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之女》 正文 第1章 三姐妹 越国。 江南省青州府城门口。 “都让开让开,开城门了!” 守卫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嗓子后,城门被用力推开,发出难听的类似于“嘎吱嘎吱”的尖啸,无处不透出它有些年头了。 “都排好,一个个来,不要挤!” 城门开后,热闹的杂音如刚沸腾的油锅,瞬间便便炸了。 车水马龙中,挤出了一辆青帏小马车。 小马车个头比方才出城的王家马车小三倍不止,它左摇右晃,像是挣扎在巨浪中的小船。 不过,小马车虽娇小简陋,但胜在结实,晃了半天也不见哪里磕了碰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等低等小马车,竟装点得颇为体面。 马车小门罩着一层厚实的青花棉布门帘,上下包的格子边儿花纹交织层层叠叠,看着崭新又亮堂,小门的木头边角也用布小心翼翼包了起来,只有那老旧的、有点颠簸的车轮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撩开了帘子的一角,露出半张白净的秀气少女脸来。 少女约莫十岁左右年纪,眼睛乌黑乌黑,如泉水浸过的曜石,有灵气极了。 “东方属木,木色为青,青州此名甚好。这街道开阔,中轴东移,乃白虎之象,果真当得一省州府reads;。”少女心中不禁赞叹,看着外间的景象,妙目流转。 “三丫头,娘与你说过多少次,女儿家要懂礼守规,你这一路上抛头露面,若被外人瞧见,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天地良心,她不过是悄悄看了几眼罢了,如何有抛头露面一说?更何况,如今大越女主当政,民风较前朝开放,不少女子外出维持生计,走动买卖。 秦娇娇不耐烦地收回手,放下帘子,额头上青筋一跳,转头去看坐在中央的妇人。 这妇人约莫三十年纪,长着一张长脸,一双原本秀气的眉毛皱得犹如两把刀,她抹了胭脂的嘴唇卖力地一张一合,拉着头上那只旧金簪下流苏一晃晃的,晃得秦娇娇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秦娇娇反驳道:“母亲,我瞧街上有不少女人,这青州应当与咱们庐县无两,不必守着那些没用的规矩。” “那些都是穷酸人家出身,咱家要有咱家的规矩,你们姐妹们好生给我呆着,莫要趁我闭眼的时候东张西望。”张氏见三女儿竟敢顶嘴,掐了个兰花指,轻轻在秦娇娇的额头弹了一下。 秦娇娇吃痛,捂着抽痛的额头,碍于张氏的威慑,她忿忿地垂下眼。 女儿年纪大便不服管教,张氏吸了口气,越发严厉:“收起你这股毛躁没见识的模样,好生学着其他家的官家小姐们些,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平日没少教你,别给我丢人!” 秦娇娇咬了咬唇,她娘就是穷规矩多,学着别人家的官家小姐,难道她就能和别的官家小姐一样么?说到底,他们秦家,只是个县里小户而已,打肿了脸充不得胖子,惹人发笑罢了。 说到秦娇娇这小户,用她娘的话来说,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的真实写照。 这秦家三代同堂,祖父和祖母均健在,祖父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州官,后来得罪同僚被拉下马,几经转折来这庐县当师爷,结果上司不喜,逼得他辞了官回家养老,秦家就此一蹶不振。 秦家在香火的运道也一般,秦家祖父膝下唯有一子秦孝义,一女远嫁他州。 秦娇娇她爹秦孝义为人正直,但考运不佳,而立之年方中秀才,白日里在蒙学上课,闲下来还得打理铺面生意,以维持生计,兴许是太过操劳缘故,秦孝义年纪不大,却显老如不惑年纪。 秦娇娇她娘倒是比她爹有来头,张氏外祖母曾是本朝恭王府的庶女,这位外祖母后来嫁得没落了,导致张氏只能屈身嫁给她爹。不过,秦娇娇她娘虽然虎落平阳,但气派犹在,在秦家接连生了三个女儿,秦老太太愣是不敢多嘴一个字。 眼看女儿一个个大了,家里开销成倍暴涨,愁得秦孝义晚上都睡不着觉,每天在家数着箱子里一个个子儿,越数越精神。他秦孝义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没想到如今,连女儿的嫁妆都能愁死个人。 就在秦孝义险些愁死之际,今年的六月,整个秦家突然出现了一个转机—— 秦娇娇通过了女科中的第一关,考中了女生员! 这女科,相对于男科举,是女帝昭明帝登基后,特地为天下之女子设立的一门考试,考试流程和课程不同于男子参加的科举,均简化不少。各个地区十岁至十五岁、身份清白的女子,经过县中有名望夫人的推荐,可参加本州的县试、院试获得女生员的身份,再往上考便是女乡试、女会试、女殿试。 这个女生员的身份,当个县里小官夫人是完全没问题的,当然,秦娇娇如今十岁,全家都希望她希望再进一步。 中了女生员,可直接参加乡试,也可考入各大书院就读,这次秦娇娇运道不错,榜上排名靠前,还收到了本省最负盛名的书院太和书院的考试邀请reads;。 太和书院坐落在本省之府青州,乃江南省最大的女子书院,其选拔条件极为严苛,只会挑那些最有机会入朝为官的天之骄女。每年参加者三百余人,最后择优录取五十人,基本是六选一的节奏。 秦娇娇此次来考太和书院,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太和书院每年都会招一批,她年纪还不大,在十三岁之前都还有机会。 “待你考进了太和书院,那乡试还不手到擒来,我呀,这辈子也就知足了,也不枉母亲对你平日的精心栽培。”张氏抖着从箱底翻出来的陪嫁勾花边圆扇,低头掩住口,嘴角微勾。 这三女儿平日性格执拗,总是违逆她的意思,唯独在读书上还有点门道,想到此,张氏心中不免得意。 任凭你再如何有能耐,唯有一点永远不变,那就是我的女儿! 秦娇娇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娘何时教她了,她娘除了成日臭美,便是招惹是非,她此次得中女生员,全凭她苦学好几年、以及昼夜不分练出来的一手书法。 说到秦娇娇,在这奇葩甚多的秦家,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她未有幸继承其母其父的特质,自小聪明伶俐,跟着祖父饱读诗书,年仅十岁,一手秦氏书法大有远超祖父之风,这才入了县令的法眼,将本县唯五的举荐名额分了一个给她,最终考中生员。 秦娇娇获得考试资格后,县内流言四起,说是秦孝义贿赂县令云云,熟料秦孝义还未分辩,张氏倒是先冒认了,在老姐妹圈内暗示秦家和县令家怎么着,气得县令夫人在上次赏花会上对秦娇娇翻了几个白眼,还当着秦娇娇面儿道:“我当你是个当女官的好苗子,却未料到你是这般的姑娘,县令大人当真是看错了你。” 秦娇娇一想到此,便觉得牙疼。 她娘就没少给她惹麻烦,她如今平平安安能来参加太和书院的考试,已是行了大运了。 “母亲……考试这等事,说不大准的。”看张氏那笑容满面的模样,大约已经在幻想当官太太的场景了,秦娇娇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张氏的胡思乱想。 张氏哼道:“读书不就是看看书就够了么,咱家什么活都不用你干,你若还读不出来,那也太没有本事了。你母亲我还等着你嫁个大官,跟着过去好好享福呢。” “是呀,母亲您说得对。等三妹妹出人头地了,姐姐我也能落好处了。”一旁的秦娇花突然插言道。 秦娇娇看着和张氏神似的大姐,更头痛了。 秦家小辈的三个女儿中,大姐名为秦娇花。秦娇花此人,人如其名,生得是肤白貌美,俏丽非凡,乃是庐县最娇艳的娇花一朵。 秦娇花虽拥有花容月貌,其个性却与容貌成两个极端,平素喜怒无常,好吃懒做,与其母张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某些剑走偏锋的门路上甚至比张氏走得更远。 秦娇花平日里不是明目张胆拿妹妹的东西,便是克扣她们的银两,干了坏事还经常挥一挥衣袖,留下经典名言:“大家都是姐妹,好东西要一起分。” 果然,秦娇花下一句便是:“大家都是姐妹,好姑爷要一起分嘛。” 此话一出,二姐秦娇美便坐不住了,原本低眉顺眼的模样突然多了几分凌厉。 “大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三姑爷必须是三妹妹的,怎能分给你呢!” 秦娇美是秦家的二女儿,容貌平平,虽不及大姐秦娇花,却心地善良,对于关键问题还喜欢钻牛角尖,那副榆木疙瘩的气质和秦孝义倒有些相像reads;。秦孝义经常感慨,三个女儿中,还好秦娇娇谁也不像,否则,秦家下一代真得玩完。 “大姐,你怎能如此?”秦娇娇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脸色一黑。 平时秦娇花拿着姐妹之情占便宜便罢了,她可不愿秦娇花占自己未来夫婿的便宜。姐妹易嫁的事不是没有,但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和秦娇花分一个夫婿。 “娇娇,你怎的如此小气,还未考上太和书院便不要你大姐了?待你飞黄腾达,哪还有我和爹娘的立足之处了?”秦娇花怒目嗔道,她和张氏一样霸道,受不得别人的忤逆。 秦娇花仗着大姐的身份,在家深受父母宠爱,平时将两个妹妹欺压到泥里,没想到才刚进青州城,自家三妹便敢出口违抗她了。 秦娇花今年十五,已到了定亲的年纪了,之所以未曾定下来,便是等着秦娇娇考上太和书院提一提秦家的身份。 “哎呀,你们吵个什么!我还没死你们便要闹上天了?!”张氏装作没听见秦娇花的怒吼,直接冲着二姐秦娇美去了。 秦娇花撅着嘴,往张氏怀里拱了过去,泫然欲泣:“母亲,妹妹们年纪大了,眼里没有我这个大姐了。” 张氏搂着假惺惺哭泣的秦娇花,低声安慰几句,又横眉竖目抬起头,对着二姐秦娇美训斥道:“娇美你也真是的,你大姐开个玩笑如何了!都是自家姐妹,你大姐的意思是,待娇娇定个好人家,你大姐的身价便水涨船高,也能找个好姑爷了。你急什么急,莫非巴不得你大姐嫁不好不成?待得回去,下次你别想再出门!” 秦娇娇如今是考生的身份,暂且只能哄着,等考完了再压她的气焰不迟。因此,张氏只能对着秦娇美骂一顿解气。 秦娇美个性本就软弱,被母亲这一训斥,兀自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口,秦娇娇偷偷瞥向二姐,只见她眼角一片晶莹。 这回,张氏骂得也太狠了。 秦娇娇虽想反驳,但一想到再吵下去,便再也没完没了,只好叹了口气,悄悄握住秦娇美的手。 秦娇花以为两个姐妹服了软,登时笑得牙不见眼:“咱们都是姐妹,妹妹发达了难道能甩了姐姐不成,这辈子你们都是我的妹妹,娘,你说我说的对不?” “对对对。”张氏慈爱地摸了摸秦娇花的脑袋。 张氏见三姐妹恢复了表面和气,心中终于舒坦了几分,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说道:“你们这三个丫头,就没一天让我省心。待会去了王夫人府上,可别给我丢人现眼!” 张氏此次来到青州陪考,打算投靠远房亲戚王夫人。 这位王夫人是算是张氏的远房表姐妹,秦娇花外祖母堂姐妹顺王那一脉下来的。与龙游浅水的张氏不同的是,王夫人来头甚大,以郡主之身下嫁本地第一大户王老爷,身份地位自是张氏远远比不上的。自王夫人下嫁后,王老爷身份由此水涨船高,连府官见他都得下轿子。当然,王夫人本身便极为厉害,听说嫁妆堆得出了库房,比王老爷祖传八代累积的财产还多。 马车摇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张氏兴冲冲掀开帘子,对着王家宽敞的大门啧啧称羡,又命赶马的六儿去叩门。 家中唯一的小厮六儿敲开了门,与门房交涉了一番,门房却摇头道:“未接到夫人之命接待客人,劳烦你们再送一张拜帖,我代你们通传。” 张氏顿时不高兴了,嘟囔道:“大家都是姐妹,前几日我便让人送了拜帖,怎的还要让我送一遍?” 正文 第2章 大丫鬟 张氏领着三个女儿在王府门前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王家府宅的二门才开了一个窄小的缝。 秦家又不是什么几品大员,正门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开。 张氏眼睛巴巴望着,只见二门率先迎出了几名婆子,张氏等人才晓得,她们这小户家的女眷,大约是不能从正门进的。 张氏下巴微抬,清了清嗓子,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挺胸收腹,装出一副得体太太的样子,面儿上虽过得去,可细细瞧来,张氏那双眼珠子死死瞅着那道狭窄的门缝,像是要在人家大门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秦娇娇不禁好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娘,也有紧张的时候?当真是稀奇太稀奇,日头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听说王夫人以郡主之尊,将王老爷压得死死的,不仅家中万事由王夫人做主,连王老爷外头的大事都得先请示王夫人一遍才行。 也难怪张氏如此惶恐不安,想来张氏年轻时受过王氏不小的威压。 “三妹,你看,来人了!”秦娇美忽地小声惊呼一声。 只见那偏门里,一名小丫鬟托着一只白嫩的细手出来,接着,后头那一袭裙摆像是一汪湖绿的水儿从门槛上漏了出来,拂动时如水波盈盈,像是真有光照在水面上似的,那不小心露出的红色的鞋尖尖,如同一只不巧点在水面的蜻蜓。 尊贵的脚的主人是一位妙龄女子,只见她身形高挑,身姿绰约,分明是秀秀气气的脸,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女子身后跟着十几名衣着得体的仆从,朝着张氏马车而来。 见施施然而来的女子,秦娇娇眼睛都忘记转了,心道,好大的气派,这该不会是王夫人的女儿王小姐罢?! 王夫人膝下有一名独女,秦娇娇记得张氏曾提过。 “见过秦夫人,秦夫人今日来府上,奴婢有失远迎,望夫人莫要见谅。”女子走近后,朝着张氏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客客气气道。 原来,此女竟是王家的丫鬟! 秦娇娇瞪大了双眼,仔仔细细打量对方,心中不禁惊讶万分。 这丫鬟一身绫罗绸缎,富贵之气逼人,她们三姐妹一身棉布衣裳,虽是新裁的,但加起来都敌不过人家头上一根钗子! 秦娇花似乎也发现了差距,面容震惊,眼睛不住在对方身上的衣裳和首饰上转悠,眼神羡慕极了reads;。 “让秦夫人在这风口等候,是奴婢的不是。”姑娘见众人呆了,婉转地陪笑道。 秦娇娇发现女子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如空谷莺啼,婉转好听极了。这等好嗓子,即便是骂人,都能骂得对方心甘情愿。 “这……金枝姑娘……”张氏讨好地笑了起来,不自在地磨了磨鞋底儿,“此次远道而来,是我搅扰了你们。” 女子捂嘴一笑:“秦夫人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玉枝。” “唉!你看我这记性!”张氏一拍额头,尴尬赔笑道,“是玉枝姑娘,你看我,我都老糊涂了。” 这玉枝姑娘乃是王夫人的陪嫁大丫鬟,主管王家各大小事宜,除去王家的各个主子,她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州府各个正牌夫人,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半分。秦娇娇心中无奈极了,自家母亲当真是无药可救,连玉枝姑娘的名字都能记岔了。 玉枝身为王家大丫鬟,早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张氏忘了她的名字,的确无礼极了,可人玉枝偏生有这么个本事,脸上不仅看不出分毫怒意,连笑都变得愈发和蔼可亲起来。 玉枝道:“郡主带着小姐和阿毛今早出城去庄子了,近一个月都不在府上,秦夫人来得可真不巧。” 听闻此言,张氏脸皱成了苦瓜,心中郁闷极了。怎么此次如此不赶巧,没碰上王夫人呢?她还想趁机住进王家,省点银两开销呢! 当然了,还有一层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和大户人家的王夫人攀攀交情,今后好有个照应。 至于给女儿秦娇娇偷摸探点题,那只是顺便提一嘴的事。 好吧,这次全打水漂了。 玉枝见张氏脸色不好看,不经意挑了挑眉,又笑道:“不过啊,秦夫人您也知,咱们郡主可是个细心之人,郡主昨儿交待了若秦夫人来此,咱们是万万不得怠慢的。奴婢早已准备好别院供秦夫人和三位姑娘下榻,望夫人及小姐莫要责怪奴婢迎接不周。” 其实,王夫人压根没理会此事,前几日收到张氏的拜帖和借住的信,王夫人直接打发玉枝去处理,玉枝想着张氏没收到回帖便不会再来了,熟料张氏竟带着女儿跑到人家门口来了,这等厚脸皮的功夫,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王夫人太客气了,得王夫人和玉枝姑娘照拂,是我们的福气。”张氏心中虽有怨怼,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秦夫人和咱们郡主都是亲戚,都是一家人。瞧这日头大的,三位小姐莫要晒着了,咱们先进屋说罢。” 玉枝微微屈膝,又转身唤了婆子、小厮等人,抬了几顶竹制的小轿子过来,轿子落地之后,自然有婆子等人扶张氏、秦家三姐妹上轿。 夏日炎炎,用竹轿是最凉爽不过了,轿子上还悬着伞和薄纱,用于遮挡日头和防蚊蝇之用。 大姐秦娇花一上了轿子便半瘫了,眯眼靠着,还悠哉悠哉地叹了口气,一副享受的模样。 秦娇花将脑袋伸出帘子,看着外头无处不精致、无处不成景的院子,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华丽的院子,得花多少银子才能买下来啊。” 玉枝答道:“这府宅是咱家大人祖传留下来的,这地段、这大小,如今值个十万两罢,再加上后来郡主命令重新检修,这么些年,统共也花了十万两。” 玉枝开口闭口十万两,直接将秦娇花吓傻了,嘴巴张得简直能塞一个鸭蛋reads;。 他们县里的宅子,满打满算也就值个两百两! 难怪世人皆求功名利禄,原来富贵加身竟能过得如此潇洒。 “大姑娘莫要以为买下府宅便完事了,平素的修缮、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玉枝掩口笑道,不着声色地打量着三姐妹。这秦家大姑娘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一看便知她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没想到王老爷口中的“老实人”秦孝义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玉枝又转头,看向坐在轿中、一脸局促的秦娇美。秦娇美平日在家吃苦耐劳,这是头一次坐轿子,被人伺候的时候难免紧张,她屁股紧紧黏在座上,伴随着轿子左摇右晃,她的身体更紧绷了,双手牢牢抓住扶手,唯恐轿子将她摇下去。 玉枝心道,这二姑娘看起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应当不是那位秦家考中女生员的姑娘。于是,她将视线落在了年纪最小的秦娇娇身上。 秦娇娇此时正研究竹轿上的纱帘,只见纱帘从伞顶垂下,刚好遮在了腰间,凉风从缝隙、下方吹进来,感觉舒服极了。这纱帘手感甚好,入手柔软似无物,伞顶是百蝶穿花,帘子却画着一只白狗扑蝶,画工精致,看起来像是活的般,将她看得出神不已。 这王家中的一草一木,一品一物,无一不代表着主人的喜好,她心道,这王家的女主人不仅心细,还是一位品味高雅之人。 玉枝见秦娇娇面露喜欢之色,微笑道:“这是咱家小姐的阿毛,这普天之下,小姐最在乎的便是阿毛了,咱府里阿毛的画像不少,秦三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那我可要好生欣赏一番,不知这阿毛到底如何可爱,得王小姐如此疼爱。”秦娇娇放下帘子道,这王小姐当真是个妙人,秦娇娇就没见过这般会享受的。 玉枝捂唇一笑:“不仅是小姐,连咱们郡主也将它当做宝贝呢。”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博爱生灵,郡主与王小姐能对阿毛如此,想来便是世上少有的仁厚之人。”秦娇娇是当真喜欢这画,忍不住赞叹道。 这一通马屁下来,将玉枝拍得通体舒畅。平素夸王夫人、王小姐的不少,秦娇娇到底是读过书的,读书人夸人的方式就是不一样。 就凭张氏的能耐,能生出这等女儿,当真是走了八辈儿的狗屎运,玉枝在心中默默感慨,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这回三姑娘前来应考,郡主特地交代了,若需要看什么、读什么书,直接可去藏书阁一楼观阅。” 玉枝跟了王夫人这么多年,早已养成了一双毒辣的火眼金睛,秦家三姑娘,当真是个鸡窝里的金凤凰。 以秦家三姑娘的气度,考中太和书院的几率不小,这书阁一楼是平日谁都可以进的地方,在秦娇娇未考上之前做个人情,想来王夫人不会介意。 “这……如何使得?书阁乃是一府重地,娇娇不敢随意叨扰。”没想到王家客气至斯,秦娇娇诚惶诚恐。 玉枝见秦娇娇进退有度,心中称赞,面儿却一派无所谓,摆手道:“三姑娘莫要如此客气,郡主特地交待,日后三姑娘考上了,是要常来府上坐的,这先来书阁看几本书,于咱们郡主来说,没什么妨碍的。” “真是多谢郡主了,此等盛情,娇娇无以为报。”见状,秦娇娇只好先行道谢。 秦娇娇心中感概万千,这王夫人当真是好气度,她可得倍加努力,莫要辜负了人家的盛情才好。 玉枝见秦娇娇受了这人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正文 第3章 秦娇美 玉枝打心眼儿里嫌张氏一行人太麻烦,将张氏母女们安排至女客居住的别院,留下了两名打扫的丫鬟和两名促使婆子,借口杂务繁多先行告退了。 张氏颇为不满,私下里嘀咕道:“一个丫鬟成日这副妖里妖气的样子,真不知表姐是如何想的,放在家里不碍眼么。” 张氏一直称呼王夫人为表姐,再远的表姐,也是表姐嘛。 秦娇花早看玉枝那一身富贵不满了,坐在母亲边上,帮腔道:“她那一身的绸缎,咱们庐县连秀才娘子都舍不得出来穿……不过,母亲也莫要太生气,她穿一身金银有何用,还不是个佣人的命?待我以后发达了,也给母亲买七八个丫鬟来使唤。” 张氏慈爱地将秦娇花搂着,顿时笑道:“我的心肝儿宝贝儿,你有这份孝心便好,娘以后可指望你了。” 张氏和秦娇美二人坐在天井里母慈女孝,让站在窗边的秦娇娇看得牙酸不已,回头朝秦娇美偷偷嘀咕:“二姐,咱俩不会不是亲生的罢?” 这满屋子都要打扫,大家忙前忙后的,就她们亲母女俩岿然不动,不做事就算了,还一个劲地恶心别人。 二姐秦娇美叹了口气,停下手上的活儿,一本正经地回答:“也许我们是买来的丫鬟。” 秦娇娇顿时一乐:“可不是么,咱俩是大小丫鬟。”家里没有丫鬟使唤,只有一位老嬷嬷和厨娘,张氏经常使唤她们两姐妹干着干那。 至于秦娇花……这位生来便是大小姐,张氏偏心眼儿厉害,平时连冷水都不让秦娇花碰,大冬天一家人的衣裳都让秦娇美去洗。 秦娇美瞥她一眼:“你可不是丫鬟的命,你呀,是挣钱的命……” 意思就是她们母女俩的摇钱树呗。 秦娇娇顿时一噎,可不是么,在张氏眼里,只要她读书越上进,就能给家族带来的利益。秦娇美虽然为人老实,但看问题挺一针见血的,秦娇娇觉得自己的心情更抑郁了。 光是王家一个客居别院的大小,便有秦家一家子住的院子一半大了,别院里五脏俱全,摆件一样不缺,景致更是匠心独运。别院西部有一片叠嶂的假山及一套石桌凳,便于客人乘凉品茗,北部墙根种了几排树,混有竹子、杏树、桃树,错落有致,更别提亮堂堂的屋子和屋内精致的摆件了。 当然,这些对于财迷的张氏和秦娇花来说,等同于没有,还不如那满屋子华贵的摆件顺眼。 秦娇娇看着面前的四君子屏风,啧啧赞叹道:“王夫人家中摆件不仅精致,还颇为风雅,这屏风的画和字均出于温潮之手,虽说这幅应当是他早年所作,却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了reads;。” 秦娇花从屏风后踱出来,一双白嫩的爪子牢牢地黏在了屏风上,对着镶边的珐琅摸来摸去,贼溜溜地转着眼睛:“这玩意又镶金又镶玉的,能卖不少钱罢?” “大姐……”秦娇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雕刻的花边都是摆设,哪比得上屏风上的字画?” “三妹,你这便是迂腐了,不能换钱的东西,它能有用吗?”秦娇花摸完了屏风,又去碰附近的镶金边儿花瓶,眼里冒的金光比那外头的日头还亮。 “这屋内的布置还成,倒还不堕了咱家的身份。”张氏听着女儿间的对话,心中不由舒坦了几分,但为显得自己出身恭王府,并不比王家差哪里去,张氏又忍不住撇嘴哼道:“这玉枝只不过是个丫鬟,摆的谱可不比主子要差,她摆主子的谱儿倒罢了,竟还如此怠慢我们娘儿几个。你们看看这都是什么院子,不仅给置在北偏西这犄角旮旯,还又潮又湿,为何不让我们住南边更敞亮院子?” 秦娇花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母亲您别和那丫头一般见识,没得找来气受。我看这屋子还行,东厢我先住了啊。” 也不等张氏回答,秦娇花已经开始拿桌上的包袱了。 张氏慈爱地看了大女儿一眼,朝秦娇美和秦娇娇道:“你大姐平日一个人住惯了,你们两个做妹妹的年纪小,要懂事点,你们一起住西厢罢。” 秦娇娇和秦娇美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无奈的眼神,张氏这偏心眼儿的病简直无药可医。 “今晚两位妹妹住在西厢,正好方便说话,明儿大姐我带你们出门见识见识。”秦娇花抱着包袱,笑嘻嘻跨过门槛,兴奋地扑向了东厢。 庐县秦家的家宅不大,二进的院落刚好够一家子居住,后头的院子是秦老太爷和秦老太太的。主屋里住着秦孝义和张氏,秦家三姐妹一齐挤在西厢里,东厢却一直空着,说是今后有了弟弟给弟弟住。秦娇花眼馋自家东厢已经许久了,此次客居王家府宅,终于给她找到了住东厢的机会。 玉枝留了粗使婆子和丫鬟帮忙收拾,才一个时辰,秦娇美便带着丫鬟等将院子里安排妥当。 入夜,秦娇娇正甩开包袱铺榻,二姐秦娇美刚进门,便急吼吼地扑过来,将她推到一边去。 秦娇美抢过枕头和被子,哎呀一声道:“女状元,你去一旁歇息罢,别操劳了,让二姐来。” 说罢,她便卷了袖子,躬身放枕头和被子。 秦家是小门小户,养不起也买不起丫鬟,家里只请了一个厨娘和看门婆子,另一个小厮六儿要跟着秦孝义出门办事,这么多年来,秦家姐妹向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有秦娇花娇贵些,成日指挥两个妹妹为她干活。 秦娇娇哭笑不得道:“二姐,我不过是铺个床而已,又不会累着了。” 秦娇美看起来温和可人,骨子里是个倔强的,她一板一眼认真道:“你如今是考生,这等琐事便不要做了,你在边上好好喝茶歇息,来日考个女状元回来,二姐便知足了。” 秦娇娇拗不过秦娇美,只好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干看着。 秦娇美将被子等物套好,又将床上之物仔细比较了一番,说道:“这床被子要软些,你睡这一床,若是薄了觉得冷了,我再寻王家要一床来。” “我哪有那么娇贵。”秦娇娇无奈了,寻思着找点事干,于是起身去拿架子上的铜盆,她还未碰到盆边,便被刚回头的秦娇美喝止住了reads;。 秦娇美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铜盆,紧张兮兮道:“你莫要忙这等事,让二姐去打水,万一烫着你的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上蹿下跳一整晚,两姐妹终于睡下了。秦娇美睡在外头,秦娇娇则被二姐捂得严严实实塞在里侧。 秦娇美吹熄了蜡烛,反身又给秦娇娇掖好被子,将三妹妹包成了个大粽子。 秦娇娇痛苦地扭来扭去,闷闷不乐道:“二姐,你这是要闷死我呢……” “别乱动!”秦娇美伸手按住她,“你这丫头睡觉最不老实了,若不困住你,你今晚不得闹上天?我还记得你三岁那年,你大晚上滚来滚去,还跑我外侧去了,后来摔到榻底下,头上还撞了个大包,满脸都是灰,哈哈……你后来还说鼻子被撞矮了,变成了塌鼻子,你便成天捏自己鼻子,还好这几年又长高了点。” “二姐,你又取笑我来着,这事儿我都不记得了。”秦娇娇悄悄用手松了松脖子那团被子,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 她知道,自那次后,二姐再也没让她睡外头了。 “将脖子缩回去,虽说这是夏日,但夜间还是凉的,可不能着凉了!”秦娇美又来摸她脖子,秦娇娇只好缩回去,重新将自己裹起来。 闹腾了半日,西厢重归安静。 月夜里,温柔的月光从窗棂蹦了进来,将秦娇美的侧脸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下,显得柔和美丽极了,秦娇娇睁大眼努力看着二姐,心想,二姐也不小了,待得大姐定亲了,二姐不久后也要嫁人了。 一想到姐妹今后便要嫁去别家,不能像从前天天在一处了,秦娇娇心中忧伤起来,像个大团子般裹着被子,晃悠晃悠地靠了过去。 “二姐,今后你可别嫁得太远,我舍不得你。”秦娇娇将头靠在秦娇美的肩窝里,喃喃撒娇道。二姐的头发又软又细,还有好闻的皂角味。 秦娇美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害羞起来,嗔道:“你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嫁不嫁的,我才不嫁,二姐要陪你去考女状元。” “当真?我比二姐夫还重要?”没想到二姐有如此之心,秦娇娇惊喜极了,嘴上开始又调笑起来。 “什么姐夫不姐夫……别乱说!我就知道,你这妮子离不开我。不将你安排好,二姐怎么能放心去嫁你姐夫……咳咳,哎呀,都怪你,大晚上乱说什么劲!”秦娇美嘴上虽这样说,脸上却开始发烫。 她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一听“二姐夫”两个字,便忍不住开始畅想起来,她的那位姑爷,身量几何,面容是否英俊,个性又是如何呢? “二姐,你还是多关心自己罢,若有好的,定了亲便是。”秦娇美要是拖太晚嫁人,最终怕是会被耽误,秦娇娇虽然心中窃喜,但还是忍不住担忧,嘴上还是拍胸脯保证:“若你寻不着好的、或是看不上眼,待我今后考得好了,你要碰上了好人家,我去求了书院的女师傅给你说亲。” 只要考上太和书院,拜个女师傅什么的,为二姐谋个好姻缘,那简直是轻轻松松之事。 “此话当真?”秦娇美没想到秦娇娇为自己考虑如此深远,忍不住笑出声来,拿手揉了揉妹妹的小脸,“还是三妹好,什么都为了二姐考虑,不像你大姐,只知道将肉往自己碗里扒拉,咱们妹妹连口肉汤水都喝不着。” 秦娇娇伸手出来,抱住秦娇美的胳膊,嘻嘻笑道:“那是自然,二姐与我最要好了。” “哎呀,你手怎的伸出来了,莫要着凉了,赶紧给我放回去!”秦娇美见妹妹调皮,又呵斥道。 正文 第4章 懒蛋少爷 次日,秦娇娇早早便醒了,原因无他,她是被热醒的。 晨间她温了两个时辰书,总觉得哪里还未开窍,再看了一遍,又觉乏味得很,秦娇娇便寻思着去王家书阁参观一番,兴许能找到一些写文章的思路reads;。 东厢的门紧紧关着,想必秦娇花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来,秦娇娇将自己收拾了番,便准备动身去书阁。 秦娇美追了出来,嘱咐道:“午后早些回来,你大姐昨儿说了,今晚咱们去外头吃饭。” 今日张氏早早出门去会老友,私下给了秦娇花一些碎银两,让秦娇花带着姐妹们自己出去顽。秦娇花昨儿便和玉枝打了招呼,不仅借了三辆轿子,还弄到了马车和车夫。秦娇花不管玉枝如何想,总而言之,王家的马车多,不用白不用,况且王家的马车比自家马车大,出门吃饭也气派不是。 “知道了,我去书阁看两个时辰便回来。”秦娇娇在秦娇美的目送中离开别院。 秦娇娇出了门,寻看门婆子打听书阁的方位。 婆子客气道:“那书阁有些距离,三姑娘在此处等着,奴婢给您去传轿子。” 秦娇娇摆摆手:“只是几步路罢了,不必如此麻烦嬷嬷们,我自己走过去便是。” 婆子有些吃惊,昨儿秦家大姑娘还向玉枝姑娘要这要那,那做派比王家小姐还金贵,没想到秦家的三姑娘却是个实在人儿,不摆这些谱儿。 确实,那书阁离此处别院不远。 问清楚方向后,秦娇娇朝婆子道了谢,自顾往书阁去了。 这女科考不仅考文,还考些体魄类,在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考生可选主考三门、副考三门,像御和射两门,秦娇娇如今处于半放弃状态,她家请不起骑射师傅,只是粗略地学了些,只求不拖后腿便好。因此,秦娇娇平时很注重锻炼体魄,闲来无事便走上一走。 王家府宅虽大,但格局周正,那书阁位置十分好寻,秦娇娇一路欣赏风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王府家书阁门口。 王府的书阁分两层,一层是公共阅读空间,二层是王小姐的藏书之地,外人不得入内,玉枝昨儿便提醒过秦娇娇,只能在一层看书,也可借阅,只要在门口的本子登记即可。 书阁外十分冷清,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也不知平时什么人负责打扫,秦娇娇走近,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秦娇娇走了一路,着实有些累,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眼皮的汗水黏糊糊的,让人眼睛都不舒服。她在书阁外转了一圈,发现廊下放着一个水缸,眼看左右无人,秦娇娇也不拘着自己,将袖子撩了起来,双手舀了水,直接在水缸旁洗了把脸。 秦娇娇掏出帕子,往书阁内走去。 她正拿擦脸呢,熟料刚跨过门槛,便听书阁内传来一男子之声,对着秦娇娇悠悠闲闲道:“你去哪了?” 秦娇娇转过书架,抬头看去。 书架后的美人榻上斜着一名十七八左右岁数的少年,披一袭家常素色白袍,长发松散地卷成一个发髻。他斜靠在一个枕头上,一手执书卷,一手捏着折扇轻轻扇风,修长的腿一只微曲,一只随意地伸至榻边,整个人姿态看着惫懒乖癖极了,可那一身气质却颇为尊贵,有一种寻常人无法模仿的悠然自得。 美人榻的背后是几扇窗户,阳光透过树叶撒了进来,将少年的身形勾勒出淡淡的金边,半张脸更是模模糊糊的,但那一双褐色的眼睛泛出的神采,倒显得比阳光还亮,像能直接照到人的心底深处去。 秦娇娇呼吸蓦地一滞,心里开始盘算起来。眼前少年这等气质,像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断然是培养不出来的,非得出自那富贵温柔之乡,再加上那与生俱来的超脱,才可将优雅和慵懒结合得如此完美reads;。 秦娇娇正出神,男子忽地放下书卷,盯着他看,又说了一遍:“你去哪了?” “唔?”秦娇娇被热得发了懵,左右看了会,发现对方的谈话对象竟是自己。 见秦娇娇傻傻呆呆的模样,男子将书直接扔了过来,原本俊秀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你当值这般不认真,就连茶水都不给上了?王府养着你是作甚的,既拿了主家的工钱,便莫要做这等偷闲之事。” “你……”秦娇娇被飞来的书直接敲了头,这才知道,男子是将她当成了丫鬟了! 此人外貌言语皆温文尔雅,没想到却是个辣手行动派,秦娇娇捂着脑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便发现男子重新阖眼,眼睛处于半睁不睁即将睡过去的状态,可姿态依旧贵气逼人,秦娇娇尚不及回答,男子又催道:“傻傻呆呆愣着作甚,学得机灵些,快去沏茶罢。” 秦娇娇顿时噎了,方才还觉得他是个神仙公子,熟料如今神仙落了地,跌坏了脑袋,变成和自家隔壁那只知吃喝嫖赌的恶少无甚区别的大懒蛋。 此人好大的派头,莫不是王府的少爷公子?! 秦娇娇将一口怒气咽了下去,心中冷笑,少爷公子如何了,今日便给他倒个水行个便宜,待来日二人相见,看谁先尴尬。 这么一想,秦娇娇心里便舒服了,嘴角还挂起一丝笑容,福了福身道:“少爷您先等着,莫要着急。” 好罢,谁让他们如今寄人篱下,人家是主,自己是客呢?随便一个王家的少爷、表少爷,他们秦家都是得罪不起的,还不如先让人欠她一遭,今后得个回礼来得方便。 从小到大,秦娇娇受了不少母亲和大姐的气,忍耐功夫不是一般,虽然肚子里气得很,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懒蛋少爷见她乖觉,调整一个新姿势躺着,又拿起旁边一书册看了起来。 秦娇娇心下忍不住嘀咕,成天躺来躺去,怕是腰腿不好使罢! 再继续躺下去,小心变成个残废! 秦娇娇跑去隔间拿了瓢,在大水缸里舀了一瓢,忽地想起这是自己的洗脸水,于是,她将瓢往边上一扔,又在缸里洗了个手,重舀了一瓢水拿进去烧。 没等水放凉,秦娇娇晃悠悠端了盘子进去。 那懒蛋少爷抬起那玉手,刚端了茶杯抿了一口,忽地直接喷了。 他手忙脚乱坐了起来,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扔,又掏出帕子擦衣裳,语气怒火中烧,明显气急:“这么烫,你是要烫死我么?!” 秦娇娇心道:难为我挑了一个最厚的杯子,就是为了烫死你。 “这水刚烧的,自然是烫的,少爷等会再吃罢,或者等我拿出去放凉些。”秦娇娇低下头忍笑,心道,若不是在王府,她早用茶水招呼到对方脸上去了。 “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等小丫头见识,不必拿下去了!”懒蛋少爷涵养极好,即便舌头被烫得发麻,憋了一肚子的气,也没有开口骂人。 秦娇娇更开心了,嘴上还假装惨兮兮道:“都是我的错,见少爷渴了,一心只想早点给少爷送过来,没想到烫着少爷了。” 懒蛋少爷有一千个不耐烦,见秦娇娇道了歉,也不好再教训什么,他假装大度地晃了晃手:“这茶泡的还不错,难怪这书阁任由你胡来,我待会在喝罢,你先下去reads;。” 懒蛋少爷心道:书阁里派一个这么没眼力见儿的小丫鬟来干活,王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啊? 秦娇娇心中一哼,可不是么,她泡茶的手艺还是和她外祖母学的,听说是宫里传下来的茶功夫呢,此人有幸喝道她泡的茶,应当感谢他八辈儿祖宗才是。 没想到早上没看上书,却闷了一肚子气,秦娇娇决定今日不看了,等下次有空再来,省得和这懒蛋少爷啰嗦。 堂里地上铺着几本书,不知哪本是懒蛋大少爷方才扔的,秦娇娇走到散落的书旁,蹲下身开始收拾。 她和二姐秦娇美一样,从小养成了一个坏毛病,看见脏乱差就忍不住动手收拾,非得弄得个干净整洁,她心里才舒坦。 地上大喇喇躺着一本红边儿书,外壳也是翻开的,秦娇娇刚拿起来,不巧瞧见内里的内容,登时血液冲顶,面红耳赤,书“啪”的一声重新掉落在地。 书里画着红裸裸的两个男人,二人在榻上交缠,姿势奇特,但令观者鼻血喷张……秦娇娇眼前金星乱冒,她曾经听大姐说过,很多黑书屋里有春宫图卖…… 可是,这春宫图还不是一般的春宫图……是一本龙阳之好的春宫图…… “啊!”秦娇娇忽地尖叫一声,屁股蹲直接往后一坐,她痛苦地捂住脸,忍不住内心哀嚎,我都看了什么! 懒蛋少爷刚喝了一口茶,被她吓得又喷了,不仅闹得个大红脸,眼泪鼻涕还肆意横流,他撑着半边身子,一边咳一边道:“你大惊小怪作甚,我耳朵要被你喊穿了!” 秦娇娇头皮发麻,颤抖着肩膀站了起来。 太可怕了,她都经历了什么! “你这个变态!”秦娇娇红着脸骂了一句,连书都来不及收拾,提着裙子,撒丫子飞快地跑了。 留下那少爷一脸迷茫,过了半晌,才从榻上跳了起来,朝着飞奔而去的秦娇娇背影大声喊道:“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谁是变态?!” 秦娇娇一路狂奔回了家,进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那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是被什么女鬼追了一路。 “三妹,你这是怎的了?”秦娇美赶紧将盆扔到一边。 “嘘!二姐别说话!”秦娇娇嘘了一声,眼睛转了转,转过身,又趴在门上听了片刻。 还好没再听见后头的脚步声,秦娇娇长吁一口气。 秦娇美也瞧出不对劲,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小声道:“你在王府惹了谁不曾?” 秦娇娇扯松了领子,扇了扇手挥出点儿风,扶着二姐的胳膊:“二姐,咱们进屋说话。” 秦娇娇讲清楚来龙去脉后,秦娇美也震惊了,她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变态之人。 她见秦娇娇一脸娇羞和郁卒,忍不住安慰道:“三妹,我从未听说王家有什么少爷,这厮估摸着是个借住的破魄书生罢了。咱们今后出去小心点便是,反正他将你当做丫鬟,也不怕他找到了你。” “今后再也不去那书阁了。”秦娇娇后悔莫及,她怎的就这般倒霉,碰上这种膈应人之事呢? “不怕,有二姐在,谁都欺负不了你。”秦娇美拍了拍秦娇娇的手。 正文 第5章 冰与火 秦娇娇自来便是个深思熟虑之人,晨间发生那样的晦气事儿,午后一直心神不宁。 堂屋里低调奢华的四君子屏风被秦娇花摸得油光发亮,秦娇花虽然爱钱,但偷屏风上宝石的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屏风的对面便是长桌,秦娇娇拿来笔墨纸砚,屏气凝神,对着屏风上书法临摹起来。 书法是温潮亲笔,他书法爽利挺秀,骨力遒劲,就像那四君子中的竹子般,不知其人是否也如字般丰神俊朗。 写了十几张纸后,秦娇娇的心便莫名地安静了下来,笔下的字如同温潮亲笔。 之所以喜欢温潮的字,还要追溯三年前祖父教她书法。 当年秦娇娇初握笔写字,摹的是闺阁女子常用的梨花体,梨花体柔美而细瘦,端的是艳丽风流。刚学成时,大姐秦娇花骗她写了一首情诗,转头便作为礼物送给某位田姓情郎,几日后秦娇娇在巷子里碰上那姓田的,见他拿着帕子又亲又摸的,让秦娇娇恶心几日都吃不下饭,发誓再也不写女体。 从此后,秦娇娇便挑了几种字来学习,均不出色,后来,祖父收到一本好友寄来的字帖,秦娇娇恰巧瞧见那书上的字,不由惊为天人。 这字笔笔藏锋,字字秀挺,如竹般坚韧,任他雨打风吹去,风骨当如是。 有些新的临摹目标,秦娇娇重新拾笔,练了一手温潮字体。 闲来无事,秦娇娇又拿出自己的的帕子,小心翼翼,在上头用淡淡的墨水描了个“秦”字。 秦娇娇抬起手,看着手中帕子上的字。阳光透过薄薄的帕子透射过来,为帕子右上角的“秦”字多了几分婉约。 将帕子给了二姐绣字,秦娇娇睡去了,兴许是心情大起大落之故,她倒霉地碰上了鬼压床。 噩梦里,秦娇娇变身成为懒蛋少爷那本龙阳书中之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懒蛋少爷化身另一名男人,不仅朝她眉目传情,还一边走,一边宽衣解带。 秦娇娇大叫一声,正想逃跑,熟料她像是被人制住了,竟动弹不得。 那懒蛋少爷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恶狠狠地朝她扑了过来,在她身上又摸又抓的,似要寻她做那书里的可怕之事,秦娇娇被吓得魂飞魄散。 “你走开,走开啊!”任凭秦娇娇如何大喊大叫,她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连小小手指头的劲都使不出来。 眼前,懒蛋少爷的脸越来越模糊,可他那坏笑的表情却越来越扭曲。 秦娇娇又惊又怒,只觉头晕目眩。 “二妹,你瞧这件衣裙颜色如何?”秦娇花尖细的声音穿破窗户,刺进了秦娇娇的耳朵,“你快看我转一圈,看清楚了吗,这条百褶裙可显得我腰身细瘦?” 一瞬间,秦娇娇感觉自己灵魂抽离,眼前可怕的景象忽地支离破碎,神智重回清明。 “唔……” 秦娇娇瞬间从榻上翻了起来,抹了抹额头,才发现出了一脑门的汗水。 “此人好生可恶,竟将我吓得心神不宁!”一想到方才梦中之景,秦娇娇心有余悸,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这懒蛋少爷简直是阴魂不散,不仅将秦娇娇吓得魂不附体,还跑到她梦里来作怪,再回想那懒蛋少爷在梦里对她所作之事,秦娇娇又是羞,又是怒,情绪起起伏伏,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reads;。 秦娇娇正郁闷,秦娇花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唉,我总觉得这头上还缺点什么,二妹你将三妹唤起来,让她帮我瞧瞧!” 秦娇娇平素最讨厌大姐吵吵嚷嚷,这回却不得不感谢她大姐的大嗓门。多亏了秦娇花臭美,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 秦娇美在外头小声道,声音已有几分不悦:“大姐你小声些,三妹还在午睡呢。” “三妹还在睡?这会该醒了,咱们得出去下馆子了!今晚有热闹的庙市,还有花灯看呢。”秦娇花的大嗓门又吼了起来,像是生怕秦娇娇听不到似的。 秦娇美见拦不住,只好在外叹了口气。 秦娇娇将自己随意收拾了一番,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在开门的一瞬间,她差点被闪瞎了。 只见秦娇花一身牡丹绣纹紫衣罗衫,下穿鹅黄刺绣百褶裙,头上插了一根兰花金钗并几朵嫩粉色珠花,整个人和一只花蝴蝶似的。 这衣服看起来爆发,倒是十分显眼,大老远就能看见她一人在闪耀,将旁边的秦娇美硬生生衬成了小丫鬟。 秦娇娇心里清楚,这可是她大姐坑蒙拐骗多年的全部家当!虽然那钗是银包金的,但也值个二两了,更别提那身紫色绸布衣料,连秦娇娇都没见过,约莫是从张氏箱底挖出来做的,还有那百褶裙,这种裙子最耗料子,虽是上等棉,却也值个一两银子。 大姐这身零零总总加起来,可是要费三两银子的巨款! 他们家一个月开销最多二两银子,大姐这一身就得花一个半个月的消耗,这般舍得下了血本,今晚大姐必然是要出去大干一番事业的,一想到此,秦娇娇不由又被吓出来一身冷汗。 她总觉得秦娇花今日有些张扬过头,拉了秦娇美到一旁,小声道:“二姐,今儿大姐有说是要做甚么?不就是吃个饭,何必如此。” 秦娇美也是一肚子疑惑不解,平日服从张氏和大姐惯了,让她背后都不敢说什么:“你莫要违逆了她,说她好看便是,省得又来找咱们闹腾。今儿她可是花了大代价的,你可别惹她,咱们老实跟着,什么都说好便是了。” “好罢,只是委屈了二姐姐,都没有这般好料子穿。”秦娇娇只得作罢,她有什么办法呢,张氏只喜欢大姐,她们再如何表现,还是张氏路上随手捡来的娃。 “嗨,二姐还没到年纪,你大姐先穿好看了,待她嫁出去了,今后总有我穿的那一日。”秦娇美对衣裳没什么执念,她现在只一心想着让秦娇娇出人头地,这点亏又不是第一天吃。 “你的帕子绣好了。” 秦娇美从绣篓里拿出帕子,秦娇娇笑眯眯地收了。 大姐秦娇花平素是个懒鬼,但对于出门这种大事却是亲力亲为。秦娇花早早唤来向玉枝借的马车,带着两个打扮寒酸的妹妹,一路浩浩荡荡往冰火楼而去。 这冰火楼是江南青州最大的客栈,其厨子的庖厨之术更是本地一绝,预定的雅座都排到了两个月后。可秦娇花是什么人,她惯来是个爱钻空子之人,昨日她特地派王家小厮前去订了座儿,果然订到了三楼的雅座,对此,她还得意洋洋朝秦娇美和秦娇娇炫耀:“说什么排队等号儿的规矩,在权势面前,人的脸皮啥都不是。” 秦娇娇无奈极了:“大姐,你打着王家的名号去订座儿,被玉枝姑娘知道,只怕不太好罢。” “她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咱们和王家可是有着亲戚关系的,派个人去传话定位置,这有什么打紧reads;。”秦娇花撇嘴哼了声,接着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抚平衣上的褶皱。 “咱们到了,三位小姐请下车。”赶马的小厮是王家的人,六儿早晨便和张氏出门去了。 秦娇娇一路纠结,对秦娇花的担忧却在下马车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好大的客栈!”眼前的繁华景象乱了她的眼睛。 檐牙高啄的客栈高约三层,气派的大门后是挑高的门厅,雕梁画栋的内室里坐满了身着绸衣的客人,她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客栈。 “那灯笼好生漂亮,上头还画着花草呢。”秦娇美拉着秦娇娇的手晃了晃,显然是激动极了。 “咳咳,看你们那没见识的模样,活像是乡下来的丫头,你们快随我进来。”秦娇花挺着胸脯,得意洋洋地教训道。 自家两个妹妹和土包子一样,来个客栈都兴奋成这样,让秦娇花觉得很丢脸。 客栈内小二身穿上等棉,比秦娇娇和秦娇美显得还富贵,眼看三位小姐打扮普通,小二颇有职业道德,话语间不露轻视之意,客客气气将三名小姐迎上了三楼的雅座。 雅座之间用放置各色古玩的矮桌及烟笼纱隔开,既显得宽敞,又十分有人气,这会儿刚到饭点,整座三层都坐得差不多了,只空了两个相邻的座儿。 秦娇娇摸了摸雕刻繁复花纹的桌角,又盯着桌上嵌银花纹的盘子,忍不住道:“这一顿怕是要不少银两罢,大姐你带够了银两么?” 秦家自秦老太爷辞官后尚不宽裕,宅子后头还住着秦老太爷和秦老太太,一家人挤得都快迈不开腿了,连个使唤的丫鬟都塞不下,哪有这等闲钱吃冰火楼? 秦娇花兰花指捏起帕子,斜了秦娇娇一眼:“怕什么,你大姐像是个穷鬼么?母亲给够了银两,够咱们大吃一顿了。” 秦娇娇心道,既然大姐愿意出银子,那她就不客气了。 “来来,点菜罢。”秦娇美笑嘻嘻地拿起了帛制的单子,凑到秦娇娇身边,“三妹,这有你爱吃的水晶肴肉、松鼠鳜鱼!” “小二,再给我上一道蟹粉狮子头。”大姐秦娇花将小二唤了过来,气势汹汹对着菜单招牌菜大点特点,那财大气粗的模样,比财主太太还气派。 三姐妹叽叽喳喳点完菜,一脸兴奋地坐着,秦娇娇闻着隔壁饭桌传来的香味,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二刚拿了菜单下去,邻座的客人陆续到来,那三人还未落座,秦娇娇便见对面的秦娇花眼睛一亮。 秦娇娇不由好奇,顺着秦娇花的视线,扭过头去看。 这一看还不打紧,才看了一眼,差点将秦娇娇从凳子上吓得掉下去。 来者三人中,走在最后那人一袭月白锦衣,以银带束发,他手握折扇,行走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优雅中带着闲适。 秦娇娇这次看清楚他的五官,剑眉斜飞入鬓,英挺鼻梁下唇红齿白,恰当好处的笑容冲淡深邃五官带来的锐利,令人如沐春风,丝毫不见晨间的乖戾慵懒。 秦娇娇不由脸色一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人模狗样说的就是这种人! 那懒蛋少爷恰巧也瞧见了秦娇娇,瞬间眸色一沉,感觉自己的舌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心道:“又是这倒霉丫鬟!” 正文 第6章 天雷勾地火 这厢懒蛋少爷和秦娇娇冤家路窄,大姐秦娇花却和走在前头那名紫衫男人看了个对眼。 仅仅几个眼神来回,秦娇花便和紫衫男人天雷勾地火起来。 秦娇花托着下巴,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笑容暧昧极了,看得坐在一旁的二姐秦娇美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姐秦娇花又露出这副鬼样子,准没什么好事! 秦娇美用手肘碰了碰秦娇花,却被秦娇花在凳下踩了一脚。 “哎哟。”秦娇美弯下腰,发出一阵痛呼。 秦娇花踩完了自己妹妹,面色恢复如常,还朝着紫衫男人盈盈一笑。 对面那紫衫男人在秦娇花眼神的强力攻势下,哪里还走得动路,两条腿不仅迈不开,连身子都僵直了。 秦娇花本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她要是朝谁故意挤眉弄眼,没几个男人受得了。 “李朗,怎么了?”懒蛋少爷不动声色从秦娇娇脸上移开视线,这时,发现李朗的异常。 他一见秦娇娇就没好气,尤其她还是一副受害者的眼神,让他吃饭兴趣大减。 李朗终于回神,回头抱歉道:“温兄,你认得她们?” 懒蛋少爷斜了秦娇娇一眼,折扇“啪”地打开,温润如玉的笑容下,只有眼底颇能看出几分不悦:“不认得,时候不早了,该用饭了。” 懒蛋少爷衣冠楚楚,气质沉静,和晨间完全是两个人,连秦娇娇都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好一个气派公子哥儿! “哦。” 李朗以为懒蛋少爷认识这三姐妹,还想打听些信息,熟料到懒蛋少爷这厮装模作样,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李朗只好朝秦娇花抱歉一笑,那笑容格外温柔,竟将他那眼角浅浅的皱纹都冲淡了几分,“李某难得约温兄出来,若扫了温兄的兴致,那便是李某的不对了。来,温兄这边请。” 懒蛋少爷笑了笑,淡定地走过秦娇娇身边,潇洒地撩起下摆,自顾落座了。 他与李朗平素不熟,近日初来乍到青州,李朗得知他从京都而来,三番五次盛情邀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懒蛋少爷答应今日赴约。 没想到一出门,竟又碰上了这个骂他是“变态”的倒霉女子! 懒蛋少爷斜睨着秦娇娇,只觉得这冰火楼简直热死人,他手里不紧不慢地扇着扇子,心里猜出秦娇娇的身份,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秦娇娇被吓的想钻个缝儿将自己埋了,这“变态”找上门来了,定已猜到她不是王家的丫鬟。 哪有丫鬟跑出来吃冰火楼! 不过许久,一道道精致的菜陆续端上来了,看着满席的佳肴,秦娇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可不小心一错眼,又瞟到邻座的“变态”,顿时又没了胃口。 “变态”表面上仍然维持少爷风度,可那眼风却格外凌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来,秦娇娇后背冷汗直冒,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发出颤抖。 她真想仰天长啸,本想好好吃顿大餐,怎的会变成这样! 这一顿大餐,唯有二姐秦娇美吃得最开心,秦娇花和秦娇娇都有些格外心不在焉,秦娇花忙着勾引男人,而秦娇娇则被“变态”吓得如坐针毡reads;。 秦娇娇一脸郁卒地吃着可口的饭菜,眼神涣散,脑子里不停地回放午睡时的噩梦,那美味佳肴在嘴里,和蜡一个味儿。 她终于知道味同嚼蜡是什么感受了。 邻座,模模糊糊传来李朗与懒蛋少爷攀谈的声音,突然,“女科考”三个字飘了过来,秦娇娇顿时竖起耳朵,只听那李朗道:“……听闻此次骑射从京都请了师傅来考核,而如今陛下又要发兵百越,朝廷重视习武,怕是边关有事……” 李朗说完后,懒蛋少爷又说了几句话,可惜,他故意将声音故意放得很小,秦娇娇倒是没听见什么关键内容。 接着,懒蛋少爷不知与李朗说了几句什么,二人的谈话再也未曾提及女科。 秦娇娇眼睛转了转,她射、御两科很差劲,听得他们三人谈话,此次考试怕是要加强考核难度。 一想到此,秦娇娇愈发郁卒了。 “三妹。”秦娇美用手肘碰了碰走神的秦娇娇。 秦娇娇一低头,发现桌上多了三盘没有点过的菜。 秦娇娇抬头看了看秦娇花,又扭头看向李朗,此时,李朗正隔着桌子朝他们方向看来,不知大姐秦娇花和他眉来眼去多久。 懒蛋少爷扇着扇子,正和另外一人说着什么,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二姐,你别管了,咱们好好吃罢。”秦娇娇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李朗等人唤来了小二,这三个菜怕是他们点了送过来的。 大姐秦娇花素来艺高人胆大,在情场上的作风是数一数二的彪悍。自秦娇花年龄到了,庐县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十人有九人倾心于她,唯一那位未心仪她的公子听说是个天阉,张氏本想趁机将秦娇花亲事定下来,熟料三妹秦娇娇一举中了女生员,又收到太和书院的考试邀请,秦娇花自此便不将县里几个男人放在眼里了。 可怜那几个男人成日想着她,不是送银子便是送礼,但秦娇花此人无利不起早,收了礼却不答应求亲,戏弄他们多次,又让张氏借口挡了回去。 眼看隔壁座儿的李朗被秦娇花迷住了,秦娇娇只能同情对方倒霉。 秦娇美心中略不痛快,大姐在庐县名声难听便算了,今后三妹秦娇娇是要在青州府扎根的,万一大姐秦娇花名声臭了,对秦娇娇怕是有影响。 秦娇美吃了个半饱,为了秦娇娇的名声,她只好劝道:“大姐,我看咱们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先走罢。” “才这么一会,你便吃饱了?”在心仪的男人面前,秦娇花装出一副贴心好姐姐的模样,和平日里的作风大相径庭,她又柔柔地问秦娇娇,“三妹也吃饱了?” “我、我也吃饱了。”秦娇娇巴不得赶紧离开此地,懒蛋少爷的眼神,让她感觉如芒在背。 扫了一眼满眼不舍的秦娇美,秦娇娇知她没吃饱,又提议道:“这菜还剩了些,咱们命小二打包些带走罢?” 秦娇娇见不少人将余菜拿食盒盛走,虽说她们是吃剩的,但那三道菜明显没动过,打包带走也不丢脸。更何况这冰火楼佳肴美味,客人打包带几道菜回去吃,乃是常事。 熟料大姐秦娇花轻轻清了嗓子,大声道:“好啊,打包回去喂猫。” 秦娇娇:“……” 秦家的确养了一只猫,可那猫如今放在庐县的家里,根本没带出来reads;。那猫和秦娇花一个德行,又懒又凶悍,连隔壁邻居家的狗见它都得绕道走。 秦娇美皱眉,二愣子般开始拆台:“大姐,咱们猫没带来啊……” 秦娇美话音一落,桌子下又挨了秦娇花不客气的一脚。 小二客气将未如何动过的菜肴打包好,秦娇美主动接过食盒,老老实实地提了,那受气包的模样活像个丫鬟。 秦娇花昂着下巴,理了理衣裙,踏着轻快的步伐,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秦娇娇摸了摸下巴,她还以为秦娇花会上去和李朗道谢,没想到她就这般挥了挥衣袖,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刚下了楼,秦娇花主动开口道:“你们觉得,楼上那紫衫男子如何?” 秦娇美老实道:“大姐,我不知他如何,只是他年纪看起来不小,你何必和他纠缠不清?” 从李朗面相看,他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这等岁数,应当是早已娶妻了,说不定孩子都上学堂了,秦娇花冒昧地去勾引人家,莫非是想做妾不成? “呵,年纪如何我不管,只是他那身行头,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秦娇花嘴角带笑,以她毒辣的眼睛,李朗那一身穿着打扮和养尊处优的气度,必然是此地大户人家。 至于后面的白衣公子,看起来比李朗气度更佳,可一看便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她秦娇花素来只喜欢玩弄跪舔她的人,对高高在上的男人没兴趣。 “既然大姐你看上人家了,那为何又和咱们提前离开了呢?”秦娇美十分疑惑。 秦娇花捂唇一笑,得意地抚了抚鬓角:“这便是欲擒故纵,你们二人还小,不懂的。” 大庭广众下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秦娇花虽知庐县里嫉妒她的人不少,可没一个人拿出实在的证据,这便归功于她平日行事谨慎。当然了,那些和她相好的男人,个个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没一个人敢说她不地道。 接着,秦娇花又转身对着冰火楼大门,拉着秦娇娇的手,兴致勃勃大声道:“姐妹们,大姐带你们去逛庙市。” 三姐妹上了马车,秦娇美特地吩咐车夫慢一点,往那庙市而去。 半个时辰后,李朗等人下楼离去,李朗故意支开懒蛋少爷,拿了些碎银子塞在小二手里,悄声问道:“我寻你打听个事,你可知方才那三位姑娘往哪里去了?” 小二拿了银子,笑眯眯道:“我瞧着那马车走得慢,那三位姑娘许是往庙市方向去了。” 秦娇花方才在门口大声嚷嚷,谁都知道她们三人去逛庙市了。 “谢了。”李朗眼睛一亮,忙吩咐小厮牵马来。 李朗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懒蛋少爷眼里,懒蛋少爷走在后面,捏着马缰绳,故意装作不明白:“李兄欲往何处去?” “今儿夜间有庙市,两位兄弟若有空闲,不如一块过去走走罢。”既然懒蛋少爷都开口了,李朗只好发出邀请,只盼再度与美人相逢时,他们不要打扰他行事才好。 同行的男子抚掌赞叹道:“妙极,青州别的不说,这庙会是是一等一的热闹,温兄远道来此,可莫要错过此等盛事啊。” 懒蛋少爷敛了神情,睫毛微垂,却是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过了片刻,他才答道:“听起来不错,我与你们同去看看。” 正文 第7章 晕血 “瞧一瞧,看一看嘞,又脆又香的猫耳朵!” 热闹的庙市人头攒动,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秦娇娇站在一个油炸猫耳朵的小摊边,眼巴巴地望着油锅。 黄橙橙油锅里白色的猫耳朵浮上浮下,在网漏的翻搅中,逐渐变成诱人的金黄色,锅里传出的香味勾得人心痒痒,光是闻上一闻,便已经能想象出那小耳朵的酥脆。 大姐秦娇花却等得极不耐烦,青葱般的手紧紧捏着帕子,差点没将手里的帕子揉烂。 秦娇花伸长了脖子往人堆里望,远远地,瞧见李朗一行人来了,她眼珠子转了转,拉着秦娇美走到一边道:“二妹三妹,我先去庙里祈福了,稍后你们自己乘马车回去,不必再等我。” 秦娇美看了一眼专注盯着油锅的秦娇娇,喊了一句“三妹”,奈何此处人太多,秦娇娇根本没听见,秦娇美只好拉着大姐的手劝阻道:“二姐,你一人在外行走,怕是不大安全罢?还是再等等三妹,我们和你一道去。” “没事,你照顾好三妹便是。”秦娇花火急火燎地往外望,嫌自家二妹太啰嗦,“怕什么,母亲今晚也和孙夫人去庙里了,兴许我能碰上她们呢,我坐母亲的马车回来便是。” 在秦娇美心中,父母是最高权威的存在,“母亲”二字于她来说,比用尚方宝剑还管用,大凡秦娇美有反抗之心时,秦娇花便举起张氏的大旗,每每都能训得秦娇美服服帖帖。 秦娇美顿时神色一僵。 秦娇花又开始威逼利诱:“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大姐了?好好看住三妹,下个月送你一件首饰。” 言毕,秦娇花甩开了秦娇美的手reads;。 还未等老实巴交的秦娇美反应过来,秦娇花便一个华丽丽的闪身,紫色的身影如水滴,连个浪花都没起,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等到秦娇娇拿到刚出炉的一包猫耳朵,才发现她大姐已经不见了,又听闻秦娇花不顾劝阻孤身跑去庙里,秦娇娇顿时惊叫:“什么?今日夜间如此喧闹,大姐一人在外,怕是不大妥当罢!” “是啊,三妹,我根本拦不住她啊……” 秦娇娇气归气,但不会随意迁怒他人,拉着秦娇美的手,秦娇娇安慰道:“二姐,不怪你,咱们去追她罢。” 秦娇花生性狡猾,谁都看不住她。即便是秦娇娇没有去买猫耳朵,秦娇花想要趁机逃跑,凭秦娇娇的能耐和妹妹的身份,也是拦不住她的。 秦娇娇心道,大姐该不会真的去会那个李朗了罢? “咱们先去庙里看看。”秦娇娇想了片刻,下定决心。 “唉,你这大姐怎么回事,真是担心死我了……”秦娇美也同意去寻庙里,万一大姐出个什么事,不仅张氏那里不好交代,她也会内疚一辈子。 庙市是近一个月整个青州城最红火热闹的一天,宽大的街道中车水马龙,两侧商贩更是挤得满当当,不仅有兜售各色物品的小贩,还有算命的先生、看病的神婆神医和打铁磨剪刀的匠人,就连收破烂的都有,前一处是摆了一座戏台唱戏,再走过半条街,路中央竟又唱又跳地走来杂耍队伍。 人太多了极容易走散,秦娇娇眼珠子都看不过来了,道:“二姐,咱们得拉着手,不然……” 没想到话音一落,秦娇娇才发现,自己竟拉了个空。 她蓦地转过身,身旁到处都是人,缝隙里,又有一队花花绿绿杂耍的艺人挤了过来,秦娇娇脑子一炸,顿时懵了,推开两个踩高跷的杂耍艺人,跳起来大声叫道:“二姐!”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哪里还有二姐的身影? 秦娇娇根本没时间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禁想:现下大姐跑了不算,这回二姐也丢了,她真是倒霉到极点! 秦娇娇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台阶上,仍是寻不着秦娇美。 “怎么可能!人方才明明还在!”二姐分明走在她后面,如何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娇娇心中大急,继续往人堆里钻来钻去,将近寻了半条街,都没看见秦娇美半片衣角。 “不行,不行……”秦娇娇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这般无头苍蝇地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再寻不见,不管如何,先去衙门报案再说。 秦娇娇推开前面的妇人,正准备再扎进人堆时,她的手臂忽地被人一拉。 “你在找人么?”后背传来熟悉的男子之声。 由于对方力道太大,秦娇娇又着急往前扑,二人力量对冲,她直接反身转了个圈,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reads;。 那人始料未及秦娇娇身体如此轻盈,眼看秦娇娇要摔个狗啃泥,他急忙又加大力道,将秦娇娇往自己方向一揽,于是乎,秦娇娇整个人又往后一转,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伴随着“哎哟”一声大叫,秦娇娇鼻尖一痛,直接撞上了他硬邦邦的胸膛。 不是胸肌,是排骨。 秦娇娇可以肯定。 就在秦娇娇呼痛时,鼻子也不甘寂寞,她只觉鼻管里一股热流汹涌而下,刷的一下喷了出来。 此时,男子左手抱着她,右手还拉着她的手臂,姿势十分古怪,但二人均未在状态,正男子正处于蒙圈状态,秦娇娇突然一声尖叫,差点扎破他的耳膜:“血!我流血了!” 懒蛋少爷顺着声音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白色衣襟上多出几点血色梅花,而罪魁祸首秦娇娇模样更可怕,鼻子和嘴唇上都是血,一副凶残的女鬼模样。 “对不起啊,对不起!”秦娇娇瞪圆了眼睛,懒蛋少爷的衣裳可是绸的啊,写一百幅字她都赔不起,她顿时紧张得不行,连帕子都忘记掏。 懒蛋少爷看着她脸上的血,恶心头晕一齐上头,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帕子!” 秦娇娇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掏出帕子,她看着手里的帕子,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又赶紧将它收了回去。 懒蛋少爷几乎不敢再看她,捂着眼睛道:“还不快些……擦干净!” “这帕子是珍贵之物,我不能擦!” 帕子上还临摹着温潮的字,她怎能随意玷污? 秦娇娇宝贝这帕子不行,她宁愿拿衣服擦血,也不能玷污了温潮清清白白的字。 秦娇娇撕了半天袖子,半天没撕下来一片布条,她破罐子破摔,准备拿袖子擦了:“你可有帕子借给我么?不然我就用衣裳了。” “都这个时候你……”懒蛋少爷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只见眼前小少女嘴上的血都快流到下巴上了,竟然还大言不惭不肯用帕子。 他感觉头越来越晕了,连胃都开始翻滚起来。 这厢秦娇娇还在犯傻,幸亏懒蛋少爷神智犹存,他从袖中掏出帕子,往秦娇娇脸上一甩:“擦干净后赶紧给我扔了!” 秦娇娇如蒙大赦,感激地将帕子拿来擦脸,又撕了帕子两角,笑嘻嘻地堵上了鼻子。 听着秦娇娇撕帕子的声音,懒蛋少爷倒吸一口凉气,他方才忘了,这帕子是他表妹送的,表妹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乱扔,没想到就这么被秦娇娇白白撕了。 算了算了,先不管帕子之事,只要秦娇娇赶紧擦干净血迹就行! “对不住啦,我拉着你过去,大少爷您可慢点走呗。” 懒蛋少爷晕成这样,自是没法好好走路,秦娇娇拉着他的衣袖,将人带到街头一角。 懒蛋少爷靠在墙上,吸了两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舒服了点儿,闭眼问道:“你好了没?” 他问好了没的意思是,秦娇娇是否将脸上的血迹仔细擦干净reads;。 “好了好了……”秦娇娇急急忙忙将鼻子里的布团扔掉,又换了两条干净的布团塞着,心道,大男人竟然见血就晕,这是个什么毛病? 懒蛋少爷这才睁眼看她:“我衣裳上的血如何是好?”他不可能不低头吧。 “呃……”秦娇娇看着他胸口那几滴血,想了想,一脸舍不得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伸手往他衣襟上塞好。这会儿血迹干了,也不怕沾到帕子上。 “我将血迹挡起来,你不小心低头也看不见了,”秦娇娇挠了挠头,“对了,你得记得还我的帕子。” “这帕子到底是什么金尊玉贵的物件儿,值得你这般细心呵护。”懒蛋少爷整张脸都被气黑了,看来秦娇娇这位撕帕子狂魔,只把自己的东西当东西,别人的东西便不是东西了。 熟料秦娇娇抬起下巴,眼睛里像是藏着几颗星星,一脸认真道:“这帕子上的字可不是普通字儿,今儿才绣好的,可不能弄脏了。” 她鼻子里还塞着布团,说话有浓重的鼻音,布团随着她说话一抖一抖的,那副蠢模样好笑死了。 懒蛋少爷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 秦娇娇见他露出嘲讽之色,不禁怒道:“你笑什么笑,你好歹是个男人,怎的见血就晕,丢不丢人呢。” 懒蛋少爷被戳到痛处,气得嘴角一扯,冷笑道:“我好心好意告诉你姐姐的消息,你却恩将仇报,罢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慢慢找她罢。” 言毕,他转身作势便走。 “少爷!”秦娇娇马上换了语气,拽着他的袖子往回拉,讨好笑道:“方才是我不对,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告诉我二姐去哪了?” 秦娇娇身为一家最小的孩子,为了应付张氏和秦娇花,自小嘴便巧,还练出了炉火纯青的哄人功夫。 如今二姐不知去向,哄这位少爷几句,又不会掉肉。懒蛋少爷能住在王家,证明他与王家交情匪浅,秦娇娇自然选择相信他。 “嗯。”懒蛋少爷被马屁拍得通体舒畅,眼睛扫了扫一脸讪笑的秦娇娇,“算你识相,随我来罢……你离我远点,莫再将血弄到我身上。” 他一脸嫌弃躲开秦娇娇的恭维,重重地一甩袖子。 秦娇娇腹诽:“变态还穷讲究。” 二人这回吸取经验,游走在人群外侧,懒蛋少爷走在前,秦娇娇跟在一步距离之后。 他身形颀长,广袖薄衫,姿势翩翩,看起来潇洒极了,看着他的背影,秦娇娇回想起方才二人古怪姿势,心里感觉怪怪的,不是个滋味儿。 “不就是不小心扑了过去么……没事,他是喜好龙阳的变态,我有什么好害怕的?”秦娇娇在心里自我宽慰。 一想到此人的怪癖,秦娇娇便有了底气,此人不喜欢女人,更不把女人当女人,她和他稍微接触,又有什么不当呢? 二人穿过半条街,秦娇娇眼睛尖,远远地瞧见秦娇美坐在街角的石凳上,旁边站着与懒蛋少爷同行的一名男子。 “二姐!”秦娇娇一见着秦娇美,火急火燎地奔过去。 看她灵活的身形,懒蛋少爷抬了抬眼皮,嗤道:“人轻得要命,没想到跑得还挺快。” 今儿早晨,他被秦娇娇骂了句变态,本想追上前去问个清楚,熟料小丫鬟一转眼便没了影子,让寻了半天都寻不到reads;。后来,他又返回书阁,直到看见那本龙阳画册时,才终于明白前因后果。 这,绝对是个误会! 这位王家的王小姐平日没什么爱好,自小喜欢看小本子,她看的还不是一般的本子,而是龙阳本子和龙阳画册,二楼里更是藏了好几架书架。这本龙阳画册到底是如何跑到一楼,懒蛋少爷便无从得知了。 他气愤此书随意摆放的同时,更因秦娇娇随便误会人恼羞成怒,一想到那句“变态”,懒蛋少爷便觉得牙疼。 任谁被当做变态,都会觉得不大爽,更何况是一个取向正常的男人。 “三妹,我没事,只不过不小心被踩了脚,还要多谢温公子和孙公子。”秦娇美拉着秦娇娇的手,柔声柔气地说道。 秦娇美被路人踩了一脚,不小心摔倒在地,还好路过的懒蛋少爷和孙兴将她从人群里救下,将她带到一旁休息。 秦娇娇得知事情始末,看懒蛋少爷顺眼不少,嘴上客客气气道:“多谢孙公子、温公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二位姑娘没事便好。”孙兴笑道。 孙兴看起来大约十**岁年纪,身材壮实,长相周正,一看便是个正经人。 懒蛋少爷抱着双手,嘴突然毒了起来:“客套免了,你别再恩将仇报就行。”比如流鼻血,自杀式喷血之类。 秦娇娇撇了撇嘴角。 “二姐,你的脚受了伤,咱们还是赶紧回家,给你找些药抹一抹。”秦娇娇将秦娇美扶起,还好此处离出口不远,王家的马车就停那里。 秦娇美皱起眉头,说道:“三妹,你大姐去庙里了,我不放心她。” 秦娇娇的头又开始疼了:“那我先送你去马车休息,我去庙里找她。” “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七日后可是太和书院考试,你不能有事……”秦娇美内心天人交战,此处人山人海,秦娇花让人不省心就算了,秦娇娇更是年纪小,若有个什么闪失,她死一万次都不够。 “她竟然参加过女科考?”懒蛋少爷低声疑惑道,“就她这副傻愣呆的模样,能考出个什么花头?” 秦娇娇白了她一眼,劝解道:“二姐你放心,我又不糊涂,不会出事的。” 两姐妹拉拉扯扯半天,为是否去庙里争执不休,懒蛋少爷听得烦了,突然道:“不必如此纠结,我陪她去便是,我是王家的表少爷,你们总信得过我罢?” 秦娇美还不知晨间懒蛋少爷和秦娇娇之事,但方才听孙兴提及懒蛋少爷的身份,对于王家的表少爷,秦娇美自是十分信赖的。 她们秦家也是王家的表亲呢,如此看来,她们和温公子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了。 但,秦娇美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问道:“可否请教温公子名讳?” 懒蛋少爷神色淡淡:“温某单名一个汐字。” 秦娇美神色柔和许多,盈盈一礼:“此事便麻烦温表兄了,改日必将亲自道谢。” 温汐不耐烦地拂了拂衣袖,转身抬脚就走。 今日倒霉被骂不说,还惹了一身腥,谁让秦娇娇即将参加太和书院的考试,算了,他送佛就送到西罢。 正文 第8章 娇花 在秦娇美的连连交待下,秦娇娇硬着头皮和温汐走了。 庙市大街依然热闹非凡,秦娇娇在人群里左钻又钻,想故意想甩掉身后的温汐。 令她始料不及的是,温汐和牛皮糖似的,刚离远了,过上片刻,他又会出现在她身后五步范围之内,甩都甩不掉。 温汐见她憋了一肚子气,嘴上的笑容更得意了。 没有其他人在场,他终于不装清高公子,露出那副惫懒嘴脸。 秦娇娇越是烦躁,他便越高兴,温汐好笑地看着她:“我好心好意救下你二姐,又心甘情愿送你去庙里,你该拿什么来谢我?即便是亲戚,也得礼尚往来罢。” 秦娇娇小脸一黑,瞬间纠结了。 若方才没有这个“变态”的帮忙,她二姐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秦娇娇只能向恶势力低头:“温公子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不如温公子说一句,我该如何补偿?” “你说呢?”温汐展开骚包的折扇,扫了扫秦娇娇身上的穿着打扮,一挑眉,“本公子品性高洁,虽然财帛是身外之物,但若你执意要给,本公子也只好屈尊笑纳了。” 总而言之,钱是个好东西呀。 秦娇娇顿时眼睛一圆,她就知道“变态”难对付! 他们二人之间如今烂帐一堆,说到底谁欠了谁,根本说不清楚,当然了,从今晚来看,究竟是秦娇娇欠他多些,而他这副讨债的模样,看着又让人生气不已。 秦娇娇狠狠地揉着袖子,气急败坏。心道,既然你无耻,便也别怪我无耻了。 她蓦地转过脸,也不管脸烫不烫,厚着脸皮地望着温汐:“今日我撞破你的秘密……我权当未曾发现过,如何?” 温汐的脸瞬间一垮,她还好意思提今日早晨reads;! 一看秦娇娇看他的怪异眼神,便知她又想歪了。 天可怜见,他当真是个正常男人。 温汐提起一口气,本想开口解释今日之事,可见她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脑中灵光一现。 温汐恶向胆边生,顺着她的话:“那又如何,本公子喜欢什么还怕人知道不成?你拿这个来威胁我,我可是不怕的。” 比没脸没皮,他怕个啥?! “算你狠!”秦娇娇瞪着他,咬牙切齿的。 “所以你怕我吗?”温汐整个人靠了过来,让秦娇娇全身鸡皮疙瘩暴起。 秦娇娇刚往后一步,忽地想到,此人其实个龙阳,她有什么好怕的? 一想到此,秦娇娇胆变大了不少,任由二人之间距离缩短为一道缝儿,秦娇娇冷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这帕子我要了。”温汐老神在在道。 看秦娇娇宝贝这个帕子得紧,他最喜欢抢别人喜欢的东西了。 秦娇娇颜色一变,这上面临摹的,可是温潮的字! 这世界当真太小,喜欢的人姓温,讨厌的人也姓温,要别的东西可以,帕子绝对不行。 秦娇娇恼羞成怒道:“不可!你若想要我还帕子,我明日再送你一个便是,但,这张帕子你得还给我。” “那便一言为定。”秦娇娇没想到的是,温汐突然一口答应下来。 还没等秦娇娇回过神,温汐又道:“你也知道我晕血,这帕子今日我得带走了,等你考完太和书院考试后,你拿来新的和我换,咱们还是在王家书阁见。” 温汐心道,这普通的帕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秦娇娇如此宝贝。反正只要看到这帕子长什么样就行,至于换新帕子,那完全无所谓的。 “一言为定。”秦娇娇这才放下心,不就是赔个帕子么,她又不掉块肉。 二人一路斗嘴直到庙门口,秦娇娇整个人精神十分振奋,肚子叫得愈发厉害了。本来晚饭没吃饱,方才刚出炉的猫耳朵被二姐拿走了,加之温汐此人太过难缠,体力消耗巨大,令她好不难受。 温汐早就听见秦娇娇肚子叽叽咕咕了,见她快要站不稳了,他终于心满意足:“我看你都快饿晕了,还是吃点东西再进去罢,我可不想抬着一具尸体回王家。” “要你管。”秦娇娇心生恼怒,这家伙嘴毒不说,还十分不长眼,她是个姑娘家,是很要面子的好不好。 熟料此时,温汐上前一步,将一个温热的东西塞到她手里:“喏,实在感动的话,磕几个头叫几声大少爷来听就行。” “这是?”