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天骄系统》 正文 1.风雪山庄(一) 1 “请宿主选择分区。” 一个不太高兴的正太音在耳旁响起。 方侵竹从书中抬起头来,果不其然,眼前出现一块几近透明的面板,几个画面在眼前依次排开。轻触画面,底端便显示出名字。方侵竹手指滑动数下,停留在一幅画面上。 那是皑皑白雪中一片巍峨的庄园。天际阴沉,庄园门口却亮着两盏血红的灯笼。大门半开,隐隐约约能看到院内风墙上贴着新新旧旧的纸,上面画着人头像,写着大大的“赏”字。门口的匾额,隐约能看见“仁义庄”三个字,风雪中一匹骏马驮着一个带着毡帽的人,正在走近。 由于他的手指停留太长,画面下端出现一行文字:“是否选择分区‘风雪中州’?” 方侵竹并没有点是或者不是。 那正太音又不高兴地响起来:“你到底要怎样啊?都在这里赖了这么多年,什么武功都让你学完了!” 方侵竹合上书本。那是一本线装古籍,青色封面,和别的书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这名字若被普通人看大,可能会吓一跳。 “你连《葵花宝典》都看完了!”隐藏在面板后的正太简直要跳起来:“这里还有什么你没看过的!” “确实都看完了。”方侵竹说。他的声音有点冷清,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声音的主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情绪一般。 “所以啊,我才问你,怎么还不走?” 方侵竹,天骄系统id100008号,此时正面临着被系统驱逐的危险。 他并不是不想走,只是在一个地方久了,难免会有留恋。何况这里简直是琼瑶仙境,想要什么有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图书馆…… 他轻咳一声:“所以我必须走了吗?” “当然,不过在走之前会给你点福利。”正太音听说他要走,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沉稳地说道。其实方侵竹是走是留对他并无太大影响,只是他是在想看看方侵竹在现世的样子。 不一会,方侵竹面前出现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只是书上没有名字。 “我知道这里的书你都看过,不过刚刚入世,不可能让你把这些武功都带走,所以你得选择一个入门的武功。” 方侵竹的手按在封面上,书名的地方不断跳跃各种文字,“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小李飞刀”等等迅速闪过。 他的手离开封面,一个名字就牢牢地落在封面上。 “恭喜宿主获得sr武功秘籍《独孤九剑》。装备成功,请升级。” 升级需要的材料叫做“玉灵芝”,不过方侵竹的玉灵芝多得系统已经无法计算了。他的手指一直按在加号上,等升级到十二的时候,正太音又出现了:“不能再升了!咳,宿主,您的《独孤九剑》已升至满级。如果你想获得更高层次,请积累现世经验,自行领悟。” 画面紧接一闪而过,又有一个武器盒子出现在眼前。 “请宿主选择武器。” 其实系统有一点点紧张,因为方侵竹第一次抽武功秘籍就抽了sr,而且还不差钱地升到顶级,如果武器再抽个ssr,简直就逆天了。 方侵竹的手离开盒子,过了好一会,才又听到那个正太音。不过正太音这次不是不高兴,而是……憋笑。 “恭喜宿主……抽取……哈哈哈哈抽取n级武器‘青竹竿’,此武器可配合刀法剑法棍法,摘叶飞花,无所不利……哈哈哈!” 系统终于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方侵竹打开盒子,果然见里面躺着一根碧绿的青竹竿子。长短和文人佩剑大致相同,颜色倒是可人,碧绿碧绿的,像根碧玉一般,只是握在手里轻飘飘的,一摸便知道是根竹子。 不过方侵竹并不是太在意。 系统笑够了,又发送了点新手福利,比如说衣服啊药丸啊什么的。方侵竹虽然不差钱,但是奈何现在系统商店还没有开放。 “宿主已选择分区‘风雪中州’,由路人甲到天骄,祝您得偿所愿,早日归来!” 一片风雪扑面而来。 方侵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到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进颈项。他抬眼一望,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巍峨的宅院前。冷风夹着飞雪,从天幕席卷而下,扑面而来。这宅院千檐百宇,大门却是敞开的。只见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仁义庄”。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踏在雪地上,原本声音就微弱。可是这马蹄声,哒哒哒,却连风雪也掩盖不住,远远地传了过来。不一会,风雪中出现一个人。那人裹着貂裘,戴着毡帽,袖手坐在马上,懒懒散散地踏雪而来。 虽然落拓,但绝不落魄! 方侵竹立刻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古龙世界大放异彩,被无数后辈追忆的人。 沈浪。 那匹神骏的马行到目前,马上的人微微抬起头,露出毡帽下的眼睛。目如朗星,唇角含笑。 不是沈浪是谁? 沈浪显然也注意到了方侵竹。雪地里站着的这位白衣少年,肩头落满积雪,不知已在这里站了多久?少年的容貌虽然俊秀,但是因在寒风中太久,已冻得失去血色。少年为何要站在这里?而现在,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轻轻地,带着微微的惊异和赞叹。 沈浪竟觉得这少年有些捉摸不透。 他跳下马,含笑的眼睛一直望着方侵竹:“小兄弟,这里风大,何不进屋避一避?” 方侵竹怔了怔,实在是沈浪出现的太快,拉去了他的注意力。他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过有人关心总是好的,方侵竹正想说声“多谢”,一道冷冷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他不能进去。” 一个独臂黑衣人站在门口。他的一只手腕齐齐断去,安着一只铁钩。风雪中,铁钩如他的人一般冷。 “冷兄,这是为何?”沈浪含笑问。 “因为他没有请柬。” 听到这话,沈浪立刻拿出自己的请柬:“如果我的请柬给他呢?” “也不行!” 沈浪十分了解冷三的性格,知道他恪守规矩,说一不二,但还是忍不住问:“绝对不行?” “难道你认识他?”冷三问。 沈浪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位小兄弟在风雪中站了这么久,他需要一个躲避风雪的地方。”他看了眼方侵竹的脚。 方侵竹也跟着朝下看。他发现自己的双脚没在雪中,积雪几乎堆到了小腿。 “是不是只要有请柬,请柬上正好是这个人,他就可以进去?”又一道声音传来。 然而风雪中,除了门前几个人,却不见其他人身影。冷三立刻皱了眉,他横过冰冷的手臂,就像横着一把剑,冷声问:“谁!” 正门的屋檐下忽然翻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皂衣,却裹着大红的披风,他身如飘絮,竟似比这雪还轻,落在雪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冷三盯着他,死死地说出三个字:“陆!小!凤!” 那人摸了摸和眉毛一样的胡子,笑着说道:“冷兄,接好了!”从怀里摸出两张请柬,请柬飞向冷三! 冷三竟被逼得向后一跃,这才反手接住请柬。他瞪着陆小凤,面色潮红,显然怒极。 陆小凤却悠闲地道:“还不快快验帖?我已经等不及想吃南海娘子准备的饭菜了!” 冷三举起铁钩,那钩轻轻落在请帖上,翻开了请柬。 他看着请柬,面色更红了,整个人竟轻轻颤抖起来。他极其生气,因为他知道,这其中一张请柬必定是假的! 他瞪向方侵竹,这人在这里站了一天,如果他有请柬,为何不早拿出来?! “冷兄,你到底验好了没有?”陆小凤故意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显得很冷的样子。 冷三怒瞪他一眼,闪身让出大门。 “哈哈哈!”陆小凤大笑起来,一把抓住方侵竹的手臂:“走,快跟我进去!” 方侵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麻了,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雪地,这时另一只胳膊却也被人握住:“小心!”是沈浪含笑的声音。 方侵竹在两人的帮助下足不沾地地进了山庄大门。 大门后是一面风墙,墙上贴着一层又一层的纸张,上面画着穷凶极恶的江湖恶徒,写着他们于何日所犯何罪,如若捉住,赏银多少多少。 陆小凤和沈浪一人捉着方侵竹的一支胳膊,把他夹在中间,竟毫不停留,脚下生风,踏雪无痕,绕过了许多回廊院落,终于来到一座大厅前。 刚掀开暖帘,便觉一股热气袭来,还夹着淡淡的梅香。 “花满楼,快来猜猜我带进来的是谁!”陆小凤快活地嚷道。 正文 2.风雪山庄(二) 大厅里坐满了人,这些人,有僧有俗,有老有少。 陆小凤把手放在方侵竹的腰间轻轻一提,便把他带到了一张桌前。 那桌上已坐了几个人,此时全都不说话,全都望向一人。 青年眉目温润,气度洒然,蓝色缎带束发,发带垂落肩头,和月白锦衣相映成趣,使人就像一块温玉。只是他的两只眼睛漆黑如墨,没有半分神采。 听到陆小凤说话,青年端起茶饮了一口,并未立刻作答。 陆小凤道:“花满楼,方才我和司空摘星打赌,赌你到底认识多少人。现在猜猜,我带来的是谁?” “你让花满楼猜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是谁,岂不是不公平?”司空摘星不满道。 “公不公平可不是你司空猴子说了算。况且,如果这人花满楼见过,那还要猜吗?” “事先说好,输了的人要怎么办?”司空摘星继续道。 “围着这个屋子绕三圈学狗叫。” “陆小凤,你会不会反悔?” “我陆小凤虽然是君子,但反悔两个字,还不知道怎么写。” 方侵竹此时有些懵。其实在见到陆小凤的时候他就开始懵了。怎么看“风雪中州”都应该是说沈浪的故事,可是为什么这里出现了陆小凤、司空摘星和花满楼?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对于现在的自己,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方侵竹试图在灵识中接触系统,但却毫无音信。 方侵竹怀疑这是系统故意设的障碍。他在那个空间实在呆得太久了,久到和系统有点相看两相厌,这不,他一到现世,系统就把各种难题送来了。 方侵竹并不想一进入这个世界就目标失败然后被遣送回去,虽然那样也无所谓,但…… 他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放下茶杯,并没有看向他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原来是方五公子。”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惊讶极了,这一桌子的人都吃惊地看向方侵竹。 陆小凤道:“你怎么知道?”他显然不信。 花满楼淡淡一笑:“数年前和方五公子有一面之缘,当时是方伯父四十寿诞,我和大哥一起去替方伯父祝寿。” “听说方家确实有个五公子。”同桌一个身披□□的和尚说道:“不过这位方五公子从小身体娇弱,向来是深居简出。” “慧音大师说的不错,”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道:“这五公子和四公子原本就是双胞兄弟,只是因为五公子天生体弱,才很少出现在人前。”那书生对方侵竹一笑:“不过,方五公子画艺超绝,小生倒是早有耳闻。” 方侵竹总觉得这人笑得有些奇怪,好像用眼神在说“你懂的”。他也不明白,自己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看起来既风度又俊雅的书生甩了一个如此含义深刻的眼神? 不说这些人,花满楼给他的感觉倒是……有些冷淡。对方并不像小说中那般,如春天般温暖,笑容以对,而自从注意到方侵竹之后,神情中总有种淡淡的警戒。不过方侵竹觉得这是自己想多了,花满楼这种,如果这的要警戒一个人,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吧。 其实方侵竹有一点想错了,此时他已不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能把独孤九剑练到满级的人,放眼江湖已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的观察力已变得非常敏锐,只是他还缺乏这样的经验,大脑还不能处理这类信息。所以方侵竹才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陆小凤揽着方侵竹的肩,推他坐下,转而对花满楼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我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才从大智大通那儿打听到的!” 花满楼道:“只因你和大智大通说话的时候,声音大得简直怕别人听不到。” 陆小凤摇了摇头:“并不是我声音太大,只是你耳朵太灵!” 花满楼微微一笑:“要真说的话,其实和耳朵的关系也不是太大……” 这时司空摘星笑道:“陆小凤,你现在认不认输?” 陆小凤道:“我怎么就输了?” “你难道想耍赖不成?!”司空摘星:“方才明明说好,你随便找个人进来,看看花满楼能不能认识。我赌能,你赌不能,怎么现在输了反而不认账?” 慧音大师说道:“确实如此,陆施主可不要不认账啊。” 方才说话的书生百里千道:“陆小凤,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扭扭捏捏地像个女人。” 陆小凤扬眉:“当真是我输了?” 方侵竹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陆小凤是使用了一个障眼法,他一进门说的话是“快猜猜我把谁带来了!”可是他身边却有两个人,除了方侵竹自己,还有沈浪。方侵竹因为一直被陆小凤扶着,所以别人自然以为陆小凤让花满楼猜的人就是方侵竹,其实,他们还忘了一个沈浪! 只见花满楼微微侧耳,好像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摇头笑了起来:“天下能把气息掩藏到这种程度的,非沈郎君莫属。” 传闻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但一双耳朵却比眼睛还管用。可是,他竟然没能察觉出沈浪的气息。 沈浪微微一笑,道:“花公子,百闻不如一见。” 花满楼道:“沈兄是一个人来的?这里还有空座,不防一起坐。” 沈浪也没有客气:“正有此意。”他随意坐了下来。 方侵竹没想到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失忆。他本以为自己是个凭空出现的人物,并没有前尘过往,没想到系统却给他设定了身份,还一点也不告诉他。他看着一桌子主角,心中暗暗叹了个气,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司空摘星由于输了赌注,只好站起来,在陆小凤等人的起哄声中,围着屋子学了三圈狗叫。那狗叫声竟十分逼真,惹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不止。不过司空摘星并不以此为耻,三圈学玩又信誓旦旦地找陆小凤约定下一个赌局。 “不好玩不好玩,”陆小凤假意摆手:“司空猴儿,你每次都输,这可有什么玩的?” 司空摘星怒道:“怎么是我每次都输了!上一次输了翻一千个跟头的可不是你?” 陆小凤显然已忘了这事,他悠然道:“这些挖泥鳅啊学狗叫啊都太无聊了,还不如等南海娘子的饭菜来得有趣。” “也只有你们才这么无聊。”花满楼道。 “我看,陆兄和司空兄的赌约不能继续下去,确实和赌注有关系。”沈浪道:“两位可曾想过一些特别的?” 方侵竹暗暗纳罕,这一桌子正儿八经的主角,竟然在讨论打赌的赌注……他们每个人都提议了一种或几种奇葩赌注,简直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嘛! 方侵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这时沈浪忽道:“方公子,原来你也是会笑的。” 正文 3.风雪山庄(三) 这句话让方侵竹一怔。会笑?原来他自从来了这个世界,竟一直紧绷着脸,从未笑过。 毕竟,他真得很久很久没有出过系统空间了。 “方兄为何在仁义庄的门口站了那么久?”沈浪问。 大概因为雏鸟效应,方侵竹觉得沈浪比别人亲切许多。他俩的座位相邻,沈浪的声音也是低低的,有种和朋友谈天的亲密感。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这话,却让许多人一怔,连花满楼也认真听了起来。 方侵竹苦笑一下:“实不相瞒,我从方才就失去了记忆,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你……”连沈浪也难得迟疑。 “这怎么可能?”百里千说道:“难道你是受了什么伤,或是中了什么毒?”他仔细看了看方侵竹:“我觉得也不大像啊。” “许多伤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花满楼,不如你替他诊个脉。”陆小凤道。 花满楼正坐在方侵竹的隔壁,听了这话,微微皱眉。方侵竹觉得他有些为难,正要拒绝,却见花满楼伸出一只手,对他道:“拿过来。” 方侵竹只好伸了左手过去。 花满楼的手修长洁白,方侵竹本以为他的指尖会有些冷,可是等搭在手腕上,却是一片温热。许是握着茶杯握久了的缘故。 许久,花满楼松了手,用手帕擦了擦,道:“方五公子只是有些体弱,倒并不像中毒了。”他抬起头,那漆黑的眸子正对着方侵竹:“你本就身体不好,这次在风雪中呆了许久,如果不善加注意,恐怕会染上风寒。” 他说这话,竟是有些温柔。 方侵竹完全搞不懂花满楼的态度,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这倒好办,等下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姜汤。”沈浪拍了拍方侵竹的肩膀,道。 百里千也笑起来:“方公子千万不要病倒,这次好不容易遇到,可要为我好好画上一幅。” 陆小凤嗤笑:“百里千,你长相就在那,再好的画师你没办法把你从男人变成女人。” 百里千道:“该死的陆小凤,就你话多!” “阿弥陀佛,方公子也不必忧心,想来一切皆是缘分,既然花公子已经猜出你的身份,你大可以请教花公子,或者派人联络金陵方家,自然会有人来寻你。”慧音大师说道。 “大师说得对。”百里千道:“在下也可以顺路送一送五公子回金陵。” “百里千,金陵和落月城可相差十万八千里吧?” “臭陆小凤!”百里千道:“你明明知道,在下只是为了看一看俊逸不凡的方家子弟……” 百里千说着,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方侵竹终于知道他哪里不对劲了,不过这一桌子的人像陆小凤等大概早就见怪不怪,而沈浪,自然是更有包容力,仍是微微笑着,好像百里千谈论的事情很普通,并不值得半分大惊小怪。 百里千忽然朝方侵竹眨了眨眼:“五公子,待会在下要向你好好讨教。” ……啊?方侵竹更懵了。他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人表现出惊讶。 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误会!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琵琶弦响。那声音虽然不响,但却清清楚楚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整个大厅忽然就安静下来。 琵琶一声连着两声的响了起来,声音美妙,宛如大珠小珠,交错而落。一个脸蒙白纱的白衣少女抱着琵琶从空中缓缓而降。然而,她并不会武功,她的腰间拴着一个彩带,彩带又栓在梁上,不知梁上又有什么机关,让她随着彩带缓缓飘落。 那白衣少女虽然蒙着面纱,但却身形僵硬,即使身段婀娜,也不像传说中的仙子凌波而来。 “啊!”忽然,她轻呼一声,原来那彩带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松了,少女整个人就从空中坠落下来。 好巧不巧正是掉向方侵竹他们这一桌。 方侵竹只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迅速掉下来,他虽然已经学会了独孤九剑,但是应用能力为零,此时唯一能做得就是站起来躲开。可是他的动作太慢了,沈浪忽地足尖点地旋身而上,接住了那少女,而方侵竹的椅子,不知何时已被人拉开。 陆小凤嘿嘿地笑了,悄悄对花满楼说道:“我看这个女子对沈浪大概别有心意,你看她掉下来的姿势竟比拴在绳子上还美。” 花满楼略有些出神。他不明白方才为什么一瞬间就拉开了方五的椅子。 这大概便是直觉反应吧,总不能别人有难,见死不救。 他发现方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呆呆地看着沈浪和那白衣女子落到地上。 那女子在沈浪怀里婴宁一声,旋即离开,脸上的白色面纱却掉了下来。 这一掉,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实在是太美了。 旋即,陆小凤又开始羡慕起沈浪的福气不浅来。 那少女却满脸羞愧,微微一福身子:“小女子白飞飞,冲撞了贵客,还望海涵。” “噗!”这却是方侵竹,喷出了一口压惊的茶。 百里千嫌弃地道:“我说方五公子,你也用不着这么嫉妒人家。” ……哪里有嫉妒?方侵竹道:“我失忆了。”言外之意,并不明白百里千在说什么。 百里千更是诡秘一笑:“即使失忆,有的东西也改变不了。” 方侵竹实在无话可说。 他只是惊讶这个戏剧性出场的少女竟是白飞飞好吗! 白飞飞确实美得惊为天人,特别是身上那股不禁让人想保护她的柔弱气质,即使放到后世的演艺圈,也是难寻几个。不过方侵竹毕竟是穿越而来,从小到大,从各种媒体中看过的美女不知凡几,自然抵抗力也大一些。可这却让百里千更笃定了他某些方面“没有变”。 沈浪被人称作沈郎君,风度自然是有的。按小说里的描写,他对这种柔柔弱弱的类型似乎心中充满人道主义的怜惜,此时此景,当然不会怪罪白飞飞。 沈浪含笑,和那姑娘保持了一点距离:“姑娘自是小心些为好。” 吃瓜众方侵竹表示这句话略有些冷淡。他偷偷瞥了沈浪一眼,不知他为何是这个反应,难道因为心中已有朱七七? 白飞飞面上一红,面色羞红,委屈不已。陆小凤立刻前来救场,他搬来一张椅子,对白飞飞道:“方才的琵琶实在弹得太好听了!堪比九天仙乐。白姑娘,请就坐,我也就罢了,像花满楼这种乐痴,已等不及聆听仙音了!恐怕你等会弹完,他还要找你讨教一番呢。” 白飞飞的面上方才好看些,抱着琵琶在椅子上坐下,稳了稳气息,拨弦弹奏起来。 陆小凤刚一回去坐下,就听花满楼不满地抱怨:“你自己怜香惜玉,为何要拉上我?” 司空摘星笑道:“他陆小鸡能和人家讨论什么乐理?不如说讨论怎么喝酒还差不多。” 陆小凤道:“她是李长青的义女,总不至于让人这样难堪。再说,花满楼,你也不要担心,人家的目标又不是你。” “我说你们这样讨论一个大姑娘合适吗?”司空摘星道。 “哼,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却是百里千。 慧音大师笑着说了句“阿弥陀佛”,只是沈浪仍旧保持着笑容,他望着少女,那眼里却没有多少感情泄露,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文 4.风雪山庄(四) 白飞飞怀抱琵琶,一曲结束,大厅里静可闻针。 只听陆小凤鼓掌笑道:“好曲子!但曲子再好,也须由白姑娘这样的人弹奏才妙。” 白飞飞略微羞涩地低下头,偷偷看了沈浪一眼,见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望向自己,不禁有些失望。 而同样没有看着他的,还有方侵竹。 方侵竹揉了揉肚子,觉得实在是饿。他也不知道自己多长时间没吃了。白飞飞弹奏得好,他也并非不知,不过,在肚子饿的情况下,很难有精神欣赏音乐。方才众人都屏住呼吸听她弹奏,此时终于结束了,而方侵竹也可以放心大胆地把手伸向桌上的茶点,拿来解饿了。 沈浪替他倒了杯茶,道:“我看你倒可以慢些吃,若此时吃饱了,等下南海娘子的菜端出来,你就吃不下了。” 方侵竹有些意外,原来沈浪也是一枚吃货? 沈浪竟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若不为南海娘子的菜色,你觉得像花公子和慧音大师会来这样闹腾的地方?” 方侵竹看了一眼,发现花满楼和慧音确实只是稍稍品茶,对桌上的茶点和白飞飞的演奏并无太大兴趣。 这时,大厅两侧的小门纷纷走出许多彩衣少女,她们个个容貌秀美,发髻上插着精致的步摇,身段婀娜,脚步轻柔,手里托着盘子。少女们把盘子依次放在桌上,顿时,满桌佳肴,一股食物的浓香扑鼻而来。 “哈哈哈,想必众位已是等急了。我们兄弟三人来迟,还请各位见谅。”随着一声郎笑,仁义庄的三位庄主,“不败神剑”李长青、“人中之杰”齐智和“气吞斗牛”连天云联袂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李庄主言重了。” 一番客套下来,大厅里的人落座,李长青道:“方才南海娘子特地嘱咐我,这些个菜可需趁热吃才好。各位不用客气,请尽情享用佳肴。” 方侵竹发现,这一屋子人,竟有不少是冲着南海娘子的佳肴过来的。李长青话音刚落,大家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就连慧音大师,也笑眯眯地夹了一柱菜放到碗里。 方侵竹尝了尝,果然美味无比。他并不是饕餮之客,对食物没什么讲究,但是南海娘子的菜,却让他也觉得此前从未尝过如此美味。却不知这些小小的细节都落入有心人的眼中。陆小凤想:“这人虽说失忆了,但遇到如此美味也没有失了风度,看来花满楼说他是方家五公子,也是**不离十。” 其实桌上的菜并不是很多,不一会就被大家消灭干净了。那些彩衣少女上来收走了盘子,又有仆人更换了桌布,没一会,许多手里提着酒坛子的青衣小仆走了出来。那些酒坛个个都是不轻,不过这些青衣仆提起来,脚步十分轻快,显得一点也不费力。 陆小凤笑眯眯地望着摆在桌上的两坛酒,却没想到还有人和他一样盯上了这酒。 百里千舔了一下嘴唇:“这可是陈年‘杜鹃醉’,这李庄主一年中有三百六十四天在到处要钱,只有今天是大方的。” “小百里,你也想打这酒的主意?”陆小凤哼哼了几声:“恐怕嫩点。” 百里千面色一红,冷笑:“陆小凤,等会咱两再看看,谁能奈何谁。” “嘘!”司空摘星道:“别说话了,重头戏来了。” 他这一说,许多人又重新望向李长青。 李长青平素身体不好,今日竟极难得的精神不错。白飞飞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李长青。她是李长青义女,眼中满是对养父的尊重和濡慕。这毫无杂质的感情,又让她的面庞更加的柔美起来。 白飞飞轻轻拨了声琵琶,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李长青等三人走到了大厅正前方。李长青捋了捋飘逸的胡须,道:“仁义山庄举行这赏善宴已有三年,三年来,多亏众位侠士出手相助,才让这江湖不至于被邪道所控制,也让正义有所声张。今日,便是为了表彰这一年来做过最多善事、在风墙前揭榜最多的一位英雄。” 满大厅的人,都把目光望向方侵竹这一桌。他们有的在看陆小凤,有的在看沈浪。 偏偏无论是陆小凤还是沈浪,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李长青微微一笑,道:“今年沈公子和陆公子都是这仁义令的热门人选。不过,到底是谁,还请铁笔无私的百晓生先生公布。” 只见一个中年文士走上前去。那人穿着极其普通,从背着的褡裢里拿出一个卷轴,亲自交给李长青。 李长青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卷轴。他自己并未多看,随手一抛,卷轴便落在身后的屏风上,展现在众人眼前。 龙飞凤舞的“仁义榜”下出现了十多个名字。只见沈浪的名字高居榜首,而紧随其后的便是陆小凤。 陆小凤一笑,对沈浪一拱手:“还是比不过沈兄。” 沈浪微笑道:“在下并没有做什么值得让陆兄谦让的事。” 这两人,也不知是在互别苗头,还是惺惺相惜。 方侵竹发现,花满楼排在榜单的第七位。不过花满楼看起来对这个榜单根本毫不在意。 李长青哈哈一笑,道:“今年竟又是沈公子!” 陆小凤悄悄对花满楼吐了个槽:“这赏善宴办了三年,每年都是沈公子。” 花满楼慢悠悠地道:“陆兄,你本就心不纯,还是不要与人争了,反正争不过。” “不错,”陆小凤道:“谁不知道他是李长情看中的乘龙快婿?” 此时,沈浪已经走到前方,站在李长情面前了。 李长情拈须微笑:“不愧是英雄出少年。沈公子,当年你破万贯家财,老朽便知,终有一日,你会到达我们这群半截入土的人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 沈浪道:“庄主说笑了,沈浪不过是个小子,哪当得起如此夸赞。” “不,你当得。” “你怎么当不得!”李长青的话和连天云的话一同响起。两人一怔,接着都大笑起来。 李长青一拍手,白飞飞捧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盒子上放着一枚令牌,李长青把令牌交给沈浪:“这枚仁义令你已有了两枚,这是第三枚。以后如有需要,只要有仁义令,我仁义山庄一定在所不辞。” 沈浪微笑着接过。 李长青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看着沈浪,像是在看着一个出众的后辈,也像透过沈浪,在看着另一个人。 “你的父亲沈天君若知你现在之成就,定当十分骄傲……” 沈浪听见这话,面色一暗。眼见李长青陷入回忆,齐智咳嗽了一声:“大哥!” 李长青这才回过神来:“自从你舍了万贯家财给仁义庄,我们一直过意不去,这些年也在留意当年你父亲散落江湖的东西。”他目光放到白飞飞捧着的那个盒子上:“齐二弟不久之前在西北寻获了这件物品,你看看,可是九州王当年所用?” 沈浪看着那盒子,紧绷着脸。他伸出手去,竟微微有些颤抖。 白飞飞面露不忍,替他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把白鞘长剑。只见沈浪身形一个趔趄,竟有些摇晃。他这么淡定自持的人,情绪如此外泄,想来这真是沈天君之物。 沈浪提起剑,抽开一看,寒光照水,利可断云。 这正是沈天君曾经用过的断云剑。 方侵竹可以看得出沈浪很激动,而沈浪自己,正在压抑这股激动。他握着剑,手指拂过剑身,最终停留在剑身上一个米粒大的缺口上。这是九州王沈天君和北境之主付傲霜比斗时,断云剑被对方无痕刀砍中所致。 “沈公子……”白飞飞雪白柔弱的手扯了扯沈浪的衣袖,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沈浪睁开眼睛,满眼血红,他回剑入鞘,抱拳对李长青三人道:“多谢。” 看沈浪方才激动的模样,李长青三人都是十分感触,这些年,他们算是和这个青年走得最近的一群人,此时能帮他完成一些小小的心愿,也算是弥补一点当年接受一个十岁孩子馈赠的羞愧不安。 沈浪提着剑回到桌子。南海娘子的彩衣少女队又出现了,这次的菜色,比方才更精致,更适合下酒。 沈浪把剑放下,眼前出现一只端着酒杯的玉手:“沈大哥,祝贺你。”白飞飞说道。她过于苍白柔弱的脸颊出现一抹红晕。 沈浪看了她一眼,接过酒杯,仰面喝下。 “好!”陆小凤大喝一声,提起酒坛,那酒坛在空中一飞,便飞到沈浪面前。沈浪单手接过,迷蒙地看着陆小凤。 “男儿有酒当须醉,沈兄,这坛归你了。”陆小凤道。 “陆小凤,那,那是我的酒!”百里千道。 沈浪看着陆小凤,长眉一舒,一声朗笑,拍开酒坛的封口,轻轻一举,便有一条银色水线从坛口流出,直接落入口中。 陆小凤也高兴极了,和他一样喝了起来。只有百里千很着急,连忙嚷道:“你们能不能省着点!那是我的酒!我的酒!” 白飞飞原本温柔地看着沈浪,此时却轻轻瞥了百里千一眼。 方侵竹说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白飞飞的眼神,冰冷如刀,甚或更为危险。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正文 5.风雪山庄(五) 沈浪喝了很多酒。别人敬酒,他喝,不敬酒的时候,自己喝。他好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他在追忆什么。是他欢快无忌的童年?是沈天君的绝世风采?还是独自流浪江湖的孤寂…… 沈浪喝酒的时候,白飞飞一直在照顾他。她想拦着不让喝,却被沈浪拨开手;她夹了菜到沈浪碗里,沈浪却是尝也不尝。这场景在别人看来,分明是一个是负心薄幸的男人,在欺负一个是多情柔弱的女人。 方侵竹不喜欢小说里白飞飞做过的那些事,可是也不明白,为什么沈浪对她也如此反感? 按说,在知道真相之前,沈浪还是很照顾她的,有好几次因为白飞飞的事情和朱七七产生冲突。 不过也就是想想,方侵竹并不是太关心别人感情上的事。和身旁正在上演的江湖绯闻相比,他更喜欢南海娘子这一桌子的酒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沈公子!”白飞飞忍不住捂住沈浪的酒杯:“算我求求你,不要再喝了!” 白飞飞一直是柔柔弱弱的,这是她第一次说得这么大声,声音中充满了恳求。 沈浪醉眼迷蒙:“放手。” “我不放。”白飞飞大胆地说道。 沈浪望着他,忽然笑起来,但在他身边的方侵竹却看得清楚,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你是沈某的谁?” 白飞飞浑身一震,身如弱柳,她可能没想到会受此屈辱,脸刹那间就白了,咬唇道:“我是你的……谁?” 她的眼睛通红,这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更让人觉得心痛。已经有很多人为她觉得不平。 “沈浪,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如此践踏白姑娘的心意!”说话的人是崆峒弟子陆风。 沈浪道:“在下……确实和这位白姑娘不熟。”他醉得厉害,连话也说得不是太连贯。 白飞飞紧咬着唇,泫然欲泣,可是手扔盖住酒杯:“沈郎……” 她说的到底是“郎”还是“浪”,连坐在她旁边的方侵竹也没有听清楚。 “沈浪!欺人太甚!白姑娘,你别怕,这种人我来替你教训!”说话间,陆风已经出手。只见他瞬间拔剑,一剑寒光疾刺而来,那寒光已到眼前却忽然变势,挽了一个剑花改刺手臂。这一招七伤剑法精妙绝伦,陆风的修为已到意在剑先的境界。他本意只是给沈浪一个教训,那沈浪醉得厉害,见到剑来,竟是一躲不躲。可是不知怎的,陆风竟向前一扑,一个趔趄,什么也没有刺着。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顿时,羞愧到无地自容,看着仍旧醉醺醺的沈浪,陆风咬牙道:“技不如人。”他又十分愧疚地看了白飞飞一眼,转身离去。 方才,沈浪似乎并未做什么。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睛清明起来,看着陆风离去的背影,竟有些伤怀。忽听“啊”地一声娇呼,原来是沈浪甩开了白飞飞的手,拎着酒坛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竟似有些悲伤。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多看白飞飞一眼。 “沈某好像真得喝多了……”沈浪扶着额头,对在座的众人道:“各位,恕沈某先行告退,不能相陪了。” 沈浪说完,踉跄走了两步。白飞飞咬唇看着他,终于还是追了上去,扶着他的胳膊:“沈公子……” 沈浪却是一甩手,白飞飞措手不及,向后跌去。幸得花满楼出手,扶住了他。 李长青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虽然很看重沈浪,但是也不愿自己的义女如此受辱。可是,今日之事,落在如此之多的武林豪侠眼里,不出几日,必定会传遍整个江湖。二庄主齐智摇了摇头:“沈浪的个性,如果他不愿意,绝对强求不得。侄女也是心急了一些。” 李长青如何不知道?可是此事已然至此,却要如何收场? 他暗暗期待花满楼能让这件事看起来不太难堪。 花满楼的手只是轻轻一碰,扶住白飞飞,原本想等白飞飞站稳了便撤手,没想到白飞飞却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便如软了一般,柔柔弱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几欲昏倒。 软香温玉在怀,花满楼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陆小凤却简直要笑晕过去。 沈浪看到自己惹下的祸事,也暗暗觉得有点对不住花满楼。他本以为白飞飞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前世便是因为他的犹犹豫豫,害的白飞飞晚景凄凉,朱七七心怀芥蒂。 此世,他早已知道没有朱七七,但却没想到,还有白飞飞。 况且,以白飞飞真正的性格,又怎么会真得是一个柔弱女子?他一直怀疑白飞飞在仁义庄另有目的,可是一直查不清。 花满楼扶着白飞飞,十分尴尬,此时只好说道:“白姑娘,你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白飞飞勉强想要站起来,却一直站不稳。花满楼的手只好一直虚福着她。 终于,白飞飞站稳了,她福了福身:“多谢花公子。”却是看也不看沈浪一眼。 华山女侠楚莹莹早已看不过去,走过来,扶着白飞飞下去了。走过沈浪身侧,白飞飞嘴唇微动:“沈浪,你会后悔的。” 沈浪无奈地一笑。 这时百里千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他今晚已经喝了很多酒,此时手里仍握着酒杯。百里千手搭着方侵竹的肩膀,对沈浪道:“沈……公子……我敬你一……一杯。” 看样子,沈浪还不算醉得最厉害的。 百里千的眼里出现了无数个沈浪的重影,他大着舌头,说了好几个“沈”,终于往前一栽,完全醉了过去。 百里千一跌,连带着方侵竹也跟着跌了下去。幸好他及时扶住了椅子,也顺手一捞把百里千扶了起来。 只是一个卷轴忽然从他的袖子中掉了出来,一直滚到沈浪脚下。 那卷轴系着的绳子已然松开,卷轴里的画像也随之展开。 一个衣襟大敞的青年公子背靠着一方巨石,笑容恣肆的模样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不得不说,这幅画画得非常好,那青年公子光看眼神中的笑意就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更何况还有敞开的衣服。这画不但传神,而且逼真,让人看了既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偷偷想看。 只是出现在这个场合就有点尴尬了,更尴尬的是,它竟自己滚到了画像中人的脚下。 沈浪即使喝了再多的酒,此时也醒了。任谁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出现在画中,也是要被惊醒的。 方侵竹也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袖子里竟会滚出这么个东西。 倒是百里千挣脱了方侵竹的手臂,迷迷糊糊地走过去:“这……这是沈公子?哎呀……”他蹲下来,摸了摸画像上的沈浪,笑道:“沈公子这样穿……真是好看。” 沈浪别过头去,不忍直视。方侵竹意识到不妥,连忙去卷那卷轴。可是已经迟了,早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飞速地冲过来,从地上快速地拿起那幅画,赞叹道:“妙!妙!笔法真是太妙了!栩栩如生!”这人正是百晓生。他举起画像对着沈浪看个仔细:“这画中的沈郎君,画出了大家想象中沈郎君严肃外表下热情奔放的一面,是在是太棒了!”他看向卷轴的落款:“这笔法我很熟悉,莫非是……哈哈哈!果真是春山樵的作品!” 百晓生一脸惊喜地扑过来握住方侵竹的手:“方公子,原来你就是春山樵!你用春山樵署名,写信给我说要来赏善宴,我原本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一定不会露出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啊,没想到!” 百晓生十分激动,那样子就像是见到了偶像:“先前托你画的美男谱之世子无双,玉面朱唇,风采非凡,我已排在榜单第四,本想托你画画花公子,没想到你就亲自来了!” 方侵竹满头黑线,虽然不明白这大叔到底在说什么,但直觉是不得了的大事。 可是百晓生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越说越离谱。在百晓生看来,方侵竹就是那个神秘画手“春山樵”,专门画江湖美男,而且还会画出这些美男引人遐想的画面。他因为自己正在排江湖美男榜,便约了春山樵配图,春山樵一口答应,前去采风,画了大理段世子,深合百晓生心意,这次又得到了沈浪的画卷,百晓生直言,可获美男榜榜眼了。 方侵竹很想捂住百晓生的嘴,却见百晓生忽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沈浪站在百晓生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倒下。 方侵竹简直想在心里喊:大侠,你的手刀姿势还没收起来啊! 然后,他就看到沈浪朝他看过来。 方侵竹吓了个机灵,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哪里能躲?他只好打着寒战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以解释,真的!” 沈浪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越走越近。沈浪每走一步,方侵竹就吓得后退一步,直到他的腰靠到桌子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沈浪眉峰微蹙,凑近了方侵竹,却忽然莞尔一笑,伸手把他拉起来,接着,什么也不说地拉着他走了。 方侵竹: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叮!”那个不高兴的正太音又在耳旁响起:“恭喜宿主解锁身份:画师春山樵。请宿主完成十二幅‘江湖美男图’,目前进度2/12。” 如果不能完成呢? 系统似乎能听见方侵竹的心声:“那样会有惩罚呢。至于什么惩罚,哈哈哈,你可以期待。” ——我家系统总是不怀好意。方侵竹淡漠地想着,被沈浪拉出了大厅。 正文 6.风雪山庄(六) 方侵竹被沈浪拉着出了大厅,一阵风雪袭来,才发现外面的积雪已有半人高。天已完全黑了,走廊上不知何时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一个青衣小仆走了过来,躬身对沈浪说道:“沈公子,庄主已为公子安排了住处,请随我来。” 沈浪醉得厉害,整个人都靠在方侵竹的肩上。方侵竹只好半拖着他跟青衣小仆走。 仁义庄给每一位来参加赏善宴的客人都准备了客房,回廊九曲十八弯,走了许久才来到客房前。 青衣小仆推开门,里面早就点好了蜡烛,角落里还放着火盆。 方侵竹把沈浪放在椅子上,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想,这仁义庄还真是厚道,房间里东西齐备,特别是床,看起来非常舒适柔软。他一直不愿意离开系统空间的原因,就是觉得古代生活条件不好,床不够柔软,被子不够暖和。 “这是大小姐特地为沈公子准备的。”那小仆连忙道。 沈浪趴在桌子上,不舒服地动了动。 那小仆十分识趣:“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说着,退出房门外,关上门。 那小仆一走,方侵竹刚想坐下来歇口气,却看见沈浪目光清明地看着他。 方侵竹被那明亮的眼睛吓了一跳:“你不是醉了?” 沈浪笑了笑:“谁说我醉了?” 方侵竹摇了摇头,倒了杯茶压压惊。怎么觉得这些个江湖大侠,个个都是演技帝。 沈浪盯着那茶,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茶是凉的,喝到嘴里,却觉得很舒服,方侵竹一直发热的大脑也冷静下来,思考着怎么面对眼前的现实。 “刚才那幅画,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面对沈浪这样的段数极高的高手,还是坦诚保命为上。不过说的虽是事实,可方侵竹还是莫名心虚。 沈浪垂下眼帘,手指一圈圈划过茶碗边缘:“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沈浪一怔,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是真得忘了。”那声音,七分惆怅,三分失望。 简直让方侵竹觉得他两有一腿。想到刚才掉落的那幅画,方侵竹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沈兄,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难怪,沈浪自见到他起,态度就十分亲切,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更何况,在这个没有照相技术的古代,怎能不接近对方呢? 沈浪点了点头。 “那我们……” 沈浪绷着脸,看方侵竹越来越紧张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方,你当真还是这么有趣!” 方侵竹砰砰跳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他还真害怕从沈浪口中知道他俩有点那什么。 沈浪笑道:“之前你说你失忆了,我还以为你是假装的。刚刚试了试,看样子是真失忆了!”要不然怎么会问出那种为题呢? 方侵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叉,全江湖心慕沈浪的人多得是,人家怎么会和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有那啥呢? “我有个问题,你之前就认识我,为何在仁义庄门口,却装作不认识我?” 沈浪打趣地看了他一眼:“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春山樵。你说要去画花满楼,还说他日要是在江湖中相见,一定要装作不认识你,因为名侠沈浪,绝对不会认识无名小卒。” 方侵竹觉得自己的人设有点复杂,不过他决定不管。 “看到你在仁义庄门口,想到花满楼这三年每年都会前来参加赏善宴,所以,我才假装不认识你。” 如此说来,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竟真的是为了花满楼。 “即使真是这样,那也是以前。”方侵竹道:“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还怎么画画?况且,我感觉那位花公子,并不是如何喜欢我。” 沈浪道:“当初我就跟你说过,如今的花满楼,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花满楼。” “三年前?” 沈浪一怔:“也对,你失忆了,并不知道三年前的事。” 方侵竹本不是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这事发生在花满楼身上,难免有些好奇心。 沈浪望了望屋外:“还是不要说了。” 走廊里,陆小凤和花满楼联袂走来。他们的房间正在沈浪的隔壁。 沈浪道:“你如果真的在意花满楼,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方侵竹也觉得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时疲劳涌上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沈浪要了热水进来,两人洗漱一番,歇息去了。 入睡前,方侵竹的灵识终于连上系统。他查了查“春山樵”的资料,没看出什么来,不过倒是从系统要求他画的十二幅美男图里看出了一点玄机。他画的两幅图中,那位世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衣冠锦绣,并没有像沈浪那幅难以言喻。查看属性,大理世子和沈浪与方侵竹的友情值都是满五星,这是不是说,只要好感度能满,就能把这个人物“画”出来? 第二日清晨,方侵竹醒的时候沈浪已不在身侧。他收拾一番,去了大厅。 不少人已经到了,沈浪果然已经坐在昨日的位置上。 花满楼和陆小凤也早已到了。方侵竹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发现大厅里的人虽然在闲聊,但也时不时地望向外面。 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没有停。 “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我是没办法赶回落月城过年了。”百里千握着折扇,有些焦急地说道。 昨晚方侵竹就发现他和百里千的相熟度已经有了一颗星。 果然,百里千朝他笑了笑:“若是赶不回去,方五,我就去你家过年吧?让你四哥来接怎么样?” “春山公子!”百晓生进了大厅,先是张望了一番,等发现方侵竹之后,快步走了过来。 他拉过椅子坐在方侵竹旁边:“春山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作画?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方侵竹很不会应付他,咳了一声:“我没这个打算。” 百晓生立刻眉头皱起来:“你在说什么呢!这花公子就在身侧,眼下岂不就是作画的大好时机?” 方侵竹心头一跳,觉得百晓生这话连着自己一起冒犯了花满楼,面上有些难看,抬头望去,花满楼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吃早饭,喝茶,就像他的眼睛能看见一样。而他周围的人,都没有特地去照顾他。 “春山公子,你意下如何呢?如果现在不画,等下风墙上贴了新布告,大伙儿看了布告,说不定就会散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把握呢?” 方侵竹被他弄得有些头疼:“百晓生,我真的不准备再画了。” 百晓生眸光一闪:“难道你昨天说失忆了,是真的?” 方侵竹暗叹自己的话竟被他听去,点了点头。 百晓生霍地站起来,脸色不善,手却伸了出来:“一共五百两定金,还望方公子还回来。” “什么?” “之前,在下给了春山公子五百两定金,如今春山公子既然不准备作画,还请把定金拿出来。”为了证明所言不虚,百晓生拿出一张字条,上面确实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方侵竹在身上摸了摸,怎么也没有摸到银票。他只好在神识内呼唤系统。 “干什么?人家还在睡觉呢。”那少年音不愉快地响起。 “我要银子。我应该有很多银子。” 系统道:“你确实有很多银子,不过那些银子只能在系统内使用!” “你把商店系统打开,我用系统的银子买点现世的银子。”方侵竹曾经听穿过的人说过。 系统哼哼了两声,甩出两个大字:“免谈。你的日常任务没有一个完成的,现在等级还是0,怎么给你开系统商店?” 方侵竹查看了一下,见自己的人物属性,等级那一栏确实是0。 他点开了面板,找到任务栏。新手任务虽然多,奖励现世银子的任务也不少,但很有几个奇葩的混在里面。 方侵竹算了算,要是能顺利完成,不光能拿五百两,还会有多余。 “那……就来清一清吧。” 任务一:和好感度为1的好友共浴。 方侵竹查看了一下,他现在唯一好感度为1的好友,只有百里千。等晚上找着机会实践一下。 任务二:剃掉陆小凤的胡子。奖励是现世一千两银子。 好需要这个任务! 方侵竹看了看陆小凤,瞬间心疼自己,他该怎么做,才能剃掉陆小凤的胡子? 不过,如果能在一天之内完成任务一和任务二,他就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到手,想想也是高兴的。 正文 7.风雪山庄(七) “方兄!” 方侵竹听到耳畔的呼唤,回过神来,发现沈浪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原来他和系统对话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目光呆滞,傻了的模样。 “你没事吧?”沈浪问。 方侵竹摇了摇头。他的手臂仍被百晓生捉着,对方气哼哼的,看起来不会轻易罢休。 “百晓生,我有办法还你银子。”方侵竹手腕一转,劲力自手腕外放。那百晓生吃不住,立刻松开了手。 “怎么,你还打算动手吗?”百晓生冷笑。 “自然不是。”方侵竹微微一笑:“还请先生宽限一些时间,至迟明天早晨就可以把钱给你。” 百晓生道:“方公子是在把人当猴耍呢。除了做梁上君子,我不信你一晚就能变出五百两。” 方侵竹只是微笑。 百晓生见他不答,语气和缓了些:“其实,只要你动动笔,莫说五百两,明日我还会再奉上五百两的银票。” 忽然有人轻声笑了出来。 竟是花满楼。他道:“没想到在下的画像竟值这么多银子。方公子,不如你便画了吧,这银子到时候可分我一半。” 花满楼竟也缺银子? 不,他肯定是在说反话! 方侵竹看着温润而笑的花满楼,竟觉得有些害怕,连忙道:“不不不,花公子,我是绝对不会冒犯你的。至于画像,您就大人有大量,当做没听到吧。” 花满楼荡了荡杯盖,没再说话。但是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陆小凤左看看有看看,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两指一夹递到百晓生面前:“这是大通钱庄的银票,只要有大通钱庄的地方皆可兑换。方公子欠的债,一笔勾销。” 百晓生的脸色变了变。其实,他说出银票的事只是想逼春山樵继续作画,如今春山樵像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不愿意出手。可惜他的江湖美男图,在找哪个不怕死的画呢?须知那些可不是普通的美男啊! 百晓生暗自揣测,或许春山樵只是却不过颜面,不敢当众冒犯花满楼。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自三年前那件事之后,花满楼的确变了很多。 “春山兄,我这榜单上还有其他人,你要不要一试?” 方侵竹吓得连连摆手。他昨晚看了看系统上的美男榜,都是些什么人物啊,宫九啦,杨莲亭啦,无情啦…… 要画这些人的果画,简直吓死人。失忆前怎么胆子这么大? 百晓生也只好一声叹息,拿走银票。 “陆兄,这……” “方公子不必在意,其实在下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什么好奇心?” “方公子方才说明天一早就能凑出五百两,当真?” “自然。” “方公子为何能如此自信?需知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方侵竹但笑不语。 陆小凤眼珠一转:“难道,是有佳人相赠?” 方侵竹摇了摇头。 陆小凤看向沈浪。沈浪苦笑道:“在下也想慷慨猎狼,但有心无力。不过话说回来,方五,我的画像值多少银子?” 他竟问得很认真。方侵竹哪里知道?谁知百晓生立刻道:“和花公子一样,也是一千两。” 方侵竹顿时有些冷嗖嗖的,既不敢看沈浪,也不敢看花满楼,只好装死。 陆小凤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方公子明早确实能拿出五百两银子,我陆小凤情愿绕着仁义庄倒立三圈。” 方侵竹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啊,赌便赌。不过我觉得倒立没什么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 方侵竹的目光在陆小凤脸上一扫,停留在那两撇胡子上。陆小凤被他看得冷嗖嗖的,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陆小凤,如果你输了,敢不敢把下面的眉毛给剃了?” “噗!”饶是镇定的花满楼,也差点喷出一口茶。司空摘星拍桌大笑起来:“妙!妙!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 “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他那只是胡子,只记得是四条眉毛了。” 刮胡子正常,但眉毛岂是能刮的?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忽道:“好!赌便赌了,我陆小凤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赌约了。如果到了明早你没有五百两,便……” 陆小凤灵机一动:“便替我画一副画像!” “……” 方侵竹相信,被陆小凤雷到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他听到大厅里好几双筷子落地的声音。 这时,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原本紧闭的窗户被刮得砰砰直响,一缕缕冷风从窗户缝透进来,像针一般扎在脸上。 “这雪越来越大了!”百里千担忧地说道。他家在落月城,必须大年三十之前赶回去,而今日已经是腊月十五。 这时,一个青衣小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啦!死……死人了!”那小仆脸色苍白语无伦次,手指着门外。一时间数十条身影闪动,有的从门,有的从窗,都到了这大风雪中。 方侵竹跟在众人身后,最后走了出来。门外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只有风墙前的雪地被铲开了些。这本是为了今天“看榜”而准备的,没想到厚厚的大雪下却埋着一个人。 方侵竹站在外围,只能看见许多人的头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跟我走。”沈浪提着他的腰,凌空飞起,落在屋顶。 屋顶的雪也很厚,方侵竹整个身子都陷进雪里,但也没办法了。 风墙下倒着一个人。这个人趴在地上,看不清脸。陆小凤把那人抱起来翻了个身,花满楼则是搭着那人的脉,摇了摇头。 “是谁?”方侵竹问。 “崆峒小雷霆剑陆风。” 方侵竹一惊:“昨晚的陆风?!” 沈浪皱着眉,点了点头。 这时不知有人说了什么,许多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屋顶上的沈浪。 沈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兄,下去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沈浪很凝重,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你担心他们怀疑杀人的是你?” 沈浪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昨晚我和你一直在一起,可以为你作证。”方侵竹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清楚,这个证言并不是牢不可破。 沈浪看着他笑了笑:“小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单纯。现在……你还是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提着方侵竹的腰,又飞了下去。 风墙前的那群武林豪客全都转脸面对沈浪。他们有的很愤怒,有的困惑,有的很担忧,有的遗憾。 但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毕竟这么多年来,沈浪的名声也不是白混的。 “沈浪,你……”却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白飞飞被人扶着走出人群,脸上尽是泪痕。她一身白衣,在风雪中更显得楚楚可怜。 “你何苦为了我如此!这叫我……如何过意的去?”白飞飞脸色苍白,靠在华山女侠楚莹莹的身上,几欲昏倒。 吃瓜众纷纷表示:唉?怎么回事? 倒是大和尚慧音大师走了出来:“阿弥陀佛,现在风雪如此之大,不好让陆少侠在风雪中久呆,我们还是先回大厅再做商议吧。” 于是,陆小凤抱着已经毫无气息的陆风,众人一路回到大厅。 二庄主齐智已经等在大厅里。 “侄女,这是怎么回事?”齐智见白飞飞被人扶了进来,连忙把她安顿好,问。 白飞飞张了张口,眼泪却先落了下来。但也不用她说,早有人把风墙下发现陆风尸体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陆风被陆小凤放在了一张桌子上。因为身体早已被冻僵,他仍然保持着趴在雪地上的姿势。 “陆贤侄!”齐智快步走过去,他起初不敢置信,但等见到被冰冻的尸体,亲自把脉,颤抖地说道:“是我害了你啊!你放心,我齐智,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齐智眼中泛着血丝,抬头一望众人:“这是谁下的手?” 方侵竹暗皱眉头,齐智这话,竟是诛心之言。他怎么能断定陆风一定是在场之人所害? 果然,所有人都看向沈浪。 楚莹莹说道:“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只知道,昨晚吃饭时,只有沈郎君和陆风有冲突,那之后,就在没有见过陆风。” 楚莹莹的相貌并不如何出众,她说这话时,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两个眼睛里一片木然,更让人觉得,其实是悲痛在心。 白飞飞反而撑起身子,安慰起楚莹莹来:“楚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你想开些……” 这一下,却把楚莹莹和陆风的八卦揭破在众人眼前。 楚莹莹的脸色变了变,但那只是转瞬之间的事,然后,又是一副什么都没有的表情。 齐智并没有纠缠于这段八卦,他道:“沈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沈浪道:“陆风并非为我所杀。” 齐智道:“我自然是相信贤侄。”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说道:“空口无凭,难道沈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说这话的正是百晓生。 沈浪道:“先生说的是,比如请人先看看尸首的情况?” “说了这么久,”陆小凤忽然道:“连天青连大庄主呢?” 齐智的脸色一暗:“今天早晨,兄长的病情突然严重起来,我和三弟不敢离开左右,所以才托飞飞侄女张贴榜单。” 陆小凤看起来并不关心陆风,因为他紧接着问了一句:“这一次,悬赏的是谁?” 人人都知道,仁义庄赏善宴第二天早晨张贴的榜单,是最恶、也是最难捉拿的人。 齐智看向陆小凤,脸色竟有些为难。他的目光在花满楼脸上划过。 花满楼迅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白飞飞擦了擦眼泪,从袖子中拿出一卷纸,展开在众人眼前。 “今日悬赏的,是天生楼楼主——李解鞍。” 方侵竹听到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沈浪的脸色都冷了起来。 只是一人的反映最特别。 花满楼背过身去,陆小凤竟担忧地看着他。花满楼的背影看起来并无特别,只是他的手指一用力,洁白的茶杯立刻四分五裂。 正文 8.风雪山庄(八) 李解鞍,天生楼楼主。 李解鞍是否是他的真实姓名,不可知。性别:不可知。年龄:不可知。武器:绣花针。身份: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天生楼”楼主。 陆小凤道:“仁义庄和江湖杀手一向是进水不犯河水,为何这次却要悬赏此人?” 齐智道:“因为李解鞍不光是一个杀手。诚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杀手在很多时候都只是正邪之争的工具。可是李解鞍此人,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杀手的本分,落在他手里的人,往往被折磨得很惨,这是仁义庄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是三位庄主一起决定悬赏李解鞍?”齐智点了点头。 陆小凤道:“既然二庄主对李解鞍的性格很有研究,那有没有想过,李解鞍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报复武林中人?” 齐智道:“难道便因为此人阴险狠毒,便任由他在江湖中作恶吗?我仁义庄决不能容忍此事!他若想报复,第一个冲我齐智来即可。” 方侵竹觉得很怪。如果李解鞍真得是连陆小凤都要退避三舍的boss,仁义庄这张悬赏令,未免太轻率了。他正想着,脑海里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解锁主线剧情:天生楼主。请加油。” 等等,天生楼主是怎么回事!是要让他打败天生楼主吗?那个众人嘴里很变态的李解鞍?难道这个“天骄系统”,就是一步步打boss,一步步成神? 方侵竹惊诧不已,试图再度联络,但系统已经拒绝再度接触。可真够任性的。 他勉强镇定下来,见大厅里已有人在为陆风验尸。 验尸的是药王谷大弟子容川。容川是药王谷的异类,相比于醉心草药的同门,他对殇医的学问更感兴趣。 “死者被人一剑毙命。”容川擦着手:“至于有没有其他伤口,还要等尸体上的冰雪融化了之后再说。” “陆风外号‘小霹雳剑’,江湖上剑法比他快的已然不多。”齐智道。 “可是在座的,却有不少。”说这话的是楚莹莹,其实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楚莹莹仍是一幅木然的眼神,她对容川道:“容大夫,除了能看出陆风被人一剑毙命,还能看出别的?我听说仵作往往能通过死者的伤口知道很多事情。” 容川道:“在下只是个医生,并非仵作。不过……” 见他有些犹豫,齐智道:“容大夫但说无妨,老朽可保你安全。” 容川摇了摇头:“我倒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罢了,”容川叹了口气,对众人拱手道:“各位,我只能说,我说的只是我之所见,至于是不是真相,就要各位去找寻了。”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方侵竹有些不安,他看了看沈浪,果然见沈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容川也看向沈浪。他深吸一口气,道:“从死者的伤口看,死者确实是被人一剑毙命,而这柄剑应该有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齐智一听,立刻来到尸体旁边,仔细查看了一番,竟是摇了摇头。 众人见齐智已然同意容川的观点,纷纷用奇怪的眼光去看沈浪。 沈浪只能苦笑地站在那儿。 “沈浪,陆风是不是你杀的?”楚莹莹问。 “不是。” “你有何证据?”楚莹莹显然已经压抑着悲痛。她面对着沈浪,手按在剑柄上。 能到这里参加赏善宴的,都是有些真本事的。武林中的女子并不少,还有不少武功高强,惊才绝艳之辈。可是楚莹莹和她们比起来,就像是泥土和珍珠的差别。但是,她会是个普通的角色吗?她貌不出众,但是沈浪从她的站姿、握剑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沈浪顿时敬畏起来。能让他产生敬畏的感觉的人已不多。 “沈某,并无证据。只是楚姑娘若信得过我,沈某可以为楚姑娘找出证据,证明在下并非杀害陆兄的凶手。” “迟了!”楚莹莹忽地拔剑,那剑极快,成一团剑影,像沈浪笼罩而去。 而沈浪,只是躲避,并不还手。 剑在沈浪的身上划下无数伤口。 “楚姑娘,这都是我的错,你快住手吧……”白飞飞哀戚戚地说道。但楚莹莹并没有住手。今日之前,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因为华山派的名声才会被邀请,今日之后方明白,她武功之高强,并不逊色与在坐的任何一人! “楚姑娘,我有证据!”方侵竹忽地大喊起来。 楚莹莹剑光一撤,人已飘然后退。 她提剑在手,木然的目光朝方侵竹扫来。沈浪啧了一声:“方五,你多什么话!” 方侵竹道:“昨日我和沈浪在一个房间,一整晚他都没有出去过。” “你是谁?”楚莹莹问。 “对啊,这位公子,你是谁?”齐智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哈哈……”方侵竹很不好意思,这时候他能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吗? “他是方侵竹,金陵方家的老五。”百里千忽然亲亲热热地把手搭上方侵竹的肩膀:“这可是花满楼花公子说的,对吧,花满楼?” 花满楼闻言,点了点头。方侵竹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 “原来是方五公子。”齐智道:“只是听说五公子一向深居简出,而敝庄的赏善宴,好像并没有邀请五公子?” 这时,一直站在齐智身后的冷三冷冷地说道:“陆小凤。” 齐智很了解冷三,道:“原来是陆公子让你进来的。相逢也是有缘。只是方公子,你说昨晚一直和沈浪在一起,他确实没有出去过?” “没有。” “陆风有没有来过?” “也没有。”方侵竹忽然道:“陆小凤和花满楼就住在隔壁,如果我们房间有什么动静,他二人应该能知道吧?” 陆小凤尴尬地咳了一声:“昨晚喝了很多酒,所以……” “昨晚风雪太大,而且沈郎君的轻功,天下已少有敌手,连我也很难听出。” 花满楼这话,说的虽是事实,却也把沈浪逼近死角。 “老朽相信方公子并未说谎,可是,你睡着的时候,又怎能证明沈浪没有出去过呢?” 果然!方侵竹内心暗自吐槽,他知道他给沈浪作证完全靠不住,别人这么一说就没辙了。况且这也是事实,沈浪要是趁他睡着出去,他还真不知道! 容川道:“不如验看一下沈公子的兵器。” 方侵竹心想,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众人连忙看向沈浪。沈浪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即将洗冤的喜悦。他把剑交给容川,容川拔出剑来,对比了一下,脸色大变:“这……” 他不想说的话,齐智却替他说了出来。 “这正是断云剑的伤痕!”齐智看起来很生气,好像是非常信任的人,竟然背叛了他的信任:“沈浪,你作何话说!” “这都怪我,”白飞飞走了过来,她的眼睛已经哭得有些红肿:“二叔,沈郎做的这些事,都是侄女的罪过。” 连沈浪也很好奇。 只听白飞飞说道:“其实我和沈郎早已互有情愫,只是,他过惯了浪子漂泊的生活,而我,又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留在三位老人身边,照顾你们。我们经常因为此事产生争执,前几日我们又吵了一架,沈郎因此对我分外冷淡。” 她说这话时,沈浪只是皱着眉并未反驳,众人又听白飞飞说得如此清楚,方才恍然大悟昨日宴会上的种种。 “昨日沈郎又对我很冷淡,陆公子看不过去,出手要教训沈郎,反而被沈郎教训了。那之后,陆公子生气地离开大厅,我不久在楚姑娘的陪伴下也离开了。没想到陆公子却在我房间前等我,跟我说,沈浪这种小人,还是不要与他来往了,还说,他能照顾我一生一世。我知道楚姑娘对陆公子别有深情,这次也是陪着陆公子前来参加赏善宴,所以当时就和他说清楚了。可是陆公子却误以为我是因为沈浪才拒绝他,当下就十分生气,说要去找沈浪算账,让他退出……之后……”她望了望陆风的尸体,泫然欲泣:“是我对不起陆公子!” 听完之后,方侵竹只能在心下暗叹:好个白飞飞,卖的一手好队友!现在大家不光责怪沈浪的负心薄幸,还连带着要好奇一下楚莹莹和陆风是怎么回事…… 楚莹莹仍然是面无表情。 方侵竹读过原著,自然知道白飞飞并不是这么一个柔弱的角色,实际上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原著中,她隐藏得更深,连沈浪都看不出来,而在这里,沈浪似乎一早就识破了她的真面目。 “楚姑娘,白姑娘所说的,可是真的?”陆小凤问。他似乎并不介意得罪白飞飞。而且,他好像更相信楚莹莹。 楚莹莹点了点头:“陆风后来确实去找了沈浪。” “何时?” 楚莹莹摇了摇头:“他说要去找沈浪,我很担心,想要追过去,可是白姑娘的状态也不好,左思右想,便留下来陪白姑娘。陆风虽然冲动,但沈浪却是个冷静的人。” 她看向沈浪,目光复杂。曾经,她也和很多人一样,无条件地信任沈浪。 沈浪一直不说话。而方侵竹所说的,显然已经不被大家所相信。 “我虽然听不见沈浪的脚步声,但是,别人还是可以听见的。”说话的确是花满楼。 “昨夜子时,陆风确实来找过沈浪。” 此话一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正文 9.风雪山庄(九) 花满楼并不是一个惯会说谎的人。如果这话是陆小凤所说,大家可能还要怀疑一下陆小凤的目的,可是由花满楼说出来,就不由得让人百分之百相信。 昨夜子时,陆风真的来找过沈浪! 沈浪听到这话,竟是没有丝毫反驳。 齐智双目圆睁,怒问:“沈浪,花公子所说的可是真的?” 沈浪的嘴角已经没有了笑容。