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然于心》 正文 第1章 玉露 黄昏时分,天空像被墨汁染了一半再洒上些金粉,浅灰中隐隐透出残存的金黄。t大校园里这时刚过饭点,四处都弥漫着湿漉漉的味道,提着水瓶的女生们三三两两驻足在足球场外,为相熟的男生呐喊加油。 足球场上,窜动的身影碰撞着旺盛的荷尔蒙,一个穿着蓝色t恤的男生瞥见女生们的眼神,帅气地昂头捋了捋头发,将脖子上的汗珠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靠!”他听见对面有人大声咒骂了一句:“又踢大了!” 蓝t恤就着天际残存的光亮望过去,发现足球被人踢到了场外一片荒芜的草丛里,那里靠近后山,平时不太有人去,草色早已枯黄,还堆着许多不知谁手贱扔得垃圾。 “郝成,你去捡回来。”场上有人大声喊着,那男生歪了歪头,发现确实是自己离那边直线距离最近,只得不情愿地跑过去。 此刻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他没戴隐形眼镜,眯着眼在绿根黄尖儿的草丛里找到颗黑乎乎的圆球,于是回头喊了一声“接好了!”然后大脚一开把球踢回场上。 这脚一踢出他就觉得不对,果然在那圆球落下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这什么鬼东西!啊……卧槽……” 郝成莫名打了个寒颤,连忙跑了回去,只见那颗黑乎乎的东西正孤零零呆在足球场中间,旁边的人自动退到几米之外围成一个圈,很多女生已经吓哭了,男生也吓得脸色煞白,根本不敢多看一眼。这时他才终于看清,自己踢回来得那颗“球”上居然长了五官,皱巴巴的惨白皮肤上沾着黄黄的污泥,眼球已经被踢得迸裂开来,那是一颗被割下得人头…… 早上8点,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长空,一路响着疾驰到位于郊外湖边的豪华别墅区,在这片平时少有人打扰的高端住宅区,这声音听得许多人心中忐忑,幸好警笛声很快停在其中一座别墅门口,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响起得门铃声,然后,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位于二楼的卧室门被敲得碰碰作响。 可任凭那敲门声如何激烈,门里都是半点都没有回音,终于在过了几分钟以后,从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枕头打在门上的声音,然后一个慵懒又暴躁的男声传出来:“滚!” 想到里面那人恐怖的起床气,拍门得佣人犹豫了一会儿,眼神又瞥到旁边几个身穿警服、神情严肃的男男女女,还是开口喊着:“少爷,有几个警察说要来找你,你先起来一下。” 里面依旧是毫无动静,好像那块门板是一块黑洞,把所有声响都吸得无影无踪。站在旁边的刑警队长陆亚明不耐烦地对她使了个眼色,那佣人只得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几个人都被浓浓的酒味熏得皱了皱眉,佣人把他们领进了门就很快溜之大吉。 听见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大床上深蓝色的被子动了动,终于从里面钻出个人来。 那是个年轻男人,黑色睡袍的领口斜斜散开,露出一小块胸肌,短发凌乱地搭在额上,迷蒙的眸子半睁半闭,仿佛挂着层水雾,眼角微微吊起,这双眼睛十分漂亮,放在男人身上,甚至可以说生得有些妖。 此刻那双眸子正迷惑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几个人,然后,很自然地定在了站在陆亚明身边的骆安琪身上。 骆安琪,25岁,是队里远近闻名的警花,笔挺的警服穿在身上,也能隐隐现出凹凸有致的好身材。 那人揉了揉眼,终于挑起嘴角,嗓音里还带了些沙哑:“这是玩什么呢?制服诱惑?” “你!”骆安琪才入警队不久,哪里受得了这个,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站在她旁边队员小肖也愤愤不平地上前一步,大声喝道:“喂,你说话放尊重点!” 陆亚明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两人,一脸严肃地掏出证件亮了亮,说:“你秦悦吧?我们是市刑警队的,这是搜查证,有桩谋杀案想请你配合调查。” 秦悦听见谋杀案几个字,才终于收起些轻佻神色,掀开被子走下床,然后被未开暖气的屋子冻得“嘶”地叫出声,连忙捞了件厚衣服裹上,他靠着桌子点了根烟,眯起眼问:“谋杀?大清早的,你们是故意来找我晦气的吧?” 陆亚明拿出张照片亮在他面前:“周文海,你认识吧!他前天晚上被人杀了,根据我们调查,他最后出现是在你这栋别墅里。请你跟我回去一趟,接受调查。” 秦悦正在弹烟灰的手滞了滞,随后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所以呢,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时,余光又瞥见一个黑乎乎的背影正在屋子里四处喷着什么东西,另一个人则拿着相机拍照,顿时大吼一声:“喂,那谁!你们干嘛呢!”那人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做事,仿佛当他是空气一样,还是陆亚明开口解释道:“局里的法医在做现场勘测,希望你配合一下。” 秦悦十分恼火,任谁一大早被揪出暖融融的被窝,被安上一个杀人嫌疑犯的名头,看着一群人肆意在屋子里折腾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偏偏那群人还在不依不饶地等他回答,他于是扬了扬下巴说:“没错,人我是认识,也确实来过这里,这就能证明我和他的死有关?你们警察办案是不是也太容易了点!” 骆安琪本就为刚才的事不满,此刻看他这种态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根据证人口供,死者当天和你在房里争吵,然后再也没有人看到他走出去,所以,你现在是嫌疑最大的,这是我们根据事实做得合理推测。” 秦悦斜斜朝她瞥去一眼,然后朝那边吐出口烟雾,指着睡袍暧昧地笑了笑说:“合理推测?那不如你现在给我合理推测一下,我一大早被你们从被子里拉出来,这里面到底穿了内裤没?” “你!你不要在这里玩花样!”骆安琪一时不防,又被他激到,连带着说出口的警告也有些软弱无力。 陆亚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刚才多少顾及着秦悦背后的家族背景,不想把场面弄得太僵,想不到这人比传言更加恶劣,在警察面前也敢出言不逊。 “穿了。” 这时,众人背后传来一个轻声的回答,却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秦悦对都有人会认真回答对这种荒谬问题感到吃惊。 他看见那个一直在忙碌的背影转过身来,竟是个和骆安琪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她扶了扶眼镜框,简单地自我介绍:“法医主检,苏然然。”然后,神情坦然继续说着:“这屋里的温度在10度以下,一个正常男人的睾丸如果迅速暴露在冷空气里,会向体内缩起来,这种时候人体通常会产生应激反应,可你刚才起床只是披了上衣,并没有任何对下体的动作,可见是有布料包裹。” 秦悦瞪大了眼,一口烟竟忘了吐,呛得他猛咳几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听见女人在他面前一本正经说出睾丸两个字,屋子里的其他男人表情也有些怪异,竟不自觉把腿夹紧了些。 眼看屋里的气氛迅速变僵,苏然然却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只平静地朝床头柜指了指:“这就是合理推断,如果需要证据的话,那堆衣服里面并没有内裤。” 其他人看秦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竟半天接不上话来,都暗自觉得出了口恶气。 秦悦这时才仔细打量起来这个女人,只见她一身黑色套装,里面是深色高领毛衣,几乎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黑发束成最简单的马尾,眸子里如古潭般波澜不兴,再加上老气的黑框眼镜,让他脑子里直接蹦出几个字“教导主任”。 这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女人味的异性一向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所以他很快移开了视线,摁熄手里的烟,盯着陆明说:“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证据,没有就赶紧给我出去,我好换衣服。”他又眨了眨眼,“或者你们想站在这里围观我换衣服。” 苏然然却盯着方才喷过发光氨的墙角看了许久,又拿出试纸验了验,随后走到陆亚明身边说了几句话。 陆亚明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看着秦悦说:“墙角发现有喷溅的血迹,经检验是人血,如果你不能解释,就和我们回去一趟吧!” 正文 第2章 故人 一盏孤灯,四面白墙,明晃晃照着8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肖栋和骆安琪来过这个审讯室很多次,对面的人有唯唯诺诺、痛哭流涕的,有穷凶极恶、歇斯底里的,但像眼前这个悠闲的好像来度假似的,倒真是第一次见。 秦悦双眼微眯,长腿随意搭在桌子上,上身舒展地朝后靠去,可惜椅背有点硬,勉强用手枕着才舒服了点。如果不是对面的警察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他几乎想就这么靠着补个眠,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 肖栋焦躁地扯了扯制服领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几个问题:“你到底说不说!前天晚上10点,很多人证都看到周文海去找你,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争执?你在昨天早上6点到7点这段时间在哪里?” 秦悦斜斜朝他瞥去一眼,表情懒散,“我的咖啡呢?没有咖啡提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肖栋把手里的笔一摔,恶狠狠地瞪他。 可惜上面特地交代过,这人的老子是鑫城很有能量的人物,最好不要轻易得罪,所以就算秦悦一再胡搅蛮缠,他也只能停留在用眼神飞刀子的地步。 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有人送了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秦悦慢条斯理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后皱起眉,噗地吐了出来,一脸嫌弃地说:“速溶的?我从来不喝这个,给我去弄杯现磨的,对了咖啡豆最好用哥伦比亚的。” 骆安琪再也忍不住了,砰地一拍桌子站起,“你别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在这给我们玩花样,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秦悦唇角一勾,声音里又多了几分不正经:“我就喜欢玩花样,而且我的花样还很多呢,你有空要不要试试。” 与此同时,隔了一块单面玻璃的房间里,陆亚明摇着头点了根烟,对着身边站着几个刑警说:“小肖和小骆还是太嫩,碰上这种难缠的就沉不住气。” 他望着秦悦的方向吐了口烟圈,眼神变得鄙夷起来:“秦悦这个人,在城里的那些公子哥里可有名得很。仗着自己的老子是本市首富,行事一向嚣张,什么刺激玩什么,算得上是声名狼藉。幸好他还有个争气大哥,不然秦家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得被败光。” 站在他旁边的副队长皱起眉问:“这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陆队,你觉得周文海是他杀得吗?” 陆亚明轻哼一声,低头磕了磕香烟说:“现在尸体的其余部分还没找到,证据还不够充足。不过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说不定吸粉吸得神志不清,失手杀了人也说不定。” 他余光瞥到刚拿着一叠报告走进来的苏然然,朝那边笑了笑,顺口问了句:“小苏,你觉得呢?” 苏然然怔了怔,转过身很认真地观察着玻璃对面的秦悦,然后开始分析:“我觉得他应该没碰过毒。第一,吸毒的人通常嗜睡,他从我们抓捕现在,精神一直很好。第二,我们是8点多到他家,到现在已经将近4个小时,再加上睡眠时间,如果他真的有毒瘾,差不多也该到了发作的时间。可他还能这么冷静地和我们绕圈子,说明他并不担心时间拖久了,会被到看到毒瘾发作。”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眼睛里有光。” 染毒的人,注定用余生献祭,去换取那瞬间的欢愉。所以,一个瘾君子的眼神可能是疯狂、颓废、阴鸷的,唯一不可能有的就是希望,也不会再有光芒。 那种眼神,她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陆亚明点了点头,苏然然年纪轻轻就拿到双硕士学位,两年前以最高分考进市局,专业表现一直十分优异,是局里的重点培养人才。只可惜就是性格有点孤僻,说话办事都是硬邦邦的,除了公事几乎不和同事有交流,私人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看着怪可怜的。 所以他有心想拉拢她和同事之间的距离,正好瞅着这个机会,希望大家能凭借讨论热络起来,于是看了看其他几人说,说:“我觉得小苏说得挺对的,你们觉得呢。” 队里的另外两名年轻刑警跃跃欲试正准备开口,苏然然却扬起手上的报告,做了最后的结论:“还有,他的尿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是阴性。” 这一句话,把两人正要说得话全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陆亚明轻咳一声,勉强替她圆场说:“不错嘛,想不到小苏还会玩冷幽默。” 这次轮到苏然然皱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幽默?我什么时候幽默了?” 此刻,屋里的气氛终于到达冰点,最后陆亚明当机立断,敲了敲玻璃说:“好了,就算他没碰毒,也照样是个社会的败类、人渣!”大家连忙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表示的鄙夷,幸好有那人吸引仇恨值,场面才得以再度热络起来。 苏然然丝毫没察觉周围氛围的变化,只是盯着玻璃对面依旧吊儿郎当的秦悦,说:“我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拖时间,他在等什么人。” 陆亚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这时,外面走廊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陆亚明摁灭了手上烟,冷哼道:“没错,而且他等得人,已经来了。” 那边审讯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浓眉薄唇,五官十分俊美,再加上剪裁质地皆是上乘的大衣,愈发衬得身形挺拔,气质端方。 他一走进门,就轻易吸引了审讯室内外所有人的目光,只有秦悦撇了撇嘴,不屑地轻哼一声。 站在他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掏出名片递给肖栋和骆安琪,说:“我是秦悦先生的代表律师,王家成,这位是他的家人,来替他办保释手续。我们已经和局里申请过,会陪同秦悦先生一起审讯。” 肖栋和骆安琪极少面对这种场面,正是举棋不定时,陆亚明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说:“还是我来吧”。 他和王律师握了握手,又对着为首那人笑了笑,说:“秦氏集团的大少爷秦慕,久仰大名了。” 秦慕朗朗一笑,说:“真是抱歉,为我弟弟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秦慕虽也是出身豪门,但为人处事谦和有礼,颇有君子之风,再加上出色的外形,轻易就能让人生出许多好感。 秦悦眯着眼晃哒着脚尖,好像这时才发现自己这位大哥的存在,做出夸张的表情说:“大哥,你终于来了,这些人冤枉我杀人,你一定得救我啊!” 秦慕朝他狠狠剜去一眼,说:“你是越玩越出格,还弄出个人命官司来,老爷子都给你气病了!” 秦悦愣了愣,观察了下秦慕的脸色,又露出不在乎的表情说:“反正他被我气病也不是一两回了,习惯了就好。” “你!”秦慕气急,上前狠狠举起巴掌,想了想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并不知道,现在玻璃内外的几双眼睛多盼着这巴掌能打下去,替他们解解气。 秦慕调整了下情绪,转向陆亚明说:“陆队长,你们放心,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们绝不会因为他是秦家的人就姑息他。” 陆亚明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倒是另一间屋子里的副队长叹了口气说:“你们看看,都是同一个妈生得,这差别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苏然然依旧沉默地看着审讯室,只见秦慕搬了把椅子坐在秦悦身边,顿时所有的光亮好像都集中在他身上,而秦悦的眼神好像黯了黯,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要躲避开身边的锋芒。 这时,屋里的审讯终于能够正常开展了,陆亚明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脸上虽是笑着,目光却有些锐利:“秦少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样吧,我把案情再介绍一遍,昨天下午6点,有人在t大校园里发现一颗人头,经dna比对发现死者是本市书记的儿子周文海,而现有的证据表明,嫌疑最大的就是令弟,所以才请了他回来协助调查。” 死得是高官的儿子,嫌疑人是首富的儿子,尸体还只剩个头,这件案子落在谁头上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棘手炸弹。所以陆亚明才会暂时按兵不动,先让两个新人去审,希望能误打误撞问出些有价值的线索,谁知那个他半点也瞧不起的纨绔子,竟是十分沉得住气,硬是熬到律师来了才开口。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头疼,于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10点,周文海找你做什么?你为什么发生争执?” 王律师听完,对秦悦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回答。 秦悦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天我家里开party,正玩得起劲呢,周文海就跑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故意玩他。”他嘴角扬了扬:“我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玩他。然后他气不过,就和我吵起来了。” “你们之前有什么积怨吗?” 秦悦笑得有点得意:“我就是和他打赌,骗了他一辆车而已。” 陆亚明皱了皱眉,他对这种富二代争强斗狠的事不感兴趣,接着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屋里的血迹怎么解释。” 秦悦耸了耸肩:“后来他吵不过我又想来打我,然后被我一拳打中鼻梁,流了不少血。我看下手重了,就让他自己趴那里清醒下,然后下楼去继续玩,后来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注意。” 陆亚明想起那颗头颅的尸检报告,确实有鼻骨碎裂的外伤,于是翻开一叠笔录,说:“可是我问过当天参加聚会的人,没人看见他从大门走出去。” 秦悦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态,“那天人那么多,谁知道他从哪里走得?反正我再上楼就没看见他了。”他调整了下坐姿,眼神淡淡一扫,说:“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们非说我杀了人,证据呢?凶器呢?什么都没有,就想把罪都栽在我身上,我爸每年可要交不少钱,养得就是你们这种人。” “秦悦!你少给我在这胡说八道!”还没等屋里几人反应,秦慕已经皱起眉喝止。 王律师这时开口说:“秦先生说得也并无道理,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警方应该放人。” 陆亚明的脸色阴晴不定,这时秦慕又看着他说:“陆队长,家父昨天听到这事就病倒了,现在还卧床不起。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弟弟先回去,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我们一定配合。”他又笑了笑说:“家父和你们杜局长关系一直很好,刚才出门前他还来过电话,嘱咐家父好好休息,不能受刺激。” 陆亚明冷眼看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秦慕虽是言辞恳切,但明里暗里就是在给他施压,不由在心里暗自咬牙,这秦家一个二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这时,王律师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说:“都打好招呼了,陆队长放心,只要有进一步的证据,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们警方办案,取保候审手续我现在就去办。” 秦悦见果然没事,嬉皮笑脸地朝他大哥伸出手去:“给我一根烟,快憋死了!” 秦慕瞪着他说:“你给我老实憋着吧” 这时,审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苏然然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进来,双手撑在桌上,死死盯住秦悦说:“现场的血迹,根本不是一次击打就能形成的,你说了谎。” 秦悦的眼神虚了虚,随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那是我记错了,我后来又打了他几拳。” 苏然然却丝毫没有放松目光钳制,一字一句说:“你还有事瞒着我们,我一定会查出来。” 这是个结论,也像个挑衅,秦慕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这位警官……”可他话还没说完,苏然然已经转身大步离开,秦悦的脸色数度变化,终于爆发出一声不合时宜地大笑来,秦慕忍不住拿眼角瞪他:“笑个屁!” 秦悦朝他挤了挤眼,神情十分愉悦:“她从进门起看都没看你一眼,而且压根就没打算搭理你,大哥,你还没这么吃过瘪吧。” 秦慕懒得再理他,内心却多少有些不痛快。无论是论家世还是外貌,他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是众目的焦点,确实还没尝过被人这么忽视的滋味。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张脸好像有些熟悉,他记性一直很好,哪怕只是见过一两次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所以,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正文 第3章 宴无好宴(捉虫) 灰瓦青砖,斜斜掩在黄绿层叠的枝叶里。这是一座建筑得极有格调的别墅,门前的游泳池里碧波荡漾,映出一片澄明的天际。 苏然然见苏林庭把车停了下来,奇怪地问道:“爸,不是说去吃饭吗?到这里来干嘛?” 苏林庭虽已经年近50,但因为常年只在校园和实验室往返,身上还保留着浓浓的书生气,鼻梁上托着金丝眼镜,儒雅中又带了几分木讷。 苏家的人都不擅长撒谎,所以他摩挲着方向盘,眼神有些发虚,说:“哦,刚才忘了和你说了,今天是带你来我一个朋友家吃饭。” 苏然然越发觉得狐疑起来,她这个爸爸从来只懂得埋头搞研究,哪里有空交什么朋友,更何况是这么有钱的朋友。于是她皱了皱眉,继续追问:“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苏林庭的表情越发窘迫,低下头挤出一句话:“是你秦伯伯,你忘了吗?小时候你常到这里来玩的?” 苏然然突然明白过来,问:“你是说秦氏集团的秦南松吗?” 她见苏林庭默认,顿时气得拔高了声音:“爸,你明知道我们组现在正在查他儿子的案子,这种时候怎么能跑到他家来和他们接触,这是违反规定的!”说完她沉着脸拉开门下车,然后“砰”地甩上门,赌气沿着来路往回走。 眼看这个一向脾气温吞的女儿发了火,苏林庭也知道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于是连忙打开门追上去,声音里带了几分恳求:“然然,你是最清楚的,爸爸手上的那个项目,这些年全靠秦南松出钱资助,他现在开口让我们过来,我实在是不好拒绝!而且我已经和他说了,我们就是来吃个饭,绝不会让你做违反原则的事。” 他生怕苏然然走远,慌张地伸手去拉,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得一个踉跄,差点把眼镜摔到地上。苏然然回过头,看见父亲这副狼狈的样子,顿时又心软了起来。 5年前,苏林庭的实验室开始研制一种新型药物,如果能成功,可以使人体基因自行重组,甚至能让断肢再生,器官自行修复,这无疑将是人类医学史上颠覆性的进步。 可这项研究实在太过超前,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资本都不看好能成功,最后,幸好有秦氏集团出钱资助,才得以顺利进行至今。 作为女儿她再清楚不过,苏林庭把一生的心血都投入到这项研究中,几乎是不眠不休,成天扎在实验室,今天只怕也是经过许多挣扎,才会厚着脸皮带她来这里。 苏然然想到这里,又替父亲觉得有些心酸,在心里反复思忖后,才止住脚步说:“那我们先说好,只是吃饭,关于案子的事,我一句都不会说。” 苏林庭忙不迭地点头,两人于是按响门铃,由佣人领着穿过庭院。 透过庭间叶片层叠的光影,苏然然抬眼就望见秦悦正斜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衬衣衣袖随意挽起,薄唇紧抿,阳光将他额前的碎发投下阴影,淡淡遮住漂亮的眉眼,竟意外地为他添了几分深邃和寂寥。直到看见他们两人走进来,秦悦才挂上惯常的轻佻笑容,微眯起眼冲她吐了口烟圈。 进了别墅的大门,秦南枝早和家人等在客厅迎接。苏然然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些局促,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所以这位秦伯伯一家给她留下的印象早已十分模糊。 现在看起来,秦南枝虽是上了年纪,但仍显得高大英挺,难怪能生出两个外形出众的儿子。站在他身边的秦夫人更是显得风姿绰约,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甚至还带着些年轻时的娇媚气质。 耳边响起客套寒暄的声音,这种场面让苏然然觉得特别不自在,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和秦南枝夫妇打了个招呼,就低头缩着身子躲到一边。 秦南枝是何等精明的人,见她不愿应酬也不勉强,只让佣人招呼着她入座,然后拉着苏林庭叙旧,两人是大学时就认识的老友,只是后来一个从商一个投身科研,碰面的机会并不太多。 苏然然被领着坐在靠阳台的小沙发上,顺着窗口透入的光线,看青绿色的茶叶尖儿困在小小杯口里打转,内心已是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种局面,还不如申请回局里加班。 这时,她听见有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苏然然抬起头,就看见秦慕那张俊俏的脸庞,正笑得如春风般动人。 她拘谨地对他点了点头,秦慕却在她身边坐下来,递过来一杯果汁,说:“我看你拿着茶半天没喝,是不是不喜欢,我又让她们给你倒了杯果汁。” 他姿态朗朗,笑容亲切,苏然然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人果然是交际高手,永远都能让对方感到妥帖又舒适。 秦慕往后靠了靠,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到我们家来玩,也是这么干坐着,后来觉得无聊就让我借书给你看。” 苏然然歪着头想了半天,隐约记起来确实有这件事,于是点了点头,说:“嗯,那书我还你了。” 秦慕没想到她会回这么一句,他摸了摸鼻子,继续打趣说:“干嘛这么紧张,我可不是来找你要书的。” 苏然然“哦”了一声,然后瞪着眼直愣愣望着他,意思是:那你到底想说啥? 秦慕有点笑不出来了,他总不能说我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聊天而已,你好歹配合一下嘛。 两人于是干瞪着眼,一时无话。这让秦慕觉得十分挫败,他自诩精读人心,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只要有他在的场面绝不会冷场,所以这一刻就显得越发难熬。 幸好这时来了个堪称救星的电话,秦慕顿时如释重负,借口要讲电话溜之大吉。 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苏然然,她最怕和人单独相处,要花费心思去理解对方的意思实在很累,还是自己一个人呆着自在。 而透过一扇窗户,站在阳台的秦悦正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手机“叮叮”连响几声,才有空低头看了眼:几条未读微信挤在一起,最后一条是:“怎么了,干嘛不回话,你是不敢出来了吧?” 他叼着烟十分愉快的回复:“废话,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做得事。”他想到刚才那幕,又憋着笑回了一句:“你见过能让我哥把天聊死的人吗,那场面实在是很精彩!” 对面那人显然也十分吃惊:“不会吧,就你哥那人,连对着大爷大妈都能谈笑风生,还有他聊不下去的人?是谁这么有才华?” 秦悦抬眼看着一直没变过姿势的苏然然:膝盖并拢,双手交握,背脊挺得直直,好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真是从头到脚都写着“无趣”两个字。 于是他想了想,低头回了几个字:“一个奇葩。” 然后他从阳台绕了进来,对苏然然笑:“喂,你是不是很不会聊天?” 苏然然秉持绝不和犯罪嫌疑人私下接触的原则,淡淡把眼睛瞟向一边,全当他是空气。 秦悦却半点不介意,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胳膊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说:“你看,咱俩好像都不太讨人喜欢,是不是还挺般配的。” 苏然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转过头,用冷淡的目光瞅着他,瞅得秦悦心里一阵发毛,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决定还是不要招惹这女人比较好。 这时秦夫人开始招呼大家上桌吃饭,几人纷纷入座,推杯换盏,气氛还算融洽。 这时,秦南松突然叹了口气,说:“要说还是老苏你有福气啊,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女儿,我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每个都不让我省心,尤其是这个小的……哎……” 苏林庭拿着酒杯的手滞了滞,心说:果然是憋不住,要进入正题了。他转眸看了眼女儿,发现她正在十分坦然地往碗里夹菜,好像丝毫没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秦南枝见旁敲侧击没用,索性直接对着苏然然说:“然然啊,秦伯伯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几天我是吃不香睡不好,能不能透露几句让伯伯宽宽心:现在法证那边到底是个什么进度,这小子究竟有没有杀人?” 苏然然这时才抬了眸子,说:“结案前所有细节都需要保密,不能外传。” 秦南松本来也只想探探口风,没想到她硬邦邦地就把话给顶了回来,一点余地都不留,顿时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他心里憋闷,又不好冲苏然然发火,一眼瞅见像没事人似的秦悦,愈发心底蹿火:要不是因为这个儿子,他何必低声下去去求人。于是把筷子狠狠一放,叹道:“都怪我秦南松无能,养出个这么个败类来。这要是真出了个杀人犯,秦家的名声可就败在我手里了。” 桌上的气氛顿时僵了起来,秦夫人忍不住也抹起眼泪,她做了几十年豪门阔太,几乎事事顺心,唯一的心病也只有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而已。刚才秦南松这句话,何尝不是在戳她这个当妈的脊梁骨,怪她没把儿子教好。 她越想越气,瞪着秦悦厉声喝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有没有杀人,非要把我们气死才安心吗!”秦慕连忙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顺道用眼神狠狠剜着秦悦,示意他出来安抚几句。 秦悦却只是不在乎地笑着,专心剥着手里一只虾,好像他们愤恨得、谴责得根本不是他。 苏然然终于放下筷子,对秦南松说:“秦伯伯,我想纠正一下,法律上讲究疑罪从无,在法院正式宣判之前秦悦都只能算是犯罪嫌疑人,不应该称之为杀人犯。” 这话一出,几乎是打了所有人的脸面,苏林庭觉得手心都出了汗,偷偷扯了扯苏然然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搀和这件事了。 秦南松脸色很不好看,目光又瞟向秦悦,却一时惊讶到忘了生气。 他居然看见秦悦在笑,不是那种他一贯带着得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而是真正从心底漾开,在眼波处荡起涟漪,好似春风吹拂过湖面,虽然只是淡淡一抹,却也让他生出些恍惚:他有多久没看见秦悦这么笑过了。 然后,他心里无来由地酸了酸,无论那姑娘是为什么说那句话,这是秦悦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人维护。 正文 第4章 局无好局 夜色迷离,树影遮盖着的僻静小路,走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开敞的院子,院里竖着一栋小洋楼,这是一家十分有名的高级会所,城里的公子哥们最爱来这里玩乐。 一辆颜色风骚的跑车停进了院子里,秦悦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胳膊,暗想着:果然太久没做翻墙出来玩的事了,居然技术生疏到把胳膊肘给撞了,幸好没人看见,不然可真够丢人的。 他透过车窗朝外望去,会所的霓虹灯招牌被月光照得影影绰绰,这院子很静,静得能听见从会所里溜出得音乐声、调笑声……混在氤氲的光线下,仿佛一场虚糜的浮世绘。 秦悦并不急着下车,只在手指间夹了根烟,靠在了椅背上。他太清楚里面那些人都在做些什么:花花世界,红男绿女,逢场作戏,贪欢寻乐……他微阖上双目,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些厌倦感。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把他拉回现实世界,微信里有人在焦急催促:“怎么还没到,等你开局呢。” 他挑眉笑了笑,挥去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把外套随意搭在手上,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会所的服务人员早已和他十分稔熟,恭敬地叫着秦少爷把他往楼上包间里领。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旁边的包间传来女人的哭喊声,然后是几个男人骂着粗口呼巴掌的声音。 可所有人都仿佛视若无睹:私人包间,客人可以在里面做任何事,至于某些人的变态喜好,就像藏在暗处的疥疮,谁也不会多事去将它挑开。 这时,包厢门却被撞开,一个年轻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吊带短裙被扯得一边肩带耷在胳膊上,头发十分凌乱,她看见走在前面的秦悦,如同撞见浮木般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流着泪恳求道:“救救我,我不想来的,是他们逼我……” 这是一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孔,明艳的巴掌小脸上挂满了泪痕,遮在单薄布料下的白嫩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柔弱又动人。 秦悦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会到这里来的女孩,多少都怀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至于她是自愿还是被逼的,他压根没兴趣知道。 这时,几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冲了出来,边扯着女孩的头发往里拽,边骂道:“臭婊子,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圣女。” 女孩绝望地挣扎哭喊,试图再拽住秦悦的胳膊,却只扯掉了他腕上的表带,混乱中那只表摔在了地上,被几人的皮鞋踩碎。 秦悦终于顿住住步子,眼神里透出凉意,“你们知道我这只表要多少钱吗?” 那几人认出秦悦,心知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连忙陪着笑说:“原来是秦少爷,多少钱,您说话就是。” 秦悦勾起唇角,斜斜瞅着那女孩,说:“那把她赔给我怎么样?” 那几人很不甘愿,但也明白这人得罪不起,只有皮笑肉不笑地扯过那女孩,说:“秦少爷看上的,尽管带走。” 女孩本来抱着肩不断发抖,此时用手背抹了眼泪,感激地抬头看他。 秦悦朝她身上淡淡扫了一眼,轻声说:“到这里来,就不要穿成这样。” 女孩难堪地偏过头,怯怯地说:“我有外套,落在包厢了。” 秦悦转头看着那几个灰头土脸往里走的男人,扬了扬下巴,喊着:“喂,那谁,去给她把衣服拿出来。”其中一个男人见他正含笑盯着自己,这笑容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内心不由咒骂不已,但也只敢狠狠剜那女孩一眼,自认倒霉地乖乖拎了衣服出来递过去。 那女孩披上外套,眼神露出几分迷茫,然后下定了决心,低着头一路跟着秦悦。 秦悦定住身子,回头笑着调侃:“干嘛?还想以身相许?” 女孩脸上一红,低着头说:“我怕他们跟上来,能不能让我先躲一下” 秦悦抿着唇不置可否,任由她跟着走进了包厢里。包厢里烟雾弥漫,牌桌上早已坐着几个人,身边跟着身材妖娆的女伴们,年轻的脸庞映在迷离的灯光里,笑得一脸妩媚。 其中一人看到秦悦进门,连忙让出位置,夸张地大喊:“秦少爷,你总算来了。”他瞥向秦悦身后的女孩,又带上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哟,还带着一个呢。” 秦悦点了根烟坐下,头也不抬地摸牌:“嗯,路上捡的。” 那人坏笑着说:“哪里能捡到这么漂亮的,让我去也捡一个。”他仔细打量了下女孩,突然一拍腿叫起来:“你不是那谁吗?超模比赛的冠军,叫什么雅的。”他没说出口得是,这小嫩模最近风头正劲,还没开始接饭局,想不到竟然被秦悦抢先带了出来,这让他多少有些眼红。 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小声介绍自己:“周小雅。”,然后一脸乖巧地坐在秦悦身边,时而点烟时而递酒,专注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如果秦悦赢了牌,则送上个甜甜的笑容。其它几人看起来,只觉得这女孩青涩中带着丝风情,倒是衬得自己身边的女伴艳俗得索然无味。 秦悦连赢了几把,觉得没什么意思,夹了根烟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周小雅低头犹豫了会儿,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包厢里的人各个神情暧昧,互相交换了个“你懂的”表情。 走廊里灯光特地调得昏暗,秦悦靠在窗口,弯腰点燃了香烟,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扭过头问:“你跟来干什么?” 周小雅有些紧张地往窗口处瞥了瞥,然后终于安下心,快步走到他面前,手指似点非点地抵上他的胸膛,双眸间带着淡淡的水雾,饱满的红唇微微颤抖着说:“我一个人,害怕。” 秦悦笑了笑,突然把她往旁边一拉,将她的身子牢牢抵在墙上,又贴在她耳旁说:“这样就不怕了?” 周小雅眼看被他带到死角,想着外面那人,心里有些着急,可面前混着烟味的男人气息,加上那双仿佛能勾魂夺魄的眼睛,让她身子有些发酥,索性任由自己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到那只大手开始由脖颈慢慢游移下去,闭上眼微微喘息。 可那只手却只停在腰肢上,再也没有了动作。周小雅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却又听见那人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冠军是吗?长得是还不错,就是演技差了点?” 周小雅猛地一震,顿时感觉全身都冷了起来,秦悦抬起那只夹着烟的手,依旧笑着说:“有些事要适可而止,戏演得太过就显得假。”他冰冷的指尖滑过她的脸,“弄那么大阵势,连个巴掌都舍不得招呼到脸上,对自己不够狠的人,成不了大事。” 周小雅感到那香烟几乎贴着自己的脸颊燃烧,吓得快要哭出来。 秦悦叹了口气说:“本来我也不介意陪你演下去,但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利用。”他眯着眼,挑起她脸旁的一缕头发,说:“这么好的头发,要是烧了就太可惜了。不如这样,你出去和外面的人说,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如果我明天看到那家杂志发了照片,会很不高兴,我不高兴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大步走开。周小雅惊魂未定,只觉得双腿发软,一把扶住栏杆,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和愤怒。 她靠着选美半只脚踏入娱乐圈,却始终找不到契机上位,有个相熟的记者给她出了这个主意,说这位秦少爷名声在外又爱玩,应该好勾搭上手,最好能借他炒一炒绯闻,谁知道竟然踢到块铁板,吓得她魂儿都快飞了一半。 见秦悦独自推开包厢门,其余几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又瞅着他身后打趣说:“怎么这么快,你家的小嫩模呢?” 秦悦无所谓地笑着,说:“嫌我不够帅,半路跟人跑了。” 其余几人也笑着打趣,却也默契地不再深究。秦悦身边空了个人,那几人知道他一向不爱带女伴,也懒得费心替他再找,牌局一直打到深夜,包厢里却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有人从外闯进来,一进门就夸张地大叫:“哟,这不是秦公子吗,你不是杀了人嘛,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秦悦微微抬眸,认出这是平时就和他不太对付的某公子,他冷淡地低下头,说:“这里的管理越来越差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谁知那人很不识趣,依旧端着酒杯走过来,继续说:“你知道吗?就为你这件事,秦氏的股票连跌几天,我趁着低点狠赚了一笔,说起来还都得感谢你啊,这杯酒是我敬你的!” 见秦悦完全不搭理他,他也觉得有些无趣,看着几人手上的牌,又笑着说:“不如我们也来赌上一把怎么样,不过,光赌钱没意思……”他的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秦悦搭在架子上的外套,说:“哟,刚出的限量版啊,秦公子品味挺好的,这样,我就要这件衣服,一把定输赢。” 这话里挑衅意味极浓,秦悦终于抬了头,吐出口烟,说:“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连我的衣服都不放过。” 其它人顿时发出大笑,那公子有些下不来台,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问:“怎么样,是不是不敢赌?” 秦悦被他吵得心烦,当下扔了牌过去,两人开始玩牌,结果秦悦却是输了。 见那公子得意洋洋地套上衣服离开,其余几人干瞪着眼,问:“就让他这么走了,这不像你的性格啊?” 秦悦伸了个懒腰,说:“累了,怪没意思的。”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出去,会所后方有一大片停车场,此刻正笼罩在黑夜的阴影之中。 秦悦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惨叫,他狐疑地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个黑影飞快的从车后跑过,他连忙加快步子走过去,竟看见刚才那个公子正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粘稠的血…… 他吓得一愣,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身后突然亮起一束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连忙伸手挡住眼睛,模糊地看到几个人影跑到他身边,站在最前面的还是个熟面孔。 陆亚明拿着手电筒冷冷望着他,说:“周文海的案子有了新证据,你最好和我们回去一趟。”刚说完他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连忙用手电筒往下照去,顿时也为眼前的场景大吃一惊,又死死盯着秦悦说:“很好,现在你身上有两件案子了!” 正文 第5章 线索 依旧那间熟悉的审讯室,陆亚明的心情却已完全不同,这次他有信心能占据主动,一定逼得那个二世祖认罪。 秦悦的脸映在惨白的灯光下,虽然依旧有些吊儿郎当,表情却明显添了丝焦躁,瞥见陆亚明进来,连忙站起问道:“他怎么样了?” 陆亚明轻哼一声,把手里的文件砸在桌上,说:“重伤昏迷,还在重症监护!”忍不住又讥讽一句:“怎么?你也有怕得时候?” 秦悦长吐出一口气,斜斜靠回椅背,“我说了,他被人袭击和我无关,等他醒了你们可以问他。” 