秦娇娇低头一看,摆在她手里的,竟是个烧饼! 方才温汐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他从哪顺来的烧饼? 虽然这烧饼看似普通,但对于饿极的秦娇娇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烧饼的香味香得秦娇娇肚子叫得更欢了。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道:真的好饿,可是这烧饼是“变态”送的,她是吃,还是不吃? 温汐抱着双手,嘴角带笑,秦娇娇每次矛盾的时候,都会露出这副傻愣呆样,简直笑死个人reads;。 他之所以顺手买下路边摊一个烧饼,就是故意拿来气人的,依照他的推测,秦娇娇很有风骨,定不会吃这嗟来之食。 只能看不能吃,一定很难受。温汐心里乐开了花。 秦娇娇两眼似饱含泪花,捧着烧饼的模样活像个三日没吃过饭的小乞丐,正当温汐想笑出声来之时,她忽地低下头,对准了烧饼,狠狠地咬了下去。 于是,温汐看见,那偌大的烧饼直接少了一半,上面还有一排牙印子。 温汐:“……” 好牙口!好口福! 更出人意表的是,秦娇娇大嚼特嚼几口完事后,还用他剩余的半张帕子抹干净嘴,笑嘻嘻道:“大少爷您身上袋子里装的都是碎银子罢,我觉着铜板太掉身份了,烧饼又不值几钱,我就不还了,多谢大少爷您的好意。” 那副贼精贼精的小模样,好似生怕对方继续携恩求报一样。 没想到秦娇娇嘴巴小,吃东西的速度倒是挺快。秦娇娇将纸往篓子里一扔,转身进了庙里,留下温汐一脸无语。 温汐不知道的是,秦家条件一般,张氏向来偏袒大姐秦娇花,吃饭的时候只要稍微慢上一点,肉就全进秦娇花的肚子里去了,这么多年过下来,秦娇娇吃东西能不快吗? 庙里大多数是女眷,温汐一个大男人横来横去,倒显得鹤立鸡群了,不过他这人惯来厚脸皮,眼神又杀不死人,他一脸坦然,任其他女人随便看。 秦娇娇在前殿逛了三遍,连秦娇花一片衣角都找不着,心道,莫非大姐未曾来庙里? 不可能啊,她不来庙里,又会去哪儿呢? 秦娇娇向门口的知客僧打听,秦娇花多么张扬的人,知客僧又没眼瞎,自然是见过了的:“小施主说的可是那位紫衣粉裙的施主?小僧半个时辰前还曾见过她,似和李公子去后院了。” 李朗府上给这座庙捐了不少香火钱,连佛像金身都是他家镀的,连住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平日这庙就和他家后花园似的,李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故知客僧对李朗带人进去的行为不足为奇。 李公子? 秦娇娇吃了一惊,心道,大姐又开始乱来了? 此处不是庐县,而是一省州府,堂堂的青州府! 得闻此事,温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早知如此。他们三人约好来逛庙市,可李朗一见秦娇花便甩开他和孙兴,定是独自去会秦娇花了。 秦娇娇向知客僧道了谢,一脸焦躁朝后院奔去。 温汐想了想,忽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别去了。” 他虽与李朗不相熟,但从眼前来看,此人和秦娇花混在一起,定没什么好事。 秦娇花和一头犟驴似的,埋头往前冲:“不可,那位李公子不知是何等人物,今日定要瞧见大姐无碍,我才能放心。” 温汐挪了步子,叹了口气:“行罢,那你莫要后悔。” 他虽觉得李朗不像什么好人,可是,秦娇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个人私会不可能是简单的金风玉露一相逢,怎么着都不会简单,能出个什么好事儿? 秦娇娇这般莽莽撞撞进去,指不定会碰上什么糟心事儿呢reads;。 碍不住秦娇娇的坚持,温汐只好带着她在庙里绕了一圈,偷偷从一道小门摸进了后院。 秦娇娇见他对此事熟门熟路,忍不住再次低看他一眼,心道:温汐对偷鸡摸狗之事这般熟门熟路,果然不是一般的变态。 还好温汐听不见她腹诽之语,他还颇为沾沾自喜:“看罢,没有本大少爷,你连门都寻不着。” “是是是,少爷您智勇双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秦娇娇翻了个白眼,推门而入。 前殿热热闹闹,庙里的后院却十分安静,秦娇娇一间间敲开厢房,连漆黑的屋子都不放过。 每间屋子几乎被她寻了个遍,连柴房堆的柴都被踢了几脚。 “大姐到底去何处,莫非从后院出去了?”秦娇娇揉了揉脑袋,一脸郁卒,“不可能,我们再去那小片园子里看看。” 温汐总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别去,兴许你大姐和李朗已经回去了。” 秦娇娇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提了裙子就往那园子里走,温汐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小丫头既倔强又固执,若肯听他的就有鬼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看你撞个头破血流。”温汐小声嘀咕道。 园子里不像方才走廊灯火通明,仅有几盏冷清的石灯,秦娇娇小心翼翼在石子路上走,以免摔跤。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吟。 “噤声!” 秦娇娇正想拨开草丛往前看,耳旁忽地被喷一口热气,还未等她下一步动作,嘴又被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秦娇娇不明所以,转过头回瞪他。温汐朝他示意,二人慢慢蹲了下来。 此时,二人的距离极近,她甚至能看清楚温汐眼皮上的睫毛。秦娇娇顿时脸一热,方才的莽撞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温汐不知她在走什么神,朝她使了个眼色。 秦娇娇一脸疑惑往前方看去。 透过低矮的树丛,依稀能瞧见前方假山里的景色。 只见那假山的石头里,露出个女人白嫩如藕节般的小腿,顺着那漂亮紧致的小腿往上看,是一个光滑而油腻的赤背,虽然此时夜深,但秦娇娇依然从背影认出了这个女人。 踏遍铁鞋无匿处,此人——正是她家的大姐秦娇花! 模模糊糊的,另一人秦娇娇瞧不大清,依照身形来看,应当是个男人,想必便是温汐口中的李朗了。 秦娇娇尚且年幼,何时见过这等场景,还傻傻地往外面探脑袋。 而在她的另一侧,温汐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假山里的李朗和秦娇花正在兴头上,二人之间不断传来调笑声,听得他是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平白无故在这凉夜里生出一身热汗来。 他又转头去看秦娇娇,没想到这丫头呆得可以,竟还一动不动,他拉了她一下,发现她竟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温汐的手还捂在秦娇娇嘴上,他干脆一不做而不休,换了左手捂着秦娇娇的嘴,右手环住她的脖子掐住肩膀,像是提麻袋般,将秦娇娇拖了出去reads;。 “放开我!” 二人拉拉扯扯走了好远,温汐才甩开她的手。 终于有空停下来说话了,秦娇娇抬头看他,颇觉十分尴尬,赶紧错开眼。温汐此时也不好受,他感觉脸颊似火烧,几乎不敢再看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 还好夜间漆黑,将他的窘态掩藏得极好。 秦娇娇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温汐的一言不发和古怪的氛围中,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家大姐……怎会在做这样的事! “此处不可久留。”温汐迈开步子,一深一浅先逃了,秦娇娇顾不上许多,如游魂般跟后头。 秦娇娇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觉得自己随时要晕过去。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心道,这个时候不能乱,若连她都乱了,该如何处理后续之事? 从前在庐县时,大姐秦娇花便经常神出鬼没,还勾来不少男人上门求亲,从前事推断,看来秦娇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本朝不比前朝,自女主昭明帝当政后,女人地位提高不少,不仅可立女户,和离、寡妇再嫁也是常有之事,贞节牌坊除了那等前朝沿下来的世家以外,在普世中倒是少见了。但,在未曾婚配前,乱来成秦娇花这般,若传出去,也不会被常规世俗所接纳。 秦娇娇郁闷得差点将头发揪掉几根,大姐如何行事她管不着,可万一今事被捅出去,大姐和她们姐妹们都落不到好处! 出了后院的小门,秦娇娇和温汐几乎是落荒而逃,待得瞧见庙市出口不远处的马车,秦娇娇忽地放慢了脚步,在街角处停了下来。 温汐往后一退,拢起袖子,十分默契地偏头看她。 “温公子,今日之事,只盼你莫要说出去。”秦娇娇脸上火辣辣的,掌心早已被掐出血痕,她一字一字道,“此事关乎我家名声,望你保守秘密,你此番相助,我定会记得,唉……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秦娇娇根本不敢抬头见人,她实在是太羞愧了,姐妹本是一体,大姐这个样子,温汐会将她当做什么人? “温某会守口如瓶,你放心便是。” 温汐知她在担心什么,虽与她冤家路窄不对盘,但在对待这等事上,他还是分得清的:“你不必如此,你与你大姐不同。” 秦娇娇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且去罢。”一看见她,就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堆破事儿,温汐赶紧打发她走人,还忍不住腹诽一句:真真儿是个丧门星,倒霉透顶了啊。 “那便多谢了。”秦娇娇朝他福了福身子,也不多说,大步流星朝马车走去。 “等等。”忽地,背后又传来温汐的声音。 秦娇娇蓦地转身,只见温汐静静站在街角,宽大的袖子垂在两侧,像是有什么话要认真对她说。 街角柔和温暖的灯光罩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鼻梁挺拔,眉眼深邃,没有初见时的惫懒,倒是多了几分宁静豁达的意味。 温汐眼眸沉沉,嘴角却依然挂着那熟悉的、挑衅的淡笑:“这等荒唐之事,我不屑对你携恩求报,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我,不需要。” 正文 第9章 拌嘴 历经一整晚的折腾,两姐妹今日劳累极了。 秦娇娇靠在背后的枕上,听着外头马车轱辘转动的声响,秀气的脸阴晴不定。 见秦娇娇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秦娇美几次张开嘴,终敌不过好奇心,小心翼翼问:“三妹,你们没发生什么事罢?” “我没事,大姐也没事,二姐你先放心,待咱们到家了,我再与你分说。”马车外赶车的是王家的车夫,有旁人在侧,对秦娇花和李朗苟合之事,秦娇娇颇有些难以启齿。 “不是你出事就行。”秦娇美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安静地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两姐妹回到王家别院,发现张氏还未归来,秦娇花房里也一片漆黑。秦娇娇不管她们母女二人如何,先帮脚受伤的秦娇美洗漱了。 看着自家三妹忙前忙后,秦娇美脸带愧色:“今儿是二姐不长眼睛,未曾好好照顾你,反而还劳累你干活。” “二姐说的是哪儿的话!平时你帮我干着干那,今儿我好不容易伺候你一次,你还和我这般客气。”秦娇娇嘻嘻笑道,动手拧干了帕子,上前帮秦娇美擦脸。 她又寻来药盒,帮秦娇美脚上抹了些跌打红油reads;。 就在此时,院子里的门“嘎吱”一声开了,秦娇娇放下手上活计,来到窗户边往外看,原来是张氏和秦娇花一道回来了。 张氏走路颇有些颠簸,一看便是和孙家太太喝多了,脸上不仅挂着两团大大的红晕,还大着舌头问秦娇花:“大、大丫头,我说你怎的坐了别人家的马车回来,那家人到底是谁?” 张氏眼睛多尖啊,早看出送秦娇花回来的马车不凡,绝不会是等闲人家所有,那富贵的马车样式,比王家还要气派呢。 “母亲,您猜猜那是谁的府上?”秦娇花将歪歪扭扭的母亲扶正,刻意卖了个关子。 张氏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一颗好奇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里,眼睛冒出精光:“母亲不知道,你赶紧告诉母亲。” “那是李子爵的府上。”秦娇花嫣然一笑,神色颇为得意。 “哎哟!我的姑娘,你你你……”张氏眼珠子差点脱眶而出,涂满红胭脂的嘴一张一合,语无伦次了好半天,“你何时,哎哟,你这是怎的……那人可是李子爵?” 张氏心道,祖宗保佑啊,希望是李子爵,可别是李子爵的弟弟或是侄儿什么的亲戚。 张氏的母亲出生于恭王府一脉,后来犯事被家族低嫁本地乡绅,外祖母就此一蹶不振,导致张氏嫁只能委曲求全,嫁给庐县的土鳖秦孝义。因此,在张氏眼里,一位州府的堂堂子爵,已是极为了不起的爵位了。 李朗祖父的祖父在开国时被封伯爵,因各代在本地做官平平,一路单传到李朗这代,伯爵变成了子爵。李朗家虽说不如京都泼天富贵的公侯之家,但家族底蕴尚在,在江南这一带,李朗算是少有的黄金单身汉了。 秦娇花点了点头,红红的脸蛋不见多少羞涩,一双媚眼反而格外明亮:“母亲您放心,他不久后便会来求亲。” 张氏捂着心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喝多了,在发梦了?” “母亲,李子爵亲口承诺,娶我回去当正妻,这不是做梦。”秦娇花笑道。 “发达了,咱家终于要发达了!”张氏忽地大喊一声,整个人往前一扑,牢牢地搂住宝贝女儿秦娇花,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就知道她家大妞不是凡女,仅凭一晚就能搞定李子爵,光凭着这层关系,他们全家都要飞黄腾达啦! 张氏抱着秦娇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还狠狠地揉了揉大女儿的脑袋,连连夸了几句:“还是咱家大丫头最有本事!其他的姑娘都不及你!” 闹了半天后,张氏又要求秦娇花和她一起睡。 秦娇花推搡半天,抗议道:“母亲您喝了酒……” 张氏不管不顾,强硬地拉秦娇花进了主屋,去母女亲香去了。 秦娇娇站在窗台边愣了半天,心道,大姐当下手当真利落,不仅和李朗速战速决,还让他心甘情愿上门求亲! “三妹,我怎么听见大姐说什么求亲?到底发生了何事?”秦娇美因脚伤只能坐在榻上,远远地听得不甚清楚。 秦娇美本想问秦娇娇关于温汐之事,可方才秦娇花那番对话传了进来,秦娇美瞬间将温汐此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秦娇娇将窗户关上,揉了揉太阳穴:“此事我本想单独找大姐谈谈,可如今到这份上了,也没有谈的必要了。” 她原本不想告诉秦娇美今晚大姐之事,以免秦娇美担忧,奈何事已至此,还不如将真相告诉二姐,也好多一个人留心reads;。 秦娇娇在榻边坐下,将今晚所发生之事如实告知。 听罢,秦娇美整个人都僵了,惊讶的表情如遭雷劈。 秦娇娇心道,看吧,她就知是这样的效果。 “……大姐……大姐……”秦娇美比秦娇娇更为传统,她浑身战栗,右手在榻上重重一拍,“若秦娇花今日行事传被出去,怕是会影响你未来的仕途!” 先不管秦娇花是否遵守妇道,秦娇花的行为一定会影响到秦娇娇的名声,女科考重视德容言功的考察,对名誉更是格外看重,秦娇娇为了参加女生员的考试,好不容易才拿到县里夫人的推荐信,这一路,走得好不容易。一想到此,秦娇美恐惧得全身发凉。 “二姐,你且宽心,我不怕的。”秦娇娇冷静道,“名声这种东西本就虚无,你虽不可控制别人的言论,但是,待我今后有能耐了,这等跟风的小事,掌握的人,永远只有我自己。” 秦娇美自小便是个守礼的传统好姑娘,何曾听过这等荒唐事,急红了眼眶:“孤男寡女,在未成亲前便行如此之事,这……有违妇道啊……” 秦娇娇叹了口气,二姐如此说,她便没法开口劝了。 大姐行事的确有违常理,奔放了过头,但李朗和秦娇花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于两情相悦之事,秦娇娇无可指摘。她只希望大姐能够注意些影响,不要在下一次女乡试上给她带来麻烦。 “那温公子也知道此事,他……怎么办?”一想到温汐也看见了,秦娇美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我已和温公子约好守口如瓶,他乃是堂堂君子,不会如寻常妇人四处说嘴。” 秦娇娇给秦娇美吃了一记定心丸,秦娇美紧张的神态慢慢放松下来。 秦娇娇道:“二姐,明日我该备考太和书院了,不如今晚咱们早些歇息罢?” 今日放松了一日,明日便得开始紧张复习起来了。 “对对,闹了这一日,应当睡觉了!”秦娇美这才恍然,催促秦娇娇快些收拾。 看着秦娇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秦娇美忽地回过神,颇觉失言。 秦娇美心道,方才不该表现得如此激动,若不小心扰乱了妹妹的心境,她死一万次都不够,耽误了什么都不能耽误妹妹的前途。 秦娇娇放下帘子,两姐妹一齐躺进了被窝,秦娇美趁着秦娇娇未睡,赶紧补了一句:“二姐真的没事了,咱们大姐自小放纵惯了,她爱如何便如何,咱们担心也没用,你放心罢,我想通了。” “好,那我便放心了。”秦娇娇苦笑一声,二姐真的宽心了吗? 总而言之,秦娇娇放心了,秦娇美却是没法放心的。 次日早起,秦娇美眼底挂着两团乌青,一脸郁卒地在别院里忙上忙下。 反而秦娇娇睡得格外香甜,昨晚一沾便床直接睡了过去,一大早还精神抖擞地打了一套拳。秦娇娇早已想明白了,大姐是没人管得住的,她操心也没用,还不如好好准备考试,今后的事情再说。 秦娇娇将东西收拾妥当,往院落里最角落的书房复习去了。 除去秦娇娇,还有一人更精神,那便是兴奋了一整晚的张氏,她一大早便如喜鹊般,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还唤来了王家的丫鬟婆子吹牛,连玉枝都不放过reads;。 看着身为丫鬟却一身富贵的玉枝,张氏终于感觉自己底气十足:“玉枝姑娘你不知道,我那大女儿啊,自小聪明伶俐,如今越发有本事了。” 玉枝笑道:“都是秦夫人有福,先要祝贺秦夫人马上要成为子爵丈母娘了。” 玉枝心里却道,这家子真是想权势想疯了,连让女儿勾引男人都做得出来。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会靠男人啊,这家子也只有秦娇娇和秦娇美是正常人了。 “我去看看三姑娘。”玉枝实在受不了张氏的炫耀,借口去寻秦娇娇了。 秦娇花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张氏亲自端来一碗粥,亲亲热热伺候大女儿服用。 秦娇花在房里磨磨蹭蹭好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抛下两个妹妹之事。她在院子里走了好大一圈,终于发现躲在角落的秦娇美。 秦娇美坐下树下,安安静静低头绣花,绣的依旧是秦娇娇的帕子,帕子上是温潮的字迹,描着几句诗。 “二妹,你和三妹昨晚玩得如何?”秦娇花提着裙子走来,携起一道香风。 秦娇美皱起鼻子,忍不住偏了头。 秦娇花扇着小圆扇,慵懒地往柱子上一靠。她今日气色极好,脸颊自带几分红润,比平日更显娇媚。 秦娇美将头低得更低了:“我和三妹没玩甚么,早早便回来了。” “哦?不会罢,三妹不是挺活泼的么,怎的趁机好好玩玩?”秦娇花忍不住低声一嗤,根本没发现秦娇美的脚上缠了纱布。 秦娇花心道,两个妹妹怎的越发呆了,昨晚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连及时行乐都不会,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罢。 一听到“玩”字,秦娇美便想到大姐昨晚干的荒唐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秦娇美心里难受得慌,撑着石桌沿站起来,拿着绣篓抬脚便走:“我先回屋了。” “二妹,你发哪门子疯?”秦娇花顿时愣了,秦娇美平实多老实的一个人,如今翅膀硬了,竟敢直接不理她就走。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秦娇美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人不错,但不代表完全没有脾气,秦娇花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她的三妹秦娇娇。 秦娇娇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秦娇娇尚在襁褓之时,秦娇美便开始伺候妹妹吃饭,给她换洗尿布,两姐妹自小大长在一处,情分远非他人可比。即便是亲姐秦娇花,在秦娇美的心里,离秦娇娇都还离着十万八千里。 “秦娇美,你是聋了吗!”秦娇花又喊了两声,当场便开始发作。 秦娇美脚步一顿,依然没有回头。 秦娇花气得脸蛋通红,几乎揉烂手上的帕子。好啊,她的妹妹才刚长大,就开始不听她的话了! “你的脚怎么了!”秦娇美走路一瘸一拐,秦娇花这才发现不对劲。 毕竟是自家妹妹,秦娇美瘦弱的受伤模样,看起来又那么可怜。 秦娇花脸色变幻几瞬,硬生生将一腔怒火压了下去。 “今日看在你脚伤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秦娇花跺了跺脚,愤怒地走了。 正文 第10章 考试 最后在王家这几日,秦娇娇重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光。 不知怎么回事,秦娇娇像是突然开了窍,原先没想通的题竟然想通了,脑子也比从前活了许多。 距离太和书院考试的天数愈近,秦娇美紧张得饭都吃不下,秦娇娇反而愈发心平气和。 送考这等苦差事,四更天就得起,自然只有秦娇美会做,秦娇花和张氏还在家打呼噜。 天还蒙蒙亮,秦娇美跟在妹妹身边,一手抱着包袱和水壶,一手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一路上不住嘀咕:“三妹你不要紧张啊,想想你平日学的东西,一定能中!”接着,她像是自我催眠般,又自言自语说了两句:“一定能中!” 看秦娇美神神叨叨的模样,秦娇娇顿时哭笑不得,她这位考生倒没紧张,送考的人反而比更紧张。 “大不了考不上,咱们明年再来呗!要再考不上,我直接参加女乡试也是一样的。”秦娇娇笑嘻嘻地道。 秦娇美被吓得脸一黑,急忙抬手捂住秦娇娇的嘴巴,郑重道:“考试之前不可胡说八道!呸呸呸!” 秦娇娇吐了吐舌头,抢过包袱进了考场。 女科本身不及男科痛苦,太和书院还简化了考试内容,不仅卷子题目减少,时间也缩短为一天,但难度比女院试要难。 其中,礼乐射御书数,礼、书、数、乐四门一天考完,第二天再去郊外马场考射和御。 秦娇娇第一天发挥良好,礼、书、数三门她下了不少苦功夫,再加之题目不难,她有自信能够打动阅卷官。至于乐科,她选的乐器是笛子,表现平平,勉勉强强应付是够了。 第一天虽然感觉良好,但,次日的射科和御科才是大头。 次日清晨,秦娇娇着一身布衣裳来到马场。 应试的女子大多出身于大户人家,一身骑射轻甲衣行头自是不在话下,个个英姿勃发,再不复昨日的温婉淑女。 秦娇娇本不突出,今日身着异服的她却突然显眼起来。专用的骑射装备太费银两,她们小户人家出不起这个钱,这身棉布衣裳虽然看起来简陋,但二姐却没有在关键部位省料子,大腿内侧有加厚的棉,手腕、手肘处还加了皮子保护,虽说不比专门的骑射服装,但贵在有用。 众考生纷纷转头,朝她投来的眼神不一,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则是嘲讽。 感受到众考生火辣辣的视线,秦娇娇一言不发,默默挺直了背脊reads;。 站在她前头的姑娘转过脑袋,朝她吹了一声口哨:“今儿是骑、御两科考试,你为何不好好穿衣裳?骑和御乃是陛下钦定的考试规程,你未免也太不重视了罢。” 这位姑娘一身红衣皮甲,生得浓眉大眼,英姿飒爽。 秦娇娇瞥了对方一眼,从衣着上可推断对方家中必定不是普通大户,但秦娇娇不喜她方才之言,只是淡淡道:“考试之心不在于外表,更在于对待考试认真的心。我考女科是为了做女官,又不是去上阵带兵,既然你喜欢舞刀弄枪,还不如去劝劝陛下,单独开个女武考给你,何必拘着自己做文章。” 红衣姑娘张大嘴巴,顿时一愣:“你怎知我不喜欢做文章?” 秦娇娇笑了一笑,并不言语。 “你告诉我罢。”红衣姑娘挪过来,还不依不挠了。 未等到秦娇娇的回答,考官叫了两声“陈小晨”,红衣姑娘这才回过神,响亮地应了一声到,转身先去考试了。 为了公平,考场备有专用弓箭,陈小晨掂了掂手里的弓,先是摆好姿势,沉下肩膀,开弓拉箭,侧脸眯眼对准远方,刷刷几下,接连着五箭正中靶心。 “哇,好厉害的箭法!”围观的考生忍不住发出惊呼,还有人激动得叫了出来。 “简直是神箭手啊!” 对面的靶心几下被射满了,考官只好打断考试,重新换了个靶子给陈小晨。 接下来的御科,陈小晨随便挑了一匹马,依然以最快的速度跑完。陈小晨下马后,那马依然处于兴奋状态,在草场里跑了好几圈,牵绳的考官被溜得差点跑断腿。 不用猜,陈小晨无疑是射、御两科中的佼佼者,方才没有比她表现得更优秀的,更别提排在后面的考生,没有一个身形及得上陈小晨矫健。 陈小晨考后接着是秦娇娇,不知是不是恰好逆风的缘故,秦娇娇首发两箭落空,十箭下来,最后只有一箭射中靶心。勉强来算,还有点偏。 在之后的御科,秦娇娇同样表现平平,好歹算是跑完了,也没有被马给颠下来。 秦娇娇脸色发白地下马,一声不吭地从出口处离开。 陈小晨在门口等候已久,见秦娇娇出来,颇没眼色地凑了过来,傻乎乎笑道:“嗨,你的射和御真烂啊。” “谢谢你啊,你真会安慰人。”秦娇娇顿时翻了个白眼,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家买不起好弓好箭,更请不起武师傅教导,射科能及格都算她运气好。更别提御科,加上上一次生员考试,她这辈子统共只骑过三次马,御科能不烂吗。 在六艺中,射、御两科最为费钱,她家没有大把的银两往里砸。 陈小晨见秦娇娇面露不愉,突然福至心灵,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忙结结巴巴解释道:“秦、秦家妹妹,对不住啊,我是有口无心的。” “行了,你是无心之失,无妨。”陈小晨一看便是个大大咧咧之人,秦娇娇不会和她置这等闲气。 “嘻嘻,那就好,我过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陈小晨抓了抓头发,笑容十分淳朴。 “是何问题?有话便问罢,我急着回家。”秦娇娇摆摆手。 陈小晨瞪着大眼,又将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你怎知我不喜欢做文章?” 秦娇娇简直被她逗笑了,知自己今日不解释清楚,这陈小晨怕是要没完没了了reads;。 她道:“你见你骨骼清奇,定是武艺不凡,大凡在武事上有大成就的人,多不大喜好做那黏糊糊的文章。” 陈小晨的个头比寻常男子还高,生得一副矫健威猛身材,连走路都风,手上还布着一层厚茧,一看便是多年习武之故。秦娇娇不是瞎子,早看出此女喜好武事,之前说她“何必拘着自己做文章”也是随口一猜。 听闻此言,陈小晨露出一副欣喜之色,哈哈大笑道:“秦家妹妹果真是我的知音!你说啊,这女科的文章,好好写便是了,总是绕来绕去,烦死个人!若不是我爹逼着我考女科和太和书院,不然就不让我学武,否则,我定不会来受这等鸟气!” 言毕,她重重地一拍秦娇娇肩膀,差点没将秦娇娇拍跪下。 “你爹也真是……”秦娇娇只觉目瞪口呆,她这是头一次知道,江南省最大的太和书院,还有被逼着来考的。在她们庐县,别说太和书院,连抢夺女科的推荐名额都得打破了头。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到达出口,秦娇娇向陈小晨告辞。 “秦家妹妹,回头见了!”陈小晨抱了抱拳,往外走。 忽地,原本跨过门槛的她又转过身,一本正经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建议陛下开女武举之事,我会好好考虑!” 秦娇娇:“……” 陛下这么容易劝动?听陈小晨语气,那皇帝像是她家大姨似的! 秦娇娇出来得比较晚,外门的等候处的接考人陆陆续续散了,秦娇娇一出门便瞧见了站在路中间、满脸喜色的秦娇美。 “三妹!”秦娇美迎了上去,见秦娇娇脸色不大好,笑容顿时一收,将那一肚子问话给咽了下去。 秦娇美拍拍妹妹的背,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纸袋子:“累了吗,二姐给你捎了糖饼,还撒了你爱吃的芝麻,保准儿香喷喷的。” 秦娇娇心下一酸,接过糖饼,尽量保持面色的平静,嘴角扯出笑容:“二姐,我没事。” “没事,没事就好嘛!”秦娇美深吸一口气,掂量着自己的语气,看着秦娇娇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先别管考试了,名单没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如何,你说对吧?咱先回家去,好生休息一番,过几日再说。” 两姐妹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张氏破天荒记得给两姐妹留了饭,还十分热心地打听考试情况。 秦娇娇心情本就不爽,张氏没眼色地问东问西更惹人厌烦,开口就一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差点没将张氏噎死。 秦娇娇这个人就是这样,她不高兴了,也没法骗别人高兴,张氏爱咋咋地,又不能真杀了她。 “你们都看看,她竟然是这副态度!”见秦娇娇只顾低头吃饭,张氏气得直接翻了白眼,“亏我还给她留了饭呢!” 秦娇花抚着张氏的背替她顺气,瞪了秦娇娇一眼,在旁温声劝道:“母亲您先消消气,三妹这两日考得累了,兴许估错了也有可能,您何必和她置气呢?咱这几日还是再等等,都等了这些天了,再等几天也不迟啊。” “回去就回去,咱们就窝在庐县里一辈子好了!我这辈子是没有享女儿福的命,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张氏怒意难消,忍不住红了眼眶。 正文 第11章 要这样劝说 考试当晚,张氏便将秦娇娇狠狠地发作了一通,连骂带吼,闹得整个别院鸡飞狗跳,看门婆子见势头不妙,直接往主院报信去了。 玉枝听说此事,次日抽身登门拜访。 她先来秦娇娇房里坐了,见秦娇娇像个没事人般,不禁肃然,对其豁达的心态佩服得五体投地。 据报信的看门婆子形容,那秦家的夫人张氏,嘴里的骂人话不堪入耳,连“扫把星”、“赔钱货”、“贱骨头”都吼出来了,闹到最后,幸亏秦娇美拦着、秦娇花哄着,张氏才没拿扫帚去抽秦娇娇。玉枝自小长在簪缨世家,何时见过如此粗鄙之行。 连她都忍不住怀疑,秦娇娇怕是张氏从路上捡来的吧? 玉枝道:“咱家郡主常说,经不起风吹大浪,算不得英雄好汉,我从前不信,今儿见着三姑娘,我便信了。” 秦娇娇“噗嗤”一笑,低头,淡定地给玉枝沏了一杯茶:“我算哪门子英雄好汉,玉枝姐姐可莫要折煞我了。” 玉枝姑娘这话说的体贴极了,难怪能成为王夫人的心腹,不仅手握王家家宅大权,活得比小户人家的女儿还自在。 “我虽在王家为奴婢,见过的夫人小姐却不少,凭良心说句公道话,三姑娘这份心性,我是极少见的。”对于聪慧机敏、不骄不躁的秦娇娇,玉枝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玉枝之所以对秦娇娇抱有好感,还要多归功于张氏和秦娇花的衬托reads;。张氏和秦娇花这对奇葩母女,不仅没眼色,还能做出未婚勾引李子爵之事,这副没脸没皮的做派,实在是让人看不上。 再加之玉枝曾经也是破落小户出身,家中母亲为了弟弟读书,将她发卖换得大笔银两,亏得她勤奋上进,又得王夫人悉心栽培,才过上如今的好生活。善良的王夫人不仅将她当女儿看待,还为她销了奴籍。玉枝每每想起此事便开始后悔,若她当年不愿认命,去博秦娇娇这般参加女科考的机会,她一定过得比现在更好。 是故,对于同病相怜的秦娇娇,她难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对了,我今日来此,还想提醒你一件事。”玉枝拉着秦娇娇手,神情陈恳,“你家大姐尚未定亲,她时常出去会李子爵,实在太过明目张胆。再这般下去,外头的传言怕不会太好听,我怕会影响你的名声,你想想办法,私下里,还是好生劝劝她罢。” 这满屋子只有秦娇娇和秦娇美脑筋正常,玉枝之所以找上秦娇娇,是因二姑娘秦娇美是个老实人,看那副不敢吭声的模样,别反而被秦娇花给降了。这事儿啊,只有找秦娇娇最为稳妥。 “我知道了,多谢玉枝姑娘今日未出借马车。”秦娇娇点点头,她如今得了空,是时候收拾大姐这堆烂摊子了。 玉枝抚了抚鬓角,姿态优雅,笑道:“三姑娘聪慧,我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今日晨起秦娇花问王家借马车,车夫不知怎的突然生起病来,秦娇花又去寻玉枝换一名车夫,玉枝借口其他车夫外出,将此事直接推了。 秦家唯一的马车车夫六儿早早送张氏出门去了,家里没有马车载人出门,秦娇花气得中午多吃了两碗饭。 告别了好心提醒的玉枝,秦娇娇收拾了一番,亲自去东厢寻大姐。 秦娇花坐在棱花镜旁,正试着李朗送来的钗子,见自家三妹妹进来了,秦娇花递了一朵粉色的头花过去:“看你大姐多大方,有好处总是记着你呢。” “多谢大姐。”能从秦娇花这里捞好东西,秦娇娇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将头花给收了。 秦娇花还记着昨晚张氏大闹之事,将钗子摘下握在手里,对着秦娇娇道:“你这犟脾气何时能改改,即便考得不好,先哄一哄母亲便是,何必闹得这样没脸,你自己也难受不是。” “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省得母亲有不切实际的想法。”秦娇娇摸摸鼻子,看张氏怒发冲冠的模样,她其实还挺开心的。 “你从小便是这样,死鸭子嘴硬。”秦娇花耸了耸肩膀,自家三妹从小不服管束,连张氏都降服不了她,何况是她秦娇花。 “大姐,李朗有说何时来求亲吗?”没等秦娇花继续教训人,秦娇娇先直接开口问了。 听闻此言,秦娇花脸色浮现出一层薄红,神色也得意起来:“李子爵说了,待过个一两个月,便遣人来上门提亲。” 秦娇花这个人也不喜欢绕弯子,秦娇娇问什么,她便直接答什么。 “哦。既然准备提亲了,怎的不见李家人上门。”秦娇娇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大姐,若他真喜欢你,怎的还不三媒六聘过来娶你呢,还告诉你再等上一两个月。你想想看,他这般故意拖拉,不派他的母亲过来和咱家母亲见面,必是有所顾虑……依我猜测,难不成他在等我的考试结果?” 秦娇花脸色一黑,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大凡两家有结亲之意,在媒婆上门之前,对方家长会先过来相看儿媳,方显得尊重。李朗又不是全家死光光的类型,即便没有母亲,大婶子、表婶之类的总还有罢reads;。 秦娇娇的话不算全无道理,秦娇花这么多年虽然乱来惯了,但不算特别蠢,相反,她在某些歪门邪道上比任何人还要精,秦娇花冷冷哼道:“只怕是了,他总是问你考试准备得如何,怕是等咱家有个好身份,再开口和家里人提。依你之见,他家中还会有其他什么隐情?” “或许李子爵有什么忌惮的长辈,大姐你要做好准备。”秦娇娇冷静分析,“他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规矩和咱家不能比,你今后是要嫁入他家的人,嫁了之后你想做什么另说,但在嫁之前,妹妹还要劝姐姐一句,不要再做令他家人觉得不悦之事,否则,影响的,只会是大姐你的前途。” 秦娇花自然知道大户人家那些规矩,无非是守礼、守妇道之类的无聊事,这些年她虽一路浪荡过来,但基本的理论知识还是懂得的。 见秦娇花听进去了,秦娇娇又添了一把柴:“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姐你这般频繁出去会他,人还以为你非他不可呢。以咱家大姐的美貌,即便不是李子爵,青州府难不成没有比他更好的、或是旗鼓相当的英才?” 秦娇花毕竟是自家姐姐,秦娇花的日子过得好,秦娇娇的压力才会变得小,至于外人李朗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让他不长眼,甘愿受秦娇花的毒害,和她秦娇娇又有什么干系呢。因此,为秦娇花出谋划策,秦娇娇一点都不觉得良心有愧。 秦娇娇将这一通话说完,秦娇花倒是愣了许久,她仔细琢磨着,才慢慢想明白关键要节。 “三妹你说的有道理!”秦娇花面露冷笑,将钗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我即刻给他修书一封,若他愿意的话,赶紧想办法说服家人来见母亲,再安排人将我明媒正娶过去。他的算盘倒是打得响,还想看你是否能考上太和书院,当我家是什么破落户呢?若他再拖拖拉拉,我便不和他玩了,一拍两散便是,莫要耽误我的前程!” 开什么玩笑,李朗满嘴的海誓山盟,还得等秦娇娇考上了才兑现?以秦娇花的傲气,是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她秦娇花就是秦娇花,在遇见李朗之时,她没有打算靠妹妹提高身份,那么,李朗就不能将秦娇娇的因素考虑进来。至于今后秦娇娇考上了太和书院,秦娇花再靠妹妹提高身份挑人,那便是另外一重算计了。 至少,李朗这般算计她,让秦娇花很不高兴! “行……大姐你心里有数就成。”男人说不要就不要,和扔衣服鞋子似的,大姐这风风火火的脾气,让秦娇娇惊呆了。 这招以毒攻毒的办法甚好,之后这几日,秦娇花都未曾再出门一步,连秦娇美都不禁感叹:“大姐这是转了性了,阿弥陀佛啊,我得回去拜拜南边儿那座开福寺里的佛。” 秦娇花在背地里偷笑,告诉她家二姐秦娇美:“求神拜佛有何用,还不如求自己呢。二姐可知,此事是谁出的主意?” 秦娇美表情像是见鬼了般,结结巴巴道:“莫非是你?你连咱们大姐都劝得动?” 秦娇花就是一头犟驴,她要是想做什么,连张氏都拉不回来,秦娇娇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将秦娇花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 “大姐此人无利不起早,我晓之以利,她自然听得进去。”秦娇娇笑嘻嘻的,“我还给大姐在市井里打听了青州城各家大户人家适龄男子的名单,并汇集成了册,大姐正在房里钻研呢。” 秦娇美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李、李子爵都不要啦?” “难说。”秦娇娇往嘴里扔了一颗酸梅,滋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除了秦娇娇最忠实的支持者秦娇美,就连主院的玉枝,都忍不住开始佩服起秦娇娇的能耐了。 正文 第12章 逛街 太和书院的录取名单尚未发布,秦娇娇这几日拿新帕子前往王家书阁,再未碰上温汐。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秦娇娇在王家转悠了许久,连他的踪迹都打听不到。不能直接向王家人打听,她只好按下了还帕子的心思,一心在家中看书。 秦娇娇这厢无事可做,秦娇花却是忙得不行,成天和新交的小姐妹帖子来帖子去的,不知是哪里弄来的关系。 在拉人脉这一点上,秦娇花比秦娇娇厚脸皮多了,什么狐朋狗友都能交一堆。 大中午在家闷着极是无聊,秦娇花不知怎的,突然像是被雷劈了,竟愿意带秦娇娇、秦娇美出门转悠。 见秦娇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秦娇花抬起尖尖的下巴,活像一只刚下完蛋炫耀的母鸡:“二妹在你考前还朝我甩脸子,昨儿又忽地转了性子来求我,让我好好开解你,我见她说得实在陈恳,今儿便大发慈悲带你们出门溜溜。” 事情的真相是,秦娇花不肯答应秦娇美的请求,秦娇美就一直在她身边唠叨,差点没将秦娇花的耳膜磨穿。 秦娇花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下来。 看在大姐履行承诺的份上,对于她的歪曲事实,秦娇美没开口反驳什么。她之所以求着秦娇花带她们出门,是怕秦娇娇受不了有可能考不上太和书院的打击,在家里闷出病。 在张氏眼里,只有秦娇花是亲生的女儿,秦娇美和秦娇娇都是捡来的,连日常的钱都由秦娇花打理,两个妹妹几乎身无分文。没办法,秦娇美只好求着秦娇花带她们出去。 秦娇娇心领二姐的好意,面上顿时一乐:“二姐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哪有不高兴。我这几日终于空闲看了几本杂书,让我颇长见识哩。” 秦娇花贼兮兮笑道:“那行,你就在家看书算了,也给我省点银两。” “大姐此话颇有偏颇,古人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知识有限,唯有行路眼观耳识才能补其不足,二者相辅相成,方可大展宏图,学为所用。大姐为了我的学业操碎了一颗心,我自是得多出门转转,方不负大姐美意reads;。”秦娇娇摇头晃脑道。 其实,秦娇娇也想出来转转,花大姐荷包里的钱,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你们想去哪里?”秦娇花被秦娇娇的掉书袋念得头晕,赶紧截了话头,拔脚准备出门。 秦娇娇喜欢站在楼上看热闹,但不喜往人堆里钻:“不如寻个清净地方,去散散心如何。” “本就是带你出来宽心的,你还偏往那僻静地方钻?你们没去过西坊市罢,今儿带你们过去逛街。”秦娇花才来对青州城半个月,便对整座城熟门熟路得很,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无一不在她的脑子里。 “大姐,三妹想去安静的地方……”秦娇美嗫喏嘴唇,忍不住出声。 “她成日在家里憋着,还没清净个够么?再清净,小心哪日她跑去那姑子庵住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三妹成日读书够辛苦的了,今儿得让她好好乐呵乐呵,去逛个脂粉啊、首饰铺子,二妹你就别操心了,尽管开心就是。”秦娇花直接驳了妹妹们的建议,主要是她不喜欢清净的地方。 大姐的说的话虽糙,但想想也有些道理,抱着一切对秦娇娇有利的想法就是好想法,秦娇美头一次觉得大姐十分有见识:“大姐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没正经去过什么胭脂铺子、首饰铺子呢!” 秦娇美顿时兴奋起来。 庐县也有那么几家卖首饰、胭脂的铺子,秦娇花平日经常去逛,倒不觉得有甚么稀奇,倒是秦娇美内心对铺子十分渴望,她每每走过这些小铺子,都极力控制自己的脚不乱动,只敢用眼睛去瞄里面亮闪闪的好东西。没办法,她囊中羞涩,买不起胭脂和首饰。 “既然大姐要让我们高兴,便不会只让我们白白看一眼,以大姐大方的个性,咱们这次定会满载而归,大姐你说是不?”秦娇娇笑嘻嘻道,既是秦娇花主动提出去逛铺子,那她便不会太客气了。 “哎哟,方才还掉书袋呢,这会暴露你贪财的本性!”秦娇花平时虽然对妹妹很抠,但为人却死要面子的很,还特别爱摆大姐的臭架子。 秦娇娇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秦娇花今日若是一钱不花,估计要被两个妹妹念叨一年,以后连训人都没气势。秦娇花一双凤眼在两个妹妹面上扫来扫去,眼睛冒出精光,气势汹汹道:“先和你们说好了,一人只能买一样东西,而且,不许超过一百钱。” 秦娇花举起一根青葱般的手指,使劲在她俩面前晃了晃,像是生怕两个妹妹看不见似的,神情还十分严肃。 “二姐,你看大姐多大方啊,给咱每人各买一百钱的礼物呢。”秦娇娇一拍手,“那我和二姐可得好好挑挑,不能让大姐的钱随便花出去了。” “你这个臭小鬼!我就知你没安好心!”秦娇花差点被气吐血,她原本想说的是,秦娇美和秦娇娇两人买的加起来一百钱! 熟料秦娇娇财迷心窍,故意歪曲她话里的意思,让她原本计划的一百钱直接变成两百钱。 读书人就是这么惹人讨厌!还好李朗不是读书人! 为了让两个妹妹好好长见识,秦娇花先带了妹妹们来到首饰铺子。 秦娇美看着门口几个各个首饰架子上的价格,直接拉着秦娇娇出来了,还哆哆嗦嗦道:“三妹,咱们换胭脂铺子罢,这里咱最多只能买两朵头花,还不如我自己做的呢,多不合算啊。” “二姐,咱们先看看,我也觉着头花不合算,咱们若是有重要场合,折一朵鲜花还便宜些。”秦娇娇转了转眼睛,“白看又不费钱,就当是长长见识。今后我去书院读书,待别家姑娘聊起首饰穿戴,我若半句话都插不上,人家多半会嘲笑我是乡下妞,你说呢?” “对对对,是要看看,你还得好生看看,最好将它们记下来,万一今后有人问你,你也能说个一二来reads;。”秦娇美觉着妹妹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自家虽然没有钱,但若增长些见识,还能在外混个体面。 秦娇娇在门口还未站稳,又被秦娇美急匆匆拉了进去。 “你们买头花吗?这朵桃花不错,配三妹挺合适。”秦娇花拿起一朵头花在秦娇娇头上比了比。 秦娇美看着逐渐出众的秦娇娇,有一种吾家女儿初长成之感,一双大眼睛笑得圆圆的:“三妹戴这个挺好看的。” 等秦娇花试戴够了,秦娇美又亲手将头花摘下,语气十分果断:“不买这个。” 三姐妹在首饰铺子挑挑拣拣半天,不仅一件没买,还将店里的东西试了个遍,伙计很不客气地送走她们之后,气得在门口直翻白眼。 “这到底是那家小门小户的姑娘,我以为她们会买好些金银饰,熟料最后连个头花都舍不得买,怎的这般抠门!”伙计从门口返回来,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使劲往喉咙里灌。 三位姑娘中最小的那位姑娘,不仅将店里一楼所有首饰戴完,还向他打听各件首饰的工艺,伙计瞧领头的姑娘颇有些姿色,还以为她们家是大户,不仅将价格逐条说明,还事无巨细将所有问题回答了一遍。 敢情他白白废话这大半天,不仅连半个子儿没换回来,还白白损失了后来的三位富贵客户! 伙计那个悔恨啊,差点没咬碎一口牙。 三姐妹往胭脂铺子走,沿路顺便欣赏风景,秦娇娇眼尖,看见路边的茶铺,就要进去喝茶。 “二妹不是带了水壶么,费什么劲喝什么茶!”茶水要三钱银子,秦娇花死活不肯请客。 秦娇美主动揭开盖子,将水壶递给了大姐,秦娇花看着壶里的水,说道:“咱三姐妹一人一口,刚好管够,没必要浪费这钱给茶铺摊子赚了。” 秦娇娇翻了个白眼,上次去吃冰火楼,可没见秦娇花这般抠!说不准那次耍大方,是专门冲着李朗去的哩! 秦娇花捧着水壶,刚准备喝了,这时,她扬起下巴,眼睛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朗出现在街角,竟直接对着她们走了过来。 冤家路窄! 秦娇花尴尬地放下水壶,顺手往秦娇美怀里一塞,又利落地整理整理衣裳,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道:“呵,今儿当真不是个好日子,出门还碰上拦路狗,方才出门定是忘记瞧黄历了。” “今儿自然是个好日子,不然怎的会碰上秦大姑娘你了?”李朗涵养极好,像是全然未听见“拦路狗”三字般,还朝秦娇花拱了拱手,又向秦娇美、秦娇娇打招呼,“秦二姑娘、秦三姑娘好。” 秦娇美和秦娇娇向他回礼,秦娇美报以歉意一笑。 “相逢即是有缘,想必各位姑娘也走累了,不如随在下去楼上喝茶,正好顺路歇个脚。”李朗指着旁侧的茶楼,客客气气笑道。 这次见面可不是光凭缘分,李朗特地派了小厮去王家门口守着,待得了信后,他一路风风火火往西坊市里赶。自上次秦娇花催婚未果,她便直接掐断了与李朗的往来,私下里还和青州几家姑娘交好,借机勾搭其他家的大户男子。 没想到秦娇花如此辣手,李朗顿时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想向秦娇花解释,让她再等上自己一等。 正文 第13章 贵人相助 面对李朗的殷勤邀请,秉着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秦娇娇本以为秦娇花会顺口去蹭个茶喝,熟料秦娇花非常高傲地拒绝了。 “不必了,咱们还有事儿呢。”秦娇花捂唇笑道,故意不看李朗,却笑得眼波盈盈,还若有若无地向路上几名男子抛媚眼。 李朗抬头一看,竟被她的美貌慑得晃了晃神,待看见路上男人们投来惊艳的眼神时,他又被气得狠狠咬住唇瓣。 “三位妹妹在外怕是不方便,我为你们准备了马车,送你们一道回去。”李朗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直接拦住了秦娇花的去路。 秦娇花插着小腰,冷冷地瞥眼:“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更何况这是我们姐妹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男人就是这般犯~贱,之前她对李朗好些,他便觉得自己厉害了。这个曾经死了一个老婆的男人,还敢对她这般挑三拣四,三推四阻拖延他们私定的婚事,真当她秦娇花是病猫么? 秦娇花素来深谙男女相处之道,正好借机逼一逼他。若逼成了,自然占了大便宜,若逼不成,再换一个金龟婿呗。 “李子爵,我这次怕是考不上太和书院,让你失望啦。”秦娇娇突然插言,笑眯眯地说道。 她恰好想知道,李朗到底是自己在意太和书院的名分,还是李朗的长辈在意。 “什么?”李朗面色一变,颇为吃惊,“你当真没有把握?” “谁会拿考试来开玩笑呢。”秦娇娇道,“这次没考上,我们家便要回庐县了,李子爵乃是青州城之人,怎会看上咱们庐县的小门小户呢。” 秦娇娇心道:看来,是李朗还是很在意的。 李朗这人虽然脾性好,却有个耳根子软的毛病,原本他计划秦娇娇榜单出来后再向母亲提亲事,让母亲更容易接受些。 但他这个厉害的母亲,早在他与秦娇娇交往的次日便发现了不对劲。 李夫人唤来自己的儿子,如是道:“你乃是堂堂子爵,今后为了你自己,不说一个名门出身的郡君,你至少得给自己谋个乡君罢!这秦家大姑娘无论出身,还是品性,我看均为不妥!” 李朗道:“母亲有所不知,秦家三姑娘此次来考太和书院,今后中得女举人,必定可嫁得州内高官,秦家还愁没有说得上话的姻亲吗?咱家虽然有爵位在身,但家族亲戚中无人当官,乡君也未必有一门实在的姻亲管用。” 李夫人知儿子已经被秦娇花勾去了三魂七魄,当下采用缓兵之计:“我之所以不去见这位秦大姑娘,是为了让你有退路,我这般大喇喇登门去相看秦家大姑娘,外面还不都知道了?你想想,她家只是个小户人家,三姑娘虽有功名,但谁知她未来必定大有所为呢?女科不比男科体面,你待秦家三姑娘的名单出来了,再与我说罢。” 至于出来榜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呗。 李朗表面虽不同意母亲的说法,心中却不由开始动摇,他觉着自己和秦娇花定亲,也得挑秦娇娇靠上太和书院这棵大树之时再说,不然,其他人会嘲笑他娶了个小户之女,想想的确有些丢人reads;。 “我、我……”李朗心里既存了这个心思,便不大好意思再当面扯谎。 秦娇花最善揣摩男人的心思,当下脸色不大好看了。 “李子爵,告辞,不必相送。”正当李朗愣神之际,秦娇花直接携了妹妹们快步走开。 李朗看着她们的身影,终是觉得脸皮薄,没有追上去。 “你们先挑东西,别想那些糟心事。”秦娇花带着两个妹妹来了胭脂铺子,往旁边的凳子一坐,气呼呼地扇着小圆扇。 她当初怎么就没发现,李朗是这么一个窝囊人呢? 他行事黏糊得如同妇人,回家才几日便被家人洗了脑,害她白白浪费一番心思在他身上,殊不知她抛媚眼也很费眼睛的好不好。 秦娇美还想开口问,见秦娇花脸色不好,只好一门心思地逛铺子了。 胭脂铺子不像首饰店那般件件贵重,秦娇娇随手挑了一盒胭脂,又给秦娇美挑了一盒头油,两姐妹准备拿回家互相借用。 其实,秦娇花那里有一堆上好的胭脂花粉,平日里却舍不得给妹妹们用。秦娇娇小时候曾偷偷挖了一些回来玩,次日便被秦娇花发现了,还被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哎哟,你们二人可真会挑,两盒都是一百钱,真是一钱都不给我省。”秦娇花肉痛地从荷包里掏钱,嘴上不住抱怨。 “咱要是不挑一百钱的东西,大姐你会将剩余的给补给我们吗?若你愿意补的话,我愿意买些便宜的。”秦娇娇托着腮,笑得贼兮兮的。 秦娇花戳了下秦娇娇的额头,哼了一声:“想从我这里撬钱,你想都别想!” 秦娇娇耸了耸肩膀,笑得十分奸诈:“给我钱和给店家钱无甚区别,都是从你荷包出去,至少,给我的钱还留在咱自家里,是咱自己的钱,若给了店家,便是别人的钱了。” 秦娇花捏着帕子,冷冷哼道:“今儿若这么办了,下次你若还用这招,你多半会缠着我说沿用旧例,我不会开先例给你,更不会上当的。” 秦娇娇吐了吐舌头,不用旧例,她还有新方法,大姐未免太看轻她了。 * 太和书院四君子堂。 距女弟子选拔考试已过去了十日,阅卷官们不舍昼夜,批改阅卷,终于在将名额大概定了下来。 由于女分院这边女先生太少,仅有四人,因此,山长还请来男先生们做最后检阅。加上男先生六人,共十人聚在四君子堂,商议书院新一批新女弟子挑选之事。 考生的卷子被一一平铺在案上,卷子左边的姓名被封了条,打乱后写上考生所属号码,以防考生、阅卷官联合作弊。 “这一届的女弟子资质甚好,文章优秀者近十人,实在难得。” “恭喜山长,我太和书院女分院今后发展有望啊。” 男先生们对着卷子依次看了过去,新来一位年轻男先生停在案桌旁,指着卷子道:“此卷文章评阅上佳,可我却未在录取名单上见到她的名号,这是何故?” 山长闻言,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过来:“能得温汐你的称赞,那我得好生看看。” 山长哆嗦着老手,将卷子拉远了些,前前后仔细看了一遍,忽地长叹一声:“甚好reads;!这开篇谓祇破题两句,已道尽了行万里路之好处,文章构思新奇,引经用典更为巧妙。这位女学生乃少年英才是也!温汐,你甚有眼光!” 山长不知何缘故使得该学生落榜,唤来女分院长宁安先生询问,宁安先生揖礼,面容平静:“该女子文章虽新巧清奇,但言女子应当如男子般在外游学,吾觉甚为不妥,因文章本身出色,我与文先生依然给出上等优的成绩,但考虑到她总分偏低,恰好为五十一名,固未将她列在名单上。” 温汐看了看卷子的评分单子,抬头道:“该考生由于射、骑两科排名最末,总分故被拖累。” “是也。”安宁先生微微颔首。 “真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山长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连连感慨。 安宁先生不喜此女文风,低低嗤笑一声:“陛下钦定的六艺科考,该考生没有本事全都考好,怪不得他人,此次落选,也是她自己的命中的劫数。” 温汐看了安宁先生一眼,眸色沉沉,脸上的笑容依然和煦:“安宁先生此言差矣。先生只见陛下定的六艺,却未曾体会到陛下良苦用心。安宁先生觉着,陛下开女科是为何?” “自是效仿古人六艺。”安宁先生冷冷道。 “非也,陛下此举,意在挑选具备治国方略的能臣。加试骑射两科,是为了破除前朝裹脚陋习,以改善天下女子体质,为我大越繁衍生息,并不是真正为了善骑射之女而开!更何况女人与男人不同,女人习武本就弱势,骑射一道不应该成为普罗大众女子的限制,你我同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应当知道陛下真意并不在此。先生您说,待到达最后的殿试,陛下是看中骑射最优的,还是具备治国才略之人?” 温汐这这一通滔滔不绝的演讲下来,直将安宁先生堵得哑口无言。 女先生文先生颇为赞同:“光以骑射两科限制,太损失人才。” 温汐继续道:“众所周知,骑射两科本就耗费银两,家中请不起武师傅的学生比比皆是,该弟子之所以骑射两科不佳,想必出身于贫寒。古有凿壁偷光、囊萤映雪之典故,能在困苦中坚持读书,还能做出上优的文章,该弟子品性、心性绝非常人,若山长因骑射二科将她拒之门外,今后必将后悔今日错失良才之事!” 温汐慷慨陈词吸引了不少先生旁观,众先生们好奇这位四十三号的文章到底如何,纷纷抢来卷子来看。看罢,堂内一干男先生不禁交口称赞,称该弟子乃可造之材。 在温汐的带领下,众人请命破格录取四十三号,山长摸着小胡须,笑眯眯道:“既然你们都觉着这位女弟子不错,那咱们便多录一个人罢。” 山长直接将四十三号考生直接归为“女弟子”一类,安宁先生虽有不满,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山长话音刚落,一名男先生道:“山长,还请同意我将该文章抄录一份,拿回去给我那群不中用的男弟子瞧瞧!看看,人家读书几年的女弟子,比他们读了十几年还要强!” “哈哈哈……杜先生,你这般抬举这位女弟子,不怕男弟子们心中不平衡?” “怕甚!一群狂傲的臭小子,就该拿这篇文章,好好地打他们的脸!”杜先生挥着四十三号的卷子,铿锵有力地道。 众先生们在愉悦的气氛中将名单敲定下来,早有助理先生将名单重新撰写一份,命小厮跑出门去贴名单了。 温汐的右手垂下,修长的指尖拂过四十三号的卷子,他看着卷子上熟悉的字迹,嘴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秦娇娇,你模仿的字也太像了,让我想装作认不出都难。” 正文 第14章 录取 太和书院出名单这日,秦娇娇淡定地留守在家,坐在屏风旁练书法。 录上和没录上对于她区别不大,反正今后要考女乡试,能录入太和书院自然是好的,若没录,她的日子还得照过,因此,看名单这等累体累心之事,她断然是懒得去的。 秦娇美早早出门占位置去了,家里则剩下秦娇娇和秦娇花二人。张氏气不过秦娇娇的懒散态度,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同样一大早出门去会老友。 其实,坐在家里的秦娇花心里也不踏实,她心道,早知该和二妹一道去看榜的!她就不该贪这个偷闲。 “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呢?”被秦娇娇之前那么一通吓唬,秦娇花心里早就没了底。 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进出三四遍,秦娇花终于忍不住凑到秦娇娇的身旁,捂着脆弱的小心脏问道:“三妹,你心里当真有数?咱家真的没希望了?” 秦娇娇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提笔。 宣纸上书写的“秦”字尾端,在她这副优雅的动作下,被拖出一道漂亮的痕迹。 秦娇花对秦娇花的动作完全欣赏不来,被急得直狂翻白眼:“你快说话啊,事关大姐我今后寻哪家公子的大事,可不能这般无所谓!” “也不是全无希望,且看命数罢。”秦娇娇将笔放在笔搁上,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大姐在家里瞎晃悠了一早晨,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写字。 秦娇娇将东西收拾干净,准备回房去睡个回笼觉。 “哎!你这丫头,真是……”秦娇花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用力地跺跺脚,“此事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这般态度,我都替你着急,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大姐你别急,依我推算,二姐还要小半个时辰才得回来呢。”秦娇娇老神在在道。 秦娇花往凳子里一坐,使劲喘着气,满脸尽是绝望之色:“我的妈,还要半个时辰?我都快被急得烧死了!” “那大姐去洗个澡呗。” “没心情!”秦娇花气得直哼哼。 就在此时,看门婆子一扭一扭进来了,匆匆行了礼,一脸喜色地开嚎:“恭喜三姑娘!恭喜大姑娘!玉枝姑娘派人来报信儿了,三姑娘考中太和书院啦!” 玉枝昨晚就安排小厮去占位置,小厮看名单得了结果后,快马加鞭往回赶,得信的速度自然比秦娇美要快。 “什么!”这回,吃惊的不止秦娇花,连秦娇娇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秦娇花直接从椅子上翻了起来,紧紧握住看门婆子的老手,也不管对方的手是不是粗糙,欣喜若狂地叫道:“此事当真?!你们没有看错罢!” “千真万确reads;!三姑娘的的确确考中了,还是五十一名呢!”看门婆子哈哈笑道,满脸俱是佩服。 女科虽比男科题目容易,但女科初选有一道考究身份拦着,学习各科还得花不少银两,她们女人本就不比男人强,能进太和书院的女子,均是本省的佼佼者,就州府里大户人家的女儿都不一定考得中呢,是故,能入选的寒门的女儿便更可贵了。 他们王家的大小姐,虽说也是一次考中的书院,但王小姐年纪比秦娇娇大两岁,还是郡主请了七八个先生压着学出来的。不然,以王小姐乐于玩耍的脾性儿,早不知带着阿毛上哪溜去了。 “什么?五十一名!”秦娇娇顿时懵了,“太和书院每年只录五十人,莫非是今年多加了名额,录了六十人不成?” 这年头做什么都爱凑个整,她若是五十一名的话,秦娇娇第一反应是,太和书院加收学生了。 “嗨,前头来报,今年只录了五十一人。”看门婆子看着秦娇娇的脸色,拍了拍大腿,“三姑娘这叫有运道,随随便便一考,都能得中了!” 看门婆子怕犯了秦娇娇的忌讳,满口不提五十一名是最末一名的事。 “能考中都是好事!好事啊!”秦娇花才不管最后一名还是第一名,只要能进入太和书院读书,今后获得女举人的功名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娇花极为大方地往看门婆子手里塞了几个钱,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乐得一颠一颠儿:“我就知道咱家妹妹在读书上有运道!她还偏要拗着咱,白白吓了我这么些天!” “三姑娘是文曲星下凡呢,在读书上自然是顶顶好的!” 站在一旁的秦娇娇根本插不上话,颇觉尴尬,心道,文曲星可是男神仙,会有多想不开来投胎来当她这个女人啊! 看门婆子拿了赏钱,又与秦娇花说了几句话,喜气洋洋地下去了。 不过片刻,玉枝带着仆妇们过来了,一进门便道:“今儿早上咱们府上的花园多了不少喜鹊,奴婢还道必是应了三姑娘的喜事,没想到竟是真的,方才得了信,奴婢赶紧过来,好沾沾喜气,三姑娘可不要赶奴婢走啊。” 秦娇花这时也看玉枝顺眼不少,笑道:“还要多亏玉枝姑娘的安排,不然我得急死过去呢。” “秦夫人与咱家郡主本是亲戚,这都是奴婢该做的。”玉枝扫了扫秦娇花一眼,心道,近日秦娇花长进不少,还知道向人道谢了,看来,秦娇娇往日的劝诫起了不少作用。 如今考入太和书院的秦娇娇,与当日借住进王家的秦娇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太和书院乃是一州最大的书院,书院内人才济济,现任山长还是当年的状元,女院长安宁先生更是已故大儒的曾书的关门女弟子,太和书院每届学生中,考中女举人者将近一半,若未考中者,几年后有多半还能考上。 以秦娇娇读书的天资,加入太和书院后,考上女举人只是时间问题。能获得女举人的身份,各个州府内的官员、大户人家随便嫁,退一步还能去个边远县里谋个差事,虽不及男举人在仕途上走得长远,但也算是半个官身了。 这么有前途的亲戚,玉枝都替王夫人自豪,秦家这一家子人,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啊。 “今晚得好生贺上一贺,奴婢给你们安排去。” 玉枝和姐妹两说了会话,命小厮放了几串鞭炮,亲自去厨房准备席面去了。 秦娇娇懵了好一会儿,还在疑惑呢:“不可能,就凭我那射御两科成绩,太和书院不大可能会录取我啊reads;。” 秦娇花白了她一眼,顺手敲了妹妹一记爆栗:“录了便是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呢你!” “大姐你竟敢打我!打傻了我,你还嫁个屁啊!”秦娇娇捂着脑袋,发出一声怒吼。 “哎哟,是大姐不对了,下次不打你的头了。”秦娇花这时还学会了道歉,赶紧揉了揉秦娇娇的脑袋,一边乐癫乐癫地感叹道,“你可不能傻啊,今后除了大姐,谁都别想碰你的头!包括你自己,给我看好你的头,可别撞墙了!” 秦娇娇甩开她的手,哇哇大叫道:“谁没事去撞墙!你真当我傻啊!” 半个时辰后,秦娇美一脸笑容回来了,兴许是太过兴奋的缘故,她直接在门坎上绊了一跤。 秦娇娇扶起她来的时候,她还傻兮兮地笑呢:“打破了碗碟咱还说岁岁平安,这会摔一下,可见是喜上加喜啦!” 秦娇娇:…… 说句实话,二姐当真没摔到脑子吗? 张氏在孙家收到了小厮的信儿,竟匆匆忙忙起身,赶在晚饭前回家了。 张氏这人虽偏心,还势利眼,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脾气,但有一点秦娇娇十分认可,那就是张氏厚如城墙的脸皮,秦娇花和张氏那么一对比,秦娇花的脸皮就是那烤炉里的薄饼。 “前几日我做梦啊,不是梦见天上王母娘娘的皇宫,便是梦见天上的后花园,那时我便知道,咱三丫头今后一定出息!我这得了信啊,忙赶回来看三丫头,咱们秦家终于要发达啦!”张氏的马脸笑得似朵花般,老腰一扭一扭,全然忘记前几日是怎么发作秦娇娇的,见着玉枝也在,她还怪道,“哎哟,玉枝姑娘也来啦!” “母亲,玉枝姑娘今儿特地准备了席面,给咱们贺一贺呢。”秦娇花赶紧给张氏使眼色,让人别介意玉枝和她们一道吃饭。 请玉枝上桌吃饭,是秦娇娇特意要求,秦娇花如今看玉枝挺顺眼,毕竟是王家出钱,玉枝虽是个丫鬟,但也帮了大忙不是。 秦家三姐妹不介意,但不代表张氏不介意。但女儿们都把人带上桌了,此处毕竟是主人家,张氏不好发作,只好心里嘀咕着不爽。 秦娇娇一看张氏脸色便知她在想什么,无非因玉枝是丫鬟,她张氏是堂堂恭王府出来的亲眷,如何能和地位低下的丫鬟来比? 当然了,平素张氏再如何极品,眼界也止于此了。 秦娇娇想的是另一重,方才她客气地请玉枝陪同吃饭,玉枝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便爽快地答应了,可见,在王家上桌吃饭对于玉枝来说,是一件司空见惯之事。 若玉枝能上桌吃饭,那又会和谁吃呢? 不是王夫人,便是王家的小姐了。 秦娇娇猜想,也许,玉枝在王家,绝不仅是“大丫鬟”或是“心腹下人”的身份,还可能是王夫人的义女、哪家定亲的媳妇,或者未来会获得更高的身份。 这样一看,玉枝便不简单了。 “吃菜,大家吃菜。” 一顿晚饭,吃得是主宾尽欢,连秦娇美都忍不住多喝了两倍。 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浓浓的喜悦中,唯有秦娇娇最为冷静,一直保持沉思。 唯有一件事令她想不明白,今年太和书院为何独独加录她一人呢? 正文 第15章 一家穷 距太和书院开学尚有一个月,在这段时间,书院为新学生留足足够的准备时间。 太和书院作为江南省最负盛名的书院,自是比小书院要讲究,学生还得零零总总准备许多读书必需品。比如,上学穿的制式衣衫,书院发来样式图单子,让各家自己比较裁剪,还有一应笔墨纸砚、弓箭皮甲等物件儿,均有规制。 秦娇娇拿着单子,将物品折算成银两,待得出五两银子的结论时,她顿时有些傻眼。这还没加算一个月二两的束脩…… 庐县的书院每月束脩同样是二两银子,对比一省闻名的太和书院,只收区区二两束脩,已经算很便宜了。 这厢秦娇娇嫌束脩贵,殊不知省里的大户人家还嫌书院收得太少,请不起好先生而耽搁儿女读书,三天两头往书院里送银子送物件儿,怕山长带着名师跑了。 但,秦娇娇全家都仰仗父亲秦孝义一人挣钱,除去每年田里不定的收成,每月挣的一两银子还不够二两的开销,如今再加上二两银子的束脩,他们全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这世道便是如此,穷人因穷而读不起书,因不读书而变得更穷,如此循环往复,久而久之,穷人家族再无翻身之地。 对比秦娇娇暗地里的焦虑,二姐秦娇美则差点愁白了头发。 “这衣裳还好做,我、我去凑些布给你,笔墨纸砚凑合用旧的,但弓箭皮甲该如何是好?”秦娇美听完单子上的物件儿,露出为难之色,还要硬着头皮道,“没事,这些二姐给你想办法做出来!一定让你安安稳稳去上学!” “二姐,束脩每月二两。”秦娇娇又补了一句。 “什么?!”秦娇美直接面如死灰。 二两银子,他们全家上哪弄这些钱! 听闻太和书院束脩的价格后,秦娇花和张氏母女俩的表情更是五彩缤纷,一副要割肉的见鬼模样。 “要不……不读了?”张氏琢磨了会,竟想出这么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还没等秦娇美回神过来反驳,亲女儿秦娇花倒是先跳了脚,对着张氏恶狠狠吼道:“不行!母亲您想想,二妹若不读书,今后便考不中女举人,咱们全家还有什么指望?我还要不要嫁人了?!不管如何,即便是放下身段上街坑蒙拐骗,这钱也得给我砸出来供三妹上学reads;!” 秦家全家上下,连婆婆秦老太太都不敢对张氏大声说一个字,唯有亲女儿秦娇花能吼得张氏一愣一愣的。 大女儿这副吃人模样着实可怕,张氏禁不住吓了一跳,擦了擦额角的汗,还得撑着长辈的脸面为自己分辩:“我就是这么一说,娇花你急个什么?你是要吓死你娘么,哎哟,我心口都痛了。” 张氏心知自己说了糊涂话,平日那副一家喉舌的气势一时半会提不上来,倒是被秦娇花突然爆发的怒气给压了下去。她见秦娇花怒意渐消,弱柳扶风地歪在坐上,捂着小心脏,哼哼唧唧道,“你是咱家最有能耐的,不如你去寻李子爵想想办法。” 秦娇娇和秦娇美对视一眼。 “不成!你若还想我嫁进子爵府里,便熄了这副心思!”秦娇花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了。 秦娇花考中了太和书院,这时候应当是李朗着急的时候,她要是这般大喇喇向他伸手要钱,不是正好递了把柄给李朗的家人么? 李朗难得下一次狠心,若这次给拿住把柄,待他再重新犹豫,秦娇花断无嫁入子爵府的可能性。 “唉……连李子爵这么大的皇亲国戚都指望不上了,那咱还能指望谁呢?难不成指望你那个草包父亲?”张氏幽幽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毫不存在的眼泪。 吵了大半日都没吵出个子丑寅卯来,秦娇娇听得脑子发蒙,干脆直接回屋抄书去了。趁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抓紧卖点书,能赚银子一点是一点。 秦娇美则拿来绣篓往院里坐了,打算熬夜绣出些物件拿出去卖钱,死活也要凑出个二两来。 秦娇花见妹妹们如此,心中竟开始触动。 她回到东厢,默默看着堆满梳妆盒的饰品,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差点流下痛苦的泪水。她心道:若最后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将不大喜欢的几件宝贝卖掉了。 若秦娇娇有幸听得秦娇花心中之言,估计会惊得开始怀疑人生:爱财如命见钱眼开一毛不拔的大姐竟愿意给她出钱!大姐走夜路的时候定是碰见了鬼! 书院的束脩,就像一个沉重的担子,重重压在每个秦家人身上,以至于整个别院沉浸在一股低迷的气氛中。 秦娇花难得的没在本月采买物件,就连爱出门逛的张氏,也罕见地收了性子拒绝一切聚会,虽是出去做客,但姐妹们请来请去,总得费些银子不是。 张氏坐在院子里,成日闲得发慌,不是唉声叹气,便是对月长吟:“你们爹这个不中用的,从我嫁给他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大草包!就他那点能耐,读书读不出来便算了,做生意也就那个样子,就他,他能供得起三丫头读书吗?还不是得让我来操心!你们以后可要记得,嫁谁都不能嫁给穷鬼,尤其是没用的穷鬼!” 张氏那一波三折的咏叹调,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话,听得看门婆子差点没疯掉,粗实小丫鬟早受不得这等聒噪,接连两日告假,一时间,别院内仅剩母女四人,落针可闻。 主院的玉枝得了信,心道,若再放任秦家母女们不管,她们别院的怨气就要上天了。张氏和秦娇花有怨她管不着,若影响到秦娇娇,那她可就不得不管了。 玉枝交遣人备了礼,次日便上门拜访。 她准备的物件内,不仅有日常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两件制式衣衫,与书院单子上画的衣裳一模一样。 秦娇娇光是看那精致的布料一眼,便直接推辞道:“玉枝姐姐,恕我不能收下如此厚礼,这衣裳值不少银两,我们一家在贵府叨扰多时,不可再白白占贵府的便宜reads;。” 秦娇美摸了摸那衣衫,只觉触手一片滑顺,她惊得眼睛都瞪直了:“这布竟是绸的……天哪,袖子上还勾着兰花样呢,好生精致。” 秦娇花最宝贝的那尺海棠色的绸,都比不得眼前衣裳的一片边角! “三姑娘安心收下即可。你且放心,这衣裳不是全新的,是咱家大小姐以前穿过的,如今大小姐长高了,早换了几十套了,我瞧这两件放在库房里无用,便做主拿来给你穿,想来郡主也会觉得送你最为妥当。你若不要,便是嫌它旧了。”玉枝捂唇笑道。 “玉枝姐姐,这如何使得……”她们母女在秦家吃住一个月,还白拿人家的礼物,秦娇娇实在抹不开面子。 “不必如此客气,郡主早就与奴婢交待了,咱家与秦家素来是亲戚,亲戚间理应互相扶持,你若当真有心,待郡主携大小姐从庄上归来后,你再好生谢她便是了。”见秦娇娇还要推辞,玉枝又劝解,“你莫要小看你自己的名声,今后你若上京参加殿试,还愁没有报答郡主的机会吗?”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王家泼天的富贵,早已不在乎这点小钱,如今是秦娇娇最困难的时候,他们王家趁机施以援手,秦娇娇定会记住他们一辈子的恩情。兴许郡主今后的转机,便应在了秦娇娇身上呢? “那便多谢郡主和玉枝姑娘了。”既然决定收下玉枝的礼物,秦娇娇收得也大方,“今日的恩情,娇娇今后必不会忘。” “若你们眼下遇上困难,莫要太客气。” 玉枝暗示了几句,见秦娇娇神情一肃,似是听懂了借银两之意,玉枝心下放心,施施然告辞。 秦娇娇是有骨气的读书人,借钱之事不能贸然开口,玉枝心道:先给秦娇娇几日时间想清楚,待郡主赶回家后,再亲自施以恩泽。 等到玉枝带着婆子们走干净后,秦娇娇对着秦娇美交待道:“二姐,你莫要再提王家想给咱家借钱的事。” “为何?这不是好事吗……”秦娇美拿起榻上的制式衣衫,宝贝似的将它们叠好了。 “先拿二两银子顶过头一个月,今后的束脩,我再去书院再寻点门路。二姐,你答应我今后绝口不提此事,我不想欠王家这么大的人情。” 秦娇娇心道,大姐和张氏素来贪得无厌,若她们母女俩得知王家愿意借钱,还不得狠狠借上一大笔债,再死皮赖脸拖个十年八年不还。拖到最后,还不是秦孝义和秦娇娇的锅。 秦娇娇不能眼睁睁看着张氏和秦娇花做这样的事,尤其是,近日丢脸丢够了,不能当着王夫人的面再丢这么大一个脸。 秦娇美素来信妹妹的话,心中虽犹豫不决,嘴上却也只得答应:“好,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说给大姐和母亲。” “咱们一起筹银子!” “嗯!”秦娇美重重地点头。 两姐妹在屋子里商量筹银子之事,却未防住门板外故意偷听的秦娇花。 秦娇花见玉枝来送东西,急急忙忙从东厢赶过来,打算开开眼界,熟料恰好听见秦娇娇和秦娇美的对话。 王家愿意借钱?听闻这个消息,这让秦娇花眼睛一亮。 “三妹都已经考上太和书院了,怎的脸皮还这般薄。”秦娇花从门外悄悄离开,自言自语道,“既有借钱的门路,何必要委屈自家人呢?三妹不愿做,那当姐姐的我来做便是。” 正文 第16章 上善若水 对于高额的束脩,秦娇娇愁归愁,但却还未忘记正事。 那面绣字的帕子温汐还没还她,她也没赔人家被撕碎的帕子。 往那书阁连去十三日,均无所获,她依然锲而不舍,每日都会携帕子过去转一圈,然后泡一壶茶放进屋。 不管温汐是否能喝到,至少她的态度在这。 今日刚进王家书阁院外的大门,秦娇娇便发现了不正常,院子角落支起一个小炭炉,炉子里正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石桌上还放着一套崭新崭新的茶具,就差没在边上放一张字条,写上“泡茶”二字了。 秦娇娇差点被气笑了,站在原地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非君子所为。” “秦家三姑娘被录取为太和书院新弟子,如今身份非同一般,自是要好生招待。”一身素白衣裳的温汐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手上骚包的扇子摇啊摇,还是那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儿。 对于温汐的揶揄,秦娇娇直接忽略:“既是好生招待,为何还等我来泡茶?” “秦姑娘不比温某是男人,温某手拙,若是不小心烫了秦姑娘……”温汐撩起下摆,直接往石凳上坐了,半点没动手的意思。 这是讽刺她上次故意烫他嘴的事儿呢。 秦娇娇受过此人恩惠,心中有亏,撇了撇嘴,便老实地坐下了。 她用茶匙从罐子里捡茶叶,也不用漏斗,一边道:“我那面绣字的帕子,你今儿带来了罢。” “带着。” “嗯。” 挑拣茶叶后便是温壶,先将开水冲入空壶,温壶之水再倒进茶船,温汐讲究得很,连茶盘都给她带了一副紫砂的。 秦娇娇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温汐心里觉着,她手下冲的不是茶,倒像是做着飞针走线的活计。 见她屏气凝神,目色端庄而柔和,少了平素那份倔强,多了几分宁静的意味。 温汐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句,小丫头这副模样挺顺眼……嗯,怪好看的。 “咕咚咕咚……” 将桌上的白瓷上釉杯摆成品字状,秀了手关公巡城,依次斟满每一个小杯后,秦娇娇放下手上的小壶。 “这是绞积炭?”秦娇娇用帕子擦了擦手,嘴往炭炉方向一努。 温汐捏起一个小杯,吹了吹水面的茶沫:“是,可惜王家没有备乌榄核,今年过年被王家小姐烧光了。” 绞积是一种很坚硕树木,此木烧成炭后,绝无烟臭,碎之莹黑,用来煮茶最为合适不过,秦娇娇只在书中见过。她心知,这等炭火很不便宜。 而温汐所说的乌榄核,此木烧时火焰浅蓝,焰活火匀,比绞积更佳。 温汐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茶,慢慢吞吞道:“《茶经》道,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府里的水均为井水,虽说今日用了上等的凤凰单丛及木炭绞积,但无好山泉水与其相配,甚为可惜。” 