪殊紧紧地箍着。 他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特别是医院人多的时候。可当季泽看到这一幕, 他全身的血液霎时倒流,从四肢, 从心脏, 一并涌入大脑。 他推门进去握住了阎墨另一只胳膊。纪殊抬眼去看他, 讥诮地说:“季医生,特地来这里,来找老朋友叙旧?” 他的手松开,阎墨甩了甩胳膊,向着季泽走了两步。 “我和你还不算朋友。”季泽说得清冷。 “现在不算,以后会是。”纪殊倚着床,纤细干瘦的手指嗒嗒地叩着桌面:“特别,我的主治医师成了阎墨。我想我们以后,会常见。” 季泽极淡地勾了勾唇角:“确实。” 他们不动声色地互相客套着,但阎墨却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那就”季泽将阎墨拉至身后:“不打扰纪先生休息。” 纪殊双手抱臂,点了点头。 出门,阎墨在季泽身后吃吃地喊了一声疼,声音清越动人。季泽松开手,转身看着阎墨。 她正转着手腕,拉着自己的筋骨,见季泽一直在看她,觉得好笑:“季医生,表情这么严肃。”说着她踮起脚,手指挑着季泽的唇际。 季泽打开她的手:“医生和患者,需要这么亲密?”他一说出这句话,心里便开始后悔。 “哦~”阎墨笑嘻嘻的将手别在背后:“季医生,刚刚你不会是大脑开始分泌多巴胺,连带着中枢神经也释放神经质,影响了精神情绪····” 季泽淡淡地打断了阎墨的话:“跟我来。”他知道,阎墨说自己吃纪殊的醋。 他无法否认,只能岔开话题。 普外科的办公室,难得没有其他医生。阎墨看到季泽整洁的办公桌上,多了厚厚的一摞资料。一叠叠的堆起,边上粘着许多不同颜色的便利贴。 “季医生,你着放到古代,必定是中举人的料”阎墨磕磕巴巴地接上话,抚摸着季泽的那摞“高耸”的资料。 季泽轻飘飘地说:“这是你要看的。” 阎墨心嘎嘣一声,差点震碎。她的手一秒脱离了资料,唇抿成一线,默默地回到了座位。 “纪殊的情况非常的复杂”季泽说:“你也没有主刀过他的手术。”他将资料最上的一层递给阎墨:“这是最近首都医科大学黄教授的论文。” 阎墨接过论文,佯装着认真阅读,只是偶尔发会呆,悄悄地抬眼看季泽,但每一次,都正对上季泽疏冷的眸子。 季泽看着阎墨写满我是学渣的小眼神,勾了勾唇角:“别看了。”他知道,阎墨也看不下去。 阎墨如释重负地放下论文,向季泽痴痴地笑了笑。季泽未忍住,手置在她的头顶,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血管内科的主任,和你联系了没有。”季泽问。 “没有,我只是外科医生。”阎墨拖着脑袋对季泽:“院里好像觉得我是全能的,内科的东西,也都懂。” 季泽手中的笔轻敲了阎墨的头:“看这里。”他半弯腰,手撑在阎墨的两端。 阎墨小小的一只,就这么被他圈在怀里。他的手滑动着阎墨的鼠标,点到了一张心脏的图片。 阎墨未顾及看屏幕,脑中顿空,满鼻腔都是季泽清淡的味道。仰头,季泽泛青的下颌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脸颊,她觉得有些痒,不仅是脸,还有心。 “别只看我。”季泽幽幽地来了一句。 阎墨才正对着屏幕,哦了一声。 季泽指着心脏瓣膜,钢笔尾端在屏幕上画圈:“他这里,这里缺失···这是先天性的···” 阎墨听不进去,耳际嗡的炸开,只看得到季泽不断张合的嘴。 “明白了么?” 阎墨瞥了一眼表,终于挨到下班:“嗯。” 季泽回到座位,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阎墨这才回了神,拉开抽屉拿了盒粉饼出来。 “晚上有约?”季泽问,他看着阎墨对着电脑前置摄像头化着妆。 “有约。”阎墨掀开眼皮,涂着眼线,正对上季泽的眼睛,她的半截眼珠露在眼皮外,惊悚地瞪着季泽。 季泽微微一怔,偏过头不再看她。 * 季泽姑姑和阎墨约在江里的一家高档餐厅,显然是有意要让阎墨意识到自己和季家的经济差距。 季姑姑的司机刚找到车位,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开了进来,以极快的速度抢占了季姑姑的车位。季姑姑正想着是哪位大老板这么的猖狂,敢抢她的车位。 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粉丝短发,全身上下都闪着名牌,细长的高跟哒哒地在地上敲着。 那个女人转身,也没看等在她身后季姑姑的车,而是气势熏灼地按了车钥匙,车子滴滴两声,上了锁。 季姑姑冷哼一声:“在这里都会见到二奶,不容易。” 而后,她就在预定的餐桌上,再次见到了抢车位的女人。她正向自己伸出手,微笑着告诉她:“您好,我是阎墨。” 季姑姑的笑容凝固在唇角,她原本为了羞辱阎墨打扮的十分贵气;但阎墨穿的这身,让她看上去才像是那个,需要被豪门警告的人。 季姑姑从阎墨的头看到尾,从手上的戒指看到手边的包。想找着阎墨身上哪一件是假货,可惜,没有。甚至那款包,都是季姑姑没买到的夏日限量版。 阎墨向侍者打了一个手势,一个国外小伙跑了过来。季姑姑刚想开口炫一下自己的英文,就见阎墨操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和侍者交流。 “您想吃什么?”阎墨看季姑姑这样,心里实在开心,忍着笑,她问。 “就”季姑姑怔了怔,随意指了些菜。 侍者离开,季姑姑问:“你家里做什么的?”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柏慕给她的信息不太对。 但在她眼中,阎墨和柏慕那种从小优渥、温婉达理的小姐全然不一样。她看上去,张扬凌厉,举手投足都压着自己的气势。 季姑姑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带几个姐妹来,一个人来,确实失策。 “家族企业。”阎墨回。 “小公司?”季姑姑还想扳回一局。 阎墨收着笑容,轻描淡写地说:“大概就管着”阎墨扳着指头:“几万不不,几十万个员工。” 季姑姑打了一声嗝。 “所以你这些东西?”她问。 “对,用我爸的钱买的。”阎墨看了信息,知道在季姑姑的理念里,门当户对最为重要。 “所以你为什么当医生。”季姑姑虽然怀疑,但阎墨这行头,又不像是假的。 “因为”阎墨压低声音,朝季姑姑挥了挥手。季姑姑探头去听,阎墨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高兴。” 季姑姑:“····” 季姑姑以为,自己今天完全能对付的了柏慕口中的这只野凤凰,但她没想到,来的却是一只真凤凰。似乎,是季家配不上阎墨。 她安静地吃着牛扒,仔细地观察着阎墨。阎墨的一举一动,却是不像今日临时装的。 末了,她擦了擦嘴:“阎小姐,我家季泽从小母亲不在他身边,所以···”见阎墨停下刀叉,季姑姑又补充:“他母亲没有过世。” 她不知为何,总有低阎墨一头的感觉。 阎墨顺口说:“我知道。”见季姑姑惊诧地看着她,又说:“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知道了。” 这样,季姑姑松了一口气,她了解季泽,从小到大,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他母亲的事。 “结账。”阎墨朝侍者招手。 季姑姑抽出钱包,正准备付账。阎墨摇摇头:“季泽姑姑,这顿我来请。”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黑卡,递给侍者。 季姑姑盯着那张黑卡,才彻底信了阎墨的身份。 她没有理由反对,只当是吃了瘪。阎墨也算礼貌,送她到了餐厅门口。季姑姑正要打电话给司机,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路虎车。 阎墨看了车牌,扁扁嘴。 “阿泽,你怎么来了。”季姑姑脸色终于放松了些。 “吃饭的事,我还是听徐攸宁说。”季泽微微皱眉:“以后如果再···” 徐攸宁这个小叛徒。季姑姑拍了拍季泽袖口说:“知道了,乖侄子。”又笑了笑:“那你俩好好处,我先回去了。”说完,她捏着手机,戴上墨镜离开。 季泽目送季姑姑走远,回头看向阎墨:“上车。” 车上,两人一直沉默着。许久,季泽才开口问:“我姑姑和你说了什么?” “就”阎墨眼珠一转,娇俏地笑了笑:“抱怨你气走了多少相亲对象,抱怨你快30了···” “阎墨。”季泽蓦地打断了阎墨的话。他的声音清澈淡漠,脸上,也看不到一丝其他的表情。 阎墨不再说,她的心跳不知为何,倏忽地加快。 “我会等。”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等什么?”阎墨眨了眨眼睛。 正文 23.fd!nonono不要!!买fd 此章为防盗章节, 全文大约3千字左右。晚上8点, 放出3千2百字加, 也就是说,点进来,买的朋友们可以优惠几个币。 app用户晚上直接打开, 再退出,就可以看到更新。 谢谢大家一直在jin江晋上支持正版,谢谢啦~ —— 地狱小剧场 “马面你听说了么?”牛头举着长炮提着袖子匆匆地赶来。 “咋滴呀。”马面拿出最新的地pone 10,翻了翻新闻:“听说啥?” “哎呦呵,今天阎王他要见姑爷。”牛头吸了吸鼻子:“还不赶快和我一起去凑个热闹!” 马面:“必须必呀。” 两人小跑到地狱小厨, 好几百个小鬼已经扑在阴气坐的鬼门上偷看了。 “哇塞, 阎大人的男宠真的好帅啊。”女鬼流口水~ “帅有啥用。”小倩挤了进来:“看他瘦瘦高高的样子,不知道晚上能不能有两分钟,真心疼阎大人。” “你家书生不也是···” “闭嘴。” —— 地狱小厨 阎王给季泽斟了一杯酒:“小季, 你喝喝这酒。” 季泽:“醇厚,浓郁。好久, 想必是上了年头的女儿红。”他淡淡的说着。 阎墨猛朝季泽使眼色:“老爹,你有什么话快说,我们···” “还是小季懂我。”阎王不理阎同学, 反是看着季泽,眼睛发亮。 季泽:“殿下, 有事么?” “没有···”阎王摸着胡子笑嘻嘻。 阎墨爪子在她老爹面前晃了晃, 被老爹打开。 “小季呀, 不知道你俩啥时能给我舔个外孙呀。”阎王老爹嘿嘿一笑。 季泽口中的酒差点喷出。 阎墨干咳两声:“老爹,你说什么呢。” 阎王微笑脸:“还好你找了阿泽。”他拖着脑袋,顿了顿:“不然我这完美的基因,就在你身上死绝了~” 阎墨:“····” 阎王拿了一包灰色的药水递给季泽:“小季呀,这是我向观音要的,你懂的,送子水~” 季泽嘴角颤了颤。 “晚上行房事的时候,把它撒到那里···” “老爹。”阎墨捂着阎王的嘴,朝季泽嘿嘿一笑:“他瞎说的~” —— 晚上。 阎墨洗完澡出来,发现某人正在床上撒什么。定睛一看,居然是老爹要的送子水。 某人敞开上衣,露出八块健硕的腹肌,斜躺在床上,朝阎墨招手:“过来,我们试试效果···” —— 隔日,双腿打颤的阎墨被小薯扶到阎王殿:“老爹你给我出来~” 下面是瞎写的同人文 西门吹雪x叶孤城还有一丢丢陆花的番外。 冬。料峭的冬日,方圆百里见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江水成冰,雪落满山。 人,一个男人,对江而坐。手中一块丝绸小布,细细地擦拭着一柄剑,漆黑、狭长、古老。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故人。 很快,那个故人便到了,墨黑的衣,墨黑的鞋。冬日的阳光总是冰冷,他的侧脸也被拢在阳光里,白皙的肌理,刀刻一般的线条。 “你来了。”男人停下动作,看他。 “我来了。” “决战,你推迟了。我是来问原因。”他说的话很简短,却字字铿锵。 男人道:“我有了妻儿。”他徒手一挥,剑身入鞘。 入鞘声刺开滞住的空气,也刺开了黑衣故人的心。他先是诧异,又是苦笑。他以为,西门吹雪的心里只有剑,没想到,还能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黑衣故人怔了半会,道:“那么,月圆之日,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许久,道:“好。” 他想不到,叶孤城会答应的这么快,这么的平静。在他答应叶孤城决战的时候,西门吹雪就预料到,现在的他,一定会输。因为他已经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人,一个有了感情、有了牵挂的人。 叶孤城走了,但他没有走的很快,而是步履缓慢,像是怀揣着某种心事。 * 叶孤城要去干一件并不明智的事,他要去杀当今圣上。听起来,像是自寻死路。 公公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等聪明的人,他给了叶孤城一个建议。于是在江湖人都围聚在紫禁城下的时候,他换上白衣,雪白不沾一丝纤维的白衣,走到了紫禁城内。 在踏进城门时,叶孤城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洁白圆润。他似乎料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看月亮。因为他穿了白衣。白衣,沾血才好看。 那么西门吹雪呢,他会不会踏着冬日的雪飞上屋檐,一柄狭长的黑剑,一张俊逸疏冷的脸。 风。凛冽的风陡然吹起,西门吹雪来了,空气中却没有半点的杀气。 “那么,开始吧。”屋檐上的那个叶孤城道。 “不。”西门吹雪道:“因为你受了伤。” 叶孤城凄凉地笑了笑,而后拔剑出鞘。剑尖划破空气,滞在西门吹雪的喉间。 西门还是没有动,他只是一直,一直在看着他。 “你不是他。”西门吹雪道。