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长生》 1.序章 前序 静谧的机舱里霍然响起噼啪的碰撞声,机身轻微地颤抖了几下,这是飞机飞行中常常遇到的晃动,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乘客的注意。 一个中年妇人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涌动的云层,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她赶忙收回目光,看着旁侧熟睡的女儿,目光里泄出潋滟的温柔,她轻轻地拉高盖在女儿身上的毛毯,机板震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孩睁开了眼,展开了一个甜甜的浅笑,对她的妈妈说了句悄悄话,中年妇女一笑,帮她解开安全带,牵着她去机尾后的洗手间。 飞机又摆动了几下,开始有乘客看着窗外的黑云不安起来了,有人甚至按了呼叫键想要询问空姐飞行的情况。 那对从洗手间返回的母女小心的扶着椅背出来,却因为飞机的突然颠簸了一下,身体的重心不稳,惊呼着双双朝着一侧摔去。 座位上的聂长生稳稳地扶住了那对神色惊慌的母女,只是搁置在餐桌上的文件就没那么幸运了,哗啦啦地倾散于脚下。 彼时两个空姐鱼贯而来,早有或担忧或愤怒的乘客大声质问起飞行状况,尖利的诘问终于扰醒了全舱的旅客。那对母女一边朝聂长生道谢,一边忙不迭地赶回自己的座位,这种情况下,没有安全带套牢身体,心里总是不踏实。 那边的空姐说话再怎么温柔亲切,在未知的凶险跟前,人类更相信自己的臆测。 聂长生刚来得及捞起散落在脚跟下的那几张文件,激烈的舱板撞击声更加惨烈地呻|吟起来,机舱的晃动中,掺杂了嘈声的广播伴着剧烈的颠簸。 舱外密布的乌云隐藏着莫测的风暴气流,广播由最初的温馨安抚变成了应急注意事项,一次次循环播放,宛似一枚枚重磅炸弹的倒计时。旅客们此起彼落的质疑声在历经了一次次头晕目眩的震动之后逐渐被恐惧取代,狼藉的舱内,依稀传来女子惊慌失控的啜泣声,几个基督教徒们虔诚而颤抖地划着十字架不停地祷告着,这场上帝与死神的较量中,被气流冲击得失去控制权的机身承载着生的希望与死的降临。 聂长生抿紧着苍白的唇,他成天与死神博弈,救回了无数条病危的生命,却不曾料到今天就站在死神的身边。他拧着眉,右手握住的纸张已然起皱,黯然的眸光飘忽着,只有他知道,面临死亡的危急关头,心底泛起的是谁的身影。 天地宛似被颠覆了一般,舱内狼藉一片,恐惧尖叫不绝于耳,聂长生的临座是一对白发染鬓的老人,见惯了死别生离的场面,脸上早已无波无澜,佝偻的身躯依偎在一起,皱褶纵横的十指紧紧相扣,仿佛每一道沟壑都填满了拥有彼此的记忆。 羡煞旁人的记忆。 纵然有再多的眷恋与不舍,亦无法阻挡机舱外汹涌翻卷的气流席卷而来,机舱内又一阵的天翻地覆之后,聂长生迅速从衣袋中取出钢笔,有力地在那张捏皱了的纸张背面写上了几行歪歪扭扭的遗言。 正文 2.02 机场跑道上一辆辆鸣着急促警笛的救护车在疾风骤雨中急驰而过,闻风而至的记者们被挡在了警戒线外,只能透过雨帘架起长|枪短炮抓拍下一帧帧弥漫着硝烟的瞬间。全身湿透了的医疗人员在乱成一团的现场里来回穿梭,一名白衫黑裤的男子参与其间,肃容沉毅,其施救手法之娴熟,神情之专注,尤为显眼。为首的那名医师对他颇似信赖,特意留下几名护士听令于他。 而救援现场所发生的一切都被放大在航机监控室内的大屏幕上,一名高层人员正冷汗直冒地干站着,身体不敢稍动一下,唯恐哪个不妥当的肢体动作触怒了身边这位在h市以辛辣狠戾手段著称的凌生集团总裁,届时自己再多的金钱名利都不够他弯跟指头碾压。 “还不快去把人请到休息室休息?重伤患者都被那群草包医生带走了。”庄凌霄冷冷地发号施令,睇了一眼战战兢兢傻站着的高层人员,哼了一声,目光转到宽屏上,定格在屏幕中那个忙碌的身影,怒火莫名的在心里愈烧愈旺,那个还在忙碌施救的家伙,白色衬衫湿漉漉地裹在身上,匀称的身材无所遁形,就连胸前站立的两点也清晰可见却还是浑然不察,不知道周围那么多记者的镜头正对着吗? “是,是!”那个机场的高层人士忙不迭地应和,僵硬的肢体才稍稍恢复了些许生气,也不敢再在监控室多逗留一秒,举步急匆匆地朝门口奔去。本来么,凭他的身份是可以叫下属去执行庄凌霄的命令的,但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想就此断送在h市赫赫有名的庄凌霄手上。 h市里,谁人不知庄凌霄与方才那位在大屏幕中忙着救死扶伤的大医师聂长生虽师出同门,却势成水火,黑道上甚至有传言聂长生的项上人头值千万钞票,可谁也不敢动他分毫,开玩笑,敢去竞标的人大概也没有命享用这笔巨款吧。 很快那位上层人士便现身于监控室的大屏幕上,雨伞也不敢打上,瞬间就被暴雨淋个透身凉,他却丝毫不敢怠慢,在聂长生的身边前倨后恭了一阵,聂长生似乎不堪其烦,终于跟着那人到了机场的休息室。 大屏幕也由机场跑道切换到了那间宽敞且诸物一应俱全的休息室。 屏幕中的聂长生似乎也留意到了身处的休息室与寻常的休息室有颇大的区别,只是他并不在意,送走了那位同样是落汤鸡的机场高层人士,他揩了揩额上的水珠儿,取出压在口袋里的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拭去水痕。 “那是什么!”庄凌霄目光一凛,问道。 听令于庄凌霄指令的那名掌控监控权的技术人员慌忙将镜头放大,隐约看到纸张上几行被水渍晕开了的钢笔字,却乌蒙蒙一片,依稀只看得清几笔凌乱的字迹,却因为水渍晕开的幅度过大,怎么看都不像能串联起来的文字。 屏幕中的聂长生却甚为宝贝,仔细地将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遗书折好,因为行李箱在劫难中遗失,还没来得及去机场失物招领处认领,他只好拿了一旁备好的浴袍进了盥洗室。 如果盥洗室装有监控器的话,技术人员必定会遂了庄凌霄之意,将画面切换进去的…… 不一会儿,换上浴袍的聂长生疲惫的出现在镜头里,他选了张单人沙发坐下,双手置于腹上,疲倦地闭上眼睛,全然罔顾了还滴着水珠儿的长发,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该死!”庄凌霄愠怒的声音低沉而浑厚,监控室里每个人心头为之一凛。 聂长生醒来时,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一条厚实的毛毯,丢失了的行李箱也安静的搁置在沙发旁。他晃了晃头,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眼眸中闪过讶异之色,起身从行李箱中翻出一套衣服换上,这才打道回府。 熙来攘往的机场耀满了白炽的灯火,晃得刚经历了劫难又睡眠不足的人双眼生疼。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严重飞机颠簸事件才刚刚引起轰动,各路新闻媒体、个别旅客、伤患家属纷纷围在大堂中央大声吵闹着,要求航班公司给予应有的赔偿,可一时找不到负责人,群龙无首地乱叫着,滞留不去。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聂长生揉揉眉宇提提神,刻意绕开那片群雄激愤议论纷争的大堂,顺着路标指示汇入了来来往往的过客里,颀长消瘦的身影瞬间被人群湮没。随着人流的驱散,他望了一眼被厚重的玻璃隔开的室外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雨还在肆意倾泻,更为十二月份的冬季增添了几分冷意。 聂长生并不常出差,出国更是第一次,偌大的机场于他而言就如同迷宫一般困扰着他,所幸机场热心的人士比咨询人员素质更高,很快的,他就在一名年轻女子的指引下来到售票厅前,大门那一侧涌进了一群出游的旅客,依稀有几辆出租恰好停在门口招揽生意。 聂长生松了口气,转身向那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致谢,抬眼却意外的看到了花岗石柱上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色的外表却因冷峻的面容成为炽热的灯辉里最引人注目的标杆,那人显然也看到了他,狠狠的丢下正在吸着的烟,大步朝他走来。 被聂长生冷落的那名年轻女子则一脸不舍的摸样,连珠炮的话语间透出意欲结识这位优秀男人的信号。 “抱歉,再见。”言简意赅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聂长生只觉提着重物的手一轻,行李箱已经被那个男人夺去了手中,庄凌霄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还要说什么的年轻女子,一双寒彻心扉的眸子狠狠地逼退了她,转头对聂长生隐带怒意地道:“喂!还不走吗?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正黯然失意的女子触及这名突然而至的高大男子警告式的一眼,生生被唬得后退了一步,一颗心莫名地怦怦直跳,直至两个出色的男人一同转去了候车室才恍然回神,一身冷汗早已盈满后背。 坐上了副驾驶座里,聂长生系好安全带,再次揉了揉眉心,他不知道庄凌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相信谁都可以碰上,唯独这个男人除外。偏偏庄凌霄就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了,行事又干脆利落,就仿佛他现身于机室,只为等候他一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即便聂长生不愿相信,但漏了一拍的心跳还是欺骗不了自己藏在心扉的期待。 “送一个客户到机场而已。”驱车拐出了机场候车室,庄凌霄语间不带丝毫的温度。 “哦,那载我到研究室一趟,有份文件得交给导师。”聂长生并没有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有多失落,毕竟期翼终归是期翼,这么多年了,他也早已习惯了庄凌霄的冷淡。 庄凌霄抿着唇不做答复,只专注的开车,不知有没听入他的话语。 一抹苦涩蔓延至嘴角,聂长生自嘲地摇了一下头,望着窗外熙攘的车流在雨水里奔腾不息,他发怔地看了一会儿,昏暗的光线刺得双眼发疼。 时值下班高峰,四通八达的公路里汽车拥堵不前,平时机场到研究室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此番光景看来,两个小时都不知能不能抵达。静谧的车厢里,只有和缓的轻音乐在抚摸耳膜,聂长生打了个呵欠,终究抵不住袭来的困意,靠着车座,把头倚在一旁稍作歇息。 这一觉睡得比机场休息室还要安稳,聂长生是被一声炸地而响的鞭炮声吓醒的,他懵懂地睁开惺忪的眼睛,车内一片灰朦,只看到一点星火在眼前闪烁,却原来是庄凌霄又在抽烟,见他醒来,双指将那根刚点燃的香烟掐灭,从半开的车窗丢下,也不知道在与谁生气,狠狠地横了一眼那家人声鼎沸的新开张的甜品店,愠声说道:“吵醒你了?” “还好。”随口应着,心又没骨气地加速跳动起来,聂长生心里苦笑,权且就当是自作多情吧,是这个男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他的归期而特意到机场去等待,等来的却是航班遭遇气流颠簸的事故,虽然自己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或许在庄凌霄的心里面有那么一两分担忧的吧,不然他怎么宁愿将车停在一旁抽着闷烟也不愿意叫醒他呢? 凡此若有似无的关切,纵然明知道是落花无意,对他来说,却聊胜于无。 “醒了,那就下车吧。”庄凌霄面无表情地说。 “嗯?”聂长生举目四望,车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地上湿漉漉的一片,街道因为陈旧,许多坑洼的地方积了一滩水渍,匆忙的路人却丝毫不担心污水弄张了自己的鞋子,大步踩过了坑洼水泽,溅起了的水花弄湿了自己的裤管也不理会。 聂长生疑惑地将目光定在庄凌霄的脸上,“这里是……我的公寓?” “怎么?”轻蔑而低沉的嗓音扬起,庄凌霄嘴边噙着一丝嘲讽,冷声道,“去了美国一个多月,就不认识自己的住处了?聂长生,你也不过如此嘛!” “不是去研究室吗?”聂长生也不计较他的冷嘲,依稀记得上车前,他说的地址是研究室的吧,怎么却回到自己的公寓了。 “那种东西,什么时候送去都可以的吧。”说罢,庄凌霄从后座里拎起行李箱,径直下车,回头瞪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聂长生,“还不走?你还要在我的车上继续睡?” 不过一个月不见,这个人,还是如此的霸道冷漠呢,聂长生微微摇头,偏是不能抗拒他这样强势的施予,于是推开车门,趋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儿明明是自己的公寓,弄得好像是……自己在寄其篱下似的! 公寓是医院配送的,聂长生乃脑科医学界的新秀,医院断然不敢对他有所怠慢,配发的公寓楼层除了陈旧了一点,室内设备半旧了一点,地段偏僻了一点,周围居民吵了一点,彼此见面打招呼,好好的话说得跟吵架一样,其余真的没什么不好的…… 聂长生与人为善,衣食住行上也不怎么挑剔,况且,这个公寓离第九中学很近,家里那个顽劣的小孩,今年的九月份一开学就送去了九中读书,九中的师资虽然没市一中的雄厚,但敞开大门接受外来工作人员的小孩,光是这一点,就比所有的中学还要为普通民众称道。 电梯停在六楼,聂长生的钥匙早在空中那场意外中遗失了,他也不避讳在场的庄凌霄,伸手在门梁上摸了一下,摸出了一把沾了灰尘的备用钥匙,他吹了吹上面那层薄薄的积灰,却听庄凌霄低着声音说道:“如果很要紧的话,我可以叫人送过去。” 聂长生愣了一下,待他明白过来时,心又不争气的雷鸣如鼓了。 这个男人是在说:你那份文件若是很要紧的话,我可以派人送过去的…… 庄凌霄总是如此,如此的令自己手足无措,明明这一刻似活在天堂,而下一刻,却推他坠入万丈深渊,尝到那种名为死亡的滋味。 正文 3.03 堵车的好处,便是使得旅途困乏的人可以得到充足的补眠机会,聂长生便是如此,将近两个小时的休息,回到公寓的他此刻精神已经恢复了过来,稍作打扫完一个多月无人居住的房子后,见庄凌霄沉着脸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摆放在茶几旁的医科杂志,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薄硬的嘴唇竟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如同功勋卓著的贵族一边欣赏在沙滩上垒建城堡的稚童一边在讥笑他们的渺小与无知。 如果他还留在医学界的话,自己现在所获得的荣誉都应该归属于他名下的吧!聂长生忍不住如此想着。 “有想吃什么的吗?”既然庄凌霄摆明了蹭饭的架势了,聂长生只好一边询问他的意愿,一边去翻冰箱,毕竟刚刚受人恩惠,一餐饭的犒劳确应供给的,可他显然忘了出差前,他是把冰箱剩余的食材都丢了的…… 不料翻开冰箱,聂长生不由抽了一口气,里面竟然塞了满满的新鲜食材,一些蔬菜包装上还贴着超市清单,清单的日期赫然印着今天早上的时间!看样子是那个男人今天才去超市挑选回来的,依他的个性,可能不知道一餐饭到底需要多少食材,干脆每样买一点,或许买太多了,冰箱装不下了,索性将多余的食材丢了了事。 庄凌霄只淡淡说了一句“随便”,压根没有抬头看一眼聂长生愕然的神色。 聂长生有点无奈,他不知道这人是用了什么方法进入自己的公寓,可即使问了,他也一定不会据实以告的吧,甚至还会奚落自己一顿也说一定呢…… 待聂长生挑了一些食材进入厨房之后,庄凌霄才抬头望着厨房发了一阵呆,多日来烦躁的心情见到聂长生的那一刻竟奇迹般销声匿迹了!恍惚中又回到了大学同宿时代,生活优渥惯了的他,食堂与外送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于是将一大堆的食材买回来往聂长生的手里一塞,就往隔开的小小实验室一钻,刚摆弄试管一会儿,便难得的听到他略带焦急的嗓音在厨房喊道:“庄凌霄!蒜头,蒜头,你快掰个蒜头给我!” 那个时候已经养成孤傲个性的他却一点也不排斥聂长生的支使,钻出了实验室,还不忘再三用清水洗干净一双手,三两下掰了蒜头后站在厨房的门口望着厨师忙碌的身影,闻着四溢的菜香味,咽了咽口水,问道:“还要我做什么?” “不用,”聂长生用余光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到外面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又站了一会庄凌霄才离去,心里却估量了一下聂长生的身形,系着围裙时的聂长生似乎也不比穿上白大褂时的聂长生差到哪儿去! 如今事隔多年,也不知他系着围裙的风采是否依旧。 心之所动,庄凌霄起身大步往厨房走去,迎面却见聂长生解着围裙出来,两人略显尴尬的对视了片刻,聂长生垂下眼,问道:“你要回去了么?” “不是。” “那你再看一会杂志,炸酱用完了,我……”话音未落,已听庄凌霄“啧”的一声,语气甚为不善地说:“这些东西叫我去买就得了。”捞起挂在沙发上的西服径直走向玄关,庄凌霄脚下顿了顿,语气不佳地问道,“还有什么要带的?” “没……没有了。”其实之前聂长生还在心里盘算着加购一些营养食品给贺鸿梧的。 贺鸿梧是他收养的小孩,今年刚上初一,因个性顽劣,不思上进,小学的成绩就一塌糊涂,上了初中成绩更糟糕了,总无法集中精力学习,其实小孩也有过人的聪慧,鬼点子就很多,许多老师同学都被他捉弄过,令聂长生很是苦恼! “啧!”男人不悦地甩门而去。 聂长生无从知道庄凌霄到底在不爽什么,暗叹一口气,这个男人还是一点也没有变,随心所欲的待他,心情不错的时候嘘寒问暖一下,恼火的时候冷嘲热讽一阵,偶尔无聊了,就像现在这样的冲他发发无名之火。 从前那些快乐的时光,是真的远他而去了。 此时庄凌霄的心情低落到极致,心头的怨懑一触即发,自己都低声下气的来到聂长生的身边了,聂长生却极力将他推远!以前还懂得叫他掰个蒜头什么的,现在却不愿喊他到超市买一瓶炸酱了吗? 献殷勤的超市售货员小姐在庄凌霄冷冷一瞥之下差点窒息过去,脸红心跳的站在一旁不敢再发一语,心里不住地怨懑,能让这个如此出色的男人生气,也不知道哪个女子有这么好的福气。 心情down到极点的庄凌霄哪会有空闲去挑选售货架上品种繁杂的炸酱?所以当他将沉甸甸的两个大塑料袋递到聂长生面前时,聂长生沉毅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是哭笑不得的神色,两大袋的炸酱啊,显然是庄凌霄横扫了每个牌子的炸酱,当菜吃也能吃上一两个月了。 聂长生低着头在挑选合适的炸酱,心里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说道:“庄凌霄,帮我打个电话问问鸿梧还有没有吃饭。”在他出国的第三天收到了贺鸿梧的国际电话,小孩借口作业不懂怎么做,找楚颖颖复习功课,往返来回诸多不便,也就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庄凌霄的居所去了——当事时,与庄凌霄比邻而居的宁子沁正是楚颖颖的监护人。 庄凌霄正打开了电视,调到财经报道,但财经节目还未开始,他便随意的挑选新闻台看着,不料尽播今天飞机颠簸的事件,庄凌霄心底一沉,忙调到一个综艺节目,原本沉郁的心情愈加阴霾,闻言把脸一沉,冷冷的道:“你管他做什么,那小鬼看电影去了。” 聂长生皱眉道:“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怎么能让他去看电影呢。” “有家长陪同,你担心他做什么!”庄凌霄见他一如既往的严肃古板,忍不住嘲讽道,“聂长生,电影院不是只在周末才播放影片的!啧啧!全天下也就只剩下你才存这样的概念吧?” “家长?”聂长生敛了敛眼帘,虽然一而再地告诉自己别太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可终归还是遮不住眼眸内的黯然之色,“是宁子沁吗?” “怎么?还能规定男女带队不成?”庄凌霄显然极其不乐意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从聂长生的口中说出,愤怨的声音拔高了一度犹不自知,“就算是去看□□也没什么吧,那小屁孩都十二岁了,初一卫生课教的内容幼稚到连小学生都会笑的……” “你不要再说了。”聂长生实在难以忍受庄凌霄这么直白的讲性话题,马上打断他的话。 庄凌霄“哼”了一声,靠在沙发上无聊的按着转播器,忍不住继续为难他,道:“连hbo也没有,聂长生,光是实验室就能满足你吗?” 聂长生把炸酱收拾好,挑了一瓶进入了厨房,不再理会他。 剩下百无聊赖的庄凌霄又坐立不安了。 “聂长生!”踱到厨房门口,庄凌霄踌躇不前。 “嗯?”厨房中忙碌的人一边熟稔地择取菜心一边回应。 半晌没有听到下文,聂长生疑惑地回头,庄凌霄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扇门。 “菜花,不要!”挑剔的男人蹙眉冷声,丝毫没有身为蹭吃之客的觉悟。 劳作的手顿了顿,聂长生无奈地道:“我记得的。”庄凌霄对食物的挑剔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了,喜欢吃菜心,但不能容忍有一丁点的菜花存在,盘中但凡出现一瓣儿菜花都不吃,旧日同居的那些光阴,庄凌霄的毛病他目知眼见,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了呢? 庄凌霄怔愣地盯着聂长生的侧容半天,又干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返回客厅。 晚饭的时候,早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庄凌霄的骨子里其实极具中国传统的思想,聂长生帮他盛了饭,见他并没有拿起筷子,便语带歉意的道:“来不及煲汤了,就这么几道菜,你今天就将就一餐吧。” 桌上陈列的都是庄凌霄喜欢吃的菜式,菜心也是绿油油一盘,看的就觉清爽可口。庄凌霄却抿了抿嘴,食指在碗的边沿里轻轻敲了敲。 这是一个只有他俩才知道的暗示性动作,聂长生眼帘一垂,睫毛颤动了一下,遮掩了心绪万千的波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炸排骨放到他的碗里,“吃饭吧。” 似乎与年少时的情景重叠,庄凌霄得意地咬着他夹过来的肉,吃得津津有味。 聂长生摇了摇头,暂时甩走了脑海中闪过的影像,刚刚夹起一条菜心,下一瞬便已落到了庄凌霄的碗里,犹似当年的画面一样,吃顿饭也不安分的庄凌霄不放过聂长生夹的每一道菜,像抢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志得意满。 “你这样我怎么吃饭?”曾经的聂长生会这么抗议。 “谁叫你这么笨!”得意洋洋地数落了他,庄凌霄碗里的菜即刻落到了聂长生的筷子里。 “哎!”被摆了一道的家伙马上跳了起来,拿着筷子往聂长生碗里夺回那块肉,口中叫道,“聂长生,你是师哥,就不能让让我这个师弟吗?”截然不同与平时嘴里嚷的那句话“明明是我大你一岁,却要喊你做师哥?” 庄凌霄被甄教授招入研究室时,聂长生已经是震教授的助手了,虽然在年龄上还比庄凌霄小了一岁,可他入门早,庄凌霄理当喊他一声“学长”。可是,庄凌霄却嫌弃“学长”的称呼太大众化了,所以换了个称呼,于是这些年下来,他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叫着他“师哥”。 可是庄凌霄又是何等的恃才傲物的人,寻常医学界的教授都不放在眼里,聂长生又算什么?可是后来的几次实验之中,聂长生展示了独特的耀眼光彩,庄凌霄才发现这个自己起初根本不会正眼瞧一下的学长,已经成功地牵动了自己的心了。 聂长生悄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夹了好几样菜放在庄凌霄的碗里,待他吃完之后再替他添菜,所以一餐饭下来,他实则没吃上几口饭,倒是庄凌霄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打了声饱嗝,丝毫不吝于称赞:“师哥做的饭菜依旧是最好吃的!” 聂长生缓缓地阖了阖双眼,努力抑制经流心田催发的幸福蔓延至全身。仅仅不过是庄凌霄轻飘飘的一声称赞,他便如此深陷泥潭,不可自拔了。 聂长生苦笑一下,心里莫名的哀戚像雨后春笋一样滋长,也只有是庄凌霄的称赞,才能轻易地将他推至天堂的位置,然而他却无法预料下一次,庄凌霄再将他推下万丈深渊,尝到名为死亡的滋味…… 正文 4.04 卧室的洗漱套间传来水淋声,庄凌霄正在冲浴,颀长而模糊的身影投在毛玻璃里,聂长生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妄想,认真的将主卧室的被褥床单全部焕然一新,庄凌霄刚刚挑剔完了自己去年冬天才购买的睡袍款式过于老旧,勉勉强强拿去替换,包臀的底裤也在他的嫌弃当中,嘲笑他说“就算是初中生也不会穿这么保守的底裤了吧”,现在他要借宿这里,被褥不换新的话,等他洗浴出来又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堪的话嘲讽自己的守旧与古板了。 聂长生当初替贺鸿梧购买床褥是有考虑过他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的,于是置办了成年的睡床给他,如今把自己的被褥替换下来,床单铺到贺鸿梧的睡床里还是略显宽大了。 聂长生一米八二的个子,贺鸿梧的睡床还是略短了些许,只是聂长生显然不以为意,稍微曲着脚睡觉也不会妨碍到正常的睡眠。 “师哥?聂长生——”庄凌霄隐含不悦的声音从主卧室里传了过来。 聂长生听他喊得急,不知他又有什么不满,于是快步赶回房里,问道:“又怎么……”语句一顿,生生的咽下了到口的语末词。 敞开浴袍的庄凌霄正坐在床沿上一边以浴巾搓揉湿发一边拍了拍床褥,任由精炼如铁的胸肌呈现在屋主认眼前,脸有愠色的说道:“你换了新的床褥了?换它做什么!我就睡不得旧的吗?” “不是,”聂长生慌忙移开视线,压下心口蹦跳的旋律,又徒生些许的无奈,真不知要怎么做,才不会拂了他的意,“我……我只是担心你睡得不习惯而已。” 怒容这才稍霁,庄凌霄念及他这是在设身处地的替自己着想,嘴边竟不觉带出一丝笑意:“从前我们一块儿睡的时候,你都没有这样娇惯我呢。” 从前庄凌霄虽然故作老成,个性却也没有这么阴郁不定过,同组研究的那段日子,他们的作息一致,同吃同睡,只是庄凌霄总要在细微的地方刁难一下聂长生,然而最过分的也只是霸占了聂长生的床,还理所当然地指责他自私,说什么反正都要洗床单被子,怎么不把他的那一份也洗了。 往日的同居生活一帧帧闪过脑海,聂长生垂了垂眼帘,换了个话题:“大晚上的洗头可不好。”尤其是庄凌霄的头发特别浓密,大概也很久没有修理过了,比寻找男子的短发稍微长了一点,没有借用吹风筒的话,晚上确实很难弄干。 “那你就过来啊,”庄凌霄似乎很喜欢这个话题,长臂向他一伸,“过来帮我擦擦头发。” 隐约觉察这样的举止过于暧昧,聂长生却抗拒不了他的邀约,缓步走到他跟前,接过他塞来的浴巾,覆而裹住他的头,认真地揉拭着。 “头发都这么长了,还不去修一下……”指尖穿过几绺发丝,聂长生感叹了一句,湿湿润润的发丝,与庄凌霄刚强的脾性迥然相异。 “师哥不也一样么……”庄凌霄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一手攀上他的肩膀,施力一扯,毫无防备的聂长生应力扑下,整个身子砸在了庄凌霄的怀中,庄凌霄丝毫不觉得痛疼,玩味的捞起怀中人一头柔软的头发,“你也几个月没理发了吧?是在等我帮你理吗?啧!发质还是这么好,明明用的都是普通的洗发水。” 那段互相理发的往事早已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庄凌霄却轻轻巧巧提及,仿佛逝去了的光阴并不遥远,只需要翻开旧黄的日历,便能将掩藏在回忆里的画面放上荧幕,再重来一遍。 腰间仿佛爬上了数以万计的蚁虫在不停蠕动,聂长生的双腿细不可察地颤栗着,鼻翼里全是庄凌霄冲浴之后夹着沐浴露香气的体味,这样迷醉的氛围,这样危险的气息,纵然是隐藏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求,却容不得他泄露半点贪婪!聂长生慌忙推开庄凌霄,急急后退了一步,撤离眷恋的怀抱,阻绝庄凌霄下一步的亲昵举动。 “聂长生?”被推开的庄凌霄显然有点困惑,皱着眉看着失措的聂长生。 聂长生的眼神闪烁飘忽着,不知放到哪儿才好,半晌才说:“我……我去找找吹风筒……” “哈哈哈!师哥,你是在怕我么?”见聂长生手足无措的样子,庄凌霄开怀一笑,心情大好,甚至恶劣的加剧聂长生的难堪,“不就是抱抱你嘛,紧张什么呢?啧!你又不是女的。” “你不要再乱说了……”聂长生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露出不悦之色,翻出了吹风筒扔在床上,“你自己吹干头发吧。”带上了门,兀自能听到里面的庄凌霄发出低沉得意的笑声。 煮了杯热牛奶喝了,还剩余一杯,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照顾贺鸿梧,聂长生每晚总会煮热牛奶让小孩喝了才准他去睡,其实临睡前喝热牛奶还是跟庄凌霄同居时养成的习惯,那个时候,但凡是庄凌霄的要求,聂长生没有一样会违背他的。 端上热牛奶敲了敲房门,没人应门,侧耳倾听,门内悄无声息的。聂长生有点哑然失笑,就算被鸠占鹊巢了,但房间终归是自己的。 聂长生推开了卧室的门,赫然见到庄凌霄趴在床上,湿湿的头发沾在枕上就这么睡了,吹风筒还在刚才的位置放着,不像被移动过的迹象。 聂长生气结,感情是他一走,庄凌霄就躺了下去,根本没有在意那一头的湿发。 “庄凌霄!”聂长生上前,却发现素来浅眠的庄凌霄竟然沉沉地入梦了。 目光贪婪地覆盖在庄凌霄的脸上,聂长生默默的在心里勾勒出他的轮廓。斜飞的浓眉敛尽了清醒时不可一世的戾气,高挺如钩的鼻端不啻于翱翔高空的苍鹰,唯有那线条刚毅的唇瓣依旧贵气凌人,仿佛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中。 聂长生怔愣了半晌,努力抑制体内那股源源不断即将要破壳而出的焦渴情绪,最后只有化为一声悄寂的叹息。 半坐在床沿里,聂长生将吹风筒通上电源,调到最小档,指尖触上湿润的发端,沉睡中的庄凌霄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浅眠,听到了吹风筒的声响即刻睁开了寒芒的眼睛,只是凌厉的双眸聚焦在聂长生的脸上,才收回了阴鸷的气势,眸子也敛尽了狠戾的光芒,露出浓浓的困倦之意,懒懒的带着醇重睡意的鼻音说道:“是师哥你啊……”翻了个身,支起头枕上聂长生的大腿里,翕着眼,声音里也蒙上了一股软软的黏糯,“我好几天没睡了,很累……” “等下,”聂长生端过放在床柜上的杯子,“喝了它。” “我还以为师哥你忘了呢。”庄凌霄笑着接过,一饮而尽,砸砸嘴道,微微皱着眉嫌弃地道,“下次别放太多糖。” “抱歉。”习惯了按贺鸿梧的口味调配,聂长生几乎忘记庄凌霄是不喜欢吃甜品的。 “光是道歉有什么用?”庄凌霄继续将半湿不干的头搁在聂长生的腿上,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宽厚的背对着聂长生,“帮我吹干头发当赔礼。”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丝毫不容抗拒。 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聂长生嘴边原本要抗议性地诘问这个家伙,可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叹,这个男人的脾性他太了解了,倘若撩手不管的话,势必放任一头的湿发不管入睡的。聂长生唯有任劳任怨地按开了吹风筒的开关,热风拂过指尖,聂长生五指从庄凌霄的发顶顺到发梢,来来回回穿梭不停梳拢着这头湿润的发丝。 “该剪了。” “师哥还不是一样?” “我可没有……”语间顿了顿,“湿发睡觉”这一项似乎已在今天破戒了。 “没有吗?”庄凌霄翻了个身,冷厉的眼光盯着温润不语的男人。 庄凌霄知道?不……不可能的,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怎么会知道今天的自己曾命悬一线?难道他在去超市的时候看到了飞机出事的新闻了?自己雨中帮忙救人不假,可累极了的自己完全没有空闲打理湿发便在机场休息室睡了一觉的事,庄凌霄怎么可能知道? 聂长生自嘲地勾起一丝浅笑,欲将自寻的烦恼置之脑后不管,然后已经扰动了的波澜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不顺理就不会乱成一团麻的呢?聂长生迎上庄凌霄的目光也显得有些黯然,最终也不过变成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算了”…… 庄凌霄哼了一声,并不打算放过他,冷声道:“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真不明白收养那个小屁孩做什么!” 聂长生抿住唇,一语不发。 “那小子又吵又闹,手短脚短的却总爱打架,打架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打输!真是丢死人了!啧!上学也不安分,几乎每门科任的老师都来投诉,功课做得乱七八糟,还满口汉字标注的英语单词发音,真是碜死人了,直接丢国外不是更好么?而且连最简单的三角函数都弄不懂,再也找不到比他笨的人了……” 听完男人用黏糯绵长的声音细数贺鸿梧的多宗恶劣“罪行”,聂长生唇边禁不止勾起了一丝笑意,“你其实也很在意鸿梧的啊。” “如果不是师哥收养了他,谁有空……”含糊声里,庄凌霄的呼吸陡然悠长了起来,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知道庄凌霄创业不易,却不曾料到会是这般的艰辛!聂长生收藏的几刊财经报刊上登了不少庄凌霄的消息,除了几篇风流艳史,其余的都是他的成功史,文章对他的评价毁益参半,不过庄凌霄雷厉风行的作风与狡狯狠辣的手段被商业人士引为横空问世的商界霸龙这是毋庸置疑的称誉。 聂长生微微倾了一下|身子,伸手轻抚庄凌霄的脸庞,五年的岁月侵染使他愈显得刚毅沉稳,庄凌霄就有这一份与生俱来的魄力,不管是在何方,他的风采几乎弥盖了所有人的煌熠,轻而易举的擒获了人心,就像…… 抿了抿唇,聂长生无奈的承认,对庄凌霄的心意不仅没有随着五年时间的消逝而消褪,反而像滚雪球那样,愈积愈多,沉甸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垮下来。 正文 5.05 聂长生安睡的姿态一如他一丝不苟的做派一样,仰面平躺,十指相叠置于小腹之上,能一觉无梦到天亮。 然而这次不知是时间差还没有彻底地调整回来,还是贺鸿梧的床太小,不足以让他舒展手脚,这一夜居然恶梦连连,似乎被一条凶猛的蟒蛇死死地缠绕着胸口,起初只是贴身紧缠着,后来缠得越来越紧了,令他呼吸艰塞,要逃离这样的困窘之境,无奈一双腿像被灌了千万斤重的铅块一样,沉重得挪动不了半分。 等他终于从恶梦中睁开眼睛,额上凉凉的,竟然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本能地想要擦去额头上的汗渍,手却被一重物压着,他这才发觉窒闷的缘由是胸口横着一条粗壮的胳膊,呈搂揽姿势,将他环抱于温暖的怀里。 聂长生模糊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耳旁传来浅浅的熟悉的呼吸,拂在微微发痒的耳鬓上,他偏了偏头,借着窗外泛起的微弱晨光,赫然看到庄凌霄沉睡的脸庞放大在眼前。 心跳急促的旋律告诉他,这一刻真真切切的存在于现实,绝非什么梦境!庄凌霄就躺在自己的身旁,也不知道他的睡梦里出现了什么令他火大的事情,或者受什么忧心的事儿困扰,睡着的庄凌霄眉心微蹙起来,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的嘴唇,似是憋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知是谁让他这般的不称心如意。 吸了口气,聂长生刚拿开横搁在胸口的臂膀,没料到反主为客,掌心落入那只宽大的手掌里,庄凌霄喑哑迷糊的声音贴在耳旁里,像低喃,又像细语:“别动,让我再睡一会儿。”显然刚刚被聂长生的动作惊醒,只是鲜少的不见发怒,嗓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聂长生记得庄凌霄有很重的起床气,一起同居时,一个同研究小组的成员因为学术上的事情想请教庄凌霄,刚好这家伙正在睡午觉,睡觉被砸了不说,去到研究室里,还把那个干扰他清梦的人狠狠揍了一顿,打得那人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就是这么暴力,这么凶狠的庄凌霄,这一刻却只贴紧着他,说了一声“让我再睡一会儿”。 心还是不争气地捣鼓起来了,聂长生苦笑着,如果是入了梦,被这人紧紧缠着,他或许因为身体的无知无觉可以睡得安稳,可现在清醒着,清清纯纯地感受到了一侧的人的体温正源源不绝地传给自己,聂长生浑身烫热,南方十二月份下旬了的早晨,室内没有暖气,没有空气,冷意肆意地散发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偏偏这张小床上,挤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的体温炽热如夏。 “你怎么会在这儿的?”聂长生果然一动不动,留以主卧室与他,庄凌霄偏偏跑来小床跟他挤在一起。贺鸿梧的小床本来勉强只容纳得下他的身躯,如今再挤上一个大男人,哪还有转身的空间? “因为你在这里啊。”庄凌霄黏糊着嗓音嘟囔了一句,又陷入了混沌的睡梦里去了。 聂长生几疑在梦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细不可闻地打着颤栗,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欢腾,没有人可以在神智迷糊的时候撒谎,庄凌霄也不可以,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自己在,所以他就会无条件的伴随于左右! 