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之子》 正文 1.第一章 永昌八年。 正是冻的人手脚发麻的腊月,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屋檐上挂着冰溜子,地面的雪也被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踩的严严实实,稍不注意就会滑倒,学府巷一户人家却匆匆的驶来一辆青棚马车,等着的门房跺着脚等门,看到马车大喜过望,冻的通红的手哆哆嗦嗦的打开角门。 等到了门前,马夫刚一停住马车,同样在前门等着的仆妇就急忙拉着大夫往府里赶,嘴里还喊着:“大夫能不能快点啊。” “老夫已经够快了。”大夫擦着额头的喊,他后面跟着一个小药童背着药箱,要知道大夫大概四十多岁,尚算的上力壮,换成上了岁数的大夫要是被马车这么颠一通的话,早就体力不支了,哪里还能看诊呢。 王姑姑拉着大夫跨过角门急匆匆到了后院,丫头们乱成一团,棉布帘不停掀开带起寒风,房间里正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着血水,厨房也一盆盆的送着热水。 内室里产妇一声一声的低吟着,牵扯着人的心思。仆妇看到王姑姑把大夫请回来赶紧往里面请,大夫走到内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先隔着床幔把了把妇人的脉,沉吟半晌:“产妇状况还好,不过是生产时间过久了,有点脱力,我先用银针激发产妇的精力,再马上准备好人参汤,年份越老越好。后面的就交给稳婆吧。”小丫头们听了纷纷动起来各自准备着。 王姑姑是这家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夫人也足足二十年了,她眼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连忙起身让开,寒冬腊月,她站在院子里,对着漫天神佛虔诚的祈祷,上天保佑,保佑夫人平安生产吧。 夫人嫁给林老爷也足足七年了,起初,林老爷忙于赶考,夫人留在家中,夫妻两总是聚少离多,也一直没有孩子。好容易老爷的官位稳了,也把夫人接到京城了,眼看夫人要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老爷出门办公差居然遇到了水灾命丧黄泉,消息一传出来,夫人就晕了。 幸好醒来的时候夫人被发现有了身孕,夫人这才振作起精神,不然夫人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老爷的林氏家族世代从商,但是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在末,商人虽然坐拥众多财富,但是始终地位不高,稍微有点想法的家族都会想要改换门庭,所以支持家族中的弟子上进,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寒门弟子要想上进,大量的金钱支持也是必要的,书本要钱,笔墨要钱,每次考试也要准备足够的金钱,和商户人家合作也是互惠互利。 林家支持了很多的族人上进,可能林家人没有这个慧根,近年来最有出息的就是林老爷了,林老爷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二十年苦读终于中了举。虽然现在只做到六品的同知之位,但是他正值壮年,前途大好的时候,没想到天降噩耗。 幸好夫人还有腹中的孩子,还有希望。夫人作为母亲,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就好。但是王姑姑很是担忧,夫人年纪还轻,如果没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男子的话,怕是要被人欺上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夫人的喊声渐渐低哑了下去,接着是一声新生儿清脆的哭声,然后是稳婆兴奋的喊叫:“生了生了,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王姑姑几乎是喜得说不出话啦,她三步并作两步掀开门帘跨过门槛走到内室,转过屏风,看见稳婆忙着收拾产妇,丫头们忙着给新生儿洗去身上的血污,再用棉布的小袄子包的密密实实。屋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就是气味很是难闻,王姑姑顾不得那么多,从稳婆手上接过热帕子,擦了擦夫人额头的冷汗。 夫人王氏已经脱力了,本来快要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贴身丫鬟的靠近,她和王姑姑也是二十年的主仆,情分非同一般,她勉强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王姑姑连忙凑到她身边,只听到她用几乎呼吸的声音说着:“孩子我想看看。” 旁边的丫头会意把小公子报到床边,王姑姑连忙从丫鬟手里把包好的小公子轻轻放在夫人的臂弯里,红色的包裹称着孩子红红嫩嫩的皮肤,刚刚出生的黑色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王氏看着小小的孩子,那么粉粉的一小团,她勉强起身轻轻的在孩子的额头吻了一下,止不住眼泪划过脸颊留下清泪。 王姑姑看着夫人流泪有心劝她,都说月子里流不得泪,以后眼睛不好呢嘛,但是又担心一劝劝不住夫人更加伤心,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问题:“夫人,小公子还没有名字呢,您想好了么?” “早前夫君还在的时候我们就说过了,将来有了孩子,不论男女,都取名一个岚字。夫君家里只有这一辈的孩子,因为从的是“明”字辈,所以小公子以后的名字,就叫林明岚。” “夫人取得都是好名字,小少爷今后也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嗯。” 小孩子出生之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王氏照顾的也精心,孩子原本红嫩的皮肤渐渐变得雪白,模样也一天比一天可爱,五官也张开一点了,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的人心都化了。如今虽刚刚满月,但是也能看出以后俊秀的模样。 王夫人出了月子之后,好好的收拾了自己一通,换了几次水,搓的自己快破皮了,好歹觉得自己没有怪味了,才安排了今天管事的来报账。 王氏坐在室内的矮塌上,穿一件家常的紫色褙子,为了保暖多穿了一件棉袄,头发整齐的梳好,头上戴着抹额,背后枕着一个绣着缠枝花的背枕,听着下人回报着铺子上的收益。 “夫人,这个月的东大街铺子上的收益是七十八两,这是在年节上,所以收益比平时要高出三成。” “庄户上的今年收成一般,不过还是进了一些时兴的蔬菜瓜果,” “嗯这我知道了,瓜果都送到厨房了,正好也省了一笔,不过你记得吩咐下去,年节上给各位伙计多准备一点节礼,大伙儿也辛苦一年了,高兴的过个好年。” “是,夫人善心。” 王姑姑等着管事的走了之后,看着夫人打着算盘一笔一笔的算着帐,她等夫人算完之后才开口问道:“夫人,小少爷如今也满月了,今后打算在京城过吗?” 王氏放下笔墨,伸手抱起着孩子拍着:“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京城居大不易,虽然我是有些陪嫁,现在也是吃穿不愁,但是京城物价本来就高,样样都要花银子,尤其是以后岚哥儿是肯定要读书习字的,光这里面的花费就大了。” “但是如果我回到江南的话,爹爹和兄弟们好歹可以看顾着我,但是岚哥儿毕竟是林家的孩子,我要是带回娘家,怕是族里不会轻易松口的。” “夫人的顾虑也有道理。” “是啊,这些日子我都在反复的想着这些,不管怎么做,都是有利有弊,不过岚哥儿是林家的孩子,是明字辈的,林家的人看到同宗同族的份上,总要看顾一二的,而且在京城的话,以后要是想拜的名师的话,还是京城里的名师更多,所以,我想着,现在现在京城里住着吧。” 王姑姑点了点头,她也不过是提一句,做主的还是王氏,反正不论王氏要去哪里,她总是要跟着的。 王氏也轻轻的叹一口气,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安静的闭着眼睛,小嘴微张,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她伸手摸了摸孩子头顶戴的虎头帽,心里只盼着孩子快快的长大。 正文 2.第二章 时间已经划过到了永昌十三年,在王氏的精心照顾下,林明岚已经长到了五岁。 院里的垂柳轻轻的摇摆,新生的柳叶带着醉人的新绿,林明岚看着一直摆来摆去的柳条,兴致忽起,伸手折了一根拿在手里晃啊晃。 这所院子只有两进,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院还带着一个小池塘,后院也载着很多花树,当时以为官员着急着回乡降价卖了,还送了许多搬不走的家具,林老爷看着这院子样样都不错,所以也爽快的买下来, 林明岚玩着手里的柳条,一下一下敲击着水面,原本波平如镜的池塘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偶尔有水里的小鱼游过来也被这动静吓跑了,翠色的池塘倒映着他的脸,现在这张脸上不像平时对着丫头或者王氏的时候总是露出天真的笑意,而是带着与年龄不符成熟的懒洋洋表情。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也已经五年了,小孩子的眼睛在最初的时候视网膜没有发育完全,是看不见东西的,他起初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生了重病在医院,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而原本是她,居然在变成了他。 历经了身子软趴趴只能喝奶的奶娃时期,又经过手脚无力只能扶着墙走路的幼儿时间,他总算是长到五岁了,好歹也算是有一点自己的自由了。 这几年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他现在的父亲早亡,如今的家里就靠着母亲的嫁妆过活,虽然母亲有两个小铺子,一个出租,一个自己做点小生意,虽然在京城的郊外还有几十近百亩的田地,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过的也只是小康而已。 不过这样也不错了,要是搁在现代,家有帝都一套四合院那是多厉害呀,再说王氏的铺子也还算是挣钱,等他长大以后,自己学着做点小生意,开个卖新奇物品的铺子,随便也该挣个几百两吧,到时候攒够了银子,游历一下古代的大好河山,再写个游记什么的,说不定百年之后也能在历史书上看到他的名字,也为难一下日后那些背史书的学生们。 他一向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求随遇而安。 家里只有一直跟着母亲的两个姑姑,王姑姑和张姑姑,王姑姑的丈夫现在兼任门房,要是有些杂活力气活的话也会干,另外就是专门雇了一个奶娘来照顾林明岚。 家里之前为了照顾怀孕的王氏也特意请过小丫头,不过在林明岚周岁的时候,也不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之后都辞退了。 奶娘也是京城郊外的人士,不过家里孩子多,吃饭的嘴也多,虽然现在辛苦,但是起码省了家里的粮食,还能每个月拿点银钱回家。也算是减轻负担了。 王氏的铺子,一个月管理的过来交一次账。这个铺子主要卖些南方的特产,王氏是南方人,对这些物产也很熟悉,再加上王家好歹有些关系,总能拿到一些时鲜的货色,所以生意还算是不错。里面的伙计都是雇佣的,至于管事的则是林氏的一个远方亲戚,当时林老爷还在世,林家主动派人过来说是帮帮亲戚,又说林家的人都是做惯这些生意的,做生不如做熟。王氏想着都是实在亲戚也就同意了。 坐在池塘边上的林明岚看着王姑姑领着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他收起脸上的神情,仰着一张小脸对着王姑姑喊道:“姑姑好,你去找娘亲么?” 王姑姑停下脚步,笑着回到:“小少爷好。” “姑姑,你是要带这位先生去哪里啊?” “这是铺子上的管事的赵管事,我带去找夫人有事。” “喔。”林明岚乖乖的让开了,既然有正事,他还是不打扰了。不过他注意到这个赵管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是觉得对着一个五岁小儿没有必要么? 以他的身高仰头很是费劲,他低头注意到赵管事长袍下穿一双靴子,鞋面应该是绸缎做的,那光滑细腻的锻面一眼就能认出根本不是普通的棉布,还织着精美的同色暗纹,更显得整双靴子与众不同。 这个赵管事懂得享受啊,穿精美的外衣,那是给别人看的,穿舒适的鞋子,是给自己看的。 只可以现在自个也才五岁大,能穿的靴子,也就是王姑姑给做的棉布虎头鞋。这个棉布来历也不简单,还是王姑姑特意收集的百衲布,又是煮又是晒,又特意选颜色相近的几块才做成了,大家都说这样求来的百家布得了百家的祝愿,能够保佑孩子平安长大。 他继续在院子里逗弄着鱼儿,估摸着王氏那边应该清理好账目了才慢慢回转,果然回到院子的时候王氏看着他高兴的说:“快到用晚饭的时间 ,我还说你玩的忘记时间准备叫你呢。” “要吃饭了我怎么会忘记呢,娘,我今天想吃的鸡汤呢。” “早就炖上了,火候炖的足足的,现在吃正好呢。”王氏从旁边的瓦罐里舀了一小碗的汤,汤色雪白,又特意把浮油撇去了,味道正好,配上桌上的翠绿的黄瓜,鲜辣的肉片,格外的令人开胃,林明岚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米也是上好的北方大米,味道回甘,单单吃饭都能吃两碗。 不过考虑到自己年纪还小,暴饮暴食可不是养生之道,她也就吃了两小碗就放下了碗,然后安静的等着王氏吃饭。 王氏看着自己儿子虽然年纪小小但是格外乖巧懂事的样子特别欣慰,她一直尽力对儿子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最好,不过男孩子一直养在后院也不好,这里除了姑姑奶娘就没有别人,不仅学不到为人处世的本领,而且也不会怎么跟同龄人相处。 想到这里,王氏更加坚定了要把林明岚送去族学读书的信念,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也要考虑孩子以后的未来,不过虽然自从三岁之后,王氏一直在教着孩子读书习字,林明岚一直表现的兴趣缺缺,王氏担心他对独自离开家去学堂抗拒,损了以后读书的兴致。 饭后休息一刻之后,王氏带着王姑姑在矮榻上的算着今年的进账,按理说,王氏在铺子的货源都是江南那边最时兴的料子,或是绣样,或是珠花,可是这生意确实越来越差,几年前的时候一个月的纯收入好歹有个六七十两,要是碰上元宵,七夕的话更多,能有个七八十,到今年以来,基本上只有四十多,就算上刚刚过去的节庆,也只有五十九两,赵管事也每次表现的苦哈哈的,声称现在京城里边开了不少的卖南边绣样花样的铺子,竞争大了,就是现在这个规模,也是每天努力赚来的,王氏看着他满面都是风霜之色,一个像样的见客的灰白色袍子穿了好几次,也相信了他的话。 王氏讨论这些的时候也不会避着林明岚,他在账本上随意瞧了几眼,虽然这古代的账本从左至右从上到下,还是瞧出了整个营业额越来越少的事实,按理说整个货源都是南边的特产,甚至有的花样别家还没有自家的店铺就上了,货源没有问题的话,那么问题就出在管理上。 是管理不尽心了,还是伙计不热情了? 恐怕都不是,他突然想起那个赵管事,虽然穿着灰白的旧袍子,脚上穿着的却是绸面的鞋子,要知道每天外出最费的就是鞋子了,要是一个管事的,最怕别人以貌取人,肯定是跟愿意花钱在袍子上装扮自己一番吧,他却能把钱花在鞋子上,可见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可惜他现在年纪小,说的话大人也不会听,只能旁敲侧击一番。 王氏还在沉思着。 林明岚蹬蹬的跑到矮榻上,手一撑跳了上去,然后把鞋子一脚一个蹬了,落在地下,“娘,我以后能换一双鞋么?” “怎么想换鞋呢,这个鞋你王姑姑也是花了大心思的,你不是很喜欢么?” “可是今天我看见那个赵叔叔的鞋子更好看呢,就好像娘那件很漂亮很漂亮的衣裳一样,就是那件紫色的,娘说那个叫绸缎对不对,赵叔叔的鞋子也是,一看就很好看呢,我也想要这样的鞋子。” “是嘛,那你给娘说说,鞋子什么样。”王氏虽然养于闺中,也不是个傻瓜,也知道穿得起绸面鞋子的人怎么会穿一个旧袍子呢。 于是林明岚夸张的对着鞋子描述了鞋子一番,好像那个鞋子已经不是鞋子,而是仙履,穿上就能羽化登仙似的。 王氏好看的眉毛登时绞了起来,她怎么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不过想着在孩子面前,终究没有大发脾气,反而深吸两口气,突然转了话题:“岚哥儿,现在你也长大了,现在你想不想去一个有很多同伴的地方啊,哪里,那里既有哥哥也有弟弟,有很多跟你玩呢。还有老师,让你学会很多本事呢。” 上学就上学,说什么玩伴呢,这是骗小孩子呢,林明岚吐槽着,他倒是忘了现在他真是小孩子。 “那好啊娘,我去。”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嗯?”倒是王氏好奇起他的爽快。 “我要学会本事之后保护娘亲啊。” 这回王氏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舒展的笑容衬得她的脸色熠熠生辉,“那好,那我以后就等着岚哥儿保护我啦。” “你以后一定会说话算话,要用心认真学,到了那里,一定要听先生的话,好不好?” “好啊娘。” 王氏也顾不得赵管事的事情,现在只能说赵管事很有嫌疑,后面慢慢查证也不迟。她想了想,虽然是林氏家族的族学,还是需要准备拜师礼和束脩,只求先生能够多看顾一二。 正文 3.第三章 王氏的行动力也是很快,最多也就三天,族老那边同意了之后,她就在准备入学的事仪了,打听了别家的拜师礼之后,她特意把礼物准备的丰厚了些,就连拜师银,别的人家一般准备五两银子,她都特意备八两。 刚刚入学的时候是不需要习字的,小童的手腕无力,只能先学着在沙盘上比划,不然笔墨纸砚王氏通通都得准备最好的。 等上门拜见了先生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林明岚就被王姑姑叫了起来,托着迷糊的他洗脸梳头过后,在走路到学堂那边。 林氏的族学也不远,就在两条街的后面,这里基本聚集着在京城中所有的林氏族人,在古代,同宗同族之间的聚居是非常正常的,有事要出头的时候往往一呼百应,这就是宗族的力量。 族学是在一个三进的大院子里,明砖瓦房,修的很是牢固。在京城能买下这么一个大院子,也是需要不少的银钱,但是最早林氏的族长目光长远,毕竟族人的上进才是一个宗族能够立足的根本,现在林氏经商的人多,钱已经够多了,缺的就是官,而要想做官,读书上进考试才是不二的法门。 院子里第一进的比较窄,只是栽着许多花木,等走到第二进,在粉白的影壁后一转,就能看到一个大厅,整整齐齐的摆着二十几张矮桌,现在满满的坐着一些个五六岁的垂髫孩童。他们现在正随着先生摇头背诵,声音参差不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第三进院子里倒是安安静静,也有一位先生,不过学生数量就少了很多,年纪也长了很多,大概只有十个,正在学习四书,老师先是念一段,学生念一段,接着讲解意思。 后院还有两三间房子,是供着学生和两位先生的食宿之用,大部分学生离得近不会在这里用饭,但是两位先生平时都是住在这里的。 看着这就是班级的大班和小班了,不过这两位先生教学奉行的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啊。 林明岚摇摇头,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林明岚刚刚入学只能先读小班,这里是需要先启蒙,学的除了《三字经》就是《千字文》,学习的任务也不重,不过是教一教认字罢了。 等这两样都学会了,就得学着在沙盘上习字,熟悉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用毛笔再练习,如果都学会了,就可以正式开始学习四书,到这时,才算是入了门了。 等着小班的先生教到一个停顿之后,林明岚才轻轻的敲了敲门,轻轻俯身,“先生,学生林明岚拜见。” 教小班的先生姓钱,他看见林明岚俯身行礼之后,随意的瞄了一眼,这才慢吞吞的说:“进来吧。” 然后他慢吞吞的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同窗。”然后就闭口不言。 林明岚微微一笑:“各位同窗安好,我是新来的林明岚,以后就和大家一起读书习字了,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钱先生看了看课堂的位子,指了在左角一个空着的位子说:“你先去坐那里吧。”然后继续带着学生们背着千字文。 整堂课就是百无聊赖中度过了,不论是千字文还是三字经,王氏早早的就用来给他启蒙了,现在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林明岚正发愣的时候,他旁边坐着一个同样五六岁的孩童,带着婴儿肥的脸庞,白嫩的手背上五个小小的肉涡,穿一件蓝色带万字纹的袍子,做工精细绣纹精美,一看就是在家里父母疼爱的主,他先是挤眉弄眼的冲着林明岚使眼色,等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来之后更加兴奋,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哎,我叫林明峰,刚刚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林明岚。” “那你也是明字辈了,可恶,我是永昌八年二月生的,你呢?” “我是永昌八年的腊月。” “太好啦,”这个小胖子准备欢呼一声,刚发出一个音就硬生生的止住了,“学堂里之前我年纪最小,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年纪比我还小,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啦。岚小弟,以后就是我罩住你了,有事报我名字。” 林明岚忍住笑,他比这个小胖子年纪大的多,反而有种看小辈的心态,而且他还挺可爱的,学堂里也不是他想的那么无聊。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听着小胖子抱怨着每天要早早起床来学堂,先生基本就是教他们每天背书,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中状元啊?小胖子抱怨,还有家里母亲每天给他准备好吃的点心,但是父亲却限制他每天吃的数量。“我爹说我太胖了,一点没有他年轻的英俊潇洒。”他如是说。 他还说学堂后院的桂花树长得很是繁茂,每年都会做很多桂花酱,这也带着蟾宫折桂的意思,基本上每年都会被家里要考试的人家抢着要。 这一天基本就是小胖子的絮叨中渡过了,他们坐在角落里倒是没有被留意到,先生领读了几遍,就回到后堂休息,让他们自由学习了。 这小班的学习任务倒是不重。林明岚想着,看着早早等在门口接他下学的王姑姑,自然露出笑容。 回家之后王氏也早早准备好饭菜等着,最近在忙完了儿子的事情之后,她也开始着手查铺子上的事情,不过赵管事在铺子里做了那么久,不论是账房还是伙计们都被掌控在手中了,要想查的话,还是要找到真凭实据再说。 她看到儿子回来了,高兴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抱起他:“今天在学堂里怎么样啊?先生们教了些什么?同窗们好相处么?” “今天先生只教了千字文,娘以前教过了,我早就会背了。” “岚哥儿真聪明,以后也要认真听先生讲课。” “好啊,娘。” “来来来,今天准备的是你爱吃的东西,”王氏挟了一筷子的鸡丝到林明岚的碗里,“你也辛苦一天了,多吃点。” “谢谢娘,娘也多吃点。”他也主动给王氏挟菜。 等吃过晚饭之后,再在王氏的房间里玩了一小会儿,眼看外面的天色早就黑透了,王姑姑就安排着他去洗澡了。 他的房间就在王氏旁边的一个小间,还是他强烈要求的,他声称自己已经入学了就不能再像以前跟个小孩子一样和娘亲住在一起了,王氏才勉强同意他换房间的要求,不过地方就不归他管了,王氏是巴不得越近越好。 不过能换房间就好,在这个稚嫩的身体里的灵魂早就成年,实在不习惯跟人同住,偶尔为之还行,还是天天来那还得了。 再说了他最担心的其实是自己哪天说梦话不小心说漏嘴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舒舒服服的泡了澡,换上干净的里衣,林明岚早早的进入了梦乡,要说古代哪里好,就是晚上能娱乐的地方少,就是有夜生活他这五岁的小身板能干嘛,所以他已经习惯了早早入睡,彻底治好他的晚睡强迫症。 这样的日子舒舒服服的过了十天,十天之后就是学堂里休息的日子,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之后,又回到了学堂上课。 这十天,这位钱先生基本都是就是在教千字文,这一批的学生的入学时间都差不多,所以先生就统一先教千字文。 今天一来,先生上课的时候先抽查了大家学习的进度,差不多的学生都已经会背千字文了,偶尔有几个背的结结巴巴的,被先生发现之后都抽了一教鞭,然后说了今天让他们回家复习明天还要再检查。 然后先生开始教三字经了,他先是通读了一遍,然后一句一句的教着学生念,有不认识的字就多念一次,这样,教到“此十义,人所同”停下来了。 “好了,今天就先教到这里。”这位钱先生突然停顿了一下,“下面,我要抽一位学生来背诵今天我教的内容,要是背出来的话” 他突然出声点名:“林明岚!来背一下!” 林明岚早在他停顿的时候就觉得背后一凉,这是他多年读书养成的直觉,基本都很准,要是他后背一凉,基本上就会被老师选中上去做题。 不过说实话他觉得这位钱先生很是奇怪,按理说,他母亲礼数周到,就连拜师银都比别人给的多,他不说对林明岚关照一二,也没必要对他横眉冷视啊,但是自从第一天来学堂之后就能感觉到这个钱先生对他抱有敌意,从他第一天给他指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就能看出来。 不过现在这位钱先生的敌意更明显了,别的学生花了十天学习,背不出才会挨教鞭,但是现在他的意思,要是今天自己背不出的话,今天就要挨鞭子? 旁边的林明峰急的要死,他一直冲着林明岚使眼色,然后悄悄的把三字经放在课桌的底下,又担心林明岚看不清,冒险把书放在桌子上还朝着他那边挪。 他对着林明峰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朗声背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声音在课堂回响,林明岚把这三字经的前半段背完了,他对着钱先生鞠躬:“先生,我都背完了。” 正文 4.第四章 堂上的钱先生脸色非常不好,他本来的意思就是想要为难林明岚,等到他背不出来就好顺理成章的惩罚他,完全没有想到林明岚居然真的背出来了!他想起放在他柜子里那白花花的二十两,沉甸甸亮晶晶,而且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是为难一下一下学生而已。 他楞了一下,还是不甘心,居然开口说道:“刚刚全文我也教过了,你把剩下的都背出来。” 你那叫教过了?明明只是读了一遍!林明岚默默吐槽,不过这个三字经他早就背下了,也不惧他的为难。 他再从“凡蒙训,须讲究”开始背起,一直背到“戒之哉,宜勉力。”足足背了一刻中,背的是口干舌燥,可惜没有水喝。 钱先生的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学生们倒是很吃惊的看着林明岚,尤其是林明峰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完全没想到。 不过还好这个钱先生还算有点理智,他突然有点后悔,才为了二十两银子值得么?要是坏了他自个教学生的名声的话,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他暗自咬牙长出一口气,毕竟这么多学生下,要是林明岚真背不出的话,还算是师出有名,现在也没有惩罚的理由了,只好叫他坐下。然后再装作不在意的继续教了一遍,就吩咐学生们自己学习。 钱先生回到后院休息的地方,摸出这二十两掂量,拿着就放不下,要让他还回去的话他是万万不肯的,但是事情没办妥,那人肯定不甘心,不过他转念一想,事情他已经做了,就是人问起来他也有话说。想到这里,钱先生又把银子塞起来。 今天同样早早的下学了,林明岚谢绝了到林明峰家里玩的邀请,他觉得今天这事儿要早点弄清楚缘由,不然以后上学的日子还有的磨。 等回家之后,他用不经意的口吻说了今天的事情,还透露了先生明明有其他的空位偏偏把他安排在角落的事情。 王氏先是表扬了他把教过的内容都牢牢的记得,然后劝着他去旁边的书房复习一下今天学习的内容,“多学学东西,先生喜欢的学生都是不仅聪明而且用工的。” 林明岚乖乖的听话进了书房,事实上他瞧见王氏给王姑姑使了一个眼色,知道她们是有事情要商量,所以一等王姑姑进了屋子,他装作进了书房,实际上趁她们不注意,又踮起脚走到门口偷听起来。 王氏她们在旁边的屋子,压低了声音说着话,王氏先是小声的对着王姑姑说了今天他遭遇的事情,她们认为是有人在故意为难。 “不过是谁呢?最近我们也没有得罪谁呀。” “秀儿你忘记了一个人,”秀儿是王姑姑的名字,王氏说着:“你忘记了,我们最近在查账。” 王姑姑恍然大悟,最近她们安排了其他的人手,偷偷的把铺子上的账本调换了出来,然后细细一查,果不其然,赵管事在账本上做了手脚。 每一个月,赵管事都会把铺子的一部分利润藏起来,他的手段就是报损,货物千里迢迢的从江南从来,以现在的运送条件,难免会出现损坏,这一部分是算在了成本里面的。大概一次运送,会有十之一二的损坏。 而赵管事每次都会把损坏的货物多报一部分,然后这一部分被藏起来的货物,卖出去之后利润就是他的了。这样每个月赵管事都会额外有七八两银子的收入,有时候十两,一年到头,居然有一百多两的进账,而现在的物价,光是一两银子,都够普通三口之家生活一个月了。他掌管了王氏的铺子,足足有七八年的时间了。 赵管事食髓知味,他在铺子上不仅有做掌柜的收入,还有这无本生意,除了需要给账房一些封口费,再无其他,自然不愿意被撤掉这个管事的职位,但是如今王氏已经发现了账本,他是跑不了了,但是王氏怎么肯让自家的铺子被别人白白的这样占便宜,如今是不仅要求辞退赵管事,还要赵管事把这些年吞的银子吐出来。 “但是赵管事找人为难小少爷,这样有什么用么?” “关心而乱呐,赵管事打的主意不过是想告诉我们,要是我们继续为难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不能直接报复我,也会报复到我关心的人身上,”王氏叹一口气,“但是我不甘心,凭什么作恶的反而威胁人,是他贪了我铺子上的银子,而且要我忍让,这是什么道理!” “夫人,要不要我们去找三叔公吧?三叔公在族里一向有威望,而且赵管事也是他推荐来的,他荐的人,自然他来收拾。” “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吧。”王氏一锤定音。她打定主意明天去找三叔公说说这事。 林明岚听着她们的议论,知道王氏已经有了主意,也就继续装模作样在书桌上读着书,看到桌上的书一页没翻赶紧翻到后面几页。 王氏进来看着林明岚在认真看书,欣慰的一笑,走过来问道:“学到哪里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娘来告诉你!” 林明岚怕被发现他根本没有看书,于是指着书上的一个句子,“娘,这一句我不懂。” “好,娘给你说说,这一句是这个意思”王氏解说了一番,摸了摸他的头,“累了么?姑姑已经去给你准备热水了,你洗漱之后早点睡。” “我知道了娘。”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林明岚还是照常的去上学堂,到了地方,林明峰一直嚷嚷着今天下午一定要带着他去自己家里玩,还说昨天没去是不给他面子,再这样就不认他这个小弟了,林明岚无奈的答应了,不过他也说了要先回家告诉自己娘亲一声。 今天的钱先生只是进行了正常的教学,只是教了几遍三字经之后就吩咐自行学习,今天下学的时间比往常早,再加上自己家也不远,他也认识路,所以他自己就回家了。 等到回家的时候,他发现王氏居然关着门和王姑姑好似在商量什么事情,他知道今天娘要去找三叔公商量赵管事的事情,所以他眼珠一转,放轻了脚步,在找有什么地方能偷听她们的谈话。 果然在书房背后有个窗子,而且只是半闭着,关的不严实,他仗着自己现在矮小的个子,蹲在窗子下面偷听。 王氏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一部分听不清,只能听到几个字,然后听到了杯子清脆的碎裂声,王氏因为愤怒提高了声音,“我今天去找了三叔公,本来以为三叔公不说别的,至少应该为自己推荐了这么一个人而抱歉吧?” “没想到三叔公反而趾高气昂的劝我息事宁人,他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想着在家里教孩子,居然抛头露面去开铺子,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赵管事好心好意替我管着铺子,收点银子不是应该的么?退银子的事情,他让我想都不要想了。” “三叔公他凭什么这么说,铺子是夫人的嫁妆,一分一厘都是夫人的,就是夫人要拿来散给乞丐也是夫人做主,凭什么赵管事占了夫人的银子,还要夫人息事宁人?” “就凭三叔公给他撑腰,就凭这赵管事的姐姐,是族里现在最炙手可热的林举人的夫人,林秀才才十九岁就中了秀才,现在又中了举人,大家都说他以后必定能够考中进士,再中状元呢,赵管事有这样的背景,自然不惧。” “要说夫人家的背景也不差啊。” “哎,”王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人走茶凉,夫君,毕竟已经过世了,别说夫君只是六品官,就是做到丞相又如何呢,树倒猢狲散,又有几个人能念着旧情呢?” 王姑姑沉默了,她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只不过当夫人说出来之后显得残酷了,毕竟夫人选择留在京城,就是看中林氏族人的照顾,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林老爷已经过世了,作为族人总该 有点情分,没想到真正遇到有困难的时候,族人居然是这样的表现! 人走茶凉,当真是人走茶凉! 林明岚在外面偷听的也是叹气,他本来以为这件事,王氏完全是占理的一方,要回自家的银子不是天经地义么?可惜天理抵不过利益,那个林举人,确实是更有权势,只不过没想到,就连他夫人的弟弟,也拥有这样的特权,欺负起他们孤儿寡母毫不留情。 在古代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没有靠山就只能这样认人欺辱,他默默想着这件事情,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好好读书。 等到王氏问道:“岚哥儿是不是要回家了,快带他下学的时间了。”他才惊醒过来,又猫着腰从窗户后面溜到了正门,装作刚刚才回来的样子,面对王姑姑的询问,一脸正常的回道:“今天下学早,我就早点回来啦。娘啊,隔壁街的明峰,叫我去他家玩呐。我说我要回来问问我娘。” 王氏默默他的头,王姑姑悄悄的把破碎的茶杯收拾好了,“既然有同窗邀请你去玩,就去玩吧,今天时候还早,不过你要记得在吃晚饭之前回家,知道么?” “好啊,娘,我知道。” 正文 5.第五章 要说这林明峰家里倒是也没什么好玩的,林明峰的父亲听说他邀请同窗兼同族过来玩耍,还特意过来看了看,吩咐仆人们好生照顾着,倒是林明岚有点不好意思,他忘记了就算到别人家玩耍也最好首先拜见这家的长辈,倒是人家主动过来照顾了。 看来有些小细节的地方,真的需要处处留心,不然被人误会是不懂礼数就不好了。 要说小孩子能玩的东西来来往往也就这几样,不外乎是七巧板,九连环之类的,能吃的不过是些甜甜的点心,而且林明峰还被限制了每天吃的数量。 至于看书?连字都认不全乎,能看什么呀? 不过林明峰看起来倒是挺满足,上面已经有两个姐姐,大的已经出嫁,小的才十岁,他现在是家里的幺子,虽然备受宠爱,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当老幺不如当老大好,他就想找个小弟,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不过玩了一小会玩具,看看今天的天色,林明岚还是决定回家,这次告辞他就没有忘记去跟林明峰的父亲说一声,说来这位族叔也算是长辈了。 回家之后还是日常的用饭,之后,他看出王氏心里可能有事,用饭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所以他也识趣的没有去问,自个乖乖的去了书房看书。 他一反常态的翻出了《幼学琼林》看起来,要说今天的事情没有在他心里留下障碍那是瞎话,他本来就算在古代,他的家境也算不错,家里还有足够小康的钱财,要是想过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是没有问题。 结果在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就暴露了出来,他爹的余荫也没有为他们撑起一片天,遇事的时候他的家里根本没有可以为他们出头的人物,一个举人在权贵之家根本排不上号,但是欺压他们这种家庭确实够够的了。 看来他还得转化一下自己的目标了,他是想过潇洒的日子,但最起码要能够自保,不会随便一个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说别的,先要混个样子出来。 不过这个赵管事,还有林举人,他在心里记下来,日后必定奉还! 不过看看他手里这本书,看的他头痛,想到以后要看的书,想起听到先生在闲聊的时候说过的,要想考出个名堂来可就不简单。 一般的学生,一般是五岁的时候开始启蒙,先从三字经,千字文这些东西开始学起,然后要学的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书》,《礼》《易》,《春秋》,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四书五经了,等学完这些才算是开窍了,不过这些书流传千年,各代的名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也根本不知道谁才是权威,端看主考官的意思了。 不论要想学这些,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名师,虽说师傅领进门,但是好的先生能够指导学生少走很多弯路,不论是在学识上,还是考试的经验技巧上,甚至说在对主考官喜好的揣摩,不过名师也不是街上的大白菜能随便捡到,还是需要细细的寻访。 不过显然现在的的目前钱先生是绝对不合格的,族学就那么大,林明岚琢磨着怎么说服王氏,给他换个先生? 正当林明岚想的出神的时候,王氏掀起来门帘走了进去,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看信的折痕和毛边,可以看出王氏时常读这封信。 王氏走进来注意他在看书,到时很开心,脸上本来萦绕的愁绪也去了大半,她挥挥手,招呼着他过来,林明岚听话的走过来,挨着王氏的旁边坐下,王氏开口说道:“岚哥儿,你想坐船吗?” 坐船?!这又是哪门子的话题?林明岚被弄懵了,王氏难道准备学学现代的家长,带孩子坐坐公园的小游轮? “说起来,你都长到五岁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外公呢,娘亲小时候是在金陵长大的,嫁到京城之后还从来没有机会回去呢,现在你舅舅也写信过来让我回去看看,你愿意跟娘亲回金陵吗?” 从王氏的叙说之中,林明岚大概拼凑出一个这样的故事,王氏这个做姑娘时在金陵长大,家里也算是乡绅富足之家,然后出门正好遇到了出门游玩的林父,于是也算结成一段良缘,林父家中父母双亡,本来王氏的家里不赞同这桩婚事,后来看出林父很有诚意,自身也是个上进的人才,家里人口也不复杂,才算是答应了。 只是好景不长,林父过世太早,王氏留在了京城,虽然她也想过要回金陵,但是不过还是觉得林氏族中肯定会照看一二,所以拒绝了她的兄长三番四次的邀请她回金陵的建议。如今遇到赵管事的事情,王氏也觉得家里没有一个顶事的人日子不好过,再加上京城中虽然饱学之士甚多,愿意做西席的却少。而江南之地文风鼎盛,文人墨客众多,在朝廷里数的上好的书院基本都在南边,在加上上个月王氏的兄弟来信说是她父亲的五十大寿快到了,所以王氏干脆觉得回金陵去。 她本来担心林明岚哭闹,她也无可奈何,没想林明岚眼睛眨了眨,突然发问:“娘,那你想家了么?想外公了么?” 想!怎么会不想呢!王氏长大到现在也就是成亲之后跟着林父来了京城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乡看看,她想家里背后的小河,想河边的垂柳,还有家里的的每一个人。不过妇人出嫁之后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你要是经常回娘家,会被认为被婆家苛待,再加上金陵和京城,何止千里迢迢,所以这个想法也只能压在心里。 “娘亲,如果你想外公的话,就回去看看外公吧。再说我还没有去娘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看看呢?”林明岚说道。 王氏很是感慨的把林明岚拥入怀中,她的孩子如此懂事,她还有何求呢。 林明岚奋力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有挣出王氏的怀抱,算了算了,让她抱吧。 王氏的行动力绝对算是快的,她还是整理了家里的流动资金,不过铺子和田产都没动,在京城里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好买,她陪嫁的田产,还是王家好容易托人买的,而且没有连在一起,还是分成了三份,这几年她又陆陆续续散买了十几亩的田地,现在算是凑够了一百亩。院子更是当初捡的漏,现在要想买这么一个院子没有上千两根本买不到,这一去可能时间不短,更需要找个可靠的人照看。 不过衣物需要整理的就不多了,金陵这么远,除了一些个贵重的衣物,一般的衣服都拿去散人了,毕竟搁个几年样式也旧了。 家里要带的人也只有王姑姑和她的丈夫还有原来的张姑姑,奶娘现在不需要已经辞退了,所以要走的只有五口人,还有满满的几大箱的行礼。 要说去金陵,最快的还是坐船,王氏自己雇了一辆船,又和固定和铺子里合作的商家商量着一同上路,这样安全指数高得多。 学堂那边的话,王氏早早的派人说了他不再上学,学堂里的同窗都没认完,只有林明峰算是哭天抢地,明岚是安慰了又安慰,还答应经常写信,给他准备南方的特色礼物才算是安抚住了。 时间跨过半个月,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商船那边也通知了吉时出发,正是三月的时间,是行船的好季节,要是顺风顺水的话,一个半月就能到金陵,相比走陆路,又是颠簸又是费时更是需要走差不多四个月时间,走水路好的多。 王氏委托的这家何氏商行实力雄厚,在整个金陵也是赫赫有名的,他们的何家商船高大宽阔,载重多,吃水深,来往金陵和京城之间,把江南热销的物产送到京城,再将京城时兴的物产送回金陵,来回一趟能赚到的银子何止万两,所以何氏在金陵众多的商家中一向屹立不倒。 这一路从京城出发,顺水路过沧州,过济宁,再到淮安,最后才在金陵停靠,顺着运河而下,也算是沿途见识了南方的风景。 历史上宋朝是存在的,但是在元代的时候历史拐了弯,元代的统治者残暴不仁,激起民愤,晋朝的皇帝李函正好崛起于乱世之中,昔日他还是个游侠儿的时候就有人感叹他非池中之物,并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了,果然,风云际会最后是李函坐稳了这个皇位。大晋朝如今已经承平已久,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历经了三位帝王,如今在位的正是第三人帝王,永平帝,年号永昌。 不过这些只是林明岚偶尔打听和结合自己在书本上翻阅得出的信息,他暗暗心喜,要说一个朝代,前一百年的统治基本是以发展和安定为主,政治也较为清明,要是碰到王朝末代官宦勾结,局势混乱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 正文 6.第六章 黄昏的阳光照耀在码头,这是靠近济宁的一个小码头,前去济宁的水路还需要走上整整半天,所以即使这是个小码头,许多错过渡头的船只还是会选择在这里停靠。 如今天色已晚,码头上的挑夫或者扛大包的苦力都在歇息着,他们或者靠在货物上,或者就蹲在地上,等着商家们结算今天的工钱,拿到那寥寥的几枚铜币,他们也许会打上一壶劣酒一醉,或者去晚收摊的猪肉铺子上买上两根大棒骨给家人解馋。 何家的商船是最醒目的,桅杆上都高高的挂着楷体的何字旗帜,还有上面装备精良的守卫,无一不昭示着何家实力雄厚的事实。林明岚看着对着何家的管事毕恭毕敬的码头的小管事,不禁感叹道,他们这趟也是沾了何家的光了。听说何家的大管事本来是个落第的书生,和王氏的父亲王景是过命的交情,大管事吩咐一声,下面的小管事自然不敢怠慢。 那位也姓何的小管事听着码头的小管事禀报之后,皱了皱眉毛,听说前面济宁的码头出了一点变故,有另外一家的商船才靠近码头的时候居然翻了船,把要送的货物通通落到了水里,管事的急的没法,在码头那里一直在派人打捞,所以耽误了其他的船只进港,不过那家的管事也是好脾气,挨家挨家的道歉,大家出门在外谁没有一点困难呢,所以都很体谅,不过,这样确实进港的速度慢了下来,何家的船只又都是大船,就怕到时候堵得动弹不得,因此,这边码头的管事提前就来通知这个消息。 “那到底要耽误多长时间啊?” “也不长,也不长,我听说已经打捞起大半了,最多今天就能打捞完毕。”小管事窥视他的脸色说 何管事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这样算来的话也就只是耽误了几个时辰,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于是派人通知先暂时歇息一晚,补充一下水和粮食,也特意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一声。 林家这次雇佣的船只很小,除了几位船夫就没有旁人,跟着何家的船队很是安全也不需要再另外雇佣镖局,所以何家船队说需要多休息一会儿他们完全没有意见。 王氏这时候也走出了船舱,在船里坐久了也是憋闷,她站在船头眺望了一会儿,先是吩咐去补充补给,然后就是给林明岚说说南方的见闻。 “之前娘上京的时候,也在这里经过了,要说这个码头虽小,但是县城里的鱼确实一绝特别好吃,他们这里特产一种胭脂鱼,鱼身的鳞片带点微微的粉色,而且不像一般的淡水鱼的多刺,肉质还鲜嫩,做出来的鱼羹更是一绝。” “娘你说的我好饿啊,那我们今天就吃这个好不好?”林明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拉着王氏的衣摆恳求道。 “小馋猫,我就知道你肯定爱吃,所以刚才张姑姑下船买东西的时候已经告诉她要买胭脂鱼了。” “娘你真好!”林明岚忍不住说。 “当然啦。”王氏伸手摸摸他的发尾,现在林明岚的发型相当搞笑,一头软软的黄毛只到脸庞下一点点的位置,只能勉强用一个发带拴上。王氏只从他稍大一点就注意不再摸头改为摸头发了。 就在王氏和林明岚静静的站在船头上,有码头上的苦力惊呼:“有人跳水啦,有人跳水啦。”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果然,在离码头只有一丈距离的位置,能够看到有人落入了水中。他在水里不断的扑腾,手不停的在水里摇晃,拼命的呼救。但是他的扑腾反而让他离岸边越来越远,倒是离着林家的船只越来越近呢。 王氏看着这样的情况,也不能见死不救,她赶紧吩咐船夫下水救人,她则站在船边紧紧的盯着水面。 船夫们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水性娴熟,他入水之后就犹如一尾鱼儿三两下就游到了落水的人身边,落水者的挣扎已经微弱了,手臂已经不再晃动差不多要晕过去了。船夫从背后拉着落水者朝着船上游,落水的人在水里不辨方向抓到东西就不会放手,所以救人的时候需得从背后拉住,这样,免得被落水的人捆住了手脚反而被拉入水。 船夫爬上了船舷,把落水的人扛到甲板上,林明岚这才看清楚这其实是一个身形极为高挑的女子,不过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袍,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束起,在加上水里看不清,所以现在才发现她的性别。 上船之后,落水的女子在被船夫翻转吐出腹中的水之后,眼睛微微的一睁,然后彻底的晕过去了。 这次王氏没辙了,她派了船夫出去问了一圈,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也不是一个能够扔下一个晕死过去的女子不管的性子,所以救人救到底,在请了大夫之后,只能暂时把这个女子安置在船舱里。 结果当天夜里,这个女子果然开始发烧了。林明岚吃着好容易做好的鱼羹,鱼羹细滑白嫩,入口即化,觉得果然名不虚传。他边吃边盯着张姑姑絮絮叨叨的汇报着这个女子的情况,说她发烧发的意识模糊。然后和张姑姑商量该怎么安置这个女子。 “夫人,我们明天就要跟着船队一起出发了,不好带着这个女子,但是也不好丢掉她不管呢,毕竟她现在意识不清。” “是啊,”王氏叹一口气,“还是看看明天,等她清醒一点,病好一点了,再问问她吧,再给她留点盘缠,让她回家,一个女子,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肯定也不会去跳水。”王氏也很是心软。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船队就出发了,倒是那个女子,虽然喝了药之后体温渐渐降下来了,但是知道第三天才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王氏早得了回禀等到这边,所以她一醒,就看到王氏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着她。 落水女子楞了一愣,回想起昏迷前的场景,码头,落水,似乎她是被人救下了,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夫人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是这位夫人救了我么?多谢夫人的大恩大德。” 王氏赶紧拉着她躺下,张姑姑从床上拿起一个枕头放在女子的身后,她顺势侧着靠着,摆出倾听的样子。 王氏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周彤” “那你从哪里来,怎么会落水呢” “我本来是这边靠着县城的李村的人。小时候爹娘过世之后,就靠着族里的接济过后,稍微长大一点,我就靠着我爹的旧识在镖局里面做事。” “镖局?”王氏有点意外。 “恩,我爹曾经是一位镖师,不过年纪大了,再加上成家之后就渐渐的不做这一行了,等我长大一点之后就接了我爹的职位去走镖,没想到族里的叔叔为了一点银钱,想要把我卖给村里五十岁的员外做妾,我一直想不开。就” “不过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人活着才有希望,还是要多谢夫人救命的恩德,我的命都是夫人救的,以后夫人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做到。” 