此人分明是个纨绔,可这般随手一个动作,配合那副散漫却不松散的坐姿,硬是飘出一股神叨叨的仙气来。 以他此时的形象,不像是坐在小院子子里,倒像是坐在山顶云雾里品茗了reads;。 秦娇娇心道,给他背后插把剑,温汐就能下山给人驱鬼了,保准能骗到大钱。 秦娇娇近日钻钱眼里去了,见他挑挑剔剔的模样便开始不爽,掐指一算:“你光喝这一壶,便喝了一两银子。” “所以我说,我这叫凑合。”温汐笑眯眯接话,又慢悠悠喝了一口。 秦娇娇差点被气吐血。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顿茶就喝走别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但,谁让人出身富贵呢,她只能羡慕罢了。为今唯有一个目标,那便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今后也能过上不靠他人接济、用钱自由的日子。 温汐见她出神,放下杯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你的帕子毫发无损,还洗净了。” 事实上,绣字的帕子上没沾上血,温汐太爱干净,怕沾了某些奇怪血味儿,还是吩咐了丫鬟细细洗干净了。 秦娇娇接过小盒子,对绣字帕子细细检查,发现其完好无损,笑嘻嘻从自己袖子里掏出另一方新帕子塞给他:“你上次用的帕子已经扔了,如今无法给你再做个一模一样的,我瞧着这料子也不错,你将就用用。” 这点儿绸是从秦娇花房里讨的边角料,为了这方小帕子,秦娇娇差点将嘴皮磨破了。 温汐拿指尖摸摸帕子的小边儿,嘴上继续挑剔:“可不是么,你这料子我没见过,比之前的海青绸差远了,不仅粗糙扎人,还一揉就起皱,我也只能将就用用了。” 秦娇娇忍不住侧过头,狠狠翻了个白眼,再笑眯眯地转过来:“成,这事儿便算揭过了。” 海青绸,前几日和秦娇花去逛街,秦娇娇曾有幸见过这等镇店之宝,贵得简直吓死人——一百两一匹。 若上次得知他手里的帕子是海青绸,秦娇娇说什么也不会拿来擦鼻血,还乱撕人家帕子! 温汐瞥她一眼,难得地没有再生事:“原谅你了。” 秦娇娇嘴角一抽,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心里念了三遍,终于心平气和。 她心想,上次撕的那条帕子值一个月的束脩,万一温汐找她还钱……算了,今日不再惹他便是。 “你方才嘴里念的是什么?”小姑娘没事便神神叨叨的,看那副走神的样儿,就知道在想别的事。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秦娇娇没好气地看他,眼前这人就是个妖怪。 “噗。”温汐差点笑喷茶,庆幸自己方才将杯子放了,指着自己脸道,“平素他人说我貌若潘安仁,我总觉着别人是恭维居多,以我的尊容应当与卫叔宝差不离。我今日是知道了,原来,他人说我貌若潘安仁竟是真的。你看,女施主你要对着我念心经,才能平息心中的悸动。” 这段心经的上一段是众所熟知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自比潘安,貌若卫玠,臭美成这样,这人到底拥有一副多么厚如城墙的脸皮啊! 连张氏和秦娇花加起来,都没有他脸皮厚! 秦娇娇当真不想理他了。 “潘安仁因掷果盈车而死,卫玠死于看杀。”秦娇娇忍不住刺了一句,意思是,您老还好好活着,哪有传说的美貌reads;。 “不错,的确有些晦气,多谢你提醒,自明儿起,我还是尽量低调些。”温汐又端了一杯新茶来喝。 对于温汐的脸皮,秦娇娇彻底心服口服了。 “对了,我见你这帕子上绣的‘秦’字,书法似是临摹他人。”温汐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偷偷在杯子后看她的神色。 “是,我幼时习字,临摹便是温潮的书法,怎的了?”秦娇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可提到“温潮”那两字时,她还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将“温潮”的名字说得清脆些,显出一股浓浓的自豪,又带着诚意十足的钦佩,以及和自己那么不大相干的意味。 温汐挑起一边眉毛:“哦,看起来,你很仰慕京都的温大才子温若水。” 温潮,潮即涌水,字若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秦娇娇觉着,温潮以若水为字,必是拥有乐善好施不图报的品性,抱着泽披万物之心,此人当真是浊世中淡泊明志的翩翩君子。 “你、你说什么呢!”秦娇娇将小盒子往桌上一拍,钦佩是一回事,仰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休要无说八道!” 连温汐都品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连带着嘴里的茶味,都泛着一股古怪的甜滋味儿,像是加了一缕蜜般。 难怪模仿的字,都那么如出一辙,和亲笔写出来似的。只是秦娇娇身为女子,虽在刚硬处无差分豪,但在柔软处难免露出痕迹,容易被瞧出来是仿字。 看着她脸上两坨明显的桃红色,温汐嘴角的笑容似是更大了:“行,我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娇娇心里觉着,若再在此地呆下去的话,她对温潮那副日月可鉴的心思,会被温汐越描越黑。 秦娇娇霍地起身,板着脸道:“先告辞了!” 言毕,头也不回地拔脚就走。 温汐依旧嬉皮笑脸,遥遥看着她的背影:“改日上山取活水,还要再请三姑娘为我再泡一壶茶。” 秦娇娇咬咬牙,心道,泡你个头! 等到王夫人回府之后,她便会带着秦娇美搬出去住,哪还有机会再和懒蛋少爷见面。 最好是一辈子再也不要见面了! 秦娇娇气鼓鼓地回到别院,秦娇美先迎了出来,惊喜地叫道:“三妹,书院里送来了新东西,你快进来看看!” 秦娇娇进了西厢,瞧着榻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骑装套装、弓箭等物,顿时愣了。 是她从前误会了太和书院,其实书院收束脩的风格只是过场和形式,真实的书院应当是日行一善? “箱笼底下还有张纸条,写着是:书院先生赠。”秦娇美满面红光,“三妹,这是书院哪位先生送来的好东西,你可要好生去感谢人家。” 庐县里的富户经常为贫寒学子捐赠笔墨纸砚等物,算是对考功名的学子进行考前投资,秦娇娇身为女考生,还是头一次遇上捐赠。 “二姐,你先收起来,待我去查明情况,再登门拜访向人道谢。”秦娇娇虽然心里怀疑,面上还是十分高兴的。 爱不释手地摸着崭新的骑装套装,秦娇娇心道,太和书院真是个好地方,连书院的先生都有一颗如水般善良的心肠! 正文 第17章 秦孝义 就在秦娇娇和秦娇美拼命攒钱之际,父亲秦孝义来到青州王家,与他一同到达的,还有五大车箱笼,连秦娇花那只凶巴巴的白猫都没落下。 “父亲!”远远地瞧见一名长衫文士,秦娇娇激动地叫起来。 秦孝义如今而立之年,生得白净面皮,天庭饱满开阔,五官端方,形貌文质彬彬,一派学院夫子模样,但他眉间三道褶皱十分明显,显得他年纪比同龄大上许多,加之眉眼那股浓郁的不得志,为他徒增风霜。 秦娇娇率扑了过去,挽着秦孝义的手,兴奋叫道:“父亲,您来慢了好几日!可累着了?我给您备了茶,先进去休息休息。” 距秦孝义来信都已经五日了,庐县到青州走得快两日就能到,正常走一般三日。 秦孝义揉了揉秦娇娇的脑袋,眼角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我将家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路上便走得慢了。” 张氏看着驴车上的箱笼及少部分家具,顿时有些懵:“老爷,你怎将我的梳妆台都搬过来了?” “我想着,既咱们三丫头都来青州读书了,咱家便在青州扎根了,庐县的生意也没什么好做的了,干脆都移过来。”秦孝义道。 张氏唬得险些往前跌一跤,待反应过来后,面色一红,噼里啪啦对着秦孝义一顿吼:“可咱家没有银子啊!咱们住哪儿去,住桥洞下吗!你做此事之前,怎的不和我商量商量,你赶紧带着这些箱笼回去!” 张氏之所以当场发飙,是因为向来老实听话的秦孝义竟然先斩后奏,这么大的事都不向她先行请示。张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掌握对秦孝义的控制权,难免心中不快。 秦孝义任由张氏发火,安安静静站着,半天一声不吭。 “母亲,您先听父亲说完!”秦娇娇顿时来了火气,父亲大老远从青州过来,母亲没半句安慰便算了,还站在王家门口骂人,不嫌王家的下人看笑话呢。 秦娇娇朝秦娇花递了个眼色,示意大姐管一管。 秦娇花赶紧出来打圆场,和秦娇美一左一右架着张氏,将人往别院方向拉:“母亲,咱先回去,也许父亲有什么好事要对咱们说呢。” 张氏咬咬牙,气得直哼哼:“我才不信有什么好事!凭他那八棒子打不出个屁的怂样儿,能出个什么好事?别是将咱家的铺子弄倒了,拖着东西来青州混日子罢!” 张氏的大嗓门嚎起来便开始收不住,好似生怕别人听不见般reads;。 如今秦娇花才收了李朗的道歉信,觉着自己马上要嫁进子爵府,哪里能让王家下人看扁她,再加之秦娇娇平时对秦娇花进行名声的洗脑,她如今对自己的名声十分爱惜。 秦娇花顿时来了气,冷冷呵斥道:“母亲!你再胡说八道,莫要怪我寻你吵架!” 秦娇花一唬一瞪,张氏还当真收了声。 张氏心有余悸地想,上次,秦娇花撒泼差点撕破天,丝毫不亚于她年轻时,谁碰上都得脱层皮。 张氏不愿在这时候徒惹一身腥,只好先咽下这口气,待会关起门来再寻秦孝义算账。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这句话在秦家得到完美展现。秦家一家人素来软骨头,张氏出身高贵,性格霸道,向来是一家之主,熟料最宝贝的大女儿年纪渐长,出落得越发蛮横了,这不,连张氏都快降不住了。 命小厮六儿先拉走箱笼,给伙计七儿安顿住处,又打发了银子给运送车队,秦孝义将琐事处理妥当,跟着媳妇和女儿回到别院。 屁股刚坐下,张氏便对着秦孝义劈头盖脸一顿说:“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想做甚!” 秦孝义看张氏发脾气,赶紧先给她倒了茶,递了过去:“夫人莫要息怒,听为夫慢慢道来。” “哼!”张氏看他的怂模样就生气,翻了个白眼,没去接那杯茶。 秦孝义尴尬地将茶放在她面前,解释道:“我想着,既咱们三丫头考上了太和书院,必定会在青州呆上两三年,我来青州和三丫头一起备考乡试,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秦孝义乡试屡次不中,秀才还是十年前考上的。 秦娇娇道:“父亲所言甚是,虽说我考中的是太和书院女分院,但听闻女学生也可听男先生讲经,届时父亲有何疑问,我可替父亲请教,或是为父亲引荐先生。” 秦娇娇自己也是考女科出来的,男科比女科难,但在做文章的道理是相通的。文章光靠勤奋是写不出来的,最重要的是读通书、读明白书,才能下笔如有神,父亲之所以屡试不中,并不是天资不佳,而是缺少名师指点,总是容易绕进死胡同。若有名师帮忙点拨,父亲一定能事半功倍。 其实,秦孝义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女儿进入太和书院读书,必定就有接触先生们的机会,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或许,这也是他秦孝义的机会。 “你废话这么多有何用,你哪来的钱留在青州府?你倒是安安心心准备乡试去了,没有蒙学教书的束脩和铺子里的收成,咱们全家都喝西北风吗?”张氏担心的不是秦孝义准备考试,而是家里经济来源。 秦孝义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再不乖乖挣钱,她张氏估计连一碗白米饭都吃不起了! 秦娇娇读书还能谋个嫁人的好前程,秦孝义都读了二十多年了,害得她平日省吃俭用,连个首饰都买不起,再读,还能读出朵花来! 张氏咄咄逼人,句句话直刺秦孝义的心,他终是受不住这压力,咬咬牙道:“我将老宅卖了,铺子也卖了,父亲母亲回乡下住去了。” “呼”的出了口气,秦孝义整个人一松,心道,终于说出来了。 “什么!”张氏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晕倒,失声了半天,突然嚎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我的大宅子……” 秦家原本的宅子本就不大,二进的宅子一家人刚好够住,张氏虽然成日抱怨家里这也小那也小,猛地一听宅子没了,整个人登时便不大好了,哭天抢地起来reads;。 秦孝义将宅子卖了一百两银子,又将两间铺子卖出五十两,再加上秦老太太的全部嫁妆五十两,一共带来两百两。 他打算先在青州买一所小宅子先住着,而家里铺面的生意,只好先租个小间或是摆个摊了,买铺子是断然没钱的,铺子里的事继续让伙计七儿来打理。 至于蒙学任教之事,秦孝义不打算再去了,虽说一个月一两的束脩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平日上课实在耗费精力,哪还有时间准备乡试。 张氏骂骂咧咧半天,听秦孝义脸色发白将事说完,终于愁云惨淡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宅子都被这个怂货给卖了,她还能把宅子变回来不成? 看秦孝义这副缺德样儿,今后他们家可要过苦日子咯! “你明儿就去牙行相看宅子!必得给我寻个大点儿的宅子住!”张氏黑着脸,又交待一句,“最好是二进的宅子。” 秦娇娇心道:母亲竟还肖想二进的宅子,以青州府的物价,能买到一座宅子都不错了,可别最后只能买到一间房,一家五口都要挤一张床了都。 当然,二百两银子还不能全部用来买宅,总得留些平时的生活花销、笔墨纸砚,以及太和书院每月二两的束脩…… 张氏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秦娇娇虽有一肚子的抱怨,却也不好开口说,还得安慰道:“母亲放心罢,咱们细心找找,总是能买到好宅子的。” 先说几句好话安定张氏的心,让父亲今晚也好过一些。 “是呀,咱家来青州住只是过渡罢了,母亲您想啊,等父亲和三妹考上了举人,您便是举人娘子和举人母亲啦!”秦娇花笑起来道。 秦娇花和张氏一样重利轻情,但她比张氏稍有远见,若父亲一直操劳琐事,这辈子就这样了,如今父亲愿意搏一搏,她如何不愿意呢?反正吃苦读书的又不是她,有好处的时候又落不下她,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啊! 因此,凡事往好处想,总是没错的。 一想到此,秦娇花顿时有劲了,觉得自己马上要飞黄腾达了。 秦娇花舌灿莲花说了一通美好的愿景,好歹将张氏给劝住了,只是脸色依然不好,大约还在气秦孝义先斩后奏之事。 秦孝义笑了笑,也不与自家媳妇计较。 一家五口吃完饭后,三姐妹离开主屋,往自己房里歇息去了。 站在院子里,秦娇娇脚步一顿,叫了一声:“大姐,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她觉着张氏今日火气有点过头了,忍不住问道:“最近母亲可有碰上什么事,怎的变得突然如此暴躁。莫非是你和李子爵又起了争执?” 秦娇花扇了扇小圆扇:“哪有这回事,李子爵才送了一封道歉信过来,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为我的事生气。” “那当真是奇了怪。”秦娇娇不明所以,她知张氏此人向来难说话,得一家人好好哄,可乱发脾气成今日这样,这倒是十年里头一次见。 “兴许,许是母亲年纪大了……”当着秦娇娇的面,秦娇花不知当讲不当讲,张氏的月信两个月没来,似有些不调的症状。 “好罢,大姐回去好好休息。”秦娇娇见问不出什么,便自个儿回去琢磨出路了。 正文 第18章 王夫人 虽说住了几十年的老宅说卖就卖,令人心生不舍,但能日日见到父亲,除了张氏以外,秦家三姐妹十分高兴。 秦娇美为秦孝义张罗了早饭,秦娇娇又亲自打水递小毛巾,将秦孝义伺候得浑身舒坦,连赞养女儿就是好,是全家的小棉袄。 秦孝义既来到青州府,便没有再继续久住王家的道理,吃完早饭,他便带着小厮六儿往牙行看宅子去了。 青州府毕竟是江南省首府,秦孝义早已做好了高昂房价的准备,但,这房价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 先不管房子布局、陈设如何,只要带一个院落的宅子,最底价都是二百两。 秦孝义身上总共只有二百两,不可能全用来买宅子,左右无法,问了牙行要来几间一百两的宅子和屋子图样回来,打算和家人共同商议。 秦娇娇竟不知自己一语成谶,他们全家当真要挤到一间屋子里睡觉了。 秦孝义自知最近得罪了张氏,不敢先自作主张,而是去寻了秦娇娇,将两张挑好的图样呈女儿看。 秦娇娇将两张图样仔仔细细瞧了,抬头道:“女儿觉着,这间带小院儿的格局最好,还带有家具、日常物件儿,只是,它为何只卖一百两?世上少有天上掉馅饼之事,莫非这小院的位置在城郭外?或是有什么其他不妥的地方?父亲可不要被牙行蒙蔽了。” 两张图样里只有一张图样是带小院儿的,另一张是联排的两间简陋小屋,屋子门直接对着大街,隔壁还住着好几家人。 “女儿当真聪慧。”秦孝义神情惆怅,“这小院有问题,上个月才死了一家子,这会他家亲戚急于出手,才卖得如此便宜。” 说起来,这家子死得十分冤枉reads;。 这家的媳妇因生不出儿子,成日被婆婆挑三拣四,某天,媳妇打算学习厨艺讨好公婆,偏生买了一篮毒蘑菇,一锅毒蘑菇鸡汤将全家送上西天。 得知这家倒霉而又悲惨故事,秦娇娇唏嘘不已。 这座小院位于青州城西南,距西坊市仅两条街,一里外还坐落着江南省行政首府巡抚衙门,该片区的边流氓地痞全无,连个造次的宵小都极少,在过日子的人眼里,可谓是一处黄金地段。 “所以,父亲不介意晦气,想买下这座宅子,希望我帮忙想想办法?”秦娇娇问道,要说服张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孝义搓搓手:“是啊,你母亲不是喜欢拜佛么,成日里还神神叨叨,若得知这座宅子是凶宅,怕是死活都不会让咱们买。” 秦娇娇微微皱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会,沉思片刻,说道:“那父亲便说,想买那间联排的两间屋子。” “啊?”秦孝义紧张地握起拳头,整个人僵在原处,半晌才道,“我怕你母亲又骂我。” “怎么会。”秦娇娇狡黠一笑,眨眨眼,“父亲放心,我和二姐一定会帮你。” 果然,张氏听闻秦孝义打算买联排的两间屋子后,右手不受控制地往秦孝义脸上招呼去,然后在半路划一个圈,用力拍向桌子。 “啪!”黄梨木的桌子狠狠震上一震,茶具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张氏眼圈发红,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嚎:“不行!住在联排的屋子里,咱家和那些做小生意的商人、贵人家的下人家眷有何区别?” 秦娇娇心道,这问题好生难回答,咱家和他们的确没什么区别啊。 秦娇美偷偷看了秦娇娇一眼,鼓足了勇气,瓮声瓮气道:“既然只有两间屋子,那便只有两个床铺了,咱三姐妹睡一张,母亲和父亲睡一张。咱家条件有限,希望睡觉时大姐不要将我踢下床。” 秦孝义道:“这间屋子离王家近,好地段定是贵上许多,只能委屈夫人和女儿们挤挤了。” 听他说完这通窝囊话,张氏感觉自己的气儿都抽不上来了,右手手指指着秦孝义的鼻子:“出息,你就这点出息……” 秦娇花不想和两个妹妹睡一张床,反驳道:“我觉着联排的两间屋子太小,咱们还是买那座小院罢。” “那宅子是凶宅,咱家不能买!”张氏向来迷信,一听说死了人的宅子,哪里愿意忍受这等晦气,“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曾经你外祖母家丫鬟投井死了,后来丫鬟变成厉鬼,寻她家姨娘报仇,听说鬼的头都烂成好几瓣儿了,活活将那姨娘给吓死了!” “母亲,此事你未亲眼所见,焉知不是活人扮鬼呢?”秦娇娇任由张氏闹了半天,趁着张氏累了之际,不咸不淡地提醒秦娇花:“那咱还是住联排罢,只是客人们迎来往送不大方便,怕是会丢了脸面……” “没关系,我反正没甚么朋友往来,住哪儿都是一样。”秦娇美表示赞同,赶紧再添一把柴。 其实,秦娇花也不喜者凶宅,但……对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晦气,显然是脸面更重要!只要一想到今后在联排的屋子里出嫁,秦娇花就觉得自己脸皮被人给扒了。 “父亲,咱就买带院落的宅子!咱们一家五口人,还有祖父和祖母,住得松快些总没错!”秦娇花被张氏烦得脑仁疼,重重一拍桌子,喝止了张氏的啰嗦。 “大丫头你还年轻,不懂这世上之事,莫要不信邪啊……”张氏被大女儿吓得脸一白,捂着心口,故作柔弱开始哼哼唧唧reads;。 秦娇花来了脾气,直接和张氏杠上了:“母亲莫要无理取闹,死了人的宅子又如何,世上哪块地里没死过人?这青州城曾被海匪占领,全城死了将近一万人呢!你怎不说青州城晦气呢?更何况,人能喝毒蘑菇鸡汤死,嗑瓜子也能被呛死!你说我喝汤晦气,还是嗑瓜子晦气?” 秦娇花战斗力甚强,母女俩吵了一盏茶的时间,最终,以秦娇花的胜利为结束。 “大姐说的有理。”秦娇娇和秦娇美这回充当墙头草,立马站入秦娇花的队伍中。 “大丫头说的对,夫人若害怕,咱们去庙里多烧烧香便是了。” 一家人风向直接往秦娇花方向一边倒,张氏只要一开口,立马被三个女儿连绵的炮火给堵上,她一人苦苦支撑许久,最后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好不悲凉。 张氏痛心疾首地哀叹:“女儿都是债啊!我怎么生了你们这群孽障!等将来发生了恶事,你们才知我的良苦用心!” 一家五口决定买下凶宅后,张氏气得连饭都吃不下,连着数落秦孝义一整晚,还声称要请和尚道士回家做法,否则别想让她踏进凶宅一步。 秦孝义虽挨了骂,但心里却乐开了花,秦娇娇的办法果然有用,次日,秦孝义哼着小曲儿,寻牙行中人买房子去了。 就在秦家宅子办手续之际,离家整整一个月的王夫人一家从庄子上回来了。 秦娇娇本以为此次能见到王小姐,却只见到了久闻大名的王夫人。秦孝义随王老爷外书院说话去了,张氏则带着三个女儿来拜见王夫人。 “本宫闺女自小被骄纵惯了,这次书院开学也不愿回来,只会拿本宫的银两消遣,这不,她一个人跟着镖队往西南野去了,也不知何时才归家。”一位保养得宜的三十许丽人坐在贵妃榻上,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让人不敢逼视,王夫人虽生得端庄严肃,但待人间言语极为亲近,有时还不忘打趣几句。 这便是拥有郡主封号,江南省中身份最高贵的女人——王夫人。 王夫人打量了秦娇娇一番,开口夸赞:“秦三姑娘倒是坐得住,比本宫那泼猴文静不少,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太和书院,今后必将有所作为。” 张氏神态十分拘谨:“王小姐身份尊贵,哪能和三丫头似呢。咱家丫头们都没个好出身,当然只能自己加把劲,奔个好前程了。” 闻言,王夫人眉尖轻轻一皱,这么多年,张氏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王夫人半分没有比较的意思,可张氏话里话外无不提及地位,可见张氏对于其地位的介怀有多深。 地位这等事,本非人力所及,秦家三姑娘有能耐改变自身的环境,应当多加勉励,少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才是。张氏这种话张口就来,也不知秦三姑娘是什么个想法。 想到此,王夫人偏过头,盯着秦娇娇,一脸若有所思。 秦娇娇收到王夫人的眼神,根本没接张氏的话茬,十分自然地开了口:“此次太和书院的题是论行万里路与读万卷书,可见书院也鼓励读书人多了解世间风光和人间百态,王小姐恰逢闲暇,或驻足于闹市,或寄情于山水,必将增长阅历。当然,王小姐能行如此不拘一格之事,自然归功于王夫人这等宽容和蔼、见识卓绝的母亲,连我都忍不住羡慕。” 自家女儿都是好的,听外人夸奖女儿,王夫人自然受用。 但想到自己女儿那懒散的模样,王夫人不禁笑道:“可不是,若不是本宫惯着她,她哪里还敢这么野reads;。” “郡主,咱家小姐这性儿,还不是随了您么。”玉枝给王夫人换了一杯热茶,笑眯眯揶揄道。 “你别说,还真是这般!想当年,本宫也爱往山里钻,那山里头山兔、山鸡真多,闲来无事还能捕几只回家炖了吃……”王夫人眯着眼睛,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趣事。 秦娇娇忍不住一笑。山里的山兔、山鸡虽不少,但哪有王夫人说的那般容易遇见和捕捉,想必王夫人去的是自家庄上的产业,下人为了讨好主人家,故意养了满山的山兔山鸡罢。 秦娇娇附和道:“我们姐妹常爱去山里玩,二姐尤其喜欢我给她在山里采的香椿呢,我们还研究出一道笋儿炒香椿的做法,将新鲜的竹笋切成小块,再放香椿末儿调了盐和鸡汤一道煸炒,味儿嫩又香,别提那滋味了。” “我也喜食香椿,只不过每次运进府里后,便不那么新鲜了,有几年那叶子大些,但香味儿却不大足了,也不知是怎生回事。”王夫人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香椿分紫香椿和绿香椿,夫人觉着那香味不足的,应是绿香椿了,您喜欢吃的定是紫香椿幼芽,不仅香味浓,其筋络少所含汁水多,较绿香椿肥嫩,自然是要好吃些的。”秦娇娇道,想不到王夫人是个重口味,因香椿味儿太重,吃味淡的绿香椿的人反而更多些。 王夫人身份尊贵,平日进嘴的都是精致吃食,听秦娇娇说的有意思,对野菜来了兴趣。 秦娇娇道:“这香椿在清明前发芽,谷雨前后便可采摘,明年开春后王夫人与我们一道春游,我给您现摘些,正好吃个新鲜。” “那你可得生出三头六臂了,我那泼猴也好这口,说不准她能吃一篓。”王夫人笑道。 玉枝咯咯笑了起来:“郡主又拿小姐打趣,小姐若今日在这,可得要闹上好几日了。” 众人说完了闲话,王夫人又问后续安排,在得知秦家正买宅置地时,王夫人点点头,颇为赞许道:“是了,青州府毕竟是一省州府,人口来往密,商机颇多,来此地扎根发展,总好过在庐县死守家业。” 见王夫人没有对秦家打算表示挽留,张氏脸色颇不大好看,她还以为,王夫人会客气地留他们一直住下去呢! 秦娇娇看了张氏一眼,答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夫人一直以来对咱家的提点和照拂。” 王夫人不帮是本分,帮忙则是情分。 买房置地本就是他们自家该做的事,王夫人犯不着再留他们一家在府里,即便是留,那也不像个样子。 秦娇娇和王夫人方才交流下来,算是大致摸清楚王夫人的个性。这位王夫人行事爽利,话语间不喜绕弯子和假客套,有什么便直说什么。 当然了,以王夫人的身份和地位,没必要委屈自己。 头一次见面,秦娇娇与王夫人聊得主宾尽欢,张氏和秦娇花则完全插不进嘴。 秦娇美倒是想说几句,可一看王夫人那富贵逼人的模样,她便感觉自己张不开口,紧张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出门之后,张氏还向秦娇娇抱怨:“你说你这个丫头,好好的说话,和王夫人提什么山里的野菜,不怕别人将你当做乡下丫头呢?” “咱家本就是小门小户,和乡下丫头有什么差别?”看着张氏和秦娇花郁闷的眼神,秦娇娇偷偷笑了笑。 她方才故意抢着话头来说,为的就是让秦娇花和张氏少说两句,省得王夫人觉得他们全家都是奇葩。 正文 第19章 仙师 秦孝义将凶宅买下后,秦娇娇和秦娇美风风火火忙准备搬家事宜,打算尽早搬过去。秦娇美负责整理家具等物什,秦娇娇则指挥六儿采买、调度,两姐妹端的是忙上忙下。 都已经买好宅院了,再借住别人家实在不妥当。 秦娇娇和一家人商量搬家时间,张氏却突然神神叨叨道:“那凶宅才死了人,不干不净,咱们不能就这样搬进去啊!庙里的大师给咱家算了,下个月二十日是黄道吉日,可化解那座凶宅的戾气。” 张氏今日早晨特地往庙里去了,还肉痛地捐出一两冤枉钱,请方丈择出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还装模作样地拿着本佛经左翻翻右翻翻。 秦娇娇知她认不得几个大字,这佛经的作用多半是来擦手和看鬼画符了。 秦娇娇心道:那“黄道吉日”算得真是讨人厌,再等上一个月的时间,人家王夫人指不定会怎么想他们全家呢! 听张氏这么有鼻子有眼地一通说,秦娇花不免也信了,皱着眉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咱晚几日再搬?” 既然没有买联排的屋子,什么时候搬家,其实对秦娇花的影响不大,反正她只要保证在小院子里出嫁就行。更何况,王家宅院宽敞精致,仆从满地,秦娇花住得习惯,都有些舍不得搬出去住了,巴不得多住几日,才觉着划算哩。 秦娇娇瞥了她俩一眼,顿时明白这对母女的心思,哪里能让她们继续占王夫人的便宜。 秦娇娇胡诌道:“母亲请的是寺庙里的和尚指点,但佛道讲究佛性,面对鬼怪度化为主,打压为辅,兴许鬼都害死人了,他们还劝着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因此,对于凶宅一道,咱还是得用专门做驱鬼生意的道士reads;。父亲,不如,咱们再请个道士试一试,也好让母亲和大姐放心不是?” “哎,若夫人你担心,咱再请个道士来掐算,顺便为咱家驱驱邪。”秦孝义附和道,秦娇娇说得有道理,关于对付鬼怪一说,他也觉着佛家不如道家凶残来着。 “甚好!你们速速去请道士为咱家驱鬼,一想到那凶宅的事,我这心啊,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张氏捂着心口,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 秦娇美没买到张氏要的棱花镜样式,昨日才被她吼了一通,仍然心有余悸,心道:母亲每次骂人的样子,连鬼瞧见估计都要害怕哩! 全家商量完毕后,秦娇娇将父亲送出了门,又叫住小厮六儿,细细吩咐了:“不必去道观里寻道士,直接去街上抓个算命先生过来,给个五六百钱就行,别给多了。记得与他讲好,让他将背景编得玄乎些,莫说自己是什么路上算命的野道士,能唬住母亲、大姐便是了。” 道观里的道士不仅不容易请,上门驱鬼做法比请和尚掐日子还贵,张氏不心疼这些钱,秦娇娇不得不先心疼了。 “我省得了,三小姐请放心。”六儿弓着身小心应下了,心道,三小姐越发鬼灵精了,连这等骗人骗鬼的方法都能做出来。不过仔细想想,能省下不少银两,这方法还是不错的。 秦娇娇心知秦孝义是个老实人,这等糊弄人之事,还得让机灵些的六儿去办。 果然,秦孝义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问:“三丫头,这普通的算命先生,能驱走凶宅里的鬼么?” 还有,他们行这等事,究竟是骗自己呢,还是骗别人呢?秦孝义想不通,觉着钱花出去了,好像没花到点子上。 “父亲怕什么鬼,咱们又不是那卖蘑菇的小贩,鬼要报仇也得去找他们。咱家是正经人家,能住进他家好好过日子,没让院子被其他不三不四的人占了,那家子鬼不知有多高兴呢。”秦娇娇笑嘻嘻的,满嘴鬼话连篇。 秦孝义一愣,听着女儿这堆歪理,顿时失笑道:“是这个理儿没错。”行吧,三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懒得去管了。 秦孝义就是这点好,关键时候想得开,不然早被张氏给骂死了。 六儿办事手脚麻利,很快请来一位“仙师”进行上门服务。“仙师”虽穿着破烂,一身灰棉布衣裳像是五六个月没浆洗过,手里举着一个打了七八个补丁的白幡,但架子大得很,一进门就举着幡跳了一通大神,嘴里不知念着什么经文,将张氏和秦娇花唬得一愣一愣。 跳完大神后,“仙师”向众女眷解释跳大神的含义,又对自己的法术自吹自擂一番,秦娇花忍不住问道:“仙师降妖除魔手段高超,为何不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她不明白的是,仙师这手通天彻地的本事,连九尾狐妖都能降服,怎么裤子上又露出四五个补丁哩? 被请过来的“仙师”也不恼,摸了摸胡子,摇头晃脑道:“本仙乃是蜀山出身,蜀山讲究的是出世入世,你们可知道,何为出世入世?这出世入世啊,便是体会世间疾苦,在大喜大悲之际,方可大彻大悟,是故本仙不屑以金裘加身,或是仆从跟随,为的是卧薪尝胆,达到更通明的境界。” 秦娇娇心里嘀咕,卧薪尝胆……这成语用得不对? “仙师好生厉害!您啥时候位列仙班?可否带上咱们一道过去看看王母娘娘家的后花园?”张氏捧着双手,满眼冒着激动的光芒,这等法力高深的仙师,比和尚靠谱多啦! 秦娇娇鄙夷地看着张氏,昨儿奉承和尚去如来佛祖身边当小厮伺候,今儿又肖想王母娘娘的后花园,当人家后花园是自家开的哪reads;!别说王母娘娘后花园,张氏怕是连凡人女皇帝的后花园都难进。 “仙师”哪能答应张氏的无理要求,一桶冷水浇下来:“天机不可泄露也,夫人莫要提神仙之事,会容易引发天劫哪。” 张氏赶紧闭了嘴,她可不想白白遭雷劈。 “仙师”从背篓里掏出一柄旧拂尘,在凶宅到处扫了一遍,还在东南西北角点燃符纸,秦娇娇不知那是什么纸,偌大的烟雾,呛得她连打三个喷嚏。 为了让聒噪的张氏安心,“仙师”不辞辛劳,又亲自烧了一壶符水。 “夫人若担心被鬼怪缠身,服下一杯太清九九归一符水,可保百邪不清,魑魅魍魉见着你都得绕道走。” “仙师英明!赶明儿我回一趟庐县,让鬼怪见着我绕吕家嫂子家去!”张氏急急忙忙端来一大碗,抢着自己先喝了。 吕家嫂子惯来与张氏不对付,俩人一见面就吵架,吵了十几年了都,张氏每每吵输了,回来都要骂给吕家送丧礼。 秦娇花、秦娇美乖乖地,一人喝了一杯,喝完还直皱眉。 秦娇娇抿了一口,马上拿帕子将嘴唇擦干净,心道,还是当骗子来钱最快,这杯符水,光闻味儿就想吐。 张氏和秦娇花喝完符水后喜笑颜开,还缠着“仙师”问人家什么时候成仙,可不可以带上自己当个外门弟子啥的。 “仙师”嘴角抽了抽,虽说上门驱鬼比在路上揽生意收入稳定,可买家没说女眷问题多啊,他嘴皮子都说干了,三百钱根本划不来! “本仙已将此凶宅化为福宅,如今与尔等缘分已尽,多留无益,还会损伤诸位的缘法,愿诸位夫人、小姐珍重,本仙去也。”算命先生打算脚底抹油,溜回大街上继续做生意,临了还不忘交待,“尔等今后碰上本仙,切勿透露本仙蜀山弟子身份,本仙怕招来更厉害的妖魔鬼怪,伤及尔等无辜的性命。” “是是是,咱绝不会乱说。”张氏和秦娇花无不答应,还举手发誓,保证不会将“仙师”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别人。 秦孝义和秦娇娇动身,将算命先生送出了家。 秦孝义朝算命先生告了谢,熟料算命先生大改方才的仙风道骨,拈着唇边两撇小鼠须,露出一脸精明和猥琐,朝对面父女俩道:“你家宅子没打扫干净,灰尘、油烟恁多,将我的宝贝拂尘弄脏了,须得再加些钱。” “五十钱。”秦娇娇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心道,算命先生这厮当真奸诈狡猾,明明说好了包全套上门驱鬼服务,末了还要求加钱。 “一百钱!”算命先生扬了扬自己脏兮兮的拂尘,瞪着一双眯眯眼儿,“你且看看,原本光亮如新的浮尘,如今这线头都毛了!这一半的线头都得重新换那,洗都洗不干净了!” “八十,不能再多了。”秦娇娇咬牙切齿,如今全家面临经济危机,请算命先生已经花了够多的钱,再加钱就是割她的肉! 秦孝义一脸纠结,赶紧上去劝:“三丫头,你这……” 他觉着,人家“仙师”出人又出力,这样市侩地讨价还价,怕是不大好罢。 “八十就八十!” 算命先生叉腰哼了一声,懒得和秦娇娇再啰嗦,拿了赏钱潇潇洒洒走了。 算命先生心道,趁着早上还有时间,得赶紧回街上再接几个客户,他的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 正文 第20章 乔迁 自“仙师”将凶宅里的“鬼”驱逐后,秦孝义在本月择了吉日,带着媳妇和女儿们正式搬进新家了。 不比庐县老宅二进院落,这座小院子只有老宅的一半大,张氏每每进院子都会抱怨一通。 这座院子虽是一进的四合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为日常喝水、浆洗衣裳省了不少事。另,宅子当年娶媳妇时已装过一遍,家具不仅是新的,连墙都是簇新簇新的白。 不过,张氏总觉着人家用过的家具不干净,将看不顺眼的都发卖了,尤其是厨房里的灶台、物件儿全部碍着她的眼,要求秦孝义通通重砌、重买。 而秦孝义从庐县拉来的半旧不新的那些家具,被张氏塞给了秦娇美和秦娇娇用。 秦娇美和秦娇娇照例住西厢,秦娇花如今是住过王家“豪宅”的人,自然不愿意再和妹妹挤一个屋了,就连单独分一张床都不肯。 张氏扇了扇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太太前儿还特地交待了,东厢须得空着,你这般住进去,老太太哪日若知道了,没准儿会说你不懂事。” 其实,张氏对于儿子的痴迷不深,有没有无所谓,如今自家这堆孩子,除了秦娇花以外,一个个都让她看不顺眼,尤其是秦娇娇,自从考上了太和书院,越发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秦孝义看了一眼张氏,心里还是想儿子的,嘴上还是劝:“大丫头你就忍忍,和妹妹们住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三个人住一屋子,难受呀!”秦娇花鼓着腮帮子,不耐烦地道,“之前老宅是二进的院子,西厢宽敞些,挤挤我也忍了。但咱家如今不宽敞,事急从权,东厢有什么好留的!再说,即便是马上生出弟弟,他一个人能住东厢吗?总得过个四五年罢!” “老爷。”张氏斜着瞥了秦孝义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最亲的大女儿就在眼前,儿子那是没影儿的事,她犯不着为了迷信和女儿过不去。 “唉……”秦孝义皱起眉头,虽说过去这么多年,但他心里依然还有那么些念想……毕竟,儿子才是传家的人呀。 若实在没儿子,他也没辙,只能委屈秦娇美留在家里,招个老实的贤婿上门了,至于嫁给高门大户,那是眼皮子高的秦娇花和考上女生员秦娇娇的事。 见父亲还不松口,秦娇花眼里顿时迷了一层水雾,表情泫然欲泣:“想来和父亲母亲生活了十五年,未曾离开家半步,待今后议亲出嫁后,娇花不能常在家侍奉父亲母亲,还望父亲母亲多珍重。唉,至于东厢,就让它那么空着罢,以后我走了,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省得想念我。” 大凡秦娇花露出这幅模样,是个男人都得服软,秦孝义身为疼女儿的父亲,同在此列。 秦孝义喉头有些哽咽,登时下定决心道:“咱大丫头受这么多年委屈了,今后嫁进别家便是别家的人了,夫人,咱们还是对大丫头更好些。” 秦孝义原本想将东厢留下来,被秦娇花这么一收拾,倒还劝起张氏了。 张氏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还用得着你说。 秦孝义发了话,秦娇花狐狸尾巴登时翘的老高,一脸的得意洋洋:“所以啊,父亲母亲还不如多疼我些,待我嫁得好了,咱家建几个东厢都不是事儿啊。” 张氏摸了摸秦娇花的发顶,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心里乐得不行:“老爷你看看,这丫头越发狭促了reads;。” 看着妻女和乐,秦孝义搓搓手,笑得傻乎乎。 就这样,秦娇花如愿以偿住进了东厢。 秦娇美和秦娇娇得知消息,乐得多吃了一碗饭。 秦娇娇心道,不和大姐一间屋子才好,省得大姐成天使唤二姐干着干那。 搬家后便是乔迁酒。 因初来乍到青州城,乔迁酒办得十分简陋,张氏叫来隔壁邻里吃酒,再加上与张氏熟悉的孙家太太,总共撑起来三桌。 张氏看着各桌的人,揉了揉太阳穴:“我以为青州府的人好面子哩,怎的和咱们庐县一样,一家子来恁多人,这样一盘算,咱家没赚几个银子哪。” 张氏请了五户人家,每家都带了四五个人来吃,当然,份子钱只交一份。 秦娇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拿围裙擦了擦手,说道:“母亲,您还说明儿要再多请几户,我看还是算了罢,咱们都忙不过来了。” 张氏想贪便宜想疯了,能好好活在青州府里正经人,哪家会在钱上犯愚,新来的邻居和他们家又没什么情分,没带二三十号人来吃酒已是给面子了。 秦娇娇心中忍笑,说道:“母亲,您还没算帮工的厨娘罢,向妈妈今儿多添三百钱,其他一人也要三百钱呢。” 秦家原本在庐县的厨娘是老太太的丫鬟,自老宅发卖后,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乡下了,张氏舍不得买婆子回来使,请了一位向姓厨娘在固定时段来家里做饭。今日是乔迁酒,向妈妈一个人不够用,又添了银子请来两个厨娘帮工。 眼看张氏那一脸抠门样,秦娇娇耸了耸肩,还是劝了一句:“母亲,王家送来许多东西,倒不至于亏本。” 听到王家送来的礼物,张氏脸色稍霁。 今日一大早,玉枝得了王夫人的令,亲自登门贺喜,不仅送来摆件、家具等物,还拖来一车庄上新产的瓜果肉蛋,正是秦家急需之物。 秦娇娇知道,这是王夫人看在她未来的份上,才做得如此精细和贴心。当然,张氏不以为然,还以为是自己亲戚身份的功劳:“虽说咱如今过得不顺,但毕竟是个体面人家,表姐心里有我,也算她明白。” “母亲。”秦娇美特地从厨房出来,是为了和张氏说菜的事儿,“那腌肉还是倒了罢,我和向妈妈怎么折腾,那肉里都有股子怪味儿……” 秦娇娇愣了下,问道:“什么腌肉?咱家不是去采买过新鲜的猪肉么?” 张氏心虚地咳了声:“菜都做好了,倒了多可惜,给他们去吃罢,我看啊,那些人不一定能吃出来。” 一听这话,秦娇娇就知有鬼,板着脸问道:“二姐,到底怎么回事?” 张氏急忙向秦娇美使眼色,秦娇美看着秦娇娇焦急的脸,咬了咬牙,还是老老实实道:“母亲命我将新鲜的瓜果肉蛋好生储存了,但却让向妈妈去市场上买回发臭的腌肉、陈米、灌了水的劣酒,还有那菜,叶子都是烂的,像……” 像是在市场地面上没人要的破烂菜皮。 秦娇娇只知张氏喜滋滋收下王家的瓜果肉蛋,却没想到私下里干这种事。秦娇美今日早上才得知,本想和秦娇娇说一声,却一直不得空闲。 秦娇娇被张氏气得怒火中烧,直翻白眼儿:“母亲,您不介意邻里间怎么认为咱家,但玉枝姐姐还留在院子里呢,您做这种事,就不怕王夫人笑你吗?reads;!” 拿市场上过期的废弃原料做菜,秦娇娇想想都觉得恶心,要真吃下这等馊食,还不如喝一碗毒蘑菇鸡汤来得痛快。 张氏最近脾气不好,见秦娇娇这般没大没小,呵斥道:“三丫头,你如今是翅膀硬了,竟敢反驳起我来了?你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我去别家吃席面,不也都和咱家一个样,没见着谁家菜格外好吃哩。” 秦娇花听妹妹们和母亲在角落里拌嘴,将身旁一名女眷安排好座位,也跟着过来打听情况。 “发生何事了?方才隔壁王婶子说,咱家的米有股怪味,像是馊的,问我能不能换一桶。”秦娇花道。 秦娇娇翻着白眼,言简意赅,将张氏干的这堆事和秦娇花说了。 秦娇花面色一紧:“母亲,腌肉都臭了,再端上去怕是不好罢……咱家名声要紧啊。” 秦娇花最近十分重视名声,虽说母亲这样的确省了钱,但总觉着怪没面子的。 “大姐,我方才见一名穿蓝比甲的婆子进院子,却不愿和我多话,你知她是谁么?我向隔壁刘婶子打听了,这位婆子和王婶子是亲戚,如今在李子爵府上做事,怕是专程过来瞧你的!”秦娇娇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秦娇花只觉眼前一黑,赶紧扶着秦娇娇站稳了,指着张氏开吼,“母亲,您怎能昧良心做下这等亏心事!您这不是耽误我的前程吗!” 张氏听见李子爵府上来了人,顿时也慌了神:“我,我还不是为了咱家!为了省钱啊!” “母亲,您当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秦娇花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挥了挥帕子,“三妹,你赶紧想想办法!若让李子爵府上的人知道咱家这般行事,李夫人不知会将我看扁成何模样!” 秦娇娇想了想:“二姐,你去将腌肉、味儿大的馊菜给倒了,我带人去仓库里拿新鲜的瓜果,将这些洗干净切好给客人先端上去。” “至于其他的菜,用新鲜的蛋和菜赶紧炒几个快菜出来;至于肉食,我瞧着咱家厨房还挂着火腿、熏鸡,都一并热一热先用上罢。父亲房里还有四坛好酒,拿去给男宾喝,女眷们……喝劣酒罢,临时买来不及了。” 至于那几桶陈米,秦娇娇束手无策,如今饭已经蒸熟,没法再换新的了。 “对了,母亲,咱还得给向妈妈和帮工的厨娘多加一百钱,我先和您说一声。”秦娇娇将事情安排完毕后,和秦娇美风风火火去办事去了。 看着妹妹们离开的背影,秦娇花捂着额头,对着张氏使劲数落:“母亲,您想省也别在这上头省呀!这值得几个钱!幸好王家送了菜过来,不然我今后该如何面对李夫人!” “哎哟,哎哟。”张氏脚步踉跄,扶着秦娇花站住了,“你可别再说我了,我错了还不成,哎……我如今这年纪大了,身子便容易不舒坦。” 秦娇花一撇嘴:“母亲,我还不知道您,一做错事就装病。” “这、这回是真的……”张氏额头上突然起了一层薄薄汗,整张脸刷地一下白了。 秦娇花还未开口,熟料张氏身子一下软了,斜着往地上坐了下去。 张氏毕竟年纪大,体重上来了,秦娇花如今还是弱质女子,哪里扶得动她,秦娇花“哎哟”一声,母女俩抱着一起摔倒在地。还好秦娇花眼尖,选着墙根方向慢慢倒下,两个人应当都没摔着。 秦娇花在地上懵了一会,突然起了哭腔:“来人哪!母亲晕倒了!” 正文 第21章 喜讯 秦家乔迁酒原本还算热闹,熟料主母张氏这么一晕,险些将场面乱成一锅粥。 “秦家夫人是不是得了什么恶疾?我就知道,这宅子死了人,怕是有煞气啊!” “死了人的宅子买不得!” 私下里,几位婶子已经小声将张氏的病因归结在宅子上。 如今客人已经请过来了,酒却不能不办,秦娇娇吩咐六儿去请郎中后,和秦娇美进厨房继续操持酒席事宜。 秦娇花反正不干事,人还摔了,只能在房里陪着张氏。 秦孝义累得满头汗,既要出来忙宾客,还得关照着莫名其妙病了的媳妇,心情七上八下的,别提多难受了reads;。 看着满屋子鸡飞狗跳,玉枝及时站出来道:“你们临时请郎中,我怕郎中不愿上门,三姑娘让小厮带上我家的人,一起去附近的宝灵堂请郎中,那的掌柜应该会买我们王家的面子。” 秦娇娇派了六儿和王家小厮一道去了宝灵堂,死乞白赖架了一位老郎中过来。今儿宝灵堂生意兴旺,年轻力壮的郎中忙得脚不沾地,只有一位老得路快走不动路的老郎中得闲,事急从权,六儿和王家人没办法,管他老是少,只要会看病就成,先将老人家请回家再说。 老郎中一步一喘,一颠一颠儿,扶着六儿的手往小几上哼哧哼哧地坐了。 “将夫人的手给我。”老郎中喘了几口气,从箱子里拿了脉枕,将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指头摁在张氏的手腕上。 看着老郎中风吹就能倒的枯瘦身材,秦娇娇心里七上八下,总害怕他一口气抽不上来,在她家一命呜呼了。 “嗯……”老郎中眯着老眼,晃了晃脑袋,咂摸了下嘴,“这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 看老郎中玄乎乎的模样,秦孝义吓了一跳,忙问:“这是啥?” 自家媳妇到底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脉象滚珠了都。 “父亲莫慌。”秦娇娇上前一步,心道,老郎中当真不怕将人急死,好好的话偏偏换个方式说,她心中明了,嘻嘻一笑:“父亲,母亲有了。” “有什么了?”秦孝义看着秦娇娇的笑脸,瞬间进入傻爹状态。 “母亲怀上啦!”秦娇娇觉着,再不解释清楚,秦孝义怕是会要吓晕过去了。 “什么!”秦孝义忽地一拍脑袋,差点一蹦三尺高,大喜若望地叫道,“有……有了……哎呀!” “咱家,咱家要有弟弟了!”与此同时,秦娇花顿时热泪盈眶,一张俏脸难掩激动。 她心道,有弟弟和没弟弟差别太大了,她已经受够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今后娘家终于有了依仗……当然,孩子还没生出来,秦娇花已经认定是弟弟了。 老郎中白了秦娇娇一眼,他还想装模作样彰显一番自己的能耐,让主人家更惊讶些,熟料这丫头嘴太快,一下将他要说的话全说完了。 年轻人就是浮躁,殊不知经过铺垫和酝酿的喜悦来得才更加珍贵! 收到老郎中怨念的眼神,秦娇娇忙笑嘻嘻道:“当然了,咱们要多谢郎中不辞辛劳,大老远来咱家给母亲诊脉,除了此次的诊金,咱家还有礼金奉上。” 老郎中摸了摸长须,心道,算这丫头有眼力见,这还差不多。 “夫人这胎已有三个月,恰是需要好生保养之际,勿要令她做重活累活,保持心情舒畅,平心静气,才不会再次晕倒。老夫给她开了保胎药,你们按着方子抓药即可。”老郎中道。 秦孝义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忙不迭答应:“是是,咱家不是委屈媳妇的人,您说的话,咱们都记着了。” 秦娇娇心道,即便父亲想委屈母亲,母亲也绝对不会委屈了自个儿。平日里母亲威风极了,这会儿有了身子,怕是得更威风了。 又细细问了一遍注意事项,六儿带着老郎中乘驴车走了。 参加乔迁酒的男宾女宾们得知张氏有了身孕,纷纷对秦孝义道喜,秦孝义人逢喜事精神爽,手上端着酒杯到处转悠,一张嘴就没合拢过。 “原来这宅子不是凶宅,而是喜宅啊reads;!”既然张氏有孕,各家婶子便放开了来说了,不复方才的小声絮叨。 “这座宅子原本的主家,因多年无子的缘故,才酿出后来的祸事。熟料这秦家住进来后,凶宅竟变成了喜宅,还给秦家添了人丁!” “哎,秦家真是好福气,我们老王家顺顺利利了几十年了,可就在子嗣上少了福分,我家的媳妇今年也三十了,膝下唯有一个女儿,真是急死我啦!”刘婶子十分羡慕地对着秦娇花道。 秦娇花拿了一颗瓜子,笑眯眯道:“嗨,刘婶子你别说,自三妹妹出身后,这都十年了,母亲都没什么动静,没想到今年刚搬进这座宅子,咱家便突然转了运。刘婶子可知是何缘故?” “秦家大妹子,快些给咱们说道说道,让咱们开开眼界。”王婶子大嗓门嚎了起来,将一干媳妇们都吸引了过来,连李家那位穿蓝比甲的媳妇都没落下。 见一干女眷对着自己冒星星眼儿,秦娇花清清嗓子,一脸神棍模样:“咱家刚买下这座宅子时,一名来自昆仑山修行的仙师慕名来访,你们猜,这位仙师不来你们家,为何偏偏来了我家?这位仙师说了,他和咱家福分不浅,因为今后咱家子嗣人人都是人中龙凤,他特来为咱家扫除障碍,以期咱家今后的庇佑,这不,咱家马上就有弟弟了。” “噗。”听秦娇花这般自吹自擂,首先喷茶的是秦娇娇。 与秦娇娇的鄙夷不同,其他的观众“哗”的一声炸开了锅,不仅露出惊奇、羡慕的眼神,还纷纷表示:“我看秦大姑娘说得对,真真儿的,我瞧着这秦家这风水不错,宅子上头顶的天,好似都比我家要紫那么些,正应了那什么紫气……” “紫气东来。”秦娇娇赶紧接了一句,捂着肚子,觉得自己肚皮快要笑破了。 “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刘婶子捂着心口,羡慕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原先我本想买下这座宅子,但咱家那臭老爷们十分固执,死活不让我买,害得我白白错过这么大的福气。” 当初秦家这座宅子只要一百两,刘婶子眼馋极了,打算买下来和自家打通,正好给儿子成婚做新宅。 王婶子拍了拍刘婶子的肩,道:“刘婶子你也莫要想了,人家秦大姑娘说了,是仙师化走了凶宅的戾气,他们秦家住是喜宅,你们刘家住,谁知道会住出个啥事儿呢,要我说,你们刘家没买才是对的。秦家买下这座宅子,恰好让咱们多了一户喜宅邻居,咱们还能沾沾他们家喜气不是。” “王婶儿说的有理,是这个理儿。”刘婶子终于解开这道心结,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今后可得多带媳妇来串门儿,给我刘家早些添个大胖小子。” “没问题,刘婶子你想来就来,搬进来住都成!”秦娇花拍拍桌子,十分大方地笑道。 “哈哈哈……” 经张氏有孕的喜讯,整个乔迁酒筵席主宾尽欢,那带着一股馊味儿的饭也没人在意了,还有人觉着瓜果香味浓,向秦家打听上哪儿买。 秦娇娇也觉着王家瓜果不错,那香瓜格外脆甜,咬上一口,满嘴都是甜滋滋的水儿。她道:“这是王家庄上产的瓜果,仅此一次新鲜的,可没地儿买呢。” “王家?可是咱们那位谨仪郡主下嫁的王家?”女宾们今日早晨过来,看着一辆十分豪华马车停在王家门口,马车上挂的牌子正是王家。 她们几个还好奇呢,以为是王家顺路停一停罢了。 “正是。”秦娇娇答道,心道,这街上邻里们挺有眼色,竟将王家的马车给认了出来。 “你们秦家和王家是何亲戚关系?”女宾直接被吓懵了,那可是青州城最大的富户,大名鼎鼎的王家啊reads;!听说那家子人厉害得要命,半点亏都吃不得,简直是青州府的土霸王。 西坊市街北有一位恨狗如仇的老大爷,没事就爱拿着杆子追狗打着玩,某日倒霉招惹了王小姐的狗,将狗吓得吃不香睡不着,王小姐十分心疼她家的狗,那个气呀,直接带着一群婆子堵在老大爷门口骂了三天三夜,逼得老大爷精神失常,一见狗就叫狗爷爷。 更别提王家那位郡主娘娘了,曾有一名女眷在宴会上大言不惭,说王小姐不愿嫁人有违妇德,直接被王夫人甩了十个巴掌,打得脸肿如猪头,回头丈夫便休了她。最后,王小姐有没有嫁人大家管不着,大家只知道,这位女眷倒是落得没人嫁的悲惨下场。 “母亲与郡主乃是远房表姐妹。”秦娇娇如实告知,自家和王家的关系本来就好,没必要遮遮掩掩,玉枝姐姐今日来访,早就落其他人眼里了。 听说秦家和王家的关系,女宾顿时肃然起敬,原本对张氏的鄙视立马没了影,私下里还同自家儿媳妇嘀咕:“我看那秦家大有来头,咱们今后可别再说秦家夫人的不是了,以免招来祸事。还有啊,今后你多往她家走动,我瞧着那位三姑娘人不错,听说还考上了太和书院,今后怕是有大造化的。” 送走了诸位宾客,秦娇娇特地向玉枝道谢,玉枝道:“三姑娘何必和奴婢客气,秦夫人本就和咱家郡主是姐妹,只不过是略施以援手罢了。今后你得空了,可得多去看看郡主,让咱们也沾沾你家的喜气不是。” “玉枝姐姐说笑了。”秦娇娇真是不知该如何说自家大姐,什么来自昆仑山的仙师,简直吹牛不打草稿,也太夸张了些。 秦孝义和秦娇美忙完手头上的事,回到堂屋,亲自向玉枝道了谢。 “得啦,你们若真心谢奴婢,就好生照顾秦夫人,等再过几个月,抱着大胖小子给咱家郡主看看。”玉枝捂唇笑道。 要她玉枝来说,非要在张氏这等浑人身上找优点,好似也只有能生这一条好处了。 “玉枝姑娘放心,咱们家弟弟要是能出门了,保准儿第一个带给王夫人瞧瞧。”秦娇娇笑答。 “还有啊,我看秦家大姑娘的婚事有了眉目,二姑娘也该抬上日程了?咱家郡主特地交待了,今后有什么赛诗会、赏花会,叫二姑娘陪着一道去。”玉枝今日特地亲自造访,还带着另外一个任务。 “玉枝姑娘有心了,当初我还想留二丫头在家,如今也不必留在家招婿了。不过,眼下内子有了身孕,怕是无空闲操持二丫头的婚事,还得劳烦郡主娘娘帮忙掌掌眼儿。”秦孝义道,张氏当真是运气好,有这么一门给力的亲戚,多少人眼红都眼红不来。 “秦老爷放心便是,咱家郡主素来热心肠,最喜欢如二姑娘这般水灵灵、懂事乖巧的小姑娘,只盼二姑娘今后常去咱家坐坐,陪郡主说说话儿,郡主自不会亏待了二姑娘。”玉枝拍着胸脯保证道。 见证过秦娇娇的实力,王夫人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仅要对秦娇娇的女科考试施以恩泽,他们王家还会全面插手秦娇美的婚事,借机将秦娇娇笼络至王家阵营。 王夫人不仅要秦娇娇通过殿试,还要将他们秦家一大家子顺顺利利送入京都。 “父亲,玉枝姐姐,你们……”秦娇美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两人直接当着她的面谈论婚事,羞得一张脸通红,最后听不下去,跺了跺脚,直接一溜烟跑了。 “哈哈,咱家二丫头和大丫头不同,上不得什么台面,还怕羞得很,让玉枝姑娘见笑了。”秦孝义是个大男人,粗心得很,还觉着秦娇美太羞涩了。 提到那位搅得李子爵府上鸡飞狗跳的神人秦娇花,玉枝笑了笑,说道:“秦老爷莫要自谦,要我说,秦二姑娘这才是懂事儿呢。” 正文 第22章 束脩 自张氏有孕,秦家阖家欢喜,尤其是再当爹秦孝义,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张氏如今都三十好几了,还能继续受孕,主要还是他秦孝义厉害。 张氏得知自己有孕,倒不似秦孝义那般傻乐,反而还烦的不行:“怎的又怀上了!老爷你倒是舒坦了,我都这把老胳膊老腿,还得为你们秦家受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秦孝义任由媳妇骂,尴尬地搓搓手,咧嘴笑:“夫人你若觉着太辛苦,不妨咱们将老太太请过来,好生照顾你如何?三丫头下个月便要去上学了,我怕二丫头一个人忙不过来。” “什么?!”一提到秦老太太,张氏险些从榻上跳起来,瞬间变了颜色,“你若是请老太太过来,你得小心我不生了,一尸两命给你看!” 哪个媳妇愿意和婆婆一起住,世上就只有男人才会这样想。 “好好好!不请便是了!”秦孝义赶紧掐断了话头,陪着笑脸哄道。 一家人在老宅住时,他家老母平日深入简出,和张氏相处时间其实不多,虽然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亲密程度还不如隔壁的邻居,因此,婆媳俩关系看着还不错,平日少有争执,即便是有什么不开心,秦孝义劝劝双方便罢了。 秦孝义心道,怎的才来青州府一个月,自家媳妇便突然反对和老母一起住了呢? 这厢秦孝义疑惑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打算有空再回去问问老母。 大概只要是个男人,便永远无法理解婆媳为何不能相容。 距离太和书院开始上学尚余五日,这日,秦娇娇带着大姐、二姐去学堂里交束脩。张氏有孕之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彻底落入秦娇花手里,连秦娇娇的束脩都得从秦娇花手里过。 “书院怎的这般抠哩,人还没上学便得先交束脩,和卖买东西似的,我还以为,这么大的书院,读书人清高,不屑于银钱呢。”秦娇花拿着小园扇,满嘴都是抱怨。 秦娇娇瞥了大姐一眼,只见她头上斜插一根梅花金钗,在阳光下格外发出格外绚丽的光,刺得人眼睛都疼了。这根新打的金钗不再是金包银,而是十足的金子,秦娇娇心里估计,这钗至少值十两银子,不知大姐最近走了什么门道,怎的突然变富了。 “书里说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大姐若认为读书人不碰银钱,那也忒片面了。”秦娇娇解释道。 人都是要吃饭的,没几个人会和银钱过不去,即便是最清高的读书人,哪能不吃不喝,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说自己清高大多都是假的reads;。 “三妹,你看,书院的大门好宽敞,咦,今儿门边竟挂了红绸,看起来愈发气派了!”秦娇美指着前面的大门道,满脸兴奋。 秦娇美不是第一次来书院门口,每次提到书院,她都要大夸特夸一番,何况亲临。这俨然已成为秦娇美日常言谈之一,当然,她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还会将这个好习惯继续发扬光大。 上一次考试是从书院小门出入,秦娇娇倒没什么心情欣赏书院,今儿来交束脩,正好得空,她在距大门十步外站定,细细打量起这座书院来。 书院大门威仪大方,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为南方将军门结构,前立方形柱一对,白墙青瓦,置琉璃沟头滴水,枋梁上绘游龙戏太极,卷草云纹勾边。门额“太和书院”为太上皇真迹,赐予第一代山长徐正。 徐正此人,乃今上昭明帝之父母温太后、太上皇之师。徐正在宣德年间连中三元,官至翰林院之首,因宦官篡权而下大狱,差点丢了性命,后因扶植太上皇登基,重归朝廷,再任首辅五年。 后因年近九十,身子不适,方才告老还乡,建立太和书院。 太和书院书院从此名闻天下,前来求学者络绎不绝,为本朝四大书院之一。 想到前山长徐正起起伏伏的一生,秦娇娇站在原地,一时心情激荡,难以自持,口中喃喃:“为人应如徐首辅,心系为百姓,为江山为社稷,轰轰烈烈而活,方不枉此生!” “小丫头,嘀咕啥呢!轰轰烈烈,莫非你想去打仗吗!”忽地,秦娇娇肩头被人重重一拍,耳旁传来熟悉的爽朗笑声。 秦娇娇应声回头,一张明丽的笑脸映入眼帘,她不由惊呼:“陈小晨!” “是我啊,多谢你未曾忘记我!”陈小晨依然是一身红艳艳的骑装,手里还牵着马缰绳,“恭喜你也考上了咱们书院,咱俩今后便是同学啦。” “怎么会忘了你,我抄录了名单回去,早知你也考上了,只不过不知你的地址,否则定会向你道贺。”秦娇娇道。 陈小晨在马场的飒爽英姿,诸人有目共睹,这般有本事的女孩子,试问有几人能忘记呢? “不错不错,你还是这么会说话。”陈小晨扬了扬下巴,眼睛笑得弯弯的。 说到会说话……一想起自己那番“建议陛下开女武举之事”的话被陈小晨误解,秦娇娇略为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今儿也是来交束脩的么?” “不是,我交过了,我回家。”陈小晨摇了摇头,“我方才见你在这,是想过来和你打声招呼,顺便告诉你一声,咱俩都被分在乙班了,位置还在一处。” 秦娇娇心道,原来书院的位置按名次来排,陈小晨是五十名,秦娇娇是五十一名,二人可不是坐一处去了么。 “甚好,只不知小晨你有什么爱好和忌讳?我好提前准备。”秦娇娇道。眼下和陈小晨成了同学,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得收起自己见谁不爽就怼的坏毛病,还是得和对方好好相处。 陈小晨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若准备零嘴的话给我带些,我爹不让我买来吃,回头我给你银子。” “噗。”秦娇娇失笑不已,陈小晨身形矫健,看起来还挺苗条,不像那种能吃的大胖子,没想到胃口如此之好。 看着对方真挚的眼神,秦娇娇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吃什么你就有什么吃,我绝不会一人吃独食reads;。” “你人看起来小小个儿,熟料这般有义气!”陈小晨毕竟是性情中人,秦娇娇这番话将她感动得眼泪汪汪。 陈小晨活了这么十多年,因个性太过耿直,加之不会说话,没有人愿意与她做朋友,没想到秦娇娇会将她当做朋友。 原来,有朋友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陈小晨心情激动,握了握拳,还想再和秦娇娇说几句,不小心瞥见大门内走来的两个人影,忽地神色一变,露出一副见鬼的模样。 “我、我先走了!咱们五日后见!”陈小晨慌慌张张告辞,一个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轻轻“驾”一声,飞也似的策马狂奔,留下一地嚣张的烟尘。 秦娇花赶紧抽出帕子捂嘴,露出震惊的一双大眼睛:“三妹,原来太和书院的学生都是这般模样?难怪你性子也古里古怪。” 难怪她和秦娇美都没有读书的脑子,原来是她们俩都太正常了。 秦娇娇没理会秦娇花之言,而是顺着方才陈小晨看的方向,往太和书院大门里张望过去。 这一望,差点没将她魂儿给望飞了。 大门内两人并肩走来,左边是一名山羊胡子灰袍老者,右边那位则是一名青年,早已脱去曾经那身金尊玉贵的娇气,着一身文质彬彬的白袍走了出来。老者她未曾见过,不知是书院何人,而那名白袍男子,恰是秦娇娇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温汐! 秦娇娇嘴巴张大,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了。 温汐为何会出现在太和书院?! 秦娇美同样吃惊,使劲朝秦娇娇使眼色,但因秦娇花在侧,两姐妹早已约好不将庙市当晚发生之事告诉第三人知道,秦娇美只能眼巴巴看着温汐,不敢开口问秦娇娇怎么办。 秦娇娇如柱子般钉在原地,感觉自己腿都迈不动了。 秦娇花倒是奇了,看着神色古怪的妹妹们,不耐烦道:“你俩倒是进门呀,赶紧将束脩交了,咱们好早些回家。” 秦娇娇拉着秦娇美,还是不肯动。 温汐和老者走出门,同样也瞧见了秦娇娇,温汐眼睛在她脸上一扫,瞬间又移到别处,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 温汐和老者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又向老者拱拱手说了一句“告辞”,旋即转过身,和秦娇娇擦肩而过。 看着温汐离去的身影,秦娇娇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知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秦娇美咬着下唇瓣,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秦娇美心道,还好温公子没和她们说话,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向大姐解释。毕竟……温公子当初还和李子爵在冰火楼一起吃饭来着。 秦娇花鬼鬼祟祟凑了过来:“你们拖拖拉拉,在怕什么人?可是那位年轻公子?” 秦娇娇定了定神,赶紧补了一句:“呃……大姐,来者可能是书院的先生,我这让道,是为了彰显恭敬和礼貌。” 温汐是什么人她不知道,但看老者的打扮和模样,定是书院里夫子之类的人物。 “哦。”秦娇花翻了一个白眼,百无聊赖地扇着小园扇,一扭一扭地跨进了大门。 秦娇花心道,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真没意思,她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呢。 正文 第23章 李夫人 秦家三姐妹交完束脩,携手回家。 秦娇娇瞧着秦娇花最近手里有银子,想敲诈个糕点对方买袋来着,熟料秦娇花还是那么抠,一钱银子都哄不出来。 秦娇娇心道,秦娇花舍得买十多两银子的钗子,怎的就舍不得买三四钱的糕点?真令人匪夷所思。 秦娇美不像秦娇娇心那么宽,她还一直嘀咕自家三妹和温汐的事儿呢,她总觉着,温汐看三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像是想故意躲避,却又有意关注的样子……就像是,想看一场好戏。 别看秦娇美人老实,可心里和明镜儿似的,有时候,在某些敏感的事情上,比秦娇娇这个局内人看得更清楚。 瞅着秦娇花走得远了,秦娇美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妹妹,小声道:“你还帕子的时候和温公子又吵架啦?” 秦娇娇心有点虚:“自他帮了咱们之后,我便没再与他吵过,二姐你可别不信,我还好好向他道了谢呢,顺便委婉地提醒他,今后不再见面为妙。” 秦娇娇没有应下温汐去山上取活水泡茶之约,他精得和狐狸似的,应该是……懂了她的意思罢。 “当真?”秦娇美狐疑地看着自家三妹,以秦娇娇炮筒似的个性,两个人居然没再吵架? 既然都说了老死不相往来,怎么温汐的眼神还怪怪的哩,不像是不会再打交道的样子reads;。 “真的,你且看他,方才都不理我了。”秦娇娇吐吐舌头,心里琢磨着,温汐故意不理会自己,恐怕是怕秦娇花起疑。 毕竟,温汐见过秦娇花在庙后假山中和李朗苟合,即便是秦娇娇,回想起当初那番的香艳场景,都难免心生尴尬,还不如装作不认识她们,省得徒增烦恼。 “不理会也好。”秦娇美点了点头,“毕竟他是王家的亲戚,又是一个男人,咱们女孩儿家清清白白的,惹不起他。” 三姐妹空着肚子回到家,方一迈进门槛儿,便见张氏站在门前的柳树下,眼巴巴往这个方向望。 “哎哟,你们可回来了!”张氏斜倚在树干上,捏着帕子擦着额头,一双眼惊惶无措,“急死我了,你们若再不回来,我便要遣六儿寻你们了!” “母亲,您怎的跑出来了!哎呀,怎么还出汗了,要不叫再郎中看看?”秦娇美没理会张氏的话,先惊叫道。 家里没有丫鬟,秦娇美一直负责照顾张氏,见张氏站在风口处吹风,那干瘦的小身板都快被风吹倒了,秦娇美忙冲上前去扶,将人往房里头拉。如今张氏是有身孕之人,老郎中还交待要小心伺候着,为了秦家唯一的弟弟,可不能出什么事。 秦娇花也觉着张氏胆子太大,郎中的吩咐她还记着,头三个月最为紧要,安胎药还喝着呢,人就下地乱来了。 秦娇花对秦娇美的行为颇为赞许:“二妹说得对,母亲您好好休息,莫要乱跑。” 张氏拉了拉秦娇美的手,示意她停下步子,又扭头往秦娇花方向看,紧张兮兮道:“大丫头啊,李子爵府上李夫人派人来啦!” 这下,秦娇花小圆扇“啪嗒”掉地上去了,脸色一变:“李夫人要来相看我了?” “是啊,今儿早上派了一名婆子来传话,说是午后便过来瞧你。哎哟,那婆子好大的气派,一身绫罗绸缎,满脑袋都插着金啊银的,说话也嚣张得很,我都不知该怎么答了……”张氏委屈地憋了两泡眼泪,深深地望了一眼秦娇花,转而又去看秦娇娇,甩了好几个求助的眼神。 秦娇娇摸了摸脸:“母亲看我作甚?”这是大姐的事,看她有什么用! “你这丫头!”张氏鼻孔重重出了口气,没好气地哼道,“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总归比咱们有见识,这不是找你想想办法吗!” 秦娇娇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还得装出一副热心模样:“办法?有何办法可用?依我之见,咱们赶紧好生准备一番,将屋子打扫干净了,客气接待便是了,至于其他的,咱们只有见招拆招啦。” “三妹,等会李夫人来了,你得陪我啊。”什么见招拆招,秦娇花觉着自己会紧张得不会说话。 秦娇花和张氏惯来窝里横,可真一碰上什么大事,说是安静如鸡不为过,秦娇花和张氏自知自己的短处,全家人都等着秦娇娇来做主呢。 “眼下你大姐有事,你可得尽心尽力帮了。”张氏一颗心早提起来,又忍不住吩咐几句。 “放心罢,大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啊。”秦娇娇揉了揉太阳穴,大姐有好人家她也省心不是,就冲这点,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当然,她想袖手,也没法袖啊。 当然,忙绝不能白帮,秦娇娇转了转眼珠子,开始趁火打劫:“李夫人来咱家相看大姐,不可能只看大姐一人罢,我和二姐在旁作陪,穿得太破烂也丢脸不是?大姐给咱两件好衣裳、一套好首饰呗reads;。” 秦娇花狐疑地看着秦娇娇,总觉得妹妹这回要东西会有来无回。 “大丫头,你去拿两套衣裳给妹妹们穿,不然怕不好看。”张氏觉着秦娇娇说得对,若秦娇花一个人耀眼,两个妹妹穿得和丫鬟似的,的确不像话。 秦娇花再如何抠门,如今面对李夫人来访,只能咽下这口气,不得不答应秦娇娇的要求,当下回到自己房里打开箱笼,肉痛地拿出两套上等棉衫棉裙,以及一套银首饰。给秦娇娇的是一套秦娇花穿不得、袖子已经短了的桃花粉衫,给秦娇美的则是一件新做的、水绿色绣兰花花样的衫子,腰上还有别着一个小结,下边搭的是纯靛色的百褶裙。 秦娇娇将银首饰给秦娇美带了,自己别了一朵粉色的头花完事,秦娇美还推辞道:“三妹怎的都将首饰给我呢?我成日在家干活,不需要打扮。” 秦娇美从小养成了好东西让姐妹的习惯,让姐姐是不得不让,让妹妹则是心甘情愿,头一次得到新首饰,秦娇美都不敢自己戴。 “二姐已到了定亲的年纪,和我不同,须得给大姐撑撑脸面。我年纪还小,戴着也不像话,就这样清清爽爽,反而更像个读书人呢。”秦娇娇笑嘻嘻地哄道。 两套新衣裳和一套银首饰,这回大姐可真是出大血了,秦娇娇喜闻乐见。 听到“定亲”二字,秦娇美顿时羞红了脸,忙不迭截住话头,好好戴首饰去了。 李夫人来得不早也不晚,没有故意拖延时间耍脾性儿,虽说准点了,但李夫人气派一点都没省,不仅盛装打扮出席,还闹出浩大的声势,连隔壁邻居都惊动了,纷纷伸出脑袋看。不知李夫人是不是想给秦家一个下马威,跟来的仆从将近有二十多人,不像是来相看人,倒像是来打群架的。 门口的马车由四只马拉着,金玉华盖,极尽奢华,比王家的马车还气派。 秦娇娇脑子顿时“嗡”了一下,和家人低声提示:“来者不善。” 之前王夫人的府上虽然够大气,但人家王夫人和王小姐审美正常,不喜欢故意张扬,所以全家上下主打低调华丽的风格,哪像李子爵家里,分明是本朝知名世家,非得将自己搞成个暴发户。 难怪当初在冰火楼时,三位男子中唯有李子爵华服金冠,让秦娇花一眼相中了。在秦娇花眼里,温汐那种文士打扮太素了,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而另一人孙兴,一看便是个条件普通的,更不会理会了。 “三、三妹,我回房里去行吗?”秦娇美腿有些软,赶紧往秦娇娇的方向靠了过去。 “好妹妹,这回都仰仗你了。”跟着说话的是秦娇花。 秦娇花和张氏惯来是家里威风,外头假装鸵鸟,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当场被吓懵了。母女俩不自觉退后一步,将最矮、最小的秦娇娇拱了出去。 秦娇娇看着怂得几乎要在她背后躲起来的自家人,再看着小小身板的自己,颇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不,你们不能走,多一个人多一份气势。” 当然,秦娇娇觉着,他们家本来就没啥气势来着。 李夫人右手架在丫鬟双手上,鲜红绸缎加身,头顶金灿灿步摇,一双浓眉如刀如剑,眼睛似要长到脑袋顶上去。 她眼神冷漠,甚至有些许冷酷,在秦家女眷身上扫了一圈,十分客气,但又却十分无礼地说了一句。 “何人是秦家大姑娘?” 正文 第24章 ..文.学.城.. 李夫人的一句“何人是秦家大姑娘?”,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秦家女眷全部震在原地。 秦家女眷只有四人, 除去三十多岁的张氏,另外三姐妹年纪颇有差距, 十分好区分,秦娇花比秦娇美还高半个头,更别提小矮个儿秦娇娇了, 谁究竟是秦家大姑娘,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 李夫人当然长了眼睛,只不过是故意下马威一把。 看着李夫人高傲而冷漠的脸, 秦娇娇愣了两瞬,心里觉着,她是不是得感谢李夫人客气, 没有直呼秦娇花的姓名, 而是唤了一句“秦大姑娘”。 也许, 在李夫人心里,称呼“秦大姑娘”, 已经算是很尊重即将被“相看”的秦娇花了。 秦娇娇开始怀疑起李朗前妻的死因, 对外说是身子娇弱, 某日感染恶疾而死……碰上李夫人这等可怕的婆婆,想来活着也是受罪, 还是死了一了百了得好。 顶着李夫人沉如千斤的眼神,站在最前的秦娇娇,觉着自己像一只护着一窝崽子和老母鸡的小鸡。 回头看了秦娇花一眼, 只见秦娇花面皮紧绷,眼神中震惊、愤怒、怨恨交织,最终化为一股浓浓的自卑,她眼底下似有东西闪了闪,像是失去了什么光彩。 秦娇娇虽然对大姐鲁莽厌恶至极,但在眼前,她忽地又对秦娇花生出一股深深的同情。秦娇娇知道,这是深深刻在她们骨子里的,属于小户之女的卑微,甚至可以说是……悲哀。 她秦娇娇一直在努力改变了,秦娇花又何尝不是呢? 秦娇娇用嘴型告诉秦娇花,鼓励了一句:“大姐,快回话。” 秦娇花咬了咬牙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两手轻轻抱拳在胸前,略略往下移,鞠躬行礼:“秦娇花见过李夫人,李夫人万福。” 秦娇娇见秦娇花迈出第一步,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秦娇娇甚至佩服秦娇花的勇敢,至少,秦娇花可以不要脸、不要命去做某些事,说是挖空心思也不为过,敢爱敢恨,无法无天,比坐以待毙、混混度日的张氏好多了。 “嗯,起身罢。”李夫人嘴角一勾,略略侧头,心道,算秦娇花还有些礼数,唯一可惜的是,这小家子人竟没吓跪,当真是没意思。 仔细打量秦娇花,一身崭新绚丽的紫绸,头上的梅花金钗子泛着淡淡光晕,衬得那张尖尖的小脸越发狐媚,看起来碍眼极了,十个婆婆里有九个婆婆不会喜欢,剩下喜欢的婆婆一定是不怎么管事儿的。 李夫人怎么看秦娇花都不顺眼,觉着秦娇花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子小门子小家子气,更别提张氏和秦娇美了,两个人畏畏缩缩的,感觉马上要吓晕过去,活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山里野人。 眼风一扫,瞥到小个儿秦娇娇,一身粉嫩看起来十分喜庆,小人儿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倒是像那么回事儿。 “这位是秦夫人?”李夫人主动开金口,朝躲着不肯见人的张氏道。 “是,是我。”张氏捂着肚子踱步出来,眼神依旧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李夫人,平日里的耍横撒威风的熊样早被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夫人嗤笑一声,看张氏这身子沉重模样,怕是又有身孕了。看来,这秦娇花还有那么点儿好处,屁股和腰匀称的模样看起来至少能生养,比下不了蛋早死的于氏强那么一点点儿。 秦娇娇捅了捅张氏,张氏挣扎了一会,终于想通了,慌慌张张地站出来:“这是我家二女儿、三女儿,你们还不快见过李夫人。” 秦娇美和秦娇娇一并向李夫人见了礼,李夫人点了点投。 “外头风大,请李夫人进去说话。”在秦娇娇的提示下,张氏牙关打着颤,好不容易将话说顺溜了。得空时,张氏还瞪了一眼秦娇娇,说好了由秦娇娇负责呢,怎的又变成她和李夫人对战了! 主客双方进了堂屋,李夫人坐在上首位置,张氏很自觉地坐在李夫人左下,一脸没脾气的模样。 秦娇美充当丫鬟,将准备好的茶端了上来,李夫人没伸手接,丫鬟将茶截胡了,放在李夫人身旁的小几上。 张氏紧紧握着双手,故作殷勤道:“咱、咱家小门小户的,若招待不周,李夫人莫要嫌弃。” 李夫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什么莫要嫌弃,她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嫌弃好不好!谁让他儿子非瞎了眼,死活要娶秦娇花呢! “秦夫人不必和我客套,我今日特地前来,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说项的。”李夫人没去端手边的那杯茶,反而还用指尖将茶杯拨远了。 说起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李朗,李夫人心中那个气呀,气得都想将秦家房顶给掀了。李朗天生一副温吞水般性儿的人,不知近日被秦娇花灌了什么**汤,翅膀变得硬了,不仅在家里公开和她叫板,还偷偷和秦娇花往来。负责送信的贴身小厮被李夫人打了一顿,老老实实招了口供,李朗至少和秦娇花见过三次面,写过二十多封信。 因贴身小厮被打,李朗觉着太没面子,一气之下,直接搬去孙兴家住了,死活不肯再回子爵府。 为了李家的颜面,李夫人又不能打上孙家要人,派了人上门劝了好几遭,李朗只说,若不和答应娶秦娇花,他就再也不回家。 