昨天的接机,也是庄凌霄刻意为之的吧?站在候机室的大理石石柱上,说着“送一个客户到机场”的谎话,却原来他真的特意等在那里,只因自己从那里经过。 噙着一丝笑意,聂长生再无睡意,抬眼望向窗外,初冬的清晨还裹藏在灰色的世界里,占了上风的寒意卯足了劲儿将冷意撒布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早起的人们总会制造一些动静,好让初冬不显得那么清净,聂长生素来不被喧嚣杂音干扰,而此刻却厌烦起室外的闹腾——所幸身旁的庄凌霄呼吸悠长,睡得正沉,只是那条手臂已经呈霸道的姿势揽住他。 早餐做好时,庄凌霄还在熟睡,聂长生留了字条便回医院了。向导师卞教授汇报了在美国的合研情况,卞教授点头微笑,显然是很满意他的表现,又问了他一些出差的情况,最后才向聂长生小小地抱怨一下,昨晚的那份文件太重要了,不应该叫外人送来,别人都没有他的这个关门弟子这么负责,文件要是丢失了可怎么办? 向卞教授道歉了之后,回到了独立的办公室里,聂长生还没扎入桌子上成堆的病例中,就又被请入了会议室里商议与美国的合研方案了。其实合研项目并不复杂,如果有足够资金就可以正式启动,向外宣布开始了,美国那方对项目很感兴趣,唯独没有承诺具体的资金事宜,似有借用资金要挟获得更多股权的嫌疑。 如此埋头工作,也不知否决了多少项方案,修了多少项计划,直至尝了一口凉了的咖啡时,聂长生才惊觉时间的飞逝如此之快!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心底没有由来地惦念着庄凌霄这个时间会在干着什么,他应该早就离开了公寓了吧?在公司里发号施令?还是跟哪个合作商觥筹交错…… 思绪未定时,主持合研的组长是位和善的老主任,见连聂长生的脸上也露出了恍惚之色,显然向来认真执着的聂长生也分了心,老主任也不好再继续话题研讨,挥挥手散去了会议。 聂长生微微松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强打起了精神,夹着一大叠文件大步走出会议室,迎面走来了两位拉闲话的女医师,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医生问道:“这是我从张主任手里讨来的治疗失眠方法,你拿去全部试用一下,保管有一个方法能治好你男朋友的失眠。”说着笑嘻嘻地塞给同伴一张手写稿。 “我都试过了……”刚接过手写稿的女医生皱着眉,迎面赫然见到了聂长生,似乎吃了一惊,黑漆漆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神色颇为尴尬。 “啊……是聂主任回来了啊……”小鸟依人的女医师惊喜地叫了起来,或许也被自己惊叫的声量吓到了,她尴尬地用手里的文件挡住嘴巴,羞红了脸笑笑道,“昨天还问了颜主任,他说聂主任最早也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的。” 聂长生三十岁的年纪,且只在这所医院工作了一年多,但他的学术得到国际医学界的认同,光是论文就获奖无数,更别说曾经为许多脑肿瘤患者开颅做手术,至今还没有失败的先例,当然医院脑科主任一职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哦,提前回来了。”聂长生简略地回答,心里却琢磨她俩方才的话题,庄凌霄失眠很长时间了?可是昨晚的庄凌霄不是睡得挺香沉的么?怎么看也不似患了失眠症的人啊…… 蓦地,小鸟依人的女医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张着鲜艳的小嘴叫道:“我想起来了!昨天聂主任是搭乘从美国返回h市的那班航机吗?” 聂长生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女医师已经激动不已了,连声道:“那个及时抢救了心脏病患者跟羊癫疯的医生,是你,对吗!难怪昨晚在第二医院工作的师姐一个劲地说要调来我们的医院……” “他们还好吧?”聂长生忍不住打断她没完没了的话。 “正在康复当中,听我那师姐说……” “你也还好吧?”得到失眠药方的女医师插口问了一声,她叫宁子沁,是跟聂长生同时进入这所医院的医生,人很漂亮,气质很佳,初来乍到时,许多单身男医生趋之若鹜。 可好景不长,就有人看到了她与h市呼风唤雨的商业霸主庄凌霄出双入对了,被娱乐记者抓拍了几次两人共进晚餐的照片之后,庄凌霄就把住在医院宿舍的宁子沁安排到了自己公寓的隔壁,跟她做了邻居,有流言传出,说她跟庄凌霄其实早已经同居了…… 聂长生点点头,道:“宁医生,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鸿梧了,下午我会去把他接回家的。”贺鸿梧在他出差之际,借口功课难做,找同班同学的楚颖颖一同学习,后来干脆就住入了楚颖颖的家——宁子沁是楚颖颖的监护人,而跟庄凌霄比邻而居的家,客房多的是! “倒也不劳苦,”宁子沁浅笑道,“有颖颖整治着他,可乖着呢……” 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忙又道:“你今天还是别去接他了,凌霄买了个冲关游戏给他玩,玩了好几个晚上了,早上听他念叨说今晚是最后一关,没玩完的话他准睡不着。” 在听到庄凌霄的名字的那一刻,聂长生的呼吸为之一窒,凌霄,凌霄,喊得多么的亲切,只是会这么称呼他的人并不多,按照庄凌霄以前的说辞是,如果不是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他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这么喊他的名字的! 如果庄凌霄是将宁子沁当成最亲密的对象,那他昨晚抱着他入睡的行径,是想置自己于何种境地呢? 不能臆测庄凌霄内心的真正想法,聂长生唯有苦笑着,眸子黯然垂下,对宁子沁道:“那就再劳烦你一天了。”又向那位小鸟依人的女医生点了点头,侧身便走了过去。 “哎哎哎,你真幸福,”小鸟依人的女医生忍不住推了推宁子沁,语气里不无羡慕地说,“明明你俩都分手了,聂主任对你还是藕断丝连呢。” “别胡说,我跟他其实……”宁子沁紧忙解锁,可对方丝毫不愿听她的“炫耀”。 “有什么好掩饰的,”小鸟依人的女医生撇了撇嘴,嫉妒的道,“庄凌霄虽然也是完美男人,但花名在外,八卦杂志里没少他的花边新闻,再怎么好,也不比聂主任可靠,起码聂主任不抽烟不喝酒脾性好医术又高明,你啊……” “我跟聂主任真的什么也没有……”宁子沁无力了,她起初确实是青睐于聂长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久,庄凌霄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可是…… “你们去年一起调过来的,又走得这么近,大家都以为你们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你不知当时有多少姐妹在妒嫉你呢……”小鸟依人的女医生啧啧嘴,她自己怎么就赶不上被这么优秀的男人喜欢呢?一个就够了,不用像宁子沁那样,身边围着聂长生与庄凌霄两个这么出色的男人! 宁子沁不再接话了,只是垂着的眼帘里流露出淡淡的哀戚。 正文 6.06 在办公室里恭候多时的小助手一看到聂长生回来便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将急需候诊的病例递给他,嘴里不免多了一些埋怨:“他们都把您当成神了,又要去洽谈什么合研又要诊治病人,您看您才走了一个月,这边就乱成一团,顶替您的林主任因收费被人举报,害得我们也要被调查……现在您回来也没让您多歇息几天……” 聂长生紧蹙眉心,医院里的这些灰色交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耳闻不少,虽然从不参与其中,却也从未劝解过涉案的同事,每每东窗事发,也只能轻叹一声,不置一词。 “对了,”小助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翻了翻行程日记,眼睛里闪现出激动的光泽,道,“院长特意嘱咐了您,明天记得要去一趟言府看诊。” “言府?”聂长生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剪影依旧模糊,迟疑地问,“哪个言府?” “就是言市长的家!”小助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整个h市里,除了市长家,还有哪个姓言的封自己家做言府的?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主任你真是……” 聂长生“哦”了一声,罢了罢手,制止了喋喋不休的小助手,随手从桌子上抽了几分病例出来,正要细细辨析症状时,手机的铃声适时地响了。 小助手正奇怪自己的铃声怎么换了音乐,拿出手机却发现还是黑屏,根本没有来电显示,心里纳闷,撕下搜寻音乐的源头时,居然看到聂长生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部手机接听,不由呆愕了一下,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所跟随的这位事事严谨的脑科主任原来也不是完全跟社会脱节的!聂主任原来是有手机的! 这是在不能怨他大惊小怪,自从成为聂长生的助手以来,他就没见过聂长生用过手机! 小助手讪讪然收起手机,却竖起了耳朵,十二分细心的旁听起来。 “有什么事儿吗?”聂长生低沉着嗓音问对方。 不用打招呼,看起来是相当熟稔的好朋友吧,小助手暗自猜度着。 “不行,还没下班。”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触犯了聂长生的底线,他皱着眉拒绝了对方无礼的提议。 不明真相的小助手则暗自称赞:果然是自律的主任!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长篇大论,聂长生静静的听着,脸上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什么,你在……”他站起身,快步来到窗前,拉开了百叶窗,从六楼往下望去。 小助手像嗅到八卦味道的狗仔队一样,也悄悄地挪着脚步走向窗边,目光也朝下四处搜寻,奈何底下的是医院的大广场,一侧停满了车,一侧人来人往的,就算是专业狗仔队也挖掘不出哪个才是目标人物。 “好吧……”妥协了的聂长生似乎生了气,凛冽干净的嗓音犹如掬起冰泉之水从高空上滴溅下来,听着很是悦耳,“我这就下去。” 合上手机的聂长生慢悠悠的转向小助手,小助手立马昂首挺胸,大声说道:“聂主任您放心地赴约去吧,我一定会好好掩护您的!如果有人找您的话,我一定会说是院长请您去了解何谈的进度的!”不忘拍拍胸膛,做出保证的架势。 聂长生点点头,嘴里噙着一丝浅笑,不知是被小助手的话逗乐了,还是想着跟那人的约会,心情大好。 他来到衣架前,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刚换上自己的外套,就听小助手笑着说:“聂主任,您手机号码能不能报给我一下?您看,要是医院里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也好知会您一声,不是吗?”一边拿出手机,一边盘算着稍候把聂长生的号码传给医院里心仪聂长生的女士们,不知赚下多少人情呢! 聂长生报了个号码便出门去了,小助手得意洋洋地念着号码嘿嘿干笑起来,忽而像确认什么似乎的再看一下号码,脸色一变,110 119 12358,11个号码没有错,可是110跟119,一个是报警求救电话,一个是火警电话,这能拨通吗?至于12358,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消费者投诉的电话吧!上回他的女朋友在名牌店买了个假货,他就是上网查了之后才拨打这个电话举报的!三组数字组合起来的,这分明不可能是手机号码啊! 小助手无语了一阵,被不苟言笑的聂大主任摆了一道,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吧…… 聂长生来到停车场里,顺着喇叭声的指引来到了一辆银色宝马车前,前窗缓缓降下,庄凌霄摘下墨镜,朝他皱眉说道:“太慢了,上车。” 从办公室到停车场,确实不用五分钟的路程,怎奈聂长生一路出来,总会遇到同僚攀谈几句,又有若干年轻护士打着“讨教”的借口缠着他聊上几句,即便是工作上的话题也好…… 聂长生也不辩解,坐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庄凌霄就已经驱车离开了医院,车子穿过窄小的街道,开过了一段不怎么平稳的路段,才拐上了马路。 聂长生不怎么懂车,很多人光是看车的标志就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车,还能说出大致的价格,他对这方面一点兴趣也没有,自己开的国产车也记不清什么牌子,比起这些,他更专注鞍区、海绵窦、岩斜区、c-p角、松果体区肿瘤等人体医学术语。 虽然不懂名牌车,但心细的聂长生还是发现这根本不是庄凌霄昨晚载他回家的那辆车,光是在刚刚那段崎岖的路段平稳驶过就知道这辆车的价格一定很昂贵,更别说车身如此招摇,说不定是哪个国家出产的限量版的呢!他知道庄凌霄行事向来高调惯了的,可这也太奢侈了吧…… “去吃海鲜吧,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酒店。”庄凌霄精神很不错,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作主张,压根没打算询问同伴的意见。 “能在两点钟前赶回医院就可以。”聂长生确实不挑地方,再说能让挑食的庄凌霄推荐的,那家酒店做出的食物口碑必定是很不错的。 庄凌霄看着他的眼角余光又露出嘲讽之色,“啧”了一声,评价道,“聂长生,你还是那么刻板,不懂变通。”朝九晚五的生活规律多少年来都没有改变。 聂长生不想跟他争辩彼此的生活轨迹,怎样的人,怎样的职业,注定怎样的生活规律,哪个国学大师都没办法笼统地一锤定音,况且庄凌霄也只是嘴里说说,他自己公司的职员还不是朝九晚五么?也没见他改变上班制度呢! 等车子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酒店前,聂长生终于知道了庄凌霄口中说的“不错的酒店”,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瑶台大酒店”! 所谓“瑶台”,那可是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以神仙住址为酒店名称,可见这酒店是如此的奢华与高级,便是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高级的大酒店!多少达官贵族、商贾巨头都以能在这里宴请宾客为荣耀,就连在医院里,总会听到不少同事自嘲自乐的话语“赶明儿我中了一千万的头等彩票发达了,就请你们去瑶台大酒店好好地搓一顿……” 聂长生皱着眉,低声道:“这里?会不会……” “请师哥吃饭,当然要来这里了。”庄凌霄难得的还没嘲讽他,“下车吧,我已经订好了包间了。” 聂长生只好“客随主便”,下了车,见酒店门童过来泊车,瑶台大酒店的旋转门里立刻走来一个西装革履像经理模样的胖子,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朝庄凌霄躬身问好,眼睛瞟了一眼聂长生。 庄凌霄似有所觉,眸子瞬间愣了下来,抿着唇说道:“陈经理不用客气。” 胖子见庄凌霄语气冰冷,似乎心情不佳,也不敢再多说,将两人迎入了酒店,招来一个侍从给他俩引路。 那位侍从显然是认识庄凌霄的,战战兢兢地将他俩引入了vip的电梯,聂长生只来得及看着大厅正中悬挂的几块巨匾水墨画,电梯就已经徐徐合上了,vip电梯的空间不算狭窄,那位侍从也几乎贴着门侧屏着呼吸站着,偌大的空间里,两个曾经的师兄弟一同并肩而立,彼此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一丝谁也察觉不了的暧昧气氛悄然滋长。 电梯门是在第三十九层打开,侍从似乎松了口气,赶忙跨上长廊在前给尊贵的客人引路。走在铺着厚实的锦毯里的感觉就像是糟蹋了稀世药品的制药师,聂长生无法理解这些凭借物质来衬托成功人士膨胀心理的做法,但庄凌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很受用。 拐过了长廊,眼前赫然开朗,一座希腊风格的喷水池设立在中央大堂里,一尊蟠龙石雕高高的盘旋于希腊高大的石柱上,蟠龙的前爪持着一块光滑的大理石,石上刻有四个正楷大字——九霄云天。 设计者别出匠心,以帝王的别宫命名,显然是投成功者所好,又以蟠龙抑制希腊风格,显是昭示中华民族的傲气。 “怎样,不错吧?”见聂长生驻足观赏雕龙,庄凌霄也不急着走,倚在石柱上燃起一支烟,那侍从就停在前头,一副尴尬的模样,装作没看见一旁显目的禁烟标志。 聂长生点了点头,抬起清澈的眼眸看着庄凌霄。 “啧!”庄凌霄收到了他眼中不悦的神色,双指一掐,熄灭了刚刚点燃的烟头,眉也不皱一下,将手里的香烟掷在地上,根本就不会去管那些毫无意义的环保态度,语气里隐含着一丝不快,“走吧。” 聂长生趋步跟上,不料前头才走了几步的庄凌霄突然收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男子。 那两个男子也停下脚步,为首的一位儒商模样的年轻男子脸上闪过愕然的神色,伸手友善地笑道:“想不到在这儿遇上庄先生,真是巧极了。” “确实是很巧。”庄凌霄冷冷的与他一握,随即狠狠地瞪了一眼儒商男子身旁的那位似笑非笑的粗犷男人,粗犷男人嘴边噙着一个莫测高深的笑意,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庄凌霄,然后就把那双玩味的眼光投落在聂长生的身上。 “这位是……”儒商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聂长生,暗赞一声h市竟然有气质这么出众的男子,不由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聂长生似乎在哪里见过。 “公子您忘了,他就是聂大医师,本是脑科的首席主任啊。”俊犷男子笑着恭声回答。 “噢,”儒商男子一拍额头,笑道,“原来是聂主任啊,我说怎么如此眼熟呢,明天还要依仗您给我的妹妹看病呢!”伸手便去一握,聂长生快速搜寻明天的行程,很快便筛出了结果,不由露出讶异的神色:“你是言市长的……” 儒商男子笑道:“我叫言柏舟,你叫我柏舟就可以了,”言柏舟指着俊犷男子介绍道,“这位是甘棠,不过聂主任定然不认识的。呵呵,今日既然有缘相见,不如……” 还没等他提出邀请,庄凌霄毫不留情地拒绝道:“真不巧,我有事要跟聂医师商榷。” “这样啊……”言柏舟微微蹙了蹙眉,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却也不强求,“那明天再请盖主任赏脸吧,到时还请莫要推托才好。”转头又与庄凌霄寒喧了几句,这才转身而去。 甘棠离去之时,落在聂长生身上的眼神别有深意,聂长生不解地回视了他一眼,甘棠也不避讳,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才追上言柏舟的脚步。 庄凌霄脸色铁青,朝着离去的甘棠背后狠狠地“啧”了一声,愤愤地加了一句国粹。 正文 7.07 聂长生明显察觉庄凌霄浑身散发不悦气息,这个男人生气时,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云,沉甸甸的极为骇人,紧绷着的唇一言不发,泛着幽光的眸子透出一股邪戾的光芒,像一匹被猎物惹毛了的嗜血野狼,而惹怒野狼的猎物,貌似就是聂长生自己。 聂长生见过这样的野狼,那还是学生时代,他与庄凌霄废寝忘食地研究脑神经实验,忙忙碌碌了将近大半年才有了新的进展,并各自写了相关的论文。 不料导师卞教授却只呈上了聂长生的论文而扣住了庄凌霄的那份,获奖名单下来时,内|幕也被揭开,凭此论文而名声大噪的聂长生一点也没有高兴起来,他不明白导师为什么不把庄凌霄的论文呈交上去,明明庄凌霄的方案比他的还要出色! 他想宽慰盛怒至极的庄凌霄,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每个安慰的字眼都将成为利刃直刺盛怒中的庄凌霄,他只好抿着唇,怔怔地站着,看着庄凌霄的背影发呆。 沉默在寝室里弥漫,一站一坐的两人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庄凌霄才“嗖”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受力翻到了下去,发出沉重的声响,打破了一室的缄默。 聂长生看到了这个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一步一步的,缓慢的步伐像铿锵的士兵,士兵紧抿着唇,盯着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聂长生低下了头,任由他如刀似刃的目光滑落在自己的脸上。 “嗯?”当下巴被庄凌霄的左手攫住时,聂长生讶然地看着盛怒的男人,这个动作对于彼此而言显得有点暧昧。 然而就在下一刻,庄凌霄出手如电,雷霆般的右拳打在了离聂长生脸颊只有一公分的单控开关的盒子上,遭到鱼池之殃的塑料开关发出了悲鸣的声音,盒壳破裂弹跳了下来,施予者的指背也被犬牙不齐的塑料裂口划伤,鲜血染了一手,“嗒嗒”地滴落在地,聂长生的耳力很好,除了单控开关报销的声音之外,他还听到了指节折伤的声音,这么大的力度,庄凌霄的手指一定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折伤了…… 大概是看到了聂长生脸上露出震愕与心痛的神色,庄凌霄的怒气似乎稍稍消散了些许,嘴边噙着的是一丝冷厉的笑意。 庄凌霄的脾气简直与从前一般无二,比晴雨表还容易被看穿!聂长生暗自摇头叹气,幸好这张晴雨表也只在自己跟前展示,否则放到了尔虞我诈的商战上去,这个孤傲的男人早就腹背受敌,举步维艰了吧。 “何必浪费这么多的食物?”聂长生看着餐桌转盘上堆满了的碟子,蹙眉说道,显然不满意庄凌霄过度的花费。 庄凌霄不怒而笑,冷声道:“怎么?师哥是打算空着肚子等姓言的那顿邀请吗?” 再好的脾性也会因为这样故意的曲解而将要耗尽,聂长生冷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他的邀请了?” “那就快吃!”庄凌霄语气不善地说,皱着的眉头却舒展了开来,显然聂长生一口否决言柏舟的态度取悦了他,夹了一块芝士焗虾放在聂长生的碗里,“来试试这虾,我总觉得这味道没有师哥弄的好吃。” 聂长生没好气地瞪了庄凌霄一眼,芝士焗虾他只弄过一次,那还是在佐料紧缺的情况下捣弄的,就算当时花再多的心思去做这道菜,也不可能媲美于瑶台大酒店的专业厨师的手艺。 明天去言府出诊的事儿要是让庄凌霄知道了的话,他一定又要生气了吧?要不,找个人暂替出诊吧?再不然借故推掉也行……聂长生一边咬着芝士焗虾,一边暗自打定了主意。 只是聂长生没有料到言柏舟的邀请会来得如此之快,且是用这样不容抗拒的方式。 午餐后回至医院工作了大概两个小时,聂长生就接到了科研组老主任的电话,电话里的老主任颤巍巍的声音传达着他的兴奋——言市长表示对科研的项目相当的感兴趣,已经派人过来了解情况了,要是项目不错的话,可以跟国企长赢集团合作,详谈之后,科研的资金完全不是问题。 聂长生因为庄凌霄的缘故也买了好几刊的经济周刊看过,长赢集团的经营者,赫然就是年轻有为的言柏舟。 受院长施加的压力,聂长生不得不面见了以甘棠为首的洽谈方,兴奋的老主任正要替双方引荐,甘棠却先笑道:“聂医生,咱们又见面了。”一边深处友善的手跟他相握。 聂长生只得与他一握,淡淡地道:“甘棠先生办事效率真高,真不愧是言公子的最得力战将。”他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两天跟庄凌霄混久了,言辞上也有了一分的犀利。 “哪里,哪里,”甘棠丝毫不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眼里的笑蕴含了更多的深意,“也不过是把一天掰成了四十八个小时在用,不聂医生要是同情的话,洽谈上可不要难为我的好。” 聂长生无言以对,事实上,他不是商人,当然不懂这些谈话技巧。 老主任高兴地搓着手,眉开眼笑道:“原来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啊!这太好了,太好了!” “有幸见过聂医生几次,”甘棠笑道,“明天九小姐还有赖聂医生出诊给瞧一瞧,别的脑科医生,我们的言公子一个也不相信,毕竟聂医生在脑科方面的医术趋近国际水平了,再说了,言公子也对救死扶伤这样的善事表示全力的支持,这其实也是言市长的意思……” 老主任一听到“言市长”的名号,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毕竟这号人物的功绩太过辉煌,而虎父无犬子,言柏舟的善名也在h市早已经传开了的,老主任心里很是激动,毕竟当今世道,道貌岸然的人他见多了,一些伪君子热心善事不过是为了名利,但为了善事而不惜开罪h市盘根错节的商人利益的,也就只有言柏舟一人而已,虽然言柏舟确实是借了言市长的光。这位老主任看惯了人情世故,像言柏舟这样赤诚的商人,世间还真的不多了。 长赢集团毕竟是有强大的后盾做依靠,开出的条件极为优渥,双方有一拍即合的趋向,如果甘棠提出签订合同的建议,老主任铁定二话不说,一锤定音。 下午六点半,洽谈才有了双方都满意的结论,婉拒了甘棠提出就餐的建议之后,聂长生才回到了办公室,小助手居然还没有下班回家,他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道:“聂主任,您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要疯了!” 聂长生觑了他一眼,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就响了。 小助手跳了起来,一副遇上了午夜凶铃的表情,脸色瞬间变得可怖起来,指着响个不停的座机电话叫道:“就是他,这个人啊,每隔五分钟就打一次电话过来,太恐怖了,阴魂不散似的,一个劲的追问您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还没有下班,为什么没回家,为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小助手,哪里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大概是受了荼毒太严重,小助手气愤得已经语无伦次了。 接了电话,庄凌霄暴燥的声音传了过来:“聂长生回来了没有!你们什么医院竟然敢……” “是我。”聂长生隐隐头疼起来,这个男人生气起来确实很可怖,难怪小助手被轰炸得几乎要发疯了,下班了也不敢离岗回家。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开个会议谁准你关机的!”怒火攻心的庄凌霄全然意识不到“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电话找人”的自己就是制造聂长生关机的元凶。 “抱歉。”习惯了息事宁人的聂长生淡淡的道着歉。 许久没有听到庄凌霄回应,聂长生蹙着眉对着手里的电话“喂”了几声,才听到庄凌霄嘲讽的声音响起,“我说,聂长生,你花再多的时间去弄科研方案也不会有人欣赏的,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呢?要不,干脆用这些时间讨好我,看在师兄弟一场的情面上,再怎么样我也是要给你面子的。” “医院已经跟长赢集团达成了共识,过几天就要签订合约了。”聂长生冷冷的打断他的遐想,他不明白庄凌霄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没意义的话,就算是气话,他也不可能为了工作上的何谈而去“哀求”他的怜悯与施舍。 “长赢集团……言柏舟?”庄凌霄似乎大吃一惊,继而怒气冲冲,问道,“你答应了?” “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合约的签订当然不可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才签订了。”聂长生平时说话绝不尖酸刻薄,可是这一刻,心里头的恼怒竟然也滋长了起来,冷冷地回敬了庄凌霄一句。 “你……”气极了的庄凌霄冷哼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耳畔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聂长生才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缓缓地把电话归位。 “聂主任……”小助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呃……这个人……是……是谁啊?” “不用管他。”聂长生淡淡地整理好桌上的文件,问道,“要我送你回家吗?” 小助手高兴地点头笑道:“好!”自家女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聂长生有了兴趣,老是缠着自己讲关于他的故事,弄得小助手以为女友移情别恋,郁闷了许久。后来才从女友的口中得知了时下女孩们早就追腻了影视明星,转而把目光锁在本市的十大优秀青年才俊的身上,这些排行榜虽有八卦的成分,但极受女性欢迎,而排行榜上名列第一的那位就是聂长生。 而这份排行榜,小助手是看过的,心里虽然有点吃味,但无可否认的却很认同,在他看来,聂长生真的很优秀,名气已经打出了国外不说,光是酒色财气没沾一样就值得所有人称赞,自律到跟禁欲一样的存在,庄凌霄、言柏舟等等这号人物排在他的身后,也不无道理! 聂长生回到楼下发现自家的灯火大亮时,以为是寄宿在宁子沁家里的贺鸿梧回来了,忙加快脚步上了楼,这个时候贺鸿梧肯定还饿着肚子的吧,自己真不该留在小助手家里吃晚饭的——小助手的女友是个热心好客的小女生,只是厨房的手艺则有待提高。 聂长生推开了门,电视的音量排山倒海似的涌入耳膜,庄凌霄赫然坐在沙发上,手里正在挑着被他撕得七零八碎的披萨。 两人对视了一眼,庄凌霄冷冷的丢下手里的冷物,抿着唇一语不发。 见是庄凌霄,聂长生似乎没有太大的意外,他快步走过去,把电视的音量调小,尔后干站着,望着庄凌霄不语。 两人静默了片刻,聂长生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俯身收拾茶几上被五马分尸过的披萨。 庄凌霄应该是下班就直接过来了的,等久了不见聂长生回家,便电话追去了医院,情知聂长生正在工作,他偏偏每隔五分钟响一次的频率干扰,任是聂长生脾气再好也会烦扰,于是意料中的迫使了聂长生关了机,庄凌霄的心情自然很不佳,便转战将电话打到办公室去追问,直到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他才停止了电话轰炸,后来还没见聂长生回来,庄凌霄想是饿极了,才勉强叫了一份外送的,但挑剔惯了的口味的庄凌霄又怎么吃得下这些外送的食物呢? “我去做饭了。”像是弥补什么似的,聂长生低声说了一句。 庄凌霄“哼”了一声,脸色却因为这话而有所好转,居然安份的看起娱乐节目。 电话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庄凌霄撇了撇嘴,不耐地道:“又是那小鬼的电话。” 果然,贺鸿梧的声音从录音里传来:“聂叔叔,聂叔叔,你怎么还不回来,楚颖颖的姑姑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没到家呢……我功课也做完了……” 聂长生接过电话,道:“鸿梧,是我,刚刚到家。” 电话里的小孩欢叫起来,一股脑儿的埋怨聂长生回国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而后又很乖的汇报了自己的各科成绩取得了小进步,为了增加可信度,小孩似乎把话筒推到楚颖颖那边:“楚颖颖,你跟我的聂叔叔说,我的成绩是不是进步了。” 恰巧楚颖颖正与宁子沁说话,所以话筒里能听到宁子沁落寞的声音传来:“他说生意上有应酬,这段时间都会很忙,都不接我的电话了。” 聂长生微微垂下了眼帘,楚颖颖的声音早就淡出了耳膜,只剩下宁子沁的话,她口中“忙着应酬,没空接听她电话”的庄凌霄,却在这间冷寂的公寓里,枯等了自己整整四个多小时。 正文 8.08 从浴室出来,庄凌霄望着用笔直的标准姿势躺在床上的聂长生,瞳眸里闪现意味不明的光泽,微扬的嘴角撇了撇嘴,不知是满意于聂长生有自知之明没再跑到那张儿童床去就寝,还是嘲讽他直挺挺死板一样无趣的睡姿。 室内开着暖气,以致于很难察觉十二月底的寒流在夜间的肆虐为患。庄凌霄趋步近床,将摆在床柜上那杯还存有余热的牛奶一饮而尽,咂了咂唇,眼角余光瞄了瞄床上安然入眠的聂长生一眼,心底滋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有人暖床的感觉真不赖! 熄了床灯,只留窗旁一盏壁灯发出微弱的昏黄之光,房内陷入一片静谧之中。庄凌霄钻入暖和的被窝里,手手脚脚往热源处舒展,没有遭到预期的阻拦,动作更加恣意地猖獗起来,最后索性放弃了自己的枕头,挪到聂长生的身侧,跟他分享同一个枕头。 “庄凌霄……”只是闭着眼睛的聂长生似乎再也无法装睡了,身侧的男人的身躯如此的温热,寒冬腊月里同睡一床很舒服,可他的呼吸拂在脸侧,呈搂抱之姿的手臂横在腰间,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鸠占鹊巢,聂长生的心跳骤然加剧,从腹部蔓延上来的燥热令他格外的难受,于是再也无法忍耐,推开腰间那条壮实的手臂,警告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别吵!”受到干扰的庄凌霄不悦地皱着眉头,不仅依旧故我地揽住他的腰,头部还挪近了些许,丝毫不在意呼吸已经喷在了怀侧的聂长生的耳旁,以惯有的霸道压制了聂长生想要起义抗争的苗头。 这样是不可能入睡的,聂长生清楚自己的心跳规律已经超过了平时跳动的节奏,身体不正常的热度越烧越旺,或许,庄凌霄贴近他的身体,大概也是为了汲取这种热源吧,他没办法知道庄凌霄确切的想法,只是在这人毫无意识的厮磨之下,聂长生难堪的发现腹下蛰伏的那处已有昂起的趋势,而侧睡在旁的始作俑者还不思悔改,竟然将一脚叠合上聂长生的腿上,方寸之间,大有触碰之举。 呼吸几欲凌乱,心思难以平息,聂长生咬了咬薄唇,不得不向床侧移去。 “别动!”庄凌霄恼怒的声音再起响起,炙热的气息拂在聂长生的耳际,“你搞什么鬼啊,再不好好的躺着,别怪我把你当……”他顿了顿,烦躁地抿了抿唇,硬是吞下差点冲口而出的“把你当女人上了”的话,随后惊觉于自己竟然会浮起这样龌龊的念头,身旁这个耿直坦率的同性人,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言行举止又一板一眼的,无趣之极,与妖娆多情的女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话又说话来,那些外表甜美温柔的女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全然不及沉稳木讷的聂长生带给自己那种舒适恬谧的感觉。 聂长生等了半晌,见庄凌霄没打算再接着说完下文,于是直起了腰板,推开攀在身上的肢体,愠色道:“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睡那边么?” “可是,你的身体比较暖啊。”庄凌霄闷声回答,不过显然也接纳了聂长生的提议,稍微挪了挪身躯,让出了些许的地盘,却依旧占据柔软的枕头不走,“快躺下,冷风都钻进来了。”不忘拍了拍旁边的软枕诱哄。 聂长生无奈地低叹一声,依言躺下了身子,不过这回选择了侧躺,宽厚的背对着庄凌霄,即便这样,庄凌霄特有的气息还是无法从心头驱散,依稀萦绕在鼻翼,仿佛有千万条蛊虫在张牙舞爪要吞噬自己的身心。 “最近,你很忙吗?”聂长生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分散身体出现的异样感。 “还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庄凌霄只觉得聂长生清澈的声线居然带了点喑哑,听着很是舒适恬和,甚至略带一丝性感,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排斥,他打了个呵欠,睡意渐渐入侵困倦的意识里。 “太辛苦的话,可以分担一些事情给下属去做的。”因为背对的关系,聂长生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庄凌霄疲惫的神色, 回应他的,是一声敷衍而含糊“嗯”,尾音喑哑,像是要沉入梦乡。 “我听说,你最近失眠了?”聂长生的脑海里闪过宁子沁的愁容,也不知庄凌霄的失眠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并不觉察身后那个男人的睡眠质量有多差…… 本来已经进入沉睡状态的庄凌霄倏忽睁开了眼睛,支起了上身,长臂一伸,扳过聂长生的身体,狠狠地捏紧了他的下巴,下颔传来的剧痛令聂长生大吃一惊,他怔愣着,一头雾水地看着突然发难的庄凌霄,只听庄凌霄狠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听说?听谁说?那个女人吗?”手指收拢,几乎要将他的下巴扭下,“聂长生,你该不是瞒着我跟她偷偷约会吗?” 庄凌霄口中的“她”,当然就是跟聂长生同医院的女医师宁子沁了。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聂长生不明白他的暴戾怎么来得如此的快速,所以也就没有来得及细细推敲庄凌霄盛怒的理由是完全不附和逻辑的。 “怎么不可能!”盛怒中的庄凌霄如同一只被夺走猎物的凶猛恶狮,“你还对她余情未了的吧?啧啧,是不是吃过了就忘记不了她的味道……” “你疯了!”隐忍的聂长生终于被他激怒,一股升腾的怒火打从心底突然窜出,瞳眸里点起一簇无法遏制的火苗,他很少发火,可这回还是被庄凌霄羞辱性的话激怒了,什么尝过她的味道?在庄凌霄的心里,到底是把他当成了什么,又把宁子沁这个“女朋友”置于何地? 愤怒之余,加上又受庄凌霄潜移默化的暴力影响,聂长生不假思索,一拳便挥到了庄凌霄的胸膛里。 聂长生从来没有刻意锻炼身体,从医之后更是没有闲暇时间去锻炼,只是照料家里的那个顽皮捣蛋的小孩,倒也勉强算是一项巨大的体力消耗运动。所以他挥出的那一拳,分量实在不比那些习惯了打架斗殴的街头小混混拳脚轻多少。 庄凌霄应力倒在另一侧的床沿上,呆呆地望着掀被起身的聂长生,聂长生的那一拳落在常年出入健身房的男人身上也不过是一记微不足道的力气罢了,庄凌霄只是惊讶于聂长生的生气,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怎样的不公平加诸在聂长生的身上,他要么温和的接受,要么拂袖而去,从不大骂对方,更不屑跟对方动武。 而显然,是自己得寸进尺的冒犯,终于打破了聂长生的戒条。 “她那么爱你,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根本就不信任她!”聂长生拧开了房门,身形在门前顿了顿,昏暗的壁灯打在他坚毅的背影里,显得格外的孤寂,“明天我会接鸿梧回来,到时,我不希望家里有人妨碍他学习。” 庄凌霄不爽地低骂一句,“聂长生,你是在赶我走吗?” “你就不觉得应该回去好好陪伴她吗?她难道不是你的女朋友吗!”聂长生最后的尾音被那扇房门阻隔断开,幽寂的室内里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孤灯与脸色沉郁的庄凌霄作伴。 “谁说她是我的女朋友的?”庄凌霄暴怒的声音回击过去,可惜门已经被聂长生关上了。 躺在贺鸿梧的床上,聂长生敛尽了刚才义正词严的怒色,心里的苦涩只能自己慢慢品尝,刚才的那一拳,挥揍庄凌霄的那只右手还在微微发颤,早就见识过庄凌霄恶毒的口舌了,刚才他无心的一席话也不过是气话罢了,自己怎么就……这么重的一拳,庄凌霄一定很痛吧。 入睡前,明明眷恋于庄凌霄的体温,所以即便自己表现出嫌弃之举,可根本无法抵抗他的为所欲为,尤其心里明白,庄凌霄是抛下宁子沁来到自己的身旁,就算自己的脸上没有展现愉悦的神色,可是心底到底还是高兴的。 被庄凌霄的眼光追逐,被庄凌霄的气息包围,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么? 虽然庄凌霄亲口否认了宁子沁是他的女朋友,可毕竟比邻而居,现在不是,将来呢? 既然选了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可恨的尽是自己根本没办法推开他的靠近,说是贪婪庄凌霄的体温也罢,骄纵他肆意妄为的举止也好,聂长生只将每一寸偷来的光阴当成了珍贵的回忆,能多偷一刻也是赚了的。 聂长生侧躺着,难堪地扯高了被子,微微蜷起双脚,让一床厚厚的被子密密实实地掩盖着有着可鄙念想的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轻微的门锁开启声,悄然靠近的庄凌霄那股特有的气息仿佛能穿过了厚密的被子,灌入到他的鼻息里,那一刻,聂长生有涅槃重生的昏阙感。 庄凌霄似乎不在意会不会惊醒他,掀开了被子径直钻了进去,贺鸿梧的床顿时没有了多少剩余的空间。 又是不知死活的肢体纠缠黏上,耳际传来庄凌霄低沉的声音:“聂长生,你不要赶我走。”似乎也没有要得到聂长生的原谅,庄凌霄低喃的声线犹似虔诚的祷告赞美诗,“不这样,我根本睡不着,聂长生,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吃药,甚至找权威的心理治疗师,我都试过了,还是不成,怎样都睡不着……身体劳累到要垮掉了,脑子却不受控制的想着……” “想什么?”聂长生心里狠狠地抽痛着,庄凌霄前所未有的脆弱在黑暗之中显得如此的清晰,清晰到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无措。 “不知道,”男人嗤笑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但又好像有太多的东西可想,天马行空的想,永不停息的想下去,脑里面就出现了一个影像,起先还是模糊的,渐渐的,他成形了,会动了,会说话,一直跟我说话,不准我休息,就像等到生命终止了,才能停歇……” “那个影像是什么?” “一个人。”庄凌霄低低笑了笑,攀附在聂长生身上的手脚紧了紧,聂长生心漏了一跳,立刻明白了男人口中的那个影像是谁了。 “不这样,我会死的,聂长生。”庄凌霄又重复这话一遍,敛尽所有的强硬霸道的气势,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奄奄一息的喘息仿佛病入膏肓的重患,马上要被阎罗判官宣告终结一生的时刻,聂长生被震慑得一语难发,手脚冷了又热,热了再冷,而身旁的庄凌霄兴许将淤积心底的苦愁倾诉完了之后,身心舒坦,很快进入了梦乡,发出微微的鼾声,梦里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还会咂出一两句呓语。 正文 9.09 庄凌霄醒来时,习惯地伸出一笔,身侧的空位已是一片冰凉,枕边人不知离开多久。 霸占了大半张床且毫无愧怍之心的庄凌霄呆呆地凝望着枕边的空位,也不知想到什么得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床前的米老鼠形状的闹钟,那应该是聂长生特意根据贺鸿梧的喜好挑选的,不由嫌恶地皱皱眉头,跳下儿童床之后,开始觉得自己居然屈身在这张狭窄的儿童床且一觉睡到天亮,实在有辱品味,一阵嗤之以鼻之后,庄凌霄立即将这种落差归咎于木讷而又毫无生活情调的聂长生身上。 洗漱出来,客厅的餐桌上早备好了一份西式早餐,普普通通的样式,庄凌霄却心情大好地坐下就餐。时值寒冬,客厅并没有开着暖气,搁置了两个多小时的食物早已经冷透,可是向来挑食的庄凌霄自从蜗居在这破旧的公寓以后,挑剔的毛病似乎收敛了许多,入口的食物虽然是冷的,可流淌在心坎里的却是一股涓涓暖意,旧日与聂长生同居的情形跃然眼前,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医时,他的三餐都归聂长生打理的时光中。 喝完最后一口冷了的牛奶,庄凌霄突然发现似乎少了一道什么程序,细一想,原来聂长生竟然没有留纸条给他——早上明明像个贤惠的妻子那样提醒自己要热一下早餐再吃的,难道聂长生猜到他根本不以为意,所以干脆就省了小纸条了? 难道小纸条掉地上了?庄凌霄的目光下意识的在餐桌下搜寻,干净的地板一尘不染,其实聂长生惯来将小纸条压于盛牛奶的杯子下面,且窗户关得密密实实的,风再大也不可能把纸条刮到地板上。 不死心的再搜寻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庄凌霄把目光锁在纸篓里,心里一动,快步上前,俯身翻开纸篓盖子,干净的垃圾塑料袋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被揉过了的小纸条。 庄凌霄噙起一丝得意的笑意,两指夹起那张被丢弃的小纸条,展开一看,寥寥几个字,写的是中午有重要的手术要操刀,下午还要去学校接贺鸿梧回来,言下之意,无非暗示庄凌霄不必找他共进午餐了,晚上也因为贺鸿梧要回来住宿,就不留他这尊大神了。 但聂长生显然觉得刻意将一天的行程向庄凌霄交代得这么清楚似乎有什么不妥,毕竟两人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他熟悉庄凌霄霸道的脾性,不提前报备的话,那个肆意妄为的家伙一定又会乱来,不是擅闯医院的手术室找他诘问,就是堵在贺鸿梧的校门口,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的吧…… 然而内敛的聂长生又不知该怎样向庄凌霄传达本意,或许犹豫了许久,才最终把纸条丢在纸篓里,什么都不留。 庄凌霄的嘴边勾起一丝冷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将纸条丢在餐桌之上。 吃饱喝足之后,庄凌霄并不急于上班,而是折返到聂长生的卧室里,继续完成昨天未完成之任务。 昨天,庄凌霄几乎把整个卧室翻了个底朝天了,户口本、护照、银|行卡等等各类重要的证件很快就翻找了出来,偏偏那张曾经出现在机场监控室大屏幕上那张字迹模糊的纸张却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也找不到。 昨晚乘着聂长生在厨房做饭的空隙,庄凌霄还把他从医院带回家的公文包从里到外细细搜寻了一遍,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会被放在哪里呢? 蓦地,一幕被尘封已久的往事掠过了脑海,庄凌霄犹豫了片刻,目光缓缓地移向了桌子上摆放着的相框。 卧室的床柜前摆着一个七寸见方的相框,里面夹着的是几年前聂长生与荆贺鸿梧的合照,相片中聂长生半蹲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屁孩稚气未脱,别别扭扭地坐靠在聂长生的膝前,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然而五年前,聂长生摆着宿舍寝室床前的相框里的照片,却是他们篮球队赢得了大学男子篮球赛冠军的合照,合照里,他与聂长生肩搭着肩蹲在镜头的最前面,后面几个甲乙丙丁的队友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腰,一伙人不忘捏着挂在脖子上的金牌,个个笑得意气风发。 因为篮球赛是全国性的,所以每个人又会发一张盖印的奖状,聂长生的奖状就是夹在相框后的夹层里,消逝的时光过去那么久了,庄凌霄至今还记得聂长生说的那样的话:“这么重要的物件,当然要放在看得到的地方才安心啊……” 当时的庄凌霄不以为意,直至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才知道明白所谓的“重要的物件”,竟是如此之重! 庄凌霄迅速掀开了框架,抽出夹板,一张布满皱褶的纸张霍然滑下,跌落在他的脚跟前。 果然放在这里!庄凌霄的瞳眸闪过复杂的神色,那件事聂长生不仅没有忘记,反而当成承诺一般坚守着,这固然让庄凌霄又惊又喜,至于纸张的内容——握在手心里犹似百万斤重!毫无疑问,这团字迹模糊的纸张能让聂长生视为珍宝,它肯定承载着某种特殊的使命。 虽然字迹无法辨认,可庄凌霄还是很快猜到了它的用途。 性命攸关之际,这张被雨水浸湿了的纸张除了担负遗言的使命之外,还能是什么? 正装换毕,开门外出的庄凌霄顿了顿脚步,回头横了一眼那张从纸篓里捡起的纸张正无辜地躺在餐桌上,虽然是废纸,可毕竟是聂长生留给他的…… 抿了抿唇,庄凌霄慢慢地折回,小心翼翼地将它塞在烟盒里,似乎担心它禁不住折叠似的,只是愠怒中的男人并没察觉罢了。 正文 10.10 庄凌霄大步跨入自家公司大厦的电梯时,碰巧从电梯里走出两个正闲聊的年轻女职员,这两位年轻的女职员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间段遇到公司的老大,双双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齐声向他打招呼,庄凌霄朝她们淡淡地点着头,步入电梯中。 电梯门一阖上,两位出身的女职员才晃过神,双双扶持着低声呼叫起来。 “我的妆怎么样?天呐!他看了我一眼了啊,看了我一眼!”其中一个女子兴奋得双颊红得像三月盛开的桃花。 “不,不……他跟我笑了一下,怎么办,我的心好像要跳出来了……”另外一个女子双手掩脸,白皙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我说你们两个别自作多情了,”一个壮实的保安显然与她们很相熟,指着墙壁上挂着的硕|大时钟笑道,“总裁这几天都是十点多才上班,他不是公认的工作狂吗,你们倒是说说能绊住他那么晚才来上班的会是谁啊?” 两位女职员张大了朱红小嘴,心底做着灰姑娘梦境的泡沫幻象纷纷破碎,精致的脸上尽是黯然神伤。像庄凌霄这么出色的男人,就算不是凌生集团的女职员,但凡是未婚的、懂得做梦的女子,哪个不是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何况是近在咫尺的她们呢?工作之余,她们津津乐道庄凌霄的去向、爱好、衣食、言行,纵然男人花名在外,但只要他一日未婚,参与编织绮梦的她们就没有一天停止过期盼幸运女神的降临。 当然,庄凌霄是不屑知道这些事情的,就像现在一样,手里拿着的是秘书蓝迤逦整理好了的资料,脸上露出极其不屑的神色。 正向庄凌霄汇报情报的蓝迤逦识趣地停了一下,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在庄凌霄身边呆了将近五年,庄凌霄的心思大致也能摸明白几分,尽管曾经的自己确实喜欢过这个出色的男人,可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还是更适宜远观,靠近一点,光是他的雷霆之怒就没多少人能承受得住! 虽然庄凌霄不怎么将喜怒的情绪显露出来,蓝迤逦还是能敏锐地捕捉到上司心境的波动,也因为自知之明懂得管束自己的身心,不敢妄想的,绝不痴想半分,所以才能呆在庄凌霄的身边这么多年。 “这些就是甘棠参与医研的企图,你会不会太小看他的野心?”庄凌霄将资料丢在桌面上,冷鸷的脸上隐有一丝狠厉之色。 觉察到上司的不悦,蓝迤逦心里微有惶急,口中却沉稳地说道:“因为凌生集团跟长赢集团从来没有合作过,甘棠行事又谨慎,他的智囊团成员个个都是死忠,您只给我们两天时间去收集,能得到这些情报已经不容易了……” 庄凌霄冷哼一声,蓝迤逦立即噤声,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庄凌霄开骂,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上司,触及他那双泛着冷幽的眼瞳,蓝迤逦心里一颤,当即垂下眼帘,低声请示道:“要叫西楼去吗?” 西楼是庄凌霄安排潜伏在外专门窃取敌人情报的得力干将,据说很多与凌生集团是竞争关系的大公司最终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跟西楼有分不开的关系。 “不必,”庄凌霄沉思了一会儿,以指叩桌,空阔的办公室里发出有规律的“嗒嗒”声,“甘棠以为我要进军医研开发,就让他误会好了,我们只需推出一点点的阻力,让他多积点阴德,投入更多的资金去研发新药物,庇护当地的老百姓。” 如果换做是平时,蓝迤逦一定会展开一个莞尔的笑容,但她知道庄凌霄真实意图不过是想要牵制甘棠开发东方旅□□业的进展罢了。金秋十月份时,东方旅游开发区只有长赢集团与凌生集团竞争,蓝迤逦明知道自己的上司对东方旅游区并不感兴趣,下注的高额却是让人错以为有孤注一掷的感觉,当然最后的开发权是以言柏舟为首的长赢集团获得,而这场商战的真正赢家却是庄凌霄,因为他毫发不损的就能让对方经营这个项目十年才能盈利回本。 庄凌霄高明的手腕不得不让她折服。 “我明白怎么做了。”蓝迤逦恭敬地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庄凌霄问道:“h市,有哪所比较好的私立中学?” 蓝迤逦愣了愣,虽不知庄凌霄问起私立学校有什么打算,却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实验中学,各方面的口碑都不是浪得虚名,我一个堂弟就在那里读高三……” “初中的!”庄凌霄更正了范围。 “哦,”蓝迤逦笑道,“实验中学也有初中部。” 庄凌霄似乎很感兴趣,嘴里噙着笑意,问道:“你堂弟怎么评价实验中学的?” 蓝迤逦想了一下,笑道:“他说教他体育的老师跑得还没有他快。” 想起与聂长生搭配得天|衣|无缝的球技也曾令体育老师目瞪口呆的辉煌历史,装了扯出一丝笑意,对蓝迤逦道:“下午你让你那个表弟过来一趟,我有点事要问他……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蓝天。”蓝迤逦几乎能肯定一件事了,于是很尽责的说道,“周一我会把实验中学董事长的资料收集整齐的。”她不知道装了是单纯的对实验中学感兴趣,还是这个董事长开罪了他,她只知道庄凌霄想要的东西,最后一定会攥在他的手心里的。 庄凌霄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退下。蓝迤逦退至门口时,恰巧敲门声响起,她顺手拧开,侧身让那个技术部的负责人进来。 “总裁,那张湿纸已经恢复完了笔迹,您请过目。”技术部负责人恭敬地呈递手中密封的文件上去。 “快拿过来!”庄凌霄“霍”地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 门阖上的那一刻,蓝迤逦回眸觑了一眼,庄凌霄脸上流露出来的急切与忐忑的神色,在她珍藏的记忆中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黯然轻叹了一声,不知那份被修复了的重要笔迹是写了什么内容,能顷刻间撕裂庄凌霄冷傲的神色,不再像高不可攀的神灵一样睥睨众生。 正文 11.11 “恭喜,聂主任!”中午在医院附近餐厅就餐时,聂长生遇上了几位同事,医院的食堂饭食向来与色香味不搭边的,许多医务人员都选择外出就餐,这家中餐饭馆的格调高雅,口碑不错,就是价格略贵一点,前来就餐的人也相应的不那么的多。 聂长生疑惑地看着同事,不必他开口,光是这副冷清的模样就知道他丝毫不知喜从何来。 道喜的人无不羡慕他的淡薄,笑道:“你没看手机新闻吗?言氏的长赢集团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说力邀你坐镇他们新开的温泉疗养院,大小可是个负责人,啧啧!以后我们都要改口喊你做聂院长了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别乱说。”聂长生皱着眉,他使用的手机频率不高,事实上,他也没太多的闲工夫刷新闻看娱乐八卦,办公室的电脑虽然是联网的,但唯一的用途大概就是存放资料,光是点开他的电脑桌面就知道使用者是一个多么单调乏味的人群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另外一个同事显然嫉妒大于羡慕,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回聂主任不是被言氏接去了新开的温泉疗养院一趟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呢?” “那是出诊,不是考察。”聂长生一本正经地打断他们的臆测。 第二个同事还是据理力争,就被第一个同事拦了下来,饭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餐厅里飘荡着的柔和音乐在轻缓奏唱。 聂长生却被他们坏了胃口了,刚放下筷子,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起来。 电话是校方打来的,聂长生不敢怠慢,埋单、出门、接电话,动作一气呵成,只来得及跟两个共进午餐的同事点头离去。 校方的电话很简略,就上周贺鸿梧闯下的祸知会聂长生最终结果,上周贺鸿梧课间时跟同学打闹玩耍,丢出的英语书本刚好砸到了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女生,遭遇惊吓的小女生一个趔趄摔倒,偏偏这个时候,教英语的女教师推门进来布置遗漏了的作业,被惊吓了的小女生一推,当场冷汗淋漓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胯|下还出了血,被送去医务室之后,胯|下血流汩汩,校医也吓懵了,打了120的急救电话把女教师送去了医院,才知道女教师怀孕三个月,差点流产,身为贺鸿梧的监护人,聂长生又是赔罪又是赔钱,折腾了一周,最终还是因为事件造成的影响过于恶劣,贺鸿梧不仅被班上的家长投诉,还被激动的女教师亲属兴师问罪,九中对贺鸿梧的惩罚原本是停课两周的,现在才过一周,就被校服勒令退学了。 因为已经有过最坏的打算,这个结果出来之后,聂长生也只能接受,虽然小孩是无心之过,但他平时就不爱听课,开学至今就是班主任头疼的学生,聂长生管束他也算严厉的了,但小孩就是个坐不住的人,一节课45分钟,他坐不到十分钟就要弄出别的小动作。 回到办公室,聂长生刚穿上他的白大褂,小助手就哼着不成调的旋律进来了,他有女票的爱心午餐供应,带来的午餐只需要拿去医院的食堂请厨工丁热就可以进食,大冬天的就不必跟冷冽的寒风亲密接触了。 “聂主任,”小助手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文件,“副院长叫我带给你的,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什么文件……” “放着,”聂长生也不以为意,随手指了指办公桌面,本来么,副院长的脸面已经够大的了,寻常的医师哪个遇到上头指派下来的任务不是优先完成的?像聂长生这种毫无巴结之意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学术手术足够厉害,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牌,早就被下放到僻远的乡镇去做一名寂寂无闻的小医生了。 下午六点,早已下班半个小时的聂长生才返回办公室,今天没有手术,惟其如此,他才再一次被院方叫去跟言氏的长赢集团洽谈,会议枯燥而冗长,好不容易结束时,却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 即便如此,长赢集团的代表人物甘棠还是没有放他离开,独自留下他,把一份文件推到他的跟前,聂长生疑惑地拆开档案袋,里面赫然就是一份来之市一中的入学邀请函! 贺鸿梧闹出的事情,因为是未成年人,怀孕的女老师也不是他亲自推搡,所以事件并没有进一步扩散开去,理应上只有九中的部分人知情,被勒令退学也是校方中午才下的决定,甘棠下午竟然有备而来,也不知他的耳目众多,还是他太过于多管闲事,想用小恩小惠拉拢他,坐实了做温泉疗养院负责人的传言。 “不用,谢谢!”聂长生把邀请函塞回档案袋,推回到甘棠的跟前,人也站了起来,显然想快点结束这席谈话。 “聂医生不必这么早就拒绝,”甘棠耸耸肩,嘴边勾起了一丝浅笑,“为人父母,当然想要子女去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全面的教育……哦,当然,聂医生与那个小孩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如果那个小孩长大了,知道了他的亲生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大概……” “够了,”聂长生皱起了眉,打断他意味不明的下文,“甘棠先生如果太有时间的话,还是好好修改你给出的方案吧。”毅然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身影。 虽然没有被利诱,但甘棠的话还是打开了他尘封心底的往事,聂长生略显惆怅地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的呆,才把回忆的目光投在桌面那份文件上,那是副院长托他的小助手转交的,聂长生随手拆开了档案袋,赫然又是一份入学邀请函…… 只是邀请函上标的学校是市五中,五中的师资稍逊于一中,但距离医院比较近,医务人员的子女大多都选择五中就读,便于上下班的接送。 聂长生摇摇头,把邀请函塞入档案袋,这接二连三的出现邀请函,他都要怀疑贺鸿梧被勒令退学是多方势力角逐的牺牲品了。 想到被他禁足在家里的小孩,聂长生无奈地叹息一声,换下白大褂,取了钥匙离开之时,目光扫了一眼静止不响的座机,庄凌霄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找他了,大概,他的失眠症已经彻底好转,又或许揶揄嘲讽完了之后,庄凌霄兴趣全无,又恢复了彼此不干涉的日子了。 聂长生垂下眼帘,掩去眸子里流泻出来的失望与无奈。 回到公寓已经是七点多了,冬天h市的天空很早就漆黑了下来,聂长生抬头看了一眼大厦,万家灯火中,他一眼就锁定了四楼那盏温和的灯火,那里还有一个被禁足的小孩守在炽热的灯火下等着自己出现。 钥匙刚刚插|入锁孔,大门就打开了,贺鸿梧穿着厚实的睡衣站在门口,摸着肚子叫起了苦:“聂叔叔,我饿了……” 聂长生好笑地阖上门,把手中的小食盒递给了他:“我知道,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贺鸿梧早就先一步探手就把小食盒捞在怀里,闻着香气涎下了一滴口水,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乐哈哈地道:“烤翅!是我最喜欢的烤鸡!聂叔叔最好了!” 小孩兴奋的声音刚落,一条高大的人影突兀地挡在客厅的背光处,冷声道:“我也饿了,我的那一份呢?” 这声音浑厚而沉稳,平仄声中一如既往全是玩味与嘲弄,正在换鞋的聂长生绷直了腰间,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消失了好些天的庄凌霄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心里五味杂陈,聂长生却骗不了自己加剧跳动的心声,他抿着唇不语,一旁的贺鸿梧却帮他应对起了庄凌霄。 贺鸿梧唯恐他跟自己争食,赶忙一口一口把烤翅啃出了参差不齐的牙印,这才故作大方地道:“喏,别说我小气啊,给你咬一口吧,不过咱们要有个君子之约,你吃了我的烤翅,就要再给我买一盘冲关游戏啊!” 庄凌霄嫌弃地瞪了小孩一眼,径直点起了肉食动物的大餐:“我要吃回锅肉、鱼香肉丝,糖醋排骨也好久没吃了……” “我要吃宫保鸡丁!”小孩一边囫囵吞“烤翅”,一边含糊地也凑热闹,只是下一瞬就被庄凌霄赏了一记响指,小孩吃痛地叫了一声,对庄凌霄怒目而视,不过很快权衡了一下彼此悬殊的武力值,最终识趣地选择了遁逃。 聂长生一语不发地抿着唇,越过庄凌霄身边时,左手腕落入了那只温热的掌心里,他的脑海陷入了一片迷乱之中,心跳失速地怦然雷动着,被握住的手腕似乎被千丝万缕的春意萦绕,一点挣扎的意图也没有。 “聂长生,”庄凌霄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温泉疗养院的事,不是真的吧?” 他问得小心翼翼,以至于聂长生又恍惚了一阵,庄凌霄脸色更加阴鸷,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不耐烦地又重复问了一句,他才回过神来,失怔的眼睛落在庄凌霄钳制的大掌里,低声“嗯”了一声。 正文 12.12 晚饭既没有鱼香肉丝,也没有宫保鸡丁,吃的是麦豆焖饭,简单的食材,却被聂长生做出了香糯可口的味道,庄凌霄与贺鸿梧食指大动,比赛似的吃了一碗又一碗,贺鸿梧还处于发育阶段,又曾经在儿童福利院待过一阵子,对食物有一股异议常人的执念,只是被聂长生领养了之后,他才彻底告别了刻骨铭心的饥饿感。 聂长生因为知道这两人的食量如何的惊人,晚饭做的分量也多,只是当看到小少年舀第四碗饭时,唯恐他毫无节制地吃撑了,赶忙接过他的碗,盛了小半饭递给他,叮嘱他放慢一下咀嚼的速度,俨然是个负责任的监护人。 庄凌霄瞟了他俩一眼,刚要嘲讽几句,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庄凌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压了晚饭的时间过来窜门。 门是贺鸿梧开的,倒不是谁压着饭点蹭饭来的,而是楼上与贺鸿梧同龄的少年,急吼吼地叫贺鸿梧上天台,说什么流星雨就要到了,去迟了就没地儿占了。 贺鸿梧才想起前几天电视杂刊不断提及的双子座流星雨来袭地球的新闻,他被停课前还想约楚颖颖一起观赏流星雨的,闯祸之后,虽然相信聂长生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将他送回福利院的,可还是整日整夜提心吊胆,倒是把约楚颖颖看流星雨的事情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贺鸿梧心下遗憾,可毕竟少年心性,抵不住那个同龄人三言两语的邀约,马上折了回来,放下了碗筷,奔去玄关,一边套上球鞋,一边叫道:“聂叔叔,碗筷等我回来再洗啊……”人已经飞出了大门,跟那位同龄少年吵吵嚷嚷的奔去了天台。 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两个各自忙自己事业的男人,都没把精力放在浪漫而梦幻的“流星雨”里,只是那一年一起躺在操场上比划着从碧空里滑过的一颗颗流星的情形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闪现在脑海里了。 彼时两人还是医学院里的学生,盛夏的炙热灼烫着每一个人的肌肤,即便太阳早已经西沉了好几个钟头,寝室的门户毫无保留地敞开,老旧的风扇开到最大档,扇出的风还是夹着滚热的风浪袭来,寝室里就像一个水泄不通的蒸笼。 熄灯之后,从浴室抹黑出来的庄凌霄热汗盈背,他洗的还是冷水澡,按以往的管理,他肯定又要在床上辗转几个小时才在精神疲惫之中忽略了烦热睡去。 却是那一夜,庄凌霄心血来潮,不愿再被无聊的酷热折磨了,对安分入睡的聂长生道:“师哥,去打球呗。” 当时的庄凌霄还不太愿意喊聂长生做“师哥”,总觉得每喊一次,他的身价就要掉一分,所以一声“师哥”,要么是嘲讽的意味很浓,要么是有事相托。 聂长生没有回答,倒不是他已经入睡,同样热得心浮气躁的他想的却是宿舍楼大门落了闸,宿管人员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外出的。 “聂长生!”得不到回应的庄凌霄隐带怒意地喊道,人也快步走到聂长生的床前,摇晃着他的铁架床。 “出不了宿舍楼,操场也没有篮球。”聂长生冷静地说,他睁着冷幽幽的眸子,夜色中居然带着一丝凉意,拂在燥热的心头上,像润了一层凉爽的露珠儿。 话是这么说了,可最终聂长生还是陪着庄凌霄任性了一把,去了操场。 操场上当然不可能有像庄凌霄所说的“可能会有哪个神经大条的家伙把篮球遗忘在操场”的情况出现,打不了篮球,两人只好靠着冰凉的篮球架,沉默无语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其实聂长生还处于震愕之中,两人下宿舍楼的时候,庄凌霄突然弯着腰,挽着他的手臂砥砺前行,对阻拦他们的宿管人员有气无力地道:“我肚子痛,好像是阑尾炎了……”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几秒,语尾中还带着颤音,像被无尽的痛楚折磨着,如果不是聂长生早知道他假装的,也一定会像宿管人员那样上当受骗的。 像庄凌霄这样的演技,这样的学识,这样的身材与相貌,不去演艺圈发展真是暴殄天物!聂长生心里如是想。 “喂!”庄凌霄打破了寂静,喊了他一声。 “嗯?”聂长生回了一句,半晌也没等到庄凌霄的下文,大概庄凌霄只是随意地这么一喊而已,远处被热暑浸染得没了不知疲倦的夏蝉还在黑幕中嘶鸣。 当夜幕里像珍珠玛瑙一样亮闪闪的星子朝地面下降了高度,篮球架下的两人已经并排着贴着地面躺下了,空气里的热度似乎被黑暗吸收了些许,漫天的星光中,连着两颗弧度偏斜且一闪而逝的流星从聂长生的眼前滑了过去。 这是聂长生第一次见到**流星,闪闪亮亮的两颗,一同从镶嵌了珠宝的星空里飞了出来,在碧空中划出了一道闪电一样的弧光,悄无声息地坠向了天际。 “呀!”聂长生惊呼出声,简简略略的一个字,聂长生低沉的声音里起码转了几个音,除了惊讶、欣喜,还有疑虑与玩味。 庄凌霄“哼”了一声,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两颗一同消逝的流星了,只是大概在他的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玩意儿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天体而已,也值得聂长生大呼小叫的? “聂长生,你该不会对着它许愿了吧?”庄凌霄讥讽的声音传来。 “没有。”聂长生略显无奈,且不说他压根没料到会遇上流星,就算是有备而来了,它转瞬而逝,坠落得那么的快,得怎么简略的愿望才能对着它许上啊? “啧,也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对这种宇宙尘埃寄托希望了吧。”庄凌霄不屑地冷笑。 听出了庄凌霄的指桑骂槐,聂长生也不生气,如果再有一颗流星滑过天边,他一定会像个走投无路的失败者对着那颗不可能实现愿望的小尘埃许下不为人知的愿望,反正,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更不可能会实现…… 或许上苍听到了他的呼唤,一颗,两颗……接二连三的流星驾着火箭的尾巴再次划破了黑幕,留下了一条细细的光痕,像多情的织女把手中的锦线抛向牛郎。 难道撞上了6月份的天琴座流星雨?庄凌霄无语了。 更令庄凌霄无语的是,与他并排一同躺着的聂长生,竟然双手合十,真的许起愿来了! “嘁!”庄凌霄略显不屑地哼了哼,等身边人许完了愿,才不情不愿地问,“师哥,你该不会许什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宏伟愿望吧?” 许完愿的聂长生以臂当枕,侧过身,不管庄凌霄怎么追问怎么纠缠,就是不愿开口,仿佛一理会他,尘封在心思不容触碰的秘密就要昭告天下。 本来庄凌霄已经不再把这件事挂在心头上了,偏偏熊孩子被人叫去了天台看什么流星雨,被尘封了的记忆被扫开了一角,聂长生站了起来,把碗筷端去了厨房。 善后一般也是他打理,贺鸿梧虽然口里说着“留着让他洗碗筷”,大多时候还是聂长生亲力亲为,毕竟在他的眼里,贺鸿梧还是个小孩,十二岁的少年,过的还是六一节。 贺鸿梧没有守到哪怕一颗流星,粤地并不是双子座观看流星的最佳地方,虽然没什么云层阻隔,然而室外的风还是肆虐且凶狠,小孩跑去天台时忘了穿外套,呆了不过两个小时,便喷嚏连连地败兴而归了。 “聂叔叔,”受了风寒的小孩有点精神萎靡,懒懒的道,“我感冒了,浑身不得劲,明天就不去上学了吧?”像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打了两个喷嚏。 聂长生想起了中午校方的那一通劝退的电话,很是歉意地摸了摸贺鸿梧的脑袋,想说一些激励他的话,一旁的庄凌霄冷声道:“什么浑身不得劲?我看你小子都能打死两只老虎!”尔后威胁道,“第一次去报到,你敢迟到试试!” 贺鸿梧扁了扁嘴,还想再力争休假权利,聂长生已经听出了端倪,他敛着眉问道:“去哪儿报到?你们谁说一下是什么情况!” “喂,破小孩,”庄凌霄瞪着贺鸿梧,“你没跟他说?” “我以为你会跟聂叔叔说的……”贺鸿梧缩了缩肩膀,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聂长生:…… 贺鸿梧从书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书,赫然是一份上初一的报名单,报名单上隶属的学校就是h市的私立学校——实验中学。 “你……”聂长生话到嘴边,却对庄凌霄一贯的先斩后奏的做派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师哥一定要谢我,明天就给我做个鱼香肉丝吧!”庄凌霄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 “还有宫保鸡丁!”感冒病患者一听到吃的,就来了精神。 “麦豆还有剩!”聂长生凉凉地回击,言下之意明天还是吃麦豆焖饭。 听着一大一小嘀咕的声音,聂长生微微翘起了唇角,比起承了别人的情,他宁愿欠庄凌霄的情,如果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也甘之若饴…… 正文 13.13 虽是提前下班,然而当聂长生赶到市九中时,远远的就看到徘徊在校门口等待子女放学的家长们在铁闸门前翘首以盼了。 寻了位置泊好了车,聂长生跟保安打了声招呼,接过他递来的会客名册正要填写时,宁子沁的声音传来了:“聂医生,好巧啊。” 聂长生填写的手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多日不见的女子,换上都市白领服装的宁子沁较之披着白大褂的她靓丽了许多,只是脸颊消瘦了许多,眼眸深处有一股惆怅迷惘的忧伤。 他们虽在同一所医院共事,然而彼此隶属的领域各不相同,工作也毫无交集,聂长生是脑科主任,宁子沁是外科医生,两人的办公大楼隔了很远,如果不是同时期转入这所医院,监护的对象又恰巧上同一个班级,他与宁子沁只是一同吃过几次午饭,一同去九中接送小孩放学,就无辜地被八卦的同事传了绯闻,虽然最后的绯闻因为庄凌霄的出现而不攻自破了,可是再碰上时,到底还有一点不自在的情绪横亘在两人之间。 “是挺巧的。”聂长生不太懂得寒暄,只朝她点点头,九中的校方已经催过他几次来学校签定贺鸿梧的退学同意书了,可他太忙了,学校放学,他还没下班,他下班了,校领导又不办公,今天好不容易抽出半个小时提前下班,却不料在这里遇上了宁子沁。 “鸿梧他……”宁子沁显然也听到过贺鸿梧的事情,只是遇上这样糟心的事儿,她也爱莫能助了,想到楚颖颖每日都会担心贺鸿梧的失学,于是提议道,“如果你担心鸿梧的功课会落下的话,可以让颖颖给他补补课。”反正聂长生到国外出差的那一个月时间里,贺鸿梧就是住在她家的,那小孩虽然顽劣,可还是很听楚颖颖的话的。 “不用麻烦了,”聂长生笑笑,稳稳的把填好的访客名单写完交还给了保安,对宁子沁道,“鸿梧已经转去了实验中学就读,我是过来签退学同意书的。” 实验中学以严苛出名,全封闭式的教育,学生就算想回家,没有老师的准许,也逃不出铁桶一样牢固的校门。 宁子沁只来得及说一声“这样啊”,连“太好了”也还没说出口,聂长生就已经跨入了保安给他打开的小栅栏大门,步履沉稳地朝教学楼走去,那堵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校园甬道的尽头。 