他的剑没有动,只是两指轻轻抵在剑尖,倏忽间,剑碎成九块。 江湖人再抬头,一袭白衣的叶孤城从紫禁之巅落下,以一种惊恐的姿态。 人们掀开人皮面具,他不是叶孤城。 那么叶孤城,在哪里? 他在皇城内,在皇帝的面前。他的剑原本是用来杀人的,现在却被利用发起政变。 但他不在乎。 他冷冷地看着公公以自己威胁皇上,又漠然地拔出剑,对准那个他毫不在意的人。 总是有人来阻止他的,陆小凤来了,西门吹雪,也来了。 他怔住,看着西门吹雪。亦如他多年前和西门初遇那般,他总是肃着一张脸,雪白的衣摆带着一阵沁人的风。 但叶孤城知道,整个江湖,只有一个人懂他。那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动手吧。” “不。”西门吹雪道:“你的血,还在流。” 他身体在流血,他的内心,同样在流血。 他未说,只是轻跃而起,将剑刺向西门。在某一个时刻之内,西门读懂了叶孤城的表情。于是在他故意露出破绽的时候,西门将那柄古老的剑,刺进他的心口。 他倒在了西门吹雪的怀里,眼神却是那样的安详。温热的感觉在他即将凝固的血液里缓缓地流淌。 他抬眼,西门吹雪泛青的下颌,就在他的眼前。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死亡是一件幸福的事,那么死在所爱人的怀里,必然是最幸福的事。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爱他。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修长寒凉,触在西门吹雪的下颌。 西门颤了颤,双唇微微翕动,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西门,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叶孤城阖眼,脑海里,便有了一幅场景。 鲜衣怒马,少年相伴。 “记得。” “如此,甚好。”叶孤城终于笑了,两颗小小的虎牙露出,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 紫禁之巅决战,西门吹雪打败了叶孤城。江湖将西门吹雪,捧上了剑神之位。 但西门吹雪知道,他并没有打败叶孤城。他只是,给故人一个解脱。 到叶孤城的头七,冰面竟消融了几分。西门吹雪带着一壶酒,一壶珍藏许久的好酒,来到了一柄长剑前。 “孤城,我来了。”他还想着,也许那柄剑后,会出现一个少年,而后,噗嗤对着他轻一声,露着两个虎牙:“西门,你怎么又迟了。” 他眼角多了一点泪花。 将那壶好酒,洒在剑上。西门吹雪就走了,没再多停留一分一秒。 后来的事,江湖人都觉得奇怪。 紫禁之巅决战后,为什么西门吹雪就突然抛妻弃子消失了? 陆小凤合上扇子,敲了花满楼的肩道:“我也许知道。” 花满楼道:“你知道什么?” 陆小凤道:“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想我会和西门吹雪一样。” 花满楼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没开口再问。 陆小凤摸了摸他另外两根眉毛,喃喃道:“呆子。” 正文 24.第 24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围观的群众报了警,很快, 民警便到了。询问了一番,几个警察直接将阎墨和闹事的家属带走。 记者们赶快拍下照片, 场面宛如多年潜逃的犯人被抓。阎墨跟在警察的身后, 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神色却很轻松。 尽管曹院不断地向季泽示意不要跟去,季泽还是在下楼电梯打开的刹那,走上前。 他的手触上阎墨的手腕,待指尖有了半点暖意,又缩了回去。阎墨垂头笑了笑, 勾住季泽的小指。 季泽回望了她一眼, 俊逸的侧脸笼在白炽灯下, 脸上的表情扑朔难辨。 阎墨偏过头, 又将手插在口袋。 * 一到警察局, 闹事的几个家属又有恃无恐了起来。拍着桌子嚷嚷着阎墨赔钱。 阎墨下手有分寸,那个持着铁棍的病人家属只不过皮外擦伤罢了。虽然, 阎墨看去,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很差, 双目放空,嘴里不断地在念叨着什么。 “警察同志,我姐夫这样了, 你们到底管不管。”其中一个高个男人振振有词地嚷着。 “说说吧, 怎么回事。”警察扭头, 对阎墨说:“一个医生,怎么把人打着这样。” 阎墨懒懒地说:“也没怎样,皮外伤,大惊小怪。” 季泽坐在阎墨的身边,唇角勾了勾。 “喂,你什么态度。”高个子男人拍着桌子,扬言着自己在公安厅认识人。 他效率也挺高,一个电话过去。问询警察便不再提问,直接让阎墨赔交罚款。张哥家属的脸上,霎时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阎墨刚想求助小薯交钱,就见季泽从皮夹里抽出10张红色钞票,拍在桌上。 季泽虽说万年冰山脸,但他的修养极好,换作平时,他绝不可能在警察局里,将钞票以如此轻蔑的态度交给家属。 “他妈的,你什么意思。”高个男人啐了一口,一脸不爽。的确,季泽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季泽和他对视了几秒,又将桌上的钞票收好,翻过皮夹,抽出一张名片:“欢迎你请律师告我。” 阎墨倚着桌角,笑盈盈地看着好戏。没想到看上去乖乖的季医生,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他这么说,自然是激怒了张哥的家属,在警察局,他们也不能出手,只好在民警面前大声吼叫着。 季泽回头,对着阎墨唤了一声:“过来。” 阎墨冲高个家属吐吐舌,跟了上去。 病人家属没事,整件事充其量算聚众闹事。民警也没有权利留着季泽和阎墨。张哥的家属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拎着季泽的名片晃了神。 只是在季泽踏出警察局的时候,叫唤了两声。季泽一个眼神飞去,他们又安静了下来。 一出闹事的大戏下来,已到傍晚,太阳西沉,四周店铺的荧光灯亮起,在水泥地面上不断跳跃着。 正是下班时间,街上也很是热闹。阎墨和季泽都套着白大褂,在人群中走着,显得格外的扎眼。 见阎墨迟迟未跟上,季泽的脚步停住,等了一会阎墨。 “季医生,你走慢点。”阎墨开始想念自己能飘着走的日子。 季泽瞥了眼阎墨的腿:“不是我走的快。” “好好好,是我腿短。”阎墨扁扁嘴。 “嗯。”季泽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着,脚步放缓了许多。 警察局正对着中学,一路上都是流动的摊点。 阎墨向来喜欢人间的街头美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要怪只能怪自己,兜里没钱。不然整条路的关东煮,都是她的。 季泽看了一眼标着关东煮的流动摊点,眉头稍稍皱着。阎墨看关东煮的眼神,实在像只饿了几天的小狗。 “你饿不饿。”季泽突然问,低沉的嗓音盘旋在阎墨的头顶。 没想到,季泽还会关心人。 阎墨抿着唇,往季泽身边靠了靠:“怎么季医生,是要请我吃么?” 她的脸皮还真是··· 季泽回:“随意问问。” “这个真的很好吃。”阎墨指了指咕咕冒泡的关东煮。小摊的店家笑盈盈:“医生,买给你女朋友吃吧。” 季泽未回,阎墨就开始挑着串串:“回头我给你钱。”阎墨边挑,还边给看起来就从未吃过关东煮的季泽科普:“这个鱼排,最好吃了。” 说着,她将鱼排递到季泽的嘴边:“季医生,尝一口。” 季泽目光落在阎墨的脸上,她就这么高仰着脖子,满眼的渴望,一手拿着关东煮,一手拖着。红唇微微翕动。 他不知怎么,竟然咬了一小口。 “呀,好不好吃。”阎墨一脸满足的看着季泽嚼了嚼。 “大肠杆菌和沙门氏菌,能有什么味道。”季泽冷冷地回。 原本围在摊子上的几个学生下意识地走开,小摊店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粗暴了收了钱,抛来的每个眼神都在催着季泽离开。 阎墨赔着笑,赶紧将季泽拉走。 回到医院,记者已经离开。闹事的家属也暂时待在警察局。院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曹院和主任等在医院门口,见到季泽回来,上前问了问情况。 “院里的处分最迟周一下来。”主任瞪了一眼阎墨:“今天你不该打那个家属。” 阎墨回道:“那家属还持铁棍呢,打到季医生怎么办。” 季泽接着:“整件事,和阎墨无关。” 他抬眼,和科室主任对视。 “你们···” 曹院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先回去吧。周一等结果。”说着,向主任使了个眼色。医院的门口,又只剩了阎墨和季泽。 阎墨无所谓,看了眼手表,正好下班时间。她脱下白大褂,看了眼手机,今晚,还有两个灵魂需要收割。她也没看季泽,直接拽下胸卡往办公室走着。 “阎墨”季泽突然叫住她:“谢谢。” 阎墨装作没听到,径直走上楼梯。她看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下方,在季泽说谢谢的刹那焦黑一片。 她今天,真的不该脑袋一抽去救季泽。所幸,地狱方面没留意,只是她的肉身,受了点损伤。 * 填完了两个灵魂的报备表,已经是接近凌晨。阎墨开窗,撑着窗沿借着光凝睇着她焦黑的拇指。 蓦地,她的手机响了两声。一条短信,一个未接来电。 发短信的号码,开头六个1,来自地狱。那个一号床的灵魂,聪明的过了桥。短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阎墨的心,松了一些。她的小指划开未接来电,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拨了回去。 “阎医生?”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声音极其熟悉。是徐攸宁。大半夜,他打电话来太奇怪。 “怎么啦,徐医生。”阎墨清了清嗓子回。 “泽哥好像胃痉挛了,我在医院值班脱不开身。他和你比较熟,请你把他接过来,好么?”徐攸宁很着急,一时间话也未说清:“让他找急救车,他偏不让我浪费医院资源。” “他父亲呢,不在他身边么?” 徐攸宁愣了片刻,他没想到,阎墨会这么问,更诧异,她只问了季泽的父亲。 “在北京。” 阎墨的指尖,咯咯地敲着窗沿。 “阎医生,泽哥他一向注意饮食,怎么会突然胃痉挛呢。”徐攸宁带着些哭腔。 阎墨想到了今天自己喂季泽的那半块鱼排:“好的,我这就去。”她拉开抽屉,拿了些药和针剂塞进包里。 她看了眼徐攸宁的来电时间,推测着季泽发病快半个小时。胃痉挛不是大病,但疼起来,异常难忍。 季泽还真是,固执的很。 季泽的家在离医院的中高档小区,虽然是公寓,但房价绝非一个普通医生能负担的起。阎墨和保安周旋了会,才得以进入季泽的小区。 上楼,她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来开门。眼看时间越拖越久,阎墨沉思了一会,手还是扶上了密码门锁,很快,按钮上浮现了几个暗沉的指纹。 她对着指纹打开季泽家的门,拇指顿时又黑了一小块。 房子灯都灭着,唯有房间有一点光亮。阎墨觅着灯光走进,一眼就看到倒在床上的季泽。 他缩成半团,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看上去已经忍了一段时间,意识模糊,双唇煞白。 “季泽。”阎墨坐到床沿,唤了他一声。 季泽没有回应,而是换了个角度,继续捂着胃。他,竟然也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阎墨的指尖,拨开他散在额尖的发梢。她将药化在热水里,用勺喂了季泽半口。顺带将枕头叠起,扶着他躺了上去。 夜,更深了。 季泽喝了几口药,症状缓解了些。靠着枕头,沉沉地睡去。 阎墨关上灯,静默地坐在他的床沿。过了会,她点了点季泽的胳膊,没有反应。 不知道,吸口阳气,手指的症状会不会缓解。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原本她**受损,几乎都是因为季泽。 于是,她转身半蹲在床边。清冷的月色,洒在季泽苍白的脸上。她毫不犹豫地低头,柔软的唇,落在了季泽的唇角。 “喝药了。”她喃喃说。 季泽下意识地张口,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牙关,一团金色的气体,从他的喉间钻进阎墨的口中。 她焦黑的拇指,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蓦然间,黑暗里一双眼睛睁开。阎墨赶快离开季泽的唇,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钳住。翻身,她就这么被季泽压在了身下。 阎墨的心脏,第一次剧烈地跳动着。 徐振国头顶的数字还在不断的跳动着,且尾数越来越趋近于0。 阎墨立在一边,看着季泽拿起止血钳放下,夹着纱布不断填充又放下。 他终于乱了,指尖轻颤,眼睛紧盯着心电监测仪。不断地,护士替他擦汗。 身为一个医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手术,到了现在,他完全可以预料到手术的结果。 