碰上突然变绝情的儿子,李夫人被逼得没了法子,只好忍着愤怒,亲自上秦家来“相看”秦娇花了。 一听李夫人提李朗,秦娇花紧张得脖子一挺,神色愈发紧张,张氏则瞪着大眼儿,眼珠子都忘了转了,秦娇美赶紧垂下头,只敢偷偷拿余光瞄李夫人的鞋尖儿,一副和自己无关的模样。 “秦家大姑娘容貌出众,我活了这么多年,能和你一般美貌的姑娘,都没超过一只手的数儿。”李夫人违心地夸赞道,心里却想,莫非是自己管得太严,没让李朗纳什么美貌侍妾,他才对秦娇花这般死心塌地? 男人嘛,都图个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好了。想通了这茬的李夫人,心里暗下决定,待回家就给李朗添上三四个美貌侍妾,让李朗彻底忘了狐媚子秦娇花。 秦娇花听李夫人夸她,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真心的笑:“夫人缪赞了。” 秦娇娇眉心一皱,相看人来着,哪有人一上来就说人好看,别的什么都不提,李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秦娇娇觉得李夫人有诈,果然,李夫人先忍不住了。 “我那儿子成日惦记你,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儿子,没办法,所以今日来此,是想替儿子纳你为妾。” 纳妾?! 听闻此言,秦家女眷全部懵了,连秦娇娇都晃了晃神。 从李夫人方才的表现来看,秦娇娇觉得,恐怕李夫人觉得,纳妾对于他们秦家来说,不是侮辱,而是恩赐。 见秦家人一言不发,傻了吧唧的模样,李夫人心里冷笑,挑了挑眉,朝身边丫鬟示意:“翠花,将咱们准备的银票拿过来。” 丫鬟端来一方精致檀木小盒,将内里一叠纸呈给李夫人,李夫人将银票往桌上一放,指尖红色的丹蔻映得纸愈发苍白:“秦大姑娘毕竟出身清白,非那等可以买卖之人,因此,我子爵府愿意聘你未良妾,只要你答应,你一抬进咱们子爵府就是府上的二房。还有,这一千两银子算是定金,能在西坊市买十座宅子了,稍后还会有其他聘礼送上,我想,应当是足够了的。” 李朗只说不娶秦娇花就不回家,却没特地交待过是正房,李夫人故意没和儿子将话说死,自作主张跑到秦家,要纳秦娇花为妾。 李夫人心里暗暗道,秦娇花不就是想嫁进子爵府吗,她就让秦娇花这回如愿!秦娇花能当上二房,她们全家应该对她感恩戴德,跪求菩萨保佑了! “李夫人,这这……”张氏觉得自家女儿当不上正房太太很可惜,但又不敢明着拒绝李夫人,还想为女儿争取一把,“咱家女儿好好的,人品俱佳,李夫人怎的让她做妾?” 张氏结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 李夫人脾气本就不好,张氏这般犹犹豫豫的,明显是嫌银子还不够多,拿秦家的女儿讨价还价,李夫人垂着眼睛,淡淡道:“李家九代单传,祖上更是开国功臣,而你们秦家,有什么吗?” 李夫人嘴角的笑容十分讽刺,像是一根针,深深扎入秦娇花的心。曾经想过出嫁的模样,必是红衣凤烛,敲锣打鼓,热闹非凡,秦娇花从未想过自己穿粉色衣裳,被一顶小轿抬进别人家的模样。 秦娇花脸色登时不大好看,转头去看张氏,声音虽细弱蚊蝇,却十分坚定:“母亲,我不当妾。” 她知,张氏是个举棋不定的性子,被李夫人威胁几句,怕是得服软。 “大丫头,你……”张氏对女儿的拒绝震惊,使劲往秦娇花方向使眼色,用嘴型恳求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要想清楚啊! 被张氏骚扰得翻了,秦娇花干脆不去看张氏,眼睛直直地看着墙角,一言不发,直接发起了呆,来个眼不见为净。 秦娇娇看了一眼张氏,便知张氏打着什么主意。 无非是想撺掇秦娇花先进李子爵府,来个卧薪尝胆,待今后抓住李子爵的心,再慢慢谋夺主母之位。 秦娇娇真想抓着张氏的肩膀摇一摇,告诉她能不能好好洗把脸,清醒一点! 就以秦娇花的脑子,能算计得过精得上天的李夫人?李子爵府上已经死了个于氏,李子爵府绝不不是好呆的地方,要谋夺主母之位,非得专和儿媳妇作对的李夫人死了才行。当然,看李夫人如今硬朗的身子,不像是十年内会翘辫子的模样,估计还能活个三四十年。 除去李夫人的因素,更别提大姐高傲的心气儿,如此好脸面之人,能老老实实在后院当妾吗? 除非是皇帝老子、王爷的妾,有个什么妃子、侧妃的身份,否则,以秦娇花眼高于顶的性格,断然不会答应李夫人的请求。 “母亲,您没听见大姐的话么?”秦娇娇突然插言,转头看着李夫人,目光炯炯,声音清冽,“大姐说,她不当妾,李夫人请回罢。” 这回换李夫人愣了,她没想到的是,秦家、竟、然、不、答、应! 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以穷得叮当响的秦家,竟然看不上他们子爵府里的妾!这回不像是讨价还价,而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 李夫人的脸顿时一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们这般拒绝了我,对我儿子那边,我怕不大好好交待。你们若执意让我难堪,子爵府可不是吃素的……你们可想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 若方才的话是命令,那如今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张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神色一变,激动得去秦娇花的手,声音似有几分哀求:“娇花,你莫要冲动啊……” 示意大女儿答应算了,反正今后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一千两银子白拿,有什么不好哪。 张氏没和妾室打过交道,秦孝义为人老实,她一辈子清清静静的,哪里受过妾室的气。更何况,其母出身恭王府,身份尊贵,父亲绝一心走恭王府的路做生意,不敢纳妾打母亲的脸,因此,张氏不懂妾室的心酸与苦,还觉着当人家子爵府的妾室,有吃有穿有地位,有啥不好呢。 秦娇花咬着下唇瓣,伸手将张氏的手推开,头也侧到一边儿去,还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她决定,不要就是不要,再有地位的妾,还是一个妾罢了。 秦娇娇真是服了张氏,要是当场挖个洞,她就能将张氏摁倒土里埋了。没见过别人打脸,还将脸伸过去给人多打两下的。 大姐秦娇花的确不靠谱,秦娇娇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秦娇花七八支手的缺点,她们姐妹平时关着门骂骂、私底下吐吐槽便算了,但,李夫人这个外人教训秦娇花,秦娇娇便坐不住了。 看着怂成包子的母亲,一言不发愤怒的姐姐,秦娇娇不得不挺身而出。 “我们想清楚了,既李夫人无意求娶,咱们也无话可说。”秦娇娇目光沉静,提着裙子站起身,朝门外示意,“二姐,我们送客。” 秦娇娇心想,若不是她方才顾及些脸面,以她炮仗般的性格,早向李夫人开炮了。 李夫人深深地看向秦娇娇,眼神凝重,原本觉得顺眼的小姑娘,在此时突然变得极为讨嫌起来,连带秦娇花都更不顺眼了。 “哈哈哈。”李夫人仰起头,连笑三声,倨傲地看着秦娇娇,一哂,“你不过是个女生员罢了,即便是考中了女状元,你又能如何,依旧都及不上子爵的爵位!你们这一家子小门小户,有什么出息,装什么清高矜持?” 面对李夫人接二连三的羞辱,秦娇娇胸口似火烧,顿时怒极冲冠。 秦娇花和李朗私下里虽然乱来,但那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你情我愿,她作为妹妹根本管不着,但眼下李夫人的无礼言行,早已出了一位上门“求娶”的范畴,变成了上门寻仇,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拿他们的脸面往地上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忍下去,只怕她帕子上的“秦”字,都要倒着写了! “李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小门小户如何了,是犯了哪条王法,还是碍着你的眼儿?”秦娇娇勾起唇,眸光犀利,冷冷喝道,“想当年,越太.祖开国之际,同样出自小门小户,就连你们李家,本就是农人出身!想来这些开国世家,有几家天生是公侯伯爵?!若越太.祖没有通过后来十年艰苦卓绝的征战,哪能轻易得到今日的天下!李夫人您倒好,将太.祖和开国世家全部骂成了没出息,我倒要去问问青州府的王家郡主,到底是王家没出息,还是李家更没出息!” 王夫人身为谨仪郡主,品级比子爵还高。 “李夫人看不起我们家不要紧,我身为女生员,如今的确没什么本事,但李夫人莫要忘记了,这女科乃是陛下所设,你们李家可得为这句话负责!待五日后上学,我可得好好去寻太和书院的夫子们说道说道,嘿,看陛下钦定的女科是不是如李夫人所说如同儿儿戏,女状元屁都不是!”秦娇娇鼓着眼珠子,中气十足地吼道,生怕邻里听不到般。 “你、你……”听完秦娇娇这番话,李夫人气得想吐血三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又瘦又小,像是纸片人儿似的秦娇娇,唇枪舌剑和人辩论起来,会有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李夫人被骂得简直是狗血淋头!心中大叫失策,熟会料到,秦家竟有这么泼辣的人儿呢? 什么“老祖宗和开国世家没出息”,什么“陛下钦定的女科和放屁一样”,不仅粗陋无比,言语间还严重歪曲李夫人话里的意思。 这翻混话要是传出去了,李子爵府上百来个脑袋都不顶用。 尤其是太和书院里的先生们,没一个背景简单,随便拎出一个,写一篇指摘李子爵府言行无状的策论,子爵府立马震铄古今,响誉海外。吃不了兜着走都算轻的,以陛下暴躁的脾气,大约会将李家的子爵直接一撸到底,让他们全家变得比秦家还要白身。 李夫人活了这么小半辈子,终于体会到读书人的生猛,简直比街上的泼妇还猛,难怪已故的李朗的父亲总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文臣。文臣中更有甚者,会为一句话去拿脑袋撞柱子,死也要坚持自己的道理,那简直就是一块硬邦邦的榆木疙瘩,一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驴子。 这便是说书人口中说的,读书人士不可辱的气性所在。 可怕,实在太可怕。 李夫人的眼神有些发虚,人也不自在地站了起来,扶着丫鬟的手。 “你们,”李夫人的脚步虽然有些踉跄,但气派犹在,大约是平时发号施令惯了,“你们秦家,给我等着!” “李夫人,您消消气啊……”张氏心里怪自己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娇娇直接跟李夫人翻脸,说话还这么针尖对麦芒的,登时冷汗直下,吓得魂不附体,捂着肚子“哎哟”一声,整个人往边上一歪,眼看就要歪到凳子下了。 “母亲!”秦娇美见张氏又晕了,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到张氏身边,将人给扶起来,大声叫道,“快来人,母亲又晕倒了!快去叫大夫啊!” 秦娇美带着哭腔这么一嚎,整个秦家都乱了起来。 李夫人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这秦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哟! 秦娇娇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将眼眶尽量挤得红一些,回头哀求道:“李夫人,我求求您,您赶紧走罢!咱们秦家小门小户,比不得你们子爵府声势浩大!你们如此紧紧相逼,母亲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秦家上下即便是不活了,也要证明个清白!” 秦娇娇就差没有明着说:以后秦家若出什么事,你们李家可得担责任,我是本朝官方认证的女生员,真惹上我,我就和你们不死不休,去你们子爵府门口大闹一场,你们李家可得脱一层皮哟。 光脚不怕穿鞋,只要李夫人敢做,她秦娇娇就不怕。 “你,你……”眼看秦娇娇就差没在脸上写三个字“别惹我”,李夫人气得脑袋冒烟,肩膀直抽抽。 世上不是没有富家人欺男霸女,逼死穷人全家之事,可是逼死良家人,还是有秀才、女生员在身的家人,罪过可就大了,就连最显赫的、身为陛下母族的温家侯府都没这个胆子,何况是在巡抚大人眼皮子底下的子爵府。 耳边充斥着秦娇美杀猪般的哀嚎,以及秦娇娇假模假样,令人厌恶的啜泣,李夫人感觉自己即将爆炸,留下最后一句一点也不狠的“狠话”,利落地转身,竟然走了。 “翠花,我们走!”秦娇娇,算你狠! 李夫人气势汹汹而来,气势汹汹而去,隔壁刘婶子和王婶子觉着,李夫人还是来时更“气势”些,回去的时候“气势”少了,但“气”却大了,让人一看见便想将脑袋重新塞回门缝里,省得被那股即将化为实物的“气”的余威沾上,烧焦脑袋上的头发。 李夫人潇洒地走后,被抬上榻的张氏又重“活”过来,不仅肚子不痛了,还有精力数落秦娇娇和秦娇美。 其实,张氏并没什么事,主要是太过紧张了,以为肚子又开始抽抽。 张氏在榻上躺了会,说道:“我没事了,当真不必叫郎中,你将你三妹叫过来,我要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秦娇美狐疑地看着她,方才母亲那模样,看起来好吓人! 秦娇美再次确认:“母亲真不用叫郎中了?” “不用。” 张氏被秦娇美扶了起来,抿了一口淡茶,往腰上塞了个枕头,再好好坐正了。 她眼睛早转秦娇娇身上去了,见秦娇娇不做声站在一旁,张氏像是突然来了精神气,红着眼圈儿喝道:“三丫头,你干的好事!得罪了子爵府,你就不怕他们让咱们秦家吃不了兜着走吗!” 看张氏这般生龙活虎,秦娇娇也就放心还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了。 “哦。”秦娇娇随意摊摊手,全然不复方才的厉害劲儿,还显得无辜无比,赶紧将锅重新扣回秦娇花脑袋上,“大姐说不做妾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秦娇娇从未想过会和李夫人直接撕破脸,至于后来的吵架……那都是意外之“喜”。 张氏几乎吐血,面对开始耍无赖的秦娇娇,根本使不出力,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般。唉,怎的就生出这么个克星呢? “那你也不能对李夫人口出无状,万一人家记恨上了呢!”张氏又开始犯怂,没啥,就怕被李夫人报复。 “母亲别再说了,自我拒绝那一刻起,李夫人便记恨上我了。”这会儿说话的,竟是沉默已久的秦娇花。 自李夫人离开了之后,秦娇花倒是恢复了些许力气,一张俏脸也恢复了血色:“母亲告诉我,除了有吃有穿,做妾还有什么好?我秦娇花生来便是干大事的,要是担上个妾室名声,我今后还怎么堂堂正正做人?我的前途,母亲您有没有考虑过?” “呃……”面对大女儿的质问,张氏顿时哑然,前途这回事,她还真没考虑过。 张氏只知道,李子爵府富贵泼天,能马上到手的好处,能享受一刻是一刻,哪里还管看不见摸不着的前途。 “是了,母亲您别再劝了,我不会乖乖去做妾。”秦娇花清清嗓子,别别扭扭地扭过身,朝秦娇娇低头道,“方才多谢三妹为我站出来,是我这个做姐姐没用……” 这是十年来,破天荒,秦娇花头一遭向秦娇娇道谢。 秦娇娇像是见鬼般,比方才和李夫人说那句“是想替儿子纳你为妾”还要震惊,心道,大姐这会儿抽什么风呢,露出一副受气包小媳妇儿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古怪,莫不是又想不开,打算再干一票大的?! 见秦娇娇半天不开口客气一下,秦娇花耐性用尽,立马暴露出暴躁脾气的本性,将一对眼珠子瞪得极大:“三妹,我和你道谢你,你怎的不回我呢?!” 秦娇娇无奈地摆摆手,假假的说道:“大姐不必客气,这都是妹妹该做的。” 当然不是她该做的,都是她倒霉摊上的!有一对极品母亲和极品姐姐,她能有啥办法呢?又不能将张氏和秦娇花俩人给杀了,还是将自个儿重新塞回张氏肚子里来得划算,省得眼不见为净。 “但是,世人都说无功不受禄,有功之臣自然要拿些好处,既然大姐觉着我和二姐出力了,这两套衣裳并一套首饰就给咱们了,反正你衣裳首饰多,不缺那么一件穿戴。”趁秦娇花还有那么一两分心虚,秦娇娇先把话说清楚了,赶紧将好处要到手,以免秦娇花以后反悔,厚脸皮又讨要回去。 秦娇花的脸有些难看,憋了半天都憋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秦娇娇不打算还衣裳和首饰了!有这么个喜欢从她身上抠东西的,鬼灵精的讨厌妹妹哟,她秦娇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秦娇花表面和心里都不满意,还不能多说秦娇娇一句,今后还得仰仗秦娇娇,可不能在眼下撕破脸儿。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求人办事也是一样,秦娇花那个不爽呀,像是又被李夫人抽了两巴掌。 眼下秦娇花吃了亏被割肉,秦娇娇赶紧用好话搪塞,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咱家大姐最是大方,今儿咱们赶跑了李夫人,以大姐的模样和身段,还怕找不到比李子爵更好的?李子爵一个老男人,有啥好的。” 凭秦娇花的实力,再找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完全不是事儿。只是条件可能要比李子爵差些。 “哼,李子爵算什么,竟派他老娘来羞辱我!”秦娇花来了气性,眼下完全不将李子爵放在眼里,心里想,李子爵一个死了老婆的,还敢来挑剔她这个没嫁出去的大闺女?想得哪门子美呢。 再看秦娇娇的嬉皮笑脸,秦娇花难得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拍着胸脯道:“母亲您也别怕,我一定会嫁出去,而且会嫁得比李子爵更好!有三妹这个智囊相助,您还担心什么?” “是了,大姐想开才好,说不准明儿李子爵就来道歉了。”秦娇娇本还想劝几句,让秦娇花想开些,没想到秦娇花根本不用劝,她还是那个见利忘义之人嘛。 在嘻嘻哈哈的气氛中,一家人将今日李夫人之事结束了。 告别了两个妹妹,秦娇花独自一人回到东厢。 刚关上门,她身子一软,靠着门板慢慢地滑了下去。 秦娇花忍了许久的眼泪水,突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 总归是将李夫人之事解决了,秦娇娇放下了心,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 熟料次日刚起身,秦娇美便冲了进来,激动地直叫唤:“三妹啊,李子爵当真上门来啦,说要见大姐!可是大姐不让我开门,这该怎么着啊?” 秦娇娇睡眼惺忪,揉了揉脑袋上的乱发:“李子爵干嘛来了?解释?还是道歉?” “我估摸着,应当是道歉。”秦娇美上前两步,帮秦娇娇整理那一脑袋鸡窝,“我打开门偷偷往外边瞧了,李子爵身后跟着三辆马车,马车上装着好些东西呢,应当是给咱家的歉礼。” “呵。”秦娇娇冷笑一声,“李子爵真是李夫人的好儿子啊,母亲昨日刚打了咱的脸,他马上便抽了李夫人一巴掌回去。” 李夫人的模样诸人有目共睹,明摆着是来寻秦家麻烦的,昨儿李夫人吃瘪回去,今日李子爵又来道歉,还送礼物,隔壁邻居们私下里,不知会怎么笑李夫人和李子爵呢。 “大姐是个什么想法?” 秦娇美拿来梳子,将秦娇娇的卷毛儿梳通顺了,絮絮叨叨道:“大姐还能怎么样?关门不见他啊。偷偷告诉你,我今儿打水的时候,见大姐眼睛红红的,难怪不肯出门,怕是要面子哩。” “啊,大姐眼睛红了?二姐你没看错罢。”秦娇娇有些怀疑,觉着以秦娇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哭呢,“是她故意揉红的罢,是不是又想装柔弱从母亲那捞银子啦?” 秦娇美用梳子敲了敲秦娇娇的脑袋,颇为不赞同地笑道:“哪有你这么说大姐的。” 对比心如铁石的铁人秦娇娇,秦娇美多了几分感性,她十分理解秦娇花,觉得大姐也挺不容易的。 毕竟,大姐还是个姑娘家,碰上这么大的一摊事,哪能不害怕、不恐惧,不会私下里偷偷哭呢?若换成是她秦娇美,昨儿被李夫人那么一通刁难,她估计得当场“哇”一声哭出来。 还好大姐一直是大姐,爱面子得很,硬生生地撑过去了,没当场给自家丢脸。 “大姐可不是一直这样。”秦娇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那就让李子爵站在门口,盯紧了母亲,莫要让她贪小便宜,咱家绝不收礼。还有啊,李子爵若真想见咱家大姐,也不该这般大喇喇上门,他家子爵府不怕被人说嘴,咱家还怕哩。” 即便要开门收礼,那也得是名正言顺的聘礼,道歉礼算什么,没意思得很。 “好,我出去和李子爵说。”秦娇美点点头,帮秦娇娇挽了一个顽皮的小揪揪,转身出门灭火去了。 面对见过几次面的李子爵,秦娇美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心平气和,将话说清楚之后,秦娇美便开始装傻充愣,任李子爵抓耳挠腮,想尽办法说好话,死活不肯将礼收下。 “秦家二姑娘,你就行行好罢,我对秦大姑娘之心,天地日月可鉴!母亲这事,是我的错,求你让我进去和她道个歉罢,不然我寝食难安!”李朗都快哭出来了,昨日得知他的娇花受了大的委屈,连睡都睡不好了,这不,今日早晨便来送礼道歉了。 秦娇美传达秦娇娇的话:“李子爵若真心想见咱家大姐,也不该堵着门求见。你和大姐名不正言不顺,我若放你进家门,明儿大姐就真嫁不出去了,你是什么个意思呢?是真想将大姐抬进你家做妾吗?” 看大姐的模样,应当还喜欢李子爵,秦娇美不敢将话说死了。 这也是秦娇娇不出来回话的原因,以秦娇娇的炮仗脾气,估计会忍不住发火,最后将李朗和秦娇花的事搅黄了。 “不敢不敢!”李朗就差没赌咒发誓了,天可怜见,他真没有打算纳秦娇花为妾之意啊,“我若有对不起秦家大姑娘之心,天打雷劈!” “那麻烦李子爵赶紧走罢,不不不妨转头看看,街上有不少人偷偷看你呢。”秦娇美朝李子爵身后努了努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二冲榜木有更,周三开始日更哟~ 正文 第25章 如此母子 李朗大张旗鼓地来, 灰溜溜地回。 五车礼物从街头拉到街尾,隔壁几位婶子看得眼睛都红了, 女眷私下里同媳妇念叨:“我滴乖乖哟,秦家的妞儿一个比一个出息, 我瞧着呀,他们马上换大宅子住啦!” 媳妇还惦记着秦家的“紫气东来”,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这肚子还没什么动静, 得赶紧去他家串串门儿,万一他家搬走了,咱们登个门还得递帖子, 想想都觉着麻烦。” 王婶子特地叫女儿过来耳提面命一番:“你看看你自个儿,再瞧瞧人家家里的丫头,你读书比不过脑子好使的秦娇娇也就罢了, 但, 人家秦娇花比你小, 比你貌美,你呢, 没一个男人要, 还成日窝在家里, 像什么个鬼样儿呢!” 女儿白了王婶子一眼,心里不住嘀咕:我丑成没人要的这鬼样, 还不都是因为生得像你!我若长成秦娇花那样,伯爵大人我都能给你拿下来哩!我呸呸呸哟! 先不提各家的言论,本来秦娇娇以为, 秦家会因秦娇花的名声臭上一臭,毕竟,谁家女儿让子爵青眼有加,还是凭着美貌上位,都不会落得个好听的名声,谁想到,最后竟在西坊市掀起一股女儿当嫁富贵人家的风气,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老爷,咱们还是回孙家吗?”李朗身旁的小厮来兴小心翼翼问道。 “嗯。”李朗一颠一颠儿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他愿意乖乖回去,原因无他,为了的是顾全秦娇花的面子。 即便大越朝出现第一位女主当政,但世道依然以男权为主,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母亲翻脸,众人会认为是女人的过失。 李朗已经欠秦娇花诸多,摸着良心,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欠了。 秦娇美的意思很明确,想娶秦娇花不是没有可能,关键要拿出诚意。 诚意只有两点,一,正妻之位;二,尊重。 李朗一想到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顿时头痛不已,正妻和尊重两样,他们子爵府都没给秦娇花,也难怪秦娇花会怪他,对他避而不见。 “唉,这该如何是好啊。”他天生是和犹豫性子,想了许久,都想不到收拾局面的办法。想娶个贴心的人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李朗愁云满面,绕过孙家大门外的一条巷子,忽地听前方传来一声“子爵过来了”,抬头一看,只见孙家门口被人群堵得满当当,若不是看清对方都是李家的下人,李朗还以为孙家被谁上门寻仇了。 李家的下人一半都到了,李夫人赫然在列,一看便是来寻他兴师问罪了。 孙兴和小厮被堵在门里,艰难从人群里将自己扒拉半天,最后只探出个脑袋,满面通红,焦急叫道:“李哥,你怎的就回来了啊。” “我没事,麻烦你了。”李朗朝孙兴点点头,知他已经尽力了。 看自家母亲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孙兴出门被截了胡,来不及向他通风报信。 李夫人今日专程来等他,如何会让他轻易逃了? “不孝子!你还有脸登别人家的门!”李夫人提着裙子走来,张口便是呵斥。 她昨日在秦家铩羽而归,今日又听说儿子上门给人赔礼道歉,被气得火冒三丈,也顾不得脸面,在孙家门口便开始训斥儿子:“你如今翅膀硬了,就为了一个下.贱的骚狐狸精,大行违逆我之事,让我颜面尽失,你的孝道都学到何处去了?!” 从小到大,儿子哪次不听她的话?只有这次,儿子突然像是着了魔,完全变了个人,样样和她对着干,还背地里丢李家上下的脸。 李夫人顺风顺水四十余年,绝对无法忍受他人的忤逆。 李朗被李夫人的气势逼退一步,他不觉得自己赔礼道歉有何问题,脸色铁青反驳:“母亲此话怎讲?母亲做错了事,还不让儿子去弥补过错吗?” 他本就一肚子怨气,之前母亲好端端答应娶秦娇花过门,他还高高兴兴准备回家呢,谁知母亲中途变卦,自作主张纳秦娇花妾!这哪是成全他的意愿,分明是打着搅黄亲事主意! 秦家没答应当妾就罢了,母亲竟还出口恶言羞辱人家全家,如今,西坊市到处传遍了子爵府老太太欺压良民的谣言,母亲不好好反省,还好意思训斥他的行事! 他话才刚说完,只见面前一道劲风刮来,眼前忽地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何事,脸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 “啪!”一声脆响后,只见李朗倒退两步,不仅发冠歪了,连半边头发都被打散了,大伙儿再定睛一看,哟呵,李子爵保养得宜的白净脸上清清楚楚,印着五个红红手指印儿呢。 李朗没有捂脸,而是双手下垂,呆立原地,定定地看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母亲。 他的眼神变了几瞬,从初始的震惊,到随后的哀伤,最后化为一种近似冷的平淡,眼底下却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暗潮汹涌。 没想到李夫人会当街打儿子,众人顿时惊呆了,连刚赶来打算劝和的孙太太都停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老太太!”李朗的小厮直接给吓跪了,趴在地上,肩膀瑟瑟发抖,痛哭流涕恳求道,“老太太,您消消气,原谅咱们子爵大人这回罢!有什么不高兴的,您打来兴罢,不要打子爵大人啊!” 来兴说完,又使劲磕了几个响头。 “你不提醒我,我倒还忘了!你们一个二个吃着子爵府里的粮,干的却是偷奸耍滑之事,正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奴婢,将好好的子爵带坏了!你们且看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李夫人脸颊绯红,威仪毕现,一身极鲜艳的正红如一团烈焰,将苍白的天边染红了一半。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以强硬出名的李夫人,乃是青州府仅次于王夫人的存在,这么多年过去,李夫人深居浅出,他们倒忘了李夫人的真正脾性,听说,当年李夫人和王夫人之间那场轰轰烈烈的大战,那才叫一个昏天暗地,万马齐喑。 一听李夫人训斥下人,跟在李朗身后的仆从全部跪下了,一时哀嚎遍野:“老太太,饶命啊,咱们知道错了,只要您给机会,咱们一定好好改,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咱们罢!” 看着下人们臣服的模样,李夫人心头闪过一丝快意,伸手指着地上的蝼蚁们,恶狠狠冷笑:“你们这会儿知道求饶,先时做甚么去了?待回到府里,看我如何处置你们……” 李夫人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如安静深夜里突然爆发的闷雷,瞬间打断李夫人的咆哮。 “我看,谁敢处置我的人!”一字一句,端得是铁骨铮铮。 声音从极近的前方传来,李夫人心中惊讶,蓦地抬头,对上一双赤红的双目。 李夫人没来由地心头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升起。 “本子爵乃子爵府真正的主人,陛下亲封的爵位,我的下人,我看看谁敢动!” 这声音的发出者,竟是他曾经温顺如羊的儿子——李朗。 但,从他坚定、凶悍的眼神中,李夫人觉得,对方恐怕不是一只羊,而是一只沉寂已久,本性凶猛的狼。 “你……”李夫人再次欺骗自己耳朵坏了,怕是听错了,但,那声音确确实实,是从李朗嘴里发出来的。 “母亲年事已高,行出如此糊涂之事,亲有过,谏使更,我为人子,虽不能不孝,却不得不劝谏,”李朗目光发沉,一步步走向李夫人,冷冷喝道,“来人,送母亲回去!” 即便他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十分可笑,但,周围的仆从们无不生出服从之心,甚至有人悉悉索索站起来,朝李夫人方向走。 众人觉得,李朗变了,变得像一位子爵大人了。 李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胸口剧烈起伏,尖声叫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当初她有多气盛,如今就有多丢脸。 “翠花,还有你们几个丫鬟,再不扶老太太回去,别怪我将你们全部发卖!”李朗咬咬牙关,“来兴,你们还愣着作甚,嫌热闹不够看?让他们赶紧动手!” “是、是!”来兴从地上起身,去催赶李夫人身后的婆子和丫鬟。 眼看事情变得无法收场,翠花扑倒在地,一把揪住李夫人的裙摆,哭道:“老太太,求求您,咱们先跟子爵大人回去罢!回去咱们再好好商量!” 李朗眼睁睁看着众人百态,不为所动。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愈发暴戾,随着年纪增大,人也开始糊涂。他若再任由母亲做主胡来,这辈子,他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老太太呀,咱都知您疼子爵大人得很,您就忍忍,和咱们回去罢!”有一个翠花打头,丫鬟们上纷纷来苦苦相劝。 李夫人身子发颤,额头青筋暴出,一把打开丫鬟们的手,踉踉跄跄往后退去:“不孝子,为了一个下贱的骚狐狸精,竟敢,竟敢……” 李夫人后面的话,翠花尚未听清,突然瞧见头顶盖下来一片阴影,接着一个重物往她身上一砸。 眼冒金星之中,翠花听见旁侧丫鬟的尖叫和哭声:“老太太晕过去了!” 一时间,李家、孙家两家丫鬟和婆子乱作一团,孙太太一脸大汗地溜了过来:“子爵大人,赶紧将李老太太请进咱家府里,寻个大夫来瞧瞧,莫要耽搁了李老太太的病情。” “多谢孙太太关心,”李朗朝孙太太拱了拱手,面容不改,“我看母亲只是略中暑气罢了,不必再去孙家了。” 李朗心中暗暗觉得,以自家母亲硬朗的身子,再扇他百八十个巴掌都不算问题,母亲突然如此,多半是觉得没面子,故意装晕躲丑罢了。 毕竟,以李夫人气性,难以接受儿子突如其来的反抗。 “……呃,既如此,那等明日,我再上子爵府探望老太太,子爵大人慢走。”孙太太看着李朗睁眼说瞎话,抬头望了望天,秋日凉凉爽爽的天,哪来的暑气哟,子爵咋不说李夫人是被北风刮晕了的? 看着众人手忙脚乱,李朗的脸崩得十分僵硬,冷冷道:“来人,将轿子抬过来,送老太太回府。” 众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将李夫人抬上轿子后,李朗朝孙兴点了点头:“近日劳烦孙兄和孙太太,李某实在愧疚,待得将家务事料理完毕,来日亲自登门道谢。” “哪里的话。”孙兴和孙太太忙道,客客气气将母子俩送走了。 秦娇娇听说李朗和李夫人在孙家门口吵架之事,并无意外,秦娇花颇为不赞同,倚在墙上哼道:“嘿,没想到平日里怂里怂气的软骨头也有硬气的一面,我以前倒是小看了他。” 虽说李夫人严重得罪秦娇花,但李朗本人却十分无辜,面对冷言冷语的大姐,秦娇娇劝道:“兔子逼急了也咬人,我想,李子爵大约是被压得狠了,方不打算给李夫人面子。大姐,你和李夫人计较没什么,李子爵今后若再寻你,你还是得给人留几分薄面。” 你俩都那啥过了,没必要这么翻脸无情罢。 再说,好赖要分清楚嘛,从李子爵的表现来看,子爵府怕是要变天了,只要李子爵坚持娶大姐,大姐的事定会有眉目,没必要为李夫人这等人翻脸。 秦娇美比两个妹妹都要感性,十分同情地说道:“想来李子爵幼年丧父,李夫人又是这般霸道,心里不知多凄苦呢,大姐你若真嫁过去了,还得看顾着人家些。” “哟,二妹你又善心大发了。”秦娇花不屑地哼了声,拿着小园扇指点江山,“他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可怜个屁呀,我看顾他,谁来看顾我?难道我还指望那头老母虎看顾我不成?别被他们李家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得帮他们数钱,我就算过得不错啦!” 秦娇娇忍不住“噗嗤”一笑,“母老虎”变成“老母虎”,还真别说,大姐还挺有想法。 “大姐,你能数钱吗?”秦娇娇很怀疑,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大姐你数几百两银子就已很吃力,人家子爵府上怕是有几万两,每月进账几千两,进项几百件儿,你当真能数得过来?” 秦娇花脸一黑,习惯性一兰花指弹了过去,准确瞄准了秦娇娇的额头,将她脑袋弹得蹦蹦响。 秦娇娇捂着脑袋骂了一句:“我说过不要打我的脑袋!读书会变蠢!” 秦娇花翻着白眼儿道:“你成日就知说风凉话,也不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打明儿起,你便教我看账本,学算账,别想偷奸耍赖!” 以大姐的榆木脑子,要看懂账本学会算账,起码得教个好几个月,秦娇娇简直想撞墙,这简直是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呀! 既然逃不掉,秦娇娇约法三章,给自己敲定更多的权力:“先说好了,每日我会根据你的进度布置功课,学不会不许在我身后叽叽歪歪问,自己回去想,想不通就继续想,再想不通就别学了。” 省得麻烦人。 “好!我答应你!”为了学会算账,秦娇花咬咬牙答应了。 秦娇娇没想到的是,在不远的将来,学会看账本的贪财大姐,会在贪财之路走得更远。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约定个更新时间,每天早上9:00更新哈,有什么事的话会在最后一章评论区请假。 我之后会在凌晨一点以后放防~dao章,大家注意别买错了(我觉得那么晚应该没人还在吧。。),当然买了也没事,可以开自动订阅,反正正文字数会超,买了也划算,请随意。 反正早上洗把脸吃个早饭来看就是了。 正文 第26章 上学 乱七八糟的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间,便到了秦娇娇去太和书院上学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 秦娇娇穿着王家送的制式衣衫,在院子里来来回回, 招招摇摇,绕了好几圈。 “三妹,再转过来, 让我好生看看!”在场唯一的观众秦娇美捧着脸,满眼都是羡慕和欣喜。 虽然自己没有读书的脑子,也没有读书的机会, 但能看见秦娇娇上学读书,秦娇美就和自己亲自读书一样开心。 “二姐啊,”秦娇美已经让她转了十圈了, 秦娇娇感觉有些头晕, 哀求道, “我若再继续转下去,待会上学便要迟到了。” 从昨晚开始, 秦娇美就开始乐颠乐颠儿的, 连大半夜睡觉都能笑醒, 秦娇娇还以为二姐得了啥病哩。 “不会迟到,你再转最后一圈, 手抬高一些!”秦娇美老实柔顺惯了,难得有格外坚持的事情。 秦娇娇知道,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面, 秦娇美会变得格外固执,连秦娇娇都拗不过。没办法,谁让秦娇美负责做饭呢,不想挨饿就得照做。 两姐妹在院子里旁若无人地玩耍,这时,东厢的窗户“嘎吱”一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张嘴就骂:“你们俩抽什么风,大清早的吵死个人!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秦娇花人比狗懒,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如今天都还半黑着,秦娇娇和秦娇美俩人在家里乒乒乓乓做饭半天,接着又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大姐,我睡午觉时经常被你吵醒。”秦娇娇扭了扭自己的小蛮腰,嘻嘻哈哈的,又卖力地转了一圈。 秦娇花越生气,秦娇娇越开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让秦娇花大嗓门经常吵人睡觉来着。反正,眼下秦娇花没穿多少,顶多在窗户下骂几句,不大可能跑出来打她,她才不怕哩! 秦娇花眼圈红红,脸都扭曲了,穷凶极恶道:“你个死丫头!再吵不给你银子花了!” 院子太小就是不方便,一丁点儿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想到家里穷困的现状,秦娇花烦得不行。 “哎哟,我好怕啊!”秦娇娇挥舞着袖子,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大姐你给我银子花了吗?你从哪里克扣呀?” 听见“克扣”二字,秦娇花突然脸色一变,刚张开的嘴哑了般“呜咽”一声,好几瞬过去,她一个音都没吐出来。 秦娇娇多么精的人儿,一见大姐声音卡了,脸色白得像是见着鬼了,心中难免生疑。脚步一顿停下来,狐疑地偏过头:“大姐,你当真扣了我的银子?你老实说来,究竟是哪一笔?” 秦娇花脑袋往窗户里缩了一寸,眼珠子滴溜溜转悠:“哪、哪有,你哪来的银子给我扣!” “嗯,话虽如此。”秦娇娇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大姐的态度太奇怪了,“我总觉得你有要紧事瞒着我,到底是什么事呢?” 秦娇娇眯着眼睛,冷飕飕的眼风扫了过来,秦娇花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大半。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何事好瞒你的。”秦娇花嘴硬地说道,心里心虚得不行,“罢了,我睡回笼觉去了,你们莫要再磨蹭,赶紧出门去,仔细夫子打你手板心!” “嘭”的一声重重关上窗,秦娇花腿软脚软地爬回床,顿时冷汗直下。 她不住怀疑,以方才的表现,秦娇娇应当没有发现不对劲罢? 关于“克扣”银子之事,她打算今后慢慢攒钱,等过一阵子再说……但她从未想过,万一秦娇娇得知真相,家里会闹成什么样子。 秦娇花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都合不拢眼,心里悔不当初:当初不该那么贪,这回,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秦娇娇和秦娇美走在上学路上,秦娇娇掰着手指头,数着大姐最近以来的疑点,问道:“二姐,大姐最近突然变富了,是昧了咱家日常的银子吗?” “没有,厨下照例给着的。”秦娇美喜滋滋地抱着包袱,扭过头,“怎的,三妹你觉着大姐不对劲吗?依我看来,大姐身上的首饰和衣裳,应当是从母亲那要的银子罢。” “倒是有可能。”秦娇娇心道,也许大姐从母亲那要了私房银两,或是动用了秦娇美和秦娇娇的嫁妆? 张氏偏心秦娇花不是一天半天了,总是拿两个妹妹的银子补贴秦娇花,连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都舍得,秦娇娇和秦娇美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别太疑心你大姐,近儿她心里不舒坦,脾气便有些暴躁。我方才仔细瞧了,今儿早上,她的眼圈黑乎乎的,没准昨晚又没睡好呢。你平日里说话顺着她些,别总寻她吵架。”秦娇美好言好语劝道。 秦娇娇觉得大姐整日没心没肺,哪里会不舒坦呢?嘴上还是笑嘻嘻答应:“哦,我知道了,不惹她便是了。” 看妹妹无所谓的样子,秦娇美叹了口气,这个缺心眼儿的妹妹哟,怎么总是在感情上缺根筋呢,也不知今后谁能娶得动她。 秦娇娇年纪尚小,秦娇美就已经愁得不行,生怕自家三妹妹以后对感情的事不上心,错过了好男人和好姻缘,白白浪费了一辈子青春。 将秦娇娇送到太和书院门口,秦娇美眼巴巴在门口望了许久,直到秦娇娇没了影儿,这才恋恋不舍走了。 秦娇娇头一次来上学,要说不紧张、不好奇,那一定是说谎话,她先将包袱放在执教吩咐的位置上后,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传唤,兴高采烈往天井集合去了。 “诸位站好两排,莫要挤。” 天井空处,一群新鲜的小姑娘围在一处,都是花般的年纪,最大的和秦娇花一般大,最小的只有秦娇娇了。 因在场女孩均出身于大户人家,平素营养到位,个子高高,一个二个似抽条的杨柳,站成一排,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秦娇娇日常吃食不及他人,加之年幼,是故个子最矮,只能做风景里最平淡的陪衬。 秦娇娇很主动往队伍末尾站了,她方一站定,前排的人群突然被拨开,一个高大个儿往她身边凑了过来。 “嘿!好朋友!”陈小晨用肘子撞了撞秦娇娇,差点没将秦娇娇撞到旁边的柱子上。 “轻点儿,你再撞我,我可得被你撞散架了!”秦娇娇揉了揉肩膀,好疼啊,陈小晨简直是怪力女。 “你怎的这般弱不禁风,应当好生练练身体了。” 陈小晨一身利落的制式衣衫,可秦娇娇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别别扭扭,和整个书院的风格格格不入。 只见她一袭白衣紧紧包裹着宽阔的肩膀,束腰掐着劲瘦的腰线,整个人精神干练,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威武之气。 这套统一的女子文士衣衫,硬生生被陈小晨穿成了男款。 秦娇娇心想,陈小晨若是个男人,不知会俘获多少女子的芳心。 “你个子最高,怎的不站前边儿去?”秦娇娇捂着嘴,小声抱怨了一句。 陈小晨大大咧咧和别人换位置,实在太招人眼,好些人还回过头,往她们二人方向望过来,嘴里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什么热闹话。 陈小晨嘻嘻一笑:“站前面没意思,连个说小话的人都没有。” 主要是,女孩们觉得她太爷们,没人肯搭理她。 “肃静!”站在最前方的执教喝了一声,见秦娇娇和陈小晨应声抬头,顿时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进入书院学习之前,首先须得拜见孔夫子,你们都给我老实些,莫要偷偷摸摸说话,若让安宁先生看见了,你们就等着被罚抄书罢!” 原本兴奋如同小百灵鸟的女孩们,一听说小话会被狠狠罚抄书,瞬间瞪大眼睛,一个个安静如鸡。 秦娇娇和陈小晨对视一眼,同样闭上了嘴,她可不想第一天就被罚,今后还怎么在书院里混下去。 跟着人群走在青石砖上,秦娇娇来到了太和书院的文庙前。 太和书院乃是全国最大的书院,因此,书院的文庙拥有皇家建筑的等级,以红墙黄瓦为制,不似庐县县学,只能建一座殿堂供于祭拜孔夫子。 最外的大成门前蹲着一公一母两只石狮,母狮子怀抱小狮子,寓意儒学俊美又生生不息,在如今女子当政的大越朝,以及强力推行女科考的情况下,母狮子抱着小狮子,又有一些别样政治的意味。 大成门前庭院由两牌坊和照壁环绕,南北各一,由花岗石砌成,四柱三层,雕龙凤,当然,凤也是后来要求刻上的,很明显是昭明帝的意思。 坊额外书“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内书“贤关”、“圣域”,都是当今昭明帝的亲笔,和秦娇娇的书法有几分神似。 秦娇娇只觉着好笑,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孔子,只怕万万没想到后世女主当政,连对他的赞美之词,都出自女人之手。 过了大成门,见到的是重檐歇山顶、黄色琉璃瓦的大成殿。殿前的月台堆了祭祀之物,应当是作表演礼乐之用。 秦娇娇在原地等了一盏茶时间,脚有些麻,在她走神之际,终于等到了山长以及一众男女先生。 每月的初一、十五,山长都会带着学生来大成殿一一朝拜,甚至,每年春秋两季的大典,巡抚大人都会亲临声援。 今日是女学生们开学的日子,男学生们为了避嫌,并未到场,但男先生们不必遵守死理,人来了一大半。 男先生的人数是女先生的一倍,女先生们只有四人,站在最前方的那名眉头紧蹙,一脸严肃的中年女人,想必便是执教口中的“安宁先生”了。 秦娇娇眼睛又往左边扫去,中央赫然那人,正是上次在书院门口瞧见的,灰衣裳山羊胡子老头。 不用猜,能站在最中央的,必定是书院山长了。 “此人便是鼎鼎大名的陈山长?”秦娇娇十分讶异,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普普通通的老头儿也有可能是曾经的状元。 陈小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可不是么,老头儿不仅人老,还忒啰嗦。” 马上,秦娇娇亲自体会到山长的啰嗦程度,可与张氏比肩。 整段话分明只有一层意思,可山长却能滔滔不绝说上大半个时辰,秦娇娇的腿又酸又麻,觉得自己可能残废了。 一个话题说完,山长又开始进行下一个话题,大有继续尽兴的意思,旁边男先生们的脸有些绿。 还好一位执教机灵,拿着浮尘扫了扫台子上祭品的灰,山长“啊啾”打了个大喷嚏,话头终于被截走了。 “慢、慢,走慢点儿,我腿疼!” 最后,秦娇娇是被陈小晨扶着回去的,陈小晨对书院地形了若指掌,为了就近方便,抄的是一条小路。 在经过一道月亮门时,忽地,秦娇娇瞥见了一片熟悉的白色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没来祭奠~ 正文 第27章 抄书 那片熟悉衣角很快地闪了过去, 秦娇娇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但,曾经在书院门口见过温汐的她, 不得不提高警惕,赶紧跟了上去。 秦娇娇瘸着腿儿, 蹦蹦跳跳,一步一步往月亮门方向挪。 可惜她走路速度太慢,究竟被那人逃了去, 只能依稀看见那道模模糊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后方。 陈小晨昂着脖子往远处看,十分疑惑:“你想见那人?我去帮你拿来。” 人走得不算太远, 陈小晨自认很快就能追上。 一听“拿来”二字,秦娇娇眼睛瞥向她,深深怀疑陈小晨“拿人”的方式。温汐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以陈小晨的能耐和粗暴的个性, 说不定真会将人似小鸡般提过来。 “不, 你莫要再管了。”秦娇娇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 “咱先去饭堂吃饭罢。” 她不想将自己和温汐的事牵扯到陈小晨身上。 慢悠悠走在路上, 秦娇娇心情郁郁, 温汐这厮当真愁死个人,怎的总是阴魂不散。 再回想到温汐所说山顶取水泡茶之约, 秦娇娇总觉得对方有所预谋来着…… 罢了,想这些也没用,该碰上的倒霉鬼总会碰上, 秦娇娇自暴自弃地想。 太和书院的伙食极好,上等的白米面配上水晶肴肉、松鼠鳜鱼两道肉菜,味儿十分正宗,另有两道十分清淡的小菜,一样是秦娇娇爱吃的凉拌小贡菜,另一道虾籽蒲菜虽然味道有些怪,勉强还能入口。 秦家虽然不似农家小户吃饭成难,但也不可能顿顿有肉,一般两天吃一顿肉,如今好肉好菜伺候着,秦娇娇乐得不行,胃口大开,比平日多吃了两碗饭。 秦娇娇觉得自己吃得够多,但没想到,陈小晨比她更能吃,这一顿饭下来,陈小晨光饭就吃了十碗,看得秦娇娇咂舌不已。 “看那个饭桶,嘻嘻。”坐在不远处一名凤眼柳眉的女孩儿低声道,同伴们嘻嘻哈哈笑了一阵,纷纷朝陈小晨方向侧目。 秦娇娇在家护犊子惯了,如今将陈小晨划分为自己人,打心眼里不允许别人胡乱欺负。 女孩儿话音虽小,但恰好能让秦娇娇听到,秦娇娇脸瞬时一黑,一个狠狠地眼刀子,朝对方瞪了过去。 见秦娇娇发觉,女孩儿们讪讪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女孩拿着手里的筷子,故作矜持地挑着菜,有一下没一下的,不知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秦娇娇看着她别别扭扭的动作,不由撇了撇嘴,这姑娘哪是吃饭哟,分明是挑菜玩儿。她曾经和王夫人吃过一顿饭,人家王夫人不仅正经守着礼数,动作还既标准又优雅,可从不装模作样胡乱挑菜。 虽然大家穿着统一的制式衣衫,但没规定头上戴什么首饰,秦娇娇脑袋上干干净净的,一看便是穷人家的女儿,好欺负得很。 不过片刻,女孩儿的话又传了过来,这回声音正常了:“这鳜鱼一股泥腥子味儿,也只有穷得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吃得下去,还使劲配着饭吃。” “哈哈哈……”同桌的女孩们忍不住发笑起来,眼睛滴溜溜往秦娇娇身上看。 陈小晨将饭碗一放,咳了一声,随便说了一句:“好好吃饭。” 秦娇娇竖着耳朵,以为她会发怒训人,谁料她竟一声不吭的,又给去添了一碗饭。 这人还真是个饭桶呐! “你……居然不介意她们胡说八道?”秦娇娇生在小门小户,平日没少和街坊邻里吵架,更别提在自家了,每日和大姐吵个不停,天天都能翻几个新花样儿。 陈小晨几乎将脑袋埋在碗里,闷声闷气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山高万仞无欲则刚,她们爱说便说罢,我装作没听见便是。” 她自小习武,耳聪目明,隔着大老远,一丁点响声都能一字不落地听清,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她便无所谓了。若每个人都去计较一番,她成日不用干别的,光吵架就够了。 陈小晨的忍耐功底,让秦娇娇佩服得五体投地,秦娇娇心里觉得,自己该重新认识她了。 生在斤斤计较的家庭,秦娇娇有时难免心胸狭窄,经常为了一丁半点的小事儿,会和大姐争上一争,看着大度的陈小晨,秦娇娇不由开始反省自身,觉得自己对于某些没有意义之事,是否应当看开些,表现得更豁达些。 吃完美味的午饭,秦娇娇回到自己的小长桌前,摩拳擦掌地铺开文房四宝,一脸郑重,等着先生们来讲课呢。 熟料陈小晨却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回桌上打盹儿呢,没想到你打算看书?距先生讲经还有一个半时辰,大伙儿都回静室瞌睡去了,你也休息休息。” 中午竟能午休?待遇为何这般好哟! 秦娇娇急促地起身,去看墙上的时间安排单子,这才惊讶的发现,每日上午和下午加起来只有两堂课,每堂课都只有一个时辰,时间短得很。 她还以为,太和书院与女县学一般严格呢! 太和书院上学的时间十分宽裕,对待学生堪比在野外放羊,曾在庐县女学堂学得昏天暗地的秦娇娇,总觉得太不可思议。 “咱们每年考上女举人者有二十多人,占了本省将近一半的名额!但,为何如此松散的上学,缺能考中女举人?”秦娇娇揉着脑袋,怎么想都想不通,严重缩水的上课时间,怎可能学得透彻? 陈小晨仰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啊,就那么随便考上的呗,题目又不难,平时背一背就行了嘛。” 反正她就是随随便便考的女生员,不觉着有什么难度啊。 秦娇娇心里不住咂摸,莫非到考试时,先生们会传授什么独门通过秘籍? 秦娇娇睡了一小会便睡不着了,从旁侧的书架取了一本评书开始研读,陈小晨十分不理解她“头悬梁锥刺股”的行为,忍着眼皮子打架,劝了半天,发现秦娇娇不肯睡觉,又倒下会周公去了。 午后的第一堂课是安宁先生的礼科,众女弟子们慑于安宁先生在外的凶名,三三两两结伴,早早回到了讲经堂,往自己的位置上坐正了。 秦娇娇惊讶地发现,方才在饭堂里嘲笑陈小晨的女孩儿,不仅和她俩同属乙班,还坐在自己和陈小晨的前排。 女孩儿之前被秦娇娇瞪了一眼,一见秦娇娇和陈小晨便没好气,嘴角的笑意味不明:“我听先生讲经时不喜有旁人打扰,你俩坐我后边可别偷偷说小话,若惹恼了我,我可是会告诉安宁先生的。” 女孩儿名为钱秀,是本届考生中四十九名,与其他女孩一样,同样出自青州府的世家大户,去年和巡抚大人家嫡幼子订了亲。 但,整个青州府的人几户都知道,钱家这门亲事来得十分不地道。曾经,钱秀尚在娘胎时,和赵家嫡子定过一门娃娃亲,后来钱家得势,不仅和赵家取消了婚约,还举家搬迁至青州府,攀上了新上任的巡抚家。 钱秀得了这段好姻缘,原本高傲倔强的性子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凭着走哪得罪哪的超烂人缘,钱秀在女学生娇蛮榜单上榜上有名。 “大小姐,我爱怎么说就如何说,关你何事?”秦娇娇捧着小脸蛋儿,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这人什么毛病,嘴贱成这样,以为自己是公主还是郡主呐? “你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嘴这般厉害,小心没人娶你。”钱秀哼道,喜滋滋地想,穷人家女儿就是这么小家子气,读了书又能怎样,活该一辈子翻不了身。 秦娇娇嘻嘻笑道:“小门小户怎么了,总比某些小鼻子小眼睛小鸡肠子的人要好。” 钱秀不知为何总看秦娇娇不顺眼,横眉竖目道:“姓秦的,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娇娇吐了吐舌头,干脆低头看书,不再理会她了。 以钱秀这等奇葩级别和战斗力,连大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秦娇娇懒得和钱秀争执下去,没别的,没啥成就感。 “哼。”钱秀嘟了嘟嘴,傲娇地扭过头去了。 女孩多的地方便是这般,互相极容易产生龃龉,秦娇娇从小呆惯了女学堂,早已习惯这等风气。 人生在世,与人斗其乐无穷,谁还没有几个对头呢?就像自家清清白白的好人二姐,也和庐县老宅对面那户喜欢挖鼻孔、到处扔鼻屎炮仗的胖丫看不对眼儿。主要是,某日胖丫将鼻屎不小心弹到秦娇美脸上,秦娇美恶心得吃不下饭,对胖丫留下了极浓重的心理阴影,一见胖丫就骂人家是屎壳郎。 对于一来学堂就树敌一事,秦娇娇倒是想得开,自己又不是银子,不可能人人喜欢她。 还好陈小晨也十分心宽,俩人乐得洒脱,没如何理会钱秀突发的神经病。 “诸位学生,请起立向先生行礼!”讲课之前,执教先上台传达口令,秦娇娇正正经经起身,向安宁先生先行了尊师礼。 安宁先生与众人口中所说一样,不仅长着一副威严面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讲经的风格都无比严肃。 安宁先生说话虽不紧不慢,但规矩和道理时刻不离嘴,还经常拿眼珠子瞪人,秦娇娇不敢得罪安宁先生,听得是无比认真,连眼睛都不敢乱飘。 不知是不是秦娇娇的错觉,她总觉得安宁先生是不是会看她,秦娇娇心道,莫非是早上祭典和陈小晨说小话被安宁先生惦记上啦? 果然,安宁先生讲了半个时辰后,敲了敲教鞭,指向秦娇娇的方向,问道:“你来回答我,何为‘六礼’?” 秦娇娇左看看右看看,再看向安宁先生,安宁先生道:“说的正是你,五十一号女弟子。”。 “五十一号”话音一经落下,钱秀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宁先生这么一说,可不是提醒了大家,秦娇娇正是最末一名么! 好丢人哟,最后一名,估计还是补录的! 猛地遇上这等下马威,秦娇娇面色略些苍白,连起身都有些慢,心里不住嘀咕,安宁先生不会对自己有意见,而是很有意见。 秦娇娇硬着头皮,老老实实道:“回安宁先生,六礼为冠、昏、丧、祭、乡、相见。” “何为七教?”安宁先生又问,语气平淡。 “回安宁先生,七教为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 “你倒还知道这些。”没想到秦娇娇学问做得还不错,安宁先生冷冷一笑,“那你可知‘父母在,不远游’?” 秦娇娇蓦地抬起头,不明所以,这又是什么个意思? “你在考卷中大肆鼓吹学子私自游学一说,可有顾及‘父子’之礼?”安宁先生面容严肃,声音更是冷酷至极,“知礼却不守礼,非君子所为,你看你做的好学问!你将《小戴记》抄十遍,下个月初呈给我,否则便不要再听我讲经。” 莫名其妙得了一通狠罚,秦娇娇坐下来之时,尚处于懵懂的状态,陈小晨撇过头,一脸同情,龇牙咧嘴问道:“你何时得罪了母老虎安宁先生?此人最是记仇,你今后怕是要难过了!” “今日是我头一次来书院上学,我怎会知道!”秦娇娇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安宁先生突如其来的责难,对茫然的秦娇娇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陈小晨不由唏嘘不已,低声道:“唉,你的气运怎的这般差呢,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缘由。” 什么叫倒霉,这才叫真倒霉。 才来第一天就被罚,秦娇娇觉得自己不能再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我最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了~ 钱秀:一号炮灰已上线,求超级大极品收拾伦家。 正文 第28章 念叨 秦娇花早晨补眠失败, 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儿,在家里无所事事晃荡了一整天, 秦娇美实在瞧不过去,十分贴心的, 将给张氏送饭的差事交给她。 自张氏有了身孕,胃口突然变得奇大无比,不仅一天吃五顿, 顿顿还不能离肉,一少肉就开口骂人,忙得秦娇美快成专职厨娘了。 向妈妈虽是秦家请来的帮工厨娘, 但毕竟没有签死契,只会在午饭和晚饭固定时间点来做饭,至于张氏要求的早上、下午和晚上的加餐, 都得秦娇美亲自动手。 张氏懒洋洋窝在床上, 砸吧了一口鸡汤, 眉头皱了一皱:“你说你三妹今儿去上学,会不会吃不惯书院里的饭?她平日最爱吃肉了, 在咱家里, 两天还会吃上一顿, 可书院是什么清净地方啊,定没什么油水给她吃, 大丫头,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哟。” 平时,张氏之所以对秦娇娇态度恶劣, 主要是看不惯秦娇娇不服管教的模样。 秦娇花心道,母亲嘴上倔强,心里还是关心三妹的。 只是,连她都不知怎么回事,母亲从不表露对秦娇娇的爱护,对二妹秦娇美也是如此。 秦娇花挥了挥帕子,眉飞色舞的:“母亲您还用得着担心三妹,她都快成精飞升了!以她的个性,即便所有人都饿死了,她怕还能捞到一口人肉来吃哩!” “瞧你这话说的!你三妹虽有能耐,但也是个人不是,人要吃得好,才能长得高壮。”张氏嗔怪一句,看了秦娇花一眼,“她不是成日说读书耗费体力,半夜肚子还闹得咕咕叫吗,要不明儿让你二妹做些点心,给三丫头带去书院吃。” “得,我回头拿些银子给二妹。”秦娇花爽快地答应了,反正从公中出银子,花的又不是她的钱,“母亲,您成日惦记三妹妹,也不多来关心关心我,我好伤心呀。” 秦娇花往床沿一坐,对着张氏使劲撒娇。 “你成日呆在家里好好的,有啥事需要我关心?让你去人家子爵府,你又不肯去,反正我劝不动你,便懒得管你了,你生得像我,有福气,总归有你的好日子!” “可你三妹不一样,她人小小个儿,脾气却很大,咱家小门小户没本事,没法给她撑台面,她又经常得理不饶人,今日她去上学,我这颗心七上八下的,大丫头你说,她在书院会不会挨欺负啊……”张氏揉了揉胸口,和秦娇花忆起了古,“我还记得她初时去女县学,一个讨厌丫头叫她‘豆芽菜’、‘干豆皮’,她不仅气得哭了跑回家,还说不肯再上学呢,若不是你祖父坚持,她如今怕是考不中女生员了。” “哈哈,母亲您还记得这事儿啊,我险些都给忘了!您可别觉得三妹只会哭,那丫头后来还骂她,她动手揍了人家一顿,将人家打得流鼻血来着。人家父母见女儿被打惨,还去县学寻三妹麻烦呢。”秦娇花咧嘴笑道。 “啊?这是何时的事,她竟敢揍人?”张氏疑惑地眨了眨眼,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秦娇花一拍脑袋,顿时恍然:“哦,我忘了告诉您,是我告诉三妹,说谁欺负她就打谁来着。” 秦娇花从小没吃过亏,自然无法容忍妹妹像个怂包,面对哭泣的小小秦娇娇,秦娇花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三妹,你有啥好怕的呀,下次谁欺负你,你就拿砖对准了人家脑门子敲,敲一顿以后,保准她老老实实!你别怕,有大姐给你兜着,你放心干就是!” 有了秦娇花的怂恿,年幼的秦娇娇不懂事,胆儿自然肥了起来。 那丫头次日寻衅,秦娇娇登时暴怒。 秦娇娇本想拿砖拍对方,可惜找了半天没找到砖,最后只好抡起袖子,捏着拳头就上了,将对方揍得鼻血狂飙,哭爹喊娘。 秦娇娇好不容易雄风了一把,还没得意几个时辰,便迎来人生中的第一场祸事。 丫头的爹娘气势汹汹,带着一群家丁上县学寻秦娇娇的麻烦,吓得女夫子还以为有人来拆县学要。丫头的爹娘当着女夫子的面,将秦娇娇臭骂一通,多亏女夫子从中调解,对方父母才肯冷静下来,还协商出两个解决办法让秦娇娇二选一: 一,学堂向秦家如实禀告秦娇娇所作所为,秦家还得赔偿诊金; 二,秦娇娇诚心悔过,向对方家的丫头道歉。 秦娇娇年纪尚小,想寻秦娇花想办法,熟料秦娇花这人言而无信,根本没胆子帮妹妹兜,脚底抹油去乡下住了,将这摊子事儿重新甩给妹妹。无奈,秦娇娇只得忍辱负重,在女夫子和对方父母的施压下,选择第二个解决办法。 最后,秦娇娇写了一封长达五页的道歉信,亲自登门,对着“伤重”的丫头连连道歉,又在女夫子面前“痛哭流涕”悔过一番,对方父母这才放过她。 此事过后,令秦娇花没有想到的是,秦娇娇一朝被坑,人却突然变得机灵起来。 不仅将此事瞒得死紧,还花言巧语搞定了县学的女夫子。后来,秦娇娇还私下威胁秦娇花,不许将此事说出去,秦娇花知自己同样有错,自然满口答应。 “还有这事?”听完秦娇花的陈述,张氏瞠目结舌,“那丫头好大的胆子哟,就不怕人家派家丁打她么!” “母亲您不知道,三妹鬼精得很呢,想那日她道歉回来,还死要面子和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她打都打了,人没让她赔银子,只是费嘴皮子说几句道歉话儿罢了,完全没吃亏啊!”秦娇花对三妹百八十个放心,“所以啊,母亲您有啥好担心,她不去寻人麻烦就不错啦!” 张氏抽了抽嘴角,好罢,既然秦娇娇从小就这般勇猛,她的确庸人自扰了。 就在张氏和秦娇花家长里短之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秦娇美激动的呼声:“大姐,你快出来,王家的玉枝姐姐来啦!” “哦,来了!”秦娇花接过张氏的碗儿,匆匆往院子里去接待客人。 玉枝今日带了补品过来,都是给孕妇补身子的高级货,秦娇美满嘴好话地接过,说道:“三妹妹马上要回家了,玉枝姐姐不如留下来,在咱家和咱们姐妹一道用饭。” 一听秦娇美要留玉枝,秦娇花顿时脸一黑,她尚未想到解决“克扣”秦娇娇银两的办法,必须减少秦娇娇见玉枝的机会,以免玉枝不小心提起此事。 秦娇花拦在二人中心,当下道:“二妹,我看咱家的肉菜都用完了,你上街买几两肉回来,还有蛋和火腿也没了,都去买点儿,来,这是银子,咱们可不能为饭菜省钱,玉枝姑娘难得来一趟,你赶紧办事儿去。” 玉枝一听秦家没有备菜,忙拒绝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奴婢此次来你们秦家,只是代传咱家郡主一句话,下个月咱们王家举办菊花会,邀请你们三姐妹来参加。” 玉枝将话说完后,还特地看向秦娇美,故作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 秦娇花兴奋地瞪大眼儿,捧着脸道:“哎哟,王夫人的菊花会,场面定不会小,我可得好生准备一番。” 王夫人能接触到的阶层,一定是秦家完全接触不到的,说不定又能钓到几条大鱼,气死李朗这个怂货。 玉枝深深看了秦娇花一眼,心道,王夫人办这场菊花会,可不是为了秦娇花的呀! 秦娇花这糊涂人怎能如此没眼色,没听见她方才说,主要目标是秦娇美么。 秦娇美瞬间明白了玉枝的意思,羞得脸通红,声音低若蚊蝇:“麻烦郡主娘娘了。” 上次玉枝还说王夫人帮她相看公子来着,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必客气,郡主举办此次菊花会,不仅是为了你,乃是为了给文家和赵家做媒,那文家你们应当知道罢,文家的大姑娘如今在太和书院教书,当女先生呢。”玉枝介绍道。 玉枝所说的赵家,正是被钱秀退亲的那家。赵家嫡长子曾在太和书院读过书,今年考中了举子,第一件事便是向教书的文先生提亲。 文先生去岁考上女进士,因文家底子太薄,又是独女,在京都置不起宅呆不下来,只好退回青州府任教教书,如今被赵家嫡子看上,俩人也算是相配了。 虽然,昭明帝特地增设了女科考,但众人只是将女科考当做嫁人的工具,一听说女进士、女举人,大家首要想到的是官太太,因此,女进士的含金量自是比不得能当官的男进士,就连男举人都比不上。 玉枝又坐了半盏茶时间,给两姐妹介绍了菊花会的注意事项以及到场人物,听得两姐妹大长见识。 “那我先行告辞了。”玉枝起了身,带着婆子准备离开。 秦娇花哪里会挽留,眼巴巴地希望对方快点走,三步并作两步将玉枝送出门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当秦娇花笑得见牙不见眼时,突然一错眼,瞥街角处走来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秦娇花再定睛一看,哎哟,那人不正是自家三妹吗! 秦娇娇一回到家,便瞧见玉枝在自己家门口,当下拖着沉重的双腿,卖力奔了过去,笑眯眯地问候:“玉枝姐姐怎的来了,不进咱家去坐坐么?” 玉枝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娇花一眼,又偏头笑道:“奴婢方才已经坐过一会儿了,秦二姑娘还请奴婢喝了一壶茶呢,眼下天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去伺候郡主。” “原来如此,大姐二姐,你们怎的不留玉枝姐姐吃饭?”秦娇娇疑惑道,觉得自家太不懂礼数了,玉枝今日特地来到秦家,明显是来送礼物的,自家眼瞎,连吃饭都不肯留人。 秦娇花赶紧撇过头,装作一脸看风景的模样,以免被秦娇娇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秦娇美不知秦娇花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回答道:“大姐说,咱家储备的菜不够丰盛,让我去街上买些回来,玉枝姑娘怕咱麻烦,就没打算在咱家用饭了。” 秦娇娇不知自家大姐闹什么疯,家里没有储备菜,不会去隔壁找王婶子借吗?如今刚入秋,各家各户屯了不少腌肉和菜,随便往隔壁邻里家走上一圈,能借一篮子肉和菜回家。 秦娇娇急忙朝玉枝道歉:“是咱家考虑不周,玉枝姐姐可别放在心上。” 玉枝拉了拉秦娇娇的手,柔柔笑道:“无妨,咱们郡主惯来喜欢你,对奴婢不必如此客气。奴婢身上还有要事,得赶紧回去办,本就不打算叨扰你们。” 秦娇娇只好再告了几句罪,将玉枝客客气气送走了。 待得重新进门,秦娇娇对着秦娇花道:“大姐,你又打什么馊主意呢,怎能当着玉枝姐姐面吩咐二姐去买菜?人家听着这话,如何会好意思在咱家吃饭,你这不是赶人么。” 面对秦娇娇十分有逻辑的质疑,秦娇花避其锋芒,赶紧开始装傻充愣,一脸无辜地说道:“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想什么便说什么了,是我糊涂,还不行吗?再说,我让二妹上街去买点好肉好菜,还不是为了好生招待那丫鬟?” 丫鬟就是丫鬟,对人那么客气干啥?难不成还能再给咱家借点银子使啊? 面对大姐的无理取闹,秦娇娇顿时哑口无言,觉着大姐突然像是吃错药,好好的,连原本会说的话都不会说了,该不会真如二姐所说,大姐受了李夫人的刺激? 其实,大姐面对李夫人的责难,最近过得也挺不容易,连黑眼圈儿都出来了,秦娇娇心生同情,不打算再计较下去。 但,秦娇娇还是忍不住交待大姐:“罢了,大姐,你下次莫要再如此说话了,王家于咱家有恩,咱们得对人家再客气些。” “知道了,我改不就是了,玉枝不敢怪罪咱们,她若是在王夫人面前说咱坏话,咱不会让她好过。”秦娇花满嘴答应下来,转了转眼珠子,“方才,母亲还在家念叨你来着,你赶紧去瞧瞧她罢。” “啊?”秦娇娇登时翻了个白眼,被恶心得够呛,心想:你睁眼说瞎话,故意逗我呢,母亲会想我这个扫把星? 母亲……该不会也吃错药了罢? 心里虽然一万个不信,脚下却不得不行动,秦娇娇耸了耸肩膀,一瘸一拐,往张氏房里去了。 见秦娇娇被自己成功忽悠了过去,秦娇花赶紧回过身,偷偷的,狠狠咧嘴笑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姐:人不作死枉少年! 大姐:能力越大,搞事的责任越大! 还是大姐:男人如衣服,我穿旧了还得换新的,款式年年有,岁岁都不同! 正文 第29章 小九九 秦娇娇放学回到家, 先和一家人一道用了晚饭。 今儿不知怎的,张氏像是吃错了药, 特地命向妈妈做了两样肉菜,其中还有秦娇娇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面对张氏突如其来的变化, 秦娇娇心里毛毛的,还想问问到底是何原因,熟料张氏却冷脸道:“你吃了咱家的肉, 花了咱家的银子读书,务必要考个女举人出来,平时少在书院惹是生非, 知道吗?” 一看秦娇娇探头探脑的模样,张氏便心生不悦,当下控制不住自己, 又多说了两句。 秦娇娇顿时一噎, 心道, 她才被安宁先生罚抄书来着,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了。一想到那十遍《小戴记》, 秦娇娇便觉得牙酸不已, 心里不由骂道, 安宁先生莫不是得了癫狗咬,怎的见她就追着咬。 秦娇娇嘴里嚼着米, 人直接走神了,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安宁先生为何会独独恨她呢? 秦娇花瞥了张氏一眼, 转了转眼睛:“母亲之前吩咐了,说自明日起,给你做些糕点让你带走吃。母亲生怕你在书院吃不香饿着了,哎哟,连我都嫉妒,我怎么没小灶烧的糕点吃哪。” “我哪里管她吃不吃得香,我只是担心束脩花得不值!”张氏一撇嘴,没好气地说道,死活不肯承认对秦娇娇的事上心。 秦娇花暗地里摇了摇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母亲还嘴硬,她也没法子了。 秦娇娇耳朵一竖,原来,母亲竟不知道书院伙食的规制。秦娇娇心里一乐,面上却装出痛苦的表情:“母亲料事如神,各家小姐们饭量小,书院供的饭菜和大姐喂猫的分量差不多,再加之少油少盐,味道甚为古怪,我根本吃不饱。唉,家里给我做的糕点,能不能再加点量?” 陈小晨曾经说过想吃零嘴,秦娇娇一直记在心里呢。 张氏用筷子敲了敲碗,黑着脸道:“光吃不长肉的饭桶!咱家迟早有一天被你吃穷!” 秦娇娇吐了吐舌头,低头哼哧哼哧扒饭。 只要达到目的就成,母亲爱说几句难听的话,就让她一个人慢慢儿说呗。 一家人吃完饭晚,张氏来了困意,顾不得家里的琐事,自个儿回屋子睡觉去了。 秦娇娇拿来算学的书,往院子里的石凳一坐,开始抽查秦娇花的学习进度。 说起秦娇花这个学生,秦娇娇是头痛不已,脑瓜子不好使就罢了,态度还十分恶劣,总是私下偷懒,真当秦娇娇是傻瓜呢。 “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 秦娇花表情痛苦,狠狠地掐着自己青葱般的手指,对着铁面无私的秦娇娇,磕磕绊绊背诵“小九九”口诀。 秦娇花今日在家游手好闲一天,啥也没干,连乘法口诀都没复习,前几日学的课程,全部都还给秦娇娇了。 才背到一半,秦娇花突然卡壳,哑了好半天。 六七是多少来着…… 秦娇花使劲揉着太阳穴,痛苦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不由抱怨道:“当真难背!三妹,你不如教我打算盘罢,会打算盘就不用背了。” “谁说打算盘不用背‘小九九’啊!”秦娇娇在石凳上架着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珠算还有‘大九九’、‘九归’、‘退商’、‘商久’口诀呢,你连‘小九九’都背不下来,还学个啥算账?你还是在家呆着罢,我看也别管账了,以你的能耐,再如何算,也算不过李夫人。” “你、你莫要瞧不起我!”一听到“李夫人”二字,秦娇花突然打了鸡血,俏脸涨得通红,“我,我好好学还不行吗!” 接着,秦娇花又要求重新背:“我这回,肯定能全部背下来,不信你听着!” 拖拖拉拉,又背了五六遍,期间秦娇娇还提醒了七八次,秦娇花终于将口诀背顺得大概溜了。秦娇娇一边听大姐背,一边琢磨着安宁先生突然而来的抽风。 莫不是,安宁先生想通过她杀鸡儆猴?不可能,以安宁先生的凶名,即便不杀她这只鸡,也能震慑所有的猴儿…… 还是,安宁先生想通过惩治秦娇娇,来告诫或是提醒某些人? 秦娇娇不由阴谋论了一把,也许安宁先生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一个人,她只是挡在别人前头的倒霉蛋而已。 嗯,这个推断最为合理,秦娇娇心道。 “哎哟,四四是多少,我刚背了又忘了!”秦娇花背顺了一遍又卡了。 旁边绣花的秦娇美终于听不下去了,皱着眉道:“大姐,你当真认真背了吗?我方才只听了一会,连我都背下来了。” 秦娇花眼睛一鼓,满脸不可置信,大声吼道:“不可能!我背了五天都没背下来,你才听了多久,怎么可能背得下来?莫要说大话,有本事的话,你背一遍给我听听。” “好啊。”秦娇美放下手中的针线,整理整理绣篓,利索地站起来,声音清清脆脆,“二二得四,二三得六……” 秦娇花蹦了起来,突然打断道:“不对不对,三妹教的背诵口诀,是让咱们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背。” “我觉着,从小往大更容易背。”秦娇美表情十分认真,昂首挺胸的,开始继续往后背,“二四得八,二五得十……五八四十……九九八十一。” 秦娇美停都没停,一溜从头背到尾,直将秦娇花震在原地。哎哟喂,她都没听清,二妹就背完了?方才肯定有背错的地方! “三妹,她没背错吗?”秦娇花犹不死心。 “没有。”秦娇娇连茶都忘了喝了,“小九九”从小往大背的确容易些,她教大姐从大往小背,是想故意折磨她,没想到二姐十分机智,仅凭对数字的感觉,便推算出正确的背诵方式。 秦娇花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儿,连眼睛都忘了眨,见鬼似的看着秦娇美。 “我不信啊!二妹,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从去年就开始背了,一直背到现在?”秦娇花表情扭曲,内心极为纠结,感觉自己受到智商上的侮辱。 秦娇美顿时不高兴了,嘟着嘴分辩:“大姐,你成日和我在家,何时见我背过?再说,我何时骗你过?” 秦娇美惯来老实,不善于说谎话,秦娇花虽然嘴上不信,但,内心却欺骗不了自己。 秦娇美当真凭借自己的本事,在短时间内将“小九九”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秦娇花顿时腿一软,整个人慢慢耷拉下来,屁股往凳子上一坐。 “所以……咱家就属我最蠢了。”秦娇花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的心情很郁闷,很沉重,甚至是……沉痛。 秦娇娇拍了拍秦娇美的肩膀,表情十分同情:“大姐,你说的没错。” 大姐的确是最蠢的,没想到她才发现这个喜闻乐见的事实,秦娇娇心中的小人儿叉着腰,疯狂地哈哈哈哈使劲笑。 “唔啊!”秦娇花终于嚎了出来,去锤自家没良心的三妹,哭喊道,“我是造了什么孽,碰上你们这两个妹妹呀,一个赛一个聪明,都不知道多照顾大姐我些,哎哟,我心好痛啊!我不行了!” “别给我来这套,我要是表扬你在咱家最聪明,大姐,你自己信吗?”秦娇娇嘻嘻笑道摊了摊手,完全不嫌事大。 秦娇花颜面扫地,气得直打嗝:“我,咯,我明儿,咯,就给你们背下来!” “行啊,你背下来,我给你一钱银子。”秦娇娇嘴上的笑容更大了。 秦娇花仰着脑袋,突然又不打嗝了,指天骂地在院子里撒泼:“我就值一钱银子么!别小看人,你们通通都给我等着!” 等秦娇花忿忿不平离开,秦娇美又重新坐了下来,十分肉痛地说道:“三妹,你当真打算给她一钱银子?” 看大姐这架势,定是能背得下来的。一钱银子不是小数目,足够吃三四天的饭菜了。 “给,怎会不给呢?我只说给一钱银子,但没说何时给。大姐须得先给我一两银子辛苦费,我才会给她一钱银子。比起一钱银子,我还倒赚了九钱呢。”秦娇娇惯来不会吃亏,将头偏了过去,“倒是二姐你,你如此聪慧,当初怎的不愿去上县学?” 秦娇娇早发现二姐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却没发现她天资如此之高,照方才可怕的记忆速度,二姐绝对是考女科的好材料,什么女生员的身份,简直不在话下。 只是,二姐毕竟年纪大了,即便考中了女生员,也考不了女举人了。