任谁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有笑容的。可是方侵竹觉得他没有惯常洒脱不羁的笑,只是因为尊重陆风而已。 沈浪看了陆风的尸体一眼,道:“白姑娘说的不错,陆少侠确实为了白姑娘之事来找沈某。沈某当时告诉他,在下对白姑娘并无他意,陆公子却因我言语怠慢白姑娘,恼恨于我。他和我相约,谁能拔得这次风墙悬赏榜的头筹,谁就更有资格站在白姑娘面前。我当然是谢之不及。” 白飞飞越听,脸色越白。听到最后,她握紧的双拳中,指甲掐进肉里,已经滴下来。 “住口!”齐智怒喝:“沈浪,你休得如此侮辱我侄女!” 齐智对沈浪很失望。原本他们三个人以为,沈浪是武林中少有的武功高强、人品出众的年轻人,他也觉得白飞飞和沈浪在一起,甚是相宜。只是没想到沈浪今天竟然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种话。 况且,这话不就是在变相承认,是沈浪杀了陆风?若真是如此,仁义庄一定要为陆风做主! 但沈浪并没有住口。 “齐二庄主,我说的只是事实。昨晚陆少侠与我约定好之后,就离开了院子。花公子,以你的耳力,应该能听见我们的说话声,可是如此?” 花满楼点了点头:“与我昨晚听到的大致不差。只是,我是个瞎子,光听声音,并不能判断事情的真相。” 沈浪颔首道:“这样就够了。” 齐智脸色铁青:“你是说,陆风之死与你毫无干系?” 沈浪脸上露出一种悲悯的神色。不知为何,方侵竹竟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沈浪的心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浪长长地叹息一声。 “多说无用。”齐智道:“看来陆少侠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沈浪,我要先把你大穴锁住,收至仁义庄地牢关押,你可有话说?” 沈浪摇了摇头。 “不要!”白飞飞抓住齐智的衣袖,连连哀求:“二叔,他只是一时糊涂。”齐智一拂衣袖,道:“侄女,你看错人了!”说着,他脚下一动,滑步向前,手指已迅如疾风,点住了沈浪周身大穴。沈浪顿时浑身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方侵竹看沈浪要摔倒了,只想去扶他,心里一着急,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身形一动,一瞬间就来到沈浪面前,刚刚好扶住他。 他露的这一手,落入几个行家眼中,连陆小凤也忍不住道:“五公子好厉害的轻功!” 然而方侵竹连自己怎么做的都不知道。他只是莫名替沈浪觉得难受。沈浪为什么要这么说? 冷三走过来,铁臂抓过沈浪,要把他带往地牢。沈浪的头无力地靠在方侵竹肩上,小声说道:“方五,记住我说的话,别蹚这趟浑水……” 沈浪被带走之后,齐智叹息一声。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很多。 他走到陆风面前,看着这张布满冰霜、年轻英俊的脸,面露不忍:“这件事,我齐智一定会给崆峒派一个交代的。”他望了望门外的大雪,又不禁面露忧色:这么大的雪,要怎么把消息送到崆峒山呢?不过,陆风的兄长,大霹雳剑陆岚就在这开封城内,现下,只有先送信给他了。 齐智转身便去书房写信,一边走一边吩咐仁义庄的主管,一定要替陆风布置好灵堂。 大厅里的人议论纷纷。能聚集在这里参加赏善宴的,平时都有个毛病,就是好多管闲事。若不然,怎么会闲着来揭仁义庄的榜单呢?这榜单上的任务不光危险度高,其实赏金和别的工作比起来也并不丰厚多少。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件事转眼之间就已尘埃落定,而且凶手是谁也想不到的沈浪。若等到大霹雳剑陆岚赶来,少不得还有一顿腥风血雨。 有不少人想留下来看热闹,也有不少人表示新年将近,还是回家过年吧。毕竟,这些江湖上的大大们动起手来,万一殃及池鱼,可就不妙了。 仁义庄有不少退隐江湖的老仆。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秘,在你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把要办的事情办好了。 没一会,他们就已经布置好了陆风的灵堂。 大雪翻飞,堂内堂外,都是一片白色。楚莹莹一身白衣,在灵前烧纸。 白飞飞被人扶着,来到堂前致敬。虽然在大厅里被沈浪却了面子,但是此时的白姑娘,隐忍着背痛,显得刚强。她没有在大厅里久呆,因为他更挂心的,是沈浪。 白飞飞走了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走了进来。 方侵竹有些忧心沈浪,但是他觉得贸然前去看望沈浪也是无用功,不如先去看一看陆风的尸体。走在路上,他有些忐忑。在系统空间里,他顶多看过法医写的小说,现下第一次接触,心中不免紧张。 方侵竹走了几步,就听到了熟悉的系统音。那个正太音又拖着不开心的腔调应付差事一般地问说道:“叮~恭喜宿主开启探案系统成功。是否检查尸体?” 方侵竹一脑门子汗,本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手,既然有系统,那就按照系统的提示来好了。 他点了“是”,系统提示他接近尸体,方便观看。 方侵竹走进灵堂灵堂内有陆小凤、花满楼还有楚莹莹。楚莹莹仍然是一副木然的表情,陆小凤围绕着尸体转了好几圈,好似有什么疑惑。花满楼负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风的尸体上结满了冰霜。因为室内比较温暖,有些冰雪融化开来,身子下积了一滩水。 方侵竹凑近一看,只听系统问道:“是否仔细检查尸体?” 方侵竹立刻点了“是。” 脑内的系统像是x光一样扫了尸体,等待结果的小圆圈不停地转啊转,然后闪出一排大字:“并无新发现。鉴于尸体状况不良,请于三个时辰后重新扫描。” 方侵竹:“……” “方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陆小凤好奇地问。 方侵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陆小凤道:“我看这件事甚有蹊跷。以沈郎君的为人,应该不至于为了争风吃醋而杀人。” 方侵竹道:“我相信沈浪。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花满楼道:“既然你相信他,为何昨日没有看出异常?”这话竟有些严厉。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之前,方侵竹只是觉得花满楼不喜欢自己,现在,却觉得对方十分不喜欢自己。 陆小凤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唉,好好说话。人家可不是那谁谁,你要发火啊,也发错了对象。” 花满楼脸色冰冷。 方侵竹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眼下既然没有线索,还是先告辞的好。 他刚要走,却听楚莹莹说道:“方公子,你觉得沈公子是怎样的人?” 方侵竹道:“正直,背负的东西太多,有时候太过善良,这样反而会伤害自己。” 楚莹莹道:“我与沈公子并无多么深厚的交往,但也相信他并不是会背后偷袭的人。” “那你刚刚?” “我与沈公子的交手吗?只是为了确信,这一剑并非出自沈浪之手。” 方侵竹满是疑惑。 楚莹莹道:“一个人出招,即使是相同的剑法,使出来也会天差地别。陆风胸口这一剑,断不是沈浪刺的。沈浪的身高、用剑的角度,刺出来的都不会是这样。” 方侵竹一个激灵,他没想到一个古人竟能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尸体上的伤口。这不和《法医x明》上面说得很像吗? 方侵竹抱拳道:“我替沈浪说声谢谢。” 楚莹莹摇了摇头:“沈郎君说会替我找到凶手,还自己清白,可是他却任由仁义庄的人把他抓走,这是为何?” “我也很疑惑这一点。”陆小凤道。 方侵竹道:“沈浪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想去问问他。” 花满楼忽道:“以方公子的轻功,确实可以潜入仁义庄的地牢。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方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他这话说得有些冷峭,并非温暖的提醒,好在方侵竹已经习惯了。 陆小凤只好无奈地摇头。 “叮~任务‘潜入仁义庄地牢’开启~” 方侵竹满头黑线:“不要再叮了好不好!” 正文 10.风雪山庄(十) 仁义庄竟然有地牢。认真追究起来,仁义庄应该算是一个“义务警察”的机构,并不是官府,按说是没有权利修建地牢的。不过,是否因为这里是武侠世界,江湖事,江湖毕,所以,仁义庄才代替了官府在江湖中的地位? 方侵竹忽然在想,那些贴在风墙上的名单,是谁判定他们有罪?又是谁在惩罚他们? 但是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接到“潜入仁义庄”的任务之后,系统就给他发了一张地图。这地图和单机游戏的迷宫任务很像,没有走到的地方是一片阴影,随着人物移动,周围的路径会清晰显示出来。 方侵竹跟随指示找到了地牢入口。地牢设在一座大厅的背后,那个大厅叫做“罚恶厅”,里面的布置一如古代县衙,从大厅的一个小门进去,便有一条台阶通向下方,里面便是地牢了。 方侵竹躲在罚恶厅外面,想想马上就要和人打架,有些紧张。他一向是和平主义者,别说打架了,连招猫逗狗的事情都不做。 他手里的唯一武器是一支稀有度为n的青竹竿。方侵竹研究了一下,发现系统里的武功,必须用系统配置的武器才能使出来,想想等下加满点的独孤九剑要用青竹竿使出来,ssr和n的组合,不知效果如何。他只好安慰自己,真正的高手,都是摘叶飞花,皆可成兵的。 他强打起精神,望了望大厅。一个青衣小仆坐在火盆边打盹。方侵竹运起轻功,悄悄接近,那小仆一点察觉都没有。手上经历稍放,青竹竿一敲,那小仆就晕了过去。 方侵竹吐了吐舌头,把小仆重新扶起来坐好,暗想幸亏刚才出手没有太狠,要不然真得伤着别人。 系统的提示音又在耳畔响起。方侵竹一边麻木地听着奖励提示,一边摸进了地道门。地牢里的守卫武功相对高一些,但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方侵竹一路敲过去,竟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沈浪所在地。 “沈浪,你竟如此狠心?” 方侵竹一闪身躲了起来,他听到了白飞飞的声音。 地牢里,沈浪靠着墙坐在地上,支着一条腿,头发凌乱,看不清神情:“白姑娘,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你……你可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白飞飞颤声问。 沈浪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瞬的悲悯:“沈某不需要。” “你!”白飞飞素白衣袖一甩,身后离她数尺的刑具被掀翻在地,显然是气极。 沈浪掀了掀眼皮,淡淡地道:“好一个毫无武功、楚楚可怜的白姑娘。” 白飞飞知道沈浪在讽刺她,却并没有被激怒。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么说,沈郎是执迷不悟了?” 沈浪索性闭上了眼睛。 白飞飞咬了咬牙:“看样子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沈浪道:“白姑娘,好走不送。” “我原本可以轻松地让你洗脱嫌疑,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好歹。”白飞飞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寒光流转,削铁如泥,白飞飞一挥,就把地牢的铁锁削断了。 她走进去,蹲在沈浪身边。 沈浪厌恶地皱着眉。 白飞飞凑近沈浪,柔软的身子贴着他:“你当真不愿意?” “白姑娘,请自重。” 白飞飞的脸上现出绝望的笑容。任是谁,真心喜欢一个人,却被如此轻贱于地,也是不好受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既然如此,我也只好不择手段了。” 沈浪看到那瓶子,脸色大变:“白飞飞,住手!” 可是白飞飞却并没有停手,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她一只手捏着沈浪的下巴,便拿药丸往沈浪嘴里塞。沈浪极力咬紧牙关,可是他周身大穴被制,根本无力反抗。眼看药丸就要被塞进嘴里,沈浪舌尖抵在牙上一咬,却被白飞飞当场捏住! 白飞飞整个人都是冷的,也是绝望的:“沈浪,你竟然死也不愿意……” 她单手卸掉了沈浪的下巴。 方侵竹暗自着急,他没想到白飞飞下手那么快,而且从沈浪的反映看,那药丸绝不是什么□□,而是……和小说中一样,是x药啊! 没想到世界不一样了,白飞飞对付沈浪的手段还是没变!如果剧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小阿飞就要登场了! 虽然他很喜欢小阿飞…… 不管了!眼前的事要紧! 方侵竹正准备大喊一声:“给我住手!”只听系统提示音又像救命仙音一样响起来:“恭喜宿主解锁暗器技能,获得无名飞刀一柄。” 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把小刀! 方侵竹来不及分析这柄刀到底是从哪来的,具体什么模样,眼看药丸已经快被送到嘴边,沈浪已是一脸身无可恋,方侵竹只好扔出了这柄刀! 那刀如一抹寒光,倏忽而至,刀锋削断了药丸,划过白飞飞手掌。 白飞飞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神魂俱灭,这刀来得悄无声息,神出鬼没,而且竟精准如斯! 若是想要她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谁!出来!”她捂着滴血的手掌,四处张望,心中有一个不敢确定的猜想。 沈浪笑了起来。 白飞飞惊慌道:“你笑什么?” “白飞飞,你真不知道是谁来了吗?”原本生无可恋的沈浪,脸上出现一种向往的神色:“能如此出神入圣的,江湖中只有一人。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咳咳……” 白飞飞当真被那神出鬼没的一刀给吓住了,而且,沈浪说的并没有错,暗器能道这种水准的,只有小李飞刀! 他现在没有现身,可能是刚才那一幕太过不堪,不愿意让晚辈下不来台。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李寻欢极其欣赏沈浪! 白飞飞雪白的衣裙上已滴上了许多鲜血。她捂着手,恨恨地看了眼沈浪,迅速离开了地牢。 方侵竹这时才敢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也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已被汗水湿透。 沈浪似乎早猜到是他,淡淡地笑着。 “若白飞飞有花满楼的耳力,你可就轻易唬不过去了。”沈浪道。 方侵竹走进地牢,在他身边蹲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沈浪,你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关在这里?” 沈浪道:“这是最好的方法。”接着便把自己的想法和方侵竹说了起来。 陆风之死另有隐情,这事沈浪最清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杀陆风。而当时那个情况,如果沈浪不承认,仁义庄里的那么多人肯定会被白飞飞煽动,对他群起而攻之,所以索性就进了地牢,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反正,查明真相可以拜托陆小凤和花满楼。” “我呢?”方侵竹问。 沈浪叹了口气:“我能指望一个失忆的人什么?你这几日表现得像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不如说,我还担心你在外面会不会被人欺负?” 方侵竹道:“说好的信任呢?!不过,刚刚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可见你的想法是大错特错。” 沈浪抬起手放在他的肩上:“不错,小方,我不应该这样看轻你。刚才那一刀,证明你已经恢复了□□成的功力,不过,还是不要轻易显露的好,危难时刻,就要靠它救命了。” 方侵竹抓了抓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厉害。” 沈浪听到这句,呆呆地看着他:“告诉我,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对不对?” 方侵竹点了点头。 沈浪叹了口气:“……算了。外面可发生了什么事?” 方侵竹立刻想起楚莹莹的话,他把这话告诉沈浪,沈浪两眼亮起来:“没想到楚姑娘竟如此心思缜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一点了。经过刚刚那事,我看白飞飞暂时不会再来这里了。小方,你帮我去看看李长青的状况,总觉得他这病来得太突然。” “好。”方侵竹点头答应。 “对了,花满楼有没有找你说过话?” 方侵竹想到花满楼,立刻有些黯然,便把花满楼说过的两句话告诉了沈浪。 沈浪皱眉沉思一会,道:“我有个猜测,是关于花满楼的。” 对于花满楼,方侵竹其实有点伤心。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坐错什么,却得到男神一般的人这样冷淡以待,内心便起了逃避的想法:“反正,他与我又没有关系。” 沈浪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有点恨铁不成钢:“被冷淡了两下就打退堂鼓了?当初是谁跟我说一定要画到像花满楼这样的人的果画的?” 方侵竹的脸腾地红了:“我这样说过?” 沈浪点了点头。 方侵竹:“以前的我好大胆。” 沈浪道:“我跟你说过,三年前,在花满楼的身上发生过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天生楼楼主李解鞍。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从此之后,花家和天生楼就结下了不解之仇。” 方侵竹脸色一遍:“什么……什么事?” 沈浪斜了他一眼:“别往歪的地方想。”说罢又有些无奈:“唉,我怎么就这么了解你?” “那就好。”方侵竹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花满楼以前的为人,你可能不记得。他虽然目盲,但心,却比世上的任何一人都要明亮。” 方侵竹听此,暗暗叹息一声。 他怎会不记得?那个活在书里,陪他度过无数黑夜的男神。 正文 11.风雪山庄(十一) 初进系统空间时,方侵竹不过十八岁,并不是一个懂得随遇而安的人。而能进入“天骄系统”的,往往都是些有特殊际遇的人,他们中很多人性格都有些极端,说好听点,是成大事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方侵竹却是他们中的异类。 安静、淡然。 这样的他,不突出,没有攻击性,自然也不会被那群“天骄”看在眼里。他在系统中没有朋友,在刚开始心无着落的时候,只有书能安慰他。方侵竹看了很多书,也知道了很多人。 那个双目失明,却能笑看花开的人,就成了他的偶像,支撑着那一段孤寂的生活。 沈浪自然不知道这些。他道:“你若以为花满楼就是个一谓的好人,那也错了。能成为陆小凤的朋友,自然不普通。陆小凤解决过的很多江湖奇案,就有花满楼的帮忙。” 方侵竹点点头。 沈浪叹了口气,拍了拍方侵竹的脑袋:“小方,你就像我弟弟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让你冒险,更不想看你深陷险境。” 方侵竹笑道:“既然如此,大哥你就放心吧,须知今日的小方,已经不是昨日的小方了。” 沈浪道:“也是。你今日能顺利找到这里,就让我刮目相看。” “对了,你还没说花满楼三年前怎么了?” 沈浪摇了摇头:“有机缘的话你自然会知道。我现在想说的是,你绝不觉得花满楼对你的态度很奇怪?” 方侵竹想起花满楼对他的冷淡,皱着眉,点了点头。 沈浪道:“花满楼对很多人都心怀善意。他不像我,我有时候对人好,那是因为,我并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花满楼不同,他对人好,是因为他心怀善意。” “沈大哥,你就别绕圈子了,快点说吧,到底为什么?”方侵竹道。 沈浪无奈地一笑:“花满楼这样对你,一定有原因。他对你甚至算得上是有敌意了。仔细想想,这世上能让花满楼有敌意的又有谁?” 方侵竹的反应并不慢,他听到沈浪如此说,悚然一惊:“你是说,他认为我是李解鞍?” 沈浪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天下除了李解鞍,没有人能让花满楼痛恨至此。” 方侵竹想到花满楼不入万梅山庄的事。西门吹雪虽然杀人,但他的剑是有道理的。即使如此,花满楼仍是觉得万梅山庄血腥味太重。 这样的人,若是怀疑自己就是那杀手组织天生楼楼主,现在这样对他,岂不是已经是很仁慈? “或许……只是他性格变了?”方侵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一个人的性格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你以为花满楼会因为一些挫折就一蹶不振,从此仇视大多数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三年来陆小凤为了开解他坐了多大努力?他们能在这里,出现在赏善宴上,完全是为了花满楼。” “为什么?” “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花满楼意志消沉,整日把自己锁在百花楼中,陆小凤为了能让他的朋友再度开心起来,才拉着他来到仁义庄,揭榜做任务。” “原来如此。” “我们的目的本不同,所以,陆小凤每年的榜单都会比我少一点,因为他志不在此。这三年,我对他二人也算是比较了解的,所以才说,花满楼一些敌视你,他怀疑你就是李解鞍本人。” “大哥啊,”方侵竹哭笑不得:“你这个推理我给零分,一点证据也没有,完全是瞎扯。” 沈浪道:“江湖并不是官府办案,办案讲求证据,但江湖人却不需要。你可以不相信,不过好歹长个心眼。你若是遇到花满楼,最好和他保持距离,画画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嗯。”方侵竹应了声,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有些惆怅。 “对了,沈大哥,如果真如你所说,花满楼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李解鞍呢?” “大概是……直觉?”沈浪道:“花满楼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比别人敏锐许多。” “那你为什么不会误会?”方侵竹直起身,他心道,这位沈浪沈大哥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花满楼感觉敏锐,难道他不也是吗? 沈浪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小方,自从你失忆之后,总会问些傻傻的问题。” 方侵竹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傻傻的?” “做大哥的,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小弟呢?”沈浪叹息一声。 方侵竹千言万语梗在胸口,他猛地站起来,真怕自己会当着沈浪的面落下泪来。他虽然在系统空间呆了很久,也在里面认识几个人,但大家都来去匆匆,很少有这样的感情。他一个人孤单惯了,乍被人如此关怀,竟是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大哥……” 沈浪看出他的不自在,道:“真是个傻孩子。这里不宜久呆,你出去之后记得想方设法去探探李长青的情况。” 方侵竹背对着沈浪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道:“大哥你在这里再呆一会,要是想出来,随时通知我。” 沈浪支着腿笑着,挥了挥手:“去吧。” 方侵竹出了地牢,冷风一吹,方才冷静一些。他闪身在门后,悄悄向外张望,发现罚恶厅里并没有人。 都已经是晚上了,为什么没有人看守呢?方才打晕那个小仆,是否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正这样想着,门外匆匆走进几个人来。白飞飞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过仍然是雪白衣衫。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低眉垂眼的青衣小仆。 “可处理干净了?”白飞飞问。 “请宫主放心,一切处理妥当。” 白飞飞冷傲的脸庞,在幽冷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 “这件事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霍地转眼看向小仆,眼睛里充满了无法克制的怒火。青衣小仆的腰弯得更低了。 可是转瞬间,白飞飞的怒火又消散了。她望着地牢入口,喃喃道:“沈浪……” “宫主,是否要把沈公子救出来?” 白飞飞倏忽排出一掌,击打在那个小仆胸口。小仆连连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来。可是他连忙把那血擦得干干净净。 “不该说的话,记得永远不要说。”白飞飞冷冷地道。 “是。”小仆连忙跪了下来。 白飞飞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甩袖离开了大厅。 方侵竹暗暗想,白飞飞是什么宫主来着?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眼下白飞飞的人守在大厅,不过对方侵竹来说,出去也不是难事。他伸指一弹,一颗石子被打倒对面的柱子上。 “谁?!”那青衣小仆立刻转头,可就在这瞬间,方侵竹已经从他身后如一道影子出了罚恶厅大门。 “呼……”方侵竹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和做到毕竟是两回事,此时的他,只觉得心跳很快,难以平静。 想起沈浪的吩咐,他在神识内打开仁义庄地图,寻找李长青的住处。 李长青的住处在仁义庄深处,外面是一个小花园。系统给的地图中,住处周围散落着不少小红点。这些红点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在来来回回地移动。 方侵竹抬头看了看天。天已黑了,看样子李长青并不欢迎深夜访客。 他来到李长青住处的院墙外,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翻身进了院墙。 雪已经停了,但院内的雪仍然很厚。方侵竹的轻功并没有到“踏雪无痕”的地步,所以他落下来的地方,立刻现出两个脚印。 方侵竹暗道侥幸,幸亏现在是晚上。 花园里遍植梅花。有红有白,梅花朵朵,暗香袭来。李长青卧室的屋檐下点着灯笼,火光朦朦胧胧地传过来,一片温柔的暖意。 方侵竹在梅树下躲躲藏藏地走着,忽然肩头一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吓得心脏差点停下来,反身去抓那只手腕,另一只手中已握了一把飞刀。 他飞刀未发,那只手也没有抓住,对方迅捷地滑开,消失在梅林中。 方侵竹只看到一抹残影,简直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他正在紧张,忽然见那原本消失的影子重又回来,朝他招了招手。 去还是不去? 方侵竹很想认怂。他本就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觉悟,也没有震惊四座的胆量,虽然被丢进了这天骄系统中,但也只想做个普通人。 普通人为何要经历这种像鬼故事一样的事? 方侵竹正在打退堂鼓,忽地一个词从脑海中闪过。系统!他连忙连上系统,果然见地图中多了一个绿色的点。既然是绿色,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他深吸一口气,扣紧飞刀,悄悄走了过去。 那个身影一直在向他招手,直到出了花园。 系统地图内,所有的红点都消失了,证明这里已经是安全的地点。 那个绿点终于不再招手,停了下来。 方侵竹只觉一个人大力地拍着他的背,笑道:“好你个小方,胆量可不小!” 这声音甚是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陆小凤。 “陆小凤?”方侵竹皱眉:“刚刚那个招收的人,就是你吗?” “可不是,要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陆小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自然是个秘密。” 正文 12.风雪山庄(十二) 陆小凤向来喜欢故弄玄虚,好在方侵竹已渐渐学会处变不惊,他即使内心好奇不已,表面上已看不出来了。 陆小凤顿觉无趣,手肘搭着方侵竹的肩膀,亲切地问:“方五,可还记得我们打的赌?” 方侵竹还真忘了!经陆小凤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同时,也想起系统诡异的任务:和熟悉度为1的人共浴,可以得到五百两。方侵竹暗想,等下去找百里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拖着他一起洗澡。为了确认任务,他又打开了任务面板。 ……等等,和百里千的熟悉度那里怎么变成了2? 难道是因为今天白天基本都和百里千呆在一块的缘故吗?他怎么就没想到熟悉度会上涨! 方侵竹在心中痛骂自己白痴。 “小方!方五!你也不用吓成这样吧。”陆小凤闲闲地用手在方侵竹眼前挥了挥。 方侵竹查看了一下和所有人的熟悉度,发现……好吧,现在可以和陆小凤一起共浴了。 方侵竹故意扭了扭肩膀,装出身上很痒的样子:“陆兄,我好像听说,这仁义庄有个温泉?好多天没洗澡了,身上痒得很,不如我们一起去泡一泡?” 陆小凤惊奇地看着他:“你都失忆了,还记得自己没洗澡?” 方侵竹暗暗责怪自己话太多,没想到陆小凤并没有太在意,反而伸展手臂搂紧了他,笑道:“我认识另一个家伙,每次杀人前,都要洗一次澡,不光焚香沐浴,还要请漂亮的小姐姐给他穿衣服。” 方侵竹: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肯定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嘛! 不过他面上仍然是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很多时候,陆小凤很愿意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收拾得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不费一丝力气地喝酒。所以方侵竹泡温泉这个提议一说出来,立刻就在陆小凤的脑海里抹不去了。他马上打听到了温泉的位置,立刻拉上方侵竹,提着一盏灯笼就去了。 温泉在山庄东北角的一个院子里。还未走进,就见那院子里的几株红梅开得特别艳丽,刚一走进去,便觉一股夹着硫磺味的热气扑了过来。 陆小凤大喜,道:“这个地方果然快活!”三下五除二就脱掉了衣服。 方侵竹走得慢些,眼又被热气迷住,等他走进,乳白色的池水中已经看不清陆小凤的身影。 “陆兄,你在里面吗?” “当然在啊,小方,快下来!这泡温泉可真舒服,只是少一壶酒。” 这时,方侵竹的脑内想起系统提示音:“竹叶青一坛,售价xx两纹银。”方侵竹想也没想地叉掉,他要真拿出一坛酒,该怎么解释?本来在陆小凤面前就破绽百出了,可不要再画蛇添足。 方侵竹试了试水温,觉得有些烫。不过即使不为了任务的五百两,光是在这个天气泡个温泉,就是绝大的享受。真像陆小凤所说,独独缺一壶酒。他脱了衣服,下到池子里,雾气弥漫,一时间还是看不清陆小凤在哪儿。 “陆小凤,你在哪?”方侵竹拨了拨眼前的雾气,问。 “我在这。”陆小凤的声音缥缈地传了过来。 方侵竹眯着眼睛,在温泉里摸索了一会,果然看见一个背影。雪和雾让这个身影显得有些白。方侵竹在那身影旁边坐下,泼了一捧水到身上,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小方,你方才为什么去李庄主的院子?”陆小凤问。 “我想看看李庄主的病……”方侵竹忽然怔住,刚刚陆小凤的声音,并不是从旁边传过来的!他整个人一惊,险些就要站起来,手臂忽然被人一握,只听旁边的人说道:“方公子可曾见到李庄主?” “……花满楼?”方侵竹稳了稳心神,问。 花满楼松开他的手臂,方侵竹听到他用温泉水拍打着身体,淡淡地道:“正是在下。” 不知为何,方侵竹的心狂跳不已。他好不争气地脸红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折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自己。 “花满楼,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小凤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你走了之后。”花满楼道:“我昨夜就想过来了,可惜那时雪太大。” 陆小凤点了点头。 花满楼道:“雪落梅开,本是雅事,可惜……” “可惜现在有好友同赏,却没有一壶酒。”陆小凤游了过来。 花满楼道:“谁说没有酒?去年我在那靠左第二棵梅树下埋了一坛,现在正好取出来。” 陆小凤立刻欢快地跳起来,直奔梅花树。 方侵竹一直很僵硬。他很想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这样直接忽略自己。一想到等会大家泡完了上岸的情景,他更觉得自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现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生怕花满楼更加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好在陆小凤很快把酒挖了出来。他抱着酒坛子直接跳进了温泉里,泉水被溅得老高,落了满脸。 陆小凤靠在石头上,拍开泥封喝了一口,把它递给方侵竹。方侵竹内心还没平静下来,他差点手一抖酒坛就落到池子里,连连稳住。那酒坛并不大,单手就可以托起。他喝了一口,只好把酒坛继续递给旁边的花满楼。 花满楼接过,不久,又传给了方侵竹。方侵竹喝过之后又给了陆小凤。三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一句话也没有。积满雪的梅花不堪重负,花骨朵上的雪簌簌落了下来。 喝尽最后一滴,陆小凤满意地叹息一声,他想起刚刚的话题,又问:“方五,你还没告诉我这么晚去李长青那做什么?” 方侵竹已经喝得晕乎乎的了,他晃了晃脑袋,说:“李庄主病得可疑,我大哥……让我去看看。” “你大哥?” “沈浪……沈大哥。” 陆小凤“哦”了一声:“你干嘛找他做大哥?找我岂不是更好?我做你大哥,花满楼做你二哥,怎么样?” 方侵竹咯咯笑了起来:“大哥……只能有一个。” 陆小凤“啧”了一声,拍了一下方侵竹的头:“不知好歹。” “你和沈大哥……互不相让,但……都佩服彼此。”方侵竹摇头晃脑,都有点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或许吧。”陆小凤懒洋洋地道。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但是一开始的生疏已经渐渐散去,借着酒劲,方侵竹也摆脱了那一点点尴尬。他扑腾起一个水花,转脸面对花满楼,问:“花……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个……那个……”他想不起李解鞍的名字了。 花满楼问:“那个什么?” “李……李解鞍!”方侵竹终于想起来。 “噗!”确是陆小凤噗嗤一声笑了。 “七童,我说的果然不错,这个方五真得很有意思。” 花满楼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世人都说我敏锐,原来我在别人眼里,也是一看就懂。” “我看这却不像他自己想出来的。方五,这是不是你那大哥告诉你的?” 方侵竹很乖地点了点头,他已经醉了。 “方公子,在下不是有意误会你。”花满楼有些歉疚地说道:“杯弓蛇影,我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怕什么?”方侵竹迷迷糊糊地问。 花满楼没有回答。 方侵竹忽然觉得气氛凝重了些。 “怕再交一个不是东西的朋友!”陆小凤一巴掌拍在方侵竹的背上:“但是花七童,从来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方侵竹并没有听懂多少,他现在只想问:“你……还觉得我是他……吗?” 花满楼他摇了摇头:“你不是。” “那就好。”方侵竹笑了起来,然后一头栽了下去。在他跌进池水之前,一只手臂拦住了他。 “只是泡晕过去了而已。”花满楼说道。 两人合力,把方侵竹拉了上去。等方侵竹醒的工夫,陆小凤问:“花满楼,我和小方有一样的疑问,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他就是李解鞍?” 花满楼摇了摇头:“其实,我现在也不敢完全断定不是。” 陆小凤惊诧:“那?” “三年前,你我引李解鞍为知己,却没想到……这三年,我整日怀疑别人,连一个朋友都不敢交,岂不就是让李解鞍达到了目的?” “这是我拿来劝你的话,怎么忽然就听了?” “陆小凤,你相不相信缘分?” 陆小凤点点头。 “昨天见到方侵竹,我就很头痛,他是三年让我觉得最像李解鞍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我觉得,真的李解鞍一定已经来到我们的身边。” “我看这个方五很不简单。”陆小凤道。 “陆小凤,我的感觉被蒙蔽了,不过,我相信沈浪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陆小凤道:“七童,你也不要自暴自弃,你这次的感觉就很准,我果然在那个人的房间里发现了……”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只听楚莹莹喝道:“把陆风的命还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相视一眼,立刻飞奔了过去。 正文 13.风雪山庄(十三) 他们赶到的时候,楚莹莹剑光霍霍,正和一人打在一起。而那人,却是仁义庄的二庄主齐智!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抓~住在一旁的百里千。 百里千着急地道:“方才我随齐二庄主和白姑娘一起来拜祭陆风,也不知为什么,楚姑娘突然发难,说是白姑娘杀了陆风,要为陆风报仇,而白姑娘根本不会武功,就被齐二庄主接下了!” 他们果然看见白飞飞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齐智一心经营仁义庄,武功拉下了很多,自然不如连沈浪也赞叹不已的楚莹莹,况且楚莹莹现在一心为陆风报仇,力道更强,只见一招“玉女梳头”,齐智的发髻便被削散,下一招仙人指路就要刺向他的胸口。 “楚姑娘,住手!”陆小凤话音未落,人已闪至剑前。 他的两根手指轻轻地夹住剑身,任楚莹莹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楚莹莹怒喝:“陆小凤,给我放手!难道你也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吗?” 陆小凤并指如刀,剑身随着他的指力向旁边一撇,楚莹莹一个踉跄,但剑上已卸了力道。 “楚姑娘,何以这么说?”花满楼上前扶住齐智,问。 楚莹莹转向白飞飞:“她做了什么她自己知道!陆风胸口的剑伤,就是她刺的!” 白飞飞的脸色苍白,她望着楚莹莹,一脸地痛苦:“我没有……” “白飞飞,我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不要给我装可怜!” “楚姐姐!”白飞飞这声楚姐姐叫得万分哀切,她似乎是受到难以想象的打击,几乎站立不住:“楚姐姐,我和陆风之间,真得没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误会我呢?” “误会?”楚莹莹冷笑:“白飞飞,我以前以为你是一只纯洁无暇的小白兔,那才是误会你。” “楚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当初,沈浪对我不好的时候,是你支持我……” “我现在才明白沈郎君为何那样对你!若我是男人,也会那样对你!” 白飞飞听到这话,身形剧震,整个人瑟瑟发抖,竟咳出一口血来。 楚莹莹只是能冷地看着她。 “住口!”却是齐智忍不住:“不准如此说我侄女!” “齐前辈,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你们到底收养了什么样的人。” 花满楼道 :“楚姑娘,你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楚莹莹又恨恨地看着白飞飞:“她为了赢得沈浪的注意,竟什么都做得出来!白飞飞啊白飞飞,难道陆风一条命,竟比不上沈浪的一句话、一个笑吗?” “你够了!”齐智正要出手,却被陆小凤有意无意地拦住。陆小凤抱臂道:“楚姑娘,你若有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 楚莹莹虽然余怒未消,但知道口头纠缠并不能让别人认定她有理,说不定还会认为是她泼辣,而白飞飞还是一个受伤的白莲花。 她走到陆风的棺材面前,道:“陆公子,你可以过来看一看。” 陆小凤、花满楼、齐智和百里千都围了过去。 陆风的尸体穿戴崭新,被摆放得很整齐。 “我今天出门替他买了身新衣裳,没想到在换衣服的时候却看见这个。” 楚莹莹拿起陆风的左手。那只左手握成拳,陆小凤仔细一看,见拳头缝里露出一丝白色的丝线。 楚莹莹虽然不忍,但还是掰开了那只手。一块破碎的白纱出现在手掌中。 众人皆是一震,连齐智也震惊地看了眼白飞飞。 陆小凤小心地拿起那块纱布,递到白飞飞面前:“白姑娘,这是否是你衣物上的?” 白飞飞惨白着脸摇头:“我不知道……” “哼,你则么会不知道?你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陆风是个左撇子,他的左手比右手还灵活!可惜,他永远没法用这招来震惊江湖了……” 齐智似乎一瞬间老了几岁,皱眉道:“飞飞侄女,难道你真的……” 白飞飞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他们有的不可置信、有的失望、有的痛恨。这样的目光让白飞飞难以承受,她摇着头,连连后退:“我没有……我没有……” “难道一群武林名侠,竟要这样诬陷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吗?”一个人大声说道。众人看向门外,见几乎是山庄里的所有人都走了过来。 他们进了灵堂,原本并不狭小的灵堂顿时显得拥挤。方才说话的那人是百晓生。他朝齐智一拱手,道:“齐二庄主,你是白姑娘的二叔,怎么也听信外人谗言,不相信自己的侄女呢?” 齐智的脸一红,不知是因为谁更加羞愧难看,别过头去。 百晓生又对陆小凤道:“陆大侠,你一向善解人意,怎么今日竟如此咄咄逼人?” 陆小凤觉得好笑:“我哪里咄咄逼人?” 百晓生却没有再理他,而是转向楚莹莹。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一种厌恶的表情:“楚姑娘,若是根据一块碎布便判断凶手,是不是太武断了?万一这碎布是你偷偷撕下来故意塞进陆风手里的呢?” 楚莹莹脸色涨红:“我若真如此做,华山祖师在上,定让我终生再不能执剑!” 百晓生摇了摇头:“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嫉妒心。” 楚莹莹并不是嘴皮子利落之辈。她怒极之时,反而会咬紧牙关,只是手已握上了剑柄。 花满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边,此时楚莹莹感觉到衣袖被人拉了一拉,接着就看到花满楼悄悄摇了摇头。 “静观其变。”他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楚莹莹深吸一口气,手离开了剑柄。这一屋子的人,若说还有谁可以相信,那么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了。且看他俩会做什么? 百晓生占了口头上的便宜,以为是在白飞飞面前露脸,甚是得意。他道:“白姑娘,你放心,我等会为你做主的。” 白飞飞怯怯地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多看百晓生几眼,而是悄悄站到容川身后。 容川一身白色儒衫,仔细看来,也甚是英俊潇洒。他傲然道:“难道你们怀疑我的验尸结果吗?试问一个弱女子,如何有力气你将一柄剑推至胸腹撞断肋骨?” “弱女子?”楚莹莹不禁冷哼。 “楚姑娘,我看你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眼底却尽是血丝,定是平时想得太多,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才导致现在这幅模样。”容川暗讽楚莹莹容貌丑陋,本以为楚莹莹会当场发飙,没想到楚莹莹却连眉毛也没抬。 容川道:“一个人总想些自己没有的,久而久之,就会在面上带出来。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觉得,你那些阴暗的小心思,隔着老远就飘出臭味了。” 陆小凤觉得容川说得太过分了,正想阻止,却听楚莹莹说道:“容川,你说的不错。可是这话,有没有对着你自己,还有你身后的白飞飞印证一下呢?” 经过方才的一番唇枪舌剑,再傻的人也知道容川定是喜欢白飞飞,而白飞飞却一心扑在沈浪身上,楚莹莹这话,问得当真不错。 果然,容川的脸一个变色,道:“楚莹莹,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这样欺辱白姑娘,我定让你知道厉害!” 他的手一扬,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听一个声音说道:“若是有证据呢?” 这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众人都望向声音的来处。 却见一个少年趴在陆风的棺材上,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跌进去。 “方五?你的酒醒了?”陆小凤连忙伸手把少年捞出来,疑惑地问。 方侵竹脚步摇晃,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还没醒,不过,没问题。” 陆小凤松开扶着他的手,无奈地笑笑:“你这是在打醉拳?” 只见方侵竹扶着头走到众人面前,道:“陆风的死,并不是因为剑伤。” 此话一出,灵堂里立刻炸开了锅。最终,是由慧音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方施主,此话怎讲?” “陆风的死因,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刺中胸口的一剑,还有一个,”方侵竹点了点脑袋:“是他头脑里的一根针。” “针?” “细如牛毫,漂如春雨。此针由太阳穴进入脑中,起初并不觉得有异样,但等察觉时,已将随针携带的毒素扩散至脑内,药石罔救。” 方侵竹说完,灵堂内一时寂静。过了一会,慧音大师道:“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有这根针?” 方侵竹被问得一怔。他怎么知道?系统验尸报告上说的啊!不过答案可不能这么说出来。他正在苦恼之际,只听另一个人说道:“世间有一种蛊,叫金丝蛊,是天下蛊王之最。金丝蛊最喜吞食脑液,如果让此蛊吸食,必定能将那针吸出来。” 众人大惊,连楚莹莹也脸色惨变:“这怎么成?!” 他们纷纷看向说话的人。那人背着手从人群中走出来,却是个五短身材,面容猥琐的老头。 陆小凤哈哈大笑:“大智大通,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大智大通打了个酒嗝:“你的一千两,加上花满楼的梅花酒,自然能买我的消息。” “可是哪里有金丝蛊?”方侵竹怔怔地问。 百里千悄悄举起手。只见他脸上现出憨厚的笑容:“那个……我有。” 正文 14.风雪山庄(十四)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落月城小公子,竟然身怀金丝蛊这种人间杀器。 “不过,这个天实在太冷了,丝丝她冬眠了。”百里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方侵竹眼睛眨呀眨,实在搞不懂百里千的人设。初出场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个路人甲,再后来,他以为这会是一个炮灰,而刚刚,百里千跑到温泉边把自己拉过来看热闹的时候,他以为对方是小配角,可是此刻,方侵竹想,这不会是隐藏主角吧? “等等,难道你们真的要用一个虫子来吸陆风的脑髓?”楚莹莹脸色苍白。 陆小凤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楚莹莹不是不想查明真/相,只是以这种方式查明,她还是不能接受。况且,陆风脑子里有根针只是方侵竹的一家之言,这个方五公子,在此之前并没有踏足过江湖,如今突然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她又为什么要相信? 但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竟似十分信任他,这让人觉得很奇怪。 灵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责备声:“怎能如此破坏陆少侠尸身?” “吸食脑髓,天理何存!” “崆峒派和陆岚要是知道了,定当不放过你们!” 容川更是痛心疾首:“陆小凤,枉我以前尊敬你为一代名侠,没想到,竟如斯残忍!” 陆小凤冷冷地道:“为了查明真/相,有时候不得不付出一点代价。相信陆少侠最大的愿望,便是查明真凶,替他报仇,而不是让害死自己的凶器仍旧停留在脑海中。” “若没有呢?”忽有一人的声音冷冷传来。 灵堂里的众人让出一条路。这一次走出的不是大智大通这样的猥琐老头子,而是一个负长剑,背着手,青衣飘洒的中年人。 正是陆风的兄长,大霹雳剑陆岚! 昨日听齐智说过,陆岚就在这开封城附近,如今却是已经接到消息,赶到了仁义庄! 见到陆岚,陆小凤倒是收起了几分懒散:“若是没有,便让金丝蛊吸了我的脑髓,如何?” “陆小凤,此话当真?”陆岚问。 “当然是真,比真金还真。” “好!”陆岚竟一口应了下来:“阿风若知道他死后还有陆小凤来陪葬,想来也是高兴的。” “丝丝才不要吸你的脑髓,定是臭!臭的!”百里千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不过,即使是陆岚答应,灵堂内也有很多人觉得此举太过不妥。甚至有人说,即使拔剑,也不会让他们做出此等伤害陆风尸身的事情来。陆小凤等人却没有再理他们。 百里千掀开衣袖,露出手腕,只见一条金线如镯子一般缠绕在手腕上。 “丝丝,丝丝,醒醒啦。”百里千弹了弹,那金线并无半分反映。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手腕上,没过一会,就见那金线游动起来。不一会,金线钻出手臂,抬起头,吸尽了那滴血。 百里千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原来金线蛊从冬眠中醒来,脾气并不好,不光吸了那一滴血,还差点钻进百里千的血管,抱头痛饮起来。 花满楼走过来,他的手里拖着一方雪白的手帕。不知为何,那金线蛊从百里千手臂上抬起头来,它弓着身子,似是疑惑地望了望,然后如一条金线,飞到了雪白的手帕上。 花满楼拖着手帕来到陆风跟前。方侵竹不明白做这件事的为什么会是花满楼。以花满楼的个性,断不喜欢这种在人死之后破坏其尸身的行为。他连一朵花都爱护,为何这次却主动来做这件事? 方侵竹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不过他很赞同陆小凤的话,有时候为了寻找真/相,必须付出一点代价。系统虽然能够帮助他寻找死因,但却没办法成为证据。这时候有一个方法能够证明,家属也同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只是觉得,花满楼的行为太奇怪了。 花满楼似乎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拖着手帕送到陆风的太阳穴旁边。 那金丝蛊原本蜷缩在手帕里,此时像是闻到了极香的东西,猛地立起了身子,如一道金线就要向陆风太阳穴钻去! 春雨细如丝,丝雨细如愁。 如果真有这样一种暗器,能在脑海内游动,那么它一定极细,细得或许看不见,或许如春雨一般,缥缈梦幻。 当花满楼俯身送蛊,方侵竹忽然发现他的耳廓微微动了下。 一瞬间,方侵竹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件事必须由花满楼去做?因为花满楼耳力过人,他们并不是真得要那金丝蛊去吸食脑髓,这只是个引蛇出洞的把戏! 而代价,就是花满楼有可能会被那细如春雨的针给射中! 这样一个需要听见别人所不能听见的声音的任务,除了花满楼,又有谁能完成呢? 在方侵竹想明白的瞬间,他的身体却似乎比脑子反应的更快! 他的手中已多出一把刀,那把刀飞旋着,如一抹寒光就向花满楼飞去!那光飞得太快,以至于他擦过花满楼耳畔,钉在身后的柱子上,发出一声轻响的时候,众人才能看得清那抹寒光是什么。 只有一个刀柄还在柱子上。精致的刀身已经没入柱子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灵堂里的人正被这一抹寒光惊慑心魂,陆小凤却哀叹道:“方五,你这一刀下去,还哪里找得到那针哟!” 他不甘心地跑过去拔/出飞刀,对着能映照人脸的剑身仔细看了又看,道:“你看,针没了吧!” 方侵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手太快了。” 这时,花满楼帕上的那个金线蛊忽然又抬起了头,它四处张望,好像被更好吃的东西所吸引。果然,下一瞬间它就飞了起来,如一道金线扑到地上,不一会,不一会,金线上出现了一个闪亮亮的银针。 然后,金线蛊张开嘴,把针吞了下去。 方侵竹:“……” 陆小凤:“……” 百里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丝丝她……就爱吃针啊暗器啊什么的。” 所以爱吃脑髓都是骗人的对不对?讲得那么恐怖,都是骗人的对不对!方侵竹在脑内呐喊,他觉得已经不认识这里的小伙伴了。 大家都好会演戏哦。 “哈哈哈!”陆小凤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百里千,让丝丝把针给吐出来。”陆小凤道。 “这我得哄哄。”只见百里千走过去,让金线蛊又爬上自己的手臂,然后开始了他们两个才懂的交流。 陆小凤没再去管,走到容川面前:“容大夫,我方才好像看见,那根针是你射/出来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容川冷着脸。 “你若不懂,那也好办,等下让百里千的丝丝姑娘把你身上所有的针都吃了就是。若天生楼楼主没有了解命针,那他和普通人还有什么区别?” 容川神色一动,他很受不了“普通”这两个字。 不过,别的人更在意“天生楼楼主”这个称呼。 慧音大师连忙道:“陆公子,我是越听越糊涂了,怎么容施主就成了天生楼楼主?你是否可以照顾一下我等,从头说起?” 大师就是大师,听不懂直接问,并不怕丢脸。 陆小凤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由花满楼说起。” 花满楼收起手帕。他眉目低垂,看不清脸色:“容川,你可记得你在药王谷有何与众不同?” 容川扯了扯嘴角,道:“我是药王谷的大弟子,别人都得尊称我为师兄。” 花满楼摇了摇头:“容川确实是药王谷大弟子,但是他和别的弟子有点不同,他更爱殇医。容川痴迷殇医技艺,行为有悖医德,不久前被药王谷逐出门墙。可惜,世人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因为有一人盗用了容川的身份,把消息封锁了。” 陆小凤道:“若没有大智大通,我们也不会知道。” 花满楼道:“容川既是殇医,经常使用各种器具,手上的老茧和普通医师大有不同。这一点你模仿的很像,连陆小凤也看不出破绽。不过,容川并不精通炼丹,身上更不会出现逍遥散的味道。” “逍遥散?”慧音大师皱眉道:“可是那吃了之后,会让人癫狂的逍遥散?” 花满楼点了点头:“逍遥散还有一个作用,便是镇痛。李庄主常年病痛在身,这三年,除了赏善宴出现一会,几乎都是卧病在床。但是今年,李庄主的病情显然好了很多,只是无论是他的身上,还是你的身上,都有一股相同的味道。起初,我并不知道这就是逍遥散。那是你怕我闻出来,故意改了方子,掩盖逍遥散的味道。但是逍遥散无论怎么改,有几位药材是绝不会变的。虽然你很小心,但是百密一疏,还是让陆小凤找到了李庄主的药渣,查出那几味药材。” 听到这,方侵竹明白他去李长青的院子时,并不是无缘无故遇到陆小凤。而陆小凤印他离开,正是因为他们那时候就已经怀疑容川! 花满楼接着道:“我想,李庄主恐怕也不知道这是逍遥散。若不然,他是绝不会吃的。” 齐智瞪着容川,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给大哥吃那种东西!难怪,他这几日都离不开那些药!” “齐前辈,请听我说完。”花满楼声音温润有礼,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你到这里,便是来制造混乱。你知道沈浪、白飞飞和陆风之间的纠葛,便利用这种纠葛,杀了陆风,再让白姑娘用假的断云剑刺了陆风,造成沈浪杀死陆风的假象。你便看着我们这一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奔走呼号,以此取乐。我说的可对,李、解、鞍!” 方侵竹第一次看到花满楼表现出如此直白的愤怒。他莫名有些心疼,花满楼在生气的时候,神色也是很平静,好像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他是不是太久没有生过气了?还是他觉得,生气是件不对的事情? 容川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花满楼,一开口,便变了一种声音。 那声音低哑又柔和,显得极有修养:“这都被你看出来啦,花满楼?” 他一伸手,抹去脸上的易容,接着,身子也舒展挺拔起来。 “你比以前更有趣了。” 正文 15.风雪山庄(十五) 这世上有谁见过李解鞍的真容? 陆小凤没有,花满楼也没有。李解鞍易容术的精妙之处在于,他不光会改变容貌,还会改变习惯、气味,可以说,他整个人都会变成他易容的那个人。 若不是花满楼分辨出了逍遥散的味道,又怎会识破他的真实身份呢? 此时的李解鞍,长身玉立,发丝飞扬,但是,脸上却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整个人已经变了,不是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容川,而是睥睨天下的天生楼楼主。 李解鞍的周围,迅速空了出来。有的人悄悄往外走,有的人已经握住了剑柄。 陆小凤嗤笑:“李解鞍,你什么时候敢把脸上的面具拿掉?整日鬼鬼祟祟,恐怕,已经不敢以真实面目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了吧。” 李解鞍弹了弹衣袖:“陆公子,你什么时候只会牙尖嘴利了?像个小姑娘。” 陆小凤并没有被激怒。他深知,对李解鞍这样的人,你的任何情绪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是个没心的人。 “一个人戴面具久了,渐渐的,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脸。可惜,在花某眼中,你只是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一个过街老鼠。” 李解鞍握紧了拳,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每个人都能感知,他生气了。 李解鞍轻轻一笑,似乎是在化解自己的怒气:“花公子,三年不见,你竟也变得庸庸碌碌,如市井小人一般了。”他摇了摇头:“真是可惜。我一直记得那日在百花楼上见到的光风霁月的花公子,如今,他却去了哪里?” “李解鞍!”陆小凤怒喝一声。 “哈哈哈!”李解鞍仰天大笑起来:“世人都说花满楼心如春花,人如秋月,有海涵万物的勇气,有怜悯草木虫蚁的善良。正所谓眼盲心不盲,活得比许多眼睛看得见的人快乐。如今看来……不过和普通人一样,也会生气,也会愤怒,也会伤心,也会失望……” 陆小凤已经出离愤怒了。他想起了自己和花满楼三年前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的模样。李解鞍所做的一切,竟只是想看看花满楼有什么阴暗面! 但他知道,他们等了三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花满楼的心结,需要自己去面对,解铃还须系铃人。 花满楼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水,他淡淡地道:“花某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的情绪,花某自然也有,普通人会犯的错误,花某也会犯。错把恶草当兰草,如今知道了,却只要做一件事。” “哦?”李解鞍背着手,问:“哪件事?” “杀了你。” 花满楼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十分平静。 李解鞍又笑起来,他似乎总是笑不够。“能听到花满楼说杀字,我也是知足了!”说完,五指一张,数点寒芒向花满楼袭来! 陆小凤在一旁闲闲地道:“你以为我们什么也没有准备吗?”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百里千的丝丝在空中不断绕着金色光线,竟似十分欢腾。而那些寒芒,全都消失在它的嘴里。 “早告诉过你,这金丝蛊最喜欢吃暗器。” 落月城百里家的老太太最担心宝贝孙子在外面吃亏,专门把一代蛊王培养出吃暗器的爱好,只是百里千向来喜欢撒娇耍宝,并不爱出风头,这几年在江湖中竟默默无闻,没出过任何风浪。若不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有机缘走了一趟落月城,认识了这个活宝,恐怕还不知世间还有金线蛊这种神物! 花满楼一招起手势,清水出芙蓉,剑芒向李解鞍刺去。只见他与普通剑客的姿势不同,身形是微侧的,这让他的剑招有微妙的角度变化,把花家剑法原本绵密的特点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李解鞍被笼罩在剑网中,丝毫出不来。起初他还有工夫说几句,最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贫僧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法,剑气清正,如绵绵巨网,难以逃脱,又如乌云压顶,越来越重,再加上花公子手法巧妙,便如那刀削面一般,一点一点把对手所有的招式都削掉。当真是奇!”慧音大师连连赞叹。 陆小凤听到这话,比称赞自己还高兴,道:“花满楼不出手,别人都以为他是好欺负的。其实谁在意那点虚名?又有哪个人是真的泥菩萨!这李解鞍也是活得不耐烦了,全是自找的!” 李解鞍从未想到花满楼的剑法如此难以对付。如今他深陷剑网,才明白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这个瞎子。 如今他不能发暗器,便是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他恨恨地看了百里千一眼,若没有这小子的金丝蛊…… 李解鞍刚想移动,花满楼的剑网又罩下来。他走神的瞬间,一阵剧痛袭来,鲜血满地,竟是被花满楼一剑削掉了半只耳朵。那带在脸上的面具无处可挂,掉落了下来。 花满楼皱眉,向后一飘,剑也停了下来。 方侵竹生怕这个间隙会被李解鞍偷袭,正欲上前,却被百里千拦住。 “你看我武功平平,为什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你有金线蛊?”方侵竹故意道。 “因为我不多管闲事。”百里千抱着臂:“陆小凤和花满楼那种段位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你没看出来,花满楼一直在放水吗?” 啊? 方侵竹困惑了,花满楼打得那么花团锦簇,怎么,竟是在放水? 那面具一掉,众人抬头看起,竟是一呆。 面具后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是被血染红了一大半,再加上李解鞍扭曲的笑容,更让人觉得可怖。 “花满楼,血,你看,血……”李解鞍抹了一把耳朵,伸出/血红的手对花满楼说道。 “哦,我忘了你是个瞎子,你看不见,哈哈哈哈……连朵花都舍不得攀折的花满楼,竟然会削掉别人的耳朵!” 花满楼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非常无奈。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种形象。人言可畏! 花满楼是从来不杀生的吗?是不是连吃个肉都要忏悔三天?哦,可能江湖传言他不吃肉,要不然,为何总请他吃素。 花公子很无奈,但,无人了解他的无奈。 在场的人,有不少和李解鞍是一个想法:这个花公子怎么了! 只有百晓生十分兴奋,恨不得立刻奋笔疾书:“新一期的《江湖邸报》又有内容可写了!‘新仇旧恨,花满楼怒削李解鞍’,‘负心薄幸,沈浪怒杀情敌’,这趟仁义庄,没有白来!” “他不是李解鞍。”陆小凤皱眉道。 “……什么?”百晓生的笔顿了顿。 同样皱眉的还有百里千:“李解鞍那么变/态,花满楼讨厌他极了,不可能跟他打那么久,所以他不是李解鞍!” 喂这个理由…… 方侵竹越发觉得自己不懂这个世界了。逻辑呢? 他连上系统,查看了一番任务。第一关的boss李解鞍果然还红名着,血条有点都没少! 还真不是李解鞍! 但是眼前这人又是谁? “阿弥陀佛,”慧音大师一声长叹:“容施主,你这是何苦?” 众人俱是一惊,眼前这人,竟是容川? 陆小凤叹道:“你先易容成假容川,再恢复本来面目。难怪,你手上的老茧没有丝毫破绽。可是,你怎么会有逍遥散?又怎会有解命针?” “是李解鞍给他的。”花满楼道。 “不错。”真·容川笑起来:“李楼主早料到了这一切,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你又为何如此?”陆小凤问。 真·容川痴笑起来:“陆小凤,你这种人中龙凤,怎能明白小人物的痛苦?”他满手鲜血,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本是药王谷的大弟子,他们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药王谷是我的,未来谷主也是我!” “只因你抓无辜的人去开肠破肚,满足自己自私的愿望。药王谷留你一条命在,你还不知感恩戴德,竟投靠了李解鞍!” “呵,陆小凤,李楼主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你们以为能赢他,事实上,你们的每一步计划,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没有来,只是因为……” 容川脚步踉跄,身子一倒。 “糟了!”陆小凤脸色一变,飞扑过去:“容川,李解鞍在哪里?快说!” 但容川双目圆睁,已然死去。 陆小凤放下他,心中尤有一结,不得开解:“李解鞍一定来到了这里……他到底在哪?” 花满楼静静地扬起剑,把剑尖对准方侵竹。 “是你?”他的脸色很冷。 方侵竹知道自己又被怀疑上了,他连连摇头:“不是我!” “可是我从未觉得有哪个人,这么像他……”花满楼胸口一个起伏,竟咳出一口血来。 心结,犹如心魔。 方侵竹竟觉得万分心痛。他想走过去,百里千却拦在他面前。 “花满楼,我真的不是李解鞍,我……在昨日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你失忆了,怎知你失忆之前,不是李解鞍?” “花满楼!”陆小凤握着他的手,让他放下剑:“歇一会,如果他真的是李解鞍,难道我不能替你杀了他?” 花满楼终于放下手中的剑,整个人似虚脱一般,摇晃了几步。 陆小凤的目光,却如刀一般看过来。 方侵竹急道:“我不是李解鞍!但我能带你们去找他!” 红名boss有系统定位啊! 对于压根和系统不熟的方侵竹,不知为何,脑中灵光一闪。 正文 16.风雪山庄(十六) “怎么找?”陆小凤怀疑地问。他虽然不相信方五就是李解鞍,但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很奇怪。他竟能发现陆风脑内的解命针,而且总有出人意料之举。可即使如此,又怎么可能先他们一步找到李解鞍? 非是陆小凤自负,他以为天下能当李解鞍对手的,也不过三五个了。 方五在神识打开系统空间,查找李解鞍的位置。 “对不起,由于您目前的等级过低,不能查找该定位。” 方侵竹简直想吐血。不能查找该定位?这不是天骄系统吗?总该为天骄之路提供点帮助啊! “宿主,请问是否购买建议?” 购买购买! 方侵竹立刻花了现世五百两银子购买了系统建议。 “建议您在以下地点寻找李解鞍:李长青的卧室、李长青的书房、地牢。” 方侵竹:“……”你直接说寻找李长青得了! 陆小凤见方五又陷入了呆傻的状态,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陆施主,事已至此,依贫僧看,还是先安置好陆风陆少侠,再掩埋了这容川的尸身。毕竟人死如灯灭,生前的事,已用死亡来做偿还了。” 陆小凤道:“大师说的不错。”现在确实不宜再追究李解鞍,毕竟,花满楼的状态不好,也需要休息。 百里千手捧着金丝蛊,愁眉苦脸地走过来道:“陆小凤,就不该听你的话,丝丝自从吃了解命针之后,就一直蔫头巴脑的没什么精神,不会是中毒了吧?” “这个……”陆小凤还真没想到,他瞅了眼丝丝,金丝蛊蜷缩在百里千的手掌心,连手镯都懒得装了,果然非常没精神。 “我们家丝丝要是有什么事,我为你是问!”百里千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开了。 这时,原本呈傻了的状态的方侵竹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慧音大师以为他想问题想得走火入魔,怜悯地道:“方施主,凡事不宜太过纠结,否则容易伤身啊。” “大师,陆小凤,”方侵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又看向花满楼:“我知道李解鞍在哪了。” “在哪?”陆小凤照旧很怀疑。 花满楼听到这话,挺直了身子。 “跟我来!” 方侵竹身形一动,就要朝外走。可是他的脚步刚刚一动,肩头却忽然被人扣住,陆小凤如鬼魅般紧跟在他身后,问:“这是去哪?” 方侵竹无论怎么转动脚步,陆小凤都挡在他的面前。一时间,连向来对名利武功很淡薄的方侵竹,也起了好胜心:“你若跟得上我,便知道是去哪!”他足间一点,人若风筝一般倒飞出灵堂,又有两道影子追了上去,在门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好厉害的轻功!”慧音大师赞道。 “确实,这踏雪无痕的功夫,恐怕在场的只有陆小凤能追的上了。”百里千抚摸着丝丝说道。 “不,花满楼也跟在后头!”齐智道。他已经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看了圈灵堂,并没有发现白飞飞的身影,心下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百晓生更是两眼发亮:“这江湖轻功榜又该更新了!方五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不光会小李飞刀,轻功竟然如此厉害!不过让人刮目相看的还有花满楼,他的轻功不在方侵竹和陆小凤之下!而且从刚刚的剑法看,他还隐藏了不少实力……” 他们的谈论,自然没有传到一逝而过的三人耳中。 “好个方五!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么多小猫腻!”