楼上专家和曹院频频地交头探讨,曹院的脸上已然冷凝一片。 “杨主任,怎么··办?” 徐爸爸的心跳化成一条直线,头顶的数字不再跳动。 季泽的耳边嗡地一声炸开,他退后几步,手术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念书时,导师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亲近的人做手术,因为在生死关头,再冷静的人都会失去理智。 季泽第一次在手术时慌了。 阎墨看着季泽手足无措的样子,尘封的心脏开始狂跳,仿佛一夜之间破了冰的湖面。 在地狱上岗培训的时候,阎王曾对每一个鬼差说过,鬼差应该是没有感情的,可惜,造物主赋予了鬼差和人一般的七情六欲; 她冲动地走上前,握住季泽的手。冷冷的触感,沁进她的心。 季泽看向她,湿漉的发梢划在两眼之间。那个眼神,就像三年前叙利 亚,他给纪殊做手术时,让他莫名的安心。 他终于恍回神,刚想开口,一旁的助手医生不再做无用的心脏复苏,反是对着仪器说:“死亡时间,上午···” 正文 25.第 25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季泽放下筷子,啜了一口热茶:“嗯。” 他抬眼,正对着阎墨,最终,眼神定格在她上扬的嘴角。 “阎墨。”他开口, 语调清冷:“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阎墨反撑着桌子, 歪头看他。沉默了会,阎墨伸手触上季泽的额头:“哇塞, 季医生你没病吧,要请我吃饭?”她笑的肆意:“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你看上···” 季泽打断:“既然你不愿意, 那就算了。” 阎墨的手从额头滑向季泽的嘴:“愿意愿意,难得季医生主动约人。” 季泽唇角很淡地一勾,拨开阎墨的手。 诊室的里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地嚎叫声,随后, 徐攸宁捂着手冲了出来:“阎医生你妹妹属狗的吧。” 阎墨看了眼, 徐攸宁的虎口处被小薯咬了一口,半响不到,就已经是红肿一片。 小薯跟在他身后极为委屈地走出来:“墨墨,他居然把手指□□我的菊花。” “我靠!”徐攸宁差点也跟着哭了:“这是检查, 你以为我乐意把我娇嫩的手指□□你日常排泄物倾泻的洞口么?”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还笑的猥里琐猥琐的, 就把···”小薯哽了两声。 “泽哥你看她。”徐攸宁试图寻求季泽的安慰。季泽抱着饭盒默默地朝里挪了几步。 “来, 我看看。”阎墨拉过徐攸宁的手, 前后翻了翻:“咬的不重。”说着,她打开药橱,拿了纱布和碘酒,走到徐攸宁身边坐下:“手伸过来。” 徐攸宁乖乖地伸出手,阎墨垂着头,替他伤口消了毒。小薯咬的轻,但到底它的牙齿沾了地狱的冤魂之气,一口下去,徐攸宁至少折寿两年。 阎墨回头瞪了一眼小薯,小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转身看墙上的字:“嗯,这个字写的极好。” “····” “好点没?”阎墨边擦药边问,又三指微曲,点在他的脉搏处,暗暗地运了点阴气,灌进徐攸宁的体内,替他挽回了小半年的寿命。 徐攸宁刚要开口回答,季泽接过阎墨的镊子:“我来。” 徐攸宁看着季泽,呦了一声,冲季泽使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那阎医生你休息。” 阎墨看了一眼表:“行,那我先去找曹院。” 阎墨拖着小薯走后,徐攸宁见诊室没人,低声说:“季医生吃醋了?” 季泽撂下镊子,抽出消毒纸巾擦了擦手:“也难怪你被病人咬。” 徐攸宁缠着季泽:“你喜欢阎医生哪一点?要不要我帮你?” 季泽漠着一张脸。 徐攸宁继续挑眉说道:“你看你,表情这么僵硬。这个硬没用,要那里硬才行~” 季泽戳了酒精,按在徐攸宁手上,面无表情地扭了扭,:“还疼么?” 徐攸宁半只手塞在嘴里,咬着牙,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泽···哥,我错了。” * 曹院迫于纪殊一再的催促,和杨主任商量后,将阎墨安排进了徐爸爸的手术,协助主任完成手术。 徐爸爸明天就要开刀,今天曹院才告知她有这场手术,虽然不是主刀医生,但毕竟她也知道,阎墨从未做过这么大的手术。 她很纠结:一方面不希望阎墨成为纪殊的主治医师,掺和进纪家这潭深水里;另一方面,又或多或少期待着阎墨能成功帮助主任完成这台手术。 她悉知阎墨和其他外科医生,不一样。 阎墨接过资料:“曹院我可以不做这台手术么?” 曹院说:“阎医生,这是院里的安排。我知道难,但我信你。” 阎墨想起了徐爸爸头顶的那串数字,想来,死亡日期也就是明天。 她点点头:“好,那我先去看看徐爸爸了~” 曹院看着阎墨轻松的笑着,心情也好了一些:“资料都在里面了,晚上早点休息。” 踏出办公室,阎墨的步履开始放缓。她捏紧纸袋的一角,肃着脸。 最终,还是因为主任的失误导致了徐爸爸的死亡。 可惜。 她摇摇头,继续向病房走去。 * 病床前,徐攸宁正削着苹果,讲着些什么惹得徐爸爸哈哈大笑;季泽弯着腰,替徐爸爸检查肿瘤部位。 看见阎墨进了门,他们下意识的停下手头的动作。 “曹院让我协助主任负责,”阎墨看到季泽在检查,又想起季泽半夜来医院偷拿徐爸爸的病历,突然大脑空了片刻,良久才说完:“徐爸爸的手术。” 徐攸宁和季泽对望了一眼。 “医院,真草率。”徐攸宁不是针对阎墨,只是他不能理解,让一个毫无大型手术经验的医生参与他父亲的手术,更何况,还是一助。 阎墨不笑也不愠,直直地望向季泽。待季泽注意到她,她才抬起手,妖冶的摆摆手:“季医生也在。” 季泽无言,眸色沉了下去。 床上的徐爸爸蓦地哼了一声,徐攸宁赶快拿起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老头子别乱动。” 徐爸爸枯瘦的手指指向阎墨:“阎···师傅?是你么?” “老头子你胡乱说什么。”徐攸宁挤出一个笑:“这是阎医生,给你开刀的,可厉害了。你放心哈。” 阎墨收了收笑,凝睇着徐振国。 “不对”徐爸爸撑起身子:“21年···前”他瞳孔倏忽放大:“对,我没记错,阿泽。”他慌乱地去勾季泽的手臂。季泽送了上去,他半截身子靠在季泽身上:“你妈,江里承恩寺···是她,一定是她。那个金镯子,阿泽你再看看。” “老头子真是疯了。”徐攸宁朝阎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阎医生,我家老头烧糊涂了。” 季泽拍了拍徐爸爸的手背:“徐叔,不是她。” “你再仔细看看。”徐爸爸说:“阎师傅,没想到这么久了,你一点没变。” 阎墨的唇抿成一线,她去看季泽,季泽也在望着她。 过了几秒,季泽走上前,握住阎墨的手腕。那里僵僵的,亦如阎墨脸上捉摸不透的表情。 到病房外的走廊,阎墨靠着墙扁扁嘴:“徐爸爸真是电视剧看多了。”说着,她眼神落在季泽的手上,嗤笑一声:“季医生,你要握到什么时候呀?” 季泽不松手,反是走进了几步。空荡的走廊里,霎时只剩了两人邦邦敲着的心跳声。 阎墨眼尾上挑:“怎么?” “明天的手术。” “季医生,不相信我?”阎墨仰头去看他,反问道。 季泽高了她很多,靠近她时,气息和淡淡的体味散落,暖暖地笼着她,他一字一句:“明天进手术室主刀的,是我。” 他相信阎墨,才会告诉她。 阎墨眼皮跳了跳,低头,瓮声瓮气地说:“你明天别进手术室。” “什么?”季泽顿了顿。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做徐爸爸手术的最终还是季泽;那么最后,徐攸宁父亲会死在,他的手上。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是鬼差,是地狱的鬼神。阎墨心里反复地默念着。 她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出,钻进季泽的手心里。季泽指尖轻颤,眼神化作一江柔水。 他原本是这么的担忧手术的结果。 脑中掀起巨浪,他下意识的一个用力,将阎墨拉到自己的怀里。头枕在她的肩窝,手揽在她的后背,紧了紧。 “季泽?”阎墨小小的在他肩膀里探出一个头。 “阎墨。”他低声喃喃:“明天,会成功的。” 阎墨手滞在离他后背不远处,撑着笑:“当然了季医生,我还等着你成功请我吃饭。”说完,她在季泽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 “别动。”季泽哑着嗓子。 阎墨便不动,宛若一只树袋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在了季泽身上。 许久,季泽松开她。手插在口袋,转身踏进病房。 他嗅觉一向灵敏,阎墨的味道和21年前的那个算命先生,太相似。但阎墨确实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季泽只能想着,是他太多虑了。 * 徐爸爸的手术具有极高的学习价值,再加上阎墨又是院里考察的对象。曹院特地邀了几个有声望的院里医生,一齐在玻璃窗后看着徐爸爸的手术。 阎墨先换了衣服洗手进去,徐爸爸已经打好了麻醉,睡前还不忘念叨着:“阎师傅,拜托你。” 她看了一眼徐爸爸的头顶的数字,还在飞快的滚动着。 距离徐振国的离死亡时间,还剩整整两个小时。 手术室里一片寂静,唯有手术器械当当地在护士手上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按照原定计划,季泽进入。带上手术口罩,果真无人认出。 “手术刀。”他伸出右手,对着护士。眼里,霎时间却只有了阎墨。 她对着自己,眨眨眼,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季泽的心里压着重担,顷刻间消失。他转向徐振国: “拔出气管,手术开始。” 阎墨向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看着季泽手术。手法娴熟,每一刀,都充满自信。 确实,除了他,没人能做这台手术。 只是 “杨主任,病人血压骤降。” “杨主任,大动脉血管壁破裂。” “杨主任···” 人们梗着脖子,往办公室里看去。一个表情狰狞的中年女人,双手叉腰嚷嚷着:“阎墨你给我出来。” 不一会,阎墨披上白袍慵懒地从办公室的小隔间走了出来,倚着办公桌:“呦,单太太,早呀您。” 说完,她鞠了一把水洗脸,又倒了一壶菊花茶。不紧不慢地找张板凳坐下,看着单太太气势汹汹地走进,嘴里大骂着小三贱货。一边伸手就要去纠阎墨那头黑色的长发。 阎墨啜饮了口茶,待单太太手刚要落下时,钳住了她的手腕。她起身,幽幽地说:“我不过就是帮你老公切了个阑尾。是他缠着我,天天送花送礼物。我有收过么?” 正文 26.第 26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2014,是叙利亚最混乱的一年。战火, 残骸,绝望···蔓延在这个曾经繁华富饶的国度。 首都大马士革,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下,这里却依旧歌舞升平。午夜,脏巷的酒吧里,阎墨正坐在吧台边,指尖轻点着酒杯边缘。 她的造型, 在这间斥杂着粘稠汗味的酒吧里, 显得异常的格格不入。一头粉色的短发, 银色的耳坠衬着她颀长的脖颈。黑色夹克衫,修身牛仔裤。全然不像是来酒吧放松的。 酒保又给她加了一杯酒,语气轻佻地问:“听说阎小姐会占卜?” 阎墨勾起唇角,狡黠地说:“要不,我替你占卜抵这杯酒钱?”话语间,露着万种风情。 酒保便真的点头。阎墨从口袋里牵出一根红线,纤瘦的手指握上酒保的手腕, 眼波含媚, 替他系上。 酒保的心跳倏忽间加快,满眼都溢着阎墨蛊人的笑。 她靠着椅背,指尖点上红线, 阖眼, 嘴里念着几串听不懂的文字。末了, 阎墨睁开眼:“3月2日。” 酒保这才回过神:“什么?” 阎墨笑意更甚:“你再见我的日子。” 酒保就当一句暧昧的话,一笑了之。扬手,又替阎墨加了一杯威士忌。 阎墨抿了一口酒,眸色却沉了下去。 虽然她是犯了错被打发到人间收割灵魂的地狱籍公务员,但这样的生活,她照理应该满意。 无法预测自己未来的人类、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国度、可以自由掌握的时间和金钱。就是,总少了些乐趣。 很快,阎墨眼中的乐趣就来了。 酒吧的门被推开,两个白大褂的医生走进。她斜睨了眼,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是20有余的年轻男人。 其中一位,高瘦俊逸,阔大的白袍他都能穿的英挺熨帖。只是看人的眼神,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疏冷。 “季泽,这里坐。”跟在他后面的男人兴奋的喊道。显然,是因为看到了亚洲面相的女人。 他乡遇同胞,确实值得高兴。而且这个同胞,模样着实让人欣喜。 那个叫季泽的医生,依旧面无表情。摆了摆手,在离阎墨七八张椅子的角落坐下,抬手要了一杯啤酒。 阎墨附身和酒保说了两句。那酒保也知趣,在送上啤酒的同时,用带着乡音的英文说:“这杯酒钱,那位小姐付了。” 季泽抬头,看了阎墨一眼。她倚着酒吧柜台,慵懒地朝着他挥手。