签完同意书,校方为了表示一下人文的关怀,给聂长生推荐了好几所私立的中学,什么“惠强中学”,“月明中学”,“国际双语言学校”,聂长生听也没有听过,想来都是籍籍无名,旨在圈钱的私立学校吧。 下课铃刚响不久,教学楼的学生源源不断地涌向校门,聂长生刻意放慢了脚步,打算错开放学人潮,市九中不具备内宿生的条件,收的生源都是外来人工的子女,这些学生吃过苦,热爱学习,懂得珍惜读书的机会,像贺鸿梧这样不怎么喜欢读书又坐不住的学生,在市九中里实在屈指可数。 与九中不同的是,实验中学采用的是全封闭式的精英教育,贺鸿梧这样调皮捣蛋的学生住了内宿,也不知道会不会习惯…… 想起将贺鸿梧送去住宿的那天,聂长生担心小孩在新学校里缺衣断食,于是准备了好几个行李箱,张罗了很多衣物零食塞了进去,庄凌霄抱胸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忍不住嘲讽他说:“聂长生,你干脆把这个破公寓都拆了搬去实验中学得了吧。”显然对聂长生过于宠溺小孩的方式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意。 不满归不满,可熊小孩住进了内宿学校之后,不再在他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碍他的眼,庄凌霄的心情很不错,一口气订了五六套西服叫人送来,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聂长生的衣柜。 认命的聂长生帮他整理新西服时,发现了一半的西服居然是小一码的,那恰恰是聂长生的码数,他与庄凌霄身量相仿,只是比庄凌霄消瘦了些许,衣服当然穿小一码的更合身。 或许是庄凌霄为了抵消暂住的酬劳,聂长生苦笑着,以前同住寝室的时候,寝室的公共卫生一直是他在打理,庄凌霄为表歉意,就曾从钱包里抽出好几张大面值的钞票递给他…… 聂长生甩了甩头,见校园里涌动的人潮渐渐消退,他顺着楼梯加快脚步而下,九中离医院近,赶在上班之前,他或许还能选一家餐厅好好补充一下能量呢。 车子刚驶出红绿灯的岔道口,迎面便见宁子沁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似乎是车子抛锚,她一边打开车盖查看情况,一边打着手机,大概是叫救援队过来把车拖去修理。 从车内下来的楚颖颖萧瑟着身躯,h市这几日下了雨,气温下降得快,贺鸿梧上次去天台看流星雨感了风寒,去新校住宿时感冒还没好彻底呢。 聂长生不是什么冷心冷情的人,见状忙把车停在一边,人还没走过去,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停好了车,奔着去到宁子沁的身边了。 那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衣着打扮看起来像一个高管人员,只是地中海比较严重,寒风一吹,稀少的头□□浮着,看着有点滑稽。 聂长生也不少好事的人,脚步一顿,转身要返回时,却听到宁子沁高声喊住了他:“聂医生!”声音里带着祈求之意,想是对这中年男子的纠缠烦不胜烦了。 楚颖颖也在欢呼道:“聂叔叔来了!” 被叫住了的聂长生只好继续朝前走去,询问道:“车子怎么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好像是油泵不工作了,”宁子沁收起了电话,对那位干瘦的高管人员笑道,“陈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跟聂医生顺路,就不麻烦你了。” 姓陈的高管打量了一眼聂长生,原先充满敌意的眼眸霍然睁大,变成了趋势的巴结,把手伸到聂长生的跟前,笑道:“原来是聂主任啊!幸会幸会!我是长赢集团计划科的科长陈学义,上次您跟甘棠先生洽谈时,我也在会上,不过聂主任一定不记得我了……” 聂长生确实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出现在洽谈会上,他点了点头,客气地跟陈学义握了一下手,淡淡地说了一声“你好。” 因为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外形与能力,当然竞争不过聂长生了,陈学义也不敢再纠缠宁子沁了,热忱地向两人道了别,有点遗憾地驱车离去了。 “谢谢!”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宁子沁轻轻吁了口气,笑着对聂长生道。 “不客气,”聂长生看了一眼后车镜,楚颖颖正把沉重的书包搁置在邻座,于是问道,“要先送颖颖回去吗?” “不用了,聂叔叔,我今天功课多,中午就不回家了,吃完饭还可以在医院的值班室写写作业……”楚颖颖乖巧地回答,尔后皱着细细的眉头,担心地问道,“聂叔叔,鸿梧不来上学,可怎么办了?” 看来是宁子沁还没来得及把贺鸿梧转学去了实验中学的事告诉她,聂长生笑道:“他呀,刚转校去了实验中学,只有周日才被准许回家。” “真的!太好了!”楚颖颖眼眸闪动,不由拍掌叫了起来,比数学考了一百分还要兴奋,她跟贺鸿梧同一天插板去了同一个班级,两人同桌,贺鸿梧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但心肠一点也不坏,而且头脑转得快,常常逗得她很开心,情窦初开的她,依稀已经喜欢上了那位调皮的同桌却不自知呢。 提起贺鸿梧,楚颖颖的话显然多了起来,问这问那的,恨不得也去实验中学就读。 一阵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是庄凌霄的来电,聂长生犹豫了一下,不接,那人肯定会锲而不舍地打来,接吧,身边又坐着一位沉默不语的宁子沁…… 不过一直让电话铃声响着,也挺奇怪的,宁子沁甚至侧着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摁了接听键,因为是车载蓝牙,庄凌霄的不容抗拒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老地方见,快点下来!”话里尽显霸道,还有一丝丝的戏谑。 “我……我不在医院。”心跳突然加剧跳跃的聂长生艰涩吞咽了一口唾沫,老实地交代。 没有听到预期中男人讥讽的声音,寂静的车内,楚颖颖絮絮不止的说话声就显得很清晰了,而楚颖颖出现在这里,宁子沁务必也在身边的,聂长生不愿庄凌霄误会了什么,忙低声道:“我今天没空,你自己去……”话音未落,庄凌霄的声音已趋狠厉的在他的耳膜里吼道:“你跟宁子沁在一起?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原来方才楚颖颖扬着声音对宁子沁说了一声“姑姑,那这个周末去吧,鸿梧也没去过动物园呢!”,大概是扯到了周末的行程,楚颖颖急不可耐地要见见贺鸿梧,偏偏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教电话那边的庄凌霄听了去。 “只是在路上遇上了……”心里不知怎么的聚起了一股怒气,聂长生不愿被庄凌霄当做“出轨”来质问,于是快速地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儿,那就这样吧。”也不等庄凌霄回话,便掐断了电话。 当庄凌霄的电话再次追过来时,深知庄凌霄暴躁脾性的聂长生明智地选择了关机。 “怎么了?”宁子沁见聂长生神色不愉,好奇地问了一句。 聂长生摇摇头,总不能告诉宁子沁,是她的男人在骚扰他吧。 正文 14.14 楚颖颖似乎也觉察到了车内的气氛不太对劲,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前面又一个红绿灯亮起,聂长生停了下来,还好读秒器上只显示十五秒。 “在担心贺鸿梧吗?”宁子沁略显尴尬的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她瞟了一眼脸色沉郁的聂长生,这个角度打量身侧这位优秀的医科主任,车内晦明的光线下,竟说不出的英俊儒雅。 “还好。”十五秒很快过去,聂长生等前面几辆争先恐后的车开动了,才发动引擎,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宁子沁微微叹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旁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也学会了庄凌霄的方式,也心不在焉的敷衍她了,明明那双拧紧的眉宇纠缠了说不尽的愁丝,可微微上扬的薄唇却又难得的昭示他明朗的心情。 聂长生,原来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只怪自己当初…… 她脑海里闪过庄凌霄狂妄倨傲的剪像,虽然是比邻而住,可那个忙碌得连家都不回的男人已经很久没有约她吃饭了,即便跟他坐在高级餐厅吃着美味佳肴,她也敏感地察觉对面坐着的庄凌霄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像庄凌霄这么优秀的单身男子,身边定然萦绕着不乏比她还要漂亮妩媚的女子吧。 宁子沁是个知性女子,她相信以自己的魅力,足够吸引很多优质男子欣赏的目光,可站在庄凌霄的跟前,就像个多余的存在,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怎么迁就,却还是挫败地发现自己根本走不进庄凌霄的内心世界,那个偶尔会凝视着她的庄凌霄,眼眸里映的虽然是她的影像,然而心里却不知想着谁,飘忽的眸子闪动着,明明那么静谧的氛围,他嘴角那丝嘲讽的笑意轻而易举地击倒她武装起来的勇气。 无望的爱情,不如趁早…… 一阵优美的铃声突然打断了她的凝思,那是专为庄凌霄设置的彩铃,她惊喜地睁大眼瞳,才刚刚想念着他,庄凌霄的电话就打来了,难道已经心有心灵了?宁子沁兴奋地喘息着,庄凌霄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联系过她了,每次都是她打电话过去,可惜忙碌的男人根本没有给多余的时间让她倾诉衷情。 宁子沁迫不及待的按下接听键,凝神静气的听着手机内庄凌霄久违的声音灌入耳膜。 “我师哥在你的身边?”庄凌霄直奔主题,什么废话也没多说。 “是,是跟聂主任在一起……可是你……”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疑问宁子沁还来不及问出,电话里头的庄凌霄略显发燥地阻断了她所有的探知,更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找他有事,你把电话递给他听听。” “哦,好……”宁子沁木然地应着,依言将手机递给聂长生,“聂主任,是凌霄的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找你。” 没料到素来温和的聂长生沉着脸,断然决然的拒绝:“抱歉,我在开车。” 宁子沁愣了愣,听得手机里庄凌霄怒骂了一句国粹,紧接着是一阵刺耳喇叭声透过接听键传来,大概是愤怒的男人狠狠拍下了汽车喇叭,手机迅即陷入了忙音中。 满心疑惑的宁子沁蹙下秀眉,她摩挲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庄凌霄的名字发呆,心底有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个忙得连家都不回的男人,是怎么知道这个时候的她身边出现了聂长生的?她想到了聂长生刚才掐断的来电,难道被聂长生挂掉电话的那个人,是庄凌霄?可是,这对据说是师兄弟的两个人,不是一直在闹矛盾的么?又怎么有联系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宁子沁只好摇摇头,讪讪的替庄凌霄道歉,道:“凌霄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失眠又严重,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话,请你不要介意。”她说得客气,一副以庄凌霄枕边人自居的模样,而事实上,她确实是庄凌霄最近的绯闻女友。 聂长生抿了抿唇,那个男人每日守在家里等他下班,比谁都准时准点,一点跟“忙”都扯不上关系!晚间又肆无忌惮地占据了他大幅的床位睡得昏天暗地,失眠?失眠的是他自己才对吧!宁子沁到底有多了解庄凌霄?而庄凌霄到底又对宁子沁隐瞒了多少? 见聂长生沉着脸默不作声,宁子沁只道他果然跟庄凌霄闹上了矛盾,继续为“男朋友”开脱罪名:“凌霄就是这个急脾性,聂主任,你能担待的就多担待一点他吧。”语末里已经有祈求的意味了。 “不,我……”聂长生张了张嘴,不是他不愿回应宁子沁,实在是他不知怎么接上她的话,只能自嘲地一笑,答非所问地道,“我跟他……什么都不是……” 愕然的望着自暴自弃的聂长生,宁子沁心底涌起更大的疑惑,一时却又无从梳理横亘在心胸异样的头绪到底是什么。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路上无话,到了医院的泊车场时遇上了一个迟回的骨科医师,骨科医生看着他俩从车上下来,露出一副了然一胸的暧昧笑意。 宁子沁自知流言又将四起,她想对那位骨科医生解释一下跟聂长生的巧合相遇,然而话到嘴里,却也知八卦的人,最喜欢听当事人解释,反正再合理的解释,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越描越黑,全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反观心事重重的聂长生倒像满不在意的样子,她只好自嚼苦涩,识趣的不去自寻烦恼了。 回到办公室的宁子沁还是寻了个空隙打了个电话给庄凌霄,可惜机械声重复播告的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的提示音,她不死心地拨打了几次,还是一样的结果,只好怏怏作罢。 聂长生刚回到办公室,吃着小助手丁热了的午饭,午饭是小助手女朋友做的,自从那次见过聂长生真人之后,她做的“爱心午饭”就变成了两份,一份就是送给聂长生,小助手也不吃醋,自己的女人崇拜的虽然是聂长生,但爱的人还是他,这一点,他迷之坚信。 刚扒了几口土豆牛肉饭,卞教授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让他到实验室去一趟,恩师的命令虽然重如泰山,但聂长生也先问明此行的目的,得知与癌症相关的研讨学术交流会,他才没敢怠慢,跟院长说明情况之后,饭也不吃了,换了衣服就驱车过去。 实验室里医院不算太远,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聂长生就出现在了位于h市郊区的医疗实验基地的门口,这里属于危险区域,方圆五公里都没有闲人,他常年出入这里,刷了卡,守门的保安也没检查他的车子,直接让他进去。 自从知道了实验基地也会从事一些有悖自然规律的研究之外,聂长生就不大愿意到这里来了,国家明文规定的一些禁止研讨方案,在这里却有了死灰复燃的苗头,还好跟他一样明辨是非的大有人在,那些非法的试验研究才暂时被搁置起来。 或许是对这个实验基地有了抗拒的心理,又或许总惦记着那个盛怒之下的庄凌霄接下来会做什么,聂长生想克制自己的臆测,偏偏脑海中闪现那家伙狂妄的容颜,找不到让他生气的元凶,又寻不到发泄的途径,庄凌霄肯定会制造什么动静出来的…… 聂长生难得的在学术研讨会上开起了小差,只是他从来不苟言笑,就算是精神恍惚了,旁边那些发表铿锵言论的教授也没有发现端倪,倒是卞教授看了他一眼,含笑地点名让聂长生发表一下看法。 虽然分了神,但这种老生常谈的学术会议对聂长生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他也没有侃侃而谈,只是简略地陈述了一下临床各种常见的症状,轻易就忽悠过去了。 这种学术研讨会向来要持续几个小时,聂长生跟大家一起呆到了晚上,晚饭也是在基地解决,由于贺鸿梧住了内宿,自家公寓又被庄凌霄鸠占鹊巢,且庄凌霄还在生气当中,聂长生便明智地选择了留在基地的宿舍,反正一并留下来的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 聂长生的作息时间还算准时,同寝室的两个医生还在高谈阔论,他就已经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了,脑海里又过滤了几遍庄凌霄的喜怒面孔,放在床边的手机霍然响了起来。 聂长生的交际不算广,有他手机号码的人不多,这个时间能打给他的,除非是医院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便只有……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座机来电,聂长生眸子潋滟着,掩饰一闪而过的失望,见显示的是本市号码,他便接听了起来。 那是一个投诉电话,来自于公寓小区的物业管理处,说他家的音乐声响太大,严重干扰到了邻居的作息时间…… 聂长生无语,能在他的公寓里制造噪音的,除了庄凌霄,还能是谁? 那个任意妄为的家伙!用这种幼稚到令人发指的方式逼迫着他服软,甚至负荆请罪吗? 做不到对邻居睡眠质量的无动于衷,聂长生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电话是通了,然而庄凌霄似乎知道是他打来的,竟然没有接听。 聂长生无声地叹了口气,给庄凌霄发了个信息过去之后,他认命地起了身,换了衣服,取了车钥匙,同住的两个同事见他半夜回家,双双问他怎么回事,聂长生直言“家里大闹天宫”,那两个同事是知道他收养的贺鸿梧是个常常闯祸的调皮熊孩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驱车回到公寓楼下,已是深夜一点多了,天地万籁俱寂,聂长生抬头看去,楼上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其中一盏来自于六楼自己住的那个房子。 聂长生亲情观念比较单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亲戚因为担心他成了自己的累赘,也很少跟他往来,待聂长生学有所成之后,他们才想与聂长生恢复联系,不胜其扰的聂长生为此搬到了h市,这才算跟他们断了音讯。 可深夜留着一盏等候他回家的灯火,无论如何也在聂长生的心里留下了一丝温暖,尤其是这么冷的寒夜里。 就当是一时的藉慰吧,聂长生嘴边牵起一丝苦笑,庄凌霄特意为他留一盏灯,只为驱赶他眼前全部的黑暗。 正文 15.15 虽然是自家的门,聂长生却还是在门口干站了一会儿,走道的声控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手中的钥匙却还是迟迟没有插入锁孔。 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那是来信息的提示音,聂长生滑开屏幕,弹出的正是他跟庄凌霄的信息互动框,他与庄凌霄都不是话多的人,上一条,他接到了小区业务打来的电话,马上发了一条信息给庄凌霄,写的是“我现在就回去,你别折腾他们了。” 庄凌霄的回信现在才发来,寥寥几个字,却昭显了他的雷霆之怒还没有消歇。 “你再不进屋,我就要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屋里人是怎么知道他站在门口的,或许是庄凌霄就等在了阳台上,看着他的车驶入了小区,看着他从车里走出来,又计算着分秒估算他到家的时间…… 聂长生合上手机,原本他只是不懂该如何面对庄凌霄,却因为这条信息,令他一颗心更加絮乱起来。他无法理清弄成一团糟的缘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屋里那个人的气,是因为他与宁子沁的不期而遇?还是在宁子沁跟前拂了他的面子,没有接他的电话?抑或,仅仅是不想他跟宁子沁有任何交集? 而最后那一条原因,是站在“宁子沁男朋友”的立场上,还是…… 还是因为那个人不能离开自己,那时他曾经伏在自己的耳边,说着像呓语一样的痴话,“不这样,我会死的,聂长生。” 如果死亡这么轻易驾临,他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聂长生心里如是想,可是像庄凌霄这样的祸害,最喜欢招兵买马的阎罗王怕也是不愿收他吧。 带着一丝担忧,一丝窃喜,一丝急迫,聂长生转动了钥匙,打开了门,跨步走了进来。 一道黑影迅速覆盖了过来,停在距离聂长生五公分的地方,庄凌霄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源,背光下,那双冷幽幽的眸子像饥肠辘辘的饿狼凝视着他。 心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聂长生抿了抿干涩的唇,吞咽了一下唾沫,下意识的把绷紧的背贴在冰冷的门扉里,抬眼回视着制造压迫感的庄凌霄。 聂长生的心跳得那么的急,那么的快,不知道庄凌霄是不是听了,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他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他突然又迈进了一步,抬动的右手攫住了刚进门的屋主人下巴。 “呵!聂长生,你真有能耐……”庄凌霄不屑的语气里,又牵出了一丝无可奈何,他纵横商业这些年,从来不是任由事情朝着对自己不利发展的人,然而,偏偏对这个敢于反抗自己的眼前人有点束手无策的意味,所以,强势的对峙中,竟然带着些许的挫败。 “放手!”即使心跳如鼓,聂长生还是挥开他庄凌霄的桎梏的手,竭力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可带着颤音的两个字还是泄出了内心的慌乱,他垂下眼帘,瞬即又抬起眼睛,目光冷冷清清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先告状的恶人。 “弄声响,被投诉,庄凌霄,你幼不幼稚!”聂长生拿出了教训贺鸿梧的气势,就差反问他几岁了。 庄凌霄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挺幼稚的,可除了用这种方式逼迫这人现身,他实在找不到更适当的方法,不过他也从未当自己是好人,偶尔被投诉,也权当瘙个痒,无足轻重。 “你还好意思说我!”庄凌霄伸手拦着就要走开的聂长生,“你还没给我交代清楚,怎么就跟那个女人巧遇了?哪条必经之路让你遇上了她的?我明天就叫人去拆了它!” 聂长生:……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聂长生气急而笑,“庄凌霄,你闹够了没!” “没有……”庄凌霄居然很配合地回应了一句,他索性再次将聂长生堵在门扉里,盯着他清亮的眸子,略显烦躁地威胁道,“我再跟她见面,我闹得还要更大!我说到做到,你可以试试!” 聂长生竟是不知,这人除了霸道之外,还能这么的无赖! “好。”聂长生低着头,也应了他一声。 聂长生答应得这么利索,这么顺从,庄凌霄有点不敢无法适应,反问道:“真的?” “如果你归还我的备份钥匙的话。”聂长生补充了条件。 “成交!”这是聂长生对他下的第二次逐客令,虽然庄凌霄从来没把聂长生的驱逐放在眼里,可庄心里到底升起一股火苗,但聂长生开出的条件实在太符合他商人的利益原则了,嘴边的笑意加深了兀自不知,双臂张开,一副任由他搜身的架势。 庄凌霄并没有换上家居服,身上穿的还是今天早上班的那套西服,西服的口袋很多,仔细搜起来,还真的算得上“性|骚扰”。 看来双方的诚意都不是很足,聂长生抿了抿唇,坐在玄关的凳子上换鞋子。 庄凌霄也跟他挤在一起,学着他脱下皮鞋。 凳子只能容一人可坐,两个成年男子挤在一起,衣衫摩挲着衣衫,脊背贴在脊背,软软的凳子还是发出了抗议的悲鸣声。 不知谁先发出了一声笑,然后玄关里,爽朗的笑声此起彼伏起来。 所谓的一笑泯恩仇,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其中的磕磕碰碰,吵吵闹闹,最后都是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 一个再也没逼迫对方立下“不再见那女人”的誓言,一个也不再提“备用钥匙交出来”,好像那都不是要紧的事,不是能挑起双方激烈矛盾的源头。 周日带着贺鸿梧去跟宁子沁与楚颖颖一同上动物园的约定,聂长生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推掉了。 贺鸿梧去了新校一周,聂长生身为他的监护人,破天荒的第一次坚持了这么久而没有被校方打来电话叫去配合班主任教育闯祸捣蛋的小孩,实在……不习惯啊! 贺鸿梧从实验中学回来之后,以往满口都是“颖颖,颖颖”的他,虽然现在口里还会记挂着楚颖颖,但另外一个名字也被他挂在了嘴边,频率还不低于楚颖颖。 “聂叔叔,你上次买的牛肉干还有没有啊?就是带辣的那种,龚少卿可喜欢吃啦!”贺鸿梧一边咬着柑橘,一边又对庄凌霄道,“庄叔叔,你上回买的通关游戏根本不是最新版本的,龚少卿都玩到12关了,你的那个版本,最高也才11关!” 庄凌霄已经很多年不玩游戏了,不过所谓的通关游戏版本一般都是海外先售,大陆这边还要缓上两三个月才追上最新版本的步伐,他能买给贺鸿梧还不是看在聂长生的份上?现在竟然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嫌弃了,大掌毫不客气地罩在他的天灵盖上,冷声道:“有得玩你还敢嫌弃!” 他的力气对于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而言,还是略显重了的,贺鸿梧惨叫着,一边很没骨气地求饶,一边向聂长生求救:“聂叔叔,有人欺负我!” “鸿梧,在学校要认真听课,不准再想着游戏!”聂长生板着脸教训道。 原本一提到上课,贺鸿梧必然是心不在焉的敷衍态度,可这一次却重重地点头。聂长生不知道的是,新学校跟别的学校很非常大的不同,所学的课程都很有趣,不像公立学校那么的单调刻板,上的生物课大多时候去生物园观察动植物,体育课都是自由活动,语文课还能自己上讲台做小老师授课…… 贺鸿梧只是好动,局限在小小的座位上离,思想容易天马行空的放飞,所以这种全新的教育方式非常适合他。入学不久就遇上英语考试的他,以为这次又是低分垫底的,偏偏考题很不一样,不再是纸质上的试题,而是去食堂,用英语点规定的几样菜。虽然他的英语发音不伦不类,但掌厨人还是听懂了他的话,不仅没有嘲笑他,还额外的送给了他一条烤鸡腿,算是奖励他。 这是贺鸿梧上学以来第一次拿到的a评价,以往不是d就是f,能上个c,也是胡乱填写的选择题撞对了而已。 送贺鸿梧去实验中学时,聂长生第一次看出了小孩一点都不排斥这所学校,心里很是好奇,不知是班主任教导有方,还是那个叫做“龚少卿”的学生印象力太大,彻底改变了贺鸿梧对待学习的心态。 封闭式的学校,没有校方的准许,家长也是不得入内的,所以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家长们都耳提面令地叮嘱着自己小孩要听话要努力诸如此类的话,聂长生也叮嘱了贺鸿梧几句,才把塞了满满零食的行李包递给了他。 “喂,小子!”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贺鸿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朝声音看了过去,脸上已经挂起了晴朗的笑容。 “龚少卿!”贺鸿梧朝那少年挥了挥手,回头对聂长生道,“聂叔叔,我要去学校了!”也不等聂长生回答,拔腿就朝那少年跑去。 两个意外在校门口相遇的少年肩并肩笑嘻嘻一同进了学校大门,直至背影消失在门口,聂长生才缓步朝着那位刚在一直站在龚少卿旁边的亲属走去。 “龚教授,您好!”聂长生伸出一手,礼貌地与他相握。 “聂医生,好久不见!”那人五六十岁的模样,两鬓花白,很是慈眉善目。 “原来鸿梧口里说的龚少卿,是您的……”聂长生探问。 “我的孙子,”龚教授笑笑,倒是挺为自己孙子骄傲的,“虽然不怎么成器,但也不至于忝为龚家后人。” 聂长生想说“虎父无犬子”的,但一想,龚教授的儿子英年早逝,龚教授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提也罢。 他一犹豫,龚教授已经率先问了,精明的目光看着那扇校门,似乎想透过厚重的大铁门把目光落在贺鸿梧的身上:“那个小孩,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他收养贺鸿梧的事儿,认识贺鸿梧父亲的人几乎都知道,聂长生也没有隐瞒的打算,点头道:“是的,他叫贺鸿梧。” “名字还不错,鸿雁栖息梧桐,势必要驱赶凤凰,取而占之。”龚教授意有所指的点评。 “只要他有能力……”聂长生也不否认,心头突然笼罩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不过……”老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没了下文,只对聂长生挥了挥手,钻进了车后座里,司机驱车离开时,老人没有再看聂长生一眼。 聂长生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在那堵高大厚实的铁门逗留了片刻,很快就收拾了惆怅的心情,在决定收养贺鸿梧之前,该考虑的因素他都考虑了,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后悔了。 正文 16.16 元旦即将来临时,h市下了一场细细绵绵的小雨,雨丝里夹着隆冬的威严,每个在室外遇上它们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缩着脖子打着寒颤,屈服于它们的淫威之下。 于是身体单薄的人就被流感缠上了,咳嗽的咳嗽,发烧的发烧,一时将医院堵个水泄不通,内科医生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可患者有增无减,于是别的科室的医生也被叫去支援,外科的宁子沁也在支援者的行列,科室里也挤满了看病打针的人,楚颖颖学习用的小桌子也被征用了,她没有地方可以写功课,宁子沁也担心她身体虚弱,容易受到感染,于是打了个电话到聂长生的办公室,给楚颖颖争取了一份清静之地。 “聂叔叔,我很安静的,绝对不会妨碍到你工作的!”楚颖颖坐在小助手的位置上,坐姿很标准,认真的对聂长生保证。 聂长生温和地道:“你别这么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担心会干扰到我。”他的小助手就是个闹腾的人,可以在他的耳边絮叨别的护士的八卦几个小时,或者在电脑里翻看小说傻笑个不停,再不然就是跟女朋友聊天,声响弄得再大,也丝毫干扰不了沉浸在自己学术里的聂长生。 如果他的小助手也在的话,一定是非常赞同聂长生的话,像聂长生这么醉心学术的人,是真正的看透病例中的每一个字,一丝不苟地看完患者的病例史,再精细化手术的每个细节,手术台上才没有出现过失败的几率,可惜他的小助手也被征去了内科室做个替换,不能以“证人”的身份给予权威认证。 聂长生很快就进入了忘我境界,直至一同手机电话响起。 他皱着眉把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这个时间点,大概也就只有庄凌霄会打来电话邀约他一起出去吃午饭了,明明那家伙的公司离医院并不近! 不过,今天的庄凌霄并没有去公司,而是留在他的公寓里,潜心研究做菜,如果是他打来的,大概是想向他汇报战绩的进展吧。 可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市的一个座机号码,并不是庄凌霄的来电,且座机号码略眼熟,尤其是后头的四个数字都是“0”,聂长生依稀记起来了,上回庄凌霄扰得四邻不得安宁,小区物业处的投诉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用的就是这个号码。 没由来的,一丝不安蔓上了聂长生的心头,该不会庄凌霄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想起昨夜临睡时,庄凌霄先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元旦那天,我们公司为了奖励工作杰出的几位主管,组织他们去游轮玩三天。” “哦。”听到他主动交代行程的聂长生当时并没有多做别的想法。 隔了好一会,聂长生酝酿的睡意已经朦胧到来了,枕边人满脸怒色,扯开他的被褥,毫不留情地驱赶他的睡意,大声道:“你元旦不是也放三天假吗?” “嗯……”聂长生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人,开口邀请他一同参加游轮派对有这么难吗? “反正你也有空,我这边也有多余的一张‘家眷券’,那就一起去吧。”庄凌霄凶狠地凝视着他,似乎他敢开口拒绝的话,他就用别的方式逼迫他就范。 聂长生倒是没有拒绝他,没了睡意的眸子多了一丝凉意,对着庄凌霄冷峻的脸道:“只有一张票券的话,鸿梧怎么办?”贺鸿梧是初中生,理应也是有三天的假期。 庄凌霄似乎没有把贺鸿梧计算在计划之中,皱着眉道:“那个小子都几岁了,还要你照顾?丢在家里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贩子愿意拐他。” 聂长生扯回被褥,则过身,调整了个睡姿,决定不再搭理他。 “喂!”被冷落了的庄凌霄怒意更甚,推了推枕边人,见聂长生不予理会,气焰高涨地把手手脚脚都压在聂长生的身上,聂长生不胜其烦地挪让一寸,庄凌霄便毫不客气地侵略一寸,如是这般纠缠了十来分钟,聂长生已经退无可退,胸中的怒意在他的逼迫之下渐渐积攒了些许,如果无力能解决目前的困局的话,他是毫不犹豫就挥出拳头的。 可惜聂长生不是一个暴力分子,他支起身,无奈地问道:“庄凌霄,你到底要我怎样?” “家眷券是我开出的,你就不会开口再跟我多要一张吗?”庄凌霄怒视着他,庄凌霄不明白了,只要这人稍微报一下他的大腿,什么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仅仅是示好一下,就有这么难吗? 聂长生抿着唇,是了,凌生集团公司去旅游,可不是庄凌霄垫付的费用么?可如果庄凌霄真的有诚意的话,为什么非要自己开口索要呢? 两人怒目相瞪,最后以聂长生的落败告终,他手脚并用,将庄凌霄推移了些许,挣回了一些“失地”,才像是挑衅庄凌霄的忍耐,冷声道:“可是,鸿梧今天已经给我打电话了,说元旦的时候,龚少卿也要到这里借助几天。”言下之意,是要庄凌霄多弄一份龚少卿的“家眷券”才够用…… 被摆了一道的庄凌霄怒气交集,他这位品行端正不阿的师哥,什么时候也学得寸进尺的做法了? 这是庄凌霄第一次在聂长生的身上吃亏,心里到底不忿,见聂长生扯回被褥盖上心口,闭目正要入睡时,他恶劣地再扯动被子的一端,推着聂长生道:“我饿了,要吃皮蛋瘦肉粥!” “皮蛋吃完了。”聂长生知道他意气用事,并不打算迁就他。 “骗鬼呢!昨天才刚买了一盒!”庄凌霄住进来了之后,每日的食材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买了什么食材,多少分量,他比聂长生还要清楚。 聂长生护住被子,继续编排道:“那就是姜用完了。” “你敢说米用完了吗?”庄凌霄沉着脸反问。 “庄凌霄,”聂长生企图跟他讲道理,“现在是十二点多了,我早上八点钟要赶去医院开晨会,今晚你能不能别闹腾了?”每周五医院都要召开一场会议,这几乎是市医院不成文的规定,聂长生是脑科主任级人物,当然不能缺席。 他没料到的是,庄凌霄不知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还是真的饿了,起床自己去了厨房豆豉起夜宵,厨房里传来乒乒砰砰的声响,时而是剁砧板的声音,时而是碗碟碰撞的声音,深夜里听来,可不是扰人清梦的元凶么? 最终,没办法做到彻底无视的聂长生还是认命地起床,进厨房要给他弄出宵夜,庄凌霄却不肯了,推了他出门,反锁了厨房门,而制造出来的噪音奇异的变轻了。 聂长生是个作息很准时的人,凌晨一点,换做平时,是早就入睡了的,他打着呵欠,想着明天的会议,于是又折回房间,依稀刚进入梦乡,就被庄凌霄推醒了,原来终于捣鼓出了一份批到瘦肉粥,端来要聂长生试试他的手艺。 聂长生没什么起床气,再说,这似乎真的是庄凌霄第一次下厨,他当然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勺,眼里波澜不兴,道:“好吃。” 庄凌霄似乎很高兴,平时习惯板起的面孔,这一刻也柔和了下来,就着聂长生刚才用过的勺子,丝毫没有嫌弃他曾用过,也舀了一口粥塞到了嘴里。 “怎么有股焦味?”庄凌霄皱着眉,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那口粥,又不是饭,怎么会做出焦味来的? “皮蛋倒进粥里的时候要去搅拌一下,如果沉底了,而火势又比较大的话,就很容易粘在锅底,然后就会焦糊成一团的了。”聂长生常年出入厨房,积累下的经验,可不是庄凌霄这位新手所能掌握的。 “那你怎么还说好吃?”庄凌霄恹恹地放下碗,才想起了这一茬。 “因为……”聂长生也不知是深夜头脑不清醒,还是当时气氛实在太好,他说,“是你做的啊,当然好吃了。” 直至早上去开会时,聂长生的脸还是火辣辣的烧着,肤色也较之寻常红了许多,一些同事还担心他也得了流感,身体微恙,却还坚持回来上班。 因为夜宵的事儿,他与庄凌霄直至两三点才入睡,闹钟还被庄凌霄关了,好在他的生物钟很准时,醒来后匆匆赶往医院开晨会,连早餐也来不及准备。 他上班的时候,庄凌霄还在沉睡,可现在小区的业务又打来了电话,他不得不怀疑,又是庄凌霄捣出了什么巨大动静了。 “喂?”聂长生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接听了来电。 “聂医生!”果然又是那晚的那个声音,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着急,那么的无助,身旁的喧嚣声依旧也有警鸣器在响,“你……你没在家啊!我就放心了!