这,王氏听着有一点动心,她一直想找一个护院,毕竟林家现在五口人都是妇孺,除了一个王姑姑的丈夫已经做了门房,遇事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倒是眼前这个姑娘,正合适,她在镖局做事肯定会点功夫,自己也是个姑娘,而且没有亲人的牵绊,完全是正合适的人选。 周彤也看出了王氏的犹豫,心里知道有门儿,她已经无处可去了,于是更加卖力的说:“夫人,我还会点功夫,能够给夫人看见护院。” 王氏虽然有点动心,但是想着跟这个周姑娘还不算是熟识,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周姑娘,你先安心身体养好吧。” 周彤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安心的先休息了。 回了船舱的王氏,叫来了林明岚和王姑姑张姑姑,先把周彤的事情一一说了,然后问问他们有什么看法。 林明岚想着,如果这个周姑娘确实会点功夫的话倒是可以收留下来,毕竟现在林家能用的人少,而且女性居多,养一个可靠护院也是需要的。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趁着这段行船的时间观察一下这个周姑娘,要是合适的话就留下来。 正文 7.第七章 船队顺水而下,过济宁,穿淮安,绕道杭州,在顺着长江到金陵。金陵自古就是繁华之地。 在船上行了一个多月,再优美的山水也看的腻烦了,林明岚从起初的兴奋到习以为常,最后完全熟视无睹了。 倒是这位周彤姑娘在一路上表现的很好,她自称是从小在镖局里讨饭吃,也算是名副其实,真称的上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粗重苦力活她样样都是信手拈来。 王氏对她也是特别满意,难得遇到一个样样能干的人才,赶紧定下来才是,所以在考察了周彤半月之后,就和周彤定下了雇工的契约,每月暂时二两银子,食宿衣服都由主家负责,也算是高薪工作了。 周姑娘工作起来也算是尽心尽力,林明岚为了锻炼自己的身体,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就每天要围着院子跑上个几圈,现在在船上地方不宽敞,他只能在甲板上练练马步,周彤看他每天辛苦不说还没有成效,就教了他一套最粗浅长拳,据说这套长拳还是当时的开国皇帝李函留下来的,传到现在五花八门,个个长拳都号称自己是最正宗的太,祖长拳。 “周姐姐,我练这个能够练成高手么?就想戏文里一样?” “小少爷,练练长拳,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只要好好练,以后虽说不能力敌群雄,打个三五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明岚大失所望,试问中二时期哪个人没有幻想过读过武侠盼着自己武功盖世智力超群呢?不过是渐渐长大之后幻想被打破了。不过呢,要是真能防身也算是够了。 这一天,天气还算是晴朗,船队终于开到了金陵的码头。 这里是附近的大港口,来往的商船和民船最多,旗帜招展,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码头上有小贩叫卖着新鲜的河鱼,还有一些女子带着竹篮子,篮子里放着带露水的鲜花。 王家的管家之前就得到自家小姐要回来的消息,提早几天就等在码头等着生怕错过了消息。这一天他也是早早的等在码头,结果恍惚看见小姐信上提过的船进了码头,他赶紧迎了上去,果然看见自家的小姐站在船头,他忍不住擦擦眼角,十多年年未见,小姐似乎长大成熟了。 王氏站在甲板上,排队等着进港。船头划开水面,码头的船夫指挥着船只停靠在港口。王氏好像远远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不等着船停稳,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船,激动的说:“小姐,你回来了!” “王叔,我回来了。”王氏也激动的回答。她自从出嫁之后,就没有见过家人了。 “小姐,老爷和太太还有少爷少夫人都很想你,早早的就派我来等着了。” “爹娘他们还好么,哥哥嫂子怎么样,小侄儿怎么样?我走的时候他还小呢。” “老爷太太他们一切都好,就是很想小姐,少爷和少夫人也好,小少爷也好,现在已经入学呢。小姐,你带的行礼呢,我特意带了马车下人来搬东西。” “都在船上呢,这些船夫也是我雇的,一会儿就由他们来搬行李。” “好好好,小姐,那快点上马车吧,我带来的下人会给船夫们引路的。老爷夫人等着您呢。” “那好,岚哥儿,过来见过王伯伯。” “王伯伯你好。”林明岚早就站在旁边等着,见状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表少爷么?” “是啊王叔,这是岚哥儿,大名叫林明岚。” “表少爷好。”王伯赶紧见礼。 “王叔王叔别,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折寿。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王伯带了几辆马车,王氏带着林明岚坐在第一辆,后面的马车带着几大箱的行礼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宅走去。 金陵城里面一向繁华,名门望族也多,王家早年的时候族上也曾经出过举人,不过后继无力,之后再科举上再无寸进,后来渐渐的没落了下来。不过幸好族上有先见之明,早早的买下了一大片的田地,靠着田地和铺子慢慢的有发达了起来,到了王老爷这一代更是花了大力气,把王氏的哥哥王士杰悉心培养,誓要考出个名堂来。 不过王士杰在学术上可能天分有限,考来考去,苦读多年,也就是得了一个秀才的功名,久而久之,王老爷也就顺其自然,开始培养孙子辈了。 马车绕城而过,先是走到观前街,这里全是商铺,人流川流不息,林明岚想着车上都是女眷,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古代商业街的风采,还是只偷偷的从窗帘的缝隙里瞧着来往的人群。巷口还有一二小贩叫卖着:“锅贴,刚刚出炉的锅贴了。”咸香味顺着炉子飘的到处都是,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围了起来,三两下就卖个精光。 王氏注意到他在瞄着外面,也没有阻止他,要说他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一个孩子的样子,成天都是一本正经的,别家的孩子要吃的,要玩的,他也从不开口,今天难得顺着他的心意,再说了,就是她小时候也喜欢逛大街,吵着要爹买东西吃呢。 车子驶过繁华的商业区,来到绿树成荫的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意外的安静,两头都种着梧桐树,梧桐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枝叶繁茂。再走了一段,马车就停下了,张姑姑起身掀开帘子,摆好了脚踏,王姑姑扶着她,王氏就下了马车。 她站在大门口,看着门口的梧桐比昔日繁茂了很多,门口的石兽也不是当初那对,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镶金的两个大字,王宅。 门口站着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声儒衫,容长脸,一双眼睛跟王氏一模一样,正是王氏的哥哥,王士杰。 她旁边站着一个同龄的女子,穿一件秋香色绣兰花的裙子,手里还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大的约莫十一二岁,小的看起来三四岁。 王士杰望着自家的妹子,已经约十年未见了,王氏十八出嫁,早年还在林老爷老家等着他科举,等到林老爷中举之后就接了妹子进京,路途遥远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望着妹子,心里感慨万千,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句:妹子,你回来了。”就哽咽不能言。 “哥哥,我回来了,别伤心,我这次是常住呢?嫂子快劝劝哥哥。”王氏拉着孙氏的手说道。 王士杰虽然心情激动,但很快克制住了,“是啊,你走的时候孟夏才一岁,现在一晃就是十年,我们边走边说吧,爹和娘还等着呢。” “这是孟夏吧,我走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呢,都这么大了。这是仲秋?长得真快啊,我只在信上听哥哥提起,还没见过面呢。” 王氏拉着林明岚的手,院子里的摆设倒是没有大的变化。过了大门,是会客厅,二进的院子是客院,三进里面才是正院,王老爷住在这儿,右边是第二大的院子,住着王士杰一家四口。 左边是个小花园。 现在王老爷在会客厅踱来踱去,坐立不安。 “快坐下吧你,晃的我头晕。”陈氏说道。 “我这不是心急嘛,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陈氏说道:“放心吧,我早就派了王伯去码头等着了,要是接到人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说着说着话,王老爷就看见王士杰带着王氏迈步走进大厅。 王氏一看父母,多年未见,已经是霜染发鬓,带着岁月之色,忍不住再次泪盈眼眶:“爹!娘!”拜倒在地。 “快起来吧,”陈氏把她扶了起来,“难得见一面呢,可不兴哭哭啼啼的。快擦擦泪。”陈氏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泪。 “娘,这是我的孩子,您的外孙,林明岚。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他读书的事情,在京城名师难寻,我是打算在金陵给他找个先生。” “那你是要常住了?”陈氏很惊喜。 “是啊,”王氏回头,“岚哥儿,快过来。” 林明岚进来一直跟在王氏的身后,观察着周围,这时候听话的上前拜见,“拜见外公,拜见外婆!” “这孩子真知礼,虽然林”王老爷顿了一顿,住口不言,“不过到底你们还有一个懂事的孩子。” “爹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的养着他长大的。”王氏也垂下了头。 “你们父女就别说这个了,女儿啊你的院子,我早就收拾好了,你一路车马劳顿,先去梳洗一下吧,然后来花厅用饭吧,给你接风。” 王氏回了自己原来的闺阁,院子里,一草一木都跟原来一模一样,就连那个她小时候刻字的桂花树都还在,屋子里就连香炉里都燃着她最爱的冷梅香。屋子里早就备好了两桶热水,热水渺渺,丫鬟也备好了干净的衣服。 等林明岚他们梳洗好了,花厅里摆好了晚饭,丫头们还陆陆续续上菜,王家的人也一一落座。 桌上摆着金陵特色的美食,让人一看食欲大增,一路上明岚一直在观察王家的人,他本来担心王氏过来住的话,看得出来王家上下的关系都很和睦,对王氏也很是关心,这一趟金陵是来对了。 正文 8.第八张 休息了几天之后,林明岚入学的事情需要提上日程了。 要说金陵之后,知名的书院也很多,在城里的,有一家白马书院更是其中的翘楚。这家书院距今的历史已经有三百年了,就算前朝的战火也没能斩断他的延续。基本每次科举中,白马书院的人总会高中,在永昌五年的时候甚至出过状元探花同出一院的美谈。 不过既然这么好的书院,当然人人趋之若鹜。白马书院招生的门槛更高,基本上每年入学的学生,不过才二十几人。 另外有一家书院,则是广受学生欢迎,里面的夫子秉承有教无类的古训,收过很多在外人眼中很是顽劣的学生,稀奇的是,这些学生在书院中确实学业有所进步。 “娘,要选就是最好的书院,咱们千里迢迢的跑到金陵,不就是要选个最好的书院么?”林明岚说。 “这”王氏很犹豫。 “娘别担心,听说白马书院入学需要先生亲自测试,如果入了先生的眼就能录取了,我会尽全力的。” “那好,我这边先去打听一下测试的时间,你好好准备吧。” “放心吧娘。” 白马书院一年有两次招生,基本是每年五月和八月,正巧,再过十天就是五月十五,正好是入院测试的日子。 白马书院的位置闹中取静,在城南的占了一大块地方,门前栽着两颗树,门前聚集着一大群的学生。 林明岚吓了一大跳,没想到白马书院真的这么热门,单单数一数着门前的学生,怕是有一两百人。 不过如今已经到了书院门口,好歹要去试一试吧。 等了半晌,书院红色的大门敞开,出来一位穿着儒衫的男子,他看了一下门口聚集的人群,拱手然后开口说道:“谢谢各位对白马书院的信任,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但是毕竟书院里占地有限,我们也想对书院的学生提供最好的教育,所以需要先对学生们进行测试。好了各位,先到书院的大厅里,参加测试吧。各位家长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到旁边的花厅里面等候。” 大门缓缓敞开,露出粉白的影壁,上书着“学海无涯”几个字,绕过影壁,就是刚才男子说的大厅,大厅面积极大,大约有七八丈宽,上面足足摆着上百张的小几,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由小童子引导着一一落座。 林明岚在东面的一个小几上坐下,略忐忑的先看了看手上的纸。他还是第一次遇上古代的考试,有点紧张。 他的毛笔字虽然在船上日日都有练习,不过还是写的勉勉强强。要是先生注重的是书法的话,他就没戏了。 试卷一共四张,林明岚翻了翻,都是发现前三章都简单,只是简单的考了一些记忆背诵的东西,想来也是,这次考试过来的都是取得只是进入书院的资格,答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能不能被书院的先生看中才是关键。 倒是第四张试卷的话 他嘴角微弯,蘸了砚台上的墨水,提笔刷刷的一气呵成把四张试卷写完,再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等着墨水干。 他写完了也有心抬头看看周围,旁边的童子一个个皱眉苦思,盯着试卷不知如何下笔。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香炉里的香灰燃尽了,一直在花厅里巡视的先生说道:“时辰到了,各位先停笔吧。稍等片刻之后我们会派人来把试卷收了,五日之后,我们会一一派人来通知入选的学生的。” 各位童子都停下了笔,然后按着进来的顺序一一退出去了。门口童子的长辈在门口望眼欲穿,等看到自己家的孩子,纷纷上前询问:“怎么样?考的怎么样?” “爹,我考的还好,就是最后一题不会。爹怎么办啊,我会不会考不上?” “没事没事,”做爹的看着自家孩子担忧的样子,“八月还要再考呢,咱们到时候再来啊,你别担心。” 王氏不好露面,所以在路边稍微僻静的地方停了马车,她在马车里焦急的等待,好容易看见林明岚出了大门,“明岚怎么样,你累不累。”自从林明岚打算入学之后,王氏就不再称呼她岚哥儿,反而开始唤他的大名。 “娘,还好,题目不难,我都做完了。” “我在外面听着,好像大家都说最后一题,很难啊。” “娘,最后一题我刚刚好看过,我会做。” “那就好那就好。” “娘,书院这边说,五日之后就有结果,到时候他们会派人上门通知结果的。娘,我们先回外公家去吧,也告诉他们结果免得他们担心。” “车夫,驾车回王宅。” “是,夫人。” 马车一路驶回王宅,王老爷早就在大厅等着结果。听完林明岚述说今天在白马书院的经历,笑着说:“好好好,尽力而为就好了,明岚,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等着结果吧。” “好,外公。” 这一天就是五月二十,正好是白马书院通知的日子,一大早,王宅的人就起了,都在大厅等着消息。 王孟夏看着大人们都紧张的样子,想了想,拉着妹子仲秋,还有林明岚,说是到花园里面散散心。 出了大厅,林明岚感觉好多了,虽然他对入读白马书院的事情也是有五六分的把握,但是消息没到之前毕竟不能肯定,看着外公舅舅担心的样子他也感觉压力颇大,出来透透气也好。 “表弟,要是这次白马书院没有录取,你是打算怎么办呀?”王孟夏问道,他就是一个例子,起初考了两次白马书院都没有考中,为了不耽误入学,他选择了另外一家也颇有盛誉的书院,现在入学已经有五六年了。 “要是这次没中,我还想八月再考一次呢,总要试试才好。”林明岚答道,他不愿意轻易放弃。 “要是你来我读书的书院,就报我的名字,我罩着你。” “好啊,表哥,表弟我就靠你啦。” 仲秋看着两位哥哥,突然扁着嘴说:“哥哥,秋儿好无聊,你们来陪我玩呀。” “秋儿想玩什么?表哥来陪你好不好?”林明岚蹲下,对着仲秋笑着说。 “秋儿也不知道玩什么。” “那我来给秋儿变个戏法,等等我。”林明岚看了看四周,摘下了几片草叶,“你看,这是叶子对不对?” “恩,是呀。” “那秋儿背后过去,等一下表哥,不能偷看啊。”林明岚手指快速的晃动,三下两下,草叶就变成了一个草编的蚱蜢,他把蚱蜢放在右手,手指合拢,“好了,秋儿,转过来吧。” 仲秋转过身来,明岚把蚱蜢轻轻的放在她的手心,仲秋好奇的说:“这是什么呀?” “你自己来看吧。”他把手拿开了。 “哇,是一只虫呢,表哥,这个叫什么?” “这个叫蚱蜢,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谢谢表哥。” 王孟夏羡慕的说:“表弟你真厉害,还有这一手。” “表哥这个简单,来,我来教你吧” 他摘了几片草叶,递给王孟夏,“表哥,你看,先是这里折一下,再这样” 王孟夏摆弄了手里的草叶,认真的听着,不一会儿就折出一只丑丑的蚱蜢,但是他兴奋的说: “看啊,我折出来啦。” “熟能生巧,表哥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正当王孟夏一直摆弄着手上的草叶,拱门里跑出一个小厮:“小少爷,表少爷,老爷叫你们去大厅呢,白马书院派人过来啦!” 林明岚兴奋的站起来:“真的?”然后又强自按捺住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表哥,我们过去吧。” “恭喜你啦,表弟。” 等他们到了大厅,白马书院的送信人急着给下一家送信已经走了,只留下了入读的信件,信上注明了入读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入学的时间。 王老爷假咳了两声,然后开口说道:“明岚,既然进了白马书院,就不要辜负你娘的希望,今后一定要认真读书,努力上进,知道么?” “是的,外公。” 白马书院中 “沈先生你呀你,这次出的什么题,好多学生都没有答上来,今年的入学名额,不好选呢。”一个中年的先生对着坐在床边的一个男子说。 “杨先生,我这不是看着来想取得入学资格的人太多了么,足足一百一十人,要是不想点办法,怎么选呢,不想点特殊的题目,那么多学生可不好筛选呀。”窗边的白衣男子答道。他手里还拿着入选学生们的试卷,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他不经意翻到最后一张,问道:“这是这次入学的最后一名么?这字也写的太难看了吧。”他吐槽到。 “拿过来我看看,”杨先生说道,“喔,林明岚,金陵城里姓林的家族,好像没有几个吧。”他随手把试卷放在书桌上。 “好像是王景那边做的保,应该是他的亲戚吧。” “王景?多年以前王景的女儿好像嫁了一个姓林的书生吧,那应该是了。我说杨先生,这么丑的字,你都能选上呀?” “你别看字丑,他可是唯一答对了最后一道题的呢。” “喔,那倒是还有点可取之处。不过这学生入学之后到了我手下,可得好好磨练磨练。” “哈哈,那可是他的荣幸啊。” 摆在书桌上的试卷被微风吹动,一页一页的翻着,最后一页赫然是这次为难了众多学生的题目:“今有凫起南海七日至北海,雁起北海九日至南海,今凫雁俱起,问:何日相逢?” 后面用不大端正的字体写着:三日十六分日之十五。 正文 9.第九章 六月初一就是正式入学的日子,王氏早早的准备好了入学需要的书本,笔墨,然后一早就吩咐了车夫把林明岚送去书院。从王宅到城西也不算是太远,驾车的话大约需要两炷香的时间。 这次听说书院一共取了十二名学生,根据林明岚自个悄悄的打听,他是个吊车尾,险险的挂在最后一名。 书院门口,等着之前负责考试的那位先生,他姓郑,负责对着新来的学生讲解书院的布局,白马书院占地很广,那天他们考试的地方,只是书院的一个前厅,也是书院的山长有要事宣布的一个场地。 前厅的对面有一片的的雪白的墙壁是学院的布告栏,书院的先生会在每月底进行月考,每三个月进行一个大考,然后在每年的腊月初十和六月二十进行岁考。学生成绩分为三等,优等的学生会在布告栏上公布,在大考和岁考上获得优异的的学生更会得到得到书院的奖励,相当于奖学金。 获得良的学生没有奖励和惩罚,但是如果一个学生连续三次考试都获得了差的话,第四次考到差的时候会被劝退,所以进了书院并不是一劳永逸的。 书院学习的时间是每日的辰时三刻到午时三刻,然后未时到申时三刻,相当于现代时间的早上8:00到12:00,然后是13:00到16:00,学校的课程不仅仅是学习圣人经典,也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学习骑射琴棋,不过最初入学的学生是每天下午的时候轮流学习这些课程,等到一年以后,学生有了自己的偏好,就能自由选择上什么课程,多余的时间可以自学。 书院是十日一休,学生也可以选择是否留在书院住宿,要是吃住在书院的话需要向学校多交约一百文的费用,要是不过大多数年纪较小的学生都会选择回自己家里住,但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学生就会选择住在学校里,这样不仅可以多一点学习的时间,还可以向书院的先生请教。 书院第二进的院子是学生的课堂,分成了十个课堂,大约能容纳约两百名学生,回廊上种着许多的桂树。 第三进的院子是校场,学习射箭在这里,背后的教室是教琴的地方。 第四进院子是先生和学生们住宿的地方,还有厨房。先生的院子在东边,学生们住在西边,都是四合院的样式,每个房间都由树木做了隔断。 郑先生对着新来的十二名学生讲完这些,然后又发了一本小册子写明了注意的事项和书院的地图。然后把这些新生带到了一间空教室,等着教四书的先生过来。 新生们忙忙乎乎自己选了中意的位子坐下,就等着先生过来。 不一会儿走来了一名中年男子,他着一身褚色的衣袍,站在前面微笑着说:“各位新生,我是负责教导四书的先生,我姓刘,大家叫我刘先生吧。” “我们今后的课程,需要先学习四书,先学《大学》,以力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根本, 再读《孟子》,以激其发越,最后读《中庸》,以近其精微。按着前朝朱子所编订的顺序,由浅到深,循序渐进。至于五经,先学哪个都可以,一般是选出一个做主修,其余的是辅修。” “今天我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你们需要先把这篇背下来,在逐字逐字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是。先生。” 林明岚习惯默读,看着手里崭新的书本,在心里默默的背诵。大学全文约一千多字,算是入门级,字数虽少,含义深刻。 时间过的飞快,在刘先生一句一句的教导之下,整篇文章学到了“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刘先生也宣布上午的课程完毕了。 中午的话有的学生是书院食堂用饭,书院请了妇人负责做饭,也有学生的家长不放心的,挑准了时间来送饭。 吃完午饭之后休息一刻钟,有的先生会讲解上午学习的内容,有的会让学生自己学习,然后是轮流的骑射琴棋课。 今天正好轮到的是棋课,新来的学生们只能观看前辈们和师长对弈。 青衣的先生执黑先行,他在左下角落下一子之后,笑着看对面的学长。 学长执白,看着面前的棋局,迟迟不能落子。他先迟疑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准备在右下角落子,突然发现不行,落子在右下角,正好落入了先生的陷阱。但是 左边也不行,还是说下在右边还能挣扎几下的话,下在左边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他颓然的把棋子放下了,“先生,我认输了。” “天啊,没想到甲班的首名,没有能在沈先生手下走过五十手呢。” “沈先生在棋道上已经是难逢敌手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 旁边的学生小小声的议论着。 沈先生起身一笑,“你们都是今天刚刚入学的学生是吧。” “是的,先生。” “在我的课堂上不用那么紧张,学棋,不过是为了定心养性,不必把输赢看的太重。你们学会了围棋的规则之后,平日有空多看看《棋经十三篇》,《棋决》之类的古书,在研读棋谱,就学个大概了,要想学的更加精深,不是一日之功,需要时间来沉淀。倒是不用操之过急。” “今天我先教教你们基本的额规则吧。然后,你们就两人一组,先对弈试试。” 等着沈先生解说完规则,学生们两两成对,占满了空着的棋盘下起棋来。林明岚有意先看看别人怎么下棋的,于是没有去抢占棋盘,在一边默默的围观。 占着棋盘的学生也是第一次下棋,他把棋子落在棋盘上,再紧张的盯着对手。他对面的学生也没好到哪去,额头上生出了冷汗,手捏着棋子东看西看不知从何下手,旁边的学生起哄说下这儿下这儿,他一咬牙随手下了一子。他的对手眼睛顿时一亮,再下一子,吃掉了刚才他下的棋子。 林明岚一边看着前辈们下棋,一边和自己记得的规则一一对照。奈何自己技术太渣,看的懵懵懂懂。记得这里忘了哪里。他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买一本棋谱认真看看。 时间就在他观看别人下棋和他自己下场试试中,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到了申时二刻。沈先生眼睛在四周看了一圈,看先学生们基本都下过棋了,于是站到讲台上开口:“好了各位,今天的棋课先到这里结束了,仲文,你带着学生收拾一下这里,其余的人可以先散了。” 有一个学生躬身应是,他应该就是沈先生口中的仲文了。 有几个学生留下了。其余的学生鱼贯而出。林明岚也跟着退了出去。 正文 10.第十章 时间就好似流水,一晃,就到了永昌十九年。 林明岚也从一个小小的幼童长到了十一岁的小少年。 王氏是个秀丽的南方女子,个子也是中等,那个没见过的林老爷就不清楚了,但是落到林明岚身上,他的身量却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还要高一点。不过也是因为正在发育期他抽条虽快,身上却没什么肉。 大概也是锻炼得当。 这几年的时间林明岚每天可以说都是安排的满满的。 每天早上大约卯时三刻他就得起身,起身之后就需要现在院子里,打上一遍长拳先练练身体,周彤是他的陪练。起初的时候,周彤还留个手,等他年岁渐长,周彤跟他对练的时候就不再手下留情了,每次都打的他手足酸软,周姑娘还振振有词,锻炼身体,本来就要舍得下苦工,这样才能有所成。王氏虽然心疼,但是也想儿子也一个健康的身体,久而久之也就随周彤去了。 不过好在练了两年之后,准确的说是挨打挨了两年之后,他也算是有点进步了,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到。 锻炼完身体之后就是洗漱用饭,虽然他们是住在王宅了,但是早早就开了小厨房,平日里支用都是王氏自掏腰包,王氏自己觉得住在娘家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要是在吃娘家的那简直更要不得,所以在她的坚持之下,王老爷还是同意了。 用过早饭之后,林明岚需要坐着马车到白马书院上学,这几年来,他的四书已经基本学完了。要说白马书院久负盛名果然是有道理的,在负责教四书的杨先生的指导之下,林明岚不仅学了《四书》,更是学出了趣味,他没想到这些个书本里也藏着很多人生道理,真是读一遍有一次新的感慨。 书院这边申时三刻就下学了,大约是现代的四点,等他回家之后,他还得继续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帖,教棋课的沈先生在这方面特别关照他,特意建议他先从楷书练起。从楷书着手,有法可依,能够把笔画写的中规中矩,从而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最早的时候临的是《多宝塔帖》和《玄秘塔碑》,渐渐的字写得端正多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一手的狗刨字。 学堂的课业也是步入正轨,杨先生甚至开口说他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但是按他的意思,还是想再多学些时候,有把握一些。 书院里边,学了几年的学生都可以选择是回家还是住在书院。这天他正打算和王氏商量着,他打算今后都住到书院里。 早几年他年纪还小王氏肯定是不放心的,现在他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王氏向来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而且在书院里可以随时向先生们讨教也是一大好处。 林明岚回到他们住的院子里,王氏果然在正堂清理她自个的账目。自从赵管事的事情发生之后,王氏就狠狠心,找了何家的管事,答应了让出三成利,托何家找人管理着铺子。何家的人当然看不上这点小利,不过想着结点善缘所以答应了。 不过何家的人也算是守信,在他们的操作之下,铺子里面的收益基本稳中有升。王氏也算是放心了,京城和金陵来往路途遥远,她基本是半年才查一次帐。 “娘,我回来啦。” 王氏听到声音搁下手里的本子,抬起头来:“明岚,快过来。” 她用手帕擦擦林明岚一路快跑脑门上的汗:“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我这不是想快点见到娘么?娘,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情?” “娘,上次杨先生说我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县试在二月,现在是八月,所以我想搬到书院住。” “这”王氏沉吟不语。 他当然知道王氏担心什么,自己的孩子就是长到再大总觉得他还是小孩子放不下心来。“娘,我已经十一岁啊,书院里的同窗好多十岁就去住在书院里。再说书院里的待遇也不差呀,每天都有仆妇负责做饭和洗衣。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做的,而且在书院里,我随时可以去请教先生和同窗们问题。”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旬休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家的,白马书院又不远,娘想我了随时能过来。” “那好吧,明岚,我也是担心你,如果你在书院里住的不开心的话,随时告诉娘啊。” “放心吧娘。” 白马书院也是为了鼓励学生向学,在书院住宿只需要交少少的银钱就可以了。而住宿的条件还不错。 住宿的地方林明岚早就轻车熟路,这里他偶尔会过来找杨先生和沈先生。在书院的第四进。他找到了自己要住的院子。门口的四个铭牌上已经挂了两个,林明岚把从郑先生那里领到铭牌挂到了最左边的空位上。 排在第二位的名字是蒋子文,林明岚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比他早半年进入书院的,平日上课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排在第三位的是就是跟他一批入学的董之宇。他跟董之宇倒是算的上熟悉,董之宇家里也住在金陵城里,商户人家,董之宇是次子,大晋朝是嫡长子继承制,他哥哥已经定下了继承家业,他父母也是为了他着想所以送他来书院,也算是学点本事将来分家之后日子不难过。 林明岚走进了房间,房间还算是宽敞,房间的左侧摆着四张床铺,每个床铺之间用布帘子隔开了,布帘子也可以拉动。床尾约四五步的距离摆着一张书桌,房间的角落里放着四个筐子。除此以为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现在最左边的床铺上已经摆上了行李,不过还没有收拾,排第二位的床上有人背对着他,在摆着自己的书本。 书院的是不允许带小厮和书童,不过仆妇也会定期的清理房间。 听到进门的响动,那人回过头来,很是惊喜的喊着:“是你呀明岚!”房间都是随机分配的,他还担心遇到的全是陌生人,没想到能遇见同班的林明岚。 “是我。”林明岚回答,“我也向先生申请了住在宿舍里。” “太好了,我还担心来个不认识的人呢,没想到是你。” “我先收拾东西,等一下我们一起去用饭吧。” “咦,这里还有一个空位,明岚,你去郑先生那里听说过是谁要住这边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别管这个了,先收拾东西。” 林明岚铺好自己的床铺之后,再把自己的笔墨放在了书桌上,按着自己的习惯摆好,听到门口有个怯怯的声音问:“这里是丁四号房么?” “就是这里,”林明岚口里应着,手上还是飞快的整理自个的东西,虽然在家里王氏是什么都不让他碰,不过这些基本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他听着背后的人没有走开也没有进来,于是回头说到:“你是?” “我叫黄绍礼,我刚申请住在书院里,郑先生给了这个铭牌。”他小心翼翼的说。 林明岚快走几步,瞄了一眼他的牌子确实写着丁四房,看他一个小孩子约莫九岁的样子,小小的个子却拖着一大包行李,于是笑着接过他的行李叫他:“进来坐吧,别站在门口。” 黄绍礼听话的进来,看着他们两都是整理自己的东西忙的没有功夫,于是笨拙的打开自己的行李也收拾起来。 等林明岚收拾到自己的东西,看着黄绍礼的东西摊开在床上摆的一团乱,看着他年纪小小就住在书院里,于是上前帮忙,“来,你看,这个是需要这样摆的,这个床单要这样来,你牵住这头,我牵住这里。”他伸手一抖,床单整整齐齐展开铺在床上。 “换下来的脏衣物都放在这个筐子里,”林明岚道,“书院里会有仆妇定期来收这些,洗好之后会再给你放回来的。” “对了,我叫林明岚,这位呢,”他指了还是忙着整理书本的董之宇,“他叫董之宇,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董之宇,等会儿咱们仨一起去用饭吧,有缘相会,也算是庆祝我们相遇一场。” “行啊。”董之宇回答。 宿舍和饭堂的位置也不算远,走出宿舍,绕个弯就到了。现在吃饭的人还少,林明岚问过他们两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之后,就让黄绍礼先在长桌上等着,他和董之宇随意的挑选了几样东西端着过来。 “今天幸亏来的早,范师傅拿手的四喜丸子每天只做十份,也被我们抢到啦。”董之宇开口说道:“快来试试,特别好吃。” “确实好吃。”黄绍礼夹了一个,吃了一口也称赞道,“对了,原来住在丁四房的那位蒋前辈你们见过了么?” “蒋前辈应该是比我早一年进书院,书院里空房多,好像之前都是他一个人住的,我也不太清楚。”林明岚回答道。 用完饭之后,他们又一起回了房间,日光渐收,不过八月的天气还是甚是炎热,他们回房之后借着日光继续看书。林明岚摸出自己的字帖,继续一笔一划的练习。 正文 11.第十一章 大约是日暮时分,门口有了响动,一个约有十三四的少年,看着宿舍里突然多出来的三个人愣住了,他站在门口呆立了一瞬,又回头看了看门牌,这才恍然想起之前郑先生说过已经给他安排了三个新室友, 他只好走了进来,先把书本放好,有点不习惯原本独处的空间多出了别人。 林明岚看着他默默走进去,半晌没有开口,于是主动的说道:“蒋前辈,我们是今天刚刚搬进来的学生,我叫林明岚,这位是董之宇,这位是黄绍礼。” “嗯。” “额,”林明岚也卡壳了,不知道怎么接话,“蒋前辈你用过饭了么?这会儿天气不早了。” “用过了。” 这个蒋前辈似乎有点高冷啊?林明岚也不算是特别健谈的人,所以也接不上话了。于是宿舍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偶尔的噼啪爆出灯花声。 第二天一早。 蒋子文几乎是最早起身的,他起身的动静很小,轻手轻脚的穿好衣物之后,就出门借着朝日的光芒苦读。 听着身边的响动,林明岚几乎也醒了,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也起身了。 起身之后他犯了难,平时这个时候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打一套拳,可惜现在刚刚来书院,也不知道哪里比较僻静不会影响别人,今天只好先暂时不练了。 看来需要找一个新的地方来锻炼身体,他暗暗想着,决定今天下学就在附近转转找找地方。 今天只能先看看书了。现在他们的四书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不过一些细微之处还是有点不明白的,而且学写时文,对四书考的细之又细,不把这四本书倒背如流也是不行的。 等他背书背了半个时辰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回屋叫醒了董之宇和黄绍礼,黄绍礼年纪还小最是贪睡,迷迷糊糊的半天起不来。 等他们都收拾好了之后就一起去饭堂用饭,之后就是分开去找各自的先生。 教四书的杨先生已经教导到了《中庸》的后半部分,他现在课堂上通读之后,再让学生们朗读一边,然后是一句一句的解说,再这样反复,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用过饭之后,有时杨先生会讲讲上午没有教完的课程,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学,骑射琴棋课程,因为他准备明年二月的时候下场考试,也算是暂停了。 他背了一会儿书之后,就开始练习字帖,考县试的时候是地方官出题,现在也不太清楚知府的喜好,他只能尽量把字体练的端正。 课堂上有的学生已经去上琴课了,只剩下稀稀的几个学生。杨先生偶尔会过来巡视一番,解答一下问题,看见他在临字帖,于是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看着。 等到他临完一张纸之后,他才发现杨先生在他身边站了很久,他刚才太专心写字完全没有发现。 杨先生轻笑一声:“你的字,可比刚刚书院的时候好多了。” “都是先生教导得当。” “我还记得你刚刚入学的时候,你那一手字,本来我是想否了的,结果沈先生据理力争把你留了下来,排在最末,他说字体可以练习,但是你能答对当时最后一道题,说明你平日里看的书本也算多,也没有读书读迂了。” 原来是这样。林明岚嘴角一抽,他还想着当时考试的时候其实有点心虚,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取了,原来是沈先生的功劳。 他起身对着杨先生深鞠一躬,“还是要多谢先生对学生的严格教导。” “要谢就谢沈先生吧。” “沈先生当然要谢的,但是先生您这些年来对学生也是用心教导的。” 杨先生微微一笑不再推辞,他自从科举不利之后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还是山长当时一力劝说他来书院教书育人,看着一个个懵懂的幼儿在他教导之下渐渐懂事明理,他才觉得是找到人生的意义。 杨先生继续巡视周围的学生,林明岚在临了十张字帖之后终于停下笔,欲速则不达他也知道,再说他写的手腕酸软不得不停笔。 等墨迹干后拿起纸张对比,字体圆润端正,大小一致,他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还算是满意,总算没有白费多年的练习。 想起自从停了棋课之后,难得看见沈先生,在加上今天杨先生说的事情,他心里对着沈先生万分感激,于是想看看沈先生。 棋课的课堂在第三进的院子,沈先生的棋课永远是最受欢迎的,里面人满为患。又有一批新的学生进入了,身穿青衣的沈先生在课堂上教完他们基本的规则之后,就在场上巡视。 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细细的看着学生们落子。 “沈先生。”林明岚对着他行礼。 “怎么?最近终于想起我来了,过来看看先生?”沈先生调侃道。 “学生要准备明年下场了,杨先生也说我火候够了,所以最近来的少了。” “你要下场了?不过算算时间你也学了这么长的时间,试试也无妨。”他说道。 “很久没有跟先生下棋了,今天来一局如何?” 沈先生哈哈一笑:“你这是主动找上门的,等会儿输了可不能不认啊。” “那当然。”林明岚还是嘴硬,他肯定不是沈先生的对手。不过本来想过来感谢沈先生,看着他的时候突然觉得只需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就好。 猜子之后,沈先生执黑先行,先落子在左角,林明岚执白,落子在中盘,两人就对弈起来, 对弈了几十手之后,棋盘上黑白交错,白子被黑子隔断,无法相互呼应,林明岚心里紧张却故作镇定的落子,沈先生看着他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握棋子的手指却捏的通红,知道他是紧张了,于是微微一笑,手底下的攻势确实更加凶猛。 下到一百手过后,白子已经无力回天,被黑子困得死死的,林明岚长叹一声投子,“先生,是我输了。” “不错不错,现在你的棋力也算是不错了。” “是先生在下指导棋罢了,要是先生全力以赴,我还不知道输的多惨呢。”林明岚知道沈先生的围棋一向出众,就是不知道师从何人。 “你只是火候不够罢了,这个教是没办法教的,只能你平日里多看些棋谱,多记录一些,时候久了,水到渠成棋力自然而然就提高了。”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一定多多努力。”他躬身答道。 棋课结束之后,他特意留下帮忙收拾课堂,几个学生一齐动手很快就收拾完了,回头一看的时候日头还早,他决定早点用饭之后回宿舍找个僻静的地方明一早儿好锻炼身体。 宿舍里的院子现在住的人还不算多,而且用了许多花木作为间隔,在花木繁茂的地方倒是看不出有人待在这里。他决定明天早点起身就在这儿练拳。 用饭之后回房,宿舍里还只有他一个人在,他手里拿着一本《四书集注》,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门口听到脚步声传来,董之宇好像上完课回来了,他看见林明岚咋咋呼呼的喊道:“明岚,你知道咱们宿舍里的那个黄绍礼是什么人么?他就是前两年进了书院之后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神童”!” 神童?林明岚也是吃了一惊,据说前年的时候书院里进了一个“过目不忘”的神童,他出身金陵郊外,但是在书院测试的时候先生找出一本不常见的书本,给了他一刻钟的时间,结果他真的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了,于是立马就被书院收下了。 没想到神童的年纪这么小啊?而且居然就是黄绍礼,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啊,”董之宇羡慕的说,“要是他去考科举的话一定手到擒来,都没有别人什么事了。”说道这里他又有些泄气,“像我,先生教的课本,我需要回来多花一倍的时间来记。” “你也别灰心啊,记不住的多就比别人多花时间来记,来背,总能记住的,考试的要考的,都是书上的内容,多花功夫就好了。再说了,你上次大考,还得了优呢。”林明岚安慰他。 “那当然了,我可是认真复习了好久”董之宇笑的有点小开心,他性格开朗,这点事情说开了以后反而不放在心上。 “学海无涯,只能努力才能更进一步啊。”林明岚叹道。 正文 12.第十二章 书院十日一休,被称为旬休,这天正好是旬休的日子。 林明岚正收拾东西,听到董之宇突然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文墨街一趟吧,我的笔墨用的差不多了。” “我能去么?我正好想买本书。”黄绍礼犹豫的问。 “蒋前辈,你要去么?”林明岚问道。 “我就不去了,这些都不缺。”他回答道。 “我得先回家一趟,这样吧,下午的时候,我们在文墨街的牌坊口见面吧。”林明岚想着要先回家说一声,然后答应了。 王氏听说他要出门去买点笔墨,爽快的答应了,担心他钱不够还特意往他的钱袋里塞了五两银子,林明岚再三推拒都没有改变她的主意,只能无奈的收下了。 文墨街是一条特别有名的街,这条街上,不仅卖笔墨,还卖旧书和古物,很多文人都爱来这这里淘旧书,南边的文风又盛,说不得哪本旧书就是哪位举人秀才曾经用过的旧书,能看看他们读书时候的注解笔墨,也是大有裨益。 至于淘古物的话,就是纯粹看运气了。这边确实有人淘换点小物件,但是非要说是前朝的古物那就是瞎扯了,可惜总有人不死心想要捡。最后不过被骗个精光罢了。 王氏的生辰就在九月,日子快到了,林明岚想着,先来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独特的物件可以作为生辰贺礼。他数数荷包里的银子,都是平时攒下来的,每年过年的时候王家的长辈们都要给他发两个银裸子,再加上平时月银剩下的,他现在足足有九十八两银子。 他在街口的牌坊下等了不到一刻钟,董之宇和黄绍礼先后都到了,打老远就看见董之宇挥手。 黄绍礼跟在他后头。 “看见了看见了,别挥手了,你们准备去哪家店买笔墨啊?”林明岚招呼着。 “就去那家翰墨轩,他家的东西最齐全了,那家的宣纸也是最好的。”董之宇说。 “我的纸也用的差不多了,倒是可以买一点了。不过拿着纸逛街实在太麻烦,等最后再去翰墨轩吧。” “行啊,都听你的。” “我想先去如意阁里买点东西,你们呢?” “这里有好多摆摊卖小玩意的,挺有意思的,我跟绍礼先去看看,就在这里不走,你要去买什么东西先去买吧。”董之宇说。 “那好吧,最多三刻钟,你们就等我一会儿吧。” “好好好,快去快回吧。” 如意阁是文墨街尾上的一家首饰铺,是间刚刚兴起的铺子,虽然比不上老字号的瑞吉号用料贵重实在,雕工精美,但是胜在款式新颖,常常有些出人意料的款式,上次这家出了一款梅花钗,花叶可以分开佩戴,合拢又是一支盛开的梅花样式,算是风靡城中,许多夫人小姐都争着购买,他这次来,也是想买个特别的款式作为贺礼。 一走进如意阁,伙计并没有他年纪尚小而怠慢,反而热情的招呼着,“贵客这边请,这边坐,上茶,小公子准备买些什么款式,我们这里有发冠,玉簪,玉佩,什么款式您都可以看看。” “不忙这个,我想看看大约适合三十余岁的夫人的配饰。” “好的,公子您稍等,小赵,快把碟子拿上来给公子看看。”旁边的一个小厮应声递上一本册子,册子包装精美还包着金边,翻开一看,上面的绘画栩栩如生,红宝蓝宝颜色璀璨。发簪和玉佩造型各异,各有各的精致。 不过这些都是些常见的款式,虽然寓意吉祥,但是并没有上面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林明岚有点失望的放下册子,“店里还有别的款式么?我想找个特别一点的款式。” “公子您稍等,最近店里还新来了一批款式,不过还没有登记造册,既然公子想看,我们也少不得拿来出献丑了。” “行啊,我先看看。” 旁边的小赵躬身应是,然后去后堂,片刻之后取出一个白色绢丝册子,果然还是没有做好的样子,只有白色的封面,倒是里面的图样已经绘好了。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翻到最后一个,终于看见一个中意的款式,方形的掩鬓做成流云的形状,既飘逸出尘又端庄,寓意也不错。再看下面表明的价格,四十两,林明岚心里暗暗估算一下,荷包应该是够的。 “就这个款式,拿来看看吧。”他指着图册说。小厮领命而去,“对了,店里能定做款式吧。” “回公子,当然可以,您既可以自己设计款式,也可以选择我们店里的款式,材料的话也是这样。” “那就好。”林明岚从袖口掏出另一个绣花荷包,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在桌面上,圆滚滚的东西在桌子上滚动,“我打算做一对耳坠,这是原材料,你看看哪两颗最适合做耳坠。” 红色织锦的桌布上,约有十多颗玻璃珠子在滚动,珠子大概小指头大小,质地纯净,透明闪耀,颗颗圆润光滑,折射着光线,产生一种光华绚烂的效果,最神奇的是,珠子中间,镶嵌着一朵盛放的鲜花。有几颗珠子是茉莉,有几颗是梅花,有几颗是桃花。它们的美态被定格在最妍丽的那一刻,花瓣舒展,花蕊轻颤,仿佛能闻到幽幽的暗香。 “我也不知道哪两颗搭配起来最好,所以东西都带来了,店里的师傅看着配搭吧,一定要做的最好。我再选选款式吧。” 小厮看的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琉璃珠,而且琉璃珠里还镶嵌着鲜花,真是太漂亮了!太精美了! “给我看看款式吧,我看,”林明岚皱眉看看珠子,“恐怕珠子还是配银色比较搭,金色有点些岔了。” “公子,您这些珠子,是在哪家商行买的,小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珠子。” “这个呀,”他捏起一颗珠子,“小玩意不值钱。”这些玻璃珠子都是他自己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着玩的,说起来做玻璃也简单,只需要石英砂,纯碱,长石,石灰石,高温融化以后就成了玻璃液,再把玻璃液倒在早准备好的容器里,冷却之后就做好了。难得的是,怎么把鲜花放进去。 刚开始的时候,玻璃液一化,他就把鲜花放进去,结果花瓣当然就被烫卷了,等玻璃球定型之后呢,花瓣又没办法在玻璃液中舒展,皱巴巴的样子更难看,还是他一次次的测试,浪费了一个又一个玻璃球,才找到最合适的温度,把鲜花镶进去。做好的玻璃珠,成功的把鲜花最美的那一刻定格。 “先把选款的册子给我看看吧。”林明岚说道。 取掩鬓的小厮也回来了,果然跟图册上一样漂亮甚至更美,耳坠的款式也挑好了,最后选了一个缠枝桃花的款式,尾坠就坠着琉璃珠。 挑好了款式就该付款了,缠枝桃花的款式材料本来不贵,做的就是手工,一共加起来也就五十两,他们会配送首饰盒,林明岚掏出钱袋付了订钱之后,拿着契单等着十天之后再来取东西了。 前后也没有花多少时间,但是等他走出如意阁的时候,在那些小摊儿前却没有看到董之宇他们两。他心想也就才两刻钟不到,他们能钻到哪去了? 他看了周围都没有看见他们两,倒是前面围了一群人,中间传出沸沸扬扬的声音。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啊,你弄坏了我的东西难道不赔就想溜啊?” “我可没有弄坏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一开始就是坏的!” “我看你年纪小小,没想到这么不讲道理啊?” “你才不讲道理,我们读书人才不会干这种事情!” “还是读书人呢,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斯文败类哟,我倒要问问,到底是哪家的书院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哟,你的先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哟?” “你你你” 这个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呀,难道是 林明岚努力的朝前挤,大家一有热闹看,登时凑上来一大群人,围的是人山人海,他一边拨开人群,一边说着借过,好容易才挤进包围圈。 他看见董之宇跟一个中年人正在对峙,那个中年人倒是长的一副和气的样子,身上一件团花织锦的袍子,穿着倒是不差,手上捧着一个楠木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些碎瓷片,他此时大声嚷嚷着: “天啊,快来看看啊,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喔,简直斯文扫地喔,打烂的人家的东西还不打算赔偿喔?