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朵朵桃花煞》 第1章 人的一生中都要经历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吃食,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恋爱…… 陆思今晚就连着经历了这辈子的两个第一次。 ——第一次进gay吧,第一次去酒店开房。 “骨蝶”是有名的gay吧,陆思从前只是耳闻,直到今天头一回身临其境,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酒吧内的环境气氛充分满足了他一直以来的想象,至少表面上看不到什么乌烟瘴气,而里面来来去去的人还真有不少精品,甚至不乏极品——这“极品”纯属褒义。 陆思既紧张又兴奋又茫然,简直手足无措,所幸他运气不错,第一个相中他、并来向他搭讪的男人就堪称是个极品。 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托了他这张脸蛋的福。他是中俄混血儿,皮肤像白种人一样白皙,而又不失东方人的细腻光滑,棕色的头发略带自然卷,衬着圆圆的一双眼,乍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只真人版的俄罗斯洋娃娃,并不算绝顶漂亮,但感觉特别地纯净舒服。 在场有不少男人就是喜好这一款的,沈晋瑜也不例外。 基本上,沈晋瑜的搭讪十分顺利。反正陆思今晚目的很明确,而沈晋瑜长得高大英俊,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戴着眼镜显得斯文优雅,摘了眼镜凝眸一望,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多情,让陆思觉得心窝里面有什么地方被戳中了似的。后来沈晋瑜说要带他走,他也就没拒绝。 于是生平第一次开房的经验就这么来了。 显然沈晋瑜是个享受生活的、并且有资本去享受生活的人,他把陆思带到的是本市最高级的酒店之一,开的也是豪华套房,房里的昂贵红酒想喝就喝。 先前在酒吧已经喝了酒,再在这里又喝,陆思不免有了几分醉意。沈晋瑜其实喝得比他多,但是酒量比他好,还能把他稳稳当当地一路抱进卧房扔上床。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陆思今晚的第三个“第一次”吧。 第一次做|爱——跟男人。 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美妙,很痛,尤其是刚刚被进入的瞬间,整个人都像要裂开了一样。好在沈晋瑜技巧娴熟,动作也还算温柔,逐渐逐渐给他将痛楚转化成了快感。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陆思当下感受的最佳写照吧。 他紧紧拥住在身上驰骋的男人,身体跟随着对方的律动而激烈摇摆,仿佛一只摇荡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就这么摇啊摇啊,去往不知名的远方。 ——那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或者都是? 陆思唇边划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泛红的眼角依稀闪烁着水光。沉浸在欲海中的沈晋瑜不经意间瞧见他这表情,突然觉得有些怜爱似的,放缓了动作,吐出舌尖舔去他眼角的水迹。 陆思呼吸一窒,双手用力把人抱得更紧。 沈晋瑜似乎笑了笑,很快动作重新变得激烈起来。king size的大床上两个交缠的身影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回到左边,简直香艳生猛到了极致…… 高|潮过后的陆思感到异常疲惫,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沈晋瑜催了几次他都没理会,便懒得再管他,进浴室冲了个澡,刚回到卧室,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晋瑜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接电话,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还点了一支烟,不胜惬意,只听整个空间里回荡着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 陆思仍旧躺在床上,本就迷迷糊糊半醉半醒,那种声音听在他耳中更带来一股催眠般的效果。 那声音说着:“嗯,我还在酒店……没有,刚刚完事,这人应该是个雏,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嗯?当然了,滋味确实不错,怎么?难道你也有兴趣尝尝?……哈,你们?认真的?……随你们吧,我无所谓……呵,那行啊,xx酒店xx号房,要来就赶快,不然我可就要再来第二轮了……” 听到中途,陆思就已经睡着了。至于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无力去分析。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拍醒,吃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几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围在床边,似乎在交谈些什么。后来还有人喂他喝了几口酒。当时他并未意识到这酒里是下了药的,一为助兴,二也是预防他会拼命反抗。 再然后的事就如同一场又一场梦境,支离破碎地拼凑起来,似真似幻,只见一张张脸在他眼前不断变换,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偶尔沈晋瑜的脸庞会在其中闪现。 陆思只觉得身体一会儿痛得像是散了架,一会儿又好像舒服得飘上云端,这意境倒可谓是醉生梦死。 只是等到第二天,他清楚地回想起、并明确地认识到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真的是感觉到……生不如死。 他站在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下方隐隐泛着纵欲过度的青色。唇角不由得勾了勾,镜中人也跟着露出苦笑。 陆思醒来的时候,沈晋瑜跟他那几个朋友已经不在场——昨晚玩够之后就离开了,即使这些人在场,此刻陆思也没有气力跟他们算账什么的。 大概是宿醉以及药物的后遗症,兴许还有些着凉,陆思浑身酸疼无力,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仿佛都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摇摆不定。 离开酒店后,他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这是为什么?他想不通,连初次见面的人都要这样对他,究竟他是该怪那些人可恨,还是该叹自己可怜? ——话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吧? 直到被那辆豪华跑车撞到飞起那一瞬间,他还在想,莫非这真是报应? 他的母亲索菲亚是个教徒,有几次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同性之间的暧昧镜头时,都听见她毫不掩饰厌恶地啐上一句:“噢,可悲的人,他们会下地狱的!” 十七岁那年,陆思开始真正意识到自身的性取向,并且情窦初开,与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同学互生好感。当然,他非常小心翼翼,连半点苗头也不敢让他母亲察觉。 少年时的春心萌动总是很难克制,终于有天晚上他和那个男同学一道出门买东西,回家路上,在一条阴暗偏僻的小巷里,两个少年第一次接了吻,并火速发展到了互相撸管的程度。 初尝禁果——尽管严格来说只尝了一半,陆思表示很爽很激动,一整晚春梦连连。第二天在学校里再次见到那个男同学,四目相对一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彩虹色。 然后,到了下午,当陆思接到父亲车祸身亡的消息,世界便一下子灰暗了。 一向身体不是很好的母亲大病一场,险些就跟着丈夫一块儿去了。经过半年多的努力调养,她的身体虽是勉强好了起来,精神却始终萎靡不振。在丈夫去世两周年的忌日,她失足跌下楼梯,从此坐上轮椅,再没有开口说话,也不听别人讲话,总是像痴儿似的凝望着某个地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面对这样一个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人,陆思能怎么办?他毕竟精力有限,家庭的负担完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而爷爷奶奶也指望不了,最后他只能将母亲送到疗养院,有空就过去照看她。 大学毕业后的陆思在一所大学教俄语,从出生到回中国之前他在俄罗斯生活了十四年。 这份工作薪水还算不错,平日里他再接点私活做做翻译什么的,日子过得虽说是比上不足,却也比下有余了。 两个月前,他和一个名叫周彤的女同事订了婚——别误会,他这不是骗婚。实际上周彤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们曾经是邻居,中学也是同学,她甚至早就知道他和那个男同学的事。 在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紧接着父亲就发生车祸,不论这其中有没有因果关系,对陆思来说始终是个心理阴影。而母亲的状况更是让他不能也不敢去考虑自己的感情问题。 周彤怀孕了,男友却抛下她去了国外,于是身为“闺蜜”的陆思被她拉来救急。 