陆小凤不禁有些见猎心喜,又要把手搭在方侵竹的肩头。方侵竹肩膀一错,竟是又和陆小凤拉开了几步,陆小凤自然不让,两个人几个起落,已经越过数重山庄的屋檐,转眼就来到罚恶厅前。 方侵竹在门口停住脚步,神色凝重地掏出武器:青竹竿。陆小凤紧接着落下来,他的脚步极轻,就像一片羽毛落在雪花上,一只手终于如愿以偿地搭在方侵竹的肩头。他看到方侵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竹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花满楼跟在二人身后,始终保持差不多的距离,此时也长袖一展,飘落在地。他并不知道方侵竹拿在手里的是什么,只听陆小凤道:“这……就是根普通的竹竿?” 方侵竹点点头。 “没有藏什么暗器?” 方侵竹摇摇头。 陆小凤脸色一变:“小方啊,人在江湖,最忌讳的,就是自大自傲。你虽然轻功不错,飞刀技术更好,但是……要对付李解鞍这种人,一根竹竿怕是不够的。” 方侵竹叹了口气。他怎能不知道?可是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啊! 还没等他辩解,花满楼已经走进了大厅。 陆小凤和方侵竹顾不上闲聊,连忙走了进去。大厅里的守卫已经倒在地上,看样子是穴位被制。花满楼的衣袖一闪,消失在地牢入口。 陆小凤和方侵竹对望一眼,都得出一个结论:今天的花公子很不高兴。 地牢内十分狭窄阴暗。花满楼的速度很快,因为黑暗对他来说形同光明,可是后面两个就不行了。陆小凤随手摘下墙边的火把,火光照耀下才勉勉强强跟住了花满楼。没走一会,却见花满楼伸指头一弹,灭了火把。 “前面有人。”他悄声道。 前面正是沈浪的牢房。此时牢房内闪着朦胧的亮光,两个人站在沈浪身前。 一个是“不败神剑”李长青,一个是“气冲斗牛”连天云。 “小方,你带我们到这来,是怀疑他们三个人中有一个是李解鞍?”陆小凤用密语传音的方式问。 “不是三个,是两个。”方侵竹道:“我大哥绝对没问题。” 陆小凤嗤笑:“那可不见得,万一他也是李解鞍易容的呢?” 方侵竹正待争辩,却听花满楼道:“你是怎么判断的?” 方侵竹竟有些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狗屁推理说出来:“那个……我大哥沈浪,做事绝对不会没有理由的。我想,他呆在地牢里,说不定也是放饵,在等对方上钩。你们不是说过,李解鞍这人极其恶劣,做事最喜欢损人不利己吗?这次,他是不是盯上大哥了……” 陆小凤摇摇头:“你对沈浪还真是死心塌地,信了你的我也是瞎了。” 他说这话,并没有在意这里有个真正的瞎子。 花满楼面色凝重。 他对方侵竹道:“你推断的不错,李解鞍确实是这样的人。”那个已经不能称作人,简直是恶魔,总是想方设法,要看尽人间阴暗,把一个原本善良的人,逼进绝望无助的境地,深陷泥潭,再也爬不起来。 方侵竹第一次被花满楼肯定,不禁有些得意,笑了起来。 “嘘,我们听听他们说什么!”陆小凤竖起一根手指,道。 事发不过一天的工夫,可沈浪觉得在这里已呆了很久。他实在不喜欢地牢,若能够选择,他一定不会呆在这里。 听到脚步声,原本闭目养神的他抬起了眼。阴暗狭长的走道里,两人一前一后,执着火把走了过来。 来人是李长青和连天云。沈浪和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对这两个老人也非常了解。果然,他看见李长青拖着一副病体,弯着腰,几乎要扶墙才能站好。连天云虎背熊腰,火把在他手里就像一根木棒。 李长青颤抖着手开了锁,铁链哗啦一声响滑了下来。他弯着腰走进了闹房。 连天云也紧跟着进来。他就像李长青的尾巴,无论李长青走到哪里,他就绝不会离开他半步。 “贤侄,你受苦了。”李长青颤抖着手,半蹲下来,饱经沧桑的眼睛里闪过泪光。 沈浪轻轻一笑。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多,此时,那笑容又是多么无奈。沈浪握住李长青颤抖的手:“前辈。” 一声“前辈”,道尽二人的关系,既不近,也不远。 可李长青却不这么看沈浪。这是九州王沈天君的儿子,原本应该继承他父亲的一切财富、名声、武功、势力,成为站在江湖最顶端的人,可是他却抛弃了原本唾手可及的一切,成为一个江湖浪子。 “孩子,为什么会这样?”李长青问。他不相信沈浪杀了人,可是也不明白沈浪为什么在这里。 沈浪道:“清者自清,请前辈不要担心。” “如何不担心?若是九州王知道,定是要怪罪于我,若不是我当年不顾你年幼拿走了那所有钱财……”眼看李长青眼泪又要落下来,沈浪连忙道:“那时我自愿资助仁义庄,和前辈有什么关系?” 连天云在李长青的身后皱了皱眉。 李长青知道这话不宜再说下去,用衣袖拭泪:“如今我已是个老人,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我原本想趁着自己身体还撑得住,撮合你和飞飞,却没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对飞飞……”李长青再说不下去,长叹一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只是我和白姑娘之间,却没有这缘分罢了。” 连天云怒道:“沈浪,你别不知好歹,飞飞哪里配不上你!” 沈浪淡淡地道:“是我配不上白姑娘。” “三弟!”李长青一边咳嗽一边道:“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我们……咳咳……本不应该插手。” 沈浪凝神一看,道:“前辈,你……” 李长青咳出一口血来。他看着那青袖袍上的血迹,惨淡一笑:“我是中了小人的奸计了。 正文 17.风雪山庄(十七) 沈浪鼻翼微动,闻到李长青身上带着一丝奇特的味道,他有些迟疑,道:“莫非前辈是服用了逍遥散?” 李长青苦笑着点点头:“前些日子,容川为我带来几味药材,说是药王谷最新研制,对我的病症有奇效。我试了试,果然爽利许多。自此便离不开这药。没想到今日才知道,那方子竟是用逍遥散改良而成。我这病躯,怎经得起那种虎狼之药的折腾?眼看,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沈浪见他说得颓丧,道:“前辈也不必过于忧心,江湖上还有很多名医,据说花满楼的医术也不错,不如让他看一看,再把身体细细调理过来。” 李长青的神色并没有因为此话好转。沈浪觉察到李长青对自己的病情已经不抱希望,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能医不自医,我看今日的花公子,已经不是昔日的花满楼了。”李长青叹息道。 “前辈怎么这么说?我倒觉得花公子还是那个花公子。”沈浪道。 李长青赞赏地看了眼沈浪:“天下人若都有你这份胸襟,江湖又何必有事?”说罢他又摇头叹息:“花满楼自从三年前被李解鞍骗过,自此便大不相信人。你看昨日在宴席上,他除了和陆小凤说话,还对别人亲近过么?我看,他早已失了平常心。他原本就眼睛看不见,现在,却连心也蒙蔽了。” 沈浪面色一寒,似是有些不豫:“话不能这么说。天下人无论是谁,受了李解鞍那样的愚弄,还差点弄得兄弟之间有了嫌隙,都得仔细反思省视自己。我看花公子这三年,行为谨慎,思虑周全,倒并不比以前差。” 这话别人听了没什么,方侵竹听了倒大是高兴。不过黑暗中看不清花满楼神情,不知道他听到沈浪夸自己作何反应。他有些遗憾,这时脑门却被陆小凤敲了下:“夸的又不是你,瞧把你乐的。” 方侵竹摸着头,大是不解:“陆小凤,你怎么看得见我在笑?” 陆小凤又装起来,抱着手臂道:“难道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吗?” 方侵竹知道陆小凤定不会好好说话,便不做理会,又向牢房中看去。 陆小凤却忽道:“花满楼,怎么了?” 迟疑了一会,花满楼方才说道:“可能是我多心了,总觉得……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话一听,乍是吓人。方侵竹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紧张地望向周围,却除了远处一点朦胧的灯火,什么都看不见。黑暗容易滋生想象,他顿时觉得到处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啧。”连陆小凤也觉得很讨厌地咋了下舌。 只听李长青又咳嗽了几声,道:“我不知道,原来你对花满楼的评价这么高。” “花公子名满江湖,又何须我的评价?晚辈只是有事说事。” 李长青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不是来和你说花满楼的。唉……沈浪,你为何看不上飞飞呢?你可知,她,确实是个苦孩子啊!” 李长青说完,却又觉得自己多嘴似得,皱着眉低下头去。 沈浪仰头靠在墙壁上:“前辈,这个问题我已说过。况且,他人的事情,又与我何干?白姑娘可怜,但天下可怜人只有白姑娘不成?” “沈浪,你!”连天云怒道:“不要给脸不要脸!” 李长青自是容不得连天云如此说话:“三弟,来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男女婚姻,须得你情我愿,强求不得。” “哪里有什么你情我愿,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天云道。 沈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够了,方道:“请问前辈,却去哪里给沈浪找一个父母之命来?” 李长青脸色一暗,连天云也说不出话来。沈浪的父亲沈天君为了整个江湖的安宁死于小人之手,沈浪又把全部财产送给了仁义庄,他们实在是没有资格再要求沈浪做什么。 “你可知,飞飞要嫁给谁么?”李长青的脸色极差,关于这个话题,他本不应该再说下去。可是他真得很怕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沈浪抿着唇,并不说话。 见沈浪如此反应,李长青十分震惊,整个人都颤抖你来:“你是知道的?!沈浪,你知道飞飞要嫁给谁,你为何还……还不肯答应她,你难道要眼睁睁看她跳进火坑吗?” 这老人本以为沈浪并不知晓那件秘密,却没想到沈浪早已知道,仍然拒绝了白飞飞。他不相信地看着沈浪,整个人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向后倒去。 “大哥!”连天云连忙保住他,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送进李长青的嘴里。 那药竟有奇效。过了一会,李长青醒过来,他看着沈浪,仍是十分痛心:“你……你为何不救救她啊!你明知,她要嫁给快活王,那,那是她的……”李长青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义父,不要再说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白飞飞静静地看着沈浪,神色麻木。 “飞飞,你什么时候来的?”李长青惊讶地问。 “我早就在这里了。义父,你的身体怎样?” “不碍事。”李长青挣扎着起来:“飞飞,牢房这样的地方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我们回去吧。”他去握住白飞飞的手,却被白飞飞挣脱开来。白飞飞冷冷的看着沈浪。沈浪也看着她。 “沈浪……”白飞飞一声喟叹,在沈浪面前蹲了下来。她的手指触到沈浪的脸:“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若是从来知道有你这样的人,我……我是不是就甘心去那个魔鬼的身边?” 沈浪皱眉:“白姑娘,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白飞飞苦笑:“选择?我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沈浪终是有些不忍:“你可以选择放下仇恨。” “哈哈哈哈!”白飞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等她笑够了,却忽然五指一张,抓/住沈浪的肩头。血从指尖渗了出来,沈浪痛得皱了一下眉头。 “沈郎君啊沈郎君,你说说你自己,能放下仇恨吗?你这些年,不也在寻找那个杀死沈天君的凶手吗?” 沈浪似是被这一句话触道了痛处,神色扭曲起来。 白飞飞更是得意:“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她凑近沈浪的耳畔:“再说,我并不求和你做一世夫妻,只要我在嫁给那个人之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很快乐。沈浪,沈大侠,沈郎君,你连一个小女子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答应吗?” 她凑近沈浪,额头抵着额头,手指移到沈浪的唇边。 “啊!”白飞飞忽然惊叫一声,推开沈浪,躲了出去。 她的手指鲜血淋淋,却差点被要断了。 “哈哈哈……”沈浪笑了起来,笑中带泪:“白飞飞,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拿沈浪来安慰你自己!须知,沈浪也是人……” 白飞飞恨得浑身颤抖。她不知道这个人竟能狠心如斯。 “飞飞,你可要紧?”李长青担心地问。 白飞飞霍地站起来,抽/出一把明亮的匕首:“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 沈浪一惊,一把匕首已经刺透他的胸膛。白飞飞看起来像是在拥抱着他:“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沈浪我胸口流出/血来。他脸色灰败,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倒了下去。 “哐当”,匕首掉在了地上,白飞飞站了起来。 “飞飞,你……”李长青惊地说不出话来。 而说不出话来的还有另一个。方侵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进展,他看着沈浪胸前流出的血,简直惊呆了,而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就在他想要飞刀出手的瞬间,陆小凤忽然点住了他的穴/位。 他用密语传音的方式疯狂大喊:“陆小凤,你干什么!快把我解开!” 陆小凤的声音非常冷静:“看下去。” “沈大哥说不定还有救,快把我解开……”方侵竹看着那血越老越多,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无事。”花满楼忽然走进了些,对他道:“我能闻出气味,那不是人血。” 花满楼的话自有奇效,方侵竹果然就安静了下来。陆小凤又是很嫌弃地咋了下舌。 方侵竹只好“冷静”地看着沈浪血流个不停。 “我杀了他。”白飞飞说道。 李长青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唉,这可如何是好……” “噗嗤。” 这时,忽然听到一人的笑声。这笑声突兀且诡异。白飞飞立刻皱眉道:“谁!” “噗噗噗!”那大笑不止的,竟是连天云! 只见“连天云”骨骼发出奇响,整个人竟瘦了,他伸手一抹,脸也变了,再一旋身,竟换了一身衣服。 一个风度翩翩的青衣公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是谁?”白飞飞觉得毛骨悚然。她把李长青护到身后,问。 那个青衣公子忽然抱拳,他向白飞飞长辑行礼:“白姑娘,多谢你让我看了一出好戏。本也想亲眼看看白姑娘和快活王成亲的场景,但没了沈浪,这出戏也就没有多大看头。今日,一代名侠沈浪竟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想来真是觉得世间之事,难以预料!” “你!是!谁!”白飞飞咬牙道。 “哎呀,竟忘了自我介绍吗?真是失礼失礼。”那青衣公子把飘拂在肩前的发带拂到身后,拱手道:“小生李解鞍。” 正文 18.风雪山庄(十八) 这自称李解鞍的人,长眉凤目,青衣广袖,乍一看极像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白飞飞知道此人,听到这名字,吃了一惊:“我三叔在哪里?” 李解鞍只是嘴角一扬,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说:这还用得着问吗? 白飞飞迅速觉得寒冷起来。眼前这个外表俊雅的青年,带着温润的面具,却如恶魔一般。如他刚刚所说,山庄里发生的一切,竟然只是他为了“看戏”而特意安排的?而白飞飞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她杀了沈浪,正是李解鞍想要看到的?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响,李解鞍手中折扇一紧,正欲出手,却见一只老鼠吱吱地跑了过去。他本欲松口气,却忽地挥袖一挡,半截衣袖竟被齐齐削断!原本已经死去的沈浪,忽然手持一把长剑,如鬼煞般地出现在眼前。沈浪一击不中,并没有罢手,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第二剑紧接着跟上前。 李解鞍乍一见沈浪,自然也是吓了一跳。他连连后退,方才稳住身形,手里折扇一展,那扇骨竟似精钢所铸,把沈浪的攻击全都挡了下来。 两人的动作都极其之快,不过一瞬之间,已经游走了整个牢房,只见一团残影战在一处,分不清谁胜谁败。 陆小凤道:“即使是出其不意的一击,李解鞍也能迅速化解,这人武功似乎又更加精进了。” “每天都想着害人,自然害怕别人前来报复,想来从来都不敢有一刻松懈吧。”花满楼平静地抽/出长剑,走了出去。 陆小凤原本还想在暗中观察一会,没想到花满楼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他也只好跟了出去,因为任谁都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向来是结伴而行。 “喂!陆小凤,别走啊,还有我呢!快把我解开啊!”方侵竹喊。但陆小凤却像没听见一般。 果然,花满楼刚走出去就被李解鞍察觉。他手上原本合着的折扇此时砰地展开,扇端射/出无数银光。这些暗器逼得沈浪连连后退,李解鞍却好整以暇地站好,折扇轻摇,风度翩翩,全然不在意这飞着鹅毛大雪的寒冷天气。 “花公子,许久不见。” 若不知道李解鞍的真实性格,定会相信他是会和花满楼成为朋友的人。而曾经,他们确实是“朋友”。 花满楼并没有说话。 “哦,原来陆大侠也在这里。”李解鞍微笑道。 可无论是陆小凤,还是花满楼都没有回答他,反而和沈浪一起非常有默契地把他围了起来。 李解鞍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他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我不知几位大侠何时竟这般交好了?这也难怪,弱者向来喜欢和弱者在一起,地沟中的老鼠和蝙蝠作伴,也是想得通的。” 可是,无论李解鞍怎么说,这三个人还是不开口。仿佛他们极其不屑和李解鞍说话,和他说话就,正是脏了自己的嘴巴一般。 李解鞍折扇一合,见这三人竟如此无视自己,眼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他冷笑道:“花公子,不知这三年你可回过家?素钗姑娘可还好么?不,如今该称她为花大嫂了吧。” 李解鞍很“了解”花满楼,他知道,此事是花满楼最大的痛处,只要捏住这个痛脚,花满楼一定会有反应! 他十分期待看见花满楼痛苦的模样。 花满楼面上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他手上的剑光一闪而逝,这剑快如疾电,缥缈无寻,上一刻还在远方,下一刻剑光已至跟前! 饶是李解鞍也心中一惊,他已来不及拆挡,只能后退,后面却有沈浪! 一时间,沈浪花满楼和李解鞍战在一处。陆小凤闲闲地抱臂围观,实则蓄势待发。场中险象环生,幸得是沈浪和花满楼合作,一个眼快,一个耳聪,李解鞍已经独木难支,越发束手束脚,使不住招式来。 他们都知道,今日必不能把李解鞍放虎归山。 忽然,只听一声惊呼,却是白飞飞发出的!李长青不知何故,疯了一般地捏着白飞飞的脖子,他本来病入膏肓的躯体此时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白飞飞雪白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义……父!义父!”任白飞飞连声呼唤,也唤不醒李长青的神志。李长青竟是不知苦痛一般,即使白飞飞一掌排在他的肩上也不知撤手。白飞飞终是不忍,渐渐不支,眼中落下泪来。 “沈浪,你难道真得要见死不救么!白飞飞可就要被她的好义父给掐死了!”李解鞍大声道。沈浪只顾出手,绝不说话。 陆小凤早已来到白飞飞身前。可是无论他怎么制止,也没办法让李长青停止疯狂的举动。陆小凤连连点李长青的穴位,对方却毫无知觉一般。 简直就如行尸走肉! 不得已,陆小凤只好用手指紧紧地夹住李长青的手腕,把他的手从白飞飞的脖子上硬拉下来。 “你们就不好奇李长青为何会如此么?”李解鞍已经落入下风,但他仍然开口说道:“那是因为他中了尸蛊之毒,如果在半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的话,他就会这样一直不停地疯狂打斗下去,直到死去!” 白飞飞委顿在一旁,捂着脖子,鲜血不断地从脖子上留下来。听到李解鞍这话,她难受地喊道:“沈浪!……”后面的话却是因为剧痛说不出来。 其实白飞飞不说,沈浪又是如何不明白?这个命运坎坷的姑娘,如果说还有谁给过他家的温暖的话,就是仁义庄的三位老人了。 见死不救还是为武林除害? 如果不救眼前的死,那么除害又有什么意义? 在沈浪停手的同时,花满楼也停了手。他们二人本互为攻守,一个退出,另一个在短时间内难以完成全部的攻击!而陆小凤,还被李长青缠着。 沈浪羞愧地道:“对不起。”这话是对花满楼说的。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的剑尖有血落下来,方才一剑刺在李解鞍的肩头。 李解鞍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哈哈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正是这种虚伪的正义,毁了你们这些人。不过,我热爱看你们毁灭的模样。” “解药!”沈浪道。 李解鞍掏出一个瓷瓶:“我得离开这里,才能给你们解药。” “先给解药,再离开。”花满楼道。 李解鞍朝他眨了眨眼,一笑:“自然是信得过花公子的。”他手一扬,药瓶已经落入花满楼的手中。李解鞍便大摇大摆地朝地牢外走去。 “花满楼!”陆小凤大喊。 花满楼叹息一声,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杀了李解鞍的时机。他把药瓶一扔,陆小凤连忙接住,塞了一粒药丸到李长青口中。 李解鞍实在是愉快,边走边唱起了曲子。当他走到方五面前时,忽然停下,而且面色扭曲起来。 “方、侵、竹?” 李解鞍的眼睛如狐狸一般迅速地滑动起来。一瞬间,他就发现了方侵竹不能动的事实。 而方侵竹的脑内,随着李解鞍的走进,系统警报声一刻不停地想起来。 “危险人物!危险人物!请宿主迅速离开此地!重申,此乃极度危险人物,请宿主迅速离开此地!” “启动一级危机预案!试图链接宿主神经系统,进度:10%……20%……30%……” 然而,还未等警报声响完,方侵竹就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李解鞍的扇子穿透他的腹部,疼痛麻痹神经,方侵竹睁大眼睛,他不能做任何事。 只在这极短暂的一瞬间,李解鞍就已经做了决定并且下手。黑暗掩藏了他的身影,而他的动作又是那么悄无声息且迅速! 因为他的古怪,许多人都忘了,他是天生楼的楼主,杀手组织的头目! 李解鞍确信自己已经杀了这个人,他十分愉悦,凑到方侵竹耳边:“你、完、了。” 说完,迅速抽/出折扇,鲜血顿时从方侵竹腹部喷涌/出来。 方侵竹脑内一片混沌。他只感觉到自己倒了下去,有人在喊他。四周一片黑暗,连系统的声音也渐渐消失至无。 难道,这就是死亡吗?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历过死亡,那之后被系统搭救,在系统空间里呆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已经忘了活着的人情滋味。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些活着的感觉,却这么突然就又要离去。 他想到花满楼流云一样的衣衫,淡然的、甚至淡漠的神情,他想到沈浪所说“我怎会不信任你?” 他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去! 不是说天骄系统吗?难道,天骄竟能折翼与此?! “叮!修复系统启动……”熟悉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方侵竹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系统空间内。宛如仙境的地方,有亭台楼阁,有格格不入却又浑然一体的图书馆。方侵竹的面前又出现熟悉的显示板:“系统正在修复,请宿主耐心等待。对了,等待的时间,你可以选择精进武功,抽取一下武功秘籍和武器。” “宿主是否开始选择?” “是否装备?” “……系统修复完成,请宿主返回分区。” 当方侵竹的手放在选项上,下一瞬就要离开时,忽听少年用难得正经的语调说道:“祝您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正文 19.风雪山庄(十九) 耳中一片嗡鸣。方侵竹睁开眼睛,却发现仍旧是一片虚无。 过了一会,黑暗中闪现出一行字:系统修复中遇到一些bug,请问是否继续启动? 方侵竹有些焦躁。他不知道所谓的bug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不过,现在他更挂怀的是地牢内的情景。当李解鞍杀自己的那一刻,他那仇恨、扭曲的面容让方侵竹惊讶无比,同时也深深意识到,这人真的是个恶魔。 他曾用怎样的方法来伤害花满楼? 为什么要是杀了自己? 从李解鞍的话中,可以感觉到他俩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他自己目前对“方侵竹”的了解,仍然是一片空白。系统到底给他安排了怎样的身份? “宿主选择启动系统,系统将正常启动,并在后台修复程序。这中间会出现一些不适状况,目前无法预测。”字迹闪现,不一会,又像沙子一样消失。 方侵竹脑中的嗡鸣越来越响。为了抵御这种难受的感觉,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想起别的事情,比如他这次抽到的武功和武器。 真是……一言难尽。 正当方侵竹一脸便秘的表情时,白光一闪,他回到了现世中。 巨大的疼痛袭来。他紧皱着眉头,霍然睁开眼睛,却恰巧看见花满楼焦急的脸。方侵竹躺在花满楼的怀里,浑身血红,而花满楼紧紧用手捂住他的伤口,浑身僵硬无比。 没有了从容淡定,这样的花满楼让方侵竹觉得陌生。他抬起手,想碰一碰花满楼,告诉他自己已经没事了,而紧接着,打斗声传入耳中,陆小凤和沈浪连攻李解鞍,李解鞍却突然狂笑一声,之间陆小凤和沈浪都倒了下去! “你们这些武林正道,真是太天真了!”李解鞍道:“我难道能无所准备地现身?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不过……”他看向方侵竹,愉悦地扬起嘴角:“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李解鞍把那沾满血的折扇在手中敲了敲,转身欲走,忽然听到锐利的破空声。他不及回头,折扇朝后一展,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李解鞍笑道:“花满楼,你还有本事发暗器……”话未说完,却忽地一惊,那些暗器并没有被折扇挡住,而是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射来! 它们原本银光闪烁,在空中难以发觉,但是发暗器的人却在尾端坠以红线,便犹如天罗地网,把人网罗其中! 李解鞍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的折扇扇骨乃是天外奇铁所铸,削铁如泥,此时折扇在他手中,更是旋成一面锐利的盾牌。 但是却挡不住那些红线银针的攻击!针非凡针,线也不是普通的线,那些红线一瞬间就把李解鞍绑了起来,一根针深深地插/进他的脑袋。 李解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在他倒下去之前,他才看清,发暗器的人,竟然是那个已经被他“杀了”的方侵竹。 此时的方侵竹,一身血红衣衫,十指微张,指尖连着红线。他仍靠在花满楼怀里,发丝散乱,脸上沾染血迹,失血过多,肤色显得越发苍白,而沾染了鲜血的红唇,显得十分红艳…… “你、果、然……” 李解鞍倒下去了,方侵竹终于用尽了浑身力气,昏迷过去。 “小方!小方!” “方侵竹!” 模糊中,他听到有人在拼命喊他,他想回应一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侵竹又回到了一片混沌之中。方才系统岌岌可危,他又强制启动武功,以至于现在能量耗尽,他只能等系统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再度“醒来”。 不过他也并不是一直呆在混沌中。有时候他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有时候身体也会有感觉。比如能尝到药的苦味,后来吃过要之后就多了蜜饯的味道。有时候觉得床实在是太硬,后来就睡到了柔软的床铺中。 渐渐地,他能通过脚步声判断来人。 比如说,现在走进来的是陆小凤。 他来到床边,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方侵竹的脑门:“好么,这也不烫了,伤口也结痂了,怎么还不醒?” “你这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花满楼放下了/药碗,掏出一粒蜜饯送入方侵竹口中:“整日如此啰嗦,不觉得烦么?” “我啰嗦?”陆小凤气馁地坐在床沿:“我只是把话说出来罢了,不像你……行了,也别皱眉头了。”陆小凤道:“小方的这条命,就算要大罗仙丹,我也得把他救出来。” 花满楼摇了摇头。 方侵竹想起那日种种,知道陆小凤定是后悔不已,他肯定觉得,若当时把自己的穴位解开,便没有这祸事。 不过……方侵竹在系统空间呆得久了,于生死看得十分淡薄,况且他这种体质,死而复生,就更没有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要让对方赔偿的感觉。 陆小凤道:“当时要不是我点住了小方的穴/位,恐怕也不会酿成这样的祸事。只怪我太自大,以为他在场一定会碍手碍脚,呆在一边反而稳妥些,又怕他乱出手……”陆小凤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花满楼道:“你要这么自怨自艾下去,我也没办法。医仙说他的恢复得很好,说不定这两天就能醒过来。我看你还是想想小方醒过来之后,你要怎么道歉吧。” 陆小凤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花满楼道:“不过,我讨厌婆婆妈妈的男人,你还是出去自己玩一会吧,或者找沈浪再揍你一顿。” 陆小凤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方侵竹想:原来他大哥已经替他“报仇”了啊。真想快点看到现在陆小凤的模样,肯定像极了斗败的公鸡。 这样又过了几日。 终于有一日清晨,方侵竹在吃过一次药之后醒了过来。 花满楼拿着手帕正在替他擦嘴角,忽然怔住。有那么一瞬间,方侵竹发现花满楼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好像在害怕什么。 “方侵竹?”花满楼第一次像一个瞎子一样把手放在方侵竹的脸上,试图摸一摸/他的反应。方侵竹张口,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 他急了一脑门子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花满楼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在方侵竹焦急无措的时候松了口气,道:“你终于醒了。先不要急,你是不是发不出声音了?是的话就点点头。” 方侵竹就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李解鞍在牢房里放了□□,我想可能是血里毒素未清。不过没关系,这并不难解。你看得见吗?” 方侵竹又点了点头。他这才注意到,花满楼确实轻轻松了口气。 “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半晌不见方侵竹反映,花满楼道:“我忘了……现在伤口可痛?” 方侵竹摇了摇头。疼痛的感觉过去了,现在只觉痒。 “那就好。” 花满楼终于把手拿开:“你大病初愈,不宜费神,好好休息。”他起身掖了掖被角,正想离开,却停住脚步,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我在这里陪你。” 方侵竹现在还在仁义庄。赏善之宴那晚的大雪已经融化,但仍是很冷。每日都有一位来自药王谷的老人替他诊治,那老人的药方除了太苦之外,非常有效。在方侵竹醒着的时候,花满楼总是在房间里。除了照顾他之外,花满楼有时候也会坐下来看看书,写写字。 有一日,那老人终于说方侵竹能下地走动了,但不宜走得过久。方侵竹立刻就想下地,他嘴里发不出声音,就摇动悬挂的铃铛。花满楼走过来,一听那铃铛声便笑道:“医仙方才说过,天气暖和的时候方才可以下地走动。现在外面仍是很冷,你还是被窝里多呆一会吧。” 方侵竹不管,只顾摇着那铃铛。 花满楼终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要我一个瞎子扶着你满屋子乱跑,碰到了哪里可怎么好?” 方侵竹一怔,他以为花满楼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瞎子而觉得有不便利的地方,没想到,今日却听到这话。 其实,他又怎么敢说自己了解花满楼呢? 这时,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影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花满楼叹道:“陆小凤,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陆小凤终是鼓足了勇气,走了进来。 当他走进之后,方侵竹忍不住笑起来。可惜他的笑没有声音,而且会牵扯得伤口很痛。 陆小凤的半边脸是乌青的,想来是沈浪的杰作,而且,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今只剩下两条。不光如此,他还顶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光脑门。 见方侵竹笑了,陆小凤摸了一把脑袋:“小方,你可算醒了。” 正文 20.风雪山庄(二十) 陆小凤的样子非常可笑,方侵竹笑出泪来,不过他没办法出声,只好用捶床来表达自己的欢乐。 最后,他觉得自己笑出了内伤。 陆小凤走过来,在床沿坐下:“小方,听说你想下来走走?” 方侵竹连连点头。 陆小凤拍了拍胸脯:“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陆哥我了!”说罢他瞥了眼花满楼:“某个瞎子这时候就指望不上了。” 花满楼坐在桌边翻着书:“方才小方捶床的时候我才后悔自己是个瞎子。能让他笑成这样,不得不说,连我都好奇了。” “花满楼,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叫好奇,叫不为所动!”陆小凤大声指责。 方侵竹发现花满楼竟轻轻笑了下。不知为何,这笑容就像一根羽毛落在他欣赏,方侵竹觉得自己被轻轻/撩/拨了一下。 花满楼知道他笑得好看吗? 感觉耳尖有些热,方侵竹只好撇开目光。他越发觉得自己在床/上坐不住了,于是扯着陆小凤的衣袖摇了摇。陆小凤立刻心领神会:“你现在就想下床?” 方侵竹点头。 看和对方小鹿一样期待的眼神,陆小凤立刻心软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衣服。”他冲出房门,又不忘回头说一句:“小方,你带衣服来了吗?” 方侵竹露出“我根本记不得”的神情。 陆小凤走了之后,方侵竹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说是养神,只是为了让自己连接系统的时候看起来不那么痴/呆而已。 他点了点面板,滑到武功那一栏,看着上面的名字,立刻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那天他被捅了一扇子,整个人都是蒙的,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到底自己选了什么武功。这下看清楚了,整个头晕目眩不想醒来。 “葵花宝典,稀有度ssr,满级,必须配合绣花针使用。附加效果: 一:淡化体/毛, 二:皮肤滋润白/皙, 三:宿主某身体部位暂时无法使用。 四:宿主会特别喜欢红色。 方侵竹默默问候系统无数遍,决定把这个ssr给卸载下来。他可没办法承受什么“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可是无论怎么点也没办法切换,那个讨厌的系统音又响了起来:“系统正在后台修复,无法使用切换功能。请宿主耐心等待。” 等待个头啊!方侵竹在心里骂出来。 “小方,你在想什么?” 方侵竹蓦然睁开眼睛,发现花满楼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边。他伸手撑在方侵竹身侧,侧耳倾听,神色有些着急。 “我没想什么……”方侵竹说完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连忙摇了摇铃铛。花满楼听到铃铛,这才放心一笑,伸出手来。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也不知道做什么。方侵竹很疑惑,只好把自己的手也伸出。果然,花满楼握住那只手:“只听铃铛,我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可以在我的手心写字。” 握着花满楼的手,方侵竹感觉很奇妙。这只手洁白如玉,花满楼想来很爱惜他的手,因为这也算是他的一双眼睛。很多时候,他需要通过手来认知一个东西。 所以这只手也很敏感。方侵竹发现自己把指尖放在花满楼手心的时候,他的手像受不了痒似的,微微蜷缩起来。这个发现让方侵竹很兴奋。他像一个坏孩子,得到了一颗意想不到的糖果,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能让自己尝到最大的甜头。 于是他无意义地在花满楼手里划了划圈。 花满楼即使觉得有些痒,也始终认真地分辨着。这对他是极简单的事,可是他等了很久也不知道方侵竹在写些什么。 花满楼微微握起了拳。 方侵竹暗暗吐舌头,看样子花满楼发觉自己是在玩耍了,可能也觉得不应该把手心拿出来让人写字。他放下手,心里叹息一声,却听花满楼说:“你好好写。” 方侵竹蓦地脸红起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要些什么。可是看着花满楼原本缩起来的手再度展开,他就觉得不写点什么绝对不行。 可是写什么?陆小凤已经去给他拿衣服了,花满楼也知道自己想要下床玩耍了,接下来只要静静地等待而已,根本没什么好写啊! 可是方侵竹好死不死地写了一个字。他发现自从醒来,花满楼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好到甚至有点纵容。想起那个冷淡的花满楼,对比眼前的花满楼,他实在有些不适应! 所以必须作死! 那是个“素”字。方侵竹写完之后,忐忑地看着花满楼,不知他是不是生气,然后以怎样的方式生气。那一日,李解鞍说的“素钗”,到底是花满楼的什么人? 方侵竹在内心暗暗鄙视自己这个变/态。 花满楼轻轻/握着手心,好像他的手里有一朵娇柔的花。他又缓缓地松开了手,好像不忍那朵花与空气隔绝。 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过了会,又疑惑地偏过头:“没了?” 方侵竹被问得一怔。 “一个素字……你是觉得吃得太素?还是说想吃南海娘子的素食?南海娘子已经走了,不过素食的话,我也可以做。” 花满楼正要起身,却突然被方侵竹拉住,方侵竹连忙摇头,可是想起花满楼看不见,又在他的手心写:“不吃!” 花满楼笑了:“想吃肉?这得先问过医仙。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做。” 方侵竹再度摇头:“不吃!” 花满楼脸色不好起来:“你是觉得一个瞎子做的东西一定不好吃对不对?” 不是啊大哥! 方侵竹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这时陆小凤走进来:“你们在做什么?” 花满楼若无其事地道:“无事。” 什么叫无事!方侵竹看着云淡风轻替他掖被脚的花满楼,非常想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摇,听听里面有没有水的声音。 他怎么觉得花满楼……是故意的?能这样想,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陆小凤把一个包裹扔到床/上:“我在山庄找了些衣服来,也不知合不合身。小方,你看着选,选好了咱们来换。” 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花满楼皱眉。 陆小凤道:“你难道不好奇‘小李飞刀’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吗?还有那些针……小方,待会帮你脱衣服,我得好好检查一下。” 陆小凤心道暗方侵竹的个性肯定得反抗,他没听到什么声响,抬眼望去,却见方侵竹直直地看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件大红袍子,用金线压边,整个一富丽堂皇。 “小方你喜欢这件?”陆小凤抖了抖袍子:“我还以为是谁结婚的喜服被塞进来了。” 方侵竹紧紧/咬住嘴唇,试图用疼痛来缓解不理智。他才不喜欢大红袍啊!可是为什么,视线就移不开?这红,红的好正啊…… “陆小凤,把衣服拿来。”花满楼说。陆小凤递过去:“花满楼,你越发爱使唤人了,特别是我。” 花满楼不说话,摸了摸衣服:“既然喜欢,换上就是。陆兄,你可以出去了。” “什么?”陆小凤不可置信:“我还要帮小方换衣服呢。” “我来换就可以。” “花满楼,你是不是也对‘小李飞刀’到底藏在那儿很感兴趣?我就说嘛,等会我会告诉你的。”他伸手去拿衣服,却被花满楼轻轻一个推手:“你在这里,小方会害羞的。” “害羞?”陆小凤简直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 “小方,你说对不对?” 方侵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件红衣服,根本没听到花满楼问什么就点了点头。 花满楼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陆小凤:“那你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就意识道怎么回事了。花满楼这时候必定会说“我是个瞎子”。这个花公子,越发狡猾了! 陆小凤离开时的时候关上了门。花满楼起身去给房间里的炭盆添炭,等房间暖和起来再换衣服。 方侵竹连忙抱着那红袍子的一角,如痴如醉地把脸贴在上面。 好好看哦……我传上去也一定很好看…… 他忽然又瞬间清醒过来,觉得方才的自己好恶心,又把那红衣服扔得远远的。过了一会,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拿过那件衣服…… 花满楼就一直看着他扔衣服拿衣服扔衣服拿衣服,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房间里暖和起来。花满楼坐到床边:“小方,既然要换就全部都换掉吧,好么?” 方侵竹又点了点头。他抱着红衣服,简直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正文 21.红衣红线(一) 因为是病中,方侵竹穿的衣服只是衣带系腰,等他觉得腰间一凉,才发下自己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 方侵竹哆嗦着:“花……花……” 花满楼真诚地侧耳倾听:“怎么了?” 方侵竹心道:你装什么瞎子啊!虽然你是个瞎子,但你是那种需要侧着耳朵才能听清楚别人说话的瞎子吗! “我,那个……”他想捞点衣服盖在身上,但一动,伤口就疼,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方侵竹抽着鼻子。花满楼无奈:“生病了就需要好好配合,来,伸手。” 方侵竹满脸通红,觉得自己耳根都能烫热鸡蛋。但是他只好乖乖地把手伸开。花满楼替他一件件地穿好衣服,神色认真之至。 方侵竹整个人都乱得不行,他觉得实在不能以自己俗人的目光来推测花满楼的纯洁高尚的行动,他觉得别扭一定是自己思想不纯洁的缘故! 他只能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些,再平缓些。一套衣服换下来,简直比练习龟息神功还难受。 花满楼打好最后一个衣结,道:“好了。” 方侵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他伸手捂了捂自己火热的脸,迫使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小方,你想去哪儿?”花满楼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问。 方侵竹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听到这个问题,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他望了望窗外:“我想去看看李解鞍。” 花满楼只是微笑。 “我一直不明白,在地牢里,他为什么要杀我?”在方侵竹看来,他们根本就是第一次见面。 “有时候,一些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反而会比较好。” 方侵竹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件事一定很重要。方侵竹这个身份是失忆的,之前的小方身上,似乎藏着无数的谜团。什么方家的孪生五公子、春山樵,还有,天生楼楼主李解鞍恨之入骨的人…… 花满楼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花满楼微笑道:“你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跟我说话。” 方侵竹不解,什么意思?继而他惊呼起来:“我可以说话了!”方侵竹很惊讶,他又确认了一遍:“我可以说话了!” “嗯。” 这时,神识内系统提示的声音响起。方侵竹轻咳一声,装作闭目养神。 “声音系统bug修复成功。为配合《葵花宝典》,已进行微调。祝宿主旗开得胜,一统江湖!” 什么鬼! 方侵竹睁开眼睛:“花……咳……花……” ……这个捏着嗓子说话的人是谁! 这时陆小凤惊喜地走了进来:“小方,你能说话了?” 方侵竹点了点头。 “走,陆哥哥带你出去转转。” 方侵竹忽地觉得一股电流从身上通过,整个人一软。 方侵竹吓得脸色发白,听到“哥哥”两个字就发软是什么毛病?!陆小凤更是吓了一跳:“小方,怎么了?” 方侵竹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他已经刻意压着嗓子了,可是那嗓音仍旧往上扬,一股子刻意的矫揉造作。 方侵竹简直想哭。 他终于知道这个《葵花宝典》是多么神奇的武学了。装备之后,天下无敌,但附带效果特么的坑人! 求系统快点修复成功让他切换一个正常点的武学啊! 花满楼坐在一旁,一脸的高深莫测。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带来一个轮椅。“小方,这是我拖朱停做的。你伤口还没好,想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坐这个最好不过了。”说着他便张开手臂要来抱方侵竹坐上去。 方侵竹连连往后躲,眼泪都快留下啦。陆小凤的动作如此充满男子气概,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了。好想找块豆腐撞死啊! 他觉得现在最好在床/上装死,默默地等系统修复完成,变成一个“正常人”。 花满楼伸手一拦:“陆小凤,外面挺冷的,今天还是算了吧。” 陆小凤也觉得方侵竹的反应很奇怪。他虽然不那么了解男人,但一个受伤前也算茂林修竹的青年突然变得娇柔无比,一身绯红更衬的肌肤莹白,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小方,你好好休息,我们等会再来看你。”花满楼手一拂,放下床幔。他推着陆小凤走出了房间。 “花满楼,到底怎么回事?” 花满楼紧锁着眉头。陆小凤从来没见过他这等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小方他……怎么了?” 花满楼道:“我也不确定,还是先问问医仙吧。” 他们二人联袂来带医仙的房前。轻扣门扉,只见一个绿衣服的小姑娘打开了门。那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两个眼睛大大的,灵活而明亮,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医仙招呼陆小凤和花满楼坐下。听他们说完,医仙捋了捋胡须:“这事,其实老朽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觉得是方公子的私事,不便透露。不过依老朽看,也只是暂时的,方公子定是惊吓过度,等缓过来,说不定就好了。” 陆小凤憋了许久,说道:“所以小方他……” 医仙道:“他不能人道这事,你们心里清楚就行了,切忌在方公子面前表现出来。这方面出了毛病的人,最忌讳别人的眼光了。” 陆小凤差点晕过去。本来小方受伤差点死掉他就后悔莫及,没想到现在却添上这毛病! 花满楼道:“这是不是和他练的武功有关系?” 医仙疑惑:“什么武功?” 花满楼拿出一根针,针的末尾拴着一截红线:“他在地牢内绝杀李解鞍,用的武功世所未见,武器却是几根绣花针。” 陆小凤拈起那根针:“还记得绣花大盗么?” 花满楼摇了摇头:“这武功和绣花大盗绝不相同。小方的武功,高深莫测。但或许因为这份高深,所以才对身体有所损害。” “如果不脸这武功呢?”陆小凤道。 花满楼道:“你能舍弃灵犀一指吗?” “不能。” “所以小方也不能。” 医仙道:“你们二位也不用纠结了。我看这位方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原本连声音都没了,这才没几天又恢复过来了,可见心性极为坚定。老朽有个小徒弟,别的能耐没有,疗伤倒是颇有几分能耐。老朽闭关炼药这段时间,就由她来照顾方公子。” 医仙招了招手,那个给陆花开门的小姑娘就走了过来。 “萤草,你跟着陆大侠花公子去见一见病人,至于如何治疗,就由你自己把握。” 陆花二人见医仙如此信任这个小姑娘,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带着萤草就往方侵竹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陆小凤仍是十分纠结:“花满楼,你说小方若是从此就不能那什么……该怎么办?” 花满楼道:“还能怎么办?陆小凤,你想说什么?” 陆小凤期期艾艾:“我……我是不是要为小方负责?” 花满楼忽然停住脚步。他虽然看不见陆小凤,但仍认真地叹了口气,认真地摇了摇头。 “陆兄,有时候太过自恋真的不好……” “不一定哦。”萤草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身后,忽然说道。 这个话题被小姑娘听到,陆小凤不禁觉得尴尬。只听萤草继续道:“我知道这种病,是因为练了阴邪的武功,体内阳气不足,但越高明的武功,又越要求阴阳调和,所以练功的人会特别向往阳刚之气。”她瞧了眼陆小凤:“如果这个光头展现自己的男子之气,说不定就会吸引病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哦。” 陆小凤:“花满楼,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立刻马上要去办。”说完,便脚底一滑,迅速地没了人影。 花满楼摇了摇头,萤草当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又蹦蹦跳跳地走起来。 “萤草姑娘,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花满楼问。 “当然是真的。”萤草眨着眼睛:“我从不骗人。” 花满楼叹息一声。 两个人来到房前,萤草推开房门,便看见方侵竹拥着绯红的外衣,拿着一面小镜子用不同的角度照自己。 萤草:“你看,病人已经在发病了。” 方侵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好大一会,听到人声,吓得镜子从手里掉了下来。他看到来人,顿时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我……我……”这声音我见犹怜、泫然欲泣。可惜…… 萤草小姑娘像是没听见一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花满楼一脸的镇静,表明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个瞎子去,确实看不见啊。 方侵竹“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解释什么啊!人家看到的都是事实! 他只好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施展装鸵鸟秘技。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但是方侵竹刚才明明已经捕捉到他脸上微妙的表情了! 这什么破武功!让他的感受性都提高了好多! 方侵竹欲哭无泪,点开系统,猛戳切换武功那一栏。可是无论怎么点也无法切换成功。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他并不像练神功,并不想! “小方,”方侵竹感到被子一沉,花满楼坐在床边:“我们要不要谈一谈?” 方侵竹从被子里露出一点点眼睛,故意用被子蒙着嘴,这样声音就不会那么尖细了:“谈什么?” 花满楼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仿佛要亲手确认他就在此地一般,花满楼道:“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救过我。” 方侵竹又把头埋进被子里。 “好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可是继而又说了句:“好。” 正文 22.红衣红线(二) 自地牢内方侵竹绝杀李解鞍那日之后,仁义庄的人已走了很多。很多人要赶回家过新年,比如百里千,即使方侵竹躺在病床/上,他却连告别也来不及就匆匆赶回了落月城。不过他告诉陆小凤,等过完年不久他就会再回来。 但山庄里仍有许多人。这些人都是些江湖浪子,四海为家,他们反而习惯把仁义庄当成他们的家,每年赏善宴之后在仁义庄过年也成了习俗。 这些人中,以往并不包括陆小凤和花满楼,但是今年他们全都留在了这里。 新年已经过去许久了,方侵竹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几天,因为葵花宝典的缘故,他又死活赖在床/上,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起来,免得出去遇到什么人,又有一番丢人现眼。医仙的徒弟虽然年幼,但果然了得,方侵竹在她的照料下已经好了很多。 偶尔,方侵竹也会进入系统空间,喝一杯茶,看一本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 有一日,当他从系统空间出来时,发现花满楼担忧地坐在床前。花满楼的神情其实很少有什么变化。有的人冷,整天一个面瘫脸,但自从遇上花满楼,方侵竹才知道,不冷的人,有时候也是一张脸。只有极细微的表情能看出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比如此刻,他发现花满楼的手撑在床单上,握得很紧。 知道方侵竹醒来,他松了口气。 “花满楼,怎么了?”方侵竹问。 花满楼摇了摇头:“有时候你睡过去,总让我觉得你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方侵竹暗叹花满楼果然感觉敏锐。 “今日春光明媚,朱停给你做的椅子你一次也没有坐过,要不要出去走走?” 窗外果然春光灿烂,一树粉红色的樱花正在怒放,花瓣从打开的窗口飞了进来。方侵竹许久没有出门,对这春光自然有些向往,但想到那些葵花宝典的附加效果,却只好摇了摇头,用被子把脑袋蒙起来:“我还想再睡一会。” 花满楼轻轻拍了拍那块隆/起的被子:“我看你啊,得懒出病来。”他起身道:“我和陆小凤去和李长青辞行,你若不愿意出门,可以稍微下床活动下,过两日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江南了。” “江南?”方侵竹从被子里冒出头来。 花满楼一笑:“自然是江南,百花楼就在江南。” 听到这话,方侵竹内心顿时雀跃起来。这是要带他一起去百花楼的节奏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花满楼道:“你希望去?那就尽快。” 花满楼走后,方侵竹立刻在床/上坐不住了。他看着朱停制作的轮椅,想立刻下床试一试,活动活动。听说坐马车很辛苦,他本来就有病在身,不要被颠散架了才好。此时萤草去配药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朱停的椅子离得有点远,方侵竹根本没办法一个人走过去。他想了想,伸出手指,果然一跳红线不知从哪儿射了出来,栓着的银针“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方侵竹:“……”看样子还得多练习。 他再度伸手,以意使指,那红线缠住椅子,再往回一收,椅子便被拖了过来。 他又用同样的手段把挂在衣架上的衣物拉了过来。那日/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红妆,接着便发脾气似的把红衣服全都扔出去,来个眼不见心不乱。好在是花满楼脾气好,否则别人能把他当疯子。 现在的衣服是花满楼在开封最好的成衣店定制的,一套月华锦衣,配着雪白狐球,衣带上绣着竹叶花纹。刚一见,方侵竹就爱不释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结婚喜袍似的大红色。不过他还是不敢看见,免得自己又控制不住。系统又不讲道理。 方侵竹艰难地还好衣服,移到椅子上。那椅子带着机关,极易操作。方侵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想了想,便坐着椅子向外走去。 他需要一个人去见一见李解鞍。 之所以知道李解鞍还活着,是因为系统提示里他的名字还亮着,血条还剩一小截,但看起来不会马上就会挂。这次系统并没有阻止他查看李解鞍的定位。李解鞍在地牢里,比之前关押沈浪的地牢要深得多的地方。 李长青的卧室内。 中了尸蛊之毒,李长青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幸得医仙提前出关,才挽救了他的性命。此时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已老了许多。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来辞行的。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带小方去江南养伤。仁义庄这个地方,煞气太重,又很寒冷,不宜疗养。 他们一进门,便闻到了扑鼻的药味。房间里不光有李长青、齐智,还有医仙、百晓生。 百晓生看到陆小凤,忽地笑起来:“陆大侠,看来那日/你和方公子打的赌,却是你输了。方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若知他有绝杀李解鞍的本事,我也不会死皮赖脸求他作画,否则,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小凤摸了摸仅剩的两条胡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天打的赌自然是小方赢了,他杀了李解鞍,岂不正好得到了赏金两千两?” 百晓生长缉在地:“说的不错。还要请陆大侠为在下美言几句,免得方公子记恨上在下,那可就不妙了。” 陆小凤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很讨厌百晓生话里有话的样子——不过他原本眉毛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花满楼微笑道:“百先生的话,我们一定带到。”这次确是轮到百晓生皱眉。他冷哼了一句:“得意什么!等下有你们受的!”这百晓生虽然榜单排得公正,但不知为何,个性却有些偏狭,和他的见识大不匹配。 齐智看了眼陆小凤和花满楼,神色有些尴尬。在场的众人,似乎除了陆花,都知晓什么秘密。 百晓生因此有些得意。 李长青在病榻上,不宜说太多的话。齐智便请他二人坐下,听他们说了来由,皱眉道:“两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陆小凤深有体会,往往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非但一定会说,而且绝不会是好话。所以他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花满楼却坐得很稳当,他轻轻用杯盖荡着茶叶:“不如先听听齐前辈要说什么?” 陆小凤走到窗边,手搭在窗弦上看着外面的红梅,没说要走,也没说要留,他仿佛置身事外,过来只不过是看看梅花的。 齐智只好装作不在意,在桌边坐下,道:“花公子,你对那方五公子有何了解?” 花满楼道:“不是怎么熟悉。不过那日/他用飞刀替我挡了容川的解命针,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后来在地牢内,却是我和陆小凤有负于他。” 花满楼一进门便隐隐察觉这几人有什么秘密。果然,齐智一开口便提到了方五。也好,且看看他们做什么打算? 齐智松了口气。他原本担心以花满楼的个性,必定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同伴。此时听花满楼对方侵竹的评价甚是冷静公允,也放下一些心来。 “你可知,”齐智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花满楼的杯盖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那日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打赌我便说过,他是花家的五公子,我少时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至于别的身份,却是不知了。” 齐智紧皱了眉头:“你可想过,若他只是方家那足不出户的五公子,李解鞍为何要杀他?” 百晓生道:“他还是名满江湖的画师春山樵。” 齐智似乎对春山樵这个身份不感兴趣。 花满楼放下茶杯:“齐前辈想说什么?” 齐智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愿意相信。方公子杀了李解鞍,本是为武林除一大害,我们应该感激他才对。可是……”齐智回头看了看已然昏睡过去的李长青,摇头道:“我们也没想到……大哥清醒时告诉我们,他知道方五的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这时,李长青忽然咳嗽了几声。齐智连忙赶过去。医仙把了脉,对齐智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弟……”李长青握住齐智的手:“我知自己时间不多了……飞飞就拜托你照顾了……” 齐智眼看结义大哥似在交代遗言,立刻红了眼眶:“大哥,你放心。” 李长青叹息一声:“我心中最愧疚的,就是沈浪沈郎君。他还是去帮飞飞了……若他们回来,你千万不要再提订婚的事,还有这仁义庄,沈郎君要是说留,便留,若不留……咳咳……”李长青又咳嗽了数声,每一声都气若游丝。 “我知道。”齐智紧握他的手,让他放心。 花满楼和陆小凤也站到了床边。他们的心情也很凝重。 李长青看向他们。 “陆少侠,花公子,我和二弟商量很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们。”李长青每呼吸一次,胸口便如拉封箱一般。 陆小凤连忙道:“前辈,您还是好好休息吧,齐前辈会把事情说给我们听的。” 李长青看向齐智,点了点头。 “其实,”齐智起身,背负双手:“方侵竹并不是你们想象的样子。他的真实身份……” 齐智正要说出来,忽见屋内寒光一闪,那光快如闪电,却不为人所察觉。 等察觉时,只怕人已经死了! 可是这屋里却有一个人,两根手指,陆小凤的两根手指。 只见陆小凤两指轻轻夹住那点寒芒,愉快地笑了:“等你很久了。” 被灵犀一指夹住的长剑的另一端,是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 正文 23.红衣红线(三) 陆小凤伸指一弹,一枚银子朝那黑衣人脸上打去。黑衣人侧脸伸手一接,脸上的黑布已经被陆小凤扯了下来。 那人眉眼含笑,容貌甚是英俊,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酒窝。他应该是春雨江南的公子,而不是一身黑衣的剑客。 他扬了扬手中的银子:“多谢啦!” 陆小凤呆了:“你……” “听说江湖中有一个赌局,赌到底是小李飞刀快,还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快。”那人手指压着剑尖,剑尖一弹,飒飒有声:“看样子还是陆小凤的手快!” 陆小凤有些无奈,又觉得很有趣,一屁/股跨/坐在板凳上道:“叶开,你又来寻人开心!” 那青年笑了起来,回剑入鞘,对齐智拱手道:“叶开冒犯了。” 齐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叶少侠,怎么是你?” “听说我小师弟在这里出了些事,做师兄的,自然要来看看。” “你师弟?” “正是前辈刚刚提到的方五方侵竹。” 齐智有些不好意思,有种背后说人坏话当场被捉的感觉。百晓生十分兴奋,他亲眼看到了叶开和陆小凤的对决,虽然二者都不是太认真:“叶开的快剑在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能出其右了,但还是不敌灵犀一指!” 陆小凤连忙道:“但那毕竟是剑,叶开最拿手的可是飞刀!” “不是普通的飞刀,是小李飞刀。”花满楼道。 “即使如此,这场对决也值得大书特书了!”百晓生恨不得立刻奋笔疾书。 叶开并不在意,他整了整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坐下来,对齐智道:“不知前辈刚刚所说的,我小师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倒了杯茶,晃了晃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身为师兄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齐智的脸色不好起来。叶开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妙,岂不就是来阻止他说出方五身份的? 齐智冷声道:“叶开,你难道不想让老朽说出来?” 叶开笑道:“怎么会?只不过,前辈说之前,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说错了,这件事的后果又要由谁承担呢?” “我来承担。”李长青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 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是身体看起来却似好了许多。他盯着叶开:“叶开,你想保护你的小师弟,有没有想过,他值不值得你保护?” 叶开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那件事被说出来了。 “你的小师弟方五,他就是……” 方侵竹按照系统的指示找到了李解鞍所在的位置。地牢的最深最阴暗处,李解鞍被铁链穿过琵琶骨,吊在牢房的正中央。听到有人过来,李解鞍微微抬起头。当他看清来认时,更是笑了起来。 李解鞍一笑,便牵动锁着琵琶骨的铁链,铁链就哗啦啦地响起来。 方侵竹总觉得李解鞍知道他会来。 “方侵竹,你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被人吊在这阴暗的牢房里,一辈子也出不去……”李解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即使如此虚弱,声音里还是充满了幸灾乐祸。 方侵竹皱了皱眉。 “怎么,不相信?”李解鞍笑起来,方侵竹脑内,系统一直提示他boss的血条在刷刷地往下掉。 “你为什么要杀我?”方侵竹问。 铁链的声音停下来,竟是李解鞍怔住了。当他明白方侵竹问什么之后,忽然大笑起来:“你竟然……真的失忆了!哈哈哈!怎么如此有趣!我为什么要杀你?那是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对了,那天我捅了你之后,花满楼似乎对你很上心,一直抱着你,那脸上的表情……为了这个,也算不虚此行……” 方侵竹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当然不相信自己和李解鞍是一样的人,只是不希望李解鞍再提到花满楼。 这时,忽然一道亮光在地牢里亮了起来。 一个人举着火把慢慢走进。方侵竹竟没有察觉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连李解鞍也怔住了,铁链停止了摇晃,李解鞍紧张地注视着这个人。 “你和他不同。”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但语气却极温柔。火把下是一张英俊的脸庞,脸上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他的眼神如醇酒,能让人沉溺其中。 “你和他不同。”他看着方侵竹,又说了一遍。 “你是谁?”方侵竹觉得眼前这人对自己应该很熟悉。那人把手放在方侵竹头顶上,轻轻摸了摸。对这人,方侵竹起不了一丝警戒心,没由来觉得他很亲切。 “咳咳咳……”那人却突然弯腰咳嗽起来。 方侵竹很是担心,直到那人又直起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老/毛病了。”方侵竹隐约看见他的衣袖上有一丝血迹。 自从这人出现之后,李解鞍就很安静,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的声音。那人却走到牢房前,对李解鞍说道:“李楼主,小徒多蒙你照顾了。” 李解鞍再想装死,也装不了:“李大侠太客气了。我不照顾他,他就会照顾我。”他看了看方侵竹,忽道:“况且,我已经不是李楼主了。” 那人没有说话。 “天生楼真正的楼主,不正是这位李大侠的爱徒吗?” 方侵竹只顾看着那个中年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才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你才是天生楼的楼主!哈哈哈哈!真想知道楼里那群小子知道他们的楼主是这个模样,会有怎样的反应。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杀了你,取而代之吧?哈哈哈……” 铁链摇晃,李解鞍仿佛要用尽毕生力气来大笑一场。可是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连那个中年人也皱眉侧身,手里忽然多了一柄明亮的飞刀。 