除非……二姐不打算嫁人了。 “唉,我能有什么本事,只想好好伺候你,等你有了本事,我便高兴了。”秦娇美重新拿起鞋垫子,低头飞针走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二姐,你莫要如此。”秦娇娇有些难过,二姐辛辛苦苦十多年,不是为了她秦娇娇,便是为了整个秦家,极少为她自己考虑。 秦娇娇思来想去,以二姐的真实能耐,困在区区后宅,实在是暴殄天物。她得想点办法,给二姐找点事儿干,今后也算有个立身之本,不用事事看男人和婆家脸色。 秦娇娇灵机一动,当下道:“二姐,咱家茶汤铺子办得如何啦?” 说起茶汤铺子,秦娇美顿时来了劲,也不和那鞋垫死磕了,笑眯眯说道:“父亲前几日便挑好了地儿,昨日已经开张啦,就在西坊市古墩街南面支了一个小摊,听五儿说,咱家的茶汤卖得甚为不错,一天能赚两钱银子的利呢。这青州府果然是一省州府,愿意花钱的有钱人果然多些。” 之前,他们家在庐县开的茶汤铺子,一天只赚一钱的利,还及不上在青州府摆摊赚得多。 “二姐,我平日上学不得闲,不如你每日去帮我看看摊子罢。”不能只管大姐的前途不管二姐,秦娇娇打定主意要把二姐拉出门。 “咱家摊位有五儿看顾,父亲打点,我去看有何用?还不如在家绣点东西,给你赚点银子花。”秦娇美想都没想,果然拒绝了。 秦娇娇心里无奈,只好撒娇:“二姐,你左右无事,去帮我瞧瞧,回来也好与我说个情况。万一我又想出什么赚钱的好点子呢?咱家的赚钱大业,我若不管,还有谁会管呢?你不肯帮我看,难道我还指望连小九九都背不出的大姐看么。” 秦家曾经开过几间茶叶铺子,没一间赚回过本钱,后来,秦娇娇针对庐县人民爱出门唠嗑的习惯,捣鼓出一个茶汤铺子,这才给秦家回了点本。 要说赚钱发财的门路,还得听秦娇娇的。 “我听你的。”听秦娇娇说的的确有道理,再加之她死皮赖脸的纠缠,秦娇美这才答应下来。 面对自家的一摊子事儿,秦娇娇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这是能者多劳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温先生:听说你们很想我? 再提醒大家一下哟,晚上12点过后凌晨更新的最新章节都是防-dao-章,早上九点才会替换,熬夜党们可别买错了哟.当然买错也不吃亏啦 癫狗咬,就是狂犬病。 正文 第30章 围观帅哥 家里有一堆事需要操心, 平日上学依旧让秦娇娇不得闲。 太和书院的学不好上,秦娇娇在考书院前便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待她真正来上学才发现, 这学不仅不好上,竟还上得这般辛苦! 安宁先生每日礼科的讲经课,简直成为秦娇娇的噩梦。 即便秦娇娇坐在最后一排的最角落, 安宁先生依然无法忽略她,大凡有问题可供讨论,安宁先生必会亲自指定她来回答。 这种一问一答的互怼模式, 几乎养成了秦娇娇的条件反射,安宁先生只要一开口说点名,秦娇娇膝盖就会忍不住伸直, 马上从座儿上弹站起来。 秦娇娇本就不喜礼科, 从前一直是背熟完事, 没想到安宁先生刁钻得很,总是摆出最刻板的礼教话题, 强迫她来回答。 这不, 今日连《女诫》都搬上来了。 “五十一号弟子, 你近日抄录《小戴记》,想必已有不少心得, 你且与《女诫》之‘卑弱’之说结合,为我等陈述一番。”安宁先生冷着脸,又将一个头疼的问题给扔秦娇娇。 秦娇娇咬咬牙, 提着裙子起身,心道,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谁来治一治安宁先生的疯狗咬? 最近这段日子,安宁先生只要点她,张口闭口都是“五十一号弟子”,生怕别人不知她是最末一名,还好秦娇娇素来心宽,不计较这等毫无意义之事,若换做看重脸面的大家闺秀,早就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中庸》有言,‘自诚明,谓之性’,圣人尊的是德性,弟子赞同并以为,明白之所以然、为人处世的规则,便可懂得以‘诚’行事,而《女诫》中‘卑弱’却与圣人理相背,即便女子无‘卑弱’,只要以诚待人,一样可使家族和顺、叔妹友恭。” 秦娇娇对安宁先生的观点不敢苟同,知对方听完定会发火,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些、谦虚些……也许有那么一点二点作用? 果然,安宁先生脸一黑,手重重在桌上一拍:“放肆!《女诫》乃是女子遵守之规范,你竟敢口出狂言!你莫要再坐了,好好站着听讲!” 秦娇娇真是气煞人也,连普天之下妇人皆以为蓝本的礼都敢批判,若再放任不加管束,这丫头得反上天! 秦娇娇老老实实低下头,站在原位置罚站,暗地翻了个白眼。 要当真严格遵守《女诫》的每条每句,别说她秦娇娇了,昭明帝就得先从龙椅上下来,无他,什么“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之类的规矩,昭明帝若真有心遵守,应当赶紧回府照顾婆婆,伺候夫君,还当什么越国第一女皇帝。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秦娇娇不敢随便乱说的,她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小小地坚持自己的原则。 安宁先生罚完了秦娇娇,气得鼻孔微张,又昂了昂下巴:“钱秀,你来回答方才的论题。” 钱秀弱弱起身,朝安宁先生盈盈一礼,有意无意看了秦娇娇一眼,眉眼含笑:“《昏义》中有言,‘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先生所说卑弱,弟子以为是‘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弟子认为,二者本是相通,作为女子,应当自以卑,行为弱,方可称之为明事理,坚守女德,克己守礼,方扬名于世间。” “五十一号,你可听清楚,听明白了?”见秦娇娇走神得厉害,安宁先生冷声道。 “听见了。”秦娇娇装模作样点了点头,也不说钱秀说的是对还是错,兀自低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弹自个儿脚趾头玩。 秦娇娇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成功将安宁先生又气得火冒三丈,她瞪着眼儿,想了好半天,愣是想不出该如何继续惩罚秦娇娇。 罚站罚了,抄书也抄了,对付秦娇娇这颗硬钉子,安宁先生当真毫无办法可用了。 想整治一个学生,怎就那么难。安宁先生心里窝火极了。 钱秀瞪了秦娇娇一眼,什么叫“听见了”,秦娇娇不该好好表扬、称赞她的妙言妙语么? 秦娇娇冷笑一声,侧过头,用附近五六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赵家。” 《女诫》中告诫女子不可二嫁,钱秀今年才十三岁,都已经订了两遭婚了,安宁先生和钱秀口口声声妇德,究竟是蒙谁呢。 附近的几位女学生忍不住“噗嗤”一笑,是啊,要说满屋子最不守妇道之人,非钱秀莫属,众人纷纷侧目,朝钱秀投去嘲讽的眼神。 果然,钱秀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接而狠狠瞪向秦娇娇。 秦娇娇竟敢直接打她的脸,说她不守妇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哟。”秦娇娇笑嘻嘻的,继续轻声说道。 见秦娇娇不知悔改,在下面与其他人开玩笑,安宁先生实在忍不住,差点没将手上茶水泼出去,厉声喝道:“秦娇娇,你目无尊长,无视书院规矩,立即,马上往后堂罚站!” 秦娇娇心道,这不,安宁先生还是知道她名字的嘛,成日“五十一号弟子”来,“五十一号弟子”去,安宁先生不嫌累,她秦娇娇都听累了。 “是!弟子遵命!”秦娇娇响亮地应了一句,满脸喜色地往堂后走。 她早不想呆在原位置了,能离这两只得了疯狗咬的女人能远些,不仅对秦娇娇有好处,对所有女弟子都是大功一件。 安宁先生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秦娇娇的右手发抖。 钱秀忿忿不平地坐下了,还将凳子搞得“咔咔”狂响。 坐在钱秀身后陈小晨小声嘀咕一句:“你屁股生坐板疮啦?” 钱秀差点没将脑袋埋长桌下边去!你才坐板疮,一个女孩子家,成日将屁股挂嘴上,知不知羞啊! 哦,她倒是忘了,陈小晨不能完全算一个“女孩子”。 见钱秀脑袋上的毛都炸了,陈小晨到底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其他女弟子被彻底逗笑,教学斋内笑声连绵不绝,坐在一旁的执教劝了许久,才将震天的笑声镇压下来。 安宁先生脸色铁青:“陈小晨,你也去后堂罚站!” “哦。”陈小晨利索地站起来,一脸感激地去了。 陈小晨方才睡了大半堂课,早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安宁先生当真好心,打瞌睡还给她递枕头。 看着这两个糟心学生,安宁先生觉得自己再呆下去,极有可能会怒极攻心而死。 匆匆将今日最后一段内容讲完,安宁先生再次重点批评秦娇娇和陈小晨二人,一脸恼火拂袖而去。 “对不住,害得你陪我一起罚站,耽误你听讲经了。” 教学斋后的茶室里,秦娇娇和陈小晨坐着休息,面前摆着两盘子点心。 陈小晨翘着二郎腿,将一块绿豆糕往天上一抛,脑袋再往前那么一伸,绿豆糕瞬间掉进她嘴里,被她“啊呜”一口吞了下去。 陈小晨含混不清地说道:“什么劳什子讲经,我一早便不稀罕听了。” “当真有学问之人,绝不会照本宣科,成日拿死的礼教来压人,安宁先生还是什么‘北徐南黄’,黄云游的关门女弟子,我看啊,隔北徐徐正的弟子十万八千里。”陈小晨撇了撇嘴道。 徐正的关门弟子是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此事众人皆知,区区一个安宁先生,名头虽响亮,但如何再响,也是响不过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 陈小晨继续大放厥词:“那老女人张口闭口妇德妇言,为何独独没有男德男言,我看此事不大公平,陛下应当让慎亲王做天下表率,也写这么一篇《男诫》!” 慎亲王,乃昭明帝皇夫是也。 秦娇娇吓得跳了起来,赶紧去捂陈小晨的嘴:“哎哟,我可是怕了你,敢说嘴陛下的私事,不要命了么?” 陈小晨胆子忒大了,这种话闷在肚子里便是,如此大张旗鼓说出来,万一被人听去了,岂不麻烦? “我行的正坐得端,有何好怕。”陈小晨鼓了鼓眼珠子,“说不准陛下还真有这想法哩。” “你就行行好罢,下次若有这等想法,可别说出来了。”什么叫乱讲话,秦娇娇彻底服气了。 “对了,我有一件要事告诉于你。”陈小晨将糕点放下,正了正神色。 “何事?” “你与我去看便知,你一定不会失望。”陈小晨故意装神秘,心里却笑得要命。上次秦娇娇瞧见的那人,她知道是谁了。 秦娇娇觉得无所谓,方才和安宁先生吵了一架,正好想去书院散散心:“你还和我卖起关子来了,罢了,咱去看看便是。” 陈小晨带着秦娇娇往后院小路绕来绕去,转眼间,便到了太和书院的分院墙,墙边还有一座小假山,假山上盖着些草和青苔,看起来挺滑的。这分院墙用于隔离男女学生,隔壁便是男学生们上学的地方。 “莫要怕,我带你过去。”陈小晨掐住秦娇娇的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便将人用力往上一提。 陈小晨一脚踏上了假山,再从假山之巅轻轻一跃,轻飘飘的,二人直接飞入太和书院男院的草坪。 “你、你这是!” 秦娇娇还没回过神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已经落地了。待她看清楚周围陌生的景象,便知自己到了男分院。 刚想开口教训陈小晨乱来,秦娇娇一错眼儿,瞧见月亮门后面伸出两个脑袋,鬼头鬼脑的,使劲往男分院里边瞧。 这两个脑袋秦娇娇认识,冤家路窄,正是钱秀与她的小跟班。 陈小晨将秦娇娇往后一拉,将二人隐到了一蓬低矮的树木后面,蹲下来往外看。 “有门你不走,为何独独要翻墙?”秦娇娇一想起方才的飞跃,心里不由一阵害怕,老天,陈小晨莫不是武林高手,能直接带人飞天遁地! 陈小晨咧嘴,哈哈笑道:“走门须给看门婆子打发银两,咱们从假山上飞过来,不用花钱。” 不知从何时开始,陈小晨不再毛手毛脚乱花钱,反而还向秦娇娇学起了精打细算,对于这个变化带来的恶劣后果,秦娇娇不知该哭还是笑了。 正当秦娇娇打算再抱怨几句时,月亮门那头,钱秀和跟班互相握着手,惊喜地叫了起来: “过来了,他过来了,温先生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安,记得吃早饭~ 大家不要急,这是种田文,等我铺垫好,马上搞大事让大家爽一把~咖咖 正文 第31章 冷酷的温先生 温汐前不久来到太和书院, 任职的时间虽不长,但名气十足, 无他,整个书院的男先生们, 大多是四五十的年纪,唯有一位三十八岁的周先生,也是快近不惑的年纪了。 而且, 这位温先生不仅年纪轻,学问还不错,听说今年才弱冠, 身上便挂着一个进士的功名了。 女学生不比男学生,私下小道消息灵通,女孩子大凡听见哪位男先生生得好容貌, 大多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 私下里偷偷畅想一番。 “男先生”对于女学生们, 似乎比隔壁读书的男学生的形象更高大。 钱秀能接受二次订婚,原本就不是个普通人, 一听男院有位翩翩佳公子先生, 心里便留意了, 早早派人去查探温先生的动向。 钱秀和跟班在通过月亮门时,还特地给看门婆子多塞一两银子, 叫婆子不要再放别的姑娘去男院。男先生只给自己一个人看,钱秀十分霸道地想。 秦娇娇尚不知钱秀将溜进男院的名额买断了,还在一旁小声数落陈小晨:“你下次给我惊喜时, 得提前和我说一声,莫要再吓唬我了。” 哎哟,她这颗心眼下还砰砰跳个不停呢。 “你瞧着胆子挺大,没想到竟会怕高?”陈小晨嘻嘻笑道,秦娇娇连母老虎安宁先生都敢惹,不像个胆小怕事之人,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她怕高。 “哪有,别胡说。”秦娇娇撅着嘴,心道,被看出来了,真没面子。 “噤声!”突然,陈小晨将手指放在嘴上,眼睛往另一处瞟了。 秦娇娇顺着方向转头,心道,陈小晨葫芦里卖什么药?可待她视线锁定那名身形颀长,一身文士白衫的男子时,秦娇娇不禁感慨冤家路窄,几乎想冲出去,给对方脑袋来那么两下子。 男子距离越来越近,秦娇娇几乎能肯定,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温汐! 出乎意料的是,温汐当真有些本事,竟能来太和书院当教书先生。陈山长好大的心,就不怕他将学生们教坏了? “过来了过来了!”钱秀和跟班激动得尖叫,握着拳头,脸都涨红了。 人模狗样的温汐,的确能骗过不少不经世事的女子,秦娇娇暗地里腹诽。 “何人在此地喧哗?”温汐眉毛一挑,停下出声。 他耳目极灵,大老远的,早早便瞧见钱秀和跟班了,以及……草丛里的窸窸窣窣,咦,那边还有两个小姑娘? 他如今在藏经楼当差,平时来来去去,这段人迹罕至的小路乃是必经之路,这四位女学生突然出现于此地,明显是故意等他过来。 只不知,草丛后的两个小姑娘打什么主意,莫不是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温、温先生。”月亮门后的小姑娘们率先按捺不住,钱秀羞羞答答地走出来,还柔柔弱弱行了一礼,“钱秀见过温先生。” 听着这娇媚婉转的小嗓音,躲在小树丛后的秦娇娇和陈小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人回头互看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里看出震惊。 陈小晨拨了拨手臂上的疙瘩,龇牙咧嘴道:“这人是钱秀?莫不是吃错药了罢?” 秦娇娇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可能是被门挤了。” 脑子极有可能被门挤的钱秀,如今一副弱柳如风之态,全然不复在女子面前的娇蛮,簇新的白裙胜雪,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温汐往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你是女分院的女学生罢,为何来男院?” 对方穿着统一的制式衣衫,只是款式略有不同,没有了靛蓝色的勾边,以及衣衫外还加了一层透明的薄纱。 “秀儿,秀儿只是不小心走错路罢了,温先生可知怎么走回去?”钱秀抬头瞥了温汐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脸颊慢慢绯红。 温汐斜睨着她,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忍不住开始鄙夷:这女人脑子到底如何长的,她背后可不就是路么。 “你往后走就能走回去了。”温汐强忍着耐心,觉得自己若再多说一句,可能会变得和对方一样愚蠢。 “可是,秀儿害怕迷路……温先生能不能送秀儿回去?”钱秀一边说,一边往温汐方向小步挪动,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听说陈山长女儿养了狗,那狗曾经还咬伤过人,我、我怕走错路,我害怕。” “我的狗好好的,何时咬过人了?”陈小晨莫名其妙,在心里破口大骂,狗你个头啊!我家狗可乖了! 眼看陈小晨差点暴怒冲出去,秦娇娇赶紧将人拦住,不知她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小晨气呼呼的,摩拳擦掌,忿忿不平心想道:下次莫要让我的狗撞见你,非咬到你叫狗爷爷不可! 钱秀眼看距离温汐越来越近了,脚故意往旁边一扭,“啊”的娇声叫了一声,就要扑进对方怀里,熟料温汐利落地往后一退,直接避开了钱秀的突然袭击。 钱秀没有扑到人,瞬间失去了重心,这回,娇声变成了“啊啊啊”的尖叫声,钱秀瞪大眼儿,眼睁睁的,看着地面的石子儿越来越清晰……“嘭”的一声,钱秀脸着地,直接在地上摔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大马趴。 “哎哟!钱姑娘!”跟班原本躲在月亮门后头,见钱秀突然摔了一跤,魂都吓飞了,赶紧蹿出来扶这位大小姐。 “好疼……”钱秀头晕目眩支起身子,挽住跟班的手臂,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用猜,她方才这么一跤摔下去,定是狼狈至极、形容难看,面子和里子都没了,尤其是,还当着温先生的面……一想到此,钱秀哭哭啼啼地站起来,根本不敢再看温汐。 “咱们,咱们走吗?”跟班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这回,她们玩大发,丢人都丢到男院里了! 钱秀忍着膝盖处传来的酸痛,捂住自己半张脸,硬着头皮道:“既然温先生不肯相助,咱们回去罢。” 硬心肠的男人太不好对付,钱秀不由怀念起曾经被拒绝的赵公子来。 二人刚想离开,熟料温汐突然道:“你们二人,慢着!” “先生唤我?”钱秀一脸惊喜转过头,她就知道,温先生是怜香惜玉的,不会放任她不管。 温汐仅仅说了一句话,钱秀心里便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一会想,温先生会不会亲自扶她,一会又觉着人家温先生会跪下来,亲自为她揉脚来着。 哎呀,好害羞,钱秀螓首微垂,露出自己一段白皙的脖颈和通红的耳朵。 眼看此女又开始荡漾,温汐心里几乎笑出了声,极力将自己声音保持平静:“你们二人,去墙根处站一个时辰。” “啊?”若不是偷偷盯着他那张嘴,钱秀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 “你们二人擅闯男院,违反书院纪律,理应受罚。不过,你们落在我手上,应当谢天谢地,若方才被周先生瞧见了,可是会让你们罚跪孔夫子的。”温汐毫不留情地说道,男院周先生是如同女院安宁先生的存在,动不动罚学生跪文庙,还经常将人跪晕了。 “我……我……”钱秀和跟班脸都吓白了,她们还以为翩翩公子温先生,会如何的和蔼可亲,没想到竟凶残至斯! 钱秀纤瘦的身子颤了一颤,蓦地抬起头,眼中泪水盈盈,如同一汪清泉:“温先生,秀儿一介弱质女流,经不起这毒辣的日头,您就饶了我罢。” “再加一个时辰。”温汐毫不留情,还友善地用手指给她比了个二。 “温先生,您行行好,不要对我如此狠心……”钱秀抹了一把脸,觉着自己真要哭出来了,温汐到底是不是男人,赵公子和吴公子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再加一个时辰,一共三个时辰,罚站之时可饮水,不可食,你当真不愿回家?既如此,那便站一晚,夜晚没有日头,不会晒伤了你。”温汐笑得春风拂面,嘴里却说着如寒冬腊月般的风凉话,“今晚乃是本月十五,月儿难得圆,你们二人在此地好生欣赏月景,明日再给我交两首诗罢,若写的不好,可别怪我再罚你们。” 听得这样一段话,秦娇娇不由点头,这才像真正的温汐,方才那副满腹书卷的夫子模样,明显是装出来的。 跟班吓得差点给钱秀跪了,一边拉着她一边哄道:“姑奶奶,咱赶紧罚站去罢,你再说话,咱俩今晚还真回不去了!” 三个时辰哟,当真要死人了,跟班心里破口大骂,钱秀这个蠢女人,害她自个儿就算了,还总是连累到她! 钱秀被跟班捂住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更别提继续欣赏美男。古人云,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美男毒起来,比女人还要狠。 钱秀头一次在美男处吃了瘪,对美男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内心不禁感慨:幸亏巡抚家的吴公子长相平平,否则,她都不敢嫁过去。 见钱秀和跟班对着墙老老实实站了,在旁侧目睹一切的秦娇娇和陈小晨惊讶莫名,秦娇娇心道:温汐看起来嘴贱又骚包,本性竟如此冷酷,她倒是小看他了。 正当秦娇娇胡思乱想时,温汐往她和陈小晨方向走来了,陈小晨小声惊道:“糟糕,被他发现了!” “怎么办?”秦娇娇倒吸一口凉气,以她和温汐之间的私人恩怨,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罚站六个时辰都有可能。 陈小晨咬咬牙,眼神一厉,手掌上比出一个切菜的动作,恶狠狠道:“他若敢罚咱们,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他!” 秦娇娇:“……” 能将打晕人说得这般血腥暴力,也只有猛士陈小晨了。 温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于是,秦娇娇看向他的神情,竟带着那么几分同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白去哪儿的补分,0-0吓着我了,好多分~哈哈~还要感谢一直留言的亲们~ 马上快铺垫完了,你们期待的大姐会放出令人惊艳的大招,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正文 第32章 山长 尚未等到温汐到达近前, 陈小晨主动拨开树丛,大喇喇走了出去。 “是我们, 怎的?”她将双手抱在胸前,斜睨过去, 差点没在脸上写“你想怎么样,来和我打一架”,十足的挑衅。 “小晨……还有你, 秦娇娇,你怎会在此?”温汐没理会陈小晨的拦截,伸长脖子往后边一瞧, 才看清楚陈小晨背后小矮子的模样。 一个多月未见秦娇娇,温汐心道,这丫头为何总是不长个儿, 小脑袋被低矮的树丛挡住, 若不是他熟悉, 还真看不清是秦娇娇。 秦娇娇紧紧闭着嘴,摆出来的姿势嚣张霸道, 但眼神里却透着股心虚, 温汐侧过头, 眼底含了不明笑意:“你若想见我,大大方方去王家寻我便是, 为何还要偷偷摸摸?莫不是,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胡说八道!”秦娇娇脸不自觉一红,差点想钻个洞将自个儿埋了, 什么叫“偷偷摸摸来看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厚脸皮的骚包,一次比一次脸皮更厚,简直不要脸。 陈小晨保证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最后却给出“惊吓”,陈小晨的鲁莽行事,当真害人不浅,秦娇娇的眼神十分怨念,撇了撇嘴:“你爱如何想便如何想罢,小晨,咱们先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秦娇娇挽着陈小晨的手臂,转身打算开溜。 温汐往二人身前一横,拦住了二人的去路:“慢着。” 两位小姑娘瞬时止步,看着如同螳臂当车般的男子,陈小晨撩了撩袖子,心里暗想:“温先生好没眼色,莫不是想和我打一架不成?” “你们匆匆离去,可是怕我罚你们?”温汐一挑眉,两个小姑娘神色古怪,定是有何担心之事。 “是。”陈小晨暗地里捏了捏拳头,眼睛在温汐的脑袋扫来扫去,寻思下手的位置和出击的重量。 温汐心里恍然,他就知道,两个丫头不是省油的灯。 细细看去,只见陈小晨全身紧绷,左腿微屈,右手握拳,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当然,以陈小晨的扑过来的姿势,绝对与钱秀不同,钱秀是想占便宜,而陈小晨则是想将他敲晕的扑法。 很明显,陈小晨只听秦娇娇的话,若秦娇娇开口说敲他,他还真躲不开去。 秦娇娇肚子里的水儿越发坏了,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秦娇娇怎的总想揍他呢。 眼看陈小晨表情越发凶悍,温汐面无惧色,反而愈发淡定,背着手,慢悠悠道:“你们莫要行险招,即便你们打晕了我,我醒来后依然记得此事。你们作为书院的学生,在堂堂书院殴打师长,若最后追究起来,可不是罚站能解决的。” 说不定还会被公开赶出书院,温汐朝秦娇娇眨了眨眼,见秦娇娇脸一垮,他顿时乐不可支。 秦娇娇分辩道:“即便我们不敲晕你,直接逃回女分院,你又能拿我们如何?难不成你还追过来不成?” 若温汐追过来惹是生非,只要秦娇娇和陈小晨一口咬定自己没来过男院,温汐也不能拿她们如何。 擅闯男院,顶多罚跪文庙罢了。 至于钱秀和小跟班……她们二人正在面壁思过,看不清秦娇娇和陈小晨,让钱秀当证人指认她们,有一定难度。 温汐想了想:“的确如此,除非我与你们故意作对,非紧咬你们不放,才可公公正正惩罚你们。但,你们未免将我想得太绝情,我好好的,为何要故意针对你们女弟子,有失我君子风范,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喝茶不好么?” 此话一出,秦娇娇顿时气乐了,心道,敢情方才罚钱秀的不是你? 秦娇娇和温汐斗嘴成了习惯,你来我去好几句,差点没将陈小晨急死,陈小晨插言喝道:“温先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温汐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们着急走作甚,山长今晚请我用席面,小晨你与我本就同路,我拦住你,只想与你同去罢了。至于你秦娇娇,你与我们一道过去,山长和文先生想见你。” 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从罚站变成了吃席面,秦娇娇愣在原地半天,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山长想见我?”该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安宁先生故意在山长家等着她罢。 陈小晨见温汐不再罚她们,差点一蹦三尺高,挽着秦娇娇的手,喜不自胜:“走走走,跟我回家吃饭,待你去了我家,便知我父亲有多难相处,再说,我父亲难得有想见的学生,回头你帮我美言几句。” “你家?你父亲?”秦娇娇此话脱口而出后,猛地觉得自己有点傻。 “我父亲……忘了与你说了,我父亲便是那糟老头儿。”陈小晨唉叹一句,摇了摇头,一副丢脸的模样。 没等秦娇娇同意,陈小晨便开始拉人。 秦娇娇顿时哭笑不得,哪有人将自己爹称为糟老头儿的?更何况,能当上江南省最大书院山长的老头,用“糟”字来形容,未免太不合时宜。 “这……与温公子同去,怕不大妥当。” 秦娇娇不想与温汐长久相处,总觉着对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陈小晨瞪大眼睛:“有何不妥当?你受我之邀,并非温先生之意,我从小到大,从未带朋友回去,今日头一次,糟老头儿定不会介意,约摸还会赞扬我几句交友甚广呢。” “是啊。”温汐觉得自己即将笑抽,陈小晨当真贴心,他想瞌睡了还递枕头过来。 哎哟,秦娇娇真想给陈小晨来那么一下子,陈小晨傻头傻脑,被温汐忽悠个彻底,还主动往人家套里钻,怎的就这般不开窍呢! 她到底倒了什么霉,交到这样一个损友。 温汐朝钱秀方向使了个眼神儿,陈小晨喜滋滋的:“看罢,温先生为了请你过去,都不罚咱们了,你还在犹豫何事?” 温汐忙笑,补充一句:“是,我可是给你们极大的面子。” 秦娇娇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一个月不见,他厚如城墙的脸皮又加厚一层,故意欺负陈小晨直爽性儿,还拿罚站送人情。 收到秦娇娇鄙视的眼神,温汐怕自己玩的太过火,忙及时止损:“你们再说下去,钱秀怕知道你们是谁了。” “赶紧走!” 三人终于统一意见,当下拔腿就走,陈小晨嫌秦娇娇走得慢,直接将人拎了起来,只留下一道疯狂奔跑的背影。 钱秀和跟班偷偷扭过头,使劲往远处瞧,可瞧了好半天,都看不出另外两名女子是谁。 “是可忍孰不可忍,实在……过分!” 钱秀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几户嵌进肉里,她看向跟班的眼睛通红,神情还带着几分狰狞:“好你个温汐!别的女子来瞧你,你不仅不罚她们,还带她们去别处?这是分明瞧不起我们钱家!” 跟班被钱秀如女鬼的模样吓了一跳,后背汗毛直竖,心道:我的个乖乖,钱秀莫不是被刺激疯了? 书院依太和山而建,陈家建在太和山的半山腰上,从书院后门走,走上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秦娇娇气喘吁吁,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温汐道:“以你这瘦弱不经风的身子,也莫怪安宁先生总唤你五十一号了。” “名字从安宁先生嘴里说出来,我觉着,五十一号比我的本名更悦耳。”秦娇娇内心忿忿,温汐够绝,明知她射御两科奇烂无比,还故意拿来当话头。 “不怕,有我在,只要你不怕吃苦,定能将你练出来一副好身子骨。”陈小晨拍拍胸脯,“温先生也是关心你,怕你身子不好,影响今后的考试。” “你竟帮着他说话?”秦娇娇瞬间瞪大了眼儿,陈小晨何时被温汐收买了? “温先生是个好人,不仅不罚咱们,还让你去我家吃饭,所以我帮他说话。”陈小晨是个实心肠的姑娘,温汐对她和秦娇娇态度友善,她便觉得人家是个大好人。 没想到温汐随便两手小花样,便将好朋友陈小晨彻底收买,秦娇娇愈发生气,眼睛几乎喷出火来,狠狠地瞪向他。 温汐见秦娇娇吃瘪,肚子都笑疼了,整个人还一抖一抖,活像风中摇曳的风筝。 山长家比想象中更朴素,二进的小院落刚好够一家子居住,用的是最简单的青砖白墙,院内还挖出一个小池塘,池塘边建一座小亭,内设石桌石凳。 陈小晨介绍道:“这池塘的水是咱山上的山泉水,水里的泉水鱼又肥又鲜,待会你尝尝,我不大喜欢,有刺,没肉吃得过瘾。” 秦娇娇对美食颇有一番研究:“你让厨娘将净肉剁成鱼茸,再捏成鱼圆子,可不就没刺了。” “哎,你说的不错,我怎的想不到呢?”陈小晨一拍自己脑袋,“待我多做些鱼圆子,送你几篓子吃。” 二人正讨论该如何吃鱼,后边忽地传来一道清丽女声:“鱼圆子须得吃个新鲜,入味搅成成糊之后,当即挤成圆子状再入锅煮熟,方能保持色白如玉,鲜嫩华润。小晨你将成品送给秦姑娘,怕不会新鲜,还不如经常带她过来,再命厨娘制作。” 陈小晨回过头,惊喜道:“文先生!” 来者一身素色青色衣衫,头戴梅花木簪,正是书院四大女先生之一的文先生。 文先生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分明是普普通通的长相,但只要她往那一站,便能让人无法忽视。 秦娇娇觉得,应当是文先生饱读诗书的书卷气作祟,文先生天生带着这样一股气质,任谁都无法忽略。 “见过文先生。” 秦娇娇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向文先生行礼,她曾上过文先生书科课,心里对文先生一百个佩服。 文先生不仅有学识,人脾气还好,十分对秦娇娇的胃口,只是碍于师生隔阂,秦娇娇一直没寻到机会与文先生说话。 “起来罢,咱们不在教学斋内,不必对我如此多礼。再说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唤我文姐便是了。”文先生温柔笑道。 秦娇娇哪敢如此无礼,忙道:“不敢不敢,学生怎敢如此僭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须得尊师重道,方对得起太和书院之名。” “好!”秦娇娇话音一落,背后又传来一道笑声,略显沧老,陈山长捏着小胡子走来,看向秦娇娇的眼神带着几分赞赏:“小晨,你看看秦娇娇,再看看你自己,都一个月了,你不仅没有半分长进,还胆大包天,在安宁的讲经课上捣乱。你怎的都不学学人家的好处?” “见过山长!”秦娇娇赶紧再行一遍礼数,头一次见到活状元,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山长莫要怪小晨,此事因我而起,山长若要责罚,请责罚于我。” “不怪你。”陈山长摸了摸小山羊胡子,心道,此女的确如温汐所说,不仅天资聪颖,还进退有度,知道主动承认过错,没有大言不惭狡辩。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须记着,安宁始终是你的先生,行事莫要过头。”陈山长吩咐道。 秦娇娇硬着头皮听了,神态恭谨:“是,给山长添麻烦了。” 不管安宁先生是对是错,她闹得满世界皆知,的确有不当之处。 “无妨,你如今尚年轻,年轻人,总会做几件冲动之事。”陈山长安慰了秦娇娇几句,又在小亭里传了饭,招呼秦娇娇和文先生过来吃,“温汐常来我家,早已习惯,你们今日头一次来,莫要太过拘束。” 秦娇娇客气道:“给山长添麻烦。” 突然,陈山长敲了敲筷子,对着已经准备夹菜的陈小晨喝道:“吃,你就知道吃!你的礼数去何处了?” “我饿,这是我家,为何不让我吃,秦娇娇与文先生又不是外人!”陈小晨将筷子一摔,气鼓鼓道。 陈山长气得直翻白眼儿,小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怎就生出这么一个“女儿”哟,比别人家的儿子还糟心。 见她蓝边儿袖口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拇指食指上还有一层老茧,陈山长心里的火愈发大了,女儿不喜读书,成天舞刀弄枪的,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唉!不孝女!”陈山长看了乖巧的秦娇娇一眼,这才压下些许火气,“你们来只是添副碗筷罢了,本就没几道菜,并不多麻烦。” 陈山长又拣些学问考校秦娇娇,秦娇娇费尽心思,无一不认真作答,本来好好的一顿饭,吃得她心惊肉跳不已。 陈山长还犹自沉浸在“找到好苗子”的欣喜中,全然不知为他人造成的压力,文先生见状,故意插话,为秦娇娇解围:“我听王夫人说,她特地邀请你们秦家去本月的菊花会,你的姐姐们也会过来罢?” 秦娇娇使劲点头,心中感激涕零,文先生若再不来管,她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再错眼看向温汐,这厮笑得奸诈无比,不仅不来帮忙,反而还乐滋滋的看她出丑。 “既如此,那日你来给我当个把手罢,咱们文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自小无姐妹相伴,你们三姐妹过来,也好给我壮壮声势。”文先生弯了弯眼睛,笑道。 秦娇娇神情一滞,敏锐地感觉到文先生话里有话,以及神态的与众不同之处。 有何事须得搭把手? 另外……为何偏偏是她、大姐和二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大招~我确定以及肯定! 正文 第33章 打脸 自秦娇娇答应陈山长低调行事之后, 之后在太和书院的日子过得顺利不少,安宁先生偶尔几次的小为难, 都被她无视和化解了过去。 秦娇娇过得顺心,安宁先生却十分无奈, 心里想着,如今秦娇娇是长进了,任她百般手段, 秦娇娇均不接茬,还没等她开口,秦娇娇便已经避了过去。 眼下对付秦娇娇,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安宁先生更窝火了。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到了本月月底。 月底有王家特地为文先生办的菊花会, 之所以以王家为主场, 是因王家家大业大, 不仅场地宽大,王夫人还搜罗来大越朝数十种珍惜菊花, 命十几个园丁日夜伺候, 这等大型的菊花会, 可不只有王家才办得起么。 据秦娇娇打听,文先生当年也受过王夫人的恩惠, 只是考后并未留在京都,而是回到江南省太和书院当女夫子。即便如此,文先生和王夫人关系依然不错, 看王夫人愿意为文先生专程办一场菊花会,便知二人感情之好了。 二姐秦娇美天没亮便起身梳洗,一会说耳环不搭,一会又说衣裳是不是小了,秦娇娇笑道:“二姐穿什么都好看,那些少年公子们见了,保准移不开眼睛。” “你胡说什么呢!”秦娇美脸一红,一想到会见到一大群公子哥儿们,羞涩得半天说不出话,“我、我这是为了不给王夫人和咱家丢人,没、没那番心思!” “嘻嘻,没有就没有,咱二姐说什么都对!”秦娇娇哄道。 秦娇花今日也大改平素习惯,一大早起身梳洗、盘头上妆,精心打扮一番后,秦娇花先出东厢,在院子里抱怨秦娇美动作慢:“平日看起来是个动作麻利的勤快人,今儿到了当口,怎的这般磨磨蹭蹭。” 听见大姐的声音,秦娇娇推门而出,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大姐身着淡紫收腰托底罗裙,水色的芙蓉花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用一条银带子挽带高高挽起,斜插着一只略显朴素的碎花金簪,淡金色的流苏一晃一晃,如风中翩翩起舞的蝴蝶,眉心一点朱砂,衬得脸颊愈发娇艳。 眼看大姐一副行头齐备,摆出的也是震慑全场的架势。 “哎哟。”秦娇娇到底忍不住叫唤一声,大姐大改曾经的爆发户气质,走向高贵大气的美人之路,秦娇娇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了。 相比房里还在纠结如何穿着打扮的秦娇美,秦娇娇心想,很不幸,二姐和自己这次又被衬成了丫鬟,只不过经过打扮的她们,显得比从前要高级些。 对于大姐招人眼球的美艳,秦娇美倒是想得开,还宽慰一脸无可奈何的秦娇娇:“大姐自有大姐的福分,咱跟着享福便是啦。” “我没事,只是担心大姐这么一出去,没人看得见你了。”毕竟,今日是给秦娇美挑人的日子,秦娇娇叹了口气,转念又想通了,“但,今日来的姑娘们也不少,大姐出马将她们比下去,我想想也解气。” 只希望别耽误了文先生,秦娇娇死乞白赖交待了三遍,不要招惹文先生相看的赵公子,将秦娇花保证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菊花会设在王家的后花园,经过最近的重新改造,让曾经来过的秦娇娇认不出来了。 玉枝派丫鬟将三姐妹带进来,又指认了一遍路,秦家三姐妹方才熟悉。 文先生笑道:“今日来的女眷不少,还得劳烦你们秦家姐妹,帮我费心接待,文某感激不尽。” 有些女眷身份高贵,派丫鬟去自然不够,须得正儿八经的姑娘撑场面,文先生没有姐妹,王小姐又没回家,这件重要的事便落在秦家三姐妹身上了。 其实,接人待物不算什么体力活,只是陪人说话,撑撑门面罢了,引路和端茶倒水的事,自有丫鬟们去做。 想必,这也是王夫人的意思,让秦家姐妹出来见识世面,帮助秦娇娇锻炼交际能力,同时也向世人宣告,秦娇娇的背后是王夫人。 “文先生请放心,我们定不辱使命。”秦娇娇道。 秦娇娇昨日便拿到花名册,早将所有客人分了一分,还给姐姐们说清楚有关事项。 那些为人老实的女眷交给秦娇美应付,剩余看人眼睛上天的客人则交给秦娇花,反正王夫人不怕得罪人,秦娇娇和文先生管着王夫人最重视的几家女眷,原因无他,秦娇娇怕大姐脑子不够使,不小心说错话惹人发笑来着。 尚未到约定时间,便有三家先到达王家,秦家姐妹和文先生开始忙了起来,王夫人抽空来看了一眼,见秦娇娇得力,赞叹道:“娇娇果真是个好苗子,今后的造诣绝对在我之上,不似我那泼猴,成日只知享福,比我过得还潇洒。” “恭喜郡主喜得良才,咱家今后复兴有望,咱家小姐天生有福气,在家里享福便是了。”玉枝从旁附和几句,将王夫人逗得笑容满面。 王夫人叹息一句:“是啊。只是可惜了天赋过人的文一刀,考后遭了那样的事,否则,以她的能耐……唉,罢了,此事不提,咱先将她的婚事好好办妥,我也算对得起她当年之功了。” “……报!”一名丫鬟匆匆而来,脸色犹豫,磕磕绊绊道,“钱家派人过来了,文先生不便接待,还请秦三姑娘过去。” “钱家?哪个钱家?”秦娇娇正陪着一位客人呢,方才约好下一家由文先生亲自去接,怎的突然又变卦了? 丫鬟抹了一把脑门子的汗:“是,和赵公子前头定亲的那家。” 后来,女方钱家突然悔婚,转头和巡抚家吴家嫡幼子订了亲。 “什么!钱秀来了?”秦娇娇顿时色变,钱秀究竟疯了么,竟不请自来文先生和赵家公子举办的菊花会,秦娇娇有些恼怒,“她当真好意思!” 秦娇娇想了想,钱秀这般大张旗鼓过来,必是想搅黄了文先生和赵公子的事,秦娇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大姐去得罪人:“你告诉我大姐,让大姐不必费心去接待,顺便告诉大姐,这人来者不善,让她面子上过得去便是了,不必太客气。” “啊?”丫鬟倒吸一口凉气,钱家虽不是善茬,但以秦家大姐那炫耀的个性,钱家不一定看得上……但,秦娇娇的命令,丫鬟不得不听,心里抱怨一句,老老实实去寻秦娇花了。 果然不出秦娇娇所料,被大姐接待过的钱家女眷进来后,个个面如猪肝,一副即将怒发冲冠的模样,钱秀咬牙切齿的,看秦娇娇的眼神愈发恨了。 待秦娇花妖妖娆娆离开后,钱秀呸了一声:“听说秦家大姐和李子爵纠缠不清,搅得子爵府鸡犬不宁,派她来接应咱们,简直是……有辱我钱家门楣!还有文一刀那贱.人,带着秦娇娇一家子小门小户,成日和我作对,今日绝不能让她们好好过了!” 待各家女眷来齐后,王夫人命人在菊花园子里摆上酒、蟹,又命管家去男人们处瞧瞧,若温汐有何难处,赶紧向她来报。王老爷在前头主持男人们的菊花会,由温汐负责客人们的全部事宜。 说是喝酒吃蟹,其实是众人一块说话,王夫人指着新买的一盆艳如朝阳的菊花,笑道:“这盆凤凰振羽,乃从当年太后娘娘年轻时亲笔所绘的那盆嫁接而来,太上皇还以此为太上皇后娘娘亲笔提诗一首。不知文先生和众姑娘们,有兴趣赋诗一首么?” 众人乍一听这菊花的来头,瞬间震惊,太后娘娘年轻的时候,那得是多少年前,王夫人连这盆菊花都能弄到手,可见手段非同一般啊。 秦娇娇心道,重头戏来了。 果然,待她们几位姑娘们做完诗后,王夫人将管家传过来:“我一个人说的不算,你下去和温汐说一声,将几位公子们请过来,大伙儿一同评一评这些诗句。” 文先生垂了垂头,脸上强装淡定,心情却难免起伏。虽听说赵家公子曾见过她,但,今日却是她头一次见赵家公子,不知对方究竟如何。如果二人相看得满意,王夫人便会给众人透露赵家和文家即将结亲的意思,给她的青春年华全个体面。 这便是本朝贵女们新发明的相看礼,对比从前隔着屏风偷偷观看男子,如今女子们更加大胆,期待与未来夫君首次的浪漫邂逅。 管家下去之后,公子们结伴过来,在对面台上坐了,文先生依然螓首微垂,不敢往隔壁台上瞧一眼。 秦娇娇见王夫人眉心一皱,对面桌上钱秀突然面露喜色,秦娇娇心道奇怪,冷不丁,玉枝走到她身后道:“吴三公子今日也来了。” 秦娇娇心头一跳,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钱秀曾经订过婚的赵公子、如今订婚的吴三公子都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哟! 将姑娘们的诗作送过去后,众公子讨论一番,很快得出结论,以文先生所作诗句为为首,秦娇娇次之,钱秀第三。 王夫人给三人分发了赏赐,先告罪下去换衣裳,再命人散了场,让众人私下玩耍去。 文先生红着脸坐在原处,心知自有人会将赵公子带过来。 钱秀对评判结果十分不服气,忿忿不平嘟着嘴,率先起身往隔壁台上去了。 秦娇娇本以为她会去寻吴公子,熟料钱秀带着另一名面貌普通的男子过来,身边还跟着文先生准备相看的赵公子! 秦娇娇惊呆了,赶紧往文先生身边凑。秦娇花转了转眼睛,嘴里说了一句“有意思”,拉着秦娇美也过去了。 文先生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赵公子会单独过来,结果一抬头,迎来了钱秀、赵公子和另一名脸生男子,文先生顿了顿,表情有些扭曲。 这名脸生男子明显不是与钱秀定亲的吴公子,吴公子今年十五,此人看起来和弱冠的赵公子一般大。 赵公子不是头一次见文先生,规规矩矩站定,脸色有些红,朝文先生一揖:“见过文姑娘,文姑娘好文采,让赵某佩服。” 文先生低头,嘴角噙笑:“多谢赵公子。” 对于赵公子,其实她是满意的,不仅是对方与她对等的家世,以及对方身上的功名……文先生不喜欢大富大贵的人家,她女科仕途受阻,只能靠男方与她一起奋斗。 钱秀月初被温汐罚站一晚,如今腿还不利索,她往前慢慢走两步,拉了拉那位脸生男子的袖子,男子笑了笑,过来插言:“文姑娘才华横溢,听说在书院里当女夫子罢,你应当与钱姑娘不熟,曾经,钱姑娘与赵公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刚来的秦娇娇差点没吐血,她没见过茅厕里的搅屎棍,如今却知道了,搅屎棍原来长这样! 钱秀今日一袭白衣白裙,又回到那天的副白莲花样,含情脉脉地看了赵公子一眼,文先生的脸瞬间一黑,赵公子也觉着这话不对劲,忙解释一句:“那都是曾经的事了。” “咱们三人儿时一处上学,情分自然不凡,这不,咱们过来瞧瞧文姑娘,帮你掌掌眼儿。”搅屎棍旁若无人地笑道,心道,这回,钱秀该高兴了罢。 钱秀偏头捂着小嘴儿,眼睛里的喜色几乎溢了出来。 文先生身子轻颤,正想接话,秦娇娇将脑袋凑了过来,笑嘻嘻道:“哦?您便是吴三公子罢!吴巡抚去岁才来的江南省,您为何会和赵公子、钱姑娘一同长大呢?” 搅屎棍有些懵,忙摆了摆手:“我不是吴三公子……” 没等搅屎棍将话说完,秦娇娇朝秦娇花眨了眨眼睛,秦娇花会了意思,大嗓门叫了起来:“哎哟,三妹好辣的眼睛,原来这位便是吴公子呢!看着和钱姑娘真像是一对!你们订婚将近有半年了罢,当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啧啧,可惜钱姑娘年纪不够,看你们这般着急,干脆马上成婚,等再过两年洞房呀!” “噗。”文先生顿时破功,直接笑岔了气。 搅屎棍脸都憋红了,直接跳了起来,愤怒大吼道:“我是郑家的大公子!” “哦,原来你是郑家公子,那为何方才要装成吴三公子?”大姐刁蛮劲儿够,但脑子不大灵光,要等大姐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没等秦娇花开口,秦娇娇赶紧大声补了一句。 “我、我没有装吴公子……”搅屎棍差点被气哭了,有这么污蔑人的吗,吴家是什么人家,给他十个豹子胆他都不敢冒充吴三公子呀。 二姐秦娇美和姐妹心有灵犀,十分有默契站出来接话:“你方才明明说过,你和钱姑娘青梅竹马,还是什么定亲来着,咱不就将你当成了吴公子。” 秦娇美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正儿八经说上一句话,比秦娇花大嗓门可信度还高,附近听见这番话的姑娘和公子们纷纷过来围观,瞬间笑成了一团。 隔壁台上不远处被众人围簇的吴三公子,听见秦家三姐妹喊出的话,脸都被气得绿了。 钱家女儿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名声,这回是坐定了。 “秦娇娇,你们,你们……”原本刁蛮的钱秀,整张脸由红转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想到坏人好事没成,反而被坏了清誉。 她本就与赵公子有过定亲一事,如今与吴公子定了亲,还好两家满意,这会秦娇娇又将郑公子拉进来,他人听见了,不知会将她想成什么样的人! 钱秀在原地几乎站不住,两行眼泪水“刷刷”掉下,从迎风摇曳的白莲花,变成了一朵狂风暴雨中颤抖的白莲花。 看着钱秀吃瘪匆匆离去的模样,文先生微微一笑,看秦娇娇的眼神满是感激,心道:秦家三姐妹当真厉害,王夫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  菊花会还没完~还有一章明天发 正文 第34章 清粥小菜 菊花会上半场在钱秀的哭泣、众人围笑声中结束, 热热闹闹进入下半场。 众人该吃吃该玩玩,主角文先生和赵公子难免尴尬, 小声约定往小池塘散步,顺便再谈今后之事, 临行前,文先生特地向秦家三姐妹告谢:“娇娇,还有秦大姑娘、二姑娘, 方才多亏你们有勇有谋,为我和赵公子解围。总归是因为我,害得你们彻底得罪了钱家。” 秦娇花这辈子没如何受过他人的道谢, 今日文先生正儿八经的感谢,让秦娇花得意忘形,几户蹦到天上去。 秦娇花眉飞色舞回道:“文先生客气啥, 你是娇娇的恩师, 便是咱们全家的恩师, 咱们帮你,那是理所应当的呀。那啥, 不过我觉着啊, 你们太和书院家大业大的, 就是学生的束脩太高,能不能少收点……” “咳!”秦娇娇抄起自己的胳膊肘, 往秦娇花腰上重重一捅,又朝文先生尴尬笑道,“我大姐最爱说玩笑话, 文先生不要介意。对于钱秀一事,她成日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要得罪早就得罪了。” 秦娇娇此次彻底得罪了钱秀,文先生的确不大好意思,心里正愁该怎样送谢礼,熟料秦娇花主动送上门来,文先生道:“无妨,书院束脩的确定的较高,若娇娇你若得空,可否帮咱们书院藏经楼整理书籍?这藏经楼有几名书童名额,你每日只需来一个时辰便可,事务不算多,一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报酬。” 一两银子,顶得上秦家半个月花销,况且,这钱来得还十分容易,随便翻一个时辰书便是,上哪找这种好事哟! 秦娇花心道,若不是她学问不够,没什么读书的本事,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这等好事。 “哎呀三妹,还不快谢谢文先生!”见秦娇娇尚在犹豫,秦娇花先将事儿给应下了。 秦娇娇怕为难人家,神情惶恐:“文先生,此事咱们再行商议不迟,万一书院不同意我当书童,岂不是让你为难?” “你且放心,我有权决定此事。”文先生笑道,对秦娇娇愈发满意了,王夫人当真慧眼识珠,上哪找来这么聪明的女孩子? 秦娇娇只好答应下来:“多谢文先生照拂,文先生太客气了。” 文先生为人处世老练,知道秦娇娇的苦衷,之所以愿意出手帮助她解秦家危急,是看在秦娇娇热心帮忙的份上。不过,人与人之间利来利往,秦娇娇不觉得有什么错,难得她和文先生性格相投,今后成为朋友也未可知。 “那便这样说定了,你明日下了安宁先生的讲经课后,便来藏书阁罢。另,今后你若碰上钱秀,记得绕道走,莫要再与她起冲突了。”文先生弯了弯眼睛,心道,自钱秀得知赵公子有意求亲,已经去赵家使了好几回绊子,书院里某些对文先生不利的言论,大多出自钱秀之口,可见钱家家教不正,任由此女胡来。 文先生看起来温和,性格实则坚强,钱秀越是这般阻挠,她越想和赵公子成事,原因无他,谁让钱秀自己错过赵公子,还不肯让给别人?更何况,赵公子本就倾心于她,只将钱秀当成妹妹,文先生想想就解气。 文先生又和秦家姐妹交待几句,起身告辞,与赵公子去小池塘说悄悄话去了。秦娇娇昂着脖子,看着他们二人若即若离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 “我看啊,他俩一定能成。”秦娇花凑了过来,龇牙咧嘴的,笑得十分邪气。 “大姐,你怎会知道?”秦娇美不明所以。她曾经听说,相看会上男女成功的几率不高,更别提方才钱秀还闹了一场,换成是她秦娇美,指不定会在心里如何埋怨赵公子呢。 秦娇花摸了摸下巴,眼睛瞥向文先生和赵公子的背影,说道:“你让眼下我解释,我倒解释不出什么缘由,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文先生心里喜欢赵公子。” 还有,他们二人在一起十分相配,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那是自然,文先生若不喜赵公子,便不会答应与他去小池塘,避开人群私下谈事儿去了。若文先生心有怨气,应当会带着赵公子这附近转转,再寻个好机会拒绝他。”秦娇娇突然插言,大姐嘴上感觉来感觉去,还不如她用逻辑解释,显得更为清楚些。 秦娇花“哼”了一声,白了自家古灵精怪的妹妹一眼:“就你聪明,啥事儿都知道!人小鬼大!” “你这是嫉妒。”秦娇娇笑得一脸得意,将秦娇花气得又是一哼。 “眼下事情解决了大半,咱们姐妹们四处走走,二姐……嘻嘻,咱们下去逛逛,看看有谁合了你的眼缘。”秦娇娇放眼望去,只见王家各处公子哥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在她的眼里,这些可都是可供挑选的物品,得趁机给二姐挑几个最好的。 秦娇美脸一红,手上揉着帕子,突然扭扭捏捏起来:“我,我不去了。” “二妹,我当真受不了你!都到眼下这当口,你衣裳穿了、首饰也戴了,你还在怕什么?知道什么是矫情吗?”秦娇花最见不得妹妹没出息,当下心情不悦,叉着小蛮腰,对准了秦娇美使劲喷。 见秦娇花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秦娇美缩了缩脖子:“我、我穿了衣裳和首饰,还是我自己,我又没变成别人。” “大姐,”秦娇娇上前一步,横在了秦娇花和秦娇美中间,对着秦娇花道,“你莫再火上浇油,二姐性子本就内向,容易害羞,咱们好好劝劝便是。你若再骂下去,待会二姐她受不了,跑回家怎么办?” “回家就回家呗!看她那没出息的模样,唉!”秦娇花烦得要命,一看秦娇美的怂样就来气。男人有什么好怕,又不是什么老虎,秦娇美还怕男人吃了她不成?她秦娇花还吃了不少男人呢! “罢了,我管不了你们,你们自个儿玩去罢。省得我在边上碍你们的眼,咱们半个时辰后见。”秦娇花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一甩帕子,小腰扭啊扭,往另一头离开了。 秦娇娇叹了口气,有艳光四射的大姐跟随,男人们的确不会注意到秦娇美。 不过,转念一想,有大姐在旁帮忙甄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关注秦娇美外表的男人,要来也无甚作用。 唉,想找个万事可心的二姐夫,怎么那么难。 “二姐,咱们别理大姐。”秦娇娇决定先哄着二姐,拉住秦娇美的手,将人往台阶下带,“你放心,我不带你去看什么公子少爷,我瞧花园那边没人,咱们往那边去走走如何?” 秦娇美伸长脖子,往花园尽头望去,看了好半天,的确没瞧见什么男人。 秦娇美心里舒坦,面上依然犹豫:“那你答应我,别和什么男人说话。” 没想到秦娇美是个临阵脱逃之人,秦娇娇觉得二姐夫的事业任重道远,不由满腹愁绪,秦娇娇一抚额头:“好,我保证。” 这厢秦娇花甩开了两个跟屁虫妹妹,一个人乐得轻松,往公子们聚集处过去了。 她昨日背过公子少爷的名单,方才瞧瞧打听一番,大概分得清谁是谁,秦娇花在园子里四下游走,眼睛到处乱瞟:大鱼,大鱼都去哪里啦? 忽地,眼看花园尽头出现一位白衫男子,风度翩翩,气质极佳,秦娇花眯了眯眼,正打算上前搭话,可待那人一转身,秦娇花顿时脸色一垮:哎哟,这不是太和书院里的温先生吗? 秦娇花虽然没读过书,但直觉很准,温汐虽生得一副谦谦君子的皮囊,但凭她的感觉,一看扁知此人不好惹。 再加之此人和三妹有关系,秦娇花不打算招惹温汐,扭头便走,省得被秦娇娇知道了行踪。 秦娇花撒丫子就逃,一时忘了脚下的路,莽莽撞撞闯入了小树林的深处。 “该死!这是何处?”王家家大业大,府宅宽阔,许多别样的小景致,秦娇花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无头苍蝇般转悠大半个时辰,秦娇花竟然转晕了。 正当秦娇花踌躇之际,附近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秦娇花心中好奇,将面前的树丛拨开,探出头往另一边儿看去。 树丛的那边,一名小少年坐在一方石凳上,两只手拖着下巴,耷拉着脑袋,神情郁郁,眼睛呆呆望向草丛,不知在钻研草里的什么东西。 小少爷五官虽平淡,但皮肤白净,像一块美玉精心雕琢出来的。 秦娇花不知怎的,竟看呆了两瞬,待反应过来后,她心道,年轻就是好,生得这般鲜嫩。可惜,她马上便要十七岁,再不利用年轻的美貌,青春年华便要过时了,秦娇花嫉妒得哼了一声。 那少爷听见声音,发现有人在侧,差点从石凳掉下来,抬头惊道:“你是何人?” “吴三公子,是我,我是秦家的大姑娘。”秦娇花站在树丛后,笑容满面道。 她之所以认识吴三公子,还要归功于钱秀。 钱秀在菊花会上时,总是眼巴巴去望吴三公子,搞得秦娇花看了吴三公子好几眼,这不,一碰上就将人给认出来了。 吴三公子看不清树丛后秦娇花的脸,站了起来,疑惑道:“哦?哪个秦家?” 不怪吴三公子不知秦家,实在是秦家太小门小户,在富贵圈里完全不出名。 “就是,嘻嘻……方才将你未婚妻说哭的那家。”秦娇花伸出兰花指,随意摘下挡在自己面前的一朵粉色木槿花。 吴三公子转过头,往声音处望了过去,顿时呼吸一滞。 只见稀稀疏疏的树丛后,半遮半掩着一名身形绰约、着淡紫衣裙的女子,此时的她,目光流转,拈花微笑,如九天神女。 吴公子脚底一颤,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支羽箭射中。 什么如同水莲花般美好的钱秀,在艳如牡丹的秦大姑娘面前,均被衬成了清粥小菜,尝不出半点滋味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来兴:报告李子爵,您头上绿了! 李子爵:胡说!我今日的帽子分明是蓝色…… *得知真相后* 李子爵哭:爱上一匹野马,家里几片草原都不够使..... 正文 第35章 质问 秦娇娇和秦娇美空手去王家, 空手而回,秦娇娇一脸郁卒, 无奈地往榻上一躺。し 二人在王家园子里转上一整日,总往无人之处钻, 连半个公子哥都没碰上,更别提给秦娇美相看对象。 见秦娇娇一言不发,秦娇美忙上忙下, 又是烧水又是倒茶,亲自将一盅茶端到秦娇娇嘴边儿:“来,三妹, 喝点茶润润喉咙。” 秦娇娇撑起身子,抿了一口茶,看了二姐一眼, 秦娇美愧疚地低下头:“是我不好, 我上不得台面, 好端端的,是我辜负你和王夫人的苦心……” “二姐莫要如此。”秦娇娇将茶放到小几上, 宽慰道。 经过今日之事, 她倒是想通不少。 秦娇美之所以不愿意去见公子哥儿们, 主要是紧张心理作祟,不受任何人控制, 并非她本心不愿,秦娇娇觉着,其实, 二姐应已经是尽力了,否则便今日便不会出门。 只要是和生人打交道的琐事,秦娇美便容易变得害羞和内敛,秦娇娇曾交待她打理自家茶汤摊铺的事,秦娇美每日只是去点个卯,或是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顾客,连茶汤都不敢端去给客人喝。 “我就是个在家里打转的命……大凡遇上我不熟悉之人,我便说不出话来,我的确应了大姐的那句话,懦弱无能,还总犯怂。”秦娇美叹了口气,“罢了,三妹你别为我浪费心力,我觉着我过得挺好。” 言下之意,今后不要再相看什么公子哥,人家不会看上寡言少语、胆小怕事的她。 “二姐,你并不懦弱,你只是恐惧罢了。”秦娇娇揉了揉太阳穴,从眼下来看,给二姐找人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即便二姐找到婆家嫁了,万一婆婆和小姑欺负她,她敢和婆家叫板么? 若匆匆忙忙将二姐的亲事定下,只会对二姐有弊无利,秦娇娇不放心二姐一个人生活。 最后若实在不行,秦娇娇打算劝父亲为二姐招婿,至少,呆在家里,有母亲和父亲在,二姐不会被他人欺负了去,只是会委屈二姐,无法拥有能耐的儿郎。 不过,在找到和二姐相配人之前,秦娇娇打算先为二姐找到立身之本:“二姐,我觉得你甚为聪明,是否有兴趣学一门傍身手艺?” 开铺子做生意定是不成,二姐连自家茶汤摊都管不好,秦娇娇只能督促二姐学习手艺,往专业之路发展。 “绣、绣花?”秦娇美歪着头,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个这样的事儿。 秦娇娇思考片刻,眉尖微蹙:“你比王婶子家媳妇绣得如何?学多久能绣得比她好?” 王婶子家的媳妇曾经是一位绣娘,出自于青州府最大的绣楼锦绣阁,那一手飞针走线,在西坊市十分出名,连王家都指定王家媳妇绣一些绣品。 即便如此,王家媳妇赚的银两也不算多,苦苦绣了两个月的绣品,卖个十两银子算不错了,都是些辛苦钱。大件儿的绣品值钱,但她一人绣不完,等最后交给锦绣楼卖出去了,帮工的绣娘和老板提走分成,最后也和王家媳妇一个人单独绣赚得差不多。 更何况,绣花太废眼睛,真要绣成大家,还得吃不少的苦,秦娇娇舍不得二姐忍受如此辛劳,秦家虽然穷,但还没到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秦娇美想都没想,便道:“有生之年,我怕是及不上她了。” 她不是没寻绣娘学过,练习这么些岁月,只能说比普通的妇人要好一些,比专业绣娘差得远了。 的确,秦娇娇觉得二姐绣得一般,绣花和读书类似,一个是脑子的活计,一个是手上的活计,都讲究对应天赋,某些人的手天生比他人巧,普通的手再如何勤奋苦练,也只能绣出个中等水平。 秦娇娇愁得脸皱成了小包子:“算账?厨艺?花艺?二姐,你总得挑一个你喜欢做的事罢……” 正常的路走不通,秦娇娇整个人神思往天上飞去,要不让二姐再去学炼丹?听说学会那玩意好似能造火炮来着…… “既然三妹你开口,那我便都试试。”见自家三妹如此热心,秦娇美心里虽不愿,但不忍三妹失望,只好老实巴交地答应下来。 算账,上一次抢白秦娇花,主要归功于她记性好,加之摸到门路才背下来的,事实上,她对数字没有多大兴趣,也不大敏感,真要学下去,恐怕水平了了;厨艺,她在厨房打转了十几年,没觉得自己能炒出朵花来,秦娇美穷苦日子过惯了,不喜欢浪费食材去做无用的功夫,打心眼里不承认厨艺,不觉得厨艺有什么必要。 至于……花艺,秦娇美虽对种花养草有兴趣,但,事实上她养什么死什么,当真能学得通? 秦娇美对自己挺没信心,觉得自己什么都学不好。 “二姐且放心罢,每个人生来不同,总有一件事是你擅长的。”秦娇娇拍了拍二姐的肩膀,鼓励道。 秦娇美苦笑一声,她粗粗笨笨的,什么都学不好,也只有秦娇娇不肯死心,总是坚持培养她。 “我先去厨房,等会你大姐该回来吃饭了。”秦娇美又和秦娇娇叽叽咕咕商量几句,下去催促向妈妈准备晚饭。 秦娇娇倒是奇怪,大姐和她们之前说好,一个时辰在王家门口见,如今这会儿已经过去三个时辰,秦娇花不仅行踪全无,连个消息都舍不得送。 距离上一次秦娇花在庙里失踪,已经过去三个月,秦娇娇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大姐,该不会又去寻李子爵干那事了罢? 一想到那日夜晚的香.艳场景,秦娇娇小脸不自觉一热。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秦娇娇一拍自己大腿,羞得脸颊似火烧,赶紧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枕头里。 等到秦娇娇和秦娇美吃完晚饭,秦娇花摸着黑回到家。 “嘎吱嘎吱”几声响,秦家大门被打开,一个脑袋鬼头鬼脑地探了进来,往院子里望了望,那人小心翼翼踩着猫步,小碎步跺进来,又转身将门锁好。 瓦片上的大白猫叫唤了一声,秦娇花抬头瞪了猫一眼:“大米!别吵!” 大白猫歪着脑袋看她,迈着小短腿,“哧溜”一声,溜了。 “这大米,一到半夜就疯叫,若到明年春天还得了。”秦娇花腹诽一句,刚松了一口气,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拍,秦娇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嘴巴张开,“啊”的尖叫起来。 熟料秦娇花才刚开口叫唤半声,一只小肉手斜伸过来,将她满肚子尖叫狠狠地给捂了回去。 “三、三妹?”秦娇花认出手的主人,登时不怕了,还大着胆子转过身,眼睛一瞪,去瞧背后的“行凶之人”。 待瞧清楚黑暗中的小小个儿时,秦娇花怒道,“秦娇娇,你想吓死我!” “你大晚上才肯回家,你才吓死我!给我老实交代,你又去干什么好事?”秦娇娇板着长脸,横眉竖目道。 秦娇花转了转眼睛,声音有些发虚:“没干什么吶……” 秦娇娇拿起路旁的灯笼,往秦娇花脸上一照,只见她眸如春水,神情.荡漾,嘴唇还肿肿红红的,和那日在假山与李子爵干鬼事的状态差不离,秦娇娇头皮登时有些发麻:“你不会在王家和什么男人,又干了……不好的事罢?” “你……将你大姐我想成什么人!”秦娇花心里发虚,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嘴硬模样,“我是你说的那种乱来的人吗……” 秦娇娇看都不看她一眼,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秦娇花:“……” “告诉我,这回又是谁?”秦娇娇眼神逐渐冷下来,“你不告诉我,万一今后出事,你别找我。” 出事什么的秦娇花不怕,就怕秦娇娇不管她,秦娇花登时有些怂,当下道:“真没做什么乱来的事……” 见她还在狡辩,秦娇娇气得声音一下子高了两度:“没做什么事?没做什么事,你脖子上还有几个红印?” 秦娇花摸了摸脖子,讨好笑道:“哦,这是被蚊子咬的。” “说!”秦娇娇托着灯笼,逼近一步,凶神恶煞的,“你还怕不怕李夫人?再出这样的事,别怪我对你无情!” 主要是,她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哪天又被什么猛料来个突然袭击,早晚都要被膈应,还不如先把自己膈应个彻底,反正大姐一向如此。 “吴三公子!”秦娇花烦躁地一甩帕子,跺跺脚,“好,我说了后,你别再纠缠我!” 听见吴三公子响当当的名头,秦娇娇差点没吐血,愣神了好半天,还回不过神来:“吴三公子?大姐,我服了你,你行,你真够行。” 秦娇娇如今彻底服气,吴三公子是什么人?他可是吴巡抚的老来子,整个吴家的心肝宝贝。 大姐连吴三公子都能搞到手,凭这等手段,说不定哪天真能当上王妃。 秦娇花尴尬地笑了一声,眼睛骨碌骨碌转悠:“那啥,我说完了,我可以进去了吗?” “不行!你们二人是不是,又干了……那种事?你有没有小心,不会怀孕罢?”秦娇娇眼睛都红了,可千万别留下证据啊! 一听说大姐的新宠变成吴三公子,秦娇娇心里顿时发毛,对比毫无实权的没落贵族李子爵,吴家虽然没有受封,但人家是妥妥有实权的世家,吴家若想对付秦家,十个秦娇娇都不顶用。 “你且放心,我当真没对他做什么,他年纪还小,咱们只是克制不住自己,抱着亲了几下罢了。”秦娇花翻了个白眼儿,“我是那种赖账的人吗?做过的事我不会不认。” 那可是王家的地盘,又不是没人的庙里,她敢做什么,能做什么?! 一说到此事,秦娇花便忍不住想起了方才的“美好时光”。 吴三公子年纪不大,从小一心只读圣贤书,心思纯净,完全没开窍,秦娇花偷偷香了他脸蛋一下,人还害羞好一阵来着。 吴三公子和秦娇花说了些平日读书的琐事,期间偷偷瞄秦娇花的嘴唇,羞羞答答说道:“大姐,你嘴上的胭脂好美,我都移不开眼睛。” “是嘛?那你想再香一下?”秦娇花托起吴三公子的下巴,眼睛弯弯的,笑得十分娇媚。 吴三公子又被调.戏,脸都涨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秦娇花笑嘻嘻道:“你说喜欢,我再赏你一下。” “嗯……我很心悦。”吴三公子闭上眼睛,紧张地咬咬唇瓣,大着胆子,才说出这句话。 本以为秦娇花又会继续蜻蜓点水,熟料这一次,她没有马上离开,还咬了他一口,吴公子觉得甜极了,忍不住张嘴尝了尝味道。 初尝了禁~果子的吴三公子,何时忍受得住这等诱~惑,毕竟是个男人,面对眼前的娇滴滴的可人儿,哪里舍得再放开,直接将秦娇花一把搂了过来,让她坐自个儿腿上。 这次的亲密接触,让二人彻底没分开,吴公子年纪又小,动嘴没个轻重,咬得秦娇花嘴皮子都破了。 二人粘着一盏茶时间还没完,秦娇花感觉自己快断了气,气得锤了吴三公子几下,这才脱离了围困。 等到秦娇花歇息够了,吴三公子又道:“娇花,我还想再香一个,就香一个好不好?” “咱们这回说好了,就一个。”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秦娇花恼怒道:“你个坏心眼儿的小骗子,哪有一个这么久?” 事实上,俩人还真就这样香来香去一个下午,别的什么都没干。 面对大姐突然而来的坦诚,秦娇娇差点被气笑了。 什么叫“做过的事不会不认”,说的像是大姐要对人家负责一般。 秦娇娇叹了口气,只好交待一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惹出事便是。” “放心罢,我都交待清楚了,不会找上咱家来的。” 秦娇花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除了想要嫁的那位李朗,其他的男人,她哪一个不收拾得服服帖帖? 吴三公子年纪虽小,但脑瓜子不傻,他有家族的婚约在身,怎会将此事捅出去? 秦娇花向他陈述自己的处境,分析眼前的事实,二人私下约定,只能偷偷摸摸处一段时间,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至于其他的事,想都不要想。 “行,希望你遵守承诺。”秦娇娇心里不信,但却毫无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大姐的“保证”上,让大姐后宫的男人们不要乱来,都给她老老实实安分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作者有话说复用表姐原话:红烧肉吃了小鲜肉。。。 嘎嘎。。 正文 第36章 报复 秦娇娇大半夜将大姐夜审一番, 次日眼下挂着一圈淡淡青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上学。 今日有文先生的书科课, 她本以为钱秀会如从前一样告假,没想到钱秀竟来了, 下讲经课后,带着跟班甲乙丙丁,围在一处说文先生的闲话。 “……可别看她是个女进士, 模样规规矩矩的,其实啊,背地里可劲儿勾引赵公子, 将赵公子迷得神魂颠倒,还非她不娶。” “看不出她竟是这样的人儿。” “我们钱家和赵家是多年邻居,从赵家传过来的消息, 怎会错呢。” 断断续续的话传进秦娇娇的耳里, 秦娇娇忍不住冷笑一声。 钱秀见秦娇娇来了, 小脸一黑,恶狠狠道:“不仅是她, 还有某些人, 家里的姐妹行事不检点, 为了攀富贵,勾得对方家公子与母亲翻脸, 闹得人家宅不宁。” 青州府虽大,富贵圈却不大,李子爵府乃是顶层富贵人家之一, 平日里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呢,因此,李子爵看上秦家大姑娘的事不算什么秘密。 当然,总有很多人,觉得男人看上女人,都是女人的错。 “姐妹如此,她还能好到哪儿去?都是一丘之貉。” “说不定与她家两个姐姐一样,有无数风流下作手段勾引男人呢。”钱秀捂着嘴笑道。 “天哪,她们家姐妹是什么人,怎的和青楼下.贱女子一般行事。” 陈小晨本在桌上打着盹,钱秀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字不落飘入她耳里,这会儿钱秀又开始说嘴秦娇娇,最后还越说越难听。 陈小晨一拍桌子,横眉怒目喝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书院乃是读圣贤书之地,经不得你们玷污!成日七嘴八舌说嘴,是想当街上无知的泼妇么?” 陈小晨长相英气,恼火的模样倒有些气势,钱秀等人含恨白了她一眼,不敢再继续说嘴了。 秦娇娇目光冰冷,盯着钱秀眉飞色舞的脸,不咸不淡劝上一句:“何必发怒气着自己。” “不仅仅是为你,还为了父亲的书院。”陈小晨咬咬牙,父亲苦心经营太和书院多年,为大越朝廷不断输送治国良才,他的心血,不能这群刁蛮女学生糟蹋。 “没事,让她们胡说去,我又不会掉一块肉。”秦娇娇淡淡哼了一声。 心里盘算着如何引导舆论,钱秀既然敢背后说她大姐,那便不要怪她揭露钱秀和搅屎棍之间的丑事。 昨日,钱秀在王家菊花会上和搅屎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是没有人知道,只是碍于钱家的势力,无人敢多说罢了。 等众人散去之后,秦娇娇朝陈小晨道:“我知你可以随意进出书院,你寻个脸生的下人过去,让他传话透露给郑公子,告诉郑公子,那位秦三姑娘的又欺负钱秀,在讲经课上将她骂哭,因秦三姑娘的牵连,今日午后,钱秀和秦三姑娘还会被文先生罚跪文庙。” 既然钱秀污蔑她家大姐和二姐的名声,那便不要怪她翻脸无情,从她钱家狠狠割一块肉下来。 陈小晨有些发愣:“骂哭?罚跪文庙?没有啊,钱秀和你分明好好的……” “你讨不讨厌钱秀?若觉得此事可行,那便帮我一把。”陈小晨个性耿直,秦娇娇怕她不喜用这诡谲手段。 “原来是用计!”陈小晨搓搓手,笑眯眯说道:“我讨厌已久!兵不厌诈嘛,咱如今给她设个连环套儿,必得狠狠折磨她一番。” “那咱们再合计一番,准备好人手。”秦娇娇笑了一声,心道,钱秀啊钱秀,这是你自找的。 今日午后,乃是女学生们一月一次祭拜文庙的盛典,此次轮到秦娇娇和钱秀跳祭舞,这祭舞学起来十分简单,转两圈、动动手臂后,再跪下行尊师之礼,表示对往昔圣人的尊重之意。 秦娇娇埋着头,在心里盘算着时间,之所以选在文庙,是因文庙处于书院中央的位置,男女学生皆可入。 不出秦娇娇所料,搅屎棍带着一群少爷公子们,在女学生文庙祭祀时段,掐准了时间赶过来。 这文庙祭典礼有一处优势,围观学生站在庙里大厅往外看,只有两个跳祭祀舞的学生跪在外面高台,从搅屎棍刚进入大成门的方向来看,钱秀和秦娇娇可不就在罚跪么。 “秦家老三!你这个贱.人!” 搅屎棍果然不负所望,来个先声夺人,秦娇娇差点被他骂笑了。 跪在蒲团上的钱秀蓦地抬头,瞧见匆匆而来的搅屎棍和赵公子等人,一脸茫然:这,这是来找她的? 又转头看向秦娇娇,钱秀只觉得莫名其妙,分明是她钱秀的好友,怎会来寻秦娇娇? 转念一想,钱秀又觉不对,郑哥哥和赵哥哥怎么选在这个时间点过来! 秦娇娇见搅屎棍等人粉墨登场,笑容满面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如今是背对着大厅的,不怕其他人看见。 搅屎棍见百般呵护的小妹跪在地上,盈盈的小脸满是委屈,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再看小贱.人秦娇娇,害完了他的心肝宝贝小妹,居然还敢对他嬉皮笑脸! 是不可忍孰不可忍,搅屎棍心头火气,挽起自个儿的袖子,气势汹汹道:“赵兄,我从前不打女人,这回当真忍不住了!今日必得好好教训她一番!” “郑兄!你慎重!”赵公子一边快步走一边劝道,“秀儿被罚,我与你同样担心,但事情尚未明了,你若动手寻秦三姑娘的麻烦,未免有失君子风度啊……” 搅屎棍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理会赵公子的劝说,登登登头也不回冲向了祭台,揪住秦娇娇的领子,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赵公子紧随搅屎棍身后,但他素来心细,觉得周围环境不对,忍不住往文庙大厅里望去,顿时吓的腿一软,急忙喊道:“郑兄,住手!” 搅屎棍哪里会理赵公子之言,将秦娇娇往自己方向拉近,恶狠狠地骂道:“你对秀儿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被文先生罚跪?文先生是不是徇私报复?” 看秦娇娇脸上满是错愕,搅屎棍心中不免得意。 秦娇娇看起来势焰极盛,内里还不是个小姑娘,被男人说一句两句,便六神无主了。 钱秀顿时懵了,郑家哥哥是来为她寻仇的?可是,寻仇也不能挑这个时候!文庙里还站着百来号人呢! 钱秀背后寒毛直竖,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郑二哥哥,你速速将秦娇娇放下来。” “秀儿,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欺负的你?我帮你报仇!”搅屎棍鼓着眼珠子,对着秦娇娇又是一瞪,心里盘算着,是扇秦娇娇左脸好,还是扇右脸好。 秦娇娇仰着头,微笑道:“郑公子说笑了,我每日在书院安分读书,与你无冤无仇,更与钱姑娘无甚瓜葛,你这番说辞,来得好没道理。” 秦娇娇的脸色突然变化,让搅屎棍心中觉得奇怪,再看钱秀的表情,也极为不自然,搅屎棍偏过头,仔细看长桌上的祭品和滴油的蜡烛…… 事已至此,搅屎棍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四周似乎……安静得有些可怕。 就在他愣神之际,斜里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啪”的一下重重打在他的手上,搅屎棍“啊”一声吃痛,右手松开了秦娇娇的领子。 就在此时,那只修长的转了方向,顺势将秦娇娇往他的方向一拉,秦娇娇直接被带到另一个方向,搅屎棍蓦地回过头,瞧见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但,这张脸不似从前那般和蔼可亲,黝黑如深潭般的眼里,藏着连他都难以看出的情绪风暴。 “温、温先生。”搅屎棍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当场跪下,心道,这煞神怎会出现在文庙里? 温汐将秦娇娇往地上一放,再低头看他,忽地淡淡一笑:“你认不认错?” “学生……学生只是来为小妹出气,并没有做错什么。”搅屎棍低着头,虽说态度有所改善,但言语依然忿忿不平。 “出气?你方才没听秦三姑娘说么?她说与你无冤无仇,更与钱姑娘无甚瓜葛。”温汐先将秦娇娇摘出来,又指向文庙大厅方向,“你且自己瞧清楚,那边是什么。” 搅屎棍应声回头,待瞧见大厅那一堆黑压压的人群之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背后瞬间冷汗直下。 他,这是遭人暗算了! 搅屎棍整个人抽搐起来,伏地大哭:“学生,学生错了!