陆思反正是不可能跟女人恋爱的,既然有现成的婚事送上门,顺便还能混个便宜爸爸当,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带去给索菲亚瞅瞅,没准也能给她冲个喜什么的,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日子真能这样过下去的话…… 近几个月来陆思时常感到身体不适,在周彤的督促之下去医院做了体检,而后医生深表遗憾地告诉他,他得了绝症,最多还有不到一年可活。 当时陆思是不敢置信的,又跑了两家医院重新体检,结果依然如是。他才彻底绝望了,跑到疗养院对着一直处于魂飞天外状态的母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哭啊,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啊?老天何必要这样惩罚他呢? 哭到眼睛肿成了两只核桃,最终醒悟任凭他哭到死也是没用的,才勉强收拾了心情,开始准备身后事。 各种财产啊工作啊什么的慢慢整理,反正还有将近一年时间,一步一步来吧。 与此同时,无数个类似于临终遗愿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比如说…… 作为gay,他连一次爱都没跟男人做过,就这么死掉是不是太憋屈了呢?不甘心啊不甘心!管他下地狱还是下油锅什么的,反正都快死了,他还怕个屁哟! 于是就有了这一晚的“猎艳”之旅。结果,艳是猎到了,却沦落到被迷|奸&轮|奸的下场。这还不算,甚至连自己仅剩一年的小命都给赔上了。 ——谁来告诉他,这真的真的是报应吗?我“哔——”你个老天爷爷的! 第2章 陆思在病床上醒过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里,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药水味。 这么说老天还没舍得把他给收了吗?他自嘲地想着,忽然听见有说话声,扭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病房居然也这么豪华,窗下靠墙处摆着一套高档的皮质沙发,中间是水晶茶几,茶几上还放着笔记本电脑。 此时沙发上坐着两个人,肩并肩挨得极近,其中一人的手臂环在另一人的腰间,那姿态看上去很是亲昵,更别提两人那副眉目传情的小样有多暧昧了。 陆思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飞快地眨眨眼,再仔细一瞧,登时双眼瞪得差点爆了出来。 那个人,那个戴眼镜的衣冠禽兽—— 沈、晋、瑜! “你……”这个该死的禽兽!你tmd怎么会在这里?! 陆思想破口大骂,可惜身体不给力,嗓子干巴巴的,只勉强挤出了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 不过他这一声也足以让那两人注意到他,当即朝他望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 沈晋瑜挑了挑眉毛,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话就被他旁边的人抢了过去,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陆公子这等人物,开车撞人算什么,就算人被车撞也只是小case啦,对不对?” 说话的就是被沈晋瑜搂在怀里的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下巴尖尖的,五官十分精致,猛一看几乎像是动漫中的美少年。 听到那一番怎么听都不怀好意的话,沈晋瑜轻笑几声,低斥道:“小秋,少说两句。”话虽这么说,其实沈晋瑜的语气里并没什么责备的意思,而后他还在秦秋的眼角亲了亲,显得不无宠溺。 秦秋撇撇嘴,忽然捧住沈晋瑜的面颊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一口,还瞟了陆思一眼,眼中表露出明显的挑衅。 陆思简直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抬手指着那两个人,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你们……你们——!” 要不是身体实在虚弱,他早就跳下床冲过去了,哪至于像这样可怜得连一句话都讲不完整。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从门外走进病房,发现陆思醒了,便齐齐围到床边来说长问短。 陆思扫视一圈,先前由于气愤而涨红的脸色渐渐发白。 这几个人……他觉得似乎有点印象,但他又很清楚自己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人,那么,唯一能给他留下印象的机会,就是在那天夜里的“梦境”当中…… 不过他还是无法确定,毕竟当时的他已经无心更无力去留意对方的相貌,也许只是这一幕“多人围在床边”的情景给他造成了眼熟感而已,因为那天也是这样,然后就…… 陆思额上冷汗直冒,双手紧紧揪住床单,下唇不自觉地咬得死紧,几乎有血丝渗了出来。 那几个人见他这副模样,面面相觑,都表示疑惑。 其中一人说:“怎么了这是?那可怜样,难道真是被吓狠了?” 另一人说:“不至于吧?再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撞车了,虽然之前倒是没昏迷过这么多天……” 又一人说:“诶,刚刚晋瑜和小秋不是一直在病房里吗?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沈晋瑜和秦秋也来到了床边,闻言对视一眼,秦秋耸耸肩:“这人不是一向莫名其妙吗?谁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刺激,关我屁事。” “……搞不好还真就关你的事。” 这么说着,眼神在沈晋瑜和秦秋之间暧昧地打转,“明知道咱们陆小公子最见不得什么玩意,这会儿又还在病床上,更是受不得你们的刺激吧。” 秦秋顿时不屑地“切”了一声:“谁稀罕刺激他啊!没用的恐同男……”说完又向陆思使劲瞪了一眼。 对于此时的陆思来说,秦秋眼里的鄙夷简直就像尖刀,一下子深深戳进了他肺里。 ——凭什么!这小子到底算什么玩意,明明他身边那个才是天杀的迷|奸轮|奸犯,跟这种人渣搞在一起又有什么资格鄙夷别人?! 陆思整张脸瞬间爆红,甚至隐隐发紫,牙齿磨得咯吱作响,鼻孔里喷着粗气,那样子就像是准备跳起来找人拼命似的……可惜,还是身体不给力呀,一口气没喘上来,突然就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 ※ ※ ※ 陆思这一厥又是两天两夜,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晋瑜秦秋那一票人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自称是陆老爷子派来的护工。 这之后,陆思开始渐渐弄清楚状况,直到他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才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先前他曾经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其实他错了,他不是没有死,而是阴差阳错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死而复生。 这人名叫“陆偲”,比他的名字多了个人字旁,正是当时开车撞到他的肇事者。 陆偲今年二十四岁,比他要小一岁,家境优渥,陆老爷子——也就是陆偲的祖父,是退了休的老首长,陆家祖上几代至今都出过军界高官,不过陆偲的父亲陆寅是个例外。 陆寅年轻时在美国留学,并在那儿邂逅了陆偲的母亲佩德拉——一个美丽的墨西哥姑娘,两人在美国结婚并且立业。陆寅所创立的vulcan如今是全球著名的连锁酒店。 陆寅夫妇俩基本是在国外定居,生了一对双胞胎,陆偲还有个兄弟陆仲。出于孝心,两人把陆偲送到陆老爷子这边来承欢膝下,而陆仲则留在身边教养。 所以尽管陆偲是在美国出生,却是在中国长大,每年跟父母见上一两面,大体就是这么个生长环境。 也不知道是生长环境的缘故,抑或是天资如此,陆思比起他的双胞胎兄弟来,各方面都毫无出彩之处,学习一般般,才能一般般,人品一般般…… 或许是陆家有本事的人太多了,偶尔出这么一个平庸的,大家也不在意,尤其是陆奶奶,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孙子向来格外溺爱。 本市有一家vulcan酒店,正是陆寅专门给陆偲开的,与其说是为了让陆偲发展事业,倒不如说是给他一份基本保障,挂着个“大股东”的名头,其实许多事务主要还是由陆寅派来的专业管理团队来操作,陆偲如果愿意跟着学当然好,如果不愿意学那就做做样子,反正单靠分红就足够他花上一辈子了——只要他不是太过分烧钱的话。 大概了解了陆偲的个人情况之后,陆思——如今的陆偲,觉得自己死得冤,却意外得到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好歹算是赚到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陆偲本尊,可这也不是他故意造成的,事已至此他也无计可施,那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对吧? 此前他昏迷了一个礼拜,苏醒后又在医院里疗养几天,确定已无大碍,总算获准出院。 司机把他送到家门口——也就是陆偲本尊的住处,这是一片环湖而造的别墅群,别墅大门外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铺着草坪,浓密的紫薇花藤攀墙而生,院子左边摆着一副秋千架,当然不是小孩子荡着玩的那种秋千,而是带有遮阳罩的木质秋千长椅。 不难看出陆偲本尊是个挺爱享受的人。房子里的情形也不必多说,反正就是漂亮奢华,对于陆偲这种平民小百姓来说(当初他的父亲在俄罗斯其实也就是打工仔,精英海归什么的那是你想多了),绝对是只敢满意、无可挑剔了。 陆偲上午到家,中午出门吃了点东西,接着去到自己原先的住处——一座再平民不过的公寓。