李解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一个人竟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一柄匕首从背后刺过,鲜血流了出来。 他艰难地转头,看着黑暗中的影子:“小孟……” 方侵竹只听到清脆的系统提示声,李解鞍死了。“天生楼楼主”的称号也成功地被解锁了。 可是他没有工夫去理会这个。因为现场仍在对峙。他已经知道这手里多了一柄飞刀的李大侠是谁,心中顿时濡慕不已,可是黑暗中的又是谁? 小孟? 李寻欢道:“天生楼的杀手,竟能把气息掩藏道如此地步,实在让人佩服。” 黑暗中传出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小李飞刀,也名不虚传。” “你还未见过。”李寻欢亮刀。 那人道:“不用见。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并不想打扰李大侠。” 李寻欢笑了。他收起了飞刀。黑暗中那人的人影越来越淡,在彻底消失之前,他深深看了方侵竹一眼。 李寻欢叹了口气:“很少能见到如此有天分的年轻人。” “怎么,师父是见猎心喜吗?”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接着,几个人拿着火把走了进来。除了陆小凤和花满楼,方侵竹并不认识打头的那个年轻人。 只是年轻人对他却似很熟悉。他摸了摸方侵竹的头,叹道:“小师弟,你也是受苦了。以后师兄罩着你。” 李寻欢道:“你小师弟失去了记忆,你先别忙着逗他,去看看那个年轻人走了没有。” 叶开收回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铁丝,牢房的铁锁被他拨/弄几下就打开了。他拿着火把在牢房里绕了几圈:“师父,早走了。”接着又走到李解鞍面前,啧啧几声,仔细搜寻了一番。 等叶开出来,李寻欢道:“事情既已暴露,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他对陆小凤和花满楼微微一点头,便让叶开背起方侵竹,看样子竟是连朱停做的轮椅也不要了。 方侵竹有些着急,突然被冒出来的师父师兄带走,他的心里也很没底。这时陆小凤一闪身拦住了叶开。他看向李寻欢:“前辈,为何走得这么急?我们已经想好要带小方去江南好好休养了。” 李寻欢咳嗽了几声:“陆公子,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陆小凤皱眉。 李寻欢又看向花满楼:“花公子呢?” 花满楼慢慢走过来。他的神色有些冷淡。方侵竹看到这表情,想起之前花满楼说的要带他去江南的百花楼,不禁有些伤心。 叶开拍了拍他的背:“乖,好男人多得是,师兄去给你找更好的。傅红雪怎么样?” 方侵竹并不想理他。 花满楼道:“在下已经答应了小方,要带他去百花楼做客一段时间。” 李寻欢含笑道:“哪怕现在的小方已不是方才的小方?” “对啊,”叶开道:“他现在可是新上任的天生楼楼主,花公子,去你家恐怕不大合适吧。” 正文 24.红衣红线(四) “为何不合适?”花满楼淡淡地道。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都以为花满楼和上一任天生楼楼主之间有无法化解的仇恨,又怎么会和这一任的楼主成为朋友呢? 花满楼也知道众人的疑惑,摇头微笑:“小方并不是李解鞍。” 李寻欢也笑了,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赞赏的笑容。他道:“既然如此,花公子,不若你也一起吧,李园虽小,但还住得下几个人。” “李前辈一定也不嫌弃我吧?”陆小凤道。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当然是欢迎之至。” 叶开道:“师父,还是先别闲聊了,外面有人来了!” 李寻欢一点头,几人迅速地跑了出去。一路上已经有好几个倒下去的人影,方侵竹暗道这大概是他师父的杰作。刚一出地牢的门,李寻欢手指一挥,门外的两个人便应声倒地。 出了罚恶厅,却见厅前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是齐智和百晓生。齐智看到李寻欢,又看到叶开背着方侵竹,面上满是忧色:“李大侠,你今日要置武林公义与不顾了吗?” 李寻欢道:“我带我的徒儿出去疗伤,这与武林公义有什么关系?” 齐智道:“可是你明明知道他是天生楼的楼主!” “齐二庄主的意思,是在下管教不当?” 齐智本欲让李寻欢回心转意,把方侵竹交出来,却听有人说道:“怕什么!李寻欢不过是一个痨鬼,他今日若不把人留下来,也休想走出这个大厅!” 李寻欢看向说话的人,那人却是吓得在人群中一缩,旋即又梗着脖子,貌似在说你能把我怎地! 李寻欢的手中多了一柄飞刀,明亮的飞刀。 人群霎时向后退去数步。忽然,李寻欢又咳嗽了起来。他手捂着嘴,咳得一声比一声厉害。 原先叫嚣的人立刻胆子大了起来:“大伙一起上!小李飞刀再厉害,我们人多,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也有人悄悄道:“我们为什么要上?”他们所对峙的一群人,可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啊! “废话,当然是为了天生楼楼主,为武林除害!”“……哦。”“那个天生楼楼主的武功那么厉害,连李解鞍都不是他对手,留他活着,武林正道还有活路吗?”“对啊!这个大魔头一定要除掉!” 眼看群情激愤,叶开摇了摇头。 “师父,退隐才几年光景,怎么重出江湖,就没几个人记得你老人家了?” 李寻欢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擦了擦嘴角:“别说为师,你这个徒弟又怎样?” 人群中又有人说道:“那个背着大魔头的人是谁?” “不知道!总之肯定不是好人!”“对!” 叶开叹了口气。陆小凤道:“两位,不要再玩了,再玩下去这群疯子真会打过来的!”不是说打不过,背着人毕竟有点不方便!再说,这样打起来,好像正好如了某人的意,比如在人群中挑拨离间,恨不得拿出笔来狂书一顿的百晓生。 李寻欢道:“陆公子,听说你的轻功很不错。” 陆小凤暗暗咋舌,他可不敢在李寻欢面前托大:“前辈过奖了,也就是差不多的水平吧。” 李寻欢微微一笑,手中飞刀如梦般划破长空,他背着双手,脚步凌云而起,踏上飞刀,旋即已经飞出了很远! 众人竟是呆了! “刚刚谁说人多不怕的?”叶开的指间忽然多出几柄飞刀。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起来:“他是叶开!” 叶开手指一扬,那些人吓得往后一躲。“哈哈哈!”他却是大笑三声,一点不落地跟在他师父的身后,转眼便奔出很远。 陆小凤和花满楼立刻跟了上去。 能紧紧坠在李寻欢身后很不容易。李寻欢背着手在屋顶上疾驰,听到身后他徒弟的气息。背着一个人呼吸尚且不凌/乱,李寻欢暗暗点头。这时,一个人追上了叶开,却是陆小凤。陆小凤笑道:“叶开,你还背得动么?要不然我来!” 叶开朝他扮了个鬼脸,又向前冲去。花满楼始终跟在他们的身后。 转眼间李寻欢便不见了踪影。 陆小凤心中惊讶无比。他原以为自己的轻功已经很了得,江湖中能比他更高明的不出两个,却没想到前辈毕竟是前辈,自己这下真的是有些自傲了。 而叶开虽然背着一个人,身形却甚是灵活,在开封城的屋顶上腾挪跳跃,宛若惊鸿,一点也不费力。 过了许久,他们才落进一个院子里。院子很小巧,布置得十分别致,假山流水,桃花盛放。李寻欢已经坐在廊下饮酒。 看到他们下来,李寻欢问叶开:“可有人追上?”叶开摇了摇头,放下方侵竹:“那些人自然跟不上,不过这两个倒是跟得很紧。” 陆小凤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坐下,提起旁边的一坛酒,仰头就喝了起来。 “好酒!” 花满楼站在桃花树下,拱手道:“打扰前辈了。”李寻欢含笑点头。 木质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轻罗纱衣的少女端着茶盘走了过来。那少女明眸皓齿,额间一抹桃花花钿,煞是可爱动人。少女跪坐下来,轻轻把茶放在走廊上,便起身告辞了。 “她叫枕山,如果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她。”李寻欢道。 叶开却笑了笑:“我奉劝你们不要轻易找她,这丫头除了师父的话,可是谁的话也不听。” 几个人像有默契似的,都避而不谈天生楼楼主的事。方侵竹却是一脸冷汗,刚才他痛得厉害,但是在师兄背上,硬忍着没有出声,此时方才敢长长出一口气,没想到这口气没出出来,人却晕了过去。 “小方!”花满楼听他呼吸不对,正好赶过来揽住了他。 方侵竹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张舒适的床/上。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床前坐着花满楼。 “已经换了药,你放心,没什么大碍。”花满楼道。 “陆小凤他们呢?”方侵竹脸色苍白,但仍忍不住问。他心中有太多疑问,很想一下子就弄清楚。 “李前辈在前厅招待他。”花满楼摸了摸被子:“你有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方侵竹竟忽然觉得花满楼是不是有些无错?他坐在那儿,腰身挺直,但手却不知该怎么放似的,一只手紧握着,另一只手摸着光滑的背面。 他在想什么? 方侵竹问:“花满楼,你是不是还在讨厌我?” 花满楼一怔,脸上显出一丝苦涩,旋即消失:“没有。” “那……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自在?” 花满楼想了想,道:“我怕你讨厌我。” “什么?”方侵竹的心漏了一拍。 “之前我误会你是李解鞍,对你很不好。”花满楼垂下眼来。虽然他的眼中并无神采,但是此时却让人觉得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泄露了自己不安的心意。 “我没有!”方侵竹立刻表白心意:“难道还有谁明明怀疑一个人是坏人,还要和他去交朋友吗?” 花满楼微微抬起头来:“小方,你不好奇原因吗?” 方侵竹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我可以猜到。因为李解鞍做了手脚吗?” 花满楼叹了口气:“在知道你是天生楼楼主之后,这个疑惑也解开了。李解鞍一开始便把这一点算进去,他假装成你来接近我……我看不见,便会过度依赖自己的感觉。还好没有做下什么错事。” 方侵竹握住花满楼的手,他觉得很心疼:“你不要自责了,一切都是那个混蛋的错。” 花满楼微微笑了。方侵竹不禁有些发怔。 花满楼却全无所觉一般。他像是放下心中一块石头,握住方侵竹的手腕,把了一会脉道:“李大侠说你的伤已无大碍。这座院子僻静,就不再请医生进来了,平日里让我看看就可以。你说,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觉得我会跟过来?”他把方侵竹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 方侵竹满脸通红,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忍不住把脸藏起来:“不知道。” 花满楼道:“你是要在床/上吃,还是我扶你出去,和大家一起吃?” 方侵竹想,再和花满楼呆下去估计自己会变成红烧小方,不如出去透透气。况且他还没怎么和他的师父师兄交流过。 花满楼却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方侵竹吓了一跳,却是连躲也来不及。 他心里正在想完蛋了花满楼肯定又要嫌弃他了的时候,花满楼却笑了。 方侵竹把那只手拿下来,道:“你笑什么?” 花满楼道:“萤草姑娘说你的武功练得邪辟,怕是容易被人招惹,连陆小凤也吓得躲出去几天。” 方侵竹连忙道:“他想多了!谁会对光头又没眉毛的家伙有意思!” 花满楼挑了挑眉:“我却看不到,陆小凤还不是以前的陆小凤?” “他现在可滑稽了!” 花满楼还是笑着,拍了拍被子:“那时候我在想,幸好,沈公子不在。” “为什么?” “……你不会被他拐跑吗?” “……他是我哥!” 花满楼却有些不以为然。方侵竹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沈大哥真的只是大哥,我们没有别的!” “那幅画呢?” “哪幅?”方侵竹说完,旋即想起来,这都是春山樵造的孽啊!“那个没有别的意思!那只是……” 花满楼的脸上现出落寞的表情,许久不说话。 方侵竹探起头来看他,又戳了戳他的手背:“花满楼,我不是那样的人……” 花满楼道:“你为何一口回绝百晓生?是因为我……不堪入画吗?” 方侵竹简直想哭。他抓/住花满楼的衣袖,连连摇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后来才反应过来花满楼未必看得见,连忙道:“那是怕你生气!” “为何要生气?我似乎没有拒绝过。” “……” 方侵竹只是觉得,男神的世界他不懂! 花满楼噗嗤笑了起来。他把方侵竹拉起来:“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为我画画,可能大家顾忌我的眼睛吧,所以,让江湖第一画师春山樵画一下,又不会怎样?” “我现在就可以画。”方侵竹气鼓鼓地道。 花满楼摇了摇头:“先吃饭。” 方侵竹任由花满楼给他穿衣服,神识内联入系统,查找了一下他春山樵身份下的任务。不知为何,他和花满楼之间的相熟度突然变成了四星。 也就是说,要为花满楼完成画作,还需要一颗星星的相熟度才可以。 方侵竹内心涌/出一股奇怪的心理。他觉得和花满楼不熟的时候也挺美好的,男神可远观,近距离接触总觉得有点玩不过。比如说今晚,花满楼对他说了那么多,他都有点飘飘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生怕第二天,花满楼又变成那个冷淡的花满楼。 “想什么呢?”花满楼穿好衣服,在他的额头一弹。 方侵竹揉了揉额头,没说什么。 因为方侵竹有伤在身,两个人走得很慢,来到大厅时,正巧看到枕山在点灯。大厅里弥漫着一股酒味。李寻欢、陆小凤和叶开的面前已经有不少酒坛子。此时,他们三个人正在比赛,而比赛内容则是陆小凤的独门绝技:躺着喝酒! 枕山很是嫌弃地看了眼陆小凤,大概觉得这个眉毛长错方位的人把主人都带偏了! 不过,古龙世界的酒鬼聚到一起,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 叶开忽地扔过一坛酒。花满楼伸手接住。叶开问:“花满楼,能喝吗?” 花满楼解下酒封:“尚能饮上几杯。” 叶开笑了:“一般这样说的人,都是很能喝的。花七童,快过来,今日定不放过你!” 方侵竹傻傻地站在那儿,最后只能随便找了个椅子,想要坐下来。枕山拿了蒲团和靠垫:“主人说你刚刚受过伤,不宜饮酒。” “嗯,我不喝。” 然后他只好一边喝鸡汤,一边看他们拼酒。 “徒儿,过来。”李寻欢醉眼朦胧地招手。 “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要救你出来?”李寻欢问。 方侵竹摇了摇头。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徒弟吗? 李寻欢的指间忽然多出一柄飞刀。飞刀在灯光下闪着朦胧的寒光。这本是一柄普通的飞刀,可是到了李寻欢手里,就似乎有了奇异的魔力。 飞刀出手。 一抹刀光飞向桃花。飘落的花瓣从刀身上擦过,刀光如梦似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像刀在我的手里,针在你的身上。那些江湖人便如秃鹫闻到死尸,又怎会放手呢?” 李寻欢似乎想起往事,眼神无限苍凉。他转而神色凝重,对方侵竹道:“我要废掉你的武功。” 正文 25.红衣红线(五) 废掉武功? 任何一个武林中人听到这四个字,第一个反应都是心惊肉跳。方侵竹也不例外,他还没想明白这件事的利弊,便直觉有些害怕。 李寻欢感觉到他的害怕,握住他的手:“为师要遵从你的意愿,如果你实在不愿……” 方侵竹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愿意,这武功我也不想要。” 这时叶开坏笑着凑过来:“当然,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要。” 李寻欢道:“谁说的?武林人为了天下第一争得头破血流,即使小方的武功对身体有损伤,难保不会有人看上。” 叶开道:“师父,你是说怕有人要抢小方身上的武功?” “此种武功闻所未闻,那些痴迷名利的人自然想要得到。” “可是为此而废了武功,却是不值。”花满楼走过来。他的锦衣上也有些酒痕,想来方才也喝了不少。 李寻欢皱眉:“我也知道这是下策。可是这门武功如此邪门,若再练下去,恐怕对小方的心智会有影响。”说罢,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他。方侵竹自从装备了葵花宝典之后,性格的变化实在是显而易见,连一向待人宽容的花满楼也忍不住皱眉。 “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陆小凤道。 李寻欢摇了摇头。 方侵竹忽道:“师父,要是我从此不再使用这武功呢?”只要系统修复,他把葵花宝典卸载,再装备别的武功不就可以了? 李寻欢奇道:“你忍得住吗?”他担忧地说:“只要尝过天下无敌的滋味,是很难从那种快/感中走出来的。” 方侵竹道:“我哪里尝过什么天下第一的滋味啊?和李解鞍打的时候肚子痛得不得了,流了一堆血,根本感觉不到,况且,我又不喜欢杀人……” 方侵竹越说越小声,他接受不了武侠世界中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 李寻欢笑着摇头:“小方……你还真只是个孩子。” 方侵竹发现所有人都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我哪里是个孩子?”方侵竹有些不解,争辩道。 说话的却是陆小凤:“一个人,只要尝过胜利的滋味,站在万人顶端的滋味,便会食髓知味,想要让他再从那个地位上走下来,是万般难的。可是你好像毫不在乎。” 方侵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他看了眼众人,心道:“只要和自己的朋友、师父呆在一起,便已满足。”他本身便是不热衷名利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在系统空间留那么久。 花满楼微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方侵竹躲过去,恼火地道:“花满楼,你不要把我当一个孩子。” 但对方仍是微笑着,道了声:“好。” 陆小凤摇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天生楼楼主?” 他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大家。所有人都看着他,都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连方侵竹自己也不清楚,他怎么就成了杀手组织的头头? “小方,你真的能保证以后再也不用那武功吗?” 方侵竹点点头:“等我身体好了,一定不再用。” 李寻欢叹了一声:“倒是有些可惜,那武功本身倒是高明之至。” 听到这话,方侵竹内心吐槽不已。师父啊,刚刚说要废了我武功的是你,说可惜的也是你! 叶开道:“师父,我看小方年纪小,那武功现在对他确实没有益处。可是废掉武功也太委屈小方了,不如我们用功力封住他的经脉,等身体恢复了,再讨论不迟。”李寻欢点点头:“如此甚好。” 师徒二人商量,这事越早越好,便让陆小凤和花满楼护法,方侵竹坐在中间,李寻欢和叶开对面而坐,出手封住了他的经脉。 这件事用时颇长,一个时辰之后才算完成。李寻欢也叶开纷纷擦了擦汗,方侵竹浑身发红,双目紧闭。李寻欢扶他躺下,几人不再说话,出了房间。 方侵竹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觉得浑身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次,他轻易地就进入系统空间。仍然是亭台楼阁,那个熟悉的少年音却未响起。 方侵竹觉得有些寂寞,随手翻了些书,只听系统提示道:“由于外力作用,宿主身体状况大为好转,系统修复完成90%。请宿主保持此状态直至系统修复完成。” 原来封住武功竟有这等妙处,让方侵竹也不禁高兴起来。他想,按之前的进度,10%应该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过几天他又生龙活虎了。这一发现让他兴奋不已,他查看一番,又抽了几种武功,“落英剑法”“柳絮剑法”“唐诗剑法”,稀有度都没有达到ssr,不知实战如何。 方侵竹又翻了翻别的装备,发现暗器系统只是呈现开启状态,并没有说装备何种武功。他忽然想:难道小李飞刀这个技能并不是系统赋予的? 这个发现又让他激动起来。李寻欢说的不错,人一旦尝过高手的滋味,再落入凡尘是很难接受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这种威慑力让方侵竹很难舍弃。 一觉醒来,已是春光明媚。 床头放着一碗鸡汤,诱人的香味飘了过来。方侵竹发现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起身了。所以当他撑起身子,看到花满楼的时候,心情更加好起来。 花满楼听到他起床的声音,在床边坐下,端过鸡汤:“我想着你也该醒了。” 方侵竹的床/上放着一个小案桌,就像后世的懒人桌。花满楼把汤碗放在桌子上,摆好勺子,诧异地问:“怎么了?难道你需要喂?” 方侵竹才从怔楞中醒过来神来,原来他发现花满楼竟穿着出入厨房时穿的围裙。 “花满楼,”方侵竹期期艾艾地问:“你……你做的?” 花满楼点了点头,那模样竟似有些骄傲。 方侵竹吞了下口水:“那个……你会做饭?” “你觉得在百花楼,是谁在做饭?”花满楼反问。 “丫鬟之类的?”花家家业那么大,花满楼又是全家宠着的七童,没理由自己动手啊,况且他的眼睛还看不见。 花满楼顿时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我离开家,住在百花楼,就是因为想要尝试一下,自己一个人生活可不可以?我以为全江湖都知道。” 方侵竹:“……”他才来江湖没几天好吗!而且花公子,你也不要随意生气啊! 他只好端起碗尝了尝。真得很好喝!他接连喝了好几口,把那碗鸡汤吃得干干净净,连忙表功:“花满楼,我吃完了,味道真好。” “嗯。”花满楼点了点头,微微笑起来。他觉得这个方五真是有趣,任何时候都是最简单直白的反应,从来不知道掩饰内心的想法。和他在一起,自己似乎快乐了很多。而时不时逗一逗方侵竹,似乎已经成为他小小的秘密。 花满楼不能否认,从三年前,他的内心一直压着一块云。如今,那块云已经悄悄散去了。这得多亏眼前的方五公子吧。 所以,他已经不打算说自己只是因为觉得枕山一个人照顾这么多人,实在是很忙,才提议由他来照顾病人的。 “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出去走一走?”花满楼问。方侵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现在,他不需要朱停的轮椅,已经能一个人自如地走路了。 院子里,李寻欢站在花下。见方侵竹出来,他招了招手。 “徒儿,你的伤已大好了?” “好像是这样,师父!”方侵竹今天很快活,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中,不光有关心他的朋友,还有疼爱他的师父。 李寻欢点点头:“为师仔细想了很久,你那套武功,丢了实在可惜。那套武功之所以如此邪辟,大概和武器脱不了关系。”李寻欢背负的手中提着一把长剑,他把长剑扔给方侵竹:“这些天,你想想,怎么用剑法来取代针法,或许等身体完全好了,那武功便以另一种姿态保存下来。” 在武学方面,方侵竹并不是太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李寻欢道:“你的伤口仍未愈合,所以首先要熟悉剑的感觉,然后在意念中模拟。可能做到?” 方侵竹立刻答道:“能!”他感觉得出来,李寻欢所教授的,和从系统抽取的武功完全不同。后者并不需要自己的体悟,只要直接点击就可以,而李寻欢所教的,似乎更是关于武功的本质,无论系统如何变化,都不会轻易改变。 从此,方侵竹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揣摩武功。他曾在系统空间内看过《葵花宝典》的原文,更接近于练气的法门,而小说中东方不败用针使出来,可能跟他性格变化有关系,随手取了手中的绣花针为武器。其实,这套法门出之于剑、刀、枪等,岂不是无往而不利? “恭喜宿主,解锁‘辟邪剑法’改良版,此武功由‘辟邪剑法’改良而来,无任何副作用。请问是否升级?” 方侵竹选择了“否”。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升级系统武功,他想通过自己的领悟,完全由自己来掌握这套剑法。 正文 26.红衣红线(六) 又过了一月,方侵竹的身体已经全无大碍。他每日打坐,在意念中学习剑法,不知不觉,身体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如今春日融融,方侵竹换上春衫,面如冠玉,俊俏挺拔,已经全无病态。 他在廊下舒展身体,闻到厨房里飘来一股香味,知道花满楼又在做菜,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果然,厨房,案板上已经摆放着好几盘做好的菜,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花满楼和南海娘子学过手艺,做菜已是一绝,普通人完全想不到他一个看不见的人是如何把菜做得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特别是那龙井虾仁,嫩滑中有股龙井的清香,口感无可比拟。方侵竹轻轻地拿起筷子,就朝那龙井虾仁夹去。筷子还未碰到虾,却被另一双筷子夹住手腕一抬,便离那龙井虾仁远远的了。 方侵竹哀求道:“花满楼,我就先尝一个。” “不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方侵竹就败下阵来:“你怎么次次都能听到?” “如果你的轻功更好些,说不定我就不会发现了。” “陆小凤偷吃,也照样被你抓/住!” 花满楼想了想,似乎真是如此。方侵竹道:“所以,这跟轻功没关系!”陆小凤号称轻功江湖前三,也偷吃不了,这个江湖还有谁能? 花满楼道:“你如果有沈郎君的本事,或许可以一试。” “照啊!”方侵竹高兴道:“我可以让大哥教教我他的本事。他去找快活王算账,这都一个多月了,也快回来了?” 花满楼放下方侵竹的手,转过身去。方侵竹忽然觉得花满楼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看着花满楼忙碌的背影,最后还是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花满楼的笑容越来越多,他怎么会生气呢?连陆小凤都夸赞方侵竹是枚开心果,能解开花满楼的心结,让他恢复往日模样。所以,他怎么会生气呢? 方侵竹有些不解,不过,花满楼不愿意理人的时候最好不要在厨房里碍事。出了厨房,这次偷吃又是失败,还是让方侵竹有些沮丧。 正低头想着心事,忽然觉得背后有人接近。方侵竹没有回头,反手一拍,正好接住陆小凤想拍他肩头的手掌。 “小方,一个月不见,长本事了。”陆小凤笑嘻嘻地道。此时的他,长着短短的头发,淡淡的眉毛若隐若现,虽然光着脑袋,嘴边顶着两条“浓眉”,却仍旧显得英气勃勃。方侵竹暗暗挺了挺腰,并不想在男子气概上输给对方:“陆小凤,一个月不见,你也长头发了。” 听到这话,陆小凤顿时苦了脸。这一个月,他去哪都遭人嘲笑,有少人争先恐后地要看他的光头造型,连那些红颜知己们也嬉笑不已。陆小凤真是恨不得在头上蒙一个袋子。 这一个月陆小凤并没有呆在小李园。他的性格和花满楼不同,知道方侵竹没有大碍之后,就继续在江湖上浪起来。这个江湖少了陆小凤会少了很多热闹,方侵竹养伤期间,也听说陆小凤又破了什么江湖奇案,过程很是惊险动人。 两个人走到大厅,坐下来等吃饭。陆小凤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小方,这是新一期的江湖邸报,要不要看看?” 江湖邸报的主要编写者是百晓生,方侵竹对他的印象不好,不过左右无聊,权当看八卦。那报纸上确实有不少八卦,百晓生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沈浪不敌快活王,败走沙漠;陆小凤大破银钩赌坊;叶开傅红雪联手对敌;最后提到,一代魔头天生楼楼主仍然在小李园修养,仁义庄庄主齐智正在组织武林大会,商讨如何对付此贼。 方侵竹放下报纸,不以为意。自从百晓生曝出他在师父的别院修养之后,经常有人上门寻衅。但李寻欢一个飞刀射在门外的柳树上,告诉那些人,如果谁要是进了李家大门,休怪小李飞刀手下无情。小李飞刀的名望实在太高,也实在太厉害,至今还没有一个人有胆量敢踏进李园一步。只要方侵竹一日不出李园,就一日是安全的。 不过如今方侵竹身体已经大好,也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那日/他没有选择升级辟邪剑法,系统就像停滞了一般,一直没有给他发布任务。方侵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枕山不一会把菜都端了上来。花满楼走过来,他已经摘下围裙,神色如常。但方侵竹总疑心他还在生气。他总觉得自己越发不好了,对花满楼的反应太过敏感,难免有点疑心生暗鬼。 李寻欢不一会也走了出来。众人吃了饭,喝了酒,宾主尽欢。休息之后,李寻欢忽然对方侵竹道:“拿着剑到那棵桃花树下去。” 桃花早已落了,长出小小的桃子。如今绿叶葱翠,颜色煞是喜人。方侵竹一身绿衣,配织锦腰带,悬挂着一枚玉佩,执剑而立,也有种芝兰玉树之姿。李寻欢提着一壶酒坐到廊下,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他的大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不爱洗澡,这小徒弟在这方面倒是省心很多。 李寻欢道:“你揣摩剑法已有一个多月了,如今身体大好,是该试试武功如何。” 说罢,枕山捧着一柄剑走了过来,在方侵竹对面站好。 “枕山也是我亲手教导过,如今你没有内力,和她比试正好。” 这一个月,方侵竹手不离剑,已经熟悉了剑的感觉。如今让他和人比试,除了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安,现在倒有些跃跃欲试。 陆小凤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笑道:“单看比试有什么意思,不如来下个赌注,好不好,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道:“奉陪。”他熟知陆小凤的个性,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对方一定会纠缠到底。 “我赌小方赢!”陆小凤生怕花满楼反悔,率先说道。他看着花满楼有些惊讶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就知道你要赌小方,所以我先下手为强了!” 花满楼整了整衣袖,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押枕山姑娘了。赌注是什么?” 陆小凤眼珠一转:“输的人陪小方睡一晚!” 方侵竹早听到他们的对话,气急败坏:“这算什么赌注!陆小凤,有种把下面的眉毛也剃了!” 陆小凤曲指刮了下胡子:“就算剃了下面的眉毛也照样英俊潇洒,这算什么赌注?” 花满楼道:“不如开始吧。”看样子已是接了这个赌注。陆小凤连忙给小方抛眼色,竟是在给自己邀功。方侵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方,别想着手下留情,这小姑娘可厉害得狠!” “不用说我也知道!”小方并不拔剑,枕山已经一言不发攻了上来。等剑到眼前,小方才倏忽出手,人如鬼魅,已经绕到了枕山的身后。枕山悚然一惊,没想到这人如此之快,眼前尚有残影,背后已觉冰凉。 连李寻欢都忘了喝酒,怔住了。 小方撤剑,道了声对不起。他没想到把枕山吓成这样。廊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连陆小凤都有点脸色不妙:“花满楼,你说这么快的剑,这么诡异的身法,灵犀一指能对付得了么?” 花满楼并不说话。 李寻欢走过去,拍了拍枕山的肩膀。枕山这才整个人松懈起来,竟是身子一软。李寻欢扶住她,知道她是被吓到了。方才那一剑,已让枕山感觉到了死的滋味。 李寻欢神色凝重:“徒儿,这剑法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方侵竹的针法诡异,没想到化为剑法,竟如此厉害。 方才的一招,方侵竹在意念中已经模拟过很多次,所以对于结果一点也不惊讶。他道:“叫‘辟邪剑法’。” “辟邪……无敌剑招,尽辟一切邪气,好名字!”李寻欢的眼睛变得非常亮,脸色也红/润起来。他握着方侵竹的肩头,竟似有些激动:“好徒儿!当浮一大白!” 为人师父的,最高兴的便是看自己的徒弟出息,胜不骄,心平气和。李寻欢大大惊讶于方侵竹这一个月的进益,但更多的是高兴。他知道小方心性纯良,即使有无敌剑招在手,也不用担心他做什么坏事。况且这剑法和之前的针法不同,没有那股妖邪之感,反而能感受到小方心中的剑道。 李寻欢不是守旧之人,见此情景,怎能不高兴呢?怎能不痛饮呢? “师父,你不能喝太多酒……”见李寻欢又去提酒坛子,方侵竹跟在后面说道。不过,要劝一个酒鬼不喝酒如何容易?他只好看着师父高兴地痛饮起来。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李寻欢晃着酒坛子。陆小凤道:“好!前辈,我陪你喝!” 这时只剩下方侵竹和花满楼了。 花满楼走过来,微笑道:“小方,晚上我可要带被子?” 方侵竹的脸顿时红了。花满楼听不到他的回答,兀自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要带了。” 正文 27.武林大会(一) 夜幕四垂,枕山挑起灯笼,给小李园点上了灯。 临水的亭子里,陆小凤和李寻欢对饮。水中一轮明月,随着波光荡漾。陆小凤提着酒坛,背靠着柱子,屈腿坐在栏杆上。他面有忧色,说道:“李前辈,我在江湖中听到一个消息。” “是关于小方的?”李寻欢坐在桌边。 “仁义庄庄主齐智发了仁义贴,要在三月三日问水山庄召集武林大会,商讨如何对付小方。” 李寻欢笑着摇了摇头:“小方竟然还要劳烦他们召开武林大会……李长青和连天云一死,齐智一人独木难支,仁义庄的种种事务就够他受的,怎么还有工夫开武林大会?这主意未必是他出的。” 陆小凤道:“果然不愧是李前辈!我有一个朋友,打听到近来江湖中/出现一个人,和齐智走得很近。” “哦?” “前辈可听过姑苏慕容?” 李寻欢晃了晃酒杯:“就是那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复?” 陆小凤道:“就是他。前些年他被人重挫,据说神志不清,如今却又出现在齐智身旁。这个慕容复野心极大,我看他八成是盯准小方这个时机,好在江湖中重振声威。” 李寻欢微笑起来。这种笑,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想拿我徒弟开刀,也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刀。” 陆小凤道:“可是小方毕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李园。” 李寻欢道:“以他现在的本领,自然可以走遍江湖。”他笑着看陆小凤:“怎么,不信?” 陆小凤摇头:“辟邪剑法确实厉害,连我也想避其锋芒。只是小方失忆了,个性……”他刮了刮胡子,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师父的面说徒弟:“唉,个性有点太单纯了,慕容复又是个老狐狸,我怕他会吃亏。” 李寻欢却看着陆小凤笑起来。 “有你们这群朋友,是不会让他吃亏的……” 方侵竹的房间就在亭子的对面。此时已点亮了灯,方侵竹一个人在屋子里胡乱地转着圈儿。自从花满楼说“愿赌服输”要和他同睡一晚之后,方侵竹的脑子就没有冷静过。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他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想着等下花满楼来了他该怎么办。 方侵竹扯出笑脸:“花满楼,你来啦?”旋即摇头:“不对不对,太谄媚了。咳,”他又调整了嗓音,低低地说:“花满楼,你来了。……唉,又不是决斗……” 小方趴在桌子上,脸接触着冰冷的桌面,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要原地爆炸了。 花满楼进了房间之后他又该干什么?聊会天还是直接睡觉?如果他一进来自己就提睡觉,会不会让花满楼觉得自己很无聊?那要聊什么? 小方简直想哭起来,不禁自暴自弃地想,不如自己先睡了,管他来不来呢。 说不定花满楼只当那是个玩笑,根本就不会来……小方刚一这么想就摇摇头,那是谁啊,花满楼,怎么会不信守承诺呢? 他推开窗子向外望了望,师父和李寻欢还在亭子中喝酒,亭子垂着的白色纱幔随风飘拂,不远处的房间,花满楼走了出来,关上了房门。 “啊!”方侵竹低叫一声,迅速地蹲了下去。 他真来了! 这一瞬间,方侵竹猛然发现自己快乐得简直要飞起来。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已经飞到九天云外,只剩下满心欢喜的快乐。 不过,他还是很紧张。 从花满楼的房间到小方的房间,看起来很近,实则也要走上一会。这个庭院虽然小,但布置得精巧别致,小路蜿蜒曲折,路边开满花草。路过水亭时,花满楼会不会停下来和师父说话?他会不会因为一朵花而驻足?会不会听一会消息流淌的声音? 小方蹲在窗户下,紧张地等待着。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长,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 花满楼什么时候会敲门? 门口想起轻轻的敲门声。 “小方,你在么?”这时,花满楼的声音竟已出现在门外。方侵竹跳了起来,赶忙就要去开门。 脖子上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 “别动。”一个人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方侵竹悚然一惊。他竟然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进入房间的!他看向门口,花满楼的影子投在门上,他又敲了敲门。 “你是谁?”方侵竹问。 那人的刀却贴得更近:“把他打发走。” 那人一开口,方青竹就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这时他忽然记起了,是那日子啊仁义庄地牢里杀了李解鞍的“小孟”的声音!能让李寻欢都称赞其技艺的杀手,小方立刻不敢小视,他对门外的花满楼说道:“花满楼,我已经睡下了,明天再来吧。”说完这话,他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花满楼原本想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 “好吧,改日我再来。”说完,离开了房间。 方侵竹觉得自己又开始多想了,他分明觉得花满楼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失望! 见花满楼走远,背后的小孟也松了一口气。他拿下匕首,捂着胸口坐了下来。 方侵竹回身,正好看到小孟苍白的脸色和胸口的血迹。 “你受伤了。”方侵竹道。 小孟瞥了他一眼,解开衣服,纱布包扎着伤口,然而背后已经渗出重重血迹。不一会儿,血腥味就轻轻弥漫开来。 方侵竹不明白这个杀手为什么此时毫无戒备。如果方侵竹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要了这个杀手的命。 “把药给我。”小孟伸出手。他虽然脸色苍白,但仍能看出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 “什么药?” “疗伤药!”小孟似乎有些忍无可忍。 方侵竹暗想:小孟,杀手,莫非……他联入系统一看,这个在自己身边的人果然是《流星·蝴蝶·剑》的主角孟星魂! 方侵竹立刻从柜子里拿出治伤药。孟星魂喝了一口冷茶,咬着匕首,对方侵竹点了点头。 方侵竹:“?”这是在让他换药? 方侵竹叹了口气,认命地解开绷带。《流星·蝴蝶·剑》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故事,所以他当然不介意救一下主角。 他一层层地解开纱布,发现到最后,纱布和血已经凝结在一起。小方一边拆纱布一边注意孟星魂的反映。孟星魂果然紧皱眉头。方侵竹狠下心,连同腐肉一起撕下来,小孟的额头果然已经显出一层薄汗。 上好药,再拿出纱布把伤口裹起来,方侵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好了。”他打好最后一个结,擦擦额头的汗说道。这也亏是自己刚刚受过伤,知道这样的伤口怎么处理,要不然,孟星魂还得再吃上一些苦头。 话刚说完,冰凉的匕首又回到他的脖子上。 方侵竹苦笑起来:“我就知道,农夫与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孟星魂并没有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他让匕首紧贴这方侵竹的脖子,走到正面。孟星魂一身黑衣,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眼神给人一种独自一人太久的感觉。 这让小方想起李寻欢曾经是这么形容阿飞的:一匹千里独行的狼。 方侵竹忽然出手,一指戳中对方手腕上的神门穴,再一转手,匕首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孟星魂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方侵竹把/玩着匕首,往桌上一戳,那把匕首铮铮有声,颤动不已。他自己抱住了椅背,问:“现在该说了吧,你找我做什么?” 孟星魂脸上瞬间闪过几种神色:惊疑、冷狠、拼死一搏,然而他又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再看向小方,目光已是一片平静。 “你比传说中的还可怕。” 小方哈哈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传说中是什么样子。 “孟星魂,别忘了回答我的问题。”他晃着腿,起了逗弄孟星魂的心思。 “我要脱离天生楼。”孟星魂道。 “哦?”方侵竹记得小说中的孟星魂,也极不喜欢杀人,只是为了报答高老大的救命之恩,才做了快活林的杀手。 这个世界,还有他要报答的高老大吗? “为什么来告诉我?”他问。 “有人说,杀了李解鞍,就让我离开。可是,他骗了我。”孟星魂如冷火一样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刀光。 “所以我来找你,因为他是你的敌人。” 方侵竹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错。你总该说说他是谁?” 孟星魂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每次出现,他都带着面具。楼里的人称他为桃花先生。” 方侵竹站起来,绕着孟星魂走了两圈:“你的伤口,明显是被人从背后用匕首刺入,很像你杀李解鞍的手法。” 孟星魂点了点头。 “这位桃花先生答应你,只要你杀了李解鞍他就放你自由,最后却出尔反尔,想要杀人灭口。”方侵竹点了点脑袋:“为什么?” 孟星魂道:“自然是为了楼主之位。” “哦?”方侵竹露出感兴趣的目光。 “李解鞍死了,你……传说你中毒失忆,桃花先生便可以占据楼主之位。” “你们会听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的命令?”方侵竹不解。 孟星魂看了他一眼:“你果然失忆了,因为你一点也不了解天生楼。”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花满楼提剑走了进来。 正文 28.武林大会(二) 方侵竹一惊,呆呆地看着门口。孟星魂却没什么反应,神色仍旧是冷冷的。 花满楼径直走过来,在桌边坐下,把剑摆在桌上,对小方微微一笑:“你们可说好了?” “什……什么?”方侵竹舌头打结,他觉得花满楼的笑容大为不妙,自己也有点那啥被捉在床的感觉。 花满楼慢条斯理地道:“你和他可说好了?夜已深了,是时候该休息了?” 方侵竹道:“你知道我房间有人?”此话一出,孟星魂也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花满楼。身为天生楼第一等杀手,他自认为自己的气息没有人能察觉到。 花满楼低头垂目,神色在灯下看不分明:“花某眼睛不好,耳朵自然灵敏些。”他这话说的冷淡,倒不是像是对小方说的。 孟星魂神色顿时更为警惕。 方侵竹心中有些内疚,道:“花满楼,我不是故意让你走开的。”他又看了看孟星魂,便把脖子亮出来:“他刚刚用匕首抵着我的脖子,我怕……” 花满楼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微笑着。 方侵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花满楼不是一向心软么,怎么卖惨也不管用呢? 这时陆小凤和李寻欢也走了进来。 李寻欢一看见小孟,就笑道:“原来是你!我就说,这院子里怎么忽然有股血腥味,这天下还有谁不怕我这把小李飞刀的?”李寻欢曾经说过,谁要是进了这座院子,都躲不过小李飞刀。 小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陆小凤道:“我还奇怪,花满楼为什么又拿了一把剑出来。”他促狭地看了眼方侵竹:“还以为小方惹他生气,他要拿剑教训人呢。” 方侵竹垮下脸来:“我哪里有这么厉害……” 这几个人说着,却完全忘记了孟星魂是个入侵者,他的身份是个杀手、刺客。 孟星魂举步便往外走,却被陆小凤拦住。 “这位兄弟,你大老远来一趟,难道只为换个药吗?” 孟星魂眸光一闪:“你待怎样?” 陆小凤摸了摸眉毛:“你既然已经跟天生楼闹翻了,不如跟我们说说,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孟星魂看了眼小方。小方愁眉苦脸,似乎对这个问题完全不感兴趣。 李寻欢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道:“年轻人,你方才说的话我们都已听见了。你既然已无处可去,不如在这李园住下,等身体好了再做打算。” 孟星魂冷冷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笑容,这笑容一挑,带着点恶作剧的味道。他回转身来,在方侵竹背后站好:“谁说我要走了?我还没有脱离天生楼,当然是楼主在哪里,我在哪里。” 小方:“啊?” 花满楼忽道:“你们天生楼的楼主,可有什么信物?你怎知小方就是楼主?我看你以前未必就认识他。” 孟星魂暗道此人眼光犀利,道:“每一任楼主都有一个信物。” “所以你杀了李解鞍,信物就在你这里?”李寻欢道:“你总不该把信物给了慕容复?” 孟星魂道:“自然没有。”他伸手向腰间摸去,却脸色一变。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孟星魂所说的信物,已然丢了。孟星魂似乎是回想起什么,神色一冷。 陆小凤拍手道:“能在你这种高手的身上偷东西,恐怕只有司空摘星这种级别的人才能做到了。不知道慕容复身边可有这样的人?” 孟星魂摇了摇头。 陆小凤道:“也是,这种人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放在身边。” 花满楼忽道:“所以,你身上并没有信物,我要如何相信小方就是你所说的天生楼主?” 李寻欢和陆小凤心中暗道:这件事已成定论,花满楼却要故意找茬,看来是心情不好了。 方侵竹装作自己不会说话的样子,并不出声。 孟星魂却笑了起来。那笑容没有杀手的冷,却是少年的活泼。他的手从腰间一带,拿出一块玉佩。那玉手掌大小,洁白莹润。他双手捧到方侵竹面前,弯腰道:“楼主,您的玉佩。”说罢,他看了眼花满楼。 花满楼眉间轻轻皱起。孟星魂得意地笑了一下。 方侵竹拿到手里,摸了摸,“咦”了一声。陆小凤接过,道:“这是天生暖玉。好家伙,这么大一块!恐怕只有皇宫才有这这样的宝贝。”他拍了拍方侵竹的背:“你们天生楼,看样子有不少宝贝!” 方侵竹拿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上面有字。”陆小凤凑过来:“什么字?” “陌上花开,可以缓缓归矣。”方侵竹疑惑道:“这不是天生楼的令牌么,怎么跟定情信物似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李寻欢拍了拍手:“好了,夜已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年轻人,不如就住下?” 小孟眼中闪过狡黠的笑容,抱臂道:“我在楼主门外休息就好。” 方侵竹看他一眼:“你受伤了,要好好休息。”孟星魂却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道:“夜寒露重,阁下若不介意,倒也无妨。” 小方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说话间隐隐一股火药味? 陆小凤咳了一声,拉过小孟:“走,哥哥带你喝酒。你喝酒吗?李前辈这里有上好的女儿红!” 小孟听到“酒”字,眼神一亮,终于被磨磨蹭蹭地拉走了。方侵竹本想提醒“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可是这群人,让他不喝酒,堪比要命。 况且,他们好像也没喝出什么事来? 大家终于走了,夜又重归宁静。小方走过关上房门,觉得这一晚过得好累。那块洁白的玉佩还躺在桌上,他皱眉看着它,不知该拿这东西怎么办。 什么天生楼楼主,杀手组织的头头,他实在没有实感。 花满楼起身向床边走去。他挂好衣裳,脱了鞋子,躺进被子里,背对着小方,一句话也不说。 小方走过去一看,花满楼睡在外侧,如果他要进去,必须从他身上经过。而且,花满楼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带一床被子。所以现在两个人要躺进一个被窝。 小方觉得烦恼极了。他磨磨蹭蹭地脱掉衣服,站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 花满楼撑起身子坐起来,握住方侵竹有些冰凉的手:“小方,你怎么不上来?” 小方听到这话,红着脸上了床,在里面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花满楼也躺了下来。被窝里很暖和,隐隐能感到花满楼的气息,让方侵竹异常紧张,几乎每根寒毛都竖起来。 花满楼侧卧着躺好,他的脸就在方侵竹枕边。花满楼肤色洁白如玉,长长的睫毛投影在眼下,闭着的眼中,并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方侵竹神经紧绷,觉得花满楼的呼吸能碰到他的脸。他心跳如雷,却舍不得闭上眼睛,他想要一直这样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嘴角一扬,忽然笑了。他伸出手拍了拍方侵竹的背,那姿势更像是搂:“小方,睡吧。”他在方侵竹耳边低语,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一个震颤。 方侵竹被花满楼轻轻搂着,耳尖发红,可还是忍不住朝花满楼看过去。他想,花满楼这样搂着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就像一个兄长,在照顾弟弟一样。可是他自己却整个人仿若在云端。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方侵竹不想去弄明白,他怕明白了,花满楼会离他很远很远。 花满楼弹了下方侵竹的额头。方侵竹终于“哎哟”一声,捂着额头,也终于动了一下。 花满楼又替他揉了揉:“想什么这么入神?” 花满楼这一弹并没有省力,方侵竹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或许因为疼,他没有工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没有那么拘谨了,气呼呼地道:“花满楼,你太用力了!” 花满楼笑道:“如果不用力点,我怎么知道你是看我看呆了还是有睁着眼睛睡觉的习惯?” 方侵竹急道:“我哪里看呆了?” “哦?”花满楼嘴角微扬。 方侵竹还是觉得花满楼很好看。可是现在的花满楼,没有一开始那么触不可及。方侵竹在内心叹息一声:弟弟就弟弟吧,总比花满楼对他冷淡的好。于是他向花满楼怀里钻了钻,裹好被子:“睡觉!” 许久,听着方侵竹熟睡的声音,花满楼轻轻叹息一声,伸手弹灭了蜡烛。 第二天,方侵竹醒来时,花满楼已不在身侧。被子里很暖,方侵竹滚到花满楼睡过的位置,打算再睡一觉。 “起来了。”花满楼站在床边。 方侵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我要再睡一会。”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花满楼在床边坐下来:“你确定还要再睡一会?” 方侵竹猛然起身:“中午?”他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我一觉睡到中午?” 花满楼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喊醒我?” “左右无事。” “可是……”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方侵竹从来没有醒得这么迟。他内心一直在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他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方侵竹想通了这一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如果每天都和花满楼一起睡该多好啊…… 花满楼替他拿好衣服,走之前还摸了摸/他的头:“赶快穿好,午饭只差最后一个菜了。” 方侵竹暗笑起来,兀自想象:难道花满楼是怕菜冷了,所以才掐准时间叫醒自己? 花满楼出了房门,发现孟星魂已经抱着剑站在那里。他换掉了昨天的夜行衣,穿上崭新整洁的衣服。方侵竹推开门,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那儿,什么话也不说。 见方侵竹出来,孟星魂对他一笑。那笑容并不见多大的尊敬。 花满楼伸出手来:“小方。” 方侵竹只好我上去。花满楼低低道:“去吃饭。”便拉着方侵竹,穿过繁花似锦,向饭厅走去。 正文 29.武林大会(三) 今天在一处敞轩吃饭。四处垂着粉红轻纱,不时有花瓣飞进来,景色煞是动人。 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每一道都颜色搭配得甚是漂亮,闻起来香气四溢。方侵竹走进去,甚是惊讶:“今天是什么日子?”花满楼拉他在一个位置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他旁边,替方侵竹斟了一杯酒,笑道:“小方,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所有人都端起酒,笑着看他。孟星魂本是倚在柱子上的,听到这话,也坐下来,倒了一杯酒。 方侵竹道:“难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李寻欢道:“做徒弟的自己记不住,只有师父替你记住了。小方,花满楼说的,也是我要说的。祝你每一天都开开心心。”说罢,把酒杯往前一举。 小方心情激动,他接过花满楼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酒很辣,辣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碗里已经有剥好的西湖虾仁。 陆小凤端着酒杯在他的另一边坐下,搭着他的肩膀:“小方,你是李大侠的徒弟,叶开的师弟,怎么酒量这么差劲?来,哥哥敬你一杯。”小方被陆小凤拉着连喝了好几杯酒,在座的都只是笑着看,谁也不去阻止。 陆小凤却觉得和小方喝不过瘾,又找上孟星魂了。 花满楼倒了杯酒送到小方面前。小方连忙摇手:“喝不了了……” 花满楼道:“你和陆小凤喝了那么多,怎么喝不下我这一杯?”方侵竹什么也不说,举杯喝尽。他身子一歪,差点就要靠到花满楼身上。小方醉眼朦胧:“花满楼,我不喝了……” 花满楼拍了拍他的肩膀,拿下他的酒杯,微笑:“不喝了。” “你们……都好能喝,我喝不过你们。”小方伏在花满楼的肩膀上,声音里满是委屈。 “好,好,不喝了。”花满楼柔声道。他拍着方侵竹的背,抚摸着他的头发,暗道:能这样但求一醉,不用顾虑任何事情,也是一种快乐。 这时,方侵竹忽然推开花满楼,从桌上拿起两支筷子。只见他站起来,手中筷子向前一档,“叮”的一声,一个尖锐的利器正好撞到筷子上。 李寻欢和陆小凤都目光锐利起来,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放下酒杯。 方侵竹似乎已经忘了酒醉。他袖袍一拂,朗声问道:“什么人!” 来人却并不说话。风吹帘动,这些人的气息隐藏的极深,就连花满楼也很难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花满楼忽道:“小心!” 风中,细微的破风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方侵竹仅凭一双竹筷,出手如影,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暗器竟全被挡下! 陆小凤从柱子上拔下一枚暗器,发现这暗器极像扶桑忍者所用的手里剑。他曾东渡扶桑,见识过这种武功,所以立刻警觉起来,对方侵竹道:“这是扶桑忍者,小心!” 话音未落,方侵竹的身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似是凭空出现,举着长刀劈向方侵竹。方侵竹闪身一躲,筷子朝那人手腕点去,他却忽然失去了踪迹! 一个人怎会凭空失去踪迹!即使连李寻欢也非常吃惊,花满楼忽然一拉方侵竹的后腰,让出来一个位置,正好出现一把明亮的刀刃。那人又从另一个角度攻击过来! 方侵竹心中十分恼火,本来一个好好的生日宴会却被这群扶桑忍者打扰。他冷哼一声,面色肃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如水的长剑出来。 这把剑寒光湛然,众人只见方侵竹背着一只手,剑尖指地,闭上眼睛。忽然,一道残影闪过,他的人影似乎只是一斜,然而“嘭”地一声,一个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接着,方侵竹的人影再次闪过,藏在屋顶的黑衣人也被打落下来。 一瞬间,小方就解决了三个人。李寻欢和陆小凤自是能分辨方侵竹的动作,然而小方的速度之快,已让他们惊讶。在枕山眼中,她只看到小方的人影动了动,旋即又回归,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一样! 陆小凤迅速来到那三人身旁。他知道扶桑忍者万一任务失败,很有可能会藏/毒自杀。果然,因为他晚了一步,已经有两个人头一偏,嘴角溢出一口黑血。 而另一个人,却被陆小凤紧紧捏住下巴,接着下巴被卸了下来。 小方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大家朝那黑衣人围了上去。陆小凤揭开面罩,见那人面容十分普通,扔进人群中极易不见。他的额头带着一个银色护额,上面刻着数道痕迹。 陆小凤道:“这个标志……” 方侵竹一惊,他对这个标志十分熟悉。花满楼摸了摸那个银色束额,道:“这确实是扶桑忍者,而且应该是忍者村的一名叛忍。这个标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木叶。” 那个木叶叛忍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在中原竟然有认识他们的人。 “什么叫叛忍?”李寻欢问。 “他们都属于扶桑各个不同的村落,有的人背叛了自己的村子,便在护额身上划下一道痕迹,视为叛忍。扶桑的忍者一般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如果不是叛忍,也很难相信他们会到中原来。” 李寻欢点了点头。 陆小凤看着那两具尸体,叹息一声:“既然已经背叛了第一次,为何不背叛第二次,这么着急去死呢?” 他解开了地上那人的穴/道:“你可千万别寻死啊,如果你寻死,我可有办法让你生死不如。” 这时,方侵竹忽然感觉到一股冷意,一股被利刃逼近的感觉。可是神识内并没有显示有任何红色威胁。难道,这人竟能连系统也避开? 他皱眉四处搜寻,忽然在对面的桃花树上,看到一个蹲着的人影。 那人穿着暗部装束,面带面具,背后长带飘拂。发现方侵竹注意到他了,他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敞轩之内。 这人来得如此之快,身影犹如鬼魅,让众人不禁一惊。 李寻欢亮出了小李飞刀,皱眉道:“没想到今日的李园,如此热闹。” 那人原本蹲踞在地,背后背着一把长刀,他站起来,那把长刀已比他半个身高还要长。 那人却忽然摆了摆手,说话的腔调有些懒散:“哎呀,误会误会。我只是来带回这些人的尸体而已。” 方侵竹一听到这人的声音,立刻满头黑线。很熟悉啊!看着那熟悉的装束,他已经猜出来人是谁。 果然,那人也看向方侵竹。带着面具的脸,原本让人看不出神情,可是那人的声音,却分明能让人猜出他的表情是什么样。 “中原武林,果然高手辈出。他们几个不识好歹,在这里挂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陆小凤的手点在地上那人的脖子上,随时可要了他的性命:“你们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那人单脚站立,笑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带这些叛忍回村子。至于他们的目的,我就不知道了。”说罢两手一摊,很有些无奈的气质。 “阁下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当我李园是什么?”李寻欢问,手里的刀闪着寒光。果然,一瞬间那人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按到背后的长刀上。 “师父!”方侵竹忽然拦在李寻欢面前。他转而对暗部那人道:“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我也曾听说过扶桑忍者的传说,以你的打扮,应该是暗部,追回这些叛忍,无论生死,都是你们的职责。” 一瞬间,陆小凤立刻明白了方侵竹要做什么。花满楼也持剑站在了那几具尸体面前。那人眼珠一动,对方侵竹道:“你想做什么?” “人你可以带走,但是必须告诉我们,他们是受了谁的命令而来。” 那人道:“如果我不同意这个交易呢?” “我可以找出这些人身上的秘密。” 那人眸光一紧,一瞬间手已按到长刀上。过了一会,他又松开手,直起身子,笑了:“这个交易,我答应了。”他看了看地上的人:“不过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们,因为我也需要问一问。” 方侵竹点头:“可以,三月三日,问水山庄,我需要知道答案。” 那人点了点头,一瞬间闪身来到那几个黑衣人面前,毫不费力地抬起他们,然后一闪身,人已到了很远的地方,再一瞬,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陆小凤皱眉:“扶桑忍者的轻身之束,很是让人迷惑,看起来就在左近,转眼却已不见了。” 花满楼道:“或许因为我看不见,倒是觉得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 陆小凤点头:“忍术中包含了很多欺骗的技巧,我们不熟悉这种伎俩,极易被眼睛看到的所欺骗。” 李寻欢收回飞刀,坐下来喝酒,有些闷闷不乐。 方侵竹立刻端了一杯酒去赔罪:“师父,知道你是见猎心喜,以后有的是机会较量。来,徒儿陪您喝一杯。” 李寻欢一声冷哼:“三杯就倒的酒量,怎么陪我喝?”方侵竹只好讪笑。李寻欢摇了摇头,自斟自饮起来。 微风一吹,方侵竹觉得头有些晕。方才和那些扶桑忍者打斗的时候,他感觉不到酒意,此刻却全都上头了。花满楼扶住他:“我带你回房休息。” 回去之后,花满楼帮方侵竹脱了衣服,在床/上躺下,自己在桌边坐下来。 正文 30.武林大会(四) 方侵竹睡得极不舒服。他一直在做梦, 梦中的景色颠倒流离。他难受地皱着眉,醉眼迷离中, 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如初春第一缕破冰的甘泉,清冽但不寒冷,让人听了心神宁定。方侵竹忍不住抓/住那人的衣服, 头枕着他的衣袖,沉沉睡去。 花满楼安抚地摸着方侵竹的头, 见他安定下来,正欲离开, 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方侵竹枕在脸下。方侵竹还舒服地蹭了蹭, 发出满意的呢喃。花满楼便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一坐不知坐了几个时辰。方侵竹醒过来的时候, 头底下已经没有了衣袖。那是花满楼察觉他快醒了,方才离开的缘故。 第二天清晨, 一个问水山庄的青衣弟子来到李园前。他看着小李园的匾额, 正了正衣冠,袖子轻拂, 扫去衣上灰尘, 方才扣响大门的铜环。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那老人脊背挺直, 衣衫虽不华丽,但浆洗得非常干净。青衣弟子在这样的老人面前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轻咳一声, 道:“晚辈问水山庄弟子,我家师父有几封请柬, 想要送给小李探花、灵犀一指陆小凤、百花公子花满楼, 还有天生楼主方侵竹。”他拱手一拜, 那老人竟托住了他的拳头,让他怎么也拜不下去。 老人沉声道:“在这等着,我去禀报主人。”说完,便关上了大门。 青衣弟子很紧张,他来时就看见大门对面柳树上扎着的一把飞刀,自然知道这几日小李园非请莫入的规矩。不过,问水山庄的主人既然派他来送这最难送的请帖,也证明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品性,让问水主人十分放心。青衣弟子自省一番,觉得自己之所以被师父看重,唯有二字而已,那便是“执着”。他已打定主意,若李寻欢不见他,他就一直等在门口,直到李寻欢见他为之。 没想到,没一会,那扇大门便又一次打开,老人负着手,淡淡地对他说道:“进来吧,主人和各位贵客都在前厅等你。” 青衣弟子的额头立刻出了一层薄汗。想到等会就要见到许多有名的江湖人物,其中还有传说中的瘟神煞星天生楼主,除了紧张,他更多感到兴奋。青衣弟子再一次整了整衣袖,跟着那老人踏进门来。 一进李园,方才发现这隐居在深巷,外面看不出丝毫不同的李园暗藏锦绣。青衣弟子边走边看,不一会便来到了大厅。那老人已默默退去。他只好稳住心神,走进了大厅。 “晚辈问水山庄弟子,拜见各位前辈、大侠。”青衣弟子躬身施礼,并不敢轻易抬头。 李寻欢懒散地坐在正位,道:“我听说问水山庄要给我发请帖。自从我退隐江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收过请帖了。”他叹息一声。青衣弟子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种缱绻温柔的味道。他不禁大着胆子抬起头。 只见李寻欢、陆小凤、花满楼和那传说中的煞神方侵竹在大厅里。他快速地一瞥,心中却很疑惑:那容貌最陌生的青年,穿着书生常穿的儒衫,上面绣着青竹图案,容貌秀雅,一副要出门踏青的模样——就是传说中的天生楼楼主么?怎么和江湖传闻青面獠牙吸食人血的形象大相径庭?他和花满楼坐在一起,绝不像什么恶人。 李寻欢拆开请帖,扫了眼上面的内容,道:“推选武林盟主?就为这事,让我去做什么?” 青衣弟子暗自滴汗,心道人家总不会在请柬上就说是“诛灭魔头”吧? 那青衣弟子只管自己送请柬的任务,装作没有听见一般,把请柬一封封送到众人手中。等到那天生楼主面前,他并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杀气,而且还听到一句“多谢”。 青衣弟子怔住了,他还是第一次送请柬的时候听到“多谢”二字。 花满楼轻咳一声。方侵竹连忙小声道:“我说习惯了。” “你总是习惯和人道谢?”花满楼笑着问。方侵竹有些不好意思:“这明明是要来杀我的帖子,我还道谢,是有点傻。” 两个人还说了什么,青衣弟子没听清楚。他浑浑噩噩地走回原位,心想:不知这魔头会不会记恨上自己?又觉得以花满楼的名声,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呢?难道那些江湖传言竟都是真的?他不禁又向方侵竹看去,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青衣弟子一惊,连忙低下头去。那天生楼主的目光,虽然淡淡的,毫不在意似的,但却隐隐有一股威压,让他不敢再随意看去。 李寻欢道:“回去告诉问水山庄主人,就说我们不日就会启程。” 青衣弟子连忙答了声“是”,退出大厅。等他出了大门,望着李园再一次关上的大门时,竟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湿透。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牵过栓在柳树下的马,再也不敢看那树上的飞刀,连忙打马出城而去。 离三月三已经很近。住在小李园的众人打算马上收拾行装,这样可以慢悠悠地走到问水山庄,路上还能欣赏□□。第二日/他们便出发了。一路上晃晃悠悠,宛如踏青。本来这么慢的脚程对陆小凤这种浪子来说极不适应,不过好在这一路有不少好酒,又有很多酒伴,也就不算孤独了。至于好景的欣赏者,不外乎叹春的李寻欢、与花草为友的花满楼和人生正当时的方侵竹了。 这一日终于到了问水山庄,已经是三月初二。花满楼早已告诉大家,他家在此地有一个别院,家中人一年不过来一两次而已,此时正是空着。于是一行人住进了花家别院。花家别院的下人早得到消息,把别院收拾得干干紧紧,等着几人入住。他们见到花满楼,竟都十分激动,有的老仆甚至热泪盈眶:“七公子,你有几年没来了……” 花满楼甚是不好意思。 方侵竹看到被人围住的花满楼,觉得很新鲜。陆小凤搭着他的肩膀,说道:“花家人各个保护欲过度,你以后就会知道了。”说罢,眨了眨眼睛。 饭后,方侵竹想到那日的暗部,应该已有消息传来。他便约了花满楼一起上街,找到了本镇最大的酒楼陶然楼,走了进去。 那酒楼老板见到花满楼,甚是激动,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七公子,您来了!早知道您要过来,老奴便不把东篱雅座让人坐了。” 花满楼微笑道:“季叔,你还和原来一样,称我七童即可。” 那掌柜花季道:“那时候您小,可现在您已经是公子了,老奴应该尊重些。”他自称老奴,但穿着却甚是华丽,脸上也没有卑微的神色。只是他望着花满楼的眼神,便知道他心底,着实尊重这位七公子。 花满楼摇摇头:“季叔,你这是折煞我了。楼里生意可好?” “好,很好!” 花满楼笑道:“这位是我朋友,您帮我们寻一个安静的座位。” 花季道:“七公子,请随我来。东篱雅座虽然已经有人了,但旁边的对风疏雨阁却还一直空着。老奴一直留着这个位子,就想着哪一日老爷公子要是来了,倒可以坐坐。”花满楼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闲聊:“家中一向可好?” “很好!只是都很想念七公子。”花季叹息一声:“您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 花满楼没有说话。 花季怕是惹奇花满楼的伤心事,连忙道:“七公子可打算在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 花满楼点头:“正是。问水山庄举办武林大会,我也在被邀之列,我的几个朋友,也会在山庄小住。” “那就好。”花季道:“老奴马上派人送几坛好酒过去!” 花满楼笑道:“几坛恐怕不够,得要几车才行。” “要多少有多少!” 花季领着他们来到“对风疏雨阁”。方侵竹发现,这酒楼的一楼热闹非凡,二楼的雅座也早已坐满了人。这三楼布局极是疏朗,隐隐有几个客人坐在屏风内,却并不听闻彼此说话的声音。 花季又说了一些话,便告退了。 花满楼看方侵竹有些心不在焉,道:“是不是不喜欢这地方?你若想热闹一点,我们也可以下去。” 这间雅座临着窗,方侵竹向下一望,道:“掌柜说的东篱雅座是不是在楼下?” “正是。” 方侵竹笑道:“我就说,你不是那种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的人。” “我的几个哥哥也喜欢热闹,但是怕人打扰,每次来温水镇,都在这三楼喝酒。