学生不该寻秦姑娘的麻烦!” “你的错不是寻秦姑娘的麻烦,而是与钱姑娘沆瀣一气,联手破坏文庙祭奠,你们今日所做所为,简直有辱师门!”温汐摇了摇头,“周先生,你说,该怎么罚他们的?” 周先生乃是太和书院最严厉的铁面先生,如今看搅屎棍的眼神冰冷如冬,没有半分情感可言,开口便骂:“看你们做下的好事!你们平日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让我等先生蒙羞,愧对圣贤,教出你们这等斯文败类!你们,还有你们,通通在文庙罚跪一个月!” 听见这整整一个月时间的罚跪,搅屎棍双腿一软,感觉膝盖处传来的隐隐作痛之意。 周先生还不忘罪魁祸首钱秀,指着她道:“此次祭奠之祸,全因你而起,便允你用蒲团,与他们一道受罚。” 钱秀忍不住泪水横流,大哭道:“周先生,此事我全然不知,我是无辜的……” “无辜?”温汐摸了摸下巴,笑得人畜无害,“若不是你背后进谗言,他们为何会为轻信此事,来文庙大闹一场,只为你一人出气?可见你并不无辜,我说得对否?” 钱秀被这等强词说理对得哑口无言,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泪水连连滑下。 “此事到此为止,请文先生将女学生们带回女分院。”周先生烦躁地挥了挥手,“一代不如一代,一代不如一代啊!” 在经过赵公子身旁时,周先生停下脚步:“赵梧,你平日学习甚为刻苦,再过几年还要进京赶考,怎的今日会与他们胡来?今后莫要再行此事,耽误你自己的功课。” 赵公子叹了口气:“是学生不对,没能规劝郑兄,先生罚的对。” “这一个月,你好好反省罢。”周先生虽心疼赵公子,但自知不能网开一面,只好拍拍赵公子的肩膀,心情沉重地离去了。 眼看搅屎棍和钱秀受了罚,秦娇娇这位“无辜人士”自然随着大部队退下,秦娇娇埋着头,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熟料背后突然一紧,被谁往后方提了过去。 秦娇娇刚想开口质问,转过头,却对上温汐一双认真的眼睛。 文先生眼尖,见秦娇娇被温汐带走,扔下身旁的学生,拔腿随后跟上。 三人走到僻静之处时,文先生叮嘱一句:“我先走了,你们有话好好说。” 之所以跟过来,是怕他人起疑,秦娇娇虽走在队伍最末,未免被其他人看见,传出对秦娇娇和温汐不利之言。 待文先生离开之后,于是,这处文庙后的黑暗角落,仅剩下秦娇娇和温汐二人。 秦娇娇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为自己辩驳道:“你带我来此作甚?此事是他们咎由自取,你想教训我?晚了。” 她只是在背后随手用计罢了,此事真正执行和推动之人,是搅屎棍和钱秀,试想,若钱秀没有在搅屎棍面前哭哭啼啼说秦娇娇坏话,或是搅屎棍不信钱秀胡乱之言,今日之事都不会发生到这般地步…… 温汐静静地盯着她的脸,听着她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许久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滴,大姐的事没传出去,她的男人们都很听话,都是由钱秀自己“杜撰”出来。 当然。。只是她不小心猜中真相,点蜡。 正文 第37章 背后 “你若教训我、想罚我, 我认了,但, 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与他人无干, 希望你莫要将此事透露出去,以免他人怀疑。” 秦娇娇打算先将陈小晨摘出去,无论温汐猜出什么事, 她打算以自己之力,一力承担所有事。 眼看秦娇娇如倒豆子般,捏着小拳头, 小嘴儿一张一合,先将自个儿底线给说明白了。 温汐抱着双手,斜睨她, 忽地微微一笑:“对, 我要罚你, 你说我罚你什么好呢?” 秦娇娇满心复杂,心道, 温汐当真是她碰上第一位, 她完全无法理解、看透之人。 譬如, 每次她以为他心胸大度时,他可以和她斤斤计较计较到底, 当初在王家发生摊子事儿后,他为了一壶茶追杀她到冰火楼、到庙市;譬如,每次她以为他心思复杂时, 他又会大度地站出来,顺手帮她一把,一如方才算计钱秀时,他开口引导周先生严惩搅屎棍等人。 而如今,再仔细看他,只见他一身月白宽袖儒衫,腰束浅米色腰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系一根白色发带,俨然一副端端正正的夫子打扮,大改从前懒蛋少爷的娇气,变成了秦娇娇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秦娇娇摸不准他如今的态度,他会如周先生那般高高在上,狠狠教训自己一顿么?这也是方才秦娇娇为何会忍不住狗急跳墙,先咬钱秀一口再说的原因。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秦娇娇梗着脖子,神情倔强,她还怕了他不成? “那便罚你站在这一刻,好好听我说完话,不要再和我吵架。”温汐将双手往下一放,垂在两侧,原本一身的先生架子突然没了,变得松松垮垮起来。 他突然又往前一步,将秦娇娇罩在阴影里。 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秦娇娇有些犯怂,这人下巴都快顶着她脑袋了,他到底想干嘛?小手儿习惯性抬了起来,做出一个抗拒的动作。 只听他小声道:“我唤你过来,可不是逞夫子的威风,而是告诉你,下次行事小心些。若不是我将看守祭台的下人支去文庙后院扫叶子,你今日未必能成事。” 见秦娇娇神情紧绷,身子快缩成一团了,温汐心里乐滋滋的,小少女的头发香味真好闻,好像是……桂花香? 温热的呼吸喷在脑袋顶,一瞬间后,阳光又重新照在她身上,温汐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云淡风轻,如同一位再正常不过的正人君子。 秦娇娇觉得,方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紧张攥起的小拳头松开,手臂慢慢放下,秦娇娇道:“那我倒是要好好谢你。” 真好骗。 温汐以拳抵唇,掩盖住自己方才的走神,使劲忍着肚子里的坏笑。 秦娇娇放松下来后,终于能喘口气好好回想方才之事,心道:果然如此,此事有蹊跷。 搅屎棍和赵公子一路冲杀进来,没碰上一个阻拦的下人,在她与陈小晨的计划当中,有支开看守下人的环节,只是最后没有用上罢了,原来是温汐在背后弄鬼。 “你……为何要支开他们?”秦娇娇很快发现不对劲,文庙的叶子随时都能扫,温汐为何偏偏在这时派人去扫地?他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们的计划,如何能判断出看守下人这一环? 见秦娇娇猜到些眉目,温汐神秘地眨眨眼睛,开始装无辜:“庙里的落叶太多,扫叶子呗。” 还卖起关子了……秦娇娇忍不住细想,温汐出手相帮,是建立在知道秦娇娇和陈小晨算计钱秀的前提下,只是……她们用的人都是陈家的心腹,温汐从何处得的口风? 唯有一种可能,书院各处分布着他的眼线,连学生、下人群体,没一处是漏网之鱼。 秦娇娇不敢再往深处想,简直细思极恐。她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眼看小少女脸色愈来愈难看,温汐知她心思沉,打算宽慰一番,拍了拍她肩:“扫叶子只是我不巧碰上,再结合你今日在祭台上的表现,我猜出始末来罢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人。” 其他的一些扫尾工作,温汐打算一并帮她料理干净,但是,这些事,没必要让秦娇娇知道。 秦娇娇见他笑容轻松,带着几分捉弄,心中狐疑去了大半,心道:应当是她想多了,温汐只是恰巧猜出来她和陈小晨在算计人,不知她们二人的整个计划。再说,太和书院只是一座书院罢了,温汐没必要经营一堆眼线。 当然,若温汐并不是恰好碰上,而是一直故意伪装,秦娇娇也没什么话好说,只会觉得此人有几分可怕…… 因他几句话的胡扯,秦娇娇整个人放松下来,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你不怪我背后用计?” 此话一出,秦娇娇突然后悔了,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她好好儿的,用得着在乎他对她的看法吗? 温汐是何等聪明之人,读出她话中有话,眼睛笑弯成两道月牙,登时原形毕露,尾巴几乎翘到天上去:“你放心,你在我心中,是最有趣的小姑娘,你的那些小阴招小花招,只会令你愈发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娇娇顿时疯了,什么喜欢不喜欢,他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有什么小阴招,可爱之类,是能随随便便说的话么? 脸皮厚如城墙的人就是这般,嘴上从来不把门,动不动调戏他人,也不知何时能改掉这个臭毛病。 成功挑起秦娇娇的火气,温汐一脸坏笑:“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秦娇娇懒得和这没几句好话的登徒子啰嗦,重重跺了跺脚,恼羞成怒地走了。 见秦娇娇彻底走远,温汐的笑容逐渐收起。 他偏过头,往后招了招手,朝着无人的墙上招了招手,哼了一声:“好看吗?” 墙上高高的树枝抖了一抖,伴随着几片叶子飘落,一道黑影利落地从墙上落下,黑影如同踩棉花般,像叶子般轻轻落在空地上,半点声响也无。 来者一身赤金锦袍,足踏登云靴,腰悬一柄长剑。 “温大人大大方方调戏良家姑娘,乃是私事,在下并无兴趣偷窥,在下前来,只是报一件事罢了。” 那人长着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言语也是极冷。 “何事?” 那人表情无甚波澜,十分平静:“传话的下人被我杀了。” “恩?杀了?”温汐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又恶劣了几分,“你想让我吓死她?” “没办法,他发现我的行踪,我不得不下手。”那人摇了摇头,“陈姑娘去寻他办事时,恰好撞见他们私下碰头,还揭露我在跟踪他们之事,我出手先活抓了一个,但,此人得了动静,在帮陈姑娘办完事后,偷走陈家的令牌逃跑……怪我出手太重,不小心失手杀了人。” 他在陈家潜伏好几个月,此人一直不知他的存在,熟料今日被陈小晨发现,还大大咧咧地揭露出来。 不过,这姑娘当真好耳力,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只是可惜,陈家如今已变成是非之地,今后不能再时常探望陈姑娘了。 “原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那下人很厉害么?”温汐无所谓地耸肩,勾唇笑了笑。 “他和陈姑娘认识,在陈姑娘儿时,还教过她一些功夫,你说他功夫如何。”那人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用碎布条包扎的受伤手臂,布上还渗着新鲜的血。 温汐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关系不错,你又惹麻烦了。” “所以才来寻你,让你这位先生帮忙收场。” 那人冷冷一笑,将袖子随意放下,人往墙上一跃,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教学斋茶室内。 “娇娇,你说奇不奇怪,帮咱们办事的那位小师傅消失了,好几日不见人。”陈小晨一脸郁卒,说完两句话后,又将两块绿豆糕使劲往嘴里塞,也不怕将自个儿给噎着。 “是那位帮咱们去男院传话,刺激搅屎棍的小师傅?”秦娇娇放下手里的书卷,心里觉得甚为奇怪,好好的,人怎的说没就没了? “唔……是啊,他上次帮我传话搅屎棍后,便突然不见了,哎哟,他还有一套拳法没教我,怎能说走就走呢!”陈小晨闷了一口茶,烦躁地一拍桌子。 这位小师傅来了她家七八年,她武学开蒙还是他教的,只是后来年纪渐长,陈小晨不满足偷偷练武,用考女科的名义让陈山长请来专门的武师傅,后来,陈小晨嫌弃小师傅武艺一般,就没再如何管他。 但,毕竟教过她一些简单武艺,陈小晨还会经常送些好吃的给他,他怎能丢下所有事跑路呢! 连个招呼都不打!想想就气人。 “你可曾察觉他有想走之意?或者最近,你家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这事儿蹊跷得很,还透着股邪门,连秦娇娇都忍不住怀疑。 陈小晨摇了摇头:“不曾,他老老实实在我家呆了七八年,能走到何处去?我问了其他下人,他们说小师傅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要说奇怪之事嘛,那日小师傅和烧火丫鬟在一处说话时,我发现树上有人,开口提醒了一句,其他便没了。” “树上有人?是跟踪你,还是跟踪他们?”秦娇娇只觉事情越来越奇怪,连背后跟踪都出来了。 “谁敢跟踪我,不怕我将他打得屁滚尿流?”陈小晨很自信,自己这么孔武有力,谁脑抽风会来动她。 “不是跟踪你,便是跟踪他了……”秦娇娇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你的小师傅只是个下人罢了,谁会费那么大的劲,会去跟踪一个下人呢?莫不是仇家?” 陈山长家没金没银,小师傅又呆了这么些年,唯有一种可能性来解释,那便是曾经的仇家追上门来了。 “唉!小师傅当真倒霉,什么仇家啊,怎的这般讨人厌,都追到我家来了!我只希望小师傅平平安安的,待他安顿好之后,赶紧给我递个信儿,我也好放心。”陈小晨心地善良,小师傅虽然个性冷淡,平素和她来往不多,但总归对她有恩,陈小晨见不得人受苦受难。 “他会给你信儿的,你莫要担心,咱们再耐心等等。”秦娇娇宽慰道,心里却想,若再过一段时间等不来信,小师傅可能就真没了。 秦娇娇和陈小晨聊了几句,背好自己的书箱,动身往藏书楼去了。 文先生成功为她申请到书童名额,身份条子已经批下,今日是她去藏书楼当书童的第一天。 距离钱秀和搅屎棍被罚跪已经过去七日,秦娇娇时不时看见轿子在文庙里进进出出,里面躺着奄奄一息的几人,其中还包括赵公子。 周先生狠罚钱秀和搅屎棍,秦娇娇拍手称快,但是,小计谋最后连累到无辜的赵公子,秦娇娇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文先生,让人家未婚夫受白白受苦。 正文 第38章 送书 藏书楼位于太和书院中轴线的末端, 建筑为风格为青瓦白墙,三层高的木质小楼十分显眼, 顶部是高高的歇山顶,修雕龙脊, 左右两旁斜插一柄剑,用于避雷。 藏书楼藏书约六万册,多为珍贵、孤本古迹, 平时不对普通学生开放,唯有考中举人与先生们者方有通行资格。已考中举子的学生,不必如普通生员们在前头上学, 大多会在藏书楼潜修一段时间再进京赶考,譬如菊花会后立马与文先生订婚的赵公子,经常在藏书楼出入, 闲来无事, 还会上二楼与周先生就学问探讨一番。 一楼朝北摆放的是书架, 朝南窗户有不少桌椅,方便举子们读书, 二楼是先生们的日常位置, 三楼主要用于盛放放些孤本, 以秦娇娇如今的权限,尚不得进入。 文先生见秦娇娇到来, 先与她介绍藏书楼的规制,又交待平日的维护工作细则,秦娇娇方才得知, 自己工作是多么地简单轻松。 无非是登记造册的一些日常事宜,只要将各个编册分号的书籍放对位置,检查哪些位置上的书籍有遗漏便可,有空顺便打扫、整理二楼先生们的座位,让他们的桌子显得不那么凌乱。主要是扫地的丫鬟不识字,不敢动先生们桌上的东西。 不过,前来当书童,不仅只有一个赚银两的好处,关键是这藏书楼的书,秦娇娇见满当当的书,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整个人变得兴高采烈,表情甚至还有些傻:“我当真什么都可以看?” 文先生微微颔首:“那是自然,一楼、二楼的书,你可自取随意观看、或誊抄,待你看完之后,将其放回原处便是。但你须得记住,此间书不可带走。” 居然还能誊抄! 秦娇娇有些发晕,感觉自己像是被大饼砸中,心情忐忑不安极了。 “学生何德何能,有此契机饱读圣贤书,都不敢要那一两银子了。”秦娇娇笑嘻嘻地说道,直愣愣盯着这座黄金屋,满眼都是光。 文先生抿嘴笑道:“你若怕尸位素餐,便去帮我寻《岛夷志略》、《南船记》两本书来,赵公子在文庙里跪着无事,我想送两本书给他看。” 赵公子是举人功名,已经不算书院学生编制,有权限从一楼借书回家。 一提到赵公子,秦娇娇心里颇有些歉疚:“钱姑娘的事连累赵公子了……” 秦娇娇不能和文先生坦白实情,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抱歉。 熟料文先生轻笑一声,居然说了一句:“要我说,周先生罚的才好呢,总归要给他个记性,那搅屎棍和钱秀不是甚么好东西。” “噗。”听到文先生提到“搅屎棍”的外号,秦娇娇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文质彬彬、饱读诗书的文先生,居然也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先生能想通便好,莫要气狠了自己。”秦娇娇想了想,也觉得文先生生气是理所当然。 赵公子虽然为人正派,但男人嘛,在女人和小人问题上,有时多多少少有些拎不清,更何况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赵公子?约莫是被养得太好,没经历过女人后宅的争斗。 在文先生和赵公子菊花会上,搅屎棍公然在文先生面前挑起钱秀与赵公子订亲之事,还重新撮合钱秀和赵公子,试问文先生如何不会生气?如何不会恶心? 但,令秦娇娇佩服的是,文先生居然忍下来了,还成功和赵公子定下婚事。 令人遗憾的是,历经菊花会事件后,赵公子显然还未明白过来,在秦娇娇用计引导搅屎棍为钱秀出气时,赵公子竟然随行陪同,显然是担心钱秀的安危…… “文先生好肚量,还记着给赵公子送书看。”秦娇娇只能赞一句,提议道,“不知先生是否还需送些吃食过去?我可以替先生跑腿,去买些糕点回来。” 文先生嘴角一勾,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文庙里安静,送书给他看正好打发时间,不至于落下功课,至于吃的……让他先好好饿着,脑子想明白再说。” 文先生思考了片刻,又道:“送吃食倒比得我和钱秀一般矫情了,他乃是读书人,重情重义,我送书本过去,方显得我大度、明事理。” 文先生她有什么办法,他和赵公子认识的时间不长,在他的心里,她与他短暂的情分,定不及青梅竹马的钱秀。 文先生之所以能忍下钱秀和搅屎棍,是建立在赵公子可预见的未来上,眼下她年纪一年比一年大,赵公子已是她如今能寻到条件最优秀的初婚男子。 赵公子模样一般,人却不差,读书上还颇有造诣,是她今后重回京都的依仗,因此,钱秀和搅屎棍二人这档子恶心事儿,文先生只能“大度”忍下。 文先生颇有自信,钱秀除了模样比她美,其他身无所长,无一点及得上她。钱秀已经弄丢赵公子一次,竟还想霸占赵公子心里的位置,做他心里永远的白莲花。 但是,文先生觉得,赵公子是个男人,男人最重面子,被女方退过一次婚的赵公子,表面虽未曾表露不悦,嘴上依旧是“钱妹妹”长、“钱妹妹”短,心里未必没有别的想法,钱秀还在欺骗自己,其实,他们二人早已不复当年情分。 今后,文先生是赵公子正牌夫人,还怕钱秀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 “哈哈。”秦娇娇再次一乐,赵公子脑子没想明白和钱秀的关系,文先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琢磨透了。 女人家的事一件比一件琐碎,但秦娇娇相信,滴水穿石,文先生如此聪慧,赵公子在她的引导下,总有明白过来的一天。 只是开头的这段时间,怕是得委屈文先生了。 文先生和王夫人一样,懂得为自己考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先生稍等,我给先生找这两本书,先生去忙别的罢。” 秦娇娇动作十分麻利,先对着册子找到编号,从书架上拿下两本书包好,将其交给文先生。文先生道谢接过,拿着书往文庙去寻赵公子。 赵公子今日又跪了三个时辰,身子早就偏到一边,肩膀也在发颤,还歪歪斜斜挺在厅中,自以为笔直跪着;中厅的另一头,钱秀早就歪在蒲团上,假装自己晕倒,实则在偷懒乘凉,与她同样德性的搅屎棍也扑在地上,一副给孔夫子行子孙大礼的模样,也不怕孔夫子嫌弃这等货色的便宜儿孙。 文先生抱着书走中厅,往赵公子身边一站,轻声说道:“赵郎辛苦了。” 钱秀听见来人,“嘤咛”一声,瞬间“悠悠转醒”,还假假的说道:“哎呀,我跪晕过去了……咦,文先生来了?” “是啊,钱姑娘和郑公子也辛苦了。”文先生虽满肚子腹诽,嘴上还不得不得客气地问候一声。 钱秀“唔”了一句,没应下文先生的话,觉得赵哥哥当真眼拙,怎的看上了文先生这等没眼色之人? 文先生嘴上说着大家辛苦,人却完全没有实际行动,连杯水都不给他们端过来。 “文先生,你是书院的女先生,怎的不带点吃食过来,给咱们补补力气呢?”钱秀忍不住抱怨道。 文先生尚不是赵夫人,钱秀已经自发变成小姑子,开始使唤嫂子了。 “文庙乃是祭拜孔圣人之地,我是为赵郎考虑,赵郎今后是要考科举之人,如何能在孔圣人面前失礼?”文先生将包袱摊开,露出两本书,“未免赵郎无趣,我带了两本书过来,给赵郎解解乏。” “不就两本书罢了,你是赵哥哥的未婚妻,怎的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他!”钱秀嘟着嘴,心头莫名火起,赵哥哥是他曾经的未婚夫,她受不了其他任何女人的染指。 其实,在得知赵哥哥看上文先生之时,钱秀心中曾有那么几分快意,文先生不管是小户的家室,还是长相身段,样样都不及她,即便赵哥哥和文先生成婚,赵哥哥心里想的,应当只有她钱秀。 但,后来的事便不受钱秀的控制了。钱秀发现,赵哥哥每次提到文先生,眼睛里都像是有星星,和以前看她的眼神一般,而如今,赵公子再看她,像是在看妹妹……唉,令人讨厌的亲情。 这种变化,是钱秀所不能忍受的,因此,她恳求郑哥哥,让郑哥哥帮她收回赵哥哥的心,她还想再看见赵哥哥宠溺的眼神。 当然,只能对她一个人。 文先生表情冷了下来,声音却不辨喜怒,依然是悠悠的:“我的男人我自己心疼,钱姑娘心疼吴三公子便是了,怎的教训到我头上来了?” 钱秀真当她是素馅儿包子,还是受气的那一款? 钱秀瞬间涨红了面皮,这会儿也顾不得在两个哥哥面前装小白花,忍不住出口恶言:“你的男人?赵哥哥何时是你的男人了,你也配当他的女人!” “住口!”赵公子再如何拎不清,经文先生这一通点拨,方才明白过来钱秀的意思,熟料他刚想说什么和稀泥,钱秀直接对着文先生开骂了。 赵公子脸色颇有些难看,对着钱秀喝道:“我的事不必钱姑娘费心,文一刀是我的未婚妻,她就算是饿死我渴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赵公子终于察觉不对劲来,曾经温柔可爱的钱妹妹到底是怎么了,性子竟然变得如此刁钻。 听到赵公子不再唤“钱妹妹”而是“钱姑娘”,钱秀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心道,文一刀好狠的女人,竟然勾她和她吵架,让她全然忘记赵公子就在附近! 悲伤的泪水一滴滴掉落,钱秀鼻子一吸,立马恢复为原本的弱质女流形象,模样楚楚可怜极了:“赵哥哥,是秀儿不对,秀儿不知方才怎么了,大约是跪糊涂了,方才对文先生说出那样的话,赵哥哥不要生秀儿的气啊。” 看着钱秀做小伏低的认错模样,赵公子叹了一口气,心里的不悦已去了大半,口上还安慰道:“你想明白便是。” 文先生斜睨地上钱秀一眼,嘴角淡淡一笑,心里冷冷想道:钱秀,还算你有点脑子。 赵公子安顿好钱秀,又回头过来,郑重接过文先生送来的两本书,表情既感激又感动:“多谢文姑娘的好意,赵某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心一意读书,再考个更高的功名出来。” “你有这份心,我便心满意足了。” 午后的余晕里,文先生眼神清澈,淡淡的书卷气质,让人心生宁静,赵公子抬头与她对视,不由心底一颤,心道,这回,自己没再娶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秦娇娇回家料~ 正文 第39章 私会 秦娇娇在藏书楼勤勤恳恳工作将近一个月, 终于收获了自己人生第一笔最大的工钱——一两银子。 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一两银子不值一顿饭, 但对于小门小户的秦家,一两银子可以吃一个月, 甚至更长。当然,秦家如今不愁填饱肚子的吃,在穿方面还可再继续改进。 眼下秋天即将进入尾声, 天气逐渐变冷,秦娇娇正和秦娇美正商量添置衣裳之事,玉枝带着一群婆子, 给秦家送东西来了。 “青州府的冬天不好过,这是咱们府上庄子里新收的上等的好棉,二姑娘去寻个好手艺人弹一弹, 给三姑娘多做几件棉衣裳, 读书时才保暖。”玉枝一边说, 一边指挥婆子们将箱子往秦家仓库里搬。 “对,我倒忘了, 还有十张兔皮子。”玉枝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交给秦娇美, “这是咱家郡主特地交待下来的,让你们姐妹们做几件围脖、帽檐、镶边, 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待冬天下雪时日,你们和咱家郡主一同去庄子上赏雪。” “哎哟, 玉枝姐姐,这如何使得啊。”怎的连兔皮子都送上了,秦娇美顿时有些手软。 秦娇娇附和道:“咱家过冬穿的都是棉,穿得暖便知足了,用动物皮毛未免太贵重,玉枝姐姐不如多留些皮子,给王夫人和王小姐使罢。” 王家送些棉花过来便罢了,如今连皮子都舍得送,秦娇娇只觉诚惶诚恐。 玉枝笑道:“此物并不似你们想象中那般贵重,三姑娘当初和郡主谈过猎场之事,应当知道咱家郡主喜欢猎兔子和狐狸,为了让郡主和小姐方便打猎,咱家府上经营了几座猎场,兔皮子并不算什么稀罕物。今年才给小姐新做了三件不同颜色的狐狸大氅,更别提咱家郡主了,装皮毛的箱子共有十笼,每年冬天穿都穿不过来了。” 今年风调雨顺,草比往年茂盛,王家猎场兔子泛滥,狐狸数量更是大增,王夫人干脆搞批发,各处打包送人,连文先生都拿了十张兔皮子、五张狐皮子回去。 听文先生也收下皮子,秦娇娇这才松了口,亲自给玉枝斟茶:“那便请玉枝姐姐替咱家向王夫人道谢,多谢王夫人一直记挂着咱。来,这是咱家新添的普洱,玉枝姐姐尝尝新鲜罢。” 玉枝低头抿了一口茶,只觉口齿生香,不由赞道:“咦,今日的茶味儿不错,你们家近日挣到钱了?” 前几次来秦家,玉枝用的茶都是市井小民喝的普通茶,远不及今日好喝。 秦娇娇自顾笑道:“此事多亏文先生相助,为我在书院里寻了一份书童的活计,用以补贴家用和束脩的开销。” “束脩?上次给你们的还不够平日使的话,不妨再给你们些几十两应急。”玉枝将右手的杯子放下,朝秦娇娇看去。 上次王夫人给了足足二十四两,够交两年的束脩,怎的还需要秦娇娇费心费力去赚钱?莫不是秦娇花和张氏开销大,逼着秦娇娇又去当帮工? “王夫人何时给咱家钱了……”秦娇娇顿时懵了,眼睛瞪得溜圆,看向秦娇美,“二姐,你知道此事吗?” 秦娇美摇摇头,一脸无辜:“我也不知此事。” “什么?”玉枝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目露震惊之色,原来,秦娇花向王家借钱,秦娇娇和秦娇美二人并不知情! “玉枝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娇娇心里忐忑不安,这等大手笔十分熟悉,该不会是大姐干的罢? 玉枝知自己捅出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仅将声音压低几分,还将言语润了润色:“三个月前,大姑娘来咱们府上,说太和书院束脩高昂,秦家买完宅子后囊中羞涩,想寻王夫人借些银两先使,你们莫要想多了,兴许是大姑娘拿去应急呢……” 玉枝此言一出,秦娇娇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全身血液凝固,只有胸口还存着一簇小火苗,烧得她肺疼。秦娇娇张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什么应急,分明就是贪! 秦娇美为人耿直惯了,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脑子还没转过来:“大姐为啥要借银两?束脩不是咱家自己出的么?” “玉枝姐姐,咱家大姐到底借了多少钱?”秦娇娇沉着一张脸,胸口的火苗烧得她喉咙发干,连带声音都有几分嘶哑。 “二十四两。”玉枝见秦娇娇神情难看,忙安慰道,“咱家郡主说了,秦夫人和咱家乃是亲戚,这钱不是借,你们今后也不必还了……” “欠钱如何能不还!”秦娇娇“嘭”的一拍桌子,因太过于生气和激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玉枝本就精明,这会儿也看出是秦娇花背后捣鬼,王家借出的银子,多半进了秦娇花的口袋。 她们千算万算,真没算出秦娇花会欺骗姐妹,中饱私囊。 “……三姑娘莫要动怒,等大姑娘回来,咱们好好问问,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玉枝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心里颇为后悔,方才不应提及此事。 但,若秦娇娇和秦娇美一直被蒙在鼓里,谁知秦娇花今后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唉,这可真难决定。 “方才惊到玉枝姐姐,”秦娇娇自知失态,忙起身向玉枝致歉,“玉枝姐姐放心,我们会尽快将银子还上。” “不必如此,此事不急,咱们府上不缺这点银子。”玉枝拍了拍秦娇娇的手,“你先好好读书,二姑娘多留心,将家里打点好,你们日子过得顺遂,郡主和奴婢才能放心。” 听到此话,秦娇娇忍不住眼睛发酸:“我若不将借债还清,今后有何颜面面对王夫人。” 大姐当真糊涂,竟然背着她偷偷去王家借钱,母亲分明答应从家里出钱,怎的最后会牵扯上王夫人? 大姐背信弃义,实在太过分!绝不能轻饶! “唉。” 玉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秦家大姑娘这行事水平够绝,看给秦娇娇气的。 原本高高兴兴送礼,最后变成愁云惨淡送客,看着王家马车慢悠悠离去,秦娇娇紧紧握着小拳头,长长地出了口气。 “三妹,咱们该怎么办?”秦娇美只敢偷偷瞥秦娇娇,眼下秦娇娇正在气头上,满脸风暴之色,一看就极不好惹,连秦娇美都不敢劝,怕说错话惹她更不高兴。 秦娇娇怒极反笑:“还能怎么办,咱们出门寻她,提回家会审!” 大姐一大早去街坊邻居家串门儿了,秦娇娇如今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哪里等得及,带着二姐出去抓人。 话说秦娇花大清早的出门,不是去会好友,也不是寻婶子说话,而是偷偷去见吴三公子。 吴三公子最近被家里的人盯上,光脱身就花了一个时辰,等到和秦娇花碰上头,都已经到了中午了。 “我打发下人在书院门口等着,陪读会帮我看好人,不会令他们乱跑,今日可与大姐呆很长时间。不过,我有些饿了,大姐有什么好去处?”吴三公子腼腆地笑着。 “你想去哪家酒楼?”秦娇花摸了摸吴三公子的手,忍不住心猿意马,哎呀,小手儿挺滑,比她的手儿都滑。 吴三公子任由她攥着,摇摇头道:“去不得酒楼,人来人往,容易看见你我。不如去大姐家里,大姐给我做顿饭吃?” 秦娇花用小圆扇半遮面,露出一双媚眼儿:“你这小骗子好坏的心眼儿,跑到我家去,是想打什么坏主意?” “我、我不敢打坏主意,只是想看看大姐的家,和大姐多呆片刻,多留些念想罢了。”吴三公子嘟囔了一句,神情可怜极了。 在他们秦家,秦娇花完全不担心张氏,张氏今日早晨出门和孙夫人逛园子去了,即便是突然回来,也不会管秦娇花的事;至于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二妹,若知道吴三公子在秦家,估计会直接跑出门;只有小魔星秦娇娇……秦娇花想了会,觉着秦娇娇已经知道她和吴三公子之事,应该不会如何的。 “行罢,去就去,三妹还能将我怎么着?”秦娇花昂着下巴,心道,她是秦娇娇的大姐,秦娇娇顶多啰嗦几句,难不成还真敢打她? 吴三公子见事情得逞,笑得愈发人畜无害了。 二人坐着陪读的小马车,从后门偷偷溜进秦家,秦娇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秦娇美和秦娇娇都不在家,应当是上街玩去了。秦娇花给向妈妈塞钱补贴,让她用自家的食材做出几样家常小菜,再端进自己房里。 吴三公子平日锦衣玉食惯了,何时吃过这等口味重的下饭家常小菜,连连给自己灌了好几杯茶解味,又忍不住多吃了几碗。 秦娇花撩着吴三公子的头发,在自己食指上勾着圈儿,笑眯眯说道:“好吃么?” “好吃!”吴三公子点点头,将筷子递给秦娇花,大眼睛湿漉漉的,饱含着期待,“大姐喂我吃?” “哟,小骗子蹬鼻子上脸了,敢让我喂你吃,不怕我吃了你?”秦娇花勾唇一笑,将头发丝往吴三公子脸上拂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划人家脸玩。 吴三公子羞涩的低着头,脸都被她划红了,还结结巴巴道:“我人都坐在你家了,你吃、吃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小骗子好厉害的手段,姐姐都快忍不住了!” 秦娇花右手往桌子上一撑,舔了舔.嘴唇,心道,小嫩肉真可口,再不啊呜一口吃下去,当真对不住她秦娇花浪.荡不羁的名声。 秦娇花热情地往前一扑,将吴三公子脖子给圈住,刚想一亲.芳泽,把正事儿给办了,熟料自己的小门“嘭”的一声,发出一阵震天响,秦娇花被眼前的变故吓得连连尖叫,整个人直接缩进吴三公子怀里。 秦娇花哆哆嗦嗦好半天,眯着眼睛往门外瞧,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人,正是寻人未果回来吃午饭的秦娇娇和秦娇美。 秦娇娇没管吴三公子,愤怒的眼神直接锁定秦娇花,连大姐都不叫了,直接吼道:“秦娇花,踏遍铁鞋无匿处,你,这是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吴三公子: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正文 WwW.lwxs520.Com第40章 姐妹打架 秦娇娇和秦娇花俩姐妹, 一个杀气腾腾站在门外,一个坐在门内吴公子腿上, 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半天。 “秦娇花,你背着我的名义去借钱, 你知不知错!”秦娇娇叉着腰,气势汹汹喝道。 秦娇花转了转眼珠子,将脑袋缩进了吴三公子的脖子里, 心虚狡辩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去王家借钱,我何错之有啊?” 三妹方才的动静当真吓死人,秦娇花心有余悸, 不敢大声说话,更别提挺起腰杆子。 “哟呵!我方才没说王家,你怎知我说的是王家?”秦娇娇都被气笑了, 大姐一紧张脑子就不好使, 这不, 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 秦娇花小心脏一颤,哎哟喂, 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三妹发现她偷偷摸摸借钱的事儿!定是玉枝那碎嘴丫鬟告的状! “你去王家以为交我的束脩为名, 借走二十四两银子!你好狡猾的心思,竟敢用我的名义讹钱!”秦娇娇怒火中烧, 大姐问谁借钱、怎么借钱,她秦娇娇管不着,关键是大姐借用她的名义, 这是秦娇娇所不能忍的。 秦娇花仗着吴三公子在边上,死活不肯认错,还在嘴硬:“哎呀,借来应应急有什么不好,反正王夫人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银子,再说又不是不还……” 她没有打算赖账,是真心想还钱来着,只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李朗上门求亲,她不就有花不完的聘礼了么?秦娇娇这会儿急个什么! 再说,她借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若出门不打扮得体面些,李子爵能看上她?能在李夫人面前有脸? “什么叫王夫人家大业大!你如此行事,王夫人会将我想成什么人?”秦娇娇本就气头上,这会儿更气了,直接在原地跳脚,大叫道:“你这个贪货,贪钱还贪色!成日只知享受,让我和二姐过苦日子!你快将钱给我交出来!” 大姐行事真够绝,拿家里的钱交太和书院的束脩,背后再去王家讹诈一笔银子。贪钱都能贪到姐妹头上,若不趁机教训她一顿,大姐永远不会长记性,对今日之事,秦娇娇绝不姑息。 “我眼下哪里有钱!你这小魔星张口闭口都是钱,当钱是大风里刮过来的呢!” 以秦娇花素来一毛不拔的个性,肯老老实实给钱就有鬼了。 “不给我钱,那将你打的金银首饰交出来!”秦娇娇张牙舞爪扑过去,直接去提秦娇花的领子。 秦娇花被唬得一愣,任由秦娇娇将她从吴三公子怀里拽了出来,心里纳闷儿:三妹的力气何时变得这般大,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等到秦娇花回过神,头顶突然一轻,再一瞪眼儿,只见秦娇娇手里握着一根梅花金簪子,正是她方才戴在头上的。 秦娇花顿时气得一噎,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哭腔:“不行,不能拿走我的金簪子,它是我的宝贝命根子!” 坐在一旁的吴三公子惊呆了。 吴家乃书香门第世家,家里女眷平素不对付,顶多文绉绉拌几句嘴,再背后使几个绊子,吴三公子活了十五年,何时见女人大张旗鼓吵架,还能吵成这样的,吴三公子弱弱地开口:“三姑娘的钱,我替大姐还了……” 若再任由这对冤家姐妹若吵下去,秦家的房顶都要被掀了,吴三公子脸皮直抽抽,谁能告诉他,女人吵架为何会如此可怕? “你是谁,咱家的事,不要你来管!秦娇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娇娇正在气头上,将秦娇花的金簪子往秦娇美怀里一塞,说了一句“看仔细了”,又往秦娇花的梳妆台方向扑。 秦娇娇气得牙痒痒,看那满当当一梳妆盒的宝贝,全都是束脩换来的! “啊啊啊啊!你不要动我的宝贝!”眼看秦娇娇即将拿走更多的金银首饰,秦娇花顿时疯了,拦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右手去弹秦娇娇的额头,“死丫头片子!你钻钱眼儿里是不,小心没男人要你!” “你还敢讽刺我?!”秦娇娇眼睛发红,以为秦娇花想动手,一巴掌往大姐脑袋呼了过去,嘴上还喝道,“就你男人多!就你男人多!” 秦娇花脑门挨了一巴掌,顿时也来了气,尖声叫道:“你敢打我!还打我的脸!” “打的就是你!拿钱来!” 两姐妹拉拉扯扯,你一巴掌来我一巴掌去,扯得衣裳破了,头发也乱了,两个人满脸都是红印子,期间秦娇花突然尖叫一声,胸口结结实实挨了秦娇娇一记黑虎捶胸,痛得几乎哭出声来:“死丫头片子没胸不知痛……哎哟疼死我了,我的胸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多少钱都不够!” 秦娇娇趁秦娇花吃痛,往梳妆盒一捞,端出一堆金银首饰,秦娇娇心中一喜,转身便往秦娇美方向跑,还不忘骂回去:“与其有空担心你的胸,还是先担心你的首饰罢!” “呜……你将我首饰还回来!”秦娇花一看自己的首饰少了大半,心道不妙,都怪三妹太阴险,一边和她打架还不忘偷东西,对着金闪闪的使劲抓,这不,她攒了十几年的宝贝全没了! 俩姐妹从房里打到房外,秦娇娇抱着首饰在前头跑,秦娇花哭着脸在后面追,俩姐妹在院子里追追打打将近一盏茶时间,吴三公子感觉自己的腿站得有些麻,满脸尴尬问身旁的秦娇美:“……二姑娘,你不上去劝劝?” “有甚么好劝?每个月,她俩都要打一架。”秦娇美表情极为淡定,眼睛随着对面两道身影不住转悠,只要秦娇娇和秦娇花没打过火,她就不会上去劝架,“等她们打得累了,自然就停下了。” 吴三公子:“……” 什么叫大开眼界,今日他是见到了。 没想到秦娇娇小小人儿,竟会如此孔武有力,连比他高的秦娇花都能打得过。 俩姐妹追追打打许久,最后,以秦娇花的失败告终。 秦娇娇人虽娇小玲珑,但毕竟考过骑射两科,自然比懒成狗的秦娇花强,秦娇花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娇娇拿走她的宝贝,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呜呜呜,三妹,不能当啊……”秦娇花扑进吴三公子的怀里,这回,是真的被气哭了。 吴三公子摸摸秦娇花的一头发,温声劝道:“好啦,大姐莫哭,今后再给你买些便是了。” “你买给我的物件儿,能算是我自己挣的吗?”秦娇花抽抽噎噎,吴三公子又不是她丈夫,随随便便送金送银,让秦娇花心里不舒坦。 若换成李朗,则完全不一样,等她今后嫁去子爵府当夫人,等同于给李朗和李夫人干活,有帮工的成分,因此,花李朗的钱、拿李朗的聘礼,秦娇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怎能不算呢?”吴三公子知道自己没名没分,内心十分惆怅,“你就当好朋友……送礼,或是借钱给你罢。” “不要。”秦娇花摇摇头,打心眼不愿二人关系变得那么不纯粹,情人就是情人,只要牵扯到了钱,就成了债主。 吴三公子叹了口气:“好罢,大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去拿些药来,看,你的脸都花了。” 秦娇娇将首饰当钱后,从当铺回到家,一推自家的院门,便瞧见吴三公子正给秦娇花上药。看吴三公子一副小心翼翼,对秦娇花呵护至极的模样,秦娇娇眼睛便隐隐发痛。 一想到大姐方才讽刺她没男人要,秦娇娇的内心更是不爽。 秦娇娇心气不平,心道:大姐平素只知偷鸡摸狗,骗姐妹钱过潇洒日子,犯错不肯承担后果不说,最后还能回温柔乡疗伤……人与人差距怎的就这般大呢? 秦娇娇屁股往石凳上一坐,将包袱往桌上一放:“当了十二两银子,还差十二两,你说怎么办罢。” 秦娇花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知道自己的金首饰再也回不来了,眼泪水又滴了两滴:“当铺是骗人的罢,我的首饰怎会这般不值钱?” 秦娇娇没好气道:“你那首饰本就不重,贵的都是上边儿的雕花和流苏工艺,梅花簪子还没那件光溜溜的纯金镯子值钱。” “你将我首饰能当的都当了,我还能怎么着?你也知道,我拿不出别的钱了。”秦娇花痛心疾首,开始耍起了无赖,含恨道,“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眼看秦娇花如同打了霜的茄子,秦娇娇知她这次出了大血,元气大伤,的确拿不出更多钱,即便能拿,估计也不超过一两。 “你若着急还钱,就问父亲和母亲要一点罢,我也没法子了。”秦娇花抽了抽鼻子,抱着吴三公子的肩膀,将头靠上去假假地哭,“小骗子,你说我怎的就这般命苦呢?就像三妹说的那般,心什么天高来着……”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秦娇娇翻了个白眼。 吴三公子脸抽得有些僵,艰难地开口:“大姐不下.贱。” “死丫头片子,你骗我,原来后面不是身陷囹圄!”秦娇花气得跳脚,伸出爪子,想去挠秦娇娇,被吴三公子拦住了。 秦娇娇往后一躲,表情十分恶劣,咧嘴嘻嘻一笑:“身陷囹圄就是坐牢。”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比下.贱强那么一点儿。 吴三公子“噗嗤”一笑,心道,这对姐妹实在天真可爱,方才还气势汹汹打架,如今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虽在不停斗嘴,看模样,像是和好了。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吴三公子不禁感慨一句,想起了自家的女眷。 真正相看两厌之人,平时连话都说的少,就像他的大伯娘和二伯娘,只在老太太面前和和气气的,背地里掐得风生水起,连他都被牵连过几次。 今日,秦家姐妹为吴三公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心里觉着,还是小户人家好,平日不必勾心斗角,姐妹妯娌之间的矛盾,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呢? 吴三公子此言一出,熟料秦娇娇和秦娇花异口同声道:“我和她好个屁!” 秦娇娇往边上一扭:谁跟秦娇花这种贪货感情好? 秦娇花眼睛一鼓:谁跟秦娇娇这等死丫头片子感情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柚迷给大姐的称谓,我觉得挺准确:大姐是人渣界的传奇。 以后她会更浪的,浪破天什么的。 正文 第41章 芦花 从秦娇娇记事开始, 大姐惹出来的烂摊子事儿,收尾的便是她秦娇娇了。 十分不客气地送走吴三公子, 再次警告他下次不要再来,秦娇娇拉着秦娇花、秦娇美坐在一处, 商量还钱事宜。 “咱们欠王家的钱,得尽快还上。”秦娇娇下定决心不能再欠王夫人,王家对他们家有恩, 骗人家钱太不道德。 秦娇花金首饰都没了,这会儿不敢再说不还钱的事,但态度依旧恶劣:“王家不缺钱, 咱们先还一半呗。” “十二两的缺未免太多了,咱还是问父亲和母亲要些钱来还罢。”秦娇美皱着眉头,头一个想到的是依赖家人。 “大姐, 你如今管着咱家的帐, 咱家还剩多少钱?” “除去买宅子花的钱、新打家具的钱, 还有啊,父亲昨日支走了钱扩充摊面, 咱家不剩多少, 约莫是七两出头罢, 还得留给母亲应急呢……”自从秦娇花背会了“小九九”,终于将自家的帐算清楚了。 秦娇娇揉揉眉心, 只剩七八两,不能听秦娇美的建议再用家里的钱,万一母亲有个什么事, 没钱谁来给她看病? “你若当真急着还,大不了我问李子爵借点钱呗。”秦娇花不耐烦了,缺钱的日子真难受,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大不了为咱家再丢次脸。” 秦娇娇没好气道:“什么叫再丢脸!还不都都因你贪财!你问王家借钱之时,就不怕丢脸了?问李子爵借钱,只是从左手换到右手,一样都是欠人情!” 秦娇花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哼道:“那你说怎么办罢,反正我没法子了!” 见大姐这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秦娇娇顿时气急,若不是当铺不收旧衣裳和胭脂,她真得将大姐的东西全部搬空,狠狠出一口恶气。 姐妹们拼拼凑凑,最后咬咬牙拼出二两银子,秦娇娇算了算,还差十两。 “唉,我回去抄书罢。”任秦娇娇脑瓜子好使,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来钱快的好法子。 秦娇美起身:“我去一趟刘婶子家,她家媳妇最近接了锦绣阁的单子,我去帮她打打下手。” 秦娇娇最近闲来无事誊抄了几本话本子,没有故意描出秀气的簪花小楷,用的是自己平时的手书。最近出的话本子没什么适合女人看的,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所以秦娇娇改抄男人们爱看的话本子。 一如往常去寻最大青州府书楼的掌柜,掌柜翻了翻秦娇娇抄的五本书,大手一挥,给出一两银子的高昂价格。 秦娇娇看着掌心里的一两银子,瞪圆了眼睛:“掌柜的,你算错钱了罢,几本话本子不值当这个价啊。” 掌柜是个精明人儿,眼珠子骨碌碌转悠,在秦娇娇抄的书左摸右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小姑娘,若我没看错,你的字仿的是温潮罢!” “是。”秦娇娇点点头,仿温潮的字如何了,世上又不止她一人。 掌柜像是能听清楚她心里话般,摇头晃脑地道:“他们仿的字,只是仿出了皮毛罢了,但你的字筋骨与他如出一辙,鲜有人能写出你的风骨!我给你的银子,为的是买下你的字!” 能仿出这等水平的字,秦娇娇的形象瞬间升华,在掌柜眼里,秦娇娇俨然成为一个移动的小金库。 世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秦娇娇心里狐疑:“掌柜的,你打算买下我的字,是要我帮你作甚?” “放心,不会令你做违背良心之事,只是想让你给咱们店写几幅字罢了。”掌柜一见秦娇娇满脸正气,就知此女行事坚持原则,不敢大意应对,故将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写几幅字?写什么字?” 掌柜将秦娇娇请到内间,和伙计嘟囔几句,伙计端着两个长盒子过来,每个盒子都放着一个卷轴。 掌柜小心翼翼,将卷轴慢慢打开,卷轴中,一幅栩栩如生的青山松柏图出现在眼前,画的右上角还有两行诗。 看着熟悉的画法和字体,秦娇娇忍不住眼睛一湿,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温潮的亲笔!”秦娇娇激动地握拳,这幅画的纸看起来非常新,应当不超过一年。 秦娇娇初次临摹的温潮的手书,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最近一次见温潮的字画,还是在王夫人的屏风上,可惜屏风上的字画用意不深,只是为了给房间增加富贵之气,哪有这幅青山松柏图的俊秀风骨。 “小姑娘若喜欢,将它拿回去看几天再还回来。”掌柜十分大方地将卷轴往秦娇娇手里一塞。 秦娇娇感觉自己的手有千斤重,唯恐将青山松柏图摔了碰了,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温潮的真迹鲜少流出,掌柜当真是有能耐之人。” “你莫要紧张,这两幅字画交给你,只是想让你仿画上的字罢了,”掌柜摸摸胡子,对付小姑娘他很在行,尤其还是缺钱的小姑娘,“温潮真迹太过贵重,许多小富人家舍不得银两,大多从我们店买复制品回家装点屋子,我见你仿的一手好字,不如你来仿此题字,不必落款,因此大家都知此物乃是复制品,并不违背你的原则,你觉如何?” 秦娇娇想了想,再次确认:“当真只是仿画上的字么?” 这笔生意不错,还来钱快,但,秦娇娇心里不大舒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是,小姑娘你放心,咱们只是卖你的字罢了。只要你能原模原样仿出来,每一张我出一两银子的价,你若还担心,这纸上有咱家店铺的记号,温潮的字画上没有,这你该放心了罢。”掌柜朝伙计招了招手,伙计得令再去,再次回来之时,给秦娇娇带来一叠盖着小小印章的宣纸。 没画只有字,的确骗不了谁,连赝品都不是。 秦娇娇咬咬牙,只从中抽出一小叠:“先与掌柜你说清楚,我就仿十张,仿完这十张之后,我不会再接这种单子。” “哎哟,那倒是可惜了。”掌柜一脸遗憾之色,“罢了罢了,你先回去仿好,今后要是想通了,咱们店随时欢迎你。” “不,请掌柜提供文房四宝,我就在你们店里写,还请这位伙计帮我的忙,给我拿着这字画。”温潮的字画太过贵重,秦娇娇不敢拿回家去仿,怕万一字画在她家出个什么事,掌柜将他们一家子卖了都赔不起。 没想到小姑娘还挺有心眼儿,掌柜大手一挥:“你们下去给小姑娘准备笔墨纸砚!” 十张字画说多不多,秦娇娇还是写了五天才写完,原因无他,温潮的每个字长得虽一样,但因时间和地点不同,写字人的心情随跟着变化,每个字本质上依然有所区别,秦娇娇要写出温潮的成稿水平,需得临摹将近上百次。 五天结束后,掌柜看着眼前的十幅字,登时笑眯了眼睛,大大方方给秦娇娇支了十两银子,还送多送了二十钱给小姑娘买零嘴。 秦娇娇喜滋滋拿走银子,往王家还钱去了。 待秦娇娇走远,掌柜唤来伙计,朝伙计交待道:“张公子何时来咱们青州府?” “回掌柜的,张公子学问不错,以补录的身份来太和书院读书,眼下全家都从江西省搬过来,今日已经进城了。”伙计搓搓手道。 “那敢情好,将张公子请过来,给秦小姑娘的纸上添几笔画。”掌柜摸了摸小胡须,脸都要笑开花了,“张公子善于摹画,虽说画不出温潮的风骨,但有秦小姑娘如温潮亲笔的题字,骗过普通人足够了。” 张公子和秦小姑娘,一男一女干活不累,简直就是绝配啊! “是啊,还是掌柜的英明,想出这等生财之法。”伙计使劲给掌柜拍马屁,一脸谄媚。 掌柜笑呵呵的,一拍额头:“对了,小姑娘谨慎得很,咱给在张公子字之前,记得将咱家店里的印记用药汁清洗干净!省得张公子觉得咱们疯了,在纸上乱盖章。” “得了!” 这厢秦娇娇解决秦家的欠债问题,心里终于舒服了,再也不觉得欠王家什么。 “人是世间自在人,无债一身轻!” 从王家回来的路上,她一蹦一跳,只觉得天是明朗的天,日是如火的红,看谁谁顺眼。 伸手推开家门,秦娇娇兴高采烈喝了一句“我回来啦!”,熟料平时安静的院子,今日塞满了黑压压的人,顿时将秦娇娇吓了一跳。 “看,这就是我家那个闲不住的三丫头。”张氏坐在小石凳上,旁边是笑呵呵的秦孝义,二人朝秦娇娇挥了挥手。 满院子男女客人们站的站、坐的坐,连个下脚之处都没有,怪都怪秦家门户太小,一旦家里来了客人,干脆先将人往院子里塞,哪里还有空闲管男管女。 秦娇娇尴尬一笑,往秦娇美身边站了。 张氏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拉住一名面生夫人的手,笑眯眯道:“老爷带张大人往书房去罢,张夫人和张公子往堂屋里来坐。” 一听张氏称呼张家,秦娇娇心中顿时明了,这是张氏老家江西来人了。 张氏用屁股顶了顶秦娇美,将秦娇美往张夫人身后挤:“二丫头,你去扶好张夫人!” “是。”秦娇美差点被张氏顶到张公子身上去了,赶紧退后一步,低头诺诺应了。 秦娇娇偏着脑袋,往张夫人身后看去。 张夫人身后跟着一名老实的公子,公子看起来比她大两三岁,瞧着与秦娇美年纪相当。从张氏方才的行为来看,张氏莫不是想将秦娇美嫁给张公子? 秦娇娇琢磨着,张家条件还不错,人品不知如何,须得好生考察一番。 张公子见秦娇娇在看他,人还明显走神了,登时微微一笑,提醒一句:“小生张芦花,见过秦三妹妹。” “哦,张家哥哥好。”秦娇娇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心里嘀咕着奇怪。 右手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总觉得张芦花面容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莫非是……在梦里? “三姑娘小时候最喜欢拉着你芦花哥哥,让他带着你读书写字,怎的过去十年,你都给忘了!”张夫人看了秦娇娇一眼,打趣笑道。 “我还记得三妹妹,三妹妹却是忘了我。”张芦花笑着接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滴,男二已上线。 正文 第42章 重生 古往今来, 世家大族兴衰更替乃是常事,但是, 说来奇怪,自张氏母亲嫁入张氏一族后, 原本在蒸蒸日上的乡绅大族张家突然一落千丈,族长接二连三死了七八个,还都是被皇帝砍的头, 最后,族长之位落到丢官的张老爷手里。 张氏和张氏母亲有自带嫁谁谁倒霉的气运,有能让整个家族变得没落的本事, 在这一点上,秦娇娇是佩服的。 但,曾经倒霉丢官的张家族长张老爷, 上一个月, 突然被朝廷起复了, 而且还是江南省青州府正六品通判。 得知此消息,张氏内心窃喜之余, 尚有疑惑, 回乡种地的张老爷, 看起来不似力挽狂澜之人,背后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能做到丢官多年反而升官呢? 当然,眼下张氏没时间去想张老爷起复的缘由,当务之急是先拉拢张家, 将二女儿秦娇美嫁过去结秦晋之好。 张氏素来不喜张夫人的行事,强行忍住内心的不悦,拉着张夫人粗糙干瘦的手,笑道:“你们是我的娘家,如今举家搬迁来到青州府,让我终于有了依仗。这些年,咱家一直小门小户过日子,过得真心不容易啊。” 张氏心道,村妇出身的张夫人当真运气好,她若不是在张老爷丢官时嫁过去,以张夫人的身份,怎配得上一表人才的张老爷? 一听张氏过得惨,张夫人满脸不信,一甩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秦夫人说笑了罢,我瞧你家院子敞亮的,比咱家那两间破茅房好多啦。咱家前年的时候,连下锅的米都没了,我只能抱着芦花哭,说母亲没有本事,让你饿肚子了……” 张夫人旁若无人般,开始讲起了自家的辛酸史,心道:要和我比惨是么,我家比你更惨。 张芦花听不下去了,急忙打断道:“咱家眼下好好的,母亲提那些苦日子作甚。” “是啊,张夫人莫要伤心了。”张氏假假的附和一句,心道,村妇果然就是村妇,这么多年过去,那身愚蠢的村气一点都没变。 秦娇娇抿嘴偷乐,心道,母亲终于碰上对手了! 张氏的母族毕竟出身恭王府,耳濡目染富贵人家的习气,在行事上自然比村妇出身的张夫人大气,只是张氏天性肖母,眼皮子浅得很,在富贵人家眼里看起来上不得台面。但,张氏和张夫人一比,高下立判,张夫人不仅毫无见识,还是个活脱脱的村妇! 直到这位张夫人开了尊口,秦娇娇方才仔细打量她的模样。 只见张夫人一身褐色绣吉祥牡丹绸缎,脖子上挂着食指粗的金链子,头上更是扎满了头花和金钗子,比曾经的秦娇花还要暴发户。 回头再看秦娇花,只见秦娇花歪着腿,正一脸不爽地盯着张夫人,秦娇娇心中忍笑:大姐最见不得别人比她显摆,前头玉枝打扮富贵得体,直到如今,大姐还总念叨来着。 和张夫人才说几句话,张氏便忍不住嘴角抽搐:“眼下张老爷升官,张公子又来到太和书院读书,今后举人必定十拿九稳,妹妹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唉,”张夫人一拍大腿,又叹了一口气,不知在愁什么,“你说我是怎的了,直到如今,我这颗心还是放不下,万一咱家老爷不小心又丢官呢?我的儿读书不容易,若在考场上临时发挥不佳,考不中举人呢?” 一听此言,秦娇娇差点笑出声,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极力维持脸上表情的严肃。 哪有人官没当几天,就嘀咕着要丢官?张公子能拿到补录名额,可见不是个没能耐的,张夫人开口诅咒自己儿子考不上,连张氏都做不出来这事儿。 大凡太和书院破格录取之人,对区区举子的功名,如同探囊取物,张夫人担心得未免太过头了。 “……张夫人不必如此过谦。”张氏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心口,只觉自己出气不匀,心道,她受不了了,完全没法和张夫人好好说话。 “哎哟,我哪里是谦虚,咱家气运不佳,我前头去抽签,抽的还是下下签……”张夫人愁容满面,如同一朵即将衰败的白莲,差点开始迎风颤抖。 张氏知自己再兜弯子下去,今日张夫人的抱怨便没完没了,干脆直接开门见山,指着秦娇美道:“妹妹看我家二丫头如何?” 秦娇美见状,红霞蔓上耳根,脑袋几乎垂到胸口上。 张夫人仔细去瞧秦娇美,细细打量着:“二姑娘方才给我倒茶、上点心,一看便是个利索的勤快人,我喜欢这般的小姑娘。” “哈哈,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张氏忍不住内心窃喜,瞬间喜上眉梢,看来将秦娇美和张芦花凑作一堆,很有戏啊。 “咱俩姐妹在屋子里说话,他们年轻人怕是听得烦了,二丫头,你带张公子去院子里转转,和张公子好好说说话啊。”张氏眉飞色舞的,大手一挥,将一群小姑娘小少爷全部赶出堂屋。 秦娇美唯唯诺诺,脸红得滴血,看都不敢看张芦花一眼。 秦娇娇拉着秦娇美的手,发现她不仅手在打颤,连步子都有些不稳。 秦娇娇不知张氏在高兴什么,张夫人只是夸一句秦娇美罢了,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的想法,张氏怎的就想歪了呢? 还有,张氏这般火急火燎打算将秦娇美嫁过去,张家有什么非嫁不可之处呢? 好不容易将秦娇美带出了屋子,秦娇娇刚想脚底抹油,熟料秦娇美先发制人,将自家三妹手一甩:“我、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说话!” 不等秦娇娇回答,秦娇美捂脸便跑,人直接往西厢里钻,还顺手将门给重重关上。 得,这回秦娇娇也进不去了。 对于秦娇美上不得台面的行事,秦娇花见怪不怪,打了个哈欠,一边往回走道:“我今早起得太早,得回去补眠了。” “大姐,你这哪是待客之道?”面对大姐的不管不顾,秦娇娇满脸尴尬,直接和大姐杠起来。 说好的一起作陪,最后怎的又剩她一个人了? 秦娇花叉着腰,甩着帕子:“哟呵,我还用得着什么待客之道?你没见这小子眼珠子只看得见你,留你一个人陪他,没准他有多高兴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姐嘴上没把门似的,秦娇娇扬了扬小拳头,对着她的胸虚虚比划下,“你这是找锤了?” “哼!”一想起秦娇娇前几日那记黑虎重锤,秦娇花的胸口便隐隐作痛,十分想找吴三公子帮忙揉一揉,当下心烦意乱起来,骂道,“死丫头片子!我管你是死是活,老娘要休息,你们给我往一边去!” 在秦娇娇看不见的背后,张芦花冷冷斜睨着秦娇花,见秦娇花骂骂咧咧走了,张芦花转过头,重新恢复了正常神色,笑容满面道:“既如此,那劳烦妹妹陪我了。” 秦娇娇将张芦花安顿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从厨下拿来一叠绿豆糕,一小盒瓜子儿,张芦花看着眼前的瓜子,脸色莫名动容:“娇娇……你还记得我爱吃瓜子?” “嗯?此话怎讲?”张芦花看她的眼神总有些不对劲,秦娇娇急忙分辩道,“家里正好存了些,给你拿些尝尝。” “哦。”张芦花叹了口气,顿时失望极了。 秦娇娇不记得,她什么都忘了。 原来,前世的过往种种,唯有重生的他一人记得。 “妹妹小时候喜欢拉着我,还让我教字给你认识,咱们感情好得不得了。”张芦花捻了颗瓜子,手指轻轻摩挲,一脸怅然。 这辈子,他们全家没有搬来庐县,错过与秦娇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难怪秦娇娇全然不记得他。 “是吗,还多亏张家哥哥记着。”秦娇娇对张芦花只有零星的印象,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我瞧着妹妹与儿时性情不同。后来你们家在庐县,可是发生过什么事,让你突然改变了平日的行事?” 张芦花眼尖,发觉秦娇娇性情大变。 在前世,作为他发妻的秦娇娇,在读书上颇有造诣,为人温柔贤惠,和秦娇美一样老实勤恳,有时甚至显得呆呆的,极少与人争风吵嘴,只有在母亲挑衅得过分之时,她才会爆发一阵子;而在这一世,秦娇娇还是那个秦娇娇,芯子没换,但性格明显厉害不少,眼神里充斥着精明和算计。 张芦花不知变成这样的秦娇娇,到底是好是坏。 “发生什么事?你让我想想……”秦娇娇甩了颗瓜子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两下,儿时发生的事太多,她都快记不全了,“我记得,曾经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有一位胖丫叫我‘豆芽菜’,我回家哭,大姐却怂恿我拿砖拍她的头,后来,我将胖丫打得鼻血横流,胖丫的家人来学堂寻我麻烦……自我将此事摆平之后,我便觉着,咱为人得硬气些才好,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张芦花心中暗暗想道,应当是此事开的头! 唉,没想到又是秦娇花在背后捣鬼,将她原本老实文弱的妻子,变成如今这副斗鸡般的凶狠样儿。 “秦大姑娘素来如此。咱家张氏的好男儿,如今还有不少人惦记着她呢。”张芦花冷冷一笑,他家的堂哥今年都二十了,死活不肯成亲,嘴里念叨的都是秦娇花。 “不怕你笑话,曾经,大姐让我在帕子写过一首情诗,转头又将帕子送给一个男人,后来,那男人在我家门口拿着帕子蹭脸来着,我气不过,给了他一巴掌,还将帕子撕了。” 不知为何,秦娇娇对张芦花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说话如同倒豆子般,大凡他开口问的话,她一五一十,不假思索将答案全部抖出来。 “秦大姑娘……当真害人不浅。”张芦花表情怔楞,目瞪口呆,胸口却气得生疼。 在秦娇花的唆使下,秦娇娇都能去和人打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娇娇性格大变的节点在被大姐坑打人的那件事上,我们来复习一下28章的这段: —————————————————————————————————————————————— 此事过后,令秦娇花没有想到的是,秦娇娇一朝被坑,人却突然变得机灵起来。 不仅将此事瞒得死紧,还花言巧语搞定了县学的女夫子。后来,秦娇娇还私下威胁秦娇花,不许将此事说出去,秦娇花知自己同样有错,自然满口答应。 “还有这事?”听完秦娇花的陈述,张氏瞠目结舌,“那丫头好大的胆子哟,就不怕人家派家丁打她么!” “母亲您不知道,三妹鬼精得很呢,想那日她道歉回来,还死要面子和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她打都打了,人没让她赔银子,只是费嘴皮子说几句道歉话儿罢了,完全没吃亏啊!”秦娇花对三妹百八十个放心,“所以啊,母亲您有啥好担心,她不去寻人麻烦就不错啦!” —————————————————————————------——————————————— 大姐专业坑人不解释~ 这辈子秦娇娇性格变化,人生会完全不一样哟~ 正文 第43章 买画 张家人在秦家用过晚饭, 席间秦娇美只顾低头扒饭,急得张氏满头包, 在桌子下使劲踹秦娇美,奈何秦娇美装作听不见, 给张夫人盛了一碗米饭后,便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张氏一个人自导自演许久,终于回过味来, 觉着张夫人是故意装聋作哑。 张氏提了七八次要给秦娇美寻婆家,张夫人根本没接话,满嘴夸秦娇美的好, 全无一点求亲之意。可见,张夫人并没有看上秦娇美,还不如对秦娇娇的兴趣浓。 待张家全家离开, 张氏捂着肚子, 屁股往榻上一坐, 开始数落秦娇美:“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臭丫头!我为你张罗来张罗去,你倒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等那张芦花进太和书院读书, 以你的容貌和本事, 想再踏进他家的门,就难了!” 张老爷如今是正六品通判, 以他如今的年纪,再升个一级两级不是问题,至于张老爷的儿子张芦花, 此人读书颇有天分,只要嫁给他当夫人,今后绝对吃不了亏去。 秦娇花也觉得秦娇美太浪费机会,当下道:“二妹你可想清楚了,嫁给张公子是能当官夫人的,待我今后嫁入子爵府,咱俩姐妹一个权贵夫人一个官夫人,搭配起来才最佳嘛。” “大姐虽说得有理,但是……”秦娇美低着头,眉头皱得死紧,“我一见那张夫人便全身不舒坦,张公子对我而言……唉,总而言之,我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 秦娇美虽然人比较呆,但天生心思敏感,张芦花并非她良配,她在张家绝对过不好。 “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张氏揉了揉额头,一脸郁卒,“你看看你能成什么事?你三妹还给你出什么种花养草的馊主意,看看咱家这满院子花花草草,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这花死的死枯的枯,再看看你自己,你还有啥好处?只会干不会说,伺候不好未来丈夫和婆婆,谁乐意娶你过门?要真能嫁给张芦花,你就是走了大运了,眼下还敢挑剔张夫人的不是,当你是皇帝女儿呢!” “我,我就是不想嫁人……”秦娇美深吸一口气,鼓足全身勇气,终于说出这句掏心窝子的话。 对如今的她来说,嫁人,无非是换了个几个人伺候。 “什么!”张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声音瞬间拔高,“你不肯嫁人,那你今后打算做什么?去尼姑庵当姑子么?!你老实告诉我,这等馊主意,是不是你三妹教唆的?” 秦娇娇高声反驳道:“母亲,我是这样的人吗?” 教唆搞鬼这等事向来是大姐的专职,她秦娇娇何时抢过大姐的饭碗? 秦娇美看似和顺,在某些方面比任何人都要固执,秦娇美声音虽小,语气却极为坚定:“我不想嫁人,母亲莫要再为我再操心了。” 当初,秦娇美曾幻想过那位尚未谋面的真命天子,以及和他未来琴瑟和鸣的生活……可一旦真正见识过王家的富贵,再看眼下秦家窘迫的现状,秦娇美一颗炽热的心便冷了下来。 生活依然是眼前的苟且,不是梦境中的美好。十两银子就能打垮的家,绝不是美好的家。 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子,今后在婆家过的日子,和家里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就如同秦娇娇所说,若她自己立不起来,永远无法随心所欲,只会是婆家的附庸和丫鬟。 张芦花为人虽不错,但,张夫人一看便不好相与,她没有秦娇娇的能耐,搞不定胡搅难缠的张夫人。 秦娇美甚有自知之明,将自己的斤两掂量得十分清楚,不会似秦娇花般心比天高,胆敢挑战青州府第一大难搞婆婆李夫人。就凭这个金链子张夫人,随随便便挑唆儿子几句,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都是你老秦这怂货的错,让我生出这一窝子的讨债鬼!我是造了什么孽,肚子里还赖着一个不出来!”张氏指着秦孝义开始骂,嘴皮子都说干了,心道,秦娇美当真是响当当的铜豌豆,油盐不进,她终于明白了,二女儿有时比三女儿还难搞。 秦娇娇不忍二姐挨骂,插言道:“我看二姐不是不想嫁人,而是不喜欢张夫人。以二姐的品性,嫁个官身男子不是问题,母亲为何非逼着二姐嫁去张家?” 张氏顿时一噎:“张家,和咱家是亲戚啊,你看张家人生得漂亮模样,你二姐嫁过去有何不好……” 秦娇花扇着小圆扇,嘴里的风凉话儿一个劲往外冒:“张公子和张夫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瞧着张公子模样一般,还没张老爷一半俊俏,啧啧,张老爷那双风流倜傥的丹凤眼,若是个女儿身,没准能和我一样勾几个男人呢,嘻嘻。” 张氏顿时脸一黑,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张老爷和你的丹凤眼不一样!” 秦娇花咂摸了一番,觉着母亲这话味儿不对,她是丹凤眼不假,但方才有说过自己也是丹凤眼吗? 张氏自知失言,忙转了话题:“二丫头,你自己好生想清楚,等你弟弟生出来,你以为你弟媳能容得下你?不嫁人你吃什么、穿什么?过几日,咱家再去张家送礼,你须得随我一道过去,下一次,你给我长点脸!” 张老爷在西坊市买了一处宅子,距秦家只有半条街,是秦娇娇每日上学的必经之地,因此,秦家上张家串门十分方便。 碍于张氏凶煞的威慑,秦娇美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打算再一次随便应付过去。 秦娇娇看着闷闷不乐二姐,叹了一口气。 这日,温汐与几位先生一道前往周先生家拜访,周先生家住城外一座小山坡上,风景甚好,温汐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赞叹道:“好酒配好景,待到了冬日夜里,在此地围炉赏雪,那才叫尽兴,周兄当真是懂风雅之人。” “论起懂风雅,我不如温兄你,以温兄你这一手丹青妙笔,若还呆在京都,约莫早成了当今圣手。”周先生笑眯眯的,大改平日在书院里的铁面形象,朝身边的小厮招招手,“去将我新买的两幅画拿来。” 小厮得令下去拿画,周先生故作神秘,眨眨眼睛:“温兄猜猜,我近日买下两幅画,是出于哪位大家之手?”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从何处猜起?”温汐笑道。 “这两幅画,乃是一位年轻名家的新作,说来,此人和你有还那么些渊源。”周先生摸了摸胡子,一脸得意。 “那便是近几年的画作了。”温汐斜睨着周先生,顿时失笑不已,“该不会是温潮的字画罢?” “温兄弟当真聪慧!”周先生抚掌哈哈笑道。 “这还用得着猜?我哪里聪慧,周先生故意取笑于我。”温汐将酒杯一放,“名家新作,当下活着的名家,无非就那么四五人罢了,你还说与我有渊源,不是温潮还能是谁?我与他都姓温,都是温家子弟,可不就是渊源么。” 几人说话之时,已有小厮将画作呈上,温汐亲自打开卷轴,待看见两幅画作时,不由面色一凝,眼睛瞪得溜圆。 周先生见他神色郑重,以为自己花重金买下的画吓着人了,当下道:“温兄若喜欢此画,周某愿意割爱。” “不不不……”温汐摇摇头,将画往桌上一放,“周兄,你的画是假的。” “什么?!”这回换周先生被吓死,他脸色通红,不可置信地指着画上的字,“这题字与温潮如出一辙,怎会不是温潮亲笔?何人能有这等仿字手段!” “周兄,此事不怪你,这字的确看不出来是假的。”温汐摸了摸下巴,差点笑出声来,心道,我知道是谁写的字。 “唉,这张字画怎会是赝品……”周先生只觉心脏绞痛,大家都是读书人,温汐能看出这字画是假的,他怎的被坑了呢? 人与人的差距怎就那般大呢? 温汐指着青山松柏图上的一角,说道:“周兄莫要懊恼,这题字真得不能再真,连我都看不出来,但,这画却能看出些端倪。周先生且仔细看,这青松旁的小石上加了点苔,据我所知,温潮画石从不加点苔。” 周先生差点哭了出来:“我没有不信你。” 温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这幅也是假的,出于同两人之手。” “这字画还能出自两人之手?”自以为收藏家的周先生遭到了暴击,没有比买到赝品更丢人的事了,况且丢人还丢到了真正行家的面前,周先生气得咬牙切齿,“亏我还在风雅楼花重金买过不少字画,掌柜的竟敢坑我!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要去问问风雅楼的掌柜,到底将我周棠当做什么人!” “我陪你一道过去。” 周先生气势汹汹来到风雅楼,将字画往桌上一扔,周先生拍桌子大吼:“掌柜的,你给我说个清楚,在这青州府里,我周棠还算有头有脸,你怎敢拿假字画糊弄我?” 掌柜一看周先生扔出赝品字画,心道坏了,那日他不在店里,伙计将周先生认成普通客人,将秦娇娇造的赝品随手卖给了他,等到他想追回之时,早就晚了。 掌柜头上大汗淋漓,忙道:“周先生息怒啊,都是咱们店里的不是,咱们将银子原原本本还给您,再赔您一方砚台,您看如何?” 周先生脸色稍霁:“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好说好说。”掌柜松了一口气,还好周先生拿钱就算完,没有再追究下去。 孰料这时,一旁的温汐突然开口插言,淡淡道:“还银子怎能算完。” 掌柜唬得瞪大眼睛,这又是哪来的煞神? 温汐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露出自以为温和的笑容:“你这批造假的子画应当不止两幅,让我猜猜,应当有十幅?你将它全部交出来,我便饶了你。” “什么?”掌柜的笑容差点崩了,“这位先生开什么玩笑呢,咱家小本买卖,哪来那么多假字画?” “不肯交?周先生,你这字画别退了,咱们拿去太和书院门口挂着,说风雅楼批发卖假字画。”温汐目光平静,随口淡淡一句。 掌柜差点给温汐跪了,这画要挂到太和书院门口去,他们风雅楼就得关门大吉,还是全国二十几家一起关门大吉! 温潮大名鼎鼎,在字画界知名度极高,卖温潮假字画的恶名,简直是风雅楼不可承受之痛。 掌柜满头热汗,忙上前作揖,口中连连好话:“先生莫要冲动!你要的这批赝品字画,我全都送给你,一个子儿都不要!咱们出来混口饭不容易,先生就饶了咱们风雅楼罢!” “这才像话。” 温汐摇摇扇子,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百里竹千猜中画到了小温手里,特此表扬,并发放大姐香香一枚~! 正文 第44章 拉拉扯扯 时已入深秋, 秋高马肥。 午后下了讲经课,文先生通知众女学生明后不必来书院上学, 自行往书院的围场练习骑射。 陈小晨差点没欢呼出声,坐着手舞足蹈:“成天窝在书院里读书, 我都快要发霉了,终于有理由出去活动筋骨!” “你平素在家不练武么?”秦娇娇问。 陈小晨瞬间泄了气:“我爹成天管着我,不让我练武, 我在家偶尔只能偷偷打打拳,没意思得很,如今小师傅又行踪全无, 连个对打的人都没有。” 陈小晨的小师傅已经消失了一个月,和人间蒸发一般。秦娇娇觉得,以小师傅的能耐, 出的事一定是大事。 小师傅大约已经没了。 秦娇娇不敢给陈小晨抽丝剥茧分析, 以陈小晨冲动的性格, 不知会惹出个什么事来。 秦娇娇只能自己留个心眼儿,帮陈小晨盯着小师傅这件事。 二人一边叽叽咕咕说话, 一边往藏书楼而去, 今日下课下得早, 秦娇娇能在藏书楼多看会书。 “嘿,你看, 钱秀是怎的了,正趴吴三公子怀里哭呢。”陈小晨将秦娇娇往后一拉,躲在墙根处, 偷偷笑道,“怕是担心明天在围场丢人罢,你看,她都哭成花猫儿了。” 秦娇娇顺着陈小晨视线望过去,只见男女分院交汇处的月亮门后,钱秀正紧紧抓着吴三公子的前襟,哭得一抽一抽的。 上一次,钱秀买通了看门婆子,胆大包天跑去男院看温汐,最后还被罚站了大半夜,可见她根本没长记性,将男院当做自家后院。 秦娇娇对钱秀无甚兴趣,本想等他俩说完话就走,奈何钱秀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让秦娇娇听了一耳朵的私房话。 只听钱秀抽抽噎噎道:“吴三哥哥还在生我的气么?我和你解释过了,都是那姓秦的三姐妹胡说八道,我和郑公子只是兄妹情义罢了。” 那日菊花会上,钱秀炫耀赵公子前未婚妻的身份,打算恶心文先生,最后却被秦家姐妹反咬一口,污蔑她和郑公子互有情意,自吴三公子听见此事后,便再也不理会她了。 吴三公子推了推钱秀,奈何钱秀力气甚大,使劲抓着他衣服不肯放手,吴三公子的眼神不耐:“我未曾怀疑你和郑公子,你莫要随便怪到秦家姐妹身上。” “吴三哥哥,那你为何突然不理我了?”钱秀嘟起嘴,嗫嗫喏喏。 从前,和她定亲的吴三公子十分贴心,每隔一个月都会送她一些小玩物,如今两个月过去,吴三公子不仅没送东西,还对她爱答不理。钱秀私下去打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原来菊花会那日,吴三公子竟也在隔壁的看台上!还听见了她和秦家姐妹的全部争执! “哪有不理你。”吴三公子皱了皱眉,心里烦透了。 钱秀根本不会看人脸色,他已经表达心中不悦,满肚子阴谋诡计的钱秀居然还在死缠烂打,还是心思简单的大姐好,天真烂漫,娇憨可人,懂得如何相处才会让人舒服。 钱秀转了转眼珠子,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敏锐地抓住吴三公子对“秦家姐妹”语气的不对劲,钱秀面色依然温柔,语气却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既然你说你未曾怀疑我,那为何你口口声声护着秦家?” 