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如今的陆偲却不得其门而入。此时距他发生车祸过了两个礼拜,他从邻居的口中探听得知,自己早已被下葬,是他那个“未亡人”周彤帮忙处理的。 幸好还有周彤,陆偲想,倒也多亏了那个绝症,让他来得及准备一些身后事,差不多是周彤可以处理的程度了。 而后陆偲去了一趟疗养院,索菲亚仍是老样子,不管是陆偲还是陆思都没区别,反正索菲亚都只有一种反应——就是完全没反应。 尽管如此,陆偲还是把种种情况给索菲亚说了,不求她听懂,更不指望她回应,纯粹只是想向人倾诉而已。 第3章 第二天,陆偲上午出门办事,直到下午才办完,然后给周彤打电话。周彤的电话号码他是记在脑子里的。 电话里,周彤听他自我介绍说是撞死陆思的那个陆偲,第一反应就是把电话挂断。陆偲不肯气馁地反复拨打,周彤才终于静下心来接了电话,最后实在耐不过他的恳求,答应了与他见面。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间茶馆,两人坐在靠窗的座位里,面对面,一个恍如隔世,一个心事重重…… 理智上,周彤知道那场事故并不全是陆偲的错,是陆思自己闯了红灯;然而感情上,陆偲在她心目中始终是个杀人凶手。 她的心态,陆偲可以理解,他也无法为自己、为“陆偲”辩解什么,当然他更不可能宣称自己就是陆思借尸还魂什么的。 名义上周彤是他的未亡人,尽管陆思死了,但她肚子里的宝宝起码也有个挂名的父亲,况且他相信凭周彤的坚强和勇气,将来会找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人来担任宝宝的父亲。 说到底,他终归给不了周彤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庭。何况现在他成了陆偲,光是要处理自身的情况就已经够叫他头大,又何必把周彤卷进来? 今天他找周彤出来,目的只有一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存折放在桌上,推到周彤面前。存折上有八十万,这是陆偲本尊的财产,原先的银行卡密码他并不知晓,所以上午就带着身份证去银行挂失补办,弄了这八十万出来。 周彤看到存折,脸色却是一变:“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是补偿,你的家人早已经给过了,不需要你再给。还是说你觉得被你撞死的人命就比较值钱,所以你宁愿多花点钱来买别人的一条命?” “……” 要不是陆偲现在是站在“陆思”和周彤的立场上来考虑,听到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斥责不吐血才怪。 他连连摆手,澄清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那个,我有稍微查了一下你们的状况,我知道你现在怀着身孕,而陆思的母亲也在疗养院里需要照顾,所以我想我能提供些帮助,至少在物质上我可以帮到一点点,这笔钱,算是给你们孩子的奶粉钱也好,或者算是给索菲……陆阿姨的赡养费也好,我希望……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生活得更好,真的,这真的是我一片诚意,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 周彤哑口无言地瞪着陆偲,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错愕。 好吧,显然陆偲在她心目中不单是杀人凶手,还是一个不负责任、不讲道义的纨绔子弟——事实上陆偲本尊的确是这样没错。 如今听到陆偲讲出这样一番话,自然是大大出乎了周彤的意料。 看来这个人倒不是那么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之前在陆偲昏迷期间,陆家派去与周彤接触的人其实态度不错,只不过,或许平民对于所谓的特权阶级总会难免戴上有色眼镜吧,更何况这里面还掺了一条人命,所以周彤对陆家人的印象是一点也不好。 没想到现在却……周彤深深地长叹一声,着实有点被打动,思忖片刻,拿起那张存折放进了包里。 陆偲一见她这动作,立即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唠叨起来:“收下就好,收下就好,钱要该花就花,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呃……总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亏待自己还有宝宝,还有索菲……陆阿姨,有空的话也要劳烦你多多照看她了,辛苦你了。” 周彤的表情顿时有点古怪,莫名其妙似的看了陆偲几眼,低声说:“不用你说我也会的……”顿了顿,“谢谢你的好意了,陆先生。” 听到最后三个字,陆偲喉咙里蓦然一阵苦涩,挤出的笑容也显得干干涩涩的。 之后两个人就相顾无言,气氛沉闷。 直到周彤打破了僵局,说:“就是这事吗?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先告辞了。”始终对某个杀人凶手产生不了好感,她可没有兴趣坐在这里陪他聊天喝茶什么的。 陆偲闻言站了起来,顺势说道:“你要回家了是吗?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不麻烦你。”尽管周彤再三婉拒,还是被陆偲送到了茶座大门外。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陆偲!” 陆偲循声看去,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银色轿车,车旁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他不认识,另外一个那天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跟沈晋瑜他们一伙儿的。 说到沈晋瑜秦秋那些人,基本都是家族之间与陆家有些交情,还有的人是从小就跟陆偲认识,说是发小也不为过。至少这其中的情谊究竟有多真多深,那就有待商榷了。 反正对于自己居然有这么一群狐朋狗友的事实,陆偲表示挺呕血的。 此时跟他打招呼的那人名叫郑琛,陆偲想,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朋友”,他总不好视而不见,对周彤说了声抱歉,独自穿越马路走了过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郑琛问,朝还在马路对面等车的周彤瞄了一眼,“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陆偲随口敷衍:“没什么,一点私事。” 郑琛挑了挑眉,神色有些深沉莫测,忽而露齿一笑道:“话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差不多该去宴会了吧,走,既然正巧遇上了,咱们就一道过去吧。” “什么?什么宴会?”陆偲满头雾水。 “什么宴会?” 郑琛好笑般地重复了一遍,“前天不是才打电话跟你说过了吗?你不是就忘了吧?” 陆偲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要是郑琛不提的话,他真的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 “到底是什么宴会?” 其实不管是什么宴会他都提不起兴趣,试图推脱,“我不想去……” “你怎么可能不去!” 郑琛没等他说完就截过了话,“开什么玩笑,你还真不想见到你的女神啦?少废话了,上车上车。”一边说着一边把陆偲往自己车里推,作风相当强横。 郑琛身高和陆偲差不多,却足足比他壮了一圈,拼力气陆偲彻底完败,三两下就被郑琛塞进车里,简直抓狂却又不好发作,懊恼地说:“等等,我自己开了车……” “你的车钥匙呢?”郑琛说。 陆偲刚把车钥匙拿出来,就被郑琛一把抢了过去,转身塞到跟他同行的男人手里,说:“小查,你帮他把车开过去,地方你知道的。” 小查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郑琛拉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些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又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交换了什么讯息。 然后郑琛才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往目的地开去。 陆偲已经认命了,与其考虑怎么脱身,不如想法子应对接下来的状况,比如说—— “这宴会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问,“我的女神又是什么意思?” 郑琛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得出结论:“你说你啊,忘掉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连秦夏你都忘了,啧啧,看来你失忆的情况还真挺严重。” “……呵呵。” 陆偲干笑,关于“失忆”这件事他可不想让人追根究底,扯开话题,“谁是秦夏啊?” “秦夏啊,就是你的女神大人啰。” 郑琛一脸意味深长的神色,“当初你可是对人家一见钟情,追了她足足十年还没到手。不知道待会你见了她又会怎么样呢?嗯,没准又来个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呢,哈哈,那可就真是命中注定啊,太好玩了。” 陆偲:“……” 好玩个毛线!女神是啥玩意,他两辈子都从来没有过好吧?要说男神倒是有一尊…… 第4章 一路上,陆偲旁敲侧击地从郑琛口中探听了不少情况,等他差不多快要无话可说的时候,目的地也到了。 说来也巧,宴会地点就是在vulcan酒店。可想而知,陆偲这大老板一进门,所有工作人员的态度多么毕恭毕敬,简直叫他生平头一次享受到了帝王级的待遇,心里不免有一点儿暗爽,但更多的还是忐忑和局促,也没敢怎么得瑟,硬着头皮应付。 