陆亚明翻开手里的报告,说:“这件事先放着,你给我好好把周文海的事交代清楚。” 秦悦翘起一只脚,笑着说:“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 陆亚明挑了挑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秦悦面前,说:“法医那边再次验了那个头颅,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秦悦瞥了眼那血肉模糊,勉强能看出五官的头颅特写,顿时感到腹中酸水咕噜噜冒着泡。 陆亚明笑了笑,继续说:“幸好小苏细心,发现了他的左前额有一块很不寻常的颜色,而且还带有轻微瘀伤,经过检验,那块颜色是一块脱落的油漆,推断是碰撞到某处沾染到的。”他见秦悦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太自然,语气愈发笃定:“我们后来又去过你家,经过比对那块油漆和你家楼梯处的油漆相同,而一个人用正常姿势是无法那样撞到楼梯的,除非……是有人扛着他走,在转弯时无意间碰到的。你说,是什么人能在你家公然扛走一个大活人呢?” 秦悦双唇紧闭不置可否,陆亚明胸有成竹趁胜追击,“别着急,还有呢,你秦少爷这么大架子,我们没充足证据可不敢请你上门。”他又拿出一张照片按在桌上,说:“这是那天晚上10点过后,有人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照片,这车是周文海的,可驾驶座上的人好像是你吧。那后座上躺着的那个,又是谁呢?” 所有底牌已经揭开,陆亚明微眯着眼,手指在桌上轻叩,等待着秦悦的反应。 秦悦盯着桌上的照片,脸上露出鲜有的认真表情,他需要迅速判断出一条对他最有利的路。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扬着下巴仰靠在椅背上,道:“你们的法医苏然然呢?让她过来,我只和她谈。” 陆亚明皱起眉,一时猜不透他要玩什么花样,再三思忖,还是叫来了苏然然,自己则和组员在另一间房监视。 看到那个古板又古怪的女人再度坐在自己面前,秦悦竟莫名觉得有些安心,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没办法,只有你才能不带偏见地来办我的案子。所以你听着,我确实隐瞒了些事,但是我没杀人。” 苏然然目光淡淡,等他继续说下去,秦悦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搁在椅背上,“那天我让周文海来找我,确实是有计划的。我故意激他吵了一架,把他打晕后,就故意将他锁在门里,然后下楼找人拿了样东西。” 见他迟疑了会儿,苏然然立即追问:“什么东西?” 秦悦垂眸道:“摇头丸,我故意找了爱玩这个的人,借口说我想试试,然后藏在了身上。后来我把其它人打发走,再回到楼上,准备如果他醒了就再打晕,幸好他根本没醒。我扛着他下楼出门,开他的车到马路上,然后把摇头丸放在他口袋里,又塞到他嘴里一颗,再让他趴在方向盘上,准备差不多等他该醒的时候就报警。” 苏然然这时已经听明白:“你想陷害他?” “没错。后来我远远看见有个交警走过来,正好省了我报警的功夫,于是转身打了辆车回家,可我不知道他居然会被人杀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苏然然定定看着他,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悦的眼神黯了黯,好像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挑了挑唇角说:“为了好玩,我看不惯他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处逍遥,所以想耍耍他。” 苏然然深潭般的目光依旧定在他脸上,道:“你没说实话。” 秦悦偏过头,掩饰脸上稍纵即逝的情绪,“我说得都是实话,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查。”他突然转过头,手指点着桌面说:“在法官没宣判前,我都只能算嫌疑人,别忘了你自己说过得话。” 当苏然然走到玻璃另一边的房间,陆亚明正夹着根烟,靠在桌旁看她,“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苏然然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审讯不是我的专业,我只能记录下来,真假你们来判断。” 陆亚明旁边的副队轻哼一声说:“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刚离开就有人趁虚而入杀了周文海。我看他是为了脱罪编得瞎话,小苏你可别被他骗了。” 屋里其它人也纷纷附和,以秦悦一贯表现得恶劣行径,他们也更倾向于这案子肯定是他做得。这时,陆亚明摁灭了烟,说:“没错,目前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现在我们要赶快找到尸体的其余部分,还有凶器,这样定他罪的可能性就更大。” 于是所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苏然然却站在玻璃旁,静静看着对面那人,屋顶倾泻下得灯光,把他的轮廓埋在阴影里,好像一张随意涂抹的铅笔画。 她从来不善于察言观色,可直觉却告诉他:秦悦并没有说谎。 她突然想到秦悦说得那句:“我看不惯他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处逍遥。”心里不由一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周文海身上还藏着一些事是他们没发现的…… 于是她拜托的一位精通网络数据的同事帮忙查找,果然,只用了半天就查出有关周文海的一桩传闻。 就在2个月前,有人驾着车以140码的速度经过t大门前的斑马线,结果导致3车相撞,那场事故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卡在中间那辆车的司机,死因是惊吓导致心脏病发,还有一个是t大正在过马路的女大学生。 这件事原本被人有心得掩盖下来,直到女孩的家人闹到网上,许多网友群情激愤要求严惩凶手,最后警方终于抓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并且很快定了罪。 可很快有人知情人爆料,通过监控可以看出当时车上明明有两个人,主犯应该是市委高官周通的儿子周文海,被抓得人只是顶包,但这些声音很快被删除,自此成为一桩谜案。 苏然然看着资料里的事发点t大,很快想起这是周文海的头颅最先被发现的地方。看来她猜得没错,也许这件案子就是解开周文海之死的关键。 她又查了事故中其他车的车牌号,发现中间那辆车是登记在秦悦名下,而死在那辆车里的人叫杜兵,56岁,曾经在秦家做过花匠。 她仿佛有看见一条线,把所有事都连了起来,于是立即要求再度提审秦悦。 秦悦在看守所呆了一夜,下巴上已经冒出青色的胡茬,脸上却仍然带着无所谓的痞气,对她挤了挤眼说:“这么快就想我了。” 苏然然却开门见山地发问,“你想对付周文海,是不是和杜兵的死有关。” 秦悦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低下头,目光中闪过恨意,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没错,他害死了杜叔,仗着有人庇护逍遥法外,他老子的背景硬,我明面上动不了他,但也绝不会让他那么好过。” 苏然然抬眸说:“所以你故意骗走了他的车,又想借着服用违禁药品驾驶来陷害他。”这做法多少有些幼稚,可她却笑不出来。 秦悦仰面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目,好像还能看到那个总对他笑得一脸亲善的老人,只有他笃信他本质不坏,只有他总是唠叨着劝他和父亲和解,可那时的自己总是不在乎地笑着,嫌他啰嗦嫌他烦,谁知道告别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自己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声“谢谢”。 他再度睁开眼,一向玩世不恭的目光中竟带了浓浓的悔恨,声音有些暗哑:“如果不是那天让我他替我去买酒,杜叔也不会死,这是我欠他的。” 苏然然默默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也许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恶。 正文 第6章 抽丝剥茧 黝黑的房间随着大门轻推开,斜斜透进丝亮光,苏然然收起钥匙,摁亮了客厅的灯,柔亮的白炽灯光,顷刻就填满空无一人的复式小楼。 她走到厨房,看见冰冷的灶台,就知道苏林庭肯定又住在实验室了。她们两父女都是工作狂,平时日夜颠倒是常事,经常是一个回家一个已经离开,所以这个家总是显得冷冷清清,透出几分疏离。 她打开冰箱,翻出仅剩得一些蔬菜,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往一个木箱子里掰着塞了进去,又轻声说着:“爸爸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没把你饿着吧。”说完她转身又去换了水,木箱里没有回应,只有一双淡黄色的眼睛,隔了很久才转动一圈。 她在屋里找出一包泡面,放在炉子上加水煮开,再添上点蔬菜和鸡蛋,也算得上色香味俱全,眼看泡面汤开始咕噜噜地冒着泡,脑子里却忍不住想着秦悦那件案子。 第二次审讯结束后,专案组依旧不相信秦悦的说辞,因为死者的身份特殊,上面受到的压力非常大,局里更是下了新命令,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不得保释,必须尽快审出个结果。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秦悦,陆亚明他们熬红了眼,都盼望着他快点招认能进入庭审程序。可秦悦就是打死不认,秦家的律师斡旋许久,也没能把他从看守所里保出来。 苏然然心里明白,这件案子还有许多疑点未解,只是在新的证据出现前,秦悦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她想得太过投入,回过神才发现泡面汤已经快要煮干,不由心疼地“啊”了一声,沮丧地把糊成一团的泡面捞起,抱着碗坐到书桌旁。 电脑开机时会习惯性挂着□□,虽然常年都不会有人找她,但她总是懒得取消自动登录。有时无聊,她会盯着那些头像暗了又熄,脑补着这些头像背后的故事。还有几个莫名其妙被拉进去的群,有的冷冷清清,有的热火朝天,可她从不说话,只是偶尔看看混杂着时髦用语的文字从屏幕上刷过,那些内容琐碎、无意义却又烟火味十足。 这时,她突然看见一个名为“友情岁月”的群头像闪了起来,这是她大学时的班级群,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拉到这个群里的,可能是毕业后班长对着名单进行得集体操作。 群里几个活跃分子先互相打趣几句,然后开始热烈讨论组织同学会的事宜,她看见班花在喊:“潜水的同学们都快出来,时间暂定在x月x日,能去的吱个声,我们好确定名单。” 她放下了泡面,掏出日程本翻了翻,如果没有特殊案件发生,那天她应该是休假。于是她第一次在群里打了一句话:“我那天应该有空,地址确定后我。” 群里明显对她的id不够熟悉,几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这是哪位美女啊,好像从来没发过言啊?”“真的炸出潜水党了,还是妹子o(>w<)o求介绍,求勾搭。” 她简单直白地打出三个字:“苏然然。” 刚才还在不停刷屏的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在大段令人尴尬的空白之后,终于有人发了一句:“额,是谁把她拉进来的……”随后这条消息立即被撤回。终于,又有几个常年潜水的同学跳出来说自己可以去,群里再度热络起来,大家默契地把刚才那件事揭了过去。 苏然然吸溜着糊成一团的泡面,点击关闭了群聊,然后开始浏览国外一个学术网站,看了几篇最新发布的论文,刚才的事在她心里投下的那点涟漪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就听到里面传来陆亚明兴奋的声音:“小苏,快回来,周文海尸体的其余部分找到了!” 可等她走进解剖室才发现,那尸体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尸块。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从膝盖和手肘处被整齐切开,好像机器人组件一样被分成了五块。腹部不知是被什么动物啃咬出一个大洞,经过太阳的暴晒,不断有蛆虫从□□中爬出,专案组的组员戴了厚厚的口罩,还是被熏得不断皱眉。苏然然一脸淡定地走到那堆尸块面前,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和同事一起进行解剖。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苏然然终于取下手套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除了在四肢和腹部的伤口,没有发现其他创口。腹部创口处的凝血没有生活反应,这处应该是在死后才造成。还有,他身体内的血液所剩无几,所以推断死者死因是被锯断四肢造成失血过多而死。” 这结论虽然简单,却听得在场的刑警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苏然然面无表情地下了最后结论:“也就是说,周文海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锯断四肢,经过了长时间失血,然后才导致死亡。” 专案组的组员们虽然经历过各种恶性案件,可一个大活人被斩断了四肢放血,死前一定会经历难以想象的折磨,再加上这解剖室里萦绕不散的气味,胃里多少都有些不适。 苏然然继续说:“我觉得凶手这么做,是想表示对死者的惩罚。一般凶手分尸选择断肢,都会习惯从耻骨处锯断,可死者的尸体却是从膝盖处被锯断,也许,这时凶手在潜意识里想要让死者下跪认罪。把尸体其余部分放在山上曝晒,还特意选择有野狗啃食的地方,这本身也有献祭的意味在。” 陆亚明眯起眼说:“这就对了,秦悦对周文海怀恨在心,有足够的动机去做这件事。” 苏然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死者的头是在t大被发现的。” 陆亚明怔了怔:的确,杜兵和t大没有任何表面关联,按照凶手的行为逻辑,死者的头颅应该是献祭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不可能会出现在和被害人关系微弱的地点。 陆亚明决定暂时记下这个疑点,继续问:“那凶器呢?是不是电锯。” 苏然然看了他一眼,说:“四肢的切面凹凸不平,骨头碎裂处没有反复切割的痕迹,可人骨是很难用寻常工具一次性切断的,所以我推断凶器是杀伤力大的锯齿状工具。所以是电锯的可能性非常大。” 陆亚明显得有些激动,说:“这就对了,在尸体不远处的河里,正好发现了一把电锯。” 那电锯因为长期泡在水里,基本检测不出有效证据,但经过创面切割痕迹的对比,可以认定和凶器是同一把。 陆亚明的欣喜几乎无法掩饰,说:“你来之前我们调查过,这种德国产得大功率电锯因为价格昂贵,在本市销售率并不高,而购买记录里刚好有秦悦,而根据锯身上编号,就是他所拥有的那把。所以现在,指证他的证据又多了一样。” 可苏然然并没有这么乐观,她总觉得一切过于巧合。有个疑问始终在她心里,随着证据一样样增加,反而扎根抽芽,枝繁叶茂起来。 也许有些事,只能从当事人身上才找到答案,于是她决定申请再度提审秦悦。 秦悦王律师从中打点,在看守所过得还算逍遥,是以再出现在苏然然面前时,样子并没有太多改变,只是脸上多了些胡茬,头发有些凌乱,倒是给他添了些颓废的性感。 苏然然直直递过去一张照片:“这把电锯是你的吗?” 秦悦盯着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说:“没错,是杜叔帮我买的,用来打理花园。” 苏然然的目光有些凝重,说:“这把电锯,就是杀害周文海的凶器。” “这怎么可能,这电锯一直放在工具间,很久没动用了。” “可专案组已经去你家搜查过,并没有在工具间找到其他电锯。” 她看着秦悦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你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过怨,会不会有人想要陷害你。” 秦悦抬头盯着她,突然勾唇笑了起来,好像她问了一个十分滑稽的问题。苏然然这时才意会过来,眼前这个人只怕是她所见过最会得罪人的人,他怎么可能想得出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可就算那个人的目标是陷害秦悦,也不需要采用这么玉石俱焚的法子,能够做出把一个大活人四肢锯断,冷静地看着他被折磨致死,说明那个凶手对周文海是有极深的仇恨在。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几乎稍纵即逝,然后她倾了倾身子,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记不记得,那天到底打了周文海几拳?” 秦悦回答的很快:“一拳,我出拳很狠,他之前又喝了酒,所以很快就晕了,然后我就把门锁上下楼。这个我肯定不会记错!” 苏然然低头思忖,那天墙上发现的喷溅状血迹是指向不同方向,肯定不是一次击打就能造成的,也就是说……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那天你房里还有其它人在!” 正文 第7章 另一个人 “你说当天秦悦的房里很可能还藏着一个人?” “是的。”苏然然一想通这点就急忙来找了陆亚明,她喘着粗气喝了口水,继续说:“而且我猜测,他原本要袭击的目标应该是秦悦,所以才会事先躲在他的房里,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目标。这个人应该对秦家的地形十分熟悉,所以才能这么来去自如,甚至在离开时,顺手拿走了放在工具间的电锯,起了嫁祸秦悦的心思。我记得你们说过,工具间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这说明他身上很可能会有工具间的钥匙。” 陆亚明立即就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着眉说,“你是说杜兵……” “没错,当时我们只调查了t大那个女死者的社会关系,而关于杜兵这条线却把重点一直放在秦悦身上,现在看起来,也许从他身上还能挖出更多东西。” 陆亚明想了想,又提醒她:“但是这也不能解释那个出现在t大的人头。” 关于这一点,苏然然也觉得十分头疼,可她仍然坚持:“我觉得我们需要再去一次秦悦的别墅,上次只注重勘察了内部环境,也许这次能找到新的物证。” 让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事进行得无比顺利,经过对秦家别墅的再次勘察,终于在一楼的花坛旁找到一枚不属于秦悦的鞋印,从现场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人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刚好踩在花坛旁的软泥上,而他走得太过匆忙,也没来得及抹去。而事发前一天晚上刚好下过雨,说明这枚鞋印只能是案发当天踩上去的。 另一边对杜兵的社会关系调查也有了进展,杜兵早年丧妻,家中只剩一个独子,这人名叫杜飞,原来是一名建筑工人,自从几年前失业后,成日游手好闲,全靠杜兵打工养活。而杜兵一死,他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生活来源,这种绝望和仇恨足以构成犯罪动机。 可当专案组觉得终于触到丝希望的光亮时,对杜飞的提审,却又把这光亮全部堵死,再次陷入黑暗的沉寂。 市局审讯室外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然然一走进审讯室旁的小房间,就发现屋内的气氛略 第9章有些凝重,陆亚明黑着脸,指着玻璃对面的人说:“他就是杜飞,你自己看吧。” 苏然然疑惑地朝那边看去,只见里面坐着的那人面容削瘦,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皱巴巴贴在身上,左手搁在审讯桌上,右手则无力地垂下,手指微微蜷缩,右边的袖口很新,显得和整件衣服格格不入。 苏然然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又听陆亚明继续说:“鞋印对上了,他也承认了那天晚上确实去了秦悦房间。他说本来是想为了杜兵的事找他讨个说法,结果突然撞见周文海被打倒在那里,一时没忍住就出去打了他两拳,然后又感到害怕,所以就从阳台逃走了。” “只是这样?” 陆亚明忍不住苦笑起来:“不然还能怎么样?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的右手肌肉早就萎缩了。而且,他刚才拿出了伤残报告,他的右肢在3年前工地事故时就残废了。仅凭一只手,根本就不可能举起那么重的电锯,更没可能斩断一个活人的四肢。” 苏然然有些着急:“可他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如果只是想去讨说法,他为什么会戴着手套,不然房里不可能检测不到他的dna和指纹证据。还有,他为什么会在审讯前就携带伤残报告,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去找他,甚至他也知道周文海是怎么死的!” 陆亚明叹了口气,盯着她说:“小苏,你是做法证的应该最清楚,上了法庭,一切凭证据说话。以现在的证据,秦悦的嫌疑最大,事发当时,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还被拍到和死者同在一辆车上,而且也有足够的能力去使用电锯。” 苏然然的目光凝在杜飞身上,内心未免有些沮丧,同时却又升起些不甘的倔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有问题,可那只残疾的右手又不是伪装…… 等等……残疾的右手……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即抬起头对陆亚明说:“陆队,你还记得方子杭被重伤的那件案子吗?” 方子杭就是在那间会所门口被人袭击重伤昏迷的公子,当时秦悦本应是最大嫌疑人,可后来通过法证方的证词:当时那把刀是从伤者正面刺进,如果秦悦是凶手,衣服上不可能不沾上鲜血。而通过刀刺入的轨迹和血迹喷溅方向,判断犯人很可能是个左撇子,是以才排除了秦悦的嫌疑。因为方子行昏迷未醒,社会关系也查不出什么进展,那个案子就一直陷入僵局。 可为什么那么巧,发生这件案子时,秦悦正好也出现在那里,再加上杜飞刚好也是惯使用左手的人,苏然然开始有个模糊的猜测:也许这两件事其实是有所关联的。 “方子杭,他穿得那件衣服是我的……”秦悦在他们的提醒下,终于想起了这件事。那天他赌输了一件衣服,然后方子杭就穿着那件衣服招摇出了门,当时的停车场里灯光昏暗,如果有人在暗中埋伏,会不会恰好就认错了人…… 那么很有可能,从头到尾杜飞针对得本来就应该是秦悦,只是刚好在他房里撞见自己的杀父仇人周文海,他发现秦悦也想对付周文海,于是起了杀死周文海嫁祸给秦悦的念头。 那天他躲在房里,见周文海清醒后就又朝他补了两拳,然后偷偷溜下楼去等待,看秦悦把周文海扛上车,就跟踪在后面,趁机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周文海……但他也没想到,秦家居然有能力把秦悦安然无恙得保了出来,所以杜飞恼羞成怒,索性埋伏在会所外,准备等他酒醉不清醒时再下杀手,谁知却因为一时疏忽,杀错了人。 苏然然和陆亚明都觉得,这副拼图的许多部分都已经呼之欲出,几乎就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可中间始终差了最关键的一样:杜飞到底是怎么杀掉周文海的。 他们的推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杜飞生性节俭,袭击了方子杭后沾了血迹的衣服也没舍得扔,只是洗干净后又放在了衣柜里,然后这件衣服很快被专案组搜出,他见证据确凿也没再多做狡辩,可就是咬死不承认自己杀了周文海,于是案件又一次陷入了胶着。 这一日,苏然然正拿着一张报告来找陆亚明,他正盯着审讯室里明显焦躁不安的杜飞若有所思,扭过头看见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学过犯罪心理学没?” 苏然然怔了怔,答道:“上过这门课,但是不精通。” 陆亚明的目光有些深邃,继续说:“经过这几次审讯,我发现杜飞这个人性格冲动,头脑又很简单,从他在会所外贸然袭击秦悦那件事可以看出来,他做事缺少规划,甚至根本不懂得去善后。可周文海的案子,从杀人分尸到栽赃嫁祸,几乎做得□□无缝,根本找不出什么破绽,所以才会让我们一筹莫展。你觉不觉得,这根本就有些矛盾。” 苏然然皱起眉说:“所以,你怀疑他背后有人操纵?” 见陆亚明默认,她立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把手里的那张报告递过去,说:“我正好也是为这件事来找你。那天在周文海尸体的皮肤上,我发现了一块很奇怪的黑色斑印,当时我没法判断这是什么,所以送去了检验科用仪器检测。现在结果出来了,从上面检测出微量的放射性元素,是一种叫钴的物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物质只会存放在农科类大学的实验室里,而t大死得那个女大学生正好也是化学系的。” 陡然出现的新证据,让陆亚明精神一振,他知道苏然然的父亲正好是实验室方面的专家,所以很相信她的判断。最重要的是,这项证据重又又把视线引向了t大,这个他始终觉得和凶手有关联的地方。 于是专案组立即着手对t大的化学实验室进行了调查,值得庆幸的是,所有接触放射性物质的研究生都需要登记,而他们很快在登记名单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涛,和车祸中丧生的女大学生是情侣关系,当时也曾经被列入周文海案的重点调查对象,但因为有着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被排除了嫌疑,而这一次,因为新出现的证据,他不得不再一次接受审讯。 苏然然站在玻璃后面,默默观察着审讯室里的情形。林涛长得瘦弱斯文,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厚厚的镜片后却掩藏着一双精明的眼。此刻他正神情轻松地坐在审讯桌对面,对每个抛过来的问题从容应答。 “x月x日晚上11点至凌晨6点,你在哪里?” “我在宿舍睡觉,我们整个寝室都能证明。” “认识死者周文海吗?你是不是恨他害死你女朋友?” “不认识,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那你怎么解释,死者身上会沾染实验室里才会留存的co钴物质。” 林涛扶了扶镜框,露出无辜的表情:“全忻城有那么多实验室,当天进我们实验室也不止我一个人,你们难道要把每个进实验室的人都怀疑一遍。” 苏然然和陆亚明互看一眼:他表现得太镇定了,镇定的令人生疑却又毫无错处,可目前他们手上的证据连微弱都谈不上,更不可能留下他继续调查。 半个小时的审讯就这么过去,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证词,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挫败。林涛昂着头站了起来,十分淡然地准备走出审讯室。苏然然一直紧紧盯着他,终于发现他在转身那一刻,眼神掠过桌面上周文海那血肉模糊的尸块照片时,嘴角挑起一抹极轻的笑意。 正文 第8章 父母之命 在遇到她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想到过死。 这个世界虚伪又恶心,根本不值得我为了它而费力生存。 我从小就知道我很聪明,那时妈妈总对我说:只要我好好学习,考上城里的好大学,就让那些看不起我们娘俩的人都闭嘴。后来,我顺利考上t大化学系,走出村子的那天,我如愿以偿在那些人脸上看到了羡慕,于是我以为一切真的能不同,可后来才知道,我错的离谱。 忻城是个和我家乡完全不同的城市:五花十色、华丽迷人,它让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衣服有多么老土、鞋上的泥点多么丢人。 很快我就发现,在出生的差距面前,再多的努力也都只是镜花水月。我学业再拔尖,也不如那些家境富裕的同学受人喜欢;我耗尽心血写得论文,随便就能被教授顶名发表;我主导完成得项目,永远只能把名字排在最后。 我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包括我的室友,他们觉得我是怪胎,是来自乡下的穷鬼,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早就厌倦了这一切,我不屑去讨好这个世界,也不屑讨好任何人。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她,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那么平凡无奇,可她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只有她能懂我,懂我的才华和抱负,懂我我的屈辱和不甘,每当我看到她眼里的光彩,就觉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我们会有一个家,我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那个畜生害死了她,那天在学校门口的马路上,我越过许多陌生的脑袋,看见肮脏的车轮下,压着她最爱的淡蓝色裙子。那是我攒了很多个月生活费给她买的,她平时总舍不得穿,生怕它会被弄脏。可是现在,那条裙子就陷在被血染红的泥泞里,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我突然庆幸,幸好她看不到了,不然她一定会很自责很心疼,而我,最怕看到她伤心了。 她死了,那个畜生却毫无代价的活着。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笑,有钱有权的人就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犯了罪也能逍遥法外。可她不应该只是出现在网络上、新闻里的受害者姓名,她是我最珍贵的宝贝,还会是我孩子的妈妈……只是,这一切都被夺走了。 所以,我决定自己动手,让那个畜生付出代价。但是我不想让自己给他陪葬,所以我定下个计划,然后给自己找了个帮手。那个人看起来很蠢,疯狂又贪婪,这种人最适合被利用,我说会帮他,他就愿意无条件配合我。 事情原本进行的非常顺利,哪怕有些破绽,我也有信心能圆过去。谁知道那个白痴会这么冲动,私自决定再去袭击那个富二代,从他落网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感到一切迟早会被捅破。我有些后悔,不该选这么个愚蠢的帮手,那群警察很聪明,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发现我们的把戏,不过无所谓,我不在乎被逮捕,也不在乎被审判。 因为我还有个秘密,迟早有一天,人们会明白我的价值,明白我做这件事的意义,所有人都会感激我,感激我这个他们眼中的乡下穷鬼,我几乎等不及要看到那一天了呢…… 林涛扶了扶眼镜,最后看了一眼这份私密日记,然后轻轻按下鼠标,淡然地看着屏幕上出现一个骷髅标志,将所有数据在蓝光中慢慢消融。 他关上笔记本,听见走廊里传来纷杂又急促的脚步声,镇定地拆下笔记本的硬盘,然后走到厕所,“咚”地扔进了厕坑里。 寝室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林涛看着厕坑的水一点点淹没黑色的硬盘,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门外的人终于等得不耐烦,喊来舍管把门打开,他淡然转过身,看着一群身穿警服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叫嚷着让他去警局接受调查。他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任由他们将自己铐住,昂着头走了出了寝室。 审讯室里,陆亚明盯着眼前神态自若的年轻人,递上一叠笔录,说:“你的同伙杜飞已经招认了,我劝你最好也老实招供,也许上了法庭还能因为表现良好减刑。” 林涛只随意瞥了眼,说:“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路亚明轻轻笑了笑,说:“时间!你们的计划确实□□无缝,但是时间配合的有些太完美了。根据秦悦交代,他是晚上10点30离开周文海的车,从那条路回到t大20分钟刚刚好。而你的室友说,你刚好就是10点50左右回到寝室的,那几天你刚好感冒,每天都戴着口罩。而你和室友的关系很差,即使是同屋而处,也从来都不做交流。第二天,你睡到很晚才起床,甚至第一次逃了早上的第一节课,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出门,当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将近12点,而周文海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的6点到7点,这个时间处理完尸体应该刚刚够。 他一边观察林涛的神色一边继续说:“我们队里的法医通过观察对比,发现你的身形和杜飞非常相似,再加上眼镜和口罩的掩饰,只要刻意避开直接交流,想要假装成另一个人并不太困难。于是我们再次找你的室友调查,果然有人留意到你在那天晚上用左手拿杯子喝过水。下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就算你们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抹去所有痕迹,我们在你寝室里找到一枚杜飞的掌印,然后拿去和他对证。他经过这么多天的审讯,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我们拿到证据,就把所有事全招了。” 杜涛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轻声说了句:“这个蠢货!” 陆亚明拍了拍桌子,提高了声音说:“老实交代吧,本月16号,你是不是和杜飞串谋,原本商定由他绑来秦悦,你绑走周文海,杀人后再互相作为对方的不在场证人。结果你们却发现周文海去了秦悦家里,索性生出了杀死周文海嫁祸给秦悦的念头,然后你指使杜飞拿走了工具间里的电锯,再跟踪秦悦到固定地点后,让杜飞穿上你衣服冒充你回到寝室睡觉,而你就把周文海带走,用电锯把他杀死。” 林涛闲闲往后靠上椅背,语气轻巧地说:“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 这句话一出口,审讯室隔壁,所有人都长吁出一口气,几乎要拍掌欢呼起来。这个困扰专案组近一个月的大案子总算是破了,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加班,还得顶着来自上面的重重压力,生怕出了纰漏。 而苏然然却依旧默默看着坐在审讯桌旁的林涛:他为什么看起来丝毫没有计谋被揭穿的恼怒,反而显得有些骄傲,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急匆匆地赶到审讯室门口,却正好撞上林涛被押送出门。林涛扬着下巴,眼神透着几分倨傲,突然盯着她说了一句话:“生命如铁砧,愈被敲打,就愈能发出火花。” 苏然然怔了怔,这句话她听得十分耳熟,好像是伽利略曾经说过得。她皱起眉头忍不住想要追问,可林涛却挂起一个神秘的笑容,头也不回地跟着押送刑警朝前走去。 苏然然转头望去,发现他的背影轻松从容,就这么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看守所外,秦悦抬手遮了遮有些刺目的光线,潇洒地把外套甩在肩上,深吸一口怀念许久得自由空气,脑海里却还回想着方才和杜飞的对谈。 他在离开时,特地去探视过杜飞,问出了自己困扰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是因为我让杜叔买酒,才害他被撞死吗?” 杜飞轻哼一声,瞪着他愤愤地说:“三个月前,我欠了赌债,就快被人砍死了,让他找你借十万块!十万块!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场牌局的钱,你尽然不借给我,我爸为你秦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在你心里连这点钱都不值!现在既然连他都死了,我什么都没了,当然要找你算账!” 秦悦怔了怔,随后眼中露出抹悲哀,轻声说了句:“杜叔从来没找我借过钱。”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度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他突然觉得十分讽刺: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得罪过许多人,也曾经想过会被人报复,可真正差点把他推向深渊的,却是这样一件他根本无从知晓的小事。 也许那些本以为微小的尘埃里,其实藏着许多看不见的丝线,谁也不知道,会在冥冥中被引到哪一条未知的方向。 他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思考这些深奥问题,准备约上那群狐朋狗友玩上一场去晦气。 谁知刚刚站定,面前突然停下一辆商务奔驰,车上走下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就把他强行押上了车。 秦悦才刚出牢狱,又遇此变故,一时间浑浑噩噩,试了试没法挣脱那两人的束缚,索性听天由命,眼睁睁看那辆车把他带进了一个中档小区。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他上了电梯,直接打开一扇门把他扔在了沙发上。 他朝四周一打量,这是一间小复式,面积不算大,收拾得挺干净,也挺有家居气息,倒不太像绑票用得地方。 正琢磨着,抬眼就撞见一个熟人,苏然然难得没有穿深色套装,一身白色t恤配运动长裤,依旧绑着马尾辫,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年轻活力。 她手上拿着盒酸奶,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然后坐在对面沙发上,好像根本没看见家里的几个陌生人,低头专注地挖着酸奶吃。 秦悦觉得满脑袋问号,怎么也摸不着头脑,坐了半天觉得怪没意思的,于是凑到苏然然身边,用不正经的语气说:“怎么着,看上我了?想强取豪夺?” 苏然然转过头漠然地用眼角瞅着他,好像在看一个聒噪的白痴。 秦悦被看得一阵不自在,讪讪地缩回脖子,想了想,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靠在沙发上:管他的,就算这是个妖怪洞,谁是白骨精谁是唐僧肉还说不定呢。 苏然然吃完了酸奶,终于大发慈悲,指着客厅旁的一个房间,说:“你爸爸在里面。” 秦悦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弹起来喊道:“他在这里干嘛?” 苏然然依旧是那副漠然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谈判!” 与此同时,房间里苏林庭站起身大喊着:“这怎么行!你也看到了,这家里就我和然然两个人住,我又经常不在家,到时候就剩他们孤男寡女的算怎么回事!” 秦南松依旧笑咪咪地说:“这你尽管放心,我这儿子虽然混账,但也不至于混账到那种地步!” “不行,不行,”苏林庭焦躁地在屋里踱着步子,嘴里一直念叨着:“你要教儿子自己教去,送到我这里算怎么档子事!” 秦南松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叹了口气说:“都怪我之前对他太不上心,现在他大了又对我有芥蒂,想管也管不住。这次他能平安无事,多亏了你家然然,多亏老苏你教出个好女儿啊。所以我就想,正好把他丢到你们这来替我管管,说不定耳濡目染,能把这歪苗子掰正过来。” 他见苏林庭还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目光中闪过一丝精明,道:“老苏啊,你们那个实验的费用,董事会这些年的意见可不少啊,要不是我力排众议,你哪有那么顺利年年拿到钱。你看,我现在有事相求,你多少是不是得帮衬着点啊。” 苏林庭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威胁之意,一时想到自己视为生命的实验项目,一时又想到宝贝女儿,顿时犹豫了起来。 秦南松眼看他表情松动,立即趁热打铁,继续游说:“你放心,这孩子在你家,该给得生活费我绝对不会少,他如果做了什么你们看不惯的坏事,我马上就把他给领回去。对了,明年我还会想办法,把给你那实验的费用多拨20%。” 苏林庭再三思忖,终于一咬牙,说:“那说好了,就一个月!” 秦南松放下茶杯,满脸的得意,然后两人终于打开房门走到客厅,秦悦一看到他就连忙跳起来问,“爸,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秦南松笑了笑说:“我已经停了你所有卡,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苏叔叔家,好好改正你那些坏毛病。这期间我不会再给钱你,你想要生活费,就找苏叔叔拿,至于能不能给你,就由你苏叔叔,哦不,由然然来决定吧。”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客厅里同时响起两道抗议声:“我不同意!” 秦南松早有预料,笑容不变继续说:“这件事我和老苏已经商量好了,就这么定下来了!” 正文 第9章 有怪兽 3月天,和煦的春风开始温柔地拂弄着行人的发梢,可有一个地方却注定渗不进半点温暖,永远透着森森的阴冷。 解剖室里,惨白的灯光下,照着一具“人棍”似的躯体,然后,有人慢慢给他安上头颅、小腿、手臂…… 苏然然低着头,仔细地“拼合”着周文海的四肢,案件结案后,遗体会交还给死者家属安葬,虽然这里躺着得是个沾满罪孽的人,她也不想让他的家人领回一堆丑陋的尸块,这是对死者最后的尊重。 在“拼合”右手臂时,她轻轻皱起眉,很快发现其中有个地方不太对劲,低头凑近些,用手细细触碰着那处断口,葱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已经呈乌青色的烂肉和骨渣,虽然隔着塑胶手套,还是看得旁边新来的小法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试探性地问着:“苏姐,有什么不对吗?” 苏然然专注地盯着那接合处,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觉得不觉得这个创口不对……” “什么?你说周文海的案子还有隐情?”陆亚明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吐出来,这件大案好不容易了结,全组的人刚松了口气,怎么又出了新情况! 苏然然递给他一份报告说:“我反复检查了很多遍,死者右臂肩骨处的创口和锯下得右臂根本没法贴合,中间好像差了一块。” “只是这样?”陆亚明长吁出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小苏你看啊,这凶手已经认罪,凶器也没问题,过几天法庭就会宣判。这个案子已经结了,没有重要的新证据不可能重新启动。至于你说的疑点,抛尸地点那么多野狗,说不定被它们啃掉了一块,当然贴合不上。” 苏然然摇了摇头,盯着他说:“我已经检测过,没有发现动物dna的痕迹。” 陆亚明感到有点头疼,他这个下属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一根筋,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悠悠放下茶杯说:“那好吧,这是你的专业,你说说会是怎么回事。” 苏然然露出茫然的神情说:“我也不知道,可我总觉得林涛还隐瞒了什么东西。我看过案件记录,林涛在被捕前扔掉了一个笔记本硬盘,他连杀人的罪都轻松认下,还有什么怕我们知道的。” 陆亚明怔了怔,说:“那块硬盘我们已经拿回来,不过技术科说进水太严重,已经无法恢复了。” 苏然然失望地垂下眸子,又说:“还有,他被押送走时,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后来确认过,那句话是伽利略说的。伽利略因为坚持当时被视为异端邪说的日心说,被主流教派迫害认罪,最终郁郁而死。陆队,我觉得他以坚持真理的伽利略自居,说明他很自豪,认为自己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 陆亚明冷笑着说:“这种心里扭曲的人,动用私刑杀个富二代就当自己是英雄,是为民除害,他当然觉得伟大了。” 苏然然抿了抿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爸爸就是狂热的科学家,所以她明白这类人对于真理的认定,肯定不只是杀人报仇这么简单。她思忖许久,终于说:“我能不能申请再去查一次林涛的寝室。” 陆亚明知道她这个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罢休,只有叹口气说:“好吧,我给你申请搜查证,派小骆陪你去,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啊,下不为例!” 和热闹的t大校园比起来,林涛的寝室显得十分冷清,想到寝室里住过个分尸杀人犯,室友都觉得没法呆下去,于是换寝室的换寝室,租房的租房,只留下林涛那还来不及收拾、空空如也的座位。 苏然然一本本翻着留着书桌上的书,基本都是一些专业课本,几本厚书间夹了一个空白的便签本,苏然然想了想,撕掉最上面那张对着光细看,果然发现上面有笔端透过来的痕迹,那是很简单的两个字母:jm,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字母里一定藏着什么重要信息,只是暂时无法参透。 可只是这么毫无指向的两个疑点,根本不可能重启案件,陆亚明看她失望的模样,忍不住安慰着:“没事的,只要是真相就不会被掩盖,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笑了笑,又继续说:“最近没有大案,难得不用加班,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苏然然怔了怔,想到家里多出的那人就觉得头疼,不由又想起麻烦开始的那一天…… 那天秦南松和苏林庭宣布让秦悦住在苏家,抗议得不止是秦悦,还有苏然然。她对很多事都不太在乎,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自己家里住进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还是个惹人讨厌的陌生人。 可她和苏林庭抗争了许久,苏林庭都是一副:没办法,已经决定了的无奈模样,实在说不过,索性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那边秦南松倒是干脆,直接把儿子和行李丢下,潇洒地带着保镖闪人。走之前放下话,秦悦的那间别墅已经被专人看守,就算他溜回去也别想进得去。苏家的接管期限是一个月,一定要珍惜机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秦悦呆呆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哀怨感油然而生,很长时间后,他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回头大声嚷嚷了一句:“我住哪里!” 