还有没有王法喔?” 周围的人都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打烂人家的东西,当然要赔,天经地义啊!” “是啊是啊,看他穿戴也不像没钱人的,难道想赖账?” 黄绍礼脸憋的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嘴里反复说着:“我们没有打烂你的东西,东西本来就是坏的,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看来是遇上麻烦了,他走上去拍了拍董之宇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 正文 13.第十三章 董之宇面红耳赤,心慌的手足无措,黄绍礼眼睛更是差点泛起了晶莹。他俩回头一看林明岚,如蒙大赦,“太好了明岚,你快来帮帮我!” “别急别急,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据黄绍礼说,他们俩本来在小摊儿前看着一些小玩意儿,这边的小摊儿东西丰富,不仅卖旧书,还卖些瓷器青花瓶子什么的,董之宇还看中了一个青花的笔洗。 然后是这个中年人,跟旁边那个摊主讨价还价,最后花大价钱买下了一个瓷瓶,他当时还咋舌,一个普通的瓶子都要卖这么贵!真是钱多了烧的。 那个中年人还特意要买了一个盒子准备好好包装一下,摊主拿出了一个楠木的盒装好,就交给了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却突然抱着肚子嚷嚷着肚子疼,想要去方便,他环视一周,人稀拉拉的,于是摆出诚恳的表情对着董之宇说:“小兄弟,我现在肚子疼的受不了了,麻烦你帮我个忙,暂时帮我保管一下这个盒子,我去去就回。”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放心交给我们?” “小兄弟长得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读书懂礼的人,我当然放心了,哎哟,肚子疼的受不了了,快,帮个忙吧小兄弟。” “好吧好吧,你快点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董之宇就答应了。 不过过了半刻钟,那个中年人就回来了,这会儿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个中年人大着嗓门嚷嚷道:“哎呀,真是谢谢你们帮我保管这个瓶子啦,真是好人多呀。” “我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谢谢你们!”那个中年人接过盒子,却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天啊,怎么回事,我的瓶子,怎么会碎了呢?” 随着他的大声嚷嚷和哭天抢地,周围迅速的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那个中年人突然拉住董之宇的袖子,“你,你别想走,弄碎了我的瓶子,不赔给我今儿就别想走!” 董之宇两人简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他俩万万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董之宇奋力挣脱:“放手!放手,我们没有打开你的盒子,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想脱身啊,我告诉你,这个瓶子我花了足足两百两,你今天不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就别想走!” 听完黄绍礼的诉说,林明岚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这是上了别人的当了。在现代常常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人故意把瓷器碎片装在盒子或者行李箱里,然后放在别人的车子后面。等别人需要把车子开动的时候就只能移动行李箱,等你一动,他们就冒出来,哭天抢地说箱子里的瓷器很贵重,然后索赔。你要是不赔今天是走不了了。 既然他们两没有动瓷瓶,可见这个摊主和中年人是一伙儿的,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调换了瓷瓶,把碎片装进了盒子里,就等着演这一出呢。 “明岚你相信我么?我真的没有弄坏他的瓶子。”董之宇扯着袖子问他。 “你别慌,别慌,我先去看看。” 林明岚走上前去,“这位先生,我能看看你的瓷器么?” 中年人警惕的说:“你要干嘛?我看你跟这两人是一伙儿的,是不是想毁尸灭迹啊,我告诉你,没门!” “先生放心,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是干不出那等没脸没皮厚颜无耻的事情的,再说了,瓷瓶已经碎了,我就是看看而已。”林明岚意有所指的说。 林明岚凑近盒子,仔仔细细的看起来,瓷瓶的碎片摆在雕工精美的盒子,确实感觉很有档次,但现在都碎成了渣渣。 林明岚突然伸手,左手捡起一块碎瓷片,然后右手捡起另外一块,突然把他们拼凑起来。黄绍礼喊着让他小心自己的手。那个中年人呵呵冷笑着:“你以为你是谁呀,难道还能把碎瓷瓶拼成完整的不成?你要是能把瓷瓶恢复了,就不用赔偿了,否则哼哼” 林明岚充耳不闻,手里不断的拿起一块碎瓷,又拿起新的一块,看着这些瓷片,他心里渐渐有了把握。 他站起身,表情沉痛的拍拍董之宇的肩膀说:“兄弟啊,你这次闯了大祸了。” “什么意思?怎么连你都这么说?”董之宇懵住了。 林明岚从中年人的手上拿起这个盒子,对着围观的人展示,“大家请看,这个瓷瓶,原本的图案,是不是一个倚靠在芭蕉树下,周围有些乱石的美人?” “来来来,这位先生,您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人,您看看,这块瓷片,是不是一块崎岖怪石?画风飘逸,有大家之风呐。” 被他选中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凑近看了看,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说,:“不错,这个,确实是块石头的图案。” “那就对了啊!”林明岚高呼一声,本来想拍一下大腿,可惜手上不空,“这个瓷瓶,我看这个图案模模糊糊,像是出自官窑的,八成是那出自吴大家之手的美人卧蕉图瓷瓶啊。” “可惜可惜了呀,这么贵重的瓶子,现在就成了碎瓷片看不清图案喽。要是真是美人卧蕉图完整的瓶子,至少也要值个一千两呐!” “店主啊,您是在哪里收来的瓶子啊?太有眼光了!” 摊主早就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从乡下随意收的一个瓶子,竟然是传说中官窑出来的极品瓷器啊,那不该拿来碰瓷用是,要是卖出去,他就发啦! 那可是足足一千两! 摊主几乎恶狠狠的蹬了中年人一眼,如今之计,就得说这个瓶子,本来就是那个什么卧蕉图,让这个少年赔!还要赔一千两啊! 那个中年人接触到摊主的眼神,也露出贪婪的目光,他倒是直接开口:“你看看,连你的同伴都这么说,我买的瓶子就是美人卧蕉图,如此贵重的瓶子,你打碎了,赔我一千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是赔不出来,就得官府见!” 本来这个中年人,讹人有许多选择,不过他看见董之宇掏钱买笔洗的时候,荷包不经意露出金子,而且他的穿戴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不谙世事,身上带的钱又多,年纪小,又受不得激,肯定容易上当。 林明岚装模作样的不断摇头,“可惜了呀可惜了。” 那个摊主眼睛一转,更是火上浇油:“对对对,我这个瓶子这么贵重,都是我看在这位先生懂行才便宜卖的,但是瓶子就是美人卧蕉图,你得赔银子!” “摊主,你确实么?” “我当然确定!”摊主斩钉截铁的说。 “那我们今儿就官府见吧!” 林明岚突然脸色一变:“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见街口上的告示?” “就在正中间,应天府卢知府家里,前些日子遇上盗贼了!失窃的,就是那贵重的,值一千两的美人卧蕉图瓷瓶!” “而现在,你口口声声说你卖的,就是这个瓷瓶,那就别怪我宁可错抓,不能错放,送你去见官了,让卢大人来人认一认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那个摊主结结巴巴的说。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自然有父母官做主,但是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说不得就是流窜到这里的盗贼,我为了父老乡亲们的安全,少不得就要做这个坏人,走,跟我见官去!” “你,你又是什么身份,说不定你才是盗贼!” 林明岚微微一笑,:“至于我们,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三个,都是本地书院的学生,这是我们的铭牌,”他把自己的铭牌拿出来一晃,这是进出白马书院的凭证,不等他们看清又转手好好收到了怀里。 大家伙听说他们还是学生,再看他们年纪颇小,穿着儒衫,倒是还有几分可信度。 \”走走走,去见官。这个瓶子也带上,这就是脏物,得带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这个平时,是我在乡下二十文收的,不是脏物!” 围观的众人都发出嘘声,还有人喊着:“原来是骗子,骗钱的,二十文的东西,打烂了想骗个二百两,现在还想骗一千两!” “走走走,这下真的要送去见官了。” 就有那血气方刚的青年上前把那个摊主捉住了,嘴里还嚷嚷着:“想骗我们的乡亲,太可恶了!” “还有那个中年人,他们怕是一伙儿的,一块抓住了!”黄绍礼也壮起胆子,吼了一嗓子。 有那些气愤自己差点被骗的人一起冲上前,把这两人一起逮住了,然后一群人一起到衙门里报案了。 趁着这个机会,林明岚拉着董之宇他们两悄悄的溜走了,董之宇这会儿也一扫颓废之气,还想跟着去看看。 “还没玩够呢,还想去衙门看看呀?” “我这不是好奇么?哎,明岚,你怎么发现他们是骗子的?”董之宇好奇的问,黄绍礼也眼巴巴的看着。 “先走先走,找个地方坐坐,我慢慢说。” 正文 14.第十四章 他们三个溜出人群,发现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现在有那爱看热闹的人,都跟着去衙门凑这个热闹了。 走到这条街的街尾,人烟稀少,董之宇拉着他走到墙角,黄绍礼紧随其后。看着周围确实没有人注意他们,董之宇迫不及待的问:“快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骗子的?” 林明岚有点无奈看他一眼,然后开口说话:“你想想,怎么一个好好的瓷瓶,你又说没有打开过,会碎在盒子里?” “而且那个摊主和中年人,他们两个毕竟是早就串通好的,中年人假装买瓶子,那时候瓶子还是好好的,然后摊主包装盒子,还扣上了,一般人也不会想着去打开,其实那个时候盒子里,就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碎瓷片了,然后等着人多的,他们就大声叫嚷,吸引人来看,然后当着人的面,打开盒子就是碎的对不对。当着那么多人,你众口莫辩,只能乖乖掏钱啊。” “他们再厉害,还不是遇上你啦?”董之宇笑着说。 “这两人口音听着像外地人,应该是第一次行骗,要是遇上老手,盒子里装的就是名贵瓷器的碎片,到时候你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这些骗子真可恶,居然盯着我骗!” “但是他们骗人也是盯准了人的,你年纪又小,按理说,也该找个大人骗,对了,你是不是把荷包呀玉佩什么的露出来了被人看见了?” “应该是董师兄掏钱买笔洗的时候被人盯上的。”黄绍礼说道。 “可恶,太可恶啦,居然还盯上我了!” “好啦好啦,别气别气啦,记住教训,下次多想想,多看看吧。不是说要去买宣纸么?时间差不多了。” “你说的对,我不生气了,走走走,去翰墨轩买纸吧。” “我还要买点参考书。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快点吧。”黄绍礼开口说道。 他们三又倒回去了,走到街中间,有间生意颇好的店铺,人来人往。走进店里,各种纸张整整齐齐的把在架子上,各类的羊毫,狼毫笔依次挂在笔架上,店长正在给人介绍:“我们这里的种类是最齐全的,您要是想买笔墨简直是来对了,我们这儿的纸,不仅质量好,你看看着颜色,雪白雪白的,而且不渗墨,就是扔到水缸了,那上面的字,也是清清楚楚的。这个羊毫笔,笔尖细软,蘸了墨之后又饱满,不会滴下来。就是一般初学者用的黄纸,我们店铺里的也是最有韧劲的,不像一般的黄纸,一扯就破。” 好能说会道的掌柜啊!怪不得生意不错! 董之宇驾轻就熟的走过去说:“掌柜的,我拿一刀宣纸。” 掌柜的抬头一看,“董公子,这边请这边请,小二,去包一刀上好的宣纸过来。” “我今天可是给你带了客人过来的,都是我的同窗,可不许拿那些次等的货色来糊弄他们。” “当然当然,董公子的客人,就是贵客,当然要把最好的拿出来,这位公子,你准备拿点什么?”他对着黄绍礼问道。 “我先看看吧。”黄绍礼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捏了一下荷包。 “我先看看宣纸,好用的话我也来一刀。”林明岚说道,他注意到了黄绍礼的动作。 小二不一会儿就带上一刀宣纸过来,果然是上好的纸,雪白光滑,纸质细腻,林明岚满意的点头,对小二说他也来一刀。 书柜前面,黄绍礼挑来选去,手里拿着《大题文库》《四书讲义》难以抉择,两本书他都挺想看,奈何囊中羞涩,平日他的花用,全是姐姐辛苦做工得来的,每个铜板都要花到刀刃上,偏偏读书时最花钱的,每一本书本都价值不菲。最后他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大题文库》,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是这本比较实用。 他有点恋恋不舍的放下《四书讲义》,林明岚凑过来说:“你也看上这两本参考书啦?我也是,可惜我荷包里的银子只够买一本的了。” “要不咱两各买一本,等看完了再交换怎么样?” “这样不太好吧。”黄绍礼非常心动,但是嘴上还是拒绝道。 “书院里十日一休,我们难得出来一趟呢,我担心下次这本书就卖光了。再说我们住在一起,借书也方便。” “那好吧。”黄绍礼嘴上不说,心里实在乐开了花。林明岚拿起这本《四书讲义》,和着宣纸一起结账。 想买的东西都买到了,黄绍礼也打算回去,他家住在郊外,回家一趟不容易,所以直接回书院,而董之宇直接回自己家中。 同他们告辞之后,林明岚也回到了王宅。自从他稍微长大一点之后,王氏另外在院子开了一个角门,平日里进出采买都是从这里。 不过他始终觉得有点不方便。王氏毕竟是出嫁之后回娘家,短住可以,常住毕竟不好。不过王老爷肯定不乐意,贸贸然提出要搬出去住也不妥当,所以他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回家之后一夜安睡。第二天他就和往常一样,早早地额就到书院上课。 在书院的日子时间过的非常充实,几乎是不知不觉,十天就过了。他估摸着定做的耳坠差不多了,所以趁着再次休假的机会,准备去取。 如意阁还是一样的生意兴旺,倒是小二一看见他就热情的招呼:“这位小公子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上次他带着那些琉璃珠子去找店里做首饰的大师傅,结果大师傅大吃一惊,连连追问是谁带来的材料,在得知人已经走了之后更是急的不行,还好小二及时告诉他客人是定做耳坠的,等过了十天之后会来取东西。大师傅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三天两天的来念叨着一定要记得把这位客人留下来。 小二哥是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这几天烦不胜烦,好容易十天到了,所以他一看见明岚可说是大喜过望。连忙热情招呼,先是安排了茶水点心,然后通知大师傅前来。 不一会儿大师傅就带着两个锦盒和装着琉璃珠的袋子来了店中,他挥手叫小二退下,然后跟林明岚一起坐下,把盒子推到明岚面前,再小心翼翼的开启了盒子。 红色的绒布之上,一对晶莹的耳坠露了出来,银丝拉的纤细,盘成漂亮的桃花形状,银色的叶子上深深浅浅的纹路,带着一颗小小的露珠,尾端坠着正是玻璃珠,珠子里的茉莉花看起来鲜嫩如初。 “大师傅的手艺真是厉害,这个耳坠很精致。多谢。”林明岚收起盒子和袋子就准备离开。 “小公子且慢,冒昧的问一句,您这个琉璃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购得的?” “这个并不是琉璃珠,而是玻璃珠。” “玻璃?”大师傅重复着。 “是的。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并不是琉璃。” “那公子方便告诉我是何处购得的么?” 林明岚反问道:“大师傅问这个,难道是有什么用处?这个只是我偶然从一位行商那里购买的,一共也就这么多,全买下了。”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实话。 “行商?他们游走不定,可能是西域得来的。那真是可惜了,”大师傅感叹一声,“这种上好的琉玻璃珠,晶莹剔透,是做首饰的好材料,而且难得他能推陈出新想出把鲜花镶嵌在其中,要是能加以改造一般,定然能够做出风靡整个金陵的饰品啊。” “那可真是可惜了了啊,不过大师傅,我还记得那个商人的相貌,若是以后再遇见他们我一定能够认出来,定当为大师傅引荐。” “那真是多谢公子了。”大师傅鞠了一个躬,他一生痴迷于此道,看见新的材料当然情难自禁。林明岚连忙避开,这个大师傅估计五十多的年纪,给他作爷爷都是绰绰有余,他可不敢受礼。 “不过公子,如果这些剩下的材料,您如果不用的话,能不能卖给我们如意阁,价钱当然少不了。” “这个我确实用不上了,今天我就当交了大师傅这个朋友,赠给您了。” “那怎么可以呢?如此贵重的东西。” “不不不,我留着这个,不过是做个玩意儿,在大师傅手里才不算是暴殄天物,能够发挥他最大的价值。”这个做玻璃珠,其实说穿了一钱不值,而且留在这位师傅手里,做出精致的首饰,才是最大的功效。 “这个,那我就收下了。”大师傅回到。他心里暗暗想着,定要竭尽全力打造一整套的首饰。 等明岚拿着东西去柜台准备付清余下的银钱的时候,却被告知大掌柜的把剩下的银钱都免了,他暗暗摇头也不再推迟,不然估计掌柜的心里不安。 正文 15.第十五章 却说在王宅,这几天梅院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丫头。第二天就是王氏的寿辰,虽然不是整寿,但是王老爷也精心准备了一番,请了大厨,请了亲近的好友。 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走出来,差点把进门的明岚撞个正着,幸好他身体灵活,一晃躲过去了,小丫头连忙认错:“表公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路,请表公子责罚。” “没事,这几天你们都辛苦,先去忙吧。” 小丫头急忙退出去。走出老远才长呼一口气,幸好表公子不见怪,不然就要挨罚了。 走进梅院的正堂,王氏和张姑姑他们三在侧间挑选着明天要出席穿的衣服,王姑姑先是拿起一件银红色的衣裳给王氏笔画,王氏连连摇头:“我一个上了年岁的妇人,穿这个鲜艳干什么?换掉换掉。” 张姑姑又拿起一件蓝灰色的衣裳。 “这件不好,太素了,娘你明天过寿呢,我看这件藕色的不错,式样算是好看,花纹也吉祥。”林明岚开口说道。 “明岚回来了,快歇歇。”王氏惊喜的回头。 林明岚坐到榻上,把手里的锦盒递到王氏面前,“明天是娘的寿辰,恭祝您芳龄永继。” 王氏惊喜的收下盒子,“你有这份心,娘就很开心了。过来吧,我们说会儿话。” 王姑姑和张姑姑带着衣裳去熏香去了。 看到她们都走了之后,林明岚才开口:“娘,这几天院子里人来人往,安排这样安排那样,也辛苦娘了。” “你是想说院子的事情吧,小滑头,还学会旁敲侧击了。”王氏饮了一口茶水,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我当然知道一直住在娘家不好,再亲近的我毕竟出嫁了,不过你外公外婆那里不好过,他们看着我远嫁了那么多年,现在好容易回来了,我要是提出搬出去住,他们铁定不答应。” “这个好办啊,娘,你没留意现在现在这条街上,一户人家要搬走了么?我打听过院子的样式,就是小了点旧了点,要是想住人的话需要翻修一番。” “看来你小子留意这个事情很久了,现在看好了房子所以来说服娘的,对吧?”王氏叹气,林明岚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 “不过你的考虑也有道理,你年纪慢慢大了,以后读书同学之间交往也不好把人家请到家里来。这样吧,房子我先去看看,要是确实合适的话就买下来吧。” “那外公那里?” “等明日宴会过后我找个机会说吧,反正都是在一条街上,爹也不至于不答应。” “多谢娘的体谅。” “远香近臭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了,就算搬家了,也要经常回来拜见外公和舅舅他们,知道么?” “我一定会的。” 解决了一件心事,这一晚他一也安眠。不过第二天鸡叫头遍,就听到院子里的丫鬟们开始走动起来,打水的打水,洗漱的洗漱。 声音太大了,闹得他睡不下去。今天他是特意向先生请了一天的假回家给娘亲祝寿的。不过看起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按着平日的习惯,起身之后先是练拳,然后接着晨光开始看书,毕竟二月的时候他就要参加县试了。 县试要考的不外乎是墨义帖经,策论,试帖诗等,全看县官如何出题。现在他的四书是学的差不多了,杨先生也说他可以先下场试试了,就算不中,县试三年两次,也算是累积经验了。 试帖诗也叫应试诗,要求对仗工整,还需用典故,这点上就算是穿越人士也无法可想,只能乖乖从头学起。 天色大亮之后他又临了几篇字帖,这才收拾好笔墨,先去正堂拜见了王氏,然后由王氏带着,去拜见王老爷和陈氏。 在正院里还碰见了也来请安的王士杰和孙氏。请安过后,王氏再回到梅院,接受丫头们的拜见,他们领了赏钱之后就各司其职安排在花园里的宴会了。 来的人也不多,不过都是昔日王氏交好的闺中密友,不过各个都带着自家的孩子,凑齐了两桌。 宴会上,王氏果然穿着那件藕色的衣裳,耳坠正是带的林明岚送的那副,在耳畔晃动。 一个夫人看见了羡慕的说:“你今天戴的这幅耳坠很漂亮,是在哪家店里买的。” 王氏摸摸耳朵,略带点得意的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孩子送的,也算是他有心了。” “你孩子真孝顺,不像我家那个,成天的就知道玩。看花样有点像如意阁的手笔,真好看,听说他们来了新的货色呢,下次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下次我下帖子,咱们一起去逛逛。”王氏一整天都带着这副耳坠,笑的合不拢嘴。 晚上还特意叫他到跟前问道:“这个耳坠这么精致,是花了不少钱吧。” “娘,没花多少,这个坠子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在如意阁花了一点手工费罢了。” “就是你自己放在房间的那些杂物?” “是啊。”林明岚自己住一间,等他能够自己出门之后,买了很多在旁人看来都是破烂的东西,统统都放下自己的房间里。 “看来你那些东西,也不全是无用的。”王氏说道。 “娘放心,我不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人,不过是休息的时候换换脑子,放松一下,正事是绝对不会耽误的。” “好好好,时间也不早了,快点去休息吧。”王氏看看天气,催着他去休息。 他听话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之后就早早睡下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桂花飘香的九月过去,初雪渐渐降临,时间一眨眼,就来到了第二年的一月,考县试的日子快要到了。 考前一个月,又县署公告考期在二月二十举行考试。考生需要向县署礼房报名,报考人填写亲供,互结,具结。 林明岚这才知道,这次考试他还不能在金陵参加,科举考试的规定是需要回原籍参加考试,而古人所指的原籍,是说曾祖父及以上父系祖先的长久居住地,即使后代已经离开了家乡,仍然追溯祖先的家乡来作为自己的籍贯。 听到这个消息林明岚真是差点吐血,祖籍这个词还真是名副其实。 不过万幸的是,林父本身的出生地也不远,他是出生在金陵旁边的高和县的,这也不算太远。现在林氏家族中,虽然很多人已经移居京城,但是大部分家族成员仍然居住在此地。 幸好他舅舅王士杰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有钱能使鬼推磨,考生需要的互结,具结的事情他早早的就办妥了。 和他同住的三人,这一科都准备下场一试,不过黄绍礼也需要回原籍所在的县城参加考试。蒋子文和董之宇倒是在金陵参加考试即可。 对于参加县试的事情其实他心里十分忐忑,先说王氏,千里迢迢的搬家来到金陵,为了他寻的一个好的读书环境。然后就是王家人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一门心思让他专心考试。王舅舅更是提前就把该想到的作保的事情办好,其中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银两和人情。 但是在南方文风本来就鼎盛,好的先生,厉害的学生层出不穷。光是县试,就有足足几百人参加,他真的能脱颖而出么? 报着这样的疑问,他沉沉的睡去了。 正文 16.第十六章 大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流水一样划过,二月十七这一天,王家舅舅作为林明岚的陪考人,做了半天的马车,来到了高和县城。 几天,临近考试,县城里几乎所有客栈的房间都订满了,而且掌柜的趁着难得的机会,价格几乎翻了一倍。考试五天之后放榜,考虑到这边县城离的也很近,所以只把房间订到了二十六日。 也是为了保证考试的状态,免得临到考试时出现临场紧张的情况,所以才早早的来到这边,熟悉一下考场。 林明岚坐在客栈的桌子前面,仍然看着手里的四书,虽然能记得地方都记住了,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是无用,为了求得一个心理安慰,他还是打开书本,一字一字的看着,也是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 要是让他干坐着,他铁定更紧张。 二月二十日那天一大早他就起床了。像往常一样先是练了一会儿拳法,洗漱之后,就等着入考场,要带的食物,文具,提前一天就准备齐全,统统放在一个柳编的篮子里面。 天色还没有亮,但是客栈里人声鼎沸,参加考试的学生,不仅有县城里面,还有各村的学生。 然后雇佣了马车一齐想着考棚驶去。 坐在马车上,林明岚掀起窗不一看,夜色中只有点点马车的灯笼晃动带来的光亮。他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 “紧张了?”王家舅舅王士杰问道。 “有一点吧,我苦读了这么多年,就等着今天见真章了。” “这是正常的,想想我当年考试的时候也是紧张的不行,手一直抖,害的写废了一张纸,还得向考官要纸,才把试题写完。所以你别担心,大家都紧张的很,你只要正常发挥就好了。”王士杰侃侃而谈,还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安慰他。 “我没事了,谢谢舅舅。”林明岚平复一下呼吸。 县城的大门入口早就排了一队队的人,院北为正门叫龙门,龙门后面为一大院,供考生等候喊名。考生预先分排,每排五十人,由衙役负责搜身和核对准考证,防止夹带。 冷风刮过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二月的天气,又是早晨依旧很冷,还好衙役飞快的核对他的特征。纸上赫然写着:“林明岚,年十一,高和县人,身长四尺二寸,面白无须。” 衙役核对完毕之后,脱下他的棉衣搜查是否夹带,等检查完了他连忙接过棉衣连忙穿上。 进了考场之后,县官坐在西首,拜见过父母官之后,考生按着座位号坐好,等着衙役发卷。 考棚里大约七尺见方,只摆着一个书桌,一个木凳,一个硬木板搭成的床铺。接下来的四天,他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明岚稳定一下自己的呼吸等着发卷,衙役巡逻确认所有的考生都入场坐定之后,就掀开考棚的竹帘,把卷纸递了进来,他拿到手上先检查起来, 卷纸一共十五章,字体清晰,没有错漏错误,要是有的话需要告知衙役,由衙役重新更换。 县试第一场,显然县官为了求稳,考的只是帖经和墨义。 虽然它们现在叫这个名字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但是要是换成另外两个词语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大家一定恍然大悟。帖经,就是把四书五经中某些句子空起来,让考生填写完整,墨义,即是解释这句文言的意思。基本上,只要是通读背诵了四书五经的考生,都没有问题,算是比较简单的考题了。 林明岚看看时间也算是还好,大略的看了一遍,还好,除了有个把字拿捏不准以外,其他的题他都会做。天气寒冷,墨水容易凝上,所以他先加了水磨墨之后,搓热了手掌,然后一气呵成的先把自己的姓名,籍贯,写到密封线的外边,再把会做的题目写上。其实文言之间上下文都有联系,遇上记不清的句子,多加揣测也会有七八分的把握。 第一场的题目读比较简单,所以是不给烛的,所谓的给烛,就是加时间,要是考生偶尔有一点没写完的地方,是可以进行加时赛,点燃发的蜡烛。不过第一场肯定是用不上的。 虽然题目很简单,但是答题量实在太大了,他揉揉酸疼的手腕,把试卷一一排开吹干上面的墨迹,要说毛笔就是这点不好,墨水干的太慢了。要是能造出橡胶的话,倒是可以试试钢笔的。 墨迹干的差不多之后,就等着衙役过来收试卷了,看看天色,午时已经过去了,他抬头,竹帘晃晃悠悠,只能看见对面的竹帘,而看不见人影,左右两边的同考也是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还真有点无聊,他再检查了一遍试卷,拿出干馒头,夹着肉片啃起来,考棚里面学生不能随意出来,出恭都需要衙役陪同,食宿都需要准备好,他只好带着带些干粮、饮水。 馒头是昨天刚做好的,现在已经冷透了,葫芦里的水也冷透了,考棚里还有风灌进来,冷的人直哆嗦,他皱着眉毛慢慢的吃着。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将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天本来就黑的早,只听见“咣咣”的铜锣响,然后是衙役一声接一声的喊着:“考试时间到!诸生停笔!”声音从东头传到西头,响彻考场。 接着衙役挨着挨着的收走了试卷。然后又是一声铜锣响,“试卷收取完毕,诸生休息,待明日再考。”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考生放风了,可以出恭,可以在考棚里活动,等到了亥时,考场锣响,考生统一安置。 林明岚整理好床铺,再把外衣盖在身上能更保暖,点燃了银碳,然后就准备休息。周围悉悉索索的一阵响,有火把哔哔啵啵的燃烧声,还有翻动被子的声音,估计有人睡不惯木板正在翻腾。 金陵地方富饶,就算是下属的县城里,考棚也是年年修整,虽然确实木板床有点咯人,但是还能忍受。听舅舅说过,有些偏僻的地方,考棚一用就是几十上百年,漏风漏雨都是常事,更有那挨着五谷轮回之所的,光是味道就把人熏个够呛。他万分庆幸带来的油布,口罩这些东西没有用上。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到了“咣当咣当”的响声,捂着头疼起来,才发现已经到亥时了,天色虽然没有大亮,但是周围的考生大多都起来了。 看来是昨天精神太紧张心力消耗过大,所以才睡过头了,不过休息的还算不错,他从葫芦里倒了一点冷水擦脸,不禁精神一震清醒了许多。 地方狭小,每天都要练的拳脚是练不成了。不过活动活动筋骨还是可以的。 等他练了一炷香的功夫,慢慢的把今天的早饭用了,再整理桌面,用抹布擦干净,等着衙役发卷。 第二日的考卷稍微有点难度,考的是墨义和策论,这次墨义没有再捡那些常见的句子考,出处生僻,没有通读的学生还真会被难住,至于策论题还好在,只考了一篇,如何平抑粮价。 这道题真是主考官手下留情了,考虑到是县试,题目不算难。只要稍微对此留心的,都能答道这道题。 至隋朝开始,朝廷一直对粮食进行储备,设官仓,义仓,官仓作粮食转运,储积用,义仓作备救济用,丰收之年会大量收购粮食,饥馑之年则会平价出售。毕竟在农耕时代,粮食就是根本。 他散散扬扬挥笔写了一大篇,从粮储的重要性写到如何购进如何卖出都一一写出,等他一看,都超过字数了,再删减一二,更改一下语气用词,注意避讳庙讳(已故皇帝命)御名(当今皇帝名)及圣讳(先师孔圣明),然后吹口气,等着墨迹干。 第二天的考试没有波澜的度过,第三天很快来临。 周围的考生都没有前两日的精神,个个都面带倦色,黑眼圈挂在眼睛下面,林明岚精神也不太好,谁两天吃不好睡不好都会这样的,只能咬牙坚持。 科举考试何止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一旦挤过了这个桥,回报也是巨大的。所以上至白发老伯下至垂髫小童,都来考这个试。 第三天的题量小多了,只考了一道策论和试帖诗。试帖诗虽然考的简单,对林明岚来说还是个棘手的问题,他提前做了许多常用的风花雪月四季风景的诗,再叫杨先生一一批改之后都背下来。 这个幸好只考一首描写季节的诗,不限韵,他选了一首,慢慢的誊抄上去。 等到第四天,就是把之前做过的题目类型都拿来再做一遍,但是题目量相对来说少了很多,只有七页,题目也选的简单许多。 抬笔写了满满七页纸,他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疲倦袭上心头,再细细检查了一遍,能写的都写上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衙役挨着挨着来收试卷。 收卷之后,时间尚早,考生完卷之后,分批放开龙门出场。 正文 17.第十七章 进考场的时候天色很暗,也没能看清周围的人群,这会儿出了考场,才发现门口的茶摊,茶楼都挤满了人,隔着一条街,全是马车。 考生都如同游魂一样走出来,个个都狼狈不堪,头发散乱面色青白,甚至有一个刚刚走出考场就直愣愣的倒下了,他家人连忙把他扶住,抬上马车朝着医馆绝尘而去。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了,一点反应也无。 王士杰早早就来了考场外面等着,马车不让进来,停在临街,他只能守在门口,一看见考场大门徐徐打开,忍不住张望。 他看见周围出来的人都很是狼狈,走路都摇摇晃晃,然后抬头,看见林明岚也走了出来,虽然他也脸色苍白头发散乱,但是好歹看起来精神不错。 “快,扶着公子到马车上。”他吩咐车夫说。 林明岚看见他们,才是送了一口气,摇晃两下,一屁股坐到马车上,顾不得自己的仪态就说: “舅舅咱们先回去吧。” “好好好,车夫,车驾稳一点,快回客栈。”王士杰赶忙招呼。 车轮骨碌碌的转动,马车飞快的掠过,坐在马车上的林明岚感觉精神不济昏昏欲睡,眼皮快要粘上了,王士杰拍了他一下:“别睡,现在睡着了,起身的时候肯定浑身难受,说不得还要生病。客栈里面我已经吩咐他们铺好被褥,准备好了热水,你回去先洗洗,然后再睡。”王士杰参加过多次的考试,早就经验丰厚了。 “劳舅舅费心了。”林明岚感激的说。 “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话呢。”王士杰不以为然,他也是看着林明岚从一个五岁的小童长成今日的少年模样,对他的感情不下于自己的儿子王孟夏。 林明岚暗暗记在心里。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到了客栈,客栈现在熙熙攘攘,都是考生和考生的家人。林明岚上楼到他们订的房间,屏风后面热气腾腾,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老爷您要的热水我早就准备好了,担心凉了,一直往里面兑热水呢。” “做的不错。”王士杰摸出铜钱赏给小二,小二哥在这里等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点头哈腰的说:“公子您请,您请。”一边退出去带上房门。 “你先去洗漱,在考场上不能洗澡,肯定憋坏了,然后喝点粥再休息,最多一刻钟,粥就送上来。”王士杰说。 “好的舅舅。”他口里答应了,走到屏风后面,试试水温,还比较热,但是这个天气,热点才好。他飞快脱下脏衣服,迫不及待的泡在浴桶里,舒服的叹一口气。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身上暖呼呼的,考场上的紧张,寒冷都远离了。 想着一刻钟之后小二要送粥上来,他快速的洗了起来,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刚刚穿戴整齐,就听到小二的敲门声。 “进来吧。”林明岚起身开门。 小二推门进来,食盒装着小米粥还有两样的小菜,清爽可口。放下食盒之后就退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林明岚一边吃着小菜一边感叹王士杰的心细,知道他现在肯定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东西不能不吃,所以准备了小菜,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吃完饭之后把食堂放在门口,小二自己会上来收的。饭后感觉困意来袭,他掀开铺好的棉被,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 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看着微弱的阳光照在窗棂上,透着崎岖枯枝的影子。林明岚觉得在考场上的经历恍如隔日,当时的困顿紧张都不见了。 他翻身起床,按着往日的习惯先锻炼,练的身上微微的出汗,却觉得更加神清气爽。于是他洗漱后去敲了旁边王士杰的房门。 “舅舅,起身了么?” “刚刚起身,马上就好了。”王士杰应道。 王士杰片刻之后来开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托舅舅的福,昨晚休息的很好。今儿早早的就醒了。” “起了就好,小二差不多该送饭上来了。咱们在屋里吃么?” “好。” 这家客栈的饭菜真是做的极好,小米粥加上锅贴,还配着甜甜的糕团,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用完饭之后,王士杰开口问道:“咱们出来了七八天,也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你说中饭过后就出发怎么样?” “舅舅想的很妥当,听您的安排就是了。” “那就好,咱们离高和县县城又不远,坐马车两三个时辰就到了,五天之后才放榜,到时候安排个人来看榜就行。” “行吧,舅舅安排就好。” “这次考试,你有多少把握?” “能做的题我都做了,剩下就是看县官大人的喜好了。” “尽力了就行,已经考完了就别多想了。”王世杰拍拍他的肩膀。 用完饭之后,王士杰还派店里的小二出门买了一些糕团做随礼准备带回去。林明岚不好意思的开口请他多带一些,他准备给同寝的三人都带些回去。 糕团算是这里的特产,许多来往的客商都会带上一些。店里的小二早就跟糕团店的店员混熟了,拿到的糕团都是新鲜出炉的,还能便宜个几文钱。 带上了特产,坐上雇好的马车,他们一行走上了回城的路。 大晋的基础设施做的还不错,林明岚掀起窗帘看着。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一路上都很是平坦,而且在靠近城市的方向,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卖的都是自家产的蔬菜鸡蛋之类的,还有茶摊,守城的守卫也并不驱赶。 等马车行驶上一个时辰之后,人烟渐渐稀少,一路只有单调的树木和灰尘,冬日的午后,没有阳光,显得格外平淡。 两人一路无话。等回到了王宅,王士杰先回自己的小院子洗漱去了。林明岚也自己回了梅院。王氏掐算着日子他们该回来了,早就等在正厅里。等看见他一进来忍不住嘘寒问暖:“怎么样?考城里面冷么?饭菜怎么样?早知道我该提前准备一点的,外面买的东西总是没有家里做的好。” “娘放心,舅舅想的很周到,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他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听说考场里面吃不好睡不好,娘真担心你。”王氏叹息一声,“对了,你还记得上次你提过的那个小院么?我已经去看过了,确实还不错的样子。” 院子?就是上次王氏生辰时候提过的,那个院子吧? “虽然院子很小,但是好歹是独门独院,有两进,住上我们这儿的六口人是绰绰有余了。” “娘去看了院子,难道是定下主意了?” “恩,等你考试的成绩出来的之后,算算良辰吉日,就搬家吧,毕竟你以后也要顶门立户的人。” 林明岚不再开口,心里却感激王氏考虑的周到。虽然他们最早的时候依托于王宅,也是考虑到他们孤儿寡妇,再加上对金陵的近况不熟悉,所以才一直借住与此。 随着林明岚渐渐的长大,王氏也不得不考虑更多问题。所以在他提到有合适的院子之后,王氏也加紧去看了看。事实上院子确实挺合适的,虽然小,但是住人是够的,而且家具还算七八成新。 卖家原本是做小买卖的,现在生意做大了,扩展到了京城,所以要卖了院子举家去京城里发展,要价也不算高。 事实上,趁着林明岚外出考试的时候,王氏已经对着她的父亲提过这个问题。 王景沉默了半晌,还是发问道:“怎么,你住的不开心?还是那个混账小子说什么了?他养养他妹子和外甥又怎么了,家里缺那几个钱么?” “爹,你误会了,我跟哥哥好着呢,就是我第一天回家的时候,哥哥还偷偷的跟我说,让我放心住,有他在,就有我在。不过爹,明岚慢慢长大了,他也十一岁了,虽然咱们家里不介意,但是挡不住外人在背后议论呐,再说了,我看上的院子,跟咱们家现在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您呐,就当我稍微住远了一点呗。” 王景对着女儿口中的“咱们”十分满意,不过女儿已经考虑的也有道理。 “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不过你可得记得,每天都要往这边走动,你娘时刻都挂念着你呢。” “爹,女儿不论走多远,始终还是你们的女儿,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得到了王景的许可之后,王氏这才去看了院子,然后暗中买下来,等到林明岚考试回来,才轻描淡写的提了这个问题。 虽然院子买下来,整修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检查是否漏雨,重新上漆,不能马上入住,所以他们商量好了,等到六月的时候在搬入新院子。 正文 18.第十八章 五天的时间,就好像流水一般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了。 书院最近参加县试的人也多,所以最近都是放假的时间,跟林明岚比较熟悉的也就是同寝的那三位了。这次他们都参加了考试。但是蒋子文和董之宇都是在金陵参考的,而黄绍礼跟他一样,在自己籍贯的高峻县参加考试。不过他这边黄氏族中安排了一个小童看榜之后再来告诉他。高峻县离城里更近一点,走路的话大约需要大半个时辰,要是有马车只要两刻钟。 所以放榜这天,挨着放榜之地的品茗茶楼早就坐满了人。一楼大厅二楼包间,坐满的都是等着放榜的考生和家人。 今儿是好不容易才排到了一个大厅的空桌子,他们同寝的三人早早就等着了,看见他之后,董之宇还是兴奋的招手:“明岚在这儿!这儿!” 等他落座之后,招呼小二再上了一壶清茶,董之宇还说:“甭跟我客气,爱吃什么点心,随便上,今天我请客!”自从上次碰瓷的事情之后,董之宇对着林明岚是特别的服气,也更加亲近了。 “来来来,尝尝我带的高和县特产,糕团。我尝着挺不错,给你们带了一点。咱们边吃边等放榜吧。”林明岚说道,一边打开手里的纸包,糕团都是用油纸包成四四方方的小块。 他们坐在大厅里,远远的能望见门口官府放榜。不到放榜的时间,周围早就聚齐了许多人群,他们踮起脚尖,望着府衙紧闭的大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只见人头攒动。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试,但是还是有这么多人参加。”蒋子文一向少话,看见这样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感叹。 “每次考试,被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啊。”董之宇听见连蒋子文都这样感叹,忍不住也跟着说道。 “只要在考试上尽了自己的全力就好,何须怕参加的人数多寡呢。”黄绍礼疑惑的问道。“这就是绍礼你不知道的地方,咱们金陵这儿人杰地灵,每年总要出那么几个知名的考生,要么是家学渊源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得了名师指导,要么就是二者兼有。再加上对主考官的爱好知之甚详,在考试的时候投其所好,自然能够事半功倍,轻松取得功名,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一条捷径。”董之宇叹道。 “而每次录取的名额就那么多,要是多一个必中的人,就少了自己的一分机会,所以就有人每次留意参加考试的人选,要是有那些必中的人,往往会选择避开他们的锋芒。下期再考。” “要照你这样说的话,要是每期都有必中的人参考,那怎么办?”林明岚问道。 “这个?”董之宇被问住了。 “哈哈哈,”林明岚笑着说:“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学业,只要自己有实力,何必避开别人的锋芒么?” “还是你想的明白啊!”董之宇恍然大悟。 等了大约两刻刻钟的样子,府衙的朱漆大门缓缓的打开,一名衙役左手上拿着团案,右手提着浆糊桶,旁边还有两个衙役负责守卫着他,其中一名衙役手里拿着铜锣敲着:“府衙放榜,闲人回避。”连着喊了三遍开道。 围观的闲人挤挤挨挨勉强让出一条道,虽然他们有心挤上前去看看,但是畏惧于府衙的权威,只好跟在衙役身后推推挤挤。 那名衙役挤到布告栏前面,左右打量一下位置,最终把团案贴在了布告栏上。团案正中,用朱砂写着一个正红色的“中”字,居外层正中写着的为第一名,并且只写座位号,不写姓名,按照逆时针顺序排写,还分为内圈和外圈,内外圈加起来一共取五十名。 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的涌上来一瞬间发出“嗡嗡”的声音,有人高呼:“我中了,我中了!”然后挤开人群一路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有人羡慕的看他一眼,然后继续围着布告栏看着,等发现自己的座位号,再次高呼:“我也中了,中了!” “这些人也太激动了,须知县试不过是第一关,最是简单,不过考中了才有机会参加府试,等府试过了,才算是有了童生功名,现在激动为时尚早啊。”蒋子文感叹一声,然后低下头饮了一口茶水。 林明岚有点好笑的看着他,别人就罢了,他自己都紧张的不得了了,光茶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不过现在还是不揭穿他的好。 人群里有人高呼:“第一名是玄字六号,谁是玄字六号座位?”周围没有人答应。蒋子文略带点失望的低下头,握紧了手掌。 蒋子文的年纪比林明岚董之宇大两岁,之所以现在才来参加县试,不过是想着年纪大一点更有把握一点,想要一举夺得案首,没想到案首还是花落别家了。 不过金陵城里学子众多,要想得了第一名,也是天分时机缺一不可。 布告栏前面围了一刻钟,挤挤攘攘的人群终于开始慢慢散去,董之宇招呼着:“走吧,咱们该去看看啦。” 四人跟着来到榜前,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董之宇和蒋子文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等到了榜前,他两拨开人群,一路走到榜前,眼睛不自觉的随着团案转动。 “黄字十号是好,黄字黄字”董之宇嘴里小声叨咕着,眼睛找着“黄”字。内圈没有,他心都一紧,然后眼睛继续盯着榜单,终于在外圈看见自己的座位号。 “黄字十号,,是十号,我没看错吧?”董之宇兴奋的摇晃着林明岚的肩膀。 “没看错没看错,撒手撒手,我要散架啦。”林明岚说,好容易从兴奋的董之宇手下挣脱,他回头觑着蒋子文的脸色,“怎么样?” “我在第五。”蒋子文带点遗憾的说道,虽然这个名次已经够好了。毕竟此次参加的考生众多,个个都有真才实学,能够得到第五已经不容易了。 “能够在金陵考试得到前十,基本就是预定能过府试了,一个童生至少是十拿九稳了。恭喜。”林明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恩。”蒋子文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却想着在四月的府试来以前一定要加紧学习。 “还是我好啊,我能考中就已经知足啦。”董之宇看着自己在三十九名的名次,很是满足。 “好了好了,我们两的名次已经看完了,你和绍礼的还没有看到呢。”蒋子文说道。 “我的肯定是等不及了,高和县跟这里坐马车都要两个时辰,虽然发榜是同一时间,但是从高和过来还要两个时辰,我留的地址就是家里,还是回家看比较快。倒是绍礼这边可能会快些。” “我跟家里的人说的地方就是这个茶楼。”黄绍礼犹豫的开口。 “那我们在等等?”董之宇开口。 “那就在等一会儿吧,左右不过大半个时辰,应该很快的。”蒋子文也说了。 他们四人就安坐在茶楼继续等着。看看来看榜的人群,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落榜垂头丧气,有人欢天喜地的狂奔。 不过约有大半个时辰,茶楼里跑过来一个约有七八岁的男童,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棉衣,呼哧带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算冷的天气,他口里直哈白气。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见坐在大厅的黄绍礼,兴奋的喊着:“叔!叔!” 他三两步跑到黄绍礼面前,“叔,你的座位号是地字七号,对不对?” “小豆子别急,先喝口水吧。”黄绍礼从桌子上扣着的空杯子上拿起一个,再拿起茶杯斟了一杯水。 小豆子是黄氏族人中的小辈,虽然年纪比黄绍礼小不了多少,但是辈分小了一辈,所以叫他叔叔。 小豆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还有点意犹未尽。