季泽又垂下头,将两百里拉递给酒保。 阎墨看了,便也不再做什么。这种人类,虽然皮囊姣好,身上散发的阳气也确实诱人。只不过,太没意思。还未尝到口,就让人感到索然无味。 阎墨将这两百里拉给了酒保,提包起了身。 和季泽一起来的小医生刚从厕所走出,见季泽一个独坐在吧台一侧,阎墨又转身要走。也猜到了几分,嘴里也开始埋怨:“泽哥,你是不是体内无法分泌多巴胺。” 季泽靠着座椅,语调淡淡的:“你是不是脑子里都装着精囊腺分泌物。” “你!”小医生一时语塞,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夺过季泽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大口。酒刚咽下肚子,小医生的背后蓦地伸出一只手,枯瘦修长,沾满血迹。 而后,他的背上抵上了一把手槍。 “跟我来。”细若游丝的男声响起。抬眼,持槍的男人和季泽四目相对。 * 脏巷的角落里,持槍男人靠着掉了皮的老墙。手捂着腹部,黑色的背心渗着汩汩向外冒的鲜血。 他用槍口指着背包的小医生:“三颗子弹,腹部。” 小医生的面色已然铁青,唇角也因为极度的恐惧不住的发颤。季泽与男人对视了一眼,缓缓开口:“放他回去,我来。” 小医生挡着:“泽···泽哥,包里没有麻药···只有····”他的包里只有简单的手术用具,几罐抗生素。他顿了顿,咽了一口吐沫对着持槍男人:“哥···要不送你去医院?” 男人抬高帽檐,一张亚洲脸。看上去不过20出头,相貌倒是俊朗有型,一口标准的北京腔:“他妈的,老子去医院还用你们干什么?” 啪啪啪,巷口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男人先是一惊,而后捏紧了手中的槍。 “啊呀季泽,怎么找你半天。”粉红短发的女人款款的走来,缠上了季泽的胳膊:“啧,这演什么戏呢?” 季泽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落在了阎墨的身上。这样的情景,就算是傻子也看的出发生了什么。这女人看上去精明的很,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先生,你要威胁也威胁我呀,我可是季泽的正牌女友。”阎墨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手术我做。”季泽也不否认,抽出手转身提起小医生手里的包。男人槍朝左晃了晃。 阎墨冲小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小医生担心地望了一眼季泽:“泽哥···我··” “你先回去,医院人手不够。”季泽语气依旧平静。 小医生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前脚一走,后脚,那把槍就架在了阎墨的额头上,正对太阳穴的位置。 阎墨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偏着头静默地望着男人。季泽的动作很快,熟练地从包里拿出手术器材,冷冷地道一句:“没有麻药。” 男人也硬气,悍悍地说:“没事。”说着,手松开。血渍已经染透了黑色的背心。 季泽撕开半截背心,修长的手指触上他的伤口。伤口很深,开槍的人想必是下定决心要了他的命。 没有x光,单凭肉眼很难确定弹头的位置。况且,季泽抬眼,男人的那把槍还冷冰冰地对着阎墨。 他犹豫了一会,迟迟下不去刀。亡命之徒往往不在意人的生死,他一刀下去若是错了,阎墨的命定然是没了。 他越是迟疑,男人的生命体征就愈发的虚弱。咯噔一声,男人的槍上了膛:“他妈的,你是要老子的命?!” 阎墨见季泽还是未动,额尖已有了细密的冷汗。这样的手术季泽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次,只是多了份威胁,难度就加了百倍。 她的手,轻轻覆上了季泽的手背:“我相信你,季医生。” 季泽看了眼她,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许多。他下了第一刀,弹头不在。男人低头看了一眼。 砰地一声。 子弹出膛,擦过阎墨的耳骨。黑红色的血霎时从她的耳根飞射出,洒在她的脖颈。 阎墨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惧色,反是抬起手,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季泽顿了一顿,下一秒又起刀,终于找到了弹头,三个连成一线,再深一点,这男人绝对没命。 他的缝合伤口的动作很快,男人也始终咬牙一口未叫。末了,他给男人打了针抗生素:“行了,放了她。” 那男人啐了一口,槍背拍了拍阎墨的脸:“你的女人,很有趣。”说完,便瘸着腿,往巷口深处走去。 “谢谢你。”季泽收了东西。 “哎呀,我可是救了你的小伙伴的”阎墨眨眨眼:“就三个字把我打发了?” 季泽动作滞住,目光落在阎墨的耳骨:“你的耳朵,没事?” “有事,可有事了。”阎墨觉得季泽的神情着实好笑,一时间又来了兴致:“季医生,你得帮我看看。” 季泽扫了眼,扯了块纱布,附身替阎墨包扎。那男人下手还算知轻重,只是擦伤。 阎墨靠着墙,小爪子伸到季泽的白袍里。几秒钟后,那只爪子就被季泽给甩了出来。 “季医生,你就这么谢你的救命恩人的?” “小姐,你要是实在饥渴,我可以借你点钱,左转有家店。”季泽面无表情地回。 “哇塞,季医生好了解呀。常客?”阎墨是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季泽捏了捏阎墨的耳骨:“疼么?” 阎墨虽是鬼神,但到底是血肉之躯。受了伤又怎么会不疼:“疼死了。” “嗯,疼就对了。”季泽冷冷地回。 “····”阎墨算是明白,这位季医生就是个没有多巴胺,内分泌失调的主:“哎呀算了算了。”阎墨摆摆手:“原来季医生的谢谢你,值我这条命呀。”她故意摆出一副伤透心的神情。 “你要我怎么谢你。”季泽终于松了口。今天,阎墨确实帮了他的忙,若是小医生在这,这场手术,不可能成功。 “就,转角有家汽车旅馆呀。”阎墨憋着笑:“要不,今天晚上你就用**谢恩好不好。”她的手指在季泽挺括的胸膛上转着圈。 “小姐,自重。”季泽淡淡地说。 “自重?”阎墨噗嗤一声:“季医生,人家背后都是刺精忠报国,你背后是不是被妈妈绣了四个字—良家妇男。”阎墨数着手指头。 “·····”季泽一脸嫌弃。 正文 27.第 27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副院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见到阎墨便热情地拉着她嘘寒问暖。阎墨嘴甜, 副院长又热心,两人聊得投机, 一路走下来从医院的基础建设侃到最近的娱乐八卦。 末了, 两人停在二楼的普外科, 副院长拖着阎墨的手:“小阎, 既然你来了我们市医院, 那就是我院的医生, 我一定好好培养你。” 阎墨也客气:“那真是太谢谢曹院了。” 曹院倒也说到做到, 带着阎墨进了普外科。叫了主任医生,直接安排阎墨到他手上学习指导。 待在市医院有些年头的医生都知道,但凡是小医院来交换的医生, 不是医术不精就是思想倦怠, 拿着学习经费进门诊混混日子。偏偏上头还特别重视技术交流成果, 结束时非得来个考核。 所以这几年来交流的医生, 各个都是烫手山芋。主任自然不愿意接手阎墨。 于是他借着搞科研的理由,转头就将山芋抛给了科室里唯二有资格带阎墨的医生。 “季医生,你可以么?” 整个办公室的目光从阎墨的身上, 滑到季泽的身上。 季泽靠着办公桌,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桌角。他和阎墨对视了半秒, 随后, 幽幽地发言:“好。” 他的话音刚落,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霎时凝滞。主任张了张嘴,半响未开口继续说话。 和季泽共事过的医生都知道,无论是实习医生还是低年资住院医师,季泽从未答应过院里任何一次指导安排。 主任也本想待季泽拒绝后,佯装无奈地将阎墨甩给隔壁胸外科。 但··· “那就···”主任磕磕巴巴地冒了一句:“定了?” 阎墨扫了眼办公室医生的反应,又暗察了会季泽的神色,勾了勾唇,拎包坐到了季泽对面的办公桌上。 过了会,阎墨电脑上传来两份邮件。一份是曹院发的门诊安排,另一份,是来自季泽,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挤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和论文。 邮件上,只有两个字—读完。 她直接点了叉,随手打开了电脑上的蜘蛛纸牌。让她读这么多人类的文字,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时针指向9,寻房的时间。阎墨关了纸牌游戏,探出半个脑袋:“季医生,一起走?” 她被排了门诊,季泽巡视病房。 “不顺路。”季泽起身,无视阎墨的半颗脑袋。 “从办公室到电梯口,一共800米的距离,不都是顺路。”阎墨觉得季泽良家妇男的模样实在好玩,也不管季泽的反应,直接跟着他走出了门。 一踏出门,季泽身后就窜出一个高个子的医生,长得清秀白皙,满脸堆着笑容。 看到季泽,直接搂上了他。阎墨偏头望了那高个子医生一眼,是有些眼熟。 “泽哥,听说你带了学生,还是个大美女,轰炸新闻啊。” 季泽斜睨高个子医生的搭在他肩上的手:“食指中指离开,其他,可以留下。” 高个子医生挂着胸卡,上面写着肛肠科医生,徐攸宁。 “我靠,你居然公然鄙视我的食指和中指。”徐攸宁举起两根手指悲情地长嚎。 “不是鄙视。”到电梯口,季泽停下,打掉徐攸宁的手:“只是不想触碰长期浸润在各种肛门里的两根手指。” “噗”阎墨跟在背后笑了一声。徐攸宁这才注意到,季泽的身后跟着个医生。 “哇塞哇塞,这不会就是你的徒儿吧。”徐攸宁上下打量了会阎墨,打了个响指:“哎,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阎墨扁扁嘴:“徐医生,你搭讪的方式好老套呦。” “不是。”徐攸宁拽住季泽的袖口:“泽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眼熟?” 季泽看了眼徐攸宁的手,徐医生自动竖起食指中指,讪笑道:“小泽泽,晚上约饭不?” 阎墨绷着笑,等着另一个电梯。季泽肃着脸,未说什么。待上楼的电梯停了,他按下按钮,淡淡地说:“没空,大壮。” 徐攸宁本名,徐大壮。 “你他妈。”要不是电梯门关了,徐攸宁差点踹了上去。 叮的一声,另一个电梯的门打开。阎墨冲徐医生摆摆手:“回见啊,大壮哥。” “····” * 小医院有小医院的好处,病人大多都挂专家号,到了阎墨这,病患寥寥无几。到了市医院,阎墨才呆坐了一会,思考午饭吃什么,电脑上就出现了5个病人排号。 有些病人急病乱投医,也不问清挂什么,直接冲进阎墨的诊室,抱着孩子上来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儿科三楼。”阎墨也不看病人。 “她都烧成这样了,医生。” “儿科三楼。”阎墨重复了一遍。 “医生,你看一眼吧。”抱着孩子的妈妈眼角冒了两滴眼泪。阎墨抬头,望了一眼孩子。小孩头顶未出现数字,阎墨双腿交叠,慵懒地说:“她死不了。” “哎,你这个医生”孩子妈妈开始胡搅蛮缠了起来,拽着阎墨的袖子就是不松手,怀里的孩子哇哇地哭个不停。 阎墨啪的甩开孩子妈妈的手,只瞪了她一眼。 孩子的妈妈突然安静了,在阎墨的眼神里,她感受到了几分不真实的恐惧。 “下一个”阎墨旋开茶杯,眸子紧盯着孩子的妈妈:“看在你花了10块钱挂号费的份上,友情提醒,五月别带孩子去公园。” “神经病。”孩子妈妈啐了一口,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 下一个病患还没进来,阎墨的手机滴地响起。她用小指点开,上面跳出一条来自于良家妇男的短信: 阎墨正好有了借口脱身,和护士打了声招呼,赶忙去了住院部。 * 住院部难得床位不紧张,季泽在的病房只躺了两个病人。阎墨的目光落在了一号床上,病人床头一个小女孩正跪哭着。病人艰难地睁开眼,看到阎墨,明显愣怔了许久。 连带那个跪哭的小女孩,也看向了阎墨。阎墨眨了眨眼,向女孩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蓦地,季泽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演戏呢?” 阎墨这才走到了二号床:“身为医生,不仅要看病,还要关爱病患。”她冲女孩又挥了挥手。 “呵。”季泽突然蹦出一个字。 “····” 二号病床上,躺着一个烧伤的男人。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带摄像机记者模样的人。 季泽翻着病例,微微锁眉。阎墨在他背后踮着脚,仰头看着。季泽稍稍将病例拿低了点,阎墨这才看清上面的字。 军人,左小腿烧伤后四日转院。 看左小腿,该是2°烧伤,整个小腿呈乌紫色,结着厚厚的痂。烧伤的创面潮湿,溢着粘稠的渗液。 季泽侧身摸了摸他的左脚背面:“动脉未触及。”他的眸子,沉了下去,对着阎墨:“接下来?” “先进行双小腿切开减张,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截肢。”