吴三公子看着怀里眼神突变的钱秀,心里发虚了一会,神情有一瞬的怔楞。 眼看他明显的迟疑,钱秀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揪着吴三公子衣襟的两只手微微颤抖,眼神似利剑,近乎发狂:“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看上秦娇娇了罢?我是你定亲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能背着我去和别的女人好……” 吴三公子虽是个和软脾气,但毕竟是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威胁,终于忍不住火气,面上染起红霞。 吴三公子心道,钱秀这女人装模作样半天,终于露出本性,她还未过门呢,便胆大包天对他指指点点,重重一拂衣袖,吴三公子斥道:“胡说八道!” “你为她生气了?!”钱秀面容由愤怒到震惊,事涉未来丈夫,此事绝不可能简单算了,钱秀声音也大了几分,形容魔怔,“我就知道是秦娇娇!她与文先生穿一条裤子,与我素来不对付,文先生便怂恿她勾引你,以此来对付我!” 吴三公子见她越说越离谱,简直忍无可忍,将钱秀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拉下来,怒道:“关秦娇娇何事?我都不认识她,你若再敢兴风作浪,搅得我不得安宁,休怪我上你钱家退婚!” “退婚”二字一说出口,钱秀瞬间如遭雷劈,胸膛的心脏一阵一阵儿发紧。钱秀悔不当初地想,上个月她刚满十四岁,母亲提议先将她和吴三公子的婚事办了,她以不愿意离开家为由拒绝,眼下吴三公子竟敢提退婚的话……不行,她必须马上回家,让母亲去吴家提议此事! 只要嫁过去占住正牌夫人的位置,吴三公子再敢有那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再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这厢钱秀心里有了计较,便不再钻牛角尖了,她将眼眶挤出两滴眼泪,好言好语地哄道:“公子莫要生气,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是怕失了公子的心,方才一时激动……请公子莫要再怪妾身了,否则,妾身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眼看钱秀重新恢复为原来的小白花模样,吴三公子心里又是一阵厌恶,这女人变脸速度太快,方才还气势汹汹想抓.奸,如今又装起了大度。 这副样儿蒙谁呢?怕是只有赵公子和郑公子才信罢! 钱秀见吴三公子走神,将自己重新靠过去,搂住吴三公子的腰,柔柔道:“公子若消了气,便亲口说不会怪妾身,好不好?” 钱秀身材和秦娇娇一般矮小,走的是弱柳扶风的路子,这一倒贴过来,她身子柔若无骨,轻飘飘像挂在吴三公子身上,吴三公子伸手再次将人推开,说道:“你不必如此,我未曾放在心上。” 他只稍稍一用力,钱秀便如同风筝般往后飘走一小段距离,她满脸震惊,泫然欲泣:“公子下好重的手,将我推疼了。” 吴三公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钱秀家里不缺钱啊,怎么连饭都不吃饱,轻成这个样子?还是大姐身材好,玲珑凹凸有致,胸前有料,方才如同豆芽菜般的钱秀碰过来,吴三公子感觉她明显就是平板一块……女人和女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闻过看过摸过红烧肉的吴三公子,再看眼前的清粥小菜般的钱秀,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打心眼里思念大姐,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吴三公子实在受不了,揉了揉眉心,“你若再行纠缠,休怪我再生气。” 别看吴三公子长得和面团儿一般,人却脾气不小,钱秀今日是见到了,上前一步拉住吴三公子的袖子,忙不迭道:“公子……你有空记得想想妾身,妾身一直会等你。” 吴三公子没来由一阵恶心,他根本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钱秀,还是多花点时间想想大姐,至少不会心烦。 等到钱秀和吴三公子离开,陈小晨抹了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恶心得龇牙咧嘴的:“哎哟,这个钱秀,酸死我算了!” 秦娇娇一脸生无可恋,无奈地想,为啥大姐的锅又到我头上啦? 见秦娇娇不说话,陈小晨神神秘秘凑了过来:“你和吴三公子没啥罢?” “你们为何都怀疑我!”秦娇娇觉得自己实在无辜,天地良心,她和吴三公子话都没说过几句,为啥连陈小晨都不信她。 “噢,大家都知你和钱秀不对付,这不,你自然而然成了头号嫌疑人。”陈小晨笑嘻嘻的,心里开始胡乱想,吴三公子是个好人,和秦娇娇看起来挺相配,比哭哭啼啼的鼻涕虫钱秀好多了。 不过,温先生比吴三公子更好……陈小晨摸了摸头,开始为秦娇娇“犹豫不决”起来。 秦娇娇揉了揉太阳穴,辞了顺路回家的陈小晨,独自往藏书楼而去。 今日的藏书楼格外安静,走路都能听见回响。 秦娇娇乐得安静,刚拿起地上的书篓,打算趁无人之际,将几个书架重新整理,忽地,一道熟悉的白影飘了过来,人还熟门熟路往她跟前一杵,挡住了她唯一的去路,说话很不客气:“你随我过来。” 秦娇娇抱着书篓往后退上一步,那副瞬间炸毛的模样,活像一个刚下完蛋护崽的母鸡:“你让我去我就去,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凭什么他要她就得去,太小看人了! “你当真不去?那你可别后悔。”温汐狡猾一笑,许久没和秦娇娇斗嘴,难怪最近全身都不舒服。 “不去!”秦娇娇斩钉截铁。 “哦。”温汐淡定地点点头,忽地手往前一探,隔着宽大的袖子,将秦娇娇左手手腕捞进手里,“那行,我扶着娘娘您上去。” 言毕,他左手虚虚伸出,大有过来环她肩膀的意思。 “你走开,成何体统!我跟你上去便是!”秦娇娇顿时毛骨悚然,这里可是正儿八经的藏书楼,若被人瞧见她和温汐拉拉扯扯,明日她便要在书院呆不下去了。 就知这招对她有用,温汐无赖地笑:“早答应不就没事了么。” 这个臭流氓! 秦娇娇偷偷揉着自己的手腕,红着脸,在心里骂上一句。 秦娇娇跟温汐走到二楼,发现二楼也空无一人,心道,今儿好生邪门,藏书楼里只有温汐一个人,难怪他敢对她乱来。 正当秦娇娇胡思乱想之际,温汐往太师椅懒懒一瘫,下巴朝长案方向点了点:“你自己过去看看,那十张卷轴里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还是人见人爱的小温。 正文 第45章 白工 深棕色雕花长案上, 十幅神秘的卷轴一字排开,静静躺在花梨木的盒子里。 秦娇娇偏着头, 盯着卷轴簇新而精致的装裱、盒子,心里忍不住怀疑, 片刻后转为不安。 “里面是什么?”秦娇娇手臂有些软,不敢动手。 温汐倒向秦娇娇卖起了关子:“是你熟悉的物件儿,你一看便知。” 秦娇娇咬咬牙, 伸手打开距离她最近的,那幅摆放在中央的卷轴。 只见那幅熟悉的《青山松柏图》徐徐呈现在眼前,秦娇娇看着纸上的内容, 顿时惊呆在原地。 “这……”秦娇娇目瞪口呆,微微张嘴。 温潮的“题字”搭配略有些偏差的画,秦娇娇差点相信眼前的《青山松柏图》是真迹, 可惜, 她曾见过真正的字画, 一眼便看穿眼前的字画乃是赝品,秦娇娇倒吸一口凉气, 连自欺欺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无话可说。”秦娇娇肩膀一松, 整个人都蔫了。 怎么会?怎么能! 掌柜的竟然诓骗于她, 拿走她的仿字,再另寻高明在她的纸上绘画, 用他们二人的“成果”,拼凑合成出一幅温潮的赝品! 秦娇娇冷汗直流,右手发抖, 去拆开剩余的九个卷轴,一幅又一幅的画卷接连打开……秦娇娇颓然,几户掩面痛哭,假的,全都是假的! “我的错,我的错……”秦娇娇近乎崩溃,面前的十幅赝品像是一个笑话,冷冷地嘲笑于她。 掌柜借她的手,制造出一批欺世盗名的赝品。 若不是眼前铁证,不容反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干出这等事!这简直是对文人墨客的最大侮辱! 秦娇娇全身如坠冰窖,一会恨不得将眼前这十幅字画给烧了,一会又想去寻风雅楼老板的麻烦,脑子胡思乱想好一阵,她突然又萌出一股奇怪的念头,还好温潮不在她跟前,否则,她估计会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等,若这批字画最后流入温潮手中,温潮会如何想,会恨她这位造假的坏蛋吗?秦娇娇心里难受极了,根本无法想象温潮的态度。 “如何,你对这些字画,有何感受?”温汐见秦娇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多亏附近这位大活人的笑声太响亮,将秦娇娇的神思重新拉回来。 恨那位造假骗人的掌柜恨得牙痒痒,秦娇娇一张脸涨得通红:“的确,此事因我而起……但,我的话你可能不信,我当真不知掌柜借我制造赝品……我是着急给大姐还钱,才受了掌柜的蒙骗。” 天地良心,秦娇娇即便是饿死,也不会去玷污温潮的字! 认真地听她说完这番话,出乎秦娇娇意外的是,温汐突然停止了笑意,神情郑重了一瞬,沉声道:“我信。” 秦娇娇没有抓住他短暂出现的表情,又想到别处去了,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神情恹恹:“你怎会认出我的字?” “这有何难?”温汐往后一靠,修长的十指交错,放在二郎腿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字写多了,自然能认出来。” 秦娇娇狐疑地看他,到底是何等的笔力和辣眼,能顷刻间辨别出赝品,还能准确判断题字出自于她之手?方才,连秦娇娇都被自己的伪造的字体骗了过去,还真以为是温潮亲笔呢…… 等等,秦娇娇又觉不对,温汐只看过她帕子上那一个“秦”字,单凭一个仿字,便能断定出字的主人,到底是何等的天才,何等的能耐? 想想便觉得可怕,秦娇娇心里直犯嘀咕,温汐不可能达到这等地步,又给自己强灌一堆理由来解释。 温汐定是看过她平日上交的文章,熟悉她的各种笔法,这才看出来十幅字画的不对劲。 一定是这样。 分析出合理的“事实”后,秦娇娇这才松了一口气。 眼看秦娇娇盯着他发愣,温潮摸了摸下巴,顿时来了兴致:“你怎的不问我,这十幅画为何会出现在我手上?” “这还用得着问?”秦娇娇如泄了气的皮球,风雅楼的掌柜造出一批赝品,不可能打算做慈善,而是拿出去骗钱。 温汐嘴角一勾,黑黝黝的眼里冒出令人胆寒的精光:“这赝品出自于你手,你就该为此承担责任,你说我说得对否?” 秦娇娇眼睛一瞪,根本没理由继续和他狡辩,委委屈屈道:“……对。” 温汐……莫非想找她还钱? 想到此,秦娇娇小心肝儿一颤,那从掌柜处赚来的十两银子,她早早便拿去给王家还债,秦家当真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如今秦家上下,唯有秦娇花每天过得潇潇洒洒,等着李朗上门提亲送聘礼。秦娇花每日闲来无事,调.戏情人吴三公子,有空又和李朗你来我往,怂恿他和李夫人进行母子大战,抢夺子爵府内院的权力。 “这十幅画是我花重金买下来的,而你,是此次造假的罪魁祸首,你打算何时还我银子?”眼看秦娇娇钻钱眼里去了,温汐恶由胆边生,打算逗一逗她。 秦娇娇心里发虚,先给自己交了底:“我家没钱。” 想敲诈她,没门! 温汐摇了摇头,假假地说:“我为了收藏这十幅字画,狠心花去十年的积蓄,没想到最后却买下一堆赝品。唉,一千两银子啊,都能买下半条街了……我的损失因你而起,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一千两! 秦娇娇顿时目瞪口呆,掌柜好狠的心、好大的胆,十两银子从她手里收的字,最后竟卖一千两给温汐! 冷汗瞬间从额上滴下,嘴唇开始打起了颤,秦娇娇捏了捏拳头,一千两的银子,把她全家卖了都还不上! 秦娇娇感觉自己一阵头晕:“一千两银子啊……一千两……” 她真要哭了。 秦娇娇一个人神伤好一会,鬼使神差的,她偏过头,瞥眼去看温汐,却见此人笑得贼兮兮,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大凡他笑成这样,准没什么好事……忽地,秦娇娇脑子灵光一现,发现了不对之处。 她眼神一肃,狐疑地望了过去,说道:“既然你看出此画是赝品,为何会花一千两银子买下来?” 以温汐聪明绝顶的脑瓜子,想吃亏都不容易,更何况,他知道赝品的真实背景,明知眼前有坑,他怎可能再往坑里跳?还一次性跳十遍! 除非他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否则绝不可能发生这等事。 秦娇娇一语中的,倒将温汐逼得一瞬回答不出来,看着她犀利的眼神,他往后一靠,点了点头,大大方方承认:“方才,我是拿你开玩笑。” “你个死骗子!” 一千两银子的巨款,光在边上听一听,都能直接吓破她的胆。温汐打蛇打七寸,居然拿这等可怕的事来吓唬她、敲诈她! 秦娇娇挥了挥小拳头,心里想,若不是他的脸蛋太漂亮,她真会忍不住冲出去,揍扁他的鼻子。 眼看小少女由惊惧转为愤怒,变脸比戏台上唱戏的还要好看,温汐嘴角的笑咧得更大了:“的确如你所料,我未曾花钱便收缴下这十幅画,但,这批赝品由我发现,若不是我,待这十幅画流入行市,你可曾想过后果?” 若任由这十幅画流入百姓家,不知会骗走多少人的家财,简直造孽,损的还是秦娇娇的阴德。 秦娇娇咬了咬嘴唇,这人如老太太裹脚布般说了一大串,无非是想拿恩情来要挟他:“你的意思无非是……让我记着你的人情呗。” “聪明!”温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笑嘻嘻的,“反正你当惯了丫鬟,来,给本少爷捏捏肩膀。” 无赖! 秦娇娇顿时脸一红,简直忍无可忍:“想得美呢你!捏肩不行!” 怕他搞出什么可怕的幺蛾子,秦娇娇又急忙补充了一句:“碰你的都不行!” 她的意思,是保证会还这次的人情。 温汐遗憾地摇了摇头,秦娇娇的小胖手儿软乎乎的,捏肩捶背一定很舒服……可惜她不愿,他只能想得美了。 “今后我的书房、案台,都由你来清扫,端茶倒水、添置糕点,这些平日的琐事,都归你来做,你看这样如何?”温汐脸上笑开了花,“周先生花一百两银子买下《青山松柏图》,这十幅画当真值一千两,你做的这点儿事,比一千两银子划算多了。” 见过无赖,就没见过这般无赖之人! 秦娇娇气得暴跳如雷,但因自己理亏,如今又被人捏住把柄,根本发作不得,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了:“藏书楼里人来人往,我须得等其他先生离开,才能帮你做这些杂活。” 温汐托着下巴,又好笑地补了一句:“放心,我不急,你慢慢做便是。” 等整栋楼人走光了,他俩便能呆在一处,如今日般“好好说话”了。 秦娇娇欲哭无泪,当个书童赚钱养家容易吗,还有一位大少爷专门等着她伺候,将她当白工使唤。 亏,真是太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温的自白:极品文的爷们不好当,必须要把自己变得骚一点,浪一点,才能跟上大姐的步伐! 正文 第46章 惊魂 秋高气爽, 万物枯黄,城外书院围场少女云集, 鲜衣怒马。 秦娇娇着一身簇新的蓝色骑装,不自在地挽着一柄小弓, 扭扭捏捏跟在陈小晨身后。 “这身骑装颜色好看,你从锦绣楼订的?”陈小晨嘴里叼着根枯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知, 这身骑装是出榜那日,一位先生送到我家的,时至今日, 我还不知这位好心人是谁。”秦娇娇摸了摸手上坚硬的皮甲护腕,心道,这位先生行事神神秘秘的, 做好事还不留名。 有可能……是文先生?秦娇娇打算等文先生有空, 再亲自去问问。 陈小晨倒奇了, 瞪着眼睛:“看来,你的骑装来历不简单!” 她惯来是个散漫性子, 问了一句没问出来, 便不再多言了。 陈小晨在马厩里转悠了一会, 给秦娇娇挑了一匹最高大威猛的骏马,她拍了拍马脖子, 嘻嘻笑道:“这匹马是马厩里最好的,你来试上一试!保准跑得快!” 秦娇娇昂着脖子,看着自己面前这批高大如山的马, 骏马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往她处凑了过来,还对准她的脸喷出两口热气。 秦娇娇脸皮一阵发麻,心里发虚,眼前的马比她上一次考试骑的还要高大,她怕自己驾驭不来。 “太高大了……”秦娇娇腿有些软,咬着嘴唇,往后退上两步。 陈小晨虽是个直肠子,但脑筋甚为好使,察言观色的本事有,只是时灵时不灵,她一瞧见秦娇娇犹豫的模样,突然悟了,捧腹大笑出声:“你怕了是不是?我以为你本事通天,没想到你也有怕的一天!” 秦娇娇惯来是个逞强的个性,哪里受的了陈小晨的激,跺跺脚:“谁怕谁,我就骑这匹马!”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陈小晨咧嘴大笑,拍怕秦娇娇的肩。 将弓往背上一挂,秦娇娇两手扶着马鞍,小短腿往上跳了半天,爬了半天没爬上去,陈小晨实在看不过去,将秦娇娇往上推了一把。 “啊……” 秦娇娇天生怕高,等到被陈小晨忽悠送上了马背,再往下一看时,登时小心脏一跳,人直接抱马脖子上了,趴着死活不肯动。 秦娇娇欲哭无泪,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唉,你别怕,我先帮你牵出去,慢慢适应便好了。”陈小晨使劲忍笑,将秦娇娇连人带马带去草场靶子处。 秦娇娇见附近有人,不好意思再趴在马背上,强撑着坐起来,双手死死地揪住缰绳。 陈小晨翻身上马,悠悠闲闲拔起一根靶子,胳膊一甩,将靶子扔到远处,受力靶子插.进附近小树林旁的土里,陈小晨道:“那里人少,咱们上一边练习去!” “行……你……慢点……”秦娇娇不敢踹马,只敢将马一溜一溜慢慢踱步过去,马背颠簸得很,她总感觉自己不稳,会被马给摔了。 终于来到靶子附近,秦娇娇一只手抓缰绳,一只手去探背后的弓,又抖啊抖抖了半天,终于将弓握在手里。 两手脱离了缰绳,秦娇娇心里害怕极了,双腿死死夹.住马鞍,整个人都在颤抖,小脸上满是热汗,和花猫儿似的。 “咻”的一声,箭射了出去,不仅没中靶子,连飞都没飞多远。 秦娇娇灰心丧气,苦着脸抱怨道:“我就说咱们站着练靶子就行,你非得让我练什么马上射箭,这不,箭都没法好好射了。” 秦娇娇射箭射不准,考试大多靠运气,这回陈小晨给她来个超高难度,让她边跑边射静物。 “在马上射箭,能让你快速提高,射科和御科共同进步,两不相误。”陈小晨随手两箭过去,刷刷正中靶心,附近的靶子还颤了一颤,她放下弓,“在拉弓时,你的手臂须得直曲如襄尺,拉弓的臂要平,否则重心不稳,自然射不出去了。” 秦娇娇心里默念一番理论,再次颤抖着双手,举起弓,弱弱地往外发了一箭。 这回,箭蹭着靶子飞了过去。 “好!你再多试几次!” 在陈小晨的鼓励下,十箭之后,秦娇娇终于能将箭射准了,陈小晨笑嘻嘻的表扬:“在我的英明教导下,秦娇娇终于能在马上射中靶子了!” 秦娇娇甩了甩双手,觉得自己从手板心到手腕到大臂全部都酸了,抱怨道,“还是站着射舒服,坐在马上练习射箭,实在太累。” “你全身动作不对,自然觉着累。”陈小晨驾着马在她身边转了一圈,乐得像一只百灵鸟,“咱们去远处看看,围场附近有不少活物,咱们打些野物回去烤着吃!” “这,这不好罢?”她连静物都射不准,还肖想活物?再说跑出围场范围,明显犯规。 视书院规定如无物的陈小晨自然不怕,拍着胸脯,嘴上打包票:“此处我常来,除了兔子黄鼠狼之外啥都没有,你跟我走,保你安然无恙。” 秦娇娇毕竟年少,一听有兔子和黄鼠狼,登时恢复些勇气,嘴上应了,还忍不住交待一句:“你跑慢些,别将我落下了。” 陈小晨恩恩哈哈几句:“怎么会忘记你呢?忘了我自个儿也不能忘记你!” 有了陈小晨的保证,秦娇娇当下放下心,三步不离陈小晨的范围,跟在她身后慢慢骑,陈小晨见秦娇娇已经能驾驭好这匹骏马,开始逐渐加快速度。 “驾……” 湛湛长空下,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在秋日的草场上策马奔腾。 凉飕飕的风刮在脸上,吹干秦娇娇脸上的热汗,马儿双蹄如同腾云,秦娇娇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之飞上天。 跑上半盏茶的时间,秦娇娇终于能适应陈小晨的节奏,二人停下来喝水休息片刻,继续往陈小晨所说的“野物”多的地方走。 二人驾马行至一处浅浅的山谷,谷内一条小溪横穿,小溪两侧生满银杏树,调皮的银杏叶随风弄舞,一朵朵小扇落在地上,编织成最华贵的金黄地毯,小溪的尽头,两棵巨大的黄伞下,有一间朴素的茅庐。 秦娇娇紧张到如今,已经不再紧张,满心舒畅地收回弓,重重吐出一口气。 “哎哟,你还当真射中了。”陈小晨驾着马,捞起地上被箭戳穿的兔子,将兔子往马背后一挂。 “我方才随手发出去,还以为又浪费一支箭呢。”秦娇娇自认为打不中兔子,十分节省着用箭,没想到方才胡乱一射,竟真中了一只兔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瞎猫碰上死耗子,哈哈哈……”陈小晨调笑一句,竖起大拇指,“能射中活物,已经是了不得了。” 二人嘻嘻哈哈一阵,陈小晨忽地叫道:“那里有狐狸!跟上!” 陈小晨打了一声招呼,骑着马飞奔而去,秦娇娇夹紧马鞍,随后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追逐银杏林里的狐狸,陈小晨追了半天,忽地感觉附近又多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心道疑惑,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只见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出另一匹陌生的黑马,马上坐着一名身穿赤金锦袍男子,马前还吊着个人。 被吊的那人身形小巧,从外形来看,明显是个女人。 陈小晨眼睛一瞪,大叫道:“你是谁?为何抢劫良家妇女?!” 男子不小心被人瞧见,没理会陈小晨,犹自往前奔跑,陈小晨顿时大惊,此人不敢老老实实地回话,怕是附近抢劫的山贼罢! 若自己不管不顾,谁知男子会对那名无辜的女子做什么? 陈小晨从小到大看了不少侠士的话本子,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眼下她碰上大好机会,登时卯足了劲,早将秦娇娇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扬缰绳,往男人方向猛追过去。 对比男子普普通通的马,陈小晨的马“红玉”乃是名驹,不过片刻,陈小晨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男子身旁,陈小晨一鞭子甩过去,大吼:“贼人休走,你将人给我放下!” “你多管闲事作甚?”男子心里郁闷至极,这个疯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当下拨转马头,往另外一条羊肠小道奔去。 男子这一转向,将马前吊着的女人脸露了出来,虽说女人头发乱蓬蓬的,但陈小晨还是一眼将人给认了出来。 这女人是她家的烧火丫鬟! “你到底是何人?掳走我家丫鬟作甚?”陈小晨登时暴怒,操控手中的缰绳,催促着红玉,直接往男人方向一撞。 男人一时不察,在陈小晨马头重重一撞之下,人“啊”的大叫一声,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烧火丫鬟也落在地上。 “……你这个疯丫头!” 男人的腰撞在树上,直接吐出一口血,眼冒金星好半天。 陈小晨赶紧下马,去抢男人附近的丫鬟,男人见状,又飞快地扑了过去,拦在陈小晨跟前。 “别碰我家丫鬟!”陈小晨扬起拳头,朝着男人面门呼了过去,熟料男人身形敏捷,偏头躲开了第一式。 “你想找我打架?好,我陪你打到底!”男人顿时来了火气,赤手空拳而上,和陈小晨对打起来。 “啪”的一声,陈小晨脸挨了重重一下,嘴角一下一下抽疼得厉害,陈小晨怒吼道,“你敢打我脸!” “你方才踢我的屁股!”这是男人的怒吼。 二人在林子里你一拳我一掌,从丫鬟身边直接打到小溪的发源地,陈小晨脑子里只有打赢此人,全然忘记了后面的秦娇娇。 这厢秦娇娇在陈小晨身后追,陈小晨红玉的速度极快,早没了影,秦娇娇心生慌乱,急急忙忙催着马往前走。 可惜,秦娇娇马术太烂,在跳过一处沟壑时,马儿扬起前蹄,直接将她从马上震飞出去。 “啊——” 秦娇娇双手瞬间脱离马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噗通”一下,四仰八叉落在地上。 骏马嘶鸣一声,没理会秦娇娇,直接顺着小路,一溜烟跑走了。 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膝盖、手臂上传来,秦娇娇痛得眼泪水横流,嘴唇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足足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大半个时辰,秦娇娇内心充满悲凉,眼巴巴地望着陈小晨消失的方向。 别说陈小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就知道陈小晨不靠谱! 答应保证竟然不算数,陈小晨一看见男人就将她抛了,还抛得这般凄惨! “陈小晨,救命……”秦娇娇嗓子发干,沙哑的声音喊出去,半点力道也无,比兔子叫声还小。 眼看银杏林子越来越黑,山谷深处还传来奇怪的嚎叫,秦娇娇顿时毛骨悚然,整副身子都麻了。 就在她近乎绝望之时,小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骑白马,似朝她方向悠悠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温:最近我的戏份很多啊,给作者加鸡腿贿赂下! 正文 第47章 共骑 夕阳微弱的余晖从林间斜射而来, 勾勒出来者颀长的身影,他俊美的脸多了一道镶边, 依然如在书阁邂逅时那般美好,秦娇娇小心脏飞快加速, 几乎跳出胸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总算是找着你了。”幻觉里的人突然能动会跳,他急急忙忙翻身下马, 将白马往旁边的树上套好,往秦娇娇方向冲过来。 眼看幻觉变成真实,秦娇娇在地上愣神许久, 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 脑子里似有七八道雷轰轰作响,乱七八糟的思绪混杂在一处,最终混成一句疑问——温汐怎会出现在此地? “看看你, 怎的摔成这般模样?”温汐没有像往日那般调笑, 先撩起下摆蹲下来, 检查秦娇娇的伤势。 左手顺势环过她的背,将小人儿从捞起来, 顺手摘去她脸颊上的碎叶子, 抹了抹脸颊上头的的灰, 啧啧,摔得好惨, 小脸儿都白了。 好好的人儿摔得如此狼狈,温汐有些心疼,眉尖微蹙, 黑曜石般的眼波动几瞬,如一汪盈盈秋水。 “马术不佳,在跳过一处沟壑时,被震飞出去。” 秦娇娇脑袋搁在他的怀里,一直昂着头,眼睛只能盯着他的脸看。令她没想到的是,温汐竟露出关心人的神情,那张执着而认真的侧脸,俊美非常,秦娇娇心脏跳得更快了,觉得自己即将溺毙在属于他的那汪秋水中。 秦娇娇满心感慨,原来他也有好的一面,知道关心人,她正想着他的好,熟料这厮右手突然伸来,直接往她脚上去探,一下轻一下重的,将秦娇娇按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急忙躲躲闪闪,结结巴巴问道:“你、你在对我做什么,你快停下。” 最后,声音竟带了几分哭腔,哎哟,真是怕死了,她一个孤身女子,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温汐见她扭来扭去,一副抗拒的模样,登时狠狠刺了回去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是看你骨头是否摔碎,下半辈子会不会残废。” 得,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嘴毒的人喝蜜都没用。 秦娇娇一看他的嘲讽脸,心里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原来他对她没什么奇怪的非分念想,那就好,她终于放心了。 秦娇娇平素不喜被人触碰,尤其是男人,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温汐没打招呼就上手,她难免会反应过度。 人家好心好意帮忙,秦娇娇将自己心态调整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再抗拒。 她满面羞红坐在原地,任由他对自己动手。 温汐在她各个关节处捏来捏去,还会摆弄她的手脚,弄得秦娇娇骨头又疼又酥,身子一会冷一会热的,被折腾出一脑门子热汗。 秦娇娇终于忍不住求饶,颤着声音,哆哆嗦嗦道:“嘶……那里疼……你好……好了没,疼死我啦。” “小丫鬟,这会儿不逞强了?”温汐难得温和地笑了笑,停下右手检查伤势的动作,将人摆正了,认认真真道,“算你运气好,没摔骨折,骨头也未骨裂,只是有些扭伤、擦伤,多休息便能痊愈。” 眼睛瞥向她身上的蓝色骑装,心里感慨白白的好衣裳被弄脏,他都还没瞧清楚干净时是什么模样呢,就被陈小晨害成这样。 温汐疑惑道:“多亏你身上皮甲结实,保护你的关键位置,让你没受重伤。不过,我倒是奇了,你身上的伤不重,如何会动不了?” 既然骨头没出什么大事,秦娇娇一直躺在地上不动作甚?害得他真以为她瘫了,差点将他的三魂七魄吓飞。 再次感慨陈小晨的狠心,秦娇娇抿了抿嘴,露出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回答道:“我以为摔骨折了,便没敢乱动。” 温汐狐疑地看她,尖锐地戳穿她话里的小心思:“是怕疼不敢动罢?” 秦娇娇:“……”哎哟,被发现了。 温汐自然不会放过嘲笑她的机会,咧嘴狠狠笑了一下:“哟,小丫鬟你不是挺能吵架……听说你还和人打过架?你这般怕疼,怎么和人打得起来?” 秦娇娇梗着脖子,装腔作势来了句:“打之前告诉自己不能怕疼,一定要赢过别人,然后……就直接开打了呗。” 每次和人打完架,她都会后悔好一阵来着,当然,这种话不能对温汐说,不然他得笑得当场抽风。 唉,他怎的就这么爱笑呢? 果然,温汐马上露出恶劣的笑容:“我看你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 笑笑笑,总有一天将你笑成面瘫!秦娇娇撇了撇嘴,恶狠狠地诅咒。 温汐偏着头,盯着她灰扑扑的小脸,发现她模样虽狼狈,却因逞强突然变得有神采起来,眼睛似要放出光,说话时,小丫鬟气势十足,活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 他难得在旁欣赏,听她不顾伤痛吹了好一阵牛,什么从小上学堂将人打得鼻血横流,将大姐的首饰抢走当钱,和谁又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将李夫人骂走之类。 温汐津津有味听了一阵,心想,不知秦娇娇打架是什么鲜活模样,还有她口中那个鸡飞狗跳的秦家,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有趣,若是有机会去秦家看一眼,对于从小缺乏亲情体验的他,这辈子便知足了。 眼看最后一丝夕阳的余光散去,温汐及时掐断秦娇娇的话头,沉声提醒道:“天色已晚,城门怕是关了,咱们就在此地等陈姑娘,等休息一晚再回去。” “哎,不行……”秦娇娇这会儿回过神,都怪温汐故意勾她说话,让她几乎忘记时间,“若就这般留在城外,我二姐会急疯了去。” 再说休息,能怎么休息?这荒郊野岭的,何处能休息! “放心,我遣人帮你说一声便是。”温汐将秦娇娇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在树干上,再去白马的行囊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他挑挑拣拣一番,从里边拿出两个竹筒,有一下没一下拉了拉绳索,接着,往天上放了两枚不同颜色、不同焰火的信号弹。 没见过这等高级的传讯工具,秦娇娇瞪圆了眼睛,好奇地问:“你与他们约定了密语?” “聪明。这回放心了罢。”温汐大步朝她走来,二话不说右手捞住人,左手往她膝盖窝下伸,将秦娇娇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秦娇娇顿时懵了几瞬,直到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触到自己的额头,这才回过神,羞涩得不能自已。 “你、你好歹提前说一声。”又是突然动作,当真是吓死个人,秦娇娇小心肝一阵噗通乱跳,双手放都不敢乱放,只好紧紧抱住自己,如同一颗龙虾球般缩在温汐的怀里。 温汐对她的抱怨嗤之以鼻,八风不动地往前走:“说了有用吗?你怕疼那就自己走,但是,你站得起来么?” 他嘴上的话狠,动作却小心翼翼,将秦娇娇先放上马,自己随后而上。看秦娇娇畏畏缩缩,却又死要面子的模样,温汐心里乐开了花,双手不由紧了紧,怀里的小人儿又颤了一颤。 秦娇娇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羞得脸颊似火烧,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奈何温汐就在她身后,她平素又逞强惯了,只能硬着头皮问:“咱们去何处?” “小溪的上游有个草庐,咱们先过去等着,稍后,鄢兄弟会将陈姑娘带过来。” 他低头说话,温暖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撩在秦娇娇脖子上,让她的脖子起了一圈的鸡皮疙瘩。 秦娇娇打了个寒战,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突然僵硬,温汐低头一看,只见秦娇娇右边脖子布着一层红霞,连带着耳根都赤红赤红的,温汐心里一乐,没想到这如铜豌豆的小丫鬟怕痛又敏感,简直就是外干内强的真实写照。 温汐恶劣地吹了口气,这回,秦娇娇的肩膀都抖了起来,温汐乐得大笑出声。 二人一路吵吵闹闹结伴到达草庐,温汐在草庐外探查一圈,再进屋子里看了看,这才将秦娇娇从马上抱下,将人往屋子里安顿。 草庐里没别的物件儿,一张破破烂烂的木床加简陋的灶台,温汐随手拍了拍木床上的灰,将秦娇娇往床上先放了:“你等着,我生火。” 温汐不仅随身带着信号弹,还备有火折子、生火的布条等物,等到他拿出一瓶白色药瓶时,秦娇娇大为称奇,心道这人分明是外出踏秋,怎的和当探子一般? 温汐从将她腿上皮甲卸了,然后一副要去撩裤腿儿的模样,秦娇娇吓得疯了:“我、我自己来!” 温汐斜睨她一眼,将药瓶子递过去:“行啊,不怕疼的话,你先拿稳药瓶试试。” 秦娇娇颤着双手,手指还没碰上药瓶呢,突然软软地垂了下来,痛苦地宣告失败:“行罢,多谢你帮我涂。” “给我老老实实的,这才像话。”温汐的话虽狠,嘴角却在笑,还安慰几句,“没事,别人又不知道我看了你的腿和手,有何好怕的?” 秦娇娇只觉得,火光里他的笑,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毕竟有大姐珠玉在前,秦娇娇对于女人与男人之间的关系,不似安宁先生那般封建,动不动喊打喊杀的,这年头,钱家退婚赵公子,也只是多了一句钱家不地道,没人去指摘钱秀什么,因此,对于她和温汐之间的事,她害羞过一阵,便随风而去了。 她不是怕别人知道,而是怕他碰……敏感的皮肤初次被男人摸.来摸.去,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痛苦。 小瓶儿里的药香甚为好闻,温汐洗净了手,指尖沾了些绿色的膏药,刚想给秦娇娇白白的腿上药时,“嘭”的一下,门突然被重重撞开,陈小晨跌跌撞撞走进来,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停手!” 正文 第48章 围炉夜话 陈小晨的突然闯入, 让秦娇娇和温汐颇为吃惊。 温汐的手定格在半空,秦娇娇的腿也忘了缩回去, 场面好不尴尬,秦娇娇怕羞死了, 几乎想找个洞钻进去。 陈小晨见着房里的二人,愣了愣,居然没发现他们动作的不对劲:“胖子说你们在这, 没想到他说的是真话。” 被陈小晨唤作胖子的男人随后而来,一听她乱叫“胖子”,顿时满脸黑云, 嘴里说了句“叫你胡说八道”,对着陈小晨后脑勺又扇了一掌,半点没留情面。 陈小晨感觉到后背熟悉的劲风, 忙偏头躲开, 捂着头叫道:“说好了找到他们便不打了, 你还动手做甚?” 此人仪表堂堂,乃是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 被陈小晨唤作“胖子”, 连秦娇娇都觉得天理不容, 难怪人家会生气。 “你乱说话,就别怪别人打你!”男人瘸着个腿, 一拐一拐走进来,往火堆旁坐了。 “哼。”陈小晨抱着双手,坐在了秦娇娇的床边。 就着火光, 秦娇娇瞧见陈小晨鼻青脸肿的脸,顿时吓了一跳,高声叫道:“你怎的变成这样了?” 只见陈小晨脑门上都是包,脸蛋上青青紫紫,没一块好皮肉,眼眶上还挂着两团紫,只剩下乌黑乌黑的眼珠子在转悠,和熊猫一般。 就着火光,秦娇娇觉得,陈小晨像一个大猪头,看起来可怕极了。 陈小晨摸了摸自己的脸,痛得嘶了一声,含恨道:“被他揍的,他的狗屁八爪鱼拳专打人脸和眼睛。” “这他.妈是青山长拳!”男人瞪了瞪眼珠子,气得肩膀一抖,“你好意思,怎的不提你的撩.阴腿?” 一听“撩.阴腿”,秦娇娇噗嗤一笑,陈小晨脸尴尬了一瞬:“我学的是扫叶腿,不是撩.阴腿,再说我有乱踢吗……” “你那叫没乱踢?我路都走不动了。”男人冷冷嗤笑一声,往墙壁上一靠,疼得龇牙咧嘴。 屁股被陈小晨重重踢了几下,他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都说女人腰男人头,这俩人偏偏反着来。 秦娇娇眼珠子一下看看这一位,一下看看那一位,心道,这两人当真欢喜冤家,一见面就开打,停下来还吵个不停。 陈小晨和男人互相骂了半天,终于发现不对劲,朝秦娇娇道:“你怎的躺下了?你不是好好儿的在原地等我吗?” 哎哟,她可终于发现她了,秦娇娇无奈地摇摇头。 方才陈小晨和男人吵架之时,温汐已经快速将秦娇娇腿上的药涂好。 淡定地将裤腿儿放下来,温汐用帕子擦了擦手,道:“你还好意思提她?她骑术不佳,跟在你身后惊了马,从马上摔下来,若不是我寻到她,说不定躺在你面前的,是一具被狼啃过的尸体。” 陈家小妞一如既往地缺心眼,得将话说重些,再好好教训一顿才是,温汐心道。 一听“尸体”二字,陈小晨顿时吓坏了,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秦娇娇,泪花儿直冒,双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模样看起来愧疚极了:“我、我,对不起,我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以为你骑着马,不会有事的……” “你是铜筋铁骨不错,但人家秦娇娇不如你耐打,你看看,人家被你摔成什么样了,今后可长点心罢。”温汐沉着脸,对陈小晨又是一顿批评。 陈小晨被他说得几乎将脑袋塞到腿下边,沉默了许久,猫一般呜咽一句:“我错了,我保证下一次不会丢下你……” “我没什么大事,你少听他吓唬你。”见陈小晨被骂得狠了,秦娇娇心一软,忙劝上一句,“是我自己马术不精,此事不能全怪你。” “你的伤如何了?”陈小晨小心翼翼戳了戳秦娇娇的右手,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温汐说没摔到骨头,但还须休养。”秦娇娇道。 陈小晨吸了吸鼻子,终于咧嘴笑了笑:“那就好,我便放心了。” 没摔出大事就好,否则,她当真难辞其咎。 秦娇娇偏头往男人方向看去,说道:“我当时跟在你身后,你为何突然弃我而去,还和人打了一架?” “你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陈小晨愤怒握拳,“胖子鬼鬼祟祟在林子里跑,马上还擒着我家烧火丫鬟,不知想对我家丫鬟做什么鬼事。我那时心里着急,便直接追了上去,我质问他,他却不肯解释缘由,后来我忍不住强行抢丫鬟,我们这才打起来。” 二人上手过招后,打得难舍难分,烧火丫鬟趁二人打架的空隙,一溜烟从林子里逃了。 男人想动身去追,却又一直被陈小晨拖住不放,眼看好不容易抓到的人跑了,男人顿时来了火气,下手没个轻重,将捣乱的陈小晨揍成了猪头。 “后来,温先生寻到我们二人,说看见你的马回到围场,我们才发现你遇上危险,分头来寻你了。” 温汐就着陈小晨的话,点了点头:“的确如她所说,我们之前已约定,一旦找到你就发信号弹示意,最后在草庐集合。” 原来是这样。 秦娇娇表面上信了,心里依旧存疑。 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股怪异,陈小晨说的话还处处都是漏洞。当然,陈小晨没说假话,只是她看到的眼前之事,有被歪曲和隐瞒的成分。 “小晨的话我信,但有几件事,还请这位大哥为我解惑。”秦娇娇扶着陈小晨的手,慢慢坐了起来。 “其一,为何温公子会和这位大哥认识?”若他们原本就认识,而且还是同一伙人,那便能解释温汐到达此地的原因。总而言之,秦娇娇不信温汐今日是来出门散心的,这也太巧合了。 男人刚想开口,温汐挥手打断,亲自回答秦娇娇的问话:“我的确认识鄢兄弟。” 温汐的话十分严谨,看似承认与鄢公子相识,但等同于什么都没说。 秦娇娇越发觉得他们有鬼,继续质问:“其二,鄢公子为何要掳走小晨家的丫鬟?其三,你们二人此番计划,究竟为何?” 是否还有同党什么的……若温汐不是王家公认的表少爷,秦娇娇会忍不住怀疑他身份造假。 “是啊!我家丫鬟何时得罪过你?你至于将人掳走吗!”陈小晨愤怒出声,都怪胖子太厉害,让她忘了烧火丫鬟那岔子事儿。 鄢公子揉着自己的腰,一脸疲惫,说道:“温大……温先生,还是由你来解释罢。” “我只能告诉你们,陈家的烧火丫鬟是暗桩,并不是什么好人,鄢公子帮你带走她,于你们陈家来说,是一件好事。”温汐淡定地解释道,事实上,他们如今呆的草庐,也是暗桩接头之地。 只是如今暗桩跑光了,唯一的线索烧火丫鬟也逃了,这间草庐便没有别的价值了。 秦娇娇继续接着问:“之前消失的小师傅……也是你们所为?” 鄢公子眼睛一瞪,马上偏头过去看温汐,将嘴闭得紧紧的。 温汐点了点头:“你说的应当是陈家的粗使下人?是,那人也是暗桩。” 暗桩来暗桩去,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秦娇娇心肝一颤,哪里还敢开口再问,以她和陈小晨如今的战斗力,再知道更多的细节,怕是会被对面两人灭口。 陈小晨没想到自家混有一堆暗桩,心里不信,神情颇为纠结:“我家人丁稀薄,有何消息可探,你们该不会是弄错了罢……” 温汐笑了笑。 “我怎知你到底是不是坏人?你若是好人的话,那我便信你方才的言辞。”陈小晨指着地上坐着的鄢公子,朗朗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好人。” 若鄢公子是好人,那她才信小师傅和烧火丫鬟是坏人。 陈小晨直愣愣的,虽然比秦娇娇好忽悠,但为人认死理得很,温汐笑道:“鄢公子是捕快,你且看他的刀。” 陈小晨接过鄢公子腰上解下来的配刀,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又将刀柄缠的布条一揭:“的确是官家配的刀……咦,不对,这是绣春刀!” 鄢公子:“……” 这刀初次看去,的确像是单刀,但仔细翻转两下,会发现它比单刀要长,较一般的长剑略短,厚背薄刃有如剃刀,刀柄还颇长……布条下的刀柄纹有鱼鳞,不是绣春刀,那能是什么刀。 绣春刀乃当朝锦衣卫佩刀,看来鄢公子身份不一般,秦娇娇眉头微皱。 鄢公子朝温汐投去一个眼神,眼神无奈极了,用口型道:你就坑自己罢。 温汐右手抵唇,咳了一声:“这种刀型比普通的单刀好使,应当是官家新配的。” 姓鄢的当真疯了,带着绣春刀大大咧咧出门,温汐方才没看见刀柄的形状和纹路,以为他带的是普通的刀。 鄢公子翻了个白眼:“我说我是好人,这回你信了罢。” 秦娇娇满心不信,一把刀能代表什么?一没令牌二没印信,这点证据,绝不能说服她。 陈小晨比秦娇娇好忽悠,将刀扔回过去,撇了撇嘴:“暂时信你。” 烧火丫鬟是坏人她能接受,可是……为什么对她好的小师傅也是坏人? 陈小晨不明所以,气鼓鼓地坐在原地,和自己生气玩儿。 温汐一脸绝望,姓鄢的还惦记着与姑娘吵嘴,怎的不想想该如何解决后事。 这回,姓鄢的不仅没抓到接头人,还暴露了身份,今后怕不能再派他常出去办事了,唉…… 温汐长叹一声,罢了,他再多呆一段时间,慢慢查案,揪那几个鬼家伙的老底罢。 秦娇娇不再发问,陈小晨便没什么话好说,温汐觉得倍儿轻松,好在秦娇娇知道进退,她要再问下去,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忽悠了。 “温汐,你还剩多少药?给他们的伤处涂一些罢。”秦娇娇揉了揉太阳穴,赶紧转移话题。 温汐摇了摇药瓶子,说道:“没剩多少了,怕不够小晨和鄢兄弟使。” 他话音一落,熟料陈小晨和鄢公子一道开口,一人对他吼道:“谁比谁金贵,我不用药!” 另一个人也吼:“小娘们娇贵得很,给她!” 温汐气得将瓶子一摔,怒道:“得了,你们俩都别用,留着给秦娇娇上第二遍!”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作者飘过~ 正文 第49章 分手 秦娇娇在草庐草草过了一夜, 次日在陈小晨的护送下,终于回到家。 温汐和鄢公子都是男人, 不便出现在秦家附近,将秦娇娇送去郎中处重新包扎一遍, 二人各回各家去了。 秦娇娇心知鄢公子身份敏感,特地交待陈小晨保守秘密,陈小晨害怕再次被鄢公子打脸, 嘴上连连答应,保证不会在外人面前多说一个字。 昨晚,瓶子里最后剩下的药, 最后还是让给陈小晨用了,鄢公子还讽刺一句:“早点将你猪头治好,省得吓死人。” 因药膏天然为绿色, 陈小晨今日一直用布蒙脸, 在头巾挖了两个洞, 只露出两个眼睛来。 秦娇美开门时,差点没被吓死, 还以为自家碰上打劫的强盗。 等到见到受伤缠绷带的秦娇娇时, 秦娇美又是心肝儿一颤, 急忙将人往榻上安放,“哇”的一声哭起了鼻子。 陈小晨手忙脚乱, 磕磕绊绊,对着眼泪水横流的秦娇美解释:“都怪我没看好人,令娇娇不小心落马, 但二姐儿你放心,我不会不负责任的,我,我一定每天过来伺候她……” 秦娇美垂头,以帕子拭泪:“咱家虽然穷,也曾短吃短穿过,但是,三妹从未受过这等皮肉之苦,怎的连动都不能动了。” 秦娇娇赶紧扭过头,艰难地在嘴角扯出一丝笑:“二姐,我哪有你说得那般严重!我没摔到骨头,只是摔伤了皮肉罢了。再说郎中特地交待,多动会影响恢复,让我这几日好好休养。” 秦娇美心中不信,亲自去揭秦娇娇的手上绷带的一角,待看见那上面大片的青紫,秦娇美再一次大哭出声:“你莫要骗我哄我,这伤势哪里不重,好好的皮肉都摔成这副模样儿,今后,说什么你都不能再去骑马了。” 对着流泪不止的秦娇美,陈小晨满心自责,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在原地抓耳挠腮。 陈小晨心道,女人哭起来当真要命,与其让秦娇美对着她哭,还不如被鄢公子打两拳来得痛快。 “二姐,小晨还在咱家呢。”秦娇娇提醒一句。 秦娇美捂着脸,闷声哭泣,头一次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 她视若珍宝的三妹受到重伤,比她亲自摔伤还难受,秦娇美心想,若她能替三妹受伤便好了,即便是再重十倍,她都心甘情愿。 面对心疼自己到心尖尖儿的二姐,秦娇娇既感动又无奈,在二姐的心里,秦娇娇处在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甚至比二姐自己还要重要。 不过,若再任由二姐哭诉下去,陈小晨真得给他们全家下跪了。 好在秦娇花回来了,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方才在外浪得高兴。 秦娇花见秦娇娇躺在榻上,腿上手上还包着纱布,不由也吓了一跳,尖声叫道:“哎哟,三妹,是谁将你打成这样?你告诉大姐到底是谁,大姐去帮你报仇!” “这回你不怂了?”秦娇娇翻了个白眼,以大姐怂包甩锅的脾性,不可能和人起冲突……再说,大姐违和总觉得她会去和人打架?她看起来很能打吗? “我没有和人打架,我昨儿出门骑马,不小心摔伤了……”秦娇娇歪着脑袋,急忙解释一句,生怕秦娇花也如秦娇美般哭哭啼啼,将陈小晨刺激得痛苦不堪,“没摔得多严重,只是些皮肉伤,休息一个月便能好。” “哦,没事就好!”秦娇花点了点头,大大咧咧对秦娇娇审视了一番,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指望着你考女举人呢,幸好你没摔出个好歹,不然,我还怎么嫁进子爵府。” 李朗方才大大方方和她见面,说子爵府已在准备提亲事宜。 秦娇美去拦秦娇花的手,抱怨道:“大姐你别碰她!” 一听秦娇花这段没心没肺之言,秦娇娇气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她就知道,在大姐心里,一直将她当做考试工具! 她秦娇娇就是一个工具! 秦娇娇狠狠吸了两口气,怒道:“你方才说给我报仇,若有人欺负我,你打算如何报仇?” “嘿嘿。”秦娇花尴尬地转了转眼珠子,扭着自个儿的小蛮腰,挥了挥帕子,“哎哟,我能如何报仇,连你都打不过的人家,我自然也打不过啊。不过,你若恨得厉害,我便大发慈悲,帮你勾她的男人,弄得她家家宅不宁。说到勾引男人,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秦娇花摸了摸自己滑滑的小脸,自信心如洪水般汹涌而上。 一提到自个儿勾男人的本事,秦娇花站在棱花镜旁,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心道:唉,她怎的就生得那么美、那么媚呢,男人们一瞧见她,大多连路都不会走了。 见大姐又在臭美,秦娇娇登时翻了个白眼,心道:的确说的没错,大姐也就这点好处了。 秦娇花嘴上十句有八句不离男人,听得尚未开窍的陈小晨满脸通红,还好她的脸遮在头巾下,看不清具体神色。 但,从陈小晨慌乱的眼神中,秦娇娇看出些端倪。 “咳咳,大姐,小晨还在此处。”秦娇娇打断秦娇花的臭美。 秦娇花往自己头上别了一朵头花,笑嘻嘻地朝陈小晨看去,顺便抛了个媚眼:“怕什么,小晨是你的朋友,自然不会介意。小晨,你说对吗?” 秦娇花一边说话一边媚眼乱飞,将糙汉子惯的陈小晨震在原地,脸颊似火烧,“啊”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真正美人之美,没有性别界限,只要是美人,都自带雌雄通吃的魔力,秦娇花肆无忌惮施展自己的美,连身为女人的陈小晨都有些受不住。 “大姐!”秦娇娇无奈,面对自家的两个姐姐,她身心俱疲,“当着小晨的面,你收敛点。” “你好没意思。”秦娇花将头花一扔,“哎哟”长叹一声,抱怨道,“因为我美得太惊人,三妹不让我美了。” 秦娇娇心道,自家人一个赛一个奇葩,若再让陈小晨待下去,实在有违朋友义气,秦娇娇忙道:“大姐……你先送小晨回去罢,回来我与你说件事。” 之所以没让秦娇美送陈小晨,乃是因陈小晨的嘴上没把门,大凡别人问什么,她都老老实实说什么,秦娇娇怕陈小晨在秦娇美面前乱说话,再次引人不高兴,只能指使缺心眼的大姐送客了。 “行啊。”秦娇花反正没事干,提着裙子,飘也似的出门去送陈小晨。 等到秦娇花离开,秦娇美急忙凑到秦娇娇身边,边哭边问道:“疼不疼?来让二姐好好看看,这绷带包得太紧,伤好得不会太快。” “二姐,不疼呢。”秦娇娇咬着下嘴唇,故作坚强地回了一句。 秦娇美揉了揉她的脸,眼睛红红的,哽咽道:“怎会不疼呢?你又在逞强了,你须得答应我,今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不能再发生危险的事。” 秦娇娇只好满嘴好话地答应了。 秦娇花送完人回来,大大咧咧往凳子上坐了:“说罢,何事?” “我想告诉你……吴三公子他……”秦娇娇踌躇片刻,在心里酝酿着说辞。 该怎么和大姐说,吴三公子下个月便要成亲了?大姐会不会伤心? 恰在此时,秦家的门不重不轻响了两声,秦娇花嘀咕了句“谁来扫兴”,晃悠晃悠去开门了。 刚打开门,门外竟露出一张格外熟悉的嫩脸,那人身上还披一件低调而普通的外袍,秦娇花捂嘴惊道:“哎哟,我的心肝儿小骗子,你怎的来了?你快走,三妹还在家,等会又该念叨我带男人回家。” 吴三公子愁云满面,如同一只霜打的茄子,声音低沉:“大姐,你放我进去,我说一句话便走。” “那你赶紧的。”秦娇花将门打开一条缝儿,伸手将吴三公子拉进来,鬼鬼祟祟的,“什么话,快说。” “我下个月便要成亲了。”吴三公子垂着脑袋,不敢去看秦娇花的脸。 他断然没有预料到,钱家趁着他去拜访临安县一位夫子之际,怂恿老太太将成亲日子定下,这会儿,吴家连各家请帖都下完了,吴三公子气愤地回到家,才露出了些不同意的苗头,差点没被十几个长辈念死。 长辈的意思很简单,钱秀年纪还小没关系,先将人娶过门再说,如今吴家全家的银子进项,大半依靠钱家,吴三公子受一点委屈算什么,还是生意伙伴要紧。 “哦。”令吴三公子没想到的是,秦娇花神色淡定,甚至是有些淡漠,秦娇花将门一拉,再将人往外一推,“你的一句话说完了,再见。” 吴三公子顿时懵了,差点没气吐血,秦娇花这是什么鬼反应? 弱弱地唤了一句“大姐”,吴三公子双手扒拉在门上,眼眶浸着一圈泪花,模样楚楚可怜极了,哀求道:“我不想离开你,我们……” 吴三公子心想: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们亲热到现在,竟然什么都没做……大姐,大姐怎能如此狠心! “你要我说什么?我有何话可说。”秦娇花僵着张脸,连口气儿都没叹,冷漠地开口,“你今后是要成亲的人,我秦娇花素来不与有妇之夫之人来往,你好自为之。望你今后夫妻和顺,子孙绵延。我言尽于此,公子请回罢。” 今后,吴三公子会过自己的生活,她虽如烟花般绚烂,但在吴三公子生命的长河里,她依然只是一个过客,二人能在美好的年华相遇,秦娇花已经心满意足。 再次将满脸不可置信的吴三公子往外一推,秦娇花动作前所未有的麻利,“嘭”的一声,重重地将门合上。 “大姐!”门外传来吴三公子绝望的呼声,秦娇花吸了吸鼻子,将眼角的泪水忍了回去。 等到门外彻底没了声音,秦娇花慢慢悠悠往回走,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嘟哝一句:“说好的不走心,怎的到了最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外: 昨天,陈小晨知道自己被打成了猪头,愤怒地将作者打了一顿。 正文 第50章 造访 秦娇花说出去开门, 半天没回来,秦娇娇和秦娇美等得不耐, 只好让秦娇美出去听了阵。 片刻后,秦娇美咋呼咋呼回来, 满脸不可置信:“三妹,吴三公子又来咱家了!” 秦娇娇顿时一惊,吴三公子竟亲自过来了! “大姐回房去了?”秦娇娇心里琢磨着, 吴三公子应当告诉大姐他即将成亲之事,不过,看大姐和吴三公子一副要好的模样, 二人应当很难分开罢。 秦娇美揉着帕子,犹犹豫豫:“是,三妹, 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大姐的脸色很难看, 她过去偷听的时候, 大姐还正将吴三公子往门外赶,二人像是刚吵过一架。 虽说秦娇美打心眼希望大姐嫁给李朗, 去当子爵夫人享清福, 但是, 平时在和吴三公子相处中,她又觉得吴三公子为人不错, 是个体贴女人的脾性儿,可惜,吴三公子家门第太高, 她家又是小门小户,吴家根本看不上他们。 秦娇花和吴三公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参加女科考的秦娇娇,除非考中殿试前三甲,得陛下赐婚,方才有嫁入巡抚家的资格。 秦娇娇道:“昨儿去书院的围场,女学生们都在传,说钱秀下个月与吴三公子成婚,已在书院除名,在家绣喜服等嫁人呢。” 她就知大姐和吴三公子不会长久,还未开始就结束的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哎哟。”秦娇美是个细心人儿,心里一痛,“大姐心里只怕不好受罢,连我都舍不得吴三公子走。” 吴三公子颜好人品好,若不是秦娇娇反对,秦娇美还盼人家常来呢。 秦娇美一见男人就怂,难得有说得上话的男人,还是自家大姐挑男人有眼光。 “大姐心里有多少人,估计她自己都理不清,但大姐却只有一个人,她能怎么样?能嫁所有人么?”秦娇娇不似秦娇美知性,“唉,早知如此结局,当初为何要不顾一切开始呢?” 按照秦娇娇的脾性,没有希望之事,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干,她不会如秦娇花那般奋不顾身,只重视过程不管结局如何。 假如她碰上仰慕已久的温潮,她一定会知难而退,离得远远的,远到看不见他为止。 果然,次日秦娇花魂不守舍一整天,饭量都减少到半碗,晚饭都不吃了。 连张氏都看出不对劲来,挺着大肚子来问秦娇娇:“你大姐是怎的了,李子爵府上没发生什么事罢。” “吴三公子即将成婚,大姐和他断了。” “哎哟,要我说,断了才好呢。”要说势利眼儿,张氏比秦娇花强十倍不止。 张氏先头还担心秦娇花用情太深,拣芝麻丢了李子爵这个大西瓜,没想到吴三公子先撤了,张氏笑眯眯的:“吴三公子千般好万般好,他能保证娶咱家大丫头么?反正咱家大丫头玩也玩过,高兴也高兴过,早点断了又不亏,俩人今后见面和和气气的,还是朋友嘛。” 秦娇娇:“……” 她如今终于明白,秦娇花浪荡不羁的个性是和谁学的了。 “母亲,那你有几个朋友啊?”秦娇娇探头探脑问上一句,心里疑惑极了,照过来人张氏这般说,她的“朋友”应该也不少。 张氏面色一变,转了转眼珠子,有些心虚地笑道:“哟呵,你这丫头开什么玩笑,我和你父亲成亲多年,我哪里还有什么朋友呢。” 秦娇娇狐疑地看张氏,她怎就不信呢? “你这是什么眼神!”张氏眼珠子一瞪,一巴掌招呼上秦娇娇的脑门,“你在家就给我好好休息,没事别胡思乱想!” 秦娇娇因为摔伤落马,在书院告了一个月假。她每日躺在榻上,闷得几乎发霉,干脆搬来一个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日,秦娇娇翻着手中陈小晨送来的笔记,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张夫人带着张芦花到了。 张氏拉着张夫人往堂屋里坐,又命秦娇美作陪,有事没事就提秦娇美的亲事。 张芦花对二姐秦娇美没兴趣,自告奋勇来院子里探望秦娇娇。 张芦花熟练地搬来一个小几子,在秦娇娇躺椅旁坐了,温柔笑:“前日听说妹妹摔伤了马,我这心一直不得安宁,今儿书院休假,我赶紧过来看妹妹了。” 张芦花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放在案台上:“这是给妹妹的金创药,不知妹妹是否能用,但,总归是我的心意。” “有劳芦花哥哥挂心。” 张芦花问了几句伤势严不严重,又问及秦娇娇事情发生的始末,在得知是陈小晨看护不力之故后,张芦花脸色一沉:“这人……你与她少来往。” 要说这大越第一女将陈小晨,在张芦花的上一辈子,可是一位凶神恶煞的人物。 陈小晨乃著名的亡命之徒,不仅绝断六亲,连身边的战友都没有好下场,自始至终,陈小晨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伴随后来战事增多,陈小晨养嗜血本性逐渐暴露,手下亡魂无数,连身为男人的张芦花见到她,都得抱头绕道走。 在大越朝攻打西南蛮夷百越时,陈小晨还搞出一件举国闻名大事,下令坑杀乌沐将军军团战俘十万,后来,敌国将领一听陈女将军到访,顿时闻风丧胆,弃城而逃,大越朝和百越的战事才进行三年,百越的王子秦荀被陈女将打服,直接投降了。 当然,陈小晨的可怕命格张芦花管不着,但秦娇娇和她混在一处,他便坐不住了。 秦娇娇觉得好笑:“你又不认识小晨,为何让我与她少来往?” 张芦花顿了一下,急忙分辩道:“我在书院听说过她,她一个大老粗,成天上蹿下跳,而你文文静静的一个姑娘家,和她混在一起,对你今后很不好。” 上一辈子,秦娇娇文弱又温柔,从不与陈小晨这等猛人来往,他还听秦娇娇提过一次,说陈小晨一见她便胡言乱语,将秦娇娇得罪得不轻。 怎的到了这辈子,不对付的二人竟成为了好朋友!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芦花哥哥着相了。”秦娇娇道,陈小晨是什么人,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张芦花未免想太多。 秦娇娇一如既往的倔强,让张芦花心力交瘁,暗地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着没用,只好先退让一步:“我只是告诉妹妹实情罢了,妹妹要如何做,自然是妹妹自己决定。” 秦娇娇抿嘴笑了笑,觉得张芦花这句话说得甚为体贴。他总捡她喜欢的话来说,不知是从哪学来的能耐。 有时候,在某些方面上,张芦花和她是一类人,他们二人都汲汲钻营,挖空心思为自己争利,大概是因家庭的担子太重,导致他们过得不轻松,不得不小心翼翼,活得像一只蝼蚁。 “对了,我听说吴三公子即将成婚。”张芦花捡了几颗瓜子剥了,递到秦娇娇的手里。 “芦花哥哥为何提起此事?”秦娇娇没接瓜子,顿时警觉,“我家和巡抚吴家没有瓜葛,从不关心吴三公子如何。” 莫不是……大姐和吴三公子的事传了出去?之前,大姐分明向她保证过,不会再出现这等事,如今连张芦花都知道此事,可见大姐又不靠谱了。 张芦花一见秦娇娇神色大变,便知自己失言,忙解释道:“我那日来给你家送茶,见着一辆马车从你家出去,不巧一阵风吹过,我瞧见帘子后吴三公子的半张脸……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吴三公子,因此方才向你打听,我还以为你们家与他家交好呢。” 他好歹当过秦家的女婿,秦娇花和吴三公子那档子事儿,他哪里有不清楚的地方?只是令他惊讶的是,秦娇花这辈子又和吴三公子搅合在一起,这一对简直就是孽缘。 唉,这俩人一旦有缘分,隔着千里都能相见,张芦花算是服了惹是生非的大姐了。 “咱家都是姑娘,如何与吴家交好?”秦娇娇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觉得张芦花言语奇怪,心道,这张芦花是怎么回事,关心他们秦家有些过头了罢? 张芦花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兴许是吴三公子从你家附近路过罢,你放心,没别人瞧见,我是见过吴三公子本人,这才发现是他。” 秦娇娇这才放下心,微微颔首。 “这吴家家大业大,不好惹得很,我在书院与吴三公子同班,从不与他说话。”张芦花笑道,诱着秦娇娇继续往下说。 “不仅是吴家,吴家的媳妇也不好惹,我在书院里,总和钱秀吵嘴来着。”秦娇娇吐了吐舌头。 还好秦娇娇与钱秀素来不对付,张芦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还好秦娇娇避开一个大雷,和吴家没有往来,否则,等到一年后的今天,秦娇娇哭都没地方哭。 至于大姐秦娇花,哭就让她一边哭去罢,反正又不会影响到秦家。 二人正在院子里说话,冷不丁张氏和张夫人出来了,张氏笑道:“你们二人说什么呢?说得这般高兴。” 张夫人也随后而来,见儿子笑容满面,忍不住道:“咱家芦花前日听说娇娇摔伤落马,一直板着脸对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今儿得空过来瞧秦三姑娘,可算是露笑了。” 站在一旁的张氏眼角一跳,终于摸准了张家人的态度:原来张家母子看上的,不是秦娇美,而是秦娇娇!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和秦娇娇一样是小户出身,精明的小市民,搞不出大事。 男二的出现不影响现实,只起到串线的作用。 以上。 正文 第51章 选择 张夫人和张芦花在秦家坐了将近半个时辰, 张夫人以给张老爷备饭为由,打算告辞离去。 张氏转了转眼珠子, 百般挽留:“自你们进城,还未在我家用过一顿饭。眼下时辰不早, 在我家用,好过你们急急忙忙再准备不是。” 张夫人慌慌张张,两眼无神:“可老爷一大早出门去了, 不知咱们在你家啊。” 张氏心道,村妇就是上不得台面,一点小事便能紧张成这样, 当下淡定地说道:“我派小厮六儿去给张老爷传句话,让他办完差只,来咱家吃饭便是。” 张夫人推辞几句, 觉着此话有理, 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至少不用她继续操心了,满面堆笑道:“那便要麻烦秦夫人了。” 张氏扯了扯嘴角:“以咱们俩家之间的关系, 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咱们两家好好儿的感情, 都被说得生分了。” 张氏之所以想将张老爷叫过来,主要是她心里急, 一看张夫人这副怂人样,就知张夫人不敢做主,因此, 张氏想探一探张老爷的口风,若张家当真看上了秦娇娇,那得抓紧,将事儿先定下来才好。 躺在躺椅上的秦娇娇皱起眉头,严重怀疑张老爷是母亲曾经的“好朋友”,不然,母亲怎的总找理由将张老爷往自家留,一副生怕张家人升官跑了似的。 过去足足大半个时辰后,办完差的张老爷,着一身簇新的官袍来到秦家。 上一次张家拜访秦家,秦娇娇未仔细打量过张老爷,如今再仔细一瞧,秦娇娇竟狠狠被惊艳了一把。 只见张老爷生的瓜子脸甚为白净,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鼻若悬胆,唇红齿白,乃是少见的美男子,下巴上三撇长髯,为其更增潇洒,不知年轻时到底是何风采,迷倒过多少姑娘家。 秦家和张家人丁不多,两家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没那么多大户人家的讲究,张氏在院子里张罗了一番,干脆将两家人凑成一桌吃饭。 张芦花坐在秦娇娇对面,时不时偷偷瞄她几眼,张氏认定张家看上秦娇娇,愈发对此事上心,见张芦花总是偷看秦娇娇,张氏乐得多吃了一个猪肘子。 秦娇花心情不佳,随便扒了两口饭,中气不足地说道:“张老爷、张夫人,我身子不适,不便相陪,我先告罪回房里去,二位请慢用。” 张老爷镇定自若地瞥了秦娇花一眼,眼底流露出关心:“大姑娘看起来气色不大好,近日发生什么事了?” “嗨,她能有什么事,劳烦张老爷担心了。”张氏笑眯眯的,一会看看秦娇花,一会又去瞄张老爷,笑得眼角弯弯,“女儿家年纪大了,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心事,你且不用管她,待过几日,她又变好了。” 张老爷捻了捻长须,细心地交待几句:“再如何有难过的心事,也不能误了自己的身子,女孩子家家娇贵,自己的身子才是本钱。” “多谢张老爷挂心。”秦娇花面容苍白地告了谢,自顾转身离开了。 “父亲,我看大姑娘好得很,人家身子没毛病的,你就放心罢。”张芦花语气平静,不痛不痒刺了一句。 他就知父亲会说这种话,根本不体谅他和母亲的心情,装什么呢。 张芦花再看秦娇花故作娇弱离开的背影,又是一肚子火气,这个作风浪荡的女人,谁让她勾引有妇之夫,活该被吴三公子抛弃,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还有脸不高兴?脸皮当真比墙皮还厚! “芦花。”张老爷瞪了张芦花一眼,心道,平素稳重的儿子今日是怎么了,竟敢扫他的脸,当着外人的面驳他的话! 张氏见对面父子俩神色不对,忙上前打圆场,插言道:“咱家小门小户惯了,女娃当男娃养,这才养出她这副没规矩的脾性儿,你们莫要介怀。” “哪里哪里,咱们不会介意,”张夫人回了一句,不知想起什么,又开始唉声叹气讲古,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秦夫人你别说,在咱们村里,不管男娃女娃,娃都是贱养大的。曾经,芦花他弟弟裤子上破了好几个洞,蚊子钻进去将他屁股叮出好几个大包,咱家那个日子苦啊,男娃都吃不消啊,更别提女娃娃了,去岁闹饥荒,村里饿死的女娃不少啊。” 张老爷:“……” 张芦花:“……” 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因张夫人莫名其妙的抱怨,出现短暂的沉默,张氏眼角抽了抽,心里骂了一句:这个无知愚蠢的村妇! 赶紧干笑两声,转移到正常话题,张氏违心安慰几句:“张夫人辛苦这么些年,眼下终于熬出头了,张老爷升了官,你们家芦花又有出息,你们家还有什么事不顺心啊?对了,芦花今年也不小了罢。” 张夫人一听张氏提到自己儿子,眼里愁容立即消散大半,满面自豪地说道:“芦花今年十三啦,别看他年纪小,个头比别家的孩子都高呢。” 张夫人已经养成习惯,大凡说起自家儿子,总要即兴发挥添上两句自己儿子的好。 秦娇娇斜睨张芦花一眼,没见他个头比谁高啊,张芦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水平。 当然,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张夫人这句话已经算正常了,张氏“哎哟”一声,再故意去看秦娇娇:“那敢情好啊,咱家三丫头今年满十一,和芦花的年纪相当呢。” 这句“年纪相当”一出,秦娇娇没先尴尬,张芦花脸上竟飘出两团薄红。 张老爷也去看乖巧的秦娇娇,脸上露出笑容:“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在读书一道颇有造诣,今后可得时常讨论学问,共同进步才是。” “的确相当。”张夫人假假地笑了两声,张老爷和张芦花曾经交待过,须得对秦娇娇客气,她不得不同意父子俩的决定。 在张夫人眼里,秦娇美脾性比秦娇娇好,做媳妇自然是要秦娇美这样的,但,眼下她已是官太太,秦娇美千好万好,光凭白女的身份,就配不上自家儿子,而在太和书院读书的秦娇娇,待得今后考中女举人,能为张家免一百亩的赋税,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不提别家大户人家的闺秀,小户人家中,唯有秦娇娇勉强能够配得上她的宝贝凤凰儿子。 长辈们说说笑笑好一阵,将秦娇娇和张芦花说得好不尴尬,得了张老爷和张夫人准确的意思后,张氏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嘴角的笑收都收不住,卯足劲张罗张家人吃饭,又吩咐向妈妈给张芦花现热两个卤蛋,撑得他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等到张家人吃饱喝足离去,张氏特地将秦娇娇唤进屋子,一瞧秦娇美也过来了,张氏不咸不淡道:“我寻三丫头说话,你进来作甚?” “我就进来听听。”事关秦娇娇的终身大事,秦娇美很不放心。 秦娇娇往凳子上一坐,直接开门见山:“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卖关子。” “哎,我盼着你们都好,眼下张家机会难得,你二姐不中用,只能靠你了。”本以为和娘家族人张家做亲没戏,没想到他们竟看上秦娇娇,张氏几乎笑出声来。 秦娇娇闭着嘴,没说话。秦娇美蹙着眉头,思考张芦花做妹夫的合适性。 “你觉得张芦花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道理不必理会儿女的想法,但秦娇娇在秦家地位甚高,张氏不得不问她一句。 “张公子……对我很好。”秦娇娇和张芦花认识的时间不长,张芦花身上的毛病她都有,俩人半斤对八两,但从感情来说,张芦花对她真心可鉴,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她不能否认。 势力精明如张氏,今日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对你好就不错,女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呢?只图男人的感情,是图不长久的,还是得门当户对,夫妻俩关起门,好好过日子才是要紧。” 张氏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她也曾如秦娇花那般轰轰烈烈过,但命运如此,她究竟能如何? 最后还不是认了命,和老秦这怂货捆在一处,图个安平和乐罢了。 “我知道。” 秦娇娇惯来心思通透,张芦花已经是她目前最佳的选择,即便她考中女举人,大户世家依然看不上她。 张氏难得见秦娇娇低眉顺眼,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自己想清楚,张公子在科考能耐不小,你得抓住机会,待他三个月后考中举人,你们亲事就得定下来。举人男子受大官家、富户家女儿青睐,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应当知道的罢。” “我明白。”秦娇娇点点头,道理虽如此,但,她心里依然不甘。 难不成,她只能遵循目前的状态,选择张芦花这个最优的选择么? 就如母亲所说,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她秦娇娇今后恐怕再难寻到一位男举人,还是和她家熟悉的、门当户对的男举人了。 “母亲,让我再考虑考虑。”秦娇娇无声叹了口气。 她如今脑子乱极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将来,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白色背影,如何甩都甩不掉,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这辈子,她是认命,还是不认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飘过~啦啦啦~ 正文 第52章 被打 自张家人表露对秦娇娇的态度之后, 秦家食不下咽的人又多了一人——秦娇娇。   秦娇花见秦娇娇终日魂不守舍,还时不时唉声叹气一番, 心里不爽极了。 吃完早饭,秦娇花专程往秦娇娇房里来, 刺上几句:“三妹,你未免太过分,你如今多一个男人相好, 比丢了男人的我强多了,有何可伤心之处?” 秦娇花每弄丢一个男人,都会意志消沉好一段时间, 不知是她太多情还是缺心眼儿,非得将自个儿折腾得形容憔悴,以彰显自己是个情圣, 还美其名曰疗伤。   因此, 秦娇娇得了男人还卖乖的行为, 在秦娇花的眼里,是赤果果的炫耀!   秦娇娇往躺椅后一靠, 揉了揉太阳穴:“大姐你别捣乱。” 她已经足够纠结, 秦娇花这脑子不清楚之人还来骚扰她, 实在不给人活路。   秦娇花见秦娇娇苦着小脸儿,脑子忽地灵光一现, 贼兮兮的凑过来:“哎哟,你不会是有了心上人了罢。” 秦娇花脑子惯来不好使,唯有在男女之道上无师自通, 吃的盐比别人吃的米还多,以秦娇娇如今在情场上驰骋的能耐,拍马都及不上秦娇花。   “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娇娇不自然地脸一红,自欺欺人地想,她哪有什么心上人,根本就是没有影的事!   “啧啧,瞧你这态度,怕是心里早就有人了。”秦娇花敏锐地嗅到一丝属于爱情的腐烂气息,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悠,到底是谁呢? 一定不是张芦花,否则,秦娇娇就不会这般纠结,早该开开心心去定亲了。   “莫不是你们学堂里的人?”秦娇花掰着手指头,数着秦娇娇认识的男人,最后,秦娇花竟发现自己一个都数不上来。 都怪她平时和秦娇娇外出的时间太少,连她平时接触的男人都不知道!   秦娇娇的脑袋更疼了,说好的在家养伤休假,能不能让人清净些。   “大姐,你让三妹休息罢。”秦娇美看不下去了,将秦娇花往门外赶。 秦娇娇的犹豫,秦娇美心知肚明,她很聪明地选择没有点破,给三妹想清楚的时间。 但,从这几天来看,秦娇娇明显没有想清楚,估计以后也想不清楚。   “娇娇,大姐二姐,我来啦!”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豪爽嗓音。 秦娇美话音刚落,陈小晨带着礼物到达秦家。 陈小晨为了给秦娇娇赎罪,每日早晨必来秦家请安,给秦娇娇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书本,再在秦家吃一顿午饭,和秦娇娇说一会儿话便走,因此,陈小晨对秦家已经熟门熟路,连门都不用敲,嚎完一嗓子翻墙就进,省得秦娇美多走几步路去开门。   如今陈小晨脸伤已好了大半,只留下消肿过后青青紫紫的印子,终于不用再做蒙面大侠。 陈小晨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子,塞进秦娇娇手里,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温先生送你的碧痕膏,我昨儿才用了一点,今儿早晨起床一看,眼角下的印子便淡了不少,当然,他只肯给我一瓶,其他三瓶都给你捎过来了!” 这碧痕膏价值不菲,不仅祛疤,还有润滑美白皮肤之功效,青州府的贵妇们一瓶难求,不知温汐从何处弄来四瓶。 温汐觉得陈小晨是个大大咧咧糙汉子,因此只给陈小晨留一瓶涂脸,其他全送给秦娇娇随便涂着玩。   秦娇娇脸不自觉一红:“我一瓶就够了,哪用得着三瓶。” 抹药又不是抹香露,温汐给这么多,是想让她将碧痕膏当膏脂来使么。   站在房间角落的秦娇花眼睛一亮,嘴角咧出大大的笑容,问道:“温先生,是王家那表少爷么?” 她终于发现了头号怀疑对象!   “是啊,温先生在咱们书院教书来着。”陈小晨十分懵懂,没等秦娇娇出言阻止,她已经将话说完了。   秦娇花从秦娇娇手里夺过一瓶碧痕膏,笑眯眯地轻轻打开塞子。 迎面一阵清新的花香扑来,自带一股甜蜜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心生愉悦,秦娇花嘟哝一句:“真是好香的药,比脂粉还好使!” “好香!”秦娇美吸了吸鼻子,赞叹道。 不知这玩意是什么做的,竟将秦娇花身上的脂粉香都衬成了俗物,秦娇花忍不住心驰神往,她要是抹点这香走在路上,男人们若见了她,怕是会直接跪下罢。   “嘻嘻,三妹,你这几瓶若用不完,我帮你用呗。”对比探究秦娇娇与心上人有关的**,秦娇花明显更贪财,早将什么温先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脑子都是香喷喷的碧痕膏。   秦娇娇一把夺过秦娇花手里的白瓶子,一副护崽似的模样:“你别想打碧痕膏的主意,我只用一瓶,剩余两瓶是要还回去的。” 