看到这样,黄绍礼只好又倒了一杯水。 再喝干一杯水,小豆子才算是不再口渴了,然后再次发问:“叔,你的座位号我没有记错吧。” “没有没有。” “叔 ,我看见你在外层的正中!我还问了周围的大叔,都说正中就是第一名呢,叔,你得了第一名呢!” 听到这话黄绍礼惊的一下子站起来:“真的,你没有看错?” “没有没有,我记得牢牢的,还叫旁边的大叔帮我看的,绝对没有看错!” “我”黄绍礼喜得说不出话啦。林明岚顺手把小吃盘子放在他面前。 “恭喜恭喜!” “厉害厉害!” 三人纷纷恭喜他,早知道黄绍礼天赋过人,没想到能一举夺得案首! “小豆子,我姐那边,有人报消息么?”黄绍礼问道。 “姑那里还没有呢。” “这样,辛苦你回家的时候顺便给我姐姐说一下消息,她肯定也挂念着呢。这几文钱你拿去买点糖吃。辛苦你了!”黄绍礼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 “不辛苦不辛苦,叔能考上,我都高兴!那这样,叔,我先回去了,免得姑等急了。” “一路小心呐。” 小孩子抹了抹嘴上的点心渣,一溜烟的跑了。 这下该等的消息都等到了,黄绍礼笑的合不拢嘴,董之宇对能考上就十分满意了,就是蒋子文稍微有点闷闷不乐,只想着下次府试见真章。 正文 19.第十九章 于是四人准备在茶楼门口分开,有的回书院,有的回宿舍。 “可是明岚你的名次我们还不知道呢。” 别急,后天又该到书院上学了,我一定告诉各位,现在我就先告辞了。”林明岚拱手示意,然后跟他们分开了。 回到王宅,跨过二门,就能看见王家的人都聚在正厅,眼巴巴的等着消息。 王景看起来最是稳重,居中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壶六安瓜片自斟自饮。 老陈氏暗中发笑,每次他紧张的时候都借着喝茶掩饰,事后都不知道跑茅房都不知道多少次。 王士杰端坐在左首,他下面是孙氏,孙氏一向是个温柔的性子,照顾丈夫安顿儿女,而且她嫁过来时候早,王氏还没有出嫁,她跟王氏相处一向很是融洽。王孟夏还在书院读书,所以她旁边只站着王仲秋。 王氏坐在右首,背后站着张姑姑。 林明岚进门之后,大伙儿的目光齐齐的扫过来。他被这么多目光一盯也是招架不住。他先向他们请安行礼之后才安慰道:“外公别急,高和县到府城需要的时间不短,舅舅派的伙计也靠谱,现在肯定在路上了。” “这个我知道,不过在房里等着也是等着,出来透透气罢了。”王景干咳两声说道。 这时候,二门有小厮的声音一路传来,他一边跑一边喊着看门喊着:“老太爷老太爷,老爷派出去的伙计回来了!”从门口进来两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一个是门口的门房,一个就是王士杰派出去看榜的伙计。 “恭喜老太爷,恭喜老爷,恭喜表少爷,表少爷这次在县试上,高中第二!” “你没看错!”王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连茶水溅到手上都没有察觉。 “没看错没看错,我看了足足五遍呢。”伙计弓腰答道。 “好好好,喜事,大喜事,吩咐下去,这个月小厮丫鬟都赏半个月的月钱!”王景一高兴,就这样吩咐下去。 陈氏也高兴的直念佛,“看来上次去拜的庙确实有用,我还抽中了上签,我得去还愿呐!” “娘,我陪您一块儿去吧,也给孟夏求个签吧。”孙氏说道。上次王孟夏参加了县试过了,结果府试没过,现在正在书院苦读。 一家人都高高兴兴。林明岚心里也算是松一口气。苦读了五六年,今天也算是看到一点成果了。虽然考县试基本没有什么难度,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写字没有歪七扭八就行了。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自己的成绩还算不错,他本来以为能够考进前二十就不错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平时在白马书院的同窗都是非常厉害的,但是反而考试回了县城里面参考,府城和县城的师资教育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他这次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他在家休息了一天,照常去书院进学。如今四书五经课上的差不多,增加了一门算学了。算学的先生换成了一个稍微年长的先生,姓罗。罗先生在算学这一门上甚是精通。虽然算学这一门在考试中占的比重不高,但是文无第二,算学和晋律就成了拉高成绩的重中之重。 罗先生先从《九章算术》学起,先教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林明岚这一门是听得津津有味了。他是个数学渣渣,但是好歹鸡兔同笼是初中数学的问题,还是能弄懂,至少写写算算还凑合。要是几何之类的他就抓瞎了。 罗先生先是提问,把一个数学问题说的简单易懂,然后再教学生怎么解答这个问题。在他的解说之下,不少同窗从懵懵懂懂到焕然大悟。 等罗先生走后他们还议论纷纷:“罗先生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咱们整个书院,沈先生擅棋,罗先生擅算学,术业有专攻呐。”一个学生说。 董之宇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上午上课没时间问他,看着罗先生回后院休息,脖子伸的老长,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明岚,哎,这次你考了多少名呐?” 林明岚冲他比划了两根手指。 “第二呐?厉害厉害了。”董之宇佩服的冲着他一拱手。 “承让承让。”林明岚也冲他拱手,两人对视一笑。 两人这次下学之后,一起回了宿舍。 林明岚摸出上次买的《四书讲义》,一页一页的看起来,这本确实很有用处,四书上许多细微之处,它都解释的很清楚,而且有些有歧义的地方,他把几种解释都列出来供学生理解。看了这本书,好多之前不懂的地方都解开了疑惑。 他看这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差点入迷到连晚饭都忘记吃,还是董之宇要去用饭的时候提醒了他。 等他们用过饭之后,剩下两人也回来了。黄绍礼一进门就兴奋的说:“明岚,明岚你来上学啦!你考试怎么样?” “考的第二。”林明岚回过头答应道。 “哇,你也很厉害呢。” “哪里哪有,甘拜黄案首下风!”他对着黄绍礼装模作样的行李。黄绍礼逗的哈哈大笑。 “对了,听说每一县的案首,县太爷都要亲自召见,你看见县太爷了么?” “见了啊,县太爷是个中年人,很和蔼的,召见我之后,也就是说来一些套话,鼓励我继续进学,给县城争光之类的。” “喔。” “不过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一个怪人。” “什么人呐?”董之宇感兴趣的把头凑了过来。 “我也不认识,”黄绍礼摇摇头,“我一出县衙的大门,就在门口撞见他守在门口,一见我就劈头盖脸的问,你是这次县试的案首?” “我一听他这么问,我就回答说,是我,这位兄台有什么贵干?他就拿眼角斜着上下打量我,很是不屑的说,原来案首长这个模样,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你且等着,下次府试咱们再一决胜负。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哈哈哈,看他话说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没有你名次好,所以不服气来找你挑衅。”董之宇听完了哈哈大笑。 “就是,别担心,”林明岚听完了也笑了,“他既然能够这一次没有考赢你,下次就更没有指望了。” “是啊是啊。”连蒋子文都附和道。 “我可不担心他,与其担心别人超过我,瞎操心,还不如多练几副大字呢。”黄绍礼也很是想的开。 “对嘛,这样想才对,绍礼,上次我们一起买的参考书,你看完了么?现在能借给我看看么?” “当然可以,我已经看完了。” “好好好,我这本《四书讲义》也看完了,正好换换。”林明岚合上手上的书本,黄绍礼也从书桌上找出《大题文库》交给他。 他如获至宝,拿到手上迫不及待就翻起来。黄绍礼也坐在书桌前看起书来。 第二天上完课之后,罗先生安排学生自己学习。等到午后的棋课之后,沈先生特意把他留下来了。 “恭喜你了,这次县试考的不错。”沈先生说道。 “连先生都知道了?那我可是真不好意思了。这次是我取巧了。” “这也是你自己的实力,不是么?何必谦虚呢。”沈先生说,他最欣赏这个学生的,就是荣宠不惊。“那就多谢先生夸奖了。”林明岚笑着说。 “府试不比县试,依我看,以你现在的学识,在考上和考不上之间,府试只取五十名,前十名是甲等,后四十名是乙等,据我估计,你就算能考上,估计这个名次也不会好看。” 林明岚点头,是呀,他要说在县城里参加考试当然算是出众,但是府试,整个应天府的学生都要来参加,光他们书院就不知凡几,高中的几率实在太低。 “先生我这个也知道,府试考的是帖经,杂文和策问。帖经大家估计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杂文和策问这就是我的弱项了。”这次县试,也是县官放低了难度,考的是个简单的题。要是按照平时的难度,估计他就抓瞎了。 不过只有通过的府试,才算是取得了童生的功名,万里科举之路总算是踏上了第一步。 杂文,一般考的是官府来往之间的常用的一种文体。类似于应用文写作。策问,涉及到当时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等,就是命题作文。这两样东西,看似简单,实际考的是学生的综合学识,不仅仅是学生的平时的阅读量,临场反应,还有写字的快慢都决定了学生能不能写出一篇好的杂文。 “现在距离府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所以你每天上午的课程完成之后,下午,我会给你出五篇题目,让你来练习学写杂文和策问。”沈先生开口说道。 “五篇呐?”林明岚忍不住惊呼,一个时辰能写完一篇策问已经是他超常发挥了,要是写五篇,不是要命么? “考试的时候时间更短,你现在不多练练,考场上怎么办?”沈先生反问道。 “多谢先生的大恩大德。”林明岚当然知道沈先生的用意完全是为了他好。所以肃然起身,对着沈先生行了大礼。 沈先生安然收礼,开口说道:“你知道我的用意是为了你就好了,今后务必专心学习。” “是,先生。” 正文 20.第二十章 林明岚回了宿舍,虽然心里挂着事情,但是还是按着第二天林明岚上完上午的课程,用饭只花了一刻钟,就跑到沈先生所在的教室,领到沈先生所出的五篇题目,下午先生吩咐自学,他就坐在课堂上奋笔疾书。 五篇题目题量实在太大,等他好容易写完三篇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看着阳光黯淡下去,手头还没有写完的题,林明岚只好拜托董之宇帮他带点方便吃的饭菜回宿舍了。 等他写完五篇杂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蜡烛已经烧完了一只。他甩甩已经酸疼的没有知觉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再纸举起来看,分外满意。 课堂上的人早就不知不觉走光了,旁边的课堂只剩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对面教室沈先生的屋子还亮着灯火。 林明岚一下子感觉心里很是愧疚,自己写杂文花费的时间太长,还连累沈先生等着他。这样一想,感觉胳膊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仿佛还能再写十篇。搁好笔墨之后,赶紧拿到沈先生的教室去。 “我还以为你还要再花上一个时辰呢。”一进门沈先生就调侃道。 “连累先生久候了,学生实在对不住了。”林明岚忍不住道歉。 “无事。你也是第一次一口气写这么多,想必也是尽了全力了。”沈先生翻看着他刚刚交上来的杂文,“时候不早了,今儿你就先回去,明天下午的时候,我再来讲解。” “多谢先生,先生也早点歇息吧。”他再次鞠躬,然后才退出屋子。 回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再借着残烛的光芒,林明岚小心翼翼的往宿舍走去。右手几乎提不起来,他只好换了左手拿蜡烛。 虽然手酸的提不起来,他心里却分外充实。虽然题海战术是个笨办法,却也是个有用的好办法,一次一次的写,才能了解自己知识到底学到了哪里,才好查漏补缺。 回到宿舍,同寝的三人都还在挑灯夜战。他们三都准备参加这次府试,巴不得早点通过取得童生的功名。 董之宇看见他回来了,连忙招呼:“明岚,我给你带的馒头在桌上呢,担心你回来饭菜冷了,所以没拿那些汤汤水水的。” “多谢啦,有的吃就行了。今儿可真是忙死了。”林明岚暗暗感谢他的细心,他先把笔墨放下,用屋里木桶存的清水舀到木盆里先净手,然后拿起馒头啃起来。 馒头虽然是现做的,但是放到现在已经冷了,吃起来真说不上美味,虽然他还夹了一些肉片,但是仍然噎人得很。 “咕噜噜”的听到一声响,然后又是“咕噜噜”一声响。 气氛一下子变的有点安静。 林明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咱们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董之宇也是实心眼拿了两大盘。 蒋子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忙着看书,晚饭忘记吃了。” “我没有忘记吃,就是吃的不多,但是现在有点饿。”黄绍礼干巴巴的说。 “就是馒头干的很,连口热水都没得。”林明岚咽下一口馒头说。 “我有个炉子,还有冬天剩下的一点银丝碳,火旺的很,没烟儿,还容易点燃。”蒋子文带点希冀说。 “我这儿有个茶壶,能用用么?”董之宇也凑趣。 “行行行,有壶就行,就想喝口热水。来来来,点起来,烧热就行了。” 蒋子文刺溜就从床上跳起来,翻翻自己的柜子,找出冬天平日里取暖用的手炉,倒了一小捧的银丝碳,然后用几张平日写废的纸,用火折子点起来, 董之宇找出自个的茶壶,也就小小的一个,不过烧点水还是够了。 “咱把馒头烤一拷,脆脆的,好吃。”林明岚说,“再夹点肉片,更好吃。”他把馒头片开,把肉片夹上。黄绍礼默契的从他手上接过夹好肉片的馒头烤上。 炭烧的挺旺,馒头边缘烤成了焦黄色,肉片被碳一烤,油滋滋的,再沁到馒头里,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关门,悄悄的关门,这味儿别把先生招来啦。”董之宇压低了声音说道,看他们烤馒头,烤的他都饿了,忍不住吞口水。 馒头不到半刻就烤热了,再拿小茶壶热水,林明岚先偷偷看了看两边,没有人留意他们这边,然后把烤好的馒头先递给蒋子文。 “烤好啦烤好了,快来吃吧。” 蒋子文接过馒头大口啃着,一边啃一边说:“唔好吃真好吃,从来没觉得馒头这么美味” 董之宇也顾不得烫,也大口大口的啃:“就是就是,真好吃!”黄绍礼小口小口的吃着,看着他不住的点头,应该也是觉得好吃。 林明岚也拿起手里的馒头也咬着,比刚才的冷馒头好吃多了。 他们吃完馒头,董之宇又悄悄推开窗口散味:“再开窗透透气,完美!” “好好好,吃饱喝足啦,接着看书喽!”林明岚伸个懒腰,大伙默契的一笑,都来收拾炉子茶壶这些。 等收拾好了,彼此心里都有一种偷偷干坏事的得意之感,对视一笑,然后看书的看书,习字的习字。 一夜安眠。 上完第二天的课程之后,他下午收拾之后就先去找沈先生。 沈先生先把他昨天写的杂文递给他看,沈先生早就用朱笔在上面做了批注,把错字,语句不通顺之处都一一改正过来。 “昨儿是你第一次写,也算是不错了。杂文这种东西,都有固定的格式,相信杨先生早就在课堂上讲过,只要记住了就一点都不难,需要的也不过是多练练罢了。” “是。” “这有一本笔记,记载的就是杂文需要主要的格式,写完今天的份儿,多看看。” “是的,先生。”他接过沈先生改过的文章,拿着新的题目就去教室里继续写了。 沈先生拿出的笔记果然不同凡响,学写杂文的许多需要注意的细微之处都写的明明白白,林明岚看过之后觉得受益匪浅,心里十分的感激沈先生对他的照顾。 这次他写的杂文果然进步了许多,再拿给沈先生看的时候,沈先生也不住的点头,“孺子可教啊,没想到你看完了笔记之后,进步这么快。” “谢谢先生夸奖。”林明岚暗暗想,他拿到笔记之后,当晚就抄录这本笔记当做练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抄一遍比单纯的背诵有效多了。 “只要你能记住格式,以后写杂文就是容易的多了,”沈先生话锋一转,“杂文这方面需要的就是你自己的多多联系了,今天开始,你先写策问吧。” “沈先生,不会还是写五篇吧?”林明岚小心翼翼的问,策问比写杂文时间花费的多,要是写五篇的话,估计他要忙活到半夜了。 “瞧你吓的,哈哈,”沈先生笑了,“这次就不为难你了,三篇吧,我估摸着一下午的时间差不多。” 他心里暗暗估算一下,三篇虽然有点困难,但是至少加把油还是能完成的,于是点头:“多谢先生体恤了,学生这就去写了。” 策问的题目,都是头几年府试考过的题目,虽不中亦不远也,也能从中窥到几分主考官出题的意图。 头几年出题的主考官应该是个典型的文人,出的题目皆是泛泛,谈的是治国之道应该宽仁为主还是严苛为主,该守旧还是更新。这样的题目不论是怎么写都有道理,所以反而很难写,因为主考官往往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要是猜不中他的心思,任你文章的写的花团锦簇辞藻华丽还是白搭。 他看着这些题目就觉得头大,索性现在只是自己做题,于是按着自己心中的想法写出来,然后拼拼凑凑咬文嚼字,好容易写出一篇来。看着这一篇,他又提笔写了第二篇,写完三篇之后真是精疲力竭了。 交给先生的时候他分外忐忑,不同于前几日学写杂文的顺畅,这次写策问实在难倒了他。 沈先生拧着眉头看着这三篇策问,听着他忐忑的神情说道:“是我操,之过急了,虽然已经学过了格式,但是平日练习较少,实在是你的弱项,这个需要时间来历练,不然写出来的文章全是空洞无物的套话。” “不过岂可知难而退,这样,这三篇我先替你批改着,然后你明天再重新写一遍。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平日的习惯练字平息今天的挫败感。他盯着一个个墨字在他手里慢慢成型,渐渐的一张字都布满了字。练着练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自己并不是天才什么都一学就会,遇到一下子学不会的东西也不必气俀,他有时间一点点学一点点记,总能学会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豁然开朗,看着之前写的字,都充斥着急躁之意,他的心情都反应在纸上了。林明岚有点不好意思的把这些废纸都扔了,然后拿出新的纸在纸上一笔一划的把今天做的文章一一写出来,边写边改正着。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林明岚对着沈先生的时候特别的平静,他已经想通,一篇写不好就写两篇,两篇不好就写三篇,勤能补拙,总会写好的。 沈先生看着他的神色,发现不想昨天那样忐忑或者急躁,暗中点头。 “过来罢,”他说,“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是不是一直挂念着没写好三篇文章?” 林明岚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 “考场上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心理承受的能力,要是患得患失,就是十成的能力,也只能发挥出七八成,这样的差距,就足够你落榜了。” “是,谨遵先生教诲。”他听了这话,肃然的回答,起身鞠躬。 “别紧张,坐下坐下,我这不过是一点小经验罢了,参加过考试的人都知道,这三篇文章我批改过了,今天拿回去重写吧。”他把那十多页纸递过来。 他接给沈先生细细批注过的三篇策问,谢过先生之后就回教室细细的琢磨。 上面写着沈先生的批注,偶尔的一句评语都让他恍然大悟,通篇看完之后,再想想他昨晚思考该怎么构思,怎么落笔,想到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才下手开始写。 饱蘸着墨水的羊毫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墨痕,蝇头小楷在纸上一一展现。写着写着,他感觉下笔越来越顺手,直到把纸用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写完之后再检查一遍,觉得把他想到的都写上去了。 这次再来交作业的时候他心情平静了许多,沈先生看这他新写出来的策问也含笑点头,“不错,虽然你这文章要是交上去只能得个下等,但是进步颇大了。格式什么的你已经弄懂了,剩下要做的,不过是多写,多读书积累,这个是急不来的。今后你还是每天下午来我这儿来学着写罢。” 林明岚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臂酸疼,这几天天天写字就没有停过,笔都写秃了两只,买的几刀纸哗哗的用,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用光了。 不过收获也是巨大的,他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而且写得速度也变快了。就是可惜他这月的零花钱全花在买纸笔上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三十,这次的府试时间定到了四月十二,天气也好转了,树叶抽芽,书院的桂树都发出了新叶。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基本是一样的,而且这次作保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们一个同寝的四人都要参加,再找了一个平日里和蒋子文相熟的学长就凑够了五人作保的名额。具结的廪生需要两名,这个也不是难事,光是书院出去的学长们做廪生就够了。也难怪大家都想挤到白马书院来。不仅是先生的学识比一般的书院出色,就是日后的学长,同窗,都是日后的一笔人脉。 今天,好容易到了旬休的日子,他打算先买点纸笔再回家一趟。 出了书院大门,拐过右角的石狮子,他差点跟一个小孩子撞个满怀,他伸手一捞,才把那个差点撞到的小孩子扶住,定睛一看,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是?”那个小孩显然也觉得他很眼熟,然后惊呼道:“我认得你,上次我在茶楼看过你!” 原来这个小孩子就是上次看榜的时候来给黄绍礼报信的那个小豆子! 他笑着说:“小豆子,过来找你叔叔么?” “对对对,我找我叔有急事!”小豆子连忙点头,“可是大门口的门房不让我进去,说的要提前跟里面的先生或者学生提前约好了才能进去。” 林明岚点点头,本来书院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是不许人随便出入的,没有提前打招呼是不让进出的,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我找叔真的有急事,是他家里的事儿!您能给我叔说一声么?” “行啊,他正在宿舍里面看书呢,这样吧,你在后门等着我,我回去叫他一声,后门从这儿右拐的那条小巷里,有个朱红色的大门,那是后门。” “谢谢您,谢谢您。”小豆子不住的点头,简直恨不得跪下了。 看他这样子确实有急事。林明岚想着,于是转身回了书院,快跑了一阵,穿过回廊,抄小路回了宿舍。 他一进门,就冲着黄绍礼说道:“绍礼,你族里的那个小豆子好像找你有急事!来了好一会儿了,我出门正好碰见了,让他在书院后门等你呢。” “小豆子?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呢?”黄绍礼低声说着,想着好歹去看看再说。,他一边换上出门见人的衣服,一边往外走。 “哎,明岚,你要去翰墨轩买纸笔吧。”董之宇问道。 “是啊,剩下的没多少了要买点了。” “我的宣纸也用完了,正好,咱们一起去买吧。” “行啊。” “那等我等我,我马上穿衣裳。”董之宇手脚并用套着衣服,三两下就穿好了。“正好,绍礼也要出去,咱们一起走后门出去吧。” “好吧,那你快点啊。”黄绍礼说道。 他们三人穿戴整齐之后一期从书院的后门走出去,刚刚走出角门,小豆子看见黄绍礼的身影猛地扑过来:“叔,姑姑那边出事了,族里要卖叔家的田地!” “什么?”黄绍礼大吃一惊,也猛地抓住小豆子的双臂摇着:“怎么回事?” 小豆子强忍着手臂被抓疼的痛楚:“是这样的,前几天村里来了几个人,先是在村里转来转去,然后对着叔家的田指指点点,然后就说要买叔家的田!” “姑姑当然不肯,这可是三爷爷给你们留下的家业呐!而且那都是上好的水田,就是十两银子一亩平日都买不到,那人还只肯出五两银子。本来他们都被姑姑劝走了,结果隔天二赖子又把他们领回来了,现在他们聚在叔家的门口,不走呢。” “本来姑姑不让我来的,姑姑也本来把他们劝走了,结果现在被堵在门口,姑姑实在没有了办法,所以才让我来给叔报信,让叔回去一趟出个主意。” “什么,姐姐怎么才告诉我?”黄绍礼急了。 “姑姑说叔是干大事的人,事情如果她能解决的话,不想劳烦叔,叔好专心学业的,这次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我过来的。” “他们在门口堵了多长时间了?” “天不亮就来了,我是坐牛大叔的牛车过来的,应该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小豆子答道。 “这可怎么办呐” “别急啊,绍礼,坐我家的马车去吧,”董之宇开口说道:“马车可比牛车快多了。一定能赶上的。” “那可是多谢你了,之宇,我”黄绍礼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咱们寝室的人,怎么能够拿给外人欺负了去,这事我是管定了,明岚,你呢?” “人都踩到头上了,怎么能听之任之,走,一起去。” “那就好,够义气!走走走,我家有个铺子离着不远,马车随时都有的,我吩咐一声,立刻就能出发。” 四人走了大约一刻钟,果然来到了董之宇家中的铺子,管事的看见主人家的小少爷不过吩咐用一下马车,怎么敢不听,立刻就叫出了铺子里时刻备着的马车,还自带着一个经验老道的车夫。 车夫听着小豆子说完地名,马上就套好车子出发。不过这个车夫也不愧是管事的特意备好的额,赶起车来又快又稳,即使在崎岖的小路上也是如此。 在马车上,黄绍礼看着十分的心焦,他不时的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绍礼,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么?”董之宇开口,“按理说你才刚刚考上县试,正是前途大好的时候了,谁能那么傻乎乎的来得罪你们呢?” “是啊,”林明岚也开口,他心里也觉得奇怪。 “这个?”黄绍礼皱眉,“我平时也就在书院进出,连回家都是一月一次,怎么会得罪人呢?我想不出来。” “也是,现在一切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只有先去了,才知道情况啊。”马车上的气氛沉闷下来。 高峻县离府城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速度也快,差不多两刻钟就到了,马车走到村口,再在小豆子的引路之下,驶到黄家的大门口,停在一棵大树前。 车还没有停稳,黄绍礼就想往下跳,林明岚赶忙拦住他,示意他整理一路跑乱的袍子和鬓发。 “人靠衣装,他们能干出强买田地的事情,想必也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之辈,你要是贸贸然的跑进去,反而被看低了。” 黄绍礼只能按捺下来,整理自己的衣物,听了这话,董之宇也赶紧帮忙替他整理衣服。 “记着,虽然你年纪小一点,但是你已经是你姐姐的依靠了,还有,不要怕,你可是县试案首,拿出案首的气势来。”‘ “好。”黄绍礼努力端正神色,在稚嫩的脸上摆出一个严肃的神情,然后端正地走下了马车。 “明岚,那咱两能干些什么呀?” “咱们今天就是来给他撑腰的,装成纨绔子弟会不会?” “必须的会啊!”董之宇哈哈大笑,然后掀开帘子大摇大摆的问道:“怎么都没个有眼色的,小爷要下车。”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外面围着的人群,就看见一间普通的青棚马车,突然钻出一个衣着华贵腰饰珠玉的少年,少年在车夫的搀扶下,一脚踏在地上,然后嫌弃的皱眉:“这是什么地方,连个平整点的地面都没有?” “这等地方,”马车走下来另外一个少年,“当然比不上你家的大理石里面,算了,将就一点罢。”他轻松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众人这才看清他们两的面容,一个衣衫华贵,皮肤白皙,一个面目清秀,温文尔雅,两人一看就是平日养尊处优。 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这两人是谁呀,长得真好看。” “看他们跟礼子一起来的,怕是认识吧。” “是啊是啊,你是不知道,礼子读的那可是府城里面有名的书院,听说可厉害了,出来的状元爷,那是一个接一个的,看他们的样子,肯定是礼子的同窗。” 旁边有个癞痢头的中年人恨的直咬牙。他本来早早就看见有人想买礼子家的田,想看看热闹,可是没想到后来那群人找上了他,并且跟他说,只要他愿意帮忙去劝说,这个田地买成了,愿意给他二两银子一亩的提成,并且还说了,只要他愿意出头,直接先给十两的银子的定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了,二赖子眼睛都被晃花了。他是族长的二侄子,平日在族长面前说的上话。于是他拿出了五两银子来送给族长,并且明说了这个提成愿意跟族长平分。族长亮起的眼睛就让他知道这事儿有门。 黄绍礼的父亲本来就是家中的独子,姐妹本就远嫁了,虽然置下了几十亩的家业,但是早早过世,而且家中人丁稀少只有黄绍礼两姐弟,能说的上人根本没有没有,村里自然也无人替他们出头。村里的人一些关系远的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插手。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了,只要这边他的姐姐黄绍华签下了地契转让的文书,就是县官来了也是回天无力,没想到半路上,黄绍礼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居然回来了! 二赖子看着村里的人,仿佛现在都想起来了黄绍礼可是在府城里面读书的神童了,而且平日里交往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以后可是前途无量的! 二赖子虽然心里愤恨,却知道现在不能出头,于是他就静静的站在人群里不出声。 一个中年的汉子看见林明岚,而且小豆子还跟在他们的身后。心里想着,八成这是黄绍礼的同窗,于是上前热情的招呼着:“两位小公子里边请吧,小豆子,快去泡壶茶来。” “哎。”小豆子脆生生的应了,然后自个就跑到院子后面去找炉子和水。他经常在黄家来往,对这些东西的摆放驾轻就熟。 这位汉子本来想把他们两引到偏房就坐,正屋现在族长还有那群买房的人还在呢。却没想到林明岚摆摆手:“没事,我们都是绍礼的朋友。既然来了,怎么能不看看呢。” 那个汉子无奈只好把他们领到正屋。说是正屋,其实也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大椅子,一个年约六旬的老汉坐在上面,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族长了。 待客的右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双三角眼睛透露着精明,胖胖的胳膊上带着一串手串,手指习惯的点着椅子,看来是个人物。 左边坐的自然是作为主人的黄绍礼,现在他努力的端着脸色,摆出一副端正的模样。他下首,坐的是他的姐姐,年约十二三的样子。 一跨进门槛,林明岚使个颜色,董之宇会意,于是大着嗓门喊着:“绍礼,你这儿什么时候能完呀!那边卢大”他赶紧闭了嘴,然后小声的把剩下的字儿吐出来,“还等着你呢。” 中年男子耳朵生的尤其尖,他清清楚楚的听到“卢大”两个字,心里打起了鼓,莫不是这个“卢大”后面应该接一个“人”字?不是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么?听他们的语气,可不像呐。 “咱们时间可紧呢,”林明岚走到黄绍礼身后,“有什么事,快些处理了吧。” “你先稍坐吧。”黄绍礼歉意的点头,眨一下眼,“族长正在与我说话呢。” 小豆子拿着热水进来了,董之宇咧嘴一笑,他这才发现那个族长和中年面前连口水都没有,可见有多不受欢迎。黄绍礼皱眉,小豆子这才不甘不愿的上前倒了点热水,还带着点浮沫。 黄氏的族长心里一跳,觉得事情开始不妙起来。本来以为就黄绍华一个小丫头在家,随便哄哄,就能把地契拿到手,可没想到半路上黄绍礼居然杀回来,而且还带来两个一看就来头不小的公子哥儿来。他只好继续之前的话题:“绍礼啊,我这儿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上府城读书,需要银子吧,而且是大的花销,你们家里就两姐弟,平日有一个几亩地就足够嚼用了。不如把多余的地方卖给这位先生。这位先生也是看上了我们村的好风景了,打算拿来修别院呢。价钱肯定是好商量的。” “你放说什么昏话呢,明明之前只愿意出五两银子一亩,这可是上好的水田,十两银子都买不到的!”旁边的小姑娘急了,差点爆粗。 黄绍礼拉拉自己姐姐的手,示意她先暂时不要开口。 “是啊是啊,我怎么可能这么不懂规矩呢,”那个买田的中年人厚着脸皮开口,“我说的明明是十五两一亩嘛,小姑娘家家的,绝对是听错了。” 一听这话,旁边的小姑娘气的差点炸毛,还是黄绍礼再三安抚才作罢。 “还是先谢谢先生的厚爱,不过庄户人家,还是以田地为本的。”黄绍礼说道,“再者,这些田地毕竟是家父生前留下的家产,无论是多么穷困也是不能卖的。”他斩钉截铁的补充道。 “那啥,绍礼你还是多考虑考虑,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家的,本来也种不了多少田,现在还不是请的长工,就是请长工也是要花钱的呀,你要是卖了,转手拿银子,想吃香喝辣都可以。” “人家不卖就不卖呗,又不是缺那点钱,”董之宇开口说道,“老人家,还是你在里边有什么厉害关系?所以一直劝啊劝,要不先把你家的田拿去卖了呗!” “你这小子,有是哪里来的?胡乱说话。”那老汉急了。 “不敢,我姓董,家住金陵城,是绍礼的同窗。”他回道。 “鄙姓林,也是绍礼的同窗。”林明岚拱手。 这老汉不再开口说话。但是那个中年男人逡巡的打量着两人的穿戴,心里估摸着怕是价值不菲。再想着刚才他们听到的卢大,心里怀疑是应天知府卢大人,再想着这三人都是白马书院的学生,越发的迟疑了。 他此次前来,根本就不是打算买地,不过是听从主人家的吩咐,来捣乱而已,要不怎么故意报出五两的价格呢,就不是打算做交易的样子。。要是能成,固然是好,但是要是不成的话,回去也不过是挨一顿训斥罢了。 林明岚注意他眼神的打量,于是轻轻的撞了董之宇一下。董之宇会意,故意把身上的玉牌露出来。 那个中年男子眼睛一亮,果然被玉牌吸引了注意力。上好的白玉,要是做成首饰价格可是不菲。 再看看雕工,花纹细致,镂空处纤细如发丝,一看就是上好的“苏工”。一个少年都能戴这样的玉牌,家室必然不凡。 看到这里,他不再犹豫,于是拱手说道:“族长也不必劝了,看来主人家也是心意已定,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也不必强人所难,也是劳烦族长跑这一趟了。我这边就先走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豆子,帮忙把客人和族长送出去罢。”黄绍礼起身送客。小豆子咧开嘴笑着把他们送出去。族长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小豆子一眼。 他们人一走,董之宇一下子垮了,“呼,跟他们说话真费劲,终于走了。” “就是,脸都笑酸了。”林明岚揉揉自己的脸,然后推推他,“坐好。”黄家姐姐还在呢。 黄绍华笑着开口:“辛苦你们了!一路跟着小礼回来,想必都饿了吧,我先去做饭吧。” 然后转身招呼小豆子去厨房帮忙。 看着黄家姐姐走远了,林明岚才开口:“这件事还是有点蹊跷,虽然我们是把他们吓走了,但是还是要弄清他们的用意,不然,还有下次。” “就是就是,无缘无故的上门买地,然后又被吓走了。不对劲。”董之宇说。 “可是我确定我最近没有得罪什么人呀。”黄绍礼皱眉,他平日专心读书,连回家也是一月一次,不出门,能碰上谁呀。 “思来想去,我觉得一个人最可疑。”林明岚说。 “是谁?”董之宇眼巴巴的问。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有厉害关系, 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而以绍礼的性格, 也不会跟人结怨,那么就是他不知不觉挡了别人的道了。” “而要说挡了别人的道的话, 那就只有上次绍礼你得了县城里面的案首,这么一件事情了!绍礼,你还记得上次你给我们说到, 你见过县官大人之后, 在门口守着你的那人, 然后他故意挑衅么?” “是啊, ”黄绍礼若有所思,“确实, 这个人,很是可疑。” “当然很可疑,而且他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要是买地成功,就断了你家的生活来源, 要是不成功的话, 他也扰乱了你的心思,现在府试在即,心思乱了, 可是考前的大忌啊。” “这么恶毒?那真是不能放过他。”董之宇说道。 “我说的现在只是一个猜测, 但是, 具体是不是他, 还有待确定。再说了,我们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是一个猜测啊。” “就是,而且他的恶毒主意,我们可不能让他得逞。绍礼,你可要放开心思,别一直想着这事儿。当务之急,还是之后的府试。你要是考中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来算账!”董之宇说着。 “恩!我一定会的。”黄绍礼暗中握紧了拳头,心里也暗暗发誓要在府试中一鸣惊人。 他们三人闲话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小豆子的脚步声,他从后院摘了几把菜,再蹦蹦跳跳的到厨房去了。 “其实小豆子真是挺机灵的,要不是他晓得来报信,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董之宇开口说道。 “那我就更要谢谢明岚,要不是你刚好遇见他,他来了书院也找不到我。” “小事儿小事儿,举手之劳罢了。” “他可多馊主意了,你不知道,刚刚你下了马车,他就跟我商量着,故意喊卢大人说在等你,还只喊两个字,等着别人来猜。就是以后对峙也不怕,还不许别人名字就叫卢大了。”董之宇哈哈大笑。 林明岚笑而不语。 不多时,黄家姐姐的饭菜就做好了,小豆子忙前忙后,把饭菜都摆好了。 饭桌上摆的饭菜并非什么山珍海味,却别有一番野趣。正是三月,很多野菜都发芽了,也正是鲜嫩的时候,细细的摘一把,拿一点豆油炒了,再洒一点盐就十分美味了。再有那野猪肉做成腊肉,腌制的十分入味,蒸熟之后叫人胃口大开。 黄绍礼还留着小豆子一起用饭,小豆子十分不好意思的入座了。 五人吃的是胃口大开,饭菜都一扫而光。饭后,林明岚倒是很羡慕的说:“绍礼你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啦,每天有这么多好吃的。”这一顿饭真是勾起了他的馋虫。要是搁在现在,那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一顿特色菜啊。 “你喜欢么?我让姐姐准备一些给你们带回去吧。” “还是算了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只能直接回书院了,放在书院里也吃不着,还每天看着,实在太残忍了。”董之宇说道。 “哈哈,”黄绍礼也有点得意,“主要是我姐姐的厨艺好,你们要是喜欢,等咱们考试完了,再来吃吧。” “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君子之约,一言为定。” 等他们三人饭后在休息了片刻,再等车夫喂了草料之后,就赶着马车回了府城。一路看着高峻县的风光,让人目不暇接。 马车很快就进了府城,绕过大街,董之宇惨叫一声:“遭了遭了!” “怎么啦怎么啦?”差点睡着的林明岚被叫醒了。 董之宇扑过来:“咱们的纸还没买,笔还没买!” “吓死我啦,一惊一乍。快叫马车夫调头吧。” 董之宇赶紧去招呼车夫。林明岚反正也睡不着,于是端正坐起来,掀开帘子看着风景。 等买完宣纸。再回转书院,天色已经到了傍晚,他们在书院用完晚饭之后就休息了。 日子还是平静的过着,十天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 这一天是四月十日,书院这次参加府试的学生都回了自己的家里,准备收拾心情准备考试,书院里空荡了不少。 林明岚也不例外,他收拾了自己的书箱,准备好回家,不想书本里突然掉出了一本笔记,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当时沈先生借给他看的杂文笔记。他手指抚摸着笔记粗糙的封面,书页的纸已经被翻的卷曲了。可见这本书被使用的频率。 他心里一直挂念着一件事情,不过没有开口,本来是打算府试过后再说。但是如今看着这本笔记,确实心里酝酿发酵,似要喷薄而出。 他走到寝室门口,又倒回来,如此再三,终于忍不住迈出步子,走到了沈先生的教室。 这几天上棋课的学生少了很多。书院的气氛完全沉浸在考试之中,上副课的学生都心不在焉。 等到上棋课的学生都走光了,林明岚帮着去收拾棋子,黑白加错的棋盘上的棋子,慢慢收到了棋盒中。 “是明岚啊,难得你这么忙还来收拾东西。这些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沈先生回头一看是他于是说道。 “我是来归还先生的笔记的。”林明岚连忙从怀里拿出那本杂文笔记,“先生的笔记让我受益匪浅,我已经摘抄了一本,现在原本,物归原主。” “那东西你留着罢,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沈先生随意的瞄了一眼,说道。 “那先生,您为何对我如此厚爱?”林明岚看着学生都走光了,对着沈先生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存了许久。起初,沈先生对他照顾有加,他并不以为意。毕竟就是在现代,老师总有个别偏爱的学生,对学生开点小灶,给偏爱的学生多讲解一下题目,也是常有的事情,他最早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但是同窗们对沈先生的评价让他疑惑了。沈先生虽然负责棋课,在课堂是尽职尽责,但是平日里私下和学生们交流并不多。除了在课堂上就再无交集。而他呢,能够接受沈先生亲自辅导,给他出题,给他批改。还把自己的笔记都借给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听年纪大一些的前辈们说,除了课堂以后,都难得看见沈先生一面。 再加上最早的时候杨先生告诉过他,他能擦着线就书院,也是沈先生一力主张的。 这样的情况,让林明岚不得不怀疑。所谓无事献殷勤,所谓无功不受禄。 “哈哈,我还以为你早该问出来了。呢。要是真没发现,我可就要怀疑,俊恒兄怎么有个傻瓜儿子呢?”沈先生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俊恒兄?儿子?林明岚心里的疑惑突然解开,犹如阳光突然照开了阴影。 “是的,就如你所想,我和你的父亲是同年,我们是同年考中的。他是二甲七十八名,我是二甲六十四名。” “只不过我当了几年的翰林,觉得分外的无趣。翰林院的日子无非就是修书,编撰,埋首故纸堆里,在其中咬文嚼字,可不是我的爱好,所以干了几年之后,我就辞官不做了。回了金陵,做了一个教书先生。” “原来如此。”林明岚呐呐无言,只好低下了头。 “当初我看着你的名字的时候心里就有猜测,在你入读书院之后就更加肯定了。你也别多想,我不过是对故人之子稍加照顾罢了。”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林明岚望了他一眼,深深的对他鞠躬。 沈先生安然的受礼。“我本来以为你至少能沉住气,到考试过后才问呢。”林明岚不好意思的一笑,因为这个问题压在他心中已久,又无人讨论。今天恰逢他要离开书院参加考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现在问题也知道答案了,想必也可以安心参加考试了吧。” 他讪讪的点头。然后说道:“学生一定全力以赴!” 四月十二,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天也是考府试的日子。府试相对于县试来说就严格了许多。府试一般在管辖县城的府城中举行,由知府负责监考。 卯时一刻,考试的贡院就会开门,考生在经过初查之后进入考场。所以时间紧迫,考生差不多在半夜就会起身。 头天林明岚早早的歇息了,虽然心里想着考试略带些紧张,起初怎么折腾都没哟睡着,但是后来他心一横,想着大不了考试不过,反而睡着了。不过似乎也没这么睡熟,就模糊中听到王氏在叫他起床了。 外面的天色黑漆漆一片,但是梅院中一片灯火通明。王氏嘴里念叨着:“哎呀,要准备哪些东西,我都乱了。” “娘,别紧张,”他无奈的开口,“这次考试只能带着考引,其他的东西考场上都有呢。” “哎呀,考场上那么多人,吃的用的,也不知道多差呢,怎么不能让考生自己带呢。” “大概是主考官为了防止作弊吧,干脆什么东西都不许带,这样反而容易管理一些。” “哎,我就是担心罢了,快,先洗漱,再来用早饭罢,现在时辰还早,等到了中午早饿了。” 王氏推着他去洗漱。 今天他洗漱没有用温水,反而将冰冷的井水洒在脸上,感觉自己精神一震,才放下毛巾,回身一看,王氏早早的准备了年糕,米粥。“吃了年糕,必定年年高!”她一边念叨着一边给他夹到碗里。 虽然林明岚不相信这些迷信,不过想着王氏的一片心意,所以顺从的吃掉了。 用晚饭之后,时间尚早。王氏还坚持送他到考场,还振振有词的说:“上次你去县试,我没能送你,我已经很后悔了,毕竟县城稍微远了些。这次在府城里,说什么我也要送你到贡院旁边。”林明岚拗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他们一起坐着马车到了贡院,时间大约是夜里四点多。又在马车上稍等了片刻,看见同寝的三人都来了贡院门口。 随着衙差的一声锣响,闲人散去,考生汇聚在贡院的门前,依次进入。 耳边还能隐隐的听见排队考生的议论声:“兄台是第一次来参加府试么?” “是啊。” “我是第二次了,上次就差那么一点啊,我就能中了。” “那兄台一定很厉害了!” “那当然了,要是这科考中了,我们也能算是同年了,以后互相关照啊!”那人拱拱手。 耳朵颇尖的林明岚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差点笑出声。倒是缓解了他紧张的心情。他看着贡院朱红色的大门,上面装饰着金色的铆钉。上千人的队伍排成长长的一条。每隔一年半,就有一次这样的景象。 队伍旁边有些拿着灯笼的小童,分别把他们指引向不同的考场,非常不幸的,林明岚和同寝的三人都分散开了。林明岚分到的是第三考场,在进入考场之前,还要再次接受军士的搜身。核对考引。 考引上注明了他的座位在第三考场,三排十二座。他忍不住有点庆幸,这算是比较靠前的考棚。相对来说,打扫的衙差也会认真一点,越到后面的考棚,衙差越是敷衍了事。 果然这个考棚算是比较完整的。他趁着时间还早,检查了一下考棚,除了有些淡淡的霉味之外,还算好。这点子味道,要不到半天就散了,书桌也还算是干净。 这次考试需要持续三天,第一天考帖经,第二天考杂文,第三天考策问,其中,策问是最难的,所以放在最后考。三天时间考生都不能出去,过夜的棉被贡院都备好了。 天色还没有放亮,等到天色完全亮堂之后,衙差们会到座位上,挨着挨着的发放笔墨纸砚,考试用纸都是特制的。上面有特殊的记号。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贡院的锣响了起来,听到锣响,衙役们开始发放试卷。他接过试卷之后先看了看数量是否足够,然后再检查有无错漏之处,这才有心看题目。 这次试卷的数有足足的十五张,比县试多了一半。考的内容也要深奥了一些,常常用一些四书中不常见的句子。生僻不说,还全是些难写的字,毛笔笔尖软,写这些笔画多的字,还真的小心翼翼,不然一个没留神,字就糊了。 幸好这个对他来说不算太难。林明岚以前颇为羡慕能够写的一笔好字的人。他以前手腕无力,写的字软趴趴的。所以在有机会写到书法之后,他痛下决心,认认真真的临着字帖,现在已经能够写的一笔整整齐齐的小楷。然后没有达到登堂入室的水平,至少在他这个年纪还是佼佼者。 毕竟帖经考的主要就是记忆力和书法了,这一关,不能马虎。 四书虽然难背,但是林明岚毕竟背了六年,不说倒背如流,至少联系上下文,做个填空还是没问题。相信这一关大部分人都没有问题。 四月的天气,算不上冷,也算不上热,正午的时候出了一小会儿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光线也明亮许多。衙役们也考试来送饭食。 他望着自己只写了一半的试卷,想想还是停下了手,先用镇纸把已经写好的试卷晾干压好,然后才用角落里的清水净手之后开始用饭。 周围的考生都开始用饭,就是有那个别本来不想用饭的,看着周围的人都吃的津津有味,也忍不住诱惑开始吃起饭来。 衙差们送的自然是大锅饭,算不上好吃,只能是填报肚子罢了。不过在考场上也只有这些东西能将就用用了。 吃完饭之后。再次净手,然后接着奋战试卷。 太阳大约半下午的时候就隐去了。中午还有点热,现在就有点凉。林明岚庆幸听了舅舅的话,穿了好几件衣裳,现在又把中午脱下的外衣穿上了。斜对门的考生被风一吹忍不住抖了一下,羡慕的看着他。 天色渐渐的变暗了,他搁下毛笔,终于把这十五张试卷完完整整的写好了。吹一吹未干的墨迹,再检查一遍是否有写漏写错之处,他拉动了身边的小铃,于是有衙差两人过来,一个收拾,一人糊名。再把试卷放入专门的匣子之中。 桌上还放着三只蜡烛,如果考生一时没有答完题,交卷时间到了,可以点燃蜡烛,直到蜡烛燃尽。但是这场的考试用不上,他是打算等着最后一场策问的时候再用。 临近的考生也陆陆续续交了试卷,然后是放风时间。可以用饭,可以由专人陪伴去如厕,也可以在考棚里活动。 林明岚在考棚里活动一下手脚,坐了一天,腰腿都酸了,还是起身活动一下。对门的考生看着他活动伸懒腰的样子,噗呲一声就算了。林明岚本想瞪他一眼,却发现那人歉意的望过来,还拱了拱手。 于是林明岚也不好计较,自顾自的做着动作。等着衙役送来饭食之后,囫囵的吃了一些,想着今天早点歇息,也累了一天,况且今天起了太早,没睡足。 他转身起整理自己的被卧,一扇被子,差点被霉味熏一跟头。 嘿,失策啊失策。光想着看考棚,忘记看看被子了。这个被子他可是要盖两个夜晚的。不顾想想也是,这些被子肯定是从库房里面拿出来的,带点霉味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他只好把被子铺在床上,然后使劲的扑打着,掀起好大的灰尘。把浮灰扑下去之后,被子闻起来也没那么难闻了。周围一筹莫展的考生看着他纷纷有样学样。一时间考棚里全是“扑扑扑”拍被子的声音。 扑好了被子,再整理一下床铺,他就歇下了,被子只敢盖到肚腹之间,胸口之上他就盖着自己的衣服,要是闻霉味熏一晚上,明天鼻子肯定受不了。 