因为人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方侵竹觉得花满楼说起家人,虽然开心,但却有种怀念的味道。好像他很久都没有和家人在一起了。他不再说这个话题,喝了口花满楼沏的茶,道:“不知那人来了没有。” 这时一个青衣小厮端着菜盘走了进来。那小厮脚步轻/盈,等走进阁内,方侵竹才发现,这粗衣小帽的人,竟是孟星魂。 孟星魂把菜放在桌上,便欲退下。方侵竹道:“小孟?你在这里?” 孟星魂看了他一眼。 方侵竹只好接着道:“做什么?” 孟星魂:“做我想做的事。”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是这时,他忽然回过身来,手中一枚暗器已经迅捷地向窗口打去。 窗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头银发,煞是显眼,蹲在窗棂上,两指夹住了那枚暗器,,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本书。 他蒙着面罩,露出一双似醒非醒的眼睛:“……抱歉,不小心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了一会路。” 正文 31.武林大会(五) 方侵竹看到这人, 听到这耳熟的台词,不禁扶额:“果真是他。” “你认识?”花满楼暗暗问。 方侵竹摇了摇头。 那人从窗台上翻身而下, 合上手中书卷:“两位公子,久等了。”小孟冷冷地看了他许久,却一转身, 离开了隔间。 “兄台,请坐。”花满楼道。那人也不客气, 拉了个椅子坐下来,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难怪很多叛忍到了中原就不想回去, 这么舒服的日子, 连我也不想走了。” 花满楼替他到了杯酒:“兄台如何称呼?”他看不见那人蒙着面罩, 也不知他满头银发,在别人眼中是如何奇特。那人盯了花满楼一会, 不禁肃然道:“你……看不见?”花满楼微笑:“在下是个瞎子的事, 我以为全江湖都知道。” 那人挠了挠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对你们中原人, 并不是很懂。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个瞎子。” “你也不像个忍者。” “哈哈!”那人笑了一声, 拿酒饮尽:“我已经爱上中原的酒了!” “这里还有许多, 兄台可以尽情地喝。”花满楼道。他说话不急不缓。那人盯了他许久,方道:“我叫旗木卡卡西, 不过,你可以叫我旗木。” 方侵竹别过头去轻咳一声。他也觉得叫旗木很好, 直接叫卡卡西……很容易出戏啊。他进入神识打开系统, 查看一番, 发现旗木卡卡西的所有资料都是问号,系统内卡卡西的颜色是黄色,这个颜色以前从未出现过。难道是不能判断卡卡西对宿主是否心存恶意吗? “旗木兄,几日前小方所托的事情可有着落?”花满楼问。他发现这个叫旗木的人,语言间虚的多,实的少,极难对付。 旗木卡卡西看了方侵竹一眼。这人从自己出现便没有说过话,低眉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且,他看见自己的“奇装异服”,一点惊讶也没有,这在中原人中极为少见。他这次没有乔装打扮,故意以真身现身,就是想试一试这个人。他到底对木叶了解多少? 不过,目前看来,这个叫小方的人藏得极深。许是卡卡西注视得久了,那叫小方的青年微微抬起眼来,目光清冷,卡卡西却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一般。 这时,只听到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方侵竹听到隔壁有人坐下,开口的却是小孟:“几位客官,想要点什么?”这声音含/着笑意,谦卑得极到好处,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冷冷的声音。小方和花满楼都觉得小孟此举定有深意,便不再说话,凝神听了起来。 其中一人展开折扇,道:“庄公子的口味你们定是知晓的,其余的只管做好了送上来。”这声音彬彬有礼,语气却有些居高临下。 小孟连忙应了一声,退出房门。 一人说道:“听说这陶然楼是问水镇最大的酒楼,而且有好几道菜只有在这家酒楼才能吃到。庄姑娘,这几道菜是你平时喜欢的吗?”这人一开口,方侵竹和花满楼却是微笑起来,原来说话的人正是百里千。 不过,既是庄公子又是庄姑娘,难道问水山庄的庄家来了两个人?可是听说他家只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 只听一人薄怒道:“百里千!注意你的言辞!” 百里千哈哈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在外面得叫你庄公子嘛。” 花满楼悄悄对方侵竹道:“听说问水山庄的小姐庄凌波有女扮男装的习惯。在她面前,你最好当她是个男人,切莫拆穿。” 方侵竹点了点头。 慕容公子收起折扇:“百里公子,听说你与陆小凤、花满楼极为相熟,可否知道他二人为何与那魔头方侵竹混在一起?” 百里千道:“这个我可知道得太详细了!若不是我要回家过年,离开了仁义庄,说不定我现在也和他们在一起。”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这么看来,百里公子因为没有和魔头在一起,很是惋惜了。” 百里千竟然真得叹了口气。连方侵竹都不得不佩服他,觉得他要不是大智若愚,就是落月城的背景实在足够强大。 眼见百里千这么不给面子,另一人忙道:“我倒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他嘿嘿一笑:“只是有庄公子在,恐怕不太好说。” 庄凌波一拍桌子,怒道:“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人似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其实……”他吞吞吐吐,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饮了一口酒,说道:“唉,这消息我也是听江湖快嘴李说的,听说那方侵竹长得面若好女,又喜着红衣,把把花家七童迷得神魂颠倒的,连陆小凤也为了他大打出手,还和花满楼反目成仇,差点出家成了和尚!” “噗!”方侵竹一口茶吓得差点喷了出来,连花满楼手中的杯子也不禁抖了抖。 那屋子里的人一时惊叹四起,只有百里千弱弱地道:“不是这样吧……” 那人见大家如此捧场,便得意起来,反问:“百里公子,仁义庄里的情景你也是见到的,你敢说,那方侵竹见了沈浪,不是一口一个大哥叫着?方侵竹受伤之后,花满楼是不是一步也没有离开?” “话是这么说,可是?” “陆小凤是不是为了他,请慧音大师剃光了头发?非但如此,连他那珍若生命的四条眉毛也给剃没了两条!” 有人问道:“这是为什么?” 那人道:“还不是因为方侵竹那魔头选择了花满楼!陆小凤伤心痛苦,在江湖上消失了整整一个月!” “唉,自古情之一字,最是伤人。这魔头也是作孽。” “可不是?” 终于有一个人尚算清醒,问道:“可是那花满楼是个瞎子,怎么会被美色所迷?” 那人恨铁不成钢,怒道:“你以为瞎子便不知道什么是美色了!这床笫之间的事,尝过几回,便不知道了?” 方侵竹一怒,正待拍案而起,手却被花满楼按住。花满楼手指竖在唇边,摇了摇头。 方侵竹只觉得被握住的手像被烫了一般,他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宋凌波咳了一声。那人似这才发觉在宋凌波面前说这些有些不妥,连忙讪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宋凌波喝了口酒,并不说话。倒是慕容公子展开折扇,道:“以后这些小道消息还是不要乱传了。那魔头能做出这些丑事,但是花公子的名声还是要紧的。” 那人连忙道:“对,对,花公子只是受了那魔头的蒙骗,这次武林大会,慕容公子一定会让他认清那魔头的真面目。” 众人一致赞成。 百里千道:“你们说得太过分了,小方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也不是魔头。” 慕容公子折扇轻拍桌面,叹息:“百里公子,你不是也看上了那魔头的美色?” “不不不,”百里千连忙摇手:“美色?小方哪有什么美色!再说,我爹让给向凌波求婚,我怎么会看上他?” “百里千!”只听啪的一掌,想来是百里千的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庄凌波提起剑,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庄姑娘!”慕容公子喊了一声,也追了出去。 剩下的人见没了主角,说得更加过分,不一时,说到下/流处,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方侵竹心中愤怒,觉得传出这样的流言,实在对不起花满楼。可是他只要一动,便被花满楼按住。这时楼梯处又响起脚步声。 花季在前,小孟在后,两人又走到那个隔间。 房间内还有四个人,除了百里千愁眉苦脸,另外三个正说得兴高采烈。 花季进来之后,有人注意道这是陶然楼的大掌柜,便道:“季老板,你怎么做生意的?慕容公子和庄公子嫌弃你上菜太慢,已经走了!” “对,对!你让我们在他们二人面前如何交代?”他们看准了花季是生意人,而且问水山庄在此地颇有势力,便肆无忌惮起来,想要敲诈一番。 花季笑着问:“诸位可吃好了?” 一人敲桌子道:“怎么就吃好了?除了这些小菜,还什么都没有吃呢!” 花季笑道:“诸位可知道,我姓什么?” 那人疑惑道:“你不是姓季么?” 花季忽然冷了脸。小孟一个箭步上前,那人已被他抓/住,抵在窗上,半个身子掉在外面。 “你要干什么!”屋内的人惊呼。他们也是武林中人,可是小孟的速度,却快得让他们连剑也来不及拿。 花季冷冷地道:“诸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他们这才感觉到来者不善。 “什……什么秘密?” “我姓花,你们口中的花公子,是我的主人。”他捡起桌上的一粒花生,神情阴测:“既然没吃,就永远都不要吃了。”手指一弹,那花生急速向一人口中飞去。 “唔!”那人痛呼一声,捂着嘴,不多时,满嘴的牙齿合着鲜血全都掉了下来。 “嗖嗖”数声,花季已是连/发了数枚花生,只听痛呼之声不绝于耳,直到最后,每个人都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被小孟捉住的人,更是被他一拳送在下巴,牙齿与牙齿相撞断裂,光听那声音,便觉得可怖。 方侵竹顿时觉得牙酸。花满楼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道:“你会不会讨厌我?” 方侵竹疑惑地看着他。 花满楼脸上神色莫辨:“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花公子。” 方侵竹抓/住花满楼的手,摇了摇头。他心道:“你不想让我听,那便不听吧。” 安心地沉浸在花满楼给他的世界中。 连旗木卡卡西听到这声音也觉得牙痛。他吸了口气,说道:“方公子,我们的交易还做么?” 方侵竹点了点头。花满楼松开了手,接过旗木卡卡西递过来的卷轴。 “我的任务也到此结束了。”卡卡西右手两指并竖:“再会。” 说完,便“嘭”地一声,所在的位置腾起一阵白烟,人却已经消失了。 花满楼打开卷轴,见上面写着“慕容”二字。他又重新卷好,对卡卡西的凭空消失不为所动:“障眼法而已。” 隔壁哀声不绝,百里千忽然冲了过来,喜道:“你们果然在这里!” 正文 32.武林大会(六) 百里千看着一桌的饭菜, 立刻两眼放光,连忙抓住一双筷子吃了起来。他边吃边说:“就是为了吃这一口, 我才跟他们坐一桌,没想到尽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花满楼摇了摇头。 方侵竹不禁道:“你胃口真好。” 百里千一笑:“你是说我听了那么多你们的闲话还吃得下?这有什么,反正说的又不是我。” 方侵竹见他说起这事, 不禁眉头微皱。方才那些人把他说得很不堪,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十分对不起花满楼。至于陆小凤,一向皮糙肉厚, 想来是不打紧的。 不过他心里也乱得很, 经过这事, 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花满楼相处。此时即使坐在一个房间里,也觉得浑身难受, 不知花满楼对自己这个让他陷入绯闻漩涡的人, 是什么态度。 他悄悄望向花满楼,只见对方举杯喝茶, 和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方侵竹很想问一问, 难道是花公子涵养太深, 对那些话竟一点也不在乎吗? 可是他不在乎,周围的人难道也会不在乎?这话若传出去, 整个江湖以为花满楼陆小凤为了个“魔头”争风吃醋,花家的人会不会在乎? 可是方侵竹也不敢问。毕竟这个话题太过尴尬, 他该怎么问?花满楼又该怎么回答? 这时花季领着孟星魂走了进来。孟星魂一副低眉垂目的模样, 完全不见以往的冷肃。难道他竟真的要在这里当小二么?方侵竹暗暗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小孟留在这里,一定有他的目的。方侵竹觉得,现在更像是孟星魂和花季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会如此。 花季恭敬地对花满楼说道:“七公子,那些人出口不逊,我已料理过了。他们以后自然不敢再多嘴。”花季自从进来,就没有看方侵竹一眼,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方侵竹却觉得他神色冷厉,对自己大有厌恶,可是心里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 花满楼道:“给他们些银子,就说花家赔偿他们的。我要见见快嘴李。” 花季躬身道:“是。”说罢就领着小孟出了房间,还关上了房门。 百里千一边吃,一边道:“花公子,你真不厚道,把人打成那样,还假惺惺地给银子。” 花满楼却笑了:“难道我该忍下来么?” 百里千摇了摇头,颇是看不惯的模样。不过他也没再说别的,低头吃起来。 花满楼放下茶杯,起身,对方侵竹伸出手:“我们下去吧。” 方侵竹自然是不敢握那只手的。他僵直着身子,点了点头,却对和花满楼一起下楼这件事有点犹豫不决。 花满楼似有察觉,终于收回那只手,轻轻一叹:“你很在意?” 方侵竹只觉得满心愧疚。 花满楼柔声道:“方才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你若因此而和我生分,倒是正中了那人下怀。” 方侵竹道:“可是,这话若传至你家人耳里……” 花满楼嘴角一扬。方侵竹一个晃神,竟觉得这笑容不是惯常的温文尔雅,而是多了些傲气:“那便又如何?身正不怕影歪,他们若要问起,我正要介绍你这个朋友。” 方侵竹心中黯然,知道花满楼内心强大,并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语。可是他竟被这些流言困扰,不愿意别人去这么玷污花满楼的名声。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虽然没有搭上花满楼的手,但还是起身,跟在他身后三步之远,下了楼。 方侵竹心中有事,便注意观察起行人来。问水镇因为近日的武林大会,来了许多江湖人物。走在这城中的,有不少是身穿统一服色的各门派弟子,还有许多人,或是浪子,或是游侠,把这问水镇烘托得热闹非凡。方侵竹和花满楼走在街上,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注目。方侵竹心中奇怪,暗道如果那流言真得流传出去,街上这些人怎会如此淡定?他看向走在前面的花满楼,心道难道是忌讳花家的势力,所以才不敢指指戳戳么? 他望向花满楼,便不能把目光收回来。花满楼芝兰玉树之姿,束发的锦带飘拂,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如闲庭信步,哪里看得出来竟是不能视物的? 方侵竹恍然大悟,那些人未必没有听过流言,只是因为花满楼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和常人无异,那些江湖人根本不知道这个走在大街上的锦衣公子便是他们口中的花满楼! 想通了这点,方侵竹心中顿时柔肠百转,他不知道世上为何有人如此温柔,又如此坚毅?他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一刹那间脸红过耳,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任街上人流如潮,他也是看不见了。 若不计算在系统里像是老僧修行的岁月,方侵竹年已十八,又是从文明开化的前世而来,怎会不知这种心绪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以前对花满楼隐隐约约有过这种念头,但都是强行压抑,觉得这念头对花满楼未免有些冒犯。况且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执著,所以也觉得说与不说,明不明白,都无所谓。可是今日,心绪一起,竟再难宁定。而他也任由心潮翻滚,痴痴地站住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杂沓之声,一人骑着骏马,竟在大街上飞奔过来。那马上的人,正是庄凌波,她在酒楼里被百里千冒犯,又有很多烦心事缠绕,竟不管着街上如此多的人,牵过一匹马便飞奔起来。这街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那些武林中人还好,可惜还有许多路边摆摊的、买东西的、带孩子出来玩的普通人,顿时被吓得连忙躲闪。 而方侵竹内心激荡,眼里除了花满楼,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花满楼听到大街上有人踏马而来,不禁皱眉。他出手助身旁的妇人拉起自家小孩,回头却发现听不到小方的声音。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嘈杂纷乱的人群,让街上的声音变得无比糅杂,他只好仔细去听,这才发现小方竟站在街上一动也不动。 他是怎么了?花满楼心中一紧,暗自担心小方是遇到什么困难,眼见那马蹄便要踏过去,撞到小方不说,还连带着小方身后无数的人群。 花满楼飞身上马,恰巧落在那马上骑手身后,他握住缰绳,夹紧马腹,迫使那马人立而起。马上的骑手惊呼一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清,竟朝一侧倒下去。花满楼连忙空出一只手揽住。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缰绳,那匹马马蹄蹈空,竟无法逃脱他的钳制,嘶鸣几声,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 花满楼俯身,不知在那马的耳边说了什么,那马竟渐渐平静下来。花满楼松了口气,翻身下马。 那马上的骑手再也坐不稳,差点就跌倒下来。 花满楼松开缰绳,伸出手臂接住了那骑手。而方侵竹早已从痴楞中醒过来,接过缰绳,安抚地摸着那匹马的鬃毛。 庄凌波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是方才的事发生得太快,她受了一番惊吓,浑身发软,但是等下了马,已冷静了许多。不过刚刚那人突然飞身出现在她身后,还揽着她的腰,她毕竟是女子,让一个男子轻易近身,不禁觉得十分气恼,举手便欲打人。 可是这一掌并没有落下去。花满楼举起手臂,用衣袖挡住那一巴掌,脸上却如寒霜一般。 庄凌波一怔,这才看清眼前这人的面容。只觉得他面容如玉,眉目如画,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只是这人面色不善,格挡下自己的手,竟说道:“姑娘,当街纵马,似有些不妥。” 庄凌波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本来心中有些羞涩,但听到这话,不禁怒道:“怎么不妥!这条街是我家修的,我什么时候想骑马,便什么时候骑马!” 花满楼知道他恼羞成怒,也并不想计较。他更关心方才小方为什么突然站住?而且竟似看不到这马,差点被马蹄所伤? 他走过去,握住小方正在安抚马匹的手,声音中隐隐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方侵竹见花满楼神色凝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明白自己的心意,看到花满楼,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可惜,若是平时,花满楼可能还能感觉到他的笑意,但是此时大街上纷乱不已,花满楼又刚刚控制马匹,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哪里感觉得到?他见小方久不说话,心中着急,不禁摸上他的脸。 等到手心贴上温热的脸庞,感觉到那人的笑意,他才怔了怔,整个心放下大半,声音也不禁柔了起来,带了些责怪:“你笑什么?怎么不说话?” 方侵竹握住那只手,用脸颊蹭了蹭。他满心愉悦,竟全然不顾大街上人们异样的目光。只觉得发现花满楼如此关心自己,简直高兴到飞起。不过他也注意到花满楼眼中的紧张,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道:“我没事,就是想事情想得入神。” 花满楼这才松了一口气,眉头也舒展开来。他伸指一弹方侵竹的额头:“没事用不着吓人,我还以为你呆了。” 方侵竹满心欢喜,握着他的手,又觉得不过瘾似的,使劲摇了摇。 花满楼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你是孩子么?”但是不经意间,露出了许多笑意。 庄凌波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两人奇怪得很。她见方侵竹身量虽然高挑,但姿容秀丽,便以为也是女扮男装。只是那男子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和别的女人有说有笑,这情景是在是刺目。庄凌波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便冲过去,分开二人,对花满楼道:“你还没有说,为什么拦住我的马!” 那男子微微皱眉,一双眼睛有如点漆:“姑娘,是你冲撞别人在先,凡事适可而止。” 庄凌波脸红道:“你……你眼睛怎么长的!本公子可不是什么姑娘!” 那男子微微抬眉,显得有些惊讶,又叹息一声,竟被庄凌波听出了一丝懊恼。庄凌波心中一喜,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原来是庄公子。”那人的声音甚是平淡。 庄凌波气恼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如此轻慢!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定然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难道你这便要得罪东道主么?” 那人摇了摇头,似是不欲再与庄凌波纠缠。庄凌波气恼过甚,她见那女扮男装的人竟然还伸手去捉这无礼之人的手,立刻要抽出腰间的长鞭,要让这两人尝尝厉害。 庄凌波的手刚向腰间探去,却被另一人捉住。那人先是打了个饱嗝,接着说道:“凌波,你不要生气,他那人看不见,自然不知道你扮成男人。” 这人正是百里千。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刚从楼里出来,就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庄凌波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她几次三番被百里千羞辱,心中气愤已极,却是换了一个手,手中长鞭如红色闪电向百里千捉住她的手腕袭去! 眼见百里千的手臂就要遭殃,他那人呆呆傻傻,也不知闪躲。但刹那间庄凌波眼前一花,手中的长鞭更是动也不动! 只见两根本应用来拈棋子的手指,此时却夹着她的长鞭,任她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果然不愧是花满楼。”这时,忽然有人拍掌说道。那人竟不知有什么魔力,人群竟纷纷让开。一个黄衣玉冠的公子含笑走了出来。 “人们都说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是天下一绝,可是许多人都忘了,花满楼的灵犀一指,也是天下一绝。”那人一身锦绣,手掌轻轻拍了拍,便放了下来。 花满楼松开手指。庄凌波收回长鞭,怒瞪着眼前这人。 花满楼却并未和他说话,转身面向那黄衣公子,淡淡地道:“原来慕容公子也在这里。” 正文 33.武林大会(七) 方侵竹这才回过神来, 打量来人。这位慕容公子衣衫华丽,风度翩翩, 但笑容中总有一丝隐藏极深的阴郁。 “叮~”不知是惊是喜,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再度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打倒boss人物李解鞍,赢取奖励如下。”接着便是哗啦啦的提示声, 这声音接连不断,吵得脑袋疼, 等提示音终于结束,方侵竹还来不及查看掉落物品, 见系统又有新的任务出现了。 “恭喜宿主解锁boss人物:慕容复。武力值:中等。特殊技能:挑拨离间、颠倒是非。祝游戏顺利!” 方侵竹忍不住又看了看慕容复。而恰巧, 慕容复也朝他看来。慕容复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见的笑容, 对花满楼道:“花公子,久仰。不知这位是?” 方侵竹觉得慕容复肯定已经知道他是谁, 这一问, 纯粹是故意的。现在,所有人都朝他看来。 花满楼长袖一展, 想把方侵竹掩在身后。方侵竹却笑着走了出来。对于boss人物, 他自然不敢大意。不过经过李解鞍的事情之后, 他的胆色变大了不少,况且这也是自己的任务, 总得自己面对才行。 方侵竹背着手,扬眉看向慕容复:“慕容公子方才还在陶然楼谈论在下, 怎么现在就忘了?” 慕容复大概没想到方侵竹会主动站出来, 他方才觉得这青年看起来十分文弱, 心中觉得那毒果然不是白下的,方侵竹已经废了。可是现在,见到方侵竹如此倨傲,让慕容复心中一惊。 难道,那毒竟被他解了不成? 他面上不变,道:“在下实在不知尊驾是哪一位。” 他们这样一问一答,连庄凌波也好奇起来。同时,她突然想到,眼前这个救过自己的人,竟是那个闻名江湖的花家七童花满楼。 花满楼是个瞎子。 她看着那双点漆似的眼睛,惊讶地捂住嘴。 方侵竹指了指天。慕容复心道:“他这是想让我哄抬他的身价?”也仍假装不知。 百里千看看他们,立刻有了计较,道:“慕容公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在仁义庄绝杀李解鞍的小方!” 慕容复冷冷地答了声:“哦。” 围在旁边的武林中人立刻热闹起来,大家一齐看向方侵竹。 “怎地这就是天生楼楼主?为何如此普通?” “这容貌也太过俊秀了吧?不是哪个公子哥儿冒充的吗?” “可是他跟在花满楼的身后,而且是落月城的百里千亲口承认他的身份!” “可是,他看起来毫无威严,怎么可能就是天生楼楼主呢?” 小方咳嗽一声,觉得很失败,暗道自己果然不适合这样出风头。 这时,街上忽然起了一阵喧哗。“让开让开,官差办案,速速让开!”一群手按腰刀的皂衣捕快飞跑而过。 百里千巴在小方肩头,好奇地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手腕上还缠着像金手镯一般的金丝蛊。那金丝蛊似乎因为闻到陌生的味道,懒洋洋地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又重新缠住百里千手腕。 “那是什么!”目睹这一幕的庄凌波脸色惨白。 慕容复摇了摇头走过来:“这是百里家的金丝蛊,最是护主。凌波,你应该感谢花公子,若不是他,你早就被这金丝蛊穿心而过了。” 百里千嘿嘿一笑:“丝丝很听话,没有我的命令,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庄凌波脸色一冷:“所以,如果你下命令,它就会杀了我是吗?” 百里千为难起来。庄凌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百里千,你以后休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可不管什么丝丝,定让你死得好看!”说罢,推开慕容复,怒气冲冲地跑远了。慕容复目睹她的背影,摇头苦笑:“庄姑娘自小一个人,性格确实有些要强,花公子,你不要在意。” 花满楼点了点头。 这时,方侵竹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袖:“我们跟上去看看!” 说完,脚下一动,人已经如一道残影,向那群捕快追去。慕容复看到这轻功,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百里千惊到:“小方的轻功好厉害!这似乎是一套步法,怎么没见他用过?” 慕容复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凌、波、微、步。”他心中燃烧着一股怒火,连伪装都不愿意做了。 “哦!”百里千恍然大悟:“是段公子的绝技凌波微步!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慕容复暗恨,这百里千处处与自己作对,他哪里是眼熟,分明早已知道,却偏要说出来,哄抬方侵竹,好压着自己。这也难怪,谁让他两的目标都是庄凌波呢? 虽然百里千处处作死,看起来并不想娶庄凌波。可是这桩婚事是落月城的老城主在撮合,由得他不同意? 慕容复心底更加认为,百里千的种种作为,不过是故意给自己难堪而已。他暗暗捏紧了拳头。 花满楼微微一点头:“慕容公子,就此别过,小方年青,我怕他惹出事来,得跟过去看看。”说罢,朝小方追了过去。 慕容复暗恨,冷冷一笑,转过身去。今日之事虽然出乎意料,但效果却比自己料想的好。现在,在场的很多武林中人都看到花满楼确实围着天生楼楼主打转,而那天生楼的楼主,呵,不过废物草包一个,迟早…… 果然,他没走多远,就听人说道:“原来那事竟然是真的,花满楼真的和天生楼楼主搅和到一起去了。” “可不是,你看慕容公子脸色多难看,眼见武林同道如此堕落,他心中肯定极是难过。” “可不是?” “不好啦!”另有一人急匆匆地跑来,指着方侵竹和花满楼消失的方向:“死……死人了!” “死人了有什么大惊小怪,难道你没见过死人?” “死的是……是快嘴李!他是被针扎死的!浑身扎得跟刺猬一样!你们还是不要再说那个天生楼主了,小心他报复啊!” 小方之所以追着捕快跑,就是因为看到系统提示“任务‘快嘴李之死’已开启,请宿主前往案发地点。” 快嘴李竟死了?江湖中向来不缺这种传播小道消息的人物,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小心、谨慎。就像大智大通,他们多的是伪装手段,即使是高手,也有可能被这种手段所欺骗。 可是快嘴李竟然死了,而且死的时机如此之巧妙! 凌波微步的身法极快,方侵竹转眼间就追着捕快进了一个巷子。那个巷子很黑,一边堆着杂物,另一边是臭水沟,臭味难掩。快嘴李就倒在一堆杂物中间,双目圆瞪,浑身扎满了银针,而且舌头伸得极长,肿得十分厉害,此时已经腐烂,惹得很多苍蝇飞来飞去。 捕快已经在巷子里面开始工作。小方一翻身站到了屋檐下,仍是把巷子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可有什么线索?”捕头问。 “据说这快嘴李不日前爆了一个江湖大料,和花家有关。” “花家?”捕头眉头一皱。 “老大,我们是不是要到花家走一趟?”手下问。 捕头注视着这具腐烂的尸体,道:“在还没有证据确凿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花满楼跟着踏上屋顶,出现在小方身侧。小方心中已有了大致的计较,只是他见到死人,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这里气味难闻,他怕花满楼受不住,道:“我们走吧。” “等等。”花满楼道:“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他在这恶臭中仔细地闻着,有些疑惑不解:“是……郁金香?” 两人携手下了屋顶。回到花家时,已是日落时分。陆小凤作为一个浪子,自然不见踪迹,李寻欢却一整天都呆在别院,并没有出门。 方侵竹心中有事,洗手吃饭,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天色稍晚,他便辞别了师父和花满楼,回到花家为他准备的房间。 整个房间布置得很舒适。方侵竹倒在软塌上,想:现在的生活,到底是游戏,还是真实? 他的任务,便是一关一关地打boss吗?快嘴李的死,难道只是游戏中的一个情节?还是,他也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只是以为自己的出现,才以那种惨状离世? 之前他见到陆风的尸体,也差点亲手杀死李解鞍,但都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他把自己放空,告诉自己,这只是虚幻。可是今天,他明白了自己对花满楼的感情,是那么真实,让人高兴。快嘴李的死却又让他从快乐中跌落下来。 他理不清头绪。 塌边微微一沉,一个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小方。一个人的气息是如此隐秘,可是下方却能一下子就感觉到。 虽然知道来人是谁,小方却把手压在眼睛上,心中一时悲凉万分,不知该怎么办。 花满楼的手又抚摸上他的脸。 “你在哭?”他皱眉,问。 方侵竹摇了摇头。 可是花满楼明明感觉到湿哒哒的泪水。他叹息一声:“我真的不明白你。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瞎子,有多么不方便。” 小方什么也不说,却突然撑起身子,脸离花满楼极近。他看到那双点漆似的眼睛,挺秀的眉,因苦恼而抿起的唇角。 一切都是惊心动魄。 花满楼出气极轻,轻轻地缭绕在小方的脸上。方侵竹心中揪成一团,呢喃了一句什么,印上花满楼的唇。 正文 34.武林大会(八) 小方以前从未吻过人, 可是这一次不知哪来的胆子,等他碰触到花满楼的唇/瓣, 脑内才轰然一声,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花满楼似是呆了,没有躲开。 小方既惊且惶,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索性抱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挺直了腰, 把唇贴得更近。花满楼仍是不动。小方心跳过速, 脑海里炸成烟花, 便得寸进尺,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花满楼这才稍稍向后退了退, 小方揣着小心, 何其敏锐,当即僵了。可是两人的唇仍贴得极近, 唇齿相依, 呼吸相闻, 却比方才更加缱绻暧昧。 花满楼察觉到方侵竹的惊惶,伸手扶住他的腰, 退开之前,喉间逸出一声轻叹。 这一吻很短暂, 可即使短暂, 也能让方侵竹明白许多事情。一刹那间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 羞耻感让他想把头埋进被子里,可是花满楼的手却稳稳地撑着他的腰,让他逃也不能逃。 “花满楼……”方侵竹的声音几乎要断了,不敢想象花满楼从此以后都不理他了该怎么办? 可是脑海中一个声音也越加清醒:不要放弃。花满楼没有推开他,此刻还在他的身旁,是不是证明他还有机会?况且,他从未做过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喜欢。他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问:“花满楼,你是不是生气了?” 花满楼没有回答。房间里极静,且暗,方侵竹分辨不出花满楼的神情,便学着花满楼想摸一摸/他的脸,可是却在半途被花满楼握住手,挡了下去。 小方心中一黯,全解自己这是应当的。不过事已至此,他应该把话都说出来。 “花满楼,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如果你对我不是这种喜欢,也不打紧,总有一日……” 他想,总有一日,他要让花满楼喜欢他,但即使没有那一天,他也不会后悔。 可是这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他觉得花满楼能懂。方侵竹许久听不到花满楼的声音,轻轻一叹:“若是你……实在不原谅我,那……” “那该怎么办?”花满楼板着声音问。 小方一呆,瞬间又失望大于希望。可是他既已决定要努力让花满楼喜欢自己,便不打算退缩:“那我也无话可说,总归是我做错了。” 花满楼伸出手指,在他的唇上一按:“这张嘴,是怎么说出让人讨厌,又让人欢喜的话的?” 小方嘴一张,那手指就离开了。花满楼从软塌上起来,整了整衣裳:“时辰不早,你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武林大会。”说罢便出了房间,掩上房门。 下方坐在榻上呆呆的,一时半会想不明白。花满楼到底是什么意思?讨厌,还是不讨厌?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倒在榻上,抱着脑袋,觉得花公子的态度实在是难以琢磨。 第二日,因为睡得不好,小方起得很迟。等到了大厅,才知道花家别院一大早竟来了客人。 那客人一身白衣,见到小方,微微含笑,点头致意:“这便是方公子吧。” 他声音柔润,容貌也出奇地秀雅,再加上他坐在轮椅上,方侵竹心中顿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他还是决定以静制动。 “在下方侵竹,敢问公子是?” 那坐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笑了笑,道:“在下无情,乃是一名六扇门的捕快。” 方侵竹暗道,果然如此。面上却不动声色。此时山庄里的众人都已集中在大厅,准备参加稍后的武林大会。花满楼旁边的座位仍是空的。方侵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昨晚想了一夜,也不明白花满楼的态度,到了清早,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这时,李寻欢道:“不知无情公子找小徒是有什么事?” 无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案子,想请方公子帮忙解惑。” 方侵竹心道,该来的总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昨日见到快嘴李的死状,便明白这是有人栽赃嫁祸给他。他在仁义庄绝杀李解鞍的事,早被江湖传遍,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武器是针。而快嘴李传播谣言,自然是大大得罪了他,让他浑身插满针,似乎也说得过去。 方侵竹道:“什么案子?” “方公子可有什么仇人?”无情问。 “或许有,或许没有。三个月之前,我在仁义庄门口醒来,便失去了记忆。” 无情点了点头:“在下也听说了这件事。据说方公子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然而却记忆受损,真是奇妙。方公子可有什么头绪没有?” “没有,不过我可以猜一猜。” “愿闻其详。” “我的头上并没有伤痕,脑子里也没有什么银针之类的,所以可以排除受伤所致。剩下的,便是中毒,或者,有人用特殊的手法让我忘掉以前的事。” “特殊的手法?”无情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比如说,让我陷入一种幻觉,故意遗忘掉自己的过往。”方侵竹想解释的是催眠,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江湖,有没有人会这种手段。 无情点了点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他对方侵竹的态度,倒更加和善起来:“所以,方公子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仇人。” “这和那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件案子,虽然死者身上遍布银针,但是真正的死因却是……” “窒息。”方侵竹皱眉:“死者的舌头异常肿大,像是被人拖拽出来,肿起来的舌头堵住器官,快嘴李才因此死亡。” 无情赞赏地点了点头:“正是。凶手之所以把银针插在快嘴李身上,只是想把罪名嫁祸到方公子身上而已。” 方侵竹低眉沉思:“舌头……那样子看起来很像拔舌。我听说,若是有人生前说谎成性、诽谤他人,死后会坠入拔舌地狱。” 无情更是赞赏:“在下也是如此认为。今日能和方公子交流一番,果然不虚此行。” 李寻欢道:“无情公子,你不介意小徒是天生楼主么?” 无情道:“在下的职责,只是缉捕罪犯,并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地位。”李寻欢点了点头,对这个后辈也极为赞赏。 他见这大厅里一人有腿疾,不良与行,确是京城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一人眼盲,然心台澄澈。这两人都没有哀哀戚戚,反而活出了各自的精彩,真是可赞可叹,当浮一大白。 无情不久便起身告辞。方侵竹一大早便说了许多话,口干舌燥,端起一杯茶就要喝起来。 杯盖却被花满楼按住。他道:“空腹不宜饮此冷茶。走吧,你的早饭还在厨房热着。” 方侵竹见花满楼坦然自若,并没有冷淡疏离自己,却也像完全忘了昨晚之事。他心中惆怅,不禁带到面上,锁住了眉头。 陆小凤勾住他的肩膀,道:“小方,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也不笑一个。” 小方不理他,心道你哪知我的苦? 陆小凤却把目光在方侵竹和花满楼之间转了好一会,道:“你们两个怎么昨晚都没睡好么?好深的黑眼圈!”方侵竹知道自己没有睡好,可是他听花满楼说话,却以为对方丝毫不介意,睡得很好,如此说来竟不是这么回事么?他连忙向花满楼看去,花满楼却别过了头。 小方心中又雀跃起来。 今日是三月初三,问水山庄的武林大会正要召开。花家别院离问水山庄并不远,况且时间尚早,一行人便决定步行而去。 等到了问水镇上,才发现人比想象中的多得多。镇上的捕快也因为昨日出了命案,今天又有这么多武林人士在此聚集,顿时紧张繁忙起来。方侵竹看见无情指挥着他们,那些捕快便井然有序地各自忙碌着。 问水山庄的门口更是聚集了一群人。武林大会的召开,势必声势浩大,问水山庄自然接待不了这么多人,只能请有请帖的人进去。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人检查请帖,只要检查通过,他便会响亮地喊出那人的地位、名字。他所依仗的不是声音洪亮,而是内力深厚,每次唱名,生意都传得极远。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似是不喜。 那中年人接过众人的请帖,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喊道:“小李探花到~”“陆小凤陆大侠到~”“花满楼花公子到~” 直到他看到方侵竹的请帖,一愣,似是不能把天生楼主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青年联系起来。 “快点啊,后面还在排队呢。” “对啊对啊,是不是不会念啊,急死个人了,怎么这么慢。” 排在后面的人不耐烦起来。 那中年人无法,只得运足气力,喊道:“天生楼主方侵竹到~” 这一喊,热闹的大街顿时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向方侵竹看来。 正文 35.武林大会(九) “天生楼主?在哪里?” “方才明明有听到……” “奇怪, 没人穿红衣服啊。” “莫不是那小子?” “怎么可能!” 渐渐地,人群喧闹起来, 大家四处张望,都不知道哪一个是传说中的天生楼主。那门客见此情景,又大声喊了一句:“有请天生楼主!” 这时, 忽地传来一声震耳的吼声,如猛虎出山, 让人心惊胆战,那些内力不济的, 纷纷捂住耳朵, 东倒西歪, 痛苦不堪。 吼声一过,又听到一声佛前罄音, 清脆悦耳, 仿佛能消弭内心所有烦忧。 三个人联袂从问水山庄的大门内走了出来。中间一个,银发苍苍, 胡须虬结, 两个眼睛圆如铜铃一般, 正是问水山庄的主人庄渭水,他的左手边是一个黄衣公子, 正是慕容复,右手边是少林高僧慧音大师。方才那狮吼功和佛罄音就是庄渭水和慧音联手之作。 “何事门前如此喧哗?”庄渭水问。他虽然白发苍苍, 但声音极是洪亮, 春日尚寒,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衣内肌肉隆/起,身材十分健壮。 那门客躬身答:“是天生楼的人来了。” “哦?”庄渭水放眼四望,人群东倒西歪,只剩几个人还站着。 他们一个是李寻欢,一个是陆小凤,还有一个是花家七童。 “在哪?” 门客低着头,眼神望向方侵竹。 庄渭水却仍未发现,便运足内力,高声喊道:“天生楼主,何不出来相见!” 这一声比方才的狮吼功还要厉害,连李寻欢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慧音大师道:“阿弥陀佛,方檀越,几月不见,不知身体可好了?”慧音在仁义庄见过方侵竹,自然知道他是谁。 方侵竹一直站在花满楼身后,并未躲藏,不知这么多人为何对他视而不见。此时抬手作礼,道:“多谢大师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慧音一笑。 庄渭水这才看向方侵竹。在场还清醒着的人,也一齐看向方侵竹。 这就是天生楼主?可是传说天生楼主不是一身红衣,妖邪鬼魅,让人惊诧么?眼前这青年,除了容貌秀丽些,其余都是普普通通,怎么会是天生楼主? 庄渭水更以为这人只是花满楼的一个仆从。花家向来奢华,一个仆从穿成这样,也不奇怪。 他忽然拍出一掌,那一掌含/着雷霆之怒,带着一阵呼啸,宛若龙吟,正是他的第二项绝技龙吟掌。这一掌含了七八成功力,若方侵竹是个普通人,肯定立毙掌下。他出掌极快,一刹那间掌风已到方侵竹面前。却见方侵竹身形一晃,长袖一拂,那掌风只堪堪拂过袖角,方侵竹的人却已来到庄渭水身后。 庄渭水悚然而惊,正欲回身,却听慧音道:“方檀越,你的轻功是越发高明了。”方侵竹只是微微一笑。 庄渭水瞪着他,道:“你果真是天生楼主?” 慕容复道:“庄庄主,方兄已经亮出了身份,我们还是进去叙话吧。” 方侵竹的衣袖被方才庄渭水一扫,一片衣角宛若蝴蝶飘落。他有些惋惜,这件衣服光看材质就知道要花不少钱,何况还是花满楼为他准备的。 花满楼却伸过手来,道:“不过是一件衣服。小心些,别走丢了。” “不会丢。”方侵竹眼睛一转,暗道此时不撩更待何时? “我到哪都能找到你。” 花满楼却没有说话,只是牵起他的手,一起走进大厅。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武林人,齐智就站在厅内,方才并没有出来。看见方侵竹,他紧紧皱了皱眉。 众人坐下,略微寒暄之后,庄渭水便道:“今日召集诸位,是因为有一事要和诸位商量。”他目光紧紧盯住方侵竹:“便是和这位天生楼主有关系。” 方侵竹并不在意这些,只想听他们怎么说。 齐智拿出一份卷轴,立刻有下人过来把卷轴挂好。 “这是三年来,已知的天生楼门人在江湖中犯下的大案。死于天生楼之手的有五十九人,五十九人中,有成名巨侠,也有恶贯满盈的匪类。”众人望向那张名单,不禁一声惊呼。 正在交头接耳,那门客忽地走进来,凑近庄渭水耳边说了几句话。花满楼耳廓一动,对方侵竹说道:“是无情来了。” 果然,无情坐在轮椅上,被一个小童推了进来。 “怎么竟让六扇门的鹰犬来参加武林大会?”有人不满。 庄渭水立刻道:“无情公子虽然是六扇门捕快,但也是江湖中人,这一桩桩命案,不光是我们江湖人的案子,同样也是朝廷的案子。” 陆小凤悄悄道:“听说庄渭水是朝廷安插下来的眼线,看样子也不是全无道理。” 花满楼和陆小凤分别坐在方侵竹的左右两侧,他初时不明白,现在却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们是知道这场大会势必会针对天生楼,所以坐在他身旁,也好就近保护。 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触,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 等无情坐好,齐智继续道:“各位,天生楼是杀手聚集之地,而现任的天生楼主确是金陵方家的五公子。”他看向方侵竹,痛心疾首:“方公子,我们今日请你参加此会,并没有对你不利的意思,只是想和你商讨一下,能不能解散天生楼?” 方侵竹道:“为何?” 齐智尚未说话,有人拍案而起:“还不是因为你们天生楼滥杀无辜!” 方侵竹道:“想必诸位也听过在下失忆的传闻。所以,即使我是天生楼主,试问一个失忆的人,又怎么解散天生楼呢?” 慕容复忽道:“方楼主身上想必有天生楼楼主的信物。据说天生楼的杀手,见楼主信物行动。若你能当场毁了这信物,天生楼自然就解散了。” “这倒是好办。”方侵竹懒洋洋地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慕容复道:“并不是听我的,而是为了武林同道的公正。” “我有一事不明白。” “方楼主请说。” “齐庄主,你说这些人为天生楼所杀,可有什么证据?” 齐智眉头一皱:“怎么没有证据,难道还是老夫诬陷不成?” “这最后一栏,写着‘江湖快嘴李,为楼主方侵竹万针刺体,拔舌而死。可是这人并非我所杀,怎能算到我头上?” 齐智道:“方楼主,如此明白的事,你竟还要狡辩么?当日在仁义庄,很多人都看见你用针杀了李解鞍。而且,你记恨快嘴李散播你的谣言,所以才会用此种手段杀了他。” 方侵竹摇了摇头:“我杀他做什么?”他忽地一笑:“他说的又不是谣言。” 陆小凤猛地咳嗽一声。在场的众人果然都朝三人看来。特别是花满楼和陆小凤此时一左一右坐在方侵竹身侧,再加上方侵竹自己承认,那些传言竟已事实。 陆小凤如坐针毡,再看花满楼,却毫不在意。他用密语传音之术问花满楼:“你是怎么得罪他了?” 花满楼低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也没怎么得罪。” “我就觉得你们今天怪怪的。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陆小凤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难道他把你……?”那剩下的话,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满楼放下茶杯:“你看出来了?” “怎么看不出来?”陆小凤道:“小方简直把你奉若神祇。” 花满楼有些惆怅:“可是我不是神祇。” 陆小凤观察他良久:“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方的事。” “我怕他会失望。” “失望什么?” 花满楼却没再说了。 不管陆小凤和花满楼说了什么,小方此话一出,很多人都变了脸色。鄙夷有之,嫌弃有之,嘲笑有之。然而这三人,除了陆小凤,剩下两人都泰然自若。这陆小凤毕竟是情场失意,脸上挂不住也是自然的。 慕容复没想到方侵竹如此回答,也变了脸。他转变极快,此时已换上一副正义凛然痛心疾首的表情:“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说出此等自甘堕落之语?” 方侵竹知道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师父他们,剩下的并不打算对自己“以礼相待”,自然毫无畏惧。他喜欢花满楼,趁机调戏一把,心中大乐,道:“诸位,你们方才说快嘴李为我所杀,何不问问无情公子,谁是真正的凶手?” 无情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听到方侵竹这么问,便道:“方公子,你怎知我找到了凶手?” 方侵竹道:“花满楼曾经说过,现场留下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那味道,极似郁金香。郁金香非中原所产,据我所知,在中原也少之又少。只有一人,身上常有此香味。” “是谁?” “盗帅楚留香。” 方侵竹一直注视着无情的表情,道:“方才,公子进门时,我在你的身上也闻到了这种味道。想必是无情公子已经找到了楚留香,对么?” 无情道:“方公子说的不差。” 主持武林大会的庄渭水道:“楚留香和此案又有何关系?” 方侵竹笑了起来:“当然有关系。香帅出现在现场,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听到了快嘴李的死亡留言。无情公子既然找到了香帅,自然知道凶手是谁。” 庄渭水转而对无情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无情一拢衣袖:“方公子说的不错,我确实见到了香帅,也知道了死者的留言。” “那人是谁?” 无情正待说出,却听方侵竹又道:“且慢!诸位,若凶手不是我,是不是说明齐庄主的这张名单很有问题?” 他目光如电,看向齐智。 正文 36.武林大会(十) 齐智比三个月前老了很多。他心很累。大哥和三弟接连死在李解鞍的手上, 巨大的悲痛让他无心理会江湖之事,甚至生出等沈浪从快活王那儿回来之后, 和他商量商量,从此退隐江湖,带着两个兄弟的尸骨归隐山林的想法。 可是慕容复却找到了他。慕容复巧舌如簧, 说得齐智认为自己如果退隐,就对不起大哥和三弟的牺牲, 更对不起他们一生的心血。但阻止他归隐最重要的原因,是仁义庄的债务。对, 仁义庄欠了很多债, 每年都入不敷出, 他们三兄弟每年最重要的事,不是经商挣钱, 就是到处打秋风, 目的就是为了筹钱,好来支付风墙上的悬赏。 这些年, 仁义庄已经欠下了很多很多钱。慕容复是带着这笔欠单来的。他不知如何收集了所有的借条, 并告诉齐智, 如果不答应他的条件,这些欠条他要一张一张地讨回来。如果齐智不还, 他自然有办法让齐智的家人、李长青和连天云的家人一起来还。 那一瞬间,齐智才认清这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公子的真面目。 慕容复的条件, 就是让齐智在武林大会上列出天生楼杀手杀过的人的名单, 并尽量把这些罪责推到楼主方侵竹身上。但是他也说了, 只要把名单挂出来,齐智的任务就算结束,那些欠款也一笔勾销。 齐智不明白慕容复背后的人是谁,但是却不得不这么做。他一人的性命不要紧,可是大哥和三弟的家人,却万万不能有事。 原本仁义庄和杀手进水不犯河水,那李解鞍之所以上了风墙,还是因为他杀手的本职之外所犯下的恶行。这并不是说仁义庄认同杀手,而是初创之时,举步维艰,精力有限,实在没有余力和杀手们为敌了。 今日,却不得不如此。 齐智心里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是让家人们更安全,还是更危险?可事到如今,他只有相信慕容复,相信慕容复身后的人,有比天生楼更强大的力量。 见方侵竹问向自己,齐智脸色颓然,闭起眼睛。既然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他就不准备再管任何事了。 方侵竹见齐智不答,微微一笑,对无情道:“无情公子,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真凶,而且要捉拿他归案。不过,可不可以先让我会会他呢。” 无情眼睛一亮,他总觉得这方公子非常奇特,自己有些期待他会做出什么来。 “方公子想怎么会?” “等会便知。” 方侵竹说完,双袖一展,两手手掌朝上交叠在一起,大拇指相抵,握成一个圆,同时,闭上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式。 他去找系统玩儿,走之前摆了个鹿丸的造型,他已经肖想这种高智商造型很久了。 “系统小弟弟,”许久没进入系统空间,方侵竹一进去,连风景都来不及看就呼唤道:“快出来,有事和你商量。” 没一会,系统爱答不理的正太音响起:“什么事?” “能不能给我一台测谎仪?” 正太音一听,炸毛道:“你去的是古代,怎么给测谎仪?” 方侵竹两眼一眯:“那就是有咯。” “系统可以满足宿主合理请求,但前提是必须拿东西来交换。” “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获得了‘测谎仪’,我就能给你测谎仪。” 方侵竹在他的一大堆获得物品中找了起来。之前推到李解鞍还有种种成就,他都没有来得及看奖品。现在一件件看起来,总觉得都不是自己要的。正在为难之际,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有个闪闪亮亮的物品,叫做“任意卡”! 方侵竹连忙拿出来,对系统说:“给我一个能识别谎言的东西。”确实,测谎仪这么现代的东西,在武侠时代实在太超脱,弄过去了也没办法使用。 “叮,恭喜宿主获得‘测谎鹦鹉’一只,红绿宝石两袋。此鹦鹉听到真话会啄红宝石,听到谎言会啄绿宝石。” 一只红嘴绿鹦哥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停在他的肩头,同时手中多了红绿两袋宝石。 方侵竹咋舌,暗道系统真是有钱。 “不说啦,下次再见!”方侵竹挥了挥手,返回现世。 方侵竹两眼一闭,去了系统,可是外人看来,他就像摆了个怪姿势入定了一般。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知道小方有这个习惯,往往痴呆一会,醒来之后就会神勇无比。连慧音大师也曾见过,所以并不意外。倒是其余人纷纷议论起来,有人道:“这天生楼主撂下一句话就装死,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为他这样就能逃脱了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寻欢用杯盖荡着茶,忽道:“这些年,我酒喝得比以往少多了。” 众人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齐望过来。 李寻欢叹息一声:“有人说,我只有喝酒才能杀人,也有人说,我的刀已经锈了。”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刀。他吹了吹刀面,那刀却极普通,并没有吹毛短发寒光如水的感觉。 “却不知,喝酒的时候,手会颤抖,不喝酒的时候,手反而稳了。只是我自己也一直疑惑,是不是手稳了,刀反而不稳了?” 李寻欢自言自语,呢呢喃喃,似一个老人在回忆年轻时的光荣岁月。然而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任谁也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一声佛罄响过,消弭了大厅里的杀伐之意。慧音大师说道:“各位不必心急,相信方檀越定会给我等一个交代。”话音刚落,方侵竹就睁开了眼睛。 他嘴角一扬,掩饰不住心中笑意。连陆小凤都有些好奇,花满楼似乎感觉到了小方的笑容,神色也温柔下来。 方侵竹放下手,起身道:“方才我突然被一位仙子拉入幻境。原来她路过此地,听到大家的争论,便送我一个礼物。”方侵竹一只手臂伸平,众人只听到一声悦耳的鸟鸣,一只羽毛翠绿的鹦鹉从门外飞了进来,停在他的手腕上。 这情景实在是太过奇妙,连李寻欢也不禁呆了呆。 方侵竹逗弄了一下那个鹦鹉,道:“这便是仙子送给我的礼物。她说,这只鹦鹉是养在佛前的,最善识谎。她把这个礼物送给我,让我应付今日的困境。” “阿弥陀佛,”慧音道:“老衲从第一眼就觉得方檀越是个很有佛缘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方侵竹微微一笑。他有没有佛缘不知道,不过慧音示好这件事他倒是清楚得很。 庄渭水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待要如何?” “庄庄主是不信了?”方侵竹从袖子里拿出两个锦囊:“这里分别装着红宝石和蓝宝石。陆小凤,帮我搬个桌子过来。” 陆小凤两指一拈,轻巧地就把手边的大理石茶几搬了过来。 方侵竹把锦囊里的宝石倒出来,分作两堆。在场的人看着这两堆崔璨的宝石,不禁呆了,有的眼睛都直了,以为自己在做梦。 花满楼拈起一个,在手中把玩几下,道:“确实是最纯正的宝石。” 方侵竹把那只鹦鹉放到两堆宝石前面:“仙子告诉我,如果说的是真话,鹦鹉便会啄红宝石。如果是假话,便会啄绿宝石。”他看向慧音大师:“不知大师可否帮在下一个忙?请大师过来,帮忙验证一下这个鹦鹉能否识谎。” 慧音走了过来,站在桌前。 方侵竹道:“我会问大师一个问题,大师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 慧音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不会说假话。” 方侵竹道:“请大师准备好,我要问了。大师发号可是慧音?” 慧音道:“是。” 那红嘴绿鹦鹉果然啄了一粒红宝石。众人一声惊呼,但绝大多数是惋惜那颗宝石的。 “大师可是少林寺僧人?” “是。” 方侵竹又问了几个显而易见、在场的人都知道答案,都能确定慧音没有说谎的问题,那鹦鹉果然都啄了正确的宝石。鹦鹉每啄一次,众人都惊呼一声,眼见宝石越来越少,众人都已快麻木了。 慧音大师果然不打诳语。眼见那红宝石越来越少,方侵竹又叫来陆小凤。 陆小凤抱臂笑道:“小方,你可要好好问,陆哥哥一定好好答。” 小方笑道:“陆小凤,你左手是不是有六个手指头?” 陆小凤一听,亮出自己的左手。众人看得清楚明白,明明只有五个手指。他立刻明白了小方的意思,道:“是。” 那红嘴绿鹦鹉立刻啄了一颗绿宝石。又问了几个所有人都能分辨真假的问题,那鹦鹉果然没有一次落空。 众人不禁对这仙女送的鹦鹉信了几分。 李寻欢咳嗽一声,道:“徒儿,不要玩了,你到底要问谁,问什么,快些去做,为师已经很想喝酒了。” “好。”方侵竹看向慕容复:“慕容公子,不知你是否愿意来试一试?”方侵竹这么问,慕容复却不得不来。如果他不来,就是做贼心虚。 果然,在众人的交头接耳中,慕容复来到了桌前。他面上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让那些怀疑他的人顿时觉得自己用心险恶。 “在下行的正,坐得端。方公子请问。” 方侵竹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顿了顿,道:“快嘴李是不是你杀的?” 大厅里顿时静可闻针,所有人都朝二人看来。 正文 37.武林大会(十一) 慕容复神色阴鸷, 狠狠地盯着方侵竹。 方侵竹相信,若是可以, 慕容复肯定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不敢。看着慕容复铁青的脸色,方侵竹心中不禁有一丝快慰。 “慕容公子, ‘是’还是‘不是’?”方侵竹又问了一遍。 慕容复忽然溢出一丝冷笑。他伸手绿捋了捋垂在肩头的长发,看着方侵竹, 张嘴说道—— 只见他嘴唇微张,正要说话, 却并指如刀, 闪电般地抓向桌上那只鹦鹉! 这变故委实来得太快, 任谁也没有想到,慕容复竟会打这只鹦鹉的注意。 眼看慕容复就要抓住那只鹦鹉, 却忽然寒光一闪, 从慕容复的手边穿过,钉在了桌子上。 李寻欢咳嗽起来。他咳得厉害, 一边咳一边说道:“我的话, 慕容公子没有听到么?” 慕容复本来就铁青的脸色现在更不好了。 他收回了手, 道:“在下只不过觉得这只鹦鹉长得分外漂亮,和他的主人有几分神似, 不禁想摸上一摸,难道不可以么?” 李寻欢道:“慕容公子此时想‘摸’鹦鹉, 不禁让人觉得是在心虚啊。” 慕容复道:“在下心虚什么?那快嘴李自然不是我杀的。” “这么说, 就是否咯?” “否。” 李寻欢微一颔首。 那鹦鹉刚刚受了一惊, 却一点事也没有,连翅膀也没有扑棱。现在听到慕容复的答案,一低头就向那两堆宝石啄去。 可是一瞬间,一阵寒光飞掠过来,裹起一阵血雾,又飞回了门外。 众人再看时,那只鹦鹉倒在桌子上,它的头已经不见了。 陆小凤追了出去。 庄渭水脸色铁青,一阵狮吼声传数里:“肖小尔敢!” 接着,嘭地一声,一个黑衣人被人从门外半空中踢了进来,手边还有一个闪着寒光,滴着鲜血的武器。 “是血滴子。”花满楼道。 此时,那个手拿血滴子的黑衣人摊到在地上,陆小凤已经卸了他的下巴,所以,他连服毒自杀也不能。 庄渭水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捉住他的衣领:“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问水山庄捣乱!”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却什么也不说。他受伤不轻,口中吐出血来。 慕容复忽道:“这定是天生楼的杀手,知道那鹦鹉要啄起红宝石,以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所以索性替主子杀了鹦鹉。” 庄渭水瞪着方侵竹。 慕容复道:“庄主不如把这个杀手的下巴托回去。若是他自知悔改,定会告诉我们幕后主人是谁,若他不说,死一个天生楼的杀手,也算为武林除害。” 庄渭水依言,托回那杀手的下巴。 只见那杀手望着方侵竹,眼中满是虔诚,却什么也没说,咬破舌底毒囊,自尽了。 慕容复简直隐藏不住心中的笑意,他轻咳一声,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方楼主,何必如此轻贱手下的性命呢?” 方侵竹本以为事情已经是定局,没想到慕容复却能回转至此。眼下,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 他心中暗叹,果然还是轻敌了。 庄渭水站起来,他怒意填胸,身上的单衣竟然被肌肉崩裂。他怒瞪着方侵竹,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敢在我问水山庄闹事,今日便让你有去无回!” 庄渭水抬起双手,龙吟掌的掌力已然聚起。这掌有开碑碎石的力量,方侵竹能躲得开一掌,却未必能躲得开两掌! 转瞬之间,方侵竹仍然看向慕容复。他心道,系统诚不欺我!这人果然泼脏水的功力一流,看来不愧是boss。眼看那两掌已然拍到,他只好硬着头皮杠上去。 马虎如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力如何! 忽然,两道身影一闪,庄渭水的两个手掌,竟齐齐被两根手指点住。 灵犀一指!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左一右站在庄渭水面前。 庄渭水觉得两臂一酸,手掌竟然使不出力气。他怒吼一声,吼声直干云霄,即使在大厅里的很多成名人物在这狮吼声中都坐不住,跌倒在地上。陆小凤和花满楼竟在这吼声中后退一步。 庄渭水正要使力,却又听到一声佛罄,顿时胸中怒意消弭不少。无情被小童推了过来,道:“庄庄主,此事还有疑点重重,不能仅凭一个杀手的眼神就做判断。”庄渭水扫了一眼,见那方侵竹竟有不少倚靠,暗暗计较一番,便做出让步的样子,收回掌力,道:“无情公子,这有疑点,那有疑点,到底什么是没有疑点的?” 无情道:“不急,马上见分晓了。”他对方侵竹道:“方公子,你还要再会一会真凶么?” 方侵竹出了洋相,心中责怪自己太过轻敌,便不敢托大:“无情公子,请。” 无情道:“我没有仙人托梦,也没有鹦鹉、宝石,想来大家会觉得无聊。” 方侵竹滴汗:“六扇门办案,还要讲无不无聊?” 无情一笑,整了整放在腿上的衣摆:“既然如此……”他拍了拍手掌。 慕容复背负双手,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他已经被方侵竹一个接一个的手段弄得自顾不暇,竟因此而损失了一名杀手,真是可惜。更可惜的是,自己在“那位大人”面前,肯定要大失风头。 一个褐衣青年拖着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放着一只大碗,碗上盖着盖子。 无情道:“慕容复,盗帅告诉我,他和快嘴李本是好朋友,曾经送给快嘴李一件礼物。那礼物无色无味,普通人并不能闻出来,但是经过特殊培育的马蜂却可以。” 慕容复听到这话,果然脸色一寒。 无情道:“他赶到时,快嘴李已经死了。那件礼物原本装在一个瓷瓶里,可是瓷瓶已经碎在地上。想来快嘴李在被害之际,奋力摔出这个瓷瓶,也让凶手留下线索。” 无情指着那个托盘:“现在马蜂窝就在这里。慕容公子,你敢不敢揭开?” 慕容复盯着那托盘,脸色铁寒。见他久不说话,无情便点了点头。 那褐衣青年伸手一揭,果然见盖子下一个马蜂窝。马蜂一层叠着一层,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慢慢动了起来,紧接着便成了一团黑云,向慕容复袭去! “快跑!”大厅里的人,生怕被马蜂蛰到,纷纷跑了出来。可是那马蜂却一点也追着别人,只把慕容复团团围住。 慕容复起初还能用内力驱赶,可惜马蜂实在是太多,任他怎么赶也赶不完,最后整个人竟都被马蜂裹了起来。 大家一齐跑出了屋外,看着被马蜂裹成一团的慕容复,心中都是一阵恶寒。 方侵竹检查了一下系统,慕容复的生命值已经消耗了很多。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情喃喃地道:“他让快嘴李万针刺体,现在自己也常常这滋味,岂不正合适?” 花满楼道:“香帅为友报仇,快嘴李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无情的眼中忽然流光暗转,生出无限风流意味来。他道:“果然瞒不过花公子。”说这话时,声音已经变了。手一撕,从脸上撕下一张□□,露出风流俊赏的脸来。 正是盗帅楚留香。 花满楼道:“我和别人不同,对味道自然敏感些。” 无情笑道:“我也和别人不同,我们两个倒是相得益彰。” 方侵竹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流言,说楚留香之所以喜欢摸鼻子,是因为有鼻窦炎的缘故。 果然,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他们正在聊天,慕容复却如一个人形马蜂窝,从问水山庄挣扎着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慧音心下不忍,对楚留香道:“盗帅,你还是收了手段吧,我想慕容公子已经无力反抗了。” 楚留香靠在躺椅上,用折扇敲着手:“他对付我朋友时,却没想过要收手。” 慧音知道无力再劝,摇了摇头离开了。 慕容复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楚留香对那褐衣青年使了个颜色。褐衣青年又揭开盖子,那些马蜂全都离开慕容复,飞回碗内。 倒在地上的慕容复,已经面目全非。 “阿褐,把他送到官府,并把这人的罪状一条条呈送上去。” 那褐衣青年躬身答是,夹着慕容复,脚尖一点上了屋檐,不一会就不见了。 楚留香起身,对众人拱了拱手:“在下的事已然办完了,改日再会。” 陆小凤见此,忽地巴住楚留香的肩头:“楚兄,此地陶然楼的酒,你不想尝尝么?” 楚留香原本意态萧索的脸上忽然焕发了生机。 “陆兄,请。” “楚兄,请。” 两个人肩并着肩,大笑着朝酒楼走去。 众人见大戏已然落幕,互相拱手告别。原本热闹不已的武林大会,一时间风流云散,没有多少人了。 李寻欢面色凝重,对方侵竹道:“徒儿,今日可知错了?” 方侵竹低头:“弟子不应该太过托大。” 李寻欢点了点头:“人在江湖,万事要小心谨慎。为师正是放不下这点,才跟着你走了这一遭。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教训,我也该回去了。” “师父要回小李园?”方侵竹心中十分不忍。 李寻欢咳嗽数声,点了点头,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以后万事小心,遇到什么危险,就去找你师兄,他为人活络,轻易不会上当受骗,你要多学一学。” 方侵竹点了点头。他已然觉得李寻欢就是亲人,现在乍然分别,心中难受得很。 李寻欢又朝花满楼看了一眼。 花满楼道:“前辈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方的。” 李寻欢点了点头,便一边咳着,一步一步,走向长街尽头。 方侵竹一直望着师父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正文 38.小楼春雨(一) 花满楼知道方侵竹的情绪有些低沉, 道:“回去吧。” 方侵竹点了点头,正想和花满楼一起离开, 却听到齐智喊住了他们。 齐智一脸的沧桑疲惫,道:“花公子,方楼主, 有件事情,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 齐智现在看见他, 并没有之前喊打喊杀的模样。花满楼和方侵竹都觉得很奇怪,花满楼道:“齐庄主, 请说。” 齐智听到“庄主”的称谓, 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街上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来到陶然楼, 要了个雅间。齐智把慕容复拿欠账要挟他的事说了一遍。 “二位公子,今日之事, 恐怕慕容复身后另有其人。桃花坞几年前已然败落, 断不会有这样的财力能收下仁义庄所有的欠款。