她不想欠温汐太多的人情,再说她身上没留什么疤,抹再多的碧痕膏,也不会起太多作用。   “哎哟!人家好心好意送过来,哪有你这般还要还回去的!”秦娇花觉得自家妹妹简直榆木脑袋,使劲跺跺脚,“男人给你的东西,你欢欢喜喜收下,才是给他面子,你怎的就不开窍呢!”   “什么男人不男人。”秦娇娇俏脸通红,觉得自家大姐简直无可救药,“我和温汐只是普通朋友罢了,被你这般胡说一通,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早已洗不干净,再不认清你自己,小心在河里淹死!”秦娇花哼唧一句,帕子一挥,“母亲和父亲已经商量好了,待到张芦花考中举人,便为你俩定亲,你若再犹犹豫豫,今后就对着黄脸夫去哭罢!” 秦娇花和张氏不一样,张氏认了命,秦娇花不想认命,没有爱情的日子,那能叫个啥日子!对待情人李朗,秦娇花为的是钱和地位,二人感情尚在,只是不及她对吴三公子多,待得哪日她看李朗不爽,说不准还换一个哩!   “哈哈哈哈……”一听“黄脸夫”,陈小晨顿时捧腹大笑。 好好的白净小生张芦花,硬是被秦娇花硬说成了“黄脸夫”,秦娇娇忍不住“噗嗤”一笑。  四个姑娘家在房里正说得热火朝天,忽地,院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秦娇美急急忙忙去开门。 门外,伙计五儿哭丧着脸,唉声大叫:“二姑娘,不得了了,快叫三姑娘来啊!” “出什么事,有话好好说。” 五儿是秦家雇的伙计,平时管着茶汤摊位,不知今日怎的跑来秦家。 五儿抽抽噎噎:“老爷,老爷被砸晕了!人正往家里抬呢!” “什么!” 秦娇娇听说秦孝义被砸,瞬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扶着秦娇花往院子里走,对着五儿道:“你将事情说清楚!” 五儿抹了一把眼泪道:“我今日早上照例出摊,正忙着的时候,突然见隔壁巷子里走来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我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咱家的老爷。老爷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敲破一个洞,身上衣裳破破烂烂的,也受了不少的伤。六儿先将老爷抬去医馆包扎,我回来给夫人和姑娘们报个信。” 五儿说完话后,六儿已经将秦孝义抬回来了,秦孝义脑袋上缠着几圈纱布,手臂上夹着夹板,手指更是包成了一个球。 秦孝义见着女儿们,嘴里喃喃一句“回来了”,立马又晕了过去。 秦娇娇顿时眼前一黑,父亲头部和手指都受了伤,今后还如何参加科考和写字! 秦娇花已经哭了出来,扑到秦孝义身上去,哭嚎道:“爹啊,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谁那么狠的心,竟将你打成这般!” 对于秦娇花来说,父亲秦孝义是她的天,是整个秦家的顶梁柱,没有父亲的支撑,他们秦家根本不能叫家。 看秦孝义鼻青脸肿的模样,明显是被人群殴了,而且下手还不轻。 到底是何人,竟敢动她的父亲! 秦娇娇气得胸口似火烧,强忍着眼泪水,咬牙切齿吩咐道:“大姐和二姐在家陪着父亲,光包扎不行,六儿再请郎中过来给父亲看伤,再去将此事报官。小晨和五儿,你们随我来。” “三妹,你腿脚不灵,不便行动……”秦娇美出声阻止。 秦娇娇双手握拳,道:“二姐你别管,再去晚了,咱们连线索都寻不到了。” 这位行凶之人好狠的心,竟然对父亲下手,秦娇娇简直忍无可忍,发誓一定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包在我身上,我载娇娇出门!”陈小晨及时跳出来,去后院的树上牵马,“快上来!” 五儿去隔壁借了马,随秦娇娇出门,给两位姑娘指路。 果然不出秦娇娇所料,对方打完了人后便不见了踪影,就附近的路人交待,那伙人是一群面生的地痞流氓,不知何时在西坊市出现,敢在吴巡抚家宅附近地界作祟,当街打人,简直胆大包天。 秦娇娇正准备寻附近店家打探,眼睛忽地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只见巷子深处,温汐和鄢公子二人正聚在一处,弯着腰盯着地面,不知在做什么。 “你们为何过来?”秦娇娇颇为惊讶,怎么哪里都有温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闹钟没定。。起晚了,我一般是7点起床码字然后上班,不好意思哈大家,明天还是早上九点。 正文 第53章 查案 因鄢公子身份有异, 温汐和鄢公子同时出现在一处,秦娇娇倒是奇了, 曾经温汐还介意暴露鄢公子的身份,今日怎的不怕了? 温汐见秦娇娇到来, 盯着她泪痕未干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声音难得的柔和:“我们路经此地,听说你父亲受到重伤, 他眼下如何,可寻到了大夫?” “多谢温公子、鄢公子关心,父亲性命已无大碍, 只是仍旧昏迷不醒……”一提起此事,秦娇娇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天杀的凶手, 有什么事冲她一个人来, 非得对无辜的父亲下手。 “咦, 你能认出是我?”鄢公子今日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一身藏青旧棉裳, 头戴斗笠, 一张脸灰扑扑的, 只露两只炯炯大眼,这通身的平民装扮, 没让鄢公子变普通,反而为其增添几分悍匪气质。 陈小晨斜睨着他,嘴唇一扯:“就你这牛高马大的身板, 只要眼睛没瞎,都能认出是你。” 鄢公子抄起手,眼角下的肌肉抖了抖:“疯丫头不长记性,又找抽呢?” “哼。”陈小晨哼唧一声,一想到鄢公子那双辣手,心里顿时毛毛的,嘀咕几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往秦娇娇身后站了。 陈小晨心道,有关心秦娇娇的温汐在跟前,鄢公子总不至于打秦娇娇。 “我们方才查验了附近的线索,包括脚印、手印、棍棒等物,我们推测,打你父亲的人,应当有三人。”温汐没理会陈小晨和鄢公子的日常斗嘴,直接切入正题。 秦娇娇叹了口气:“的确如你所说,共有三人参与。但附近目击者甚少,我方才询问过路人,多数人只瞧见往西面方向逃走的其中一人,唯有一位大娘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温汐和鄢公子果然厉害,只凭借现场的痕迹,便能准确地判断出行凶人数。 “带我过去。” 卖大饼的大娘就在这条巷尾,平素秦孝义经常来买他家的饼,是故秦娇娇带着温汐来问,大饼大娘没有拒绝,还热心地将细节再交待一遍,细细描述起此人的长相。 温汐从隔壁铺子借来纸笔,先粗略画了一张画像,再根据大饼大娘提出的细节进行修改,待画出第二张画的时候,画上的人像已和打人者有九成九的相似了。 “哎哟,公子画得甚好,像是亲眼见过他般,啧啧,此人便是长得这副模样,没错儿。”对眼前神一般的画技,大饼大娘赞不绝口。 眼看如此丹青妙笔,秦娇娇心中震惊,温汐这画信笔作画的能耐,简直不输大越丹青圣手温潮,不知温汐来画《青山松柏图》,会是个什么水平? 四人将画像绘完后,聚在一处角落商量,温汐道:“据我们的线索推断,画上此人应当年纪在三十至三十五之间,身高七尺有五,脚步沉稳有力,且握棍手法如握刀,棍上还有肉香,据我们二人推断,此人怕是一位屠夫,或是从事与生肉接触的行业。余者两人,一位应当为普通种田的农人,一位身上有脂粉香,如此之久竟未散去,应当是他们的引路人,就我推测,恐怕是本地不出名的小混混。” 温汐掏出多余的两幅画,一份递给秦娇娇,一份递给陈小晨,对陈小晨道:“事不宜迟,你将人抓回来再说。” 秦娇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温汐的用意,想找到背后买凶的主谋,必得先抓到行凶者。若越过行凶者,即便是知道了主谋是谁,只要他们死活不肯认,秦家也不能做什么。 唯有抓到动手行凶者,逼他交待背后主使买凶的主谋,此事方能解开。 陈小晨捏着画儿,犹自懵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我一幅画,让我怎么抓?” 这是她第一次办案,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又办砸了事儿,让秦娇娇不开心来着。 “说你是笨蛋,你还不信!”鄢公子插上一句,“方才不是说了,此人应当是个屠夫,或是干什么和肉有关的勾当,你去青州府附近村子里找一找,不就完事了么!” 人的长相都画出来了,还不好找? “哦,可是附近村子多,娇娇又着急破案,我从何处找起?”陈小晨眨巴眨巴眼儿,跟踪这种事她没问题,可单单凭一张画像,要找到猴年马月才算完。 “笨蛋,他往西面逃,必是往西边去了,他想着自个儿住城外,不怕别人知道他的方向。”鄢公子似模似样指点一句,“顺着西面几个村儿,杀猪的、卖肉的,一个都别放过,即便是呆在家歇息,也给我揪出来瞧瞧,懂?” “废话,这我知道。”陈小晨将画往怀里一塞,往马上一翻,兴奋地踹了踹马肚子,连个招呼都不打,飞也似地走了。 见陈小晨飞速离开,秦娇娇嘴里的话还没交待完,瞬间陷入浓浓的担忧:“眼下已经午后了,小晨一个人出门在外,没个人跟着,怕是不大安全……” 鄢公子淡定地道:“以她风风火火的性子,这辈子怕是不会安宁,你今儿担心明儿也担心,何时是个头?还不如放手让她去做,以她的天赋,没准能折腾出什么大动静。” 秦娇娇“噗嗤”一笑,没想到鄢公子当着陈小晨的面骂人家笨蛋,背后却对她赞不绝口,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秦娇娇今日是见到了。 温汐将另一张画塞进鄢公子手里,直接交待一句:“去找这位混混。” “我为何非得帮她们查案?”鄢公子面色一变,差点当街跳脚,“姓温的,你这是公权私用!” 三位打人行凶人中,唯有这位混混最难查,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一段腻味得让人抓狂的脂粉香,温汐当他是李元芳再世呢? “让你查便是,哪那么多废话?”温汐偏着头,淡淡道,“你只须知道,此人和背后接头人,对咱们有用处。” 鄢公子脸黑如锅:“那你告诉我,该如何查起。” 不会真让他去窑子里一个个闻罢…… 果然不出鄢公子所料,温汐露出恶劣的笑容:“你鼻子灵,自然是闻香识人,找到抹胭脂的‘好’姑娘,再揪出混混,不在话下。” 当着秦娇娇的面,温汐不好提什么粉头儿之类的话,怕小姑娘吓着了。 一提到‘好’姑娘,鄢公子差点吐了,让他去闻那些玩意,还不如派他去闻屠夫!猪油的味儿虽然臭,但总比粉头的味儿要好。 “我拒绝。”鄢公子顿时来了脾气,“凭啥让我去逛窑子,你自己怎的不去,你和我一样能查案。” 秦娇娇顿时恍然,温汐见她露出古怪的表情,一个冷冷的眼刀朝鄢公子飞了过去:“你当接头人好寻?那咱俩换一换,明日你将接头人给我寻出来,今后我听你的号令,若你明日太阳下山前你抓不到人,你今后的月俸,全部归我。” 一提到没收月俸,鄢公子整个人都蔫了,忙过来苦苦哀求:“别、别别,温大……温先生,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这不是正准备上路,方才只是先和你聊几句呗。” 鄢公子将这番求饶话说完后,见温汐神情冷淡,嘴里嘀咕句“重色轻友”,脚底抹油,飞也似的往窑子街方向逃了。 秦娇娇方才一直插不上话,没想到温汐愿意伸出援手,登时心里不大好意思:“方才多谢你们帮我。” “不必客气,我说了,此事对我也有好处。”温汐云淡风轻提一句,他不想欺骗秦娇娇,去白白接受她的感激,之所以出手相助,为的也是那位接头人。 “只是……有一件事,须得你帮忙。”温汐忽地停下来,去看她,“接头人我们有用,希望你们秦家不要报官。” “啊?”既然抓到了接头人,哪有不报官的理,秦娇娇不明所以,“那我能动背后的主谋么?” “能,你大可去寻主谋的仇,这个我们管不着,但接头人最好留下,若他被抓到牢里去,我便断了跟踪。”温汐跟在秦娇娇身旁,“若你们秦家不同意,我不会反对。” 两个选择,报官或不报官,报官会让温汐断掉线索,而不报官,便无法让背后主谋得到应有的报应…… 秦娇娇思索片刻,没有马上回答温汐:“待得真相大白,我再决定。” 温汐笑了笑,秦娇娇还如同从前那般,谨慎行事,权衡利弊,甚得他心。 不会乱做决定的人,才能步步为营。 “你说得对,是我着急了。”温汐做事向来控全局,喜欢事前将所有事计划完毕,眼下的确不能提前决定接头人的去留,只能和秦娇娇先打声招呼,将接头人放下待定。 秦娇娇打算将此事一跟到底,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你打算如何去寻接头人?” 温汐摸了摸下巴,勾了勾唇:“有时候,怀疑是很好的线索。” 秦娇娇想了想:“在青州府,与咱家有仇的没有,与我和大姐有仇的不少,一位是子爵府李家李夫人,一位是钱家。” 二人正在角落里商量,冷不丁五儿冲了过来,朝秦娇娇道:“不得了了,三姑娘,咱家传来报信,文先生的母亲被毒蜘蛛咬了,人还中了剧毒!” 方才,六儿为秦孝义寻郎中之时,恰好碰上了从文家急急忙忙赶来的小厮,俩人一碰上头,才知双方两家都倒了大霉。 秦娇娇脸一黑,天底下哪有这般巧的事,秦家和文家会一起出事。 “知道主谋是谁了吗?”温汐负着双手,斜睨她。 秦娇娇咬牙切齿,冷冷道:“钱家。” 正文 第54章 端倪 当秦娇娇父亲被打得头破血流, 昏迷不醒的信儿传到钱家,钱秀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给他一个教训罢了,为何秦家老爹会伤得这般严重?”钱秀命丫鬟唤来冯管家, 出声质问。 冯管家道:“都是那混混癞子不懂事,听秦家老爷说了几句之乎者也,想起了儿时敲他手板心的夫子, 下手便重了。” “哎!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钱秀严重怀疑冯管家的手段,揉了揉眉心,“还有, 为何文家放的蜘蛛会咬到文夫人,说好了冲着文先生,怎会在最后换人?” 这批从西南送来的货物中, 还附有几只从南疆产的特产“黑寡妇”, 说是送给钱家小姐拿去玩, 钱秀听那位百越人胡吹一通,还以为真有那么神。 这类“黑寡妇”的毒蜘蛛, 具备强大的嗅觉天赋, 可通过蛛丝判断雄性的是否饥饿, 防止在交.配期被雄性吃掉,但, “黑寡妇”的毒性不至于害命,唯有一种功效,那便是改变人的体质, 引起皮肤发炎,钱秀还指望能让文先生嫁不成赵公子,没想到它连人都没咬对。 “也许……文先生的书本沾上了文夫人的气息,或是文夫人身上抹了别的气味,导致蜘蛛辨不清文先生和文夫人。”冯管家抹了一把汗。 “罢了罢了,你下去罢。” 虽说秦老爹受伤严重超乎钱秀意料之外,但一听秦家手忙脚乱,秦娇花伤心得哭天喊地,她的心里便十分痛快。 在钱秀心中,秦娇娇与她其实没多大仇怨,女孩之间的拌嘴,根本不必如此,她之所以会走上这一步,都是秦娇花的错。 他们钱家是大户人家,即便被秦娇娇猜到了,她有何好怕?秦家和文家小门小户,不敢拿他们钱家如何。 指甲狠狠嵌入手心肉里,钱秀勾唇冷冷一笑,心里一股异样的痛快。 最近,吴三公子经常外出借酒浇愁,似乎对两家亲事格外不满,钱秀特地派人盯住吴三公子的行踪,那日,下人来报,吴三公子又去冰火楼与伴读喝酒,钱秀忍不住心底疑惑,亲自去见吴三公子。 当时,吴三公子已经喝醉了,伴读见钱秀到来,卖力阻拦许久,可钱秀是什么人,百般恐吓将伴读赶走,顺利冲进门。 只见雅间内杯盘狼藉,吴三公子烂醉如泥,整个人歪歪扭扭趴在桌上,形容憔悴,眼睛通红,像是刚狠狠哭过一顿。 “呜……不要离开我……”从钱秀的角度来看,吴三公子侧脸对着窗户外,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我来了。”钱秀柔柔地唤上一句。 她和吴三公子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大凡是个男人,对柔弱的女人都无法拒绝,是故她先放低姿态,以免吴三公子生气。 吴三公子闻声,蓦地一扭头,迷离的眼睛忽地泛起涟漪:“大姐,是你来了么?” “大姐?” 钱秀只觉莫名其妙,大姐又是谁?莫非勾引吴三公子之人,当真不是秦娇娇? 吴三公子歪着头,原本红润的脸忽地染上红霞,嘴角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狠心抛弃我!” “你认错人了,公子。”钱秀咬牙切齿,这位大姐究竟是谁,令吴三公子痴迷成狂。 “不不,你不能再离开我。”吴三公子猛地扑过来,揪住钱秀的肩膀,形容近乎疯狂,“你说过的,咱俩不会轻易分开,为何你最后说话不算话?是不是我即将成婚,你生气了?” 钱秀被吴三公子狠狠摇了两把,瞬间头晕目眩,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我,我是秀儿,不是什么大姐……” 吴三公子神志尚不清醒,哪里管钱秀狡辩,直接将人搂住,往桌上一扑,狠狠地对着她脸咬了两口。 “你答应过我的,会给我的……最后骗我……”吴三公子肆无忌惮将杯盘往地上一扫,再将钱秀往桌上一按,用力扯下她的腰带。 钱秀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顿时傻眼了,嘴里惊声一呼“不要”,便被吴三公子堵了嘴。 眼前的吴三公子早已不复平时的温润如玉,全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如同黑夜中撕咬食物的饿狼。 钱秀如同一具木桩子,躺在脏兮兮的桌上,全身颤抖,任由吴三公子乱来,短短的几瞬,她的发髻也乱了,胸前衣裳也被扯成了布条。 钱秀紧紧闭着眼睛,未婚夫对她做出过于亲密行为,浓烈的恐惧中夹杂着未知的兴奋,如同一朵诱人却带毒的罂粟花,让她几乎忘记反抗。 吴三公子带酒味的气息喷在脸上,令钱秀有片刻的迷醉,就在她打算制止他的手往大腿根部处探时,忽地,吴三公子停了下来。 “你不是娇花。”吴三公子眼神清明了一瞬,从桌上起身,嫌弃地抹了一把嘴。 钱秀眼睁睁地看他离开,再面无表情裹住自己的外袍,吴三公子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一个人颠儿颠儿往榻上去了。 片刻后,榻的方向,传来吴三公子浅浅的呼吸声,竟是管都不再管她。 钱秀没有动弹,任由自己躺在桌上,后背被酒水汤水浸湿。 娇花……若她没有记错,秦娇娇的大姐,名为秦娇花。 秦娇花有李朗还不满足,竟然来抢原本属于她钱秀的吴三公子?! 屈辱、不甘、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处,钱秀胸口似有烈焰焚烧,脑海中的魔鬼将秦娇花撕扯成碎片,拖着她们一起下地狱。 她要报复秦娇花,报复所有害她落入如今境地的人! * 这厢秦娇娇和温汐追查线索将近一整天,终于有了些眉目,至少如今已经知道,在钱家的四位管家中,钱秀经常指使那位冯姓的管家,这位冯姓的管家行踪不定,前几日经常外出,不知去办什么事。 温汐担心秦娇娇出事,亲自将人送回秦家附近的一条巷子,交待几句:“你最近出门小心些,当然了,若无什么大事的话,不出门更好。” 秦娇娇一撇嘴:“我不出门,如何去查线索?”不对……温汐何时变得这般啰嗦? “你可别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小心落下病根。等你年纪大了,万一走不动路,你想想,扶着拐杖一走颠一步的老太太,那可就好看了。”温汐勾唇笑道,一想到小小个儿秦娇娇变成小老太婆,就觉得十分有意思。 秦娇娇真想一巴掌糊上他的后脑勺,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气死人。 “我走不走得动路,要你来管!”秦娇娇抱着手,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只要你愿意,我就能管。待你走不动路时,我用轮椅推你。”温汐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秦娇娇脸一红,这人嘴上又没把门,总是堵得她话都说不出来,赶紧转移话题,秦娇娇分辩道:“我爹受伤,我怎能轻饶钱家?我不出去查线索,谁来查?” “拦不住你,你爱折腾便折腾罢。” 身体是秦娇娇自个儿的,秦娇娇非要折腾,温汐也没办法,秦娇娇这副牛脾气,谁都拦不住,还不如随她去。 “对了,那碧痕膏还得多谢你……”秦娇娇对温汐满心怨念,但又不能忘了他的好,每次见到他,都让她深陷纠结。 温汐一拂衣袖,从容道:“不必客气,白净的小姑娘家,留疤便不好看了。” 秦娇娇:“……” 这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都藏在她的身上、腿上、手臂上,留疤他又看不见!何来好看不好看一说? 这个嘴上乱来的温汐,再不教训他,他怕是得变成活流氓! “你再乱讲话,我便……”秦娇娇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教训人的办法,最后,一张脸涨红成了茄子。 “你要怎么着?打死我?还是不理我?”温汐扇着扇子,一脸坏笑,若秦娇娇敢说不理他,他还真会怕上一怕。 不过,以他又骚又浪的性情,秦娇娇不理会他,他不会想别的办法么?保准折腾得她叫苦不迭,求着他来调.戏她。 “就此别过。”秦娇娇叹了口气,自己的确没办法治他,还不如脚底抹油,先溜了再说。 见小姑娘害羞先跑了,温汐以拳抵唇,笑得几乎抽了过去,在她背后道:“记得多擦点碧痕膏,不必再还我。” 该死! 秦娇娇感觉自己如同煮熟的大虾,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魂不守舍往自家门前走,眼前忽地多了一人,秦娇娇抬头一看,原来是张芦花。 张芦花站在门边,脸色沉沉如夜幕:“妹妹方才与温先生说话,他对你怎么了?” 只见秦娇娇俏脸绯红,目光盈盈如水,嘴角带着连她自己都不知的笑,模样和神情与前世成婚那日无异,娇羞得如盛开的蔷薇花。 秦娇娇动心的神态,张芦花比谁都清楚,上一世,他们夫妻过日子时,秦娇娇偶尔露出这样的神态……不,这一世,秦娇娇比从前更动人。 秦娇娇知张芦花又来管事,赶紧掩饰自己的表情:“没说什么话,你多心了。” 张芦花见秦娇娇抵赖,一口老血抵在喉咙里,愤怒得不能自已,气话脱口而出:“这人是个短命鬼!你不能看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飘过。。。 正文 第55章 变化 张芦花莫名其妙的一句“短命鬼”, 如一声惊雷,将秦娇娇震在原地, 心里不住担忧,为何温汐会是“短命鬼”? 张芦花能考中太和书院, 代表其脑子正常,不可能随便乱说,若“短命鬼”为真, 他是如何预料到他人未来的? 因此事关系温汐小命,以至于张芦花直接将她的心思点破,她竟未多加留意, 秦娇娇脸一冷:“张公子多虑了,我和温先生并无干系,没有看上或不看上之说, 只是张公子方才那句‘短命鬼’, 让我好不纳闷, 你怎知温先生短命?” “呃……”张芦花自知自己失言,他不可能告诉秦娇娇, 自个儿是重新活一辈子罢?在前世, 他真正考中太和书院的时间是明年年末, 在巡抚吴家倒掉后不久,太和书院温先生重病身亡, 以至于前世的他都不知温先生的长相。 “我方才是在气头上,胡乱说了一嘴,望妹妹不要生气。”张芦花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好用自己乱说话来遮掩。 秦娇娇狐疑地看着他:“张公子平时生气,也会这样说话么?” “我、我……”张芦花在心里暗骂自己冲动,最近他总是反反复复做梦,害怕再一次失去秦娇娇,以至于情绪不稳,方才道破天机,不知老天爷是否会惩罚于他。 张芦花深吸两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老老实实道歉:“是我的不对,是我太在意妹妹了,怕妹妹不要我、不理我,想让妹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这才口不择言。” 是,他承认他嫉妒了。 他出身于小门小户出身,今后是普普通通的离京微末小官,而这位温汐温先生,不仅比他的功名高,出身还是京都赫赫有名的世家温家,虽出自于温家旁支,但也不可小觑,更别提温汐外形俊朗,风度翩翩,张芦花要及上他,除非重回张夫人肚子里,靠美貌的张老爷挽救一下,才能与温汐有一搏之力。 如果抢女人的对手是温汐,那张芦花一定会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张芦花才愤怒不已,分外诚惶诚恐。 秦娇娇向来多心多疑,将张芦花道歉之言尽数当作耳旁风,脑子里“短命鬼”三个字依然嗡嗡作响。心里暗自计划着,赶明儿她得空,得好生去问问温汐,身子是否有不当之处,或是藏着什么疾病,须得警惕注意些方好。 “嗯,望芦花哥哥今后慎言,莫要再干涉我。”秦娇娇声音缓和了几分,算是原谅了张芦花。 张芦花主动低声道歉,秦娇娇虽然心里有怨,但没法发作,毕竟两家情分尚在,母亲还盼着她能嫁给张芦花,眼下她不能和他撕破脸,先保持友好关系,今后再行定论。 张芦花叹了口气,秦娇娇终于将对他的称呼由“张公子”变回“芦花哥哥”,不知是喜是忧。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温汐做文章,如今的秦娇娇已经不是当年的秦娇娇,光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不够用了。 张芦花胸口隐隐作痛,温汐这厮何时勾搭上了秦娇娇? 他怎会完全不知情? 不过,好在温汐活不了多久,秦娇娇最后还是他的…… 见秦娇娇打开门,张芦花一路追在她后头,补上几句她爱听的好话:“咱家听说秦伯父受了伤,也请了一位郎中过来,眼下正在你家给秦伯父瞧伤。秦伯父怕是要休息好一阵,妹妹在外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提。” 张芦花怕是早就到了自家,秦娇娇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便知他忙上忙下,帮了自家不少。这年头,家里没个男人,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还好张芦花愿意过来,供他们秦家上下使唤,秦娇娇诚心道谢:“多谢芦花哥哥关心。” “以咱们两家的关系,这都是分内之事。”张芦花终于舒心,笑了笑。秦家这堆烂摊子,一直都是秦娇娇收拾,他心里也烦,但没办法,谁让他是秦家的未来女婿呢。 秦娇娇回到家,只见一家人围在刚醒的秦孝义身边,张氏坐在床边抹泪,抱怨道:“你这个倒霉鬼哟,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小心我带着你儿子一起去阎王殿寻你,咱们都不活了,一了百了!” 秦孝义眼睛睁着,嘴里“啊呜”了两声,秦娇美忙端来一碗糖水,小心翼翼的,用小勺往他嘴里喂水。 秦孝义喝了糖水,恢复些力气,迷茫的眼神终于转为清明,眼珠子朝秦娇娇脸上转了转。 “父亲,好些了吗?”秦娇娇蹲下来,握住秦孝义的手,小声问道。 “好……些……”秦孝义点了点头,用极慢的语速,朝秦娇娇道:“咱,咱家的……那个红色的樟木盒子呢?” “父亲,您说的是咱家装银子的盒子?在我房里。”家里的银钱都由秦娇花来管,秦娇花心里疑惑,父亲一醒来就问银子,到底想看什么? “拿给我。”秦孝义盯着秦娇花,斩钉截铁道。 “大姐,你将盒子取过来。”秦娇娇回头交待一句,觉得秦孝义的行为来得莫名其妙,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好言好语开解道,“父亲,那三个打你的流氓是不是问你要钱?你放心,钱在大姐手里,她丢了自个儿都不会丢了咱家的钱。” 秦娇花将盒子拿进屋,还没送到秦孝义身边,秦孝义不管自己身上的伤,一把将盒子捞到怀中,小心翼翼掂量了一番,口中念念:“怎会轻成这样,你是不是蒙了银子!” “父亲,我怎会蒙自家的银子!”秦娇花差点吐血,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呢? 她是爱贪财爱花钱不假,但是,她每次从家里要钱,都会经过秦孝义和张氏首肯,何时私自偷拿银子过。 再说,经过这次秦孝义受伤请郎中,秦家已经没剩多少银子,连她的嫁妆都没了,总共就十两,能不轻么。 “父亲,将盒子放下罢,你的手还缠着纱布呢。”秦娇娇皱了皱眉,父亲头部的强势太严重,连整个人都性情大变。 秦孝义眼神执着,捧着盒子不肯松手,结结巴巴道:“不、行,咱家的钱都给要儿子,不能让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弄丢了!” 站在一旁的张芦花冷冷一笑,上一世,秦孝义的头没有受伤,后来随着年纪增大,得了老糊涂的毛病,倒和如今的状态差不多,看来此人不是生病,而是自私的本性使然。 “秦老爷,你的三个姑娘既懂事又孝顺,如何会胳膊肘往外拐呢。”张芦花淡淡提了一句,想看秦孝义反应如何。 “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果然不出他所料,秦孝义又说出这句话。 张芦花摸了摸鼻子,心道,老头儿够自私,他心服口福。 “父亲,大姐好好的,你怎会这样想?”秦娇娇分辩道,秦孝义的妄想来得好没道理,他以前最喜欢漂亮的大姐,如今糊涂得连大姐都不信了。 “我不管……你快出去,你们都出去,我已经大好了。”秦孝义警惕地看了秦娇花一眼,紧紧的抱着盒子,往床里缩了缩,小孩子气十足。 秦孝义明显的不信任,让秦娇花气得跳脚,她刚想出言反驳,便被秦娇娇压下去,秦娇娇拦在秦孝义面前,神色郑重:“大姐,我们出去说话。” 秦娇花看在秦孝义是病人份上,硬生生将一腔怒火忍了下去。 “嗯。” 回头再看一眼秦孝义,他头上、手上缠着纱布,脸上还有几道血口子,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既心疼又可气,秦娇花使劲揉着胸口,以免自己吐出一口血。 秦家三姐妹并肩出去,先将张芦花送出门,秦娇花气得尖叫:“父亲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他连我都怀疑,那他还能信谁?!” 秦娇娇苦笑一声:“怕只信他没出世的儿子了。” 秦孝义不正常,很不正常。 “今儿来了两位郎中,都瞧不好父亲的病,说他脑中有淤血,恐会影响记忆,但我瞧着,父亲不像是记忆有问题,而是性情大变……明日咱们再寻那位老郎中来看看罢。”秦娇美提议,上次张氏怀孕晕倒,老郎中开了一剂药,张氏才吃了两包,次日便活蹦乱跳的了,之后也再没发生过晕厥的症状,每天猪肘子不停,吃嘛嘛香。 “此事交给二姐你了。”秦娇娇简直头痛,行凶人尚未抓到,顶梁柱的父亲突然又性情大变,让人好心累。 “三妹,你外出去查案,可有什么眉目?”秦娇花正在气头上,从秦孝义受的委屈,她打算全部发泄在凶手的头上。 “打人者共有三人,小晨已往城外抓人去了,待咱们等上几日,应当会有消息。通过文家文夫人被蜘蛛咬伤,我们推断出另一个线索,今日一直往下查,八。九。不离十,必然是钱家。”末了,秦娇娇还附上一句,怕秦娇花乱来,“只是,眼下我们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先按兵不动。” “哼!按兵不动?!”秦娇花眼睛通红,咬牙切齿,“我一猜便知是她,定是吴三走漏了消息!害我被钱秀报复!” “大姐,兴许不是吴三公子呢……”秦娇娇怕大姐误入歧途,赶紧出声劝上一句。 秦娇花从地上跳起来,狠狠跺脚:“不是他又是谁?害我受这等天大的冤屈,要让我忍下来,我便不姓秦!我不管消息如何走漏,他吴三是钱秀的丈夫,我秦娇花只认他的罪!” 秦娇花将狠话放完,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往门外冲,看她焦急的背影,应当是去寻吴三公子麻烦。 “大姐!慢着!”秦娇花走得如同小旋风,秦娇娇拦都拦不住,只喊了几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逐渐跑远。 大姐这人又狠又熊,不敢去寻钱家的麻烦,这一股脑的怨气,尽数发泄在吴三公子身上,吴三公子能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姐要发大招了!小怪速速退散0.0! 说到秦老爹头被砸后性格突变,作者家有一位长辈也是这样,得了脑膜炎以后,变得特别自私,第一件事就是要存折。仔细想以前,确实有很多端倪,只是不明显。 正文 第56章 收徒弟 秦娇花气冲冲出门, 笑容满面回来,脸色已大为转好, 不知方才对吴三公子做了什么。 秦娇娇好奇,私下打听:“大姐, 行凶人尚未抓到,咱们没有证据,眼下怪到吴三公子身上, 未免有失偏颇。” 行凶人没抓到,下定论为时太早,光凭猜测, 不能服众。 深秋的冷夜里,秦娇花抄起小圆扇,使劲扇了两扇, 似是想将烦躁尽数扇走:“哎哟, 你倒是好心, 还为他说好话,我过去一问, 泄露我的可不就是他么。吴三给我老老实实招了, 前几日他去冰火楼喝酒, 酩酊大醉时不小心将钱秀当成我,还喊出我的名字……你说说, 钱秀不恨我才怪。” 方才,秦娇花对吴三公子好一阵撒气,又哭又闹, 差点将房梁掀了,吴三公子被闹得两眼发黑,好言好语又哄又赔罪,终于将秦娇花安抚得当。等到吴三公子回吴家的时候,整个人累得在门前摔倒,吓得小厮还以为他喝出大事了。 “原来如此。”秦娇娇道。 本以为大姐又不小心给家里招祸,原来这一次,真不是大姐。 “大姐,那你打算让吴三公子如何做?” 秦娇花嘻嘻一笑:“我才不管他的死活,我不想看到钱秀享清福,当他们吴家三奶奶,我只要他给我一个交待!” 秦娇娇心里唬了一跳,结果,以吴三公子一个小辈的能耐,要怎么给交待? 不过,大姐的要求没错,这是吴三公子惹出的祸事,凭什么要他们秦家承担?吴三公子堂堂一个大男人,理该他来摆平。 所谓打蛇打七寸,钱秀最在意的亲事黄了,看她还有什么本事耀武扬威? 大姐的方法虽是旁门左道,但胜在简单粗暴有效,大姐话已出口,秦娇娇断无阻拦的可能,怕吴三公子冲动做傻事,秦娇娇还是劝了一句:“大姐,你让吴三公子小心自个儿,不要为咱家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伤身?”秦娇花鼓着眼睛,一撇红唇,“他好端端的,能伤哪儿去。” 秦娇娇揉了揉额头,她缺心眼儿的大姐哟,若吴三公子有本事反抗长辈,他早早便退了亲事。眼下吴三公子唯一能做的,可不就是伤害自个儿么? “待我抓到凶手,你让吴三公子带到长辈面前,看他们是否敢要蛇蝎心肠的钱秀当儿媳妇。咱们试一试,若不行,再令想他法。” “什么想他法不想他法,我要钱家马上倒霉!”秦娇花哼了一声,秦娇娇有耐心和钱家磨,她可没有什么耐心。 男人是她的手里的玩意儿,同时也是她的依仗。 身为她的男人,就要有办事的能耐,连个女人都搞不定,那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当初在庐县时,不少女人和她争风吃醋,那些想害她整她的,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当然,这其中还有秦娇娇出主意保护她的功劳…… 度过百般担忧的一夜,次日,小厮六儿将白发苍苍的老郎中请上门,来给秦孝义瞧头痛病。 老郎中人年纪大,要价却不少,上一次敲走秦娇娇不少银两,时至今日,秦娇娇对他依然心有余悸。 秦娇娇心里觉着,老郎中是否因本事太差,无人寻他看病,所以每次一出诊,都打着大干一票的主意。 心里掂量着给个二三两诊金,熟料老郎中瞧完秦孝义,右手颤颤巍巍抬起,直接比了个手势,毫不留情:“五两。” 秦娇娇瞪大眼儿,头皮一阵发麻:“五两银子!大夫,能不能少些?”老郎中他怎的不去抢! “哎哟个乖乖,您老还收徒弟么,您觉得我如何?”秦娇花眼睛都直了,她还嫁什么子爵府,有老郎中一半的本事,金山银山都能赚回来! 老郎中气得一噎,老身板一颤一颤,吹胡子瞪眼的:“你们几个小丫头懂什么!你们父亲头部受到重创,身体高热,已有脑炎症状,并非只有肿块罢了,若不小心医治,今后脑部积水,引发耳聋眼瞎,均有可能。” “哎哟我的妈!”这话说得太严重,将秦娇花了唬一跳,腿脚发软,捂着心口往秦娇美身上靠,“若父亲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全家靠什么吃饭!” 秦娇美愁容满面,几乎哭出声:“大夫,那该如何是好?” “哼,你当老夫五两银子是白收的!”老郎中捻了捻唇角鼠须,精明的小眼睛闪着精光,“这五两银子,自然包括给他过来扎针的银钱!” 秦娇美瞥了瞥老郎中的针袋,心里嘀咕:和绣花针差不多,怎的那般费钱。 秦娇美弱弱问上一句:“大夫,请问每次施针的穴位、手法,是否一样?” “自然是一样的,只有在病情转好、转恶时,才会有所调整。”老郎中忍着不耐,好心好意解释一句。 秦娇美羞涩一笑,搓了搓手:“大夫,您也瞧见了,咱家没小门小户,手头不宽裕,不如您教我用针,我来给咱父亲扎,您少收些银两,如何?” “你开什么玩笑!”老郎中胡子差点吹上天,他人老,自然脾气也大,指着秦娇美便喝,“这针能乱扎吗!若一个扎得不对,可是会出人命的!” 秦娇美垂着头,她只是随便问一句罢了,家里赚钱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结结巴巴小声道:“我就是,就是想给家里省钱。” 懒得理会小姑娘异想天开,老郎中嘀嘀咕咕道:“给我拿纸笔来!你们自个儿写方子,自个儿抓药!” 老郎中眼睛和手都不好使,今日小徒弟告病回家,方子便由秦家小辈自己来写。 秦娇娇早上忙着查案,才回家不久,整个人看起来蔫得不行,不宜再用脑,秦娇美心疼妹妹,主动担当起写方子的责任。 小心翼翼磨完墨,拿起纸笔,秦娇美偏着头,认认真真听着,老郎中摸了摸小胡子,开始嘀咕:“白芷两钱,生乌头去皮五钱,去皮捣烂,雄黄……不对,换一个,细辛……” “啧啧,让我想想,土茯苓两钱……唉,算了算了,方才的生乌头去掉,换成防风一钱……” 秦孝义的病情太复杂,用药须得仔细斟酌,老郎中打算为他开上几副药,根据秦孝义身体情况的变化,分不同时段来服用,因此,他一开口便停不下来,最后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 秦娇花听得头晕目眩,心道这老郎中不仅老糊涂,人也忒啰嗦,哪有人说话断断续续,还总改来改去,再低头看秦娇美,犹自握着笔,一个字都没动。 老郎中摇头晃脑的,如同神棍般使劲念叨,过去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将五副方子定下来,他心中不由感叹:自己当真聪明绝顶,竟想出这等惊天绝伦的方子! 正当老郎中高兴之时,再去看秦娇美,只见小丫头手上的黄纸空空如也,别说一个字,连个墨点子都没有。 “让你好好记方子,怎的这般不专心!”还说自己能学扎针,连方子都写不好,蒙谁呢! 老郎中顿时来了气,他白白将口水说干,这丫头一个字都没写,敢情他又得重新想一遍! 因他年事已高,如今已有九十高龄,脑子总已存不住事儿,说过的话一会儿便忘了,更别提拿笔写字,以他如今右手的写字速度,还不如直接告诉小徒弟。 “大夫莫急,我已经背下来,马上写给您。”秦娇美略略沉吟,整理清思路,埋下头,开始刷刷刷动笔。 脑子的事儿想清楚后,写字的速度自然加快。 亏得老郎中说的药材平时都听过,秦娇美一个接一个默了出来,唯有川芎的“芎”字不会写,只好向秦娇娇求助。 秦娇娇方才听了一耳朵,大概记得几个药材,接过笔,将缺失的字儿补全。 秦娇美将方子交到老郎中手里,老郎中颤着手推开:“看不见,你念给我听!” 看着老郎中昏黄的眼珠子,秦娇美尴尬一瞬,紧张兮兮拿起纸,放慢语速,将五副方子上的字一个个念出来。 听完秦娇美的复述,老郎中眼神越来越亮,听完最后一个字,老郎中拍腿大笑:“当真是绝顶的好方子!到底是何方高人,竟想出如此药方!此药方必得载入史册!” 秦娇娇:“……”五两银子当真不会打水漂么? 秦娇花也看向秦娇娇,用小圆扇掩住半张面儿,小声道:“三妹,要不咱们赖账罢……”看起来,她们像是请回来个老骗子。 “方子是好方子没错,但丫头你也不赖!”老郎中话锋一转,直指秦娇美,“想我半截快入土的人,身边没个伶俐的小徒弟伺候着,连个方子都写不出来,我瞧你尚有些慧根,我便大发慈悲,可怜你家里穷,收你做我的小徒弟罢。” 老郎中将话说完,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他一个人自得其乐,过去好一会,才没有一个人接话。 秦娇娇眼神狐疑,秦娇花一脸不信,而秦娇美则是不可置信。 心里骂一句“三个小丫头一个赛一个没眼色”,老郎中指着秦娇美:“说你呢,发什么呆!” “二妹为人老实,不如这样,我去跟你学,咱要是学得好了,二妹再去学……”秦娇美为人老实,万一老郎中是个老骗子,以二妹的本事,怕是脱不了身。 秦娇花虽然为人不靠谱,偶尔会坑自家姐妹,但不会眼睁睁看着姐妹往火坑里跳。 没想到好心好意最后被嫌弃,老郎中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本连气儿都吸不上来的他,突然中气十足地大吼:“老夫曾是太医出身,你们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竟敢挑剔老夫的能耐!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愣愣地看着老郎中,秦娇美不由咂舌不已,连眼珠子都忘记转了,皇家太医啊,好大的官! 老郎中见秦娇美还在发呆,没好气道:“呆丫头,还不下跪叫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温:我在钱家抓凶手。 小晨:我在猪圈里抓凶手。。好臭! 小鄢:我在窑子里抓凶手。。。妈了个鸡~! 正文 第57章 自暴自弃 老郎中吹胡子瞪眼, 将自己夸得像神医下凡,秦家姐妹听了一耳朵, 还真觉得老郎中有那么几分太医的架势。本文由 。。 首发 罢了罢了,先抓住机会再说。 “二姐, 老郎中德高望重,你先拜师试上一试。”见秦娇美还未有动静,秦娇娇当下替她应下了。 老郎中眼睛一鼓, 撇嘴道:“什么叫试上一试!多少人想当我的徒弟,跪在门口求我,我都不乐意呢!” 秦娇美长期处在深闺, 难得遇上欣赏她之人,秦娇娇自知机会难得,催促二姐亲手奉上一杯师傅茶。 老郎中见小丫头乖觉懂事, 终于咧开没牙的嘴, 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秦娇美心里忐忑, 秦娇花表达对老郎中医术的疑惑,秦娇娇力排众议:“二姐拜个师傅不亏本, 至少诊金少付了。” 五两银子变成二两银子, 这样来看, 她们的确算是“赚了”。 “三妹,你从前让我学侍弄花草, 我笨手笨脚的,养什么死什么,咱家花被我败弄得差不多, 大姐还时常抱怨没花戴。这学医比养花难,我能学得好吗?”秦娇美不相信自己,一想到今后要出门学医,内心顿时充满恐惧。 秦娇娇拍了怕秦娇美的肩膀:“二姐,不管是学医,还是学绣花,你都得走出门,哪有人坐在家能学成手艺的?” 老郎中的医术是否到家,尚且是未知数,但,有师傅总比没师傅好,便宜不占王八蛋,绝对不能放过学医的机会。 “二姐,你今后去医馆当学徒,记得叫上大姐,让她陪你一起去。”二姐老实巴交的,秦娇娇怕秦娇美受骗,让狡猾的秦娇花陪着去,好歹令人放心些。 当然,在秦娇娇看来,秦娇花甚为不靠谱,但眼下家里忙乱,的确无人可用,没办法,只能让大姐陪二姐了。 秦娇美拜老郎中为师一事定下,秦娇娇专心致志查案,没过十日,陈小晨和鄢公子成功折返,将行凶者带回青州府。 从窑子里抓到的癞子混混被温汐扣下,而那位绘出画像、身带猪油味儿的帮工,则被陈小晨亲自押送至秦家。 这位屠宰场出身的帮工并非屠夫,让陈小晨找得甚为辛苦,帮工没有按原路返家,而是躲回乡下媳妇的老家,陈小晨一路打探,好几日不合眼,终于在深山老林里将此人给揪了出来。 对此,陈小晨得意洋洋,说要上京都应试捕快,今后再去北镇抚司当个锦衣卫,此番畅想,遭到鄢公子狠狠的嘲笑。 面对手里单薄的证人和证据,秦娇娇自知自身能力有限,无法告倒钱家,即便加上癞子混混,钱家大可拒绝认罪,或是反咬一口,将事情全部推脱干净。 若秦家有能耐打赢官司,大不了,钱家再推个替死鬼出来顶罪,总而言之,钱秀绝不会遭到任何伤害。 秦娇娇思来想去,干脆将帮工送给吴三公子,看看巡抚吴家的态度。 这日,吴三公子从秦家带走行凶者帮工,亲自去见吴老太太,欲说服老太太退婚钱家。 帘子后,吴老太太歪歪斜斜躺在榻上,手里托着烟枪,正在吞云吐雾,见吴三公子催得紧,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你们都是年轻人,行事难免冲动,钱秀怕是在学堂里被秦家和文家欺负狠了,随手报复他们罢了,这点小事,有何要紧。至于你大动干戈,将人带到我的面前。” 一大早来伸冤,她又不是官府,真是影响心情。 吴三公子咬着唇瓣,睁着大眼,盯着帘子后神情萎靡,却自认为飘飘欲仙的老太太。 自从老太太、老爷、大太太、二太太等人吸了钱家送来的乌香,整个钱家做主的长辈,都变成吴三公子从未见过的模样。 说起这乌香,乃南疆红罂粟制成,吸食者会有“万念俱无,但觉梦境迷离,神魂骀宕,真极乐世界也”之感,去岁,乌香在京都泛滥成灾,陛下曾禁止民间贩卖,但在贵人圈中,乌香屡禁不止,吸食者大有人在。 吴三公子曾命下人打听,得知吴家背地里支持钱家从南疆百越贩卖乌香,从中分走将近一半的利润。以至于为何吴家、钱家能与百越国接上头,就连吴三公子都打听不出来。 一想到钱家为百越国牵线搭桥,吴三公子便忍不住头皮发麻。 如今,陛下与百越王关系如同水火,钱家与百越国私下来往,传出去必将惹怒陛下,而他们吴家,如今已经官至极限,不想着明哲保身,反而冒险支持钱家,连吴三公子都知道,这是灭族的大罪。 “祖母,此女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心如蛇蝎,实不能为吴家妇啊!”吴三公子朗声道,“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祖母不可因她是钱家女而包庇于她!” “放肆!咳咳……”一听“包庇”二字,吴老太太呛了一口气,丫鬟见状,急忙上前扶一把。 “老太太,您保重身子,三少爷性情耿直,冲动之言,您莫要往心里去。”丫鬟给吴三公子使了个眼色。 吴三公子理都没理,继续道:“我说的尽是肺腑之言,并未胡言乱语。” ”你!“见孙子不肯退让,吴老太太一时下不了台,指着吴三公子便骂,“你身为钱秀未来夫君,为了咱家的名声,你理应帮她遮掩一二!如何还将此人带回家?” 吴三公子深吸一口气,坚持己见,咬牙切齿道:“这等心肠的女人,不配做我的妻子!” “你……不孝孙啊!”没想到向来乖觉的孙儿会反抗自己,吴老太太哪里能忍,气得一拍桌子,朝外大喝,“来人,将此人带走安顿,不要令他再出现在青州府!” 吴老太太话音一落,便有三名小厮进屋,将陈小晨辛辛苦苦抓来的帮工带走。 吴三公子见祖母打算包庇到底,气得脸颊通红,定定地看着性情大变的吴老太太,眼角流下不甘的泪水。 他的一颗心逐渐冷下来,吴家,怕是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吴三公子飞快抬手,将眼角那一瞬的流光拭去。 “来人,将三少爷带走,关他一日禁闭!”吴老太太没理会孙儿,又唤来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 “不必劳烦祖母,我自己能走。”吴三公子冷笑一声,推开小厮的手臂,自己往门外去了。 既然祖母无情无义,那便不要怪他胳膊肘往外拐。 两日后,收到吴三公子中毒的消息,秦家顿时陷入震惊之中。 “什么!吴三公子竟让‘黑寡妇’咬他自个儿?”正在休养的秦娇娇,一听吴三公子做出这等傻事,差点从榻上摔了下来。 秦娇花捧着心口,满脸心疼:“哎哟,我的小心肝儿,他怎的那么傻,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百越人送“黑寡妇”给钱家赏玩,自然不会落下主要讨好对象吴家,吴三公子见反抗家族无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自己中毒来个痛快。 眼下吴三公子正躺在家里,全身敷满药,悠哉悠哉地看闲书,全然不管乱翻天的吴家。 秦娇娇转了转眼睛,瞬间想通了:“他的这出苦肉计,打的是一石二鸟主意。” “什么一石二鸟,我一想到他也中了毒,便心疼得不行。”秦娇花闷闷地坐在小圆凳上,心里懊悔极了,上次不该凶巴巴地对待她的小骗子,逼得人做出这样恐怖的事。 一想到带毛的大蜘蛛,秦娇花便毛骨悚然。 “一来,吴三公子中毒,外形受损,可延迟婚期;二来,他以自身为饵,可为文夫人骗到解药。”秦娇娇解释了一句,直到现在,文夫人尚未解毒,不仅全身长满红疹子,人还高烧不退,急得文先生花费五十多两请郎中,最后还是老郎中摆平的高烧。 至于红疹子……如今只能委屈文夫人少出门。 “唉……何必呢。”秦娇花觉得吴三公子吃大亏,非得自伤八百才能伤敌一千,若她提前知道吴三公子会如此行事,她绝不答应。 秦娇娇往后靠了靠,觉得大姐太缺心眼儿:“我事先提醒过你,让你交待他莫要做傻事。” “我哪里知道……他真会发傻!”秦娇花也懵了,令她惊讶的是,吴三公子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他们有缘无分,秦娇花没法对他一心一意,吴三公子也不可能与她相守……本打算各取所需,没想到吴三公子的付出远远超过于她,让她愧疚,令她心虚。 “叫上二姐,咱们往文家去一趟。” 事已至此,钱家只是被延长婚期而已,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打击。 秦娇娇内心不忿,心想,温汐的话有道理,钱家乃是本地高门大户,他们小户直接正面刚上,如同螳臂当车,幸亏她不曾轻易报官,否则,如今被带出青州府的便不是帮工了。 秦娇娇打算联合文家想办法,当下带着大姐、二姐,去文家探望文夫人。 今日是个好日子,不仅是秦家姐妹,连同温汐和赵公子,都来到文家探望文夫人。 秦娇娇在文家门口与温汐碰上,颇有些不自在,温汐却大大方方:“我已知吴三公子之事,听说,小晨抓到的帮工被吴家带走了,你若想再抓回来,怕是难了。” 秦娇花眼珠子转了转,先看满脸通红的秦娇娇,再看故作淡定的温汐,顿时明了,心道,原来和三妹每日在一处查案的人是他。 她果然没猜错,三妹看上的男人,的确是温汐不假。 拉着懵懵懂懂的秦娇美往一边去,秦娇花捂嘴偷笑,留下温汐和秦娇娇单独说话。 “只是可惜小晨、鄢公子的一番心意。”秦娇娇惋惜一声,白白抓了这么久的人,被吴家说遣走就遣走,帮工还被吴老太太给吓破了胆,连”钱“字都不敢提了。 “无事,抓到他们,本就不指望能对付钱家。”温汐大手一挥,低头凑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道,“你若信我,不出一年,吴家和钱家必亡。” 温汐凑的距离太近,二人差点脸贴脸,秦娇娇红着脸,忙退上一步。 她被温汐的“大话”唬了一跳,以吴家和钱家在此江南省根深蒂固的地位,怎可能说败就败? 更别提吴家大老爷,吴三公子的父亲,乃是江南省堂堂巡抚大人,大越朝从二品的大员,要扳倒吴家,得要多大的官儿? “罢了,此事不可与你多说。你若还生气,不妨与文先生合计,想些他法报复钱家,兴许能提前出口恶气。” 其他的方法? 经温汐的提点,秦娇娇瞬间恍然大悟。 眼下这世道,想要清清白白的公道太难。 既然钱家对他们家下黑手,她就不能反害钱家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的有点慢了,发晚了哈~ 正文 第58章 难念的经 因温汐和赵公子都是男人, 只在前院转悠,送完探病礼, 便陪文老爷这位未来岳丈说了会话。 最近因文夫人中毒,文家上下乱七八糟, 文老爷一个乡下发迹的老头,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全靠赵公子出面接济和理事, 经历这段艰难的日子,文老爷对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满意,当着温汐的面儿, 对赵公子夸个不停。 赵公子被文老爷夸得面红耳赤,最后实在面皮薄,寻了个由头, 带着看热闹的温汐告辞离去。 秦娇娇和温汐告别后, 带着两位姐姐往文家后院而去, 探望中毒生病的文夫人。 熟料文先生迎了出来,面带愁容:“母亲脸上和身上都是难看疹子, 怕吓着你们, 你们……还是不见为好。” 自听说文夫人中了毒, 文家的亲戚没一个上门。 前几日,文家亲戚中, 终于来了一位“胆大”的舅母,一见文夫人的麻子红脸,直接被吓破了胆, 回去乱传文夫人发了时疫天花,将文先生气得半死。 文夫人若得了天花,他们全家焉有命在?更别提天花乃时疫中最危险的疫种,朝廷严格管理把控,发病病人、嫌疑病人直接扔进荒山老林等死…… 这群脑子有病的亲戚成日胡说八道,简直不知所谓。 “文夫人在家中养伤大半个月,想必少见外人,咱们姐妹进去陪她说会话,聊以排遣寂寞。”秦娇娇笑道,她们眼下已到达文家,哪有不进去看病人之理。 文先生一脸惆怅:“实不相瞒,母亲身上的疹子与天花无异,虽说并非天花,但总归怕你们介怀。” “原来如此,文先生莫要担心,咱们断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此番来探病,还有一事与文先生相商。”秦娇娇解释一句。 秦娇美点头,顺着妹妹的话继续说:“我和师傅学了几日的医理,知文夫人得中黑寡妇之毒,并非天花,文先生让我进去瞧瞧,也好长长见识。” 秦娇花忍着恶心,强颜欢笑道:“是啊,咱家姐妹最是通情达理。” 吴三公子被关在吴家养病,秦娇花无法前去吴家探病,只能来探文夫人,看看黑寡妇的毒,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你们一个接一个劝我,我若再阻拦你们,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来,请进罢。”文先生笑道,略略侧过身子。 文先生心道,秦娇娇的姐姐虽一个赛一个不靠谱,但难得的是,在关键时刻,她们的心总往一处使,这才叫一家人。 秦娇娇跟着文先生入后堂,揭开遍布药香的帐子,只见一名矮胖的妇人坐在案边,见文先生进屋,紧张兮兮将碗放下,将碗往手臂后藏。 文先生眉头一皱,轻声喝道:“母亲,您又在喝什么?” “没,没喝什么呀,这只是一碗糖水罢了!”文夫人转了转眼珠子,明眼人都能瞧出心虚。 就着窗外铺进屋子的光线,秦娇娇打量起眼前的文夫人。 在文夫人胖如发面般的脸上,的确有不少发红的疹子,但仔细来看,红疹子眼下已好了大半,许多坑已经结痂了。但从那些坑坑洼洼来看,依然能想象出疹子刚发时的惨状。 秦娇娇心里嘀咕一句,还好不是文先生被咬,否则,依这“黑寡妇”的毒性,非得让正当妙龄的文先生毁容不可。 文先生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文夫人手里的碗,低头闻了闻,皱眉道:“母亲,老郎中曾交待过,将他开的药服用下去,不日便可痊愈,您为何又偷偷喝这人参泡水?不怕药之间互克么?” “我、我没有同时喝下去,药应当不会相克罢……”文夫人嘀咕一句,抬起头,两个腮帮子一抖一抖,“我感觉身子发虚,难受得慌……你看我,走路都走不大动,得好生补补才是!” 文先生气得嘴角抽抽:“您老还虚呢?今儿早晨父亲给您炖了一只老母鸡,您几口便吃完了,后来叫着肚子饿,背着我又去厨房偷吃两个猪肘子……您根本不是虚,您是虚胖,胖得走不动路。” 文夫人将身子蜷成一个大团子,抿着嘴,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哎哟,我哪儿胖了?在我这个年纪,我已算是苗条的!你父亲昨儿还嫌我瘦来着,劝我多进补,身子骨才能结实。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在我这个年纪,补不能停啊,正是我因身子骨太虚,才招来那恶心的大虫子。” 文先生揉了揉眉心,极力克制自己不动怒,继续好言好语道:“父亲见你病了,顺着你说话罢了。” 文先生实在无法理解,胖得经常踩坏家里砖的母亲,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她自个儿很瘦? 文先生朝秦娇美一指:“你若不信我便罢了,但,你总该信外人罢。你问问这位秦二姑娘,她如今在老郎中手底下当学徒,让她好好告诉你,人参能否乱吃。” 秦娇美突然被拉了出来,懵了会,秦娇娇使了个眼色过去,秦娇美这才站出来,在脑子里搜罗一圈,将背过的知识点原封不动搬出来:“人参不可随意进补,医书里说,高热、大便干、小便黄、舌苔黄之人,不可吃人参……” “你听听,你听听。”文夫人眼睛一亮,赶紧揪住话头狡辩,“我没有以上症状,怎就不能吃人参?” 没想到文夫人胡搅蛮缠上了,文先生实在不想当着外人和母亲吵架,当下打断道:“罢了,我不与你争执。” 秦娇美心道尴尬,往文先生身后一站,小声道:“文先生,对不住,是我学艺不精。” 文先生朝她摆摆手,温声劝道:“你才学几日?能记住这些内容,已是极为不错了。” 秦娇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惜年纪大了,考女科不合适,如今跟着老郎中学医救人,实乃发展上策。方才,她本想让秦娇美胡诌几句,将乱喝药的母亲唬住,熟料秦娇美太过实诚,直接对着书照本宣科。 早知如此,她应当直接点名秦娇娇,小姑娘心思精巧,比秦娇美更机灵。 “母亲,秦家的三位姑娘今日特地来瞧你。这是大姑娘娇花,二姑娘娇美,三姑娘娇娇。”文先生将三姐妹介绍给文夫人认识。 秦家姐妹拿出两篮子梨,都是今日早晨去西坊市买的新鲜货,将篮子放在案台上,秦娇娇揭开遮布:“梨能生津润燥、清热化痰,如今文夫人正在病中,口干时吃些梨,对身子大有裨益。” 文先生笑纳礼物,温声谢道:“多谢你们,让你们费心了。” 文夫人早已按捺不住,眼珠子使劲往篮子里瞟,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秦家姑娘好心肠,眼下的确是吃梨的好时节,让我来瞧瞧,这是雪梨还是沙子梨啊?我觉着沙子梨嚼着好吃,雪梨最好炖燕窝,唉,一刀丫头,你不让我吃人参,不若买些燕窝给我补补?” 补,又是补! 一听食神投胎的母亲又开始念叨吃食,文先生额角青筋直跳:“咱家小户人家出身,哪里吃得起燕窝?母亲您别想着进补了,先好生休息,将病养好再说。” “唉。”文夫人重新坐了回去,叹了口气,“咱家就是穷的命,没法子。” 见文夫人蔫了吧唧的模样,文先生烦躁得慌,赶紧转移话题:“母亲您不是念叨着想看漂亮的小姑娘吗?眼下秦大姑娘在您眼前,您怎的不好好瞧瞧呢。” 经文先生提醒,文夫人顿时将燕窝跑到九霄云外,转而去看躲在秦娇娇背后的秦娇花,不由惊叹道:“哎哟,好漂亮的丫头啊!” 秦娇花方才不敢看文夫人的脸,因此一直站在最后,见文夫人开口唤她,只好犹犹豫豫走出来,尴尬地笑了笑:“多谢文夫人夸我。” “来来,漂亮的丫头,来这边坐,你告诉我,你可曾定下亲事?”文夫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出漂亮的女儿和儿子,一见貌美如花的秦娇花,便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做媒心。 秦娇美咬咬牙,去看对方红彤彤的疤痕脸,强忍着内心的惧怕,哆哆嗦嗦走到文夫人身边。 “……不曾。”秦娇花今日难得的话少,心里纠结地想着,不知吴三公子的病情是否如同文夫人这般严重,今日有没有稳定下来。 一想到吴三公子,秦娇花便忍不住懊悔,若他的白净小脸留下黑疤,岂不是得难看一辈子。 “没有定亲便好!我家弟弟家的大儿子,与你年纪相当,一表人才,你哪日得了空,来我家见见他,看你们是否有缘。”文夫人搓搓手,胖脸笑成一朵大菊花。 秦娇娇在心里给文夫人比了一个大拇指,文夫人和弟弟家是不是有仇,竟敢娶他们家大姐进门? 文先生被自家母亲愁死了,赶紧出来打岔:“母亲您别乱做媒,人家大姑娘好好儿的,您说这些做什么。” 文夫人昂起脑袋,不满道:“我这不是好心好意吗!你这个丫头今日是怎么了,总拆我的台!” “文夫人,方才是我没解释清楚。”眼看文夫人一言不合就吵架,秦娇花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看习惯了文夫人的脸,当下稳定心神,解释一句,“有劳文夫人费心,我已有心上人。” 秦娇娇笑弯了眼睛,默默想,大姐方才说“心上人”不对,应当说“心上人们”。 “哎哟,那便可惜啦,是我外甥无福。”文夫人捂着额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放着秦娇花和文夫人在屋子里说话,秦娇娇叫上文先生和秦娇美二人,共同出来议事。 秦娇娇往石凳上坐了,开门见山问:“文先生,你可知放南疆毒蜘蛛咬文夫人之人,到底是何人?” 文先生脸一僵,神情一瞬间冷了下来:“在我听说你们家父亲被打破头之后……我便猜到是钱秀。” 作者有话要说:  极品文极品多多才好玩。 滴,老年卡,文夫人[食神]已上线。 正文 第59章 先战 文先生对于钱秀的愤怒, 不比秦家和秦娇娇少。 本就无辜的她,因和赵公子定亲之事, 徒惹钱秀这一身腥。 从菊花会相看礼开始,钱秀无时不刻和她作对, 眼下她即将和赵公子成婚,钱秀又打算毁她的容,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她的耐性。 文先生一拍桌子, 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非君子,只是我家乱的一团糟,尚想不出什么好计策, 不知你有何想法。” 可惜,“黑寡妇”来无影去无踪,眼下文家没有证据, 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还好秦娇娇抓到行凶者, 确认钱秀是幕后主使人, 但,就目前来看, 抓到行凶者和没抓到一个样, 光凭几个打人的混混, 动摇不到钱家半分。 “想法我倒是有一个,不知文先生是否愿意与我合作。”秦娇娇转了转眼睛。 背后捣鬼谁不会, 只不过,她想的都是大大方方的手段,比不得钱秀下作, 专挑人放毒来着。 “我自当奉陪。”文先生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文先生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从不是一个手软之人,钱秀要和她斗,她奉陪到底。 秦娇娇托着下巴,先从钱家本身开始,认真分析:“钱家乃商贾之家出身,后因族中子弟中举为官,进贡江南丝绸升为皇商。虽说钱家已脱离低等商人的身份,但其家族贪婪的本质未变,我想先从此处做文章。” 钱家家大业大,能和吴巡抚家攀亲,可见其能耐。钱秀一介弱女子,完全是仗家族之势,行凶害人,只要失去家族庇佑和信任,钱秀就成为砧板上的肉。 对于依靠家族联姻的钱秀来说,嫁不了吴三公子还有张公子、赵公子,但,一旦钱秀被家族抛弃,那才是灭顶之灾。 秦娇娇打算打蛇打七寸,步步为营,一棍子将钱秀打死。 “莫非,你想与他们争夺商利?” “对……准确来说,应当是诱钱秀亏银子。商家最是重利,试想钱秀亏掉他们辛辛苦苦赚的利,钱家怎可能轻易饶过她。”秦娇娇点头,心道,文先生天生聪慧,一猜便中。 文先生对此表示支持,要对付钱秀,就得先让钱家对她失望。成为家族弃子的钱秀,对于秦娇娇和文先生来说,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 秦娇娇的思路,的确没错。 “我特地调查过,钱家家族生意涉足盐、烟、丝绸等,对药材一道不在行,”秦娇娇看向自家二姐,“咱们弄几味不易保存,或是并存易霉变的药材,放出可治‘黑寡妇’之毒的消息,钱秀必会出钱收购,让她狠狠亏上一大笔。” 文先生抚掌一笑:“此计甚妙,咱们须得寻些人,将此事传出去,说得一板一眼,惹人相信方好。” 以钱秀的脑子,一听说有解毒之法,必会上当。 文先生如今对秦娇娇万分信任,文夫人之所以恢复得这么快,还要得益于秦家从吴三公子处弄来的解药。 “正是,但……”秦娇娇尴尬一笑,搓了搓手,“争夺商利必得有本钱,眼下我家没银两做引,不知文先生有何想法?” 手里没有银两,光凭几句传言,没法引诱钱秀上当。 “此事交给我来办,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接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文先生眨眨眼,笑得很神秘。 秦娇娇顿时明了,知文先生会去寻王夫人借银子,嘻嘻一笑:“王夫人定不会袖手旁观。” 三人在一处合计,商量出一堆不易存放的药材。其一是一些湿粉类的药材,与阴凉干燥存放的干粉方式不同,这类药材须得放在温热通风处存放,其二是易变色发霉的白参,其三位易生虫的蛤蚧,以及搭配冰片、薄荷脑存放会失效的麝香。 三人商量完毕后,秦娇美拿着方子寻老郎中参谋一番,修改出一份专门骗人的“方子”,涵盖数十种贵贱药材。 文先生和秦娇娇甚为满意,最终版的“方子”有模有样,不怕钱秀不中招。 王夫人一听说秦娇娇和文先生联手,想都没想便应了,慷慨解囊,命玉枝拿出一千两银子,大手一挥:“你们拿去随便使,不必再还。” “咱怎会不还呢?总不能让夫人吃亏。”文先生得了银子,心情很好,亲自为王夫人端上一杯茶。 “我知道。我好赖不会吃亏,若你们失败,我就当存些药在家。家里药材本就用光了,你们帮我多囤些回来,近三年怕是不用再买药了。”王夫人接过茶,淡定地抿了一口。 一千两银子给秦娇娇练练手正好,她还担心秦娇娇读书太过于死板,练不出文先生那一身本事。 秦娇娇噗嗤一笑,被王夫人的豁达逗乐了。她本想告诉王夫人,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计划不一定万无一失,但看王夫人无所谓的模样,秦娇娇将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别说小小的钱家,你们若对付吴家、李家,一定莫要忘了我。”王夫人惯来与这几家不对眼,尤其是子爵府李家。 她平时过得闲散舒心,有人肯花心思帮她摆平仇家,只要丢点银子进去,何乐而不为呢? 二人得了启动银两,兴高采烈从王家告辞。 秦娇娇借秦娇美在医馆当学徒之便,风风火火开始收起药材,文先生则定计给钱秀下套。 次日,文先生向书院里告了假,声称自己也中了‘黑寡妇’之毒,高烧不退,脸部麻疹无数。钱秀知此事后,兴奋得几天没合眼,差点没去文家门口放鞭炮庆祝。 就在钱秀在兴头之时,赵公子登门拜访,透露自己寻到一味能给文先生治脸的方子,打算在最近文先生收一些上等的名贵药材。 没想到文先生脸毁了,赵公子依然对她不离不弃,钱秀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不由疑惑,南疆人分明向他们保证,世间唯有黑寡妇的毒液方可解毒,赵公子到底寻来何方神医,竟研制出破解黑寡妇毒性的解药! 当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钱秀哪能让文先生好过,自掏腰包五千两,命冯管家去各家药铺抢药材,莫要被赵公子和文先生买走了。 在钱秀高价收购药材时,市面上大部分对应的次等药材早已被秦娇娇代理的“王家”贱价拿下。秦娇娇没有选贵的质优鹿茸、麝香等物,专挑次一等的便宜药材收购,造成市面上这类药材紧俏的假象。 而那些高等的药材价格本身就高,不必秦娇娇故意去炒,卖家又知最近畅销,更不会对钱秀降价。钱秀咬咬牙,又添五千两银子,收走市面上最贵的药材,钱秀还命冯管家给家药铺传话,在卖药之前,须得向钱家报备。 这时,赵公子又散布文先生的脸即将转好的消息,可用次等药材解毒。 没想到文先生大难不死,钱秀被刺激得几乎发狂,恨不得挖地三尺,将“方子”上的所有药材灭绝才好。 次等药材依然未除,钱秀干脆大手一挥,再从公中借出五千两银子,去收购非药铺售卖的散药。 王家手里囤了不少散药,这时秦娇娇将其一次性出手,尽数卖给倒霉鬼钱秀。 秦娇娇一千两收来,最后两千两卖给钱家,王夫人不仅没赔,还倒赚一千两银子。 王夫人觉得两个姑娘得力,特地请秦娇娇和文先生来家大吃大喝一顿。 虽然钱秀还没倒霉,但秦娇娇和文先生二人一个月没白忙活,至少赚了一千两银子,王夫人乐得高兴,还给二人各封三百两的红包。 “我听玉枝说,你们在药材里掺了些东西?”王夫人很好奇,秦娇娇到底对这批药做了什么。 “怕被行家看出来,咱们没如何对药材动手,只是特地在鹿茸盒子里放了劣质花椒,让其无法防止虫蛀,还将蛤蚧尾巴剪了,这些精细的活儿,都是咱家二姐做的。”秦娇娇先解释一通,再顺便表扬自家二姐。 蛤蚧主要价值在于尾巴,没有尾巴的蛤蚧,等同于废药。 “啧啧,你们两个小姑娘,当真糟蹋好药!”王夫人摇摇头,保养得宜的脸上不见半分指责,反而挂着得意洋洋的笑,“等再过上小半年,待钱家库房里的药全部失效,钱秀怕是得哭死。” “正好给夫人解解气。”秦娇娇笑容满面答道。半年只是保守估计,二姐秦娇美还在药材里做了其他手段,保准外行人钱家看不出来,不用半年,四个月就能见效。 从王家吃完晚饭出来,秦娇娇怀里揣着银票,左摸一摸,右摸一摸,心情好得不得了。 三百两银子,简直像大风里刮来似的! 秦娇娇咧着嘴,笑个不停,一路蹦蹦跳跳回家。 推开家门,只见秦娇花坐在院子里,懒洋洋地靠在桌上,眼皮都没抬:“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母亲给你留了两个卤蛋,自己去厨房拿来吃。” “我吃饱了,大姐你吃罢。”秦娇娇挺稀奇的,母亲还惦记着她呢? “我没胃口,就不吃了,留明儿你们吃。”秦娇花摇摇头,抱怨一句,“你成日往外头跑,不知咱家最近缺银子罢?咱已经五天没吃过肉了,父亲不知从哪弄来的私房银子,每天早晨不肯喝咱家的杂粮粥,非得偷偷跑出去吃楼子,根本不管母亲和咱吃不吃得饱。” 作者有话要说:  喵的。。早上jj抽了,把我存稿箱新章抽没了。。 正文 WwW.lwxs520.Com第60章 为了银子 没想到自秦孝义抢走储银盒子后, 变本加厉地自私,秦娇娇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不知父亲存了多久的私房钱, 我估摸着,绝对不下二十两, 想来是极早前便存着的。你说说,父亲就咱们三个女儿,存私房钱有何用?”秦娇花哼了声, 没好气道,父亲一不养外室,二没有私生子, 私房银子能补贴给谁? 眼下还用不着置棺材罢,偷偷摸摸存着有何用? 秦孝义像是换了个人,秦娇娇不敢置信, 忍不住为他解释一句:“兴许是父亲头伤未好, 想不清楚事儿……” “父亲花自己私房钱也就罢了, 你还记得那天他拿走咱家的储银盒子罢,后来我去找他要, 他竟然不肯还回来, 还说要留钱给儿子。他守着盒子, 每天就给咱们五十文钱开销,五十文能吃个啥?还好母亲惦记着咱们, 有吃的都留给我和二姐,不然,咱都得被父亲饿死!” 如今物价飞涨, 五十文吃不了多少。更何况眼下时入冬季,白菜帮子和肉一个价格,所有菜价提升将近一倍,秦娇花和秦娇美都已经啃了大半个月的咸菜和馒头了。 一听此话,秦娇娇再无法为秦孝义开脱,心里叹息一声,父亲怕是真变了。 秦娇花摇摇头,叹口气:“我之前也不信,但是,自我在前几日时,跟在他背后,亲眼所见他一言一行,才明白,父亲原本就是这样。” 当初,秦娇花和秦娇娇一样不信邪,那日跟踪秦孝义一天,才猛然发现,这哪里是父亲,分明就是一个自私自利鬼。 每日,秦孝义一大清早出门,先带走家里所有的银票,再独自一人去楼子,点一份一百文的鸡汤和小笼包,午后,他前往茶楼里会友人,点一壶二百文的龙井茶,晚饭不回家吃,和友人去吃各地名菜,品陈年佳酿。 秦娇花如今算帐水平大幅度提升,零零总总算下来,秦孝义一天吃掉五六百文,两天就要吃掉一两! 那几位友人和秦孝义甚为熟稔,似是时常在一起的老朋友。秦娇花私下拦住一名友人询问,友人声称自秦孝义来到青州府,就常与他们在一处厮混了,可见,喝龙井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不过父亲藏得太好,所有人没发现罢了。 听完秦娇花一番数落,秦娇娇目瞪口呆,父亲当真已经不要脸面了,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父亲……还管咱家的生意么?”秦娇娇最近忙着对付钱秀,大部分时间不在家,早已不管自家生意许久。 “哼,生意?!父亲何时管过生意,不都是咱家的五儿在管么!”秦娇花托着下巴,冷笑一声,“哦,我说错了,他的确还管咱家生意,每日午后都会去摊子上拿钱,一分都不给咱家留。” 秦娇娇无奈极了:“这样下去不是事,过几日,咱们和父亲好好说罢。” “好好说?你得提前在心里做好准备,莫要被他气死。”自上一次秦孝义怀疑秦娇花昧银子起,秦娇花便烦透了父亲。 如今,秦孝义看秦娇花的眼神,就如同在看偷家贼,对她说话三句不离银子,满脑子都是钱。 秦娇花心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知谁才是偷家贼。 “行啊。”秦娇娇应了一句,没去厨下热卤蛋,先回自个儿房里。 秦娇娇唤来正在看医书的二姐,两姐妹琢磨着三百两该怎么花。 秦孝义如今已成这副模样,三百银票的事自然得瞒着,当然,即便秦孝义知道再闹,秦娇娇也不会白给银子,之所以打算一瞒到底,只不过不想和父亲吵架罢了。 同样,此事也不能让秦娇花和张氏知情,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大手大脚,没准儿哪天秦孝义便发现了。 “明日我去将银票兑成碎银两,先给家里买些吃食,这样熬下去不是事。”秦娇娇将银票重新揣回怀里。 “我和大姐还年轻,不吃都没事,关键是母亲。”秦娇美惯来没什么想法,对妹妹的话言听计从。张氏肚子里怀着一胎,没两个月便要生了,怎能断了吃食。 碰上这等不省心的爹,秦娇娇也没法子了,问道:“父亲的头伤,当真治不好了么?” “师傅说了,父亲的头伤已经痊愈了,至于性格大变,应当属于后遗症……”秦娇美每日亲自给父亲扎针,发现父亲头里的淤血早已清干净,根本不可能会疼,而父亲却总是装作头疼的样子,让她帮忙扎针,一副怕自己呜呼哀哉的模样。 “后遗症?当真是后遗症吗?”结合秦娇花方才那一番话,秦娇娇苦笑一声。 当父亲扯下那层遮羞布以后,他便不再是从前那个他了。 次日,秦娇娇放学回家,将银票打散,换了十两的碎银子。 先给家里买了三只活鸡,又命小贩送来一担大白菜,存在自家的小地窖里。 命向妈妈炖出一锅浓浓的鸡汤,给张氏送半锅补身子,剩下半锅三姐妹一起分。 秦娇花和秦娇美各喝了一大碗,连声夸赞三妹有能耐,让他们一家终于吃上油腥了。 秦娇花捧着碗,眼珠子转了转:“三妹,你哪来的银子哟,莫不是碰上什么好门路?怎的不叫我,和你一起发财呢。” “大姐,你可别说出去啊。”秦娇娇神神秘秘凑过来,鬼鬼祟祟道,“我给别人捉刀呢,你若大大咧咧说出去,今后你就没鸡汤喝了。” 秦娇娇打算先骗过大姐再说。 秦娇花被唬了一跳,知读书人中最恨代写,赶紧摇头道:“不不不,你放心,我秦娇花绝不对外多说一个字……哎,再给我添一碗!” 只要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秦娇花绝不会自毁长城,这一点,秦娇娇放一百个心。 秦娇花抹了一把嘴,抱怨道:“眼下你和二妹都有好去处,就我什么都不会,记性不好,脑瓜子转的又不快,连半个子儿都赚不到。三妹,不若我去寻那位算命先生,拜他为师如何?” “你要拜他为师作甚?和他一道去蜀山学道,再也不碰男人么。”秦娇娇翻了个白眼,秦娇花真会打算,学做坑蒙拐骗的生意,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 “哎哟,不碰男人?!那不成,此事莫要再提。”秦娇花急忙摆摆手,义正辞严拒绝。 她可以没有钱,但绝不能短了男人。 一想到蜀山上清清静静的,只有一个糟老头子可看,秦娇花便觉得生无可恋。 三姐妹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饭,秦娇娇心满意足回房看书。 次日清晨,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吵闹声,秦娇娇揉了揉脑袋,坐起身,嘀咕一句:“好不容易等到休假日,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么。” 恰在此时,秦娇美推门而入,见秦娇娇已经起身,跺了跺脚道:“三妹,你快去看看,父亲和母亲吵起来了,大姐正劝架呢!” “吵架?”秦娇娇眼睛都睁不开,大清早的,父亲不是会出门吃鸡汤和小笼包么,有何可吵之处。 今日,秦孝义的确打算出门吃鸡汤和小笼包,只不过在他往茅房出恭时,不巧瞧见墙根处昨晚吃剩的鸡骨头。 秦孝义仔细观察鸡骨头的颜色,推断出这只鸡是昨晚做的。 秦孝义登时脸都绿了,张氏哪里来的银钱,竟然偷偷摸摸吃鸡! “你是不是背着我存私房银子?!”秦孝义恶人先告状,咄咄逼人,对着张氏大吼,“婆娘家存忒多私房银子,是想趁机补贴娘家吗?” 张氏只觉莫名其妙,吃只鸡是犯了王法吗,怎么就扯上私房银子了,当下阴阳怪气道:“哟呵,你还有脸提私房银子,即便我存私房银子,有你存的多吗?” “我那是存给咱儿子的钱!能和你们婆娘家存钱一个样吗?!”秦孝义忿忿不平,心道,这么多年过去,张氏根本没给他存下多少钱,可见女人手里不能管钱,拿走钱不是自己乱花,就是给婆家。 秦娇花的东厢距离主屋最近,听见父母吵架,顶着鸡窝头过来了。 见父亲在骂张氏,秦娇花想也不想,挡在张氏身前:“父亲,咱家都好几天没吃过肉了,母亲还有身孕,吃一只鸡怎么了?你成天跑出去喝鸡汤,还真以为咱们不知道呢!” 久病床前无孝子,发病父前无孝女,秦娇花早就不将秦孝义放在眼里,张口直接和他对吵。 “你个不孝女!”秦孝义被揭老底,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分明给你们留下不少银子,是你们自己不买吃食,让我猜猜,是你们自己手存不住钱,拿去买胭脂了罢!” 秦娇娇满头包一来到主屋,打开门瞧见的,就是这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鸡是我买的,用的是昨日书院发的银两。”秦娇娇先将鸡的事儿自己担了,“父亲,母亲辛辛苦苦怀着身子,吃点肉补身体,本就是分内之事。” 大约都是读书人,秦孝义还算看重秦娇娇,脸色稍霁,没对着她发火,只是哼道:“谁知他们母女俩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东西!三丫头你不懂,父亲存钱是为了咱家,你的嫁妆也从里出,你得帮着我些。” 秦娇娇心都凉了,冷不丁问:“父亲,我有多少份?” 秦孝义神情严肃,一本正经道:“你们都是女儿家,今后是要去婆家过日子的,你们只能拿走弟弟的十分之一。” 秦娇花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眼睛都气红了:“十分之一?!还不如一文钱都不给来得痛快!” 正当一家人吵个不停时,院外响起一阵震天响,铜锣哇啦啦敲得欢。 秦娇花骂了一句“谁来报丧!”,懒得再理会秦孝义,黑着脸,气势汹汹,一个人往外头去了。 “哗啦”一声拉开门,门外露出一张笑容满面的媒婆脸,见秦娇花亲自开门,媒婆惊讶了一瞬,讨好道:“哎哟大姑娘呀!您快准备准备,子爵府来下聘啦!”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文,晚了一个小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