阎墨说的很快。 她的语气冷冷的,甚至看病人的眼神,都带着些许漠然。不像是在看病人,倒像是,季泽不由晃了神,看一个比她低等的生物。 “对吗?季医生?”但很快,她又恢复了轻快的语调。 “医生。”躺在病床上的军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枯瘦的手抬起,抓住了季泽的手腕:“我拒绝···截肢。” 他细若游丝的声音,荡在季泽的耳边。 一直沉默坐着的记者,也起了身:“医生,最好不要截肢。张哥他是军人····” “所以,命也不要了?”季泽说。 “对,命也不要了。”病人跟着说道。声音虽轻,却悍悍的。 他刚说完,阎墨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排数字。 人类,可笑。 她向来厌恶轻言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季泽合上病例,转身离开。到了门口,他的脚步滞住:“过来。” 阎墨抓着手机小跑跟上:“季医生,你要给他做手术么?” “嗯。”季泽的衣摆扬在微风里。 滴 阎墨的手机亮了起来,季泽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屏幕,一串熟悉的号码下备注着四个字—良家妇男。 阎墨挂了曹院的慰问电话,扭头发现季泽竟然还等在她的身边。 “季医生,一直看我干什么呀。”阎墨邪邪地笑着。 季泽冷冷的:“自作多情。” “那是什么?” “备注换了。”季泽开口。 正文 28.第 28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阎墨有些后悔,自己插手了这件事。 围观的群众报了警,很快,民警便到了。询问了一番, 几个警察直接将阎墨和闹事的家属带走。 记者们赶快拍下照片,场面宛如多年潜逃的犯人被抓。阎墨跟在警察的身后,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神色却很轻松。 尽管曹院不断地向季泽示意不要跟去, 季泽还是在下楼电梯打开的刹那, 走上前。 他的手触上阎墨的手腕,待指尖有了半点暖意, 又缩了回去。阎墨垂头笑了笑, 勾住季泽的小指。 季泽回望了她一眼,俊逸的侧脸笼在白炽灯下, 脸上的表情扑朔难辨。 阎墨偏过头,又将手插在口袋。 * 一到警察局,闹事的几个家属又有恃无恐了起来。拍着桌子嚷嚷着阎墨赔钱。 阎墨下手有分寸,那个持着铁棍的病人家属只不过皮外擦伤罢了。虽然, 阎墨看去,他的精神状况确实很差, 双目放空,嘴里不断地在念叨着什么。 “警察同志, 我姐夫这样了, 你们到底管不管。”其中一个高个男人振振有词地嚷着。 “说说吧, 怎么回事。”警察扭头,对阎墨说:“一个医生,怎么把人打着这样。” 阎墨懒懒地说:“也没怎样,皮外伤,大惊小怪。” 季泽坐在阎墨的身边,唇角勾了勾。 “喂,你什么态度。”高个子男人拍着桌子,扬言着自己在公安厅认识人。 他效率也挺高,一个电话过去。问询警察便不再提问,直接让阎墨赔交罚款。张哥家属的脸上,霎时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阎墨刚想求助小薯交钱,就见季泽从皮夹里抽出10张红色钞票,拍在桌上。 季泽虽说万年冰山脸,但他的修养极好,换作平时,他绝不可能在警察局里,将钞票以如此轻蔑的态度交给家属。 “他妈的,你什么意思。”高个男人啐了一口,一脸不爽。的确,季泽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季泽和他对视了几秒,又将桌上的钞票收好,翻过皮夹,抽出一张名片:“欢迎你请律师告我。” 阎墨倚着桌角,笑盈盈地看着好戏。没想到看上去乖乖的季医生,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他这么说,自然是激怒了张哥的家属,在警察局,他们也不能出手,只好在民警面前大声吼叫着。 季泽回头,对着阎墨唤了一声:“过来。” 阎墨冲高个家属吐吐舌,跟了上去。 病人家属没事,整件事充其量算聚众闹事。民警也没有权利留着季泽和阎墨。张哥的家属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拎着季泽的名片晃了神。 只是在季泽踏出警察局的时候,叫唤了两声。季泽一个眼神飞去,他们又安静了下来。 一出闹事的大戏下来,已到傍晚,太阳西沉,四周店铺的荧光灯亮起,在水泥地面上不断跳跃着。 正是下班时间,街上也很是热闹。阎墨和季泽都套着白大褂,在人群中走着,显得格外的扎眼。 见阎墨迟迟未跟上,季泽的脚步停住,等了一会阎墨。 “季医生,你走慢点。”阎墨开始想念自己能飘着走的日子。 季泽瞥了眼阎墨的腿:“不是我走的快。” “好好好,是我腿短。”阎墨扁扁嘴。 “嗯。”季泽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着,脚步放缓了许多。 警察局正对着中学,一路上都是流动的摊点。 阎墨向来喜欢人间的街头美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要怪只能怪自己,兜里没钱。不然整条路的关东煮,都是她的。 季泽看了一眼标着关东煮的流动摊点,眉头稍稍皱着。阎墨看关东煮的眼神,实在像只饿了几天的小狗。 “你饿不饿。”季泽突然问,低沉的嗓音盘旋在阎墨的头顶。 没想到,季泽还会关心人。 阎墨抿着唇,往季泽身边靠了靠:“怎么季医生,是要请我吃么?” 她的脸皮还真是··· 季泽回:“随意问问。” “这个真的很好吃。”阎墨指了指咕咕冒泡的关东煮。小摊的店家笑盈盈:“医生,买给你女朋友吃吧。” 季泽未回,阎墨就开始挑着串串:“回头我给你钱。”阎墨边挑,还边给看起来就从未吃过关东煮的季泽科普:“这个鱼排,最好吃了。” 说着,她将鱼排递到季泽的嘴边:“季医生,尝一口。” 季泽目光落在阎墨的脸上,她就这么高仰着脖子,满眼的渴望,一手拿着关东煮,一手拖着。红唇微微翕动。 他不知怎么,竟然咬了一小口。 “呀,好不好吃。”阎墨一脸满足的看着季泽嚼了嚼。 “大肠杆菌和沙门氏菌,能有什么味道。”季泽冷冷地回。 原本围在摊子上的几个学生下意识地走开,小摊店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粗暴了收了钱,抛来的每个眼神都在催着季泽离开。 阎墨赔着笑,赶紧将季泽拉走。 回到医院,记者已经离开。闹事的家属也暂时待在警察局。院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曹院和主任等在医院门口,见到季泽回来,上前问了问情况。 “院里的处分最迟周一下来。”主任瞪了一眼阎墨:“今天你不该打那个家属。” 阎墨回道:“那家属还持铁棍呢,打到季医生怎么办。” 季泽接着:“整件事,和阎墨无关。” 他抬眼,和科室主任对视。 “你们···” 曹院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先回去吧。周一等结果。”说着,向主任使了个眼色。医院的门口,又只剩了阎墨和季泽。 阎墨无所谓,看了眼手表,正好下班时间。她脱下白大褂,看了眼手机,今晚,还有两个灵魂需要收割。她也没看季泽,直接拽下胸卡往办公室走着。 “阎墨”季泽突然叫住她:“谢谢。” 阎墨装作没听到,径直走上楼梯。她看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下方,在季泽说谢谢的刹那焦黑一片。 她今天,真的不该脑袋一抽去救季泽。所幸,地狱方面没留意,只是她的肉身,受了点损伤。 * 填完了两个灵魂的报备表,已经是接近凌晨。阎墨开窗,撑着窗沿借着光凝睇着她焦黑的拇指。 蓦地,她的手机响了两声。一条短信,一个未接来电。 发短信的号码,开头六个1,来自地狱。那个一号床的灵魂,聪明的过了桥。短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阎墨的心,松了一些。她的小指划开未接来电,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拨了回去。 “阎医生?”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声音极其熟悉。是徐攸宁。大半夜,他打电话来太奇怪。 “怎么啦,徐医生。”阎墨清了清嗓子回。 “泽哥好像胃痉挛了,我在医院值班脱不开身。他和你比较熟,请你把他接过来,好么?”徐攸宁很着急,一时间话也未说清:“让他找急救车,他偏不让我浪费医院资源。” “他父亲呢,不在他身边么?” 徐攸宁愣了片刻,他没想到,阎墨会这么问,更诧异,她只问了季泽的父亲。 “在北京。” 阎墨的指尖,咯咯地敲着窗沿。 “阎医生,泽哥他一向注意饮食,怎么会突然胃痉挛呢。”徐攸宁带着些哭腔。 阎墨想到了今天自己喂季泽的那半块鱼排:“好的,我这就去。”她拉开抽屉,拿了些药和针剂塞进包里。 她看了眼徐攸宁的来电时间,推测着季泽发病快半个小时。胃痉挛不是大病,但疼起来,异常难忍。 季泽还真是,固执的很。 季泽的家在离医院的中高档小区,虽然是公寓,但房价绝非一个普通医生能负担的起。阎墨和保安周旋了会,才得以进入季泽的小区。 上楼,她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来开门。眼看时间越拖越久,阎墨沉思了一会,手还是扶上了密码门锁,很快,按钮上浮现了几个暗沉的指纹。 她对着指纹打开季泽家的门,拇指顿时又黑了一小块。 房子灯都灭着,唯有房间有一点光亮。阎墨觅着灯光走进,一眼就看到倒在床上的季泽。 他缩成半团,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看上去已经忍了一段时间,意识模糊,双唇煞白。 “季泽。”阎墨坐到床沿,唤了他一声。 季泽没有回应,而是换了个角度,继续捂着胃。他,竟然也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正文 29.第 29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阎医生, 你们认识?”徐攸宁想了想,又收回了心中的讶异。不奇怪,阎墨看上去灵动媚人,又是从北京来的。纪殊, 明显就是花花公子。 阎墨的懒懒地回:“纪先生, 你搭讪地方式有点老套了。” 纪殊笑意更甚, 操着一口老派的京腔:“你也是一如既往地有趣。” 阎墨挑眉, 微微颔首。 “纪先生,这里请。”曹院在不远处默默看了一会,还是开口替阎墨解了围。 纪殊手插在口袋,退了几步:“回见。” 最好永远别见。阎墨的眸色暗了下去。叙利亚, 他擦破自己的耳软骨,要挟她,这笔账她还没算。 徐攸宁眼珠一转, 揽过阎墨的肩:“阎医生, 人脉了得呀。” 阎墨被他推着朝前走:“他明显看中我的美貌来搭讪的, 这点都不懂。” 谈起美貌, 徐攸宁突然语调严肃:“阎医生, 八卦一下,昨晚你和泽哥进展到哪一步啦。” “先是躺在一张床, 然后···”阎墨说。 “我靠!”徐攸宁打断了阎墨:“牛逼啊我的阎医生。”在徐攸宁的印象里, 清高如季泽, 向来不屑于参与人类的低级交配运动。大学宿舍一起看a片, 季泽同学都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他们压着过来做日语翻译的。 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沦陷了。而自己手里终于有了可以威胁到季泽的把柄。世界都美好起来了呢~ 阎墨瞥了眼美滋滋的大壮,勾了勾唇。 * 纪殊的来市医院治病的消息传的很快,不到一天,纪殊的病几乎全院上下都知道了。 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阎墨再上班时,整个外科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洋洋的气氛。纪殊有可能要进行心脏搭桥手术,那么主治医生,一定是这个办公室的某一位。 心脏搭桥的死亡率很低,国内现有的心脏不停跳搭桥技术也很先进,无疑,他的手术成了一块肥肉,掉在普外科科室的上空,等着幸运儿认领。 “别高兴的太早。”茶水间的小护士从办公桌一侧探出头:“我听说,他是庶子。” “什么嫡子庶子,都是儿子。”办公室的医生反驳:“现在都21世纪了,谁厉害谁来继承财产呗。” 季泽换好白大褂,从隔间走出。阎墨倚着墙,递给他一碗粥:“早上好,季医生,病有没有好点?胃还好么?” 季泽顿了顿,看着阎墨。她才到班,还未换好衣服。正是春冬交接的日子,整个办公室就她穿的最清凉。 季泽皱了皱眉,接过阎墨的粥,走向办公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 “没有”阎墨说:“普通同事间的关怀。”她凑到季泽身边,扬着笑低声道:“毕竟,我们也是共处过一室的关系。” 季泽微微一怔,坐下,掀开粥盖。选的真好,胡萝卜鸡丝粥。 阎墨看见季泽皱了皱眉,又将盖子合上,摆在一边。 “不吃么?” “不饿。” “如果不吃的话可以···”小薯粥煮多了,阎墨喝不了,与其扔了还不如犒劳一下被自己吸食过阳气的季医生。 “过会喝。”季泽回。 今早两人都没有门诊,季泽一天只有下午一台手术。办公室的医生走走回回,只有季泽和阎墨两个人一直尴尬地对坐着。 “下午是肿瘤切除手术。”季泽开口。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 “嗯”阎墨电脑上的麻将快胡了,紧盯着屏幕敷衍地回着。 “你也来。”季泽说。 “良性?”屏幕上,阎墨的麻将天胡,积分上飚了好几百。她得意地笑了笑,对上季泽清冷的眸子,笑容顿时又收了回去。 “靠近大动脉。”季泽说:“手术罕见,值得学习。” 阎墨的电脑屏幕叮的一声,邮箱多了一份病例。八公分的肿瘤,病人快70的年纪。肿瘤靠近动脉,失败的风险极高。整个科室除了主任,只有季泽能做这个手术。 “好呀。”阎墨想着,万一去世了,她还能现场收割灵魂。 “是徐攸宁的父亲。”许久,季泽补充了一句。说完,他继续低头看书。 难怪这几日,徐攸宁一直说他的父亲要来江里。 阎墨翻了翻病例和几张x光片,良性肿瘤,就是肿瘤生长的位置太危险。保守治疗了一段时间,没缓解。病人年纪大,只能手术切除。 她窥了眼季泽,他正啃着一本权威的书,电脑也正放着手术的过程。半响,他合上书,开始在电脑前笔画着切除的动作。 阎墨见季泽做了很多台手术,难度高的也不少。但只有这一次,他紧张了,在手术的前几个小时,还在不断的练习。 中午过半,接近手术。徐攸宁等在门口,脸上已然愁云一片。 “泽哥,我要不也进去吧。” “相信我。”季泽回的很郑重。 徐攸宁凝睇着季泽:“泽哥,我从来都是信你的。”说着,他故作轻松:“下午还得门诊,隔壁泌尿科又让我帮忙去插尿管。” “那你忙。”季泽张了张口,还是吞下了到嘴边的安慰。 * 到手术室门口,季泽才被通知主刀医生换人了。 因为季泽还在被处分的状态,科里怕他手术失败又被媒体大肆宣扬,主任临时决定,自己来做这场手术。 他强忍着不满:“杨主任,你很久不做手术了。” “季泽,你是说我不能做了?”主任心里对季泽早有怨言。 “这场手术,必须我来做。”季泽也不解释,直接往里走。 “季泽!”主任忍不住大吼了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任了。” “你看过x光片,该知道手术的难度。”季泽漠然道:“如果主任觉得自己可以,我让步。” 主任滞住,额头爆了几根青筋。两人都在强忍着情绪。 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季泽和主任还在冷战。身边的小护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阎墨斜睨了眼躺在手术台上的徐爸爸,他的头顶,那串数字一会浮现出,一会又消失。 她和其他的小护士一起看着。 “必须我来做。”季泽又重复了一遍。 “你看看楼下,闹成什么样了。”主任讥讽道:“做死一个人闹这么大,这个再死怎么办。” “我负责。” “你负的起么?先处理好楼下那堆烂事再说。” 主任停了半响,脱下手套,甩在垃圾桶里:“都别做了,上报领导,看院里安排。” 他朝护士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又将徐爸爸给推了出去。眼看季泽又要上前挡住,阎墨还是拉了他衣角一把。 如果他再不听院里指挥,做了这台手术,说不定连急诊医生都当不了,直接调到咨询台。 “季泽。”阎墨暗暗地摇了摇头。院里分配,只要是有点脑子的领导都会选择季泽来做这台手术。 季泽未言,霍然脱下手术服,径直走到一楼。 门口,果然围着一圈医闹。本来张哥的事情差不多被压下去了,没想到只是医院赔偿金打迟了,这群人又被怂恿着加价。医院领导忍无可忍,干脆就这么拖着。 结果,张哥家属就直接拖了张哥的尸体,拉了一条横幅蹲在医院门口。 阎墨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类。 见季泽来了,这几个家属立刻从地上爬起,挥着长棍就聚了上来。 “还我弟弟的命。” 季泽的眼里怒意飞溅,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带几个人过来。” 这群人,仗着自己是所谓的弱势群体,目无法纪,撒泼刁蛮。季泽也无需用文明社会的法则来对付他们。 “你打什么电话,挂掉。”高个子家属斜着眉,上来抢季泽的手机。 阎墨立在季泽的身后,旁观着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来,兴许是为了看热闹。 咣,手机落地,季泽未说地点,电话已然掉线。 医院的保镖见势跑来,拦住了张哥的家属。用报警来威胁他们,这群人压根不怕。 甚至,有几个才来的医闹,将目光转到了在场唯一的女性,阎墨的身上。 他们趁着乱,绕开保安,闷棍直接劈头落下。 阎墨还在关心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无暇顾及身后。直到,季泽倏忽间将她护在怀里,结实地受了那一棍。 右肩,连着手腕。明天,他还得做徐爸爸的手术。 “季泽,你疯了。”阎墨被他锁在怀里,手扯着他的胳膊。衣袖,被她揉皱,她心头骤然一凛。 “没事。”季泽咬着牙。他刚刚,根本没来的及多想。回过神来,他才握了握手腕,所幸,还有力气。 阎墨缩在他的怀里,颤了颤。手握上季泽的手背:“你的手没事?” “别怕。”他的语调轻柔,鼻腔中散出的气息,均匀地扑在她的脖颈。 正文 30.第 30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阎墨跟着咻的一声喝了一大口热水, 柏慕和季泽的目光,霎时落在她的身上。 阎墨清冽地笑笑:“你们聊, 当我不存在。” 她也挺佩服柏慕这个孩子,换作是一般人, 很难容忍季泽这样冷漠的态度。 柏慕在相亲的时候,季泽说了那些话,她全然没当回事。看到自己在季泽家,也没说什么。 柏慕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师哥,我下个月要来你们医院实习了。” “嗯。”季泽翻看了一眼手机:“不好意思, 接个电话。”说着,他欠了欠身离开餐厅。 桌上, 只剩了柏慕和阎墨。 “柏小姐,季泽他就是···”阎墨见柏慕还在揪着手指, 善意地解释着, 话未说完, 就被柏慕打断。 “阎医生”她打量着阎墨:“我和你不一样。” 阎墨不再说话, 静默地看着柏慕。 “我喜欢师哥, 我们很早就认识, 大学,社团···”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耳根红了半截。 “那你和他说, 和我说有什么用。”阎墨擤着鼻涕。柏慕蹙眉, 语调柔和:“也许他只是觉得你很新奇, 我不介意,但我们将来一定会···” “柏小姐,你误会了。”阎墨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今天只是我生病,换作是你,一样的。” 她说完,季泽就来了。 “那,最好。”柏慕对着季泽微微笑着:“师哥,你来了。” 季泽将手机放在桌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言下之意,柏慕也明白:“不麻烦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阎墨坐在椅子上,看着柏慕的背影,心里突然卡了一根刺,她的话,毫无攻击性,但阎墨听着很不舒服。 “你不睡?”季泽淡淡地问了一句。他拿起桌上的书,向房间走去:“你睡床。” 阎墨问:“你们早就认识?” “嗯,大学。” “哦,这样。”阎墨扁扁嘴,四仰八叉地瘫在季泽的床上。过了会,她又朝上挪了挪,侧着身,胸前大片的光洁赤在空气里。 下一秒,一条毛毯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胸口,盖住了她半个头。阎墨在毛毯里露出两只眼睛:“季医生,晚安。” 她笑的又苍白又魅人。孱弱也能带着蛊人的风情。 季泽有些后悔,自己同意将阎墨带回家。 他确实没料到,阎墨不仅睡眠姿势奇形怪状,还有极不良好的睡眠习惯,比如梦游,比如蹦跶到客厅跪在冰箱前面啃东西吃··· 他刚把阎墨从冰箱门前捞到床上,过了会,阎墨又哧溜地下床,在客厅游荡。 她烧的厉害,居然行动能力奇迹般的丝毫没有削弱。 “阎墨。”他拍了拍阎墨的脸。 阎墨啪叽一下揽住季泽的腰,在他的怀里小小地探出头,头发蓬松着,两只空洞的眼神湿漉漉:“我的小血包。”她抬手,捏了捏季泽的脸颊。 季泽不动,揉了揉阎墨的头:“去睡觉。” “给我吸一口,我就去睡。”阎墨显然是烧的厉害,脸红彤彤的,像是傍晚的太阳。她踮脚,凑近季泽,嘟着嘴,作势就要吻下去。 季泽扭过阎墨的头,阎墨的唇这么擦到了他的锁骨上。炙热烧心。 季泽是人,也是男人。 恰逢月色浓稠,屋里透光又好。她的半身陷在月光里,灵动诱人。 季泽喉结动了动,手覆上她颀长的脖子。阎墨迷糊着眼,扳着季泽的手“小血包。”她小舌轻轻地扫在季泽的手背:“香~” 季泽唇角轻轻上扬,手掌拍了拍她的脸:“阎墨。”他喃喃地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捞起,小心放在床上。 “季泽”她不知是醒还是在梦游,支着半身手缠着他的胳膊:“别走。” 季泽滞住脚步,过了一会,他合衣,在阎墨身边躺下。阎墨立刻满意的闭眼笑了笑,像只八爪章鱼一样,黏着季泽。 季泽换了一个姿势,阎墨又朝他的方向凑了凑,吸了吸鼻子,脚吧唧翘到季泽的后背。 季泽满脸黑线,早知道直接把狗皮膏药扔到沙发,锁门算了。 暮色渐浓,阎墨终于安分了些,平稳的呼吸声洒在季泽的耳骨。 许久,她搂着季泽的手,又紧了紧: “老爹,救我,我不想死。” 说完,季泽的后背已是湿漉一片。 “发烧,不会死。”他说的轻柔,带着几分宠溺。 “嗯。”阎墨极淡地哼了一声。 * 隔日,阎墨起床时,已是中午。额头的退烧贴又换了一副,床头置着一杯热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一行清秀的小字—别忘记吃药。 阎墨心头骤然一暖,笑了笑,吞下小碗里五花八门的药片。 她还流着鼻涕,烧褪下了一点。或许人类能很快自愈感冒,但对于她来说,很难。 下午,阎墨有了点力气。曹院发了纪殊的检查报告给她。阎墨索性直接发消息告诉曹院能去医院,过了会,纪殊的会诊时间就发来了。 阎墨在门诊等了很长时间,纪殊才到。他难得一身黑色的西装,甚至,高挺的鼻梁上还夹着一副金边眼镜,加上嘴角那抹邪邪的笑,简直是十足的衣冠禽兽。 “阎医生,听说了你昨日的手术。”纪殊坐下,双腿交叠,一双桃花眼盯着阎墨:“表现很好。” 阎墨拖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所以,我才能坐在这,当你的主治医生。” “那么,我们开始吧。”纪殊开始脱下西装,解开两粒纽扣,挺括的胸肌撑着衬衫,古铜色的皮肤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性感诱人。 他有意要逗阎墨,以为阎墨会如正常的女人一样,脸红心跳。结果阎墨依旧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指尖轻挑开纪殊的一小半衬衫,目光落在他胸口的胎记上,摸了摸:“纪先生,你的胎记很独特。” 纪殊按着阎墨的手,朝自己的方向用了几分力,阎墨和他之间的距离,霎时近了许多。 “听到了什么?”纪殊问。 阎墨回:“你的心脏病,很严重。” “从前一直跳的很慢,刚刚的一分钟,跳了快70下。”纪殊说。 阎墨推开纪殊,嗤笑了一声。她翻了翻纪殊的病例,他的心脏病虽然严重,但不足以至死。 也许未来他可能会有一场车祸,或者会遭遇其他的意外。但阎墨等不了了,除非,她眸色沉了下去,手术失败。 纪殊还在同阎墨笑着,阎墨眼波流动,也回了一个清冽的笑。 门口响起敲门声,阎墨抬头,竟然是季泽,他手上提着花篮,显然,是来看望徐爸爸的。 不知为什么,季泽就路过了普外科。 他和纪殊,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诧异都一闪而过,随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不认识彼此。 “季医生,你怎么来了?”阎墨扬着笑,凑了上去:“怎么,特地看我?” 纪殊躲开季泽的目光,垂头,脸上的笑意更甚。 “好点没。”季泽自然地将手覆上阎墨的额头。 阎墨瞥了一眼花篮:“看徐爸爸?” 季泽转身出了门诊:“今天他出icu。” 阎墨小跑着跟上:“一起走。” 季泽勾了勾唇:“会诊结束了?” 阎墨用力擤了擤鼻涕:“憋死我了。” 季泽嫌弃地拨开阎墨的手,朝里走了走。阎墨扔了面纸:“小气~”顿了一顿,她问:“晚上吃什么?” “你有家不回?” “这不是病还没好么。”阎墨笑着说:“要不病好了,我请你吃饭,随你点。” 季泽回:“喝粥,晚上。” “胡萝卜鸡丝粥么?”阎墨眼里闪着星星。 季泽脚步停住,看着阎墨,她的口味,还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半响,他说:“好。” 阎墨戳了戳季泽的胳膊:“那就谢谢了季医生~” “不用。”季泽说。 “···” 电梯停在二楼,阎墨刚想推着季泽上去,看到里面站着的男人,顿时脸色大变。 一个长相怪异的男人,个子比季泽矮了一大头,脸惨白的像个白化病人。看到阎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开始逐渐的扭曲成一团。 阎墨拍了拍季泽的背:“你先回去。”说着,便肃着脸朝着季泽的反方向快速地走着。 