你家里厨房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爆破,消防车已经到达了,不过你家没人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聂长生懵了,物业管理人的说的话他都知道,可怎么似乎很难理解了?爆破?家里没人?家里…… 心脏的位置倏忽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死死地勒着,有一瞬,他以为马上就要窒息过去的,可回过神来,浑身战栗着,四肢百骸冰凉一片,手机似乎都要抓不牢,他慌忙掐断了这通电话,连最起码的“谢谢”也没有说,手滑过屏幕,输入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然而颤抖的指尖却输错了次数字,他来回输入了两次,还是不能把那十一个烙印在心底的号码完整地输入,烦躁得几乎要把不受控制的手机砸在地上,最后还是点开通信录,通电记录里,庄凌霄的手机号码就排在第二位。 那是十点多的时候,庄凌霄给他打来的电话,明天周六,他与聂长生都是双休。 “今晚早点回来!”庄凌霄以一贯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今晚?”聂长生翻了翻行程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有台手术,能准时下班已经算不错了,想提前回去,怕是有点难。 那边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里迟疑不决的态度,语气里多了一丝烦躁:“我做了佛跳墙!” 聂长生当时震愕着,那个连皮蛋瘦肉粥都能做糊的男人,为了挽回昨晚损失了的形象,竟然向最复杂的佛跳墙宣战! “我……”聂长生艰涩地应了一声,“好吧。”挂电话时,眉角眼梢已经扬起了明朗的笑意,他的印象里,庄凌霄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信奉的也是君子远庖厨的理念,却单单因为他昨晚吃了糊了的夜宵,说了一句“因为是你做的”的感性话,竟然想要弥补他的味蕾,才刻意再做一道程序复杂的佛跳墙! 可是,如果是以这种结果为代价的话,聂长生宁愿永远都不要吃那道佛跳墙! 正文 17.17 万幸,电话是通了的,才响了两下,庄凌霄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 “聂长生?”庄凌霄喘着不匀的气息,带着些微疑虑的声音落在聂长生的耳旁,聂长生冰冷的四肢依稀升回了一丝温度,钝痛着的心才稍稍舒缓下来,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一同灌入他耳内的,还有鼎沸的吵杂声,尤其是一个女高音几乎掩盖了庄凌霄的声音:“大家让开,让一下!伤患伤得很重!” 聂长生只觉胸口剜开的血口继续在淌血,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流通的血脉里陷入了短暂的缺氧状态,浑身麻痹不能动弹的他抖动着唇,机械性地问:“你……你不要紧吧?” “什么?”电话里头的庄凌霄依旧喘着粗气,似乎剧痛令他极其疲惫,声音里夹着雷霆一样的躁怒,“你什么意思……算了,反正我也到医院门口了。” 通话即刻被忙音取代,聂长生握着结束了通话的手机呆怔着,尔后身体像被人用针管戳了一针,他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灰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勉强扶了一把桌子,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奔去门口的脚步还是跄踉起来,醉酒似的差点绊倒,楚颖颖担心地喊了他一声,他也置若罔闻,一心只想赶去烧伤科。 急诊室在另外一栋楼号里,电梯下去时,狭小的空间里,仅仅只有三五个毫无关联的人,然而聂长生却觉得呼吸艰难,电梯里稀薄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似的,十秒左右的降落时间里,他却觉得时间慢得像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 几乎是快速跑到那栋急诊楼下,可惜电梯去都在上升中,聂长生一刻也不想等,举步生风地从安全楼道里飞奔去了六楼。 他跑得又急又快,气喘吁吁地上了六楼,迎面而来的一个小护士乍然见到聂长生出现,以为哪台手术又请他来坐镇,于是笑容满脸地问:“聂主任……” “烧……烧伤科的病人怎……怎样了?”聂长生不等小护士说完,很失礼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烧伤科啊,”小护士迟疑了一下,脑海中没有储存到今天的烧伤科有非要动大手术的信息,于是小声地抱歉地道,“我不太清楚……” 抵达六楼的电梯此时打开时,从里面汹涌出来的人瞬间将候诊室大厅的喧腾吵嚷声推到最高点,尤其一辆移动护理床在几个护士的推移下急冲冲的朝着急诊室走去,床榻之上的患者脸部恰巧被一名胖胖的护士遮挡了,聂长生用眼角余光瞥见了患者身上穿着的家居服,可不正是庄凌霄昨晚穿的那套么? 聂长生打了个哆嗦,双腿发软,单薄的身躯晃了一晃,那位小护士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他是,聂长生拔腿跑了过去,惶急地叫道:“庄凌霄!” 聂长生沙哑而惊慌的声音响着沸腾的候诊室里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反倒是那几个推车的护士是认识他的,脚底下意识地慢了下来,带着惊异而探究的目光看着惊慌失措的他。 那位胖胖的护士率先问道:“聂主任,怎么了?” “抱歉,”聂长生扫了一眼活动病床上的人,略显尴尬地道,“我……认错人了。” 虽说他是认错了人,可这个医院的护士们几乎都听过庄凌霄的大名,那可是h市赫赫有名的巨商大腕!时常出现在本地电视台采访上的优质男人,八卦杂刊上还不少他的绯闻呢,更别说他还是本院宁子沁医师的正牌男朋友了! 几个护士推着患者快速进了急诊室,聂长生忐忑的心始终不能安放下来,也不知庄凌霄到底被送去了哪里,或者早在伤痛中昏厥了过去…… 他站在急诊室大厅的中央,周围人来人往的脸上带着或悲或哀或喜或忧的神色,唯独他一人浑浑噩噩,寒意窜上四肢百骸,整个人怅然若失,像雨中的萍草一样不知所措。 不知是哪个跟他一暗影失魂落魄的病人家属撞了一下他,聂长生如梦初醒,散漫的目光渐渐聚集到了挂号台前那位倚在墙边正抽着闷烟的高大身影,那人穿着白色衬衫,褪下来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一双鹰凖锐利的眸子凝视着他,像盯着猎物的猛兽一样。 聂长生收回了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升升降降的电梯前云集了百态的人生,聂长生却不像往常那样同情着神色彷徨的他们,只恨不得即刻钻入电梯,彻底消失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升了上来,又一泼的人涌了出来,再一泼的人挤了进去,聂长生还没举步跨进去,手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拉着他拐向了安全通道门。 聂长生试图挣扎了几下,偏偏他刚刚经历了种种坐过山车一样的巨大起伏的冲击,乏力的手脚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身躯已经被庄凌霄带到了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里。 安全通道门阖上的那一刻,庄凌霄觉察到了手中的猎物挣扎的力度似乎比刚才还要大一些,拧着眉,将他摁在洁白的墙上,鼻翼呼吸间,庄凌霄身上的烟味席卷而来,那么的浓郁,也那么的真切,一时无法挣开他桎梏的聂长生垂下眼帘,仿佛先前他的担忧全是一场笑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庄凌霄不满他低垂的眼,这个人,怎么敢在自己的面前,却不正眼看着他?于是抬起右手,狠狠地攫住了聂长生的下巴,逼迫着他对着自己的眼睛。 “我找的不是你。”聂长生却只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视线,也不知道楼下空荡荡的阶级有什么可看的! “那你告诉我,h市里,还有谁跟我同名的?”庄凌霄眯着眼,显然聂长生现在在候诊室里嘶哑地朝着病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时,庄凌霄是在场听到了的,只是看到这人此刻又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成功的激起了施力者的怒意,手再次钳制他的下巴,逼着这人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 聂长生抿着唇不答,暧昧的气息悄然游离其间,靠得太近的两人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你……”庄凌霄盯着他渐渐恢复血色的唇,想起他哀痛地叫着自己名字时刻的模样,心情突然大有好转,“师哥以为我出事了?” “没有!”被桎梏的人断然决然地否定。 “你为什么不承认!”庄凌霄生气地诘问,这么昭然若揭的答案,他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抵赖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就这么难吗? “没有!”聂长生倔强地怒视着他,想起刚才这人明明看到了自己的失魂落魄了,偏偏冷眼旁观,心里指不定又在嘲笑奚落自己的失态了吧。 “啧!”庄凌霄眼中只有这人的忤逆与撒谎,这令他相当不爽,钳制他下巴的食指突然滑过他的唇瓣,不甚温柔揉捏着,“这张口是心非的嘴,真想……” 按他现在的心情,肯定是想撕破了这张让他怒气腾腾的嘴巴,可指尖的触觉又意外的柔软,春回大地一样地融化了心底筑起的坚硬之墙,这种舒服又惬意的感觉,庄凌霄哪舍得撕破?恨不得将他捧在心里,含在嘴里…… 含在嘴里? 这个旖旎的念头只在庄凌霄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堵上这张不老实的嘴,似乎比撕破它还更让庄凌霄兴奋,于是他欣然地付之行动了。 而当他的呼吸骤然喷在脸上时,聂长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怦然慌乱的心再次席卷而来,他本能地手脚并动,开始了剧烈的挣扎推搡,脱离庄凌霄施予的镣铐。 猎物的挣扎似乎更加激起了狩猎者的血腥政策,常年出入健身房的庄凌霄在体力上更胜一筹,只是两人所处的楼梯口是藏着太多隐患,也不知纠缠在一起的谁推了谁一把,庄凌霄一脚踏空,整个人仰面朝下倒去,好在他反应迅敏,伸手够住了楼梯扶手的那一瞬,另外一条手臂也落在了聂长生的手里,被他紧紧的攥着,只是聂长生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看样子吓得不轻。 惊魂未定的两个喘着粗气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尔后擦去额上的冷汗,劫后余生似的扯出一丝庆幸的微笑。 等聂长生“提前”太多的时间下班跟着他返回公寓前,庄凌霄还有点不敢置信,这个人,真的会因为的自己的一句话而罔顾了原则问题? 庄凌霄的疑虑很快就被解答了,当他站在破破烂烂的厨房前,看着一地狼藉的碎片与灰屑,还有已经焦黑了的一块块佛跳墙,才后知后觉地道:“完了!我忘了关煤气了……” 原来正在厨房捣鼓厨艺的庄凌霄接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有几分文件务必要在早上签出,于是他让秘书带着文件赶来,因为要见公司的人,庄凌霄就换上了职业衣服,当时厨房的佛跳墙已经弄好全部程序,大火炖烧个半个小时也差不多弄好了。 带着文件过来的那位秘书方向感奇差,在逼仄的商品楼房里寻了好一阵才摸了上来,庄凌霄文件还没签呢,他肚子突然剧痛,浑身冷汗淋漓,学过医的庄凌霄立刻判断他可能阑尾炎发作了,就送他上医院去了。 毕竟是新晋厨师,忘记关煤气就出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等他驱车赶到医院门口时又遇上了大堵,从急救车上下来了几个血肉模糊的车祸伤患者,秘书虽然阑尾炎痛得死去活来,但到底不及车祸伤患的十万火急,移动床没等到,庄凌霄只好吃亏一点,背着他去了急诊室,也是在这空档儿,庄凌霄接到了聂长生莫名其妙的电话,因为摸不着头脑,想着反正也就到了医院了,稍后再找他问一问你也就是了,于是替秘书挂了病号,就看到了聂长生撕心裂肺地对着别人喊他名字了。 而此时的聂长生却低垂着头,一个劲地向房东老太太道歉,因为事故是人为的粗心造成的,房客理应承担一切赔偿费用,这也都罢了,还要沦落为流离失所的人,因为房东的意思,俨然是请他赔偿之后就搬离,大概上次深夜扰民的事,她也一同嫉恨上了聂长生了。 正文 18.18 等消防队员与房东相继离开了之后,恢复了宁静的公寓里,冷冽的寒风张牙舞爪地从那堵破开了一个大洞的墙钻了进来,卷着硝烟气味从那扇被震碎了玻璃厨房门灌入,客厅墙壁上新挂的那本日历被刮得猎猎作响,不大的空间里,成了湿冷寒气肆虐的场地。 所幸主卧与小孩的卧室距离厨房较远,不受爆炸事故的波及,只是厨房水管被炸开,公寓已断水,即使房东不勒令聂长生搬离,他也没办法继续住在这里。 扫了一眼狼藉的厨房,庄凌霄捏着那份还没签上名字的文件走到主卧门前,看着聂长生一丝不苟地将叠得很整齐的衣物放进简易的行李箱,尔后再收拾着重要证件塞了进去,末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张与贺鸿梧合照的相框放在最上面,阖上行李箱,扣上了锁,一点也没有察觉夹在相框里的那张被水浸透了的纸早已不翼而飞。 “去我那里住吧。”庄凌霄说道,捏着文件的手轻微抖动着,泄出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你……那里?”聂长生低垂着眼,剧烈怦动的心仿佛要破胸而出,他计划着先回医院的脑科室将就一个晚上,次日双休假期,他有足够的时间外出寻找适合的房子,再请搬运工人搬家,由始至终,他也没想到庄凌霄竟然会邀请他同居。 庄凌霄“嗯”了一声,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就算遇上了强大的金融风暴也巍然不动,可今天,就在他提起邀约的时候,竟然害怕听到聂长生拒绝的声音,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他烦躁地折了折手中那份重要的文件,丝毫不在意这份动辄牵扯上百万资金的文件,低声道:“我那里不是离实验中学近么?那小鬼节假日回来时,你去接送不是更方便?” 是了,他这么一说,聂长生突然想起,庄凌霄所住的满庭芳花园小区里,去实验中学固然很近,不过更近的还有一个故人的住址,宁子沁就住在庄凌霄的对面! “你确定?”聂长生没有回头看门口站着的人,攥着的拳头里,指甲几乎陷入了掌心里,这人,一边禁止自己跟宁子沁见面,一边又让自己与宁子沁做邻居,好像他是个了不起的导演一样,总要别人按照他的方式去做才合意。 “师哥,你在质疑什么?”身后那人又恢复了倨傲的本性,说话的温度又低了一分。 “没有!”聂长生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跟庄凌霄发生分歧,他把行李箱杆塞到庄凌霄的手里,说道,“我先回医院,行李箱就拜托你帮忙带回去了。”心里却自暴自弃地想着,既然自己拒接不了他的邀约,那就顺从他的意愿好了,到时候跟宁子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看庄凌霄会怎样气急败坏也是很不错的报复吧? “你不是请了假吗?还回什么医院!”庄凌霄拧着眉,难道乔迁之喜不应该庆祝一下吗?还去上什么该死的班? “可以销假啊,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聂长生确实是请了一天的假,但棘手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他又是个尽责的人,不可能荒废剩余的半天时间无所事事,回到医院还能多看几分病例报告呢! “怎么就没有需要解决的问题了?”庄凌霄忍着怒气,“我还没吃午饭呢!你的厨房把我的佛跳墙炸没了,你不该赔偿吗?” 什么叫颠倒是非,倒打一耙,聂长生算是领教了!他瞪着贼喊捉贼的庄凌霄,后者还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嚣张地冷着声音道:“少啰嗦,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给我做佛跳墙!” 聂长生抿着唇,打算不予理会他的无理取闹,绕过庄凌霄走向客厅。 “师哥,我饿了。”庄凌霄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在他的身后低低的响起,原本疾走的聂长生渐渐停下了脚步,依稀有一声轻从他的嘴边溢出,回荡在彻湿冷的客厅里,聂长生再一次对这样的庄凌霄彻底没辙了。 坐上了庄凌霄的车,聂长生还有一丝的不切实际的感觉,之前一直是庄凌霄对他鸠占鹊巢呢,现在反而变成了自己寄其篱下了。 两人先去就近的市场购买了食材,庄凌霄第一次光临肮脏又腥臭的市场,一张脸就几乎染了一层寒霜,不过食材确实比超市的还要新鲜,价格也更便宜,看着聂长生认真地挑选食材,一点也没有嫌弃脏臭的环境,也就没有多说一句了。 挑选青菜的时候,因为是中午了,很多青菜摊贩已经收市,倒是市场周边一些衣着质朴的农民顶着寒风坐在装着青菜的箩筐前等着顾客光临,他们的脸上刻着多年风霜侵袭留下的皱纹,冻红了的手拢在破旧的衣袖里,嘴里招揽着生意:“新鲜的小白菜,两块钱一斤哩!” 成天与食材打交道的庄凌霄却记得,超市里的小白菜,价格最低的时候标的也是四五块。 明天双休日,贺鸿梧也要回来,聂长生便多买了一点青菜,即便如此,十块钱还是买回了两大袋新鲜的小白菜,足够三个人两天的食量了。 一路上,两人不怎么说话,直至轿车拐上了青湖路,从岔道口进入了另一片小区,聂长生才惊异地问:“你还要上哪儿?” “什么上哪儿?回家啊!”庄凌霄也很奇异,反问道。 隔了一会儿,聂长生才问:“这里能通往满庭芳花园小区?” “满庭芳小区?”庄凌霄瞬间沉下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透出危险的光泽,“你想住哪里?”满庭芳小区里,住了的那个女人,他可没有忘记! “不是……”聂长生茫然地问,“你不是一直住在满庭芳花园吗?” “那是我朋友的房子”庄凌霄忍了忍,克制怒气,冷声道,“我只是借助了几天,可还是失眠……”他刹住了话题,显然不想再多提那段无法休息的日子。 “……”聂长生也没有再接话,庄凌霄失眠时,他正在国外洽谈合约的事儿,回国之后,庄凌霄夜夜熟睡在耳旁,他没有办法理解庄凌霄说的失眠到底是哪种程度的失眠。 庄凌霄把车拐入了云玺花园,两个看门的保安显然是认识庄凌霄的,恭敬地跟他敬了一个军礼,直接升上起落杆放行,不必刷卡,轿车缓缓地朝着花团锦簇的宁静小道驶去。 沿途全是独立成栋的别墅楼,只有几座别墅庭院里停着豪车,毕竟是全市最昂贵的别墅区,能入住的人非富即贵,寻常老百姓就算再渴望入住这里,也要掂量自己的银|行存折够不够天文数字。 临近人工湖旁,庄凌霄终于停了引擎,示意聂长生下车。 一人拉着行李箱,一人提着食材,庄凌霄刷了卡,那扇纹着复杂花纹的电子铁门缓缓打开,庭院新树成荫,鹅卵石铺出了几个花坛,夹杂着种植着常年都盛开的虞美人、丁香花与扶桑花。 就算聂长生对居住条件没太大的要求,对豪宅更没什么概念,可映入眼帘的,光是着庭院里雅致的风光,就足够他惊叹的了。 聂长生是脑外科博士,属于行业里靠近金字塔塔尖的青年才俊,年薪收入很可观,可眼前的豪宅对他而言,实在太奢侈了! 放着环境清幽的豪宅不住,却住进自己那栋隔音效果不理想的公寓,努力被聂长生抑制在心底的那股念想像得了阳光雨水一样的滋润的新苗,正要破土茁壮成长起来。 庄凌霄不是一个节俭的人,却日日跟他挤在一张狭窄的床上,枕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床被子,早上醒来时,枕边人的手脚还要压着他,虽然每个男人几乎都会有晨起的特征,但是聂长生醒来后,不止一次的,对着枕边人起了旖旎的冲动。 别墅内设豪华归豪华,但房子太空旷,冷冷清清的,繁重的红木家具都透着一股冷意。 放下食材,庄凌霄很友善的接过聂长生的行李箱,引着他上了楼,指着二楼挂着好几副西欧风景油画的通道,说:“这里有三间客房,还没住过人。” “那我……”聂长生倒是很随意,迈开脚步正要过去。 “上来。”别墅主人不悦的声音传来,率先提着行李箱上了三楼。 砰砰直跳的心再次捣鼓如雷起来,聂长生隐约感应到了庄凌霄释放出来的危险气息,如果他足够理智的话,就该在这一刻制止他的做法,然而,沸腾的血脉里汹涌着禁忌的快乐,聂长生悲哀地发现,此刻的他不能也不想阻止庄凌霄的意图。 空荡荡的走廊里,行李箱滑过地板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刺耳,当那扇厚重的房门被庄凌霄推开,那张大得有点离谱的床呈现在面前时,聂长生觉得呼吸都有点艰难,一双眼连审视其他什物都做不到,沉甸甸的,只能垂着,看着铺在地板上花纹复杂的地毯沉默不语。 他听到了行李箱终于安静下来了,也听到了步伐沉稳的庄凌霄朝他走来的脚步声,聂长生就愣在门口,跨上一步并不难,可那一步,就要挥别旧往,迈向新的历程。 庄凌霄见他杵在门口,一副失神落跑的模样,怒火在胸口郁结得再也没法抑制,他冷笑道:“怎么?没住进满庭芳花园你很失望吗,聂长生?” 听出了庄凌霄话里话外都是醋意满满的酸话,聂长生别过了脸,诚实地回答:“没有。” 庄凌霄“哼”了一声,怒容稍稍消散了些许,“最好是这样!”他没有加上“否则”之类的警告,因为低着头垂着脸的聂长生如此的顺从,这相当大的取悦了盛怒之中的庄凌霄,要是这个人能一直都这么听他的话,随他怎么摆布…… 光是这么想着,庄凌霄都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他难以自持地凑过脸,想要俯过身时,失神中的聂长生突然后退了一步,尴尬地转过身,哑着嗓音道:“不是饿了么?我去做饭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聂长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庄凌霄才晃过神,烦躁感再次袭来,他一拳挥在门扉上,刚硬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已经下到一楼的聂长生昂头朝上看了一眼,嘴边牵出了一丝笑意兀自不知。 正文 19.19 然而聂长生刚端出了饭菜,还没动筷子呢,院长的一通紧急电话就打来了。 院长也挺为难的,聂长生只跟他拿半天的假期,他当时还豪爽地问他元旦假期需不需要延长,因为聘请聂长生过来,他从未跟自己请过假,两年积攒起来的假期还是挺可观的,再加上今天周五,双休日之后就是元旦假日,想把三天假日延长的大有人在。 院长原本也只是打趣一下聂长生常年醉心事业,不懂享受生活,没想到一个脑病患者突然病发,得马上动手术,脑科室还有一个副主任,只是这名病患不是别人,正是言市长的女儿,言柏舟的妹妹,身份特殊,副主任也不敢操刀,非要聂长生回来主持大局不可。 言柏露的主治医生就是聂长生,这次突然病发,聂长生当然必须亲自上台操刀,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吃饭,挂了电话对坐在饭桌前的男人道:“庄凌霄,有台手术等我回去,下午你帮我去接一下鸿梧过来。”也不等庄凌霄回答,掉头就往门口走去。 庄凌霄冷着脸,一语不发。 到了门口的聂长生才想起,他是坐庄凌霄的车过来的,他的车还停在原先的公寓车位里。 “庄凌霄,你载我出去。”聂长折了回来,不得不请庄凌霄带他出小区,他第一次到这个别墅区,占地广就不说了,依稀记得小区内部设计很复杂,光是从小区门口到这里的车程就花了十来分钟,那还是在熟门熟路的情形下,他初来乍到,跑出小区也不知会花去多少时间,而上手术台又是跟病魔争分夺秒的竞赛,稍怠慢了时机,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代价。 “吃饭!”饭桌前的庄凌霄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示意满脸恳求的人坐下。 聂长生心里堵着一股气,不过他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庄凌霄学过医,什么大道理不懂?只是生性离经叛道了一点,又曾经觉得卞教授对他有偏见,跟他说什么医德为镜,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个时候不能忤逆他的意,不然就会适得其反。 权衡了一下利弊,聂长生只好坐下,快速扒饭吞咽,按照这速度,不用两分钟就能扒完这碗饭。 “你敢十分钟内吃完饭试试,”屋主人轻飘飘威胁道,“这个门你今天就别想踏出。” 扒饭的动作顿了顿,聂长生试图讲道理:“庄凌霄,这是我的工作……” “所以你辞职就好了啊!”庄凌霄大声反驳,“朝五晚九也就算了,选的还是高危职业,明知道医院是病源感染的集中地,还有,现在的医患关系很恶劣,你不知道吗?” 原本堵心的气闷在这一瞬烟消云散,涌入心头的是一丝丝暖流清风,聂长生低着头,垂着的眼里泄出潋滟的光泽。 “你笑什么?”庄凌霄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警告式地瞪着他。 “我没笑。”聂长生放缓了吃饭的速度,话也说得慢悠悠的。 “啧!” 十分钟后,聂长生坐上了庄凌霄的车,出了云玺花园的大门,司机并没有停车的打算,聂长生提示了一下,得到的是“闭嘴”两个字,于是半个小时后,聂长生从豪车上下来时,等在言氏的温泉疗养院门口的脑科副主任,他正焦急地翘首张望,大概从未想过一贯低调的聂长生会有这么高调的一天。 陪在脑科副主任身边的,除了召集而来的脑科医生,还有甘棠,他扫了一眼没有下车的司机,贴了膜的玻璃根本看不清主驾驶的样貌,不过这么拉风的车,全市除了庄凌霄,又还能是谁?甘棠眯着精明的眼,嘴里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庄凌霄当然也看到了那位令他生厌的甘棠,见到他伸出手跟聂长生握手,便狠狠地摁了一下喇叭,以示警告。 言柏露的手术持续了七|八个小时,所幸手术很成功,聂长生强打精神跟等在手术室的言柏舟叮嘱了手术后的康复程序,其实疗养院不乏这些专家,但聂长生还是说的很仔细,末了,才拒绝言柏舟给他安排的客房休息,他确实很疲惫,如果不是坚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一定跟副主任一样倒头就睡。 出了疗养院,漆黑的天空下,两束橙黄的车灯亮了起来。 拖着疲惫的双腿上了副驾驶,狭窄的车厢里全是香烟的味道,也不知这人抽了多少根烟。 “鸿梧呢?”聂长生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呵欠。 庄凌霄似乎很不爽他首要关心的人竟然是那个熊小孩,一边发动引擎,驱车离去,一边咬着牙道:“不知道。” “你没去接他?”聂长生讶然地瞪着他,昏暗的车灯里,庄凌霄的侧脸轮廓异常的柔和,这个人,抽着闷烟在这里等了自己这么久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他心心念念的小孩呢?低叹了一声,聂长生道:“谢谢。” 庄凌霄“哼”了一声,又“嗯”了一声,这是责备聂长生先前的诘问,尔后又堂而皇之的接受他的谢意了。 轿车停在了一间夜宵饭馆前,庄凌霄看了一眼沉睡过去的聂长生,明灭的灯光照在他疲倦至极的侧脸上,翕阖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沉睡了之后的容颜每一样都这么的赏心悦目,庄凌霄有点呆了,心底一个小声音在评价:要是时时刻刻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不跟自己置气,该有多好啊! 聂长生被叫醒时,车已经停在了别墅的门前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耸动着鼻子嗅了嗅,喑哑着声音笃定地道:“艇仔粥!”肚子也配合的“咕咕”叫了起来。 庄凌霄并没有取笑他,拎着一大包夜宵下了车。聂长生高强度的手术之后,精神太疲惫,人现在虽然是醒了,但身体反应都比较慢,他等身体恢复了气力,才下了车,庄凌霄就等在门口,伸过了一手,攥着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起进了别墅。 聂长生只是不适应这样的亲昵,他的步伐慢了一点,人已被庄凌霄带走,他踉跄了一步,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夜风夹杂着潮湿的寒气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暖流却经流了心底,驱散了周遭冷冽的侵袭份子。 贺鸿梧听到了声响,就跑到了门边等着聂长生,别墅内开了电热,小孩只套了一件毛衣,倒也暖和,见到了阔别五天的聂长生,激动之情油然而起,一把扑到聂长生的怀中,紧紧的搂住他的腰身,撒娇式地叫了一声:“聂叔叔!” 十二岁的小孩,曾经在儿童福利院呆过好长一段时间,人有点叛逆,被聂长生收养了之后,变得异常的信赖这个监护人,最初的一周住内宿的新鲜劲过了之后,聂长生种种的好就凸显了起来,想家的少年倔强地忍耐了五天,这无天里,没少给聂长生打电话,只为听听聂长生温和的声音,现在终于见了面了,倒希望黏在他的身上才好。 聂长生挣开了庄凌霄的手,抚上少年的发顶,问道:“功课做了没?饿了吧,一起吃宵夜吧……” “好!”小孩拍拍干瘪瘪的肚子,委屈地道,“真饿了。” 他跟龚少卿都是正在发育的时期,下了课本来就容易饿,如果是聂长生去接他,一定会给他买小吃,偏偏是庄凌霄去接他俩,贺鸿梧有点怵庄凌霄,不敢让他买零食,龚少卿虽然饿,但他家教修养好,就算饿了,也不会贸然让别人埋单。 庄凌霄接了他俩回到了别墅就离去,两个小孩在偌大的别墅寻了一圈,别看别墅很大,房间多,摆设的家具贵重,却一样零食也没有!锅里倒是有剩下的饭菜,两人也没有嫌弃,温热了分吃了,这会儿也消化得差不多,一提到吃宵夜,贺鸿梧咽了咽口水,双眼泛起了光芒。 至于那个蹭饭的龚少卿,倒是很乖巧地喊了一声:“聂叔叔,庄叔叔!” 听听,先喊的还是聂长生,而不是他庄凌霄!被无情甩开了手的庄凌霄黑着脸,看来很有必要树立一下户主的威严才行! “庄凌霄,艇仔粥快点拎过来!”聂长生像是挑衅他刚刚立下的壮志雄心似的。 庄凌霄:…… 宵夜还带着热气,无须加热,现在吃既不会太滚热,也不会冷,龚少卿第一次吃这么平民的食物,吃得口齿生香,欲罢不能,一连吃了两大碗,还意犹未尽。 这一点很像庄凌霄,他第一次吃艇仔粥也是这样,从最初的嫌弃,到现在念念不忘,五六年的时间,逝去了的光阴也已经无法追回。 那还是篮球队跟别院校对决之后相约去吃宵夜的,庄凌霄不合群,没有搭理队友的邀请,叫了一声“师哥”,掉头就走。 被点名的聂长生只好跟队友们请罪,再跟上庄凌霄的脚步,那场篮球的消耗量很大,并行走没多远的两人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 出生“平民”的聂长生当仁不让的推荐起美食来,只是庄凌霄不屑一顾,最终抵不过聂长生的生拉硬扯,半推半就的坐进了脏兮兮的饭馆,等待美食的时间又很漫长,长到他都没了脾气了,宵夜才端了上来。 “油条?”当时的庄凌霄看着粥上漂浮物,不确定地问。 “嗯,”聂长生也不欺瞒,“油条都是刚炸的,很酥很脆的!” 庄凌霄想表达的是,油条这种滋生癌症细菌的食物,怎么能吃进去呢! 聂长生像古代试毒侍卫一样尽责,吃了一口,赞道:“很香!你怎么不吃了?” 见他拨开了油条,聂长生把碗移过去,道:“你不吃油条?给我吧……” 当年的庄凌霄,把碗里全部的油条都拨到了聂长生的碗里,可现在—— “吃吧,”聂长生一丝不苟地挑出碗里的油条放到庄凌霄的碗里,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吃艇仔粥,庄凌霄都要跟他抢油条吃了,明明第一次吃的时候,是那么的嫌弃…… 口味这种东西,一旦变动起来,谁都阻挡不了。 正文 20.20 从盥洗室出来,庄凌霄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喊道:“师哥……”原想让聂长生像上次那样替他吹干头发的,张眼却见床上一侧隆起了一团被褥,聂长生规规矩矩地仰躺其中,床前灯火通明下,他却呼吸悠长,睡得香甜,显然高强度的操刀手术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人疲惫至极,匆匆洗完了澡,上床沾枕即睡,就算庄凌霄已经爬上了床的另一侧,床褥下沉的动静再大也惊扰不了他了。 睡了?庄凌霄凝视着这张最近常常闯入梦见的脸孔,少了梦境中时常露出的隐忍表情,古井无波的脸上倦容不减,大概梦中又遇上了什么糟心事,眉宇微微皱着,庄凌霄唇边不自觉地噙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医生这份工作做这么辛苦,干脆辞了算了…… 耳边尽是聂长生有规律的细微呼吸,原先在浴室冲浴时庄凌霄就构想了无数种方法要在聂长生跟前树立新户主的威严,可看到了安然沉睡的聂长生之后,所有的不轨念想统统都交给了静谧所融化,反正人已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了,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了。 调暗了床前灯光,取过被聂长生搁置在床头的手机,毫无意外的,果然还是开机状态,而且闹钟还调到了早上七点三十分钟,这是他每天上班的时间,大概聂长生实在太累了,不仅忘了明天是双休假日,不用定点上班了吧…… 眸子泛出幽深了光芒,庄凌霄毫不犹豫的替沉睡者关上手机,以免明早又被那个不长眼的打搅了聂长生的睡眠! 当然,像庄凌霄这样的人,是不会承认干扰聂长生睡眠的最大凶手,其实就是他。 或许是生物钟作祟,聂长生七点多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头脑有一瞬不知置身在哪里。等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呼吸,他才遽然反应过来,是了,换了住址,窗外不再是喧闹的吵杂声,周围是这么的静谧,倒是早醒的鸟雀从窗前越过时留下“啾啾”的愉悦声,别墅区环境清幽,鸟雀也争先栖息在这里,倒不是它们从人类身上学会了阿谀奉承,绿色林区原本就是它们的乐园。 移开那条横在腰间的手臂,床明明这么大,庄凌霄却还是非要像住在旧公寓那样,与他同枕一个枕头,一半的身躯紧贴着他。 “去哪儿!”聂长生起身时,耳旁便响起了庄凌霄沙哑的声音,浅眠的他稍有一点动静就能醒来,起床气还很大,像现在一样,语气里不仅带着诘问,还伸手拉住了聂长生的手。 “上厕所。”聂长生无奈的叹息着,手腕上的桎梏一松,他起身去了盥洗室。 盥洗室精美的镜子很大,清晰地应着那个鞠了一把冷水驱赶了最后一丝躁动的聂长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他才有时间打量偌大的盥洗室摆设的日常用品,清一色的男士用品昭示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女子入驻的痕迹。 然而眼见未必为实,庄凌霄花名在外,就算有女人,也未必会带回这里,反正他朋友那么多,借他们的房子“藏娇”又不是什么秘密,满庭芳花园小区里就有一个宁子沁…… 一股难言的痛刺入胸中,聂长生不愿再多想,再次鞠水洗脸,冲走心中滋长的繁杂念头。 因为是周六,两个精力充沛的初中生小孩昨晚偷偷玩通关的电动游戏直至深夜,中午被聂长生叫醒时,眼睛还睁不开,不过闻到了菜香味之后,贺鸿梧精神一振,一扫无精打采的神色,围着掌厨的聂长生转了几圈,偷吃了若干口,才被庄凌霄轰走。 龚少卿有一瞬想学着贺鸿梧的任性恣意,事实上,自从他跟贺鸿梧走得很近了之后,已经挣脱了很多来自名门束缚的礼节,像昨晚那样玩电动到深夜,这还是第一次超过了十点半还没有上床睡觉的呢! “喏,给你的,别说大哥我没罩你啊!”贺鸿梧从厨房里顺从了一只盐焗大虾,很是仗义地递给龚少卿。 换做在龚家,那必然是不允许的,可这是庄府,四周都没有一双双管束的眼睛盯着,龚少卿犹豫了一下,刚要接过那只散发极大诱惑力的盐焗虾,才霍然反应过来,笑骂道:“臭小子,敢占我便宜!”原来他的比贺鸿梧年长半年,称兄道弟上,理应他为兄,贺鸿梧当弟,偏偏贺鸿梧一直要以“大哥”自居,常常在口头上占他的便宜。 “啧!”看着你追我赶争着要做“大哥”的两个小孩闹成了一团,庄凌霄不屑地哼了哼,目光落到了系着围裙的聂长生身上,当年的自己也是不愿屈居“小弟”,明明自己就比聂长生长了一岁! 不过这么多年了,“师哥,师哥”这样喊着,也已经习惯了,那一天聂长生要是喊他一声“师哥”,他倒觉得别扭了。 午饭之后,一行四人直奔电影院,两个小孩要看的是时下一部很有教育意义的纪实影片,学生拿着学生证就可以免费购票入场,而实验中学也通过校讯通通知了学生的家长,家长可以陪同去观看,当然了,家长们是不用写观后感的,但票一定得全额购买。 可是,看场电影也能遇上不相见的人,这就令庄凌霄非常不爽了! 排队到取票机取票时,贺鸿梧惊喜地叫了一声:“颖颖!” 楚颖颖同样惊喜的声音也传来:“鸿梧!” 两位昔日的同桌见面显然很激动,走上前打算认识新朋友的龚少卿也被冷落在一旁。 “凌……凌霄……”宁子沁双瞳剪水,快步走上前,惊喜地道,“好巧啊……” “不怎么巧,我们刚看完,马上就要走了。”庄凌霄一本正经地撒着谎,抬头扫了一眼聂长生,他也遇上了熟人,恰巧那个熟人,庄凌霄也认识——高长川,曾经一同打过看球联谊赛的人,他身边依旧站在白初雪,那个曾被誉为校花的女生,现在已经挺着孕肚,风姿却已经不输当年。 