酒店里设有专门的宴会厅,其中也分大小,像是商业活动或是婚庆典礼之类的就用大厅,而像今晚陆偲参加的这种私人性质的朋友聚会,自然小厅就够用了。小归小,设施却丝毫不比大厅简陋,都一样富丽堂皇。 宴会采取的是自助餐形式,餐桌摆放在两旁,桌上美食琳琅满目。而中间偌大的地盘空出来,客人可以去跳舞,也可以站在这儿纯聊天。 陆偲跟着郑琛一进场,便有人陆陆续续凑上来问东问西。不论真情假意,毕竟是朋友发生车祸,理当要来关心一下,更何况人家还失忆了,这就更叫人好奇了不是吗? 郑琛一直陪同在陆偲身边,似乎有在照看着他的意思。陆偲不由暗忖,这个姓郑的虽然态度强横,对自己却像是有几分真诚的关心,或许并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人吧。 说实话,直到现在陆偲始终不敢确定,那天夜里的人之中有没有郑琛在内。最后他想,既然是无法确定的事,干脆就当做没有吧,否则一味纠结下去只是徒费心力,毫无益处。 永远别再重蹈覆辙才是最重要的…… 不多时,沈晋瑜携着秦秋来到。见到陆偲在这里,秦秋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沈晋瑜一道上前来打了招呼。 郑琛跟他们聊了几句,发现身旁的陆偲脸色异常难看,眼睛里就仿佛长着钩子,在那两个人——尤其是沈晋瑜身上刮啊刮啊,恨不得把皮肉一根根刮成肉丝撕下来似的。 郑琛忽然笑出声来,拍拍陆偲的肩膀,朝那两人挤眉弄眼道:“好了不说了,你们俩要吃东西要跳舞要谈情说爱什么的都闪远点,别在我们rose面前晃悠,都知道他最讨厌你们这些基佬了。” 闻言,沈晋瑜看着陆偲,脸上现出似笑非笑般的表情。而秦秋的反应就直接多了,分别给了陆偲和郑琛一枚卫生眼,没好气地说:“你有毛病吧?明明是这个恐同男自己心理扭曲,怪谁啊?谁讨厌谁还不一定呢。切,晋哥我们走。” 秦秋拉着沈晋瑜走开,与其说是被郑琛劝走的,不如说是秦秋自己巴不得离某人远一点。 某人同样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想过叫工作人员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轰出去,反正他是老板他最大,不对吗? 现在既然人家主动走开了,陆偲也就默念着“眼不见心不烦”,按捺下了一肚子的火气。 沈晋瑜……哼,等着瞧吧! 说了那么多话,陆偲口渴了,便去餐桌那边拿东西喝。郑琛依然陪着他一道。 解了渴,陆偲想着先前听见的话,总觉得在意,直言问道:“你刚刚说我讨厌他们那些基佬?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郑琛促狭地笑笑,“小秋叫你恐同男,虽然不太好听,但这也是事实没错。” “……不会吧?” 陆偲有点匪夷所思,嘴角抽了抽,“我真有那么恐同?” “有啊,非常有。” 郑琛顿了一下,细说道,“你看我们这些人吧,先不说什么直的弯的,其实大部分人都能男女通吃,但你就是个大例外。你不但对搞基没兴趣,连看见别人搞基都受不了,刚开始你是一看见就要骂,到了这两年,你大概比较习惯了,骂人也少了,不过那眼神啊……啧啧,倒是跟吃人差不多了。” “……也太夸张了吧?有必要这样吗?”陆偲小声嘀咕。 其实他只是自言自语,郑琛却耳尖地听见了,耸耸肩:“可不是吗?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呢?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你,你总说讨厌就是讨厌,天生的,没办法。呵,真让人拿你没办法啊。” “……” 陆偲实在无语了。他不是陆偲本尊,为什么陆偲会这么恐同,对他而言注定是一个不解的谜。 其实这样一说还挺kuso的,一个这么恐同的人,却被一个gay灵魂占据了躯体。 不过……要说恐同,说不定他现在的确也有一点。这“恐”是单纯的恐惧、恐慌,谁让他每一次想顺应本能往前走就会狠狠跌个大跟头呢? 陆偲苦笑。算了,这些事情暂时他是不愿想了,以后再看着办吧。 郑琛接到一个电话,通完话之后他对陆偲说:“我先走了rose,有点事去办一下,待会儿再回来。” “喔。”陆偲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刚叫我什么?” “嗯?rose啊。” 郑琛戏谑似的眨眼,“你还记得那部有名的海上灾难片吗?” 陆偲:“……”果然如此! 不管是他还是陆偲本尊,在这方面原来都同样杯具了。 以前他在俄罗斯的时候倒没什么,一回到中国用上这个中文名字,再赶上某大片红遍全球,于是,陆偲→露丝→rose…… 郑琛离开后,陆偲也没再去找其他人搭话,留在原地吃起东西来。不愧是国际水准大酒店,厨师一流,陆偲原本并不是特别饿,这一吃却也有些停不下来了似的。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某处有骚动,出于好奇地望过去,原来是刚到了一个女人,第一眼,他觉得很陌生,第二眼,他发现了女人脸上一些略显熟悉的细节,然后他意识到,看来这就是今晚宴会的女主角——秦夏。男主角当然就是他自己,庆贺他健康出院嘛。至于秦夏那边,则有为她接风洗尘的意味。 秦夏是秦秋的姐姐,容貌上确实有几分相像,都是动漫系的,弟弟是美少年,姐姐则是大美女。 秦夏目前在英国留学,就读于演艺学院。陆偲本尊追了她十年,她一直没接受也没拒绝,只声称自己需要慎重,希望等到二十五岁之后再来认真考虑感情的事。这话她不仅是对陆偲说,对于其他诸多追求者她都是这么说的。 不过,像陆偲这样十年来只喜欢她一个、并且真的一直在等着她的,貌似也就只有这么一朵奇葩了。 话说回来,陆偲喜欢她归喜欢她,她却也说了感情中的忠贞在于心灵,所以她不要求任何人为自己守身如玉,于是陆偲也就跟大部分正常男人一样,该找女人就找女人,绝不亏待自己。 说白了,陆偲其实是个挺矛盾的人,一方面对秦夏专情不移,一方面却又是个超级种马,上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以上,都是陆偲从郑琛口中打听到的情报。 对他来说,既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秦夏发生什么纠葛,就把这些当做了别人的八卦随便听听。 诚然,秦夏的美貌毫无争议,酒红色小礼服、黑色皮坎肩、长达腰际的亮丽秀发,堪称艳压群芳。她的身材也高挑,有一米七几,高跟鞋再一踩,陆偲表示自己有点hold不住。 原先他的身高是一米七(他爸一米七,他妈一米七,全家一米七,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奇迹),重生之后一下子拔高到一米七九,穿上鞋也有了一米八出头,对此他很有些窃喜,男人嘛哪有不想高高大大的呢? 不少人去跟秦夏聊起来了,陆偲没打算凑这个热闹,自顾自继续吃东西。 倒是秦夏察觉出他的态度不同以往,时不时朝他这边望一眼,见他始终不过去,便主动来到他面前,寒暄道:“陆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偲回道,话语中只有礼貌客气,没有丝毫原本应有的喜悦激动。 秦夏沉默了几秒,接着说:“听说你出了车祸,现在身体已经休养了好吗?” 陆偲说:“很好,谢谢关心。” 秦夏说:“他们说你失去了许多记忆,是真的吗?那你还认不认得我?” 陆偲笑了一下,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你是……秦夏小姐,对吗?我能猜出是你,但记忆里却是已经完全没有你了,很抱歉。” “……是吗?” 秦夏叹了口气,似乎觉得陆偲有点可怜,又似乎是有点不甘心,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无论怎么看,自己在这双眼睛里都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终于再次叹气,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当做我们重新认识一回吧。不管是作为老朋友还是新朋友,我都要提醒你,以后开车可一定要小心点。” 陆偲轻轻颔首:“多谢提醒,我会的。” 秦夏:“……” 陆偲:“……” 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陆偲是不想说,而秦夏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无法习惯这个如此冷淡的陆偲,一时有些怅惘失落,想多套套话又觉得拉不下脸,最后她矜持地笑了一笑,告辞去了别处。 第5章 陆偲巴不得她离开才好,她一走,他就重新开始吃东西,一边吃还一边祈祷不要再有人来打扰他。 的确没人再来打扰他,倒不是他祈祷的功劳,而是由于陆偲本尊,本就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容易得罪人,性格也无趣,总体感觉就是一个跋扈无礼自私阴沉的人。 这样的人,朋友难交。 如今换了一个比较开朗的灵魂,却心思不在这里,于是无意间又延续了以往的轨迹。 陆偲吃到大约八分饱的时候,郑琛回来了,手中牵着一个女人,小查跟在他身后。 陆偲大吃一惊,因为被郑琛带来的那个女人,居然是周彤!而且很显然,周彤并不是自愿跟郑琛来的,她一直有在挣扎,几乎是被郑琛强行拖着走。 好不容易郑琛停了步,毫不怜惜地甩手把周彤往前一扔,酒店地板十分光滑,她踉跄几步还是没稳住,一下子滑倒了。 当她狼狈地跌坐下去的一瞬间,陆偲心里也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郑琛见他跑过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rose,我把这女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看要怎么处置她吧。” 话音未落,陆偲已经来到周彤身旁,蹲下去询问她要不要紧。却不知怎么的,周彤非但不理他,反而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眼神中只有一句话——人渣,离我远点! 这不禁让陆偲大惑不解,明明之前周彤对他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为什么又变得越来越尖锐了?