直到,那个男人擦过季泽的肩,一把拉住了阎墨:“老大,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昨天,你救人类的事。”白脸男人扯着她的手腕。 阎墨越过白脸男人去看季泽,他也望着这里,神情复杂。 阎墨走进,开始翻查隔壁床的病例。耳边,有意无意地听着张哥战友和他的对话。 “小张,这是我们的一点意思。”战友将红包塞进他的枕头下。 正文 31.第 31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首都大马士革, 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下, 这里却依旧歌舞升平。午夜,脏巷的酒吧里, 阎墨正坐在吧台边, 指尖轻点着酒杯边缘。 她的造型, 在这间斥杂着粘稠汗味的酒吧里,显得异常的格格不入。一头粉色的短发,银色的耳坠衬着她颀长的脖颈。黑色夹克衫,修身牛仔裤。全然不像是来酒吧放松的。 酒保又给她加了一杯酒,语气轻佻地问:“听说阎小姐会占卜?” 阎墨勾起唇角, 狡黠地说:“要不, 我替你占卜抵这杯酒钱?”话语间,露着万种风情。 酒保便真的点头。阎墨从口袋里牵出一根红线,纤瘦的手指握上酒保的手腕, 眼波含媚, 替他系上。 酒保的心跳倏忽间加快, 满眼都溢着阎墨蛊人的笑。 她靠着椅背,指尖点上红线, 阖眼,嘴里念着几串听不懂的文字。末了, 阎墨睁开眼:“3月2日。” 酒保这才回过神:“什么?” 阎墨笑意更甚:“你再见我的日子。” 酒保就当一句暧昧的话, 一笑了之。扬手, 又替阎墨加了一杯威士忌。 阎墨抿了一口酒, 眸色却沉了下去。 虽然她是犯了错被打发到人间收割灵魂的地狱籍公务员,但这样的生活,她照理应该满意。 无法预测自己未来的人类、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国度、可以自由掌握的时间和金钱。就是,总少了些乐趣。 很快,阎墨眼中的乐趣就来了。 酒吧的门被推开,两个白大褂的医生走进。她斜睨了眼,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是20有余的年轻男人。 其中一位,高瘦俊逸,阔大的白袍他都能穿的英挺熨帖。只是看人的眼神,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疏冷。 “季泽,这里坐。”跟在他后面的男人兴奋的喊道。显然,是因为看到了亚洲面相的女人。 他乡遇同胞,确实值得高兴。而且这个同胞,模样着实让人欣喜。 那个叫季泽的医生,依旧面无表情。摆了摆手,在离阎墨七八张椅子的角落坐下,抬手要了一杯啤酒。 阎墨附身和酒保说了两句。那酒保也知趣,在送上啤酒的同时,用带着乡音的英文说:“这杯酒钱,那位小姐付了。” 季泽抬头,看了阎墨一眼。她倚着酒吧柜台,慵懒地朝着他挥手。季泽又垂下头,将两百里拉递给酒保。 阎墨看了,便也不再做什么。这种人类,虽然皮囊姣好,身上散发的阳气也确实诱人。只不过,太没意思。还未尝到口,就让人感到索然无味。 阎墨将这两百里拉给了酒保,提包起了身。 和季泽一起来的小医生刚从厕所走出,见季泽一个独坐在吧台一侧,阎墨又转身要走。也猜到了几分,嘴里也开始埋怨:“泽哥,你是不是体内无法分泌多巴胺。” 季泽靠着座椅,语调淡淡的:“你是不是脑子里都装着精囊腺分泌物。” “你!”小医生一时语塞,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夺过季泽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大口。酒刚咽下肚子,小医生的背后蓦地伸出一只手,枯瘦修长,沾满血迹。 而后,他的背上抵上了一把手槍。 “跟我来。”细若游丝的男声响起。抬眼,持槍的男人和季泽四目相对。 * 脏巷的角落里,持槍男人靠着掉了皮的老墙。手捂着腹部,黑色的背心渗着汩汩向外冒的鲜血。 他用槍口指着背包的小医生:“三颗子弹,腹部。” 小医生的面色已然铁青,唇角也因为极度的恐惧不住的发颤。季泽与男人对视了一眼,缓缓开口:“放他回去,我来。” 小医生挡着:“泽···泽哥,包里没有麻药···只有····”他的包里只有简单的手术用具,几罐抗生素。他顿了顿,咽了一口吐沫对着持槍男人:“哥···要不送你去医院?” 男人抬高帽檐,一张亚洲脸。看上去不过20出头,相貌倒是俊朗有型,一口标准的北京腔:“他妈的,老子去医院还用你们干什么?” 啪啪啪,巷口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男人先是一惊,而后捏紧了手中的槍。 “啊呀季泽,怎么找你半天。”粉红短发的女人款款的走来,缠上了季泽的胳膊:“啧,这演什么戏呢?” 季泽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落在了阎墨的身上。这样的情景,就算是傻子也看的出发生了什么。这女人看上去精明的很,怎么会这时候出现。 “先生,你要威胁也威胁我呀,我可是季泽的正牌女友。”阎墨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手术我做。”季泽也不否认,抽出手转身提起小医生手里的包。男人槍朝左晃了晃。 阎墨冲小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小医生担心地望了一眼季泽:“泽哥···我··” “你先回去,医院人手不够。”季泽语气依旧平静。 小医生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前脚一走,后脚,那把槍就架在了阎墨的额头上,正对太阳穴的位置。 阎墨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偏着头静默地望着男人。季泽的动作很快,熟练地从包里拿出手术器材,冷冷地道一句:“没有麻药。” 男人也硬气,悍悍地说:“没事。”说着,手松开。血渍已经染透了黑色的背心。 季泽撕开半截背心,修长的手指触上他的伤口。伤口很深,开槍的人想必是下定决心要了他的命。 没有x光,单凭肉眼很难确定弹头的位置。况且,季泽抬眼,男人的那把槍还冷冰冰地对着阎墨。 他犹豫了一会,迟迟下不去刀。亡命之徒往往不在意人的生死,他一刀下去若是错了,阎墨的命定然是没了。 他越是迟疑,男人的生命体征就愈发的虚弱。咯噔一声,男人的槍上了膛:“他妈的,你是要老子的命?!” 阎墨见季泽还是未动,额尖已有了细密的冷汗。这样的手术季泽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次,只是多了份威胁,难度就加了百倍。 她的手,轻轻覆上了季泽的手背:“我相信你,季医生。” 季泽看了眼她,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许多。他下了第一刀,弹头不在。男人低头看了一眼。 砰地一声。 子弹出膛,擦过阎墨的耳骨。黑红色的血霎时从她的耳根飞射出,洒在她的脖颈。 阎墨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惧色,反是抬起手,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季泽顿了一顿,下一秒又起刀,终于找到了弹头,三个连成一线,再深一点,这男人绝对没命。 他的缝合伤口的动作很快,男人也始终咬牙一口未叫。末了,他给男人打了针抗生素:“行了,放了她。” 那男人啐了一口,槍背拍了拍阎墨的脸:“你的女人,很有趣。”说完,便瘸着腿,往巷口深处走去。 “谢谢你。”季泽收了东西。 “哎呀,我可是救了你的小伙伴的”阎墨眨眨眼:“就三个字把我打发了?” 季泽动作滞住,目光落在阎墨的耳骨:“你的耳朵,没事?” “有事,可有事了。”阎墨觉得季泽的神情着实好笑,一时间又来了兴致:“季医生,你得帮我看看。” 季泽扫了眼,扯了块纱布,附身替阎墨包扎。那男人下手还算知轻重,只是擦伤。 阎墨靠着墙,小爪子伸到季泽的白袍里。几秒钟后,那只爪子就被季泽给甩了出来。 “季医生,你就这么谢你的救命恩人的?” “小姐,你要是实在饥渴,我可以借你点钱,左转有家店。”季泽面无表情地回。 “哇塞,季医生好了解呀。常客?”阎墨是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季泽捏了捏阎墨的耳骨:“疼么?” 阎墨虽是鬼神,但到底是血肉之躯。受了伤又怎么会不疼:“疼死了。” “嗯,疼就对了。”季泽冷冷地回。 “····”阎墨算是明白,这位季医生就是个没有多巴胺,内分泌失调的主:“哎呀算了算了。”阎墨摆摆手:“原来季医生的谢谢你,值我这条命呀。”她故意摆出一副伤透心的神情。 “你要我怎么谢你。”季泽终于松了口。今天,阎墨确实帮了他的忙,若是小医生在这,这场手术,不可能成功。 “就,转角有家汽车旅馆呀。”阎墨憋着笑:“要不,今天晚上你就用**谢恩好不好。”她的手指在季泽挺括的胸膛上转着圈。 “小姐,自重。”季泽淡淡地说。 “自重?”阎墨噗嗤一声:“季医生,人家背后都是刺精忠报国,你背后是不是被妈妈绣了四个字—良家妇男。”阎墨数着手指头。 “·····”季泽一脸嫌弃。 阎墨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12。她也失了兴致,拍了拍季泽的肩:“我们以后,也不会见面了吧?” 待季泽偏过头看她,她踮起脚,蓦地,柔软的唇落在了季泽的唇角。她抬手时,纤细的手腕露出,上面,挂着一个金色的镯子。 季泽的目光锁在了镯子上。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季医生,被我吻过的人,运气永远不会差呦。” 阎墨也未看季泽的神情,而是转身离开。走到巷口,她抹了抹唇角,吸了口气。 这季医生的阳气,居然尝起来是甜的。 正文 32.第 32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小腿末梢的血液已经不循环, 至少左腿算是废了。焦黑的腿上, 已然发出了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半响,季泽放下手术刀, 对着阎墨:“缝合。” 阎墨走近了两步, 捏着持针器。抬眼, 瞥见一串泪从张哥的眼角滑落。他有意识,也能感受到手术的进程。未做手术却又缝合上小腿。他该是预料到了自己的左小腿已经保不住。 他是一个军人,失去一条腿, 意味着前途尽毁,意味着所有关于军人梦想尽失。他的未来, 一眼看到底:轮椅、抚恤金、偶尔的朋友的关怀、一辈子的孤单。 他还不到30岁。那串眼泪里, 只剩了绝望。 人绝望的时候, 常如在湖中溺水,即便周围只有一根希望的稻草, 也要拼命地抓住不放。 张哥只记得, 三院医生的那句:“保守治疗, 或许还有保住的希望。” 季泽亦然看到张哥的那串眼泪,他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只是开口的语调, 依旧淡淡的:“快。” 他再去回望阎墨, 她的半张脸被口罩遮住, 所能看见的情绪, 全然写在了眼神里。 亦如昨天, 冷漠。 “阎墨?”季泽唤了一声她。 她顿了一顿,开始缝合。 * 一台毫无意义的手术做完,季泽洗完手直接解了手术服,也未和阎墨打声招呼便出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等着的,是那个拿着dvd录像的记者。见到季泽,他小跑上去,开始不断地询问张哥的情况。 季泽一路走,他一路跟。到了电梯口,记者终于追上了季泽:“季医生,张哥他不能截肢的。三院的医生说,可以保守治疗。”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着张哥的感人事迹:军人,因为救人烧伤。也因为军人的身份,他需要那双可以立着的腿。 他说了好几遍希望医生可以理解,季泽始终没多说一个字。 直到,阎墨晃到了电梯口。看见记者也在,她用文件挡着半颗脑袋,转头就走。不料那个记者眼尖:“阎医生,阎医生这里。”他连喊了两声,脸上堆满笑。 阎墨不得已,只好佯装偶遇地和记者挥了挥手。 “张哥的情况是不是一定要截肢?”季泽不松口,阎墨就成了记者重点盘问对象。 他跟这则新闻几天了,和张哥或多或少也产生了一些感情。张哥一个人看病,没有家人。也只有他能跟着关心关心。 “记者你累不累呀,要不然我请你吃个饭?”阎墨不想惹上事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向来是她行走人间的准则。病人既然是季泽的,自然和她无关。 记者怔了一会,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医生。连带着季泽,也偏头望了她一眼。 “不···了吧。”记者的耳根红了一截。 电梯门滴地一声打开,季泽直直地走了进去,阎墨跟着:“记者,一起走吧。” 她的态度很是热情。 记者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去看张哥。” “那记”阎墨还未说完,电梯门又滴地迅速合上。季泽的手指哐地重重敲了两下一楼的按钮,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季医生”电梯迅速地下降,阎墨扬着眉,拽上季泽的衣袖:“生气了?” “想多了。”