苏然然冷冷瞥了他一眼,把他领到楼梯下的一间小房里,说:“先住这里吧。” 秦悦朝里望了望,巴掌大的点地方,还不如自家厕所大,于是嫌弃地一挑眉:“要我住这里?这房是保姆住的!” 苏然然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我们家没有保姆。” 秦悦一时语塞,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他不能刚来就被人压着,于是理直气壮指着楼上说:“我要住上面。” “那两间房是我和我爸的。” “上面有三间房!” “还有一间房你不能进,不然你会后悔!” 秦悦怔了怔,可看她语气十分认真,也不像故意吓唬自己,于是对那间房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脑补出许多怪异恐怖的场景。 就这么会儿,苏然然已经把行李拖到房门口,然后径直走开,再也没搭理他,那态度很明显:“就这么间房,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秦悦咬了咬牙,仰面躺在那张仅能容下身子的小床上,怎么睡怎么膈应,忍不住愤愤地想:“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过一个月,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少爷!” 在看守所折腾了几天,他的身体已经是疲惫至极,迷迷糊糊躺了许久,突然想起来,自己许多天没有洗澡了,现在身上一定十分恶心。于是他打起精神翻身下床,在行李箱里找出衣服和毛巾,也懒得再叫人,自己摸索着找到了浴室,没有看到浴缸,只有就着淋浴头将就地洗了个澡。 洗完了澡,刚把身上擦干,正准备拿衣服换上,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自己叠放好得那堆衣服好像在动。 他揉了揉眼睛,随手把浴巾裹在身上,小心地往前探了探,惊讶地看到那堆衣服里渐渐鼓起一个包,突然被从里面顶开,一个形状可怖的怪物爬了出来…… 他吓得朝后猛退,慌张地大喊一声:“啊!有怪兽!” 苏然然正在外面焦急地找着什么东西,一听见这叫声,心中顿感不妙。 她想也没想地就往浴室冲,然后就看见自家的宠物蜥蜴正趴在一堆衣服里,耷拉着眼皮,淡定地对那人吐着舌头。而秦悦裸着上身缩在墙角,瞪大眼瞅着它,脸上写满了卧槽。 她板着脸走过去把那只宠物蜥抱起来,平静地解释:“绿鬣蜥,生在南美洲的宠物蜥蜴,习性稳定,无攻击性,吃素。对了,它叫阿尔法。” 她抱着那只蜥蜴淡然地走到门口,又看了眼依旧惊魂未定的秦悦,说:“我觉得你需要修正一下你脑海里关于怪兽的定义。” 秦悦觉得这一眼看得意味深长,很有些鄙夷的味道。他这辈子哪里被女人这么鄙视过,可刚才一幕确实太过丢人,不扳回一城他在这家里还怎么做人。 眼角瞥到对面的镜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只裹了条浴巾,顿时生出个主意。于是大步跨到她面前,弯腰贴近她的脸,故意让自己头发上未擦干的水滴到她手上,挂上一个轻佻的笑容,语气暧昧地说:“你看,我还没穿衣服呢,这蜥蜴是怎么跑进来的。难道……是你觊觎我美好的**,故意放它进来的。” 混着潮热的男性气息扑到脸上,苏然然皱起眉头,不自在地朝后退了一步,却仍是面容不变地回道:“第一,男性的**我见过很多。第二,你这个,也并不算是最美好的。” 正文 第10章 早饭 狭小而黑暗的木板间,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在逼仄的空间里不断回转,还有一声接一声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宛如擂鼓声鸣…… 面前的那扇门很薄,脆弱又不够隔音,她突然很害怕外面的人会听见,于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大口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终于,那喘息声显得弱了下来,可门外的声音却越发清晰起来。 “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我还有个女儿,她还小……” “啊……你……啊……” 终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惨叫声后,一切仿佛都沉寂了下来。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和手上已经全是泪水,可依旧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曾经有个人告诉过她,如果遇到危险就躲到这个衣柜里,然后赶快给他打电话。是啊,她应该给他打电话,他一定能救她,可电话在哪里……电话呢…… 门外依旧只剩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尝试着挪动会儿身子,面前那扇衣柜门却突然吱呀地缓缓开了条缝,混着尘埃的光线浅浅地透了进来……她捂着嘴巴不断发抖,确定那门不是从外面被拉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猫着腰慢慢蹭了过去,颤颤巍巍地朝那缝隙外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悠闲惬意的周末,阳光灿烂,暖风宜人,非常适合逛街、约会以及……睡觉。 秦少爷今天又起晚了,起晚的人以后没有早饭吃。 这是苏林庭用十分抱歉的表情告诉他的,彼时秦悦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正舒服地伸着懒腰,准备像前两天一样溜达到厨房,用全麦面包夹上起司,再煮一杯咖啡,吃顿悠闲的早餐。 苏家父女作息时间非常规律,无论是否休假,早上7点一定会起床,通常他起床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这让他感到非常自在,简直是爽翻了,于是觉得,一个月期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逍遥日子才过了两天,就面临着要饿肚子的悲惨状况。见他揉着尚还惺忪的睡眼,露出如遭雷击的表情,苏林庭继续笑呵呵地告诉他:这自家女儿的决定,她说既然在她家住,就得配合她家的规矩,她没有义务给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人留早餐。 秦悦当然不干,立即冲下床就去找苏然然理论。 苏然然刚晨跑完,正坐在靠阳台的圆桌旁看书,脸上还留着运动后的红润,一身简单干净的白t恤,捧着书沐在身后透过来的阳光中。秦悦突然觉得这么比起来,自己确实是显得挺颓废的。 他于是先气势汹汹地在厨房转了一圈,发现果然没有面包的踪影,于是抱着胸站在她面前,恶狠狠地说:“我的早饭呢!” 苏然然眼皮也不抬,一边翻动书页一边说:“既然起晚了,没赶上早饭就自己去做,我们可不是你家的保姆。” 秦悦火大,一掌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弯下腰朝她逼近:“我爸可是付了不少生活费的!你们就这么虐待我。” 苏然然终于抬眼瞅着他,道:“没错,而且他还说过,生活费给不给你,是由我来决定!” 秦悦快被气疯了,以往只有自己仗势欺人耍别人,哪有别人耍他玩的份儿。现在可好,竟落得个寄人篱下,吃人嘴短的地步,于是他伸出右手在她面前一摊:“给钱!我自己出去买!” 苏然然拒绝地十分理所当然:“秦伯伯交代过,你要出门时一定不能让你身上有钱,不然肯定又会出去胡混。” 她始终神情自若、语气平淡,秦悦一肚子火发不出来,闷着头想了想,突然又挑起个笑容,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你信不信,我秦悦就算没钱也能吃上饭……” 苏然然从不回答这种毫无依据的假设性问题,于是低头专心看书,再也懒得搭理他。 余光好像瞥见那人进屋换了身衣服出门,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她听见门铃声响,只得放下书去开门。 秦悦斜斜靠在门框旁,举起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盒晃了晃,然后走进门搁在她看书的那张圆桌上,说:“这蛋糕味道不错,带回来给你尝尝鲜。怎么样,是不是很羞愧,觉得应该对我好点。” 苏然然这才发现他今天穿得十分风骚,倒是衬得宽肩窄臀,那张脸也越显得妖孽。她又瞥了眼那一看就不便宜的蛋糕盒子,再度把目光转回秦悦身上,问:“你去卖身了?” 秦悦正坐下拿起杯子喝水,闻言差点喷出来,转过头狠狠瞪她一眼:“我秦少爷需要为了一顿饭去卖身,人家卖给我还差不多。” 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便签纸来,随意甩在桌上,苏然然瞥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一个电话号码,字迹很清秀,一看就是女人写的。 苏然然对这方面一向没什么好奇心,不过某人却憋不住,一股脑全讲了出来。 话说秦悦出了门,专门找了家自己以前经常去的高档咖啡厅,随意扫了一圈就锁定了目标, 靠窗的四人座里单独坐着一个穿洋装的年轻女人,身旁放着c家小包,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富家女。 他于是挺直腰板走过去,拉开椅子,嗓音温柔地问:“这里有人吗?”女人抬起头,见眼前的男人面容英俊,身材姣好,衣服一看便知是高级货,心跳忍不住就快了两拍,垂了眸略带矜持地摇了摇头。 秦悦十分大方地坐了下来,突然凑近她的脸,噙着笑说:“我和我朋友打赌,能不能猜出你喝得这杯咖啡是什么?你能帮帮忙,让我赢吗?” 女人被这笑容迷了眼,心神一阵荡漾,刚点了点头,秦悦已经伸手拿过她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笑着说:“牙买加蓝山,你加了甜度……” 女人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一时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搁,只轻声道:“你好厉害,猜对了。” 秦悦将咖啡杯推回去,靠回椅背上,说:“这家的咖啡我喝过很多次,只要尝过就不会错。”他犹豫了会儿,似乎露出不舍地表情说:“我能多坐一会儿吗?” 那女人自是求之不得,秦悦摆摆手招呼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咖啡和几块蛋糕,然后与她边吃边聊,他言语风趣、谈吐有致,让那女人只觉得这顿饭时间太短,舍不得结束。 秦悦吃喝完毕,这才装作回头一看,叫道:“遭了!”然后,又转头露出个苦笑说:“我那群狐朋狗友,眼看输了赌局,把我的外套皮夹都一起拿走了。” 女人连忙摆着手说:“没关系,这也没多少钱,我来帮你付。” 秦悦显得十分愧疚,说:“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付钱。”他低头思考了下,又说:“要不这样,你留个电话给我,下次我回请你一顿。” 那女人听得一阵雀跃,甚至猜测这是他故意要电话的一种手段,于是愉快地付了账,又写了电话递过去,临走还让秦悦打包了没吃完的一块蛋糕。 苏然然挖着蛋糕听完了这个蹭吃蹭喝的故事,放下勺子,做了最后结论:“你如果去吃软饭,也应该是一把好手。” 秦悦轻哼一声,朝那边扬了扬下巴说:“这叫男性魅力,懂不懂!”他见苏然然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得挫败地摆了摆手,说:“算了,你不懂,你就是个瞎子!” 他站起身,把纸条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阳台点了根烟,靠在栏杆上,透过袅袅而升的烟雾,歪着头看坐在这边的苏然然。 苏然然吃完了蛋糕,依旧靠在桌子旁看书,除了偶尔翻动书页,好像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和脖颈勾出漂亮的弧线,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秦悦突然生出些好奇,想看她到底能把这个姿势坚持多久,于是他就这么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直到自己都累得换了几个姿势,苏然然还是目光专注、一动未动。 他觉得这人好像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认真又专注,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某些时刻,她也会是这个表情…… 秦悦猛地回神,被自己刚才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转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暗骂自己真是不正经习惯了,对着这么块木头也能引出遐思。 他抽完烟,在屋里无聊地转了几圈,以往一个人还不觉得,现在明明有两个人却这么安静,实在是太过憋闷。虽然明知道这人很难撩,还是忍不住想去逗她说话,于是痞痞笑着凑到她脸旁说:“这么无聊,不如我们两个做点刺激的事好吗?” 他已经做好了会被无情嘲讽的准备,谁知道苏然然阖上书页,认真地回:“好啊!” 这下轮到秦悦大跌眼镜了。眼看他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她,苏然然指了指楼上的房间,说:“去那里,你敢吗?” 她指得正是那间她说不能进去,不然会后悔的神秘房间,秦悦已经琢磨了几天,那房里到底会是什么东西,眼看就要得知真相,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却又感到有些吓人,这屋子里可住着两个科学怪人,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生化武器之类的东西,他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正当他矛盾煎熬时,苏然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来脸色立即就变了:“什么?又有尸体,还是一样的死法吗?好,我马上回去!” 正文 第11章 连环 这是一间仅约50㎡的砖混房,杂乱地堆着许多生活物品,缝隙发黑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双目圆睁,仿佛正不甘地瞪着天花板的某一角,控诉着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苏然然慢慢蹲下拿出工具来,躺在面前的女人非常瘦,几乎可以算是皮包骨头,脸颊深深朝内凹进去,皮肤白得趋近于透明,黑色的血管如丑陋的蚯蚓在四肢蜿蜒爬动。 见她检查完尸体,陆亚明立即走过来问:“怎么样,还是一样的死法吗?” 苏然然点了点头,说:“死因是颈部窒息,脖子上有很深的水平状索沟,肩胛骨处发现淤青痕迹,判断凶手是从背部勒住她的脖子致死。死者全身血液几乎被抽干,□□被胶带包裹严密,我已经打开检查过,没有性侵痕迹。还有,在死者胳膊上发现有许多陈旧的针孔。” 陆亚明皱起眉,说:“这么说,她果然也是吸毒人员。” 苏然然说:“具体是不是吸毒留下的,还得等检测死者身体里的残留血液后才能判断,但是从作案手法和尸体的处理方式来看,确实和317杀人案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死者的双手手指全被绞断,我们可以在这附近搜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被丢弃的手指。” 陆亚明的表情十分凝重,苏然然所说的317杀人案是一周前发生在同辖区的恶性杀人案,死者也是女性,28岁,无业,有5年的吸毒史,死因和死状和眼前这起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很可能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通常这类案子影响恶劣,而且十分棘手,让他觉得很是头疼。 苏然然做完了客厅里的现场取证,抬起头又问了句:“是谁报得警?” 陆亚明回过神,叹了口气说:“是死者的女儿,9岁,案发时她躲在卧室的衣柜里,藏了几个小时,一直到饿得快晕过去才敢出来,然后拨通了我们一个同事的电话。” 苏然然怔了怔,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生出几分怜惜,又问:“所以那个同事是第一个看到现场的人吗。” 陆亚明点了点头,领着苏然然进了卧室。 一眼就能望穿的卧室里,有个五官清秀的小女孩穿着明显宽大的衣服呆呆坐着,因为缺乏营养,身形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一圈。可她的表情却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此刻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空洞。而她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大约30岁上下,穿着刑警制服,正对她不断安慰着她什么。 陆亚明朝苏然然介绍着:“方凯,是我警校时的同学,后来做了缉毒特警,还做过两年卧底特勤,今年刚刚归队。” 苏然然明白缉毒警察几乎日日和生死打交道,所以对这类人一直特别钦佩,看方凯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崇敬,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说:“我是队里的法医,苏然然,我想多了解下案发现场的情况。” 方凯的目光沉稳、笑容温和,他看了看身边小女孩,犹豫了会儿,说:“我们去那边说吧。” 可他刚刚想挪动步子,那女孩却猛地抬头,死死拽住他的裤腿,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像很怕他会离开。方凯心里一阵发酸,蹲下身对她说:“小宜乖,叔叔去和警察们说几句话,马上就会回来。” 那叫做小宜的女孩却还是死死拽住他的裤腿,苍白的嘴唇不断发抖,瞪着眼拼命摇头,苏然然终于发现有些不对,靠近方凯用极小的声音问:“她……不会说话吗?” 方凯叹了口气,也轻声回:“从她妈妈死后,就一直这样,可能是受了太大刺激,造成了应激心理障碍。” 苏然然愈发同情这小女孩,于是走到她身边蹲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放轻了声音说:“阿姨和叔叔说几句话就好,我们就在那边,保证叔叔会在你看到得地方,好吗?” 小宜缩了缩脖子,害怕地朝方凯身上靠去,眼神无助地在几个人身上打着转,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抱着膝坐回床上,目光却死死黏着方凯,好像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几人走到靠窗的地方,方凯拿出根烟,想了想又放回去,说:“我认识她们娘俩已经2年了,小宜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可惜她妈妈……哎,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被前夫诱骗吸毒,我逼着去戒了几次,每次都是复吸。跟着这么个妈,小宜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所以,这些年我能帮就帮帮她们,有时间就会过来看看。她妈妈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太多,我担心会出事,特地给小宜留了我的电话,让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我,结果我今天上午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一直不说话,只是哭,就知道肯定出了事,结果一来就看到这种场面,哎……”他低头抹了把脸,情绪十分低落。 苏然然回头看了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宜,心里也觉得难受,又问:“我想知道,是不是你赶来了以后,现场就一直是这样,没有变动过。” 方凯点了点头,说:“我进来看到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赶紧找小宜,幸好在卧室衣柜里找到她,她打了电话就躲回衣柜,一直看到我才敢出来。我知道保持第一现场的重要性,所以什么都没动,马上叫你们过来了。” 苏然然松了口气,也就是说现场的环境证物没有被破坏,于是走到衣柜旁,开始循例进行检验,结果在衣柜门上发现一个很明显的手掌印:那是一个很小的掌印,五指扒在门外,汗渍深深沁进木板,显然是抓了很长时间。 她心中猛地一惊,仿佛看到小宜坐在衣柜里,死死抓住衣柜门,透过缝隙长时间注视着门外的动静,而这间卧室和客厅是相通的,也就是说…… 她连忙走到陆亚明和方凯身边,告诉了他们自己的推测,两人的表情也十分震惊。方凯大步走到床边,蹲下身焦急地问:“小宜,你当时是不是看到了,你透过衣柜门看到了什么!” 小宜瞪大了眼,猛地缩到墙边,捂住脸发出尖锐的叫声,方凯有些着急,紧逼两步握住她的胳膊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我们!” 小宜仍是拼命尖叫,眼泪不断从指缝中流下,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看得苏然然于心不忍,连忙扯住方凯说:“算了,她不敢回忆,也说不出来。” 陆亚明重重叹息一声,懊恼地说:“如果目击者看到凶手,对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可惜她……” 方凯看见小宜吓成这副模样,顿时也感到有些自责,他连忙安抚着小宜,又转头说:“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想办法,等她恢复些,看能不能问出些线索。” 几人回到市局后,苏然然就扎进解剖室对尸体进行进一步解剖,结论和之前的初检基本一致,唯一的新发现是在死者的鞋子里,找到一块涂了颜料的pvc碎片,暂时无法判断究竟是来自什么东西。 陆亚明站在一旁,盯着躺在解剖台上的女人那被齐齐绞去半截的十指,问:“你觉得这是什么工具造成的?”这是这起案子区别于之前那起的唯一细节,也许其中藏着什么重要线索。 苏然然说:“现在只能判断是某种刀口锋利的工具,具体是什么需要进行痕迹比对。不过我倒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亚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这真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件,凶手的行为模式一定是遵循既定规则,绝不可能轻易改变,那么一定因为死者的指甲上留下了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皱起眉推断:“也许死者在挣扎的时候,抓到了他的脖子或者什么地方,他害怕死者指甲里的dna会被发现,索性把她的指头全部绞断!这么说来,凶手十分谨慎,而且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那这案子可就更不好办了。” 苏然然掰过尸体的脖子,继续说:“两个死者的颈部动脉处都留有针孔,说明凶手是通过这里一包包抽取掉死者身体里的血液带走。但是从医学角度,如果想要放干一个人身上的血,完全可以割裂大动脉,这样速度会更快。可凶手却选择这种更麻烦,也更容易让他被发现的方式,甚至连死者的皮肤和衣服上都没沾上血迹,我怀疑他可能有着某种洁癖,也许是种强迫症,因为割裂动脉会造成喷射状的出血,这是他不能容忍的。还有,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花时间去放干死者的血液!” 陆亚明握拳敲了敲,说:“清洗……因为死者是吸毒的,他觉得这种人的血会很脏。还有他把死者下体一层层包起来,也代表着一种强烈的厌恶心理,这个凶手对**有恐惧感。” 两人互看一眼,渐渐把凶手的轮廓在心中勾勒成型,很快局里就发了案情通报:根据死者的身高和颈部索沟判断,凶手大约在170-175之间,男性,有基础的医疗技能,有反侦察能力,能够准确找到区内吸毒人员的地址;两名死者的大门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可见凶手的职业是让她们信任甚至熟悉的;凶手有严重的洁癖,与异□□往障碍,对性行为十分排斥。接到通报的刑侦队员,需立即在两起凶案的户籍登记范围内搜寻强制戒毒所里符合条件的医护人员。 苏然然忙了一天,到了天黑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家里,打开门习惯性准备摁亮电灯,却发现客厅里已是灯光大亮,秦悦一边把长腿搁在茶几上看电视,一边用手里的蔬菜逗着阿尔法不停打转。 她瞪大了眼看着自家那只绿鬣蜥,正竖着背刺摇摆着喉扇,如同一只蠢萌的小狗围着秦悦的手慢悠悠地转着圈,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完全没有身为冷血动物的自觉,心里顿时一阵无语,走过去一把抱起阿尔法往房间走去,只听秦悦在背后不断喊着:“喂……你终于回来了……我可帮你照顾它一天了,喂……你说句话嘛……喂……”突然发现自己家里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她把阿尔法扔回木箱,教育它不许和陌生人玩耍,然后坐下打开电脑突然发现qq上居然有人她,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打开一看,原来是大学的班级群定好了聚会的地址,然后了所有之前承诺要去的人,不知道为何连她也了进去。 她歪这头想了想,用笔在便签纸上写了个日期,然后写上三个字:同学会,又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身上有些酸痛,决定先去洗澡换身衣服回来再想。 她离开房间的时候忘了锁门,秦悦见她进了浴室,连忙溜进她的房里,把手里的蔬菜塞进阿尔法的木箱里,一瞥眼看到桌上那张便签纸,唇角一勾,喃喃念着:“同学会啊!” 正文 第12章 往事 穿过一条堆积许多垃圾的过道,陆亚明敲响面前那扇带了锈斑的铁门,很快就看到方凯那高挺的身子出现在面前,然后就跟着他进了屋。 曾经满是血腥味的客厅早已被清理干净,可陆亚明朝四周一看,还是很快就能回忆起当时那副可怖的画面,莫名觉得有点阴森森的。他瞥了眼迅速冲到厨房里的小宜,对坐在对面的方凯说:“说真的,这房子真不该让她继续住下去。” 方凯朝他递过一根烟,无奈地瞥了瞥小宜的方向说:“她现在没有别的去处,我帮她联系了几家亲戚,对方都不太愿意接收。毕竟她妈妈是吸毒的,她自己现在又……” 陆亚明想到那孩子孤苦无依,心里也有些酸,又问:“她现在还是不能说话吗?” 方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去医院检查过,身体机能没有问题,还是因为应激心理障碍无法开口,需要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医生说什么时候能说话,得看她什么时候能迈过这个坎儿。” 陆亚明想到此行的目的,心里不由又沉了沉。突然他感觉身边多了个人,转头看见小宜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心地端着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低着头乖巧地走回卧室,开始趴在小桌上写作业。 陆亚明觉得眼睛被腾腾的热气熏得有些发酸,又叹口气道:“这孩子这么懂事,看着怪让人心疼的,难怪你割舍不下,一直留在这里照顾她。” 方凯重重吸了口烟,目光变得有些飘忽:“我第一次见到她们,还是我做特勤的时候,那时我在一个黑老大手下当马仔,收到指令到她们家来讨债。她妈妈当时已经吸毒吸得债台高筑,实在被逼得急了,就把女儿推出来,说把她给我们抵债。小宜那时才8岁吧,许多孩子还在沉迷ipad游戏的年龄,可她不但要照顾自己还得照顾她妈妈。我看的出她当时很害怕,可还是死死抱着书包,小声地问她妈妈:我去了那里,还能继续上学吗?你知道吗,我一个糙汉子,为那句话差点哭出来。后来,我就想办法偷偷借了她妈一笔钱,让她还清了欠债。后来我没有做特勤了,还是放心不下小宜,时常会来照拂着点,给她塞点钱让她加菜吃。这孩子确实懂事的让人心疼,就是可惜……小小年纪就得经历这么多,现在连唯一的亲人都死了,以后,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长长吐了口烟圈,“不说这个了,你们调查得怎么样?还没有进展吗?” 陆亚明露出苦笑,专案组这两天集中排查了区域内所有强制戒毒所,并没有发现符合凶犯侧写又有作案时间的嫌疑人。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目击者这边有没有新进展,但看小宜目前的状况,应该也是一无所获。 他被这个案子弄得很是头疼,又和方凯讨论起了案情:包裹死者下·体的胶带已经确认是医用胶带,而凶犯能准确从大动脉抽出血液、加之包裹胶带的手法非常专业,所以,应该和医疗行业脱不了关系。而两名死者都是吸毒人员,凶犯既能掌握他们的住址,又能取得她们的信任进入家门,所以会把排查目标锁定在区域内的强制戒毒所的医护人员身上。 方凯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说:“据我所知,许多社区医院也会定期送戒□□物给登记在案的吸毒者,他们应该也符合凶犯特征,如果试着扩大调查范围,会不会有所收获。” 陆亚明眼睛一亮,就在这时,兜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脸色立即就变了:“什么!又多了一起!还是一样的手法吗,好,我马上过去……” 与此同时,这一天难得没有去实验室的苏林庭,刚走出自己的房门,就逮到正鬼鬼祟祟在隔壁房门外晃哒的秦悦,于是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世侄,你在找什么?” 偷窥这种事被主人撞上,秦悦就算脸皮再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心虚地笑了笑,说:“我就是想看看,这间房里到底有什么?” 苏林庭也笑了起来,说:“你还一直记着这事呢。然然那是怕你乱闯,弄坏了里面的仪器,故意吓你的。” 他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秦悦跟着一探头,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间实验室,心里那句“切”还没来得及发出,瞅眼就撞见只剩了一半的小白鼠爪子,架子上摆满了福尔马林泡着得动物尸体,心想:“这还真是够刺激的。” 苏林庭领他进了门,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然然除了在警察局的工作,还是我的助手。” 秦悦奇道:“她不是学法医的吗?” 苏林庭说:“她从小就跟着我泡实验室,大学又拿了法医学和生物学双硕士学位,于是我就在家里专门建了间实验室,让她有空就帮我做些辅助实验,记录一些数据。” 秦悦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怪秦南松非把自己送到苏家来接受再教育,就是自家那个从小优秀的大哥,和苏然然比起来也只能算普通了。 苏林庭脸上却看不出骄傲,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说:“然然这孩子,从小智商就很高,学业上从来没让我操心过,性格也很温顺,没经过什么叛逆期,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就疏忽了她,只是一心扑在项目上。等我发现问题时,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秦悦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好奇地去扒动旁边的器皿盖,谁知撞见一双泡在水里的眼珠,吓得他差点叫出声。苏林庭却已经陷入回忆,继续说着:“我和妻子离婚的早,我根本不懂怎么去带孩子,也从来没教过她为人处事,所以然然根本不会和别人相处。后来我才知道,她因为经常跳级,性格又孤僻,上学的时候经常会被同学欺负,于是她就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慢慢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秦悦怔了怔,想象着那个总是独自呆在角落,被冷落排挤的苏然然,内心竟产生了些小小的愧疚:当初他可是最爱带头欺负成绩好的同学了。 苏林庭突然叹了口气,说:“可惜我和妻子离婚得早,如果由她来教然然,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秦悦脑子里顿时出现一个成熟版的苏然然,忍不住问:“伯母是什么样的人?” 苏林庭的目光闪过一丝光亮,说:“她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漂亮、有趣、热爱交际,当时可是学生会里的风云人物,追她的人能排满一层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选择了我这么个书呆子。”他突然看了秦悦一眼,好像有些自豪地笑了笑说:“说起来,当时你爸爸也追求过她呢……” 秦悦瞪大了眼,想不到父亲还有这么段黑历史,然后幸灾乐祸地想着,以他父亲那么精明又自负的人,居然输给了看起来什么都不如他的苏林庭,心里一定呕死了吧。 苏林庭继续说:“后来,然然上了大学要住校,我一直说服她试着去和同学交往,可并没有什么收效。然后……有个男孩子开始追求她。” 秦悦原本正瞅见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猴子,想着这实验室里居然会有活物,猛听见这句,惊得立即转过头,不假思索地接了句:“那他的下场一定很惨。” 收到苏林庭投过来极不友善的目光,他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那他一定没成功吧。” 谁知苏林庭却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然然答应了。”他看着秦悦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说:“用她的话说,她很想亲身去探究下,为什么人类会为了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做出那么多毫无逻辑的行为。” 秦悦简直匪夷所思:“她想用谈恋爱来做实验!” 苏林庭叹了口气说:“我也不赞成她的想法,不过他们只在一起很短时间就分开了,大概只有一周吧。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然再也没提过这事,看起来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我甚至觉得,这件事以后,她也不会想再去尝试了吧。” 秦悦突然想到那张写了同学会的便签,还有那个大大的问号,也许这件事在她心里也不算是毫无波澜吧。这么想起来,他对那所谓的同学会有多了几分兴趣。 苏林庭难得能找到人倾诉自己对女儿长久以来的愧疚,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秦悦却盯着那只关在笼子里小猴子,它正双手扒住栏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秦悦的转头瞥见旁边泡在那堆福尔马林里的尸体,忍不住打了个寒碜,想着眼前这只可爱的小猴子,不会也要…… 他于是顿住脚步,大声喊着:“苏叔叔,这猴子身上没注射什么病毒之类的吧。” 苏林庭望着那只猴子,皱眉想了想说:“这只好像是才送过来的,应该是然然要做习性观察用的吧。” 那小猴子听出希望,连忙钻出半个脑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期盼地望着他,这让秦悦产生一股英雄豪情,下定决心说:“不如把它卖给我吧,钱从我生活费里扣。” 到了晚上,苏然然拖着一身疲惫地从局里回来,发现苏林庭居然破天荒地坐在客厅看书,好奇地问道:“今天没去实验室吗?” 苏林庭取下眼镜,说:“有个仪器出了问题,今天放一天假。”他见苏然然径直往房间走,突然想到件事,说:“对了,你实验室里的那只猴子,被秦悦要走了。” “猴子?”苏然然迷惑地回过头,突然想起来那是什么,顿时瞪大了眼,说:“可那只猴子注射了实验用荷尔蒙,它会一直处在发情期……” 苏林庭连忙放下书,和苏然然一起冲到秦悦房门口,只见秦悦正恼羞成怒地瞪着站在自己桌上那只猴子,而那只猴子一边用无辜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边用两只手勤奋地撸着管…… 秦悦一脸要被气疯的表情,指着它的鼻子狠狠教训着它:“交配是最低级的享乐方式,我们身为灵长类动物,要有更高级的追求,你懂不懂!” 苏然然突然觉得,这一人一猴其实还挺配的。 正文 第13章 追凶 逼仄的房间、捆绑胶带、被抽干血的女尸……又一次地重复上演,仿佛狠狠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陆亚明握拳狠狠一砸,“已经第四起了!凶手作案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猖狂了,这不是显得我们警察无能嘛。“ 苏然然的目光却凝在尸体的脖子上,说:“可是这次的不一样。” 陆亚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次的死者脖子上居然留有许多针孔。和之前几起案子干净不同,这次的现场变得十分凌乱,到处都是撞倒的家具和杂物,看起来好像死者在死前曾进行过激烈反抗。最关键的是,这一次的死者的衣服上甚至包裹□□的胶带都出现了喷溅的血迹。 苏然然隔着塑胶手套,细细触着死者脖子上凌乱的针孔,微眯了双目,几乎能看到凶手狰狞地瞪着眼,不断用手里的针头往动脉里扎,鲜血飞溅出来,甚至沾到他的脸上和手上,这让他感到无比嫌恶和恐惧,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 她长吐出口气,说:“他受到了刺激,凶手的精神状况在不断恶化中,他已经没法保持冷静了。” 陆亚明皱着眉点头,“没错,可是这就更麻烦,这种人受了刺激,只会更丧心病狂地犯案,b组那边对社区医院的彻底排查还需要时间,也许很快就有下一个案子等着我们!” 苏然然抬眸看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他既然失去了冷静,就难免会因为疏忽留下证据,所以这个现场非常关键。陆队,我们可以在他继续犯案前抓住他!” 陆亚明被她语气中笃定的感染,也生出些热切的信念:“好!这次一定要逮住他,绝不会给他杀死下一个人的机会!” 苏然然十分仔细地采集了现场所有血样,包括死者衣物和胶带上任何一点微小血迹,分别标记了序号,带回检验室后,居然传出了令所有人都振奋的消息。 在其中一份血样中,除了被害者的dna,还检测出一份男性dna,很有可能是凶手在慌乱中用针头扎到了自己,虽然,在现有的dna数据库比对中没有发现任何符合样本,但仍是这个案子取得的最为突破性的进展。 市局会议室内,忙碌了许多天的专案组警员都显得十分疲惫,可精神却为得到了关键性证据而亢奋着。陆亚明接过苏然然刚递过来的一份报告,表情有些惊喜:“什么?你说这次用得胶带和以前三起都不一样?” 苏然然点头,说:“我仔细对比过,胶带的材质和形状都有细微差别,应该是来自不同品牌。” 陆亚明激动地把报告按在桌子上,转向自己的组员,问:“你们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众人沉默一阵,有人站起来说:“说明凶手发现我们在找他,想刻意掩盖自己的身份。” “没错!”陆亚明只觉得眼前遮盖了许多天的乌云,终于透出丝亮光,“甚至他可能已经被我们的同事问询过,也许这就是刺激他失去冷静的原因。最后一起凶案是今天早晨刚发生的,正好是在我们开始排查社区医院之后,这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一定是对的。你们赶紧去帮b组重新筛查之前曾经调查过的对象,看能不能找出符合这个dna样本的嫌犯。” 陆亚明原本以为,依靠手头的证据和调查方向,破案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可经过复查之前的调查对象,并没有找到dna符合的嫌犯。幸好经方凯提醒,他查出许多社区医院的基层医护人员都会互相调动,警方在调查连环杀手这种事,很容易就在系统内传开。那么,凶手也许并不在已经排查过的医院,而是因为即将被查到而觉得惶恐不安。 这一日傍晚,35岁的护工陈奕刚忙完手上的活,走出病房就瞥见大厅里出现了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亮出证件向护士长询问着些什么。他心里一慌,临时抓住一个同事换了班,然后急匆匆地朝自己的衣柜走去,准备换了衣服就赶紧离开。 可人一旦心里有鬼,反而更容易漏了马脚,他一边朝大厅相反的方向绕道,一边警惕地回头偷瞄,谁知却撞见一个正面走来的警察,他魂儿都被吓掉一半,连忙低着头快步朝前走,那警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越看就越觉得可疑。 他提心吊胆地走到衣柜旁,刚刚打开柜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警察追来的脚步声,他慌张地来不及换衣服,撒腿就准备往外跑,谁知才跑了几步,就被人牢牢制服,另一名刑警掀开他刚开了一半的衣柜门,一眼看到来不及带走的衣物、医用针头、以及一捆还未开封的胶布…… 审讯室里,陈奕看着面前死状相同的四具尸体照片,目光发直,吓得簌簌发抖。 肖和骆安琪坐在审讯室对面,用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瞪着他,“说!你是怎么杀死她们的?” “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杀人啊!”陈奕一脸无助,困兽般揪着头发, 肖栋冷笑起来,手指叩着桌面说:“没有?那你看到警察紧张什么,你跑什么跑!” 陈奕几乎要把他头埋到桌子底下,嗫嚅着说:“我以为……是我偷摸尸体那件事被警察发现了,警官,我真不知道什么杀人案啊!” 骆安琪皱起眉头,拍了拍桌子,说:“你给我严肃点,少转移话题。你说你不知道,那你柜子里的针头和胶布怎么解释!” 陈奕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还在狡辩,放在你柜子里的东西,你说没见过?” “算了,等dna比对结果出来,由不得你再狡辩!” 陆亚明站在玻璃对面,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形容猥琐的中年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并不太符合他脑海中的凶手形象。案子办得多了,身为刑警多少都会产生些直觉,不过要给嫌犯定罪可不能靠直觉,一切全凭证据说话。 幸好证据很快就送来了,苏然然喘着粗气,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脸上也有着鲜少表露的激动:“结果出来了,陈奕的dna和现场发现的血迹中dna是一致的!” 与此同时,审讯室里的陈奕已经快哭出来,大喊着:“警官,我真的没杀人啊!是有人告诉我,我猥亵尸体那件事被警察发现了,会被判什么重罪,我什么都不懂,看见你们来了能不怕吗?” 苏然然猛地转头,疑惑地问:“他说得是真的吗?” 陆亚明点点头说:“没错,我们带他来之前,问过他的同事,这个人风评很差,平时从不爱说话,但是偷偷藏了很多□□杂志,前段时间被人投诉猥亵尸体,医院正在调查,准备有了结果就开除他。” 苏然然顿时有些茫然:“他这和317连环案件的凶手完全不符合!” 陆亚明叹了口气,“你来之前我一直就觉得有疑问,按照对凶手的侧写,他把死者□□包裹起来,说明他对性有着强烈的抗拒态度,可陈奕却是个□□狂。还有洁癖这一点,也不太符合,但是心理侧写毕竟只是辅助,必须排在证据后面,而且除了这两点,陈奕几乎全都符合,有最大的作案条件和嫌疑。” 苏然然却好像没有听见他说得话,低头思忖一会儿,就快步走进审讯室里,陆亚明觉得奇怪也跟了过去,只见她一把钳住陈奕的下巴,吼了声:“别动!” 陈奕被这阵势吓呆,僵直着脖子任她摆弄,苏然然仔细检查了许久,抬头盯着陆亚明说:“他脸上和脖子上都没有任何抓痕!” 在第二起案子里,死者的十指被绞断,按照推断是死者在挣扎时抓伤了凶手,凶手怕死者指甲里的dna被发现才会这么做。 陆亚明当时明白这又是个很大的疑点,顿时显得有些焦躁,“可是dna结果是符合的,这个怎么解释!” 苏然然慢慢放开陈奕,喃喃说:“也许,现场的血,并不是凶手的!而是他故意让我们发现的!” 正文 第14章 真相 医院里人声渐稀,他抬头看了眼时钟,见长针刚好和6字重合起来,于是整理好今天的病例,站起身走到水龙头下认真地洗手。消毒水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全,反复洗了四次手后,又掏出随身带得手帕把手仔细擦干。 在如今病人都迷信大医院的环境下,身为社区医院的内科医生,工作量并不饱和,也谈不上什么救死扶伤,做得多是些看病开药的日常诊断,基本不需要加班。所以他按部就班地收拾了办公桌,没有和同事打招呼,径直朝休息室走去。 走廊里,一个穿着惹火的女孩和他擦肩而过,他极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尽量避开与那人的接触,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嫌恶。 走过大厅时,他听见几个护士围在一起议论:那个变态的陈奕果然被抓了。听说是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警察专门来和院长通报过,说这件案子已经是证据确凿,那人也招认了,警方还在问医院有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呢。 护士们说得眉飞色舞,啧啧惊叹,他再度迈开脚步,偷偷勾起了唇角:那人果然是对的,这招借刀杀人非常有用,只要再等段时间,陈奕被判决有罪后,自己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掏出手机发条短信,可曾经的某些约定,让他硬是忍住了这冲动,脚步却变得轻快起来,他一脸轻松地回到休息室换了衣服,盘算着今天要去买点好菜犒劳自己。 走出医院时,天空已经被染上淡淡得墨青色,他抬头看着一片几欲罩顶的阴云,长长吐出一口气。 绕过大门,有一条比较僻静的小巷,正当他低着头往前走的时候,有个瘦骨伶仃的年轻女人突然撞到了他怀里。 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后躲闪开,那女人却媚笑着又贴了上来,说:“小哥哥,要玩玩吗?很便宜的!” 他感到有烈火窜上喉咙,灼烤得满口都是血腥味,双手在衣袖里狠狠攥紧,却只是咬着牙不断躲避,低声吼道:“快给我滚!” 那女人却恬不知耻地继续黏了上来,眼神里露出热切的渴望,说:“求你了,多少钱都行,我很需要钱!” 他猛地止住步子,恶狠狠盯住那女人:明明是张还算清秀的面孔,一双眼却麻木、空洞,深凹进去的脸颊上,堆着贪婪的假笑;衣衫半开着,露出仅贴着一层皮的胸骨,血管根根凸出来,难看得令人作呕。 垃圾!全是被毒品操控得垃圾!