况且,那些债主和金额, 竟一个不错, 这需要有很大的势力才能调查得清。” 花满楼道:“多谢齐庄主告诉我们这件事。” 齐智摇了摇手, 颓然一叹,道:“说来惭愧, 老朽这么大年纪,被人要挟, 差点连大哥和三弟的家人也不能保全。我这次回去, 就收拾东西, 和他们一起远离江湖这个是非之地。” 花满楼道:“前辈可想好去哪了?” 齐智道:“少时便游荡江湖,老家人恐怕早已记不得我了。我先送大哥和三弟的灵柩回家乡,再做打算吧。” 花满楼道:“花家有几个别院,远离江湖,前辈若是愿意,可以过去坐一坐,花某自当安排。” “多谢。”齐智感慨万千。这江湖 ,锦上添花的不少,雪中送炭的可没有几个。 送别齐智,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方侵竹道:“花满楼,仔细想了想,我现在要做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件,那仙女送给我的鹦鹉和宝石还在问水山庄呢,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第二件,我要去官府看看慕容复。” 花满楼点了点头:“未免夜长梦多,我替你去做第一件,你去做第二件。” 方侵竹满心愉悦,顿时生出知己之感,伸出手臂抱住花满楼,在他耳边笑道:“花满楼,你真好。”说完,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花满楼感到温热的气息停留在耳畔,耳朵也烫起来。他摸了摸,笑起来,却又无奈地叹口气。 “但愿你知道了那件事,不要生气才好。” 方侵竹在系统地图内找到官府的位置,代表慕容复的红点正在县衙之中。他从屋顶上飞掠而过,很快就跑过了大半座城,悄悄地落到县衙内。这时若有人看到,怕要赞一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问水镇的衙门并不大,牢房也非常好找。方侵竹点着看守的穴/道,打开牢房的门。现在的慕容复,已经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他浑身是包,脸上红肿不堪,缩在闹房内,一动不动。天下所有的牢房可能都一样,阴冷潮湿,唯一能让人暖和点了,估计就是堆在角落里的稻草了。 方侵竹蹲下来,伸手试了试,慕容复还有一丝气息。不过这个样子,能活着就不错了,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方侵竹在慕容复身上搜了一下,摸/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凹凸不平,摸起来很奇怪。方侵竹伸手去掏,刚刚拿在手里,却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他连忙闪开,却已迟了,慕容复忽然睁开眼睛,手里的一把毒粉正洒在他的眼睛上。 方侵竹疼痛难当,迷迷糊糊中只看见慕容复哈哈大笑,站了起来。他转身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非常俊俏的脸庞。那脸庞俏中生邪,和被马蜂蛰的红肿的身体对照来看,更让人觉得恐怖。 不一会,方侵竹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人不禁赞叹道:“中了我的毒,竟然连吭也不吭一声,果然是沈浪的义弟,和他一个臭脾气。” 这人似乎和沈浪很熟,说到沈浪,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本公子早已料定你会来,便在这里等你。”他掂了掂手中的面具:“做这个面具可花了我不少工夫。慕容复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头来,还是要本公子亲自来收拾烂摊子。” “你是谁?”方侵竹忍痛问。 那人微微吃惊,道:“看来你是真记不得了。可惜,我那药本是要让你变傻的,却只是失忆了。可惜,可惜。”他摇头叹息,方侵竹却听出来,自己“失忆”竟是这个人的功劳! “如此,小生便自我介绍一下。”那人声音含笑,方侵竹听到衣衫抖动的声音,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是花满楼,你连我也听不出来了?” “你是谁!”方侵竹大惊,急忙向后退去。他撞到身后的铁栏杆上,发出声响。 那人又换了一个声音,道:“哎哟,小方啊小方,走路可要注意点,撞坏了栏杆怎么办?”这声音懒洋洋中带着调笑,却是陆小凤。 接着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小方,别害怕,大哥来了。”正是沈浪的声音! 小方看不清眼前事物,危急之中便去联络系统。可是系统竟然提示他因为任务失败,作为惩罚,所有系统功能冻结! 一瞬间,小方从惊惧到稳住心神,突然有点明白这人是谁。 “王怜花?”他试探地问道。 那人却是一惊,闪身便到了方侵竹面前,手已掐住他的脖子:“你怎么知道?” 小方眼中流出/血,脖子被卡得生疼,声音嘶哑:“千面公子王怜花,我经常听大哥提起你,说你胆小……如鼠,见到他就逃……我怎会不知?” 王怜花果然被激怒,手上更是用力:“那好,今日便让沈浪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他一定追悔莫及。” 说罢,手中更加用力,竟是想现在就掐死小方。 小方忍着疼痛,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王怜花近身,他手中亮出一把飞刀,抬手便向王怜花捅去。 王怜花飞身后撤,冷笑道:“差点着了你的道。没想到你和你大哥一样狡猾。”他拍了拍手,看着小方终于支持不住,滑到下去,摸着脖子猛地咳嗽。王怜花笑道:“其实,真正讨厌一个人,慢慢折磨他才是正理。就如白飞飞,偏偏要去嫁给快活王。比如我,偏偏要去找快活王报仇,不去享受这大好青春。白飞飞自是去折磨快活王,我却是在折磨我自己,你说是不是?” 小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黑暗,喉咙像火烧一样疼,若不是集中精神,很难听清王怜花在说什么。 他知道王怜花的诸多手段,如果他把自己易容成别的模样,恐怕谁也认不出来。小方觉得今日难逃王怜花之手,便想留下些记号,方便花满楼和陆小凤寻找。 他刚刚写了个“王”字,便被王怜花发现。王怜花一个箭步上前,正想把小方拎起来,眼前却忽然爆起一阵迷烟,再看时,方侵竹已经失去了踪迹。 王怜花捏紧拳头,暗恨道:“该死的扶桑老鼠!” “忍着点,我带你回去!” 小方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那救他的人背着他,飞快地移动着。小方已经快疼得晕过去,迷迷糊糊中,他听出来这人是谁,紧接着便真得晕了过去。 花满楼从问水山庄出来,正想着去官衙会合小方,却突然闻到一丝血腥,一丝熟悉的气味从头顶略过,他心中大惊,急忙追了过去。 花满楼和那扶桑忍者几乎同时落在别院之中。花满楼一个箭步冲过我,抱住从卡卡西背上滑下来的小方,抬手便摸/到了湿哒哒的血。 “小方,小方!”他轻又焦急地呼唤着。 旗木说道:“他的眼睛被人洒了毒粉,脖子也被掐了,现在晕了过去,其余倒没什么伤口。” 花满楼关心则乱,完全失了往日的敏锐,这时摸/到小方的眼睛,又摸/到脖子,搭住小方的脉门,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抱起小方,进了房间,立刻让一个家人去把花季和小孟找来。 问水镇很小,半盏茶的工夫,花季和小孟就进来了。 孟星魂看到床/上的方侵竹,眼睛一片红肿,脖子也红肿得厉害,便没再进屋,皱眉停在门口。 “小孟,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去药王谷寻找神医,或者他的弟子萤草前来救治小方。” 孟星魂抱臂靠在门边:“我凭什么听你的?” 花满楼握着小方的手,并未抬头:“小方不是你的楼主么?” “你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还算是我的楼主?” 花满楼忽地一咬牙,拿出一个东西:“既然如此,我便是楼主!还不快去!” 他手中,赫然拿着天生楼楼主的令牌。 孟星魂没想到花满楼会拿出这个东西,他脸色一变,终是转身,飞身骑上花季准备好的骏马,向药王谷奔去。 正文 39.小楼春雨(二) 方侵竹不一会就被疼醒了, 他抽着冷气,感觉自己靠在温暖的胸膛上, 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兰香。 “花满楼?”他哑着声音问。 “嗯。”花满楼的声音似乎更哑:“我在这儿。” 疼痛让方侵竹的脑子变得意外灵活起来,他道:“那牢里,是王怜花。他装成慕容复, 我没有看出来。” “王怜花号称千面公子,狡诈多变, 你没看出来,也是应当的。”花满楼道的声音虽然哑, 但是不疾不徐, 并没有强行打断方侵竹的话, 也没有说一些“不要多想,好好休息”的话。 方侵竹感到一阵安慰。他把头往花满楼胸膛上蹭了蹭:“王怜花那时候还没有把慕容复转移走, 他一定把慕容复藏在那堆干草堆里。” 花满楼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这不怪你。” 方侵竹蹭着他胸膛点点头:“我本来就是想去问慕容复背后的人是谁, 这下王怜花出现,也解开了疑惑。可是王怜花上面还有没有人?” 花满楼道:“以王怜花的个性, 未必愿意屈居人下。可是, 他的母亲云梦仙子断然不会出那么多钱, 买下仁义庄的欠款。做这件事的人,感觉有更大的图谋。” “仁义庄这下完全垮了。当初李长青建立仁义庄, 就是因为江湖上白道力量弱,黑道力量强, 这两年, 不知白道恢复了没有?” 花满楼吻了吻小方的头顶:“放心, 我们有陆小凤,”花满楼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还有你大哥沈浪,师兄叶开。” 方侵竹昏昏沉沉,听到这话却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虚弱,不过还是让花满楼把他搂得更紧些。 “对,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方侵竹说了一句,便又昏睡过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眼睛到底怎么样? 花满楼满心心疼,又亲了亲他的头顶。可是即使连刚刚的亲吻,小方也并没有感到。如果他知道了,是不是高兴得连疼痛都忘记? “花满楼。”门外,陆小凤轻轻唤了声。花满楼把小方放好,关上门走了出去。 “走,去你书房说。” 花满楼的书房离小方的房间并不远,可是花满楼现在一步也不想离开。他很害怕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小方又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这儿说吧。”花满楼道。 陆小凤只好摇头。他手搭在花满楼的肩膀上:“这件事情,谁也预测不到,你还是不要自责了。” 花满楼道:“我明明知道小方缺少江湖经验,况且慕容复那个人本来就狡猾……”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和王怜花在一起。”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肩头:“七童,我知道你难过,可是现在我们要把王怜花找出来,要让他交出解药。”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看小方的房间。 陆小凤道:“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方的。” 花满楼惨淡一笑:“我现在,更愿意相信你。” 陆小凤道:“追踪王怜花,也只有你能做到。” 花满楼点了点头。陆小凤一直很好奇花满楼的追踪术,他和花满楼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可是从来没有参透这项本领的秘密。好像天下间没有花满楼找不到的人。可是看着朋友冷峭的脸色,他也很担心。关心则乱,小方的伤势会不会影响花满楼的判断? 可是花满楼不再说什么,人已经快步掠出了院门。 “叮~”在黑暗中不知昏睡多久,方侵竹终于又听到熟悉的系统音。 “恭喜宿主打开支线‘钟情任务’,请根据系统提示,按要求完成。” 方侵竹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又回到了那宛若仙境的系统空间之中。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重见光明,还会让他高兴万分。 方侵竹怀着激动的心情看了看周围的景物。这些早已见惯了的风景现在看来竟觉得分外美丽。 等他终于适应了光明,他点开了钟情系统,查看任务。 “唯一可攻略目标:花满楼。请问宿主是自行完成攻略还是接受系统提供的帮助?” 方侵竹很好奇系统会提供什么样的帮助,他点开帮助选项,第一个是“吊桥效应”。 “系统可以帮宿主搜索一座吊桥。当攻略人物走在吊桥上时,会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这时候看见宿主,则会觉得宿主就是命定之人。” 方侵竹看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系统,你知道花满楼看不见吗?” 系统:“……” 方侵竹忍着笑,点了“自行完成”。他喜欢花满楼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用系统这种作弊的方法? “支线任务完成可获得奖励‘任意卡’一枚。” 这就是说如果完成支线,方侵竹就可以请求系统恢复他的视力。方侵竹心道,这对他来说可真是一箭双雕啊! “系统,上次你把慕容复定位在大牢里,是不是出错了?” 那个不太高兴的少年音乍然出现:“你才定位错误!自己江湖经验太少中了招还要怪别人!” 方侵竹被骂得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他只见楚留香做过几次,自己学起来竟分外地快。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少年道:“想不想听?” 方侵竹和系统接触这么久,觉得他就像一个傲娇的小弟弟,道:小弟弟就是用来安抚的,“当然想听,你快说。” “就不告诉你!” 方侵竹:“……”他真的是江湖经验太少了!总是被骗! “哈哈哈,看你这么可怜,还是告诉你吧。那个钟情任务,在宿主受伤或者处于劣势的时候有加成效果哦。”他不等方侵竹说话,又道:“我还是跟你好好解释一下吧,看你那么笨!就是说,以你现在的状况,如果攻略对象对你好的话,你获得的经验值就会加成。” “哦。” 系统很不满:“能不能激动点?” “哦!” 系统似乎终于忍受不了他,白光一闪,消失了。 方侵竹再度醒来时,闻到一股药味。他还有一种神奇的直觉,知道花满楼就在自己身边。 “小方,你醒了?”果然,花满楼的声音立刻出现了。 方侵竹微微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也看不见房间里的一切东西,不过,竟觉得分外安心。 花满楼扶着他靠在床上,喂他吃了药。 方侵竹感觉到房间里不止花满楼一个人。不一会,一个人在床边坐下,替他诊脉。 那人诊断结束,和花满楼说了一些话。花满楼称那人为“谷神医”,把他送出了房间。 “花满楼,你是不是刚刚出去过?”方侵竹问。他感觉到花满楼身上的气息出现神奇的变化,并不像第一次醒来时,是一种清新的兰花香。 “确实出去过。我找到了王怜花的落脚点,不过……”花满楼皱了皱美:“陆小凤已经赶过去了。”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方侵竹听出画满楼隐隐的担忧,也很怕陆小凤会惹上什么麻烦:“我的眼睛,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花满楼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的眼睛啊,我自然知道。” 花满楼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小方,你确实很神奇。上次那么严重的伤,你也很快就好了。”他伸手抚摸着小方的头顶:“可是,让你受伤,是我的错。” 方侵竹听不得这样的话,抓住他的手,故意板着脸道:“怎么会是你的错?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上次的事也是。要说的话,就是我时运不济吧?” 花满楼俯过身去,轻轻碰了碰小方的额头:“那我和陆小凤,一定是你的时运不济。” 方侵竹哭笑不得:“这怎么是……”他忽然呆住了,花满楼刚刚做了什么?! 只听系统一片疯狂的提示音,小方却想切断所有和系统的联系,抓住那一瞬间额头被轻碰的感觉。他的心砰砰直跳,手紧紧地抓住花满楼的衣袖,脸顿时涨红,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 “花……” “嗯?” 花满楼用手覆盖住他的脸庞,好像他能“看见”小方通红的脸一样,用他温凉的手来给火热的脸降降温。 小方被这一声“嗯?”撩得不行,结结巴巴地问:“你刚刚……是不是……亲……亲……” 他竟然还有时间想,花满楼要是否认了该怎么办?或者这只是古人之间表示兄弟情深的动作? 去他的古人! 小方豁出去了,梗着脖子问:“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呵……”花满楼轻轻笑了。小方顿时很紧张,他被这一声“呵”挑得神经紧绷,生怕对方下一句来一个“你说什么傻话呢?” “傻孩子……”花满楼轻轻拥抱住他,许是怕弄疼小方的伤口,他的动作非常地轻柔。 一个月前,他原本想不到自己会对怀中之人产生如此深刻的感情,以至于拥抱都让自己觉得疼痛。可是现在,他只想轻轻揉着他的头发,说一句:“傻孩子。” 小方被花满楼弄得满心酸胀,可是他确实傻,在没有听到明确的回复前,整个心就不能归位。他听花满楼说了两句“傻孩子”再没有别的话,终于忍不住想推开他:“谁傻啊?你把话说清楚!” 可是他怎么也推不动。花满楼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克制着自己的拥抱,不愿意再说一个字。 小方气得嗷嗷直叫,推又推不动,他灵机一动,索性伸手搂住花满楼,搂得紧紧的,然后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咬下一口。 花满楼,这是你自找的! 直到舌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小方才被握住肩膀,缓缓推开。 花满楼的额头抵着小方的额头:“你既已明白了,却偏偏要问清楚,是不是傻?” 方侵竹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要是说出来,我才能相信。” “和你一样,说‘我喜欢你’?”花满楼声音蓦地低哑。 方侵竹一个战栗,他只能点头。 花满楼又笑了。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好像他总是乐意把方侵竹惹得着急一样。 “我此生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语。” 小方立刻急了:“你想听高雅的?那好办,我也知道很多……”他正想搜肠刮肚,说些动人的情话,却被花满楼用双手按住了脑袋。 接下来又是一阵烟花爆裂。 一吻结束,花满楼道:“我却是喜欢得紧。喜欢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正文 40.小楼春雨(三) 小方整个人都呆了, 心化成千片万片,每一片都长出两只小翅膀, 扇啊扇,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花满楼喜欢你花满楼喜欢你……” 他紧紧地搂抱住花满楼,胡乱地蹭着, 高兴地眼泪都要留下来了。 花满楼不敢乱动,小心地抚摸着小方的头, 安抚着怀里像兔子一样乱动的青年,生怕他蹭到眼睛, 到时候又要喊疼。 “花满楼……”小方轻轻念着花满楼的名字, 终于不再乱动了。同时, 他的大脑也渐渐清醒过来,心道, 决不能错过这种好时机, 谁知道明天天一亮,花满楼会不会又一本正经了呢? 他鼻尖全是花满楼的气息, 呼吸本就不稳, 因为想到要做一些什么事情, 心跳更加狂乱起来。他只能改搂为抓,紧紧抓住花满楼的衣服, 鼓足了勇气要一不做二不休。 小方打定主意,稍稍拉开和花满楼的距离。他顾不上眼前一片黑暗, 试着找到对方的嘴唇。 花满楼倒是明白他的意思, 轻轻一碰, 问:“你要干什么?” 小方脸红道:“干什么……当然……花前月下……良辰美景……” 他指望着花满楼意会,果然听花满楼“哦”了一声。可是除了这一声“哦”却全没了下文。 “花满楼?”小方第一次讨厌自己看不见这件事,他想等有空马上就去系统恢复视力。这种时候,没办法亲眼瞧见花满楼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惜了! 只听花满楼轻轻一叹,又抱住他。 小方正要乱动,花满楼却束紧他的胳膊:“你现在跟我说说,还有哪些好话,没有告诉我?” 小方顿时嘭地炸了:“什么好话?” “刚刚有人和我说,他知道很多……我现在想听,能不能告诉我?” 花满楼生怕小方使劲折腾,再把眼睛折腾出毛病,只能一面让他动弹不得,一面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方只有刚才想要告白的那一会胆子奇大,此时已经蔫了,怎么好意思当这花满楼的面说情话?他的修为本就不高,被花满楼这么问,整个脸红得不得了,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 花满楼见下方终于乖了,心下也松了口气。 “你要想说,我随时随地都能听。花满楼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极好的。” 下方只顾趴在那儿,他觉得很舒服,兴奋劲一过,大脑越发昏沉,也不知道花满楼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听耳畔绵长的呼吸,花满楼轻轻把小方放下来,盖好被子。他的手指在小方脸颊上停留了一会,起身出了房门。 春夜的风,即使冷,也很温柔。花满楼负手站在门前。 院子里的海棠花重重地落了一地。花满楼听着花瓣落地的声音,道:“小孟,既已回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不一会,一个黑衣青年抱着手臂,从海棠花树的背后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轻捷无声,抱着的手臂握着长剑,眉头却有一丝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花满楼道:“如果你是我,你就能体会了。”花满楼是个瞎子,可是江湖中从没人敢小看他,也没什么人,敢真正把他当一个瞎子。 就连他的朋友陆小凤,也经常忘记这一点。 花满楼有很奇异的追踪术,对周围的环境,同样很敏锐。但是,他绝不是一个多疑的人。 可是此时,为何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如果小方看到这样的花满楼,肯定也会很疑惑。 孟星魂沉默了一会,他对这样的花满楼竟似完全不意外。 “你确实很厉害。”小孟道,可是他的声音中却没有多少佩服的意思:“可是,你能保证不错过一丝风声、一片花瓣落地的声音、一声不一样的鸟鸣?”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所以……” “你不用求我帮忙,我只会袖手围观。” 花满楼神色凝重。 小孟靠在海棠树干上:“天生楼的五大杀手,风鸟花月星,我只能保证我不出手。” 花满楼道:“这个消息是不是早就传出去了?” 孟星魂道:“自然。早在方侵竹受伤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了消息。” “现在令牌在我手上,他们是否也知道?” 孟星魂轻笑起来:“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伤害方侵竹?他们会先杀了他,然后再来抢夺你身上的令牌。” “听你这么说,他们似乎更忌惮小方。如果是我,我会直接抢走令牌,毕竟,天生楼的人听令牌行事。” 孟星魂道:“如果天生楼的杀手只听令牌的命令,我又为什么会杀李解鞍?他们当然更忌惮方侵竹,因为……” 突然,不知何处,想起一声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如银铃,极其悦耳,却男女莫辨:“小孟,你说得太多了。” 小孟耸了耸肩,退回黑暗中。 那清脆的笑声又一次响起:“花满楼,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就先告辞了,改日再会。” 花满楼听到一只鸟从枝头振起翅膀,接着,就再听不出任何异常。 在方侵竹受伤的那一天,花满楼就做好了迎接今日这个状况的准备。 天生楼,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杀手组织。小方之前受伤时,还没有正式接受楼主之位。可是现在,天生令就在他的身上,又怎能阻止那些嗜血之徒的觊觎? 花满楼暗道,他一定要把小方带回百花楼。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正文 41.小楼春雨(四) 小方睡得很香、很沉。 在梦中, 他好像听到摇橹的声音,感觉自己就在一条小船上, 飘飘荡荡,不知要去何方,可是他却没有一点不安。他总觉得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淡若兰香的气息包围着他,让他沉睡、安眠。 “恭喜宿主完成‘钟情任务’。”再一睁眼, 已经是在系统空间内。方侵竹连忙查看奖励,道:“这张任意卡, 我要换眼睛恢复光明。” 任意卡在物品栏内消失了, 系统又道:“您获得了额外的奖励值, 可用于升级五感,请问是否升级?” “升升升!” “请宿主闭上眼睛, 站到升级区。” 方侵竹依言, 过了一会听到系统提示升级完成,睁开眼睛, 果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和听觉能力都有很大提高。 “由于宿主上一关主线任务失败, 是否兑换奖励用于降低难度值?” “是!”方侵竹双眼含泪, 打了两个boss,第一个boss把他捅了, 第二个boss把他毒瞎了,再来第三个……果断要降低难度值啊!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跟花满楼浪迹江湖, 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随便玩掉。 “第三关boss难度值为四星, 由于宿主用剩余奖励兑换, 难度值降为三星。祝宿主旗开得胜。” 方侵竹忽道:“李解鞍和慕容复的难度值呢?” “分别为二星和三星。” “等等,李解鞍那个变态怎么才二星?” “武力值高于boss即可破。” “那慕容复呢?” “高智商boss,有造谣生事的功能,除了武力压制,还要破解谣言,恢复名誉。” “所以推测一下,第三关boss不光有脑子,还有武力值是吗?” “宿主,您已经解锁了第三关boss,何不自己去看看呢?”看来系统对一问一答的教学模式已经厌烦,竟然切断了和方侵竹的谈话。方侵竹点开系统,果然看见自己解锁了第三关的boss。 是王怜花呀!在地牢里遇到的王怜花,那个一见面就把自己眼睛毒瞎甚至还掐死的王怜花! 好吧,确实比前两个都难对付。 方侵竹有点消沉,暗道如果这次再任务失败,恐怕自己就要从现世被遣返会系统空间了,到时候别说和花满楼双宿双飞了,他“方侵竹”这个身份恐怕得灰飞烟灭。 意识到这一点,他也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游戏,发现自己和“天骄系统”是共存亡的,方侵竹想要在那个世界活下去,就必须好好完成任务。 既然如此,那便……上吧! 方侵竹退出系统,回到现世。 “花满楼,我喝醉了?”方侵竹从床上撑起身子,他感到床在轻微的摇晃。 “没有。”果然,听见方侵竹的声音,花满楼放下书,走了过来。 方侵竹嘴角一扬,他就知道,花满楼一定在他身边。 “我来猜猜,我们这是在船上?”其实,小方已经听到了水的声音。升级后五感果然敏锐了很多,他能听到许多以前听不到的细小的声音。 花满楼勾起手指刮了下小方的鼻子:“不错,我们的小方果然聪明。” 小方明明听出这句话就像哄孩子一样,不禁脸红了,又有些高兴。他摸了摸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扬州,百花楼。”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不错,不错,”方侵竹伸手搂住花满楼的脖子:“花满楼,我觉得我的眼睛好多了。”他想,等下怎么解释自己恢复光明呢?他撒谎一向不高明。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缠在小方眼睛上的纱布:“谷神医也说你好多了,等一下他要给你拆纱布。” “真的?!”小方差点跳起来,结果只能跪坐在床上。 花满楼搂着他的腰:“当然是真的,我几时说过假话?” “是找到了解药吗?还是你们和王怜花已经交过手了?”方侵竹这一觉可是够沉的,连上了船都不清楚,所以,中间是不是也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花满楼道:“王怜花用毒的工夫传自他的母亲云梦仙子,手法独特,本来确实很难解。不过一物降一物,幸好药王谷有精通解毒的谷神医,已经找到了解药。” 方侵竹道:“原来谷神医是药王谷弟子。药王谷真是人才辈出,还记得上次那个穿绿衣服的小姑娘,治伤手段也很厉害。” 花满楼道:“萤草姑娘精通兵器创伤,他们师兄弟各有所长,所以药王谷才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名声。” 正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个人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进来。那人来到床前,查看了一番,道:“花公子,我看可以拆了。” 花满楼从座位上站起来,点了点头。来人正是药王谷的谷神医,他十分年轻,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儒衫,如果不知道他的医者身份,恐怕会把他当成一个游春的书生。 纱布被一层一层拆开。船舱里很暗,随着波浪,视线起初还有些晃动。过了一会,方侵竹终于看清站在身前的花满楼。花满楼站得很直,方侵竹看出他很紧张。 他对谷神医竖起一根手指,悄悄下了床,扑到花满楼身上。花满楼早已张开手臂接住他。两个人随着船身的颠簸,一齐踉跄了一步,却拥抱得更紧了。 “花满楼,不过是几天没有见到你,我就觉得像是隔了很久很久。”谷神医早已笑了笑,走出房门,并且善意地关上门。方侵竹一只手搂着花满楼,另一只手描摹着花满楼的眉眼。 他的手指划过长长的眉:“眉共春山争秀,”拂过黑如棋子的双眼:“眼底风光长寂寥,”手指落在唇角:“薄唇自笑还无语……花满楼,你这样的人,怎么就被我得了?” 外面起了风,船在江波中微微颠簸。他俩随着船身起伏,谁也不想动。 花满楼捉住那只作乱的手,轻轻一吻:“这是你的情话?” “花满楼,你喜欢吗?”方侵竹笑着问。 花满楼久久无语,只是把小方抱得更紧些。“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小方,我有些嫉妒被你画作画像的人了。” 花满楼声音有些低,方侵竹乍一听见,十分意外:“嫉妒?花满楼你也会嫉妒?”他急忙去看花满楼的脸,却被对方盖住眼睛,轻轻吻了吻。 花满楼叹了口气:“我发现你眼睛一好就开始作怪,倒是之前安静些。”他知道小方又兴奋起来,便牵着他的手:“外面好像刮风了,我们去看看。” 小方高兴极了,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泡在蜜罐子里,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早知恋爱如此美好,他……小方旋即摇了摇头,是和花满楼的恋爱才如此美好。所以,他必须紧紧抓住这只手。 小方握得更紧些,心里也有一个角落变得异常冷静:他一定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一定要和花满楼一起走下去。 小方跟着花满楼出了船舱,一直走到甲板上。小方发现,他们这座船很大,很华丽,也很舒服。这种规格的船,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 江上果然起了风。两岸都是青山,山上长满毛竹,风一吹,呼啦啦作响,颇有种气势浩然之感。 方侵竹的五感提升之后,这声音一瞬间袭来,他竟觉得有些震耳欲聋。他试了好一会儿,才将耳力收放自如。 因为起了风,船的速度变慢起来。 水手们早已从船舱里出来,呼喊着收起船帆。掌舵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他的模样看起来很凶,但是对花满楼却特别恭敬:“七公子,待会要下一场大雨,您还是先会船舱休息吧。” 花满楼摇头道:“正因为雨来了,才想出来看看。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样子确实如此。” 耳畔有风呼呼吹过,那掌舵的张七却不明白七公子为何说这样的话,道:“再大的风,再大的雨,您也不要担心,我张七一定会把您平安送到扬州!” 花满楼道:“我自然相信。” “那您在担心什么?”张七不解。张七本是纵横四海的海盗,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卷入一场风云谲诡的漩涡,幸得花家大哥相助才得以脱险。从此以后他便金盆洗手,专心在花家做一个掌舵人。 花满楼道:“七师傅,这次出行,您只管掌舵,其余一切事,皆有我来应付。”花满楼对张七很尊敬,并没有把他当成普通的家仆。 张七冷脸道:“七公子这样说,是嫌弃我不中用么?” 花满楼叹了口气:“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只是想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这位七师傅,你难道觉得掌舵不重要么?咱们这艘船能不能安全到达扬州,可就看你和各位水手的本事呢!” 张七一听,神色一凝,心道这路上必然有事。 “七公子,你放心好了! 正在说话的瞬间,风声越来越响,忽然,一声异响破空而过,“铮”地一声射入船头。那是一支长箭,箭簇涂成金色,箭尾却没有白羽。那支箭深深地□□船体之中,箭尾还在不住颤抖。 这乍然而来的变故,却并没有让花满楼和方侵竹吃惊。早在他们走上甲板那一刻,就感觉到了这阵风中的杀意。 花满楼在风雨声中,悄悄地将“风鸟花月星”的事和小方说了。他相信,两个人联手,能更快地击退强敌。 他相信小方,就像相信陆小凤一样。 方侵竹听了,心中立刻有了计较。风越来越大,雨紧接着就落了下来。大雨如箭砸在船上,两岸青竹摇动,让人根本听不清四周的声音。 方侵竹的衣服已在风雨中湿透了。他闭上眼睛,专心地听风雨中的异响。 忽然,一支箭呼啸着夹在风雨中射向桅杆! 方侵竹身形微动,人已到了桅杆上。他两脚夹住桅杆,从衣摆扯下一块湿布裹住手,人在风雨中一捞,已然握住一支金箭! 正文 42.小楼春雨(五) 那金箭来势汹汹, 虽然被握在手中,余威仍然极强。方侵竹一用力, 把箭从中折断,扔进江水中。 雨急如注。视野之内都是雨雾。两岸竹林摇动的声音,江水暴涨的声音和大雨声混在一起, 轰轰隆隆,让人什么也听不清了。 方侵竹凝神细听, 忽然感觉到空中有一丝冷意,果然, 三点金色的光芒急急向他射来! 这射箭的人定是武功极高, 要不然, 也不会在这雨幕中还能射中桅杆上的方侵竹!在那金光还没到来之前,方侵竹袖中滑出一柄明亮如水的长剑, 剑光闪过, 三支金箭又跌落水中! 雨早已打湿小方的脸庞,他微微一笑, 腰身一挺, 贴着桅杆站好, 对着这雨幕说道:“雕虫小技。” 这声音虽轻,但似乎已经被雨幕中的射手听到。突然, 三点金光又接着三点金光,一共六只箭从不同的方位朝小方射来!小方的头、手、身、腿、脚全部在金箭的范围之内!小方即使救得了上半身, 也救不了下半身。 小方的脸上一瞬间显出吃惊的神情, 接着却是一笑, 整个身子忽然一矮,已躲过了上面三支金箭,而他单手握住桅杆整个人和金箭齐平,又躲过了下面三支金箭。 小方道:“到我了!” 他的人几乎垂直地蹲在桅杆上,人正要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雨中射手的方向射去! 忽然,他的神色一变,一只手捂住胸口,从桅杆上跌落下去。 花满楼正在和人交手。那些人不知何时摸到了船上,他们极通隐蔽之术,在这风雨中更是来去自如。 花满楼已感觉到他们和李园的刺客很像,正是扶桑的忍者! 这些忍者将他团团围住,出其不意,暗中下手,极难对付。 花满楼正全神应对,却听见小方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小方!”他大喊一声,可是小方却紧紧咬住牙关,勉强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小心……”小方忍痛道:“小心雨箭!” 雨箭?花满楼立刻明白了,那隐藏在风雨中的射手先射出带着金光的箭,正是为了隐藏他真正的杀招!接近雨的透明之剑! 花满楼道:“小方,我明白了,你忍着点!”花满楼从腰带中抽出一物,迎风一抖,正是三尺软剑,只听叮叮当当,那剑迎接着忍着的暗器,竟然没有丝毫闲暇! 小方倒在冰冷的甲板上,捂着胸口。雨幕中忽然出现一人。那人一身白衣,手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慢慢地走过来,恍然如索命无常。 那是个脸色苍白且英俊的年轻人。他的背后背着一张弓,箭筒里却没有一支箭! 小方咬牙道:“你是风鸟花月星中的风?” 年轻人走近他,雨伞遮在小方的头顶。他蹲下来,褐色的眼瞳看着小方,漂亮得就像玻璃一般,却没有一丝感情。 “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猜的。” 那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错,我就是风。”他的手在空中一握,手中就忽然多了一支雨做的剑,除了没有箭羽,形状和真正的箭完全一样!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手中的雨箭却忽然刺向小方胸膛! 小方的手紧紧握住年轻人的手腕。在那年轻人惊诧的一瞬间,他已经点住了对方的穴道。 小方躺在甲板上,任由雨水冲刷脸庞,这才笑起来。他笑得很舒服,同时也听到花满楼的剑划破那些扶桑忍者手腕。雨幕中,花满楼走了过来,仅有的一滴血,从剑尖滑下。 花满楼蹲在小方身边,小方却伸出双臂,嬉皮笑脸地道:“求抱抱。” 花满楼板着脸道:“你可知道,刚刚吓了我一跳。” “演戏嘛,当然得敬业。” 花满楼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小方在演戏。分开之前,他们已经用密语传音的方式把对手大致推演了一遍。杀手用金色的箭这一点本就很奇怪,把箭做得如此夺目,很有可能是为了掩藏另外的目的。 其实也要感谢卡卡西,他的出现让小方想起火影里鹿丸的中忍考试来。那个音忍的女忍者射出带着铃铛的千本,鹿丸就曾推测她的目的是为了掩藏没有铃铛的千本。 所以小方故意露出一手,接二连三地抓住金箭,目的就是为了让雨中杀手认为他已经得意忘形。 果然,那支透明的雨箭就射向他的胸口。 可是花满楼听到小方假装受伤落地的声音,心神还是一乱。他当时就忍不住想要一招制敌,但只能忍住。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小方受伤。 小方见花满楼不说话,落在花满楼脸上的雨水如珠般滚落,雨珠还会在睫毛上停留一下,惹得小方心猿意马,求抱抱立刻就要变成求亲亲。 花满楼轻咳一声,却不管躺在甲板上的小方,把那个白衣杀手拖进了船舱。 小方立刻跳起来,跟了进去。 小方一边走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花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块干棉布,笑道:“小方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江里游了几回呢。” 小方脚步一顿:“花老板?你也来了?” 花季摇头道:“公子以后叫我花季就可以了。” 小方看到花满楼把那白衣杀手安置在椅子上,湿透了的衣服裹着矫健的身躯,不禁吞咽了口口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季叔吧。” 花季含笑道:“好。” 小方直直地朝花满楼走去。花季跟在他身后。花满楼听到小方过来,却也不说什么,拿过花季手上的棉巾,把小方一裹。 他明明看不见,却做出打量的样子:“湿得跟落汤鸡一样。” “你不也是?”小方吐了吐舌头。 “公子,水已经备好了。”花季道。 花满楼点累点头,拉着小方的手来到大船里专门辟出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两个热气氤氲的木桶。花满楼松开手道:“先洗洗,换身干净的衣服,免得生病。” 小方摸了摸鼻子:“听说大户人家洗澡都有丫鬟专门伺候的,我怎么没看见啊?” 花满楼笑了笑,并不说话,而且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小方顿时有些脸红,想看,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非常想看。 花满道:“要我帮你么?” 小方连忙摇头。 直到进了浴桶,小方还在想:“有什么不敢的呢?”他看着靠在浴桶上的花满楼,不禁万分后悔。 “花满楼,”小方贼心不死,双臂趴在浴桶边缘,问:“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洗?” 花满楼微微侧头,表示不解。 “……我的水不热了!”虽然小方被泡得额头冒汗,但他还是决定撒一个谎。 花满楼道:“我让季叔添点热水进来。” “属下明白。”花季却在门外应了一声。 方侵竹马上道:“别别别!”花满楼道:“你不是水不热了吗?” 方侵竹有些挫败,不过他更不想让花季进来:“再泡一会还行。”他把头沉进水里,咕噜噜地吐着水泡,无聊地想:花满楼为什么那么淡定?难道他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小方烦恼不已,冒出头来,整个人昏沉沉的。花满楼已经从浴桶里出来,随手用一条长巾裹在腰上,把小方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小方不知是被泡的还是因为胡思乱想,脸颊烫得不行。花满楼扯过布巾替他擦干身上的水,小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待到擦背后的时候,花满楼把他扶起来,小方就顺势滚进花满楼的怀里,选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发出几声含糊的声音,竟睡了过去。 花满楼的手顿住,许久才长呼出一口气。 小方这一觉睡过去,又是极沉。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朦胧的星光从窗户透进来。 小方现在的听力、耳力和目力都极好,许是因为五感敏锐度提高,他变得比以前容易疲倦。不过只要好好睡一觉,精神马上就好起来。 他果然看见花满楼坐在桌边。听到小方起来,花满楼晃亮火折,点亮桌上一盏琉璃灯。 “花满楼,现在什么时辰了?”小方下了床,伸了个懒腰。 “戌时三刻。” 也就是□□点钟了。花满楼看书并不需要灯。所以小方在桌边坐下,喝了口茶,问:“那个杀手呢?还在那儿吗?” 花满楼放下书:“我们去看看。” 小方忽然指着窗外道:“不去看!我要你陪我看星星!” 花满楼摇头一笑,走过来刮了下他的鼻子:“任性。你不是要好好当你的楼主吗?” 小方顺势就抱住花满楼的腰,脑子里顿时想起对方衣衫尽湿的模样,立刻有点不能好了:“不就因为有了你,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花满楼手指在小方额头一弹,小方嗷呜一声,捂着额头跳起来,却见花满楼已经要迈出房门。 小方连忙追了过去。 正文 43.小楼春雨(六) 花满楼并未真正走开, 小方没两步就追了上去。他看着花满楼在衣袖边缘若隐若现的手,很想就此握住。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想想, 这满船都是花家下属,让人瞧见了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方侵竹假咳一声,整了整衣领, 一本正经地跟在花满楼身后。 两人回到之前的船舱。之前那个杀手闭眼坐着,听到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了眼方侵竹。 他那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方侵竹有些好奇, 道:“你一点不担心?” 白衣杀手道:“担心什么?” “担心我会杀了你?”方侵竹一边说, 一边推着花满楼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白衣杀手褐色的眼瞳中显出一丝诧异, 好像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走?”方侵竹问。他早已发现,这位叫风的杀手已经解开了穴道。 风又看了方侵竹一眼, 好像十分奇怪:“为什么要走?” 方侵竹摇了摇头, 叹气道:“你这个样子,是怎么成为天生楼五大杀手的?”他在风的身旁坐了下来。花季端来一盘从西域采买的葡萄干, 方侵竹尝了一个, 觉得非常好吃, 便接连不断地吃起来。 他感觉到风一直在看着他……手里的葡萄干。 “想吃?”方侵竹问。不过他觉得这么问有点“嗟,来食”的味道, 连忙端起盘子:“你要不要抓一点,吃完了再走?” 风又用那毫无杂质的眼神看着方侵竹, 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方侵竹觉得他可能不想吃, 正要把盘子收回去, 却见风伸出了手,拈起一粒葡萄干。风把葡萄干举起来,看了很久,才放进嘴里。 可是他刚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看了眼方侵竹。 “怎么了?”方侵竹刚刚还觉得就像投喂小动物一样,非常有趣,此时看到风神色大变,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 风好像在极力忍耐口中的味道,脸色越来越差。 方侵竹没了主意:“不会啊,我都吃了这么多,没毒啊。” 花满楼放下手中书卷,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有毒。”只要花满楼在的地方,好像都能随手拿到书卷。 “那是怎么了?”方侵竹稍稍放下心来,问。 花满楼拿起一粒葡萄干,对风说道:“这个味道,是甜。”他把葡萄干放进嘴里,对方侵竹说道:“西域的葡萄干尤其甜,我想他从来不知道‘甜’是一种什么味道,所以才以为自己中毒了。” 风听了花满楼的话,果然神色放松了些,他仔细品味着舌尖的味道,慢慢地道:“这就是……甜?” 方侵竹点了点头。 风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要杀了我。” “明明刚刚还一点都不担心?”方侵竹无可奈何:“我要杀你,怎么会用葡萄干。” 风似乎是很不喜欢甜的味道,仍旧脸色难看地咽了下去:“师父说,甜是死的味道。所以,我从来没有尝过甜味。”他神色认真,好像在说,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方侵竹道:“你师父……对杀手来说,‘甜’确实很危险。一个只知道苦的人如果突然尝到了甜,恐怕会喜欢上这种味道,从而舍不得这种味道,也就变得怕死。” 风道:“真的?” 风的眼神单纯无邪,方侵竹一通胡诌,他竟好像信了,倒让方侵竹有些不好意思,他假咳一声:“你的名字就叫风?” “风未眠。” “好名字。你要是喜欢吃,可以带一点走。”方侵竹指了指葡萄干。 风未眠看了眼葡萄干,又看向方侵竹:“走?” 自从第一眼见到风未眠,方侵竹就觉得他的眼神过分地清澈,就像玻璃一般,好像毫无防备,又好像什么也不关心。 “我又不杀你,当然放你走。” 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不相信的神色:“可是我要杀你。” “有本事再来。” 风道:“我杀不了你。” 方侵竹无奈地一笑:“所以才让你走。” 这次,风的眼神却让方侵竹有些读不懂了。他简直就像见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狗。风用那种读不懂的眼神看了会方侵竹,道:“我要跟着你。” 方侵竹正待说什么,却被花满楼握住了放在桌边的手:“不是要去看星星么?” “可是……”方侵竹被拉得站了起来。他回头犹豫地看了眼风。花满楼却拉着他出了舱门,来到甲板上。 “花满楼,那个风未眠是什么意思?”方侵竹问。 刚刚下过一场雨,星空更加澄澈。虽然花满楼看不见,可是他仍仰着头。 “他不想离开,你为何一直催着他走?” “当然得走,留一个杀手在船上干嘛?” “你有没有想过,他除了杀手,还是你的手下?” 方侵竹一怔,他还真没想过。同时头疼地道:“我以为那什么风鸟花月星,打发走就可以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知道风未眠这种杀手,向来只服从强者,况且方侵竹还是名义上的楼主。现在方侵竹已经收服了一个楼里的高手,可是却不自知,还觉得很麻烦。就像手里握着一颗珍珠,却把它扔在草丛里,还说:“我要它又没用。” 不过花满楼觉得,风未眠的心思未免太过单纯,小方和他谈得越久,他就会越依赖小方,就像小鸟睁开眼睛,便会紧紧跟着第一眼见到的。 他淡淡地想:刚刚不是还说一起看星星吗? “花满楼!”方侵竹喊了声,才让花满楼回过神来。 “我们去高的地方看吧!”小方指着船顶。 他想起花满楼看不见,便虚搭着花满楼的手,笑着问:“花公子,敢不敢跟我走?” 花满楼嘴角一扬,他的眼睛黑如棋子,但却在星光、水光的掩映下,荡漾着一丝光芒:“有何不敢?” 小方搭着花满楼的手,凌空飞起。花满楼跟着他,两人脚踏虚空,来到船顶。 船顶是一个很平缓的弧形。两人落脚,站得极稳,方侵竹却趁势从背后搂住花满楼的腰。他一面唾弃自己不能正经三分钟,一面又舍不得松开手。 此时是夜晚,船早已停泊在岸。脚下的船微微晃着,满天的星星就在头顶。被他抱着的人明显有一副好身材,让方侵竹顿时生出“天下我有”的感觉。抱着这腰身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舍不得撒手。 花满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因小方久不说话,花满楼生怕这人又在背后默默睡着。 “小方?” 小方嗯了一声,却还是不想动。 “你不是要看星星么?”花满楼问。 “星星哪有你好看。” 花满楼轻笑了下,有些无奈:“我现在很相信,你上次说的,除了‘喜欢’,还有很多其他的。” “那是当然,我又没有骗你。” 站得高,风自然大。花满楼握住方侵竹的手臂,不知怎地,方侵竹便一个转身,反倒扑在了花满楼的怀里。 不过小方对这个姿势也很满意。 “你和我说说,都是怎么学会的?”花满楼问。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小方抱着花满楼,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要是想听,我还会说很多。” “有没有其他人听过?” 小方惊奇起来,立刻从怀里抬头看花满楼。花满楼微微笑着,并不见别的表情。 “当然没有!”小方恨不得指天发誓:“我就是看得比较多!” 花满楼不解,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小方身上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就像小方的血液,恐怕永远都不会有让人明白的一天。 “好吃么?”他问。 “什么?”正在小方迷怔的时候,花满楼微微侧头,吻上他的唇。 情人太像一个孩子,有时候会让你无可奈何。因为他的一些无心之言,实在太有杀伤力,可是说的人,却当玩笑话一般。 对小方的情话,花满楼不禁有些怀疑起来。他怕自己陷得太深,控制不住如猛兽般的情感,会让小方害怕、受伤。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需要压抑情绪的感觉了。 小方对花满楼的纠结毫不自知,他总觉得花满楼与他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这点距离吧,就让他心痒得更厉害,想抓住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他只能用力地回吻,想要让花满楼感受到他如火的热情及不满。 不过没一会他就忘了自己的目的,他已经被ko,滴血不剩。 许久,小方才趴在花满楼的肩头,整个人虚弱地挂在花满楼身上,要不是腰被花满楼提着,他估计站都站不稳。 理论和实践差距如此巨大,让小方十分泄气。他以为自己从现代而来,还在系统空间修炼过,怎么也得比谨守礼仪的花公子强。事实证明,瞧不起古人是不对的!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现在的小方,连嗷呜的力气都没有。花满楼就让他这样趴在自己身上,抱着他从屋顶跳了下去。 他轻轻落在地上,才扶着小方,让他站好。 然后牵着小方的手,走回了房间。 正文 44.小楼春雨(七) 夜深了。 小方被花满楼拉进了房间, 心里顿时有一万种想法。但是最后他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花满楼坐在床头,手指按在小方左手脉门上, 诊了会脉,方才松开。他把小方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来到桌边, 拿出一张纸写了起来。 那纸已经积累了好几张,小方并没有注意到, 其实是花满楼每次替小方诊脉之后留下的记录。小方自从眼睛好了之后总是容易犯困,一睡过去便如昏迷一般。花满楼和谷神医讨论过好几次, 可是都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河水轻轻拍着船舷。花满楼忽然停住笔, 他听到一只水鸟从船弦上振翅飞起, 不知所终。 另一只小船泊在河中心。 船是江南常见的乌篷船,艄公却是个黄衣少女, 正蹲在船头, 用扇子扇着火,煮着茶。她抬头, 见一只鸟从夜色中飞来, 落在乌篷船的船顶。一只素白的手挑开船帘, 那只鸟便飞了进去。 乌篷船内,或站或坐, 一共有四个人。 那只水鸟飞进去之后,落在一只雪白的手腕上。手腕的主人丝毫不介意它乌黑锐利的爪子, 举到眼前。水鸟咕咕叫起来。 手腕的主人竟似能听懂, 直到水鸟停下来, 不再出声,她才一震手腕,那水鸟便又飞出了船舱。 “我说大小姐,你到底探听到了什么消息?”一个声音柔媚的男子问。 船舱里摆着一副棋盘。“大小姐”并没有回答,而是落下手中的棋子。棋盘的对面坐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面容冷峻如霜,背着一把古琴。他夹着一枚黑子,随即落下。问话的人正坐在这人左手边,一件绣着繁花的衣服随意地披在他身上,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没什么。”大小姐答:“左右不过是些你们都知道的事。” 身着繁花的男子哼笑一声:“谁知道你的那些鸟儿和你说了什么?” “说想要结盟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吧,花花儿?”大小姐不冷不淡地说道。 叫花花儿的男子似乎对大小姐有些畏惧,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什么,不过他马上看向背琴的青年。 那青年和他甚有默契,放下棋子道:“其实我也不赞成结盟。到最后总归咱们还是要打起来。” 大小姐笑道:“还是霄河说的对。花花儿,你何不听你家那位的主意,偏偏想着什么结盟。” 花花儿顿时涨红了脸,急道:“什么叫我家那位!他……他……” 大小姐和背琴青年似乎早料到这反应,并未理睬,大小姐继续道:“老楼主有令,谁抢到天生令,谁就是下一任楼主。反正这位置我是不会让出去的。” 花花儿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一定能抢得到?” 大小姐道:“我很好奇,你和月霄河抢到了,到底谁做楼主,你做,还是他做?” “哦我知道了,”并不等花花儿回答,大小姐说道:“自然是他做,你嘛,是要做楼主夫人的。” “贺羽织!”花花儿单腿跪地,手已按在腰间的一把短刀上:“不要逼我动手!” 贺羽织看着他露出的雪白大/腿,微微一笑。 花花儿却脸颊通红,但船舱狭小,而且这船本来就是贺羽织的地盘,根本不好动手。眼下谁也不理睬他,他竟没有台阶可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衣青年道:“楼主之位你们抢就是了,不要算上我。” 贺羽织正容道:“小孟,你真得不参加?你不是一直想脱离天生楼么?” 那抱臂坐在角落的青年正是小孟。他道:“如果我想要,早在杀了李解鞍的时候,那块令牌就是我的了。” 贺羽织掩袖笑了起来:“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杀了李解鞍,老楼主也不会放过你。难怪你投靠了方侵竹,你和他一样,都是杀了老楼主的宝贝徒弟的凶手。” 小方皱了皱眉,露出厌恶的神情,但是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风未眠一去未回,是不是已经失手了?”月霄河问。 贺羽织道:“不用担心,他和小孟一样,已经被方侵竹收服了。” “哦?”月霄河也有些好奇起来:“我们的这位方楼主到底有什么魔力,连那个无情无感的风未眠也能打动?” “明天去会会他,不就知道了?” “明天?” “他们明天中午会在陵川靠岸。” “又是那些鸟告诉你的吧?”花花儿道。 贺羽织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月霄河站了起来:“既然结盟不成,明天中午,就各看各的本事了。”花花儿也跟着起身,走出船舱之前,还不忘对贺羽织做了个鬼脸。 月霄河身形一动,踏波而去,那花花儿紧紧跟在他身后,竟是半步不落。 “小孟,你不走么?”贺羽织问。 这时黄衣少女正好端茶进来。小孟仍然靠在船舱的角落里,并不说话。 贺羽织接过茶,只能当他不存在了。 第二天中午,花家的大船果然在陵川靠岸。 陵川是个很大的港口,往来很多客商,繁华异常。 江面上不光停泊着很多客船、货船,还有画舫。衣着艳/丽的女子从画舫的窗子里探出头来,朝外面客商招着手。 花满楼和方侵竹刚刚踏上船头,便听见一阵莺声燕语。那些女子言行大胆,却也有天真烂漫的一面,她们朝船上扔着手帕,不一会,船头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花公子对人向来温和,丝帕落在身上也不着恼,小方更是好奇,巴不得那些姑娘们多扔一点。不过他们身后却突然一片剑光闪过,接着整个码头都安静了。 风未眠皱着眉把眼前飘落的丝帕全都斩成碎片。 小方:“……” 还有比自己更不懂风情的。 不过他知道这是风未眠在生气呢。花满楼本来着急忙慌地要带他回百花楼,连日船行水上,毫不停歇。今天好不容易大发慈悲要在陵川了靠岸,带他逛街,这种机会怎能错过?小方自然不想带着电灯泡,但是看风未眠耍脾气,心中也有点过意不去。 “别生气,回来带糖给你吃。要不,你让季叔带你出去走走?” 风未眠只是瞪他。 小方只能一狠心,连忙抓/住花满楼的衣袖:“咱们快走!” 花满楼无奈一笑,被小方拖着下了船。 “花满楼,我感觉自己就像把小孩丢在家里独自出来玩的大人。”小方道。 码头上的人很多,小方紧紧抓着花满楼,可是往往是他差点被人碰到,却被花满楼带开。 “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父母。” “也对。”得到花满楼的支持,小方立刻喜笑颜开,把风未眠抛到九霄云外:“我们去哪?” “已经中午了,先去吃饭吧。” 方侵竹自然毫无异意。他对吃虽然不热衷,但对和花满楼一起吃却非常热衷。 出了码头,走了一会便到了一处非常繁华的街道。两旁酒楼饭馆林立,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十分热闹。 小方自然是趁机拉着花满楼的手,花满楼只好笑着摇头:“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走在街上,岂不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小方厚脸皮道:“少见多怪。”其实他心里非常紧张。 花满楼道:“你去给我寻根竹子。” “做什么?” “如果我是个瞎子,你拉着我,自然不会惹人怀疑了。” 不过花满楼本来就是个瞎子,只是他从来不需要这些依仗。 方侵竹脑中灵光一闪:青竹竿嘛,他不正好有一根?那可是当初系统第一次分配给他的武器。 方侵竹装备好青竹竿,递给花满楼:“花公子,拿好了。” 花满楼也不问他哪里这么快就找了来,接过竹竿,在地上点了点,就跟普通盲人似的。 “花满楼,”方侵竹忽然巴住他的肩膀,在花满楼耳边道:“能不能做个游戏?” “什么游戏?” “你要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然后什么都听我的。” 花满楼笑道:“好啊。”他一只手握着竹竿,另一只手伸出去:“好了,你牵着我吧。” 小方牵住花满楼,心中十分满足。笃笃笃,花满楼用竹竿点着地,他们俩就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走起来。 凡是注意到他们的人们,都觉的这样一个容貌俊秀的公子,竟然看不见,实在可惜。同时也会对方侵竹善意的点点头,以为这是一对互相扶持的兄弟。 “好香!”方侵竹在一座酒楼前停下来,嗅了嗅:“花满楼,我们就在这家吃吧!” “好啊!”花满楼正要上前,却被小方制止:“这里是台阶,你应该看不见才对!” “可是我听别人走路,自然知道这里石台阶!” “不对,你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你现在应该说,”小方咳嗽一声,假装是花满楼,说道:“小方,你一定要紧紧抓/住我,不要把我丢开。” “小方,不要把我弄丢了。”花满楼忍着笑,道。 “嗯。”小方点了点头,握住花满楼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刚要进门,忽然身子被花满楼一带,向后退了几步。两个人影从酒楼里摔了出来,跌在地上。这两个都是成年男子,江湖打扮,此时跌在地上,痛呼起来。 “格老子的,爷爷教你们的这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可学会了?”一个挽着衣袖扛着剑,一手还提着酒壶的青年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正文 45.小楼春雨(八) 方侵竹一听“平沙落雁式”的名字, 当即朝门口望去,心中更是激荡, 如果他所猜不错,这人正是令狐冲! 跌在地上的两个人爬起来,脸色极其难看:“令狐冲, 你给我等着!”说完,便拨开人群, 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令狐冲扛着剑,看着屁滚尿流的两人, 哈哈笑起来。 他正要走下酒楼, 却见酒楼掌柜的从里面跑出来:“少侠!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他本来想抓令狐冲的衣服, 令狐冲闪身一让,那掌柜的差点跌倒。 令狐冲伸手一抓, 扶住了他:“掌柜的, 为什么不能走,难道你要送我酒喝?” 那掌柜的苦着脸道:“少侠, 你们打架, 把小店的桌椅板凳毁得七七八八, 这也就罢了,可是你得罪了青城派的人, 现在一走了之,这让我可如何是好!” 令狐冲摸了摸身上, 有些尴尬:“可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 要不然, 等我师弟师妹来了,他们带着钱,自然够陪你!” 那掌柜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嘴上说不是,人却拦在令狐冲面前,不让他离开。 令狐冲很后悔走迟了一步,正在想计策脱身,却听一人说道:“这位少侠损坏的桌椅板凳钱,我付了。” 令狐冲看过去,只见两个青年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前面一个稍微年轻些,后面那个更显稳重。令狐冲还没有说话,掌柜的就已迎接过去。他搓/着手:“真是多谢两位公子,要不然小店可就损失惨重了。” 小方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掌柜:“剩下的请帮我们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我想请这位少侠喝酒。” “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二位,里面请。” 小方走上台阶,对令狐冲笑道:“刚刚那个平沙落雁式,真是精彩。这位少侠,不知可否赏光一起喝个酒?” 令狐冲笑道:“有人请喝酒,当然愿意。” 令狐冲并不知道这两个陌生人是什么来路。这二人容貌不俗,身上虽然没有带着兵刃,但看起来就是个练家子。虽然当先那位小公子拱手的姿势看着略奇怪,不过……令狐冲心中摇摇头,暗道可能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出来玩耍罢了。 三人上了楼,只见一张靠窗的桌子已经空了出来。令狐冲笑道:“在下华山令狐冲,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方侵竹道:“我叫方侵竹,他是花满楼。” 令狐冲有些吃惊,看向花满楼,半晌道:“原来竟然是花公子。我听楚师妹说过,当时在仁义庄,还要多谢花公子出手相助。” “楚姑娘近日可好?”花满楼问。 令狐冲道:“先是因为陆风的事情,伤心了一阵子,不过现在又仗剑天涯去了。” “楚姑娘的剑法极好。”花满楼道。 令狐冲一笑,听到有人夸奖楚师妹,很是高兴。 方侵竹替令狐冲倒了杯酒,道:“令狐兄,刚才的是什么人,怎么就被你用平沙落雁式踢出来了?” 令狐冲道:“我和青城派的一直不对付。” 方侵竹知道自己虽然替令狐冲解了围,但令狐冲对他还是很有戒备。他想到一个主意,把小二叫了过来:“你们店最好的酒是什么?” 那小二道:“本店名叫太白楼,最好的酒是自酿的太白醉。” “就把那个太白醉给我来十坛。” 小二有些吃惊:“公子,您一下要真么多做什么?” 方侵竹道:“只管搬上来。”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枚金叶子。 那小二立刻接过金叶子,欢天喜地地去搬酒了。不一会,十坛酒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令狐冲闻到酒香,已经有些醉了,道:“好酒!” 那小二笑道:“可不是!这可是我们店珍藏的上好的太白醉!今日为了贵客,可全部放在这里了!” 小方提了两坛放在自己和令狐冲面前:“令狐兄,听说你是酒国英雄,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令狐冲被酒勾引得馋虫尽出,他拍了拍酒封,暗道:“这人难道也想要那什么剑谱么?不过,我身上本就没有剑谱,他自然什么也要不到。” 酒鬼是决不能遇上好酒的,所以如果是陆小凤李寻欢在这里,遇到好酒,无论如何也要图一醉。 小方拍开了酒封,单手托着坛子喝了起来。那酒成直线落入嘴里,犹如喝水一般。 令狐冲起初对他十分戒备,喝到后来,两人地上的酒坛越来越高,见这个小方怎么也不醉,不禁佩服起来。 殊不知,小方一边喝,一边用六脉神剑把酒逼了出来。只有花满楼听在耳里,无奈地摇头。 他即使逼出来的再多,也有不少酒留在体内。小方想必已经醉了。 果然,小方放下最后一坛酒,摇摇晃晃,已经站不稳了。 令狐冲更是没有好到哪去,趴在酒桌上,再也不动。 花满楼十分无奈,只好让小二扶着令狐冲,自己扶着方侵竹,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无意中,方侵竹又来到系统空间。他点开界面查看了一番,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便呼唤那个系统少年,问:“为什么我总是容易疲倦?” 那少年懒洋洋地,道:“还不是以为你提升了五感,但是身体素质却没有跟上去。” 方侵竹道:“别卖关子了,怎么提高身体素质?” 系统画面出现一种蓝色药丸。但那药丸需要几种稀有的材料配合在一起,才能炼制成功。方侵竹发现他别的材料都有了,单单只缺了一味。 “醉太白,可在春山樵任务中获得。” 虽然这个最太白他刚刚已经喝了很多,但是系统空间的醉太白,只有在完成春山樵“令狐冲”任务之后,才能从奖励中获得。 小方看着和令狐冲的好感度发愁。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就一点都不见效呢?段誉用来攻略萧峰的方法,放在令狐冲身上就不见效了? 不过小方也知道,令狐冲是令狐冲,萧峰是萧峰。 小方不再纠结,兑了颗解酒丹,吃了之后,醒了过来。 他刚一醒来,就看见花满楼在给他脱衣服。 小方一个紧张,连忙按住,脸红道:“花满楼……” 花满楼见他醒了,倒是松了口气:“你身上的酒味太重了,本想给你擦一擦。” 小方立刻道:“求擦!” 花满楼摇了摇头,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小方本想乘势撒娇,忽然听到隔壁咯噔一响,原来是令狐冲悄悄打开窗子,从窗户跳了出去。 小方暗道这可不妙,如果令狐冲这条线再失败,他没办法获得最太白,恐怕在对上王怜花的时候要吃大亏。 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快速地穿好衣服,也要跟出去。花满楼并没有多问,因为他无需问。 小方和花满楼也从窗户跳了出去。这一夜月光明亮,满天的星斗也因此失了颜色。他们二人远远地缀着令狐冲,令狐冲竟没有察觉。 令狐冲出了客栈,摇头感慨:“可惜了那么好的醉太白,什么时候还能再喝上?”他虽然听过很多关于花满楼的传闻,但是却并不了解花满楼身边的方侵竹,总觉得这人有些邪气,还是少沾惹为妙。 街上的灯早已灭了。不过陵川的夜晚并不比白天冷清,只要再往前走走便是港口,有许多小店仍然在开门营业。 令狐冲进了一家面馆,要了碗面条,正在吃着,就见青城派的人又把他围了起来。这次可不止白天的两个,足有十五六个之多。他们把令狐冲团团围住,吓得小面馆里的人全都跑了出来。 “令狐冲,现在看你往哪儿跑!” 令狐冲抱着碗喝了口面汤,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跑?” 那青城为首的弟子说道:“你只要乖乖把藏宝图交出来,并且自废武功,我们说不定还可饶你一命。” “都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藏宝图。”令狐冲无奈地道。 “别说了,大伙儿一起上!咱们这么多人,不相信这小子还能溜!”为首的弟子一声令下,这十几个青城弟子全都拔/出佩剑,朝令狐冲招呼过去。 令狐冲见招拆招,东躲西藏,面馆本就十分狭小,那些青城弟子竟奈何他不得。 为首的又道:“把他引出啦!结剑阵!” 令狐冲既不呆也不傻,听到这话怎么也不肯出去,几个青城弟子不足畏,但是他们结成的青城剑阵威力可大大不同。 不过,令狐冲毕竟双拳难敌四掌,青城弟子见他不出来,便采用车轮战的方法,想要耗尽他的全部力气。 这时,忽听一人道:“令狐兄,你怎么半夜跑出来了?”不知何时,令狐冲坐过的桌子前,忽然多了一个青衣青年。 那青年端坐着,声音却有些轻佻,看向令狐冲,道:“难道是喝怕了?” 令狐冲哈哈一笑:“怎么会怕!” 小方道:“可是我看你快没力气了。” 青城派的根本不知道这个青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一群人混战中,他竟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周围打打杀杀,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碰到他。为首的青城弟子十分惊异,对同门说道:“这两人是一伙的,一齐灭了!” 正文 46.小楼春雨(九) 小方笑容有些邪, 一手捏着衣袖,伸手去翻开扣在桌上的茶碗, 一点也没把那些青城弟子放在眼里。 令狐冲一边对付敌手,一边分神去观察,只见三个青城弟子已经掠到小方身后, 分别举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刺了过来!令狐冲不禁大惊, 喊道:“小心身后!” 茶碗已经翻开,小方又伸手去提茶壶, 完全不管已经到了背后的剑芒。那三个弟子心中大喜, 想要立时解决这个麻烦, 急忙把剑往前送,这三把剑, 从三个角度, 立刻能将这来历不明的青年捅成烤串! 然而他们听到的,不是长剑刺穿**的声音, 确是兵刃撞击的声音!只听叮叮叮三声轻响, 他们的剑身各爆出一点寒芒, 接着,三把剑便当中折断! 其中一个弟子, 觉得方才那青年似乎回头分别用手点了他们的剑,但是再一睁眼, 这青年已然坐在座位上, 正倒着一杯茶! 