季泽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阎墨吐了吐舌,靠着栏杆思考着中午的伙食。 终于,电梯停在了一楼。曹院和医院的领导们在电梯外聊着天。 见到阎墨和季泽,曹院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按下上楼键,曹院的脚步突然滞住,转身,她叫住了季泽:“季医生,你的新病人,烧伤的那个,暂时不要截肢。” “他已经耽误了快一周。”季泽说。 “他才上了新闻。”曹院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听护士说,他有自杀的念头?” “季医生,你要评职称了。医院也正在评优。”她不紧不慢地说着:“你该明白,舆论的可怕。我们医院才评上三甲,我不希望某日的头版,挂着有关我院出了医疗事故的新闻。” “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季泽平静地说。 “我相信你。”曹院说:“是他自己选择的保守治疗。”她莫测地笑了笑,继续和领导聊着医院建设。 曹院的话,说给季泽听,也是说给领导听。医生尊重病人的选择,出了事也不会算作医疗事故。若是医生执意修改诊疗方案,那么出了事,全部的责任,只有他一人承担。 季泽正接受副主任医生的考核,曹院也算友情提醒。拿自己的前途去和病人“赌气”,实在不值得。 季泽的眸子深沉着,半响,才阔步离开医院大厅。 “季医生,顺路一起走。”阎墨快步跟上。 * 医院食堂的菜太咸,价格也不友好,因此很少有医生愿意待在食堂吃饭。 所幸,医院门口是个商业圈。阎墨早就盘算好了中午吃什么,一出门便直接往便利店走去。 季泽踌躇了几秒,也跟着一同进了便利店。 午饭时间,便利店人很多。阎墨挤着拿了一盒泡面、几袋辣条薯片。她穿着白大褂,满手抱着垃圾食物。排队的人难免以异样地眼神看着她。 季泽拿了一袋面包,抬眼便看见阎墨扎眼地立在人群中。他又默默地走到了排队人群的末尾,和阎医生保持了一长段的距离。 “一共30元。” 阎墨走的匆忙,到了收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手机都放在了办公室。 排队的人中,发出了一阵催促结账的抱怨声。 阎墨让在一边,到了季泽结账的时候,她跨步抱住了季泽的胳膊。将手中的垃圾食物和季泽的面包并在一起:“我们一起的。” “我不认识她。”季泽抽出胳膊,冷冷地说。 收银员看了看季泽,又转看了眼阎墨。脸上不悦的神情,已经藏不住。 阎墨见收银员的已经看到了她的胸卡,她捏着嗓子,对着季泽喊了一声:“老公~” 季泽的唇角,肉眼可见地颤动着。 “结账。”季泽拨开了阎墨的垃圾食品。 “老公~别生气了。”阎墨本身骨子里就透着蛊人的风情,这么一叫,更是酥媚动人。 “你自重。” “你不就喜欢,我不自重的样子么?”阎墨从柜台上拿了一盒套套,堆在了食物的旁边。眼波含媚,望着季泽。 收银员憋着笑,信了阎墨的话。毕竟看上去,他们着实像小夫妻在冷战:“先生,一共88元。” “喂,你们有完没完。”排队的人群中已有人小声的抱怨着。 季泽无言,直接从钱包里抽出100,拍在了阎墨的那盒泡面上。 钱刚付完,阎墨就掳走了泡面。找了空座,开始调制她的午餐。季泽本身想回办公室吃,但还未踏出门就听到背后的情侣开始小声议论: “你可不许这么对我,还转身就走,太过分了。” “好像是市医院的医生吧···” 季泽强忍着情绪,回头坐到了阎墨的对面。 她正将几袋辣条疯狂地往泡面里挤,扳开一次性筷子,顺时针搅动着。不一会,面汤的颜色就变成了灰红色。 季泽看了一眼,便没了食欲,放下手中的面包,漠然地对着阎墨。 “季医生,吃一口?”阎墨有意夹了几根面递到季泽面前。 季泽嫌弃地稍稍偏头:“这是人吃的东西?” 阎墨吞了一口面:“我不是在吃么。” “你不算。”季泽幽幽地说。 阎墨笑了笑:“哎呦,不就是100块么,回去我就还给你,放心。”说着,她的爪子拍了拍季泽的手背,下一秒,季泽条件反射地抽开手。 “以后,不要在公共场合。”季泽还是未忍住。 阎墨拖着脑袋,戳着面汤:“怎么?”她眼尾上挑,凝视着季泽。 “没事。”季泽生生将后半句给吞了下去。 她咽了口面汤,暗察了会季泽的神情。他那张长期瘫痪的脸上,终于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阎墨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类实在有趣。 “季医生”她吃完了面:“你还是听院长的话吧,保守治疗。” 她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她不该插手这些事。 季泽目光落在她的嘴角,起身抽了两张纸,往外走去。 “季医生。” 在门口,季泽停了会。阎墨追的太急,下巴磕在了季泽的背上。一股刺痛,霎时钻进她的神经纤维。 她捂着下巴,揉了揉。 季泽顿了一会,见阎墨还在揉,近了几步,两指蓦地捏上阎墨的下巴。 正文 33.第 33 章 防盗章, 未到比例的宝宝们请等待12个小时呦 旅人路过她那, 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老大,今天怕是没生意了, 我先回去了。”她身边一位长相怪异的男人说道。 “不急,生意待会就来了。”她勾着笑,啜饮着手中的热茶。 果真,不一会一个女人拉着她的孩子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算命么?” “算。”她抬头,拿起桌上的一罐竹签,摇了摇。 女人惊诧道:“你竟不问我的生辰八字?” 她邪邪地笑:“不需要。” 啪,竹签滑落,她摘下墨镜眯眼一瞧。“哎呀, 灾星。姑娘你怕是十月要死啊。” 女人气极了, 拉着小男孩骂骂咧咧地离开:“我的天, 有你这么算命的吗?” 她不笑也不愠:“慢着, 那个男孩还没算。” “不算了。”女人愤愤地回。 话音刚落, 倏忽间, 男孩的手上缠了根红线。她靠在摇椅上,捻着红线,阖眼念经。 女人不敢动, 男孩亦不敢动。两人张皇地望向她。 良久, 她开眼:“呀, 这小公子的命中有我。” 她的金镯随风轻轻的摆着, 女人是江里大学考古研究生, 一眼就看出她的镯子, 是唐史书中记载的镀金三钴杵纹银臂钏。 她朝女人调皮地眨眨眼:“我们再会。” 女人骂了句神经病匆匆离开。她拍拍手对身后的男子说道:“必安,收摊回家。” 阎墨跟着咻的一声喝了一大口热水,柏慕和季泽的目光,霎时落在她的身上。 阎墨清冽地笑笑:“你们聊,当我不存在。” 她也挺佩服柏慕这个孩子,换作是一般人,很难容忍季泽这样冷漠的态度。 柏慕在相亲的时候,季泽说了那些话,她全然没当回事。看到自己在季泽家,也没说什么。 柏慕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师哥,我下个月要来你们医院实习了。” “嗯。”季泽翻看了一眼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说着,他欠了欠身离开餐厅。 桌上,只剩了柏慕和阎墨。 “柏小姐,季泽他就是···”阎墨见柏慕还在揪着手指,善意地解释着,话未说完,就被柏慕打断。 “阎医生”她打量着阎墨:“我和你不一样。” 阎墨不再说话,静默地看着柏慕。 “我喜欢师哥,我们很早就认识,大学,社团···”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耳根红了半截。 “那你和他说,和我说有什么用。”阎墨擤着鼻涕。柏慕蹙眉,语调柔和:“也许他只是觉得你很新奇,我不介意,但我们将来一定会···” “柏小姐,你误会了。”阎墨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今天只是我生病,换作是你,一样的。” 她说完,季泽就来了。 “那,最好。”柏慕对着季泽微微笑着:“师哥,你来了。” 季泽将手机放在桌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言下之意,柏慕也明白:“不麻烦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阎墨坐在椅子上,看着柏慕的背影,心里突然卡了一根刺,她的话,毫无攻击性,但阎墨听着很不舒服。 “你不睡?”季泽淡淡地问了一句。他拿起桌上的书,向房间走去:“你睡床。” 阎墨问:“你们早就认识?” “嗯,大学。” “哦,这样。”阎墨扁扁嘴,四仰八叉地瘫在季泽的床上。过了会,她又朝上挪了挪,侧着身,胸前大片的光洁赤在空气里。 下一秒,一条毛毯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胸口,盖住了她半个头。阎墨在毛毯里露出两只眼睛:“季医生,晚安。” 她笑的又苍白又魅人。孱弱也能带着蛊人的风情。 季泽有些后悔,自己同意将阎墨带回家。 他确实没料到,阎墨不仅睡眠姿势奇形怪状,还有极不良好的睡眠习惯,比如梦游,比如蹦跶到客厅跪在冰箱前面啃东西吃··· 他刚把阎墨从冰箱门前捞到床上,过了会,阎墨又哧溜地下床,在客厅游荡。 她烧的厉害,居然行动能力奇迹般的丝毫没有削弱。 “阎墨。”他拍了拍阎墨的脸。 阎墨啪叽一下揽住季泽的腰,在他的怀里小小地探出头,头发蓬松着,两只空洞的眼神湿漉漉:“我的小血包。”她抬手,捏了捏季泽的脸颊。 季泽不动,揉了揉阎墨的头:“去睡觉。” “给我吸一口,我就去睡。”阎墨显然是烧的厉害,脸红彤彤的,像是傍晚的太阳。她踮脚,凑近季泽,嘟着嘴,作势就要吻下去。 季泽扭过阎墨的头,阎墨的唇这么擦到了他的锁骨上。炙热烧心。 季泽是人,也是男人。 恰逢月色浓稠,屋里透光又好。她的半身陷在月光里,灵动诱人。 季泽喉结动了动,手覆上她颀长的脖子。阎墨迷糊着眼,扳着季泽的手“小血包。”她小舌轻轻地扫在季泽的手背:“香~” 季泽唇角轻轻上扬,手掌拍了拍她的脸:“阎墨。”他喃喃地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捞起,小心放在床上。 “季泽”她不知是醒还是在梦游,支着半身手缠着他的胳膊:“别走。” 季泽滞住脚步,过了一会,他合衣,在阎墨身边躺下。阎墨立刻满意的闭眼笑了笑,像只八爪章鱼一样,黏着季泽。 季泽换了一个姿势,阎墨又朝他的方向凑了凑,吸了吸鼻子,脚吧唧翘到季泽的后背。 季泽满脸黑线,早知道直接把狗皮膏药扔到沙发,锁门算了。 暮色渐浓,阎墨终于安分了些,平稳的呼吸声洒在季泽的耳骨。 许久,她搂着季泽的手,又紧了紧: “老爹,救我,我不想死。” 说完,季泽的后背已是湿漉一片。 “发烧,不会死。”他说的轻柔,带着几分宠溺。 “嗯。”阎墨极淡地哼了一声。 * 隔日,阎墨起床时,已是中午。额头的退烧贴又换了一副,床头置着一杯热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一行清秀的小字—别忘记吃药。 阎墨心头骤然一暖,笑了笑,吞下小碗里五花八门的药片。 她还流着鼻涕,烧褪下了一点。或许人类能很快自愈感冒,但对于她来说,很难。 下午,阎墨有了点力气。曹院发了纪殊的检查报告给她。阎墨索性直接发消息告诉曹院能去医院,过了会,纪殊的会诊时间就发来了。 阎墨在门诊等了很长时间,纪殊才到。他难得一身黑色的西装,甚至,高挺的鼻梁上还夹着一副金边眼镜,加上嘴角那抹邪邪的笑,简直是十足的衣冠禽兽。 “阎医生,听说了你昨日的手术。”纪殊坐下,双腿交叠,一双桃花眼盯着阎墨:“表现很好。” 阎墨拖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所以,我才能坐在这,当你的主治医生。” “那么,我们开始吧。”纪殊开始脱下西装,解开两粒纽扣,挺括的胸肌撑着衬衫,古铜色的皮肤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性感诱人。 他有意要逗阎墨,以为阎墨会如正常的女人一样,脸红心跳。结果阎墨依旧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指尖轻挑开纪殊的一小半衬衫,目光落在他胸口的胎记上,摸了摸:“纪先生,你的胎记很独特。” 纪殊按着阎墨的手,朝自己的方向用了几分力,阎墨和他之间的距离,霎时近了许多。 “听到了什么?”纪殊问。 阎墨回:“你的心脏病,很严重。” “从前一直跳的很慢,刚刚的一分钟,跳了快70下。”纪殊说。 阎墨推开纪殊,嗤笑了一声。她翻了翻纪殊的病例,他的心脏病虽然严重,但不足以至死。 也许未来他可能会有一场车祸,或者会遭遇其他的意外。但阎墨等不了了,除非,她眸色沉了下去,手术失败。 纪殊还在同阎墨笑着,阎墨眼波流动,也回了一个清冽的笑。 门口响起敲门声,阎墨抬头,竟然是季泽,他手上提着花篮,显然,是来看望徐爸爸的。 不知为什么,季泽就路过了普外科。 他和纪殊,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诧异都一闪而过,随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不认识彼此。 “季医生,你怎么来了?”阎墨扬着笑,凑了上去:“怎么,特地看我?” 纪殊躲开季泽的目光,垂头,脸上的笑意更甚。 “好点没。”季泽自然地将手覆上阎墨的额头。 阎墨瞥了一眼花篮:“看徐爸爸?” 季泽转身出了门诊:“今天他出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