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冲动。他必须控制自己,得赶快离开,不然一切都会搞砸! 这时,那女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身子贴了上来。他的脸部扭曲起来,恶心的感觉从手腕迅速爬满了全身,终于无法忍受,拼命甩开那只手,然后转过身,死死扼住了那女人的脖子。 眼看那具肮脏的身体在手下渐渐瘫软,他才终于觉得喘上气来,瞪着眼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脏女人,谁准你碰我的!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该和那些贱人一样去死!” 看着那女人的脸慢慢变青发紫,他觉得有种快感升了起来,这让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可很快,腰窝上被顶上一样东西,让他迅速清醒过来,有个声音冷冷地说:“周永华,放开她!你被捕了!” ………… 刺目的白炽灯光“啪”洒了下来,回忆骤然被打断,周永华本能地抬手遮了遮,然后垂下头,继续一言不发。 这一次,由陆亚明亲自审问,他将两包血袋搁在桌上,说:“这是从你家搜出来的,检验科已经鉴定出,这就是属于其中两个女死者的血。看来你还舍不得扔掉,想留着做纪念,嗯?我们还搜出了你没来得及用得胶带和针头,证据确凿,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永华叹了口气,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说:“没什么好说的,想不到我做了这么多事,还是逃不过你们的眼睛。” 陆亚明轻哼一声说:“你自以为聪明,先伪装一个露出破绽的犯罪现场,再丢出一个选好得替死鬼,让我们以为案子破了,就能完美掩盖自己。可惜陈奕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我们去查过,你们医院里最近刚做了一次内部员工的集中体检,如果有人偷偷拿到陈奕的血样,再故意滴在凶案现场,好像也并不是件很难的事。你这招确实很高,但是也有风险,那就是让我们锁定了真凶一定是在陈奕身边的人,于是我们就干脆布了个局,先放出假消息让你放松警惕,再找人试探,果然把你引出洞来。” 周永华把头靠在椅背上,任那灯光刺进眼里,认命得阖上了双目。 “说吧,你是怎么杀得她们?还有,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周永华睁开眼,目光中露出寒意,“因为他们该死!自己经不起诱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什么还要去害别人!我杀她们,是为了不让她们害更多人!” 然后他扶着头痛苦地哭了起来,陆亚明漠然地看着他,一直等他全发泄完,才听到了他口中的故事。 那是关于一个原本前途大好的年轻医生,是如何在酒后地被迷糊地拖上一个小姐的床。原本以为是一次无意的放纵,谁知却造成了再也无法挽回的后果。 那个小姐是个吸毒者,因为公用的吸毒用具,早就染上了艾滋病。而他得知以后,就开始每日担惊受怕,任何一点疑似症状都让他吓得发疯,但却始终不敢去检查,如果真的确诊,不光他的职业生涯,还有他的人生都会毁于一旦! 终于,在这种反复的精神折磨中,他开始无比憎恨这些人,他必须杀死她们,她们的血是脏的,必须全部抽干才能清洗,她们的下·体也是脏的,全部包裹起来,才能不让她们继续害人…… 陆亚明拿着厚厚的供词,不知为何,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走出审讯室,让队员处理好后续事宜,然后,走到检验室去找苏然然,想告诉她最后的结果。 苏然然正在认真地比对许多塑料制的样品,见陆亚明进来,抬头问:“他认了吗?” 陆亚明点了点头,摸出根烟,想起这里是检验室又放了回去,坐下揉着太阳穴,说:“干我们这行的,没破案时拼命想抓到真凶,案子破了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苏然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陆队,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没结束呢。”见陆亚明露出疑惑的目光,她继续说:“我们在第二个死者鞋子里找到的pvc碎片,这些天我一直在找样本比对,可还没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亚明说:“可是周永华已经全都认了,4桩案子全是他做的,侧写、证据都对上了,还能有什么问题。至于那个碎片,可能是死者无意粘上去的呢?” 苏然然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死者穿着拖鞋,可见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她们家也没有找到符合这块碎片的制品。凶案现场绝不可能有无关的东西出现,如果周永华的供词里没有提到这样东西,那这就一定是个疑点。” 陆亚明知道她一向执拗,认定得事就不会改变,而且她的直觉通常也很准确,索性由得她去查,又嘱咐着:“要快些查,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会上庭公诉了,我再加些人手帮你。” 可一群人忙活到晚上,最终也没找到那块带了油彩的pvc碎片到底属于什么物品,苏然然回到家时,已经感到精疲力尽,刚打开自己的房间门,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飞快从她脚边跑过,然后“嗖”地爬上床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她板起脸,大步走过去把那只色猴从被子里拎了出来,冷冷威胁:“你要是敢在我房里发情,我就把你带回实验室!” 那猴子吓得簌簌发抖,用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可惜苏然然不是秦悦,装可怜对她毫无用处。她用两只手拎着它的脖子,准备直接给扔出去,幸好这时,秦悦从楼梯跑上来,大叫道:“鲁智深,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到处找你!” 苏然然感觉太阳穴跳了跳,“你叫它鲁智深?” 秦悦把鲁智深抱在手上,冲她挑了挑眉说:“怎么样,这名字内涵吧!” 苏然然感到一阵无语,正要关门把他们赶出去,秦悦却用身子抵住门,问:“你是不是要参加同学会?” 苏然然有些恼火:“你什么时候偷看到的?” 秦悦凑近她一脸坏笑:“说嘛,到底去不去?你爸爸让我问你的。” 苏然然懒得搭他,背转身子甩下句:“不去!” 秦悦却不放过她,又跟过来问:“干嘛不去,是不是怕见什么人?” 苏然然皱起眉,语气中隐含不满:“这也是我爸爸告诉你的?” 秦悦神情暧昧地朝前凑了凑,“没有,我猜的!不过看起来,好像猜对了。” 苏然然忙了一天,现在又被缠着问这种问题,顿时感到一阵头疼,于是黑着脸坐下,继续当他是空气。 谁知那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被人嫌弃,十分自然地靠在桌沿继续说着:“你听我说,同学会这种东西,除了重温旧梦就是用来打脸,如果有人欺负了你,现在正好有机会狠狠欺负回去!” 他见苏然然一脸不为所动,继续循循善诱:“所以啊,我替你想好了,你不但要去,还得风风光光的,带上个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男朋友去,这样才能狠狠打他们的脸。” 苏然然被他吵得不行,腾地站起来说:“第一,我没那么无聊!第二,谁是我男友!” 秦悦得意地一指鼻子:“我!” 正文 第15章 保护 满溢□□的小公园里,陆亚明和苏然然远远就看见小宜穿着粉色裙子,裙角随秋千荡起高高飞扬,她笑得眉眼弯弯,天真而稚气,仿佛这时才能看得出她不过是个9岁的孩子。 而方凯站在她背后,目光温柔,时而轻推着她的背,让她飞向蓝天白云,赠她万顷光明。 这情景看得两人心头一软,于是笑着走过去,方凯抬头看见他们,也挂上一个明朗的笑容,而小宜却有点羞涩,从秋千上跳下来,躲到他背后偷偷朝外面瞄着。 苏然然好像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几分自己的影子,她蹲下身子,拿出一个芭比娃娃说:“这是阿姨特地给你买的,喜欢吗?” 小宜露出渴望的眼神,但是还是怯怯地看向方凯,有些犹豫不决。方凯鼓励地拍了拍她的头,说:“阿姨是好人,她是专门来看你的,快谢谢她。” 小宜这才从他身旁钻出来,接过芭比娃娃一把抱在怀里,冲苏然然感激地点着头。方凯又蹲下对她说:“我要和陆叔叔说几句话,你和阿姨一起玩会儿好吗?” 小宜咬住唇,迟疑地往后退了步。苏然然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玩,但她打心里喜欢小宜,于是尝试着伸手过去,说:“可以吗?” 小宜犹豫了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拉住苏然然的手,一起往草地上跑。 陆亚明和方凯走到长凳上坐下,忍不住感慨地说:“小宜这孩子真是开朗了不少,多亏了你了。” 方凯望向那个欢快玩耍的背影,说:“只可惜,她怎么都不愿开口说话。心理医生也看过很多次,他们说这种程度的障碍需要长时间恢复,可能要一年,甚至两年……”他又转开话题问道:“对了,凶手捉住了吗?” 提起这件事陆亚明感到有些振奋,“这次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已经捉到了,有证据,他也招认了。过几天就能移交法庭,等定罪就算真正结案了。” 方凯好像也松了口气,说:“太好了,这样小宜的妈妈总算能得到安息,我也就彻底放心了。”他沉思一会儿,突然说:“老陆,我想领养这孩子。” 陆亚明有些惊讶,不过也觉得在意料之中,只是问:“这合程序吗?” 方凯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结婚,不符合领养条件。不过我已经和上面申请了,小宜这种情况很特殊,应该可以想办法通融。” 陆亚明忍不住感慨:“希望你能成功,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话。小宜这孩子遇上你,真是她的福气。” 方凯的眼神却有些黯然,说:“如果领养手续办完,我想辞职带她换个城市生活,毕竟这里给她留下的回忆都不太好,不利于她的心理健康。”他的目光追着不远处那个灵动的身影,说:“我希望她快快乐乐的长大,不要受任何前事影响,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陆亚明听他说到辞职有些惊讶,正要说话,小宜已经笑着跑过来,朝方凯递上自己刚摘的一朵小花,笑得一脸灿烂,然后拉着他让他和自己一起去玩。 苏然然原本追着小宜往回跑,突然被旁边一个戴面具的孩子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涂着卡通图案的面具,她脑中突然有光亮一闪,面具……那块碎片会不会是来自塑料面具…… 她回过神时,方凯刚好站起被小宜扯着往前走,和她擦肩而过时,苏然然突然看见方凯的耳后有一道划伤的疤痕,因为被头发遮盖,从其他角度很难被发现。 她猛地转头,指着那处发问:“方警官,你这里是怎么伤的?” 方凯一怔,随后摸着那道疤,神色自然地说了句:“上个月执勤的时候被划伤的,怎么了?” 苏然然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明白,这样深度的抓痕,一周左右绝对会恢复到看不出疤痕。所以,方凯耳后的伤口一定不会超过一周。她回过头看着正和小宜玩得十分开心方凯,突然感到从头到脚升起凉意。 监狱探视室,周永华十分不耐烦地说:“笔录都做完了,还找我干什么!” 苏然然盯着他问:“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死第二个死者的,所有细节,我全都要知道!” 周永华歪着头靠在椅背上说:“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冒充社区送药的义工骗她开门,本来进门就准备掐死她,结果她居然反抗,还抓伤了我的下巴。我怕dna被你们发现,所以杀了她又抽干血以后,还切断了她的手指。” 苏然然继续紧逼:“只是这样?” 周永华突然有些心虚,偏过头说:“不然你说还能怎么样?” “那手指你扔到哪里了?” “不记得了?垃圾堆吧。” “她是怎么抓到你下巴的?你进门前还做了什么?” 周永华迷茫地转回头,突然有些语塞,苏然然又冷冷抛出几张照片到桌上,问:“现在你告诉我,这里面哪个是第二个被你杀死的人!” 周永华瞪大了眼,看着眼前几张陌生女人的生活照,感觉有冷汗从背后慢慢滑落下来…… 苏然然靠回椅背,却丝毫没有获胜的快感,她犹豫了一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根本就没见过她,所以……你包庇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傍晚时分,方凯低着头往自家楼道里走,他需要尽快办完,不然小宜睡醒了看不见他会着急。 可刚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家门大开,陆亚明正蹲在楼梯处闷闷抽烟,他停住步子,苦笑着说:“老陆,你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陆亚明痛心疾首地盯着他,抛出一样东西,说:“你先给我解释解释,这个是什么!” 那是一把警用钢钳,虽然已经被清洗干净,但是涂上发光氨就能清晰地看出血迹。方凯低下头,脸上露出绝望之色,这时又有刑警跑过来说:“找到了,就埋在花盆里。” 陆亚明的嘴唇抖了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努力深吸一口气,才颤颤开口:“很好,你知道这手指扔在外面迟早会被发现,所以就自己藏起来,是不是?” 方凯靠墙点了根烟,眯眼看着冉冉飘走得青灰色烟雾,喃喃说了句:“太早了……你们发现得太早了……” 陆亚明和方凯相识超过十年,他一向敬佩这个敢于和毒贩斡旋的老友。可陆亚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他坐在审讯桌的两端,朝他问出那个百思不解的问题:“为什么?” 方凯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说:“为了小宜。” 陆亚明愤怒地拍着桌子,“你杀了她妈妈!” 方凯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她不配当她妈妈!你知道她为了毒品都做了些什么吗?自从我给了她一次钱还债,她看出我很心疼小宜,就用把女儿卖掉来要挟我,经常找我要钱,这些我都能忍。可是她嫌我给的钱太少,竟然还……”他握紧了拳头,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下去:“你知道的,有些人很变态,喜欢那种小女孩……所以她妈妈就动了心思,可是小宜才9岁啊!她才9岁!幸好小宜提前给我打电话求救,我赶到的时候那畜生把她衣服都脱了!你知道我去晚一步会发生什么吗!” 方凯咬着牙说完,然后垂下头,把脸埋在手掌里,双肩轻轻抖动。陆亚明看着这个对毒贩都能从容斡旋的硬汉,这么脆弱不堪地坐在他面前,内心好似被刀绞般疼痛,只无力地说了一句:“可是也不一定要杀人才能解决……” “是吗?那我该怎么办?”方凯抬起脸,双目已经变得通红,“她妈妈是她唯一的法定抚养人,如果我把小宜带走,就是非法拐带!我很怕这次能赶得及,如果我出任务赶不及怎么办,如果我没接到她的电话怎么办?她妈妈那么丧心病狂,总有一天会毁了她!” 他吸了吸鼻子,表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后来我在内网上看到了第一起杀人案,我突然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故意模仿那起作案的手法去杀了小宜的妈妈。可我还是觉得不够保险,所以我比你们先找到了周永华,然后给他出了个主意,教他怎么躲过警察追查。条件就是如果他被捉住,就要认下所有的罪。我给他讲了小宜的事,他很愿意帮我,反正他已经是死罪,并不介意多这一桩。” 陆亚明默默听完,第一次,他不知道该在审讯时说些什么,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你做卧底的那两年,改变了很多,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方凯听见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突然开口:“老陆你知道吗?我不怕被抓,可我被抓了,小宜该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有新的生活……她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陆亚明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攥着笔录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出审讯室,看见迎面走来眼眶微红的苏然然,明白她全部都看到了,他靠在走廊处狠狠抽了口烟说:“你说他值得吗?一个前途大好的警察,为了个毫无关系的孩子,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苏然然透过门缝,看着坐在审讯桌旁的方凯,轻声说:“那天他杀人时戴上了面具,是怕会被小宜看到。可是死者在挣扎的时候抓掉了他的面具,而小宜那时正躲在衣柜里,透过柜门的缝隙往外看……”她顿了顿,“陆队,小宜什么都看到了。也许,她一直不肯说话,是因为想要保护他!” 正文 第16章 解惑 阴云密布天际,细雨如尖锥般刺向大地,这一天,方凯将被移送到看守所,等待着进入庭审判决阶段。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方凯被从拘留室带了出来,他随意地提了提自己手上的手铐,看着站在旁边低头不语的陆亚明,说:“老陆,你送送我吧。” 陆亚明重重叹了口气,对两名押送员说:“让我来吧。” 市局门外有个院子,囚车通常就停在那里。对很多犯人来说,这条通往囚车的走廊幽深而绵长,有时又显得太短。 方凯的目光好像落在一片虚无的彼方,声音低沉,“老陆,你知道吗,我当特勤卧底的那两年,不知道见过多少操蛋的人和事。但是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女孩子死在我面前。她那时才多大,14?还是15岁?她家里人不管她,成天就在外面厮混,后来被我们老大看上,干脆就跟了他,然后又被他用毒品控制,最后,她是死于吸毒过量……我亲眼看见她倒在包厢里,眼睛凸出来,口里冒着白沫,细细的胳膊上全是针眼……那天以后,我经常会做噩梦,梦到那双眼睛好像在控诉我,如果能早一点把那个团伙给端掉,是不是就可以救她出来。这个噩梦一直跟着我,直到我遇上了小宜,我帮她其实是在帮自己,我想做点事让自己安心,我救不了之前那个女孩子,至少还可以救她。”他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步,我是一个警察,最后却背弃了自己的职责,也许你说的对,那两年确实改变了我很多……” 陆亚明紧紧咬住牙根,很怕自己会哭出来,他扶了扶方凯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她,绝不会让她再受苦!” 长廊即将走到尽头,带着湿气的白光从出口透了进来,方凯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是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不要送她去福利院,给她找户好人家领养,还有……让她一定忘了我,我不是个好人……” 陆亚明的嘴唇微微颤抖,重重地点头承诺,然后转过身子,不想看老友被送上囚车的画面。 就在这时,她看见苏然然拽着个小小的人影,气喘吁吁地从走廊的另一头跑来,一见陆亚明就急迫地问:“方凯呢,已经送走了吗?” 陆亚明惊讶地看着她牵着得那个女孩,说:“刚送上车,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话音未落,小宜已经挣脱苏然然的手,飞快地冲到院子里。 眼看囚车正朝前发动,她跑着追上去,终于哭喊出声:“方叔叔,方叔叔……” 方凯原本颓然地坐在囚车里,听见那个声音猛地一震,双手握住铁栏不断颤抖,望着外面不可置信地喊道:“小宜,你能说话了!” 小宜拼命朝前跑着,细雨淋湿了她小小的身子,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哑着嗓子不住喊着:“方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方凯握紧了铁栏,焦急地说:“小宜,快回去!你什么错都没有!是叔叔做错了事,所以要受惩罚,你好好学习,好好长大,要做个让我们都骄傲的人,知道吗!” 小宜跑得筋疲力尽,可那个人还是被带得越来越远,渐渐被浓重的雨雾淹没,她心里发慌,强撑着还想去追,却被赶来的苏然然紧紧抱住。 苏然然声音哽咽,却还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说:“叔叔已经走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你如果生病了,他会伤心的。” 小宜把脸靠在她肩上,哭得声嘶力竭,陆亚明拿着伞跑过来,默默为她们遮着雨,内心却被雨丝沁得一片冰凉…… 两人把小宜带回来了家,她哭得太厉害,又淋了雨,换了一身衣服就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苏然然摸着她光洁的额头说:“她给我打电话,问我方叔叔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骗她,后来她自己猜到了,一定要我带她再见方叔叔一面,我不忍心拒绝她,就带她去了……对不起,我知道这么做不合规矩。” 陆亚明长叹一声,怜惜地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容,“我会想办法给她找个寄养家庭,这是我答应老方的,一定要照顾好她。” 苏然然突然抬起头,一向坚定的眼中却写满茫然,声音有些发颤:“陆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陆亚明一怔,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秦悦终于看见希望的曙光,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大声嚷嚷着:“你终于回来了!张嫂今天请假,我快饿死了!” 苏家父女因为工作关系,很少会在家里开火,自从养了个闲人以后,只有特地请个钟点阿姨在家做饭,好在他们若是回得早,也能吃上口热饭,不像以往只能随意凑合一餐。 苏然然闻言怔了怔,仍是径直往里面走,“柜子里还有泡面。” 秦悦十分愤慨地控诉:“你让我吃这种垃圾食品!” 苏然然很想反驳几句,不过暂时没这个力气,她自己刚好也没吃饭,索性去厨房烧水煮面,也顺便煮了两人的份量。 她从冰箱里找了番茄、青菜、卤肉用油锅炒热调上佐料,再浇到清水面上,然后配上个黄澄澄的鸡蛋,撒上葱花,闻起来香气扑鼻,卖相也十分诱人。 秦悦早就饿得眼放绿光,对着这碗最普通的家常面也觉得如美味珍馐,连忙挑了几筷子放进嘴里,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你厨艺还不错。” 苏然然其实擅长的也不过就是煮面而已,但她懒得解释,只是吸着面条发呆。秦悦埋着头大吃几口,感到胃里热乎乎得十分烫贴,抬头时才发现对面那人眼眶微微发红,情绪看起来十分低落,和她以往冷漠淡然的模样相差甚远。 他于是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苏然然依旧埋头吃面,碗里升起得白雾在她睫毛上凝成微小的水珠,眨一眨又倏然落下,让她的神情显得越发落寞。 秦悦好奇得连面都吃不下了,以苏然然这种个性,什么事能让她难过成这样,他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摆出一副十分仗义的姿态,说“到底怎么了?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我帮你去出气!” 苏然然歪头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虽然行事恶劣又嚣张,但自有一套纯粹直接的处事原则:对他好的人,他也会对他好;被欺负了,就一定要欺负回来。如果这世界真的能如此简单,也许就不至于总让人感到无奈。 她突然有个念头:如果是他换做自己,又会怎么做? 于是,她放下碗,稍稍思忖了会儿,便开始对他讲述整个故事,其间有车流穿行的声音从窗外飘进,她的声音很轻,将这个故事衬得如同繁华世界里的一声叹息。 秦悦把手搁在她背后的沙发靠背上,长吁一口气,“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苏然然低垂着眸子,肩膀微微前倾,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有些脆弱,“如果不是我坚持查下去,就让那个凶手顺利认下所有罪行,方凯就能带着小宜离开,他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而现在,好像一切都被我弄糟了……小宜这种情况,很难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如果去福利院,对她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秦悦突然嗤笑一声,“是吗?可你说的那个警察,真的能毫无愧疚地对待一个被自己杀掉至亲的女孩吗?” 苏然然微微一怔,又听秦悦继续说:“就算他能做到,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好人,为了一个所谓好的结果,就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吗?” 苏然然触着自己冰凉的指尖,隐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秦悦站起来,啪地捞起桌上的打火机在手上把玩,目光有些幽深:“当初周文海的案子,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凶手,他们可能也觉得,像我这样讨厌的人,做出什么坏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走到她面前,撑着她身旁的扶手慢慢弯下腰来,“可是你不一样,你心里有一条线,这条线就是你坚持的证据和法律,无论什么人,都必须用这条线去丈量,越过线就必须受惩罚,没有越线的,你也不会因为偏见就去定他的罪。你说的那个警察,如果你这次因为他是好人就放过他,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你该怎么办?如果次次都是如此,你心里那条线就会越来越偏,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不知道它会歪到什么地方。” 苏然然抬起头,他的脸就停在自己上方几寸,那双向来玩世不恭的眼里竟写满了认真,嘴角依旧微微挑起,“如果有一天,连你这种人都失去了准则,那这世界可就真的太没意思了!” 正文 第17章 同学会(上) 连续办完了两桩大案,难得暂时没有恶性命案发生,苏然然本想着总算能喘口气,静下心回实验室研究课题。谁知她低估了家里某个无聊人士的战斗能力,秦悦每天只要和她碰了面,总会不厌其烦地问她:想好没,准备怎么去参加同学会。 苏然然从不擅长猜别人的想法,但这个人的心思几乎就摆在台面上,从里到外暴露无遗:他就是太久没出去玩了,想借这件事找点刺激。 所以无论他如何纠缠,她自岿然不动,每天照例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喂蜥蜴,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走到了同学会那天。 那天是个周末,苏林庭没急着去实验室,坐在客厅里喝着咖啡看报纸,阿尔法在地板上悠闲地踱步,秦悦背后站着只猴,靠在沙发上打游戏,这个家里倒是显得难得热闹起来。 苏然然见时间还早,正准备回楼上的实验室看看,突然听见门铃响,她奇怪地看了眼苏林庭,对方果然也是一脸茫然。 苏家极少有访客,更何况是在这个时间,两人正好奇琢磨着,秦悦已经跑到了门口,十分坦然地打开了门。 只见一名穿得十分讲究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手里托着个长长的盒子,一见秦悦就恭敬地叫了声:“秦少爷。” 苏然然见来人找得是秦悦,正转身准备朝里走,突然听那人又叫了声:“这位就是苏然然小姐吧,这是你要的衣服。” 苏然然猛地回头,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于是狠狠瞪着秦悦,秦悦却愉快地忽略了她的眼神,接过那印着大大logo的盒子递过去,说:“当季新品,穿去同学会既不会撞衫,又显得出档次和品位,怎么样,我替你想得周到吧。” 苏然然冷冷扫过那盒子,说:“我不需要!” 苏林庭倒是很有兴趣,走过来笑呵呵地说:“既然买了不如打开看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盒子打开后,是一件很具设计感的衬衣配9分阔腿裤,苏林庭露出满意的表情:“看起来倒是很适合我们然然。” 秦悦得意地在沙发上坐下,说:“那是当然,她气质偏冷,穿裙子反而失了特色。至于身材嘛,上半身没什么亮点,不过胜在腿长腰细,这套刚好能凸显腰线和腿型。还有,她皮肤白,这两个颜色是今年新出的,正好能给她添点女人味。” 苏然然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肆意地评判过身材,差点没法保持冷静,突然瞥见那店员还挂着笑容站在门口,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那店员似是怔了怔,却依旧保持温和的笑容说:“这套打完折是6200,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苏然然皱眉望向秦悦:“你没付钱?” 秦悦十分无辜地眨着眼:“我没钱!”然后又加了句:“这可是高级vip才有的折扣,很划算的。” 他原本打的主意是:东西都送上了门,一般人碍于面子总会付款收下,苏家也并不是付不起这个钱。可他忘了苏然然并不是一般人,她冷着脸把衣服放回盒子,走过去递给店员说:“对不起,秦少爷现在是个穷光蛋,他付不起,你拿回去吧。” 那店员捧着盒子一脸为难地看着秦悦,秦悦的脸顿时有些发黑,苏林庭看不过眼,决定出来打个圆场,于是笑着说:“这衣服挺好看的,这样,我来付吧。”见苏然然投过来不满的目光,又掩饰地咳了咳说:“要不就从他的生活费里扣。” 秦悦无所谓地歪了歪头,反正那钱也到不了他的口袋,打发走了店员,他看了看表,一脸兴奋地问:“你是什么时候聚会,要换衣服出门了。” 见苏然然还在捧着盒子生闷气,苏林庭也帮着劝道:“既然都买了这么贵的衣服,不如还是去吧。你平时也没什么休闲活动,趁这个机会去见见同学也好,不然成天对着些尸体,我真怕你会闷出病来。” 苏然然深吸口气,盯着那衣服思忖:她确实从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每天出入警局也不可能穿这个,如果今天不用上,只怕它就只能挂在衣柜里度过余生了。这么想起来,倒真是有些心疼。 见她表情明显松动,秦悦跳起来一脸殷勤地说:“聚会什么时候开始,我送你去!” “不用!”苏然然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捧着盒子进了屋。 谁知等她换好了衣服走到客厅,发现秦悦竟也换了身衣服,正斜靠在门口笑着等她。 他今天打扮得和以往的浮夸风格差了许多,只是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却看得出材质剪裁皆是上乘,袖口随意挽起,更添了几分俊朗和不羁。 他见她走出来,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满意地称赞:“比你那些老气的套装可好看多了,如果再配个口红就更好。” 苏然然总觉得他没打什么好主意,于是也不搭理他,不发一言开门就走。秦悦噙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苏然然见到自家楼下停着的那辆造型风骚的豪车,顿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秦悦把玩着手上的钥匙,语带炫耀,“怎么样,提前找我哥们借的,可惜我那车被我爸扣着,不然比这辆更惹眼。”他跨步过去拉开车门,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阳光打在他脸上,和身旁那辆豪车十分合衬,毫不费力就能吸引四周的目光。 苏然然见周围聚起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无法想象日后会怎么被邻居议论,见秦悦还是扶着车门,一副她不上车就绝不离开的态度,只得板着脸坐了进去。 秦悦发动车子,开了天窗,让风吹动额前碎发,顿时生出了些许久未有的畅快感。 见苏然然还是抿着唇望向窗外,他狡黠一笑,说:“喂,我可是在帮你下决心。如果你真的完全不想去,何必在纸上记下时间,而且,我也不可能逼得了你。” 苏然然微微偏过头,依旧没有回话,却有些被戳破心事的窘迫。 秦悦突然生出些好奇,问:“那个人,你那个前男友,到底长得怎么样?” 苏然然歪着头回忆了许久,勉强下了个定义:“还挺帅的。” “那和我比呢?” 苏然然在心里认真比较了下,答:“你比较帅。” 秦悦十分满意地翘起嘴角,内心莫名有些窃喜,又说:“那是当然,如果他能长成我这样,你怎么舍得和他分手。” 苏然然斜斜瞥了他一眼,对这人的自恋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次的聚会地址选在市中心一家高档五星级酒店里,是曾经的班长谢青安排的,据说他和这家酒店有合作关系,而且也十分豪气地包下了吃饭的费用,至于后面的活动则看大家的兴致来安排。 愿意发起同学会的人,多少都藏了些明里暗里炫耀的小九九,大家都心照不宣,正好乐得不用破费。 秦悦把车停在酒店大门口,苏然然正准备开门下车,却被秦悦拦住,他懒懒往椅背上一靠,说:“再等等。” 苏然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车门被他上了锁,只得暂时呆着。过了会儿,许多同学陆续到来,都被门口这辆豪车闪花了眼,忍不住凑在一起议论着:这到底是哪位同学,看这辆车的价格,应该混得比班里公认的成功人士谢青还好上几分。 秦悦眼看时机差不多,才终于慢悠悠开门下车,又绕到苏然然替她开了车门,众人看清苏然然的脸,顿时都是一片诧异之色。苏然然和学生时代没什么变化,可她身边陪着的那位无论做派、长相,都和她显得十分不搭。 秦悦故意装作没看到这些人的目光,牵住苏然然的手往里走,苏然然甩了会儿没甩开,只得任由他牵着。 谢青正领着班里的几个发起人在大堂等人,见这两人进来,竟也惊讶地忘了打招呼。 秦悦往大堂里扫视一圈,原本想问问苏然然那人到底是谁,现在看起来倒是省了功夫,因为所有人见了他们,都有意无意把目光往其中一个男人身上瞟。 那男人被叫做沈弈,看起来也算人模人样,身边携了位时尚靓丽的女伴,应该多少也是抱了些炫耀的心态,是以他现在的表情显得十分微妙。 谢青这时才想起打招呼,连忙堆起笑容喊着:“苏然然,好久没见了!你如今可真不一样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苏然然回了个笑容,简单和几个人打了招呼,然后也说不出什么其他恭维话,只直愣愣站在那里。 谢青身边站着曾经的班花杜眉,她的眼神往两人身上转了转,一眼就看出这两人身上穿得全是大牌的当季新款,价格不菲,于是由衷夸赞:“确实变得挺多的,都快认不出来了。对了,这衣服真漂亮。” 秦悦这时微微偏了头,一脸宠溺地看着苏然然说:“我选的。” 苏然然的手抖了抖,其它人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这时,谢青十分适时地招呼说:“快开席了,我带你们上去。” 进了包房,众人玩笑的玩笑,叙旧的叙旧,但最好奇得,还是这对看起来毫不搭配的情侣。 而首次成为话题焦点的苏然然显得非常不自在,幸好所有的问话,全被秦悦挡下,她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藏起了惯有的嚣张态度,显得十分温和有礼,甚至对什么话题都能搭上几句。 这么看起来,他并不是不会讨喜,而是根本不想。 这时,有人打趣着问:“然然,真羡慕你找到个这么好的男友,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苏然然怔了怔,实话实说:“办杀人案认识的。” 现场气氛有一刻凝固,谢青连忙笑着打圆场:“然然现在可是市局有名的法医呢,据说破过不少大案,真是我们校友之光呢。” “哦,”有人仿佛恍然大悟,为眼前的事实找到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你帮了他,帅哥无以为报,就干脆以身相许了。” 众人发出大笑,秦悦却收起笑容,眼神往那边扫了扫,然后凝在苏然然身上,说:“不是,我就是觉得她特别好,谁也比不上的那种好。” 众人原本是调侃,却冷不防被塞了口狗粮,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苏然然在内心感叹:这人还真是个情话高手。 这时,菜被陆续送了进来,谢青招呼着大家上桌开席,席间聊起了社会话题,秦悦一直把目光往沈奕身上扫,只见他撇了撇嘴,好像附和着桌上的话题说:“要我说,那些富二代就没几个好的,外表虽然光鲜,真正相处起来,说不定多难伺候呢。” 苏然然根本没听出这话意有所指,面色自若地吃着菜,秦悦也不理会,低头笑着剥虾,然后十分自然地把剥好的虾送到苏然然嘴边,笑得一脸温柔。 这行为实在太过丧心病狂,全桌的目光都齐刷刷扫了过来。 苏然然自3岁以后就再没被别人喂过吃的,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她瞪着眼,死死盯着面前那只虾,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秦悦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这么多人面前他可不想被她打脸,于是装作亲昵地贴到她耳边,恶狠狠说了一句:“你要是敢不吃,信不信我用嘴喂你!” 正文 第18章 同学会(下) 苏然然当然知道这人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于是当机立断张嘴把虾咬走,可她吃得太过着急,并没发现自己无意中轻含了下秦悦的指尖。 湿湿的温热感裹住指腹,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让秦悦感到指尖发麻,而且这种酥麻感迅速传遍全身,如同轻扇翅膀的蝴蝶,无意间引起汹涌的波涛。 他怔忪地收回手,为刚才的反应感到十分不解:不过是这种程度的接触而已,怎么就弄得心猿意马了。 苏然然低着头快速咽下了嘴里那只虾,感到四周的目光渐渐散去,才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沈苑身边的女伴却突然开口:“谁说富二代没有好的,我看这位秦先生就挺好的,不止人长得帅,还很会心疼人。是吧,然然姐。” 她这声“然然姐”叫的很甜,苏然然极不擅长应对这种毫无来由的熟稔,只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沈苑听了心里愈发不痛快,想瞪身边那人又不敢,只得埋头生着闷气。 他毕业后通过家人的关系进了市里的一家三甲医院,现在已经是科室里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身边的女伴叫孟媛,模样漂亮又是院长千金,平日里自是眼高于顶,他使尽浑身解数才哄得她暂时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原本想着今天带到老同学面前来显摆显摆,顺便让两人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平白抢了风头。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抬头偷瞄苏然然一眼:她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平凡冷漠、沉默寡言,若不是身边那人过于耀眼,本就应毫无颜色地埋没在人群中,哪轮得到她来出风头。 秦悦点起根烟,透过吐出的烟雾,看对面那人表情数度变化,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突然盯着他身边的孟媛,极轻地挑了挑唇角。 孟媛被他看得心头一酥,脸上添了抹红晕,心思也忍不住活络起来。 她从小被男人捧着长大,眼光也就变得十分刁钻,沈苑在医院里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一入了这花花世界,却轻易就被人衬得平庸起来。 尤其是对面这人,几乎是她二十几年来见过最为心动的男人,再看自己身边那位,真是感到味同嚼蜡。让她尤为不甘心的是:秦悦身边坐着那人,无论年龄长相都不及她,性格也如同闷葫芦一样,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席间几人各怀心思,满桌的菜色也不及这局间隐藏的交锋精彩。秦悦抽完烟,特意走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往回走时,发现孟媛也出了包房,正迎面朝他走来。 两人擦身而过,有什么东西从她包里滑了出来,正好落在他脚下,而她却好似毫无察觉,依旧扬着头往前走。 秦悦挑眉笑了笑,捡起那样东西,转身叫道:“你的口红掉了。” 孟媛见他叫住自己,忍不住骄傲地翘起嘴角,想着:哼,什么好男人,不过是没撞见够格的诱惑而已。 于是她风情万种地转过身,自他手上接过口红,又有意无意地用指甲在他手心抠了抠。 见对方仍是笑着,似是并无反感,甚至还笑得颇有些暧昧,孟媛索性大着胆子拧开口红,在他手心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冲他眨了眨眼,做了个“嘘”的动作,就扭腰走回了包房。 秦悦盯着手心的电话号码,顿时感到玩心大起,于是也坐回自己的位子,故意把那只手摊在苏然然面前。 苏然然果然不明白其中玄机,只是好奇为什么他手里会出现一个看起来血淋淋的电话号码,于是小声问:“这是什么?” 秦悦把目光绕到对面那两人身上,大声说:“哦,刚才我捡到了孟小姐的口红,她非要写给我的。我怕你误会,所以先和你说一声。” 他特意用了个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成功得让聊天的人全停了下来,一瞬间,原本热络的场面变得无比尴尬。 孟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站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拎起包摔门而出。 沈苑却没法说走就走,桌上全是他的同学,这次丢的人只怕会被记一辈子。 再看秦悦正用拳头抵着唇偷笑,瞬间明白他一定是故意的,于是黑着脸走到他身边说:“你太过分了,为什么勾引我女朋友!” 秦悦把手搭在苏然然的椅背上,无辜地冲他眨着眼睛:“我什么时候勾引她了,是她自己非要写给我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苏然然觉得这饭是没法再吃下去了,连忙站起来拉着秦悦说:“我们先走吧。” 沈苑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上前两步想去拽他的胳膊,愤愤地喊着:“不说清楚别想走!” 秦悦从来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他稍偏了下身子,故意用手往前一带,可怜沈苑一个文弱医生,当下就被带得摔倒到地上。 秦悦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却还是无辜地摊着手说:“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摔的。” 苏然然实在看不过眼,在场面彻底无可收拾之前,板着脸直接把他拖了出去。 秦悦上了车,想到刚才的场面,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只觉得好久都没这么好玩过了。 苏然然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你没事招惹人家女朋友干嘛?” 秦悦依旧乐不可支,扭头冲她说:“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她招惹我。” 苏然然朝他扔去一个大大的白眼,放弃和这人讲道理的念头。 秦悦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忍不住问道:“说起来,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苏然然语气冷淡:“谁说我留恋他了。” 秦悦愈发觉得有趣了起来:“不是旧情难忘,你干嘛非要来参加同学会。可别告诉你真是想和老同学叙旧。” 苏然然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当初沈苑也算学生会里的风云人物,他突然说要我做他女朋友,我自己也觉得毫无道理。不过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想试一试,那种疯狂迷恋一个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秦悦在心里应着:知道,做实验嘛,你爸爸告诉过我。 苏然然扭头看向窗外,继续说:“我们在一起大概有十几天吧,约会内容也就是吃饭、逛校园、聊天,我也不知道情侣间到底该说些什么话题,干脆就和他讨论课业,后来他把自己碰到的专业问题全拿来问我,这样相处下来,倒也算是融洽。” 秦悦忍不住笑出声:“还是你能啊,谈个恋爱跟组学习小组似的。” 苏然然瞥了他一眼,又往下说:“当时我们正在冲研阶段,我几乎把时间都用在他的研究课题上,对自己的功课反而怠慢了。可能就是这样,他觉得我对他还挺‘有用’的,于是就良心发现和我坦白,说他追我是因为和一个哥们打赌,赌他能追上系里最不可能追到的女孩,结果那人就选择了我。” 秦悦不屑地撇了撇嘴,果然是中二少年,能玩出这么狗血的情节,又问:“后来呢,你是不是恼羞成怒打了他一巴掌。” 苏然然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打他。他当时坦白以后,又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决定认真考虑和我交往,问我愿不愿意。” 秦悦暗想着:以那人中二又自负的性格,一定认为苏然然听了这话会感动不已,一头栽到他怀里上演狗血的偶像剧戏码才对。 可他很快又听见苏然然说:“其实那时我也松了口气,就告诉他:没关系,我也是为了试验才接受他的追求,但是这段日子好像并不能对他产生什么太强烈的感觉,既然原本就是个误会,大家就正好当回普通同学,我也可以有时间做自己的课题。结果这话被他那个哥们听到,就当个笑话传遍了整个学院。” 秦悦突然有些同情那个沈苑,早知道刚才就不那么捉弄他了。对那人来说,被自己认为最不起眼的女孩嫌弃毫无魅力,还闹得众人皆知,肯定会是个许久都摆脱不了的巨大羞辱。 苏然然却好似毫无察觉,平静地继续叙述完:“后来有一天,他到我宿舍楼下来找我,好像很生气地吼着:苏然然你以为像你这样的,除了我还会有人要你吗!