考棚的在经过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渐渐的,大家都歇下了,考棚也窄,隔音也不好,都能听见对面人翻身的声音,再远一点,还能听见有人打呼。 噗,想到这里他差点笑出声,想必打呼的那位仁兄前后左右的人,今夜都要休息不好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又要多几个黑眼圈。抱着这样的念头,伴随着周围人的呼吸声,他渐渐的睡着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色没亮,他就醒来了,盯着头顶的木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考棚里面。他翻身起床,在床沿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洗脸,考棚里只有木桶里放着清水,冰凉凉的反而让人更加清醒。 衙役送饭是一天三次,现在就是早餐的时候,吃完简单的午饭之后,等着发试卷。 第二日的题目果然要难一些,一共是五道杂文题,他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花时间突击联系,现在写的杂文题目都不难。他写完规定的篇数之后,还有时间思考自己的辞藻用的是否合乎规范,有没有误用的地方。 第二天考试也很快的过去了。 头两天只是开胃的前菜,最后一天的策问才是重中之重。策问题目只有三道。第一道是对于治国之道的讨论,题目就是否应该改善现行的晋律,如果要改,如何改才妥当。 这几乎是每个朝代进行到中期必然面对的问题。乱世用重典,一般的开国之君在制定律法之时都会考虑到这些,所以,制定的律法难免就严苛了些。比如最初,开国之君李函规定了官员如果贪污的银两超过两百两,直接罢职查办,因为在当时,白银稀少,两百两就是一大笔财富。而如今,官银银矿的开采渐渐稳定,两百两在金陵买个小院都买不到。所以,律法需要改动。 不过这种改动不是一蹴而就的。律法的修订需要先采集民间判案的案例,然后交由刑部一一审核认定,试行之后,才能改动,不过主考官能够在国之重典上提出这样的问题,怕是朝廷确实有修订律法的意思了。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提笔慢慢写到,律法的改进,本来就该与时俱进,并且根据各地情况的不同有所斟酌,他还特地写出了因地制宜的理念。 写的手有点发酸了,终于写完了第一道题,他抬头一看,周围的人还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他笑了笑,看向第二题。 第二题问的问题宽泛了许多,问的是如果教导民众向善的教化之术,看到这里,他心里一抖,在纸上洒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这道题他是做过的! 这种犹如高考押题,结果押中的感觉让他有点复杂。这道题在沈先生给他出的题目中写过,虽然题目不同,但是大体意思是一样的。这种题目,其实没大多实际意义,考的是写文章的辞藻和文笔造诣。写的越是花团锦簇文章光华越是好。所以他最初写的时候拼命拼凑词汇,卖弄学识,再让沈先生批改过后,写的更加行云流水浑如天成了。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提笔一一写出文章,心里想着,真是天助我也。 第三道考试如何劝农,广开农田。这道题就简单的多了,多数地方的做法都是免除开荒之后五年的税,是个非常有效的办法。按照这常规的办法写上,他还写上了可以改进目前粮食的品种,以此来增加粮食的产量。 虽然这个朝代在时间点上跟明朝比较接近,但是按着林明岚平时的观察了,一些高产的作物并没有传入中国。所以他还特意写上了听闻番邦有高才的作物,不择田地,可以试着引进。 洒洒洋洋的些了一大篇,天色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他还没有写完,于是他赶紧把蜡烛点上,继续奋战。 考棚上都点燃了蜡烛,于是巡视的衙役更加小心了,毕竟前朝发生过考棚失火的事件,虽然每个考棚间隔不远都有避火缸装满了清水,还是要小心行事。 烛蜡一滴滴的滴到烛台上,天色已经黑了。良久,林明岚终于搁下了笔,他长出一口气,看着时间不多了,于是快速的检查一遍。就拉动小铃,交卷了。 衙差很快过来收走了试卷,接下来的成败就跟他无关了。看的还是主考官的心思。其实他本来没有必中的把握,但是想着这次运气爆棚居然碰到做过的题,也许是天在助他吧。 考试时间慢慢过去,衙差开始挨着挨着的收走试卷。有个考生没有写完,拉着衙差的衣袖苦苦哀求,“差大哥通融一会儿,我还差半篇就写完。”衙差满脸的无奈,“时间到了啊,该收走就得收走,你也别为难我,我也没权做主啊。”一边说着,一边支使着他旁边的同伴去收走了卷子糊名。然后对着跪倒在地的考生说:“下一科再来吧,下次努力。” 那个考生突然掩面痛哭:“我已经来考了三次,实在没有脸回去见自己的家人了。”他哭的不能自已。衙差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每次考试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考生情绪失控,哭都算是轻的。 衙差们等确定收完了试卷之后,考场的考生在军士的引导下一一走出考场。出来第三考场的门,就是一条常常的甬道,其他考场的考生都汇聚成长长的一排。 人头攒动之中,倒是让他看见了蒋子文。蒋子文脸上的神色很是轻松,看来智珠在握。他悄悄的上前去,拍了蒋子文的肩头。蒋子文回过头来,定睛一看,笑着说:“是你啊。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轻松了许多,不管是中还是不中,短时间是不愁这个问题了。”林明岚回道。 “是啊,现在试卷都交了,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罢了。反正已经全力以赴了,就看今年的考官了。” “我啊,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好好的洗个澡,然后吃一顿,接下来好好睡一觉。”考场上呆了三天,闻闻他都感觉衣裳都馊了。 “你说的也是,我现在就想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十天之后,放榜再见。”他拱手告辞。 林明岚走出贡院的大门,一路上没看见其他的同窗。于是他径直走回了自己家的,听到一条街外的青棚马车。 王氏心疼的看着他,“你都瘦了,一定是考场上的饭菜太差了。快回家去,娘给你准备好吃的。” 就三天,哪里就能饿瘦了呢?不过是王氏的错觉罢了。但是他不好反驳,于是顺从的点头。上了马车。一路上王氏嘘寒问暖关心他考试的过程,但是决口不问他的成绩。他随口回应着。 马车回了王家,王姑姑和张姑姑早早的备好了热水,洗漱过后他用了些饭,眼看天色已经全黑了,他就歇息了。 第二次考试果然比第一次适应的多了。第一次考完县试他可是累的恨不能倒头就睡。 第二天睡醒过来他觉得精神好多了。 用过早饭之后,就听说表兄王孟夏过来看他,已经在前厅坐了好一会儿了。于是他赶紧收拾齐整出去看表兄。 如今他的表兄已经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了。上次王孟夏也参加了府试,结果名落孙山。他书院的先生都劝再安心学习一年,明年再来考试。 他跨过门槛,笑着说:“表弟休息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本来就是累着了,多休息就好了。表哥过来坐吧,找我什么事呀”他指着榻上说。 “嘿嘿嘿,其实也没有事情,”王孟夏挠挠头,“不过是我们书院的一些同窗要想去参加一些踏青会,我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罢了。” “踏青会,是去哪里踏青啊?” “不远不远,就在金陵的郊外的无忧湖,那里常常有学生去踏青的。” 无忧湖是郊外一个著名的风景,每年的三四月份,许多的少年少女都会一起去郊外踏青,湖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寺庙,听说许多的小姐夫人都爱去那里求签。不过要是依王孟夏的性子,肯定是对寺庙外的庙会更有兴趣。庙会一旬一次,每次都会聚集了许多的行商小贩,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那是什么时候出去踏青?” “三日之后。” 他估算一下日子,觉得在家等榜的时候也无聊,不过外出散散心,也是点头答应了。 “太好了,明岚,那天记得要早点起床,我会来叫你的。” “行啊,我记住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多休息。”王孟夏起身离开了,跨过门槛的时候还走得规规矩矩,一转弯就听见他蹦蹦跳跳的声音。 王孟夏正走的开心的时候,扑通一下撞到一个人身上,把他撞的一个趔趄。他刚想大喊,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爹,只好把话咽回嘴里,起身恭恭敬敬的喊着:“爹。” 王士杰看着他莽莽撞撞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气,这个孩子性格太跳脱了,一点没法沉稳下来,相比他,林明岚简直沉稳的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要是林明岚知道特定喊冤,他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多年了,能不稳重么。 “莽莽撞撞的,走路也不看着点,这也是在自己家里,在外面撞到人怎么办?” “我知道了爹,我会小心的。” 其实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有往心里去,王士杰再次摇头,也生怕他起了逆反心理,于是说了两句就放过了。 王士杰跨进小院子,王氏在偏远收拾自己换季的衣裳,就剩林明岚一个人在正堂,他暗暗想着正好。 “舅舅。”一看见他进来,林明岚赶紧站起来,倒茶之后奉到他手上。然后坐到他的下首。王士杰关心的问了他考试的情况,他都一一回答了。 “这次考试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书院的先生都把能教的都教了,现在只等着放榜了。” “那我就放心了。”王士杰吹了一下茶杯中的浮沫,却不喝,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前些日子,我去参加了城中一个大商人举办的春日宴会。” 嗯?他怎么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情来了? “在宴会上,那个大商人的夫人带了一套特别的首饰,听说,这是如意阁的首席大师傅,耗时了几个月之久,精心打造的一套首饰,被他们取名叫流光幻彩,用的都是顶尖的材料,最特别的还是上面用的琉璃珠子。颗颗圆润光滑不说,还晶莹剔透,最奇妙的时候的琉璃珠子上裹着鲜花。听说是那个大商人花了大价钱,还卖了个人情,才从如意阁那里买来的。这事儿,你知道么?” “好多人都去如意阁打听想定做一套,这琉璃珠是从哪里来的,大师傅却说,这些珠子只有这么一批,现在一套首饰已经用光了,没法定做了。” 林明岚恍然大悟,明白舅舅此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无奈摇头,“这个事情我不太清楚。” 王士杰话锋一转,“可是我记得半年前,我妹子寿宴的时候,就戴过一套这样的耳坠呀?” 林明岚无奈点头,“舅舅不用试探了,这个琉璃珠子是我做的。” “好小子,瞒的够紧呐。”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啊舅舅,我不过做些小玩意来玩罢了,当时只是想着送娘亲一件跟别人都不一样的礼物,所以才去定做了耳坠,剩下的珠子我留着不用,就赠给如意阁的大师傅了。我真没想到他花大心思做成了一套首饰。” “现在这个琉璃珠,可是有价无市啊,许多人都想要那个大商人转让,出了大价钱。但是商人那里缺钱了,要的就是独一无二。所以这个琉璃珠价格一下子炒的很高,还没有人能拿出来。” “那舅舅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东西是你做出来的,咱们可以合伙俩做个生意,搭个分子。我认识一些匠人,也是可靠之人,我们可以合伙来做这个琉璃珠子的生意。” “舅舅你认识的匠人,是那种有身契的匠人么?” “是啊,认识了十年了,我对他的性子比较了解,他的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我就放心了,不瞒舅舅说,其实这个琉璃珠,如果是由锅炉做来的话,十分简单,一般的匠人只要了解了其中的奥妙,就一点不值钱了。” 王士杰搓搓手,在正堂来回踱步,“确实,匠人的保密十分重要,这样,咱们这个生意舅舅也不占你便宜,两成的分子,拿来疏通关节,还有你出方子,占四成,我出工匠和负责售卖,占四成,然后每年从我的分子里,再分出一部分来给工匠。” 林明岚举出手指,“三成,我只要三成,其余的拿来疏通关节,不论是各处的官员还是商会,都要照顾到。” 王士杰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这个外甥,没想到他年纪小小,想的倒是周全。 迎着他的目光,林明岚一笑:“舅舅你都说这个琉璃珠子价格高涨了,要是我们独家售卖,别家怎么可能眼巴巴看着呢,少不得要在中间使绊子。所以不如一次性的把相关的官员都关照到位了。再分点给商会,我们吃肉别人喝汤。这样,才是做长久生意的样子。” “那好,我也只拿三成,剩下的,务必把官员都照顾到位。” 那就好,林明岚想着,这样他也算是有个稳定可靠的收入来源了。 王士杰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厂房,找工匠干起来。林明岚赶紧拦住他:“舅舅别急,找厂房需要隐蔽而且大,工匠呢,一定要找可靠的,宁肯自己做,也不能交给不信任的人。这些事情都急不得,慢慢来吧。”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无忧湖位置郊外大约七八里的地方, 每到一年的三四月份的时候, 人群熙熙攘攘, 全是外出踏青的少年少女们。其中,旁边一座大慈寺更是香火旺盛, 据说抽的签也十分灵验,几乎是夫人小姐们出门拜佛必去之处。 这一天,平景时经常赖床的王孟夏, 几乎是天才刚刚亮就起了床, 三两下穿好衣裳就跑到梅园里守着林明岚起床, 结果却看见林明岚也早早的起床, 衣物都打理好了,正准备出门。王孟夏讪讪一笑, 赶紧拉着林明岚的手:“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明岚以前虽然也偶尔赖个床什么的,但是一旦第二天有事的话他早早的就会醒,因为记挂着今早出门所以也是很早起来了,王氏还特意替他准备了出门用到的东西, 还塞了一个荷包给他, 细细嘱咐了半天,这才放心他出门。 出门之后,坐在马车上的王孟夏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不时掀开帘子, 就差把脑袋伸到车外去了。几乎是贪婪的看着街边的景色。 “表哥虽然你出门比较少, 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林明岚咋舌。 “你有有所不知了, 表弟,我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自个出门去逛庙会,平时不是爹带着,就是娘带着,想买点东西都不成。”王孟夏兴奋的说,“哎,表弟你是第一次去逛大慈寺的庙会吧,我跟你说,可好玩啦,有杂耍的,有卖艺的,上次我还看见一个耍猴的,那猴儿可机灵了。”王孟夏几乎是滔滔不绝的说着,根本停不下来。 一路上就在他的话语中遇到了,马车突然突兀的一震,然后就是车夫的声音:“大少爷,表少爷,到庙会了。” 王孟夏欢呼着跳下马车,然后回过头喊着:“快下来吧明岚。”林明岚有点无奈的笑笑,跟着下了车。 扑面而来的是市井的烟火气,热热闹闹,生机盎然。道路两边都是附近郊外的百姓,摆着自家出产的牲畜或者蔬果。还有从那山上采到的蘑菇野菜等等,更有一个卖半片野猪肉的汉子大声吆喝着:“新鲜的野猪肉啊,昨儿刚刚逮到的!” 有个空地上铜锣邦邦的响,围了好大一群人,正好有人在表演杂耍。只见那人喝了一口东西,右手拿着火把,猛的一喷,登时窜起好几尺高的火焰。围观的人群被吓退了好几步,然后大声的喝起彩来。 “好,好!”王孟夏手心都拍红了,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等杂耍的人拿着铜锣来的时候,他更是大方的甩了好几十个铜钱。 “唉唉唉,表哥!”林明岚费力的把他拖出人群,“表哥你和你的同窗约的什么时候回合?不要光看错过时间了。” “我们说好的巳时在那个大牌坊前面会合的,喏,就是前面那个。”他定睛一看,发现已经有一个同窗在牌坊下面等着了,于是挥手示意,然后拉着林明岚就走。 到了牌坊下面,发现王孟夏的同窗已经到了两个,还有两人没来。再等了片刻,人都到齐了。等他们互相介绍以后,决定先去大慈寺上香。 一行六人,除了林明岚还有两人都参加了这次的府试。都听说大慈寺的香火灵验,想要去求签求个心安。 大慈寺前面有一条长长的阶梯,据说有足足五百阶,被叫做诚心梯。为了求佛祖保佑阶梯前面人人下轿,需得一步步的走上去。 虽然他们几人也算是少年力壮,爬阶梯也是爬的气喘吁吁。其实一个少年累的直吐舌头,恨不得趴到地上去。等他们终于爬完着的时候,几乎是一屁股做到寺院门口的石凳上了。 休息了良久,这才缓过来。 林明岚歇够了,终于抬起头打量四周的风景。大慈寺历史悠久,门前的几乎都是上百年的大树,郁郁葱葱。庙门口人流络绎不绝来来往往。朱红的庙墙,颜色在风吹日晒下颜色有些剥落,黑色的屋檐上无声的诉说着过往。 等他们都歇息够了,这才一起走进寺庙。正中的是山门殿,弥勒殿,大雄宝殿。两边的建筑分别是客堂,斋堂,禅堂,戒堂等等。 他们一路走进大雄宝殿,门前的小沙弥守着签筒,门外立着许多石柱,上面雕刻着来此游玩的文人墨客的题词。 进殿之后,几人都很虔诚的对着佛像跪拜,连一向跳脱的王孟夏也不例外,看着他们的样子,林明岚也深深的拜下去。不管这世界是否真的有神明存在,至少他是真的相信的。 跪拜完了之后,在捐了一些香火。他们就拿起签筒虔诚的求签,嘴里还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我高中。” 你也求高中,我也求高中,那么佛祖哪里忙的过来呢?再说又该怎么安排名次呢?林明岚摇头笑笑,随意的摇动着签筒,入乡随俗他还是知道的。 “我求中了!我求中了!”一个少年兴奋的喊着,握着手里的签,然后跑到门口的小沙弥那里喊着:“小师傅快帮我解一下签文!” “姚能遇仙,这是上签,茂林松柏正兴旺,雨雪风霜总莫为,异日忽然成大用,功成名就栋梁材。此卦有松柏茂林之象,凡事有贵气也。恭喜施主!”小沙弥说到。 那个少年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其他人求的签就都不如他了。林明岚求的一只陶朱归五湖的中签,寓意顺风顺水。 虽然求签的事情不顺利,但是大慈寺的斋菜倒是名不虚传,不论是炒什锦,还是素酿茄子,都是十分美味,尤其是一道罗汉斋,吃的他们是大呼过瘾。吃饱喝足之后,他们一行六人休息片刻就下山去了无忧湖。 无忧湖水面清亮远远望去犹如一面镜子,湖边栽着许多垂柳,如今正是新叶发芽的时节,微风吹拂,垂柳犹如美人的秀发。湖中种了许多荷花,不过如今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只有一些荷叶。湖中心有一座无忧亭。名字雅致,其实是一座酒楼。夏日时间,最受欢迎的就是全荷宴。荷叶粥,荷叶鸡,荷花点心,无一不是大受欢迎。 湖边停着许多小船,有兴趣的话,可以租一辆小船,在湖里划着玩。 他们商量的一会儿,都对着划船很有兴趣。看着明晃晃的水面,其实林明岚心里有点发憷。但是又不好打断他们的兴致,于是硬着头皮跟着上船。上船之后,坐在船舱里看不见水面还好,他的心里稍定,却觉得他应该找个机会去学学游泳。 船上有两只桨,结果没有一个人会划船,于是一个少年自告奋勇拿起一只桨在水里使劲的划着,于是船在水面上打起转来,一直原地不动。 一个姓高的少年于是指着划船的少年笑道:“快停下停下,再晃晃,我们都得下水了!” 那个少年有些面红耳赤,还是强行争辩道:“出来玩,别人划的船有什么意思?还是要自己来玩。” “别别别,我还要小命呢,还是叫一个船夫吧。”高姓少年说着。 那个拿桨的少年有些闷闷不乐的,船还在岸边,于是高姓少年叫了一个在湖边专门替人划船的船夫。船夫木桨一点,船就离开了湖边,然后晃晃悠悠的在湖面上行驶起来。 在湖中心,四周都是水面,偶尔还能看见被惊起的鱼儿,尾巴一甩,飞快的游开。还有一个湖边生长着一些小小的荷叶。 那个少年并不死心了,于是跟在船夫的身边,紧紧的盯着船夫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等快到岸边的时候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于是他就在船夫的指导之下,自己拿着一只桨划了起来,船还是稳稳的行驶呢,于是那个少年兴奋的站起来,“哈哈,我会划船啦!”手里的船桨一划水面,湖水哗啦的撒在船舱上。少年们发出一声惨叫,衣裳不同程度的打湿了。有的人打湿了一点衣摆,有的打湿了一点头发。王孟夏哈哈大笑,他刚才正好在船舱里拿东西,成了漏网之鱼。他指着那些成了落汤鸡的同窗笑的直不起腰,那几个同窗对视一眼。猛地扑上来手沾着湖水朝他脸上招呼,王孟夏左突右闪没能突破包围圈,于是头脸上沾满了湖水。 他的同窗笑着说:“这叫患难与共啊哈哈!” 王孟夏气喘吁吁的爬起来,看着大家伙都湿了衣裳,再摸摸自己的脸,也笑了。笑着笑着,看着林明岚说:“明岚,你的发绳好像断了,头发散了。” 是么?林明岚摸摸自己的头发,好像确实松了,再看看打湿的下摆,于是说:“马车上放着衣服,这里也离的不远,我去换个衣服和发绳吧,你们游完湖,就是无忧亭等我吧。” “那你快去快啊。”王孟夏说着。 林明岚答应着,于是在船靠岸的时候下了船。他提着湿漉漉的衣裳下摆,双手使劲一拧,登时衣裳挤出不少的水。害怕着凉,于是他决定抄近路,来的时候他就发现穿过这片小树林走到停马车的地方就进的多了。 上来马车,车夫早就去其他地方歇着了。马车上虽然地方窄,但是换个衣服的空间还是有的,他脱下湿了下摆的衣裳,把王氏塞给他的荷包拿出来脚边,然后摸摸头发,把断了的发绳取了下来。临来之时他还吐槽王氏准备的太细了,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他拿起梳子,正在梳理头发的时候,马车上窜进一个人,看见他一愣,然后拦着他的衣服说道:“求求你救救我!”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窜上马车的是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 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 头发稀稀拉拉, 还长的长短的短,看起来是用刀割断一样。他脸上脏兮兮的, 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这个孩子窜上马车本来以为这里没有人打算躲躲,没想到居然马车上居然正好有人在这里换衣裳。于是眼睛一转就改了主意,看着这人年纪不大于是哀声恳求:“求求你救救我吧, 有人在追我!” 林明岚刚想问问是这么回事, 就听到停马车的车场上有人闯了进来大声嚷嚷:“人呢, 到哪里去了”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车夫上前拦住他们:“你们干什么啊, 直接往里边闯?” 那个小孩子抖了一下,眼神变的惊慌起来。 “我们是在找一个逃奴, 干嘛拦着我们,难道你们窝藏了他?不然干什么妨碍我们?”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凶神恶煞的说道。 “你们要找什么人我们管不着,但是这里停着的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马车,要是少了个零件我们这个干苦力的可赔不起,所以, 不能让人随便进去啊。”有一个车夫说道。 趁着这个机会, 林明岚掀开窗帘四周看了看。马车太小了又没有夹层什么的,根本藏不下一个大活人。他眼睛一瞄,突然指着一颗挨着马车边上的梧桐树说:“你会爬树么?” “啊?”那个孩子一愣。 “马车上藏不下一个人, 这些人要来了, 你先藏到树上去, 我会把他们劝走的。”林明岚说道。那个孩子有点犹豫。“别怕, 我要是不想帮你的话,只需要大喊一声,他们肯定能听见。”林明岚微微一笑。于是那个孩子不再犹豫。顺着马车溜下去,然后真的吭哧吭哧的爬起树来。这颗梧桐的分叉很多,不算是难爬。这孩子三两下就爬了上去,躲在高处静静的不出声。 那一边,车夫和闯进来的人群说好了,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这群人就在宽阔的马车场搜了起来。 这边除了停着马车,还有一个马棚,许多人家的马匹也在这里喂食喂水。那群找逃奴的人挨着看着马棚,每个地方都不放过。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近了,林明岚做出一副刚刚把湿衣服脱下的样子,然后手里握着一个杯子,在他们有人想要掀开帘子的时候先把杯子丢了出去:“放肆!”那个带头的中年人一个不防被杯子打个正着。 然后林明岚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说道:“什么人!连王家的马车都敢来搜了!” 那个中年人一愣,王家?没听说金陵城中里有什么姓王的达官贵人呐?但是听马车上人的口气,似乎王家很是了不得? “你们是哪家的下人没长眼么?什么人都敢往这里闯了?”林明岚掀开帘子,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怎么了,不敢说了?我倒是要听听,你家的老爷是哪一位啊?” 那个汉子摸不着头绪,想着自己一群人从北边过来,确实不了解这南边的情况,保不齐就是冲撞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于是赔笑道:“冲撞了冲撞了,我们实在对不住,不过是想来找个人。” 林明岚放下了帘子,然后隔着帘子说:“找什么人呐,都找到别家的马车上来了。” 中年人在帘子掀开的一瞬间就用最快的速度看了车厢一眼,车厢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上面确实没有其他的人,于是回答道:“不过我们家里刚刚买了一个小奴隶,骂了几句,于是受不了就跑了,我们不好向主家交代,所以才来找找。” 树上的孩子隔的远了些听不清楚,但是看到那群人靠近了林明岚所在的马车,于是紧张的抠着树皮,生怕林明岚说出他的下落。 “要找逃奴,到别处找去。这儿,可没有。要是再来打扰,哼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个中年人点头回道:“是,是,兄弟们,上别处找去。”点头哈腰的走了。 马车上林明岚耳朵竖着听着动静,听着他们在其他地方的动静,还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他们。发现他们遇到无人的马车还有上前去掀开帘子,连马车的车底都不放过。直到马车场都翻了一遍,这才悻悻的离开。 呼,林明岚长出一口气。他听着带头的那个汉子官话其实并不纯熟,带着点不明显的北方口音,猜测他们对着城里的官员不熟,于是才装模作样的把他们训斥走了。幸好幸好! 又在马车上等了半刻中,确定那群人都走了。于是他才仰头冲着那颗树小声喊着:“下来吧,人都走了。” 那个孩子这才小心翼翼的顺着树溜下来,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看着他的样子林明岚有点想笑,却强行压了下来。 那个小孩子再次溜上了马车,压低了嗓子说着:“谢谢你救了我。我铭记于心。” “那倒不用了。”林明岚摆摆手,浑不在意。他不过顺手帮个小忙。 那个小孩子看了他半晌,然后说道:“你是个好人,我会记得的,还有。我不是逃奴,我是被他们拐来的。” 林明岚点点头,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孩子虽然不明显,但是明显说话也带着北方的口音。和刚才那群人怕是有什么瓜葛,这种事情他是不好插手的。但是这个小孩子既然找到他的马车上也算是幸运帮一把也是顺手。 “现在他们也走远了,你既然是被拐来的,就快点回去找自己的家人吧,喏,”林明岚从王氏给他的荷包里倒出几两银子,“这些银子你拿上吧,路上用。” 那个孩子结果银子愣住了,然后缓缓的合上了手掌把银子握在手中,突然对着他鞠躬。林明岚连忙把他扶起来,“大恩不言谢,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的。” “不用客气,快起来吧。”林明岚赶紧把他扶起来,正想说着什么,就听到马车场前面王孟夏的声音喊着:“明岚你换个衣服要多久啊,我们等你很久啦。” “我表哥过来了,被他看见恐怕不方便,你先离开吧。” 这个孩子深深的看了林明岚一眼,然后从马车上溜了出去。三两步跑到马棚旁边,然后左右张望之下,顺着马棚,接着树木的掩映跑了出去。 这样林明岚这才答应着:“快了快了表哥!”他这才把干净的外套穿上,但是拿着梳子半天折腾不好头发,于是只好梳成了不高不低的马尾,再用新的发绳系上。 “怎么这么慢啊?我们左等右等你都不来。”王孟夏几步走到马车前面。 “哎呀刚才遇见了一些人,在马车场和马棚之间找人,耽误了好多时间,所以我这还没有忙完,现在已经穿好了。”他跳下马车,抖了抖衣服下摆,“走吧,免得他们等急了。” “行行行,咱们快点。” “走这边,”林明岚指着树林里,“抄近路,一会儿就到了。” 他们两人抄近路很快就到无忧湖,其他的四人都在无忧亭里点好了茶水点心等着了,看见他们过来连忙招呼:“快来快来。” 桌上摆着的都是无忧亭的招牌点心,他们还招呼着:“你们也点自己喜欢的试试。今天是高少明请客。” “那我就不客气啦,小二,再来两个招牌点心。”王孟夏说着。然后坐下了倒了一杯茶。 坐在无忧亭上,面朝着湖面,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春日里的湖面上,到处都是清新的绿色,乌梢船化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此刻真是一道风景。他们赏着湖景尝着招牌的荷花酥,惬意的很。 时间过得很快,阳光暗淡了下去,时间接近下午了,这个点儿,差不多也该出去了。这边王孟夏和他的同窗喝完茶之后纷纷告辞离开。他们两也招呼着车夫回去了。 坐在马车上的王孟夏还不时依依不舍的看着窗外,“要是下次还能来就好了。” “放心吧,以后肯定有机会的。”林明岚说道,眼睛却看着窗外的夕阳。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府衙之中。 知府卢大人带着自家的禀笔师爷, 一共十几号人在贡院呆了十天, 吃喝睡全在这里,好歹是把今科的试卷使批改完了。 一名小吏拿起最终选出的五十份试卷给知府过目,恭敬的说道:“大人, 这就是此事卑职和各位同僚共同选出的前五十名了,至于具体的名次,还需要大人来评判。” 评判这些试卷也是有流程的,这些小吏分成两房,先进行初选罢黜了许多连帖经都不熟练的试卷。然后再一一的选出写的精彩的文章, 再层层筛选, 最终才选出约几百份比较优秀的。 再由这十名小吏共同推举的前五十名,交给知府大人来定夺。 卢大人饶有兴致的翻看着这些试卷, 看到文章精彩的地方也不禁大加赞赏:“好好好,我金陵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处, 就连一次府试,也有许多的栋梁之材。这个名次不好定啊, 诸位不妨先说说自己的看法。供本官参考一二。”他把试卷放下了。 带头的那位小吏挺了挺胸,侃侃而谈:“要说这个最优秀的文章的话,卑职认为非此人莫属。策问第一题, 讨论的是是否应该修改晋律的事情,以及如何修改。该名考生的试卷,言之有物, 首先对目前现行的晋律十分的熟悉, 其次, 对于如何修改也提出很多建议。”事实上是小吏从文章中读出了考生对于律条的熟悉,猜测考生家中只怕是朝中有人,消息灵通。 当今陛下对于现行的晋律有意修改,上有意,下有答,所以主考官才在此次的府试中出了一个这样的题目,意在引起士林之间的探讨。而这个考生能够准确的了解到这个消息而有所准备,说明至少也是数得上的京官。既然这样,不如送个顺水人情,推他做个第一名。 卢知府拿起试卷一看,果然就如小吏所说,言之有物,并非空谈,他心里知道这次朝中有位大学士的幼子,因为科举考试需要回原籍,看这对朝里事务的了解程度,八成就是这位了,他心里拿定了主意,于是先把这份试卷放下,“那,还有其他人么?” 另外一个小吏上前说道:“要说其他的文章,其实这一份也还不错,虽然对于时事不甚了解,但是文章华彩,犹如天成,其遣词造句无一不精妙绝伦。文章的格式可以学习,但是其中天然的灵性是学不来的。”然后递上那份他说的试卷。 看完这一份试卷,卢知府也满意的点头,第二名有着落了。他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么?” “其他的试卷虽然也有出色的,但是大多在伯仲之间,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怕会落到前十名之后。 卢知府继续看着。这些试卷为了防止作弊都是糊了名的,在揭卷之前,谁也不知道手中的卷子是何人所做。 他看着一份卷纸,“高产作物?”他很是感兴趣的看了起来。 卢知府是二甲出身,先从小城的县令做起,曾经剿灭了一群山匪,被上司大加称赞,当年的吏部考核得了优,再加上恩师在京中使力,所以才能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做了知府。都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这里好吃好玩还有银子收,但是卢知府无时无刻不希望调回权利的中心京城之中,在他心里,在京城做个小官也比外放做个大官好,所以他一直琢磨着要做出点像样的政绩来。 要说这富饶的地界做官有好处,不论是收税还是徭役的事儿,处理起来都简单许多。至于盐政嘛,轻易碰不得。只有找个垦荒,粮食增产的事情,可以拿来做点文章。 他现在手里这篇文章正好是戳中他心中所想,于是他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天,朝上国,自来是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所谓湖广熟,天下足,此两地的粮食足以养活全国上下。然承平已久,地少丁多,需得开垦荒地。荒地者,大多是沙地,缺水之地,此等土地,种粮费水费力,而产量不高。学生听闻,于番邦之地,有一物名曰马铃薯,此物最适宜于旱地种植,不挑土地,而亩产千斤。且此物耐储存,有多种吃法,实乃旱地种植的不二法宝”后面还简单的说了一些马铃薯的吃法。 后面的卢知府一目十行看完,大感兴趣。现在的水稻品种,北地只能种一季,在南地气候适宜的情况下可以种两季。但是产量低,亩产约三百余斤,即使是精于农事的老农,精心侍候天田地,也不过亩产四百。要是这种产物,真能亩产千斤,肯定是大功一件。 卢知府继续看下去,却发现考生语焉不详,也不太清楚这个马铃薯到底是产自何方,只怕是从某些藏书中得来的消息。他不禁有些失望。不过他随手一看,觉得该生写的杂文倒是不错,笔触老练,对杂文知之甚详,但不是那只会纸上谈兵之人。至于那篇如何教导民众向善的策问,也写的有模有样。 于是卢知府拿起试卷问道:“你们觉得这篇怎么样?” “不过平平耳。”先前第二个回话的小吏说道:“我泱泱大晋,物产丰富,何须向番邦寻什么高产物种呢?再说了,他说的这个物种是否存在,还有待考据呢。” 带头的小吏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一点不会看脸色,明显知府大人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都看不出来,还贬损一通,难怪年纪比他小许多的自己都混出头了,他还是个小官吏。 “喔,是么?”卢知府笑了,“我倒觉得宁可信其有,要是真能找到高产物种,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嘛!再说了,这次取的是童生,看的是文章写得怎么样嘛。” 那个带头的小吏答道:“大人说的是,我看这名考生,写得教化之道,还是不错的。大人慧眼识珠,又选出了一名人才。” 卢知府这才满意的点头。“剩下的文章我也看的差不多了,名次我心中也有数了,来,我来写下吧。” 甲等第一名,第二考场 六排十四座。 甲等第二名,第二考场二十排三座。 甲等第三名,第三考场,五排齐座。 乙等第十七名,第三考场,三排十二座。 等卢知府大笔一挥,名次都一一写好。小吏还不忘夸赞卢知府一手馆阁体写的愈发炉火纯青了。 “少拍马屁。”卢知府心中高兴,还是板着脸说道,“好了,揭名吧。” 师爷递过一柄食指宽的裁纸刀,于是卢知府先拆了甲等头名的试卷。纸张掀开之后,卢知府先看见一个顾字,心里大定,果然没有猜错! 朝中的顾大学士的幼子! 他一边想着家学渊源,一边不停手的拆着第二名,第二名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周姓学生,第三名倒是听过,好像是个金陵城中出名书院的学生。他拆开了前十名的糊名之后就罢手交给手下。手下的小吏一人几份试卷,三两下就拆完了。 “行了,安排衙役,拿着地址去报喜信吧,还有在府衙门口公布榜单,按着以往的惯例,把前十的文章都抄录一份以作展示。其余的都是以前的成例来吧。” “是,大人。”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报喜的小厮来到王宅的时候, 林明岚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王氏这边,同街的小院子已经买下来了, 整修刷漆的事情也弄的差不多了, 如今只是等着散味。那个院子和现在住的王宅十分的近, 走路快点的话一刻钟就能到。虽然还没有定下搬家的时间, 王氏和两个姑姑最近都是忙着收拾库房, 整理账册, 把一些过时的布料拿来做衣裳。 林明岚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自己做的,外出偶尔买的小玩意儿特别多, 一个箱子都放不下, 再加上他自小用的启蒙书籍,还有平时买的参考书, 临的字帖等等堆了一个书架, 他正发愁怎么处理的时候, 二门的小厮就来回报这个消息。 “表少爷,报信的人已经到了正堂了,老爷正在接待着。”小厮觑着他的脸色禀道。 “辛苦了, 找张姑姑领赏吧, 再去告诉舅舅一声, 我马上来。”林明岚只好先放下手上整理到一半的书,正正衣冠, 在对镜照照头发, 就出发去正厅。 他穿过花园, 走到正厅,看见正厅上王士杰正和报信的衙役闲话,等一看见他,王士杰几乎掩不住面上的喜色,拉着他的手不住的说:“明岚过来,这是知府衙役中的差人,来送你的府试成绩的。” 能揽到这种报信的美事的人,都是些能说会道之人,他说道:“这位就是林少爷罢?真是少年有为一表人才,日后前途可期啊!” “借你吉言了!”王士杰笑的愈发开心。 衙役先把知府衙门送的喜单打开一看,上面写的他得的是乙等十七名,府试取五十名,换个名次就是说他得的是二十七名。 “差大哥有礼。”林明岚拱手,“我有几个同窗,不知道名次是多少?”他同寝的名字都报出来。 “这个黄绍礼的名字我倒是熟悉,大概名次也是在乙等之类吧,其他的名次,我记性不太好,没有留意到。”衙役不肯把话说死了。 “多谢差大哥了。不如留下用些便饭吧。”林明岚说道。 “不了不了,我还有好几家的消息要送呢,这就不耽误了,先走了。”衙役急着走人。 “那好,明岚,你先把消息告诉我爹,我这边先去送送差大哥。”王士杰看着衙役急着要走,主动说要去送。他们跨过门槛的时候,王士杰掏出一个荷包,随意的塞到衙役的手上。衙役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眼睛一亮,满意的把荷包塞到袖子里了。 衙门的喜单,用的是洒金红纸,颜色喜庆,饱蘸浓墨,洒洒洋洋的写着他的名讳,林明岚,高和县生人,生辰永昌八年腊月十九,永昌二十年应天府府试乙等十七名。 他拿着喜单就去了外公王景居住的正院,路上遇见一拨拨的丫头小厮向他贺喜,他都一一点头。 正院里王景听说了消息喜不自禁,但是顾念自己的大家长身份,不好去见报信人,于是巴巴的望着门口。老陈氏则高兴的去了后院的佛堂上香。 林明岚行礼问安之后,把喜单呈给王景,王景接过喜单,打开看了之后,喜得不住说:“好!好!” “多得外公平日的爱护教导,孙儿才能有今天。” “也是你自己用心学习,才能有成绩,但是记着,胜不骄败不馁,虽然你这次考的不错,但是以后还有许多的关卡,考试,需要你自己去闯,不可骄傲自满,就此停步了。”王景看见不少的少年英才,在做出一点点的成绩之后,沉醉在昔日的辉煌之中,就此在仕途上止步了。所以语重心长的教导外孙。 “我明白的,外公,我这次也是侥天之幸,再说只是考中童生,以后的路还长。” “你明白就好啊。”王景感叹道。王士杰的在读书上天分有限,王家这一代要想在科举上有所图谋,只能看王孟夏了。但是独木不成林,要是两人能够互相照应,互为援手,倒是不错。 “好了,你娘那里怕是还不知道消息吧,快去告诉她吧。”王景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是的,外公。” 走过花园的长廊,再拐过了几个弯,回到了梅园,王氏早就等在院子里的正厅上,看见他拿着红色喜单过来,忍不住拿着手帕捂住嘴无声的哭泣。王姑姑抚住她的背不住的安慰:“夫人别伤心,这是少爷的好事啊。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的,说不定还能等着少爷给夫人请个诰命夫人呢。” “我这是高兴的,高兴的!”王氏破涕为笑,拿着手帕细细的拭干脸上的泪。 “那我就放心啦,以后娘还要看着我考中秀才,考中举人,还有状元呢,放心吧,王姑姑,多来几次喜报,娘就习惯了。”他说着俏皮话。 “你小子!”王氏也指着他瞪了一眼。然后拉着他坐下,“你能取得如今的成绩,娘也算对你爹有个交代了。” “娘。”林明岚喊了她一声,对于没见过的爹他也了解,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拉着她的手。 “娘没事,不过多说一句。”王氏不再伤感,“那你这边,要不要庆祝一下?” “那倒不用了,刚刚考上,不用太招摇。再说了,按照惯例,府试的名次出来之后,知府大人要是有心的话,会举办春日宴,让这一科的童生熟识,再那之后庆祝也不迟。” “那好,都听你的。” 得知考中的童生的消息,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还是照吃照睡,之前就是王士杰约好,三日之后在郊外选择建玻璃作坊的事情他也没忘记。一大早,洗漱好的他就和王士杰坐着马车到了郊外看地方。 马车颠簸了许久,一路吃了许多灰尘,终于到达。 入目所及的,是一大片的荒地,四月时分有的就是稀稀疏疏的一些野草和小石子,再远一点,有几颗矮小的树,林明岚蹲下一看,似乎土质也一般,灰白色,完全不适合种植作物。旁边有一条小河缓缓流过。 这里大约在府城的北面,离府城有十多里的距离,俗话说东富西贵,其他两个地界的地皮不值钱。在北郊买下一个约十亩的地皮,只要东边一半的价钱。 “我之所以看中这里,就是看中它够荒凉,连个人影子都不好找。最近的村庄都要走上一个时辰,咱们做这个生意,最看重的就是保密性。作坊修在这里,再安排个后院,平日做工的匠人们吃住都在这里,足不出户,这里不容易泄密。而且这边路修的不错,要是想走官道的话很近,以后运送货物到府城也容易。”王士杰指着面前的荒地,“而且这边正好挨着一条小溪,虽然水量不够大,但是要是作坊里面用水的话,也够了。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这里很不错,舅舅想的很周全。”林明岚四周看了看,在去小溪扔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涟漪。水虽不深却是活水。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城之后,我会去托人尽快把地买下来,地契的是也好办,府衙的书办跟我还算是熟悉,很快就能办好。” “那匠人的事儿?” “匠人的话,又有手艺又可靠的不太好找,我把意思透露出去之后,我认识的一些匠人里有个叫胡大的有些意动,他托人传话说愿意签下长契,以后就做作坊专属的匠人。” “其实舅舅,咱们可以在城里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先让他们在作坊里面打些下手,等年纪稍长之后,可以慢慢教给他们做琉璃的手艺,咱们供他吃穿这样比外面找的匠人还要可靠一些。”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王士杰沉思片刻就答应了。 “还有做需要的器具,煤炭的事情,舅舅怎么样了?” “那可真是不好找啊,我起先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匠铺,后来是定做的那些管子模具什么的,煤炭用的都是上好的山西煤,至于玻璃窑,因为需要高温密封,找的都是专门替官窑修建瓷器窑的手艺人。这边的作坊地址要是定下来,就等着让他们修窑。” “这就好,玻璃作坊建成了,既可以做成高端的琉璃珠,琉璃珠可以做成各种颜色,也可以做些赏玩的花瓶,杯盏之类的。” “至于分销的地方嘛,这个倒是不急,我相信一旦我们能做出成品,他们必定纷至沓来。” “舅舅,”林明岚突然想起一个事来,“你这边方便出头做生意么?” “放心,这些事情,我是不会出面的,咱家手下的田地铺子,都是专门的掌柜来经营,他们术业有专攻,最擅长这等事。”王士杰答道。 “那就好,以后这片荒地上,就是崛起咱们的玻璃作坊了!”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春日宴,是每年府试的一个保留节目。 虽然名为春日宴, 但是随着考试时间的推移, 多是在四月才会举办。一般是由当科的知府牵头,邀请今科考中的童生们来参加宴会。偶尔也会邀请一些虽然未中, 但是声名远播的学生来参加。也算是联络一下感情。宴会往往在一些乡绅士人的园林中举行, 他们也乐意把自家的园子拿出来举办宴会。 这一天鸡鸣时分, 他就早早起身了。参加宴会的时辰虽然没到,但是他和黄绍礼还有蒋子文打算一起出席。这次黄绍礼的名次是二十三名,反而是蒋子文发挥失常,落到了三十四名。 宴会在城东的何园,园林是一贯的南方风格,精致灵秀,以秀美见长,从正门就可见一斑, 林明岚停下马车以后, 站在门口赞叹的看着何园, 何园屋檐的青瓦绘着图案, 一点点拼凑成祥云状。 朱红色大门上前, 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迎客的丫鬟, 还有一个执笔的门房, 记录着名帖。另外一个门房在接待来往的人。 黄绍礼和蒋子文很快到了, 他们三人一起递上名帖, 迎客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厮, 到会客的花园中去。 绕过影壁之后朝右走, 过一条回廊,再穿过一个月亮门,面前的就是何园的花园了,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身着青衣的小丫鬟忙碌的摆放着案几还有盆栽,不时有人指挥着摆放的位置。 “这里就是知府大人等会儿举办正宴的地方,几位公子可以现在旁边的花园和凉亭稍坐休息,宴会开始的时候再到这里来,三位请。”迎路的小厮说道,然后鞠躬退下。 “那咱们现在先去那边的凉亭坐坐吧。”蒋子文提议道。 “好啊。”黄绍礼答道。现在的时节,早晚有些凉意,但是中午时分却很是炎热。所以在凉亭里待着消磨一下时间正好。 三人走到凉亭前面,靠着石桌坐下。石桌上有丫鬟会意上来摆上热茶和点心。凉亭下是一个池塘,挤挤挨挨的锦鲤凑到一堆抢食。 “鸟为食亡,连鱼都不例外。”蒋子文感叹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谁能例外呢。”林明岚也接了一句。 黄绍礼突然转过来,碰了一下林明岚,“明岚你看,这就是我上次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在我县试之后守在门口挑衅得那个人。” 他赶紧转过脖子看过去:“在哪儿?” “就是那棵大树下面,穿着蓝色万字不断纹绸缎的那个。” 他定睛一看,果然在大树下站着好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他回转身体,坐正了,“这不正好,他要是再敢上来挑衅,正好教训他一顿。” 远处大树下的钱守一对围在他身边的人的吹捧听得很是受用,他心里暗暗想着,管你们是什么名师子弟,还不是要对着我家的钱财低下头颅? 钱守一的家里,是高峻县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其父虽然早年大字不识,但是凭着一身过人的胆识,跟着别人跑船,闯下了一些家业。年纪稍长之后就回到看自己的家乡,娶了个秀才家的女儿,守着家里置下的大把田产铺子过日子。 他虽然不识字,但是却知道识字的好处,于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自己的儿子读书出人头地。于是把自己的儿子走了门路送到县学之中学习。 至于钱守一,从小就是在家中的一宝。待到进去县学之后,许多人碍于钱家的实力暂避他的锋芒。更加养的他性子无法无天起来。前次的县试,他本来以为案首是他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黄绍礼,摘得了桂冠。他心里不服气,所以才守在县衙门口等着看看是何等的人物。这一看不打紧,看见黄绍礼九岁稚龄比他还小上四岁名次却比他高,更是气急败坏。 府试在即的时候,他家的一个小管事正好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给黄绍礼找点麻烦。于是才有了买田的事情。 没想到买田的事情也没有成功,更兼这次府试他还落榜了。幸好他爹跟府衙的师爷相熟,重金托师爷在知府大人考虑参加宴会人选的时候提上了那么一句。所以他才能参加这次春日宴。钱父本意是想着自己的儿子跟新晋的童生好好培养一下友谊,临行之前还特意嘱咐他,此次前来,最好能和这次的榜首拉上点关系,就是不能拉上关系,也要给榜首留下些好映象,却不知道少年人逆反心重。特别是钱守一还是唯我独尊的性子,看着这些人都榜上有名,他却名落孙山。更加不痛快。 但是是他一进来表明身份之后,几个名次在榜尾的童生围着他吹捧起来,一口一个钱兄叫的亲热,他更加自鸣得意。 在树下站了半天,听了一箩筐的恭维话,他也腻歪了,于是打算先歇歇。没想到眼睛一转,刚才瞧见了黄绍礼在凉亭里。周围还有几个凉亭他也不管,就直直的冲着这边这个亭子走来。 “这已经有人了。”看见钱守一走过来,蒋子文早就听过他们之间的纠葛,于是直接站起来说道。 “哟,这个亭子是何家的亭子吧?主人没在,难道不是谁都可以坐么?” “先来后到。”蒋子文言简意赅。 “让开。”钱守一直接挤开蒋子文的阻拦,钱守一后面跟着的几人连忙跟上,齐刷刷的跟进来,挤到凉亭里。蒋子文一个趔趄险些被撞倒。林明岚赶紧扶起了他。 钱守一却自顾自的坐在石桌上,跟他同行一个十分有眼色把刚才林明岚他们刚刚用过的茶点挪到石凳上,然后他大手一挥,把他自己带的点心摆在桌子,招呼着:“这是我家专门从京城请的天然居的名厨做的龙井茶酥,特意用的明前龙井,一般人想吃还吃不到,来,你们尝尝。” 跟他同来的人捻起一块,吃了之后赞不绝口,“茶香四溢,清甜爽口,果然不愧是天然居的招牌呐。” 黄绍礼小声鼓囊一句,狗腿子。