还有…… “什么处置?” 他抬起头向郑琛看去,显然整件事跟郑琛脱不了干系,他对这个人刚刚产生的百分之一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把她带过来是想干什么?” 郑琛扶额道:“哎,所以说失忆真是要不得,连智商都被拉低了吧?居然被这种女人勒索,你也太不像话了好吗?” 这么说着,他扣住陆偲的肩膀把人拉起来。 陆偲顺势把周彤也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周彤就想把他甩开。他握紧周彤的手腕,知道她是想离开,他也会带她离开,但在这之前他认为有必要把一些事情搞清楚。 “勒索?谁说我被勒索了?”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凑了过来,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陆偲的眉头不由紧蹙起来,周彤更是面无血色,越发用力地试图挣脱他的手,但始终没能成功。 “之前你在茶座不是给她钱吗?” 郑琛说,“我从窗户外面都看到了,当时还不太确定,就让小查去问了一下,果然是这么回事。就算她未婚夫是你撞死的,你家人不是已经给过补偿了吗?好端端的,你怎么可能还会给她钱呢?这不是她向你勒索还是什么?” “……”陆偲简直无语。 搞了半天,难道郑琛还是在帮他主持公道不成?可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一个女人定义为勒索犯的所谓公道,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陆偲分辨道:“不是这么回事,你误会了,这钱是我主动要给她的,根本存在什么勒索不勒索。”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否认了。” 郑琛同情似的笑笑,“被女人勒索的确有点丢脸,可你也没必要吃这个哑巴亏,说实话,钱倒是小事,被这种贪得无厌的人缠上了才叫不应该,你还不懂吗?” 陆偲顿时只觉得可气又可笑,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噢,这就是特权?这些人在财富上、在权势上,处处高人一等,就自以为在道德上法律上也高人一等,可以随随便便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了吗? 陆偲几乎要冷笑,这时候,秦夏秦秋沈晋瑜他们也过来了,一问情况,秦夏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说:“陆偲给了这女人多少钱?” 郑琛答道:“八十万。” “八十万啊……” 秦夏的视线落在周彤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像是在商场里审视货物般冷漠而随意,眼中瞬间掠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嫌恶。 “那就给了她吧。” 秦夏不紧不慢地说,“反正以前陆偲包养个小明星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花过百八十万,何必为了这么点钱纠缠不清,白白给别人看了热闹。” 周围看热闹的观众闻言反应各异,尴尬的、讪笑的、不以为然的、幸灾乐祸的…… 唯有陆偲和周彤两人,神情愈发冰冷僵硬,陆偲额上隐隐约约冒出了青筋。 “哈!” 秦秋插嘴道,“拜托,老姐,你也说了那是给小明星的价码。这么个黄脸婆别说百八十万,连八万都不值好不好?” “小秋,你怎么总是这么口无遮拦?”秦夏斥责了弟弟一句。 不过,这斥责的意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得见仁见智了吧。 秦秋咧咧嘴,笑得像个顽皮的小孩子,倏然冲周彤眼睛一瞪:“看什么看?丑女,有本事勒索别人,没胆子承受后果吗?” 周彤简直面如死灰,脸上湿漉漉的,几乎分不出是冷汗还是泪水。她连连摇头,蓦地大叫起来:“我没有!我没有勒索任何人,我也根本不稀罕勒索你们这种人!” 说着举起手来,把手里的存折“啪”一下甩到秦秋脸上。她的手上也已经满是冷汗,很滑溜,一下子就从陆偲手中抽了出去,转身往门口跑去。 “你这臭女人!”秦秋气急败坏,想追上去教训那个“臭女人”。 陆偲往他身前一拦,不假思索地一脚踹了过去。秦秋的膝盖被踹个正着,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他瞪着陆偲,仿佛恨不能用目光把人咬死:“你——” 刚发出一个字就被陆偲打断:“你给我闭嘴!我再声明一次,周彤她没有勒索过我,那钱是我给她的,是我主动给她的,是我心甘情愿给她的!除了我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插嘴!” 这样一番话,陆偲其实不仅仅是对秦秋说,更是对郑琛说,对在场所有人说。 不过再接下来的话,就是针对秦秋一个人的了。 “还有,别再让我听见你说‘丑女’两个字,因为你没有资格这样评价别人。” 陆偲居高临下地睨着秦秋,这人曾经送给他的鄙夷和轻蔑,他现在毫不吝啬地加倍奉还回去。 “我告诉你,如果说她是丑,那么你根本就是不堪入目。阴阳怪气,不伦不类,实在让人连多看一眼都恶心!” “……”秦秋整个脸一片惨绿,彻底气过了头,反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夏的脸色不免也难看起来:“陆偲……” “还有秦小姐——” 陆偲再度截过话,面沉如水地向秦夏看去,忍了许久的冷笑终于从嘴角蔓延开来。 “你刚刚说我花百八十万包养小明星,那我就这么说吧,像你的话,别说叫我花百八十万,就算你倒贴我百八十万我也不要。女神?呵呵,我看说是白骨精更贴切吧,披着漂亮的人皮,底下其实只有一具又枯又干的骷髅。” 他的视线忽然掠过沈晋瑜,后者不期然地一怔,刹那间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却眼看着他转过身,丢下原地石化了的一群人,头也不回地向周彤追去。 先前周彤虽是跑开的,速度却很慢,似乎双脚使不上力,几乎停在原地。陆偲很快赶到她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她甩了几下没能甩掉,忽然□着捂住腹部,米色的及膝裙底下,一道猩红的血迹沿着大腿内侧蜿蜒而下。 陆偲脸色丕变,该不会是之前她摔一跤动了胎气吧? “你别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想追过来,被他大吼一声,当场愣住。 刚刚陆偲吼了什么,那人没听懂,还以为是语速太快听不清楚,紧接着又听陆偲劈头盖脸地吼了一堆,才发现真的是半个字都听不懂。 听不懂是正常的,因为陆偲说的是俄语。他从小在俄罗斯生活了十四年,在家里父亲虽会教他中文,但在外面毕竟还是俄语大环境。即使是来到中国以后,每当他情绪过激,尤其是骂人的时候,时而会不自觉地冒出俄语来。 在场的人英语基本都ok,俄语则是统统一窍不通。 因为完全听不懂,只觉得腔调格外怪异,再结合陆偲那样的眼神与表情,莫名地,从他口中发出的东西听来竟像是什么凌厉神秘的咒语,将人镇在原地。 直到陆偲抱起周彤匆忙离去,众人逐渐回过神,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刚刚陆偲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是外星语吗?卧槽,难道他撞一次车就被外星人附体了?” “别瞎说八道了,我觉得听起来像是俄语。” “俄语?那更没道理啊,他几时学过俄语吗?” “天知道呢,要不回头去问问他本人?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感觉好像是在骂人呢……” “应该就是在骂人吧?哇靠,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发火呢,而且他居然连秦夏都骂了……” 说到这里声音渐弱,一道接一道的目光朝秦夏窥视而去。 到了这种时候,即使秦夏心气再高,脸上也难以拼凑出笑容来了。 秦秋在旁看着秦夏的脸色,一边更加恼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泄愤地想,那个混蛋恐同男,居然敢这么得罪他姐姐,这辈子都别想再追到她了,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第8章 陆偲在山庄住了六天,整个人胖了六斤,好在他原本就很瘦,胖一点反倒更有精神。 在山庄的日子过得就像度假,整天吃喝拉撒睡,而度假结束之后,生活也该走上正轨了。 如今陆偲的身份是酒店大股东,虽说酒店的经营主要是依靠专业的管理团队,他这老板一直只是做做样子,不过换成了现在的陆偲,以他的性格其实不大习惯当这种甩手掌柜。 还是想正经做点事,于是他开始天天往酒店跑,弄得一干员工诧异不已,要知道以前陆小公子可是十天半个月也难得露面一次,突然变得这么勤快,难道是在那场车祸中被拼命三郎附体了吗? 在从美国指派过来的管理团队中,有几位长辈与陆偲的父亲是老交情,当看到以往游手好闲的陆偲终于有了要认真做事的派头,他们感觉还是很欣慰的。 对于酒店管理,从前那个陆偲好歹接触过几年,或多或少还算懂一点点,而现在这个陆偲则是一窍不通,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说实话,这不是人人想学就能学好的,很多还得讲天赋,而陆偲在此方面上比起原来的本尊似乎也强不了多少。 当然,在勤奋上他倒是比本尊努力多了,希望勤能补拙。 只可惜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有时候前辈们也挺着急,给他讲了很多东西,他越听越头晕脑胀,两圈蚊香在眼睛里面转啊转啊转。后来前辈们见他嘴上都起燎泡了,便告诫他别太钻牛角尖,欲速则不达,然后给了他一堆书籍资料让他先在家里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吧。 陆偲别无他法,只能回到家慢慢啃书,书里的内容非常枯燥,他完全是硬逼着自己看下去的。 