你等着吧,不出五年你再见我,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秦悦皱起眉,又有点后悔刚才没顺便多踹那人两脚,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想来参加同学会。” 苏然然认真点了点头,说:“我想知道,我再见了他,到底会不会后悔!” “那你后悔了吗?” 苏然然摇了摇头,“不后悔,好像还有点庆幸。” 秦悦大笑起来,突然觉得心情无比愉悦,于是一踩油门说:“刚才没吃饱,陪我去吃牛肉面吧。” 苏然然歪头看了他一眼:“我吃饱了,你自己去吧。” 秦悦歪头理直气壮地甩出一句:“我没钱!” 于是刚被闹砸了同学会的苏然然只得领着身无分文的秦少爷去吃面。 这是一家开在暗巷里的小面馆,总共十几平米的店面,味道却好的远近闻名。许多人宁愿把车停在巷外,挤坐在与邻座仅一臂远的桌上,也一定要尝上这口美味。 店里这时依旧是人满为患,秦悦眼疾手快抢到一个桌子,连忙招呼苏然然坐下,替她也叫了碗招牌牛肉面。 苏然然试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于是继续吃了起来。她即使是在吃面的时候也仍是把背挺得笔直,表情认真而专注。 秦悦抬头看着对面那人,他们就在这嘈杂的小店里相对而坐,吃着最简单的街头小食,耳边时而飘来邻桌热火朝天的聊天声……他突然觉得曾经那些生活变得十分遥远,远不及此刻踏实轻松。 苏然然不太能吃辣,多吃了几口就辣得脸颊通红,眼里泛起层水光。 看她用辣得红彤彤的唇咬住面条,秦悦突然想到她含住自己指尖的那一瞬,那种酥麻感重又升起,如同磨人的虫蚁啃咬着全身。他连忙收回目光,暗骂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开荤了,吃碗面也能胡思乱想。 苏然然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奇怪地问:“你也不能吃辣吗,怎么脸都红了?” 正文 19.梦中人 女人用手指勾住他的领口,把他慢慢拉向自己,然后那只手如滑鱼一般从领口伸了进去,再一颗颗挑开衬衣的扣子,用指甲在胸肌上浅浅划着圈。 她的眼中仿佛蒙了层雾,黝黑的瞳仁里却沉静如水,正经的表情与放荡的动作,组合成一种奇异的性感。 红唇微微开启,一根根把他的手指含进口里,用湿热的舌尖在指腹上打着转。他感到全身的神经都被挑逗地躁动不安,再也无法自持,终于把女人压在身下,朝那红唇上狠狠吻去…… 秦悦猛地从床上坐起,感觉心脏怦怦狂跳,刚才梦里的情景还无比清晰,香艳旖旎倒是其次,关键是那张脸,五官神态无一不熟悉:那不就是苏然然吗! 他觉得这事实实在有点可怕,需要先喝杯水压压惊,一掀被子忍不住先低骂了声:“操!”又手忙脚乱地去开衣柜。 鲁智深见他起了床,连忙蹦跶着跳到他面前,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意图十分明确:“醒了就快给我喂食。” 秦悦正憋着气,突然把怀疑的目光投了过去,指着它说:“是你!一定是因为和你这只色猴呆久了,害我被影响!” 鲁智深被他吓了一跳,眨巴着眼无辜地瞅着他,秦悦一肚子邪火不知往哪发,揪着它的脖子直接给丢出衣柜,还嫌不够解气,又吼道:“这几天你别想进我的房里!” 鲁智深委屈地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它知道主人不喜欢它乱发情,最近明明收敛了很多,正在往禁欲系猴子的方向努力。 它哪知道自家主人现在正处于极度凌乱状态,猛灌了几杯水,还是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秦悦以前为了刺激什么都玩,唯独对这档子事并无太大兴趣。曾经初尝滋味时,也确实因为新鲜放纵过一阵子,但很快就觉得这种单纯的感官发泄挺没意思。女人在他看起来全是差不多的生物,区别只在于有的脸小点,有的腰细点,还不如赛车能让他产生荷尔蒙冲动,更是达不到会做春梦的程度。 他握着杯子反省了很久,决定把刚才那个梦归结于男人正常的生理发泄,全怪他爹把他关在这里,每天对着得也只有苏然然一个女人,这种时候代入她的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于是决定找专业人士问个明白。 他做贼般地走到客厅里,幸好苏然然不在,估计是出去晨跑了,这让他心里负担稍稍减轻,连忙蹭到正准备出门的苏林庭身边,堆着笑问:“苏叔叔,你是研究生物学的专家,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苏林庭十分惊讶地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但还是乐意解答,于是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你想问什么?” 秦悦干咳两声,斟酌许久才问出口:“我就想问问,有没有这种研究,就是人和某些动物生活在一起久了,会不会被动物的习性影响,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事。” 苏林庭认真地思考了会儿说:“这个倒是有的,比如被狼群养大的孩子,性格就会……” 秦悦马上打断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犹豫了下,“比如……我是说比如啊,一个人和一只发情的动物呆久了……会不会……” 苏林庭顺着这话想下去,顿时歪到了令他十分惊悚的方向,于是瞪大了眼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悦急得抓耳挠腮,又不知道该怎么挑明,只得抓起杯子又灌了口水,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苏然然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他的意思是,他和那只猴子呆久了,也出现了发情迹象,想问你是什么原因。” 秦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原来苏然然没有出去晨跑,而是在房里收拾东西准备去警局,正好走出房门就听见两人的对谈,于是好心地替他解释清楚。 苏林庭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是这样啊,在你这个年龄阶段,出现这种状况是很正常的,只要正常疏解就行,和动物应该没有直接关系。” 秦悦这辈子没这么窘迫过,他实在不想和这两人再继续讨论自己的生理健康问题,正准备溜回房里,突然听见苏然然淡淡抛过来一句,“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预支生活费给你,但是记得不许带回来。” 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对她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感到非常不爽,于是吊儿郎当地走到她面前,摊着手说:“这可是你说的,拿钱!” 苏然然正准备出门,对他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不解,眨着眼问:“现在是早上,你这么急啊?” 秦悦被她噎得差点背过气,瞪着眼深呼吸几口,决定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她突然反悔了,不愿放自己出去“疏解”了,这才勉强把这口气咽下去。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坐回沙发,把头舒服地枕在靠背上,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苏然然更加莫名其妙,正想问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却突然接到局里来的电话,赶着出门也就把这茬给忘了。 直到晚上回家,发现秦悦看她的眼神总有些反常,又好像很不自在地故意避着她,苏然然琢磨了很久,终于完美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进屋去拿出一张卡放在他面前说:“你爸给我们的都在这里面,省着点用。” 她认为自己这次挺善解人意的,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让她觉得秦悦虽然玩心重了点,但是也没有到太坏的程度,他其实有自己的底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老把他关在家里其实也挺不人道的,只怕还会憋出什么心理疾病出来。 秦悦瞪着眼前那张卡,无名火又噌地窜了出来,问:“你真的让我去?” 苏然然歪头想了想,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爸。” 秦悦冷着脸“噌”地站起,自她手里抽出那张卡就进了房,换了身衣服走出来,在大门旁略停了停脚步,才“砰”地甩上门离开。 苏然然刚进厨房拿了盒酸奶出来,本来想问要不要给他留门,可那人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走过,招呼也没打一声,其间好像还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她想了许久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吃完了酸奶才勉强找出个理由:大概是真的憋得太久了吧。 秦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上街拦了辆出租车,在后座拨通了一个狐朋狗友的电话,说:“我回来了,叫人出来玩!”他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说:“告诉我哪里的妞最多!” 之前秦悦觉得自己被停了卡又囚禁起来这件事太丢人,对外只说自己出国了。对面那人显得很兴奋,又怪叫着:“哟,怎么秦少爷出趟国回来转性了?” 秦悦靠上椅背,烦躁地解了颗领扣,说:“少罗嗦,带我去就是!” 于是他跟着一群老司机来到最近城中人气最旺的夜店,舞池里灯光迷离,男男女女在酒精的掩饰下,尽情地放纵着**。 秦悦跟着他们找了间包厢坐下,忍不住皱起眉头说:“放得什么破歌,这么吵!” 那几人互看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好像只满载的油桶,一点火星就能爆炸,本来攒的一肚子调侃也就没敢说出口。 秦悦也懒得说话,只是靠在沙发上猛灌了几口酒,感觉头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发炸,突然想起些什么,掏出怀里那张卡眯眼看了看,又愤愤甩在桌上大喊了声:“今天全场的酒我包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心翼翼地调侃着:还是秦少爷够大气,为了泡妞不计成本啊! 外场dj把这个消息喊出去,整场都发出激动的欢呼声,然后不断有各种款的女人进来敬酒,这倒是便宜了那群狐朋狗友们,很快就勾搭上几个看对眼的,转眼就已经如胶似漆。 可让他们奇怪的是,那位说要来找妞的正主,一直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喝酒,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终于有位身材惹火的女郎大着胆贴了上去,递了杯酒过去问:“怎么,你不高兴吗?” 见秦悦不答,她却也不介意,只是柔媚一笑,又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终于,秦悦斜斜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问:“你今天擦得什么香水?” 那女郎顿感一阵雀跃,得意地答:“范思哲。” 秦悦把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挪开,说:“以后别擦了,很难闻!” 那女郎气得满脸通红,秦悦却已经站起身,顶着满屋讶异的目光,拉开包房门走了出去。 苏然然正在房里用电脑看一篇学术论文,突然听见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被主人无情抛弃的鲁智深,正耷拉着脑袋孤零零站在门口处望着她。 她看着于心不忍,于是把阿尔法放出来陪它玩,顺便出去拿些食物过来。 黑漆漆的客厅里安静得毫无半点生气,有种情绪从她心中一闪而过,看了眼时钟,秦悦才出去了一个小时,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奇怪地走去开了门,发现秦悦扶着门框,浑身酒气,眼睛里带了血丝,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然后他低垂了眸子,抿着唇径直越过她往里走,苏然然关了门,随口问了句:“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秦悦猛地停住脚步,被某个字眼戳中了压抑了整晚的情绪,于是转过身,把苏然然一把按在墙上,故意将带着酒味的气息吐在她脸上,哑着嗓子说:“谁告诉你我很快的,嗯?” 正文 20.三更合一 四周静得出奇,撩人的月光从窗外探了进来,照着孤男寡女、身影交叠,暧昧的话语还未飘散,混着沉重的呼吸在空中回荡。 这样的夜里,好像理所应当该发生些什么,只可惜,当事人一方太过冷静,另一方又忐忑地不敢冒进。 混着酒味的热气扑到脸上,让苏然然皱着眉偏开头,却仍是平静地问:“你喝醉了吗?” 她面容平淡,眼眸沉得像一汪清潭,丝毫找不到任何害羞之类的情绪,秦悦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就这么把她按在墙上狠狠□□,但一对上那双太过正气凌然的眼,就怎么也下去手。 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漂亮的眸子沉了沉,索性从她鼻梁上拿走了那副他早就觉得非常碍眼的眼镜,又贴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样会比较漂亮。” 苏然然“呀”地叫出声,眼前仿佛被蒙了层雾,朦胧地让她安全感顿失,连忙伸手去捞,秦悦却带着坏笑故意往后退,气得她大叫:“秦悦你幼不幼稚,快还我!” 可周遭的世界突然变得十分陌生,她脑中一阵发晕,才刚刚迈步就失了重心往前面栽倒,幸好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接住,又故意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秦悦对这种投怀送抱的行为暗爽不已,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干净又好闻,让一整晚无处安放的情绪轻轻落了地。 可还没来得及回味,手里的眼镜已经被一把夺回去,苏然然戴上眼镜,终于找回熟悉的世界,又冲他板起脸说:“喝多了就回去睡觉,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她见秦悦还是冲她痞痞笑着,更是觉得不快,转身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还有,把你的猴子也带走!” 秦悦这才知道鲁智深居然遛到她房间里呆了这么久,忍不住暗想着:这猴子比我可有出息多了。 他趴在扶手上仰头看她气鼓鼓上楼的模样,觉得她还是这样比较可爱,突然又想到件事,大声说:“我今天给秦慕打了电话,你上次说的那个小女孩,他应该可以帮忙找到合适的家庭收养。”他撇了撇嘴,又说:“我这个大哥别的本事没有,人脉可是一流。” 苏然然果然停住了步子:小宜的归宿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想不到他竟放在心上,还替她找到了个妥善的解决法子。这么想着,刚才被捉弄的怒气也就淡了许多,但又想到今晚的他实在太不可理喻,于是依旧没搭理他,只点了点头继续往回走。 第二天,苏然然果然接到了秦慕的电话,他说认识一户家境不错的夫妇,刚好特别喜欢的女孩儿,就是担心小宜的年龄大了些,怕她会不适应环境的转变,所以想让她先带着小宜去那家看看。 苏然然心里记挂着这件事,特地请了半天的假,去到小宜家里,给她换上一身新衣服,又对她解释今天会去一户人家拜访。小宜是个聪明孩子,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乖巧地点头让她放心。 但是她没想到是,秦慕居然会专程开车来接她们,他看起来温和斯文,说话也十分有趣,小宜渐渐不太怕他,只是紧紧攥着苏然然的手,略带羞怯地冲他笑。 果然,那对夫妇对这个安静懂事的小女孩十分喜爱,听了她的遭遇又觉得心疼,当下就决定办理收养手续,然后带她去看已经准备好的儿童房。 这是一间明亮而干净的小房间,粉色的公主床上摆着许多娃娃,小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房间,抬起头惊讶看着苏然然。 苏然然感到眼角有些发酸,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小宜乖,以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小宜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又黯淡下来,说:“可是……我很想方叔叔。他如果回去会不会找不到我。” 苏然然在心里叹息一声,柔声说:“我以后可以带你去看他,他知道你过得好,也会很高兴的。” 秦慕一直靠在门口看她们,等苏然然安抚好小宜,才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安慰人呢。” 苏然然看着正在房里小心翼翼抱起一个娃娃的小宜,心里一阵发酸,轻声说:“是不太会,但我想让她开心点。” 秦慕认真看着她道:“你虽然不爱说话,但心眼挺好的。” 他这人说出的话鲜少有不好听的,是以苏然然并不理会,又去找那对夫妇问了许多问题,确定他们没有说谎,才终于放心留下小宜。 两人走到楼下,秦慕又坚持要送她回家,直到上了车才说:“我爸硬要把秦悦扔你们家,肯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大哥的总得替他补偿一下。” 苏然然十分理所当然地回:“他不麻烦。” 秦慕歪头看了她一眼,又说:“我这个弟弟从小就最让人头疼,什么规矩、人情全不放在眼里,经常惹了事让我给他善后,难得有人能忍得了他。” 苏然然突然转过头,认真地说:“他不会无缘无故惹事。” 秦慕怔了怔,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难怪他能在你们家呆得这么安分,看来你还挺了解他的嘛。” 苏然然觉得自己并不太解秦悦,那人好像总喜欢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但是她知道,他其实是个简单的人。 秦慕是何等通透之人,只是两句试探就已经明白她对秦悦的态度,于是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好似随意地邀约:“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苏然然忙不迭地摇头,她最怕和不熟的人吃饭,见她几乎毫无掩饰地拒绝,秦慕觉得很有意思,却也不再强求。眼看车开到了她家楼下,他也解开安全带,说:“我送你上去吧。” 苏然然觉得很奇怪,没事干嘛要送她上去,但是秦慕已经想好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说:“顺便去看看秦悦那小子怎么样了。” 秦悦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正扬起笑容,转头却看见秦慕和苏然然一起走进来,顿时就沉下脸,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秦慕看见他的反应,心里又明白几分,于是故意和苏然然挨得近一些,说:“我们今天一起送小宜到领养家庭去。怎么,这么久没见,大哥不能来看看你吗?” 秦悦立即跳过去隔在两人中间,抱着胸说:“现在见过了,还不快走,你不是很忙吗?” 秦慕做出一副十分伤心的表情,“咱们兄弟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就这么赶我走,本来还想留下来吃顿饭呢。是不是啊,然然?” 苏然然不明就里地转过身,想了想,说:“家里没你的菜。” 秦悦见秦慕的表情僵了僵,简直爽的不行,得意地抬起下巴说:“听见没,这可没办法了。” 秦慕仍是十分有风度地笑了笑,又冲着苏然然说:“那今天就算了,下次我再和你一起去看小宜!”他尤其加重了“下次一起”这几个字的语气,然后赶在秦悦彻底炸毛之前,潇洒地转身离开。 秦悦心里很不痛快,他从小就习惯被秦慕的光环压制,渐渐的也觉得理所应当,可如果是苏然然就不行,他不能容忍自己在她心里是落在那人后面。 他心神不宁地想了许久,见苏然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在厨房找吃的,踌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大哥怎么样?” 苏然然翻出阿姨留的菜,正准备热一热吃饭,乍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然后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知道。不过他给小宜找的那户人家不错,挺谢谢他的。” 秦悦越发不安,又追问:“那你准备怎么谢他?” 苏然然奇怪地看着他说:“我已经说过谢谢了,还要怎么谢?” 秦悦差点笑出声,第一次庆幸她这种木木的性格,于是走到她身边,又问:“你们刚才都聊了什么?” 苏然然头也不抬地回:“你。” 秦悦心里突然涌上些甜意,眼看她扭开了炉火,干脆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碟子说:“我来吧,你出去休息会儿。” 苏然然怀疑地看着他,问:“你会吗?” 秦悦不屑地轻哼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放进锅里翻两下不就好了!” 于是苏然然眼睁睁看着秦少爷把好好的菜热得面目全非,还差点烧了灶台。 饭桌上,苏然然瞪着眼前那一盘盘黑色的东西,忍不住问:“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吃饭的?” 秦悦装作若无其事把地那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菜夹进嘴里,含糊着说:“用微波炉热嘛。”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用微波炉?” 秦悦的表情有点委屈:“你没让我用微波炉……” ---------------------------------------------------- 忻城监狱里,方凯跟着狱警走到探视室,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不明白他的来意。 对方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用手指在桌上写下jm两个字母,方凯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惊讶地看着他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来人笑了笑,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方凯深吸口气,把胳膊搁在桌案上,小声说了个地址,又说:“我欠你的东西就放在那里。” 那人的目光在镜片后闪了闪,然后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方凯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随后长吐出一口气,伸手让狱警将他重新拷起,转头走回了牢房…… 转眼间三月就走到尾声,凉爽的天气渐转闷热,湿乎乎的空气在阳光下蒸发,又化作细汗黏在身上。这一天,苏家破天荒地来了名访客。 那日时至黄昏,秦悦刚喂完了家里的两只宠物,又去替阿尔法换水,这时听见门铃声响起,怀疑是苏然然忘了带钥匙,可打开门,就看见一个戴着夸张墨镜,打扮时髦的女人站在门口,两人均是愣了愣,同时开口问:“你是谁?” 秦悦从不会在气势上输人,于是抱起胳膊说:“这是我家,因为我先问你才对吧。” 那女人更是惊讶,摘下墨镜往里瞅着,疑惑地问:“这不是苏家吗,然然不在吗?” 秦悦这才发现这女人生得很美,五官明艳大气,双眸顾盼生辉,还隐隐带了些飞扬的气势,怎么看也不像和那父女俩能扯上关系的人,这让他更觉得奇怪,“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一直被他堵在门口,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她把墨镜随意插在胸前,一挑眉说:“方澜,苏然然的妈妈。”然后大剌剌拨开他的手走进了屋,双腿交叠往沙发上坐下,扬起下巴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秦悦完全傻了眼,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最多三十几岁,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苏然然的妈妈。他这才想起苏林庭说过,他的前妻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人,这么看起来他还真不是吹牛。 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现方澜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明显是在等他的回话,竟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和方家的关系,憋了半天才回出一句:我是他家的租客! 方澜忍不住捂唇笑了起来,说:“租客?且不说那个老古板怎么可能把房子租出去,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租客!” 她见面前的年轻男人模样俊俏,举手投足又自有几分魅力,突然被唤起了八卦之心,一脸兴奋地问:“你该不会是然然的男朋友吧。” 秦悦偷偷勾了勾唇角,故意绕过这个话题,替她拿了瓶水递过去说:“他们知道方小姐今天要过来吗?” 听见他故意不叫阿姨,而是换了个更年轻的称呼,方澜满意地笑了笑说:“看不出你还挺上道的。”她突然又一脸哀伤地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要把然然留给那人,害得好好的女儿和他一样,成天就是对着那些死物,性格木讷又不爱交际,完全浪费了我的好基因。” 秦悦靠上沙发,由衷地说:“我觉得她这样挺好的。” 方澜眯眼笑了起来,对眼前的年轻人印象又好了几分,“不错嘛,你很有眼光。” 当苏然然回家时,看到的便是这两个人相谈甚欢的场景,秦悦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把方澜逗得前仰后合。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妈,你来了。” 方澜这才回头看见她,眼里还带着笑意,说:“然然,你这是在哪里认识的朋友,真是太有意思了。” 苏然然不明就里地看着秦悦,见他得意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决定放弃探究这个问题,转向方澜问:“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有急事找我,到底怎么了?” 方澜慢慢敛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原本这事不该找你,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她便说出了事情始末。方澜和苏林庭离婚后,一气之下去了国外进修,因为她性格开朗,交友广阔,回国后和人合伙开了家小唱片公司,专门发掘素人歌手包装出道。虽然暂时还没捧出大红大紫的一线明星,但是在圈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可今年以来,这家名叫“研月”的公司却是连连遇上大麻烦。先是半年前,公司旗下最红的唱作组合top s中的一名成员突然猝死,当时他正一个人在休息间练习,大门从内部上了锁,尸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外伤,最后被警方定义为意外身亡。 自那以后,组合的另一个成员钟一鸣,因此而大受打击,再也写不出像样的歌,直到近期才有新作品问世。 可歌迷们是最喜新厌旧的群体,这半年内新人频出:卖颜值的小鲜肉、人气爆棚的选秀派,各个使尽浑身解数争夺着市场的眼球,钟一鸣以个人身份复出后,新歌根本卖不动,只能勉强接到一些拼盘式的商演维持收入。 可top s组合是公司创立之初就签下的元老级艺人,也曾经是研月的一块金字招牌,虽然这块招牌在时间洗炼里蒙了尘、缺了角,方澜还是不想放弃他,于是尽量给钟一鸣创造机会,推他参加各种音乐类综艺比赛,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钟一鸣因此越发自暴自弃,开始沉迷上了赌博,以公司的名义在外欠了很多外债。这段时间,经常有讨债公司找上公司闹事,方澜实在不堪其扰,又怕报警会闹出丑闻,只得暂时忍耐。 可就在前两天,钟一鸣突然收到一份死亡威胁,公司里也开始出现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空无一人的录音室里,突然自己发出声音。又比如,有人会在晚上看到“鬼影”,弄得晚上没人敢进录音室。方澜怀疑是讨债公司所为,但也找不出证据,这时想到苏然然正好是警察,就想让她帮忙找同事去解决。 苏然然听完皱起眉说:“这种私人的事,我不方便让同事去做。” 方澜叹了口气,明白自家女儿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固执个性,于是故作哀怨地说:“那妈妈可就真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去对付那群流氓了。” 苏然然拿她没法子,说:“要不我先陪你去看看吧。”这时,秦悦也很感兴趣地凑上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苏然然知道他就是闲不住,想找乐子玩,可上次同学会的事让她得到了教训,于是十分干脆地拒绝:“你不用去。” 方澜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看得颇有趣味,又帮腔说:“让他去吧,多个人多份力,好歹是个男人。” 最后,秦悦还是死皮赖脸跟了过来,苏然然奈何他不得,只有再三强调,一定不能和人打架,不许自作主张胡闹。 研月旗下的当红艺人都有专门的练习房,方澜直接带他们去了钟一鸣的练习房,可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随后,一个打扮前卫的年轻男子从里面摔门而出,一看见方澜就气冲冲地说:“方总,我正好要找你,论人气,论作品我哪点不如他,凭什么这次上'天籁之声'的机会给他不给我。” 这人名叫周珑,选秀比赛出道,拥有一批忠实的脑残粉,目前风头正劲。他说的‘天籁之声’是某卫视新开的一档音乐节目,目前收视率节节攀升,研月很难得争取到一个推送艺人上台的机会,结果却把这个名额给了他认为最看不上的钟一鸣。 方澜摆出官腔,说:“这是公司的安排,公司有自己的考量标准,希望你能接受。” 周珑怨恨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又挂上一个讽刺的笑容,说:“好,我倒要看看,你们硬要扶上台的那坨烂泥,就抱着他那副破架子鼓,到底能不能通过初赛!” 方澜看他赌气走远的背影,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感到头疼,周珑少年成名,又被一群小女孩在网上疯狂追捧,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转过弯来。 苏然然这时往练习房里探了探头,只见一个男人低头坐在里面,长相还算英俊,可神情却十分颓废,正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面前的那副架子鼓。那架子鼓明显很旧了,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破损,可他擦得十分专注,似乎在借此缅怀着什么。 方澜抱胸走进去,冷冷质问:“你那些破事处理的怎么样了,再不解决,公司都没法正常运作了!” 钟一鸣抬了抬眸,用沙哑的嗓音说:“我问了那些人,他们说不是他们做的。” 方澜彻底被他惹怒,指着他气愤地说:“你又喝酒了!你到底还想不想唱歌了!公司好不容易给你争取了这个机会,多少人都盯着你,你这次要是搞砸了,谁也救不了你!” 钟一鸣放下手里那块布,冷笑一声,说:“我早说过我一个人不行的,除非他回来!” 他手指的正是那副架子鼓后,那是他曾经的搭档坐过的地方,他们曾在舞台上相互支撑,一起开创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如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而他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光彩。 方澜气得双唇发抖,低低骂了句:“不可理喻!” 秦悦却很有兴趣地看着那副架子鼓,但始终未发一言。这件事说到底也是研月内部艺人的争端,外人没法插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方澜脸色一变,叹了口气,说:“又来了!” 几人走到公司大门处,只见几名胳膊上带纹身的壮汉,手上拿着木棍,如几尊门神般,大喇喇堵住门口。前台的小妹由保安陪着,正怯怯地劝说他们离开。 可那几人也不打不闹,只是翘着脚坐在那里,抽着烟,顺嘴调侃几句荤话,气得小姑娘直跺脚,回到位子上偷偷抹眼泪。 保安原本想要出头,被他们挥着木棍一吓,也只得缩起头嘟囔着退到一边。 方澜皱眉看着公司同事全被他们逼得绕道而行,于是昂着脖子走了过去,义正言辞地说:“你们还来干嘛!我说过了,钟一鸣欠债和公司无关,你们想要钱找他要去,找我们没用!” 那为首的壮汉咧开一嘴黄牙说:“我们不管,他是用你们公司的名义做担保借钱,他还不出钱我就只有找你们,你们这么大个公司,难道连这点钱都出不去!”他用猥琐的眼神在方澜身上转了转,又说:“实在没钱,你陪我一晚也可以啊。” 方澜气得发抖,但又拿对方无可奈何。苏然然也被激怒,正准备走上亮出警察的身份,却被秦悦一把拦住,他歪头对她笑了笑说:“这个你不行,他们不怕警察,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 然后他大步走了过去,问:“他差你们多少钱!” 那壮汉专业要债,眼光独到,一看他穿着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连忙答:“连本带利大概30万吧,怎么?你要替他还。” 秦悦耸了耸肩,十分坦然地说:“我没钱。” 那壮汉不乐意了,站起身走过去,吼着:“没钱你插什么嘴,找抽啊。” 秦悦笑容不变,突然把手腕上的表捋到地上,说:“哎呀,你吓到我了,害我表都掉了,这表刚好值30万,你要是赔不起,就正好抵欠债吧。” 壮汉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这人敢这么对他碰瓷,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骂骂咧咧地说:“小子,你找死!” 秦悦依旧是痞痞笑着,目光却有些凌厉:“打我很贵的,你打得起吗?” 那壮汉呸了一声,“你谁啊你!以为我真不敢打啊!” 秦悦挑了挑说:“你认识秦南松吗,他是我爸,秦氏集团在黑道白道都有关系,你猜你如果打坏了他儿子,他会怎么对付你们?” 壮汉愣了愣,秦南松他倒是听过,但是随便冒出个人就说是他儿子,当他是三岁小孩啊。 这时他身后一个跟班,机智地掏出手机来百度,秦公子名声在外,随便就能搜到不少新闻,他一看新闻图片就惊讶地瞪大了眼,连忙递到那壮汉面前。 那壮汉低头看了看,也立即变了脸色,明白这不是个自己招惹的起的角色,硬是忍下口气,连忙陪着笑脸说:“原来真是秦公子啊,刚才多有得罪,这事本来也和您无关,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计较才是。” 秦悦嫌恶地拍了拍被他弄皱的衣领,又捡起地上那块表扔过去说:“这事我还管定了。这个当利息先还你们,省的说我仗势欺人。还有,我以后会经常在这里,我这人一听见吵声就容易头晕,万一我头晕起来,不小心有个摔伤碰伤,可都得算在你们身上。” 那壮汉捏着手里的旧表,一张脸快涨成猪肝色,在心里骂道:这特么还不叫仗势欺人,什么首富家的公子,怎么比自己还无赖呢。 可他反复权衡,还是决定不要惹这种有钱有势的主儿,于是只得自认倒霉,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方澜这才回过神来,眼看困扰了许久的麻烦就这么解决了,激动地对着秦悦就是一顿猛夸。围观人群也发出欢呼声,连带看秦悦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拜。 秦悦回头一脸邀功地看着苏然然,见她歪着头对自己笑了笑,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于是走过去,说:“没事了,他们短期内应该不敢再来了。” 苏然然点点头说:“嗯,那回家吧。” 方澜原本还想留他们多玩会儿,但这时她的助理跑过来对她说了几句话,只得叹了口气,带着歉意说:“现在还有点急事要办,不能送你们了,改天一定好好谢你。” 两人出门拦了辆出租,秦悦靠在后座,感觉苏然然正扭头瞅着他,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你看我干嘛?” 苏然然收回目光,淡淡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那样刚才挺man的。” 秦悦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温柔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得心扉上开出一朵朵彩色的小花,过了一会儿,又装作不满地说:“难道我以前不man吗?” 苏然然认真想了想,想出一个她刚学会的网络词汇,于是答道:“以前是——浪!” 两人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会告一个段落,谁知第二天苏然然又接到了方澜的电话,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颤音,“然然,录音室里面真的闹鬼了,这次是我亲眼看见的!” 苏然然素来坚持科学,绝不相信鬼神之说,可听方澜的语气也不像有假,只得在忙完了警局的工作后,又赶去了研月。 整间公司上下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氛,每个人都对昨晚那事讳莫忌深。方澜坐在办公室的大班椅上,双手交握搁在桌上,脸色发白,提起那件事,还显得惊魂未定。 “昨天你们走了以后,助理和我说钟一鸣那边又出状况了,我当时很气,这边才给他收拾好烂摊子,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于是我带人过去找他,结果他是和他的经纪人吵起来了,两人就在练习室外吵得很凶,许多同事在旁边劝架,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惊呼起来,那个鼓,自己响了!” 她想起当时的场景,又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继续说:“所有人安静下来,都听见咚咚咚的鼓声,然后,我们亲眼看见,那架子鼓里的吊镲,突然自己振动了起来,虽然幅度很小,但是它肯定是在动。可那间房里面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然后钟一鸣突然冲了过去,大喊着:是你回来了吗?你回来找我了吗!他很激动,可大家都被吓坏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苏然然听得皱起眉,说:“这世上没有鬼。” 方澜苦笑起来,说:“我当然知道没有鬼,可那件事怎么解释,我们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的。” 苏然然听起来也觉得无法解释,正准备和方澜一起去事发地看看,办公司的门突然开了,秦悦挤进个脑袋,问:“我没来迟吧。” 苏然然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后看见方澜一脸热情的迎了上去。原来昨晚的事件后,方澜就对这个年轻人很是信任,于是今天也特地把他叫来,想着也许能帮上忙。这正好对了某人盼着凑热闹的心思,于是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 几人走到事发时的练习室,钟一鸣并不在里面,那架“闹鬼”的架子鼓就摆在墙角,桌子旁站着个圆脸带眼镜的年轻女孩,正在给杯子里添水,一看见几人进来,连忙恭敬地喊:“方总,你来了。” 方澜向两人介绍,这个女孩是钟一鸣的助理,苏然然点了点头,却并不急着去看那副架子鼓,而是绕着房间认真地检查着每一块地方,墙角地板都看的十分仔细。 终于她在那架子鼓旁发现了一些白色的碎末,沾了些在手上仔细分辨,这原来是从墙上落下的墙灰,她于是转头问方澜:“这房子最近装修过吗?” 方澜摇了摇头,说:“公司已经很久没装修过了。” 苏然然低下头若有所思,没有装修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墙灰落下来。 她站起来又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找出其他异样,正准备去检查那副架子鼓,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谁准你们动我的鼓!” 钟一鸣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梗着脖子挡在那架子鼓前面,大声嚷嚷着:“这是他的东西,谁也别想动!” 方澜气得冷哼一声,说:“这鼓是公司出钱买的,理应是公司拆产,凭什么我们不能动。” 钟一鸣脸上阴晴未定,却又不好和她顶撞,于是把火全发到那个圆脸小助理身上,冲她不断吼着:“你是怎么看东西的,随便就放任进来,你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就给我滚!” 那助理委屈地低着头,但明显是被他吼惯了,还是唯唯诺诺地陪着笑脸,方澜看不过眼,把她护在身后说:“我公司的地方,谁能挡着我不让进!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以后连公司都不管你了,你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钟一鸣突然盯着她,眼神阴郁地笑了笑,说:“你敢吗?” 方澜怔了怔,竟一时没有回话,正在这时,练习室外突然冲进一群记着,架着□□短炮,把钟一鸣和方澜围在中间,连珠炮似的抛出几个问题。 “听说这间练习室里闹鬼,那架子鼓会自己响是吗?” “那鼓是top s组合已故成员袁业的吧,为什么会突然自己动了,是不是他的死有什么内情。” “方总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解释,是故意炒作吗?” 原来,昨晚有人偷偷录下那架子鼓“闹鬼”的视频,传到了微博上。这种涉及到娱乐圈的诡异事件十分吸引眼球,转眼转发就过了万,迅速登上热搜,媒体们也蜂拥而至,希望抢到个大独家,挖出更多□□。 方澜板着脸,好不容易才从记者的包围里逃了出来,转头一看,那群人已经转攻钟一鸣,而钟一鸣表情哀伤,却还是坚持了接受每家媒体的采访,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说他知道这个好兄弟一定会回来陪他,他坚信“袁业”会再度在舞台上出现,和他并肩作战。 她不由抱着胸冷笑一声,秦悦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看来这件事倒是因祸得福,凭着这次的热度,他参加那个什么之声应该会人气爆棚吧。” 方澜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她被这一屋子人吵得头疼,准备带着两人离开,秦悦却好像对这里很感兴趣,缠着方澜带要去录音室看看。 空荡荡的录音室里,只有一个调音助理正在调音。秦悦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话筒和keyboard键盘,突然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一些往事。 他转头看见一脸无趣的苏然然,突然来了兴致,问方澜:“我能进去试试吗?” 方澜惊讶地看着他,但没有拒绝,秦悦走进录音室,用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滑过,闭起眼感受着这久违的音符,然后冲着外面站着的苏然然大声喊:“喂,你最喜欢听什么歌!” 正文 21.20|12.21 秦悦微微低头站在话筒后,柔白的灯光洒在他肩上,脸上印着浅浅的笑,眸子里却有着掩不住的飞扬神彩,苏然然定睛看着他,觉得这人好像天生就该站在这里,踩着影、披着光。 秦悦等得有点不耐烦,又喊了声:“你到底想听什么歌?” 苏然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几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歪头想了想说:“张国荣。” 秦悦撇嘴笑着:“就知道你爱听这种老土的歌。” 老土吗?苏然然抿嘴想了想,她从不关心这些,也不懂什么歌算是潮流。只是以前中学的时候,在某段被失眠困扰的夜晚,无意间听见一个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唱得全是听不懂的词句,却不经意撞入了心间。 于是渐渐习惯听着他的声音入眠,第一次记住了一个明星的名字,直到有一天,听见他离世的消息。 那天,苏然然破天荒地在上课时分了心,她看着窗外火红的枫叶静静飘落,想起初次听到的那个声音,方才惊鸿,便已落幕。 秦悦试着在键盘上弹出几个音,努力在脑子里回想着旋律,流行歌他听得不多,不过好在张国荣的歌常被列入经典反复播放,有一两首他还是会唱的。 他把双手搭在琴键上,行云流水地弹奏开来,修长的指尖在黑白键上交错,长长的睫毛半垂着,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地开口唱道: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只得轻吻你发边让风继续吹 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那是一首《风继续吹》,苏然然静静听着,没想到他个性张扬,歌声却是低沉迷人,还带着淡淡磁性,仿佛雨后的石块,被洗刷得温润剔透,却又是有棱有角,时而硌得心头一颤。 调音师惊讶地抬起头,然后露出陶醉的表情,配合他调着音,再加入混响和音效,让这歌声愈发动人。方澜抱胸盯着里面那人,慢慢勾起笑容。 许多人在录音室外聚起,不知道是谁在里面录音,可当看清那人,又显得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签下的歌手。 秦悦却始终只盯着苏然然一个人,见她表情显得有些沉溺,仿佛被唤醒很久远的青春记忆,于是满足地勾起唇角,突然手下转了几个音,加入了一段经典的英式摇滚。 