林明岚看着眼前的觉得十分好笑,活像小学生炫耀自家有钱似的。 于是他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个味道一闻就知道,不是明前龙井。” 钱守一可算是找到机会了,他大吼一声,伸手往石桌上一拍:“你存心找事对不对?”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位兄台,我们原先可是好好的坐在这里,是兄台你,先过来找我们麻烦的吧?”黄绍礼说道。 “我没问你,我在问你呢。”钱守一把怒火对准林明岚。 “我这可是不忍心兄台你上当受骗呐,纯是一片好心。正宗的龙井茶酥,用的是明前龙井,雨后龙井的话,次之。龙井茶叶青绿透亮,茶味式香味清甜,细品之,味道清甜可口,回味绵长,而且外层的酥皮,不粘手,所以天然居的茶酥才能这么出名啊。” “但是这位兄台,你看看这份点心,颜色深绿中透着黯淡,完全没有龙井的鲜亮之感,再说味道呢,”林明岚扇扇风,做出细细品闻的样子,“八成不是明前,连雨后都玄呐。我看兄台八成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那欺世盗名之辈骗了。” 钱守一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才对着点心赞不绝口的同伴也悄悄把点心放下了。他觉得自己下不来台,却不知该朝谁发火。于是他气呼呼的问道:“你是哪位?” “在下姓林。” “好好好。我记下了。”钱守一撂下狠话哼了一声,“我们走。”他带着那几个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 “噗呲”,黄绍礼和蒋子文一起笑了,“还有你有一套,几句话就把他说走了。” “这种人,没必要跟他计较,他不过是看你名次比他高,不服气罢了,人就是这么奇怪,他如果考了五十名,却会去嫉妒四十九名,对着案首反而恭恭敬敬。所以上次绍礼你县试得了案首,他八成觉得得第一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才对你语带挑衅,这次你中了童生,他落榜,只能对着你干瞪眼,以后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何必跟他计较浪费时间呢。” “你说的也是。”黄绍礼若有所思。 “那你刚才说那么一通龙井茶点的,都是真的么?” “我五岁之前在京城啊,总是吃过这个茶点的,颜色一看就不正宗,其他的就是我瞎编的了。” “好啊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黄绍礼说。 “佩服佩服!”蒋子文道。“不过你做的对,这是是何园咱们是来参加春日宴的,要是吵闹起来不好看,被知府大人晓得了,更没有好处。” “所以我才几句话打发了他。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先去入座吧。”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他们三人下了凉亭,慢步走到花园正中, 三三两两已经有入座的人群, 摆在面前的长条案几正好可以坐下三人。于是他们正好坐在一起。 林明岚在心中暗暗可惜董之宇来不了, 这样热闹的场面他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参加参会的人数还算是多的,春日的太阳也稍微有些晒, 所以不多时, 知府卢大人就来了这边。他居中在太师椅上中入住, 然后面朝着本科的童生,童生们分左右在两边落座。 卢知府看着座下的这些童生, 想着日后要是有人能加官进爵也要尊称他一声座师。所以他看着台下的童生如同看一个个好苗子。 人渐渐的到齐了,站在卢知府旁边的人挥手示意下头安静一些。于是声音渐渐小了。众人都转头看着卢知府这头。 卢知府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诸位都是这次科举选出的国之栋梁,日后前途无量。但是大家平日沉迷圣贤书,难得有机会聚聚,这次聚会大家也不用太拘谨, 主要是各位互相认识, 了解一下。” “多谢大人的美意。”众人齐齐起身, 对着卢知府鞠躬拜谢。 “诸位不用客气。好了,先上菜吧。”听完他说话,卢知府旁边的师爷会意, 拍了一下手。 师爷下手站着一个小管事,低声吩咐下去。早就在旁边等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手里托着木盘,先上了一些凉菜, 在上热菜, 最后在摆上热汤。 何园的主人想必为了招待今天的客人, 也是精心准备过的。热菜准备了什锦豆腐涝和鸭油酥烧饼。什锦豆腐涝的特点就是在豆腐脑中加入什锦菜,取得是前程似锦的彩头。鸭油酥烧饼选料讲究,制作火功都有高要求,入口又香又酥,余味永存。其他菜色具是既有特色有寓意吉祥的。 考虑到来参会的有许多少年人,所以宴会只准备了些甜甜的果酒,喝起来如同果汁,并不醉人。 菜过五味之后,就有人主动站起来,是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看起来很是兴奋,先对着卢知府一拜,然后开口说道:“学生姓杨,名文,今日得见大人的尊面,心里感慨万千,再加上恰逢盛会,所以特意赋诗一首,以表此情。”接下来做了一首五言诗。虽然用词用典具是平平,但是其中对卢知府的赞美之意溢于言表,更是巧妙的把卢知府的名讳点了出来。就差没有直接拍马屁了。 卢知府虽然没有言语上称赞着什么,但是频频点头。众生纷纷扼腕,居然让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拔的了头筹。于是接下来,群情沸腾,大家都施展所长,赋诗称赞。顿时卢知府被一片赞美声给淹没了。 这种情况林明岚只好干笑。要说是写点其他的还好,做诗实在不是他的长处,贸然出头写一首歪诗,不过图惹人笑。再说他们坐的位置离知府还挺远,不做大动作的话,知府也不会留意。 不过总有人不会让他如此顺利的过去,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声响起:“黄兄,林兄,怎么不上前,向知府大人陈情呢。怎么?莫不是看不上?” “诗乃心声。诸位同窗恰逢盛会,有感而发,所以作诗以表心中之情。但是我笨嘴拙舌,就不上前献丑了。”黄绍礼答道。 “哪里哪里,我看黄兄昔日能够夺得了县试的案首之位,想必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辈,怎么会做不来诗呢,莫不是看不起”钱守一说到。至于是看不起上前献试的人,还是看不起知府大人,就全凭自己理解了。他用心险恶,总想着坑别人。 这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黄绍礼闭口不答以免说错。 “这位兄台,既然说的怎么好听,怎么不见你自己上前,先做个表率呢”林明岚反问道。 “这”钱守一语塞,他自己也不擅长作诗,所以先避在后头,等他看见林明岚他们三人也缩在后面登时就起了坏心,想要他们上前献丑,于是又过来挑衅。却被反问住了,他迟疑着,按下了脚步。心里暗暗的想着坏主意。 卢知府被诸位童生围在中央,表面在脸带笑意,其实有些腻歪。在官场上不知道遇见过多少这样的场合,大家总要顺应潮流作那么几首应景的诗来。而童生们,年纪尚小,作的诗呢也只是平平,翻来覆去也就这些词语。但是他想着今日本来就是为了在童生之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尽管不耐烦,还是保持着微笑。 再长的诗也要说完的时候,所以尽管他们绞尽脑汁,还是词穷了,于是围着的人最终慢慢散去。这时候,钱守一呼的一下站起来,先是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大人,我也有诗一首献给大人。” 他大声的朗诵了一首诗,文理不通词句一般。所以有人忍不住发出低笑。 钱守一大声念完之后,说道:“虽然我的诗句做的一般,但是我们高峻县的县试案首也在这里,我刚刚听到他说有一篇绝妙好词,准备给各位一观,黄兄,上前来吧。” 林明岚听到钱守一主动上前要作诗的时候就觉得心中不妙,他之前恨不得缩在角落,现在却主动上前,事有反常,果然,他当众作诗,然后就把黄绍礼推上风尖浪口。当着知府的面,黄绍礼不好再推脱。然后钱守一再点出黄绍礼是案首,要是做出的词句不够精妙的话,难免会让人质疑。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啊。 事到如今,黄绍礼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林明岚微微一笑,站起来说:“大人,绝妙好句,当然要配上好的氛围。我的同窗擅琴,不如呈上琴,与诗合奏。” 卢知府很是感兴趣的说:“那好,管家,去寻一把琴来。” 林明岚这才低声说道:“绍礼,趁着这点时间,你赶紧想一首诗吧,要是临时想不起,用以前的旧作,稍加改动也可以。子文,我知道你擅琴,这是个在知府面前出头的好机会,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何园的主人如此富有,找到一把好琴也是轻而易举。管家很快呈上来一把好琴。蒋子文爱不释手轻调琴弦,琴音清亮,如雨落玉盘。 黄绍礼起先很是紧张,看到管家去找琴之后反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回想着昔日所做的诗句,找找吻合今日情景的诗句,渐渐的胸有成竹。他看了林明岚一眼,在看了蒋子文一看,后者点头示意,于是他站起身来。 琴声渐起,先是一段平缓的前奏,然后琴声渐歇,如泣如诉,黄绍礼仰头,缓缓说道:“流水断桥春草色,木篱茅屋午鸡声。”他再慢慢低头,又是一段琴音想起,渐入□□,仿佛展现了一副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色,而且是在悠然的郊外,一处木屋,几只闲适的小鸡闲庭信步在寻食。 接着黄绍礼慢慢低头,“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 卢知府嘴里慢慢咀嚼着“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这几句,只觉得意境悠远,在闹市中仿佛有一处幽静的所在,供人洗涤心灵。用词典雅,灵气天成。 周围的人群都被震住了,也不断的回味着。 这时候,林明岚借着旁边放着的笔墨,一蹴而就,挥毫把诗句写下。然后借此机会上前对着卢知府说道:“大人,学生已经把诗句记下了,供大人赏玩。” 卢知府接过一看,年纪尚小,所以笔下有些无力,但是笔锋气韵浑然天成,意境悠远,已经有了些风范,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有所大成。 于是他称赞道:“好字!”然后突然想起着字十分眼熟,再一想,这不是那篇写高产作物的字么?原来是这个学生。虽然他当时写的这篇策问很是出色,但是参加府试是着一府六县的人才,数量达到上千人,只取其中五十人,要想脱颖而出绝不容易。这时候看来,这个学生倒是临危不惧,颇有风范。所有卢知府大笔一挥,定了一个二十七的名次。 现在想来倒是有点后悔了,这个名次略低了,但是决定已下,无法更改。不过想来他年纪尚轻,又有真才实学,以后多的是出头的机会。想到这里,他决定对此称赞一二。 “好诗,好琴,好字!今天本官不仅见识了金陵城里众多出色的人才,更加认识了这三位十分优秀的童生。真是不虚此行呐。”卢知府不吝赞美之辞。 余下的童生纷纷咬牙,自个作了半天的诗,最后风头全让这三人夺去了。其中更以钱守一最甚。他本来想让黄绍礼出个丑,没想到反而成全了他们。有他推波助澜,这才有他们大出风头。他心里暗暗发狠,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正文 30.第三十章 宴会剩下的流程不过是按部就班, 后来的人也不再作诗。他们深知有黄绍礼珠玉在前, 再作诗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所以另辟蹊径转为写词和作赋。 用餐过后,卢知府公务繁忙就现行离开了。剩下的童生有的想结交些同好所以留下, 有的不喜欢这种场合早早就走了。 虽然林明岚倒是挺想留下瞧瞧这一科的甲等考生的。但是想着这边留下的人也说不清是些什么人,于是还是觉得先走为妙。 他们三人慢悠悠的走过长廊, 黄绍礼急着先回自己的家里,路途稍微远些, 于是快步先走了。剩下林明岚和蒋子文。 沿着来时的路径, 穿过月亮门,在走上长廊, 蒋子文突然转头,对着林明岚说:“明岚, 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在卢知府的面前, 还记得提起我。”谁不知道这次文会, 主要是在卢知府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呢?但是那么多的人都没有这个能力。反观林明岚,在能够得到机会的时候, 居然还记得提携同窗,这就是莫大的恩惠了。 “我这也不是单单为了你呀, 别放在心上。当时时间很紧,我在琴课上早就知道你的琴音出色, 平日里私下也经常研读琴谱。这也是为了绍礼争取一些时间。再说了,独木不成林, 要是单单一个人出色, 并不会给知府大人留下多好的印象, 琴诗相协,效果不是单独奏琴和吟诗比得上的。”一加一,可能会大于二的。 “不管如何,你记得的是我,而不是别人,承情的自然应该也是我。” “好好好,你都怎么说了。那等咱们回去书院了,你得请我吃饭堂的四喜丸子。每天限量十份的那种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蒋子文满口应下。 “那我有口福了。我得把咱们寝室的都叫上,一起来。子文你可要准备好钱袋啊。” “那当然,没说的。” 说着说着就到了大门口,王家的马车早就在路边等候。“好了,马车在这里。那我就先回去了,过几天书院见吧。” “再见。”蒋子文也回应道,跨步上了蒋家的车。 五日之后,此次参加府试的事情,算是完全完成了。读书的日子又要回归正轨了。照着往日的时辰,林明岚来到书院上学。 上午还是往常的样子,由杨先生负责教导四书,据说在教导几个月,会逐渐引入五经了。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午休过后,正好是棋课。沈先生对着棋课的态度的一向是自由。先是讲解一些残谱上的妙手,之后就是让学生自行体会。 林明岚看着课堂上学生,坐在前面仰着头,面带仰慕的都是去年刚刚进书院的学生。坐在后面的就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带着自己不懂的一些棋谱来询问请教,团团的把沈先生围住了。 见此情景,林明岚不好凑上去添乱。他看着一些学生对于规则有些不懂的地方,于是主动上前解说。这些学生也算是机灵一点就透,对着他不住的道谢。 “前辈,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待到学生渐渐散去,林明岚还顺手帮着收拾了棋子棋盘。沈先生回过头的时候,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了?”沈先生语带调笑。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再说了,这些都是我的后辈,指点一下不算什么。”虽然他的水平只能算是中等,指导这些初学着倒是够了。 “哈哈哈,你呀你呀。总有话说。这次你的考试名次我已经知道了。想必你过来,也是为了你的名次的来的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林明岚从怀里拿出一叠宣纸,“我已经把府试自己做的文章誊写了一遍,请先生指正。” “看来是早有准备啊,也罢,拿来我瞧瞧。”沈先生伸手接过宣纸。细细的看起来。良久之后。他才开口。 “这次你是十分幸运的,居然刚刚好有一篇文章是我之前给你预先做过的题目。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不必多想。要是会试殿试也能碰上做过的题目,想必都会欣然的把题目做好的。” “至于你其他的题目,其实不论是立意,还是笔法,都已经有了些风骨出来了。你缺的不过是时间的磨练罢了。要是再给你一些时间,想必能够做的更好。说来也是我操,之过急了,要是你再晚上一年去考的话,必定能够得中头名。” “先生过誉了。学生能够取得现在的成绩,也全是靠先生不辞辛劳,对学生的培养。”林明岚说着对着沈先生深深下拜,“师恩难忘。” 沈先生安然收礼,等他起身之后,才说道:“不过如今你已经考上了童生,今后我能够教导你的地方也不多了。在书院,能够学到的也是书本上的学识,许多书外的知识还需要自己探索。有许多人就是被这个自己探索难住了。我毕竟已经在书院呆了许多年,要说对科举的了解不过是昔日的旧闻。’” “我有一个好友,自号南山。但是学识是一等一的,他现在正好丁忧在家,结庐住在山上。我这里修书一封,告诉他你是我的学生,看他是否有意收下你。不过这件事把握并不大。南山的脾气是数一数二的古怪的。要是他看的顺眼,二话不说就收下徒弟,要是看的不顺眼,那就难说。我让你带上书信,不过是勉力一试。” “先生愿意为了学生如此尽心尽力,学生已经感激不尽了。成与不成,全是自己的本事。”林明岚很是感激赶紧说道。 “那就好。”沈先生回过身,带着他走到旁边的课堂中寻到了纸笔,林明岚赶紧上前研墨,沈先生用镇纸压好一张白纸,饱蘸浓墨,挥笔写下一封书信,等墨迹干后,再以火漆封口,盖上自己的小印。再在一张字条上写好了地址。 “好了,你拿着地址,趁着休息的时候去找他吧。记得,如果他当时没有答应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林明岚躬身应是。 等出了教室,教室旁边的有个休息的小门一转,杨先生赫然在此。他咋舌:“你就如此的看好他?连南山先生都要介绍给他做先生?”虽然他看得出林明岚的确早慧,但是早慧的人才并不少,就说跟林明岚同寝的黄绍礼,过目不忘,天资出众,又怎么不知道以后没有大好前途。 况且南山那个脾气......啧啧啧,真是不好说..... “我选学生,看中的不是智慧也不是家世。”沈先生微微一笑,把前几日在发生在何园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看中就是他的胸怀。在同窗遇到危机的时候,能够果断站出来化解危机,并且化危机为转机,把自己的另外一个同窗推上前去,展示同窗的琴艺。并且他足够心细,是私下观察得知同窗的琴艺。最后就是还足够机智,懂得扬长避短,自己展示自己擅长的书法。难道这样的胸襟不比天赋更难得么?”古往今来有多少有才之士,他们懂得学识难道不够多?就是不懂这协作的道理。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杨先生若有所思,频频点头。 “至于南山先生,就算是另外一个考验吧,南山虽然跟我相熟,但是那个脾气确实不敢恭维。但是要是他入了眼的人,肯定是维护到底了,他要是能通过考验,以后的前途就算是有望了。”沈先生说。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反而被你说服了。你也太认真了,连我在内室都没有发现。”杨先生说着,收拾一下笔墨。 沈先生哼一声,他哪里是没有发现,早就看见内间休息的门虚掩着,不过是懒得说穿罢了。 “走走走,先去用饭吧。”杨先生招呼着。 林明岚把书信搁在怀里,细心的放好,然后就先回宿舍。其他的三人早就回来。 看着人都到齐了,林明岚招呼着:“走吧,今天蒋子文请咱们一起吃四喜丸子,去晚了食堂可就没有了啊!” “什么,蒋子文请客?那我要走快点。”董之宇嗦下床,套上鞋子就蹦下来。黄绍礼也合上书本。 “那当然。”蒋子文摸出钱袋,爽快的说,“今天随便点菜。” 他们四人走到饭堂的时候,幸好来的早,四喜丸子还剩着一份,董之宇赶紧上前端走了。再选了几个平日他们各自爱吃的菜。黄绍礼帮忙端着,蒋子文负责付账。 他们边吃边聊之前参加宴会的事情,听着没能参加的董之宇一直连连叹气。听到钱守一挑衅的时候,他紧张的握紧了筷子,听到他挑衅不成,反而被他们三人大出风头的时候,他又高兴的连连拍手,被饭堂的洒扫怒目而视。他这才压低声音:“好可惜我没去成,本来想要我爹给我弄个请柬的,他偏偏不干,说我没有考上,去了尴尬。结果连这种人都去了,要是我在场,肯定怼的他说不出话来。敢欺负我们同寝的人!哼!” “是是是。”林明岚连连点头,“说打嘴仗,谁能说过你啊?” 董之宇笑的十分开怀。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吃过饭后, 就是一齐回了宿舍。一夜安眠。 书院的日子十分的规律,所以过起来,也是格外的快。再过了九天, 又到了旬休的日子。 这一天早早的林明岚就给家里送了信件, 这天他有事需要外出。所以他有一天的时间来找到那位南山先生的住处。 沈先生给的字条上, 只写着南山先生因为守孝,结庐在郊外的的群秀山的中腰。具体的位子却没有提。所以,他只好自己上山之后去找。 他出了书院之后,先雇了一辆马车花了几十个铜板, 把他送到了群秀山的山脚下。那个车夫把他送到之后还热情的询问他下午的时候需不需要再接回去。林明岚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约定在傍晚时分, 山脚下的茶楼上见。 群秀山在南方算不上多雄伟的山,但凡名山大川, 总有许多诗篇留下。群秀山倒是籍籍无名。虽然它离府城的距离不算远,但是山势比较平坦,山上也没有什么可看的风景。不像旁边的莫愁山,来观山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南山先生听沈先生说本来也是这儿附近的出身,所以结庐才选了这等清静地界。 林明岚站在山脚下, 仰头望着群秀山, 山的海拔不高,但是延绵起伏, 山上的树木苍翠, 隐隐有烟雾环绕。在山脚下倒是有个小茶楼, 是一间瓦房,摆了十几张桌子,不时有些来往的人。他于是顺便再茶楼里买了点干粮。 越过茶楼,脚下到是有一条小径。说是小径都夸张了,不过是来往的人多了,踩出了一条土路。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好,要是遇上下雨的时候,就光剩泥了。 顺着小径,林明岚一路走上去。心里倒是不急,一路看着路边的草木。现在路边的野草长得十分繁茂,间或有一两只麻雀,被人一惊,扇着翅膀飞走了。 一路走着,大约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到山腰上。但是对着面前一片繁茂的树木,他终于忍不住哀叹,到底在哪里啊?沈先生只说了在山腰上,没说山腰上有这么一大片的地方啊? 山腰上有一条小溪,大约是从山顶上缓缓流下的,滋养了周围的树木。这边大约也是人群稀少,走了大半天,林明岚才看见一户人家。 门前扎着防小动物的篱笆,简陋的木材构成一栋小屋。林明岚在门口喊了半天,才有一位老妇人一颤一抖的出来。 “老人家,我是上来找人,请问您住在这边,有听过一位叫南山的先生吗?” “啊?你说什么?听不见?”老人家手搭在耳朵,使劲的往前凑。 “我说老人家,我是请问您是否见过一位叫南山的先生呢?” “没有没有,我老婆子和老头子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南山。” “啊?”林明岚愣住了,莫不是找错了地方?“那老人家你住在这里,山上还有其他的人家么?” “这个山上住的,还有一两户猎户人家,平日都靠打猎为生,他们要是下山,我都能晓得,但是没有你说的什么先生。” 林明岚不禁有些泄气。他看着山腰,其实上山腰更费时间,要是到山顶倒是花不了什么时间。他想着,干脆沿着小路,把山上都看上一转。 正想着走,却发现肚子咕的一叫。也许是爬山太消耗体力,不知不觉他都饿了。想到这里,他把一直背着的包裹拿下来,厚颜对着老婆婆说:“老人家,方便我进去喝口水么?” “方便,方便,家里难得有个人。”老婆婆笑眯眯的转身,“那你快进来吧,我去倒水。” 老婆婆把篱笆栓拉开了。 林明岚走到小院子,发现院子里晾着几件粗布衣裳,只散养着两只小鸡,正在院中啄食。角落里对着一大堆干柴。正中间是几间低矮的房子,房子中间的正屋摆着一张桌子,几张凳子。 “我这也没有什么茶叶啊什么的,只有点热水,你不嫌弃的话就喝吧。”老婆婆端着一个粗瓷碗从侧屋出来,把碗搁在木桌上。。 “老人家说什么话呢,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林明岚接过碗,就着热水,吃着饼。三口两口吃完之后,他默默的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木头桌子上。他知道要是直接给老人家可能会推辞不受,不如悄悄的放着。 饼也吃完了,林明岚打算告辞了。他眼睛在院子里一忘,好像在院子里木柴中间瞧见金晃晃的一个棒子一样的物品。 他忍不住“咦”了一声,脚步不由自主的开始朝着柴火堆里走去。心跳渐渐变的有些快,暗暗想着,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吧? 他也顾不得柴火堆里乱糟糟的,自己动手搬开了几块大的木柴。然后在木柴里,放着两根暗红色的玉米棒子,其中一大部分的玉米粒子应该是被老鼠啃掉了,坑坑洼洼的,就剩下玉米梢上还剩着十几二十粒的玉米粒。 “小伙子,你看什么呢?那边是柴火堆,没啥新鲜东西。”老婆婆在背后嘟囊着,城里的孩子连柴火都没看过啊? 林明岚蹲下,再细细的把木柴捡开,这硕果仅存的两根玉米棒周边还散落着几粒被啃漏下了,他都一颗一颗的捡了起来。连带着那两根啃坏的玉米棒一起收了起来,然后放在自己的布帕里。 他带着这两根棒子走到老婆婆面前,迫不及待的问道:“老人家,您看看这个?您是从哪里来的?” 老婆婆老眼昏花凑近了瞧了瞧,“你说这个呀,去年的时候,我家的老头子听住在上面的猎户说,码头上来了一架大船,缺人手搬货,不仅工钱给的高,还包吃住,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搬货了。你是没见过,都是些绿眼睛蓝眼睛的洋人,长得高高大大的。” “搬货搬到后来的时候,我家的老头子就在仓库的角落里看见了这个,他问了那些洋人,那些洋人说是能吃的,反正他们也上岸了,是再也不想吃这个了,就给我家的老头子了。一共十几根,老头子就带回家来吃了。我还说呢,怎么少了两根呢,原来是被这该死的耗子拖走了。” 这时候林明岚可以肯定这些是来大晋做生意的外国人带来的玉米,算算时间,玉米差不多也是在明朝的时候传入中国。 他紧紧的握住了这些残留的玉米粒生怕被夺走一样,这就是活生生的宝藏啊!然后他手忙脚乱的把荷包掏出来,留了些回去坐马车的钱,就把荷包塞到老婆婆手里,“老人家,我能买你的这些东西么?” “哎哎哎,别这样,这些不值钱的,不要钱的,你尽管拿去吧,可惜都被老鼠啃坏了,不然还可以尝个鲜。”老婆婆也赶紧推辞。 “拿去吧老人家,我说值就是值,以后您就知道了。”这个便宜不能占,林明岚坚决要把钱给了。 “小伙子,你爹妈赚两钱不容易,可不能这么花,再说我就生气了,还得把东西收回来。” 听了老婆婆坚决不收林明岚他只好把荷包收回来,但是他看了看四周,想想,不如帮老婆婆修缮房屋更实际些。 跟老婆婆告辞之后,他先蹲下小院子把残留的玉米粒细细的剥了下来,一丁点都不放过。然后拿布帕妥协收好放在怀里。 想着这趟,就算没有找到南山先生也是值了。正想走的时候,老婆婆从里屋出来招呼他,“小伙子你先别走!”林明岚赶紧停住脚步,莫非老婆婆反悔了? “我想了半天,这个群秀山是分南面和北面的,这边挨着大路的是北面,确实只有这么几户人家。莫不是你找的人是在南边山上的?不然我不会没有听过。”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林明岚赶紧问道:“那这个南面山要这么过去呢?” “这就不好走了,你现在已经上山了,要是在山下,绕一圈,找到上南面山的小路就好了,现在呢,你只能沿着这北边的路,围着山走上一圈,才能找到南面了。” “那没关系,能找到人就好。老婆婆多保重,我走了。” 按着老婆婆指点的路径,林明岚又绕着山走上了一圈。果然在绕到南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一间茅屋。同样围着一圈篱笆,门口还坐着一个打瞌睡的小童子。林明岚大喜过望的问道:“请问这里是南山先生的住处么?学生林明岚,特持沈先生的书信前来拜会。” “你说先生么?先生不再家。” 正文 32.第三十二 亲, 为了防止秒盗, 这是防盗章节 等他落座之后,招呼小二再上了一壶清茶, 董之宇还说:“甭跟我客气,爱吃什么点心,随便上, 今天我请客!”自从上次碰瓷的事情之后, 董之宇对着林明岚是特别的服气, 也更加亲近了。 “来来来,尝尝我带的高和县特产, 糕团。我尝着挺不错, 给你们带了一点。咱们边吃边等放榜吧。”林明岚说道, 一边打开手里的纸包,糕团都是用油纸包成四四方方的小块。 他们坐在大厅里, 远远的能望见门口官府放榜。不到放榜的时间,周围早就聚齐了许多人群, 他们踮起脚尖,望着府衙紧闭的大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只见人头攒动。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试,但是还是有这么多人参加。”蒋子文一向少话, 看见这样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感叹。 “每次考试,被称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啊。”董之宇听见连蒋子文都这样感叹, 忍不住也跟着说道。 “只要在考试上尽了自己的全力就好, 何须怕参加的人数多寡呢。”黄绍礼疑惑的问道。“这就是绍礼你不知道的地方, 咱们金陵这儿人杰地灵,每年总要出那么几个知名的考生,要么是家学渊源天赋异禀,要么就是得了名师指导,要么就是二者兼有。再加上对主考官的爱好知之甚详,在考试的时候投其所好,自然能够事半功倍,轻松取得功名,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一条捷径。”董之宇叹道。 “而每次录取的名额就那么多,要是多一个必中的人,就少了自己的一分机会,所以就有人每次留意参加考试的人选,要是有那些必中的人,往往会选择避开他们的锋芒。下期再考。” “要照你这样说的话,要是每期都有必中的人参考,那怎么办?”林明岚问道。 “这个?”董之宇被问住了。 “哈哈哈,”林明岚笑着说:“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学业,只要自己有实力,何必避开别人的锋芒么?” “还是你想的明白啊!”董之宇恍然大悟。 等了大约两刻刻钟的样子,府衙的朱漆大门缓缓的打开,一名衙役左手上拿着团案,右手提着浆糊桶,旁边还有两个衙役负责守卫着他,其中一名衙役手里拿着铜锣敲着:“府衙放榜,闲人回避。”连着喊了三遍开道。 围观的闲人挤挤挨挨勉强让出一条道,虽然他们有心挤上前去看看,但是畏惧于府衙的权威,只好跟在衙役身后推推挤挤。 那名衙役挤到布告栏前面,左右打量一下位置,最终把团案贴在了布告栏上。团案正中,用朱砂写着一个正红色的“中”字,居外层正中写着的为第一名,并且只写座位号,不写姓名,按照逆时针顺序排写,还分为内圈和外圈,内外圈加起来一共取五十名。 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的涌上来一瞬间发出“嗡嗡”的声音,有人高呼:“我中了,我中了!”然后挤开人群一路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有人羡慕的看他一眼,然后继续围着布告栏看着,等发现自己的座位号,再次高呼:“我也中了,中了!” “这些人也太激动了,须知县试不过是第一关,最是简单,不过考中了才有机会参加府试,等府试过了,才算是有了童生功名,现在激动为时尚早啊。”蒋子文感叹一声,然后低下头饮了一口茶水。 林明岚有点好笑的看着他,别人就罢了,他自己都紧张的不得了了,光茶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不过现在还是不揭穿他的好。 人群里有人高呼:“第一名是玄字六号,谁是玄字六号座位?”周围没有人答应。蒋子文略带点失望的低下头,握紧了手掌。 蒋子文的年纪比林明岚董之宇大两岁,之所以现在才来参加县试,不过是想着年纪大一点更有把握一点,想要一举夺得案首,没想到案首还是花落别家了。 不过金陵城里学子众多,要想得了第一名,也是天分时机缺一不可。 布告栏前面围了一刻钟,挤挤攘攘的人群终于开始慢慢散去,董之宇招呼着:“走吧,咱们该去看看啦。” 四人跟着来到榜前,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董之宇和蒋子文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等到了榜前,他两拨开人群,一路走到榜前,眼睛不自觉的随着团案转动。 “黄字十号是好,黄字黄字......”董之宇嘴里小声叨咕着,眼睛找着“黄”字。内圈没有,他心都一紧,然后眼睛继续盯着榜单,终于在外圈看见自己的座位号。 “黄字十号,,是十号,我没看错吧?”董之宇兴奋的摇晃着林明岚的肩膀。 “没看错没看错,撒手撒手,我要散架啦。”林明岚说,好容易从兴奋的董之宇手下挣脱,他回头觑着蒋子文的脸色,“怎么样?” “我在第五。”蒋子文带点遗憾的说道,虽然这个名次已经够好了。毕竟此次参加的考生众多,个个都有真才实学,能够得到第五已经不容易了。 “能够在金陵考试得到前十,基本就是预定能过府试了,一个童生至少是十拿九稳了。恭喜。”林明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恩。”蒋子文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却想着在四月的府试来以前一定要加紧学习。 “还是我好啊,我能考中就已经知足啦。”董之宇看着自己在三十九名的名次,很是满足。 “好了好了,我们两的名次已经看完了,你和绍礼的还没有看到呢。”蒋子文说道。 “我的肯定是等不及了,高和县跟这里坐马车都要两个时辰,虽然发榜是同一时间,但是从高和过来还要两个时辰,我留的地址就是家里,还是回家看比较快。倒是绍礼这边可能会快些。” “我跟家里的人说的地方就是这个茶楼。”黄绍礼犹豫的开口。 “那我们在等等?”董之宇开口。 “那就在等一会儿吧,左右不过大半个时辰,应该很快的。”蒋子文也说了。 他们四人就安坐在茶楼继续等着。看看来看榜的人群,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落榜垂头丧气,有人欢天喜地的狂奔。 不过约有大半个时辰,茶楼里跑过来一个约有七八岁的男童,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棉衣,呼哧带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算冷的天气,他口里直哈白气。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见坐在大厅的黄绍礼,兴奋的喊着:“叔!叔!” 他三两步跑到黄绍礼面前,“叔,你的座位号是地字七号,对不对?” “小豆子别急,先喝口水吧。”黄绍礼从桌子上扣着的空杯子上拿起一个,再拿起茶杯斟了一杯水。 小豆子是黄氏族人中的小辈,虽然年纪比黄绍礼小不了多少,但是辈分小了一辈,所以叫他叔叔。 小豆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还有点意犹未尽。看到这样,黄绍礼只好又倒了一杯水。 再喝干一杯水,小豆子才算是不再口渴了,然后再次发问:“叔,你的座位号我没有记错吧。” “没有没有。” “叔 ,我看见你在外层的正中!我还问了周围的大叔,都说正中就是第一名呢,叔,你得了第一名呢!” 听到这话黄绍礼惊的一下子站起来:“真的,你没有看错?” “没有没有,我记得牢牢的,还叫旁边的大叔帮我看的,绝对没有看错!” “我.....”黄绍礼喜得说不出话啦。林明岚顺手把小吃盘子放在他面前。 “恭喜恭喜!” “厉害厉害!” 三人纷纷恭喜他,早知道黄绍礼天赋过人,没想到能一举夺得案首! “小豆子,我姐那边,有人报消息么?”黄绍礼问道。 “姑那里还没有呢。” “这样,辛苦你回家的时候顺便给我姐姐说一下消息,她肯定也挂念着呢。这几文钱你拿去买点糖吃。辛苦你了!”黄绍礼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 “不辛苦不辛苦,叔能考上,我都高兴!那这样,叔,我先回去了,免得姑等急了。” “一路小心呐。” 小孩子抹了抹嘴上的点心渣,一溜烟的跑了。 这下该等的消息都等到了,黄绍礼笑的合不拢嘴,董之宇对能考上就十分满意了,就是蒋子文稍微有点闷闷不乐,只想着下次府试见真章。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每天早上大约卯时三刻他就得起身, 起身之后就需要现在院子里,打上一遍长拳先练练身体,周彤是他的陪练。起初的时候,周彤还留个手,等他年岁渐长,周彤跟他对练的时候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每次都打的他手足酸软, 周姑娘还振振有词, 锻炼身体,本来就要舍得下苦工, 这样才能有所成。王氏虽然心疼, 但是也想儿子也一个健康的身体,久而久之也就随周彤去了。 不过好在练了两年之后, 准确的说是挨打挨了两年之后, 他也算是有点进步了,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到。 锻炼完身体之后就是洗漱用饭,虽然他们是住在王宅了, 但是早早就开了小厨房,平日里支用都是王氏自掏腰包, 王氏自己觉得住在娘家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要是在吃娘家的那简直更要不得, 所以在她的坚持之下, 王老爷还是同意了。 用过早饭之后,林明岚需要坐着马车到白马书院上学,这几年来,他的四书已经基本学完了。要说白马书院久负盛名果然是有道理的,在负责教四书的杨先生的指导之下,林明岚不仅学了《四书》,更是学出了趣味,他没想到这些个书本里也藏着很多人生道理,真是读一遍有一次新的感慨。 书院这边申时三刻就下学了,大约是现代的四点,等他回家之后,他还得继续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帖,教棋课的沈先生在这方面特别关照他,特意建议他先从楷书练起。从楷书着手,有法可依,能够把笔画写的中规中矩,从而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最早的时候临的是《多宝塔帖》和《玄秘塔碑》,渐渐的字写得端正多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一手的狗刨字。 学堂的课业也是步入正轨,杨先生甚至开口说他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但是按他的意思,还是想再多学些时候,有把握一些。 书院里边,学了几年的学生都可以选择是回家还是住在书院。这天他正打算和王氏商量着,他打算今后都住到书院里。 早几年他年纪还小王氏肯定是不放心的,现在他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王氏向来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而且在书院里可以随时向先生们讨教也是一大好处。 林明岚回到他们住的院子里,王氏果然在正堂清理她自个的账目。自从赵管事的事情发生之后,王氏就狠狠心,找了何家的管事,答应了让出三成利,托何家找人管理着铺子。何家的人当然看不上这点小利,不过想着结点善缘所以答应了。 不过何家的人也算是守信,在他们的操作之下,铺子里面的收益基本稳中有升。王氏也算是放心了,京城和金陵来往路途遥远,她基本是半年才查一次帐。 “娘,我回来啦。” 王氏听到声音搁下手里的本子,抬起头来:“明岚,快过来。” 她用手帕擦擦林明岚一路快跑脑门上的汗:“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我这不是想快点见到娘么?娘,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情?” “娘,上次杨先生说我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县试在二月,现在是八月,所以我想搬到书院住。” “这”王氏沉吟不语。 他当然知道王氏担心什么,自己的孩子就是长到再大总觉得他还是小孩子放不下心来。“娘,我已经十一岁啊,书院里的同窗好多十岁就去住在书院里。再说书院里的待遇也不差呀,每天都有仆妇负责做饭和洗衣。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做的,而且在书院里,我随时可以去请教先生和同窗们问题。”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旬休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家的,白马书院又不远,娘想我了随时能过来。” “那好吧,明岚,我也是担心你,如果你在书院里住的不开心的话,随时告诉娘啊。” “放心吧娘。” 白马书院也是为了鼓励学生向学,在书院住宿只需要交少少的银钱就可以了。而住宿的条件还不错。 住宿的地方林明岚早就轻车熟路,这里他偶尔会过来找杨先生和沈先生。在书院的第四进。他找到了自己要住的院子。门口的四个铭牌上已经挂了两个,林明岚把从郑先生那里领到铭牌挂到了最左边的空位上。 排在第二位的名字是蒋子文,林明岚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比他早半年进入书院的,平日上课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排在第三位的是就是跟他一批入学的董之宇。他跟董之宇倒是算的上熟悉,董之宇家里也住在金陵城里,商户人家,董之宇是次子,大晋朝是嫡长子继承制,他哥哥已经定下了继承家业,他父母也是为了他着想所以送他来书院,也算是学点本事将来分家之后日子不难过。 林明岚走进了房间,房间还算是宽敞,房间的左侧摆着四张床铺,每个床铺之间用布帘子隔开了,布帘子也可以拉动。床尾约四五步的距离摆着一张书桌,房间的角落里放着四个筐子。除此以为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现在最左边的床铺上已经摆上了行李,不过还没有收拾,排第二位的床上有人背对着他,在摆着自己的书本。 书院的是不允许带小厮和书童,不过仆妇也会定期的清理房间。 听到进门的响动,那人回过头来,很是惊喜的喊着:“是你呀明岚!”房间都是随机分配的,他还担心遇到的全是陌生人,没想到能遇见同班的林明岚。 “是我。”林明岚回答,“我也向先生申请了住在宿舍里。” “太好了,我还担心来个不认识的人呢,没想到是你。” “我先收拾东西,等一下我们一起去用饭吧。” “咦,这里还有一个空位,明岚,你去郑先生那里听说过是谁要住这边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别管这个了,先收拾东西。” 林明岚铺好自己的床铺之后,再把自己的笔墨放在了书桌上,按着自己的习惯摆好,听到门口有个怯怯的声音问:“这里是丁四号房么?” “就是这里,”林明岚口里应着,手上还是飞快的整理自个的东西,虽然在家里王氏是什么都不让他碰,不过这些基本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他听着背后的人没有走开也没有进来,于是回头说到:“你是?” “我叫黄绍礼,我刚申请住在书院里,郑先生给了这个铭牌。”他小心翼翼的说。 林明岚快走几步,瞄了一眼他的牌子确实写着丁四房,看他一个小孩子约莫九岁的样子,小小的个子却拖着一大包行李,于是笑着接过他的行李叫他:“进来坐吧,别站在门口。” 黄绍礼听话的进来,看着他们两都是整理自己的东西忙的没有功夫,于是笨拙的打开自己的行李也收拾起来。 等林明岚收拾到自己的东西,看着黄绍礼的东西摊开在床上摆的一团乱,看着他年纪小小就住在书院里,于是上前帮忙,“来,你看,这个是需要这样摆的,这个床单要这样来,你牵住这头,我牵住这里。”他伸手一抖,床单整整齐齐展开铺在床上。 “换下来的脏衣物都放在这个筐子里,”林明岚道,“书院里会有仆妇定期来收这些,洗好之后会再给你放回来的。” “对了,我叫林明岚,这位呢,”他指了还是忙着整理书本的董之宇,“他叫董之宇,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董之宇,等会儿咱们仨一起去用饭吧,有缘相会,也算是庆祝我们相遇一场。” “行啊。”董之宇回答。 宿舍和饭堂的位置也不算远,走出宿舍,绕个弯就到了。现在吃饭的人还少,林明岚问过他们两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之后,就让黄绍礼先在长桌上等着,他和董之宇随意的挑选了几样东西端着过来。 “今天幸亏来的早,范师傅拿手的四喜丸子每天只做十份,也被我们抢到啦。”董之宇开口说道:“快来试试,特别好吃。”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王氏的行动力也是很快, 最多也就三天, 族老那边同意了之后, 她就在准备入学的事仪了,打听了别家的拜师礼之后,她特意把礼物准备的丰厚了些, 就连拜师银,别的人家一般准备五两银子,她都特意备八两。 刚刚入学的时候是不需要习字的, 小童的手腕无力,只能先学着在沙盘上比划, 不然笔墨纸砚王氏通通都得准备最好的。 等上门拜见了先生之后, 第二天一大早林明岚就被王姑姑叫了起来,托着迷糊的他洗脸梳头过后, 在走路到学堂那边。 林氏的族学也不远, 就在两条街的后面, 这里基本聚集着在京城中所有的林氏族人,在古代,同宗同族之间的聚居是非常正常的, 有事要出头的时候往往一呼百应,这就是宗族的力量。 族学是在一个三进的大院子里, 明砖瓦房, 修的很是牢固。在京城能买下这么一个大院子, 也是需要不少的银钱,但是最早林氏的族长目光长远,毕竟族人的上进才是一个宗族能够立足的根本,现在林氏经商的人多,钱已经够多了,缺的就是官,而要想做官,读书上进考试才是不二的法门。 院子里第一进的比较窄,只是栽着许多花木,等走到第二进,在粉白的影壁后一转,就能看到一个大厅,整整齐齐的摆着二十几张矮桌,现在满满的坐着一些个五六岁的垂髫孩童。他们现在正随着先生摇头背诵,声音参差不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第三进院子里倒是安安静静,也有一位先生,不过学生数量就少了很多,年纪也长了很多,大概只有十个,正在学习四书,老师先是念一段,学生念一段,接着讲解意思。 后院还有两三间房子,是供着学生和两位先生的食宿之用,大部分学生离得近不会在这里用饭,但是两位先生平时都是住在这里的。 看着这就是班级的大班和小班了,不过这两位先生教学奉行的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啊。 林明岚摇摇头,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林明岚刚刚入学只能先读小班,这里是需要先启蒙,学的除了《三字经》就是《千字文》,学习的任务也不重,不过是教一教认字罢了。 等这两样都学会了,就得学着在沙盘上习字,熟悉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用毛笔再练习,如果都学会了,就可以正式开始学习四书,到这时,才算是入了门了。 等着小班的先生教到一个停顿之后,林明岚才轻轻的敲了敲门,轻轻俯身,“先生,学生林明岚拜见。” 教小班的先生姓钱,他看见林明岚俯身行礼之后,随意的瞄了一眼,这才慢吞吞的说:“进来吧。” 然后他慢吞吞的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同窗。”然后就闭口不言。 林明岚微微一笑:“各位同窗安好,我是新来的林明岚,以后就和大家一起读书习字了,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钱先生看了看课堂的位子,指了在左角一个空着的位子说:“你先去坐那里吧。”然后继续带着学生们背着千字文。 整堂课就是百无聊赖中度过了,不论是千字文还是三字经,王氏早早的就用来给他启蒙了,现在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林明岚正发愣的时候,他旁边坐着一个同样五六岁的孩童,带着婴儿肥的脸庞,白嫩的手背上五个小小的肉涡,穿一件蓝色带万字纹的袍子,做工精细绣纹精美,一看就是在家里父母疼爱的主,他先是挤眉弄眼的冲着林明岚使眼色,等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来之后更加兴奋,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哎,我叫林明峰,刚刚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林明岚。” “那你也是明字辈了,可恶,我是永昌八年二月生的,你呢?” “我是永昌八年的腊月。” “太好啦,”这个小胖子准备欢呼一声,刚发出一个音就硬生生的止住了,“学堂里之前我年纪最小,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年纪比我还小,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啦。岚小弟,以后就是我罩住你了,有事报我名字。” 林明岚忍住笑,他比这个小胖子年纪大的多,反而有种看小辈的心态,而且他还挺可爱的,学堂里也不是他想的那么无聊。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听着小胖子抱怨着每天要早早起床来学堂,先生基本就是教他们每天背书,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中状元啊?小胖子抱怨,还有家里母亲每天给他准备好吃的点心,但是父亲却限制他每天吃的数量。“我爹说我太胖了,一点没有他年轻的英俊潇洒。”他如是说。 他还说学堂后院的桂花树长得很是繁茂,每年都会做很多桂花酱,这也带着蟾宫折桂的意思,基本上每年都会被家里要考试的人家抢着要。 这一天基本就是小胖子的絮叨中渡过了,他们坐在角落里倒是没有被留意到,先生领读了几遍,就回到后堂休息,让他们自由学习了。 这小班的学习任务倒是不重。林明岚想着,看着早早等在门口接他下学的王姑姑,自然露出笑容。 回家之后王氏也早早准备好饭菜等着,最近在忙完了儿子的事情之后,她也开始着手查铺子上的事情,不过赵管事在铺子里做了那么久,不论是账房还是伙计们都被掌控在手中了,要想查的话,还是要找到真凭实据再说。 她看到儿子回来了,高兴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抱起他:“今天在学堂里怎么样啊?先生们教了些什么?同窗们好相处么?”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过来罢,”他说,“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是不是一直挂念着没写好三篇文章?” 林明岚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 “考场上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心理承受的能力,要是患得患失,就是十成的能力, 也只能发挥出七八成,这样的差距, 就足够你落榜了。” “是, 谨遵先生教诲。”他听了这话, 肃然的回答, 起身鞠躬。 “别紧张, 坐下坐下,我这不过是一点小经验罢了, 参加过考试的人都知道,这三篇文章我批改过了,今天拿回去重写吧。”他把那十多页纸递过来。 他接给沈先生细细批注过的三篇策问,谢过先生之后就回教室细细的琢磨。 上面写着沈先生的批注,偶尔的一句评语都让他恍然大悟, 通篇看完之后, 再想想他昨晚思考该怎么构思, 怎么落笔, 想到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才下手开始写。 饱蘸着墨水的羊毫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墨痕,蝇头小楷在纸上一一展现。写着写着,他感觉下笔越来越顺手,直到把纸用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写完之后再检查一遍,觉得把他想到的都写上去了。 这次再来交作业的时候他心情平静了许多,沈先生看这他新写出来的策问也含笑点头,“不错,虽然你这文章要是交上去只能得个下等,但是进步颇大了。格式什么的你已经弄懂了,剩下要做的,不过是多写,多读书积累,这个是急不来的。今后你还是每天下午来我这儿来学着写罢。” 林明岚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臂酸疼,这几天天天写字就没有停过,笔都写秃了两只,买的几刀纸哗哗的用,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用光了。 不过收获也是巨大的,他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而且写得速度也变快了。就是可惜他这月的零花钱全花在买纸笔上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三十,这次的府试时间定到了四月十二,天气也好转了,树叶抽芽,书院的桂树都发出了新叶。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基本是一样的,而且这次作保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们一个同寝的四人都要参加,再找了一个平日里和蒋子文相熟的学长就凑够了五人作保的名额。具结的廪生需要两名,这个也不是难事,光是书院出去的学长们做廪生就够了。也难怪大家都想挤到白马书院来。不仅是先生的学识比一般的书院出色,就是日后的学长,同窗,都是日后的一笔人脉。 今天,好容易到了旬休的日子,他打算先买点纸笔再回家一趟。 出了书院大门,拐过右角的石狮子,他差点跟一个小孩子撞个满怀,他伸手一捞,才把那个差点撞到的小孩子扶住,定睛一看,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是?”那个小孩显然也觉得他很眼熟,然后惊呼道:“我认得你,上次我在茶楼看过你!” 原来这个小孩子就是上次看榜的时候来给黄绍礼报信的那个小豆子! 他笑着说:“小豆子,过来找你叔叔么?” “对对对,我找我叔有急事!”小豆子连忙点头,“可是大门口的门房不让我进去,说的要提前跟里面的先生或者学生提前约好了才能进去。” 林明岚点点头,本来书院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是不许人随便出入的,没有提前打招呼是不让进出的,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我找叔真的有急事,是他家里的事儿!您能给我叔说一声么?” “行啊,他正在宿舍里面看书呢,这样吧,你在后门等着我,我回去叫他一声,后门从这儿右拐的那条小巷里,有个朱红色的大门,那是后门。” “谢谢您,谢谢您。”小豆子不住的点头,简直恨不得跪下了。 看他这样子确实有急事。林明岚想着,于是转身回了书院,快跑了一阵,穿过回廊,抄小路回了宿舍。 他一进门,就冲着黄绍礼说道:“绍礼,你族里的那个小豆子好像找你有急事!来了好一会儿了,我出门正好碰见了,让他在书院后门等你呢。” “小豆子?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呢?”黄绍礼低声说着,想着好歹去看看再说。,他一边换上出门见人的衣服,一边往外走。 “哎,明岚,你要去翰墨轩买纸笔吧。”董之宇问道。 “是啊,剩下的没多少了要买点了。” “我的宣纸也用完了,正好,咱们一起去买吧。” “行啊。” “那等我等我,我马上穿衣裳。”董之宇手脚并用套着衣服,三两下就穿好了。“正好,绍礼也要出去,咱们一起走后门出去吧。” “好吧,那你快点啊。”黄绍礼说道。 他们三人穿戴整齐之后一期从书院的后门走出去,刚刚走出角门,小豆子看见黄绍礼的身影猛地扑过来:“叔,姑姑那边出事了,族里要卖叔家的田地!” “什么?”黄绍礼大吃一惊,也猛地抓住小豆子的双臂摇着:“怎么回事?” 小豆子强忍着手臂被抓疼的痛楚:“是这样的,前几天村里来了几个人,先是在村里转来转去,然后对着叔家的田指指点点,然后就说要买叔家的田!” “姑姑当然不肯,这可是三爷爷给你们留下的家业呐!而且那都是上好的水田,就是十两银子一亩平日都买不到,那人还只肯出五两银子。本来他们都被姑姑劝走了,结果隔天二赖子又把他们领回来了,现在他们聚在叔家的门口,不走呢。” “本来姑姑不让我来的,姑姑也本来把他们劝走了,结果现在被堵在门口,姑姑实在没有了办法,所以才让我来给叔报信,让叔回去一趟出个主意。” “什么,姐姐怎么才告诉我?”黄绍礼急了。 “姑姑说叔是干大事的人,事情如果她能解决的话,不想劳烦叔,叔好专心学业的,这次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我过来的。” “他们在门口堵了多长时间了?” “天不亮就来了,我是坐牛大叔的牛车过来的,应该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小豆子答道。 “这可怎么办呐” “别急啊,绍礼,坐我家的马车去吧,”董之宇开口说道:“马车可比牛车快多了。一定能赶上的。” “那可是多谢你了,之宇,我”黄绍礼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咱们寝室的人,怎么能够拿给外人欺负了去,这事我是管定了,明岚,你呢?” “人都踩到头上了,怎么能听之任之,走,一起去。” “那就好,够义气!走走走,我家有个铺子离着不远,马车随时都有的,我吩咐一声,立刻就能出发。” 四人走了大约一刻钟,果然来到了董之宇家中的铺子,管事的看见主人家的小少爷不过吩咐用一下马车,怎么敢不听,立刻就叫出了铺子里时刻备着的马车,还自带着一个经验老道的车夫。 车夫听着小豆子说完地名,马上就套好车子出发。不过这个车夫也不愧是管事的特意备好的额,赶起车来又快又稳,即使在崎岖的小路上也是如此。 在马车上,黄绍礼看着十分的心焦,他不时的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绍礼,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么?”董之宇开口,“按理说你才刚刚考上县试,正是前途大好的时候了,谁能那么傻乎乎的来得罪你们呢?” “是啊,”林明岚也开口,他心里也觉得奇怪。 “这个?”黄绍礼皱眉,“我平时也就在书院进出,连回家都是一月一次,怎么会得罪人呢?我想不出来。” “也是,现在一切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只有先去了,才知道情况啊。”马车上的气氛沉闷下来。 高峻县离府城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速度也快,差不多两刻钟就到了,马车走到村口,再在小豆子的引路之下,驶到黄家的大门口,停在一棵大树前。 车还没有停稳,黄绍礼就想往下跳,林明岚赶忙拦住他,示意他整理一路跑乱的袍子和鬓发。 “人靠衣装,他们能干出强买田地的事情,想必也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之辈,你要是贸贸然的跑进去,反而被看低了。” 黄绍礼只能按捺下来,整理自己的衣物,听了这话,董之宇也赶紧帮忙替他整理衣服。 “记着,虽然你年纪小一点,但是你已经是你姐姐的依靠了,还有,不要怕,你可是县试案首,拿出案首的气势来。”‘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别急,后天又该到书院上学了, 我一定告诉各位, 现在我就先告辞了。”林明岚拱手示意,然后跟他们分开了。 回到王宅,跨过二门, 就能看见王家的人都聚在正厅, 眼巴巴的等着消息。 王景看起来最是稳重,居中坐在太师椅上, 手里拿着一壶六安瓜片自斟自饮。 老陈氏暗中发笑,每次他紧张的时候都借着喝茶掩饰, 事后都不知道跑茅房都不知道多少次。 王士杰端坐在左首,他下面是孙氏, 孙氏一向是个温柔的性子,照顾丈夫安顿儿女, 而且她嫁过来时候早,王氏还没有出嫁,她跟王氏相处一向很是融洽。王孟夏还在书院读书, 所以她旁边只站着王仲秋。 王氏坐在右首, 背后站着张姑姑。 林明岚进门之后,大伙儿的目光齐齐的扫过来。他被这么多目光一盯也是招架不住。他先向他们请安行礼之后才安慰道:“外公别急, 高和县到府城需要的时间不短, 舅舅派的伙计也靠谱, 现在肯定在路上了。” “这个我知道,不过在房里等着也是等着,出来透透气罢了。”王景干咳两声说道。 这时候,二门有小厮的声音一路传来,他一边跑一边喊着看门喊着:“老太爷老太爷,老爷派出去的伙计回来了!”从门口进来两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一个是门口的门房,一个就是王士杰派出去看榜的伙计。 “恭喜老太爷,恭喜老爷,恭喜表少爷,表少爷这次在县试上,高中第二!” “你没看错!”王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连茶水溅到手上都没有察觉。 “没看错没看错,我看了足足五遍呢。”伙计弓腰答道。 “好好好,喜事,大喜事,吩咐下去,这个月小厮丫鬟都赏半个月的月钱!”王景一高兴,就这样吩咐下去。 陈氏也高兴的直念佛,“看来上次去拜的庙确实有用,我还抽中了上签,我得去还愿呐!” “娘,我陪您一块儿去吧,也给孟夏求个签吧。”孙氏说道。上次王孟夏参加了县试过了,结果府试没过,现在正在书院苦读。 一家人都高高兴兴。林明岚心里也算是松一口气。苦读了五六年,今天也算是看到一点成果了。虽然考县试基本没有什么难度,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写字没有歪七扭八就行了。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自己的成绩还算不错,他本来以为能够考进前二十就不错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平时在白马书院的同窗都是非常厉害的,但是反而考试回了县城里面参考,府城和县城的师资教育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他这次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他在家休息了一天,照常去书院进学。如今四书五经课上的差不多,增加了一门算学了。算学的先生换成了一个稍微年长的先生,姓罗。罗先生在算学这一门上甚是精通。虽然算学这一门在考试中占的比重不高,但是文无第二,算学和晋律就成了拉高成绩的重中之重。 罗先生先从《九章算术》学起,先教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林明岚这一门是听得津津有味了。他是个数学渣渣,但是好歹鸡兔同笼是初中数学的问题,还是能弄懂,至少写写算算还凑合。要是几何之类的他就抓瞎了。 罗先生先是提问,把一个数学问题说的简单易懂,然后再教学生怎么解答这个问题。在他的解说之下,不少同窗从懵懵懂懂到焕然大悟。 等罗先生走后他们还议论纷纷:“罗先生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咱们整个书院,沈先生擅棋,罗先生擅算学,术业有专攻呐。”一个学生说。 董之宇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上午上课没时间问他,看着罗先生回后院休息,脖子伸的老长,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明岚,哎,这次你考了多少名呐?” 林明岚冲他比划了两根手指。 “第二呐?厉害厉害了。”董之宇佩服的冲着他一拱手。 “承让承让。”林明岚也冲他拱手,两人对视一笑。 两人这次下学之后,一起回了宿舍。 林明岚摸出上次买的《四书讲义》,一页一页的看起来,这本确实很有用处,四书上许多细微之处,它都解释的很清楚,而且有些有歧义的地方,他把几种解释都列出来供学生理解。看了这本书,好多之前不懂的地方都解开了疑惑。 他看这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差点入迷到连晚饭都忘记吃,还是董之宇要去用饭的时候提醒了他。 等他们用过饭之后,剩下两人也回来了。黄绍礼一进门就兴奋的说:“明岚,明岚你来上学啦!你考试怎么样?” “考的第二。”林明岚回过头答应道。 “哇,你也很厉害呢。” “哪里哪有,甘拜黄案首下风!”他对着黄绍礼装模作样的行李。黄绍礼逗的哈哈大笑。 “对了,听说每一县的案首,县太爷都要亲自召见,你看见县太爷了么?” “见了啊,县太爷是个中年人,很和蔼的,召见我之后,也就是说来一些套话,鼓励我继续进学,给县城争光之类的。” “喔。” “不过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一个怪人。” “什么人呐?”董之宇感兴趣的把头凑了过来。 “我也不认识,”黄绍礼摇摇头,“我一出县衙的大门,就在门口撞见他守在门口,一见我就劈头盖脸的问,你是这次县试的案首?” “我一听他这么问,我就回答说,是我,这位兄台有什么贵干?他就拿眼角斜着上下打量我,很是不屑的说,原来案首长这个模样,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你且等着,下次府试咱们再一决胜负。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哈哈哈,看他话说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没有你名次好,所以不服气来找你挑衅。”董之宇听完了哈哈大笑。 “就是,别担心,”林明岚听完了也笑了,“他既然能够这一次没有考赢你,下次就更没有指望了。” “是啊是啊。”连蒋子文都附和道。 “我可不担心他,与其担心别人超过我,瞎操心,还不如多练几副大字呢。”黄绍礼也很是想的开。 “对嘛,这样想才对,绍礼,上次我们一起买的参考书,你看完了么?现在能借给我看看么?” “当然可以,我已经看完了。” “好好好,我这本《四书讲义》也看完了,正好换换。”林明岚合上手上的书本,黄绍礼也从书桌上找出《大题文库》交给他。 他如获至宝,拿到手上迫不及待就翻起来。黄绍礼也坐在书桌前看起书来。 第二天上完课之后,罗先生安排学生自己学习。等到午后的棋课之后,沈先生特意把他留下来了。 “恭喜你了,这次县试考的不错。”沈先生说道。 “连先生都知道了?那我可是真不好意思了。这次是我取巧了。” “这也是你自己的实力,不是么?何必谦虚呢。”沈先生说,他最欣赏这个学生的,就是荣宠不惊。“那就多谢先生夸奖了。”林明岚笑着说。 “府试不比县试,依我看,以你现在的学识,在考上和考不上之间,府试只取五十名,前十名是甲等,后四十名是乙等,据我估计,你就算能考上,估计这个名次也不会好看。” 林明岚点头,是呀,他要说在县城里参加考试当然算是出众,但是府试,整个应天府的学生都要来参加,光他们书院就不知凡几,高中的几率实在太低。 “先生我这个也知道,府试考的是帖经,杂文和策问。帖经大家估计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杂文和策问这就是我的弱项了。”这次县试,也是县官放低了难度,考的是个简单的题。要是按照平时的难度,估计他就抓瞎了。 不过只有通过的府试,才算是取得了童生的功名,万里科举之路总算是踏上了第一步。 杂文,一般考的是官府来往之间的常用的一种文体。类似于应用文写作。策问,涉及到当时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等,就是命题作文。这两样东西,看似简单,实际考的是学生的综合学识,不仅仅是学生的平时的阅读量,临场反应,还有写字的快慢都决定了学生能不能写出一篇好的杂文。 “现在距离府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所以你每天上午的课程完成之后,下午,我会给你出五篇题目,让你来练习学写杂文和策问。”沈先生开口说道。 “五篇呐?”林明岚忍不住惊呼,一个时辰能写完一篇策问已经是他超常发挥了,要是写五篇,不是要命么? “考试的时候时间更短,你现在不多练练,考场上怎么办?”沈先生反问道。 “多谢先生的大恩大德。”林明岚当然知道沈先生的用意完全是为了他好。所以肃然起身,对着沈先生行了大礼。 沈先生安然收礼,开口说道:“你知道我的用意是为了你就好了,今后务必专心学习。”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亲,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 欢迎支持正版!  那个中年人还特意要买了一个盒子准备好好包装一下, 摊主拿出了一个楠木的盒装好, 就交给了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却突然抱着肚子嚷嚷着肚子疼,想要去方便, 他环视一周, 人稀拉拉的,于是摆出诚恳的表情对着董之宇说:“小兄弟,我现在肚子疼的受不了了, 麻烦你帮我个忙, 暂时帮我保管一下这个盒子, 我去去就回。”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放心交给我们?” “小兄弟长得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读书懂礼的人, 我当然放心了, 哎哟, 肚子疼的受不了了, 快, 帮个忙吧小兄弟。” “好吧好吧, 你快点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董之宇就答应了。 不过过了半刻钟, 那个中年人就回来了,这会儿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个中年人大着嗓门嚷嚷道:“哎呀, 真是谢谢你们帮我保管这个瓶子啦, 真是好人多呀。” “我今天真是遇到好人了,谢谢你们!”那个中年人接过盒子,却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天啊,怎么回事,我的瓶子,怎么会碎了呢?” 随着他的大声嚷嚷和哭天抢地,周围迅速的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那个中年人突然拉住董之宇的袖子,“你,你别想走,弄碎了我的瓶子,不赔给我今儿就别想走!” 董之宇两人简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他俩万万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董之宇奋力挣脱:“放手!放手,我们没有打开你的盒子,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想脱身啊,我告诉你,这个瓶子我花了足足两百两,你今天不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就别想走!” 听完黄绍礼的诉说,林明岚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这是上了别人的当了。在现代常常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人故意把瓷器碎片装在盒子或者行李箱里,然后放在别人的车子后面。等别人需要把车子开动的时候就只能移动行李箱,等你一动,他们就冒出来,哭天抢地说箱子里的瓷器很贵重,然后索赔。你要是不赔今天是走不了了。 既然他们两没有动瓷瓶,可见这个摊主和中年人是一伙儿的,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调换了瓷瓶,把碎片装进了盒子里,就等着演这一出呢。 “明岚你相信我么?我真的没有弄坏他的瓶子。”董之宇扯着袖子问他。 “你别慌,别慌,我先去看看。” 林明岚走上前去,“这位先生,我能看看你的瓷器么?” 中年人警惕的说:“你要干嘛?我看你跟这两人是一伙儿的,是不是想毁尸灭迹啊,我告诉你,没门!” “先生放心,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是干不出那等没脸没皮厚颜无耻的事情的,再说了,瓷瓶已经碎了,我就是看看而已。”林明岚意有所指的说。 林明岚凑近盒子,仔仔细细的看起来,瓷瓶的碎片摆在雕工精美的盒子,确实感觉很有档次,但现在都碎成了渣渣。 林明岚突然伸手,左手捡起一块碎瓷片,然后右手捡起另外一块,突然把他们拼凑起来。黄绍礼喊着让他小心自己的手。那个中年人呵呵冷笑着:“你以为你是谁呀,难道还能把碎瓷瓶拼成完整的不成?你要是能把瓷瓶恢复了,就不用赔偿了,否则哼哼” 林明岚充耳不闻,手里不断的拿起一块碎瓷,又拿起新的一块,看着这些瓷片,他心里渐渐有了把握。 他站起身,表情沉痛的拍拍董之宇的肩膀说:“兄弟啊,你这次闯了大祸了。” “什么意思?怎么连你都这么说?”董之宇懵住了。 林明岚从中年人的手上拿起这个盒子,对着围观的人展示,“大家请看,这个瓷瓶,原本的图案,是不是一个倚靠在芭蕉树下,周围有些乱石的美人?” “来来来,这位先生,您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人,您看看,这块瓷片,是不是一块崎岖怪石?画风飘逸,有大家之风呐。” 被他选中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又凑近看了看,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说,:“不错,这个,确实是块石头的图案。” “那就对了啊!”林明岚高呼一声,本来想拍一下大腿,可惜手上不空,“这个瓷瓶,我看这个图案模模糊糊,像是出自官窑的,八成是那出自吴大家之手的美人卧蕉图瓷瓶啊。” “可惜可惜了呀,这么贵重的瓶子,现在就成了碎瓷片看不清图案喽。要是真是美人卧蕉图完整的瓶子,至少也要值个一千两呐!” “店主啊,您是在哪里收来的瓶子啊?太有眼光了!” 摊主早就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从乡下随意收的一个瓶子,竟然是传说中官窑出来的极品瓷器啊,那不该拿来碰瓷用是,要是卖出去,他就发啦! 那可是足足一千两! 摊主几乎恶狠狠的蹬了中年人一眼,如今之计,就得说这个瓶子,本来就是那个什么卧蕉图,让这个少年赔!还要赔一千两啊! 那个中年人接触到摊主的眼神,也露出贪婪的目光,他倒是直接开口:“你看看,连你的同伴都这么说,我买的瓶子就是美人卧蕉图,如此贵重的瓶子,你打碎了,赔我一千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是赔不出来,就得官府见!” 本来这个中年人,讹人有许多选择,不过他看见董之宇掏钱买笔洗的时候,荷包不经意露出金子,而且他的穿戴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不谙世事,身上带的钱又多,年纪小,又受不得激,肯定容易上当。 林明岚装模作样的不断摇头,“可惜了呀可惜了。” 那个摊主眼睛一转,更是火上浇油:“对对对,我这个瓶子这么贵重,都是我看在这位先生懂行才便宜卖的,但是瓶子就是美人卧蕉图,你得赔银子!” “摊主,你确实么?” “我当然确定!”摊主斩钉截铁的说。 “那我们今儿就官府见吧!” 林明岚突然脸色一变:“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见街口上的告示?” “就在正中间,应天府卢知府家里,前些日子遇上盗贼了!失窃的,就是那贵重的,值一千两的美人卧蕉图瓷瓶!” “而现在,你口口声声说你卖的,就是这个瓷瓶,那就别怪我宁可错抓,不能错放,送你去见官了,让卢大人来人认一认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那个摊主结结巴巴的说。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自然有父母官做主,但是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说不得就是流窜到这里的盗贼,我为了父老乡亲们的安全,少不得就要做这个坏人,走,跟我见官去!” “你,你又是什么身份,说不定你才是盗贼!” 林明岚微微一笑,:“至于我们,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三个,都是本地书院的学生,这是我们的铭牌,”他把自己的铭牌拿出来一晃,这是进出白马书院的凭证,不等他们看清又转手好好收到了怀里。 大家伙听说他们还是学生,再看他们年纪颇小,穿着儒衫,倒是还有几分可信度。 \”走走走,去见官。这个瓶子也带上,这就是脏物,得带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这个平时,是我在乡下二十文收的,不是脏物!” 围观的众人都发出嘘声,还有人喊着:“原来是骗子,骗钱的,二十文的东西,打烂了想骗个二百两,现在还想骗一千两!” “走走走,这下真的要送去见官了。” 就有那血气方刚的青年上前把那个摊主捉住了,嘴里还嚷嚷着:“想骗我们的乡亲,太可恶了!” “还有那个中年人,他们怕是一伙儿的,一块抓住了!”黄绍礼也壮起胆子,吼了一嗓子。 有那些气愤自己差点被骗的人一起冲上前,把这两人一起逮住了,然后一群人一起到衙门里报案了。 趁着这个机会,林明岚拉着董之宇他们两悄悄的溜走了,董之宇这会儿也一扫颓废之气,还想跟着去看看。 “还没玩够呢,还想去衙门看看呀?” “我这不是好奇么?哎,明岚,你怎么发现他们是骗子的?”董之宇好奇的问,黄绍礼也眼巴巴的看着。 “先走先走,找个地方坐坐,我慢慢说。” 众人这才看清他们两的面容,一个衣衫华贵,皮肤白皙,一个面目清秀,温文尔雅,两人一看就是平日养尊处优。 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这两人是谁呀,长得真好看。” “看他们跟礼子一起来的,怕是认识吧。” “是啊是啊,你是不知道,礼子读的那可是府城里面有名的书院,听说可厉害了,出来的状元爷,那是一个接一个的,看他们的样子,肯定是礼子的同窗。” 旁边有个癞痢头的中年人恨的直咬牙。他本来早早就看见有人想买礼子家的田,想看看热闹,可是没想到后来那群人找上了他,并且跟他说,只要他愿意帮忙去劝说,这个田地买成了,愿意给他二两银子一亩的提成,并且还说了,只要他愿意出头,直接先给十两的银子的定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了,二赖子眼睛都被晃花了。他是族长的二侄子,平日在族长面前说的上话。于是他拿出了五两银子来送给族长,并且明说了这个提成愿意跟族长平分。族长亮起的眼睛就让他知道这事儿有门。 黄绍礼的父亲本来就是家中的独子,姐妹本就远嫁了,虽然置下了几十亩的家业,但是早早过世,而且家中人丁稀少只有黄绍礼两姐弟,能说的上人根本没有没有,村里自然也无人替他们出头。村里的人一些关系远的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插手。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了,只要这边他的姐姐黄绍华签下了地契转让的文书,就是县官来了也是回天无力,没想到半路上,黄绍礼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居然回来了! 二赖子看着村里的人,仿佛现在都想起来了黄绍礼可是在府城里面读书的神童了,而且平日里交往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以后可是前途无量的! 二赖子虽然心里愤恨,却知道现在不能出头,于是他就静静的站在人群里不出声。 一个中年的汉子看见林明岚,而且小豆子还跟在他们的身后。心里想着,八成这是黄绍礼的同窗,于是上前热情的招呼着:“两位小公子里边请吧,小豆子,快去泡壶茶来。” “哎。”小豆子脆生生的应了,然后自个就跑到院子后面去找炉子和水。他经常在黄家来往,对这些东西的摆放驾轻就熟。 这位汉子本来想把他们两引到偏房就坐,正屋现在族长还有那群买房的人还在呢。却没想到林明岚摆摆手:“没事,我们都是绍礼的朋友。既然来了,怎么能不看看呢。”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亲,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 欢迎支持正版! “考场上考的, 不仅是学识,还有心理承受的能力, 要是患得患失, 就是十成的能力,也只能发挥出七八成,这样的差距,就足够你落榜了。” “是,谨遵先生教诲。”他听了这话, 肃然的回答, 起身鞠躬。 “别紧张,坐下坐下,我这不过是一点小经验罢了,参加过考试的人都知道,这三篇文章我批改过了, 今天拿回去重写吧。”他把那十多页纸递过来。 他接给沈先生细细批注过的三篇策问, 谢过先生之后就回教室细细的琢磨。 上面写着沈先生的批注,偶尔的一句评语都让他恍然大悟,通篇看完之后, 再想想他昨晚思考该怎么构思, 怎么落笔, 想到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才下手开始写。 饱蘸着墨水的羊毫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墨痕, 蝇头小楷在纸上一一展现。写着写着, 他感觉下笔越来越顺手,直到把纸用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写完之后再检查一遍,觉得把他想到的都写上去了。 这次再来交作业的时候他心情平静了许多,沈先生看这他新写出来的策问也含笑点头,“不错,虽然你这文章要是交上去只能得个下等,但是进步颇大了。格式什么的你已经弄懂了,剩下要做的,不过是多写,多读书积累,这个是急不来的。今后你还是每天下午来我这儿来学着写罢。” 林明岚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臂酸疼,这几天天天写字就没有停过,笔都写秃了两只,买的几刀纸哗哗的用,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用光了。 不过收获也是巨大的,他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而且写得速度也变快了。就是可惜他这月的零花钱全花在买纸笔上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三十,这次的府试时间定到了四月十二,天气也好转了,树叶抽芽,书院的桂树都发出了新叶。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基本是一样的,而且这次作保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们一个同寝的四人都要参加,再找了一个平日里和蒋子文相熟的学长就凑够了五人作保的名额。具结的廪生需要两名,这个也不是难事,光是书院出去的学长们做廪生就够了。也难怪大家都想挤到白马书院来。不仅是先生的学识比一般的书院出色,就是日后的学长,同窗,都是日后的一笔人脉。 今天,好容易到了旬休的日子,他打算先买点纸笔再回家一趟。 出了书院大门,拐过右角的石狮子,他差点跟一个小孩子撞个满怀,他伸手一捞,才把那个差点撞到的小孩子扶住,定睛一看,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是?”那个小孩显然也觉得他很眼熟,然后惊呼道:“我认得你,上次我在茶楼看过你!” 原来这个小孩子就是上次看榜的时候来给黄绍礼报信的那个小豆子! 他笑着说:“小豆子,过来找你叔叔么?” “对对对,我找我叔有急事!”小豆子连忙点头,“可是大门口的门房不让我进去,说的要提前跟里面的先生或者学生提前约好了才能进去。” 林明岚点点头,本来书院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是不许人随便出入的,没有提前打招呼是不让进出的,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我找叔真的有急事,是他家里的事儿!您能给我叔说一声么?” “行啊,他正在宿舍里面看书呢,这样吧,你在后门等着我,我回去叫他一声,后门从这儿右拐的那条小巷里,有个朱红色的大门,那是后门。” “谢谢您,谢谢您。”小豆子不住的点头,简直恨不得跪下了。 看他这样子确实有急事。林明岚想着,于是转身回了书院,快跑了一阵,穿过回廊,抄小路回了宿舍。 他一进门,就冲着黄绍礼说道:“绍礼,你族里的那个小豆子好像找你有急事!来了好一会儿了,我出门正好碰见了,让他在书院后门等你呢。” “小豆子?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呢?”黄绍礼低声说着,想着好歹去看看再说。,他一边换上出门见人的衣服,一边往外走。 “哎,明岚,你要去翰墨轩买纸笔吧。”董之宇问道。 “是啊,剩下的没多少了要买点了。” “我的宣纸也用完了,正好,咱们一起去买吧。” “行啊。” “那等我等我,我马上穿衣裳。”董之宇手脚并用套着衣服,三两下就穿好了。“正好,绍礼也要出去,咱们一起走后门出去吧。” “好吧,那你快点啊。”黄绍礼说道。 他们三人穿戴整齐之后一期从书院的后门走出去,刚刚走出角门,小豆子看见黄绍礼的身影猛地扑过来:“叔,姑姑那边出事了,族里要卖叔家的田地!” “什么?”黄绍礼大吃一惊,也猛地抓住小豆子的双臂摇着:“怎么回事?” 小豆子强忍着手臂被抓疼的痛楚:“是这样的,前几天村里来了几个人,先是在村里转来转去,然后对着叔家的田指指点点,然后就说要买叔家的田!” “姑姑当然不肯,这可是三爷爷给你们留下的家业呐!而且那都是上好的水田,就是十两银子一亩平日都买不到,那人还只肯出五两银子。本来他们都被姑姑劝走了,结果隔天二赖子又把他们领回来了,现在他们聚在叔家的门口,不走呢。” “本来姑姑不让我来的,姑姑也本来把他们劝走了,结果现在被堵在门口,姑姑实在没有了办法,所以才让我来给叔报信,让叔回去一趟出个主意。”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亲,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 欢迎支持正版!  这几年的时间林明岚每天可以说都是安排的满满的。 每天早上大约卯时三刻他就得起身, 起身之后就需要现在院子里, 打上一遍长拳先练练身体,周彤是他的陪练。起初的时候, 周彤还留个手,等他年岁渐长, 周彤跟他对练的时候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每次都打的他手足酸软, 周姑娘还振振有词, 锻炼身体, 本来就要舍得下苦工, 这样才能有所成。王氏虽然心疼, 但是也想儿子也一个健康的身体,久而久之也就随周彤去了。 不过好在练了两年之后, 准确的说是挨打挨了两年之后, 他也算是有点进步了, 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到。 锻炼完身体之后就是洗漱用饭,虽然他们是住在王宅了,但是早早就开了小厨房, 平日里支用都是王氏自掏腰包,王氏自己觉得住在娘家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要是在吃娘家的那简直更要不得, 所以在她的坚持之下, 王老爷还是同意了。 用过早饭之后,林明岚需要坐着马车到白马书院上学,这几年来,他的四书已经基本学完了。要说白马书院久负盛名果然是有道理的,在负责教四书的杨先生的指导之下,林明岚不仅学了《四书》,更是学出了趣味,他没想到这些个书本里也藏着很多人生道理,真是读一遍有一次新的感慨。 书院这边申时三刻就下学了,大约是现代的四点,等他回家之后,他还得继续练上半个时辰的字帖,教棋课的沈先生在这方面特别关照他,特意建议他先从楷书练起。从楷书着手,有法可依,能够把笔画写的中规中矩,从而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最早的时候临的是《多宝塔帖》和《玄秘塔碑》,渐渐的字写得端正多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一手的狗刨字。 学堂的课业也是步入正轨,杨先生甚至开口说他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但是按他的意思,还是想再多学些时候,有把握一些。 书院里边,学了几年的学生都可以选择是回家还是住在书院。这天他正打算和王氏商量着,他打算今后都住到书院里。 早几年他年纪还小王氏肯定是不放心的,现在他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王氏向来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而且在书院里可以随时向先生们讨教也是一大好处。 林明岚回到他们住的院子里,王氏果然在正堂清理她自个的账目。自从赵管事的事情发生之后,王氏就狠狠心,找了何家的管事,答应了让出三成利,托何家找人管理着铺子。何家的人当然看不上这点小利,不过想着结点善缘所以答应了。 不过何家的人也算是守信,在他们的操作之下,铺子里面的收益基本稳中有升。王氏也算是放心了,京城和金陵来往路途遥远,她基本是半年才查一次帐。 “娘,我回来啦。” 王氏听到声音搁下手里的本子,抬起头来:“明岚,快过来。” 她用手帕擦擦林明岚一路快跑脑门上的汗:“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我这不是想快点见到娘么?娘,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情?” “娘,上次杨先生说我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县试在二月,现在是八月,所以我想搬到书院住。” “这”王氏沉吟不语。 他当然知道王氏担心什么,自己的孩子就是长到再大总觉得他还是小孩子放不下心来。“娘,我已经十一岁啊,书院里的同窗好多十岁就去住在书院里。再说书院里的待遇也不差呀,每天都有仆妇负责做饭和洗衣。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做的,而且在书院里,我随时可以去请教先生和同窗们问题。”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旬休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家的,白马书院又不远,娘想我了随时能过来。” “那好吧,明岚,我也是担心你,如果你在书院里住的不开心的话,随时告诉娘啊。” “放心吧娘。” 白马书院也是为了鼓励学生向学,在书院住宿只需要交少少的银钱就可以了。而住宿的条件还不错。 住宿的地方林明岚早就轻车熟路,这里他偶尔会过来找杨先生和沈先生。在书院的第四进。他找到了自己要住的院子。门口的四个铭牌上已经挂了两个,林明岚把从郑先生那里领到铭牌挂到了最左边的空位上。 排在第二位的名字是蒋子文,林明岚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比他早半年进入书院的,平日上课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排在第三位的是就是跟他一批入学的董之宇。他跟董之宇倒是算的上熟悉,董之宇家里也住在金陵城里,商户人家,董之宇是次子,大晋朝是嫡长子继承制,他哥哥已经定下了继承家业,他父母也是为了他着想所以送他来书院,也算是学点本事将来分家之后日子不难过。 林明岚走进了房间,房间还算是宽敞,房间的左侧摆着四张床铺,每个床铺之间用布帘子隔开了,布帘子也可以拉动。床尾约四五步的距离摆着一张书桌,房间的角落里放着四个筐子。除此以为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现在最左边的床铺上已经摆上了行李,不过还没有收拾,排第二位的床上有人背对着他,在摆着自己的书本。 书院的是不允许带小厮和书童,不过仆妇也会定期的清理房间。 听到进门的响动,那人回过头来,很是惊喜的喊着:“是你呀明岚!”房间都是随机分配的,他还担心遇到的全是陌生人,没想到能遇见同班的林明岚。 “是我。”林明岚回答,“我也向先生申请了住在宿舍里。” “太好了,我还担心来个不认识的人呢,没想到是你。” “我先收拾东西,等一下我们一起去用饭吧。” “咦,这里还有一个空位,明岚,你去郑先生那里听说过是谁要住这边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别管这个了,先收拾东西。” 林明岚铺好自己的床铺之后,再把自己的笔墨放在了书桌上,按着自己的习惯摆好,听到门口有个怯怯的声音问:“这里是丁四号房么?” “就是这里,”林明岚口里应着,手上还是飞快的整理自个的东西,虽然在家里王氏是什么都不让他碰,不过这些基本的事情他还是会做的,他听着背后的人没有走开也没有进来,于是回头说到:“你是?” “我叫黄绍礼,我刚申请住在书院里,郑先生给了这个铭牌。”他小心翼翼的说。 林明岚快走几步,瞄了一眼他的牌子确实写着丁四房,看他一个小孩子约莫九岁的样子,小小的个子却拖着一大包行李,于是笑着接过他的行李叫他:“进来坐吧,别站在门口。” 黄绍礼听话的进来,看着他们两都是整理自己的东西忙的没有功夫,于是笨拙的打开自己的行李也收拾起来。 等林明岚收拾到自己的东西,看着黄绍礼的东西摊开在床上摆的一团乱,看着他年纪小小就住在书院里,于是上前帮忙,“来,你看,这个是需要这样摆的,这个床单要这样来,你牵住这头,我牵住这里。”他伸手一抖,床单整整齐齐展开铺在床上。 “换下来的脏衣物都放在这个筐子里,”林明岚道,“书院里会有仆妇定期来收这些,洗好之后会再给你放回来的。” “对了,我叫林明岚,这位呢,”他指了还是忙着整理书本的董之宇,“他叫董之宇,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董之宇,等会儿咱们仨一起去用饭吧,有缘相会,也算是庆祝我们相遇一场。” “行啊。”董之宇回答。 宿舍和饭堂的位置也不算远,走出宿舍,绕个弯就到了。现在吃饭的人还少,林明岚问过他们两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食物之后,就让黄绍礼先在长桌上等着,他和董之宇随意的挑选了几样东西端着过来。 “今天幸亏来的早,范师傅拿手的四喜丸子每天只做十份,也被我们抢到啦。”董之宇开口说道:“快来试试,特别好吃。” “确实好吃。”黄绍礼夹了一个,吃了一口也称赞道,“对了,原来住在丁四房的那位蒋前辈你们见过了么?” “蒋前辈应该是比我早一年进书院,书院里空房多,好像之前都是他一个人住的,我也不太清楚。”林明岚回答道。 用完饭之后,他们又一起回了房间,日光渐收,不过八月的天气还是甚是炎热,他们回房之后借着日光继续看书。林明岚摸出自己的字帖,继续一笔一划的练习。 “是,谨遵先生教诲。”他听了这话,肃然的回答,起身鞠躬。 “别紧张,坐下坐下,我这不过是一点小经验罢了,参加过考试的人都知道,这三篇文章我批改过了,今天拿回去重写吧。”他把那十多页纸递过来。 他接给沈先生细细批注过的三篇策问,谢过先生之后就回教室细细的琢磨。 上面写着沈先生的批注,偶尔的一句评语都让他恍然大悟,通篇看完之后,再想想他昨晚思考该怎么构思,怎么落笔,想到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才下手开始写。 饱蘸着墨水的羊毫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墨痕,蝇头小楷在纸上一一展现。写着写着,他感觉下笔越来越顺手,直到把纸用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写完之后再检查一遍,觉得把他想到的都写上去了。 这次再来交作业的时候他心情平静了许多,沈先生看这他新写出来的策问也含笑点头,“不错,虽然你这文章要是交上去只能得个下等,但是进步颇大了。格式什么的你已经弄懂了,剩下要做的,不过是多写,多读书积累,这个是急不来的。今后你还是每天下午来我这儿来学着写罢。” 林明岚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臂酸疼,这几天天天写字就没有停过,笔都写秃了两只,买的几刀纸哗哗的用,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用光了。 不过收获也是巨大的,他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而且写得速度也变快了。就是可惜他这月的零花钱全花在买纸笔上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三十,这次的府试时间定到了四月十二,天气也好转了,树叶抽芽,书院的桂树都发出了新叶。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基本是一样的,而且这次作保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们一个同寝的四人都要参加,再找了一个平日里和蒋子文相熟的学长就凑够了五人作保的名额。具结的廪生需要两名,这个也不是难事,光是书院出去的学长们做廪生就够了。也难怪大家都想挤到白马书院来。不仅是先生的学识比一般的书院出色,就是日后的学长,同窗,都是日后的一笔人脉。 今天,好容易到了旬休的日子,他打算先买点纸笔再回家一趟。 出了书院大门,拐过右角的石狮子,他差点跟一个小孩子撞个满怀,他伸手一捞,才把那个差点撞到的小孩子扶住,定睛一看,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是?”那个小孩显然也觉得他很眼熟,然后惊呼道:“我认得你,上次我在茶楼看过你!” 正文 40.第四十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 欢迎支持正版! “那到底要耽误多长时间啊?” “也不长, 也不长,我听说已经打捞起大半了, 最多今天就能打捞完毕。”小管事窥视他的脸色说 何管事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这样算来的话也就只是耽误了几个时辰,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于是派人通知先暂时歇息一晚, 补充一下水和粮食,也特意派人去通知了林家一声。 林家这次雇佣的船只很小, 除了几位船夫就没有旁人, 跟着何家的船队很是安全也不需要再另外雇佣镖局, 所以何家船队说需要多休息一会儿他们完全没有意见。 王氏这时候也走出了船舱,在船里坐久了也是憋闷,她站在船头眺望了一会儿, 先是吩咐去补充补给, 然后就是给林明岚说说南方的见闻。 “之前娘上京的时候, 也在这里经过了, 要说这个码头虽小, 但是县城里的鱼确实一绝特别好吃, 他们这里特产一种胭脂鱼, 鱼身的鳞片带点微微的粉色, 而且不像一般的淡水鱼的多刺, 肉质还鲜嫩, 做出来的鱼羹更是一绝。” “娘你说的我好饿啊, 那我们今天就吃这个好不好?”林明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拉着王氏的衣摆恳求道。 “小馋猫,我就知道你肯定爱吃,所以刚才张姑姑下船买东西的时候已经告诉她要买胭脂鱼了。” “娘你真好!”林明岚忍不住说。 “当然啦。”王氏伸手摸摸他的发尾,现在林明岚的发型相当搞笑,一头软软的黄毛只到脸庞下一点点的位置,只能勉强用一个发带拴上。王氏只从他稍大一点就注意不再摸头改为摸头发了。 就在王氏和林明岚静静的站在船头上,有码头上的苦力惊呼:“有人跳水啦,有人跳水啦。”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果然,在离码头只有一丈距离的位置,能够看到有人落入了水中。他在水里不断的扑腾,手不停的在水里摇晃,拼命的呼救。但是他的扑腾反而让他离岸边越来越远,倒是离着林家的船只越来越近呢。 王氏看着这样的情况,也不能见死不救,她赶紧吩咐船夫下水救人,她则站在船边紧紧的盯着水面。 船夫们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水性娴熟,他入水之后就犹如一尾鱼儿三两下就游到了落水的人身边,落水者的挣扎已经微弱了,手臂已经不再晃动差不多要晕过去了。船夫从背后拉着落水者朝着船上游,落水的人在水里不辨方向抓到东西就不会放手,所以救人的时候需得从背后拉住,这样,免得被落水的人捆住了手脚反而被拉入水。 船夫爬上了船舷,把落水的人扛到甲板上,林明岚这才看清楚这其实是一个身形极为高挑的女子,不过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衣袍,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束起,在加上水里看不清,所以现在才发现她的性别。 上船之后,落水的女子在被船夫翻转吐出腹中的水之后,眼睛微微的一睁,然后彻底的晕过去了。 这次王氏没辙了,她派了船夫出去问了一圈,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也不是一个能够扔下一个晕死过去的女子不管的性子,所以救人救到底,在请了大夫之后,只能暂时把这个女子安置在船舱里。 结果当天夜里,这个女子果然开始发烧了。林明岚吃着好容易做好的鱼羹,鱼羹细滑白嫩,入口即化,觉得果然名不虚传。他边吃边盯着张姑姑絮絮叨叨的汇报着这个女子的情况,说她发烧发的意识模糊。然后和张姑姑商量该怎么安置这个女子。 “夫人,我们明天就要跟着船队一起出发了,不好带着这个女子,但是也不好丢掉她不管呢,毕竟她现在意识不清。” “是啊,”王氏叹一口气,“还是看看明天,等她清醒一点,病好一点了,再问问她吧,再给她留点盘缠,让她回家,一个女子,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肯定也不会去跳水。”王氏也很是心软。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船队就出发了,倒是那个女子,虽然喝了药之后体温渐渐降下来了,但是知道第三天才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王氏早得了回禀等到这边,所以她一醒,就看到王氏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等着她。 