看着看着,他不由得怀念起当初在学校教书的生活,当老师虽然不是他的最大爱好,但跟同学们在一起还是满愉快的。 比起当这所谓的老板,他其实更宁愿回去教书呢……不过那些亲戚朋友什么的大概都会以为他脑子进水了吧。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看了几天书,到后来实在头疼得不行,便给自己放个假,出门去了。 他先到疗养院看望了索菲亚,接着又打电话给周彤,想约她吃个饭,这也是那次的“勒索”事件过后陆偲第一次跟她联络。 起初两个电话中周彤都拒绝了他,到第三个电话才总算同意。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私房菜馆,陆偲本尊的手机里存有这儿的电话资料。 上次的事害得陆偲有阴影了,他想私房菜馆这种地方应该比较隐蔽,总不至于再被人抓包了吧?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有些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周彤今天有课(她也是老师),放学后赶来与陆偲见面,正好合适吃晚饭。 饭桌上,陆偲关心了许多她的近况,周彤心里挺纳闷,却也感觉得出对方确实发自善意,所以整顿饭的气氛还算融洽。 离开时,陆偲送周彤出门,正要走到门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第一眼陆偲差点没认出来,那人竟是陆英捷。 最近两天来了一股冷空气,气温骤降,不耐寒的陆偲连外套都穿上了,而陆英捷今天穿得也很休闲,黑衬衣加黑色牛仔裤,衬托得整个人特别修长。 虽然这人衣服一脱是浑身肌肉虬结,穿上衣服倒并不是魁梧厚重的类型,或许也有曾经受过特训的缘故,行走之间感觉轻盈而敏锐。 既然遇上了,陆偲自然不能不打招呼:“哥。” 陆英捷看了一眼陆偲,然后视线在陆偲旁边的女人身上停了几秒,眼中瞬间精光一闪,闪得陆偲心里莫名一虚。 陆英捷也直截了当,开口就问:“这位是?” 陆偲连忙似模似样地介绍道:“哥,这是周彤。周彤,这是陆英捷,我堂哥。” 两人互相道了“你好”,陆英捷又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吃饭。”陆偲规规矩矩地做出应答。 陆英捷凉凉地一挑眉:“周小姐是那位死者的未婚妻?” “……”卧槽大哥你是火眼金睛吗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陆偲整个人都“震精”了,支支吾吾道:“呃,是的……” 陆英捷沉默片刻,虽然没说话,目光却依稀有些锐利起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目光而变得沉重起来,越来越有压迫感。 周彤表示自己纯属躺枪,她可不想被卷入什么古怪事件里,立刻告辞:“那我先走了,你们两位慢慢聊吧。” 陆偲也觉得她先离开比较好,应道:“好吧,再见,你回去时候慢一点,路上小心。” 周彤点点头,就此离去。 陆英捷看着陆偲目送她,眉心微微紧了紧。 此时陆偲眼中的关怀那么真实,难道是果真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对于周彤,陆英捷倒不是有什么成见,只不过,假如陆偲想要跟她在一起,在这之前她的未婚夫却是被他撞死的……这两件事摆在一块儿,听起来好听吗?说不定会让人产生什么不该有的猜想吧? 陆偲收回视线向陆英捷看去,他可不知道对方在脑补什么,一脸纯洁正直状地等着中校大人发话。 就在这时候,门口又有三个人走进来。陆偲一看,都面熟,那天在酒店的聚会上见过,也都叫得出名字,不过只有郑琛跟他相对比较熟悉一点。 ——话说怎么每次他跟周彤见面都会遇上郑琛?这是缘分呢还是冤家路窄呢?陆偲此刻只庆幸周彤已经离开。 郑琛见到这两人,也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上前来,朗笑道:“陆大哥,陆偲,这么巧啊,你们也来吃饭吗?吃过没有?没有的话不如跟我们一道吧。” 陆英捷尚未答复,手机忽然响了。原本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人刚刚出了车祸,不严重,但今天之内肯定是赶不来了。 陆英捷挂断电话,同意了郑琛的提议。反正到这里就是来吃饭的,大家也都是熟人,一道吃个饭也很顺便。 本想浑水摸鱼悄悄离开的陆偲,被陆英捷丢了句“你也一起来吧”,内心交战了半天,最后还是抱着“逮着机会就该努力抱大腿”的宗旨乖乖跟了上去。 第9章 郑琛来到预定的包厢门前,把门一推,只见门内圆桌边已经坐着五个人,加上郑琛一行三人,再算上陆偲兄弟俩,总共刚好十个人。 包厢里的几个人陆偲也都不陌生,其中还包括秦夏秦秋姐弟,以及沈晋瑜。 看到这三人,陆偲当场想掉头就走,转念一想,如今他已经是这个生活圈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可以避开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永远躲避下去? 算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哼…… 陆偲的出现,也让众人反应各异。上次酒店聚会他们都在场,均发现陆偲变化很大,此时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有兴味,有好奇,有探索,倒也没什么恶意。 唯有那两姐弟,秦夏的表情有点僵硬,但还算不动声色,hold住了那副美艳高贵的范儿。秦秋向来情绪外露,一看到陆偲立马吹胡子瞪眼,差点就想跳起来骂人似的,被身旁的沈晋瑜按住肩膀,摇了摇头。 秦秋忿然地瞪着陆偲半晌,到底还是忍耐下来,主要因为顾忌到陆英捷在场。 对陆英捷,他们这些人向来是叫一声“陆大哥”。都是多年老相识了,说是玩伴倒也算不上,陆英捷主要的朋友圈是另外一块,行事作风什么的跟他们这些人也不大一样。 总之不管怎么说,年纪上、身份上、许多方面上,陆英捷都算是他们的前辈。即使撇开这些不谈,陆中校本身就是出了名的铁血人物,所以这声“陆大哥”是带有敬意,大家在他面前多多少少会收敛一点。 人已经到齐了,服务员开始上菜。 陆偲坐在陆英捷身边,他已经吃过了,只想陪陆英捷说说话,可其他人却要找他说话。 大家最好奇的是,那天他临走之前究竟说了什么。 陆偲只得承认自己说的是俄语,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说俄语,好像车祸之后自然而然就会了,也许是在那之前曾经学过。 至于他当时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他满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 聊到这里,郑琛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人离开,好像是姓周对吧?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跟你一起的吗?” “……”怎么还是被看见了啊喵了个咪的! 陆偲暗暗翻白眼,撒谎道:“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跟我哥一起的。” 说完就留意到陆英捷瞟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出言拆穿他。 “哦,所以她不是跟你一起的?” 郑琛神情有点微妙,“不是也好,不然我恐怕真要以为你想追求她了。” “当然不是。”陆偲矢口否认。 他不想多说,但有些必要的话还是应该澄清,“我对她没有那种想法,也不会有那种想法。” “是吗?” 郑琛摸摸下巴,“那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激动?还抱着她急急忙忙离开,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 ……身为一个男人你不觉得自己太三八了吗?!陆偲握拳吸了口气,紧接着就被人抢过话茬:“问什么问啊,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抢话的人是秦秋。在说话的同时,他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一把朝陆偲甩了过来。 陆偲一时没来得及反应,那东西瞬间飞到,眼看就要砸在他脸上,忽然横空伸出一只手,将之截了下来。 那只手的主人是陆英捷。而被他截住的东西,是一张存折。 这张存折是上次陆偲拿给周彤的,在酒店里周彤用它砸了秦秋,之后就被遗忘了。 事后陆偲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存折会落在谁手里,反正别人不知道密码也取不走,暂时不急着追讨。反正他又重新取了八十万,刚才吃饭的时候给了周彤。 秦秋之所以把存折留在身上,就是为了报复刚刚那一下,虽说当时用存折砸他的人是周彤,但这笔账他是记在了陆偲头上。 报复行动没能成功,他也不敢拿陆英捷怎么样,瞪着陆偲冷嘲热讽:“你对那女人没想法?没想法你会给她那么多钱?你以为你是慈善家吗?切,别虚伪了。” 陆偲面无表情,迎视着秦秋的目光,眉头一皱,然后慢慢松开。 本来他是想井水不犯河水,看来有人不乐意啊…… 从小陆偲是个挺厉害的孩子,一帮子小朋友都不太敢招惹他,后来他是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脾气日益平和温顺,在旁人看来还觉得这小伙子挺温和挺亲切。 不过,他的学生们曾经私下里叫他“笑面虎”,不是因为他有獠牙,而是因为他的嘴皮子比獠牙还厉害。 其实他一般不会发作,除非有人惹他,就像现在这样,于是他冷然道:“我当然不是慈善家,如果我是慈善家的话就会给你也发一张存折,精神病院挺烧钱的。” 