不同于方才的温柔细腻,这段旋律被他唱得带一点雅痞,前后却衔接得丝毫不显违和,几个高音之后,再转回风继续吹,然后在一段键盘solo中,渐渐收了尾音。 录音室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声热烈的掌声,方澜走了过去,由衷地赞扬着:“想不到你唱得这么好,即兴编曲也很棒。怎么样,想不想考虑出道啊?” 秦悦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微微喘息着没有回答,迫不及待地走到苏然然面前问:“我唱得好不好?” 苏然然点了点头,说:“很好听!” 她不会说漂亮话,即使觉得喜欢,也只能说出这最简单的几个字,远不如其它人的称赞热切动听,可秦悦就是觉得十分悦耳,虚荣心飞上了天。 方澜跟了过来,想要就刚才的想法和秦悦再谈谈,余光却瞥见钟一鸣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嘴里叼着根烟,目光阴郁地盯着这边。 她的表情冷了冷,随即又挂上笑容说:“我今天还有点事,改天再找你们。”然后转向苏然然,“还有,然然,那件事你可一定要帮我查清楚,我不想公司的形象因此受损。” 见苏然然点头承诺,她才安心离开,径直走到钟一鸣身边,沉着脸讽刺道:“你的戏演完了?” 钟一鸣不在意地嗤笑一声,用烟点了点秦悦的方向,说:“怎么着,又要签新人了?” “这事和你无关,我先问你,这次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钟一鸣眯眼吐出口烟圈:“搞鬼?我能搞什么鬼,那天你也看到了,我至始至终都在你身边站着呢。可能真的是袁业的鬼魂回来帮我。” 方澜不屑地偏过头,又盯着他说:“我不管你在玩什么花样,记得要顾及着公司的利益和形象。公司对你可一直不差,上次讨债公司的事也是我们帮你摆平的,你再这么乱来,我也保不了你。” 钟一鸣笑了起来,“保不了我又能怎样,封杀我?雪藏我?你敢吗!”他用夹烟的手点了点她的肩,把脸凑近压低声音说:“我对你们也不差啊,那件事我可一直记得呢,如果捅出去,看是你们先完蛋还是我先完蛋!” 方澜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公司已经砸了那么多资源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钟一鸣靠在墙上,神情倨傲:“我要东山再起,我要大红大紫,我要站在舞台最高的地方,受所有人追捧……你们没法帮我做到,我会自己去做,你只要记得,别挡我的路!” 方澜狠狠瞪着他,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气愤地转身离开。 而在他们身后,有一个黑影也慢慢退到墙后,转眼没了踪影。 另一边,苏然然和秦悦回家吃了晚饭,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让她十分好奇的问题:“你以前学过唱歌吗?” 秦悦得意地用手指在沙发上叩着:“我说我时大学组过乐队,你信不信?” 苏然然惊讶,“你上过大学啊!” 秦悦的脸一阵发黑,然后郁闷地发现自己成天无所事事,在她的心里一定是被归为不学无术的废柴纨绔。 苏然然却没注意他表情变化,继续问:“那后来呢?” 秦悦的眼神黯了黯,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说:“后来在准备上台表演前,被我爸雇人逮回家关了一个星期,还把我所有乐器都给砸了,说他丢不起这个人。” 苏然然有点替他难过,又说:“所以你会才变成这样吗?” 秦悦被她挑起往事,垂眸点了根烟,突然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小时的秦悦,也曾按照家人的要求按部就班地念书考试,可他天分不及秦慕,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达到如哥哥一般优秀。 直到十岁时,秦母突发奇想,给他们请了个音乐老师提升艺术素养,那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那位老师很快发现,秦悦在这方面天赋极高,便专门为他找来更多书籍和器乐。于是他开始沉迷音乐和艺术,学业更是一落千丈。这让秦南松感到非常不快,他需要的是能够继承他庞大帝国的商业精英,不是不务正业的文艺青年。 幸好他还有个争气的儿子,秦慕顺利考上了优等学府的金融系,很快就能在公司运营上提出独到见解,是人人称赞的商业奇才。于是,秦南松的偏向就越来越明显,再加上秦悦日复一日的叛逆,让他常会感叹,同样的基因,为什么一个能为他脸上添光,另一个却让他失望透顶。 秦悦早就习惯于家里对他的失望,索性埋着头做自己的事。大学时,偷偷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组了支乐队,经过许多努力,终于联系到一家酒吧愿意让他们去表演,可这件事却被秦南松发现,在表演前将他逮回了家。那件事以后,所有同学都知道了他的身份,被他放了鸽子的乐队成员,只当他是一时玩心起的大少爷,再也不信他会真正喜欢音乐。 苏然然听完叹了口气,说:“所以你就故意这样,想和秦伯伯作对。” 秦悦摇了摇头,说:“不是……”他点了点烟灰,继续说:“后来,我们系里有个女孩怀孕了,她家人带着她去秦氏的公司大闹,说那个孩子是我的,一定要让我爸爸给个说法。后来,我爸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那女孩去把孩子打掉。我哥为了我的名声,专门去媒体那边找人压下这件事,又给学校捐了钱,怕他们把我给开除了。他们都觉得替我收拾了个大烂摊子,是对我好……”他低头嘲讽地笑了,“可从头到尾,也没人来问过我,我到底碰过那个女孩没有。其实他们不过是知道我们家有钱,故意想来讹上我。可我的家人都认定我会做出这种事,自以为好心地替我善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让他们失望,索性就坏个彻底,让所有人都知道,秦家除了有个光宗耀祖的大儿子,还有个声名狼藉的小儿子。” 苏然然见他语气轻松,脸上却带着隐隐的伤痛,越发替他感到难过,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于是轻声问:“我怎么做能让你觉得好受点。” 秦悦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挑眉笑了笑说:“让我亲一下就行。” 苏然然怔了怔,然后很认真地回了一句:“亲哪里?” 秦悦有点傻眼,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于是试探地点了点嘴唇,苏然然皱眉想了想,说:“不行,我接受不了。” 秦悦有点失望,又往前凑了凑,问:“要不,就亲脸?” 苏然然想了想,还是摇头,然后决定不再理会这个问题,回屋去看看阿尔法,秦悦急了,追在后面喊:“喂……实在不行,额头也可以啊!” 正文 22.20|12.21 这几天的娱乐圈非常热闹,从“研月”练习间闹鬼事件后,钟一鸣就在铺天盖地的话题和猜测中走上了“天籁之声”的舞台,他以一首怀念亡友的原创歌曲打动了所有观众,获得了初赛最高票数,终于咸鱼翻身,重新登上各大热搜榜单。 据称他在采访中坚称袁业会出现在现场陪他一起表演,所以将会在下一场比赛时,特别把那副架子鼓搬上舞台,等待着与昔日队友再次同台。 报纸每天以劲爆标题轮番轰炸,终于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苏林庭也知道了这一著名事件,在某天早饭时,貌似不经意地问苏然然:“那个什么钟一鸣,是不是你妈妈公司的艺人。” 苏然然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秦悦已经挤眉弄眼地凑上来说:“哟,叔叔,挺有心啊,居然还记方小姐公司的艺人叫什么名字。” 苏林庭掩唇轻咳了两声,略不自在地移了目光,说:“我就是觉得这个事挺新鲜的,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相信鬼魂这种无稽之谈。” 苏然然点了点说:“没错,我也觉得很蹊跷。练习室里的架子鼓突然自己动了,本来应该是个偶然事件,据现场的人说,前后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可却有人这么巧把它给录了下来,还把那个视频放到了网上。” 苏林庭若有所思,“你看了现场,有什么问题吗?” 苏然然摇了摇头:“除了在旁边找到些掉落的墙灰,没有什么异样。那副架子鼓是旧的,以前经常上台表演,应该做不了什么手脚。” “墙灰……”苏林庭思忖了会儿,又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一趟,看看那间房旁边有什么,也许能找到答案。” 秦悦眼珠一转,又插了句,“要不叔叔你和我们一起去呗,我感觉你已经猜出什么了。” 苏林庭淡定地收着碗筷,“我要实验室,哪有空管这种闲事。” 秦悦看着苏林庭故作镇定的背影,对苏然然挤了挤眼,说:“你爸爸……有问题啊……” 苏然然从不猜测父母之间的事,她记挂着方澜对她的嘱托,于是在工作结束后,又去了一趟“研月”。当然,不放过任何凑热闹机会的秦悦也已经等在那里。 “你问那间房的隔壁?” 方澜听见她的问题怔了怔,又叹了口气说:“那里原本也是一间练习室,但是已经很久没用过了,因为……那就是袁业猝死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top s的专用练习间,自从袁业在某次单独排演时倒下后,钟一鸣不愿再留在那个伤心地,于是搬去了隔壁,从此,那间房再也没人敢进去,就这么被上锁尘封。 “那间房一直锁着吗?钥匙在谁手上呢?”苏然然问。 “钥匙就在前台,没有特别看管,公司练习室原本就不是什么机密的地方,更何况那间房不吉利,前段时间还有闹鬼传闻,所以也没人敢再进去。” “闹鬼?你之前说过,公司有人听见发出奇怪的声响,还有什么鬼影,都是在那里吗?” 方澜点点头,“嗯,没错。” 苏然然心中添了几分笃定,更加迫不及待想进去那间房,可他们拿到钥匙开门时,才发现这间房的钥匙居然早已经被人换过了。 方澜皱起眉头,叫来保安把锁撬开,进门后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见与隔壁练习室中间相隔的那堵墙被凿开一个大口子,上面还留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洞。苏然然走到那坑洞旁仔细看了许久,在地上找到一根小小的沾了血的木刺。 她把所有事想了一遍,终于抬起头说:“那天的事件发生时,钟一鸣的助理在哪里?” 方澜想了想,道:“好像没看见她,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然然抿了抿唇,说:“发生这么大的事,她都没过来看热闹吗?” 秦悦凑过来,带着一脸求知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 苏然然站起来拍了拍手,笑着道:“我们去找他吧,其实也没什么玄机,谁都能玩的小把戏而已。” 隔壁间,钟一鸣正抱着把吉他接受媒体的采访,他讲述着自己和袁业一起写歌、出道的经历,说这把吉他是袁业送给他,而他写得第一首歌就是用这把吉他弹出来的,说到动情处,忍不住低头紧掩双目,肩头微微耸动。 苏然然很看不惯这种作态,正准备进去当众戳穿他,却被方澜一把拉住。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直等到媒体都离开,才带着两人走进去,对钟一鸣说:“我们已经去过隔壁间了,你还真是有耐心,为了导演那场戏,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钟一鸣的脸色变了,随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我根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苏然然看向他身边的圆脸小助理,她的脸已经煞白,双手紧张地搓动,于是冲着她大声道:“那么你应该知道吧。” 小助理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苏然然走过去抓起她的手,眸光闪了闪,问:“你的手指怎么伤的,是不是在隔壁的时候,被棍子上的木刺刺到了。” 小助理的脸上血色全失,求助地看着钟一鸣,后者却是黑着脸偏过头去,坚持不发一言。 苏然然并不需要他说话,她会揭露出他的伎俩:“你是学音乐的,应该能了解物体间共振的原理,尤其是乐器,很容易引起共振。所以你为了导演这出闹鬼的戏码,特地想了个法子。你偷偷换了隔壁房的钥匙,让她每天晚上跑到那边,用棍子不断敲击墙壁,你怕声音传导不过来,还特地把墙壁凿得薄一些。我想,你们一定试了很多次,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频率,能够引起那个金属吊镲产生共振,即使没人敲击,也能振动起来。当时,他们听到的鼓声,其实是她在隔壁敲击木板的声音,只是你故意喊出那个鼓响了,所有人在震惊下自然会受到误导,然后吊镲又刚好自己动了,于是所有人就认为真的是有鬼魂回来打起了那副架子鼓。” 钟一鸣终于笑了出来,他把吉他搁在旁边,扬着下巴对苏然然说:“你倒是挺聪明,不过那又怎么样,我做这件事,对公司难道没好处吗。现在外面都在讨论我,讨论top s,讨厌研月,这个年代,有话题才有热度,我是剑走偏锋,但是至少我成功了,我让所有人再度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方澜冷笑一声:“研月不需要这种歪门邪道的炒作方式。” 钟一鸣斜眼盯着她,一脸桀骜地说:“那你可以去媒体告发我啊,看到时候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他扬着头,捞起那把吉他就要离开,秦悦却突然喊了声:“等等……” 他走到他身边,目光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吉他,“这吉他你改过没?你没发现这个弦钮有问题吗?” 钟一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地抱起吉他看了几眼,又不耐烦地说:“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秦悦突然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吉他,直接扔在了地上,其中一颗弦被外力一压,竟倏地弹开,猛然拉出一颗弦钮,然后只听那吉他发出“砰”的一声响,竟从内部炸裂开来。 屋里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秦悦第一时间抱住苏然然往旁边躲,方澜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余光瞥到他们身上,许久没有挪开。 苏然然被他压在怀里,很不舒服地立即挣扎出来,道:“你抱我干嘛!” 秦悦不乐意了:“我这不是怕你受伤吗!” 苏然然整理着被他弄乱的头发,说:“这种程度的爆炸伤害半径不会超过50厘米,我们站的地方不会有事。”她抬眸看了眼钟一鸣,说:“如果有人抱在身上,可就不一定了。” 秦悦暗自咬了咬牙,冲她甩去一个怨念的眼神:看把你能的,下次不管你了! 钟一鸣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把烧得焦黑的吉他,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喃喃说:“真的有人要杀我!”他突然抬头瞪住方澜,指着她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方澜大吼:“你疯了吧,乱说些什么!” 钟一鸣还处在惊吓状态,瞪着眼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苏然然走到吉他的残骸旁,捡起一块焦黑的物体放在鼻子旁闻了闻,说:“这里面应该被装了甲烷,琴弦弹出来的一瞬间,会摩擦出非常高的热量,甲烷遇热就会爆炸。” 方澜皱起眉,问:“谁会做出这种事!” 苏然然若有所思地望着钟一鸣离开的方向:“你不是说他曾经收到过死亡威胁,我觉得你应该让他注意些,可能真的有人想对付他。” 方澜一脸凝重,秦悦却靠过来轻松地说:“不管了,反正那个闹鬼的事解决了,我们回家吃饭去。” 苏然然“嗯”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方澜却突然走到秦悦旁边,用极小的声音说:“明天我去找你,有事和你谈。” 秦悦怔了怔,转头见她的表情十分认真,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秦悦果然在家里等到了方澜的拜访。 秦悦给她倒了杯水,问:“方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方澜往四周看了看,似是十分感慨地说:“你应该知道吧,我曾经在这个家住过3年。苏林庭,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的事。” 秦悦抬了抬眉,笑着说:“他说过你当时漂亮又聪明,追求者无数,连我爸爸都是你的裙下之臣呢。” 方澜骄傲地笑了笑,掏出根烟点燃,漂亮的眼眸在青灰色的烟雾中显得有些迷离:“没错,当时学校里追我的人有钱的有,有权的也有,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他,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觉得他专注做学问的时候有种迷人的性感。所以那时我总是找机会跟在他身边,可他太自卑,总是躲着我,有一次我实在急了,就把他堵在实验室门口,当着所有人说:反正我方澜就是喜欢你苏林庭,你看得上我也好,看不上我也好,都别想让我对你死心!” 似是忆起曾经那段肆意张扬的青春时光,方澜的眼中泛起光亮,继续说:“那件事以后,他终于敢正面对我的感情,我们也就顺理成章地开始恋爱,毕业后,还立即结了婚。”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可婚后的生活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美好,我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钟情他的学术研究,我喜欢艺术和交际,怎么说呢,我们之间好像永远隔着一片海域,他在他的世界发光发亮,而我去了那个世界就会变得黯淡无光,我曾经试着收起自己的羽翼,只是跟随他就好,所以我才选择生下了然然。可我始终接受不了自己只能顶着苏太太的名字过一辈子,后来,我得了很严重的忧郁症,那时的我突然觉得累了,既然我们的世界无法融合,为什么不干脆放开彼此,何必再做对方的牵绊。” 她低下头狠狠抽了口烟,掩去眼中的泪意,突然又站起身,走到秦悦面前,盯着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吗?” 秦悦心中隐有所感,却没有开口,方澜看着自自己手里弹下的烟灰,突然发问:“你是不是喜欢然然?” 秦悦怔了怔,“喜欢”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但他很清楚,他对苏然然有着某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只是不知该如何去定义。 这时,他听见方澜继续说:“作为朋友,我很欣赏你,你身上有很多和我相似的地方。”她顿了顿,接着说:“可作为母亲,我觉得你一点也不适合然然。” 她把烟摁熄,笑了笑说:“或者说,你配不上她。” 正文 23.20|12.21 秦悦把手搁在沙发靠背上,痞痞地笑了笑说:“喂,你说的也太狠了点吧。” 他语气仿若毫不在意地调侃,方澜却从他眼内骤降的温度中,看出他动了怒。 她走回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水,继续说:“没错,你确实长得挺帅,家里也很有钱,但是你应该也明白,这些对然然毫无用处。” 秦悦偏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愠意,方澜继续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然然的性格很特殊,她没法走出她的世界,只有在哪里,她才能做自己擅长的事,绽放出独特的光彩。所以她需要一个能懂她在做什么,陪她在那里共同进步的伴侣。而在你所熟悉的世界里,然然只是一个木讷又平凡的女人,也许你现在会为她显出的不同而动心,可有一天你们都会忍受不了这种差异,会想要对方为自己而改变。可我不想看到然然因为你,失去自己的光彩。” “她为什么要为了我,失去自己的光彩。”秦悦终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如果我喜欢她,她的世界就是我们的世界,她想飞,我就替她做一对翅膀,她要发光,我就替她照亮,如果我们在一起是需要以她失去自己为代价,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她。” 方澜怔住,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向来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能说出这样的话,迟疑了会儿,又追问:“可你真的能甘心吗?” 秦悦手指随意搭在一起,懒懒说:“有什么不甘心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只要她是我的就够了。” 方澜的喉头莫名哽了哽,突然想到,如果当初她和苏林庭能够有这样的勇气,很多事会不会不一样。 她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这个答案让她满意,才决定说出下一个来意,“很好,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亲手赚过钱,如果离开你的家庭,你怎么保证自己的生活?如果然然需要资金,你怎么帮她?” 秦悦这次终于被问住,他以前从未想过要自己赚钱,可自从那次被她质疑后,他开始有了认真想去做一些事的念头,至少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废柴。 方澜见他迟疑,胸有成竹的笑了笑,从包里掏出叠合同递过去,说:“这是档马上就会开播的音乐选秀节目,阵容非常很强大,话题性也高,现在正在有潜力的新人参赛,第一名会得到50万的奖金。我想你替我们公司去参赛,如果能得奖,我们还可以继续包装你出道。” 秦悦看都没看那合同一眼,只咧着嘴笑道:“你相不相信,如果我签了这个合同,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我爸马上就会收购你们公司,把它改成秦氏旗下的某间商贸公司。” 方澜的脸有点黑,又轻哼一声说:“幸好当初没选择秦南松,有钱又怎么样,就是个变态控制狂。” 秦悦立即一脸赞同的附和,“没错,你要是嫁了他,一定会把你关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跨。” 方澜皱眉打了个寒颤,于是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终于在谴责秦南松的话题上达成了高度一致。 最终,方澜虽然没有签成合同,却在她最担心的问题上得到个安心的答案,于是满意地告辞,临走前对秦悦说:“然然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开窍,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开窍的那天,所以,你可能会很辛苦哦。” 秦悦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 送走了方澜,他走到阳台点了根烟,斜靠在栏杆上,眸光在青灰色的烟雾中微微闪动,过了许久,他才低头笑了笑,喃喃道:“原来……是喜欢吗?” 几天之后,万众瞩目的明星音乐秀“天籁之声”终于到了决赛阶段。 无论是媒体还是观众,都对这场决赛报了极高的期待,微博热搜指数居高不下。这除了因为节目本身的热度,更是因为之前那场知名的闹鬼事件,甚至还有人在网上下注,赌到底能不能在现场看到袁业的鬼魂重返舞台。 直播当天,钟一鸣作为话题度和人气最高的选手,特意被节目组安排在压轴上台。 晚上6点,直播已经进入倒计时。舞台上大幕开启,灯光就位,后台却显得紧张而混乱,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选手们在休息室里进行着最后的排练。 钟一鸣的休息室里,方澜沉着脸,抱胸大声问着:“他人呢!” 钟一鸣的助理和经纪人也是一脸焦急,可有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小助理带着哭腔说:“他之前说要去厕所,结果这么久还没回,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方澜看了看时间,急得大喊:“还不给我去找!” 虽然她十分不齿钟一鸣利用死人来炒作的手段,可这次他是代表“研月”公司参赛,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场决赛,如果出了纰漏,势必会影响到公司的信誉。 她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期盼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转过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她皱了皱眉,立即追了上去,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就是曾经因为参赛资格与钟一鸣争执过的周珑,他转过身,插着兜一脸轻松地说:“我来给同公司的艺人助阵,不可以吗?” 方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盯着他警告:“你最好别给我搞什么鬼!” 周珑笑了起来:“瞧方总这话说的,我能搞什么鬼?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方澜很不喜欢他用这种事来开玩笑,于是狠狠瞪他,周珑却已经笑着走开,他可不想在外面呆得太久引来媒体的关注。 方澜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却不知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她在休息室来回踱着步子,终于听见一阵嘈杂声,抬起头,看见小助理带着钟一鸣朝这边跑来。 他的脸色非常差,一边走一边摸着脖子,头发有些乱,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狼狈。 方澜连忙走到他面前质问:“你去哪了!直播马上要开始了,还不快去准备。” 钟一鸣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古怪,不答反问:“你刚才在哪里?” 方澜快被他气乐了:“我在哪?我们一群人都在这里找你,你还好意思问我在哪里!” 钟一鸣冷哼一声,昂着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把休息室的门“砰”地关上。等再出来时,已经穿上华丽的演出服装。 节目顺利进行,所有歌手表演完毕后,灯光适时暗了下来,然后再所有人的欢呼声中,钟一鸣在炫丽的音效和灯光中登上了舞台。 他果然如之前所言搬上了那台架子鼓,然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握着面前话筒,轻轻闭上眼,唱起曾经top s组合最红的一首歌。 他的嗓音并不算好,技巧也不够,可感情却十分饱满,带着丝淡淡的悲戚,听得许多曾经的歌迷都流下泪来。 一曲唱罢,音乐声却并未停止,在他身后缓缓奏着。钟一鸣睁开眼,用手轻轻摸着旁边那台架子鼓,目光中有眷恋也有期盼…… 这时,观众中传来惊呼声,所有人都看见,从他身后缓缓升起一阵白烟,然后,那白烟中隐隐出现一个黑影,好像在朝架子鼓方向挪动…… 全场因此躁动起来,有人恐惧尖叫、有人兴奋不已,但所有人都盯着舞台的方向,舍不得挪开半分。 现场导播激动不已,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于是立即吩咐摄像师把镜头拉近些,务必要完整记录下这一刻。 钟一鸣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黑影,然后眼泛泪光,哽咽着说:“阿业,是你吗?你来陪我了吗!” 这时,他手里的话筒突然发出几声杂音,然后有个奇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错,我来找你,找你索命!是你……是你杀了我!” 钟一鸣脸色骤变,随后恐惧地把话筒扔在地上,转过身就往后台跑。 可他才跑了几步,突然全身一阵痉挛,表情扭曲地跌倒了下来,正好碰撞上旁边那副架子鼓。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死死瞪着双目,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双脚不断向上蹬踢,终于渐渐没了动静。 工作人员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台去看,可钟一鸣已经僵硬地躺在地上,几人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恐惧地大喊着:“他死了!他死了!” 现场观众几乎被吓傻,很多女观众都被吓哭,众人尖叫着纷纷朝直播室外逃窜,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杀人了!鬼魂杀人了!” 正文 24.20|12.21 那是熟悉的一张脸,几天前还活生生站在面前对她叫嚣,现在却泛起青紫,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苏然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戴上手套开始解剖,可进行的时间越长,她越发皱起眉头,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站在一边的陆亚明有些着急,这个案子不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更通过直播让上万人看见。 现在网上把“鬼怪杀人”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许多信奉未知事件的民间组织,专程组团去出事的演播厅“朝圣”。再加上媒体遮遮掩掩的渲染,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让官方很是头疼。 所以上面对他下了死令,10天之内,一定要查出真相,揪出策划这件案子的凶手,给公众一个交代,也让那些鬼怪的谣言能不攻自破。 要找出真凶,第一步就得查出钟一鸣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原本指望通过尸检很快就能查到死因,可现在看着苏然然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事可能没他想象得这么简单。 终于,苏然然解剖完了尸体,抬头看着他说:“排除其他伤害,死因……应该是窒息。” 她很少会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判断死因,陆亚明越发觉得这事透着些诡异,只听苏然然继续说:“死者面目呈青紫状,皮下有轻微出血,心脏肿大,这都是窒息死亡的症状。而且,他身上也没有发现其他外伤。” “你是说,他真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陆亚明被解剖室里的冷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然然摇了摇头,说:“颈部没有形成深的索沟,喉头软骨也没有骨折,说明他用的力气不足以把自己勒死。” 这一解释就更加恐怖,当时台上就他一个人,不是他自己还能是谁。 连苏然然身边的小助理都颤声说:“难道真是鬼把他掐死的。” 话音未落,陆亚明已经先瞪了他一眼,苏然然也摇着头说:“所谓鬼魂杀人,不过是利用人们心里对未知的恐惧。现在死因还没清晰,是因为疑点暂时得不到充分解释,比如这里……” 她指了指钟一鸣的脖子和手上,说:“这两处有明显的发黑迹象,是属于灼伤,但我暂时还没想出来,究竟是为什么而形成。还有,他穿的衣物已经送去检验科,等结果出来,应该找出新的线索。” 这说法让陆亚明安心了些,苏然然一边脱着手套,一边问:“死者的社会关系查清楚了吗?” 提起这件事,陆亚明又觉得头疼,“这个钟一鸣得罪的人可不少,光要债的就一堆,现在a组还在忙活,这一个个排查下去,还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 苏然然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有个人,叫周珑的,也是研月公司的艺人,我以前撞见过他们吵架,他好像对钟一鸣参加比赛的事非常不满。钟一鸣在生前曾经收到过死亡威胁,有人对他的吉他动了手脚,差点把他炸伤。我想,能够进到他的练习室完成这件事,一定是公司内部的人,所以,可以把周珑也列入排查对象。” 陆亚明激动地点了点头,说:“好,这是条非常有用的线索,我现在就让他们去查。” 苏然然忙完了这边,又赶着去拿声波对比结果。 当时从钟一鸣的话筒里传出另一个人的说话声,更加证实了所有人关于鬼魂索命的猜想。苏然然觉得这个声音来源非常关键,于是把拷贝拿去检验科做了声波对比。结果证明,那个声音并非人声,而是采用了变声器,也就是说有人刻意想掩盖自己本来的声音。 苏然然看着手上的报告,更加怀疑这很可能研月内部人士所为,于是她马上去找陆亚明,想拿到关于袁业之死的卷宗。 这与专案组的想法不谋而合,当时所有人都听见那个话筒里的声音说是钟一鸣杀了他,那么这个案子极有可能是因为报复杀人。袁业死亡的真相,很有可能是查清整件事的关键。 可所有资料都表明,当时袁业死亡时是独自呆在练习室里,死因是心脏骤停,尸检时既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所以才被结案定义为意外猝死。 苏然然对着袁业的尸检报告思忖了许久,也觉得看不出什么端倪,整件案子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当苏然然回到家时,意外地没有看到秦悦四处晃哒的身影,倒是他自己的房门紧闭,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咚咚”抓门的声音。 她觉得奇怪,凑近去仔细听,又听见了上蹿下跳的吱吱声,这次她终于确定了,那是鲁智深的声音。 难道秦悦躲在里面虐猴? 她皱眉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把把门拉开,鲁智深重见自由的曙光,一脸委屈地跳进她怀里,仰着脖子求亲亲求安慰。 苏然然嫌恶地揪起它的脖子把它甩开,又问道:“你主人呢?干嘛把你关这里?” 鲁智深愤愤不平地吱吱乱叫,激动地忘了自己只是只猴,弄得苏然然很是头疼。 眼看她板起了脸,随时准备抬腿走人的模样,鲁智深才终于放弃这种无效控诉,指手画脚地把她往厨房领。 厨房里,秦悦正满头大汗地研究着什么东西,旁边是一大堆瓶瓶罐罐。 苏然然觉得奇怪,走到他背后问了句:“你在干嘛?” 秦悦吓了一跳,转过头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余光瞥见那只猴子,又冲它瞪着眼说:“是不是你告状了!” 鲁智深立即心虚地耷拉下脑袋,识趣地退了出去。苏然然盯着面前一个个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小杯子,愈发疑惑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秦悦挑眉一笑:“调酒。我怕鲁智深捣乱,就把它关房里了。” 自从方澜离开后,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赚钱的技能。最后无奈地发现,除了唱歌,他唯一拿手的就是玩儿了。 以前在酒吧玩的时候,他对调酒很有兴趣,也跟着学了几招,于是决定自己在家试试,好歹也算得上门手艺。 他生怕苏然然以为他又在胡闹,连忙把杯子放下问:“你说,我去开个酒吧好不好?” 苏然然定定看他:“你有钱吗?” 秦悦一时语塞,撇了撇嘴说:“要不就去当调酒师,反正能赚钱就行。” 苏然然奇怪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赚钱有兴趣。 秦悦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拿起一杯酒献宝似地说:“你试试,很好喝的,我调了很久才调出这个味道。” 苏然然摇头说:“我不喝酒。” 秦悦回头找了找,又换了一杯说:“那喝这杯,这杯不含酒精。” 那杯子里有淡淡的蓝色和橙黄悬空隔开,颜色看起来十分漂亮。苏然然从没见过这个,一时也有些好奇,接过来轻轻抿了口,入口很甜掺杂着淡淡的香味,是让她舒服的味道,于是把整杯喝了下去。 秦悦见她喝完,心里有些得意,连忙问:“好喝吗?” 苏然然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脸上也**辣地烧了起来,于是皱眉问:“这真是不含酒精的吗?” 秦悦怔了怔,随后仔细检查了那排杯子,瞪着眼说:“哎呀,我拿错了,这杯是加了酒的!” 苏然然正想骂他不负责任,可她从未喝过酒,这时只觉得身子发软,脑袋仿佛被人狠狠摇过,昏沉沉地无法正常运转。 秦悦见她这副模样,也有点被吓到,连忙扶她去沙发上坐下,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苏然然抬起头直直望着他,眼里突然蒙了层雾气,扁着嘴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声音似娇似嗔,和她以往的淡然判若两人,秦悦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喝醉了的表现,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原来苏然然喝醉了是这样的啊,好像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他突然起了玩心,坐到她身边,故意用暧昧的语气问:“那你准备怎么罚我?” 苏然然撅起嘴,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要喝水。” 秦悦觉得她这模样可爱爆了,硬是按下心里的邪念,去给她倒了杯水,谁知苏然然并不伸手去接,只用迷离的双目望着他,说:“你喂我。” 这句话尾音稍稍扬起,带了些乞求的味道,勾得秦悦心里发痒,可这里是苏家客厅,他到底是不敢把心中的想法付诸实施,只得乖乖走到她面前喂她喝水。 苏然然咽下几口水,唇上变得湿湿亮亮,秦悦更觉得浑身无一不在躁动,在心里恨恨地想: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可这时苏然然突然偏过头,盯着站在墙角歪头看他们的鲁智深,说:“那里为什么有只猴子?” 秦悦被她问住,差点笑出声来,这时只听苏然然又说了一句:“它长得好丑,帮我把它扔出去。” 鲁智深惊悚瞪大了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坐着也中枪,想跑已经来不及,自家见色忘义的主人已经大步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把它扔进了小黑屋。 见秦悦这么听话,苏然然十分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自然地伸手说:“我困了,我要睡觉!” 秦悦彻底僵住,在心里想:这tm是在考验我啊。 他咬了咬牙,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不然趁人家喝醉下手,不成了强奸了吗。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摒弃一切杂念,快速把她扶进了房里,直接仍在床上,恨恨地说:“快睡。” 苏然然很听话地闭上眼,白皙的脸上添了红晕,红唇微翘,羽婕扇动,看起来十分诱人。 秦悦觉得自己被她折腾了这么半天,不讨回些好处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小心地弯下腰,慢慢朝她凑近,准备在她唇上偷亲一下。 谁知他刚要碰上,苏然然突然倏地睁开眼,一双黝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看着她,吓得秦悦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尴尬地坐了回去。 幸好苏然然对他刚才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可怜兮兮地说:“我睡不着。” 秦悦快被她逼疯了,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要干嘛!” 苏然然歪头看着他,说:“你唱歌哄我睡。” 秦悦心念一动,贼贼地笑着说:“你让我亲一下,我就给你唱。” 谁知苏然然皱着脸想了一会儿,说:“不行,不划算。” 秦悦满肚子怨念,在心里暗骂:靠,喝醉了还算得这么精! 正文 25.20|12.21 两个人,一张床,床上的女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如果是在以往,他闭着眼也知道该做什么。 可这个人却不一样,她是他荒芜人生里开出的一朵花,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任何一点粗暴都会惊扰了她。 这感觉新鲜而珍贵,等待的过程远比放纵要艰难,可因为对象是她,连那些求而不得的煎熬,都透着几分甜蜜。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接受了温香软玉在床,自己却只能哄她睡觉的事实,于是温柔地替她拉好被子说:“你睡,我给你唱歌。” 可苏然然突然又不想睡了,她一下坐了起来,抱着膝盖,歪头瞅着桌子上关着阿尔法的木盒问:“那里面是什么?我想玩。” 如果说有什么比孤男寡女却什么都不能做更惨的,那就是不仅吃不到,还得陪她玩蜥蜴! 秦悦把心一横,为了自己的心理和生理健康,绝不能由着她胡闹,板起脸说:“不行!快睡!” 苏然然眼里又蒙上雾气,低头咬着唇说:“可我想玩嘛。” 这声音又软又糯,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劲儿,听得秦悦身子都酥了一半,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来,只得乖乖地开了那木盒,把阿尔法送到她手上。 阿尔法猛地被人吵醒,十分不耐烦地转动着眼珠,喉扇颤动,四只脚挣扎着想要往回跑,苏然然捧着它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它好可爱,我喜欢它。” 秦悦在心里吐槽:我的猴子就嫌弃,自己的蜥蜴明明这么丑还说可爱。 可苏然然笑靥如花,目光闪亮得如同初升的星子,她极少会显露出这么小女儿态的模样,秦悦感觉心跳地厉害,伸手替她别好散落的发丝,挣扎许久,靠近她柔声说:“我也喜欢你。” 可惜面对这热切的告白,苏然然却毫无反应,她一直盯着阿尔法,突发奇想,抓住它的尾巴让它倒悬着摇晃,边摇边开心地哈哈大笑。 秦悦的脸黑了,这tm是从娇羞少女往熊孩子的方向发展了。 眼看阿尔法被摇得七荤八素,秦悦生怕它会发飙咬人,连忙抢身去夺:“不能玩了,给我!” 苏然然当然不情愿,她提着阿尔法拼命往后躲,秦悦心急地去抢,连捞几下没捞着,终于失去重心向前扑下去,把她压在了床上…… 苏然然吓得松了手,阿尔法终于脱身,恨不得四脚化作八脚飞快朝“小木屋”飞奔,边跑边想:自家主人今天变得好可怕,还是先躲起来为妙。 她的身子软得出奇,秦悦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睛染上了血丝,身体里蛰伏的那只狼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扑出,这时苏然然却撅起嘴,不满地推着他抱怨:“干嘛压着我,你好重!” 秦悦攒了一肚子邪火,生怕任何一点触碰都会引爆到无法收拾,可怎么都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于是俯身在她耳垂上发泄似地咬了一下。 苏然然吓了一跳,怔怔摸着耳朵,眼眶立即红了起来,带着哭腔质问:“为什么要咬我!” 秦悦见她眼里泛出水光,吓得什么也不敢想了,连忙翻身放开她,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喂,你别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苏然然觉得耳垂还在发麻,突然扑到秦悦身上,撅起嘴说:“那我也要咬你!” 秦悦顿时慌了,这要是让她咬下去,自己铁定是要控制不住,他连忙钳住她的身子,眯着眼警告:“不想出事,就给我安分点!” 苏然然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的手按在他身上,突然戳了戳他的胸脯,好奇地问:“你这里为什么是硬的。” 秦悦很想说:我还有个地方更硬呢。可他到底是不敢,只把她的狼爪扒开,含混着说:“本来就是硬的,你快给我回去睡觉!” 苏然然歪头想了想,又摸了摸自己的胸,说:“可是我是软的呢。” 这画面太让人血脉喷张了,秦悦连忙转过头,不住地深呼吸,感觉浑身都被汗给沁湿。 谁知苏然然好奇心起,想知道他们到底还有哪里不一样,开始上下其手在他身上乱摸。 秦悦欲哭无泪,自己这辈子也没这么憋屈过,那团火烧得浑身都疼,翻身把她死死按在床上,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总有一天看我不弄死你!” 谁知苏然然摇了摇头,说:“你不行!” “你说什么!”秦悦骑坐在她身上,发誓她要敢再说一次,一定让她尝尝厉害。 苏然然偏了偏头,认真说:“弄死人是犯法的,我会捉你。” 秦悦狠狠瞪她,这时候倒记得自己是警察了。 苏然然躺在软软的床上,突然打了个呵欠,说:“我困了,你哄我睡觉好不好。” 这姑奶奶可算要睡了! 秦悦松了口气,又不甘心地在她腰上抓了一把:嗯,软软的,很舒服。 然后他翻身下床,替她把被子盖好,又轻轻拍着她的肩,嘴里哼着轻柔的曲子,苏然然闹腾了一晚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秦悦盯着她的睡颜,犹豫许久,还是只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迅速冲到浴室去洗澡。 蒸腾的雾气中,他回想着这一晚上的画面,只觉得……太tm刺激了! 他闭上眼,手慢慢往下,终于让憋了一晚上的火泄了出来,然后又觉得委屈,恨恨骂道:秦悦,你可真够窝囊的! 第二天,苏林庭因为住在实验室,没有在家吃早餐。秦悦在房里排演了很久,才让自己坦然地走出去面对她。 苏然然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熬着粥,一见他就狠狠瞪了过去,秦悦被她看得一阵心虚,突然又想到:昨天吃亏的明明是他好吧! 于是他挺起胸脯走过去帮她乘粥,苏然然被宿醉折腾的够呛,坐下来舀着粥说:“以后不许你在家调酒了!” 秦悦含糊地应了声,苏然然又问:“我昨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吧!” “有啊!”秦悦立刻叫了出来,然后摆出十分委屈的模样,控诉道:“你欺负我了!” 苏然然皱眉盯着他,这人说话总是没个正经,她一时也判断不出是真是假,于是撑着下巴仔细回忆了许久,说:“我记得……我好像摸到根棍子。” 秦悦一口粥喷了出来:不对啊,昨晚明明没这个环节啊。 