落水女子楞了一愣,回想起昏迷前的场景,码头,落水,似乎她是被人救下了,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夫人了。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是这位夫人救了我么?多谢夫人的大恩大德。” 王氏赶紧拉着她躺下,张姑姑从床上拿起一个枕头放在女子的身后,她顺势侧着靠着,摆出倾听的样子。 王氏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周彤” “那你从哪里来,怎么会落水呢” “我本来是这边靠着县城的李村的人。小时候爹娘过世之后,就靠着族里的接济过后,稍微长大一点,我就靠着我爹的旧识在镖局里面做事。” “镖局?”王氏有点意外。 “恩,我爹曾经是一位镖师,不过年纪大了,再加上成家之后就渐渐的不做这一行了,等我长大一点之后就接了我爹的职位去走镖,没想到族里的叔叔为了一点银钱,想要把我卖给村里五十岁的员外做妾,我一直想不开。就” “不过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人活着才有希望,还是要多谢夫人救命的恩德,我的命都是夫人救的,以后夫人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做到。” 这,王氏听着有一点动心,她一直想找一个护院,毕竟林家现在五口人都是妇孺,除了一个王姑姑的丈夫已经做了门房,遇事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倒是眼前这个姑娘,正合适,她在镖局做事肯定会点功夫,自己也是个姑娘,而且没有亲人的牵绊,完全是正合适的人选。 周彤也看出了王氏的犹豫,心里知道有门儿,她已经无处可去了,于是更加卖力的说:“夫人,我还会点功夫,能够给夫人看见护院。” 王氏虽然有点动心,但是想着跟这个周姑娘还不算是熟识,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周姑娘,你先安心身体养好吧。” 周彤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安心的先休息了。 回了船舱的王氏,叫来了林明岚和王姑姑张姑姑,先把周彤的事情一一说了,然后问问他们有什么看法。 林明岚想着,如果这个周姑娘确实会点功夫的话倒是可以收留下来,毕竟现在林家能用的人少,而且女性居多,养一个可靠护院也是需要的。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趁着这段行船的时间观察一下这个周姑娘,要是合适的话就留下来。 内室里产妇一声一声的低吟着,牵扯着人的心思。仆妇看到王姑姑把大夫请回来赶紧往里面请,大夫走到内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先隔着床幔把了把妇人的脉,沉吟半晌:“产妇状况还好,不过是生产时间过久了,有点脱力,我先用银针激发产妇的精力,再马上准备好人参汤,年份越老越好。后面的就交给稳婆吧。”小丫头们听了纷纷动起来各自准备着。 王姑姑是这家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夫人也足足二十年了,她眼看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连忙起身让开,寒冬腊月,她站在院子里,对着漫天神佛虔诚的祈祷,上天保佑,保佑夫人平安生产吧。 夫人嫁给林老爷也足足七年了,起初,林老爷忙于赶考,夫人留在家中,夫妻两总是聚少离多,也一直没有孩子。好容易老爷的官位稳了,也把夫人接到京城了,眼看夫人要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老爷出门办公差居然遇到了水灾命丧黄泉,消息一传出来,夫人就晕了。 幸好醒来的时候夫人被发现有了身孕,夫人这才振作起精神,不然夫人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老爷的林氏家族世代从商,但是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在末,商人虽然坐拥众多财富,但是始终地位不高,稍微有点想法的家族都会想要改换门庭,所以支持家族中的弟子上进,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寒门弟子要想上进,大量的金钱支持也是必要的,书本要钱,笔墨要钱,每次考试也要准备足够的金钱,和商户人家合作也是互惠互利。 林家支持了很多的族人上进,可能林家人没有这个慧根,近年来最有出息的就是林老爷了,林老爷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二十年苦读终于中了举。虽然现在只做到七品的官位,但是他正值壮年,前途大好的时候,没想到天降噩耗。 幸好夫人还有腹中的孩子,还有希望。夫人作为母亲,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就好。但是王姑姑很是担忧,夫人年纪还轻,如果没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男子的话,怕是要被人欺上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夫人的喊声渐渐低哑了下去,接着是一声新生儿清脆的哭声,然后是稳婆兴奋的喊叫:“生了生了,恭喜夫人,喜得贵子。” 王姑姑几乎是喜得说不出话啦,她三步并作两步掀开门帘跨过门槛走到内室,转过屏风,看见稳婆忙着收拾产妇,丫头们忙着给新生儿洗去身上的血污,再用棉布的小袄子包的密密实实。屋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就是气味很是难闻,王姑姑顾不得那么多,从稳婆手上接过热帕子,擦了擦夫人额头的冷汗。 夫人王氏已经脱力了,本来快要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贴身丫鬟的靠近,她和王姑姑也是二十年的主仆,情分非同一般,她勉强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王姑姑连忙凑到她身边,只听到她用几乎呼吸的声音说着:“孩子我想看看。” 旁边的丫头会意把小公子报到床边,王姑姑连忙从丫鬟手里把包好的小公子轻轻放在夫人的臂弯里,红色的包裹称着孩子红红嫩嫩的皮肤,刚刚出生的黑色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王氏看着小小的孩子,那么粉粉的一小团,她勉强起身轻轻的在孩子的额头吻了一下,止不住眼泪划过脸颊留下清泪。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走到这条街的街尾, 人烟稀少, 董之宇拉着他走到墙角, 黄绍礼紧随其后。看着周围确实没有人注意他们, 董之宇迫不及待的问:“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是骗子的?” 林明岚有点无奈看他一眼, 然后开口说话:“你想想, 怎么一个好好的瓷瓶,你又说没有打开过, 会碎在盒子里?” “而且那个摊主和中年人, 他们两个毕竟是早就串通好的, 中年人假装买瓶子, 那时候瓶子还是好好的,然后摊主包装盒子, 还扣上了,一般人也不会想着去打开,其实那个时候盒子里,就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碎瓷片了, 然后等着人多的,他们就大声叫嚷, 吸引人来看, 然后当着人的面, 打开盒子就是碎的对不对。当着那么多人, 你众口莫辩,只能乖乖掏钱啊。” “他们再厉害,还不是遇上你啦?”董之宇笑着说。 “这两人口音听着像外地人,应该是第一次行骗,要是遇上老手,盒子里装的就是名贵瓷器的碎片,到时候你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这些骗子真可恶,居然盯着我骗!” “但是他们骗人也是盯准了人的,你年纪又小,按理说,也该找个大人骗,对了,你是不是把荷包呀玉佩什么的露出来了被人看见了?” “应该是董师兄掏钱买笔洗的时候被人盯上的。”黄绍礼说道。 “可恶,太可恶啦,居然还盯上我了!” “好啦好啦,别气别气啦,记住教训,下次多想想,多看看吧。不是说要去买宣纸么?时间差不多了。” “你说的对,我不生气了,走走走,去翰墨轩买纸吧。” “我还要买点参考书。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快点吧。”黄绍礼开口说道。 他们三又倒回去了,走到街中间,有间生意颇好的店铺,人来人往。走进店里,各种纸张整整齐齐的把在架子上,各类的羊毫,狼毫笔依次挂在笔架上,店长正在给人介绍:“我们这里的种类是最齐全的,您要是想买笔墨简直是来对了,我们这儿的纸,不仅质量好,你看看着颜色,雪白雪白的,而且不渗墨,就是扔到水缸了,那上面的字,也是清清楚楚的。这个羊毫笔,笔尖细软,蘸了墨之后又饱满,不会滴下来。就是一般初学者用的黄纸,我们店铺里的也是最有韧劲的,不像一般的黄纸,一扯就破。” 好能说会道的掌柜啊!怪不得生意不错! 董之宇驾轻就熟的走过去说:“掌柜的,我拿一刀宣纸。” 掌柜的抬头一看,“董公子,这边请这边请,小二,去包一刀上好的宣纸过来。” “我今天可是给你带了客人过来的,都是我的同窗,可不许拿那些次等的货色来糊弄他们。” “当然当然,董公子的客人,就是贵客,当然要把最好的拿出来,这位公子,你准备拿点什么?”他对着黄绍礼问道。 “我先看看吧。”黄绍礼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捏了一下荷包。 “我先看看宣纸,好用的话我也来一刀。”林明岚说道,他注意到了黄绍礼的动作。 小二不一会儿就带上一刀宣纸过来,果然是上好的纸,雪白光滑,纸质细腻,林明岚满意的点头,对小二说他也来一刀。 书柜前面,黄绍礼挑来选去,手里拿着《大题文库》《四书讲义》难以抉择,两本书他都挺想看,奈何囊中羞涩,平日他的花用,全是姐姐辛苦做工得来的,每个铜板都要花到刀刃上,偏偏读书时最花钱的,每一本书本都价值不菲。最后他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大题文库》,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是这本比较实用。 他有点恋恋不舍的放下《四书讲义》,林明岚凑过来说:“你也看上这两本参考书啦?我也是,可惜我荷包里的银子只够买一本的了。” “要不咱两各买一本,等看完了再交换怎么样?” “这样不太好吧。”黄绍礼非常心动,但是嘴上还是拒绝道。 “书院里十日一休,我们难得出来一趟呢,我担心下次这本书就卖光了。再说我们住在一起,借书也方便。” “那好吧。”黄绍礼嘴上不说,心里实在乐开了花。林明岚拿起这本《四书讲义》,和着宣纸一起结账。 想买的东西都买到了,黄绍礼也打算回去,他家住在郊外,回家一趟不容易,所以直接回书院,而董之宇直接回自己家中。 同他们告辞之后,林明岚也回到了王宅。自从他稍微长大一点之后,王氏另外在院子开了一个角门,平日里进出采买都是从这里。 不过他始终觉得有点不方便。王氏毕竟是出嫁之后回娘家,短住可以,常住毕竟不好。不过王老爷肯定不乐意,贸贸然提出要搬出去住也不妥当,所以他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回家之后一夜安睡。第二天他就和往常一样,早早地额就到书院上课。 在书院的日子时间过的非常充实,几乎是不知不觉,十天就过了。他估摸着定做的耳坠差不多了,所以趁着再次休假的机会,准备去取。 如意阁还是一样的生意兴旺,倒是小二一看见他就热情的招呼:“这位小公子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上次他带着那些琉璃珠子去找店里做首饰的大师傅,结果大师傅大吃一惊,连连追问是谁带来的材料,在得知人已经走了之后更是急的不行,还好小二及时告诉他客人是定做耳坠的,等过了十天之后会来取东西。大师傅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三天两天的来念叨着一定要记得把这位客人留下来。 小二哥是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这几天烦不胜烦,好容易十天到了,所以他一看见明岚可说是大喜过望。连忙热情招呼,先是安排了茶水点心,然后通知大师傅前来。 不一会儿大师傅就带着两个锦盒和装着琉璃珠的袋子来了店中,他挥手叫小二退下,然后跟林明岚一起坐下,把盒子推到明岚面前,再小心翼翼的开启了盒子。 红色的绒布之上,一对晶莹的耳坠露了出来,银丝拉的纤细,盘成漂亮的桃花形状,银色的叶子上深深浅浅的纹路,带着一颗小小的露珠,尾端坠着正是玻璃珠,珠子里的茉莉花看起来鲜嫩如初。 “大师傅的手艺真是厉害,这个耳坠很精致。多谢。”林明岚收起盒子和袋子就准备离开。 “小公子且慢,冒昧的问一句,您这个琉璃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购得的?” “这个并不是琉璃珠,而是玻璃珠。” “玻璃?”大师傅重复着。 “是的。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并不是琉璃。” “那公子方便告诉我是何处购得的么?” 林明岚反问道:“大师傅问这个,难道是有什么用处?这个只是我偶然从一位行商那里购买的,一共也就这么多,全买下了。”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实话。 “行商?他们游走不定,可能是西域得来的。那真是可惜了,”大师傅感叹一声,“这种上好的琉玻璃珠,晶莹剔透,是做首饰的好材料,而且难得他能推陈出新想出把鲜花镶嵌在其中,要是能加以改造一般,定然能够做出风靡整个金陵的饰品啊。” “那可真是可惜了了啊,不过大师傅,我还记得那个商人的相貌,若是以后再遇见他们我一定能够认出来,定当为大师傅引荐。” “那真是多谢公子了。”大师傅鞠了一个躬,他一生痴迷于此道,看见新的材料当然情难自禁。林明岚连忙避开,这个大师傅估计五十多的年纪,给他作爷爷都是绰绰有余,他可不敢受礼。 “不过公子,如果这些剩下的材料,您如果不用的话,能不能卖给我们如意阁,价钱当然少不了。”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过来罢,”他说,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是不是一直挂念着没写好三篇文章?” 林明岚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 “考场上考的, 不仅是学识,还有心理承受的能力,要是患得患失,就是十成的能力, 也只能发挥出七八成,这样的差距,就足够你落榜了。” “是,谨遵先生教诲。”他听了这话,肃然的回答, 起身鞠躬。 “别紧张, 坐下坐下, 我这不过是一点小经验罢了, 参加过考试的人都知道, 这三篇文章我批改过了, 今天拿回去重写吧。”他把那十多页纸递过来。 他接给沈先生细细批注过的三篇策问, 谢过先生之后就回教室细细的琢磨。 上面写着沈先生的批注, 偶尔的一句评语都让他恍然大悟,通篇看完之后, 再想想他昨晚思考该怎么构思, 怎么落笔, 想到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才下手开始写。 饱蘸着墨水的羊毫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墨痕,蝇头小楷在纸上一一展现。写着写着,他感觉下笔越来越顺手,直到把纸用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写完之后再检查一遍,觉得把他想到的都写上去了。 这次再来交作业的时候他心情平静了许多,沈先生看这他新写出来的策问也含笑点头,“不错,虽然你这文章要是交上去只能得个下等,但是进步颇大了。格式什么的你已经弄懂了,剩下要做的,不过是多写,多读书积累,这个是急不来的。今后你还是每天下午来我这儿来学着写罢。” 林明岚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手臂酸疼,这几天天天写字就没有停过,笔都写秃了两只,买的几刀纸哗哗的用,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用光了。 不过收获也是巨大的,他的字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而且写得速度也变快了。就是可惜他这月的零花钱全花在买纸笔上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三十,这次的府试时间定到了四月十二,天气也好转了,树叶抽芽,书院的桂树都发出了新叶。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基本是一样的,而且这次作保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们一个同寝的四人都要参加,再找了一个平日里和蒋子文相熟的学长就凑够了五人作保的名额。具结的廪生需要两名,这个也不是难事,光是书院出去的学长们做廪生就够了。也难怪大家都想挤到白马书院来。不仅是先生的学识比一般的书院出色,就是日后的学长,同窗,都是日后的一笔人脉。 今天,好容易到了旬休的日子,他打算先买点纸笔再回家一趟。 出了书院大门,拐过右角的石狮子,他差点跟一个小孩子撞个满怀,他伸手一捞,才把那个差点撞到的小孩子扶住,定睛一看,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是?”那个小孩显然也觉得他很眼熟,然后惊呼道:“我认得你,上次我在茶楼看过你!” 原来这个小孩子就是上次看榜的时候来给黄绍礼报信的那个小豆子! 他笑着说:“小豆子,过来找你叔叔么?” “对对对,我找我叔有急事!”小豆子连忙点头,“可是大门口的门房不让我进去,说的要提前跟里面的先生或者学生提前约好了才能进去。” 林明岚点点头,本来书院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是不许人随便出入的,没有提前打招呼是不让进出的,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我找叔真的有急事,是他家里的事儿!您能给我叔说一声么?” “行啊,他正在宿舍里面看书呢,这样吧,你在后门等着我,我回去叫他一声,后门从这儿右拐的那条小巷里,有个朱红色的大门,那是后门。” “谢谢您,谢谢您。”小豆子不住的点头,简直恨不得跪下了。 看他这样子确实有急事。林明岚想着,于是转身回了书院,快跑了一阵,穿过回廊,抄小路回了宿舍。 他一进门,就冲着黄绍礼说道:“绍礼,你族里的那个小豆子好像找你有急事!来了好一会儿了,我出门正好碰见了,让他在书院后门等你呢。” “小豆子?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呢?”黄绍礼低声说着,想着好歹去看看再说。,他一边换上出门见人的衣服,一边往外走。 “哎,明岚,你要去翰墨轩买纸笔吧。”董之宇问道。 “是啊,剩下的没多少了要买点了。” “我的宣纸也用完了,正好,咱们一起去买吧。” “行啊。” “那等我等我,我马上穿衣裳。”董之宇手脚并用套着衣服,三两下就穿好了。“正好,绍礼也要出去,咱们一起走后门出去吧。” “好吧,那你快点啊。”黄绍礼说道。 他们三人穿戴整齐之后一期从书院的后门走出去,刚刚走出角门,小豆子看见黄绍礼的身影猛地扑过来:“叔,姑姑那边出事了,族里要卖叔家的田地!” “什么?”黄绍礼大吃一惊,也猛地抓住小豆子的双臂摇着:“怎么回事?” 小豆子强忍着手臂被抓疼的痛楚:“是这样的,前几天村里来了几个人,先是在村里转来转去,然后对着叔家的田指指点点,然后就说要买叔家的田!” “姑姑当然不肯,这可是三爷爷给你们留下的家业呐!而且那都是上好的水田,就是十两银子一亩平日都买不到,那人还只肯出五两银子。本来他们都被姑姑劝走了,结果隔天二赖子又把他们领回来了,现在他们聚在叔家的门口,不走呢。” “本来姑姑不让我来的,姑姑也本来把他们劝走了,结果现在被堵在门口,姑姑实在没有了办法,所以才让我来给叔报信,让叔回去一趟出个主意。” “什么,姐姐怎么才告诉我?”黄绍礼急了。 “姑姑说叔是干大事的人,事情如果她能解决的话,不想劳烦叔,叔好专心学业的,这次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我过来的。” “他们在门口堵了多长时间了?” “天不亮就来了,我是坐牛大叔的牛车过来的,应该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小豆子答道。 “这可怎么办呐” “别急啊,绍礼,坐我家的马车去吧,”董之宇开口说道:“马车可比牛车快多了。一定能赶上的。” “那可是多谢你了,之宇,我”黄绍礼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咱们寝室的人,怎么能够拿给外人欺负了去,这事我是管定了,明岚,你呢?” “人都踩到头上了,怎么能听之任之,走,一起去。” “那就好,够义气!走走走,我家有个铺子离着不远,马车随时都有的,我吩咐一声,立刻就能出发。” 四人走了大约一刻钟,果然来到了董之宇家中的铺子,管事的看见主人家的小少爷不过吩咐用一下马车,怎么敢不听,立刻就叫出了铺子里时刻备着的马车,还自带着一个经验老道的车夫。 车夫听着小豆子说完地名,马上就套好车子出发。不过这个车夫也不愧是管事的特意备好的额,赶起车来又快又稳,即使在崎岖的小路上也是如此。 在马车上,黄绍礼看着十分的心焦,他不时的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绍礼,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么?”董之宇开口,“按理说你才刚刚考上县试,正是前途大好的时候了,谁能那么傻乎乎的来得罪你们呢?” “是啊,”林明岚也开口,他心里也觉得奇怪。 “这个?”黄绍礼皱眉,“我平时也就在书院进出,连回家都是一月一次,怎么会得罪人呢?我想不出来。” “也是,现在一切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只有先去了,才知道情况啊。”马车上的气氛沉闷下来。 高峻县离府城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速度也快,差不多两刻钟就到了,马车走到村口,再在小豆子的引路之下,驶到黄家的大门口,停在一棵大树前。 车还没有停稳,黄绍礼就想往下跳,林明岚赶忙拦住他,示意他整理一路跑乱的袍子和鬓发。 “人靠衣装,他们能干出强买田地的事情,想必也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之辈,你要是贸贸然的跑进去,反而被看低了。” 黄绍礼只能按捺下来,整理自己的衣物,听了这话,董之宇也赶紧帮忙替他整理衣服。 “记着,虽然你年纪小一点,但是你已经是你姐姐的依靠了,还有,不要怕,你可是县试案首,拿出案首的气势来。”‘ “好。”黄绍礼努力端正神色,在稚嫩的脸上摆出一个严肃的神情,然后端正地走下了马车。 “明岚,那咱两能干些什么呀?” “咱们今天就是来给他撑腰的,装成纨绔子弟会不会?” “必须的会啊!”董之宇哈哈大笑,然后掀开帘子大摇大摆的问道:“怎么都没个有眼色的,小爷要下车。” 董之宇面红耳赤,心慌的手足无措,黄绍礼眼睛更是差点泛起了晶莹。他俩回头一看林明岚,如蒙大赦,“太好了明岚,你快来帮帮我!” “别急别急,先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据黄绍礼说,他们俩本来在小摊儿前看着一些小玩意儿,这边的小摊儿东西丰富,不仅卖旧书,还卖些瓷器青花瓶子什么的,董之宇还看中了一个青花的笔洗。 然后是这个中年人,跟旁边那个摊主讨价还价,最后花大价钱买下了一个瓷瓶,他当时还咋舌,一个普通的瓶子都要卖这么贵!真是钱多了烧的。 那个中年人还特意要买了一个盒子准备好好包装一下,摊主拿出了一个楠木的盒装好,就交给了中年人,那个中年人却突然抱着肚子嚷嚷着肚子疼,想要去方便,他环视一周,人稀拉拉的,于是摆出诚恳的表情对着董之宇说:“小兄弟,我现在肚子疼的受不了了,麻烦你帮我个忙,暂时帮我保管一下这个盒子,我去去就回。”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亲,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 欢迎支持正版!  书院学习的时间是每日的辰时三刻到午时三刻, 然后未时到申时三刻,相当于现代时间的早上8:00到12:00, 然后是13:00到16:00, 学校的课程不仅仅是学习圣人经典,也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学习骑射琴棋, 不过最初入学的学生是每天下午的时候轮流学习这些课程, 等到一年以后,学生有了自己的偏好, 就能自由选择上什么课程, 多余的时间可以自学。 书院是十日一休,学生也可以选择是否留在书院住宿,要是吃住在书院的话需要向学校多交约一百文的费用, 要是不过大多数年纪较小的学生都会选择回自己家里住, 但是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学生就会选择住在学校里,这样不仅可以多一点学习的时间,还可以向书院的先生请教。 书院第二进的院子是学生的课堂, 分成了十个课堂,大约能容纳约两百名学生,回廊上种着许多的桂树。 第三进的院子是校场,学习射箭在这里, 背后的教室是教琴的地方。 第四进院子是先生和学生们住宿的地方, 还有厨房。先生的院子在东边, 学生们住在西边,都是四合院的样式,每个房间都由树木做了隔断。 郑先生对着新来的十二名学生讲完这些,然后又发了一本小册子写明了注意的事项和书院的地图。然后把这些新生带到了一间空教室,等着教四书的先生过来。 新生们忙忙乎乎自己选了中意的位子坐下,就等着先生过来。 不一会儿走来了一名中年男子,他着一身褚色的衣袍,站在前面微笑着说:“各位新生,我是负责教导四书的先生,我姓刘,大家叫我刘先生吧。” “我们今后的课程,需要先学习四书,先学《大学》,以力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根本, 再读《孟子》,以激其发越,最后读《中庸》,以近其精微。按着前朝朱子所编订的顺序,由浅到深,循序渐进。至于五经,先学哪个都可以,一般是选出一个做主修,其余的是辅修。” “今天我们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你们需要先把这篇背下来,在逐字逐字的理解其中的意思。” “是。先生。” 林明岚习惯默读,看着手里崭新的书本,在心里默默的背诵。大学全文约一千多字,算是入门级,字数虽少,含义深刻。 时间过的飞快,在刘先生一句一句的教导之下,整篇文章学到了“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刘先生也宣布上午的课程完毕了。 中午的话有的学生是书院食堂用饭,书院请了妇人负责做饭,也有学生的家长不放心的,挑准了时间来送饭。 吃完午饭之后休息一刻钟,有的先生会讲解上午学习的内容,有的会让学生自己学习,然后是轮流的骑射琴棋课。 今天正好轮到的是棋课,新来的学生们只能观看前辈们和师长对弈。 青衣的先生执黑先行,他在左下角落下一子之后,笑着看对面的学长。 学长执白,看着面前的棋局,迟迟不能落子。他先迟疑了一下,手指动了动,准备在右下角落子,突然发现不行,落子在右下角,正好落入了先生的陷阱。但是 左边也不行,还是说下在右边还能挣扎几下的话,下在左边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他颓然的把棋子放下了,“先生,我认输了。” “天啊,没想到甲班的首名,没有能在沈先生手下走过五十手呢。” “沈先生在棋道上已经是难逢敌手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 旁边的学生小小声的议论着。 沈先生起身一笑,“你们都是今天刚刚入学的学生是吧。” “是的,先生。” “在我的课堂上不用那么紧张,学棋,不过是为了定心养性,不必把输赢看的太重。你们学会了围棋的规则之后,平日有空多看看《棋经十三篇》,《棋决》之类的古书,在研读棋谱,就学个大概了,要想学的更加精深,不是一日之功,需要时间来沉淀。倒是不用操之过急。” “今天我先教教你们基本的额规则吧。然后,你们就两人一组,先对弈试试。” 等着沈先生解说完规则,学生们两两成对,占满了空着的棋盘下起棋来。林明岚有意先看看别人怎么下棋的,于是没有去抢占棋盘,在一边默默的围观。 占着棋盘的学生也是第一次下棋,他把棋子落在棋盘上,再紧张的盯着对手。他对面的学生也没好到哪去,额头上生出了冷汗,手捏着棋子东看西看不知从何下手,旁边的学生起哄说下这儿下这儿,他一咬牙随手下了一子。他的对手眼睛顿时一亮,再下一子,吃掉了刚才他下的棋子。 林明岚一边看着前辈们下棋,一边和自己记得的规则一一对照。奈何自己技术太渣,看的懵懵懂懂。记得这里忘了哪里。他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买一本棋谱认真看看。 时间就在他观看别人下棋和他自己下场试试中,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到了申时二刻。沈先生眼睛在四周看了一圈,看先学生们基本都下过棋了,于是站到讲台上开口:“好了各位,今天的棋课先到这里结束了,仲文,你带着学生收拾一下这里,其余的人可以先散了。” 有一个学生躬身应是,他应该就是沈先生口中的仲文了。 有几个学生留下了。其余的学生鱼贯而出。林明岚也跟着退了出去。 “可是明岚你的名次我们还不知道呢。” 别急,后天又该到书院上学了,我一定告诉各位,现在我就先告辞了。”林明岚拱手示意,然后跟他们分开了。 回到王宅,跨过二门,就能看见王家的人都聚在正厅,眼巴巴的等着消息。 王景看起来最是稳重,居中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壶六安瓜片自斟自饮。 老陈氏暗中发笑,每次他紧张的时候都借着喝茶掩饰,事后都不知道跑茅房都不知道多少次。 王士杰端坐在左首,他下面是孙氏,孙氏一向是个温柔的性子,照顾丈夫安顿儿女,而且她嫁过来时候早,王氏还没有出嫁,她跟王氏相处一向很是融洽。王孟夏还在书院读书,所以她旁边只站着王仲秋。 王氏坐在右首,背后站着张姑姑。 林明岚进门之后,大伙儿的目光齐齐的扫过来。他被这么多目光一盯也是招架不住。他先向他们请安行礼之后才安慰道:“外公别急,高和县到府城需要的时间不短,舅舅派的伙计也靠谱,现在肯定在路上了。” “这个我知道,不过在房里等着也是等着,出来透透气罢了。”王景干咳两声说道。 这时候,二门有小厮的声音一路传来,他一边跑一边喊着看门喊着:“老太爷老太爷,老爷派出去的伙计回来了!”从门口进来两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一个是门口的门房,一个就是王士杰派出去看榜的伙计。 “恭喜老太爷,恭喜老爷,恭喜表少爷,表少爷这次在县试上,高中第二!” “你没看错!”王景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连茶水溅到手上都没有察觉。 “没看错没看错,我看了足足五遍呢。”伙计弓腰答道。 “好好好,喜事,大喜事,吩咐下去,这个月小厮丫鬟都赏半个月的月钱!”王景一高兴,就这样吩咐下去。 陈氏也高兴的直念佛,“看来上次去拜的庙确实有用,我还抽中了上签,我得去还愿呐!” “娘,我陪您一块儿去吧,也给孟夏求个签吧。”孙氏说道。上次王孟夏参加了县试过了,结果府试没过,现在正在书院苦读。 一家人都高高兴兴。林明岚心里也算是松一口气。苦读了五六年,今天也算是看到一点成果了。虽然考县试基本没有什么难度,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写字没有歪七扭八就行了。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自己的成绩还算不错,他本来以为能够考进前二十就不错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平时在白马书院的同窗都是非常厉害的,但是反而考试回了县城里面参考,府城和县城的师资教育肯定不是一个档次的。他这次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他在家休息了一天,照常去书院进学。如今四书五经课上的差不多,增加了一门算学了。算学的先生换成了一个稍微年长的先生,姓罗。罗先生在算学这一门上甚是精通。虽然算学这一门在考试中占的比重不高,但是文无第二,算学和晋律就成了拉高成绩的重中之重。 罗先生先从《九章算术》学起,先教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问题。林明岚这一门是听得津津有味了。他是个数学渣渣,但是好歹鸡兔同笼是初中数学的问题,还是能弄懂,至少写写算算还凑合。要是几何之类的他就抓瞎了。 罗先生先是提问,把一个数学问题说的简单易懂,然后再教学生怎么解答这个问题。在他的解说之下,不少同窗从懵懵懂懂到焕然大悟。 等罗先生走后他们还议论纷纷:“罗先生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咱们整个书院,沈先生擅棋,罗先生擅算学,术业有专攻呐。”一个学生说。 董之宇早就迫不及待了,一上午上课没时间问他,看着罗先生回后院休息,脖子伸的老长,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明岚,哎,这次你考了多少名呐?” 林明岚冲他比划了两根手指。 “第二呐?厉害厉害了。”董之宇佩服的冲着他一拱手。 “承让承让。”林明岚也冲他拱手,两人对视一笑。 两人这次下学之后,一起回了宿舍。 林明岚摸出上次买的《四书讲义》,一页一页的看起来,这本确实很有用处,四书上许多细微之处,它都解释的很清楚,而且有些有歧义的地方,他把几种解释都列出来供学生理解。看了这本书,好多之前不懂的地方都解开了疑惑。 他看这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差点入迷到连晚饭都忘记吃,还是董之宇要去用饭的时候提醒了他。 等他们用过饭之后,剩下两人也回来了。黄绍礼一进门就兴奋的说:“明岚,明岚你来上学啦!你考试怎么样?” “考的第二。”林明岚回过头答应道。 “哇,你也很厉害呢。” “哪里哪有,甘拜黄案首下风!”他对着黄绍礼装模作样的行李。黄绍礼逗的哈哈大笑。 “对了,听说每一县的案首,县太爷都要亲自召见,你看见县太爷了么?” “见了啊,县太爷是个中年人,很和蔼的,召见我之后,也就是说来一些套话,鼓励我继续进学,给县城争光之类的。” “喔。” “不过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一个怪人。” “什么人呐?”董之宇感兴趣的把头凑了过来。 “我也不认识,”黄绍礼摇摇头,“我一出县衙的大门,就在门口撞见他守在门口,一见我就劈头盖脸的问,你是这次县试的案首?” “我一听他这么问,我就回答说,是我,这位兄台有什么贵干?他就拿眼角斜着上下打量我,很是不屑的说,原来案首长这个模样,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你且等着,下次府试咱们再一决胜负。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哈哈哈,看他话说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没有你名次好,所以不服气来找你挑衅。”董之宇听完了哈哈大笑。 “就是,别担心,”林明岚听完了也笑了,“他既然能够这一次没有考赢你,下次就更没有指望了。”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欢迎支持正版!  这所院子只有两进,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前院还带着一个小池塘, 后院也载着很多花树, 当时以为官员着急着回乡降价卖了,还送了许多搬不走的家具,林老爷看着这院子样样都不错, 所以也爽快的买下来, 林明岚玩着手里的柳条,一下一下敲击着水面, 原本波平如镜的池塘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偶尔有水里的小鱼游过来也被这动静吓跑了,翠色的池塘倒映着他的脸, 现在这张脸上不像平时对着丫头或者王氏的时候总是露出天真的笑意,而是带着与年龄不符成熟的懒洋洋表情。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也已经五年了, 小孩子的眼睛在最初的时候视网膜没有发育完全,是看不见东西的,他起初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生了重病在医院, 后来才发现自己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而原本是她, 居然在变成了他。 历经了身子软趴趴只能喝奶的奶娃时期, 又经过手脚无力只能扶着墙走路的幼儿时间, 他总算是长到五岁了, 好歹也算是有一点自己的自由了。 这几年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他现在的父亲早亡, 如今的家里就靠着母亲的嫁妆过活,虽然母亲有两个小铺子,一个出租,一个自己做点小生意,虽然在京城的郊外还有几十近百亩的田地,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过的也只是小康而已。 不过这样也不错了,要是搁在现代,家有帝都一套四合院那是多厉害呀,再说王氏的铺子也还算是挣钱,等他长大以后,自己学着做点小生意,开个卖新奇物品的铺子,随便也该挣个几百两吧,到时候攒够了银子,游历一下古代的大好河山,再写个游记什么的,说不定百年之后也能在历史书上看到他的名字,也为难一下日后那些背史书的学生们。 他一向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求随遇而安。 家里只有一直跟着母亲的两个姑姑,王姑姑和张姑姑,王姑姑的丈夫现在兼任门房,要是有些杂活力气活的话也会干,另外就是专门雇了一个奶娘来照顾林明岚。 家里之前为了照顾怀孕的王氏也特意请过小丫头,不过在林明岚周岁的时候,也不再需要那么多人照顾之后都辞退了。 奶娘也是京城郊外的人士,不过家里孩子多,吃饭的嘴也多,虽然现在辛苦,但是起码省了家里的粮食,还能每个月拿点银钱回家。也算是减轻负担了。 王氏的铺子,一个月管理的过来交一次账。这个铺子主要卖些南方的特产,王氏是南方人,对这些物产也很熟悉,再加上王家好歹有些关系,总能拿到一些时鲜的货色,所以生意还算是不错。里面的伙计都是雇佣的,至于管事的则是林氏的一个远方亲戚,当时林老爷还在世,林家主动派人过来说是帮帮亲戚,又说林家的人都是做惯这些生意的,做生不如做熟。王氏想着都是实在亲戚也就同意了。 坐在池塘边上的林明岚看着王姑姑领着一个大约二十五六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他收起脸上的神情,仰着一张小脸对着王姑姑喊道:“姑姑好,你去找娘亲么?” 王姑姑停下脚步,笑着回到:“小少爷好。” “姑姑,你是要带这位先生去哪里啊?” “这是铺子上的管事的赵管事,我带去找夫人有事。” “喔。”林明岚乖乖的让开了,既然有正事,他还是不打扰了。不过他注意到这个赵管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是觉得对着一个五岁小儿没有必要么? 以他的身高仰头很是费劲,他低头注意到赵管事长袍下穿一双靴子,鞋面应该是绸缎做的,那光滑细腻的锻面一眼就能认出根本不是普通的棉布,还织着精美的同色暗纹,更显得整双靴子与众不同。 这个赵管事懂得享受啊,穿精美的外衣,那是给别人看的,穿舒适的鞋子,是给自己看的。 只可以现在自个也才五岁大,能穿的靴子,也就是王姑姑给做的棉布虎头鞋。这个棉布来历也不简单,还是王姑姑特意收集的百衲布,又是煮又是晒,又特意选颜色相近的几块才做成了,大家都说这样求来的百家布得了百家的祝愿,能够保佑孩子平安长大。 他继续在院子里逗弄着鱼儿,估摸着王氏那边应该清理好账目了才慢慢回转,果然回到院子的时候王氏看着他高兴的说:“快到用晚饭的时间 ,我还说你玩的忘记时间准备叫你呢。” “要吃饭了我怎么会忘记呢,娘,我今天想吃的鸡汤呢。” “早就炖上了,火候炖的足足的,现在吃正好呢。”王氏从旁边的瓦罐里舀了一小碗的汤,汤色雪白,又特意把浮油撇去了,味道正好,配上桌上的翠绿的黄瓜,鲜辣的肉片,格外的令人开胃,林明岚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米也是上好的北方大米,味道回甘,单单吃饭都能吃两碗。 不过考虑到自己年纪还小,暴饮暴食可不是养生之道,她也就吃了两小碗就放下了碗,然后安静的等着王氏吃饭。 王氏看着自己儿子虽然年纪小小但是格外乖巧懂事的样子特别欣慰,她一直尽力对儿子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最好,不过男孩子一直养在后院也不好,这里除了姑姑奶娘就没有别人,不仅学不到为人处世的本领,而且也不会怎么跟同龄人相处。 想到这里,王氏更加坚定了要把林明岚送去族学读书的信念,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也要考虑孩子以后的未来,不过虽然自从三岁之后,王氏一直在教着孩子读书习字,林明岚一直表现的兴趣缺缺,王氏担心他对独自离开家去学堂抗拒,损了以后读书的兴致。 饭后休息一刻之后,王氏带着王姑姑在矮榻上的算着今年的进账,按理说,王氏在铺子的货源都是江南那边最时兴的料子,或是绣样,或是珠花,可是这生意确实越来越差,几年前的时候一个月的纯收入好歹有个六七十两,要是碰上元宵,七夕的话更多,能有个七八十,到今年以来,基本上只有四十多,就算上刚刚过去的节庆,也只有五十九两,赵管事也每次表现的苦哈哈的,声称现在京城里边开了不少的卖南边绣样花样的铺子,竞争大了,就是现在这个规模,也是每天努力赚来的,王氏看着他满面都是风霜之色,一个像样的见客的灰白色袍子穿了好几次,也相信了他的话。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亲, 本文独家发于晋江文学城喔, 欢迎支持正版! 在船上行了一个多月,再优美的山水也看的腻烦了, 林明岚从起初的兴奋到习以为常,最后完全熟视无睹了。 倒是这位周彤姑娘在一路上表现的很好,她自称是从小在镖局里讨饭吃,也算是名副其实,真称的上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粗重苦力活她样样都是信手拈来。 王氏对她也是特别满意,难得遇到一个样样能干的人才,赶紧定下来才是, 所以在考察了周彤半月之后,就和周彤定下了雇工的契约, 每月暂时二两银子,食宿衣服都由主家负责, 也算是高薪工作了。 周姑娘工作起来也算是尽心尽力, 林明岚为了锻炼自己的身体,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就每天要围着院子跑上个几圈,现在在船上地方不宽敞, 他只能在甲板上练练马步,周彤看他每天辛苦不说还没有成效, 就教了他一套最粗浅长拳, 据说这套长拳还是当时的开国皇帝李函留下来的, 传到现在五花八门, 个个长拳都号称自己是最正宗的太,祖长拳。 “周姐姐,我练这个能够练成高手么?就想戏文里一样?” “小少爷,练练长拳,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只要好好练,以后虽说不能力敌群雄,打个三五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明岚大失所望,试问中二时期哪个人没有幻想过读过武侠盼着自己武功盖世智力超群呢?不过是渐渐长大之后幻想被打破了。不过呢,要是真能防身也算是够了。 这一天,天气还算是晴朗,船队终于开到了金陵的码头。 这里是附近的大港口,来往的商船和民船最多,旗帜招展,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码头上有小贩叫卖着新鲜的河鱼,还有一些女子带着竹篮子,篮子里放着带露水的鲜花。 王家的管家之前就得到自家小姐要回来的消息,提早几天就等在码头等着生怕错过了消息。这一天他也是早早的等在码头,结果恍惚看见小姐信上提过的船进了码头,他赶紧迎了上去,果然看见自家的小姐站在船头,他忍不住擦擦眼角,十多年年未见,小姐似乎长大成熟了。 王氏站在甲板上,排队等着进港。船头划开水面,码头的船夫指挥着船只停靠在港口。王氏好像远远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不等着船停稳,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船,激动的说:“小姐,你回来了!” “王叔,我回来了。”王氏也激动的回答。她自从出嫁之后,就没有见过家人了。 “小姐,老爷和太太还有少爷少夫人都很想你,早早的就派我来等着了。” “爹娘他们还好么,哥哥嫂子怎么样,小侄儿怎么样?我走的时候他还小呢。” “老爷太太他们一切都好,就是很想小姐,少爷和少夫人也好,小少爷也好,现在已经入学呢。小姐,你带的行礼呢,我特意带了马车下人来搬东西。” “都在船上呢,这些船夫也是我雇的,一会儿就由他们来搬行李。” “好好好,小姐,那快点上马车吧,我带来的下人会给船夫们引路的。老爷夫人等着您呢。” “那好,岚哥儿,过来见过王伯伯。” “王伯伯你好。”林明岚早就站在旁边等着,见状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表少爷么?” “是啊王叔,这是岚哥儿,大名叫林明岚。” “表少爷好。”王伯赶紧见礼。 “王叔王叔别,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折寿。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王伯带了几辆马车,王氏带着林明岚坐在第一辆,后面的马车带着几大箱的行礼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宅走去。 金陵城里面一向繁华,名门望族也多,王家早年的时候族上也曾经出过举人,不过后继无力,之后再科举上再无寸进,后来渐渐的没落了下来。不过幸好族上有先见之明,早早的买下了一大片的田地,靠着田地和铺子慢慢的有发达了起来,到了王老爷这一代更是花了大力气,把王氏的哥哥王士杰悉心培养,誓要考出个名堂来。 不过王士杰在学术上可能天分有限,考来考去,苦读多年,也就是得了一个秀才的功名,久而久之,王老爷也就顺其自然,开始培养孙子辈了。 马车绕城而过,先是走到观前街,这里全是商铺,人流川流不息,林明岚想着车上都是女眷,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古代商业街的风采,还是只偷偷的从窗帘的缝隙里瞧着来往的人群。巷口还有一二小贩叫卖着:“锅贴,刚刚出炉的锅贴了。”咸香味顺着炉子飘的到处都是,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围了起来,三两下就卖个精光。 王氏注意到他在瞄着外面,也没有阻止他,要说他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一个孩子的样子,成天都是一本正经的,别家的孩子要吃的,要玩的,他也从不开口,今天难得顺着他的心意,再说了,就是她小时候也喜欢逛大街,吵着要爹买东西吃呢。 车子驶过繁华的商业区,来到绿树成荫的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意外的安静,两头都种着梧桐树,梧桐树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枝叶繁茂。再走了一段,马车就停下了,张姑姑起身掀开帘子,摆好了脚踏,王姑姑扶着她,王氏就下了马车。 她站在大门口,看着门口的梧桐比昔日繁茂了很多,门口的石兽也不是当初那对,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镶金的两个大字,王宅。 门口站着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声儒衫,容长脸,一双眼睛跟王氏一模一样,正是王氏的哥哥,王士杰。 她旁边站着一个同龄的女子,穿一件秋香色绣兰花的裙子,手里还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大的约莫十一二岁,小的看起来三四岁。 王士杰望着自家的妹子,已经约十年未见了,王氏十八出嫁,早年还在林老爷老家等着他科举,等到林老爷中举之后就接了妹子进京,路途遥远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望着妹子,心里感慨万千,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句:妹子,你回来了。”就哽咽不能言。 “哥哥,我回来了,别伤心,我这次是常住呢?嫂子快劝劝哥哥。”王氏拉着孙氏的手说道。 王士杰虽然心情激动,但很快克制住了,“是啊,你走的时候孟夏才一岁,现在一晃就是十年,我们边走边说吧,爹和娘还等着呢。” “这是孟夏吧,我走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呢,都这么大了。这是仲秋?长得真快啊,我只在信上听哥哥提起,还没见过面呢。” 王氏拉着林明岚的手,院子里的摆设倒是没有大的变化。过了大门,是会客厅,二进的院子是客院,三进里面才是正院,王老爷住在这儿,右边是第二大的院子,住着王士杰一家四口。 左边是个小花园。 现在王老爷在会客厅踱来踱去,坐立不安。 “快坐下吧你,晃的我头晕。”陈氏说道。 “我这不是心急嘛,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陈氏说道:“放心吧,我早就派了王伯去码头等着了,要是接到人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说着说着话,王老爷就看见王士杰带着王氏迈步走进大厅。 王氏一看父母,多年未见,已经是霜染发鬓,带着岁月之色,忍不住再次泪盈眼眶:“爹!娘!”拜倒在地。 “快起来吧,”陈氏把她扶了起来,“难得见一面呢,可不兴哭哭啼啼的。快擦擦泪。”陈氏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泪。 “娘,这是我的孩子,您的外孙,林明岚。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他读书的事情,在京城名师难寻,我是打算在金陵给他找个先生。” “那你是要常住了?”陈氏很惊喜。 “是啊,”王氏回头,“岚哥儿,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