两秒后秦秋领悟过来,顿时气结:“你说什——” 陆偲不愠不火地截过话:“至于我为什么要给人家钱,说实话,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必要向任何人解释,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的心思再次荡漾起来,玩味、惊叹、诧异、好奇……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无可否认的是,陆偲着实变了太多,从前他阴郁沉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哪有这么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 难道是那场车祸撞开了他脑袋里的什么语言机关? 秦秋一张漂亮的小脸阵青阵白,突然一拍桌子叫道:“你敢说你真的问心无愧吗?哈!是啊,你的时候还问心无愧呢!” “嘴巴放干净一点!” 陆偲的双眸瞬间透出冰绿色,寒意直逼零下一百度,“妓|女也有人权,还有,她是老师。” “老师了不起吗!”秦秋想也不想地驳了一句。 “老师了不起吗?”陆偲重复着,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出现得毫无预兆,刹那间让人眼前一亮,几乎有些目眩。 在此之前,他们都知道陆偲长得好(这是公认的事实,陆小公子的相貌在整个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却从不知道他能这样笑,原先他就算是笑也带着几分阴霾,绝不会这么粲然明媚,真可谓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 然后,他每说一句话,笑容就淡下去一分。 “没有老师,你会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吗?没有老师,你会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没有老师,你会知道你为什么是人类、为什么直立行走、为什么两腿间会比女人多一根东西吗?哦,也许那根东西有没有对你来说毫无区别——真不幸,但愿你的老师们都还健在。” 说完最后一个字,陆偲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冷漠。 就是这种冷漠,反而比明白表露出来的鄙夷或是讥讽更加刺眼。 秦秋忍无可忍地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抬手朝陆偲的鼻子一指:“我要打死你!” 陆偲嗤笑一声也站起来,眉梢半挑道:“来打死我啊!” 众人:“……” 一部分人在想——打吧打吧好想看! 另一部分人想——两个大美人不管哪张脸挂彩都好可惜哦! 还有个别人想——噗你们两个不要太可爱了好不好! “够了没有?”陆英捷忽然出声,声音并不大,整个空间混乱不堪的气氛,陡然凝固,而后如同破冰般裂成了一片一片。 他的话之所以这么有威力,主要是因为以前曾经发生过某件事——几个不长眼的黑道之徒招惹,的确做得太过分,当时也是他们第一次、并且唯一一次看到陆英捷动了真格,最后那几个人是躺在病床上被送进监狱的,听说全身各种骨折,内脏多处破裂。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尊敬的陆中校不是凶残的人,凶残起来不是人。 陆偲本就没打算怎样,无所谓地耸耸肩坐了回去。秦秋一脸吃人似的表情瞪他半晌,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坐下。刚一坐定,眼圈立马通红,紧紧咬住下唇仿佛在竭力不让眼泪落下。 吵不赢就要哭,真是公主(病)哦!——陆偲嗤之以鼻,莫名觉得胃口很好,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津津有味地刚吃了几口,忽然耳朵一痛被揪住了,整个人被提溜过去,耳朵凑到陆英捷嘴唇边,只听那充满金属质感的嗓音低沉道:“别得意,你是不是真想把这么多年的朋友变敌人?” 陆偲心说敌人就敌人呗,反正人家从来也没把我当朋友……当然想归想,在陆英捷面前他还是要留点余地,做人不能太高调嘛,便只是说:“那不然我该怎么办?要我道歉吗?” 陆英捷松手放开他的耳朵,说:“不用你道歉,喝杯酒就算了,还有什么话都一次性说完,别再让我看见两只小公鸡斗得一嘴毛。” 陆偲:“……”所以你其实只是嫌吵对吧对吧?嘤嘤嘤大哥你学坏了这么毒舌到底是被谁传染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迅速思量过后,陆偲有了主张,把桌上的白酒拿来倒了一杯,杯子是二两的,站起来举杯道:“秦秋,这杯酒我敬你,之前我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我不会叫你忘掉,我也知道你肯定忘不掉——总而言之,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知道我失忆了,我对你原本没有任何好感坏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针对我,如果你愿意就此打住,就喝了这杯酒吧。”说完一口气先干为敬,干脆利落。 秦秋依然红着眼,眼里面的已经不是泪意而是恨意,忽然把面前的空酒杯拿起来,用力摔在地上。 啪!一地碎片。 秦秋什么话都没说,也不需要再说了。 其实陆偲满不在乎。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秦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大概有些人真的是注定相看两厌,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指望就此与秦秋化敌为友呢? 他刚才的做法,主要是做给别人尤其是陆某人看的。 秦秋那一杯子砸得挺爽,趾高气扬地瞧着陆偲,却发现对方压根无动于衷,顿时非常郁闷失望,张口想说什么,目光倏然一下撞进他旁边的陆英捷眼里。 陆英捷的眼眸生得极黑,一刹那间秦秋只觉得仿佛坠入冰冷无边的黑洞,咽喉一紧差点失声,立刻下意识地躲到了沈晋瑜身后。 沈晋瑜一直有在留意这几个人的互动,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继而舒展开沉静的笑容,从容地说:“小秋不太懂事,陆大哥请勿见怪。” 陆英捷向他看去,视线不经意一转,恰巧秦秋从沈晋瑜背后偷偷探出头,再次目光撞上,慌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陆英捷冷笑了下,慢慢道:“二十岁的人,还是跟十岁一样‘懂事’,我的确没什么好见怪的。” 说完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平常他并不是言语苛刻的人,遑论对这种幼稚白目的小鬼,何必多费口舌? 唔,难不成真是被传染了么…… 总之,他这样一讲话,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紧绷。 反倒还是陆偲打破僵局,又倒了一杯酒,站在原地再次举杯道:“秦夏小姐,那天对你说了失礼的话,在此向你道歉。另外我顺便在这里郑重声明——从今往后永远退出秦夏小姐的追求者行列,以上,感谢大家见证。”说完,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秦夏的脸色千变万化精彩绝伦,画着完美唇彩的双唇轻轻掀动几下,始终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不然叫她能说什么呢?是要问“为什么不再喜欢我”,还是要说“谢谢你终于放弃我”? 经过陆偲这么一搅局,整个气氛不再紧绷了,只是隐隐变得有些诡异。 该怎么说呢?今天陆偲仿佛浑身包,一包接一包扔下来,溅起了波浪无数…… 他本人还浑然不觉,坐回椅子里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是朝陆英捷举杯,说:“哥,我敬你一杯,我……多的话不用说了,咱们什么关系呀对吧?总之敬你一杯!” 豪爽说完,豪爽喝干,还把杯子倒转过来晃了晃,表示杯中已经干干净净,憨笑道:“嘿嘿嘿,感情深,一口闷。” 陆英捷盯着他,数秒后吐出三个字:“你醉了。” 陆偲一脸不服气:“才没有呢!像我这种人酒量不会这么差的,你说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唔,怎么……”碎碎念着,脖子越来越歪向一边,身体从椅子上一点点滑了下去。 陆英捷终于叹口气,提住陆偲的后领,把他拎起来靠在椅背上。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凶,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 陆偲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或者说很傻很天真),他认为,陆偲本尊既然是臭名昭彰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必须样样在行。可惜他失策了,这其中陆偲最不在行的就是“喝”。 事实上,之前他第一杯酒下了肚,脑袋就已经有点发昏,偏偏他还没当回事,接下来又继续借酒发挥……结果自然就是杯具了。 第10章 迷迷糊糊中,陆偲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那两只手凉丝丝的,一下在他脸上,一下在他脖子上,一下又到了他胸前,弄得他不胜其烦,一把将之拍开。 但紧接着那双手又重新回来,继续之前的行为。 陆偲这才略微清醒了,艰难地撑开仿佛重达万斤的眼皮,视野中朦朦胧胧捕捉到一个人影,俯在他身体上方,似乎还在越靠越近…… 他猛地一震,心脏瞬间紧缩,近乎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谁!是谁?!”声音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干涩沙哑到几乎刺耳。 那人抬起头朝他看过来,回应道:“您醒了是吗?陆先生,需要我给您倒杯水吗?” ——这声音是,女人? 陆偲的目光逐渐找到焦距,定睛一瞧,果然是个女人,模样还挺年轻漂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试着思考,脑袋里却越发晕得厉害,他虚弱地抬起手放在额头上,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女人说:“我叫金玲,是郑先生他们让我来陪您。” “……”金玲?