他仔细想了想,才松了口气,说:“那是阿尔法的尾巴,你拎着它当秋千荡。” “啊……”苏然然顿时露出愧疚的表情,喃喃说:“待会儿得多喂它些吃的补偿。” 秦悦笑着凑了过去:“你还欺负我了呢!准备怎么补偿啊!” 可惜苏然然一点都不信他说的,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像阿尔法手无缚鸡之力,自己能怎么欺负他,于是她站起来,说:“我走了,碗你自己收拾一下。” 她径直走回房里,留下秦悦在背后愤愤地咬着勺子,心里暗暗赌咒: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让你都还回来! 苏然然一到警局正好撞见陆亚明,对她说:“你来得正好,你说的那个周珑带回来了,小肖正在审呢,我们一起去看看。” 苏然然连忙跟着他去了审讯室隔壁的房间,周珑正坐在审讯桌旁,不耐烦地拍着桌子说:“你们凭什么抓我,有证据吗?这要是让媒体知道,我受得损失你们能赔偿吗?” 肖栋面无表情地说:“本月8号下午4点,研月有员工看见你鬼鬼祟祟地从钟一鸣的练习室走出来,后来他的吉他就爆炸了,你怎么解释。” 周珑一时语塞,说:“我就是进去找点东西,他吉他爆炸和我有什么关系,巧合而已。” 肖栋冷笑一声,往桌上扔出一些改装的工具,说:“这是从你抽屉里找出的,也是巧合?” 周珑眼里闪过丝惊慌,过了许久,才终于坦白说:“没错,那件事是我做的。谁让公司偏心,这么好的机会,宁愿给他一个过气的也不给我,不过我也没想拿他怎么样,就是想让他受点伤不能去参加节目而已,这样我就能替他顶上。” 肖栋一拍桌子:“没想拿他怎么样,你这是故意伤害罪,懂吗?” 周珑有点慌了,偏头嘟囔着:“反正他死都死了,也没法告我了。” 肖栋瞪他一眼,又问:“钟一鸣死的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籁之声'的后台!” 周珑搓着手,道:“没什么,我就想去看看热闹。” “看热闹?没事为什么要去看热闹,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会出事,还是,那件事根本就是你策划的!” 周珑立即大喊:“不是,他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你们不能冤枉我!” “可那天很多人都听到,你说出了:‘杀了他’这种字眼,你怎么解释!” 周珑不自在地低下头,说:“我是说过,但是那是说着玩的。”他又激动地说:“我如果真的想杀他,干嘛这么嚷嚷的全世界知道。” 肖栋始终觉得这人很有可疑,但目前手上还没有足够指证他的证据,除了指望他受不了压力自己承认,也并没有其他办法。 他正要继续审问,周珑突然说:“警官,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个线索,你们去查查我们公司的方总,方澜,她和那个姓钟的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苏然然听到这里猛地一震,陆亚明知道方澜和她的关系,也忍不住转头看她。 苏然然越想越不安,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推开审讯室的门问:“你说什么?方澜和他有什么交易?” 周珑认出她,大声说:“这个人是方澜的女儿,我要申请保护,不能让她骚扰证人!” 陆亚明连忙进来,一把将苏然然拉了出去,说:“这件事我们会去查,但是涉及到你的直系亲属,你必须先回避一下。” 苏然然怔住,但她明白这是警队纪律,只得低头抿了抿嘴说:“你们查出结果后,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陆亚明叹了口气,承诺似地冲她点了点头。 正文 26.20|12.21 “这几年,钟一鸣的账户会定期被汇入一笔钱,根据我们调查发现,这钱是来自方澜,也就是你妈妈的账户。” 陆亚明说完就不再继续,给时间她去消化。苏然然盯着面前那份调查结果,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个善恶感非常分明的人,绝不会因为亲疏关系就改变自己的判断,可当这个人是她的至亲之人,她是不是真的能硬起心肠,依旧坚持自己的原则。 陆亚明也明白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叹了口气说:“我和上面汇报过了,你手上的工作暂时移交一下吧,顺便也好好休息下。” 苏然然盯着他说:“不,我可以,陆队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做到。” 陆亚明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当然相信你能公事公办,可这是回避原则,所有人都得遵守。” 他始终觉得很可惜,苏然然是局里专业技术最强的法医,而且态度认真细致,经常能发现被疏忽的疑点,为案情打开出口,这个案子本来时间就紧迫,现在临时换个人来做,只怕破案会越发困难。 苏然然也不再勉强,只轻声说:“我能旁听审讯吗?我想亲耳听她说,而不是让别人转述。” 陆亚明思忖了一会儿,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能尽量帮她,于是点了点头,说:“跟我来吧。” 两人走到审讯室旁,方澜已经被带了进来,她看起来非常焦躁,刚掏出根烟又被对面的人喝止,只得愤愤把烟卷在手里揉成一团:“我说过了,我和钟一鸣的死毫无关系,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不是可笑吗?” 肖栋往前倾了倾身子,说:“我们已经查出来,你在这几年一直向钟一鸣的账户汇钱,而且在工作上也给了他最好的资源。根据你们公司艺人周珑的口供,他曾经无意中听到你和钟一鸣争执,你好像有什么把柄在钟一鸣手上,所以才会对他不断让步,你承不承认。” 方澜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许久才说:“没错,他是知道我一些事,但我没有杀他。” “那是什么事!”肖栋继续逼问。 方澜紧抿双唇,再也不愿意开口,肖栋又说:“你最好老实交代,对你有好处,不然我们会去查,迟早也会查出来。” 方澜的目光有些飘忽,过了许久,突然讽刺地笑了笑说:“算了,这件事迟早也会被人知道,说出来也算是个解脱。” 十二年前,方澜回国后,被一个娱乐圈的朋友说动,进入了“研月”唱片公司做ceo,那时,她凭着最大的热情去经营当时尚在起步阶段的“研月”,几乎投入所有的积蓄和人脉。她还知道公司有个幕后大股东,他能够参与决策,但是始终没有露过面。 直到半年后,她签下的有潜力的歌手始终得不到重视,公司却把大资金都砸在了几乎没有唱片发行的少女组合身上。这时,她才终于发现,研月的本质其实是家淫媒公司,那位幕后的大股东,利用“研月”进行洗钱和权色交易,只为了巩固他在政界的位子。 这发现让她一度陷入崩溃,可她已经投入全部积蓄,如果离开她将会一无所有。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位幕后老板却出了事,倒台只在顷刻之间,所幸没人知道“研月”和他的关系,公司才不至于被连累。 于是她用了许多年时间,把研月一步步扶上正轨,培养出一批实力歌手,总算在娱乐圈站稳脚跟。 可钟一鸣作为公司的元老级艺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他开始用曝光“研月”的真面目来要挟方澜,她生怕公司会因此陷入丑闻,将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之一旦,只得忍气吞声,步步退让。谁知钟一鸣的胃口越来越大,行事也越来越没有忌惮,所以两人才会发生争执。 “所以你为了永绝后患,干脆就把他杀了。”肖栋听完,冷冷接了一句。 “没有!”方澜无力地揉着太阳穴,“我真的没杀他,我干嘛要为了一个人渣冒这么大的险!” 肖栋怀疑地看着她,现在方澜和钟一鸣都有作案动机,看起来方澜的嫌疑更大一些,可是在关键证据被发现之前,谁也无法下定论,于是他又继续盘问几句后,才终于放她离开。 方澜走出审讯室,却看见苏然然正站在外面看着她,那眼神中藏着的不解与质问,竟逼得她不敢与之对视。 苏然然走到她面前轻声说:“当初他们做那些事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方澜偏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些事在身边发生,却还是留下来而不去阻止。” 方澜的心仿佛被刺了刺,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说:“我害怕,害怕被他们报复,也害怕……我离开研月,就会一无所有。” 苏然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背影透出浓浓的失望。 方澜低头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又昂起头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果然,第二天后,媒体开始铺天盖地揭露“研月”丑闻,用各种惊悚的标题报道,“研月”当年是如何为旗下艺人拉皮条向高官卖淫,而现任ceo为掩盖真相卷入杀人案件,已经接受警方调查。 于是“研月”的形象在一夜之间跌到谷底,网友们纷纷讨伐,称其是娱乐圈的毒瘤。 很多“研月”旗下的艺人纷纷要求解约,生怕形象会被公司拖累。股东们也开始撤资,毕竟对他们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需要尽快脱离这家声名狼藉的公司。 傍晚时分,曾经热闹的公司已经是空无一人。方澜独自坐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看着最后一抹余晖从窗外透了进来,再一点点地偏移,直到被黑暗吞噬。 桌上堆着无数的文件,她却不想去看,只是点上根烟,微微阖着双目,整个人显得无比疲惫。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打扰了这难得的宁静,方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再度让自己进入作战状态,喊道:“进来吧。” 可当她看清来人,不由楞了愣,这些年来,她每次去找苏然然都刻意避开他在家的时候,许久不见,他好像变得清瘦了些,两鬓微添了白发,可气质还是儒雅温和,如同当年初见一般。 苏林庭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现在……很艰难吗?” 方澜苦涩地撇了撇嘴,说:“你都看到了,一团糟,公司的运转资金有了极大的缺口,艺人也纷纷离巢,至于警察局那边,还随时都会找我回去调查。” 她看了他一眼,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当年执意要离开你们,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倒不如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许然然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许多年对女儿的愧疚涌上心头,让她鼻子一阵发酸,用手狠狠揉了揉眼睛,苏林庭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可能甘愿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我们都太注重自我,所以,并不合适。” 他笑了笑,继续说:“你还记得吗,那天在食堂门口,你当着所有人说:我方澜就是喜欢你,不管你看得上我也好,看不上我也好,都别想让我死心。就是那一次,让我觉得既然你都能这么勇敢,我为什么不敢踏出去。” 方澜抹去脸上的泪,也笑起来说:“都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个干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明知不可能的事,非要撞到头破血流才甘心。” 苏林庭温柔地摇了摇头说:“我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勇敢而骄傲的女孩,无论什么事都不可能让你退缩,哪怕你现在跌到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站起来。因为只要你想做的事,什么也阻止不了你!” 方澜怔怔看着他,突然低头捂住脸说:“真讨厌,我发过誓再不会让你看我哭。” 苏林庭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才继续说:“如果你需要钱,我还有点存款,可以先用上。” 方澜吸了吸鼻子,整理了下情绪说:“算了吧,以为我不知道啊,你那点钱都投在你的项目上了,剩下的对我也没什么用,不如留着给你和然然好好生活。“她重重靠上椅背,眼神里重又燃起神彩,说“你放心,我总会想到办法,这么多坎都过来了,我不会让研月就这么败落!” 苏林庭笑着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抽走她手上的烟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方澜的身子僵僵定住,随即又低头露出一个苦笑。 苏林庭走后,她突然觉得颓态一扫而空,开始打起精神,认真处理着桌上那堆文件。这时,她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里面传来秦悦那永远大大咧咧的声音:“明天约个时间见面吧,我有个法子可以帮你。” 正文 27.20|12.21 “你说你要入股我们公司?” “没错。”秦悦喝了口咖啡,露出一个十分潇洒的笑容。 \”可是你准备用什么理由找你爸爸要钱!\”方澜疑惑地追问。 “谁说我要找他要钱。”秦悦舒服地靠上椅背,双目微眯:“我说过,我想赚钱的话,总能赚到的。” 他见方澜依旧露出不解的神色,向前倾了倾身,拿出一张宣传单递过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这个比赛冠军的奖金有100万。” 方澜立即发现这是她曾经给秦悦的选秀节目资料,更是觉得诧异:“你不是说秦南松不可能让你参加?”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去说服节目组,让我不露脸参赛,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应该是个不错的噱头。你说过这个节目具有极高的关注度,又是采用投票的形式晋级,如果我能拿到冠军,一定能吸引到很多忠粉替我刷话题,到时候我会高调宣布签约研月公司,甚至我们可以合力演一出戏,重新树立起研月的形象。”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仅仅是到此为止,我不会进入娱乐圈,而是会把这笔奖金作为资金入股,以后我希望能参与研月的运作和决策,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方澜没有说话,内心却已经被打动,她思考了会儿,又问了句:“可是你怎么保证就能得到冠军。” 秦悦用修长的手指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语气带了几分慵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会尽我的努力去做,而你……”他突然抬眸,自信地挑起唇角:“也一定会尽你的努力和人脉来帮我。” 方澜眯起眼看他,眼前的男人早已褪去往日的轻佻神色,点漆似的深眸中,透着几分志在必得的傲气,而他提出的这个建议,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她想不到这人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居然也藏着心思缜密的一面,思忖许久,终是朝他伸出手去,说:“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又商讨了些细节,才结束了这场会面,秦悦临走之前,方澜突然问:“你这么做,是为了然然吗?” 秦悦转过身,十分自然地回答:“当然。” 方澜突然从心里替这个女儿骄傲,却又感到一阵哀伤: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原谅她这个妈妈。 当秦悦回到家时,难得有休假的苏然然正一头扎在实验室,专注地对着培养皿里的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秦悦凑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苏然然头也不抬,“白鼠的脑部组织。” 秦悦的嘴角抽了抽,见她利落地把那团东西切割成小块,突然觉得脑袋有点疼。 这时,他看见鲁智深站在实验室门口,挥舞着双手吱吱叫唤,好像要告诉他什么事。 于是,他跟着鲁智深去了苏然然的房间,只见阿尔法焦躁地在木盒里转悠,旁边的食盆和水盆都是空的,鲁智深愤怒挥舞着拳头,似乎在代表阿尔法表示抗议。 秦悦这才意识到,它们一上午都没吃没喝,于是赶着给它们弄了些吃的,连忙又去了实验室,皱着眉问:“你是不是起床就在这站着了。” 苏然然依旧没有抬头,只淡淡答:“不知道。” 秦悦知道她心里难受,只能借由工作来发泄,于是用身体隔在她和桌子之间,强硬地说:“先休息,休息完再做!” 苏然然抿着唇木然看着他,秦悦不知哪来的冲动,突然把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到客厅沙发上放下。 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手心,他把身子撑在她面前,感到她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心跳得有些快。 苏然然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垂着眸子,说了声:“谢谢。” 秦悦一时无语,这是把他当交通工具使呢!然后又觉得心塞,刚才他可是抱了她,这女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害羞! 苏然然仿佛对周遭毫无感知,只是低头抱住膝盖,目光直直地盯着某处。 秦悦看得于心不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轻声安慰道:“这世上很多事都没法用简单的是非判断,你妈妈……她也有自己的无奈” “我知道,”苏然然说,又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说:“可我就是难受。” 秦悦觉得心疼,很想过去抱抱她,可还是只敢碰了碰她的发,问:“那你信不信你妈妈会杀人?” 苏然然怔怔抬头看他,想了想,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秦悦提高声音:“想不通的,就先不要去想。你妈妈既然没杀人,你就得帮她,总不能看她被冤枉不理吧。” 苏然然显得有些茫然,“可我已经被排除出这个案子了,现在什么进展都没法知道,能怎么帮她。” 秦悦盯着她道:“你忘了吗,还有袁业这条线。袁业是在研月的练习室猝死的,既然警方那边没有头绪,从研月内部入手,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苏然然皱眉:“可怎么才能找到线索。” 秦悦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帮你。”他又凑近,别有用心地笑着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如果办成了,你准备怎么谢我。” 苏然然抬眸看着他,问:“你想要什么?” 秦悦硬是把那个“你”字给咽了下去,又笑了笑:“先欠着,以后慢慢找你算。” 第二天,研月公司来了一位神秘新人,方澜对他没有特意安排,平时只让他独自在练习室练歌。 有几个老员工曾在录音室见过这位新人,立即兴奋地四处宣扬:这人不仅人长得帅,唱起歌来能要人命。 于是犯花痴的小姑娘们纷纷找借口往练习室跑,他练歌的时候,总是低头专注地调着吉他,额前的碎发遮了眉眼,透着几分酷劲儿。偶尔抬眼朝外一扫,又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电得小姑娘们心脏噗通乱跳。是以秦悦才来了两天,人气就已经爆棚。 秦悦得知钟一鸣的经纪人简柔也曾经是top s的经纪人,于是就刻意找机会与她攀谈。 在他的攻势下,简柔很快就放下心防,几乎是知无不答,却也意外地泄露,她对钟一鸣有着极大的恨意,只是不知道这恨意从何而来。 秦悦眼看时机差不多成熟,便装作无意问道:“听说你们这里的练习室曾经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简柔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要知道这个?” 秦悦十分自然地答:“我是top s的歌迷,最喜欢袁业,所以对他们的事特别感兴趣!” 简柔“哦”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说:“只能说天妒英才吧,好好一个人,说死就死了。那天也就是和往常一样练歌,谁知道会出事。” 秦悦想了想问:“那他在练歌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简柔皱眉思索了会儿,说:“要说有什么癖好,就是袁业特别喜欢听一张摇滚专辑,每次在练习前都会拿这张cd听,说是可以增加灵感。” 秦悦眼前一亮,问:“那张cd还在吗?你能帮我找来吗?” 简柔又看了他一眼,问:“你要这个干嘛?” 秦悦笑了笑,说:“我也学他找找灵感。” 于是简柔不疑有他,替他在公司里找到了那盘cd,秦悦反复听了几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头有些疼,于是找了个借口,偷偷带回家交给了苏然然。 苏然然也听不出什么异样,可她直觉这盘带子有问题,于是特地去了一趟警局,交给了一个鉴定科的同事,果然检测出来:这盘cd里被加入了一段次声波的音频。 这结果让她感到无比振奋,立即就拿去找了陆亚明,“次声波的频率很低,所以不能被人耳发现,但是如果长期反复收听,就会导致内脏受损而致命。所以袁业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只有袁业身边最亲近的人才了解他这个习惯,能在他每天听的cd里动手脚。这就能解释当初那个话筒里的声音,为什么会说是钟一鸣害死了他。那么这个案子的动机就是有人想为袁业的死复仇,我认为方澜的嫌疑可以因此排除。陆队,我申请回到岗位,重新参与案件调查。” 陆亚明正为案情迟迟没有进展而焦头烂额,自然十分期盼苏然然能归队,于是他立即向上级申请,最终让苏然然恢复了职位。 苏然然一回到警局,立即花时间整理了这段时间对钟一鸣衣物和现场环境物品的鉴定结果,其中有两点引起了她的注意,第一就是在死者的衣服里发现一个暗层,里面检验出有二氧化碳物质;第二就是在死者衣领周围的纤维,有被烧焦的痕迹。 她对着这份结果思忖了很久,又把当初舞台上的录像反复调看,心里隐隐有了个推测,于是立即找来陆亚明,说:“陆队,我需要调出钟一鸣的医疗记录,看他是不是有心脏方面的病史。还有我要重新解剖钟一鸣的尸体,我想,我能明白他是怎么死的了!” 正文 28.20|12.21 安静的会议室里,白光倏地亮起又暗下,苏然然正对着大屏幕上放映的照片做案情通报。 她指着一张照片上稍显泛黄的皮肤局部说:“我提取了这块皮肤做了检验,发现有轻度金属化,这就证实了我之前的推测。凶手在死者的衣服里藏了个导电装置,但是电量并不足以致死,没有形成明显的电流斑,皮肤上也没有烧伤。所以当初我发现这一块皮肤的颜色和周边有差别,并没有往因电击导致的金属化方向联想。可是死者衣物上的纤维被烧焦提醒了我,于是再度验尸后,才发现这处有问题。” “等等,你说电量不足以致死,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陆亚明听得有点糊涂。 “简单的说,是被吓死的。” 苏然然说出这个结论时,整组的人顿时都有点啼笑皆非,这人会被活活吓死吗? 苏然然又放上钟一鸣的曾经的医疗记录,说:“死者曾经有过心脏病史,需要长期吃药控制,我想凶手很可能也得知这一点,于是想出了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的计划。他先在死者的衣服里装了一个定时的导电装置,把开关控制在他手上。而舞台上的话筒都由是总控来控制,他只要设法提前黑进总控的线路,就能播放出事先安排好的录音。那天,钟一鸣本来以为台上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操控中,直到听到话筒里传来疑似袁业的控诉,他害死了袁业,原本心里就有鬼,当然会被吓得肝胆俱裂。然后凶手再启动导电装置,他陡然感觉某处无来由地被痛击,下意识地就会以为是袁业的鬼魂来报仇,人在极度恐慌之下,身体器官也会受到极大刺激,而他本身就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于是造成心脏骤停,产生了窒息而死的表象。” “可他为什么会掐住自己的脖子,他脖子上和手上的黑印又怎么解释。”有人忍不住提问。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掐住自己的脖子,但是那个黑印我可以解释,那是灼烧痕迹,鉴定科在他的衣服里发现一个暗层,里面查出有二氧化碳物质。于是我想到舞台上曾经出现过的一个画面。”她调出当时舞台上的录像播放,其中一段正是当晚表演的□□部分,钟一鸣深情凝视着旁边的架子鼓,然后从他身后冒出白烟,白烟中又隐隐现出一个黑影…… 苏然然定格回那个镜头,又把画面拉大,说:“你们注意看他的手。”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钟一鸣的手上,这才注意到他的拳头攥紧,仿佛握着什么东西。苏然然又逐帧播放着下一个镜头:有什么东西被他洒在了自己脚下。 “那是什么?”陆亚明皱眉问。 “是干冰!”苏然然继续说:“他借着话筒架和架子鼓的掩饰,把衣服里藏的干冰洒在地上,干冰遇热会发出白雾,这时有人配合他用黑色的led光打在白雾上,之前他曾反复宣扬袁业的鬼魂会出现,所有人就理所当然觉得那就是个鬼影。” 她见所有人都露出了悟的表情,又继续说:“其实很多看起来超自然的现象,解释起来不过是最简单的原理,钟一鸣的手接触了干冰,所以会被短暂灼伤,而他很快又去抓住自己的脖子,于是在脖子上也留下了灼伤的印记。” 许多人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原来所谓的鬼魂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结果他反而被自己设计的剧情害死,真是所谓的报应不爽啊。” 陆亚明抬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又总结道:“那现在就剩最后的疑点,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去抓自己的脖子,还有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苏然然点了点头,继续说:“能在他衣服里装上这种东西的,一定在当天出入过他休息室,甚至是配合他导演这场戏的人。依照这个条件,嫌疑人的范围可以缩小很多。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去抓自己的脖子,我怀疑在他上台前发生过什么,比如曾接受过某种心理暗示,所以才会在听到那段话后,第一时间去抓自己的脖子。无论如何,我想我们得找所有当事人来重新审问。” 根据后台监控,那段时间进出过钟一鸣休息室的人一共有4个人,研月的ceo方澜、经纪人简柔、小助理田雨纯,还有一个就是周珑。 其余三人都有正当理由,唯有周珑说不出他进钟一鸣休息室的理由,可他打死不认自己曾经动过钟一鸣的衣服,可惜当时现场人多手杂,证据全被破坏,衣服上的指纹已经无法辨认。 陆亚明倒也不急于逼问,只是把他们一起留在了审问室,自己则和其它人一起去了隔壁,通过玻璃默默观察着每个人的表现。 雪白的四壁之间,四个人各怀心思,十分有默契地陷入沉默,只偶尔用眼神交锋。 田雨纯年纪最小,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终于,她紧张地搓揉着膝盖上的裤腿开口,“你们说,他们不会屈打成招吧!” 周珑斜靠在板凳上,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用眼神朝另外几人身上扫去,意有所指地说:“到底是谁做的,还是赶快招了吧,省的把我们都拖在这里。” 简柔瞪了他一眼,说:“这里最有嫌疑的好像是你吧。” 周珑朝她探过身子,说:“是吗?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你和他们的丑事呢!”他尤其在“他们”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透出几分猥琐。 “你!”简柔脸都气红了,指着他吼道:“你瞎说什么呢!” 方澜一拍桌子说:“吵什么吵!该是谁做的,谁也逃不了,不是谁做的,也没人能冤枉你!” 田雨纯这时已经快要哭出来,颤声说:“方总,我好想回家。”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乱作一团,长时间的禁闭明显给他们都添了许多焦躁情绪,再也无法像开始那么淡定。 又过了一刻,陆亚明眼看时机差不多,带着一名刑警又走了进去说:“好了,现在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谁先说完,谁就可以离开。” 周珑第一个抢着道:“钟一鸣和袁业的死牵扯不清,而我们里面只有一个人和他们两个人都有瓜葛。”他用眼神往简柔身上瞅着,慢悠悠说:“那天我看到你和钟一鸣吵架,提到什么孩子,流掉之类的……我以前也听到些传闻,只怕你和他们的关系不止是艺人和经纪人这么简单吧。” 简柔气得发抖,“周珑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天你来了后台钟一鸣就失踪了,他后来回来的时候明显状态不对,你还说不是你做的。” “等等!”陆亚明捕捉到关键,追问道:“你说钟一鸣曾经在后台失踪过一段时间,具体说说那是怎么回事。” 简柔见他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后连忙把当天钟一鸣是怎么在后台不见了踪影,众人又是怎么四处寻找他的经过讲了一遍。 陆亚明又继续问:“是谁找到他的?那他回来后,有没有什么不同。” “是我!”田雨纯怯怯地举起手,说:“我在舞台布景那里刚好撞见他,就说方总正在找你,他看起来眼神有点不对,特别……特别凶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才跟我回去……” 方澜突然皱起眉,接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他那时脸色很差,衣服也有点乱,走路的时候一直摸着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亚明听到“脖子”两个字已经觉得触到案情的关键,连忙逼近田雨纯问道:“你想清楚,你是什么时间,在具体什么地方找到他的,全部告诉我,一定不能记错!” 田雨纯见他神情严峻,也不敢大意,回忆起了大概时间和地点,陆亚明连忙叫组员,以田雨纯说得地点为半径,调取那个时间段所有的后台监控,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可即使限定了范围,搜寻工作依旧十分繁杂,陆亚明见整组成员都十分疲惫,于是决定两两分组轮流搜索,其它人就先回去休息。 苏然然回到家时,秦悦正带着一猴一蜥蜴其乐融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她回来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又把她推到沙发上坐下,说:“快点,正好赶上!” 苏然然一头雾水地坐下,看着电视里正播放一档选秀类的综艺节目,她一向不看这个,此刻又累又疲,更是没什么兴趣。 可秦悦说什么也让她多听几首再回房,于是苏然然刚被一个唱情歌的弄得昏昏欲睡,又被一个大嗓门给吼醒,直到台上走出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歌手,配着一头银发在聚光灯下格外耀目,明明是浮夸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十分合衬。 然后他弹起吉他,唱起guns n' roses的一首老歌,嗓音带着颓然的性感,虽然看不见真容,可举手投足间那种神秘又魅惑的风情,还是引起现场尖叫不断。 苏然然认真地听了几句,突然转头惊讶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去参加节目的!” 秦悦顿时傻眼,怔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然然毫不犹豫地答:“这就是你的声音啊。” 秦悦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哪怕远隔千里,透过浮华的表象,她还是能轻易辨出他的声音呢。 一颗心仿佛变成了大大的蜜糖罐,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从里到外沁着甜蜜。然后又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出来以后,前面几个被瞬间秒杀了。” 这么不要脸的话,苏然然却也接得十分坦然:“嗯,他们都不如你!” 秦悦咧开嘴,简直要爽翻了,这时苏然然又指着屏幕右下角不断滚动的数字,问:“这是什么意思?” 秦悦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说:“你是不是从没看过选秀节目,这是观众投票数,决定选手能否晋级。” 苏然然根本不懂这些,她盯着那数字看了会儿,问:“所以你赢了吗?” 秦悦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我刚上场,差距还不够明显。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超过他们。” 苏然然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嫌那数字涨得不够快,问道:“我也能投票吗?” 秦悦眼睛一亮,说:“当然,我教你。” 于是秦悦手把手教她投下人生第一张选秀票,苏然然投完赶紧又盯着荧幕,发现那数字只在个位数涨了一个,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第二天,苏然然一上班就在走廊里撞上陆亚明,她打了个招呼正准备离开,突然心中一动,犹豫了会儿,还是转身说:“陆队,你会用手机投票吗?” 陆亚明怀疑自己听错了,“投票?投什么票?” 苏然然掏出手机耐心教导:“就这么投,要扫这个码,我也是昨天刚学的。”她顿了顿,又用不确定地语气问:“您能帮我一个朋友投票吗?” 陆亚明彻底惊呆了,苏然然居然在为选秀歌手拉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于是疑惑地问了句:“朋友?” 苏然然点点头说:“嗯,一个朋友,他就住在我们家。” “住在家里的朋友……”陆亚明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他很替苏然然感到高兴,于是十分配合地掏出手机跟着苏然然学习投票。 一个小时后,专案组开完了晨会,正准备散会,陆亚明突然清了清喉咙说:“耽误大家一分钟时间,法医苏然然的男友现在参加一档选秀节目,大家可以扫这个二维码为他投个票,当然,全凭自愿啊。” 这消息简直让现场炸了锅,所有人都被这个绯闻惊呆了,想不到平素总是闷声不响地苏然然居然还有个歌手男朋友。 于是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投票,其中一个小刑警发现这个节目还有短信留言功能,于是当晚的节目在满屏的:“xxx我要嫁给你”,“xxx我爱你”“xxx太帅了,舔屏ing”的留言中多出这么一条: 市局第一大队全体同仁祝15号选手晋级成功[微笑]。 正文 29.20|12.21 自从秦悦在选秀节目最强新”声”代的舞台上亮相,迅速引爆了微博热搜。 ”最强新‘声’代 蒙面”、”新‘声’代 15号真相”之类的关键词轮番登上热搜榜,所有人都被这个神秘的蒙面选手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这效果正中节目组的下怀,于是顺势以此为话题轮番炒作,秦悦在台上表演的视频片段被大v们带话题反复转发,再配上一系列惊艳标题,引得无数路人粉花痴点赞。 与此同时,天涯上出了个爆料贴:818最强新“声”代15号的神秘背景。 贴子里特地截图了节目滚动留言中的一条:“市局第一大队全体同仁祝15号选手晋级成功”,又称这条留言无论内容还是发送动机都很诡异。 首先是是“市局”这个词语焉不详,极有可能代表着某种幕后势力,在加上15号能被特许蒙面上台,一定是因为其背景强大,甚至能通过留言对节目组施加压力,细思极恐啊。最后楼主下了个结论:大家不要被节目组耍着玩,15号一定就是内定的冠军,立此帖为证。 这个贴在短时间内迅速被顶成热帖,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占位看戏,有疑似节目组工作人员上阵爆料,更多的是粉丝们的声讨:“不管有没有黑幕,15号就是唱得好,楼主酸葡萄!”“楼主连真身都不敢用,躲在马甲后面黑人算什么本事,一定是xx号的粉丝吧。”“凭什么说我家大大晋级就是黑幕,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于是,在一场轰轰烈烈的黑粉互搏、正炒反炒之后,秦悦成为了最强新“声”代人气最为爆棚的选手,投票数直线飙升,远远甩开第二名,甚至已经有人为他成立了粉丝团,特意到后台去围堵,希望能一睹偶像真容。可惜节目组也很贼,每次都故意放出□□,让粉丝们扑了个空。 秦悦每天的乐趣就是翻阅网上关于他的新话题,经常看得乐不可支。 某次他意外地发现,在玩腻了猜脸游戏后,有人居然开发出全新视角。因为他每次表演都穿着紧身裤,于是有人特地截取裆部镜头特写,再局部放大,通过一系列对比推理,最后得出结论:15号的尺寸很是惊人。 然后在一堆“羞羞”“捂脸”“楼主干得漂亮”的回帖中,很快出现了反对意见:“那么一大坨,哪有可能全是那玩意,一定是因为裤子太厚。” 又有一层回:“是明知道要穿紧身裤,故意塞了东西吧,就知道15号是心机婊。” 秦悦不乐意了,随手注册了一个id回喷: “就是人帅**大”回复235层:“塞个屁,大就是大,不服憋着!” 那层主也立即嘲讽回来,“你怎么知道,你试过啊!” 秦悦“哼”了一声还要再战,突然听见田雨纯在他后面轻声叫道:“秦先生,你在干嘛?” 他吓了一跳,连忙尴尬地收回手机,就算他脸皮再厚,为了自己的尺寸和人在网上吵架这种事还是太过羞耻,也不知道她看见什么没。 还好田雨纯并没有太关注他,只是熟练地给他摆好乐器,整理好乐谱,然后准备离开让他专心练习。 秦悦注意到她在整理乐谱的时候特地把自己弄混的顺序调整好,有某种猜测快速从心头划过,出声问道:“你学过音乐吗?” 田雨纯脸上有一瞬的惊慌,随后很快又恢复正常,道:“小时候喜欢,没正规学过。” 秦悦眯起眼看她,又对她招了招手说:“你先过来。” 田雨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走了过来,谁知秦悦一把抓住她的手抬到眼前看了看,笑着说:“手挺漂亮,可惜手指生了茧,是练琴练得吧。” 田雨纯立即挣脱他的手,脸上露出愠怒表情说:“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说完便低着头快步离开。 秦悦盯着她的背影,突然许久想起曾经有过的一个疑惑。 他记得钟一鸣在采访时曾经提到过:他写歌全靠那把吉。可那天他明明连吉他的旋纽被动过手脚都看不出,根本不像一个以吉他创作的歌手。 而且方澜说过:袁业死后钟一鸣因为太过悲伤一度停止创作,直到最近才有新歌问世,而田雨纯又是袁业死后才成为钟一鸣的助理,这时间连起来想便显得有些微妙。 他左思右想,决定给苏然然打个电话。 苏然然那边人声嘈杂,明显正处于忙碌状态,秦悦突然想起天涯的那个帖子,问道:“那个市局同仁的留言是你弄的吗?” 苏然然明显对此毫无所知:“什么市局?什么同仁?” 秦悦有些失望,悻悻地说:“没事,节目组收到的留言,随口问问。” 苏然然不明就里,“可我只给你拉了一张票。” “你帮我拉票了!”秦悦刚才败下去的心花又开了,而且开得漫山遍野,分外妖娆。 “嗯,”苏然然走了几步到安静些的地方,问:“你现在赢了吗?” “还没,不过我进决赛了。”他突然生出个期待,试探地问:“我决赛的那天,你能来现场看我吗?” 苏然然有些为难,全组都在为案子忙碌,这段时间实在很难走开。 秦悦握电话的手微微收紧,声音柔得发烫:“看不到你,我没法达到最好状态。” “为什么?”苏然然不解地发问,她觉得这两件事毫无逻辑关系。 秦悦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很想抓住她的肩膀大吼:这tm是一句情话! 苏然然只听见电话那边沉默下来,扭头看着尚在忙碌的同事们,说:“你没别的事我要挂了,这边还在忙。” “喂!”秦悦这才想起正事,大声说:“钟一鸣的案子我有了些发现,帮我找张钟一鸣的手指特写给我,还有你们最好查下田雨纯的学历。” 苏然然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涉及到案子的事,还是“嗯”了一声答应下来,挂电话前又补了一句:“我能抽出时间就去。” 秦悦对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傻乐了半天,然后才握拳抵住唇角,让自己暂时冷静下来,毕竟,她又没说一定能去。 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收到了苏然然发来得照片,钟一鸣的手指修长,皮肤细腻,指腹上没有结茧。他不由冷笑一声:这绝对不是一个用惯吉他的人的手。 于是他立即去找了方澜,向她打听top s组合的事,根据方澜的说法,top s从创立以来对外一直宣称是共同创作,可钟一鸣的唱歌和舞台表现都不如袁业,所以他的粉丝都认定钟一鸣在创作方面的才华要优于袁业,这个组合才能得以平衡。 袁业死后,钟一鸣原本只靠组合曾经的老歌参加各种商演维持,但始终没有新歌问世,人气渐渐被新人掩盖,曾经的粉丝也转了目标,是以他痛定思痛才重新开始创作。 可如果钟一鸣根本就不会写歌呢?是不是袁业厌倦了这种不断被压榨的组合方式,提出想要单飞,甚至要曝光他们之间的某些秘密,所以钟一鸣才会一时气愤杀了他。 秦悦又问方澜:“你这里有没有袁业死后钟一鸣的曲谱手稿。” 方澜想了想,道:“应该还是能找到一两份,你要这个干嘛?” 秦悦靠上椅背,“揭穿某些人的真面目。” 还是那间审讯室,田雨纯再度坐在了那张桌子前,不过这次她是独自一人。 她低头缩着脖子,不安地搓揉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中透着怯怯的拘谨。 陆亚明推过一叠纸到她面前,厉声问道:“你怎么解释,为什么钟一鸣的曲谱手稿,上面却是你的笔迹。” 田雨纯的脸煞地白了,尖尖的下巴往里不断缩着,几乎想要把脸埋进桌子。 陆亚明却丝毫没有心软,继续问:“还有,你身为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为什么会甘愿去研月当一个任人差使的小助理,你接近钟一鸣到底有什么目的?” 田雨纯瞪着眼睛看他,声音里带了哭腔说:“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很喜欢他,一直都是他的粉丝,我当他的助理,只是想离偶像近一些。” 陆亚明冷哼一声:“近到连写歌都帮他包办了吗?” 田雨纯又埋下头,说:“是他偶尔发现我会写歌,又称赞我写得很好。他说他的队友去世后以后就一直没有灵感,让我帮帮他。于是我就试着帮他写,结果新歌发表的成绩很好,于是他就一直让我替他写。” 陆亚明依旧怀疑地看着她:“你就甘心这么做他的幕后抢手?” 田雨纯突然抬头看着他说:“你喜欢过偶像吗?曾经为了偶像痴迷到不可自拔吗?为了他我能做任何事!” “真的只是这样吗?”陆亚明死死盯住她的眼睛,说:“还是因为你知道,你不帮他写歌,他就没有再度上台表演的机会,你的计划也就没法实施?” 正文 30.20|12.21 白板上贴着5张照片,以其中一张照片为圆心依次排开。 陆亚明把钟一鸣的照片和其他几张用线连接起来,开始一一分析道:“方澜,和死者是上下级关系,因为被死者抓住把柄而长期受其威胁;周珑,和死者是同公司竞争关系,因被死者抢去工作机会而怀恨在心;简柔,和死者是经纪人关系,曾被死者骗色怀孕,打胎后对死者心声怨恨;田雨柔,和死者是助理关系,长期为死者代笔写歌,待在死者身边的原因不明。” 这时有刑警忍不住在下面嘀咕道:“这个钟一鸣还真是个人渣……” 陆亚明轻咳了一声,又敲着白板说:“这四个人都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需要关键证据,才能找出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一脸惊喜地叫道:“陆队,那段视频找到了!” 陆亚明知道他说得是钟一鸣死亡当天后台的监控,于是立即叫上苏然然去了证物室。 这段视频是在一块布景的拐角处,只见钟一鸣低着头,一边摸着脖子一边往外走,表情似乎带了几分惊恐。 他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又心有余悸地往回看了看,说明刚才在里面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苏然然皱起眉头,说:“把镜头拉大,我要看他的脖子。” 于是技术人员把镜头放大数倍,直到能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有一条红印,明显是刚刚勒上去的。 苏然然眼前一亮,说:“我明白了……” 陆亚明立即看向她,听她继续道:“钟一鸣在上台前,就在这里受到了袭击,有人用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告诉他,自己是袁业的鬼魂回来复仇,下一次就会在台上亲手把他勒死。” 陆亚明顿时明白过来:“所以他在台上一听到袁业的‘鬼魂’说要复仇,就条件反射地去抓自己的脖子……” 他能够想象出,钟一鸣在极度惊恐时,立即想起曾经在后台接收到的暗示,在他的想象里,有一只只剩白骨的手从空中伸过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要把他一同拖进地狱。 所以他才会拼命去抓着那根本不存在的手,以至于让人以为他是鬼上身掐死了自己。 想通了这点,他立即对技术人员说:“继续找!仔细翻看这个时间点以前的片段,看到底是谁袭击了他!” 有了这个定位点,查找工作变得容易很多。一个小时后,他们就找到在钟一鸣走出之前,从同一块布景背后走出来一个人,他先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把领带系回脖子,挺直腰杆仿若无事地朝前走去。 陆亚明沉着脸叫道:“放大!看看他是谁!” 画面数倍放大后,所有人都看清了,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周珑的脸。 当周珑再次出现在审讯室,看完这段监控时,他便再也无法维持此前的淡定,只不住地擦着汗,喉结滚了滚,颤声说:“我想喝杯水。” 陆亚明挥了挥手,让人给他递进来一杯水,周珑接过后一饮而尽,然后深吸一口气,说:“没错,这件事是我做的,但是你们一定要相信我,那是有人逼我做的!” 陆亚明冷笑一声,并不急着追问。 周珑双手死死按着桌子,手背上凸起青筋,“那天,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是个很奇怪的声音,他说知道了我在钟一鸣吉他上动手脚的事,还威胁我,如果这件事捅给媒体,我的演艺生涯就会完蛋。