可是他们三个人的剑却已然断了! 三个弟子互相看了看, 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除了那一个弟子,其他两个甚至连小方的动作一丝一毫也没有看清楚! 但是令狐冲却看清楚了。他看到小方回身,手指中闪过一点寒光点在三人剑身上,那寒光一闪而逝,绝不是剑光,也不是匕首。而是…… 令狐冲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手段!也从未见过有人手中捏着一根银针,一瞬间就能把三把青钢剑折断在地! 小方喝了一口茶,看着令狐冲分神混战的场景,嘴角又闪过一丝邪笑。他一手捏着茶杯,另一只手长袖一挥,数缕红线突然从袖中激射而出,只见小方人如一缕残影,在青城派弟子中游走,那些弟子立刻兵刃落地,捂着手腕痛呼起来! 不一会,小方又回到了座位上,手里还端着那碗茶。 “妖……妖怪!”青城弟子纷纷握着手腕,脸色惨白。他们惊恐地看着小方,连连后退,互相拖着拽着不一会就全都跑走了。 令狐冲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大地喘了口气,在小方旁边坐了下来。他也替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了下去。 令狐冲喝了一大碗冷茶,人果然清醒了很多。他这才看向小方,却发现这青年仍如第一次见面一般,只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富家公子,哪有刚才出手的邪魅? 令狐冲皱眉,道:“方兄,你方才……” 小方吓走了青城派的人,便把葵花宝典卸掉,又装上了独孤九剑。这剑法他自从装备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用过,现在遇到令狐冲,不禁有些见猎心喜。 小方知道令狐冲心中充满怀疑,不过他不想解释,而且,也没有必要解释。 他端起茶杯,用内力把茶水蒸热,不一会,那茶水便冒出袅袅热气:“抱歉,我身体不太好,有人嘱托,千万不能喝冷的东西。令狐兄,以茶当酒,敬你一杯。” 令狐冲看到这一手,心中更是惊讶,暗道这种内力,恐怕只有师父才会有。他看向小方,这青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丝毫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模样,为何竟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令狐冲举起茶杯,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 小方暗暗叹息,觉得自己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令狐冲的画作恐怕是不可能了。也是,任谁见了自己这么诡异的功夫,恐怕都要心生怀疑。他刚才注意看过,此时的令狐冲还没有学会独孤九剑,剑法虽然厉害,但在高手眼中却不太能看,估计只是刚出山的水平。 小方喝了一口,失落带在脸上。 令狐冲忽然站起来,四处张望:“怎么没有酒?” 小方一笑:“令狐兄白天还没有喝够?” “怎么没有?”这时,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花满楼拎着一坛酒走了过来。他把酒放在桌上,曲起一根手指碰了下小方的脸。 花满楼微微一笑:“脸有些热了,可是过瘾了?” 小方用手蹭了蹭被花满楼摸过之后就变得火燎火燎的地方,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那些青城弟子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坐了下来。 令狐冲一时看呆了,他不禁问:“你们二位……” 花满楼倒了杯水,小方立刻捂住茶杯,不一会茶就热了,他才又送到花满楼手里。 花满楼喝了一口,虽然这茶已经没有初次泡出来的好喝,但是他却特别享受,好像再没有比这更好喝的茶水。 “令狐兄以为是什么,便是什么。” 令狐冲尴尬地蹭了蹭鼻子。他早听说江湖中有人不爱软香温玉,而喜欢硬邦邦的男人,以前他和陆大有拿来当笑话打趣过,没想到还真让自己遇到。不过,这两人却和自己想象的不同,没有哪一个娘里娘气。令狐冲忽然想到刚才出手时的小方,模样大异平常,可是现在再看,已经完全正常了,好像刚才是自己眼花一般。 不过,别人乐意过什么样的生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令狐冲抓起酒坛,举起来一口气喝下去。那坛子本来小,但是坛中酒却辣。 令狐冲一口气喝完,大笑一声,把酒坛仍在地上,一声脆响过后,他拍了拍小方的肩膀,道:“方兄,刚才多谢你解围。” 小方微微一笑,举起茶杯示意:“其实令狐兄根本不需要我出手。难道你不怀疑我帮你是另有目的?” 令狐冲坐下来,道:“当然,因为最近找我的人几乎都有目的。” 小方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令狐冲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本书册,名为《笑傲江湖》。 “自从我从曲洋和刘正风两位前辈手里拿到这本书之后,就一直有人在找我麻烦,他们都说我拿到了魔教的武功秘籍。” 小方当然知道这不是武功秘籍。不过,亲眼看到这本充满传奇色彩的书,还是让他心情激动。 “我能看看吗?”小方问。 令狐冲点了点头。 小方小心地打开《笑傲江湖》,见上面都是奇怪的符号,一点也看不懂,不禁皱起眉来。 令狐冲一笑:“看不懂吧?我也看不懂。” “这应该是琴箫合奏的曲谱。”小方翻了翻,道。 令狐冲神色一凛:“你知道?” 小方摇了摇头,心道他已经摸过《笑傲江湖》这本武侠迷心中略神圣的东西了,顿时很满足,觉得自己指尖都充满了不一样的感觉。不过,要读懂这个东西,眼前就有一个专家。 他把书递给花满楼:“花满楼,你看看?” 花满楼接过书,手指在页面上轻轻拂过。他看得很慢,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令狐冲有些呆了,直至此时他才相信,眼前的花公子确实是个眼睛不能视物的瞎子。 花满楼翻过最后一页,掩卷长叹。 “曲洋刘正风两位前辈,不愧是互为知己。真想现在就弹一弹这首曲子。” “我也很想听!”小方道。 “可惜这首曲子是琴箫合奏,我一个人弹不了。”花满楼有些惋惜:“小方,你却既不会琴,也不会箫。” 小方道:“我可以学!” 花满楼摇摇头,把书送还给令狐冲:“等你学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小方想反驳,可是觉得花满楼说得很有道理。除非系统给他开个音乐技能,否则他根本学不会这些东西。 要不,找天和系统商量商量? 想想和花满楼琴箫合奏,也是很美。 小方正在神游,一阵风吹了进来,翻开桌上的书页。《笑傲江湖》的曲谱一页页翻过,空中弥漫起一股神秘的花香。 那花香小方从未闻过,越来越浓,眼前似乎出现一片桃林,桃林深处,花满楼坐在花下,轻挑琴弦。 他弹的曲子很好听,小方却更注意他的手,轻拢慢挑,一下下,就似一根羽毛,直接撩拨在小方心上。 小方索性挨着花满楼坐了下来。他靠在花满楼肩上,却碍着花满楼弹琴,索性躺下来,头枕在花满楼腿上。 往上看去,花雨飞扬。花满楼嘴角微微含笑,琴声温柔。 忽然,琴声抖地一变,一声裂响,琴音停了下来。 小方连忙起身,看到花满楼握着指尖。琴弦断了,指尖被琴弦蹦出一颗豆大的血珠。 花满楼脸色苍白。 琴断,情断…… “小方!”小方听到有人唤他,又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再一看,眼前的桃林突然着起了火,花满楼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正想去拉,手却被另一人握住。那人猛地把他往怀里一带,小方扑进温暖的胸膛,闻到熟悉的兰花香,顿时醒了过来。 他捂着鼻子,鼻子里流出了血。 “我怎么了?” 花满楼皱眉道:“你中了是幻术。” 正文 47.小楼春雨(十) 琴声若隐若现, 空中仍然弥漫着奇异的花香。 小方用袖子擦了擦鼻血,脑子仍是昏沉沉的。他觉得自己就像喝了酒, 整个人飘飘忽忽,连从花满楼怀里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花满楼,你怎么没有中幻术?”小方有气无力地问。 “或许因为我看不见。以前听陆小凤说过, 很多幻术都需要眼睛的配合。” 小方的眼睛又快闭上了。他知道得从这幻境中挣脱出来才行。四周起了浓雾,这雾起得十分奇怪。 小方心中一凛, 知道这是雾忍杀手出场的前奏。幻术加上雾中杀手,若自己还是不清醒, 花满楼一个人很难对付。 小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正准备把匕首插到腿上以痛镇幻, 手却忽然被花满楼握住,接着, 舌尖轻挑, 一粒药丸滑进嘴里。 “这是清苦丹,用五种苦味制成, 会很苦, 但……”花满楼把头埋在小方脖子上:“别受伤, 就算是你自己也不成。” 苦味顿时从舌尖化开,小方一边苦得流泪, 一边心软成一片。他点了点头,单手托起花满楼的脸, 轻轻碰了碰嘴唇, 便觉无限甜蜜。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完, 终于离开花满楼的怀抱,站了起来。 至苦之味把他从幻境中拉了出来,不过因为太苦了,小方根本忍受不了。他进入系统空间,选择暂时封闭味觉、嗅觉,果然,苦味和花香都消失了,整个人顿时清爽起来。 雾越来越浓,小方也跟着消失了。 方才,花满楼的话让他有些伤心。他一向不太爱惜自己,从来不把受伤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有了因自己受伤而难受的人,这种感觉,是一种甜蜜的幸福。他决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同时,也要给这些小崽子点厉害看看。 风鸟花月,鬼把戏倒是不少,可惜,都是些雕虫小技! 月霄河坐在面馆对面的屋顶上。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把琴。浓雾一起,整个港口都陷入了沉睡。 现在,应该是花花儿接近方侵竹的时机了。花花儿虽然打扮花哨,但是悄无声息接近敌人的本领却不容小视。此时,他应该已经来到方侵竹的背后,拔出削铁如泥的匕首,然后绕过去,把匕首插入方侵竹柔软的腹部。 月霄河自从和花花儿配合以来,一次也没有失手过。所以,他觉得这次也不会失手。 琴声越发温柔。方侵竹是他们从未正式见过面的楼主,那便让楼主在这无边温柔中沉睡吧。 月霄河手指一挑,琴音一高。这是一个信号,此时,花花儿应该已经动手了! 月霄河却忽然觉得脖子一冷,脑子里一根弦突然崩得非常紧。他竟然被人接近了!月霄河本不想相信,但是浓雾也遮不住架在脖子上的长剑的寒光。 方侵竹悠悠地问:“怎么不弹了?” 冷汗从月霄河的额头流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本事?” 月霄河不解,问:“你不是中了我的幻术?” 小方一笑:“不错。”他转到月霄河面前。月霄河只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眼角的笑意让他害怕。 小方弯下腰来,凑近月霄河的脸庞:“中了幻术,自然可以解开。” “不可能!”月霄河很激动。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空中一抹红影。花花儿已经来到小方身后!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吸引小方的目光。月霄河道:“我从来没有失手过。” 小方的声音仍是很低:“老实说,我挺失望的。”他用剑敲了敲月霄河的肩膀:“这就是五大杀手的本事?小孟就不必说了,他确实很厉害。小风嘛,很可爱,你嘛……模样倒挺俊俏,怎么是个软骨头呢?”月霄河神色一冷,忽地从琴中抽出一把细剑,抹向方侵竹! 方侵竹一惊,连忙身子向后一仰,只见月霄河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花花儿的匕首已经送了出去!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吧。”月霄河道。 可是等他再睁开眼睛,竟然失去了方侵竹的身影!而花花儿的匕首,却已经到了自己胸前! 他们两人都大惊失色,刚刚,他们两人只见的距离突然就短了,本来刺向方侵竹的匕首变成了刺向月霄河! 月霄河只来得及身子一偏,花花儿的匕首已经此中他的肩头! 方侵竹负着手,足尖点地,站在不远处。 月霄河捂着伤口,皱眉:“你……” “杀人者,人必杀之。”方侵竹眼中无悲无喜:“听说你们是我的手下,今日本楼主便教你们重新做人。” 月霄河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但他知道,他和眼前之人实力相差太大。没想到传说中软糯可欺的方侵竹竟然如此厉害!那人……那个告诉他们方侵竹可取而代之的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花花儿已经完全失了冷静,看着月霄河肩头流下的血,简直要哭了。 月霄河叹了口气:“没事。” 花花儿回头,红着眼睛瞪着方侵竹。 方侵竹一声冷笑。这时,浓雾渐渐散去了。月霄河和花花儿都有些惊讶,这些雾并不是他们的手段,而是从扶桑来的忍者的本事。怎么,那些忍者也被干掉了么? 方侵竹向下一望,微微一笑。看样子花满楼也把周围料理清楚了。至于这两个杀手……他有点嫌弃地看了看他们:一点也不可爱。 “那谁,把你的琴给我。” 月霄河道:“什么?”花花儿扑在琴上:“不给!你不要太过分!” 方侵竹无语到笑起来:“我要是过分,早把你俩给杀了好吗?别浪费时间,把琴扔给我。” 月霄河推开花花儿,把琴扔了过去。方侵竹接住琴,就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你们两个给我走远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远远地,方侵竹声音传了过来。 过了会,花花儿问:“月霄河,我们现在怎么办?” 月霄河捂住肩头,忍痛拔出匕首:“跟着。” “可是……” “我倒要看看,这个方侵竹到底有什么本事!” 方侵竹夹着琴跳下屋檐,果然见对面面馆里倒着不少忍者装扮的人。令狐冲蹲在地上,正在揭开他们的面罩。面罩下都是些伤痕累累的脸,根本辨别不出来真实面目。 方侵竹微微皱眉,这些忍者果真手段残忍,连自己也不放过。所以那些大人物,才喜欢用这种人吧。 就算被杀,也绝不泄露一丝信息。 “花满楼,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花满楼点了点头。两人正待离开,令狐冲追上来,道:“你们这就走了?” 花满楼微笑道:“令狐兄若是没事,欢迎到我的船上去坐坐。” “好啊!”令狐冲已经答应了,又道:“等我给师弟师妹留个信息。” 他拿着剑在柱子上刻了个符号,别人也看不懂,看样子是华山内部流传的通讯符。 三人联袂走出面馆,天已蒙蒙亮起来。他们回到船中,花季已经准备好了早饭。风未眠甚有敌意地看了眼令狐冲,又在方侵竹身上闻了闻,皱眉道:“花花儿。”他又看到方侵竹抱着的琴:“月霄河。” 方侵竹把琴放在桌上,摇头叹息:“你们这个天生楼,不行啊。” 风未眠道:“是他们不行。” “你不也一样?这到底怎么当上五大杀手的?” 令狐冲忍不住道:“我看不是他们不行,是你太厉害。”那退敌青城的功夫,想想就觉得匪夷所思。 方侵竹暗道,他那手葵花宝典已直逼东方不败的水准,就算是令狐冲学会了独孤九剑之后也难是对手,难怪他现在要觉得自己厉害了。 他摸了摸下巴,心想,要是把独孤九剑教给令狐冲,好感度会不会上升一点?这样他是不是就能画画美男图,拿到稀有材料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花满楼的手指拂过琴弦,他一听便觉得琴声有异,果然,从琴身中抽出一柄细剑。 花满楼又把剑插了回去,摇了摇头。 方侵竹剑花满楼坐下来,道:“你不喜欢这琴?我本想着你能弹一弹那首《笑傲江湖》的。” “杀气太重。” 方侵竹一想也是。花满楼是谁,连万梅山庄都不进的人,怎么会用杀手的琴? 这件事,确实是他欠考虑了。 这琴、琴中剑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小方拿着琴走出去,顺手就把琴扔到江中。 花季道:“七公子,您要是想弹琴,这船上倒有。”说着便让人抱过来一把琴。 那琴形制古朴,方侵竹即使不懂,也知道是把极名贵的琴。 花满楼却没说什么,而是起身离开了座位,来到甲板上。 “血腥味。”风未眠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早在花满楼起身的时候,小方也跟着站起来。花满楼到了甲板,凭风而立,小方知道他想静一静,并不去打扰,脱了鞋袜,坐到甲板上,把脚伸进水里。 “花满楼,”小方道:“你还要带我回百花楼吗?” 花满楼微微侧过头,并没有说话。 小方道:“陆小凤也不知怎么样了。他是为了我才去找王怜花的,现在我眼睛好了却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我们得去找他。” 花满楼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小方道:“之前不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王怜花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王怜花是操纵慕容复的黑手,慕容复就是小孟提过的“桃花先生”,所以王怜花很有可能就在天生楼! 正文 48.小楼春雨(十一) 起初, 小方只是知道花满楼有些不高兴。或许是因为那把琴,或许是因为花满楼自己剑上的血。小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对花满楼来说,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美好的事物。江上清风,岸上鸟鸣。还有家人、朋友。 陆小凤不正是花满楼最好的朋友?他为了小方的眼睛身陷险境,现在小方眼睛好了, 自然要去找他。 又怎能仍然装作春花秋月两相和的样子? 花满楼仍是很沉默。 小方只好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希望花满楼是因为担心陆小凤才沉默, 很害怕另外的一些原因。 比如说厌恶争斗,厌恶争斗的源头——方侵竹。 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 花满楼是否还是以往的花满楼? 小方沉默了。他心里早已有过这个想法, 但是却拒绝去想。如今, 江上冷风吹来,脚底冷浪过去, 望着前途渺渺的江水, 他禁不住这么想。 之前,他对“天骄”任务并不是那么上心, 即使失败了, 死了, 他还能回到系统空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自从喜欢上花满楼, 他的平常心就被打破了。他想完成天骄,想在这个世界笑傲着走下去, 这样就能和身边的人在一起。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花满楼会选择一个满手血腥的“天骄”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 系统给他的任务, 绝不是和平的。到那时,花满楼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不用怎么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花满楼,绝不可能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小方不禁在内心一阵苦笑,所以,就像游戏一样,也有那种达成了成就却情缘破灭的结局呢。 如果真这样,他不如早早离开,省得让花满楼烦恼。 不,在正义与邪恶对立中,或许不需要烦恼。只要自己不犯弥天大错,他一定会宽恕自己。但是,宽恕却比死更冷。 小方终于明白那种得不到不如毁掉的感情。如果你在意的人变得不在意你,那痛苦,一定深入骨髓。 他不禁抱住了胳膊。脚浸在江水中,很冷。 “你在想什么?”花满楼忽然捉住小方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小方踉跄了一下,正好靠到花满楼的怀里。 怀抱很温暖。 “水这么冷——你在想什么?”花满楼微微侧着头,问。小方已经会根据花满楼的声音来判断他的情绪了,这声音,代表了花满楼很疑惑不解,还有些担心。 “没什么。”小方扯出一个笑容,手伸到脖子后面,抓住花满楼的手腕,让他把手放下来:“勒着我了。” “没有。”花满楼松开手,抱住他。 小方本想挣脱这温暖的怀抱,他怕自己会越来越难以离开。 可是,已经难以离开了。 小方怔了会,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他和花满楼真得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吗?会不会是他多心了? 他将信将疑地靠近花满楼怀里,接着就放弃一切思考,满意地叹了口气。 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花满楼确实满心疑惑。刚刚一瞬间,他感觉到小方情绪不对,甚至有种对方即将远行的感觉。 花满楼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很信任自己的直觉。这么多年来,花满楼的直觉帮助他和陆小凤度过很多难关。小方为什么会离开自己?小方的身上有很多谜,会和那些谜有关吗? 花满楼抱得紧了些。 小方拍了拍花满楼的手臂:“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陆小凤?” 花满楼喃喃道:“现在。” 小方点了点头:“所以你知道天生楼在什么地方?” “有些线索,不过还需要你的朋友帮忙。” 小方一笑:“我想这个忙风未眠应该会帮。” “冷吗?”花满楼问。他当然知道刚才小方把脚泡在冷水里,而且泡了很久。 小方点了点头:“冷,所以我们进去吧。” 船舱里自然温暖又舒适。小方裹着毯子,向风未眠打听天生楼在哪里。 风未眠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方侵竹理所当然地道:“我失忆了。” 风未眠皱了皱眉,却说了一句:“不要去。” “为什么?” “危险。” 方侵竹哈哈笑了起来:“你觉得本楼主是怕危险的人吗?” 风未眠却看了眼船舱。船舱里,花满楼用手指抚摸着,正在研究那本琴箫合奏的乐谱,令狐冲闭着眼睛小憩。方侵竹欣慰地想:原来风未眠也会关心别人。不过,这天生楼他是非去不可的。 方侵竹神识内连接系统,查询天生楼的位置。系统果然给出了具体定位。 那是一片繁华的街道深处,花红柳绿,一切都摇曳着风情。 方侵竹:“……”天生楼不是个杀手聚集的地方吗?可是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对! 保险起见,他又搜了下陆小凤所在的位置:就在天生楼内! 正文 49.天生楼主(一) 风和日丽。 花家的船在江边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码头, 停着一叶小舟。码头后是一片树林,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树林深处。 花家的船之所以停下来, 是因为听到了歌声。歌声从岸上传来。十几位身穿纱衣的少女手挽着手,踏着步子唱着歌。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江水荡漾,两岸青山, 袅袅的歌声传来,当真如梦似幻。 但这样一座小小的码头, 这样一个茂密的山林, 为何会有十几位美丽非凡的少女踏足而歌? 她们没有穿鞋子的脚掌踩在满是尖锐的石子的地上, 怎会不痛楚?这歌声,却又如此甜蜜! 花满楼皱起了眉, 连令狐冲也有些不忍, 握紧手中的剑,看着对面。 少女们的歌声未停, 一个轿子忽然从林中出来。 抬着轿子的依然是四位美丽的少女。那轿子在码头边缓缓停下, 一双美丽的手打开帘子, 接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从轿子中走了出来。 她□□的双足上拴着铃铛, 每走一步,就响一步。 铃铛声一直到码头的边缘才停下来。雪白的双脚已经浸泡在冰冷的江水里, 迅速地红了。 “江上诸君子, 春日迟迟, 我家主人邀请诸君子一叙春光。”那少女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 “你家主人是谁?”令狐冲问。 少女从袖中抽出一张请柬,她的手轻轻一扬,那封请柬便如插了翅膀一般飞到船上,正好落入令狐冲手中。 “劳君子动问,我家主人正是快活林主人。” 令狐冲打开请柬,见那上面字迹秀丽犹如女子所书,署名正是快活林主人。 “若我们不答应呢?”小方道。 那少女似乎早料到会这么问,便道:“主人说春光无人共赏,甚是可惜。古人寄梅花以赠春意,他只有效仿先贤,歌声以赠君子。” 花满楼皱眉道:“是不是我们不去,她们就不会停下?” 少女道:“正是此意。” 花满楼负手道:“姑娘,带路吧。” 那少女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同时,那些踏歌的少女也停了下来,分成两列,也不管脚下是茅草还是碎石。她们的脚已经发红,甚至流出了血。 花满楼道:“我想请这几位姑娘来船中坐一坐,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那蒙纱少女道:“是不是我不同意,花公子就不肯前往呢?” “姑娘很聪明,相信一定会答应在下的请求。” 那少女微微一笑:“花公子所请,自当如愿。”她一拍掌,那些少女们便鱼贯走到码头上。 花满楼命令船只靠岸。水手们架上踏板,那些少女便踩着踏板走进船中。 踏板上留下了血红的足迹。花满楼吩咐花季照顾好这些少女。自从上了船,那些少女便垂着头,并不敢乱看。听到花满楼如此说,她们的眼中都露出感激的神色。她们年纪不大,目无神光,一看便知是不通武功之人。不知这快活林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然忍心让这样一群本应天真烂漫的少女踏血而歌? 花满楼对这些少女充满怜惜,但令狐冲却对那快活林主人充满愤怒。只要一想到师妹和这些少女差不多大,他就更愤怒。 令狐冲生起气来,脸上却没有带出多少表情。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颐指气使的蒙纱少女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可是他还是很生气。他一脚踢开踏板,人从船头冲出去,正好落在对面的码头上。长剑在手中一转,他道:“小姑娘,我倒要看看你的主人是什么鬼模样,竟然这么狠的心肠。” 那少女神色不变:“令狐少侠,请。” 她做出“请”的动作,衣衫微微飘动。和那些踏歌少女不同,她一看就有很深的功夫底子。 花满楼和方侵竹也落到了岸上。那少女重新坐回轿子里,四位赤足少女又抬起了软轿。方侵竹人影一闪,伸手扯下软轿上的帷幔,迎风一抖,帷幔卷起一位少女的腰,把她送到甲板上。小方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四位少女已经全被送上了甲板。 送完最后一位少女,他手臂一震,那纱幔便在风中碎成片片蝴蝶。 少女怔了会,道:“方公子好功夫。” 方侵竹一笑:“好说。”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从饺子上下来。她柔嫩的脚接触到布满尖锐石子的地面,眉头立刻皱起来。少女没有向树林里的那条小路走,反而走向码头。她到了码头,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走向水面。 方侵竹身影一闪,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做什么?” 那少女道:“方公子把她们都送到了船上,怎么不把我也送过去?没有了轿子,我要怎么走路呢?” 方侵竹道:“你为什么不穿鞋子?” 少女道:“主人命令我不许穿鞋子。” 小方摇头:“真是位狠心的主人。” 那少女一笑。好似小方说主人狠心,她竟很高兴一般。小方摇了摇头,这时,船上抛来一双绣鞋,小方接住了,只见花季站在船头微笑。 花家的船,果然什么都有啊。 小方把船抛给少女:“快点走吧,我还等着去快活林逍遥快活呢。” 那少女眼睛一弯,嘻嘻一笑,穿上鞋子,便走到前方带路了。 她走得极快,越走越快。几人跟在身后,也暗暗心惊,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刁蛮任性的小姑娘,竟身怀如此高的轻功。 那少女在林中穿行,看见好看的花便采几朵,看见可爱的兔子也追一下,东一走西一窜,根本不知道要去向哪儿,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贪玩忘记了路。 不过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却是谁也不着急。小方觉得,作为客人,自然是没什么着急的。何况还是和花满楼在一起? 花满楼小声道:“奇门遁甲,小方,不要跟丢了。” 小方道:“跟丢了也没关系。花满楼,这林子好漂亮。”他拉住花满楼的手,听着鸟鸣,闻着花香,嫣然当做游春了。 “嗯,很漂亮。”花满楼微微笑道。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上,也不觉得无聊。那少女倒有些无趣,又加快了脚步,半个时辰之后,那少女带着三人出了树林,来到一片悬崖面前。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森林深处,竟然有这样一个大坑。坑成圆形,四周都是笔直的悬崖,更让人惊异的是,坑里竟盖着许多座楼宇。楼宇间用天桥连成一片,此时艳阳高照,这天坑内越往下看越是黑暗,便见一盏盏灯笼如珍珠般串在楼宇间。 天坑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座高塔。那塔呈黑色,檐角挂着銮铃,一行白鹭从空中飞过,此情此景,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这就是快活林?”令狐冲忍不住惊诧。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那少女笑道:“这便是主人的快活林。” “这悬崖如此之高,我们要如何下去?”令狐冲问。 “这个不难。” 少女拍了拍手掌,便听吱吱呀呀之声,一个方形木框从悬崖底缓缓升了上来。 “诸位公子,请吧。” 三人随着少女踏上方框,崖底机关启动,他们便随着方框缓缓地降下去。方框并没有降到最底层,悬崖的中部。他们的脚下,正好是一条铺着木板的栈道。少女轻快地走上栈道,带着三人来到一座高楼前。 除了中央那座黑塔,这座楼在天坑中最是气势磅礴。只见楼前挂着一块招牌,写着“快活林”三字。门未打开,便隐隐约约听见楼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方侵竹向下一看,栈道下横七竖八地挂着无数灯笼,但灯笼的光并不能映照到天坑的最底层。那里一片黑暗,就像是潜藏着无数的怪兽一般。 门前站着两个少女,见他们过来,便缓缓推开大门。为首的少女领他们进去。 门内是个奇异的世界。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很多世所稀见的珍品都堂而皇之的摆在那里。有剑鞘镶满宝石的长剑,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还有头顶悬挂的无数的夜明珠。 光华耀眼,让人一瞬间以为不在人间,而在一个异界。谁会想到森林深处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厚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室内只摆着一张桌子,座子上已经摆好了菜,此时正冒着热气。那少女领他们到左边,却像虚空行了个礼:“主人,客人已经带到了。” 许久,那空中传来一声懒懒的叹息。 少女忽地跪下,她头垂得很低,竟微微颤抖。 “下去领罚吧。”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空中响起。 “是。” 男子没有说因何而罚,少女也没有问,只是低着头,后退至门前,打开了房门,消失了。 方侵竹听过这个声音,他对这个恶魔般的声音有印象,在花满楼手心写下一个“王”字。 果然,见一个青年从侧门缓缓走了过来。他一边走,跟在他身边的少女一边替他穿上衣服。少女的脸上有可疑的嫣红,配合着青年的步伐,把衣衫打理的一丝不苟,整好腰带,系上玉佩,这才退下。 衣衫似云,无风自动。王怜花端地是个风流俊赏的郎君。 “三位远道而来,请恕小生招待不周,未能相迎。”他面容含笑,说话温文有礼,若是在市井相逢,怎能知他竟是机巧百变的王怜花? 花满楼微笑道:“王公子过谦了,一路行来,风景奇异,这片快活林更是前所未见,何来招待不周之说?” 花满楼这话,让人听不出是好是坏,是赞是贬,王怜花听了,皮笑肉不笑,请三人坐下。 “听闻花公子精通馔食,不知这快活林的素菜可如得了花公子的口?”桌上摆着几盘极为精致的菜色,王怜花当先招呼花满楼。 花满楼尝了一口,放下筷子,不再说话。王怜花微微一笑:“有佳肴,合该配美酒。难怪花公子不满意,这倒是在下的错了。” 他拍了拍手掌,便有人提着酒坛子走了出来。 “我知道七公子向来能饮几杯,令狐少侠也是好酒量,那些小姑娘力气小,只能让诸位眼睛受些伤,请一位下仆把酒提上来了。这下仆模样虽怪,力气倒是有一把。” 果然,见一个奴仆打扮的青年男子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从侧门走了过来。不知为何,花满楼却是脸色一变。 等那奴仆走到跟前,正要放下酒坛,王怜花却伸手挡住,道:“诸位,小生刚刚说,这位仆人模样极怪,难道你们便不好奇么?” 那酒坛极高,挡住了仆人的上半身,只有手露在外面。方侵竹看那手,食指和无名指比别人要长,骨节分明,心中已知他是谁,可还不禁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 难道这里有古墓? 那仆人却不待大家说话,嘭地把酒坛放在地上,笑道:“王公子,你这话问得可就伤人心了,我怎么就模样奇怪了?” 那人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除了头发短些,胡子与眉毛淡些,哪里谈得上怪字? 可不正是陆小凤! 王怜花拊掌笑道:“确实是小生说错了,谁要说‘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模样奇怪,当真是有眼无珠了!”他起身托起酒坛,拍开酒封,顿时一股酒香就飘了出来,那香极是浓郁,好像没有喝,人便已经醉了。 王怜花拖着酒坛,手中有若无物,轻轻一倒,坛口流出一条水线,正落在琉璃盏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小生说错话,自当罚酒三杯!” 陆小凤道:“王公子,我都来了这些日子,你也不请我尝尝这坛酒神仙酿的酒,怎么花满楼一来,你就打开了?” 王怜花笑到:“自然因为花公子更有雅趣些,哪像你这只凤凰,到了我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吃的喝的玩的,我这快活林还有哪儿你没去过?到最后还把自己输给我了?” 陆小凤哈哈一笑:“愿赌服输,我这不是在给你倒酒吗?王公子,要不要再来一杯?” 王怜花道:“你一定是想把我灌醉,再偷喝我的酒吧?怎能上陆小凤的当?”他说完便坐了下来。 陆小凤哈哈一笑:“看来骗谁都不能骗过怜花公子。” 这两人似是而非地斗嘴逗了半晌,王怜花看起来对这个“仆人”并不赖,陆小凤看起来更不像要和王怜花拼个你死我活,不过众人总算明白,陆小凤是被自己输给王怜花了。 花满楼道:“不知陆小凤和阁下打了什么赌?” 王怜花眼角一斜,笑到:“花公子真的想知道?” 再看陆小凤,陆小凤扭头四顾,竟似有些不好意思。 王怜花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方侵竹:“花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花满楼沉默了。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带走陆小凤,现在这种情形,却不知陆小凤和王怜花都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厚重的木门又被推开,那些原本应该留在花家船上的少女又回来了。她们每个人脸上都一片空茫,没有任何神色。她们的脚流着血,可是她们毫不在意,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 她们像木偶一样走进大厅。 有一个少女摇着铃铛,在前面领着她们。 王怜花微笑道:“你们原本去了四个人,为什么回来一个?” 那少女道:“回禀主人,只因船上有人阻挡,她们都被留下了。” 王怜花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对花满楼说道:“花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小生特别残忍?为何忍心让这些女孩子受这样的痛苦?” 花满楼听着她们走路的声音,早已面露不忍。 王怜花道:“其实小生也和花公子一般,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是这些女孩子身患奇病,如果不回到快活林,便会痛不欲生。花公子,这样你还忍心把她们留在船上吗?那样岂不是更残忍?” 王怜花颠倒黑白的功夫并不输给慕容复,如果说慕容复的谎言是为了复国大业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对王怜花来说,更像一种乐趣。 明知不对,还让人无法反驳,最后说不定会被说服。所以即使连花满楼,也举起酒杯:“王公子妙论,在下佩服。” 王怜花脸上现出微微笑容,但并不见得意,好像他刚刚说的,完全是出自对这些少女的关心。 所以他立刻冷下脸,对方侵竹说道:“方公子,既然如此,你让风未眠留下我三个手下,不觉得羞愧么?” 方侵竹心道:终于来了!他知道王怜花的这场宴会,不是鸿门宴,因为王怜花根本不屑于掩藏自己的目的。他道:“王公子对风未眠似乎很熟悉。” 王怜花道:“快活林和天生楼也算比邻而居,自然熟悉。” “在下失忆良久,竟不知道原来还有王公子这样的邻居。” 陆小凤忽然道:“你们说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王怜花立刻笑到:“正是。菜都要冷了,这南海娘子做的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陆小凤眯着眼睛:“我要是吃饭的时候看到这一群失了魂似的小姑娘,一定食不下咽。” 王怜花拍了拍手,那少女摇着铃铛,又领着这群女孩子下去了。王怜花无奈道:“你一个仆人,竟然敢命令主人。若非你是陆小凤……” 他的话没有说完,留给众人很多想象。 陆小凤拖过一把椅子,拿过一双筷子:“那是因为有你这么有趣的主人。” 王怜花站起来,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恭维。 “王公子喜欢打赌么?”花满楼问。 王怜花眼神一亮:“花公子有什么主意?” “我看陆小凤给你当仆人,觉得很有趣。在下不禁想,像在下这样目不能视的人,如果有王公子这样的人在身边指点风物,一定很有趣。” “哈哈哈!”王怜花笑起来,好像听到极有趣的事。他望向花满楼,道:“花公子,小生此刻才敬佩起你来。人们都说花满楼光风霁月,虚怀若谷,没想到也有争的一面!今日见此佳公子,当浮一大白!”王怜花用脚抬起那巨大的酒坛,倒了酒,连喝三杯,眼神更加亮起来:“不知花公子想赌什么?” 花满楼一展袖袍:“客随主便。” 王怜花道:“既然如此,小生便来定题目。” 陆小凤道:“王公子的题目一定很有趣。” “这是自然,陆公子已经深有体会不是?”说罢还挑了挑眉。 方侵竹暗道,陆小凤是在提醒他们小心为上么?再看花满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并未把王怜花的赌约放在眼中。 王怜花道:“此楼名曰快活林,自然有很多快活的地方。人生在世,当然要活得快乐、称意不是?哪儿要快活,不过是目中之色,耳中之声,口中之味而已。花公子,你我便约这三局,三局两胜,可好?” 花满楼道:“可。” 陆小凤道:“你们赌来赌去,赌的彩头是什么?”王怜花眼神一亮,正待说话,花满楼却道:“陆小凤,你的记性越发不好了,方才不是说过了?我赢了,王公子便要听我的命令,是不是?” 王怜花心中一冷,暗道原来花满楼这个谦谦君子也会偷换概念。他自然知道花满楼此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救出陆小凤而已。 可是,到了快活林,连陆小凤都要折戟沉沙,何况花满楼? 他便微笑道:“不错,可若我要是赢了呢?” “王兄想要什么彩头?”陆小凤问:“难道你还想再要几个下人?” 王怜花指向方侵竹:“小生只想要方公子身上的一块玉佩而已。” 方侵竹暗道,他的目的果然是那块天生楼主的令牌! 接触越多,他就越发觉得天生楼绝不只杀手组织这么简单。这里又有什么秘密? 正文 50.天生楼主(二) 王怜花和花满楼打赌, 赌注却是小方的玉佩。可是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王怜花似乎十分笃定,他们一定会接受这个赌约。 第一局, 赌美食。 “自有人以来,口腹之欲便最是动人。花满楼,我们便这一局先赌美食。” 花满楼点了点头。 王怜花道:“有赌约, 不能无裁判。”他拍了拍手,便又有一个白衣少女, 摇着铃铛引着几个人从侧门走了进来。 镇威镖局的总镖头、海鲸帮的帮主、甚至还有青城派的掌门,他们无论是谁, 在江湖中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 可是在这里, 却被白云牧女如羊一般赶着,无知无觉。 他们便是王怜花请来的裁判? 方侵竹甚至在里面看见了退隐江湖的齐智! “事先声明, 这三场赌局, 我们每场各出一人,其余人只能观看, 不能帮忙, 可否?”王怜花道。 “可。” “不知花公子这一边, 是请谁出战?” 陆小凤悄声道:“花满楼,你可知他会派谁?” “南海娘子。这一桌饭菜正是南海娘子的手艺。” 陆小凤道:“不错。王怜花不知从哪找来许多奇人异士, 其中便有南海娘子。你可有胜算?” 花满楼道:“南海娘子曾教过我几道素菜。以做菜的手艺论,我是必输无疑。” 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我和小方更是指望不上, 现在只有倚靠你了。不知要怎么比?” 王怜花道:“两位可商量好了?” 花满楼朝前一步:“这一局由我来。” 王怜花也朝前走一步, 道:“如此甚好, 由我来对花公子,也不算怠慢了。” 陆小凤他们都有些吃惊,这一局竟不是南海娘子出战,王怜花在想什么?只见王怜花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少女从侧门走了出来。那少女五官端正,皮肤和这些白云牧女比起来,要黑上很多,却闪着健康的光泽。她的臂弯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红布。 她走到桌前,把篮子放下,道:“我要做一道菜,却缺一味香草。花公子、王公子,你们二位谁先把这味香草带过来,谁就是胜者。”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认识这位青衣少女,因为她就是南海娘子! 王怜花道:“这香草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能找到?” 南海娘子道:“名叫融风,至于在哪里能找到……小女子对这快活林并不熟悉,只知道融风喜欢高的地方。” 这天坑内,最高的地方当属那座塔! 王怜花身影一闪,已经如箭一般飞了出去。花满楼自然紧紧跟在他身后。 陆小凤跺脚道:“要是早知道考教轻功,也不必花满楼去了。他对这里完全不熟悉,岂不是落了下成?” 方侵竹同样担心,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花满楼的眼睛势必是个阻碍。在这个建筑布局和城镇大不相同的天坑,他真得能做到如明眼人一般吗? 他们心中疑虑,也跟着出了大厅,只见王怜花人如翩飞的蝴蝶,在天坑中由一个楼宇跳到另一个楼宇,早已快接近那最高的一座塔了。 花满楼却没有落后。 “如今只希望花满楼能紧紧跟着王怜花。” “可只是紧跟着,很难在王怜花之前拿到融风!”令狐冲道。 陆小凤叹道:“如今只有相信花满楼了。” 花满楼对王怜花的了解并不多。他只觉得,像王怜花这样的人,一定有不愿意提的过往。若不然,他的生活中就不会充满谎言和秘密。 正如他的外号“千面公子”一般,王怜花可以是文质彬彬的,也可以是邪恶的。他表现出恶,却也有善的一面。 一个人怎能如此复杂? 花满楼并没有太多的闲暇来想这些。 因为此时的千面公子,是轻功高绝的。 花满楼从不知道王怜花的轻功如此高。可是他很熟悉轻功高的人,陆小凤的轻功就很高明。 轻功高的人,脚下有风神相助。此时的王怜花,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花满楼喜欢马,快马。可是自从眼睛看不见以来,他已经很少能纵马驰骋。他的家人,总担心他会受到伤害。 他也很少像这样,独自去追逐一个危险人物,完成一个赌约。 耳畔风声,脚底瓦片,还有高空中不时传来的銮铃……花满楼现在只想超越前方借着风势的人,第一个赶到塔顶,拿到融风。 这是一种单纯的快乐,他已很久没有享受过。 所以花满楼并不知道,他忽然已比王怜花更接近塔顶。因为他已经不再借住王怜花的声音,而是根据自己的直觉去判断了。 他的直觉一向准得惊人。陆小凤就曾经说过,他最信任的两样东西,一样是他自己的手指,一样就是花满楼的直觉。 他忽然发现,风神来到了他的脚下。 花满楼竟然超越了王怜花,率先来到塔顶! 塔很高,塔顶很小,只容立足。花满楼站到塔顶上,凝神细听,他听到风拂过塔顶的銮铃,也听到细细的枝叶摇动的声音。 花满楼微微一笑,手指拂过那柔嫩的枝叶,忽然有些不想采摘这站在最高处的生命。 融风……如此高傲地立于最高端,难道便要被他采摘,去做别人口中的一缕调味香料吗? 花满楼不忍,但王怜花绝没有不忍! 他只落后了花满楼数步,在花满楼犹豫的瞬间,他的手已经伸向那株柔弱的枝干! 花满楼听到风声,便以一招流云袖迎敌。袖风招展,手如疾风拍向王怜花手腕。王怜花却迅速后撤!他根本没有迎敌,两个人,四只脚,稳稳地站在塔顶! 王怜花忽然笑道:“花公子,怜花名字,合该送给你才对。不过这一局,你却输了。” 花满楼道:“王兄为何如此自信?” 王怜花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道:“你难道不奇怪,以陆小凤那样的人,竟然能安安稳稳听我的指挥?” 花满楼叹道:“云梦仙子的公子,我自然该想到,你已经在陆小凤身上下了毒。” 王怜花道:“不错。”他瓶口一倾,一粒粒药丸从瓶中倒了出来。 直到只剩下一粒,王怜花才放正瓶口:“所以,这株融风,该是谁的?”王怜花扬手把瓶子抛给花满楼。 花满楼接住瓶子,一皱眉,袖手离开了塔顶。 小方和陆小凤远远看见花满楼回来。他们二人虽然目力极佳,但快活林距离塔顶实在太远,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花满楼落在他们身前,伸手搭住陆小凤的手腕。 陆小凤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花满楼拿出瓷瓶:“这是王怜花给的解药。陆小凤,你相信他么?” 陆小凤道:“王怜花这人甚是奇怪,又是狡诈异常,有时却也有几分君子风度。不过,”他摇了摇只有一粒药丸的瓷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侵竹接过,道:“是解药。” 陆小凤奇道:“你怎么知道?”不过他很相信小方,倒出那粒药丸吃了下去。 其实小方只是用法/医系统带的鉴证功能看了看,确定是解药。他当然没办法真实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陆小凤并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非常相信彼此。 王怜花也足踏清风地落了下来。他的手里正拿着那株融风,根须完整,还带着泥土。 南海娘子接过,叹道:“王公子果然是怜花之人,此局之胜,当之无愧。” 王怜花笑道:“娘子过誉了,还得多亏花公子手下留情。” 南海娘子揭开篮子上的红布,只见篮子里装着两个碗,碗里却各放着一块豆腐。她把融风的叶片揪下来两片,各放进一个碗里,分别端给二人:“师父说,做融风豆腐纯属机缘,没想到今日竟真能做成,虽然不多,还请诸位品尝一番。” 众人道了谢,王怜花和花满楼都各自接过一碗。 花满楼刚刚拿到碗,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大家都十分好奇,特别是陆小凤和令狐冲,无酒不欢的人,对这块还晃动着的豆腐更是好奇。 王怜花看他们围在一起,便命人给他们没人送了一把勺子。他自己尝了一口,便把豆腐赏给了一个白衣少女。 众人捏着勺子尝一尝,这味道实属人间难有。 王怜花道:“第一局是小生胜了。各位,我们这便开始第二局吧。” 几人看着王怜花平静的脸色,很是惊讶。南海娘子方才那道融风豆腐,他尝了一口之后,竟能立刻割舍下,这种决断和魄力,岂不是很难得? 花满楼正容道:“王公子,出题吧。” 王怜花道:“这第一局,是口中之味,第二局,乃是耳中之声。” 他命人搬来两张巨琴,那琴十分大,琴弦也十分粗。这两张琴相隔着大厅面对面地摆放。 王怜花道:“第二局的比试,请谁上场?” 陆小凤踏出一步,道:“我。” 王怜花微笑:“原来是陆公子。”他微微颔首,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铃声叮当,正是带他们来到快活林的那个小姑娘。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明媚的笑容,见到王怜花,脸色苍白,微微颤抖,但仍单膝跪了下来。 王怜花道:“你便去对面那张琴坐下来吧。” 那少女赫然抬起眼睛:“公子……我……” 王怜花冷着脸道:“怎么,你还想抗命么?刚刚的滋味还想再受一遍?” 少女连连摇头。 王怜花的声音柔和下来:“好啦,你过去吧,只要赢了这一局,之前的过错,便既往不咎,我还会让你回来我的身边。”他的手轻轻在少女头顶拍了拍。 少女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她仍然很害怕,但却像充满了无限的勇气。她用力地咬了咬唇,像是在鼓舞自己,说道:“是。” 少女起身,随着脚上铃铛叮当的响声,去对面的琴后坐好。 王怜花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他背着手,缓缓离开了大厅中央。两张琴之间,再无阻隔。 陆小凤心道,这一局一定不是真正比弹琴的技艺。王怜花绝不会比这么简单的赌局。 到底是什么? 他只要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女即可。 那少女脸颊嫣红,眼睛也是红的,像是刚刚哭过。听到王怜花说“开始”之后,她抬头瞪了眼陆小凤,手一拂,粗重的琴弦发出一声颤响,接着,一点寒光从琴中射了出来! 陆小凤的眼神自然极好,所以他躲过了这点寒光,伸手一夹,竟是一根尖锐的暗器!但少女手不停挥,暗器不断从对面的琴中射了出来。 难怪那琴如此巨大,难怪少女弹琴之前,神色如此决绝! 原来这竟是场你死我亡的赌约! 陆晓方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整个人反而会沉静下来。他的手飞快地接着各种暗器,眼睛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那少女眼中的决绝……让陆小凤觉得很心痛。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为什么会在这个天坑,受这样的折磨? 琴弦连着暗器,那张琴本就是个机关。从少女的神色看来,拨动这样的琴弦需要极大的力气。她的手指已经开始流出/血,脸色也发白。 可是她仍然在不停地弹奏着,甚至加快了节奏!陆小凤一拍案桌,那沉重的琴竟跳起来,他举着琴挡过一波攻击,想要去制止那位少女。他的身形在暗器的急雨中动起来,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他已来到少女身旁。 他的手已经要点住少女的穴/道,却忽然听花满楼喊道:“陆小凤!琴弦一停,她就有生命危险!” “哈哈哈!”王怜花笑道:“不错,琴声一停,另一处机关就会启动,到时候,弹琴的人就会立刻死亡!陆小凤,喜欢这个赌局么?” 陆小凤背着琴挡着暗器之雨,皱着眉头。 陆小凤很少皱眉,当他皱眉的时候,往往是他真得觉得很困惑的时候。 王怜花道:“陆小凤,你要等到她弹得手指断裂么?到时候琴声一停,她还是得死!” 陆小凤想到一个主意。他忽然坐到少女的身边,手指跟随着少女的手。顿时,琴弦上多了一双以同样节奏同样动作弹奏的手。等他的手完全和少女同步,陆小凤用肩头撞飞了少女! 那少女原本应该被撞飞在墙上,却忽然落进一个怀里。花满楼接住了他。 此时,陆小凤已经换到少女原本的位置上。他只能继续弹琴!琴中射/出的暗器全都射在对面的墙上,只要陆小凤的手一停,就立刻会有暗器不知从什么地方置他于死地! 这暗器会从哪儿射/出来? 花满楼和方侵竹已经不能再理会赌约中不能帮忙的条件了。无论如何,朋友的生命最重要! 数双眼睛,全都集中在那张琴上! 陆小凤只能赌。赌他的手比暗器更快! 大厅里只有一个人是浑然轻松的,王怜花倒了杯酒,喃喃自语道:“这人的琴弹得如此差,怎么还不停手呢!” “暗器是左手第三根琴柱!”忽然有人大喊。 那一瞬间,王怜花的脸色变得极冷,而陆小凤也停下了弹琴的手! 一抹寒光从琴中飞了出来,如果不是事先有准备,连陆小凤也不敢保证他能夹住这么近距离发射的暗器! 陆小凤把暗器扔到地上,问:“还比么?” 王怜花死死地盯着那个少女。少女把头埋进花满楼的胸膛,瑟瑟发抖。 “没关系,他已经没办法伤害你了……”花满楼轻轻拍着她的背,道。 王怜花忽而笑了,他脸色变得如此之快,让人称奇。 “怎么不比?两个平局,现在正要来第三局以定胜负。” 他晃了晃琉璃杯中的葡萄酒:“目遇之而成色,这第三局么,是比色。” 话音刚落,方侵竹脚下的地板忽然打开,他整个人便落了下去! “小方!”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那地板已经迅速地合上了。 刚刚那一瞬间,他们只看见地板下一片黑暗,甚至来不及听见小方的惊呼! 花满楼的手握得发白:“王怜花!” 他的愤怒似乎取/悦了王怜花,而陆小凤已一个箭步,抓/住了王怜花的衣领。 “你把小方弄到哪里去了?” 王怜花哈哈笑起来。他手中的葡萄酒泼到地上,便如殷/红的血迹。 “自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王怜花道:“怎么,花满楼,陆小凤,你们不是要继续赌么?” 陆小凤怒道:“王怜花,我之前为你还是个人,是我错了。” 王怜花笑道:“多谢陆公子称赞,我本就不是一个人。” 花满楼冷静下来,问:“王怜花,这一局怎么比?” 他知道王怜花是个怪人,他即使对小方不怀好意,也会让赌局继续下去。可是他一定会在赌局中做手脚,小方现在一定极不安全! 他多希望刚刚掉下去的是自己…… 王怜花推开陆小凤的手,整了整衣领,道:“果然是花公子识趣,这第三局吗,便赌人间美色。”王怜花走了两步,他们脚下的地板,眼中现出诡异的笑容:“花公子,你可知真正的人间绝色是什么?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心中喜欢的人,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这一局,我们便来赌方公子。” “赌小方什么?”花满楼寒声问。 王怜花露出一个奇异的神色:“花公子,你很快就会懂了。” 他狂笑一声,脚下地板陷落,人也消失在地下! 正文 51.天生楼主(三) 方侵竹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地板之下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清。他不知自己要坠落多久,只知道再不想办法, 他就要成为一堆烂泥。 方侵竹连忙进入系统空间。现在他的处境很糟糕,上一次为了降低boss难度,已经把很多奖励物品都兑换掉了, 此时看看物品栏,果然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东西。 手里只有一次抽取武器的机会。要用吗? 小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因为他呆在系统的时间, 现世也在流逝! 再不做决定,说不定他马上就要变成肉泥了。 小方决定用掉这最后一次机会。此时, 即使是他, 也不禁向上苍祈祷。 不到最后一刻, 便不要放弃。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篮球少年曾经说过的话,即使比分超过了100分, 谁知道在最后一刻, 陨石会不会砸中对方的板凳区呢? 小方毅然决然地按下了抽取按钮。他第一次觉得抽取的过程如此漫长。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忽然,抽取界面闪过一道金光, 一把武器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柄红色的伞。 只听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恭喜宿主抽取ssr武器——夜兔伞。此伞为夜兔一族所有, 遗落人间仅有一把。可匹配任何武功。 方侵竹心头一阵狂跳, 那柄红色的伞已经落入手中。他自然知道这把伞的作用,但系统提示音还是详尽地解说起来:“夜兔伞金刚为骨, 鲛皮为面。展开可当盾牌,坚不可摧, 合起可为短矛, 锐不可当。伞骨为剑, 伞尖为枪。子弹自动填充,一日可发射三次。” 方侵竹暗道,难道他的祈祷上天听到了?可真是抽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感慨了。回到现世,他仍在降落,而且越来越快!方侵竹打开夜兔伞,降落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他握着伞柄,脚终于触到地面。 方侵竹收起伞。打开系统地图。和仁义山庄那次一样,他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场景。不过比起什么也看不见,已经好太多了。 这里是一块空地,方侵竹到处转了一圈,发现空地周围有八个门,每个门上刻着八卦卦象。 他想起花满楼在来的路上说过的奇门遁甲,看样子这个天坑是被高手布置过,而这里也是一个八卦阵。 其中只有一个生门。 方侵竹对八卦的了解并不多,此时他也没有多少资本求助系统,想了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进去看看。 方侵竹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他听到水滴的声音。这扇门的背后,是一个钟乳石洞。洞中景色奇异,宛若仙境。方侵竹并没有心思欣赏,他走了许久,终于发现系统地图内,在前方给出了红色人物的标记。 一共有八个人,围成一圈。方侵竹并没有走进,所以不知道他们围成一圈是在做什么? 此时的钟乳石洞是一片黑暗。方侵竹运起轻功,悄悄走过去,借助系统幽暗的光,果然见到八个人围坐在一起。 他们每个人都坐在一个卦象上,中间是一个太极图案。 方侵竹皱了皱眉,他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很没辙。回想一下,抽取的武功中确实有武当的r级入门,但是这八个人看起来并不像入门武功就能对付得了的。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袍子,带着黑色的面罩,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这样的景象本就让人害怕,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条铁链。 铁链交错,呈五芒星型。方侵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一个人落入阵眼,是不是就要被五芒铁链紧紧锁住,再也出不来? 好在他能“看见”,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再换一个吧。 正在这时,却听那八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忽然说道:“阁下既已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方侵竹一惊,暗道他们竟发现了自己? 可是笑声传来,一个人走了出来。剑眉星目,面带笑容,不是沈浪是谁? 小方看见沈浪,犹如黑暗里见到一盏明灯,顿时停住了脚步,暗道沈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只听沈浪道:“几位前辈,久等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哼道:“若不是怜花公子的命令,我们自然不用等你。” 另一人道:“沈公子武功高强,世所罕见,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没有谁能破得了这五芒太极阵。” 沈浪嘴角微微扬起,笑容自信:“那可未必。” 一人道:“怜花公子一向把你视为最可怕也是最可敬的对手,所以才让我们在此处将你拦截。沈公子,若是你能止住脚步,就此回头,未必不是好事一件。” 沈浪道:“可惜我这人好奇心一向很重,王怜花不让我知道的,我偏偏想知道。” 一人道:“沈公子,你又何必非跟怜花公子过不去呢?今日的怜花,已不是昔日的怜花。他得到了快活王所有的宝藏,还有珍藏的武功秘籍,你已经对付不了他了,速速回去吧!” 沈浪道:“有的人偏偏就是一副倔脾气,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一人叹息道:“既然如此,沈公子,我等今日可不会手下留情。” 沈浪一点头,飞身入阵。 他站在五芒星的中央,那阵便活了过来。八个人每人手握两条铁链的一端,不断变换阵法,沈浪便被笼罩在这铁链铸就的牢笼之中,左冲右突,不得突破。 沈浪没有用剑,字黑暗中用剑,或许更容易伤到自己。方侵竹见沈浪每有突破便被铁链拦住,那铁链威势无穷,沈浪若稍微躲得慢些,便会被拦腰截断! 这些人不光阵法强悍,内力也十分雄厚! 他们到底是谁? 方侵竹很想帮一帮沈浪,但是他不清楚沈浪是不是需要他帮忙? 正如两个认真决斗的人,第三个人如果插手,说不定会被嫌弃。所以他决定先现身,听听沈浪的意见。 方侵竹翻飞出去,落在阵前。那八个黑衣人本在专心对付沈浪,却突然听到身后来了一人,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其中一人喝道:“谁!” 方侵竹道:“沈大哥,是我。” 沈浪在铁网中纵横冲突,听到声音,惊到:“小方。” “是。” “你怎么在这里?”沈浪正待细问,却被呼啸而来的铁链打断。 小方问:“大哥,要帮忙吗?” 沈浪还没有回答,却听一个黑衣人道:“小子狂妄!”说罢,他用嘴咬住一跳铁链,空出一只手来,五指箕张,小方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吸了过去! “小心!吸星大/法!” 小方转眼间已快被那人吸到眼前。只听那人一声冷笑,已经准备把手中的猎物据为己有! 只要他的手掌挨到对方的胸口,便能把对方的内力吸过来,化为己用。这样不光消除了威胁,而且也有了更多的力量来对付沈浪! 突然,手掌没有碰到胸口,却碰到一个坚硬无比的东西! 那人一声痛呼,五根手指竟齐齐折断! “震,怎么了?”他们这八个人,以八卦为代号,所以有一个人受伤,另外的人根据声音判断,立刻知道是谁。 可惜震嘴里摇着铁链,如果他要说话,一条铁链势必无人控制,所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方在危机时刻打开了夜兔伞,那黑衣人的吸星大/法吸得越急,手指打在伞面上,便受伤越重。 他这只手已然废了! 这时,阵法中也出现了变化,因为震受伤,用嘴控制的铁链当然不如用手灵活,沈浪终于找到突破点,一声长啸,破了阵法! “噗!”小方见到几个人被阵法反噬,口吐鲜血,那铁链也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大哥!”小方跑了过去。沈浪微微喘息着,刚刚的那一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所以当小方跑过去时,正好接住了他。 小方扶着沈浪走出阵法中央,在一块稍微干燥的空地上坐了下来。他从随身携带的锦囊内拿出一颗夜明珠,顿时,一阵幽光包裹住了他们。 “光!怎么会有光!”那八个人中,有人惊恐地道。 “沈浪,我们说好的!”另一人气急败坏地道。 沈浪伸手把夜明珠重新放进锦囊里,叹气道:“前辈不用担心,沈浪说到做到。” 一人道:“沈浪!你既已破了此阵,便要信守承诺,倘若出去,决不能说出我等的姓名!” 另一人道:“蠢货,他怎么知道你是谁?” “可是他是沈浪,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我看也是,只有杀了他最安心。你们这群伪君子,还偏偏说要留他性命。” 沈浪见这几个身受重伤的武林名宿吵了起来,怕再起什么变故,便推了推方侵竹,示意他先离开再说。 方侵竹扶起沈浪,借助着系统幽光,毫不费力地在那八人身后找到一扇门。 推开门进去,便见小桥流水,一洞神仙景色。 方侵竹扶着沈浪坐下休息,环顾四周奇景,暗道也不知花满楼怎么样了? 突然,方侵竹的心猛地一跳,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 系统音尖锐地响起来:“钟情系统警报,钟情系统警报,钟情任务主人公危险,危险,危险!” 花满楼有危险! 正文 52.天生楼主(四) 王怜花坐在一张柔软的椅子上。他单手撑着下巴, 似在沉思着什么。 房间内点着灯。灯光从碧绿的轻纱罩中透出来,既不明亮得过分,也不显得幽暗。 一个身穿白衣,蒙着脸的女剑客走了进来,对王怜花一拱手:“怜花公子, 主人的命令有变。” 王怜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只有一瞬, 下一瞬间, 他的眼中又充满柔情和笑意。 “石姑娘请说。” “主人让你留住方侵竹的性命, 主人对他很好奇, 有话要问他。” “殿下之前可不是那么说的, 只要拿到天生令,这方侵竹最好杀掉。” 石姑娘冷冷地道:“你敢质疑主人的命令?主人让你杀,你杀得了么?” 王怜花的神色瞬间一冷,摇曳的灯影让他的神情更添阴鸷。不过他又笑起来,宛如春花盛开:“姑娘的话我已听到了,殿下的命令怎敢违抗?” 那石姑娘明显不是很信任他:“之前的计划还继续进行么?” 王怜花终于调整了一下姿势, 轻轻拂了吹拂袍子,道:“怎么不继续?我这次, 本就没打算杀他。” 有时候,让一个人死很简单,但是死了, 那些秘密也会随之埋葬。不如让他活着, 如猫捉老鼠一般, 只要在他的爪子底下,何愁不能问出那些秘密呢? 石姑娘皱了皱眉。她显然很不喜欢这位千面公子,甚至觉得跟他说话,已是忍受。 “你明白就好。任务完成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好好回禀主人。” 王怜花装作没有听懂对方话里隐隐的威胁,并没有抬头,好像被袍子上的绣纹吸引了全部视线:“小生就不远送了。” 石姑娘转身,离开了这个舒适的房间。 王怜花确定石姑娘已经走远,这才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却抑制不住心中怒气,一甩衣袖,那碧绿的纱灯倒在地上,绿纱转瞬间就被烧着了。 他自然不打算杀方侵竹。那位殿下看出方侵竹身上有古怪,难道他就没有看到么? 方侵竹为什么没有死?他明明中了七情七伤毒,活不过七日,却醒在仁义庄门口!李解鞍捅穿他的腹部,伤他至此,他还是没死!他的眼睛,那么快就恢复了光明,这一切难道不奇怪吗? 王怜花有预感,只要知道方侵竹身上的秘密,这秘密一定能帮助他摆脱那位殿下的控制。 “主人?呵呵……”火光渐渐暗了下去,王怜花在黑暗中冷笑:“没有谁能做我的主人,母亲不行,快活王不行,那位‘殿下’自然也不行……”他一甩衣袖,熄灭最后一点灯火,走出了房间。 小方和王怜花消失之后,留在房间里的陆小凤等人自然是十分着急。那被陆小凤救下来的少女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道:“你们……你们要去找他吗?” 花满楼本是心急如焚,但是无论何种情境,他都不会对这样一位少女发脾气。他只能叹息一声,道:“姑娘,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那少女已经经受了王怜花的一轮惩罚,在知道自己要坐在那恐怖的巨琴之后时,已知必死无疑,现在被陆小凤救了下来,又被花满楼接着,她的心也顿时柔软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那位方公子恐怕不会好过,这快活林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无论什么人到了那里也休想出来。” “铃铛!还不回来,你想背叛公子么!”一个白云牧女疾声喝问。 听到“公子”两个字,花满楼明显感觉到少女的颤抖。陆小凤的手更快,他已经点住了房间里所有白云牧女的穴/道。 那些白云牧女瞪着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叫铃铛的少女见到她们这么可笑的样子,想起往日这些人的趾高气扬,不禁笑起来。 陆小凤道:“一个人知道笑,总是好的。” 铃铛却立刻不笑了,转而对花满楼说道:“即使再危险,你们也要去找他对不对?” 花满楼点了点头。 “很简单。”铃铛道:“这个房间里每块地板都是活动的,你们只要和刚才那人一样,掉下去就可以。” 花满楼道:“你知道机关在哪里吗?” 铃铛点了点头:“我曾经偷偷听那些牧女说过,她们总是威胁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我们不听话,就会掉进这个房间的陷阱。” 花满楼叹息:“既然如此危险,我们还是换一条路走吧。” 铃铛的眼神亮起来。她方才明明看到花满楼着急的神色,现在,他却这样说。岂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留在快活林,他一定会带自己走,所以才不愿意让自己也跟着遭遇危险吗? 铃铛挺起胸膛,道:“没事,我在这生活了十几年,并不比那些白云牧女差。” 花满楼微微一笑:“也好,你一定要跟紧我和陆小凤。”四个人从一个入口落下去,未免太没有效率,分开又怕有危险。 陆小凤道:“花满楼,我和令狐一块,你和那小姑娘一块!”这楼底一片黑暗,花满楼反而比陆小凤他们更占优势。 黑暗,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非常恐怖的。而那些不得不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又有几个不是憎恶黑暗? 铃铛也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充满了恐惧。可是,那位花公子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 “失礼了。”花满楼有些歉意,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 铃铛的心砰砰跳起来。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黑暗可怕,反而觉得这黑暗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定他们正走在一间放满鲜花的房间,那鲜花一定盛开得极艳。若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快乐呢? 花满楼拉着她走了许久,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铃铛本觉得无论多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好,可是她越发觉得花满楼有些焦急。他一定很希望早点找到那位方公子。铃铛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但她旋即振作起来,她把这想成江湖人的互帮互助,这本就没有什么。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脚上的铃铛早已取下。所以此时,他们是轻捷无声的走在黑暗之中。 忽然,铃铛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那人直接握住她的掌心,铃铛立刻吓得一缩,差点惊叫出来。 那人忽然捂住她的嘴,温热的气息落在脖子边。铃铛立刻知道了他是谁! “松开手,跟我走。”