他们是怎么跟宁子沁一起出现的?莫不是白初雪的诊治医生是宁子沁?可是宁子沁不是外科医生吗?什么时候转去妇科了?庄凌霄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不愿理会凭空出现的宁子沁。 “这样啊……”宁子沁失望地低下头,已经够明显了,这个人对自己早就没了一丁点的喜欢了,否则怎么拨打他的电话不通,大概不是忙,而是直接拉入黑名单了吧…… “姑姑,”一旁的楚颖颖急切地喊道,“鸿梧也要跟咱们看同一场电影,我们能坐在一起吗?”她对照了票根之后发现跟贺鸿梧的座位竟然隔得很远,心里很是遗憾。 低落的宁子沁如梦初醒,强打精神道:“进场之后可以跟别人调换座位……”她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男人早已不耐地走开,宁子沁苦笑着,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想听了么?那么最初为什么又欺骗她说,她的声音犹如天籁一样动听? “走了,师哥!”庄凌霄并没有走过去,大声招呼聂长生离开。 聂长生也听到了贺鸿梧要跟楚颖颖一同看电影的话了,既然宁子沁也到了,这场电影也就没必要进去看了,他朝白初雪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买了的票根也不去取,跟着庄凌霄的脚步一同走出了电影院。 出了电影院,聂长生才想起没给多余的钱给贺鸿梧,担心电影散场后,他没钱打车回去。 “他都初中生了,你别总把他当幼稚园的小孩看待行不行?”庄凌霄冷声道,“就算他身无分文了,不是有姓龚的小子吗?再不济……”他顿了顿,原本想说宁子沁那个女人也不至于丢下他不管,可这团乱账实在不适合提起,谁让制造者是他呢? 聂长生还在犹豫该不该进去送钱,电影还没到入场的时间,贺鸿梧应该还留在售票大厅。 “聂长生!”高长川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他只身一人追了出来,显然刚才的交谈结束得太快,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完。 偏离人来人往的电影院正门口的那块空地上,正午的阳光笼罩在身上显得异常的惬意暖和,乘兴而来的寒风懒懒地拂在站立的三人身上,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威风,见没人受挫,便怏怏地败兴离开了。 而对峙着的三人根本无暇享受这么安好温和的时光。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高长川眺望着影院广告牌上花花绿绿的画报,每到年底,打着贺岁片却毫无营养的影片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头来,有些影片,光是看演员的阵容,或者影片的名字,就知道到底有多烂,偏偏很多老百姓就喜欢埋单,源源不断的把手中的钱送了出去。 “等贺鸿梧想知道的时候,”聂长生抿抿唇,“如果可以,我希望在他十八岁之后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 “十八岁之后?”高长川的声音似乎渗了些许的愤怒,他的目光从那堆群魔乱舞的画报中移开,投在聂长生的脸上,“当初你就不该领养他的!” 聂长生没有接住他的话,沉默在两人之间凝固,庄凌霄冷笑一声,道:“你也管的太宽了吧,高老师!那小子现在被养得又壮实又调皮,跟他老爸一个模样,啧!”他看过实验中学所有老师的名单,高长川的名字俨然在其中,是一名化学老师。 高长川正要反驳,一阵单调的铃声传来,高川川皱了皱眉,取出手机一看,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显然是白初雪的来电,他摁了接听键,低声交谈了几句,匆匆挂上了电话。 “我们也不打搅你们看电影了。”庄凌霄率先举步离去。 紧随其后的聂长生停了一下脚步,回头对高长川道:“无论如何,他父亲的事,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高长川冷冷的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声问道:“你难道不怕那孩子知道真相后会有多恨你吗?” “多谢关心。”聂长生大步而去,高长川的担忧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在福利院里看到贺鸿梧后,所有的顾忌与犹豫都顷刻远去,他要的只是抚养这个小孩成长,至于小孩得知真相之后是恨或是别的情感,那已非他所能左右的了。 正文 21.21 晴空,碧海,喧笑。 无所畏惧的小孩剥光了衣服,跳入了一月份的海水之中,缓过了最初的那股冷彻心底的寒意之后,很快就适应了水温,贺鸿梧沐浴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游弋,划着水痕,游到了套着游泳圈放不开手脚的龚少卿的身份,嘿嘿嘲笑道:“我说少卿小弟,需不需要大哥我教教你怎么游泳啊?” “一边去!”不懂水性的龚少卿抹着脸上的水珠,本来一个大男生套着一个灰不溜丢的游泳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要被贺鸿梧这个做什么时候都一团糟的家伙嘲笑,别提有多郁闷了! “哈哈哈!”贺鸿梧得意地大笑着,“哗啦”一声,故意划起一串浪花拨向被游泳圈套牢的龚少卿,不给龚少卿反击的机会,人已经钻入了海水里,再冒头时,已经游出了五六米远的距离了。 “大哥我很厉害吧!”小孩眉目弯弯,甩了一把发梢上的水珠儿,脸上的炫耀之色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是很厉害……”龚少卿也不与他计较,惬意地仰躺在泳圈上,四肢悠闲地摊开,眯着眼睛道,“不过说好的圆鼓鼓的鱼呢?” “呃……”当得知龚少卿竟然不懂水性时,贺鸿梧一时得瑟,夸下海口说自己可以在海底空手捕鱼,像小学课本里说的那种一受到惊吓就会膨胀得像皮球的一样的鱼简直手到擒来,这会儿难圆其说了,于是胡编道,“天气冷嘛,鱼也是要冬眠的!”反正他学习成绩不好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在海面上瞎闹的动静这么大,那些不冬眠的鱼儿,也被你吓跑啦!” 龚少卿“噢”了一声,也不戳破他的谎言,“原来还说我的错啊。” “当然!”贺鸿梧回以洪亮的声音做为有力的佐证。 “那不吃鱼,吃龙虾,吃螃蟹也是可以的,小子,是时候展示你**的泅水技术的时候了!”龚少卿以退为进,划着水推着游泳圈靠过去。 贺鸿梧吃瘪,心头不悦,说道:“跟你这个旱鸭子玩太没劲儿了,我去找聂叔叔……”挥动着臂膀朝那艘停靠在不远处的奢华游艇游去。 “喂,小子,”龚少卿翻了个身,笑道,“你家聂叔叔现在大概很不得空吧。” “怎么可能?他又没去医院上班!”聂长生的敬业在贺鸿梧的认知里是根深蒂固的,难得的是,今年的元旦,他竟然多请了一天的假陪他们一起出游……蓦地想到什么,贺鸿梧双目圆睁,义愤填膺地道,“你是说庄叔又在欺负我聂叔叔吗!” 龚少卿咳了一下,不知是呛了海水,还是被贺鸿梧话里的歧异冲击到,虽然他只是借宿在庄府两天,但庄凌霄的霸道与聂长生的隐忍,倒还真像是一方欺负另一方呢。 “你家聂叔叔性格挺温和的。”龚少卿只能这么说。 贺鸿梧很赞同他的观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龚少卿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有点同情聂长生,且不说身边带着贺鸿梧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家伙,单是那个腹黑霸道的庄凌霄就够他受的吧…… “不行,我要去找聂叔叔!”贺鸿梧顿时有了危机,还真的担心聂长生在庄凌霄的跟前吃亏,于是奋力划着水,朝游轮游去。 “你别去捣乱了,”龚少卿安抚躁动的小孩道,“我刚才下水前,就听他们说去打篮球,这会儿一定还在篮球场上征伐吧。” “打篮球?”贺鸿梧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儿还有篮球场?” 龚少卿好笑地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那艘艇身约有二三十米长的豪华游艇,艇身三层结构布置,要腾出一块地儿装潢成篮球场绰绰有余。 龚少卿自家也有这种游艇,不过听爷爷的意思,倒像是用来租赁的,是给什么上流社会拍卖会,或者慈善舞会之类做场所,租金收入还不菲呢。 贺鸿梧一点即通,立即喜滋滋地说:“这太好了,我正打算加入学校篮球队,让聂叔叔传授几招给我,哼!等我回去打趴那些校篮球队员!”作势又要向游艇划去,龚少卿忙唤住他,没好气地说:“可是输了的人要下厨啊,你小子的厨艺……没问题吗?” “做饭……”贺鸿梧愣了一下,喏喏地“哎”了一声,他的厨艺是绝对拿不出手的…… “我是听他俩是这么下赌注的……得了,快去给大哥我捕只龙虾加菜吧。”龚少卿玩心徒起,舀起一捧海水泼向贺鸿梧,被水珠儿溅到了的贺鸿梧顿时咋呼起来,也把海水甩给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两个少年一边打闹嬉笑着,很快就忘了打篮球那一茬了。 而篮球对决的战况同样难舍难分,正在第三层船舱内的篮球场中上演。 时光荏苒中,洗尽了人世多少年华,又征战了世间多少白发,不变的框架,篮球,挥洒的热汗,依旧在岁月的流逝中迂回迎迓。 灵动的篮球穿梭在两个高大男人的手里,身上的运动服还是大学时期的深蓝镶白边的球衣,九号庄凌霄,六号聂长生。 两个都是优秀的锋卫摇摆人,校园时代就扬名于篮球场上的风云人物,只是风格迥异,一个狠戾凶猛,另一个则中规中矩。 “哐啷”一声巨响,宽阔的篮球场上空回音颤抖了一室,篮球蹦跳了几下,顺到了庄凌霄的手里。 “五十八。”灌篮得分的聂长生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着报了个数字,也不腾出一手拭去额上的热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庄凌霄手里的那颗篮球,静候男人发球。 庄凌霄扬了扬眉,弯着腰,不停地拍打着那颗在他手中有节奏的或前后或左右滚动的篮球,凌厉的眼神搜寻着聂长生的破绽。蓦地,只见他的身形一晃,步伐快如闪电,左冲右拐里,冲过了聂长生的严守防线,跨步来到篮下,飞身跃起,手里的篮球夹风而下,在空中划开了一道绚丽的弧线。 篮筐的颤抖声中,庄凌霄勾起一丝浅笑,用手背擦去滚落到下巴的汗水,报了一个“六十一”的数字。 一场持久赛下来,聂长生最终还是输了一个三分球。 体力上不如庄凌霄,这是聂长生很早就知道的事情,事实上,庄凌霄的精力想来旺盛,以前一挑三还发生过,而且还把那三个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聂长生不甘落后,眼睛眯了眯,猛然奔到篮板下将那颗蹦跳着的篮球控制在掌心下,带出了三分线外,深吸几口气,锁定目标,托球至顶,屈膝起跳,投射。 孤注一掷的决心。 庄凌霄显然也看透了他的想法,坏坏地盯着他,就像盯着落入陷阱里的猎物一样,黝黑的眸子像足了猛兽,嘴里揶揄道:“还不死心啊,师哥,只是输了三分,像个贤惠的妻子给我做做饭而已……” 这还是聂长生第一次从庄凌霄口中听到这么轻浮露骨的言语,他没法依无动于衷,羞赧之意随着剧烈的心跳堆上心头,掌心微微一顿,投出去的球似乎也弱了些许力度,震天的“哐啷”声为这场赛事划上了句号。 聂长生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颤抖摇晃的篮板,那颗篮球则乖乖顺顺的停在罚球线上,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来到更衣箱前,弯腰拉开标有6编号的柜子,取出毛巾搭在肩膀上拭汗,眼梢只在上一格标有9编号的柜子停顿了一下。 “啪”的一声,眼前的6号衣柜遽然被一只大手阖上,一堵坚厚的胸膛贴上后背,被锁在狭小空间的聂长生僵直了腰肢,剧烈跳动的心几乎要撑破胸膛。 “你要做什么!”从毛巾里传来聂长生闷闷的声音。 庄凌霄“哼”了一声,身躯反而贴得庄凌霄更紧了,鼻翼里是这人的汗渍气味,也不知哪个环节戳了戳,腹下竟然产生了可耻的反应,那根半硬的物事毫无预警地贴到了聂长生的臀部,庄凌霄喘息声陡然粗嘎起来,恨不得将怀中人拆迟入腹,这才逞心如意呢。 “庄凌霄!”受制在他怀中的聂长生一动不敢动,脸上的爬满了红润,身后那根生机勃勃的东西是什么,他身为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聂长生……”庄凌霄嘶哑的低吼从身后传来,似乎跟欲|望博弈着,强制把起了反应的物事移开,下巴却抵在聂长生的肩膀里,鼻尖不停地拱拱裹藏在毛巾下的脖子,也不嫌弃还在往外冒的汗味,口中喃喃说道,“你别动,不准动,不然我可……”后面的话淹没在浑浊的喘息里,聂长生几乎无地自容,滚烫的额头贴上了冰冷的衣柜里,却已经浇不灭心头被唤起的蠢动。 野兽一样粗重的喘息声渐渐低吟、平息、消散,身后始作俑者一点也不尴尬,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师哥,就差一点点……”他叹息道,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仅仅是嗅着这人的气味,性|欲会来得这么的猝不及防。 聂长生生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自由,他以肘为武器,隔开了庄凌霄的靠近。 胸口被戳的地方一点也不痛,庄凌霄顺势后退了一步,故意抽了一口气,说道:“聂长生,要认赌服输啊!说好的输了多少分,就要请多少天假的!你才输了三分球就喊停,太狡猾了,下一个球是我的,还能再进两分。” 确实,篮球在手,从前的庄凌霄几乎从不打铁。 可是为什么好好的一场比赛会变成了附加赌注的呢? 只因为初上游艇时贺鸿梧一句无心之话。 当时小小少年看到了大海,兴奋地吼叫了一声,大概不满回音的一去不回,一路冲上了甲板,一边换泳裤一边问道:“这么大的游艇,怎么只有我们四个人呢?” 聂长生见到游轮变成游艇时,也这么问过庄凌霄。 “船票被抢一空,我身为上司,当然也不好意思跟下属争抢福利了。”这是庄凌霄的解释。实则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在半途拐走聂长生的,只是情况跟设想的有变,多了两个小小跟屁虫而已…… “没有人掌舵,会不会触礁啊?”贺鸿梧没少看古装电视剧,脑洞比较大。 “这是智能驾驶的游艇,不用舵手掌舵。”龚少卿扶额,这些常识为什么要他来讲解? “噢,”贺鸿梧伸伸腰,随意地问,“那厨师呢?”一只海鸥恰巧从小孩的耳际掠过,惊扰得他大叫一声,伸手欲抓,海鸥灵巧飞走,小孩兴奋地大叫着,纵身落海,凫出了好远的一段距离,从而听不到了卫聂两人的对话。 “我掌舵,师哥下厨。”庄凌霄理所当然的说。 “既然是智能驾驶,你掌舵是不说太大材小用了?”聂长生乜了男人一眼,俯身拾起小孩丢在甲板上的衣裤。 “要不我们来场篮球比赛吧,”庄凌霄耸肩,“谁输了就谁下厨好了……” 一对一单挑上两人势均力敌,只是这些年他朝九晚五的上班,很少再打篮球练球技了,而庄凌霄则常年出入健身房,要赢他实在没多大的把握。 见聂长生不说话,庄凌霄继续自顾自地道:“输多少分,就做什么天的饭,哦,对了,到时候师哥别耍赖,输个十分八分的,只做一两天的饭就溜人!” 聂长生:…… 正文 22.22 傍晚时分,海岸浮桥码头上停泊了好几艘游艇,下午时,没艘出海的游艇都收到了气象台的预报,今晚海面将起八|九级风浪,险情严重,出游的轮船游艇纷纷靠岸。 贺鸿梧有点扫兴,他一直憧憬能够在海上过上几夜,吃吃海鲜,听听风浪,看看繁星,将来可以当做谈资讲给楚颖颖听听,这会儿只好耷拉着脑袋跳下了甲板,浮桥的灯火阑珊的夜景也没能勾起他的兴趣。 临船也是艘奢华的游艇,大概是哪个富二代呼朋引伴趁着假日也出游了,游艇甲板上挤满了几个穿着比基尼却裹着皮草长外套的年轻女孩,她们也不知是在埋怨天公不作美,还是欣赏浮桥美景,抑或单纯看归岸的都是什么人,莺莺燕燕的打趣俏骂声着,突然“噗通”一声,重物坠海声中,有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啊!救……救命!” 原来那群挤在甲板上的女郎里,有人或许出于妒忌,或许出于无心,踩了其中一个女孩的长外套,人群的推搡中,被选中目标的女孩失足便从甲板上挤落下去,虽然是码头,但水深也有十来米深,不懂水性的女孩口呼救命,四肢本能地在水中挣扎,溅起了浪花四溢。 游艇上的女子不管是恶作剧,还是存心计算落水女子,陡然间看到生命在眼前即将陨落,也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口中失措地呼喊着,却谁都没有下水救人的打算。 聂长生下了甲板时,奢华游艇那头已经慌乱成了一团,他还有点摸不清状况,却见前头的龚少卿扯着嗓子对着海面大声叫道:“小子!你注意点!” 顺着他的目光,浮桥璀璨的灯火中,聂长生看到了水中有人搅在了一起,乍一看,就像是戏水的情侣在水中没羞没臊的运作,但聂长生51的视力,又跟贺鸿梧生活了好几年,水中倒影的明灭灯影中,是一个濒临崩溃的落水者垂死地纠缠着施救者,那位被缠得无法动弹的施救者,俨然就是贺鸿梧! 贺鸿梧自诩水性还不错,骨子里又有侠义精神,见有人落水,就不假思索地跳下了水去施救,哪料到落水者呛了水,头脑陷入了一片浑浊中,落水女孩对死亡的恐惧,对身处险境的无奈,对生的渴望,种种欲|念堆积之下,求生的欲|望尤其强烈,有人来施救,便下意识的死命攀附这根稻草,哪会顾及施救者被缠得展不开手脚,眼看浮浮沉沉的两人就要沉入水底去了。 聂长生一把丢下行李包,连鞋子都来不及脱下,人就跃入了水中,两臂交叉向前游去,很快就到了溺水中心,他毕竟是成年男子,体力比较大,即便如此,也好不容易才分开了两个呛水的人,贺鸿梧剧烈的咳嗽着,攀附在聂长生的手臂上喘息,那女孩不知是不是没了气力,还是没了气息,一动不动的。 视力同样也是51的庄凌霄刚跟吧停泊费用交给码头游艇负责人,下了游艇,就听到一群鬼哭狼嚎的女孩在对面大声叫嚷,他厌烦地皱着眉,愕然地看到了水中贺鸿梧缓慢的朝岸边游来,而聂长生已经带着一个疑似落水者上了岸,浮动的灯影中,落水者依稀是一个脂粉晕开长相却依旧清秀的女孩面孔。 “小子,加油!快到岸了!”不懂水性的龚少卿见水中的贺鸿梧越游越慢,心里着急,可恨的自己是个旱鸭子,别说什么施救落水者了,自己下水,也只是成为别人的累赘…… 从庄凌霄的角度看来,龚少卿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浮桥上,施救者把落水者拖上岸之后,立即做起了人工呼吸,丝毫没有去管那位还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吃力往回划动的小孩。 庄凌霄目眦欲裂,头脑也没了平时那样运筹帷幄的从容,他大步朝前冲来,几乎把挡在桥中央的龚少卿撞翻下了海! 明灭的灯火中,湿漉漉的聂长生一边给毫无动静的女孩压胸,一边给她做人工呼吸,庄凌霄大步跑来的力度摇动了浮桥,也没有打散他的注意力。 “聂长生!”庄凌霄咬牙切齿地喊道,胸中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意蹭蹭往上飙升。 大概是他狮吼一样的震声将正在施救的聂长生震得有点愕然了,他刚抬起头,就被一波巨大的推力掰倒,“噗通”一声,失重的身体重重地落入了水里,好不容易刚刚爬到岸边刚要上岸的贺鸿梧被撞个正着,人也“噗通”落水,又呛了一口海水,好在将要虚脱身子很快就被身旁的聂长生托起,浮桥上的龚少卿赶忙搭手把人拖上来。 气喘吁吁的贺鸿梧趴在木板上咳了几下,龚少卿赶忙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力度不轻不重,对这个下水救人的同桌有了新的认识。 贺鸿梧咳了几下,喉咙辣辣的,卡得他很不舒服,不过缓过了气,他朝水中的聂长生伸出了手,叫道:“聂叔叔,上来啊!” 水中的聂长生似乎没有听到贺鸿梧的叫唤,也没有听到身后那一船女子的呼喊声,他的眼睛落在代替了自己位置的庄凌霄身上,眼前斑驳的灯影下,庄凌霄正给落水女子度气,压胸,动作娴熟,一如从前那样。 那还是读医时,某个上施救课的上午,教室内的课桌上已经摆放了几具人形塑胶模特,授课讲师一边讲解施救落水者的方法,一边示范,几套施救方法讲解完了之后,就轮到了学生亲自操作了。 周围二十几号学生,只有两三个女孩子,女生矜持,不愿先行示范,那些男生则嫌弃这些人形塑料模特被历届的师兄师姐蹂|躏过,又尘封在角落这么久,虽然草草清洗过了才取来的,可心理还是有点排斥,都不愿跟人形塑料模特浪费荷尔蒙。 讲师似乎也看出了大家都嫌弃人形,于是动员了两次,底下吱吱渣渣的,就是没人踏出一步现行示范,讲师很是无奈,眼睛祈求地落在聂长生的身上。 聂长生会意,学术课上的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讲师是想他带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只是以前做示范,都是按照学号顺序操作,他的学号比较靠后,往往都不是带头人。 聂长生一语不发地来到人形模特跟前,按照讲师讲解的压胸法,借身体的重力推压人形模特胸部后,正要贴到它的嘴边度气时,被人狠狠的拽开。 拽开他的当然是庄凌霄,他沉着脸,一双眼睛可怖地瞪着他,在场的人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向来倨傲不逊的庄凌霄取代了聂长生的位置,压胸,度气,做的比讲师还要标准,愣在当场的人个个屏声静气,目瞪口呆地看着现场丝毫不带任何旖旎视觉效应的画面,庄凌霄完成了操作之后,得到了讲师高度的表扬。 或许是大家都还在震撼向来桀骜的庄凌霄竟然迫不及待给人形模特做人工呼吸,个个还没晃过神来,聂长生潋滟着眼,走回刚才的位置,俯下头,也把操作完成了。好脾气的讲师诧异地咳嗽了一下,他忘了提醒聂长生先把人形模特的嘴巴擦拭一下,以示干净、清洁,他的好学生就也完成了课程操作,于是讪讪的闭嘴,间接接吻什么的,反正当事人没在意,他也没必要较真啦…… 然而早就较真了的聂长生偷偷抿了抿唇,唇上的温热灼灼,烫热了全身,仿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欢悦的叫嚣着,虽然偷来的快乐,从来没法宣之于口。 时光交替到了现在,往事拂过脑中,一点不错的重合在这一刻。 彼此先前那位没反应的落水女子已经吐出了水,悠悠的转醒过来,不知是不是经历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人性中最为脆弱的无助里,她颤栗着,咳嗽着,哭泣着,一双抖动的手紧紧抓住庄凌霄的手臂不放,生怕一松手,会再度卷入无底的旋涡里,被海水吞没年轻的生命。 只是施救者没有一点欣慰的表情,他不耐的掰开那位女子的手,目光则阴森地落在还在水中的聂长生身上,这充满警告的一眼,聂长生只觉背脊一颤,才感觉到一月份的水温冰冷透骨,像置身在冰窖一样。 回到海景酒店时,外头已经狂风暴雨冲刷了起来,近海的人见惯了风浪的架势,气象台说八|九级的风浪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十二级的风浪都见过不少的,还会怕这点不痛不痒的台风吗? 然而贺鸿梧还是感冒了,他中午跟龚少卿在海水里泡了大半天,傍晚下水救人时,也被落水者纠缠了呛了水,加上傍晚的水温比中午的低太多,他到了暖气充足的酒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就算聂长生没有下权威的审判书,浑身没什么力气的他也知道感染了风寒了。 无精打采的贺鸿梧怏怏地吃着自助餐,换做平时,他早就横扫了海鲜区,上多少的虾蟹蚝蛎,他都要拿到自己的盘中,虽然暂时吃不完,可中场休息一下,很快又能继续战斗了的! “小子,别勉强啊喂!”龚少卿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从来不愁吃喝的他没挨过饿,不知道珍馐美味的食物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见贺鸿梧横扫千军的来势,他很是无语。 “吃饭,不准说话!”嘴巴里塞满了虾肉的贺鸿梧有点不满他的啰嗦,指着盘里烤熟了的蚝蛎,道,“快去拿几个过来,聂叔叔最喜欢吃了!”提到吃的,他来了精神,餐桌上不讲话的规矩也破了。 “你的聂叔叔大概是不会下来吃饭了……”龚少卿想起回到酒店,庄凌霄就丢下了一把钥匙给他,尔后阴沉着脸,拉着聂长生直接上了电梯,那画面太过震撼,龚少卿有点奇异,怎么感觉应该是清楚偶像剧里男女暧昧的桥段,却偏偏在眼前由两个成熟的叔叔上演? 果然是不该偷看电视剧的,龚少卿想,不然明明应该感到怪异的画面,他没怎么排斥,只觉得很值得玩味? 在福利院没电视可看,被聂长生收养之后则沉迷过关游戏的贺鸿梧睁着烂漫的眼睛,问道:“聂叔叔跟你说了他不下来吃了吗?那不行!我们一定要替聂叔叔把分量吃回来!”说完还挥动着拳头,许下了凌云壮志。 龚少卿扶额,他怎么会跟这么个缺心眼的同桌混成一伙的? 正文 23.23 满脸戾气的庄凌霄拉着湿漉漉的聂长生进入电梯,彼时电梯人满为患,个个身上带着寒意,脸上也挂着扫兴的阴霾,他们都是趁着假期出海游玩,哪料会遇上恶劣的风雨天气,被迫入住就近的酒店,有人走慢了的,还淋了一身的冷雨。 有人停在了六楼,那是供应西餐的楼层,这些出游的人里,大多都很壕,出入有美女相伴,当然不喜欢吵杂的自助餐环境,宁愿花大价钱到六楼享受优雅的小资情调生活,也不愿窝在人声鼎沸的一楼吃种类齐全的自助餐。 电梯上升到九楼时,已经只剩下庄凌霄与聂长生了,临海常年多风浪,所以海景酒店都不会建太高,九楼已经算很高的楼层了。而庄凌霄向来对“九”这个数字情有独钟,球服的编号就是九号,大概心底自诩为九五自尊了,住的当然要寓意为“九霄云天”的楼层了。 聂长生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并没有留意被庄凌霄带去了几楼,只是当手腕再次被紧紧攥住时,他才抬眸看了庄凌霄一眼,连拉带扯的,他被庄凌霄推入了一间房间里,“嘭”的一声,厚重的门在两人的身后发出了颤栗的抗议声。 “庄凌霄!”聂长生堪堪稳住了踉跄的脚步,人已被欺身过来的庄凌霄堵在了装饰华贵的墙壁前,胸膛紧紧相贴着,血脉陡然沸腾起来,彼此加剧跳动的心声毫无阻隔地涌入了对方的耳膜中。 “你闭嘴!”面前空间陡然缩小,庄凌霄怒斥的声音夹了一丝喑哑,气急而颤抖的手狠狠地攫住了聂长生的下巴,指腹粗鲁地覆上他薄如刀片的唇,碾在指腹之的唇细不可查的颤栗着,没有一点血色,大概是落水施救后,不像贺鸿梧那样敢当众换上干衣服,从浮桥走到酒店,衣服至今还透着冰霜一样的寒意。 曾几何时,庄凌霄就想将眼前这张从来不会讨好自己的嘴巴撕破,好教聂长生再也不敢说出令他火大的话来。 不过,现在的庄凌霄,比起撕毁这张薄嘴,不如撕毁聂长生这个人更令他兴奋!篮球赛后紧贴这具滚热的身子就动了情的画面一帧帧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沸腾的血液再次滚烫着全身,脑中想着这样那般的怎样将聂长生拆吃入腹,光是这么想着,眼眸里就闪现出了兴奋的光泽,志得意满的,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眼前人的正发颤的唇,似乎比任何时候更有致命的吸引力了! “师哥,你的英雄救美,可做的高兴了?”他在聂长生的耳边低喃,冷鸷的口吻里没有一温度,似乎下一刻,就要残酷地将眼前这人的严肃与冷清全部撕毁,让他无所遁形,只能在自己的面前哭泣求饶。 而哭泣求饶的画面,一定很美艳吧…… 聂长生又怎么知晓眼前这人脑海里呈现的是这样的画面,他愕然地睁大眼睛,身为医者,救人当然责无旁贷了,偏偏从庄凌霄口中说出来的,已经曲解成为了另外一番的别有用意了。 “什么英雄救美?”拧着眉的聂长生下意识的否认,一手推搡着过于靠近他的庄凌霄,“她能醒过来,我当然很高兴了……” 似乎被聂长生推搡的动作激怒了一般,庄凌霄的唇边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目光却迸射出凶横的光芒,猛地将要逃离他桎梏的聂长生锁在怀中,堵在墙前,不容他有丝毫逃脱的希望。 “你……”聂长生呼吸一顿,庄凌霄粗嘎的呼吸已经拂在他的耳侧了,麻痒的感觉飘飘忽忽的钻入了心扉里,再怎么清心寡欲的人,也不是无情的草木,怎么会不懂庄凌霄的意图?尤其是紧紧贴在一起的身躯,起了怎样的反应,更是一目了然。 浑身细细地打着颤抖,聂长生一动不敢动,唯恐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成为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准你再碰别的女子,你最好给我记住!”庄凌霄略显粗暴地低吼。 有点无措的聂长生难堪地挥开他的钳制,推开紧贴着他的胸膛,同住了几年的舍友,他也才发现,原来庄凌霄的性|欲竟是这么的旺盛,难怪花边杂志上总见他身边更替不同的女伴了。想到这个迈不过的坎,情动而发热的身子渐渐熄灭了念想,那些燕瘦环肥的女子,个个姿容出众,庄凌霄已经厌倦了跟她们玩三十六计,转而捉弄起一直倍受揶揄的他了吧…… 猎物脱离了掌控,庄凌霄眯起了眼睛,下意识的要将这人再次桎梏在怀中。 “庄凌霄,”推搡的手恢复了拿着手术刀十几个小时也不会颤抖的劲,聂长生抬起冷眸,嘴边挂着一个自嘲的笑意,“我救人,源于我的工作性质,你如果因为这件事生气,怎么就不想想你约过多少女人吃过饭、看过电影?” “你连自己都没办法管束,又凭什么来管束我?”趁着讶异的庄凌霄还没刻薄的反驳他的话,聂长生疲惫地走到门前,低声道,“谢谢你的收留,还有这次的出游,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门“咔”的一声,刚刚开启了一道缝隙,反应过来的庄凌霄豁然大怒,气急败坏地走上前,一手撑在门板上,无辜的门又“咔”的一声阖上了。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到此为止?谁跟你到此为止了!我告诉你,聂长生,这辈子,你休想跟我到此为止!”急红了眼的庄凌霄暴跳如雷,好像聂长生出了这个门,从此就与他毫不相关了,光是这么想着,理智一点也不受控制地飞离,剩下的就只有野兽一样苟延残喘的本能了。 习惯了这个人的霸道与双标准,可并不代表聂长生不懂反抗,耳畔里是他气喘吁吁的呼吸,不到绝处,这人是不可能发出困兽一样的雷霆之怒。 或许,庄凌霄也并不全是为了揶揄自己才缠着他的吧…… “你如果没有拿出同等的筹码,又怎么敢苛求我有同等的付出?”聂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义无返顾地跨步出了大门。只许你身边莺莺燕燕围绕,我却连施救一个落水者都不能?天下没有这样混账的道理! 谁先爱上了那个人,在感情上就会处于劣势,这或许在别人那里能说得通,可在聂长生这里,宁愿壮士扼腕,断绝这份无望的感情,也不会将自己置身在那么低微而不堪的位置,只为期待对方的一次温柔的施与。 正文 24.24 蓝迤逦小心翼翼地翻看袖子看了看手表,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斥,她嘴边泛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明亮的眼睛终于也敢光明正大地落在庄凌霄的身上了。 眼前这个男人,平常上班时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高冷之气,浑身散发出桀骜阴森的气势,谁见了都要心里打颤几分,能退则退,不能退,只能颤栗着对他俯首听令。 然而现在的庄凌霄,即便手捧着文件,眼睛的视线也定格在文件上,但第一页也才十几行的字,他足足看了二十多分,而且坐在皮椅上的动作也没有挪动一下,蓝迤逦何其有幸,竟然看到了庄凌霄思想开了小差,神智早不知飞到了哪个地方去了! 终于可以不必躲躲闪闪的打量眼前这个迷|惑了她好几年的男人了,蓝迤逦捂住了心扉,她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舞会,意气风发的她刚刚结束了跟上司跳的一支舞,正想去休息区喝一杯香槟时,这人就出现了,像童话里所有登场的王子一样,浑然天成的锐气与杀伐果决的气势瞬间虏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芳心,包括向来不甘对男子俯首帖耳的蓝迤逦。 而当这个全场瞩目的男人朝她走来,向她提出共舞一曲的邀约时,蓝迤逦听到了心跳怦跳的声音,也尝到了身为女子的迸发出的娇羞,她还记得,这人指腹带茧的手掌抚在腰间时浑身不自在的的颤栗,与他十指交缠的右手,至今还记得那炙热的体温堪比最热的赤道温度。 于是,蓝迤逦义无返顾地跳槽了,鬼迷心窍似的来到了庄凌霄的身边,可是,庄凌霄的眼睛再也没有像那晚那样投注在她的身上了,她惆怅、失落、不甘、愤怒……种种情感天|人交战之后,又死心塌地地继续留在他的身边,看他跟各种各样年轻貌美的女子约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庄凌霄会跟那些女子吃饭、看电影、逛画展,却从不跟她们调笑,更别说入住他的领域了,那些女子在他的身边都不会待太久,顶多一个月,她们就被他打入了“冷宫”。 哦,不对,好像医院里有个姓宁的医生,似乎在他的身边留有两个多月? 虽然不明白那个姓宁的医师有什么魅力居然能留在庄凌霄的身边这么久,但严格对比起来,蓝迤逦都比那些跟庄凌霄传出过绯闻的女子还要幸运得多,起码她能留在庄凌霄的身边五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奇迹了! 所以,现在的蓝迤逦也已经学会了掐灭不切实际的妄想,期待着有朝一日,出现一个红颜祸水,能够把庄凌霄这个冷漠无心的**害个透底! 以往,就算是遇上了身棘手的问题,庄凌霄也能在翻云覆雨的商战中扭转乾坤,什么时候见过他会陷入失神的状态里足足浪费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蓝迤逦确定,最近的h市政通人和,没有谁会贸贸然给凌生集团添堵,就连长赢集团也都安安分分的没出什么幺蛾子,而刚才由她亲自递交给庄凌霄的那份文件,更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庄凌霄思想开小差呢? 难不成,真的有这么一号令庄凌霄陷入困窘之地的人出现了? 蓝迤逦乐见其成,最好那人能把庄凌霄折磨个通透,茶饭不思也好,辗转反侧也罢,反正就是不能让他逍遥自在的,一定要把这些年来欠了她们的情全部讨要回来才好! 心底虽然如此阴暗地想着,但到底还是不想耽误了公事,于是咳嗽一声,见庄凌霄还是没有回神,只好叫了一声:“总裁!” 庄凌霄抬起头,如炬的目光盯着她,像是看透一切的瞳孔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下,才皱着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蓝迤逦心里咆哮,你手里的文件到底要看多久啊混蛋,不想看到老娘就快点签名啊混蛋! 然而蓝迤逦只敢指着他手中的文件,一句话也不能说,生怕一开口,真的会忍不住有损形象的对他咆哮起来。 庄凌霄才发现手中的文件还没处理完,他“啧”了一声,似乎责怪这份不重要的文件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皱着眉快速签了名,将它递给了蓝迤逦。 接过文件,蓝迤逦转身就要离去,身后的庄凌霄却叫住了她:“慢着。” 她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庄凌霄食指的指腹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静谧的办公室里,发出“嗒嗒”的声响,这是他思索对策时惯用的小动作,蓝迤逦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语的庄凌霄,心底悲催地发现,虽说早已不再期盼能得到这个人的回应了,然而,他的轮廓,他的喜怒哀乐,早已烙印在心间眼底,明知道庄凌霄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情意,可抵不过落花心甘情愿追随流水啊…… “你,谈过恋爱吗?”庄凌霄抬起头,目光冷峻地盯着她问。 心毫无预警地“咯噔”一声,剧烈地跳动起来,蓝迤逦眼眸里明媚地闪过一丝柔和的光泽,她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惋惜地道:“没有呢。” “哦?”庄凌霄很自然地摊开双手,嘴边噙着一个笑意,问道,“你觉得我怎样?” 蓝迤逦浑身一个哆嗦,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眸,虽然觉得不可能,可怦怦直跳的心还是无法自欺欺人,精明干练的她,在爱情面前,理智脆弱得几乎不堪一击。 庄凌霄从蓝迤逦的娇俏生霞的脸上寻到了需要的答案,也不用她回答了,径直道:“我就说我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可是……他怎么就是……”手还不愤气的拍了一下桌子,将蓝迤逦刚刚滋生的新希望全部无情地拍灭。 蓝迤逦一双美目燃起了熊熊烈火,丰满的胸膛起起伏伏的,好不容易才克制了怒意,她决定了,今天回去就去打小人!谁也别阻拦她! “咱们公司有谁的情史比较多的职员?把他给我叫来。”该被打的小人还不知厄运将到,竟然对她颐指气使起来。 “总裁,”蓝迤逦心底冷笑,面上却道,“干涉职员私生活真的好吗?” “少废话,”庄凌霄眯着眼,这是发出危险的警告了,“你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虽然不知道是谁令他病急乱投医,竟然沦落到从情感败坏的人身上取经,但蓝迤逦还是很尽责的把前台的一个交际花请到了庄凌霄的办公室里。 “总裁……”前台小姐惊喜交集,只恨今天穿的职业装太正经,该露的身材根本没法展示出来,一双多情美目便直勾勾的蛊惑着庄凌霄,娇艳的唇还轻轻咬了咬,极尽挑|逗地诱|惑着这位站在h市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滚!”庄凌霄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吼出一个字,顺带毁了个刚刚端上来的咖啡杯子。 毫无恋爱经验的庄凌霄很快就舍近求远了,在电脑上输入了一行字,觉得不能表达现在自己的近况,删了再重新输入,如此反复了好几回,才终于满意地敲了搜寻,五花八门的搜寻条琳琅满目地呈现在眼前,他随意点开了一条,细细查看了起来,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看的格外的认真。 正文 25.25 收集了网友给的若干建议之后,庄凌霄梳理了一遍才发现大多都很鸡肋,那些提议送花的就更不用说了,送花?那是植物的生、殖器,将植物的生、殖器送给恋人闻,这是多重的口味?庄凌霄冷笑着,很是不屑一顾。 怏怏地关了搜索网页,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又能见到那人了,庄凌霄心情不由轻快了些许,取出手机拨通了设置成第一的号码,耐心地等了十几秒,那边才传来聂长生清冷的声音:“喂?” 每次听到这个明知故问的单音词,庄凌霄就会莫名奇妙的火大,喂什么喂,手机上不是识别了他的名字吗?还这么生分的喂个什么鬼! “是我,”庄凌霄懒懒的往后一靠,抿着唇不悦的道,“午饭想去哪儿吃?醉鲜楼怎么样?那里的……” “我中午没空,”聂长生打断了他的话,背景音果然有点嘈杂,吆吆喝喝的,不知是在医院走道上接听他的来电,还是手术门口,“你去吃吧。” “怎么又没空?”被拒绝的庄凌霄怒火渐渐攀升,口气也不善起来,“你那医院是要倒闭吗?再忙还不放人吃饭?” 聂长生那边居然没把他的不满放在眼里,竟然压低声音跟旁边的谁说了一句什么,这似乎点燃了庄凌霄心底的炸、药库,眸中凶光陡然大盛,原本不悦的脸瞬间布满了杀气。 这也就罢了,背景音里突兀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赫然是属于宁子沁的音色:“聂主任,你抽到的公寓楼正巧正巧离我的公寓不远,到时候请……”后头的话模糊了起来,显然是聂长生刻意捂住了听音器,不愿被庄凌霄听到,但为时已晚了。 “又是那个女人!”庄凌霄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霍地站了起来,手将刚刚从网上摘录下来的记事本扫落下去,对着手机怒喝,“她怎么又在你身边!那女人说的什么公寓楼?聂长生,你到底又瞒了我什么!” 那边竟然作死的有半分多钟的摩挲杂音,聂长生似乎独自走到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才继续这通电话:“喂?医院重新租赁了公寓楼,也算是照顾了我,分了我一间,行旅我也搬了过来了,这些天谢谢你的收留,今天晚上就不回你那了。”医院也只是帮在职的医生做中间人介绍就近又便宜的公寓方便大家上下班,聂长生的旧公寓爆炸这么大的事情早就闹得家喻户晓了,所以这次租赁了新楼,谁抽到了哪楼,交钱入住就行,聂长生是医院的中流砥柱,当然额外照顾了。 聂长生的旧公寓什物今天才托搬运公司搬了过来了,没成想竟然遇上了宁子沁,还又恰巧的遇上庄凌霄打来的电话,原本,他还打算今晚回一趟别墅区,除了向庄凌霄坦诚搬了新公寓之外,那里还放着一个装了各种正价的行李箱。 闻言,庄凌霄的眼神一暗,口中呼出粗重的喘气声,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然进入了暴怒的边缘,他怒极而笑,低低的从听话筒里传到聂长生的耳膜里,像极了从地狱来的恶魔的冷笑:“很好,聂长生,你很好!” 尔后便是“咔”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通话立即陷入了忙音之中。 而整个下午,聂长生也是鲜少的心神不宁,以往只要拿起病例便会聚精会神钻研起来的他,现在手中的文件只是三四页,他居然翻了一个小时还没有看完,好不容易翻到最后一页了,又怔愣了许久,不自觉地将目光锁在平日里常常叨扰烦忧他的座机上,却不知为什么它至今依旧纹丝不响。 电量充足信号满格的手机也偃旗息鼓,这个号码原本就很少人才有,除了一两条早上发来的本地的天气预报,温馨提示外出的人注意保暖的信息,就再也没了声响。 聂长生以为,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起码会找他的茬的,像以前那样,不是嘲讽数落就是怒语相向,以宣泄他的焦躁与不满。 可是,时钟已经指向了五点了,等待中的诘问没有到来,也没有欲加之罪,更没有兴师问罪,不动声色的庄凌霄完全脱离了聂长生的预算,这里陌生的庄凌霄,聂长生心头的局促不安更加的鲜明起来。 桌子上沉寂多时的铃声蓦地响起,响荡了宁静办公室的每个角落,聂长生心头一颤,执笔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扫过来电显示,是同科陈医生的办公室号码,说不清心口被什么情绪填塞,聂长生接起了电话,简略地交谈了几句,原来对方今天晚上有急事需要回去处理,想找聂长生调个晚班。 院方为了留住医术精湛的聂长生而刻意将他安排上日班,同科室的医生早为他的严谨治学折服,又打听了他收养了一个顽劣的小孩,晚上必然非守在家里不可,因而倒也没什么非议,如果不是遇上脱不开身的麻烦事,谁也不敢请聂长生顶班的。 医院的同事也有小孩就读在九中,所以贺鸿梧常常闯祸的事,在医院里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贺鸿梧最近还惹了大麻烦,被学校退学在家,更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他们不知贺鸿梧已经转去了实验中学做了内宿生,不然单身的男医生很容易被抓来暂替值班的缺,聂长生又是单身女护士青睐的人,定然被内定为值夜班的第一人选。 之后又有两个电话进来,都是医务上的事情,聂长生揉揉眉心,想将困扰他的杂乱思维的琐事悉数撇清,不料事与愿违,心头的烦乱滚雪球一样的愈积愈多,愈积愈大,作茧自缚一样,手脚被困得动弹不得,一颗心仿佛要窒息一般,陡令他无力挣扎。 自己明明已经选择了逃避那个暴怒的男人,却因为庄凌霄的销声匿迹而显得恍惚不定了整个下午。 怅然的时间静静地流淌着,夜色不知不觉裹在了黑深的帷幕里,霓虹灯光不敌寒流的侵蚀,发出微弱的光芒。 夹着润润水气的风被三五个探病的人带到走道里,出勤的护士哆嗦着身子缩起了脖子,嘴里嘟嚷着几句埋怨天冷的话语,脚下加快了步伐走到病房里给病人打点滴,其他的护士则明智地留在岗位上享受暖气。 小助手早已无影无踪了,他的女朋友身体不舒服,大概是吃了自制的雪糕,上吐下泻了一个晚上,今天索性连班都翘了,连累到了小助手上班也心不在焉,聂长生索性让他提前下了班。 那些年轻而怕冷的护士虽然对聂长生抱有好感,却不敢靠近清冷的他,以免“雪上加霜”。静谧的办公室里,只有飕飕的风从开了一道细缝的窗里灌入,聂长生宁愿被寒意包裹,也不愿被烦忧困扰,那样他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工作。 喝下最后一口冰凉的咖啡,唇腔里贮满了苦涩的滋味,聂长生掏出还是毫无动静的手机看了再看,确定没有错过任何的动态,庄凌霄没有一同留言,没有一条信息,更没有再拨打任何一个电话,那个骄傲的男人,不知在这个时间里会做着什么?是枯坐在空寂的别墅里一边吃着油腻的外送一边等着自己吗?抑或已经躺着哪处的温柔乡里,根本就不曾想到自己…… 还是再去巡查一圈罢,聂长生叹息一声,免得又陷入胡思乱想的怪圈出不来。 开门而出,利剑一般的冷风扑面而至,窗帘被刮得猎猎作响。聂长生正要带上门,静悄悄的走道里只传来“笃笃”的皮鞋敲打冰冷大理石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望过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道上白炽的灯光,长长的影子一直拉到聂长生的脚下。 那道影子很快就漫过了聂长生的膝盖,直到重叠到他的身体,聂长生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庄凌霄。 “你……怎么来了……”聂长生听出自己的声音是艰涩的,大概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散发出来的冷冽气势所震慑,庄凌霄发梢缀了细小的雨丝,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外套的肩膀上湿了大半,领带不翼而飞,衬衫领口被扯得松垮垮的,带着血丝的眼瞳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猛兽一样打量猎物的眼色,庄凌霄舔了舔干燥的唇,嘴边噙着一个狂野而不驯的笑容。 怦然心跳的聂长生深深吸了一口附带在庄凌霄身上湿润的空气,顿觉呼吸停滞。 庄凌霄冷冷地看着他,冷厉的眼光似乎要剥、光他身上的衣物,赤、裸、裸的将毫无遁形的他看穿似的。 聂长生退怯的垂下眼帘,即刻遭遇庄凌霄的大掌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闷痛中只听到庄凌霄“啧”了一声,醇厚低沉的声音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怎么来了?因为我病了啊,当然要来看医生了。” 刻意把“看”字说得极重,聂长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庄凌霄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瞳里蕴藏着滔天怒火,心颤颤地抽搐了一下,沾了汗渍的手怎么也推不开庄凌霄钳制自己的大掌。而遭到阻扰的庄凌霄冷哼一声,心头的盛怒更加难忍,力度加大的手似要把他的下巴捏碎,好教他知道自己的权威是不可抗拒的,讥讽地道:“聂医生怎么不把我这个病号请进去呢?” 不容他反应,反客为主的庄凌霄已经施力将聂长生推入门内,“嘭”的一声,反手狠力关上了门。 正文 26.26 跄踉的脚步踏碎了一室寒栗的寂静,聂长生被盛怒的庄凌霄半带挟持似的节节后退尤不自知,男人那双深邃的瞳眸透着赤、裸的欲、望,在灼灼的炽芒下依稀昭示了野兽的企图。聂长生只听到胸腔内急促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咫尺之间,庄凌霄粗重的鼻息拂在他的脸颊里,一股莫名的燥热感便急促地爬上了心头。 当臀部靠上了办公桌边沿,微弱的疼痛撞击感稍稍拉回了聂长生的神智,才赫然发觉庄凌霄一只强劲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腰间,骤然拉近紧贴的那堵火热胸膛,衣物的摩挲声染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色气息,庄凌霄轻而易举地将他钳制在桌旁,不容他丝毫的动弹。 “滚开!”聂长生蹙眉叱喝,抿了抿干涩的薄唇,尽管脸上不吝展示愠怒之态,可是颤抖的尾音最终还是泄出心底慌乱无措的情绪。 “哈!”庄凌霄不怒而笑,钳制他下巴的手倏忽收走力量,食指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再度点燃他火气的薄唇,“聂长生,承认离不开我,有那么难吗?” 心底的钝痛犹似千层巨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聂长生闭上眼,做着垂死的挣扎:“到底是谁离不开谁了!”从国外出差回来,是谁以不可抗拒的姿态强行入住他的公寓,占领了他的床位,就算再短暂的午饭时间,也不辞辛苦驱车过来一同就餐…… 贼喊抓贼的难道不是他吗? 落在他唇边的指尖,不可避免的被他一张一合的唇触碰个正着,庄凌霄呼吸陡然加急,身躯某个说不清楚的区域麻麻痒痒的,像被几只蚂蚁爬过一样,心痒难揉之下,怒火顿时烧得更旺盛了。 “还不承认吗!那该死的遗嘱又怎么解释?”庄凌霄想起那份字迹模糊了的纸条,无名火烧得更旺,转交遗产又托孤,短短的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如果不是亲自从相框背后找到的纸条,他是绝对不相信那是他面临死神时立下的遗嘱。 听着生死存亡那一刻写下的字样从庄凌霄的嘴里吐出,聂长生难以置信地回瞪着他,这个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庄凌霄,你……”避开庄凌霄的灼热的视线,聂长生撇过头,却换来压制下巴的那只大手再一次施上了一份强劲的力度,聂长生双手下意识地攀上庄凌霄那双禁锢自己自由的臂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罔顾陷入风怒状况的庄凌霄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他强自镇定心神,微微着恼地推挪着困扰他的男人,“你要做什……唔呜……” 最后一个音节被模糊了靡啧声吞噬,聂长生彻彻底底的被突然发动攻势的庄凌霄震慑了心魂,唇瓣泛起的钝痛,舌尖窜起的酥软麻痹,口腔毫无防范的沦陷…… 一切发生的太快,仿佛只在须臾之间,庄凌霄便轻而易举地攻占了他的知觉。 浑浑沌沌间,聂长生只觉唇齿间全刻下了专属庄凌霄烈焰一样的烙印,颤栗的身子似乎也因为他的举止失去了应有的抵抗,急遽的心跳不停地捣鼓着心弦与脉搏,名为“禁忌的危情”即将破空而出。 “聂长生,我终于做到了……”半晌之后,庄凌霄抽出那条在聂长生口腔中恣意翻卷舔肆的舌,满足一样的低喃浅叹中,似乎回味一唇封缄时的甘甜味道,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像染了罂、粟的毒一样,恋恋不舍的又在聂长生润红的唇瓣里咬上了一口,似乎舔吃上了瘾,“我想这么做,已经想了很久了。” 聂长生一度空白的意识渐渐复苏,却在措手不及之时,唇间反复遭到庄凌霄啮、咬的地方生起一丝不可名状的疼痛,火苗灼烧了的麻痛瞬间蔓延到脸上,辣辣的,热热的,依稀带着一抹温柔铺散开来。 浸淫多年莫测商场的庄凌霄,身上除了霸道与煞气,温柔于他而言,简直不屑一顾。 “你……就这么恨我么,庄凌霄?”喑哑的嗓音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聂长生敛眉垂眼,一抹自嘲隐浮在肿痛的唇边,这人留下的咬痕,这人刻下的耻辱,统统化作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凉席卷心头,那只抵在庄凌霄胸膛上的手也无力的收回。 “呵!”庄凌霄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森冷阴鸷的笑声,失去防御的两具躯体贴合得更加密切,庄凌霄的大掌也收了些许的力度,重重地摩挲着聂长生的下巴也没有了起初的硬势,“我恨你?哈……对的,我是恨你,恨你道貌岸然,心口不一!”下一瞬夹着冷意的指尖滑落到他的喉结处,轻按柔捏了一番,幻想着如果五指并拢施力,怀里的人是不是连挣扎也不会挣扎一下,乖乖的阖上眼帘,任凭自己制造死亡的阴影,终止他的生命? 如果生命就此画上句号,他会拉着他上天入地,不管他愿不愿意。 脑中这么想着,庄凌霄立即付诸行动,头一俯,锋利的牙齿精确地咬上聂长生修长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细细啃咬了几口之后,牙齿偏离了位置,学过医的他,准确地把牙齿移到了庄凌霄脖侧的大动脉,只需牙齿轻轻的一磨,就能尝试到血的滋味。 “嗯!”麻痛传到四肢百骸,聂长生的身子微微颤栗着,声线不再像往常那样的恬淡寡欲:“庄……庄凌霄,你……你疯了……” “就算我做出更疯狂的事情,师哥也一样爱着我吧。”庄凌霄冷笑着松开了利牙,阴鸷的冷眸像鹰阜一样窥知他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聂长生惊慌地盯着庄凌霄,那张英俊的脸上隐约露出一抹嘲讽,索命似的朝他勾魂夺魄。 允许他同居一室,逼着他拿出等同的诚意,可到底还没宣之于口,谁付出的情感多,谁的少,还没有哪一根秤可以立判轻重。 “你……什么时候……”聂长生咽了咽嘴里涩涩的唾沫,他不知道庄凌霄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他怀有如此不堪的禁忌情感,一直以为自己掩盖得天、衣、无缝,就可以在庄凌霄看不见的角落里心满意足地继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 有些爱,卑微而执著,也注定无果,尤其爱情赋予的对象同为男性。 “怎么,你终于肯承认了?”庄凌霄冷笑道,“从你胆敢偷偷对我做那样的事开始,就料到会被我发现的吧?” 聂长生微微侧着脸,抿紧的唇瓣里还残留着庄凌霄烙下的余痛,蚁咬一般的轻啮,偏偏如同毒蛇一般的剧毒在侵蚀他的神经与知觉——眼前这个男人正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方式报复着他。 “今天早上师哥趁着我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不是也同样做着五年前就做过的事吗,”食指落在聂长生的脸颊里,庄凌霄冷笑道,“就在这个位置,师哥亲了我好几口吧。” 自从元旦救人之后发生了分歧,两人不欢而散,回到别墅之后,聂长生坚决睡到了另外一间客房,两个高傲的男人,谁也不肯低头服一句软,直到昨晚入睡后,庄凌霄破门而入,不依不饶地躺在他的身侧,规规矩矩了一夜,却在天亮时,被聂长生擅自打破了僵局。 那时的庄凌霄呼吸绵长,睡得香甜,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就躺在身边,向来冷静克制的聂长生却情难自禁,忍不住凑过了头,在同伴的脸上印下了一记浅吻,像五年前睡在操场上的情形一样,只是他不知道,熟睡了的庄凌霄,早在他倾身俯过来时,就已经清醒了。 聂长生眼睫轻动,以为握住了那人的弱点,却不知自己更大的弱点早就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阴冷的夜风从狭缝里吹起窗帘,猎猎作响,寒意迅速爬上了聂长生的心头,以后就连偷偷的把自己唇虔诚地印在他的脸上也不可以了吧,聂长生苦笑着,五年前他并没有后悔如此做了,五年后也一样。午夜梦回时,即便知道身旁沉睡的男人容易被轻微的动静惊醒,他也克制不住想要亲近他的念头。 “那么辛苦的爱慕着我,居然敢去靠近那个可恶的女人,你觉得我会饶恕你么?”庄凌霄贴近他的耳边,低沉森然的嗓音如同深夜厉魔一样可怖,“还有,心里眼里只有我的你,还敢对那个野小孩爱护有加,啧啧,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刻意将压下身子的重量加在聂长生的身上,退无可退的聂长生惟有双肘撑在办公桌上,上半身不得不昂躺在狭窄的桌面上,堆积的宗卷不知被谁扫落,哗哗的摔了一地。 “庄凌霄,你……到底……”,聂长生狼狈地受制在庄凌霄强劲有力的臂弯里,并不知道脸上闪过压抑而痛苦却又参杂着快意的表情刺激着庄施力者。当他惊觉庄凌霄挤身于腿间,紧密贴合的两具躯体在衣物的摩挲下,他羞恼地察觉到男人隆起的胯、下之物正抵在自己的腹部,灼灼的热源烫得他有片刻的窒息,僵硬的身体维持着半倚的姿势,生怕失去耐心的庄凌霄把他拆吃入腹,骨头也不吐一块出来。 “所以我只好决定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一除去,你才会重新把目光投注在我身上,是不是?”庄凌霄鬼魅般地在聂长生的耳边冷笑,呵出的气息拂在怀中人敏感的耳瓣里,唇舌再一次覆上,或轻啮或慢咬,若有似无的挑、逗电流一般窜上聂长生的脊椎,几乎吞覆了聂长生最后的意识。 庄凌霄却不知他重磅级的一席话震去了聂长生心头许多的疑窦,他半眯的眼瞳里隐晦莫名,敲不出端倪,颤抖的身子像狂风骤雨下的一叶孤舟,不知是禁受不住上位者的重力还是抵抗不住从窗缝里袭来的寒风,“你当初为什么接近宁子沁?”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庄凌霄之所以把宁子沁从他的身边“夺走”,原来是要自己“重新把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 “啧,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么?”说起宁子沁,庄凌霄一肚子的怒气蹭蹭往上飙升,冷讽道,“那个女人全身的分量加在一起,都抵不过师哥你一根毫毛……” 仿佛要阻绝聂长生再次提起宁子沁,庄凌霄在他颈项里狠狠地咬上一口,颈项传来刺痛果然拉回聂长生的注意力,庄凌霄尖利的牙齿狂野的在他的喉结、耳垂、唇瓣这几处啃、咬,索讨利息的大手也毫不客气的伸入聂长生的医袍内,从毛衣下摆一直探到胸前的那一点凸起,更替着指腹与指甲狠狠地狎、玩,近乎蹂、躏的痛涨几乎让聂长生痛呼出声,呻、吟却被倔犟地留在唇边。 形势一发不可收拾之际,“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倏忽传来,幽深的夜晚里听得愈加清脆,“聂主任在吗?” 正文 27.27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倏忽传来,幽深的夜晚里听得更加的清脆,“聂主任在吗?” 造访者突兀的到来惊扰了室内一触即发的禁忌,聂长生双手本能地抵在庄凌霄的胸前,试图阻止他的逾越城池的行径,一脸戒备地紧盯着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唯恐现在狼狈不堪的自己落入旁人的眼里遭人笑柄。 “咦,不在吗?”门外的声音迟疑起来,笃笃的敲门声也渐渐弱了下去,造访者犹豫着,一边扭动门柄,推开一条细缝,一边把头探了进来。是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她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噬骨的寒风将窗帘卷到半敞的窗缝里,办公桌上一堆文件斜斜地搁置着,几页不胜风力的纸张正张牙舞爪地翻动着,发出刺耳的拍打声,窗缝里灌入的冷风肆意地卷席着每个角落,猎猎作响的声音在深冬的医院一室里回荡,气氛显得尤其诡秘可怖。 但凡在医院工作的人,都耳熟能详一些不可思议的传闻,年轻的护士吓得脸色惨白,于是门被迅速被阖上,人已慌忙逃之夭夭了。 等她走了之后,那间被隔开做休息室的小小陋室里才有了动静。 “放开我!”被庄凌霄拉到了逼仄的空间,慌乱的聂长生强制镇定情绪,低声呵斥,发颤的尾音轻微不可闻,没有一点威慑力。 “休想!”庄凌霄低笑着,唇角微微一扯,漾出了一丝讥讽,似乎在嘲笑聂长生微不足道的挣扎,野兽似的目光冷冷地瞧着他困窘发赧的神色,直至聂长生落败地别过头时,庄凌霄再次俯下头,狠狠地攫住他的双唇,含在唇齿里轻啃慢咬。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吻,与刚才庄凌霄施予的那个强势霸道的吻截然相反,这个吻像春、风细雨滋润绽开的花蕊那般的旖旎多情,逗弄的舌尖适度地传递着庄凌霄难得的温柔,就连唇齿间的怜惜、掌心下的轻抚,无不显示着施予者的心意。 聂长生无措地张着嘴,任凭庄凌霄专横的气息占据了口腔,一时间他方寸大乱,一颗紊乱的心随着男人的吮啮而沉沦,连反抗的手势都被渐渐软化下去。 不该如此的……聂长生模模糊糊地想。 正文 28.28 聂长生做了个冗长而斑驳的梦, 梦里的他置身在一大块光怪陆离的空地中央,周围全是模模糊糊的人影从他身边经过,这些人形形□□,高矮肥瘦、男女老少不尽相同。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耳语, 嗡嗡地传达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而高深莫测地朝他指指点点, 唯恐他不知道在讨论他似的。聂长生茫然无措,他想置之不理,却如鲠在喉, 无从释怀。那些吵杂的声音便得了胜利似的肆无忌惮地拔高了音量, 却在下一瞬被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生生压制了下去:“再吵, 就把你扔到非洲去喂蚊子。” 指尖动了动,聂长生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太阳穴隐隐生疼, 他眼中的聚焦有点涣散, 等手心落入一直宽厚的大掌时,他才看清庄凌霄气馁而欣喜的脸呈现在眼前。 “吵到你了, 师哥?”庄凌霄一边掐断来电, 一边俯下头,以额抵额, 好一会儿才微微松了口气,“终于退烧了。” “嗯……”庄凌霄带着烟味的气息诡谲地灌入鼻腔, 聂长生不适地别过脸, 那夜种种不堪的画面涌入了脑海。 光是怎么回忆着, 聂长生就浑身发烫,他难堪地咳了一下,尽量调平不规律的心跳带来的无措,“是……是鸿梧的电话吗?”全然没有意识到闪烁的瞳眸里如同热恋中情人间含蓄而多情的顾盼。 “你正在生病,还惦记那个小屁孩做什么?”庄凌霄拧紧了眉头,神色极其不悦,显然很不高兴他一醒来就问那熊孩子的事,另一手扳起这张毫无血色的脸,被自己啮啃得破了几处皮的薄唇因为干涩显得异常的苍白,显得可怜兮兮的,像是在指责他的粗蛮与鲁莽。 看到聂长生身上挂着自己的杰作,庄凌霄略显愧疚,他的印象里,聂长生很少生病,感冒也只有寥寥的几次,果然还是自己失控了,明知道他是初经人事,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缠着他攀上了一次又一次的顶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人,在怀中颤栗着身子高、潮的样子,那滋味简直好到难以形容! 可惜现在聂长生所以的注意力全部投在贺鸿梧的身上,这令他大为光火,于是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真该马上叫人将那个死小孩丢到非洲去,弄去哪个国家也好……”或者应该让实验中学全面禁用手机,省得那小子有事没事总喜欢打电话找聂长生聊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 “喂!”唯恐庄凌霄言出必行,聂长生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那还是庄凌霄借住他的旧公寓时自己买的大了一码的浴袍,虽然它曾被庄凌霄嫌弃过款式过于老土,可要搬去新公寓的时候,聂长生也没有丢弃它,连同庄凌霄用过的其他物件一同带到了新居,好像知道用过的旧物能等回旧主人一样。 那日事后精神状态极为惨淡的庄凌霄,浑身虚软无力,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值夜班,被庄凌霄强制带走,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跟他回那栋高级别墅,非要住回新公寓,再之后他的印象就很模糊了,大概那时就开始发烧,庄凌霄悉心照顾了他几天,身上的浴袍当然不问自取,挂在身上,大小正合适。 “别急!”庄凌霄不悦地蹙着眉,聂长生敛眉的小动作落在眼里,心里没有来的升起一丝不愉的情绪,“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沙哑的话语从嘴里说出,聂长生哑然地阖上眼睛,不见,不听,便不会记得造成自己的嗓音失哑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真的没事?”庄凌霄直起了腰审视着他。 “嗯……”聂长生温顺的应答,却由于刚苏醒的慵懒兼且浑身的不适而牵扯出的疼痛令说话的尾音稍稍延长,像极了恋人之间的娇嗔埋怨,只是当事人浑然不知罢了。 庄凌霄意外的受用,指腹刚抚上聂长生的脸颊,便被患者挥手打开了,他也不恼,许是聂长生隐忍的眉尖取悦了他,一掌轻易钳制了聂长生的手腕,扳正他的脸,迫使他正视自己。聂长生只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落败地垂下了眼,庄凌霄低喃的声音在他的耳旁扬起:“这张嘴巴要怎样才能跟身体一样老实呢,聂长生?” 尽管南方一月份的天气不算太冷,室内热炉供暖也很充足,但这具已被庄凌霄烙上印记的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聂长生不用庄凌霄刻意提醒,那晚他的身体如何“老实”地接纳庄凌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高温爬上赧红的脸颊,聂长生局促地道:“你想我说什么?说我很累,现在要休息么?” “再敢说我们没有关系,你试试!”怒焰在庄凌霄的眸内一览无误。 “庄凌霄……”聂长生的视线转向他,眼里有什么在坚毅地发着光。 庄凌霄皱着眉,松开钳制的手腕,改而捏紧聂长生倔犟的下颔,眼内戾气陡盛,表情十分阴沉,冷声道:“聂长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理智的与我对抗,你就不懂跟我说几句好话,偏要挑衅我的耐性,嗯?” 悄无声息地抽了一口气,被折磨过的身体酸痛不已地叫嚣着,聂长生抿了抿唇,隐忍地咽住抽气声,忍住不适挥开男人那只掌控自己的大掌,掀起被褥想要起身。 “躺下!”庄凌霄命令道,怒气腾腾地将聂长生压制在床上,“你又要做什么!” 经这一折腾,浑身拼好的骨架又想要散开似的,聂长生额上盈上一层薄汗,咬牙道:“我要上洗手间!” 闻言,庄凌霄眼底绿幽幽的亮光一闪,空气里隐隐泄出一股暧昧的气息。 聂长生察觉不妥时,庄凌霄的大掌已经滑入被褥里,抚过他颤栗的腰肢,低头将浅吻印在他的唇边,以不容抗拒地姿势将失神的他抱在怀中。 “庄……庄凌霄!”聂长生惊愕地挥开他的手臂,“你要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你为什么总要明知故问呢?”庄凌霄噙着一丝笑意反问,心情大好地揶揄着,作势又要抱他起来。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聂长生一把推开刷流氓的庄凌霄,快速地下床,盥洗室不过在卧房的十几步开外的距离,他却吃力至极,以一种不协调的步伐走去,连居家鞋也来不及穿上。 庄凌霄不满地看着落荒而逃的聂长生背景,又不是没有抱过,他至于这样的抗拒么?还是他太把聂长生当成易碎的瓷器?不,他可不认为聂长生是这样的人,起码在他眼里,聂长生个性坚韧,自认识到现在,也不没有见过他对谁低头认输过。 除了那件事。 那年卞教授只递出聂长生呈交的论文,扣下了他的论文,结果聂长生在国际上一夜成名,他还是无名小卒,不是没有恨愤与不满,可当得知聂长生拒绝领奖时,他还是把聂长生绑去了领奖会场,亲眼见他登台领奖才罢休。 耳中还回荡着聂长生致辞里对他的恭维与认可,庄凌霄纠结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盥洗室里的门紧关着,聂长生也不能算是提防庄凌霄,那太矫情了,他只是不想自己的狼狈模样再次落入那人的眼里而已。 没错,庄凌霄确实有那样抱过他,那晚走出了脑科办公室,聂长生尽管神智不怎么清醒,却依旧记得庄凌霄是如何将他带回新公寓的。 一步一步,不管值夜班的护士投来怎样惊异的目光,他只丢下一句“聂主任病了”,便堂而皇之地把他带离,多余的借口也懒得丢出,凌厉的目光成功地击退了那些意欲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同事。 就像戎马一生的帝王守护千辛万苦拓展回来的领土一样,强势而偏执。 烧了两天的聂长生,精神并不好,洗手台上的那面镜子里映出他憔悴的脸容,蓬松的长发有些许的凌乱,遮不住颈侧那几点鲜明的印痕,青青紫紫,大大小小,一直蔓延到被浴袍遮住的胸口。 “哼……”聂长生抖抖瑟瑟的用手认真地隆高了浴袍,v字领的浴袍依旧故我地滑开,愈显欲盖弥彰。 记忆又一次汹涌而至,被庄凌霄清理过的那一处隐隐生疼,那种饱涨的侵入感似乎还没能彻底消除,聂长生的脸上蔓起不正常的酡红。 记忆的闸门大开,之前的种种难堪的情、事一一涌入心头,那晚的记忆清晰而真切,一场场一幕幕从脑海里掠过,被庄凌霄摁在身下的自己与平素冷淡寡欲的举止截然相悖,就像那个情动了的人根本不是自己!那些抵死缠绵的吟哦,无谓的挣扎扭动,支撑不住时无奈的告饶哭泣统统无所遁形地被这个肆无顾忌的家伙一一看在眼里。 羞惭得几欲死去,聂长生偏偏就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晚的影像一帧帧从脑海闪过,与庄凌霄的种种难以启齿的纠缠像斑斓的花丛一样绚烂,却又情不自禁地痛并快乐着,与庄凌霄沉沉浮浮掉入情、欲旋涡中,一起游走在地狱与天堂之间。 镜子架前摆放着一把刮胡刀,这显然不是聂长生所用品,他体毛很少,基本没什么胡子,这一点跟庄凌霄截然相反,如果一两天不刮胡子,冒起的青渣足够遮住庄凌霄的脸。 洗手台旁的杯子里静静地躺着两支牙刷,毛巾杆上也相邻着两条浴巾,其中一条相较崭新的,还湿润润的带着水迹。 从什么时候开始,庄凌霄已经渗入了他点点滴滴的生活里,且以主宰者的身份入驻了? 聂长生气恼地用手接水拍打着自己的脸,好让思绪不太滞塞。 水痕顺着聂长生的颈侧蜿蜒而下,滑入了领口里,凉凉的,带着冬日残留的冷意。 将用完的毛巾整齐地放回原位,聂长生对着镜子发起了呆,他现在还理不清该以哪一种神情对待这扇门之外的庄凌霄。 不该再继续下去了,庄凌霄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危险、分子,稍有不如他的意愿,就会不顾一切的破坏,聂长生这样告诫自己,即便知道目前的局势已经不由他掌控。 才下定了决心,聂长生吃力地回身,目之所至,竟是衣服篮上的堆积如山的衣裳,有属于庄凌霄的衬衫领带西裤,也有属于自己的医袍毛衣皮带,绞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依稀还能看到沾染在白色内裤上的血迹,还有几处凝固了的乳白色的渍痕,正耀武扬威地提醒他,那晚与男人到底怎样打破了不容世俗的禁忌…… “呵……”聂长生把头埋在双掌里,他听到了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压抑声,低低的,也不怕惊动门外的那个人。 此时,“叮咚叮铃”的门铃声大震,恰好压下了他的声音。 27章因为不可描述的文字被删了很长的篇幅,影响故事的连贯性,妹纸们可以去老地方发我私信,附上“27”区分就可以,我再发截图,带来阅读的不舒畅,还请见谅。 正文 29.29 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屋主人的庄凌霄听到门铃时, 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里甚为不悦两人相处的时光被旁人打搅,这一点他的秘书做得很好,精明的蓝迤逦除了定时送上必签文件之外, 其余诸事一概不问, 更不可能会打扰他们。 估摸着或许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 庄凌霄习惯性地抬腕看看手表,发现手腕空空的,才记起手表被他搁置在床柜前, 没有照顾过任何人的庄凌霄这两天伺候高烧不退的聂长生喝一些流食时觉得戴着的手表跟玉扳指很不称手, 索性便全部褪下。 他上前几步捞过手表看了看时间, 果然是外送的钟点到了,一边戴上手表, 一边穿过大厅去开门。 应门之后, 门里门外两人各相一愣。 “凌……凌霄?” “你来这里做什么!” 见庄凌霄怒目而对, 惊喜渐渐从宁子沁清丽的脸上敛住,提着的小旅行包也从手中滑落。 轻巧的旅行袋砸落到脚面时, 并不怎么痛, 庄凌霄作势要关门时,宁子沁才从失神里晃回神, 本能的以手挡在门架上,阻止了他毫不留情的驱赶, 嘴边挂起一个苦笑, 她弯腰拾起了旅行包, 包里不过是贺鸿梧的几套换洗衣服,此刻却重如千斤。 “我来送回贺鸿梧落下的衣服,他以前在我家住过一个多月……”宁子沁苦涩地解释着,然而并不能换取庄凌霄多看她一眼。 原本抱胸而立的男人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旅行袋,掂了掂重量,嘴边浮起一丝笑意:“东西都齐了吗?”女人真是太麻烦了,不过是小孩子的几件东西罢了,丢掉就好了,需要劳师动众地送上门来? “嗯……”宁子沁点点头,尽量忽略庄凌霄嘴边的嘲讽,“可是你……” “东西既然都齐了,你也可以走了。”庄凌霄摆了摆手,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应手又要关上门。 “凌霄!”宁子沁心里一急,不退而进,朝里屋迈进了一步,庄凌霄虽然不愿意跟她多呆一分钟,却不至于强行将她推出门口让她难堪。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现在很忙!”庄凌霄危险地眯眼睛,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安的是什么心?故意拖延时间等师哥出来吗? 宁子沁狐疑地望着这个穿着居家睡袍自称很忙的男人,唇瓣嚅了嚅,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我知道你很忙,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搬离了跟他比邻而居的住址,他不管不问,可为什么出现在她的新居附近?他对她,不是全非毫无感情的吧?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男人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去哪儿,要做什么事情,需要向你报备吗?”