然后我很慌张,问他是不是想要钱,他说不是,只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在钟一鸣表演当天袭击他?”陆亚明抬起眼皮盯着他,目光中藏着几分锐利。 “没错,”周珑又紧张地擦了擦汗,说:“他让我溜进钟一鸣的休息室,找到里面的一只录音笔。然后我偷偷跟着钟一鸣,在一个死角解下领带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播放了那段录音。后来我看他失去了意识,就赶快跑了出去。可我又想了想,有人既然这么想整他,他很可能会上不了台,于是忍不住想留下来看个热闹。” 他垂下头,似是十分懊恼自己当时的选择,陆亚明一直拿眼瞅着他,冷冷说:“谁能证明你说得这些,也许,你根本就在编故事,为了掩盖你策划杀死钟一鸣的真相!” “没有!我真的没有编故事!”周珑激动地大喊,“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杀人啊!” 陆亚明丝毫不理会他的申辩,对身边的刑警,说:“先带他去看守室,接着慢慢审。” 他眼看周珑一脸绝望地被带走,又走进隔壁房,对目睹一切的苏然然问:“你怎么看?” 苏然然没有说话,好似在思考着些什么,陆亚明点燃一根烟,又说:“我觉得他不像在撒谎。” 苏然然点了点头,“杀死钟一鸣的计划非常缜密,几乎是环环相扣,有任何一项出了错都不可能完成。所以,要保证整个计划的完美实施,只有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做到。虽然以目前的证据来说,周珑嫌疑最大,但我心里其实一直最怀疑一个人……” “你是说田雨纯吗?” 苏然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没错,钟一鸣很信任她,所以她是最有可能配合钟一鸣完成台上那一系列设计的人,所以也是最有机会在其中做手脚的人。而且,她说自己是钟一鸣的狂热粉丝,所以才会掩藏身份接近他,可钟一鸣死后我没发现她表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有没有可能,她确实是某个人的粉丝,可那个人不是钟一鸣。” 陆亚明点了点头说:“可惜那个女孩很聪明,上次对她的审讯,几乎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而且我们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去指证她,我已经吩咐b组去重点调查她,现在有了周珑的笔录,也许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苏然然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表,现在正好是晚上6点半。 她想到早上秦悦反复说过今天是他参加决赛的日子,又把观众席入场券塞给她,满怀期盼地让她一定要去。直播会在8点半开始,现在还有时间…… 她咬唇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陆队,我能不能暂时请个假。” 陆亚明弹了弹烟灰,问:“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那个朋友今天进了决赛,他……想让我去现场看看。” 陆亚明原本还想让她再帮着检查一遍证物,可一听到是那个“朋友”的事,立即挑眉说:“去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苏然然连忙道了谢,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往电视台赶,到了电视台门口,立即给秦悦打了个电话:“我到了。” 秦悦的声音陡然兴奋起来,可很快又沉了下去,说:“你到后台来找我,我在第二个拐角的走廊后面等你。” 苏然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不对,疑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抓着电话一路往后台跑,保安似乎已经被秦悦打过招呼,一听说她要找15号,就指点着她往里走。 第二个拐角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大约是堆放布景的仓库,灯光昏昏暗暗,全然不像她跑过来的外间那么热闹。 苏然然有些奇怪,秦悦呆在这里干什么,再往前走几步,便看见门后的阴影里,燃着一簇火光,然后有青烟从火光处升起,袅绕地飘散在黑暗的尽头。 “秦悦,是你吗?”苏然然迟疑地问道。 秦悦慢慢自那阴影中走出,手里夹着烟默默看着她,表情显得比平时冷上许多。 苏然然更是觉得不安,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秦悦终于笑了笑,那笑容却被藏在阴影里:“我的演出服被人弄坏了。” 苏然然皱起眉,“那怎么办?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秦悦猛抽了一口烟,又轻轻呼出,说:“来不及,不过我想到一个补救的法子。只是……” 只是,今天就是决定最终成败的日子,而他竟然破天荒地感到紧张。 苏然然歪着头等他说完,秦悦却没有再说了,他只是默默盯着她看,暗沉的黑在眸光中流动,好似在压抑着些什么,又像在期盼着些什么。 终于,他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说:“没事了,你去观众席吧,等着看我艳惊四座。” 苏然然松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秦悦,刚才那副模样让她都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于是点了点头,说了句:“那你加油。” 刚转身往回走,突然又听见秦悦在背后大叫一声:“苏然然!” 苏然然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只见秦悦好似下了某种决心,把烟在脚下踩熄,然后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些什么!” 苏然然想了想,明白他是在说帮她查案要怎么谢他的事,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悦已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然后低头轻轻贴上了她的唇。 四片冰凉的唇贴在一处,迅速就燃成火热的烫,苏然然猛地瞪大了眼,感到面前那人呼吸声渐重,心跳清晰可闻。 舞台的灯光在这时全部开启,透过走廊的窗子照亮这一小方天地。 他的脸就沐在丝丝点点的光束中,长长的睫毛垂下,光影中的轮廓,显得专注而深情。 只是轻轻地一触,浅尝辄止,如同小猫伸出柔软的肉垫,去碰一碰自己垂涎已久的小鱼干,却又害怕露出爪子会伤害它。 秦悦终于放了手,满足地勾起唇角,又抵上她的额哑声说:“下次记得把眼睛闭上。”然后不舍摸了摸她的脸,仿佛重燃起斗志,转身朝舞台的方向走去。 苏然然怔怔摸着嘴唇,皱起眉不满地想着:谁告诉他还有下次的! 正文 31.20|12.21 耀眼的灯光和舞美烘托中,最强新“声”代决赛终于正式开启。 最具人气的15号即将出场时,灯光适时暗了下来。放肆的浓黑中,突然燃起迷离的烟,然后一束白光自顶上亮起,所有人都看得惊呼起来,因为站在烟雾与光束中央的那个男人,竟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睡袍。 秦悦每次的登台,除了亮相和唱功,特立独行的装扮也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因为有着面具的掩盖,每次都做尽夸张的造型,而他的表演风格也让这造型发挥到极致。 #今天15号穿什么#一度成为热门话题,并且在决赛前一天达到转发高峰。可谁也没想到,在这最终决胜的关键时刻,他居然会只穿了一件睡袍站在这里。 方才还热闹喧嚣的观众席突然静得吓人,秦悦却仿佛毫无感知,只是专注地低着头,薄唇轻启,开始唱起张国荣的《红》—— 红像蔷薇任性的结局 红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里漆黑中那个美梦 从镜里看不到的一份阵痛…… 他边唱边状似随性朝前走,舞台两边被架上了鼓风机,浴袍的袍角随之翻飞起来,如同黑色的蔷薇绽放在薄暮中,修长的腿部线条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看得人移不开双目。 他的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与慵懒,动作却是干净利落,将阳刚与妖冶、强悍与性感奇异地交融起来。 而他脸上的那副银色面具,又为迷离的氛围更添了几分神秘,让所有人仿佛置身一场大型的舞台剧,而他,是唯一的主角。 他在摄像机旁站定,状似无意地撩撩头发,睡袍前襟斜斜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肌,汗珠沿着下巴的轮廓滑进胸膛,惹得现场和电视剧前的迷妹们尖叫声连连,仿佛心脏被倏然击中…… 这场当晚最特别的表演,毫无疑问收获了前所未有的高票,秦悦以绝对优势拿到了冠军奖杯。 可面对现场如潮水般的“揭面”“揭面”的呼声,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对着话筒说:“我能走到今天,需要最感谢一个人。当初我因为无人赏识,每天在酒吧混日子,几乎就要放弃自己的时候,是她发现了我,把我从烂泥里拉了起来,鼓励我一定要来参赛。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他扬了扬下巴,看向观众席,大声说:“她就是研月唱片的方澜女士。” 追光灯适时地切到观众席前排方澜的表情,只见她欣慰地笑着,眼中却是泪光盈盈。 秦悦当着所有人走下台,把奖杯放在方澜手上,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这幕浪子翻身戏码,迅速以各种形式传遍了网络,引爆了新一轮的讨论高峰。 在赛后采访中,秦悦高调宣布加入研月唱片,为回报方澜的知遇之恩。 当晚,在研月内部小型的庆功宴上,所有人都为一场危机即将度过而雀跃不已。 唯有秦悦黑着脸坐在角落,谁来敬酒也不理,只是低头喝着闷酒。 方澜走过来,朝他举了举杯说:“喂,你可是冠军呢,不能表现得高兴点啊。” 秦悦瞥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不爽的表情,方澜眨了眨眼,好似这才醒悟过来:“哦~~是不是为了然然没能留下来看你的表演啊?” 她的语气太过幸灾乐祸,秦悦抬起眼皮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愤愤把手里的酒灌进嘴里。 他在后台应付完媒体之后,就第一时间跑出来找苏然然,想知道她对自己的表演满不满意。谁知却被告知,苏然然临时接到局里的电话,直播前就离开了。也就是说他特地为她设计的一场表演,注定无法在现场被她看到。 即使有万人赞赏,即使有繁花簇拥,因你不在场,一切都会变得黯然无光。 他突然又想起黑暗里的那个吻,严格来说那并不算是一个吻,只是唇与唇的短暂触碰,可只要想起,就能让一颗心前所未有的悸动起来。 于是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难耐,笑声、闹声、恭贺声都变成呱噪,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她会怎么看这个吻,是愤怒、震惊、害羞…还是如他一样怀着惴惴不安的期待。 于是他放下酒杯起身,穿过热闹的人群,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和询问,昂着头径直走了出去。 打开苏家大门的一霎那,客厅的灯光倾泻出来,他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手指轻轻摩挲着钥匙尖,在内心反复排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谁知他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走进去,却听见苏林庭笑着招呼的声音:“你回来了,这么晚啊!” 于是攒起的士气全部溃散,他耷下肩膀,一边朝里张望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回:“是啊,今天有点事。” 苏林庭不知道他参赛的事,只是随意地收回目光,然后又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哦”秦悦回过神来,随口敷衍着:“猴子,我下午不在家,不知道鲁智深有没有吃的。” 苏林庭“啊”了一声,说:“我也刚回呢,然然又不在家,你快去给它喂点吃的。” 秦悦得到肯定答复,心中顿感失落,于是垂头丧气地回了房,苏林庭的目光在他背上凝了一阵,才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里。 他喂完了鲁智深,就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数着墙上的时钟分秒过去,一边捕捉着客厅传来的任何一点声音。 终于,他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连忙跳了起来,然后又停了步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摆出一个自认为潇洒的姿势走出去。 苏然然看起来十分疲惫,眼下有重重的乌青色,一见秦悦出来,勉强提高声音说:“你回来了,恭喜你啊!” 秦悦怔了怔,问:“你知道了?” “嗯,”苏然然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轻声说,“我在网上看到了,到处都是你夺冠的消息。” 然后她就往厨房走想去倒杯水喝,秦悦满肚子怨念,直接用身子拦住她,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失忆了!还是你的记忆只有7秒!” 苏然然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秦悦的身子往前倾过来,眯着眼问:“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亲了你!” 苏然然怔了怔,然后低下头说:“哦,那个,我明白的……” 秦悦那颗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又跳了起来,咽了咽口水问:“你明白什么?” 苏然然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说:“我明白,哺乳动物在遇到危险或者困境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寻找同类的温暖来作为慰藉,比如拥抱或者亲吻。这是它们驱除紧张的一种方式。所以,我不怪你。”这是她在车上想了很久才想出的合理解释。 秦悦的脸快涨成乌青色,很想冲她大吼:你明白个屁! 什么哺乳动物,什么同类慰藉,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他这一晚上惴惴不安的小心思变成了个笑话。 苏然然见他不说话,又实在是累得要命,只是越过他的身子继续说:“但是下次不要找我,我不太习惯。” 秦悦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心脏够□□,现在就能被她气得吐出口血来,他瞪着眼拽住她的胳膊问:“苏然然,你tm其实是个机器人吧!” 苏然然皱起眉不悦地看着他,秦悦已经被她气疯了,只扯着她左右找着:“你的电池呢!电池在哪里!还是你是充电的,电源呢,电源是不是在实验室!” 苏然然被他转得发晕,又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终于气得甩开他的手说:“你干嘛,发酒疯啊!” “我发酒疯也比你没心没肺好!”秦悦黑着脸冲她吼出这句,然后憋着火迈着重重的步子走回房间,又把门“砰”地关上。 苏然然对他莫名其妙的火气很是不解,如果是为了那个吻,该生气的也该是她好吧。 可她累得没力气去想这种事,只是进厨房去倒了水喝,然后精疲力尽地上了楼。 经过苏林庭房间的时候,突然看见苏林庭正靠在门口看她,目光中带了些探究,问:“怎么了?我听到你们好像在吵架。” 苏然然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没事,他喝多了。” 苏林庭又看了她几眼,才说了句:“早点休息。”然后转身进了房。 —————————————————— 市局审讯室里,田雨纯看着面前堆着的淡粉色信封,脸上的红润渐渐褪去,却还是抿紧了双唇,始终不发一言。 陆亚明冷哼一声,“没想到我们能找到这些吧。这还是你的上司方澜发现的,袁业这些年会把粉丝送他的信和礼物锁在一个柜子里,他死后那柜子就许久没人动过。直到我们去调查的时候,方澜才想起有这件事的存在。” 他随手拎起几封信,说:“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人有这个耐心去写信。我们已经看过,这些信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写得,从几年前开始,从未间断过。而且从内容推断,袁业还给这个人回过不少信。田小姐,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这个是你的笔迹吧。” 田雨纯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上的信封,似是十分心疼它被这样随意地捏来捏去,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曾经显露出的怯懦和自卑都消失无踪,唇角漾起一个十分狡黠的笑容说:“没错,都是我写的,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只因为几封信,就能证明我杀人了吗?” 正文 32.20|12.21 深夜,一条僻静的河边。 被夜色染成浓黑的风卷着灰白色的纸屑打转,高高旋起又无奈落下,飘扬着黏在女孩素白的袖口上。 女孩却仿佛毫无感知,只专注地往火堆里添着黄色的帛纸,眼眸被火光映得发亮,而这光亮熄灭后,却又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田雨纯烧完了手里的纸钱,看着乌青色的烟被风吹得四散开,脸上已经隐隐现了泪痕。 然后,她左右顾盼了一会儿,才从随身带得小包中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目光中闪过丝决绝,扬起手正准备往火里扔进去,突然从四周冒出几个黑影,猛地将她手腕钳住,一把夺下了那个u盘。 田雨纯脸色骤变,转头就看见苏然然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后,衣角被风吹得如翩飞的夜蛾。 错愕、惊恐、漠然……轮番从她脸上闪现,终于她抹了抹泪痕,认命地呼出一口气,说:“你们怎么找来的。” 苏然然偏头看着她背后那堆即将燃尽的火堆,说:“这个案子里始终差了一样重要证物,就是钟一鸣在表演时的伴奏音频。我们去电视台查过,所有带子里偏偏就少了这段,我想是有人趁着混乱刻意把它给删掉了。于是我就猜测,为什么那个人非要删掉这段音频,是不是因为其中藏着什么东西,比如她自己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到田雨纯身边,说:“你在伴奏带里录下了对钟一鸣的那段指控,虽然用了变声器,可是你还是怕如果被人发现原音频,技术科就可以把真声分离出来的,于是特地去删除了那段伴奏。可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把那段音频彻底删除,一定还会留下原有的副本,因为那首歌是你为袁业所写,那是它第一次被世人听到,以你对袁业的痴迷,你绝不会让它这么悄无声息地淹没。你需要一个仪式,比如说今天,在袁业的忌日,让他亲自收到这段旋律。” 田雨纯扫了一眼被刑警队员拿到手上的u盘,把被风弄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突然露出一个迷离的笑容,“苏姐姐,你曾经疯狂迷恋过一个人吗?你知道为了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滋味吗?” 田雨纯在中学的时候曾经是一个不良少女,直到有一天,她在酒吧里听到一个人唱歌,那时她突然明白书里写的,被瞬间击中胸口是什么感觉。 于是她每天都去那家酒吧,找机会和那个男人攀谈,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仰慕之情。 那个男人就是袁业,当时他还只是个不得志的歌手,可他对音乐的热忱打动了她,于是田雨纯第一次开始有了人生目标,她想去学音乐,她要离他更近一些。 终于,她通过发奋的努力考上了音乐学院,而袁业也因为被研月发掘,组成了爆红组合top s。 她欣慰地看着他成为一颗耀眼的星,以一个粉丝的心态给他写信,和他交流音乐的点点滴滴,她一直盼望着毕业的那一天,这样她就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把自己为他写的歌和这些年的倾慕全部交给他。 可当那一天到来时,他却死了。 田雨纯怎么也不相信袁业是无故猝死,于是隐藏身份到研月应聘,想自己去调查真相。 机缘巧合下,她发现钟一鸣根本不会写歌,于是对他更加怀疑。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袁业之死的真相,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制订了一个复仇计划。 她帮钟一鸣写歌,帮他一步步站起来,又替他想了一个能重回大众视线的诡计。然后再利用这个诡计,让他在众人面前为自己所爱的人赎罪。 苏然然看完田雨纯的笔录,心情并不轻松,如果田雨纯不是那么执着地想要复仇,她完全可以把钟一鸣交给警方,让他绳之以法。可她却因为仇恨的遮蔽,选了一条让自己也一同陪葬的道路。 她想起田雨纯问她的那句话:“你曾经疯狂迷恋过一个人吗?你知道为了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滋味吗?” 幸好没有,那些过于浓烈的爱恨,对她的人生毫无裨益,她一点也不想去触碰,也绝不会允许自己为任何人丧失理智。 这件案子结束后,苏然然接到了方澜的电话,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接受了她的邀约。 露天咖啡座里,方澜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也没法理解我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苏然然低着头没有吭声,她不会说场面话,尤其是对自己的妈妈。 方澜用指尖摩挲着勺柄,脸上浮现出苦笑,“你可能不知道,当初离开你和你爸爸的时候,有多少人认为我是疯了。明明有个那么好的家庭,优质又专一的老公,初生的孩子……为什么我会那么狠心,把一切都抛下去从头开始。”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继续说:“可是也根本没人理解我的感受,你爸爸……也许是世人眼里的好人、好男人,可他并不是一个好的丈夫。结婚以来,我们连交谈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永远只是专注在他自己的研究里,就像一个只计算各类数据的处理器。而我无论歇斯底里也好,撒娇卖乖也好,都无法让他多看我一眼。后来我觉得,也许他身边是谁都无所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照顾家庭,能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定位。于是我拼命挣脱出来,宁愿狠心抛下你也要找回我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当初我真的十分看好研月,所以孤注一掷得投入所有,我以为自己能够做出一番事业给他看,让他知道我除了做苏太太,也能拥有自己的光亮。可是后来我才发现研月背后的龌龊,但我不敢轻易放手,因为我要面子,我输不起,我不想让他觉得,我离开他只能摔得头破血流、一事无成。” 她低下头,眼角已经有了泪光,又轻声说:“我说这些,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可是我真的没想过要和他们同流合污,我不会背弃自己的底线。” 苏然然一直默默看她,突然开口说:“你知道爸爸一直在做的研究是什么吗?” 方澜怔了怔点头,随即又摇头,苏林庭自结婚以来一直埋头扎在他的研究里,具体在做什么她只略知一二,但了解的并不深。 苏然然放下杯子,说:“爸爸在研究一种新的基因药物,如果成功后,将成为人类医学史上的重要贡献。他一直坚信可以成功,而他也曾经和我说过,如果研制成功,他会把这种药命名为chris。” 方澜的手抖了抖,chris是她的英文名。 苏然然垂下眸子,一字一句说:“因为他想让所有人记住,这项成果的背后,除了他,更有他妻子的付出。” 方澜别过脸,双肩轻轻颤抖,过了一会儿,才勾了勾唇角说:“你爸爸这个人,冷起来能要人命。浪漫起来,也要人命。” 所以她才会爱他,无论年月,始终如一。 她调整了下情绪,又怀着忐忑问:“然然,你还会怪妈妈吗?” 苏然然不知道,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不想看她伤心。 苏然然走后,方澜呆呆坐了许久,直到面前的咖啡凉透,才长出一口气,掏出电话打给秦悦。 秦悦这两天一直处在郁闷情绪中,接通电话十分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方澜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一定又在自己女儿那吃了瘪,不知为何心情转好,笑着问:“怎么了?看起来你那边很不顺利哦。” 秦悦本来就憋着一口气,顾及她是苏然然的妈妈才没吼出恶言,正准备挂掉电话,突然听见方澜又继续说:“我早就告诉过你,然然这个人根本还没开窍,你想通过试探让她想明白是不可能的。要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必须得用最直接的法子。” 秦悦怔了怔,他当然想过直接和她表白,可是……万一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那也太tm残酷了! 方澜又笑了笑,说:“看在你现在是我合作伙伴的份儿上,我再卖给你一个消息吧,再过两天就是然然的生日,该怎么追女孩,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 秦悦挂了电话,窝在沙发里发了很久的呆。鲁智深见主人难得这么清静,好奇地蹦跳到他身上,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秦悦提着它的脖子揪起来,眯着眼问:“你说,我能成功吗?” 鲁智深眨巴着大眼睛,它这段时间每天和秦悦一起看电视,在里面学了个动作,于是伸出两个指头,做出一个ye的姿势,再配上一个谄媚的笑容,心想这样就能哄主人开心了吧。 秦悦终于被它逗笑,拎着脖子把它甩到沙发上,然后站起来松了松筋骨,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可就在这时,门铃却响了起来,他奇怪地打开门,竟然看见秦慕站在门口,背后还站着两个佣人。 秦慕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大剌剌地走进来坐下沙发上,说:“苏叔叔让我过来接你回去,怎么样,刑满释放的感觉很爽吧。” 正文 33.20|12.21 秦慕靠上沙发靠背,优雅地掸了掸衣角,这人无论在哪里都能端起那副翩翩贵公子的范儿。 秦悦瞪着眼瞅他,然后吐出几个字:“不走,滚!” 秦慕眨了眨眼,换了个舒服的翘脚姿势,说:“怎么着,被关上瘾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 秦悦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坐,轻哼一声道:“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啊!我还偏不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秦慕笑了起来,说:“我想你还没听明白我的话吧。今天苏叔叔给爸打电话,说一个月的期限早过了,让我们履行承诺来把你接走。人家主人已经发话了,你还能死赖着?” 秦悦这才想明白其中的深意,他在苏家呆的日子早就超过了约定时间,他因为揣着那点小心思故意装糊涂,苏家父女也渐渐习惯家里有他的存在,两方一直相安无事。这次苏林庭突然让秦家接他回去,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让他起了疑心。 他正琢磨着,秦慕已经朝身后两个佣人吩咐着:“去,给二少爷收拾行李。” 秦悦冷下脸,还没来得及起身,鲁智深已经窜到门口呲牙咧嘴地冲两人“吱吱”叫唤,摆出一副敢进去就挠死谁的架势。 那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秦慕。 秦慕也有点傻眼,他只做好了应付秦悦的准备,却没想好要怎么对付一只猴。 这时,大门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苏然然进了门,看着屋里凭空冒出的几个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倒是秦慕先发制人,起身走到苏然然身边笑着说:“我弟弟在这里打扰得也够久了,既然苏叔叔开了口,我今天就把他领回去。” 苏然然有些讶异,随后又看着秦悦问:“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秦悦突然一阵心慌,大声说:“我不走!”又侧脸盯着她,声音里带了几分忐忑:“你想我走吗?” 苏然然想了想,仿佛理所应当地说:“你不如果不想走就留下来。”然后又加了句:“只要你爸爸愿意继续付生活费。” 秦悦脱口而出:“他不付我付。” “你有钱吗!”苏然然和秦慕两人异口同声。 秦悦瞪了眼秦慕,说:“关你屁事!” 秦慕抱起手臂,没有继续追问,目光中却露出几分玩味。 他可从来没见过像这样的秦悦,他这个弟弟从来都是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刚才他看向苏然然的时候,明显是带着小心和试探,好像生怕会被她放弃。这发现让他觉得无比有趣,忍不住又多看了苏然然几眼。 秦悦注意到他落在苏然然身上的目光,立即上前一步把她护在身后,冷着脸说:“你都听到了,我不会走。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了!” 秦慕脸上的笑容更甚,故意叹了口气,说:“可是我怎么和苏叔叔交代呢,然然,要不你来教教我。” 他故意把语气说得十分亲昵,又探身往她的脸那边凑。 秦悦咬了咬牙,很想找个纸袋把秦慕那可恶的笑脸给罩住,可身后却传来苏然然一贯镇定的声音:“不用,我会和他说。” 她语气平淡,字字却说得坚定坦然,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她会想办法把秦悦留下来。 这句话让秦悦听起来仿若天籁,每个毛孔都妥帖舒服起来,于是也懒得去计较秦慕那让他看得牙痒痒的目光了。 秦慕摸了摸鼻子,十分识趣地说:“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多此一举了。” 他转过身,临走时拍了拍秦悦的肩膀,小声说了句:“我看你赖得了一时,怎么赖一世。想名正言顺呆在这里,可没那么容易。” 秦悦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和他计较。 苏然然见家里的陌生人终于离开,这才觉得稍微自在点,又瞅见秦悦正咧着嘴傻乐,好奇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这几天秦悦总是刻意躲着她,偶尔碰了面他也不说话,只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嘴脸。苏然然也不明白他到底在发什么火,索性也不搭理他,由得他自己气消。 秦悦觉得现在的气氛很不适合谈这些,于是反问道:“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苏然然想了想,后天好像确实是她的生日,又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秦悦得意地说:“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苏然然并没有认真过过什么生日,她和苏林庭都不太在乎这些东西,小时候还会给她买蛋糕和礼物,后来大家都忙,最多也就是碰上了吃顿饭当作庆祝。可这段时间苏林庭特别忙,每天都泡在实验室,想来今年的生日他应该是回不来了。 秦悦听到这些越发兴奋,他把下巴搁在沙发靠背上,眼巴巴瞅着她问:“要不今年我帮你过生日吧。” 苏然然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悦已经找到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刚好庆祝我得了冠军,就当回报你替我拉票了。” 苏然然觉得挺不合适,“可我只给你拉了一票。” 秦悦挑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票也是票啊!万一没有那一票,我说不定就输了!” 然后他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忽悠,硬是缠着苏然然答应了生日那天去接她下班,然后陪她一同吃饭庆祝。 到了生日当天,苏然然下了班,刚出警局大门,一眼就看见站在石柱后无聊踢着石块的秦悦,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甚至还系了领带,硬是把身上那玩世不恭的痞气给掩了下去,倒是多了几分成功人士的范儿。 他一见她就挂起笑容迎了上去,问:“怎么样,我今天man不man?” 苏然然瞥见出入警局的人都用八卦的目光盯着他们,可见这人的长相无论穿什么都招摇,连忙先拉着他走远,又随口说:“太正规,不太适合你。” 秦悦顿时泄了气,又琢磨着:原来她还是喜欢我浪一点。 他又瞅了眼苏然然的打扮,依旧是深色套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宽大的长裤把美腿遮得一点不露,实在是太过可惜。于是皱着眉,朝她上下打量着说:“你过生日就穿这个怎么行!” 苏然然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她每天出入警局,这么穿是最合适又舒服。 秦悦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按他的计划,今天是他们之间非常重要的日子,于是一把拽住她说:“走,今天你生日,秦少爷带你去买买买!” 他穷了一个多月,如今有百万奖金在手,扣去注资的部分,自己还剩了不少。于是终于能过上一把当金主的瘾,十分潇洒地领着苏然然去名牌店买衣服。 倒是苏然然很不习惯这种地方,只是任由秦悦替她挑选,再花费许多口舌游说才勉强试上一件。 这情景让店员十分惊讶,这家店的价格向来很不亲民,所以她们也算是有些眼界的人,平时见过最多的cp就是金主带着小情人,或是富婆带着小鲜肉,通常都是一方欢天喜地地挑衣服,另一方不耐烦地等待,然后再如释重负地去付账。 可现在眼前这对,男的明显多金帅气,女的看起来土气平凡也就罢了。从进店开始,那帅哥一直殷勤地为她挑选搭配,女的却表现得很不耐烦,明显隐忍着想拔腿走人的冲动。关键最后还是那帅哥欢天喜地去刷卡。 这实在有悖她们的常识,几人在背地里讨论良久,最后终于得出结论:那帅哥应该是被下了蛊,真可怜啊!也不知道这种蛊哪里学得,现在学还来不来得及…… 出了店门,秦悦心里却不太痛快,他看中一条短裤,正好能把苏然然的美腿优势表露无遗,可惜苏然然只愿接受最保守的款式,连试都不愿去试。 一想到白晃晃的大长腿没得看了,他就觉得十分扼腕,不过他咬了咬牙,又安慰自己:以后不光随时能看,还能摸呢……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连忙低头咳了咳,阻止自己心猿意马地继续想下去。 苏然然被他逼着买了衣服,只当是终于完成任务。正往脚步不停地往外走着,突然发现这家商场中庭有人正在演奏钢琴,穿着红裙的姑娘用葱白的十指在琴键上起伏,听起来十分悦耳。于是她不由放缓了步子,目光朝那边瞅过去。 秦悦得意地偷笑,他特地带她来这家商场就是因为知道中庭有架钢琴,这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于是他走到苏然然面前,说:“你在这等着!”然后潇洒地走到那架钢琴旁,和弹奏的女孩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女孩激动地捂住嘴,冲着苏然然的方向投来一个羡慕的眼神,然后站起身离开,让秦悦坐在那里。 苏然然歪着头默默看着,现在正是这家商场人气最旺的时候,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时尚男女,秦悦一身正装坐在钢琴旁,漂亮的眼眸专注地盯着琴键,看起来竟如同童话中走出的王子一般…… 正文 34.20|12.21 在四面廊台投下得灯光映射下,秦悦笔挺着身子坐在钢琴边,架起话筒,抬眸柔柔朝这边看过来,然后微抬了抬下巴,手指行云流水地按过琴键。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定格起来,如同悠扬音乐中上演的黑白默片。 苏然然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觉得这旋律十分耳熟,当他开口唱了第一句,才发现这是张国荣的《追》 这一生也在进取 这分钟却挂念谁 我会说是唯独你不可失去 好风光似幻似虚 谁明人生乐趣 我会说为情为爱仍然是对 谁比你重要 成功了败了也完全无重要 谁比你重要 狂风与暴雨都因你燃烧 一追再追 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 原来多么可笑 你是真正目标 一追再追 追踪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 原来早不缺少 有了你即使平凡却最重要…… 她突然想起许久以前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那个男人演了如他本人一般的偶像级制作人,他坐在仰慕他的女孩身边,把她随手弹得旋律改成这首情歌,然后,逐字逐句弹唱给她听。 他唇角噙着不羁的笑意,侧颜俊雅迷人,眸光中闪动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柔情,那一刻,不光电影里那个女孩彻底为他沦陷,连她也感到心脏小小地悸动了一下。 那部电影叫做《金枝玉叶》:阳光肆意的清晨,穿着家居服坐在钢琴边的男女,不经意对视时燃起的一簇火花……那是她最初发现,爱情原来也有美好的模样。 也就是那一刻,她突然想要尝试了解恋爱的滋味,只可惜,最终还是出师未捷,铩羽而归。 她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专门为她唱这首歌,虽然是在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商场里,可他就那么自在地坐在中央,时而微阖双目,时而温柔微笑,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下压,勾勒出最好看的弧度。一时间,竟看得她有些挪不开目光。 周围来往的客人渐渐止住步子,聊天声也被刻意压低下来,导购们纷纷从店里走出好奇观望,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小女生以为他是哪个神秘的明星,兴奋地用手机录下传给朋友。 秦悦终于唱完最后一个字,手下的琴音渐止,然后他优雅地合了琴盖,迎着四周各异的目光,站起身朝苏然然走去。 经过一个捧花的女孩身边,他突然停了下来,偏头笑着问:“能借我一朵吗?” 女孩被这笑容迷晕了头,只是不住点头,秦悦随手取走走一支,噙着笑走到苏然然面前,微微躬身把花替她别在胸前,声音里还带了些疲惫的沙哑:“生日快乐。” 围观群众适时发出一阵惊叹声,只觉得眼前这幕太过浪漫,男主角又帅气逼人,简直就像亲眼看到偶像剧上演一般。 秦悦只是专注地盯着苏然然,不舍得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苏然然仿佛这才从迷梦中惊醒,她低头看了看别在自己胸口的花,又看着面前那人十分勾人的笑容,第一次有了福至心灵的领悟:这行为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究竟想干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苏然然脑子里一直怀着这个疑问,直到被秦悦领进一家高级餐厅。 餐厅是中式风格,四周装饰得雕栏画壁,灯光调得极有情调,在苏然然的概念里,这些加起来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这里的价格很贵。 苏然然看了看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再想到那件衣服的价格,心里的怀疑终于达到顶峰。 于是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探过身去问:“你干嘛要花这么多钱? 秦悦有点高兴,她总算明白他是别有用心了,于是火上浇油地回:“为了你呗,我乐意。” 正在替她倒水的服务生的手抖了抖:好久没见过这么会装逼的了! 秦悦却觉得理所当然,钱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何况,这次也许是他花钱花得最心安理得的一次了。 苏然然皱眉想了想,等服务生走后,又问:“是你给以前的女朋友都是这么过生日的吗。” 这样她可以解释成驾轻就熟,惯性使然。 秦悦一口水差点喷了,可这只是个陈述性的问句,在她的语气里找不到任何拈酸吃醋之类的情绪,这又让他莫名有些失落,连忙澄清道:“我没有过女朋友,也没给别人过过生日!” 苏然然直勾勾盯着他,那眼神明显是不相信。他突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自己的过去确实劣迹斑斑,她这么会怀疑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他就是觉得无比憋闷,很不甘愿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在她眼里变成了批量生产的模式套路。 于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自作自受”和“悔不当初”这两个成语理解的如此透彻。 苏然然见他一脸郁闷,低着头咬牙切齿地嚼着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问错了话。于是她只得心不在焉吃着菜,继续在心里推测他今天这么做的用意,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诡异。 这顿饭就在两人的各怀心思中吃完,直到晚上回了苏家。苏然然打开了门,苏林庭照例不在家,客厅里一片漆黑,她伸手准备去摸墙上的开关,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将手按住。 她奇怪地转过头,然后就发现秦悦伸过胳膊把她牢牢圈住,高大的身体压了过来,让她的背脊牢牢贴在墙上。他低下头,热热的呼吸尽数扑在她脸上,让她十分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黑暗中,他的眸光里好似落了星子,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在其中闪动。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胸口剧烈起伏着,嗓音低沉而魅惑:“你不是想问吗,为什么不问我?” 苏然然被这暧昧的氛围弄得有些局促,于是她低下头,轻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他轻轻笑了起来,身体又往前压了压,双唇几乎就要触上她的鼻尖,说:“你被人追求过吗?” 苏然然怔怔地点了点头。 秦悦皱起眉:“打赌的不算!” 苏然然又摇了摇头。 他满意地捏住她的下巴,“你听好了,我现在就是在追求你。”他又深吸一口气,声线有些颤抖地说:“我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曾经想过千百种表白的方式,准备过无数漂亮的句子,可这一刻在她面前,他还是只想说这一句最简单的告白,让她能毫不费力地明白自己睽违已久的心意。 苏然然惊讶地瞪大了眼,一时无法消化他刚才说的话。 他说他要追求她!这件事几乎可以算作她前半生最不可思议的事件前三名,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对面那人还在等她回答,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灼热与渴望,看得她有些心慌,于是偏过头挣脱了他的手,说:“既然是追求,我应该可以拒绝吧。” 秦悦的脸色变了,不甘地追问:“为什么!” 苏然然不安地用手指摩挲着裤腿,思忖着到底该如何回答。 她其实并不讨厌秦悦,甚至他是这几十年来,除了亲情和工作关系以外,她唯一觉得亲近的朋友。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世人眼中正常模式的人类,在他面前她反而觉得轻松自在,不必花心思去猜测和讨好,也能相处的十分融洽。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想要把他们之间发展成一段亲密关系。 她对秦悦的过去并不了解,可她也能从别人的谈资中明白这些富家公子都在玩些什么。也许他觉得追求一个女人是毫不费力就能做出的决定,可她经过那次失败的经历,早就觉得恋爱是一种浪费时间又麻烦的事,所以她宁愿维持现在这种难得的关系,不希望任何可能去破坏它。 或者说,正是因为她对这段关系的珍视,才不愿意拿它去为他的一时兴起冒险。 于是,她调整了下情绪,平静地说:“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感觉。” 这句话如同一个淬着冰渣的巨浪,把秦悦整晚的热情全部浇熄,寒意灭顶般侵蚀上来,让他全身都冰冷了起来。 这时,苏然然已经猫腰从他手臂下钻出,然后背过身子说:“今天晚上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谢谢你帮我过生日。” 妈的,他这辈子居然也有被发好人卡的时候。 他怒极反笑,突然大声说:“苏然然,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 苏然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转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秦悦沉着脸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苏然然的胳膊,把她再度压回墙上,语气却又带回几分轻佻,“你说过的,哺乳动物寻求温暖来作为慰藉,嗯?”他眸色渐沉,贴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我现在很需要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