王怜花道。 花满楼向后拍出一掌。他听声辨位的功夫极佳,怎能错过王怜花的声音? 只听王怜花一声轻笑,铃铛已经把手从花满楼手中抽了出来!机关响动,王怜花借着机关飘出很远,声音也远远地传来:“花公子,不如先担心一下方侵竹吧,你放心,我会对铃铛好好的。” 花满楼追了上去! 他本已习惯黑暗,他又怎能让一个少女落入恶魔的手中?可是即使他耳力再灵敏,也被黑暗中的机关困住脚步! “花公子,不要管我!”铃铛挣扎起来,接着便是一声闷/哼,和王怜花一起消失了。 花满楼没有多少犹豫,向着声音消失处扑去。他的心分成两半,头脑却极是冷静。一定要救下铃铛! 情到浓时情转薄,或许他和沈浪一样,比起下落不明的情人,他更倾向于救下眼前的弱者…… 花满楼追了上去,抓/住一根绳索。这绳索缓缓下降,将会通往何处?花满楼用衣袖包裹住手,从绳索上滑下去。他的脚落到一块木头上,接着,人便进了一个木箱。来的时候也做过这种木箱。 可是王怜花和铃铛却已经不见了!空气中似乎还留着铃铛身上香囊的香味…… 绳索终于没有再动。花满楼走出木箱。 起初,花满楼并不知道黑暗已经退去。脚下是一条长廊,两边都是房间,每个房间里都点着灯。灯光朦胧从红色的纱窗里透出来。 他只闻到了蜡烛的味道。 花满楼继续往前走,两边的房间里,偶尔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那声音婉转起伏,他自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这里到底有多少房间?为什么每个房间里都有客人?他们从哪里来? 自从进了天坑,有太多奇异的事情。花满楼没有忘,这座楼本来就叫做快活林。快活林里有这样的房间,本来就很正常。他一直往里走,耳朵里已听了太多绮糜之音,他本想快速穿过这里,可是忽然定住了脚步! 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一声呜咽,似是被束缚,似是在挣扎! 花满楼的心猛地跳起来,立刻推开门冲了进去。他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刻,额头也有细细的汗珠冒出来。 房间里的声音很奇异,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响声。如果他的眼睛看得见,他会看到整个房间里布满了机巧的小物件。那些小物件敲敲打打,发出凌/乱的声响。 任谁都不想在这个房间多呆一刻。花满楼凝神细听,果然听到那声音更大声起来,呜呜求救。 “小方,是你么?”这里的声音太嘈杂,他一时间不敢确认。 “唔,唔!”小方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嘴,只好拼命拍着床板。 花满楼急忙走过去,发现小方被绑在床/上,嘴里堵着布条。 花满楼赶紧拿掉小方嘴里的布条。 小方紧紧抱住他:“花满楼,你终于来了!”小方瑟瑟发抖:“你不知道,我刚刚差点遭遇了什么!” 花满楼叹息一声,拍了拍怀中人的背。他曾经拥抱过小方,熟悉这样的感觉。 一个房间,不管是不是声音嘈杂,一张柔软的大床,还有情人瑟瑟发抖的身体,无论是谁,恐怕都要把心放柔,叹息着,安抚着。 等到那熟悉的身体不再瑟瑟发抖,转而,或者会变成另一种发抖。 花满楼本是个温柔的人。他轻轻抚了抚小方的背,手的动作却忽然一停,他却叹息一声:“你不是小方。” “小方”一怔,整个身躯都紧绷起来:“你说什么?花满楼,你听不出来是我吗?”他似乎很失望。 花满楼却出手如风,已经点住了那人的穴/道。 他从床边站起,又说了一遍:“你不是小方。” “小方”咬紧了牙,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好像有些伤心,但又不忍心大声指责,只好道:“花满楼,或许这里太吵了,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我不怪你。” 花满楼板着脸道:“难道还用我再说第三遍么?” 那人怔了很久,却忽然换成另一种声音:“你怎么知道?” 这该怎么回答呢?有些事本来就是一种直觉,一种情人间才有的直觉。花满楼没有说话。 那人道:“我还是低估了你。” 花满楼道:“你学得很像。但是一个人的声音并不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正如一个人易容,只能改变自己本来的面貌,却无法变成别人。” 那人道:“不错。”他忽然舒展身体,竟然解开了花满楼的穴/道。看着花满楼吃惊的表情,他走下了床,笑道:“可惜你没法看到我的样子。如果你能看的见,一定会惊讶,我竟然和方侵竹长得一模一样。” 花满楼微微皱眉:“其实你可以摸一摸/我的眉眼,确定我没有说谎。” “这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花满楼的心更沉了。其实方才他就觉得,这个假小方,实在假得太像了。如果真的有人处心积虑变成小方,那么背后的原因,一定很危险。 “花公子,脸色不要这么难看么。”那人走到床边,倒了杯茶:“其实你想不出我是谁么?” 花满楼的脸色很冷,他道:“我知道,你是——” 他话未说完,便觉得身体里涌起一股奇异的热力。那热力从下往上,立刻在四肢百骸内蔓延开来。 花满楼忍住急促的呼吸。他的额头渗出汗水。 那人忽然贴近花满楼,用小方的声音低声道:“你说,我到底是谁?” 正文 53.天生楼主(五) 花满楼向后退了几步, 假小方却如影随形。 眼看花满楼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 假小方愉悦地笑了:“你是不是很好奇, 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花满楼紧抿着唇, 努力压抑着身体里的热力。他已不想和这人说任何话。 假小方道:“你们到底还是低估了王怜花, 他下毒的本事, 确实是天下无双。”假小方见花满楼难受的模样, 似乎极是满意,在桌边坐下来,悠然地倒了杯酒。 “花满楼,本公子早就听闻你的大名, 可惜一直缘悭一面。今日相见, 是不是证明你我之间很有缘分呢?” “方四公子,我们似乎见过。”花满楼道。他的声音很平静,气息很和缓,如果不看额头的汗水, 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和本能斗争。 有几个人能斗得过本能? 假小方的手一顿。接着,又听到酒从壶中倾落的声音:“花七童的记忆力, 果然极好。那时候,你的眼睛还看得见吧?” “方四公子”的声音很冷, 仿佛被花满楼说出了不愿回忆的往事。 他把酒凑到唇边。若花满楼能看得见, 一定会惊讶于他和小方竟真的一模一样。特别是没有笑的时候。 可是笑起来, 却大大不同。方四的笑容看起来很危险。他眯着眼睛, 看着花满楼的眼神, 充满了捉弄。 “那是我爷爷大寿, 很多江湖中有名的人物都来了。花公子,你和你父亲、大哥一起来的。爷爷还专门引我们相见,让我们在后花园玩儿。” 花满楼的脸色已然发白。他不想再在这个房间呆下去。 现在,他只想沉浸到冰冷的水里,好压抑这股热力。他更不愿意听着方四用小方的声音来说话。 可是他仍然留了下来。他想知道,方四到底想做什么? 方四慢慢品尝着杯中酒:“那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你偏偏和老五那个病秧子玩,不和我玩呢?我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因为老五爱撒娇,在你的身后追着你,还叫你七哥哥……多/肉麻,我就叫不出。” 花满楼只记得他参加过这场宴会,见过这对容貌相同但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却绝记不得这些细节。 方四把杯子往桌上一掷,起身来到花满楼身边,手放在他的喉结上:“那一天我就想,能和老五玩到一块的,一定眼神不好。果然,不久你就瞎了!哈哈哈!”方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这是不是就叫老天开眼?” 花满楼的眼睛是因病而瞎的。时至今日/他在知道,原来竟有人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而感到高兴? 方四道:“后来,老天果然开眼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很高兴。 “我在殿试中被指为榜眼,成了清贵的翰林。而老五呢?整天呆在家里,连门也不能出,没有朋友,只有我回去的时候,才会陪他说会话。你说是不是老天开眼了?” 花满楼听到了水声。如瀑布般的水声隐隐传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已经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呆下去。方四喝完杯中酒,又走了过来,花满楼伸指一弹,几粒花生米迅疾地朝方四周身穴/道打去。花满楼听声辨位的工夫自是一流,他也百分之百确定一定击中了方四的穴位。他本想离开,可是方四却忽然又动了起来。 “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房间么?”方四道:“若我的五弟看到你我在一起,该怎么想?” “移宫换位?”花满楼道。 “花公子,果然有见识。不过,你不觉得良辰苦短么?”方四贴了上来:“原本喜欢你的就是我,方五不过是帮我跑腿……“ 方四却忽然觉得周身一冷,眼前剑光闪烁,接着一阵酸楚传来,花满楼道:“移宫换穴虽然厉害,但是被制的穴/道越多,越不得施展。方四公子,你和王怜花之间的交易本不是我所能管的,不过,切莫打小方的主意。” 方四只觉得周身寒冷,血液凝固,道:“不可能,王怜花说过,天下万毒能解,唯情毒不可解!你怎么会?” 花满楼道:“王怜花的话,你也不要太过相信。”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方四在后面瞪着他,怒道:“你走不出这个房间的!” “花满楼!”忽然,一个人影旋风一般冲进来,一闪便到了眼前。花满楼听到那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小方……” 来人正是小方,他见花满楼面色极差,额头汗水涔涔,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花满楼摇了摇头,并不想在这里说什么。他只觉得小方的手落在他身上,十分清凉,宛如冰玉。 “呵呵……”方四笑道:“他怎么了?他中了王怜花的情毒,无药可解。老五,可惜你没有早点过来……” 忽然,方四眼前一花,沈浪站在他面前,点住了他的穴道。 “情毒?”小方问花满楼。花满楼惨淡一笑,点了点头。 小方愕然,没想到王怜花竟使出这样的手段。 不过花满楼除了脸色差些,汗多一些,竟没有别的异常。他到底有多能忍啊! 可是小方能感觉到他细细的颤抖。沈浪道:“小方,快带花满楼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可是在敌人的地盘,又有哪里是安静的地方? 花满楼只是微笑。他似乎觉得已经很满足。小方跺脚:“花满楼,你……”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 他拉着花满楼:“跟我走!你信我!” 花满楼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方拉着花满楼,脚下微动,人影闪逝,已经和花满楼一起出了房间。他能想起的办法,就是带着花满楼飞奔,让药力在奔跑的过程中发散。 西门吹雪是这样救孙秀青的,段誉更是在密室内靠着凌波微步发散药力,才没有中恶人的奸计! 所以这个办法一定可行! 这一层快活林终于不再黑暗。到处都是朦胧的灯光。小方原本是拉着花满楼迅速地游走着,系统地图也跟着快速展开。终于,他看到了出口! 虽然不是很明亮,但和朦胧的灯光不同,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小方带着花满楼冲出窗口,果然,窗外不再是曲折的迷宫,而是天坑。 太阳已然不见了,天坑内的建筑越发黑沉。脚下是交错的灯笼线,头顶是一重重屋檐。小方带着花满楼一直往上冲,直到冲出重重屋檐,又见到快活林的高楼,和远处最高的黑塔! 天空阴沉沉的。小方能感觉到花满楼身上满是汗水。他只能祈祷这个方法很有用。凌波微步在脚下施展,腾挪跳跃。 汗已出了很多! 最终,小方把花满楼带到了那座最高的塔顶。 这是花满楼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他已浑身湿透,然而脸色好了很多。他汗如雨下,眉眼之下尽是水珠。 小方小心翼翼地问:“花满楼,你怎么样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无事。”如果他的眼睛能看见,他现在一定目光灼灼地看着小方。 小方摸了摸鼻子。塔顶很冷,一阵风吹来,本已阴沉的天落下雨来。 大雨转瞬间便将两人浇了个透。花满楼身上仅剩的一点点热力也被驱散了。 他展开衣袖,遮住小方头顶的雨。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他们在塔顶坐下,享受着这大雨。 小方已经精疲力竭。方才他带着花满楼发散药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现在,只觉得腿酸得不行。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走一步路了。 花满楼轻轻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大雨磅礴,可是两个人都觉得很快乐。小方甚至有些暗暗的后悔: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快活林,如果是在花家别院,是在百花楼…… 他把脸埋得更深,这种想法,可千万不能让花满楼知道。 花满楼一手抬高衣袖,挡住大雨,一手指托起小方的下巴,在小方愕然的瞬间,轻轻吻住他。辗转反侧,起初如春雨绵绵,越加深入,却如夏雨暴疾。小方闭着眼睛,仰头应和。 “小方,”花满楼终于松开他,拇指划过唇角,又抱紧了,道:“和我在一起吧。” 小方迷糊了很久,“嗯?”了一声。他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七童非草木,怎会无情?” 何况是对着自己心爱的人。 小方迷迷糊糊地知道,花满楼所说的情,不是他们平常谈的情。他立刻激动起来。 “今日我方知,原来小时候,你叫过我七哥哥。”花满楼又低下头来,脸上带着调侃的微笑:“要不要再叫一次?” 小方暗道,他怎么不记得?可是花满楼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不过这个称呼简直是——小方捂住了脸,觉得鼻血都要留下来了。 他明显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雨越发大了,没有停的趋势。花满楼带小方从塔顶跃下,翻身进了塔内。 塔里的空间不大,有楼梯一直通向下方。两人沿着楼梯向下走去,不知到了第几层,却被一扇门挡住。小方摸着那门上的花纹,灵机一动,拿出天生楼的玉佩,合上去。 那门竟被打开了。 花满楼拉着小方的手,慢慢走了进去。携子之手,与子偕老。逾此一生,定不辜负。 可是有一件事情,必须在这之前,告诉小方。 正文 54.天生楼主(六) 门一打开, 便见塔内突然亮了起来。 一股灰尘味扑鼻而来。 小方咳嗽了一声, 听花满楼问:“这里点着长明灯?” 小方抬头, 见亮光就是从镶嵌在墙上的琉璃盏里发出来的。 “咳,花满楼,这里窗户全被封死了。”小方挥了挥手,赶走灰尘, 和花满楼往里走了两步。身后的大门随即关上。 这一层比想象的要宽敞许多。长明灯照亮了整个空间, 楼层里的布置一览无余。 这里四壁都是书架, 上面整整齐齐地放满书册。小方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都是各种编号,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他暂时没有弄明白这种顺序是什么, 感觉很像古代的图书馆编码。 “花满楼,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小方抽/出一本, 递给花满楼。 花满楼摸了摸书的侧面,道:“这是一种密语,写的是元狩九年。”花满楼翻开内页,一页页摸过去,微微皱着眉,到最后, 合上书,道:“这上面写的是元狩九年, 天生楼杀手在什么时间杀了什么人, 顾客是谁。”小方接过翻了翻, 却见上面的文字和侧面文字一样, 也是用密语写成。 他看着看着,忽然这些字在眼前一花,他的头如针扎般疼痛起来。 小方捂住脑袋,手中的书掉落地上。 花满楼扶着他坐了下来。这楼里除了四壁图书,地上还铺着地毯,正中央摆着一对桌椅。 楼外下着大雨,楼里也很冷。两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花满楼担心再这样下去小方要生病,便握住他的手腕,一股热力传送过去。 小方觉得身体暖和起来,好了很多。他的头不疼了,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个人摸着对方**的衣服,都笑起来。小方道:“花满楼,这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花满楼脱掉小方的鞋子:“什么故事?” “说世界末日那天,一群人被冰雪困在一馆中。那座馆里到处都是书,他们便商量先烧那一本来取暖……” 花满楼道:“可惜这里的每一本都是血债。” 小方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些秘密封在这里。”他坐在椅子上,起初因为打喷嚏没有在意,等发觉时,花满楼已经替他脱掉了鞋袜。 小方手握着椅子两旁的扶手,看着花满楼单膝跪在地上,替他按/揉脚上穴/道,心中千头万绪,波澜起伏,哪里管得了什么血债,就算这里是个坟场,他也只当花园了。 “花满楼……”小方的声音因为一些原因变得有些哑,他的脚禁不住痒,使劲往后缩,一颗心砰砰直跳。 花满楼自然看不到小方的神色,他微微笑道:“你最好把衣服脱了,**的穿在身上,病了可不好。” 小方的脸登时红起来。他摸索着衣带,心里七上八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早知如此,也不要替花满楼解什么毒了,把他带到这里不就好了? 花满楼替小方揉了会脚,起身时也小声地打了个喷嚏。小方道:“花满楼,你……你要不要脱衣服?” 花满楼掩唇的手顿住,没再说话。 小方顿时觉得自己唐突了,他立刻表现出绝没有多想的意思:“**的衣服穿在身上要生病啊!” 花满楼微微笑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方公子今日难道要烧了这一屋子的秘密,只为了让在下取暖么?” 小方道:“有何不可!”花满楼叹息一声,喃喃道:“确实没什么不可以。这些秘密无论那一本流传出去,势必引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但是,一旦烧毁,真/相也就从此湮没。 他们又怎会不明白?烧了这一屋子的秘密,只不过是大话而已。小方道:“这里四处不通风,何必烧得到处都是浓烟?花满楼,你知道这种时候除了火,还有什么最暖和么?” 花满楼又咳了一声,道:“是什么?” 小方见他咳嗽,心中着急,真怕花满楼就此病了,道:“这种时候,咱们的身体就是最暖和的。花满楼,你快脱了衣服过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竟没有一点绮丽之思,想想也怪难为的。 花满楼轻轻一笑,眉眼弯弯。小方看那笑容,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一般。 应该是错觉吧? 花满楼脱了上衣,把两人的衣服晾,便屈腿靠着桌子坐下来,道:“小方,过来。” 小方听花满楼的声音充满笑意,放心大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花满楼面前。 偷偷摸/摸大饱眼福之后,却不太敢过去了。 “怎么了?”花满楼侧头问。 小方顾左右而言他,脸色绯红:“其实……也挺热的。”他是真心实意地热,都出汗了。现下情景,花满楼看不见,两人“坦诚相见”也就罢了,若还要肌肤相贴……小方耳朵火烧一般,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扭扭捏捏,花满楼坦坦荡荡的君子,哪有那么多别的心思? 花满楼微笑着,却也不点破小方,伸手一拉,便握住小方的手,把他带到怀里。 “啊!”小方惊呼一声,旋即闭嘴。他努力装作十分镇定的样子,可是却连靠在花满楼的怀里也不敢。 花满楼伸长手臂揽住他,小方便一动也动不了了。 许久,花满楼的头搁在小方的肩膀上,道:“小方,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下方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你还记不记在仁义庄,我见到你,便认出了你的身份?” 方侵竹回想道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是花满楼对自己非常冷淡,再想想今日,简直恍若隔世。 “记得,那时候花公子的态度可差了,我明明就没有惹你……” “不该叫七哥?方才……” 方侵竹道:“花七童!不准提方才!”方侵竹恨不得捂住脸,只不过刚刚的事,一时情急说了什么,他怎会不记得? 花满楼道:“也罢了……那时候我见到你,便觉得你异于常人。那感觉,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李解鞍。” “所以你怀疑我就是李解鞍?”方侵竹道:“难怪……不过花满楼,你的直觉怎么会出错?”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并不像陆小凤一样相信自己的直觉,可是小方失忆了,他怎么能证明那个在百花楼和他相见,倾盖相交的人不是小方自己呢? 只是后来,被李解鞍利用了。 但花满楼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他稍微收紧了手:“你受伤之后,我收到方家大哥的来信。” “大哥?” “方大哥驻扎在外地,听到你的消息,便让人带信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小方道:“原来……” 花满楼的头埋得更深些:“你说你喜欢我,可是如果你知道,我对你好,其实是受了方家大哥的委托,你会不会生气?” 花满楼第一次听到小方告白,心中震惊不已,但同时也十分担心,小方知道了真/相,便怀疑他对自己的好,从此再不能回到从前。 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小方……还会生气么? 半晌,小方都不说话。 花满楼有些紧张了,问:“小方?” 方侵竹怔了下,确是因为怀抱太温暖,差点睡着了。 花满楼有些生气:“我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小方安抚道:“我生什么气?只是知道还有个关心自己的大哥,挺惊讶的。” 小方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受伤极多,好几次都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的家人并没有出现过,小方也没有在意过这些,今日竟从花满楼口中听说,原来还有个大哥,托他照顾自己。 不过,花满楼这种正人君子感到内疚,大概是因为他觉得照顾的方式已经脱离了本意吧? 小方暗道:“哪里是什么君子,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他心中一片甜蜜,但又觉得方才毫无经验的模样,实在太过丢人,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花满楼好看。 花满楼搂着他,不说话。小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最终终于在花满楼怀里沉沉睡去。 睡梦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系统空间内醒来。许久没有听过的提示音道:“恭喜宿主解锁春山樵画作‘花满楼’,任务难毒为最高等级,以下是任务奖励。” 他听到一连串的提示音,也来不及看,便打开飘落在石台上的一副画作。 画中人靠着书桌屈腿坐着,神色温柔,春衫半掩,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向下探去,轻轻放在枕在他腿上之人的脸上。 方侵竹神魂震荡,恨不得立刻穿回去,握住那只手,吻上那温柔的唇角。 小方把画卷起,小心地收进袖子里,便心急着点开物品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治疗他现在总是犯困的毛病。 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任意卡,不过……他看到一个令牌一样的东西,乍一看并不知道具体什么作用。 “现世令,可用此令牌回到现代空间,携带人类x2。” 等等,意思就是说,可以用这张令牌带人去现代社会吗? 他想到花满楼的眼睛,忽然无比雀跃起来。 正文 55.天生楼主(七) 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内, 本来很难计算时间。可是花满楼本就习惯了黑暗, 即使塔内灯火长明, 不知日升日落,他还是清楚地知道已过去多少时辰。 他用内力烘干湿哒哒的衣服, 自己换好之后, 又替方侵竹穿好衣服。梦中的小方嘴角微扬,似是遇到了好事。 花满楼微微一笑,让小方靠在自己腿上, 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时, 他听到了“笃笃笃”的声音。有人正从塔底一步一步走上来,那人的脚步很沉重,每走一步, 便停下来磕一个头, 然后用扫帚把台阶扫干净。 这声音越来越近, 空旷的铁塔里响起沉闷的回声。 花满楼微微皱眉。 这人是谁?无论他是谁, 必定是个虔诚的信徒, 一步一叩首。他的动作很慢, 但是动作的衔接却很流畅,叩首和扫地之间,绝没有半分浪费。 花满楼断定,来人必定是个武功极高强的人,这人的武功, 甚至已经到了圆融的境地。 方侵竹恰好在这时醒来。他睁开眼中, 笑容仍在, 看见花满楼,便笑意更深。可是他看到花满楼微皱的眉头,神色也随之警觉起来。 方侵竹果然听到了那扣头声、扫地声。 那声音已到门外。方侵竹迅速起身,袖手站在花满楼身前。他有一种预感,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沉重的门被推来了。长明灯映照下,门外走进一个老人。那老人穿着打满布丁的灰色僧袍,手里拿着一根扫帚。他老态龙钟,耷/拉的眼皮几乎要遮住眼睛,眉毛极长,垂下来的眉毛用细绳绑住。 这个老人不知有多大了? 那老人一只手从门上收回来。他好像是光用手就把这扇门给推来了。他抬眼看了看二人,单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此乃天生楼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方侵竹道:“天生楼?这里就是天生楼?” 老人看了看他,眼中看不出喜恶:“施主既然到了这里,怎么不知这里就是天生楼?” 方侵竹暗道:原来这里就是天生楼。天生楼的秘密,或许就在这座塔中。可是除了这些杀人档案,目前还没有什么别的发现。至于这位扫地僧……方侵竹觉得,能不惹还是不要惹得好。 他规规矩矩地施了个礼:“多谢大师指点,我们也是无意中到了此处,这就出去。” 忽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方侵竹一个踉跄,只觉得塔内灰尘尽起,四处弥漫。他和花满楼咳嗽了几声,却见那老人立在门前,手中扫帚杵在地上,已是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既然进来了,还想活着出去?” 方侵竹暗道:“天生楼的扫地僧果然不是吃素的!” “前辈,晚辈二人无意中擅闯此处,还请前辈网开一面,允我二人下楼。”花满楼道。 那老人道:“天生楼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何况,我已知道你们是谁,又怎么会放你们下去?” “前辈认识我们?”方侵竹问。 那老人一声冷哼:“姓方的小子,我怎会不认识你?若不是你有天生令,又怎会从楼顶打开大门,来到这里?” 方侵竹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更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份,难道还不让我下去么?” 老人道:“我自然知道你的身份,只是,我还知道你是杀死我徒弟的仇人!” “你的徒弟是谁?” “李解鞍!”老人一字一字地道。 花满楼道:“所以,前辈便是天生楼的老楼主?” 老人道:“姓花的小子,此事与你无关,你大可让开。” “前辈知道我是谁?”花满楼惊讶。这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年岁极深,没想到却知道他是谁。 老人道:“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若你不插手此事,老衲可以饶你不死。” 方侵竹叹道:“李解鞍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也因我而死,老人家,你想找我复仇,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徒儿伤害过的人,又该找谁复仇?” 那老人冷笑道:“姓方的小子,此时装什么可怜?他和你本就是云泥之别,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一出生,便注定了青云直上,而他,只不过是楼内一个扫地的小子。你为什么不能饶了他,放过他?须知道,这漫长的岁月,也只有他,陪着我这个老人。” 方侵竹不再说话。 老人忽然叹息一声:“其实我将一身本领传授与他,便想到了今日。这楼主之位,本来就是你的,怎能容许一个扫地小厮胡来?可是……老衲在这里已经快五十年了,就只有这么一点私心,难道那位还不谅解么?” 方侵竹皱眉道:“你说的那位,是谁?”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姓方的小子,今日天意如此,你落在这里,可还归去得了么?” 说罢,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只见万点寒芒,突然齐向方侵竹射来! 暴雨梨花针! 花满楼心中惊骇,这暗器在江湖中已经失传许久,为何今日却在这里出现?他一招流云飞袖,裹起桌上散落的书卷,一时间书页翻飞,而然那针却穿过书页,仍然如暴雨一般向二人飞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针,而是如解命针一般,用特殊材质制作而成。 饶是再多的书,却也挡不住! 老人看着眼前扬起的一片片书页,哈哈大笑道:“螳臂当车!不忠又如何!老夫偏要为解鞍小徒报仇!” 书页宛如蝴蝶纷飞落地。一抹红色却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把颜色艳/丽的红伞。伞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银针。 方侵竹将伞一抖,那些银针便簌簌地全落在地上。 老人脸色一变:“怎么会……怎么会有挡住暴雨梨花针的盾牌?这是什么伞?” 方侵竹收起伞,望着这老人,心中有些哀伤。或许,这个百岁老人唯一的寄托便是他的徒弟,可惜…… 只是老人口中提到的“忠”字,又是怎么回事?天生楼楼主,难道是要向某人尽忠么? 正文 56.天生楼主(八) 方侵竹觉得关于身世的许多迷雾, 或许能从老人身上得到解答。 那老人失去了暴雨梨花针的依仗, 颓然地坐倒在地上。点点寒芒,是赞叹其如暴雨之疾,还是惋惜只要被它对上,无论是谁, 都只能像雨后梨花, 飘然陨落? 老人一瞬间老了很多, 他本来就纵横沟壑的脸,此时更增添了一丝灰沉的死气。这死气本在他脸上聚集了很多, 此时更多了。好像下一刻,他就要闭上眼睛, 远离尘世。 花满楼不禁叹息一声。他已经闻到了空中弥漫的死的味道。 任谁闻到这样的味道, 多少都是难受的。他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老人方才要杀死他们的决心,现在在他心里,这只是个垂垂将死的老人。 能不能让他在临走前开心些,快乐些? 老人道:“花家小子,你过来。” 花满楼走了过去。方侵竹自然紧紧跟着他。他不如花满楼通透, 他害怕这个老人会临死一击,所以他仍然紧紧握着伞, 以防万一。 花满楼在老人面前蹲了下来。 那老人凝视他许久, 道:“听说我徒儿让你吃了很多苦?” 花满楼神色微动,却旋即又平静下来。他道:“昨日之事, 如水东流。” 老人道:“若世人都如你这般, 天下便没有纷争。可是放下, 是多么的难!老衲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身入佛门,也无法开悟。否则,又怎会有我那小徒?”他叹息一声,闭上双目:“老衲教他武功,焉知不是害了他性命?他若只做个扫地小童……” 若假设成真,世间便会少许多后悔。 花满楼默默无言。他握住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希望在最后,能给老人带来一丝温暖。 老人许久不说话,久到让人以为他会就此睡去,再不醒来。 他却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精光暴涨,看向方侵竹,问:“方家小子,你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方侵竹本来有很多问题。可是,他能感觉到花满楼的心意,也能看到老人脸上越来越多的死气。虽然说人只爱将死其言也善,但是他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摇了摇头:“我本就习惯和秘密一起活着,知道或不知道,对我并不重要。” 老人对他的态度绝没有对花满楼好,他冷哼一声:“秘密?这本不是秘密,只是因为你中了千面公子的毒,才变成这样。” 方侵竹奇道:“你知道?”他本以为老人知道的,不过是他从何来、天生楼从何来。 老人道:“你以为老衲已经是个死人么?发生在这天生楼中的事,哪一个是我不知道的?王怜花那小子,本想把你毒死,取而代之。他用的是他母亲云梦仙子炼制的天下奇毒暗器天云五花锦,没想到你中了这毒,竟然没有死!这件事连老衲也不明白……只是从此以后,你失去记忆,连武功也和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 方侵竹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纳罕,自己竟曾经中过那么厉害的□□,连他都要好奇,这到底要怎样才能活下来?难道是原主已死,他只不过是系统用来取而代之的? 老人继续道:“不过,这也并非完全说不过去。当年你离开宫中,那一位应该照着以往的例子赏你避毒丹才是。只是避毒丹虽然厉害,却万万厉害不过天云五花锦啊……”他忽道:“方家小子,过来!” 方侵竹本来就站在花满楼身侧,此时上千走了一步。那老人拍地道:“把手伸过来!” 方侵竹吃了一惊,暗道,难道是要把脉门送给他?他不像花满楼,天生对人对生命怀着一种柔情和敬畏,他此时仍然很忌惮老人! 可是方侵竹也怕自己这不信任的举动会让花满楼失望。左右为难之际,他想起了系统。方侵竹连忙登入,打开地图,老人的图标是绿色,代表着没有威胁。他把手伸了过去,但心中仍然暗暗警惕。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系统表示威胁程度的图标会随着对方的意图而改变。 那老人粗粝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惊疑不已:“怎么会这样!你的内力竟和以往大不相同!” 方侵竹迅速收回手,微笑道:“或许是天云五花锦的原因?”老人摇头:“若不是我认识你,认识你的父亲,你的爷爷,我一定会以为这中间有什么人把你给掉包了……”他仔细看了看方侵竹,叹息道:“但即使再厉害的易容术,也没办法把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你确实是方五。” 连方侵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方五? 方侵竹道:“老人家,你认识我爷爷?” 那老人道:“后生晚辈,好没礼貌。”他的精神恢复了很多,微微动了动。花满楼扶着他以打坐的姿势做好。对一个佛家弟子来说,这恐怕是最舒服的姿势。 “我非但认识你/爷爷,还认识你太爷爷……我们俩一起在战场厮杀,一起做过很多很多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方侵竹道:“您愿不愿意说一说呢?”他感觉老人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一个老人愿意说话,愿意回忆往事,他的精神也会好很多。 花满楼在老人对面席地而坐,他伸出手,方侵竹自然搭上那只手,也跟着坐下来。 老人道:“如果我今日不说,或许就没有再说的机会了吧。唉,当日我立下重誓,进入天生楼,从此之后忘记凡尘过往,便只是这天生楼楼主。没想到还有再提起往日的一天。” 花满楼柔声道:“晚辈冒昧,大师,不知您是否是昔日‘射日神箭’李曦李将军?” 老人动容道:“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道:“家中藏着太爷爷旧时手书,晚辈无意中翻看过,记得太爷爷曾经说过,暴雨梨花针,天下只有三把,一把藏于天子武库,一把为蜀中琳琅郡主所得,一把藏于西湖落雁山庄。天子对暴雨梨花针忌惮得很,一直以来,没有听说过武库失窃的消息。落雁山庄那把,也被锁进重重机关之内。只有琳琅郡主手中那把流落民间,据书中所言,后为李将军所得,而李将军不知所终。” 其实书中故事要曲折浪漫得多。李曦建国之时立过许多汗马功劳,和花满楼的太爷爷、方侵竹的太爷爷并称三大良将。可惜后来李曦在太子一事上站错队伍,从此不知所终。而花家解甲归田,只有方家仍然屹立朝堂。据花太爷爷讲,李曦年轻时和琳琅郡主曾有交往,二人情谊深厚,互许终身,可惜终是天不遂人愿。 老人摇头道:“花有容老是改不掉爱涂涂写写的毛病,若不是抽身及时……”这话题引起他的伤心事,李曦神色颓唐,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若不是这把暴雨梨花针,老衲早不知葬身何处了。” 花满楼道:“□□仁慈,毕竟没有追究您的亲族。当时□□曾许下诺言,不追究您的过错,让您解甲归田,安然养老。” 李曦道:“这也是你太爷爷所书?” 花满楼道:“是。太爷爷还说□□经常思念老将军。”其实,花家老太爷还说,□□曾把他和花老将军召集过去,谈及过往,无不垂泪。可这话,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未免太过伤感。 李曦道:“做帝王的,惯会收买人心。人前一副仁慈君主的模样,背后哪个不是尸骨垒就的皇位!” 花满楼没想到李曦如此总结,心道李曦定然是绝不相信□□,便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方侵竹没想到李曦的背后竟然牵涉皇族,更没想到金陵方家的背景如此深厚!可是他既然是方家老五,又为什么会流落江湖,做了这杀手组织的老大?况且,方才花满楼还跟他说过,他的孪生哥哥也在快活林,似乎和王怜花是一伙。 他一个好好的翰林,不在京城的翰林院,为什么跑到了这里? 方侵竹心中有太多疑问,不过,他并没有问。经过了许多事,他也学会了沉住气。像李曦这样的人,你越问,他只会越反感,所以,只能等他自己把秘密都说出来! 李曦道:“我不过是与二皇子多交谈了几句,便被打为乱党。好没道理!难道这样的皇帝我还要信么!”方侵竹发现,他时而忘记自称“老衲”,可见,和尚这身份并不能让他真的有归属感,最让他认同的身份,还是那个叱咤战场的李曦。 花满楼叹道:“李将军失踪之后,二皇子阴谋暴露,连夜逼宫,最终被幽禁终生。” 李曦咬牙:“难道我比他好么?我被关在这个破地方……”李曦抬眼四望,眼中闪过愤恨:“管着这些死人帐,和一个卖酒的又有何不同?卖酒的还落个自由自在。” 花满楼道:“据说李将军从军之前师从觉真大师,内功深厚,江湖中少有敌手。可是方才,晚辈发现大师已毫无内力……” 李曦道:“觉真师父的武功,当时不知多少人觊觎。但我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只好答应一人,废掉武功,守在这楼中,成为第一代天生楼主!” 花满楼动容道:“那人是谁?” 李曦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方侵竹暗道不好,原来他一直开着系统地图监视着李曦,这时发现李曦突然变成了红色!他有恶意! 方侵竹连忙去拉花满楼,花满楼却早有准备,人向后一仰,那李曦突然伸出一掌,向花满楼胸口拍来! 方侵竹惊出一身冷汗,不自觉中扣动伞柄,一枚子弹迅速从伞尖射/出去,正中李曦掌心。李曦掌风已到,但实在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他百岁之龄,见多识广,也吓得把手往回一缩。这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间,花满楼和方侵竹都向后疾退,与李曦拉开了距离! 腾起的硝烟之中,李曦站起身来。 灰袍鼓动,竟似蕴含/着无穷内力。花满楼和方侵竹已经离他很远,却都感觉到了压迫。 花满楼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闻到空中散开没有闻过的硝烟味,而这硝烟味是从方侵竹手中的伞尖发出的。他握了握方侵竹的手心,问:“有事?” 方侵竹摇摇头,道:“别担心。”他看着李曦双目神光暴涨,竟一点也不在乎被打得对穿的手掌,衣袖似被强风灌满,不禁心中骂了一声,道:“花满楼,你不是说他没有内力么?” “我刚才握住他手时,确实察觉他没有内力。不过,这可能是他暂时闭锁穴/道,不让我感知的缘故。” 方侵竹道:“这老头方才那一掌显然蓄谋已久,可真够狡猾的。” 花满楼道:“不错。他先用暴雨梨花针,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我们安然无恙,便假装将死,向我们示弱。” “花满楼,你刚才怎么躲得那么及时?”眼看李曦已经运足了功力,即将攻过来,但是方侵竹心中还是对花满楼的反应疑惑异常,不得不问。 花满楼微微一笑:“陆小凤说他最信任两样东西,一样是他自己的手指,一样便是我的直觉。其实我自己也没那么相信,但既然陆小凤信了,就姑且信一信吧。” 方侵竹顿时崇拜异常,觉得花满楼说什么都是对的。可是此时毕竟不是发痴的时候,这老头蕴藏了这么深厚的内力,该如何对付? 塔内的书卷开始被李曦的内力吸引拖拽,发出簌簌的声响,纷纷从架子上脱落。 饶是花满楼,也不禁担忧。看来,李曦已经把撅着你的恶武功练到最高层。 “九阳神功!”他脱口而出。 李曦道:“看在你们是故人之后的份上,我便一掌将你们拍死,好让你们轻松上路!” 他五指箕张,一用力,方侵竹和花满楼都觉得一股大力把他们往前拖。塔内本就不宽敞,被李曦拖到跟前不过是转眼间的事!那力量之强悍,竟让方侵竹不能把夜兔伞打开!他只好一咬牙,想用仅剩的两颗子弹打进李曦的心脏! 李曦见到方侵竹举伞,深知那伞的厉害,连忙将手一撇,方侵竹的伞歪向别的地方!李曦脚步滑动,已把方侵竹抓在手中!说时迟那时快,方侵竹飞快地把伞一抛,花满楼揉身上前,接住了夜兔伞。 李曦对伞十分忌讳,他把方侵竹挡在自己前面,道:“花家小子,你说的不错,我本就是为了骗你们放松警惕,刚刚更是一通鬼话,难得你们听得那么认真!” 花满楼皱眉道:“假话?”其实他早已怀疑李曦,只是苦无对策,此时只能拖延时间。 李曦得意地道:“一开始你们就错了。我确实是李曦,但是我手中的暴雨梨花针却不是琳琅的!” 花满楼叹道:“琳琅郡主后来嫁给了方老将军,夫妻恩爱,子孙绵延。所以,她并没有把暴雨梨花针给你?” 李曦本已浑浊的眼中闪过愤恨的神色:“不错,她嫁了人,自然把我忘了……忘了……”想起这茬,他立刻又抓紧了方侵竹的脖子:“所一我要杀了姓方的小子,不光是为了解鞍,还是为了我自己!” 花满楼叹息,道:“李将军,你这么做,只会让五十年的艰辛毁于一旦。” “你怎能明白我的五十年?”李曦道。 “你当年受了□□的委派,故意隐姓埋名,为的就是成立天生楼,替朝廷做一些无法在明面上做出来的事。” 李曦脸色一变:“花家小儿,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花有容那老家伙把这事写出来了?” 花满楼摇头道:“太爷爷自然不会写这事。这毕竟是朝廷秘闻,若轻易说出去,恐怕于我整个家族都有妨碍。只是您说暴雨梨花针不是得自琳琅郡主,话语间一直提到天生楼是受人控制,再加上您的身份……答案并不难解。” 李曦道:“你和你太爷爷很像。花有容当年便是个说一知二的人。” 花满楼道:“既然您已为朝廷尽忠五十年,为何不一贯到底?晚辈的一个朋友和当今天子略有交情,曾经告诉我,天子之剑,威重四方,定然会信守承诺。” 花满楼和李曦说话的时间,方侵竹连忙潜进系统。他本有点病急乱投医,自从上次任务失败之后,他的整个天骄任务便面临和失败的风险,物资更是少得可怜。可是今日打开物品栏,竟然琳琅满目。方侵竹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过他来不及思考是不是系统bug,立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手按在抽取栏上,心道以往欧气满满,可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一阵金光闪过。 花满楼正和李曦对峙。他虽然猜测出李曦以往种种,但感觉到李曦越来越暴躁,看样子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可是,眼下的局面,却仍是无解! 忽然间,他听方侵竹喊道:“花满楼!”这声音充满了自信! 但同样也激怒了李曦。李曦怒道:“□□负我!朝廷负我!今日便拿这方家小儿祭我徒儿!”说罢一掌夹带风雷,便拍向方侵竹头顶。 方侵竹忽地伸手朝李曦心口一抓,李曦只觉得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流进方侵竹体内。他脸色大变:“吸星大/法!” 但是他两离得极近,李曦仍是毫不犹豫,拼尽全力拍向方侵竹。这一掌下去,方侵竹顿时要头如瓜裂! 幸好有花满楼!一抹红光闪过,李曦的一掌却是拍在夜兔伞上!那伞面被李曦的内力所震,出现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窝痕迹。李曦丝毫没有放弃,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坚硬的伞! 那窝痕本来越来越大,可是突然间却又小起来,因为李曦自己的内力正源源不断流入方侵竹体内,而花满楼撑着伞,却用自己的内力抵抗住李曦最后的拼搏! 一盏茶的工夫,李曦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方侵竹猛然松开手掌,花满楼被李曦最后的力量激荡,撑着伞向后飘去。 李曦最终跌坐在地上,他那垂垂老矣的身体似乎更加空乏疲惫,眼皮几乎已经盖住了眼睛。他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声音嘶哑如风箱,哈哈笑道:“吸星大/法!你竟会吸星大/法!可惜,你吸了我的内力,根本没办法吸收,只会爆体而亡!” 花满楼迅速捉住方侵竹的手腕。他知道方侵竹在使用吸星大/法便有此担忧,一遍和李曦抗衡一遍注意方侵竹那边的情况,他觉察到方侵竹一直沉着镇定,那九阳神功的内力绵绵不绝似是流入大海,那时也由不得他分神,更不能去碰触方侵竹。此时得了时机,抓/住手腕,在脉门仔细探察一番,十分惊奇的发现这些内力在他体内浑然有序,浩浩荡荡,似乎被一股更为神奇的力量钳制,归向丹田。 连李曦等了一会不见异常也惊诧起来。他实在不能解释在方侵竹身上发生的事情。这样的体质,难道是天授神与! 只可惜,这样难得的资质,出生于方家,却只能做暗夜之人!况且,还有妇人之仁……若他把李曦的内力全部吸光,以李曦的寿命,可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可是竟还留了一股内力护主李曦丹田,留他一线生机! 其实方侵竹只是想,他总不能在花满楼面前,对一个老人下手!况且,也没有朝他下死手的理由。 他知道了爱情的甜蜜,也终于能理解别人的痛苦,宽容别人的过错。他本就拥有了很多! 所以他现在看了看花满楼,便紧紧抱住他!无论去打哪个boss,无论如何危险,他也要和花满楼在一起。因为两个人的力量远比一个人要强大很多…… 正文 57.天生楼主(九) 急速下坠中, 又是一片黑暗。方侵竹感觉到花满楼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后腰,听到他在耳边低声说道:“别怕。” 对花满楼来说, 黑暗并不可怕。方侵竹放心大半,人挂在花满楼身上, 撑起夜兔伞,下降的速度便缓慢了许多。他们两个人的轻功本来就很高明,刚刚事发突然,现在有了夜兔伞的缓冲,稳住身形自然不再话下。 方侵竹被搂得紧紧的,贴近花满楼的胸膛。他松开另一只手,从随身的锦囊里摸出一颗夜明珠, 扔了下去。 夜明珠并没有下坠多久,就落在地上。方侵竹和花满楼也跟着落了下去。 小方捡起夜明珠,照亮了脚下的地板。地板上绘制着各种图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只麒麟守在一扇门前。乍一看起来, 这门只是一个图案,可是小方用手摸了摸,发现绘制着门环的地方正有一个卡槽。 小方摸出天生令,站在门边, 把天生令插了进去。 一阵微微的震动过后,那扇门竟然真的移开了, 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小方又把夜明珠扔了下去, 这次, 随着夜明珠柔和的光,看到了下面是一间布置舒适的卧房。 他回头招呼花满楼,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不一会,那扇门自动合上。 虽然仍旧没有窗户,但房间里的空气并不浑浊。花满楼也感觉到了,道:“有风。”小方四处看了看,见桌上有盏琉璃灯,就把灯点着。火焰果然微微晃动,但却看不出来这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 小方罩上灯罩,一边打量这个房间,一边和花满楼说话。 这是个布置十分舒适雅致的房间,点上灯后,看得越发明白。靠墙一面书架,架上的书不再是用奇怪的记号记录的杀人买卖,而是些地方志、话本、游记之类。还有一张松软的床,床/上被褥崭新,但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霉味,可能主人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小方往床/上一坐,随即一躺,觉得自己对这里分外熟悉。刚刚在书架前就有这种感觉,他好像连哪本书在什么位置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枕头的高低也觉得正合适。小方伸手往枕头下一掏,果然掏出一个东西。他立马坐了起来,喊:“花满楼。” 花满楼走过来,和他并排坐下。他没有问,在等着小方说。 小方手里拿着一块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东西。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颜色的布料应该只有皇家才能用。他怕自己猜错,便向花满楼求证。花满楼摸了摸布料,点头道:“这种绣工,确实是皇室专用。里面是什么?” 小方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是一个小巧的卷轴,展开卷轴,先是闻到一阵宜人的香味。可是当他看完卷轴上的字时,却有点茫然。 花满楼接过卷轴,摸了摸上面的字,道:“这是一份任命书,小方,你记得么?” 小方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任命书。”花满楼道:“天子在五个月前,任命你为天生楼楼主。” 让人惊讶的是,这份任命书语气十分亲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应该注意之事,满满的殷勤嘱托,并且告诉方侵竹,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回去。 不像一份任命书,更像一份让小方去散散心的诏书。 可是,天子为什么会下这样一份任命书呢? 小方道:“花满楼,你听说过我和当今皇上有什么关系吗?” 花满楼道:“方家世代勋贵,子弟也有不少有名声的。你的孪生哥哥方四便在翰林院任职。只是,你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养在家中,并没有听说过你和朝廷有所牵扯。” 小方道:“这只是假象。如果我真的一直咋家里,怎么会认识师父?况且,从这份手书看,我和皇帝也熟得很。” 花满楼收好卷轴,道:“想不起来便不要去想了,事情总有弄明白的一天。”他靠近小方,揽住小方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道:“你先休息一会。” 花满楼还是有些担心九阳神功的内力,虽然一时宁静,但是会不会突然爆发?方侵竹感觉到他的不安,道:“花满楼,我真的没事。” 花满楼点头道:“没事就好。” 小方轻轻一叹,闭上眼睛:“不知道陆小凤他们怎么样了。” 花满楼却仍在想另一件事情:“小方,你准备那这个卷轴怎么办呢?” 他想起天生楼令牌上的那句“可缓缓归”,小方会回去么?他不担心小方会离开他,因为小方肯定不会这么做,可是他担心小方会去做危险的事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好像冥冥中有一根线,一直在牵着小方回到从前。他本来已经忘了过去,却在失忆之后不久就遇上李解鞍,再后来,发生种种事情,现在又回到了天生楼。 好像他终有一天,一定会如令牌所说,缓缓归去。 想到这里,花满楼不禁搂得更紧了些。 感觉到花满楼的不安,小方道:“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江湖啊武林啊都想抛到一边。花满楼,我这样想,是不是很不负责任?” 花满楼摇了摇头,他轻轻吻了下小方的额头:“不会。” 小方松了口气。他总害怕花满楼用很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他,可是这好像是对花满楼的误解。 他决定以后只要想不明白的,就问一问花满楼,果然沟通才是互相了解的正确途径。 “我只想和你归隐江湖。花满楼,你一直说带我回百花楼,现在春天已经过去,马上就到夏天了,我们还没有回去。” 花满楼笑笑:“我们马上就能回去。” 小方觉得靠在肩头的姿势并不是很舒服,改为躺着,头枕在花满楼的腿上:“然后我们一起种种花。不,我还是不要种花了,一种准死,我连仙人球也养不活。” “仙人球?” “就是沙漠里长的,圆圆的,浑身长满刺。”方侵竹比划着:“据说很好养,不用管他就能长得很好。” 花满楼似乎很感兴趣:“我们一起养。” 方侵竹点点头:“平时养养花,你可以教我各种各样的事,如果陆小凤遇到麻烦了,我们就去帮他。等解决了麻烦,再回百花楼。花满楼,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花满楼道:“很好。我很向往。我们还可以回花家住一段时间,我的家人会喜欢你的。” 方侵竹有些担心:“万一他们不喜欢呢?” 花满楼道:“不会,我喜欢,他们就会喜欢。” 听花满楼说“喜欢”,方侵竹还是红了耳尖,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抓过花满楼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脸颊贴着掌心,觉得舒服多了,又觉得更热了。 “好。”他低声说道。 正文 58.天生楼主(十) 铁塔内听不到雨声, 不知外面的雨是不是已经停了? 小方躺了一炷香的工夫,他根本不觉得累,反而感到体力充沛,因为耳朵眼睛等器官过分敏锐带给身体的负担好像也不存在了。他只是很珍惜像这样和花满楼在一起的时间,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但是总还有事情需要面对。所以,当他感觉到花满楼一直安抚他的手顿了顿, 便知道不能再躺下去。他睁开眼睛,正对上花满楼的微笑。 花满楼道:“走吧。去找到王怜花,然后回家。” 小方点了点头。他十分舍不得,但还是起身。花满楼感觉到了, 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小方把卷轴收进袖子里, 总有一天他得面对这件事,当面问一问这份手书的主人,问清楚一切的前因后果。但不是现在。 花满楼蜻蜓点水地吻了下他的额头。小方抬头一看, 天生楼楼主令牌还插在门上。他单手撑在花满楼肩上,人如飞鸿,向上一掠,拔掉令牌。 “门”轰然关上。 小方用令牌敲打着手心,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他确定这间房间自己“失忆前”曾经住过,那么出口就一定还在脑海深处。 果然,他凭着直觉走到书架前,摸到一个圆润的事物, 手放在上面一扭, 另一扇通往楼下的“门”就出现了。 小方睁开眼睛, 发现这个机关暗扭是个玉雕,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狮子。 花满楼伸过手来,他连忙牵住,和花满楼一起走向“门”内。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下坠心里就平静多了。小方照例是打开夜兔当缓冲,又把夜明珠扔下去。他被花满楼搂着腰,扔下夜明珠后,乘机也搂着花满楼。 这一次下坠许久。终于,夜明珠的光若隐若现。小方和花满楼落到地上,小方收了伞,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周围。 花满楼道:“我们已经到了塔底。” “哦?”方才下坠的过程很漫长,但是小方对到底有多少距离并没有什么概念。 “这里的空气很潮湿,空间也很大。”花满楼道。 小方捡起夜明珠,四处看了看,发现真如花满楼所说,这里比之前的空间要大上许多,是个能容百人的大厅,而夜明珠方才落下的地方,就是一个座椅。 这个座椅非常奇特。它是一张木头制的椅子,椅背枝条嵯峨,长满长刺。任谁坐在这椅子上,恐怕都是坐立难安。 大厅里除了这张椅子,再没有别的坐具。 小方把看到的景象和花满楼形容了一下。花满楼摸了摸那张椅子,道:“天生楼,荆棘座,小方,这把椅子恐怕是你的。” 小方头皮一麻:“我这么变态?” 花满楼道:“你可以试试。” 小方摸了摸椅面,还算平整,上面也没有刺。小心翼翼地坐下,手肘不自觉地就撑在扶手上,手背正好托着下巴。 小方:“……这好像真是我的椅子。” 花满楼轻轻一笑。 “花满楼,你怎么知道的?”小方保持着姿势,问。 “这座楼既然是天生楼,你又是楼主,这座大厅又极有可能是天生楼的议事厅,你说,这个椅子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小方点点头,看着下面黑漆漆一片:“我以前就是在这里给那群杀手开会。会上都说些什么呢?” 花满楼神色淡下来。小方心道:“左右不过是些杀人的事。”他看看花满楼,心道:“花满楼肯定不喜欢。”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自己,现在的他,可不会轻易下达什么杀人的命令。 “花满楼?”小方摸索着荆棘椅的扶手:“我想解散天生楼。” 花满楼微微侧头,“望着”他,不说话。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今天开始,我绝不会再行使天生楼主的权利。” “为什么?”花满楼问。 “因为……”小方眯着眼睛看了看黑暗深处。那黑暗中好像有无数个人影,每一个人,都是死神。小方甚至能想象每一个天生楼杀手冰冷的视线。 他不做楼主,只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花满楼从来都是尊重他的决定。可是,如果自己一直是天生楼楼主,行走在黑暗中,做着杀人的勾当,又怎能一直和花满楼在一起呢? 不知道这算不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小方做这个决定,心里没什么负担,却又隐隐约约担心花满楼会看不起他。会不会觉得他没有责任感? 花满楼没说什么,只是握住小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夜明珠朦胧的光芒中,小方望见花满楼站在荆棘座的一边,低着头,神色温柔。 他终于有些勇气,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个决定。 突然,黑暗中寒光一闪。一个声音悄然而至:“你不做,我做。” 那寒光有如毒蛇,转瞬已经到了方侵竹的喉间,可怎么也不能再前进半步。黑暗中的人惊了声,急忙向后退去。 小方撑起夜兔伞,只听伞面上噼里啪啦,一阵暴雨似的暗器之后,也再没声息。 花满楼收回手。灵犀一指,天下独绝。 黑暗之中,再没有人尝试。可是那些出手的人都隐藏在黑暗里,谁也没有现身。 小方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花满楼,笑道:“有多少来多少。趁着我还在楼里。若是出了这座楼,我可不敢保证还有心情奉陪。” 暗影中一阵骚动。但刚刚小方和花满楼不费吹灰之力化解了两个楼中高手的攻击,也让这些人有些犹豫。 小方现在不需要通过系统,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人数、实力。不过和花满楼在一起,他自然要更稳妥些。系统中,那些红影骚动不安,有四个先是聚到一起,然后又迅速散开。 小方心中暗道:“真是不死心啊。”他正待出手,却被花满楼握住,道:“再等等。” 等?等什么? 小方又重新坐了下来。他在想花满楼的话,同时发现,那些红影竟渐渐安静下来。连那一开始分开的四个也没了动静。 小方不解。 花满楼悄声道:“杀手最擅长知己知彼,他们已知道你的实力,不会再轻易出手。” 小方笑道:“这叫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花满楼的手一握一松,小方心神一荡,感觉分外缱绻。 “方侵竹,”黑暗中,突然有人说道:“你不做楼主,能不能解开我们身上的天生咒?” 天生咒?小方暗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猜也猜得出来,一定是控制这些杀手的毒药之类。只是他哪里去找解药呢? 小方记得上次进去系统,很多东西都没见过,说不定里面会有。果然不出所料,系统里真有一种东西叫天生咒,还有一种药丸是天生咒的解药。 方侵竹道:“但凡有想脱离天生楼的,我自然会给他解药。” 暗影骚动更甚。其中一人问道:“我们如何相信你?” 方侵竹道:“信与不信,全在你们。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杀手们在讨论,但一时间谁也没有站出来。他们不敢轻易相信方侵竹的话,毕竟,谁知道他给的是解药还是毒药? 但有一人走了出来。那人一身黑衣,怀抱长剑,眼神 清澈且冰冷。 小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他。 孟星魂接住,打开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吃完,他把瓷瓶扔给了方侵竹。黑暗中的暗影个个屏住呼吸,但孟星魂一人,仍然无法打破他们的疑虑。。 又有四个人走了出来,他们从不同的角落走出来,走到一处,一齐望着方侵竹。 他们合到一起,正是天生楼的五大杀手风鸟花月星。风未眠也在其中。 风未眠和他们不同,径直走到方侵竹身前,伸出手:“药。”方侵竹一笑,倒出一粒在他掌心。风未眠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还有我们的!”风鸟花月中的花道。 风未眠皱了皱眉:“你们不拿。” “小风,知道你和楼主关系好,也不用这么护主吧?” 风未眠正待说话,却见一粒药丸被弹进花的嘴中。花脸色一变,想呕出来,但药丸已经滑入食道。 过了很久,他的脸色才缓和起来,道:“好像真的是解药。” 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方侵竹把瓷瓶扔给风未眠,风未眠接过,一粒一粒地分发下去。 方侵竹知道,黑暗中有人没有动。杀手天生戒备心强,他们担心这是另一种慢性毒药。不过小方也懒得再解释。做完这件事,他放心大半,觉得终于能好好面对天生楼主这个身份了。 “我宣布,从今日起,本楼一切事务暂停,想离开的,随时离开。不想离开的,悉听尊便。但日后江湖中,我不想听到任何一人以天生楼的名义行事。此为楼主之令,不服者,可来百花楼找我。” 他说完,就感觉到花满楼捏了捏他的掌心,抬头正看到他的微笑。 方侵竹想,此生只愿和花满楼退隐江湖至于那些江湖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正文 59.天生楼主(十一) 不一会, 人群悉悉索索散去, 黑寂的大厅里只剩下几个人。 风鸟花月星。 “你们不走吗?”方侵竹问。 孟星魂转身离开。小方心里有些惆怅,不知下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风鸟花互相望一望, 也离开了, 只剩下风未眠。 风未眠说:“我跟着你。” 听到这话,小方心中其实很高兴。他道:“既然跟着我, 以后不能随便杀人。” 风未眠点了点头。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小方问。 风未眠自然知道。小方起身, 被花满楼拉着, 跟在风未眠身后。小方问:“你为什么不走?” 风未眠:“我说过, 要跟着你。” “好吧。” 他们走了一炷香的光景,终于来到出口。风未眠推开门,小方听到了街市的声音。 从出口出来,抬头便看见错综复杂的绳索,绳索上挂着灯笼,灯笼上是灰暗的天空。他们身后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通体黑色, 入口处竟然挂着一个蛛网百结的牌匾, 上面写着“天生楼”三个大字。塔边建筑高高矮矮, 密不透风, 建筑下的街道错综复杂,组成一个巨大的网。 若无人指引, 恐怕很难从这张网里走出去。 风未眠一身白衣, 旁若无人地在前面带路。路边黑漆漆的店铺里, 偶尔有一双眼睛, 警惕地望着他们。 他们一直往前走,到了一个地方,花满楼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小方问。 花满楼微微一笑,指了指上面:“我好像听到了陆小凤的声音。” 他们踏进楼里,只见这座酒楼异常热闹,到了二楼,小方一眼就见到了陆小凤。 陆小凤正在和人拼酒。沈浪和令狐冲站在他的身边。 看见小方,沈浪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这在做什么?”小方问。 “打赌。”沈浪说:“陆小凤如果赢了,我们就能从这个迷宫里走出去。” 陆小凤自然赢了。那个铁塔般的大汉醉得不省人事,陆小凤但陆小凤也不见得好多少。 “……所以现在怎么出去?”小方问。 沈浪道:“或许要等他醒过来。” 风未眠说:“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他似乎有些生气。 沈浪第一次见到风未眠,微笑道:“这太好了。” 但风未眠并不觉得有多好,他觉得沈浪说话的语气让他不舒服。他讨厌这种太过自信的语气。沈浪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微妙的神色,但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沈浪和令狐冲架起陆小凤,几个人跟在风未眠后面,走在蛛网般的街上。 沈浪道:“这条街叫做暗街,传说无论你想买什么,都能从这条街上买到。” “这么神奇?”小方道。 “方才,我们就在买走出去的办法。” “那买到了吗?” “算买到了吧。你们不是来了么?” 小方知道,这群人一向乐观,无论在多么危险的环境中都能淡然以对。能认识这些人,也是非常幸运。 这时,陆小凤忽然醒了过来。他本来醉得厉害,此时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一身锦衣的王怜花出现在街心。他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王怜花的身边站着一个人,一个个方侵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王怜花拍了拍掌,道:“佩服,佩服。” 沈浪道:“什么事情能让王兄如此佩服?” 王怜花道:“小生自然是佩服诸位不离不弃。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沈浪道:“这一点,王兄倒没有说错。” 王怜花道:“可我最佩服的是方公子,听说你对天生楼楼主之位,弃之如敝履。” 小方道:“恐怕王兄当楼主的愿望要落空了。” 王怜花道:“不错,天生楼既然已经不存在,小生自然也不奢望楼主之位了。只是方公子可知道,这天生楼不是你想舍弃就舍弃得了的?” 方侵竹笑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王怜花的意思是指天生楼的背景,这座楼是受皇命成立的,而他这个楼主之位,甚至有皇帝亲笔的任命书。 果然,站在王怜花身边的方四一脸怒色:“老五,你如此草率,了对得起那一位的栽培之恩?我看你只会给方家丢脸!真会给我们惹麻烦!” 方才在楼中,小方对他这位双胞胎哥哥只来得及匆匆一瞥,此时见了,见对方容貌虽然和自己一样,但眉目中总觉得有一股邪气。 他对方家的人没什么好感,听方四这么说,便道:“总比四哥衣衫不整到处招惹是非强。你一个翰林,若是让监察院知道你在这种地方,恐怕不好吧?” 方四脸色一变,他本以为这个双胞胎弟弟绝对不会再一次毫发无伤地出来,没想到对方却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为了这个,他已经责怪过王怜花。 没想到现在方五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方四脚下一滑,人已经来到方侵竹面前,举手朝方侵竹脸上打过去,手到了方侵竹脸边,却觉得一阵罡风罩在方侵竹身上,他怎么也打不下去。 花满楼已闪身站在小方的前面。他皱着眉,道:“四公子,请自重。” 方四自觉的大没面子,收回了手,脸色发红:“自重?不应该是你们这对狗……”话未说完,方侵竹已经一拳朝他的脸上打过去。只见方四飞出老远,撞在一面墙上。方侵竹看着自己的拳头,低头认错:“我打人了。”花满楼手放在他的肩上,认真地说:“以后对付这种人,不要太用力,小心伤了手。” 方四捂着嘴,血从指缝流了出来,他看起来十分生气,指着方五,但却说不出话。因为他一说话,就有血流出来。而那位看起来是方四盟友的王怜花,竟什么也没说。 小方道:“王怜花,还记得我们打的赌么?” 王怜花道:“当然记得。”他看向陆小凤,微微一笑,拱手道:“从今以后,任凭陆公子驱使。” 陆小凤打了个寒战:“罢了,王兄,你还是赶快告诉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主人有命,自当遵从。”王怜花道。他说完,看也不看方四一眼,便带领大家走了过去。 众人又一次来到山崖前。 王怜花拱手道:“主人,此处就是出口。” 吊篮上已经有一个人,正是少女铃铛。陆小凤忽然想起来,道:“王怜花,你得把你捉的那些姑娘们放了。” 王怜花道:“早知道主人会有此命令,我早已放了他们。” 陆小凤自然不信,但铃铛朝他点了点头。 王怜花做足了礼数,好像他现在真的心甘情愿成为陆小凤的仆人。 因为吊篮较小,要分好几批上去。等吊篮再下来,陆小凤等人上去以后,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陆小凤看着仍然规规矩矩站在下面的王怜花,奇道:“真是个怪人。” 王怜花似乎非常信守承诺。同在吊篮中的沈浪不说话。 过了一会,空中忽然传来陆小凤的声音:“王怜花!就知道你会做手脚!” “哈哈哈!陆兄,你为何不飞上去?” 原来那吊篮停在悬崖的中间,不上不下。 陆小凤气得跳脚,但沈浪早有预料。不一会,从上面垂下一根藤蔓编成的绳子。沈浪道:“陆兄,别生气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先上去吧。” 绳子自然是先上去的小方垂下来的。 陆小凤和沈浪刚刚抓着藤蔓,却见脚下的篮筐极速下坠,若人还在里面,定会跌个尸骨无存。 幸好二人轻功高绝,利用藤蔓,不一会就上去了。 等他们到了悬崖顶部,吃惊地望着天坑正中央。 火光从快活林中冒出来。 陆小凤皱眉道:“王怜花此人,果然是个枭雄。” 沈浪道:“快活林藏着许多秘密。既然已经暴露,不如毀去。”他的眉宇间荡着轻愁。 “做到这种程度,不正是说明,快活林背后的秘密很大?”陆小凤道。 大家都点了点头。 小方心道:这一切,应该和那份卷轴有关系。 乌云集结,天上又下起了雨。快活林的火被扑灭了。 花满楼扯了扯小方的衣袖,道:“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