她的心还真大,他都表现这么冷淡了,她怎么还敢以他的女朋友自居? “不……不是的,”宁子沁连忙摇头,心里的疑云愈积愈大,有什么真相要破茧而出,她咬了咬唇,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门道灌入了一阵冷风,飕飕地卷得她身躯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却还是没能获得庄凌霄的怜悯,一点没有邀请她进进门躲避寒风侵袭的打算,她苦涩地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缓声道,“我听说聂主任请了病假,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嗯,他病了几天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别人最好不要来打搅。”男人冷冷地盯着她,言已至此,这个女人怎么还不识趣赶紧走开呢! “这……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他?”宁子沁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一直声称没空的男人,也从愿意挤出一丁点的时间陪她,却有时间照顾生病了的聂长生?甚至已把这里当成了家…… “当然,有什么问题吗?”庄凌霄倨傲地冷笑着,这样更好,省得让他再花时间让她弄明白她的价值。 宁子沁惨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瞳,然后把眼睛眯了起来,视线也从他的脸上移向他的身后。 “宁医生来了,”聂长生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庄凌霄的身后传了过来,人已经越过了同居人,一边从庄凌霄的手里提过贺鸿梧的小旅行包,一边邀请道,“请进来坐坐,想喝咖啡还是想喝茶?” “不……不……”宁子沁还没来得及理清突然发生的事件始末,一颗心惴惴难平。 “她就要告辞了,不想喝任何东西。”庄凌霄干脆利落地道,转身看了聂长生一眼,“你眼睛怎么了?” “我……不是……”宁子沁想反驳庄凌霄下达的逐客令,然而庄凌霄已经转过了头询问起聂长生红肿的眼睛了,病人红肿眼睛是何其的正常,他却急着转移话题,好像多跟她说一句话,都像是浪费生命似的。 “哦?,那就进来坐坐。”聂长生邀请道,对庄凌霄后一句问话不予置理,提着装满贺鸿梧衣物的小旅行袋放到沙发上,从容地去给宁子沁冲即溶咖啡。 “我……我听小王说你请了两天的病假,你可从来不生病的呢,同事们都托我问候你呢,他们本来也要来探望你的……”小王就是聂长生的那个八卦小助手,两天前他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说聂长生生病了要休息一些日子,他立即跟院长报了病假,顺便大肆宣扬了一番,教那些心仪聂长生的护士们担心受怕了一阵。医院里青睐庄凌霄的护士们原本也想要来探望聂长生的,却也知道他沉默寡言,不喜欢喧闹,尤其生病期间,人的情绪波动更大,也便打消了念头,但都准备好了心意等他上班再补送。 “哦,多谢你们的好意。”聂长生朝她点点头,“我没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回医院上班了。” 宁子沁想要劝他多休息一阵子,彻底要好了身体再谈工作也不迟,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多说了,呆滞的眼光锁定在聂长生的颈侧,那点点鲜明的青青紫紫从裹得紧紧的睡袍侧泄出一番旖旎,却像一把无情的利刃狠狠地刺向她的心房,肌肤像被人用薄薄的手术刀一片一片地割下来,被蛊虫死命折磨一般,剧痛从心脏里蔓延到四肢,她似乎感觉到了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呼吸几乎就此停止。 心脏好痛,窒息的痛,痛到身体都在绝望的发抖。 “你要做什么!都说了她马上要走了!”庄凌霄忍着怒气,夺过了聂长生手里的咖啡,也不怕烫,狠狠地灌下了一口,冷漠的言行间毫不在意会不会伤害到现在还算是“女朋友”身份的宁子沁。 “哦,”聂长生又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也是时候回去了,正巧也送送宁医生回去。” “什么!”庄凌霄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聂长生。 “我……不,不用。”宁子沁机械地回答,心里却没由来地升起一丝企盼,庄凌霄若送自己回去,回距离这里不远的新居所,那么以往他对她的种种冷漠与敷衍,她都可以一概不予计较…… “啪”的一声,男人手里的杯子跌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并没有摔坏,只是溢了一地的咖啡余香浓浓地飘散在大厅的每个角落,只是此时的三人都恍若未闻。 “聂长生,你真是厉害啊,”庄凌霄沉着脸,三两步走到聂长生的身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还真敢再赶走我一次了呢,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极度冰冷的音质昭示着山雨欲来的盛怒。 庄凌霄状似友好地把手搭在聂长生的肩胛处,五指狠拢之后,聂长生咬了咬唇,疼痛的感受几欲击垮摇摇摆摆的身躯,即使隔着睡袍,那被刻意勾起了记忆的酥麻从贴着内衬的肌肤一直蔓延到脊椎,像掌控了他的血脉似的,沿着全身的筋脉涌去。 聂长生绷紧了身躯,努力地克制着,可是双手还是瑟瑟抖动着,想要挥开庄凌霄的钳制,却不敢动作太大教宁子沁起了什么不好的念想。 “你疯了吗!”聂长生碍于宁子沁在场,只得低声斥喝着,他知道庄凌霄向来百无禁忌,却不知道他居然敢当着宁子沁的面发难。 宁子沁呆呆愣愣地看着两个撕扯在一起的男人,不,说是撕扯,不如说是纠缠更为恰当!这两个男人,她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传闻中的他们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俩师兄弟,现在却纠缠在了一起暧昧不已,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甚至没有辞别,木木然地把门合上,阻隔成了她与他们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宁子沁无力地靠在门口,脸上湿漉漉的一大片泪痕从脸颊上滚落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泪如雨下了大半天。她身后的屋里有两个男人,却没有一个追出来,更别说得到他们的安慰了,或许,他们早就忘记了她了吧,宁子沁自嘲地一笑,却笑得无比悲烈,伤得无比惨烈。 原来,不是你付出了多少情感,就可以获得同等代价的回报的。 正文 30.30 门内两人的争执已趋近尾声了。 “她都找上门来了, 你怎样也该护送她回去的……”当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之后,聂长生疲惫地垂下眼帘,低斥也因此而削弱了气势。 “你烦不烦!**!”男人暴戾地骂着,烦躁地扯过聂长生的臂膀, 强行将他拉入怀中, 不容他抗拒, 更不容他呼喊,俯身朝他的唇瓣压去,凶狠地咬住了聂长生的两片薄唇, 像足了打家劫舍的强盗, 唇舌蛮横地撬开了他的利齿, 粗暴肆虐地进行一系列啃咬侵略的举止。 “你……唔唔!放开……唔……”愕愣之下,聂长生气急败坏地想要对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斥骂一顿, 偏偏庄凌霄趁他张口疏于防范时大举进攻, 舌尖横扫腔内上下, 肆意地辗转吸吮,时而或快, 时而或慢地纠缠着聂长生的舌尖, 要缠着它不停地嬉闹玩闹。 “唔……庄凌……!”趁理智还没有沉沦之际,聂长生狠咬了肆无忌惮的家伙一口。 被咬到的庄凌霄吃痛地抽了一口气, 停止了粗蛮的进犯,狠狠地瞪了聂长生一眼, □□了咬破的伤口, 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之后, 庄凌霄危险地低笑了起来,像被惹怒了的猛兽一样,眯起的眼睛里藏不住那股狠戾森冷的光芒。 “聂长生,你真够带劲的……”庄凌霄口中称赞着,用手背揩去唇上的血迹,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聂长生,赤、裸、裸的欲、望昭然若揭,“看我怎么整死你!”说完,不等聂长生回应,扭着他的胳膊朝卧室推去。 “放手!”全然撼动不了庄凌霄的推搡,聂长生一边挣扎抗议,一边拔高了声音道:“你就只能这样了吗?庄凌霄!” “对!我就是怎么恶劣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不了庄凌霄丝毫不吃他的这一套,兀自故我的拖他进卧室。 “庄凌霄!”色厉内荏的聂长生没了丝毫的说辞了,这个人的恶劣性,他确实很早的时候就领教过了的。 “如果你想在客厅,也是可以的啊!”庄凌霄似乎真的在考虑地点的更换,“反正现在天也没有黑,房间还是客厅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聂长生脚下踉跄着,根本不能跟口无遮拦的他沟通下去,当然也就来不及抗议,身体不受控制的被他操控着,脚步不稳地被庄凌霄推入了卧室内,“嘭”的一声,那是庄凌霄踢上门传来的震天巨响。 被庄凌霄狠力摔向床上,压得聂长的肘下一阵生疼,床也发出了一声抗议的悲鸣,新公寓的大床是廉价的材料制造,设计者从来没有估量过它需要承受的压力是多少。 聂长生回头怒瞪,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见庄凌霄沉着脸,瞳内泛出一丝嗜血的冷芒,手慢慢的解开睡袍的系带,一边扯下睡袍,露出精壮的胸膛,一边缓步欺近,朝他附下、身来。 “庄……庄凌霄……”聂长生惊惧地睁大眸子,本能地翻身而起,庄凌霄已经跨步而上,两条坚实的大腿将聂长生压向床上,将他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容他逃脱。 两人交迭的身体靠得这么的近,彼此喘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凌乱的气息渐渐汇集在了一起,相叠的身躯无可避免的呈现最原始的本性,庄凌霄制服他的那双微敞的大腿间赫然隆起了一根储蓄待发的灼源,正雄赳赳气昂昂的翘着,昭显它的宏伟的尺寸与实力。 一抹红晕爬上了聂长生的脸颊,他失去与庄凌霄对峙的胆量,无措地别过了脸。 强势地扳正聂长生的脸,手指捏紧他倔犟的下巴,庄凌霄舔了舔破损了唇,冷嘲道:“这种小猫小狗才会做的回咬,师哥做得很熟练啊。”灵活的舌尖舔尽了伤口渗出的血痕,极尽嘲讽之余,又有赤、裸的诱惑之态。 “你……你不要太过分了!宁子沁她还没……”试图拿出还没走远的宁子沁牵制庄凌霄的兽、性,聂长生双臂使劲地推开上位者,却如同陷入陷巨网陷阱下的猎物,根本无法挣开庄凌霄的钳制。 宁子沁明明就在外面,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竟敢又要随心所欲地对他……对他…… 庄凌霄听到宁子沁这个违和的名字时,眉峰狠拧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正好,让她看看我是怎么干、你的!”伸出两指将几绺贴在聂长生脸颊的发丝拂开,聂长生还未来得及消化他难得的温柔,庄凌霄突然俯下头,毫无预兆地封住了他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心在抵御庄凌霄的进犯,手脚却渐渐酥麻,被男人伟岸的身躯镇压着,聂长生丝毫动弹不得,却吸取了以往落败的经验,像是卯足了劲,再不轻易松动唇瓣,让这个可恶的家伙再有机可乘,任由庄凌霄千种挑逗万般霸道就是不肯再次接纳他唇舌放肆无礼的造访。 不得要领的庄凌霄低声咒骂一句,识过情、欲妙处的腹下宝贝涨得厉害,正叫嚣着要找到渠道得到舒缓。他了解聂长生拒绝的原由,无非是生性保守,断然做不到在别人跟前欢、爱的举动,于是支起身子诱哄道:“那女人早走了,聂长生,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让别人看去呢?”何况宁子沁还跟聂长生传过绯闻,在他出现之前,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对聂长生起过一点的心思,他的“庄”字一定会倒着写! 聂长生怔愣地看着他,似乎在回味他的弦外之音,唇瓣刚一抖动,庄凌霄就抓住了机遇,强势地分开他的唇齿,舌尖长驱直入,不断变换角度辗转纠缠,迫使他与之唇舌相抵,细吮慢舔间攫走他所有的思绪,像忍耐了许久的黑豹终于露出原有的凶残本性,狠狠咬上了猎物一口又一口,还要不满足似的,变本加厉地吞噬起来,大有连渣滓也要啃个精光了才罢休。 聂长生眼神已趋迷离,在庄凌霄的追迫戏弄之下渐渐投诚,直至肺部的空气仿佛被作恶者全部抽走,才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任由上位者予取予夺。 睡袍的系带已经在庄凌霄游动的大掌下被挑开,睡袍挂在双臂之间,裸、露的胸膛缀满了先前情、欲留下的斑驳痕迹,仿佛不胜飓风袭击的翠竹,此刻正细细的打着颤栗。 感觉怀里人呼吸维艰时,庄凌霄才心情大好地大赦天下,稍稍停住了在聂长生唇上的折磨,似笑非笑地盯着晕晕沉沉的聂长生,指腹欺上被他吮咬得红润欲滴的唇瓣,喘着粗嘎的气息,恶劣地问:“聂长生,还敢赶我走吗?” 聂长生抿了抿唇,并不是真心要赶这个人离开,他只是……不想看到庄凌霄毫无眷恋地离开自己而已…… 这些卑微而高傲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悲而可笑,又怎么能让庄凌霄知道呢? “我不过只上了你一次,你就管起我应尽的‘义务’了,你说,你这么管我,像是我的谁呢,聂长生?”庄凌霄钳着他光洁的下巴,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触及上位者好整以暇的眼神,聂长生认命地阖上双瞳。 不满他消极的表现,庄凌霄的唇贴上聂长生紧闭的眼帘,烙下滚烫的热吻。 “怎么不说了?说啊……承认你是我的人啊,聂长生!”庄凌霄执拗地威逼着,左手滑过紧致的肌肤,欺上他的胸膛,准确地拧住聂长生胸前的突点,不过是稍微用力揉捏了一下,可怜兮兮的那一点就已经充血硬硬的挺、立了起来。 “啊……” 胸前的酥麻直击大脑,聂长生蹙着眉尖难耐地扭着身子,昂起了头低低地吟哦了一声,此外再没有别的话语从薄唇里泄出。 “不说吗?”庄凌霄伏在他耳旁冷酷的道,指下更是恣意地拧揉那一点,“那就只好做到这张嘴巴承认为止了!” 庄凌霄支起了腰,扯下睡袍系带,两人又经过了一次力量的搏斗,胜利者狠力将失败者不服输依旧挣扎的双手置于顶上,系带随之缠绕了几圈,另一端绑在床柱上。 “庄凌霄……你……你要做什么!”输了的聂长生喘息着,满眼惊恐不安地挣着被捆得结实的双手,庄凌霄脸上笼罩着一层邪佞气息,阴暗而冷酷,他心头一阵悸怕,不好的记忆汹涌而来,虽然那事过去了两三天,身体得到了充分的蕴养,现在基本已经恢复了,被狠命欺负的那一处也已经没了被利刃开发过的痛疼,可是…… 可是,情形怎么又朝这个令他沮丧的方向发展了呢! 聂长生无奈力气还没有恢复过来——即便恢复如初,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蛮力上的较量,他根本不是庄凌霄的对手。 被绑住的双腕并不是很疼,只是毫无还手之状的处境令他难以接受。 “在床上还能做什么?”男人噙着笑意反问,眸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聂长生羞赧地无以回击,鼻息间若有似无地逸出浅浅的喘息。 “我会让你这张讨厌的嘴巴跟身体一样诚实的!”庄凌霄笃定地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大片的春、光美景,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越来越高深莫测。 正文 31.31 提着客人钦点的外卖, 心情愉悦的外送小哥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了,依旧没有人应门,他心里纳闷不已,抬头看了看门号, 没走错, 这两天他送的就是这家, 那个点餐的客人脸色虽然冷厉阴沉,却出手阔绰,一日三餐从未落下一次小费, 每次打赏的小费几乎可抵他一周的工薪, 两天下来, 他可算小小地发了一回小横财了。 不死心地再狠摁了一次门铃,外送小哥心里不停地嘀咕, 按理说那个男人不该出门了啊, 难道还在睡懒觉?门铃这么大声, 也该被吵醒了才对吧?可千万别有起床气,不然那可观的小费就从手边溜走了! 猛然想起手机里还保存着男人首次点餐时留下的电话, 外买小哥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下, 在众多的电话记录中终于翻到了那个号码,忐忑地拨打了过去, 好半晌依旧是忙音在持续,他皱皱鼻子, 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拨打。 “电话, 庄凌霄……”只是说出几个字, 喑哑的尾音全是无措而颤栗的哀求,聂长生极力维持清醒的嗓音几乎溃不成军。 “敢不专心,看我怎么整死你!”隐含怒气的庄凌霄暴戾地皱着眉,动作丝毫不见缓慢。 “你住……庄凌霄……”固执的来电铃声就像一道道镇压邪念的咒符,聂长生无法与庄凌霄一样心无杂乱地投入如此激烈而忘情的运动当中。 “不理它就会停了!”庄凌霄喘息着,狠狠地压制着聂长生挣动的双手,先前的那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之后,他解开了将聂长生束缚与床柱上的腰带,庆幸依旧绑住了他的双手,否则现在拥于怀中羞涩的聂长生不知会怎样狠命挣扎不断扰乱他兴致的事儿来呢! 可惜电话铃声似乎知道主人就在不远的地方,于是还在坚持不懈地彻响不止。 “庄凌霄!”聂长生极力忍耐庄凌霄施虐一样的折腾,被迫环在上位者脖子上的双手终于脱离了困境,勇力朝男人的胸口击去。 “**!”庄凌霄吃痛地拧下眉头,不得不停下了爽快的肢体运动,固住聂长生的腰身将他摁倒在床上,制住了他继续作乱的双手,不悦地斥道,“这么大力,想谋杀亲夫啊!” 胸口的那一击并没有多痛,只是好事被打断,庄凌霄当然满怀不悦,无奈怀中人确实非常不合作,他又不想让聂长生再有难以泯灭的印象,当下“啧”地一声,将还没有餍足的兄弟抽离了聂长生的身体,长腿跨下了床,浑身不着一缕地捞起了手机,冷声命令道:“说!” 屋外本快要打起了退堂鼓的外送小哥一听手机里的忙音变成了阴沉的命令语,欢快的心情立即被压制了下去,一阵心慌之后,才喏喏地说道:“先……先生,您叫的外卖到了……” 电话里传来男人阴狠的低骂声,外买小哥心一紧,手一抖,手机差点儿滑下。 “你一个小时后再过来!”男人不等他回话立即掐断了通话,愤愤地丢下了手机。 该死的,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来打搅他?嫌命长了是吧? 屋外的外送小哥无端端地打了个喷嚏,他耸了耸肩,心里却是疑惑不已,手机电话接通了,主人家肯定在屋里头的,不来应门莫非是……二十出头的外送小哥立刻涨红了一张脸,他见过点餐男人的强势,心里自然而然地同情起屋里的那位女主人了。 当然他不会知道那个强势的男人其实是鸠占鹊巢的强盗,而屋主人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温婉女性。 “害羞什么!”庄凌霄爬上床掀开被褥,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气息渐渐不稳,刻薄的话哪还能再多说一句?此刻的聂长生满脸红晕,那眉那鼻那唇无比的春意极致,不怎么白皙的胸口缀满了青青紫紫的颜色,双腿腹部周围更是粘了许多意味不明的浓渍污秽,浑身上下流露出诱惑的气息。 “放了我吧……”蒙在被褥里的聂长生有气无力的恳请着,虽然这具身体大病初愈,不过毕竟是男儿之身,也没有太软弱,从前还在球场上驰骋过,体力还算可以的,偏偏在庄凌霄的跟前,所以的优势都成了劣势。 所以换来了庄凌霄更恶劣的对待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吧?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卧室再没有可疑的声响响起时,蜷缩着身子的聂长生难堪地闭着眼,无药可救的满足感在四肢百骸里蔓延着,庄凌霄的重量还压在身上,他哪有剩余的力气推开?床单上一滩滩无处遁形的秽物,不管是痛苦的指控,还是快乐的源泉,都全是庄凌霄所施予的。 餍足了的庄凌霄将聂长生翻过身子,慢条斯理地将他搂在怀中,对着聂长生怔愣吃惊的眼睛笑道:“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忤逆我的意愿了吧。” 不愿在庄凌霄的跟前暴露再多的丑陋,聂长生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眼睛,紧皱的眉头里似乎在遗憾不能塞住耳朵。 庄凌霄哂笑一声,轻而易举地摁下了那双被缚住了的双手,不依不饶地道:“挡什么,你不是也爽到了吗?”目光有意无意往下一扫,得意洋洋地吹了一声响亮口哨。 “闭……闭嘴!”羞愤的聂长生挣扎手朝庄凌霄的肩膀击去,只顾着调戏聂长生的男人一时大意,竟被他打了个正着,只是这若有似无的回击根本没有一点杀伤力,反倒更像恋人间打情骂俏的奖励。 庄凌霄不恼不怒地抓住送上门的双手,舌尖一卷,含住了其中一根手指便吮了起来,那故意弄出的水渍声异常的靡、秽,聂长生心头一颤,但觉指尖一麻,便溢出了一声轻呼。 “啊!”却是指尖被庄凌霄含在嘴里,尖利的牙齿一根又一根地啮、咬着,若有似无的力道,制造出来的声音却是致命的甜腻。 “这样也很舒服么,聂长生?”庄凌霄盯着每一根红润的指尖,这是长年握惯手术刀的手指,修长而圆润,指甲修理得整整齐齐,连月牙白都能看得如此的清晰。 健康的手,漂亮的手,既适合握着手术刀,又能掌控篮球的手,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手! 这样的手,长在聂长生的身上,实在是最完美的组合! “怎……怎么可能……”聂长生皱着眉,翕阖的眼睛只能看到睫毛在颤颤发抖。 庄凌霄眼神一鸷,抿着唇一时轻一时重地啃咬着要的指尖,颇有教训聂长生的逆鳞之过。 “别再……住口!住口!够……够了……啊……”聂长生浑身打着颤意,学医的他无法理解指尖怎么成了敏感区了呢…… “呵!”庄凌霄眯着眼,正要再次发起全面的进攻,客厅的座机却响了起来了。 聂长生眼里的迷离一扫而去,手脚再度不配合的挣动起来,嘴里说道:“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能往座机打电话的,除了医院,也不会有谁了。 “你不是请了病假吗?”庄凌霄沉着脸,怎么光顾着关他的手机,却没想到把座机的插线扯掉了呢!其实也不能怪他忽略了座机,毕竟通讯这么发达的今天,已经很少人会用到座机了…… “所以才要接听啊,肯定是医院有什么急事了……”聂长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极力要下床去接听来电。 无论如何,最终聂长生还是没能接到那通来电,庄凌霄亡羊补牢,神清气爽地去了一趟客厅,回来时,客厅里那该死的响个不停的座机终于偃旗息鼓,做个安静听话的死物了。 然而,志得意满的庄凌霄很快就敛住了得意的神色,卧室大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被褥遮盖了一室迷、乱的痕迹,倒是盥洗室的门紧紧锁了,聂长生的喑哑的声音在里头响起,隔了一扇门,声音迷迷糊糊的传来,听不仔细他跟谁在说什么。 如果一脚把盥洗室的门踹开,会怎样呢? 庄凌霄摸了摸下巴,似乎在估算着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找人维修其间,不知可不可以把聂长生拐回别墅住上一段时间,不过只踹坏一扇门,又不是炸掉一个厨房,维修工人一顿饭的功夫也差不多就搞定了吧? 当然之所以没有实行,还是担心聂长生靠门太近,踹门时要是误伤了他,那绝不是庄凌霄想要看到的结果! 思忖间,里面的通话很快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淋浴的声音,毛玻璃上印出模糊的人影,可不正是聂长生在洗澡么? 臆测着里头无尽的风情,庄凌霄低头看了看复苏了的兄弟,无奈地哼了几声,虽然还能抓着聂长生再战上百回合,不过浴室里的那个人,先前已经喷、薄了好几次,再做下去,或许真的会失禁也说不定。 虽然那情形似乎一点也不排斥,不过庄凌霄毕竟还没有那么重的口味,只是在脑海中过滤一遍,很快就忘记了这茬。 浴室里的人还没有出来,门铃却又不识时务地大震起来。 “**!”庄凌霄狠狠地拧着眉头,目光搜寻着闹钟的位置,这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屋外的外送小哥又打了个寒颤,瑟瑟地站直了身体,依旧很敬业地摁着门铃,心底却不住地腹诽道:“不会还没完事吧?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这一章还写了个污版的,将近五千字~~o(>_<)o ~ 妹纸们可以到老地方发私信,鉴于盗文的猖獗,希望妹纸们附上订阅31章的截图,要是在31章留言的妹子也可以直接报id,因为只有订阅了的才能留言的 带来的不方便请原谅┭┮﹏┭┮ 感觉一章分两个版本也是心累 正文 32.32 聂长生踏入久违的办公室时, 迎面而来的是小助手惊喜交集的熊抱。 “聂……聂主任!” 聂长生错过身子时细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尖,面上却冷峻地瞪了浮躁的小助手一眼。 扑了个空的小助手倒也不以为怪, 反倒觉得聂长生的那一记冷眼少了平素的威严, 似乎多了一丝他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虽带着疑惑,嘴上却欢快地叫道:“聂主任!你可回来了!我们大家都好想你啊!你怎么好像瘦了?虽然你一直都这么瘦……哎!你不知道啊, 这几天你没来发生了可多的事情了……” 小助手比手划脚地数起医院里东家长西家短的轶事,讲得口沫横飞,转头见聂长生兴趣缺缺,忙识趣地收敛了话题,变法似的奉上一瓶保温瓶, 乐呵呵地道,“聂主任,这是我女朋友让我捎来的鸡汤, 大补品!哎!自从她得知你生病之后, 天天逼着我带一瓶鸡汤过来, 说等你上班了,让你尝一尝她的手艺……”又故意以埋怨的口吻叹道,“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她的正牌男朋友……” 他的小女友确实很关心聂长生的病况,但却没有他陈述的那么夸张, 他跟女朋友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也正计划着要个小孩,所以每天熬制的鸡汤当然是给他喝的。只是小女友的手艺着实不怎样, 又不懂变更样式, 小助手喝了几天, 早就已经腻厌了,他自己又没有胆量抗拒小女友爱心鸡汤的浇灌,正苦恼着,聂长生的出现自然而然地给了他一线希望…… 翻看病例的手顿了顿,聂长生淡淡地说:“多谢她的好意,你自己喝吧。”请病假在家修养长达一周之久,被那个霸道的家伙逼着不知喝下多少补品,现在别说那不怎么香气四溢的鸡汤本身没多少吸引力,光是听到“补品”二个字就没由来的一阵恶寒。 “哎!”希望破灭的小助手收回了保温瓶,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做个人情把鸡汤送给哪个同事解决了,便听到聂长生沉稳的指令声:“言氏的临床诊断病例在哪?拿来我看看。” 小助手也不含糊,马上勤快地从文件柜里翻找了一阵,从众多文件中抽、出了聂长生要的病例,脸上尽是钦佩之色,聂主任果然不负盛名,脸上的病容还没有褪尽呢,一回到岗位就忘情地工作,一点也没有浑水摸鱼的陋习,不像某些也坐上主任位置的医生,仗着资历深,位置高,闲事迟到早退,忙时指点江山,洒脱得很。 暗自庆幸能跟着聂长生的小助手正要大刀阔斧地投入工作,门却不合时宜地敲响了。 小助手心里嘀咕着,这么早谁会登门造访,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细缝,一个娇俏的脑袋探了出来,见主位上坐着聂长生,立即眉开眼笑,悄然推开门,轻快地越过小助手,来到聂长生的桌前,娇羞道:“聂主任,您真的回来了,身体……还好吗?” “嗯?”聂长生随意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一下,依旧研究着手里的文件,发现文件跟印象中的有些许的出入,不由眉尖微蹙,低声道,“小何,81096号文件。” 小助手收到指令,又抽出一份文件递了上去。 “聂主任……”容颜清丽的小护士露出委屈的神色,她在医院里也算得上远近驰名的美人,身旁不乏追求者,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彻底地无视过。 “哦?”聂长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眼光很快的又落回手里的文件上,“有事吗?”不由疑惑这个小护士怎么吞吞吐吐的出现在这里,小何也不处理一下她的事情。 “送给你的,”小护士委屈归委屈,心意却毫不含糊地送出,“腊八节的礼物!”双手虔诚地奉上一盒精美的巧克力。 “腊八……节?”聂长生抬头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今天是腊八节?可是腊八节会送礼物吗?不是喝腊八粥么?而且h市好像不怎么时兴过这种传统节日吧?倒是外来节日后来者居上,什么圣诞节、情人节、白□□人节什么的更隆重对待。 想起前应承过贺鸿梧会在圣诞节那天带他去游乐场玩的,可忙着忙着,眨眼元旦已经过去了,春节反倒快要来临了。 春节期间就带贺鸿梧去一趟游乐场吧,如果监护人不守信用的话,容易给成长中的小孩树立言而无信的坏榜样,那可就遭了。 “嗯,”小护士被他一瞧,心跳急促鼓动,脸颊火辣辣的,心里的企盼又涨了几分,鼓足了勇气,脆生生地道,“我……我喜欢你!我妈在家里做了腊八粥,你要是得空的话,下班能不能去喝一碗?”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这么主动,话说完时,手心都渗出了汗渍,黏黏的,如同她此刻忐忑的心情一样。 “……” 聂长生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这么正大光明的“表白”,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脑中闪过庄凌霄狠戾幽冷的神情,聂长生皱了皱眉,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那人知晓,受到惩治的肯定又是难以启齿的方式了吧…… 光是想着被庄凌霄“惩治”的手段,聂长生浑身就像被蚁啮一样难受。 只是这名小护士造成的更大难题又摆在眼前,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婉拒她们的好意。 正手足无措时,虚掩的门又被敲开了,又一个小护士靓丽的脸蛋探了出来,见聂长生办公桌前亭亭玉立着的那位小护士,不由睁大了美瞳,眼里又怒又悔,原来先前听到聂长生病愈回来上班的消息,她们就议论开了,也不知谁说了“大病初愈的人,意志跟情感最脆弱了,不趁机攻克,就很难有机会了”,被她嗤之以鼻,哪料到她就是第一个前来献殷勤的…… 后来的小护士不甘示弱地推门而入,快步绕过了办公室,奔放地攀附在聂长生的转椅扶手里,万般妩媚地说:“聂主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了?人家听说你请了病假,一颗心惴惴不安了好多天了……” 聂长生吓了一跳,他认识这位小护士,平时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嗲声嗲气的,今天怎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觉得被第一个护士“出卖”,这位小护士才故意显摆风情,存心气一下第一位护士的。 聂长生没见过这种阵势,本能地站起往左边资料柜退去,招手示意小助手上来打发奔放的小护士。小助手看到了小护士圆碌碌的目光,心里也发寒起来,却还是很仗义地踏出一步,壮着胆迎了上去,还没开口说话呢,洞开的大门却涌入了三四个刻意化了精致妆容的小护士,她们或拿着药片,或拿着精美小礼品,瞬间淹没了救驾的小助手,将聂长生团团围困在人群中心。 “聂主任,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 “这边这边,聂主任,这份是我亲自织的围巾,天气预报说今晚……” “让开!聂主任,我刚在食堂吃早餐,看到流沙包还没卖完,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流沙包,趁热吃才更美味……” …… “我知道了!”聂长生仗着一米八二的身高挥手压下了这群莺燕的争执,眉间几乎凝成了川字,隐忍的怒火濒临决堤,他分开她们,沉声道,“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要工作,东西请你们带走,不送。” 聂长生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那群小护士也不是任性的人,刚才如此这般也不过是仗着人多胡闹一下,谁也不敢拂逆聂长生,安静了几秒,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把带来的食物与礼品堆放到办公桌上,再依依不舍地离去。 阵亡了的小助手缓了缓气复活了过来,他平时也跟这群护士开玩笑惯了的,却从来没见过她们的演技这么爆棚过,撕起来还真的谁都不让谁呢!不过,看聂长生这么受她们欢迎,跟当红影帝似的,所到之处掌声与鲜花无数,心仪者恨不得能把自个人送上来才好…… “聂主任,你看……”他指了指桌案上护士们留下的一堆东西询问聂长生该怎么处理。 聂长生从前不识情趣,却也知道不该作贱女孩子的好意真心,虽说今天的她们好像有点奔放,但自己本来就无意于她们中任何的一位,也就没什么必要留希望给她们了,况且,这种事情要是让那个霸道的男人知道了,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她们的这些心意,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的。 “你看着办吧……”聂长生摆了摆手,坐回椅子里,沉吟了一下,又道,“你替我买回一本护理性质的书本,赠还给她们吧。”一视同仁的礼尚往来,希望能浇灭她们对他的心思。 小助手领命,将这些礼品挪开,心里盘算着是借花献佛拿这些东西讨好自己的小女友,还是做个人情送给那些亲朋好友? 不过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的事情,小助手在柜子里捣鼓了一番,终于翻出了一块“请勿打扰”的挂牌,吹去牌上的灰尘,心里好不感慨,这块门牌还是前任主任留下的,那会儿他刚来医院实习,成天跟着前任主任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睡觉的口水把文件淹没也没有人管,直至前任主任退休,聂长生顶替职位。 小助手将门牌挂在门柄上,终于换得了暂时的安宁。 只是时间刹那而过,特定的手机铃声响起时,聂长生还怔愣着,任那手机不停地奏曲,却不去接,呆呆的看着屏幕上出现庄凌霄的名字。 好半晌,桌子上铃声大振的座机替换了戛然而止的手机铃,这才重新唤醒了聂长生恍惚的神志。 刚抓起电话,聂长生还未开口,电话那头传来庄凌霄阴沉的诘问:“去哪了?手机没带身上?” “我……”熟悉的声音灌入耳膜,聂长生的身体细不可查地打着颤栗,在家休养的这些天,这个人就是这么近的伏在他的耳边,或者威逼,或警告,或者嘲讽,不停地要求他这样,要求他那样,他只要稍微抵抗反驳一下,就会遭到他恶意的报复,床笫上任意的纠缠,身体肆意的探索,那些他无法苟同的话,却还是像魔咒一样烙印在心底,庄凌霄从内到外的对他鲸吞蚕食,教他无处可逃,只能成为他的盘中食。 梗在喉咙里的“不想对着你”这样的话,聂长生不能宣之于口。 “下来吧,我在老地方等你。”庄凌霄似乎不想在电话里与他起争执,改换了一副较为随和的语气。 已经是午餐时间了么?聂长生抬头看了一眼镶在墙壁上的钟表,果然到了中午就餐的时间了。 “这些日子堆积了不少工作,我就不外出了,医院有专门给医师做的食堂,伙食也不差,我在食堂吃就可以了……”聂长生低声拒绝着庄凌霄的邀请,他知道庄凌霄没有等人的好脾气,或者多拒绝几次,他就不会再出现了也说不定呢! 电话那头果然悄然无声了起来,聂长生等了一下,没有等到预期中庄凌霄的暴怒,甚至连一点生息也没有,聂长生怔愣了片刻,只道信号不良,忙对着话筒“喂”了两声。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当庄凌霄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传来时,聂长生明显感觉出了男人的怒火已经在燃烧了,“三分钟没下来,我亲自上去抗人。” “你!”可惜忙音堵住了聂长生全部的愤懑。 聂长生有点气馁,他敢确定,自己如果违背庄凌霄的意愿的话,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一定会言出必行,把自己从办公室里抗下去的!不管自己怎么挣扎反抗都于事无补,那个恶劣的男人才不会管有多少个旁观者,更不理会他们的指指点点,他就是这么任性妄为的家伙!跟那次一样,旁若无人地将双脚虚软的他从这个办公室里抱了出去,一副挡我者死的义无反顾,全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或许……这才是庄凌霄之所以如此吸引他的真正原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