郑先生? 看着她脸上那完美的职业化笑容,陆偲依稀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妓|女?” 他问得十分直白,金玲笑得不以为意:“可以这么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是要喝水,还是要洗澡,或者我先帮您脱衣服?” 陆偲感觉太阳穴上阵阵抽搐,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给我滚——” 金玲愣了一下:“请问您说什么?” “——滚!别让我再说一遍!”陆偲吼道,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此时所有的力气,表情几乎显得有点狰狞。 金玲站起来,做她这一行的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识过?依然面带笑容,体贴地说着:“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喝点什么吗?要不我先给您去放洗澡水吧。”说完转身走进浴室放水去了。 陆偲在原处躺了三秒钟,倏然一发狠,差点咬破舌尖,逼迫自己挪动沉重的四肢,好不容易爬起来,下了床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出门之后扶着墙,沿走廊缓慢前进。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晕的,头重脚轻浑身无力,难受到了极点。而且他还觉得有点想吐,但这种感觉却并非生理上的,而是来自心里。 之前发生的事他还有印象,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喝醉了,然后多半是被“郑先生”——郑琛带到这个地方来,并且还给他招妓,对吗? 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这些人居然还给他招妓! 其实他并不是有意对那个女人发脾气,他只是想起了前生的最后一夜……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 在他毫无行动能力的时候对他为所欲为,把男人换成了女人,难道就不是玩弄他,不是侮辱他了吗?! 这些混蛋,好可恶,好可恨—— 陆偲穿过走廊,渐渐听见人声。 这里是一家娱乐会所里面的大套房,刚刚他醒来的地方是休息室,而现在他所到达的是棋牌室。 那些人正在桌边打牌,除了郑琛、沈晋瑜、小查以外,还有三个人陆偲一时想不起名字。反正都是之前一起吃饭的人,只是少了几个,秦夏秦秋也不在场。陆英捷当然更不在。 郑琛首先发现陆偲过来了,愕然道:“哎,rose你怎么出来了?那女人呢?” 那女人?陆偲想冷笑,在酒精作用下僵硬而迟钝的脸部神经却做不出这个表情,于是就保持着面如冰霜,说:“叫她滚。” 郑琛挑挑眉:“怎么?是不是她伺候得不好?要不给你重新叫一个。” 陆偲的嘴角顿时反射性地抖了一下:“——不要!” “不要?” 郑琛一脸的不可思议,与其他人互相看看,再看回陆偲,追问道,“真的不要?你可是一向喝了酒就要嫖,不让嫖你就会活活憋死的啊……” “……”开什么玩笑! 陆偲不想考虑本尊过去是怎样,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是他,别人的荒唐对他而言只是侮辱。他的牙关咬得死紧,拳头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沈晋瑜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大概一个女人不够用,再给他多叫几个好了。” 多叫几个……再多来几个人…… 刹那间陆偲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彻底断裂,再也无法思考。他如同一头被放出笼子的困兽般疯狂地冲了过去,把沈晋瑜连人带椅子扑倒在地,跨跪在他身体上方,两手扣住他的肩膀,指尖几乎深深抠进他皮肉里。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那么信任你,我要的根本不多,就只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而已!你到底哪里不满,居然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你这种人,我为什么要……对你……” 控诉声越到后面越发嘶哑不堪,基本已经听不清楚。 眼眶发热酸胀,不知道究竟是悲怆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莫名就溢出了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对方脸上,额头上,甚至眼镜片上。 沈晋瑜一部分视野被模糊,眼睛里却依然清晰地映出那张流泪的脸,目光定结,仿佛有些难以移开。 至于那些话语,沈晋瑜其实没什么心思去听,何况听也听不懂。 其他人同样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陆偲在发酒疯。 事实上这个结论并不全错,也不全对。真正令陆偲疯狂的,不仅仅是酒精而已。 郑琛走上前扣住陆偲的胳膊,拉着他站起身,突然被他挣扎开来,紧接着就是一拳迎面而来。 郑琛反应敏捷,及时往后一退,那只拳头从他下巴上险险擦过。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混蛋人渣,猪狗不如的东西,太过分了,你们真该死……该死……” 大概是此时的身体状况实在承受不住情绪激动,陆偲说着说着就有些呼吸困难,声音由强渐弱,浑身发寒发虚,他不由得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深深地弯下了腰。 郑琛本来被他那一拳弄得有点恼意,眼见他这副模样,却又无奈了,问:“你到底在对谁说话呢?有谁欺负你了吗?” 陆偲已经无心再说,更无力再说什么了,摇摇头,却不小心把自己摇得头更晕,简直天旋地转,趔趄着后退几步,忽然撞上一堵肉墙。 他回过头,看见是沈晋瑜,瞬间眼前恍惚,梦呓般呢喃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你是上发条还是装电池的呢?”这是当时在酒吧里沈晋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言下之意是他的样子像洋娃娃。 沈晋瑜眉心一颦,脑海中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什么,但终究还是想不起来。 随即陆偲就两眼一闭昏睡过去,眼看着要滑倒在地,沈晋瑜长臂一捞将他拦腰抱住。 这时候金玲过来了,朝陆偲喊了一声“陆先生”,见他毫无反应,便向郑琛看去:“郑先生。” 郑琛拍拍额头:“算了,他这样子估计想嫖也嫖不动了,这个女人你们谁要?”环视在场其他人,很快就有人过来把金玲牵走。 郑琛伸出双手,想把沈晋瑜怀里的人接过去:“给我吧,我送他去房间。” 沈晋瑜顿了顿,说:“我来吧。”直接将人横抱起来,转身就走。 郑琛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丝好奇。 沈晋瑜和陆偲认识的时间很长,但一直不怎么合得来——似乎也没什么人跟陆偲合得来,再加上有个对陆偲各种看不顺眼的秦秋夹在中间,所以这两人的关系从来都不冷不热。今天沈晋瑜居然主动把陆偲抱去休息,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第11章 回到之前陆偲醒来时所在的房间,沈晋瑜将人放到床上,自己也在床沿坐下来,轻吁了口气。 陆偲虽然瘦,毕竟是一米八的大男人,沈晋瑜比他高四公分,平素也会运动健身,但总体来说始终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再加上先前也喝了酒,有些头晕乏力,这一路把陆偲抱过来还是出了汗。 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睛明穴,偶然间想到什么,拿起眼镜细看,镜片上的水迹还没完全干。 仿佛鬼使神差般地,他舔了一下。 ——嗯,是眼泪,咸咸的眼泪。 所以,陆偲是真的哭了? 真稀奇。 沈晋瑜抬高视线,枕头上的那张睡脸看上去纯真而宁静,精细如画的五官几近完美,只是残留着一些泪痕影响了观赏性。 说起来,当时陆偲眼中所见的人,到底是谁呢?被他用那种如同铭心刻骨一般的、令人窒息的目光看着…… 沈晋瑜俯低身,探出手在陆偲面颊上抚摸几下,然后把指尖放进嘴里舔舔,咸的,与眼镜片上是一个味道。 恰在这时郑琛走进房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得脚下一个踉跄:“你要对rose下手吗?被他知道的话绝对会跟你拼命的。” “……”沈晋瑜嘲弄一笑,“我还没这么饥不择食。” “话倒不是这么说。” 郑琛走到床边,弯下腰注视着床上的人,不加掩饰地垂涎,“至少他这张脸的确很出色,要不是他实在恐同,我是很想把他搞到手试试的,可惜了,啧啧。” 沈晋瑜听到这话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像郑琛这样想的人恐怕还有不少,无奈陆偲是一块太难啃的骨头,他也应该庆幸自己背景雄厚,不然的话就凭他这张脸,大概早就被人强取豪夺了。 沈晋瑜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平淡而凉薄:“那你现在就可以试试,正好他人事不省,就算你上过了他,明天他醒来之后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郑琛摇头感叹:“你这家伙,外表最像优雅贵公子的是你,肚子里坏水最多的也是你。” 说完他还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再次摇摇头:“算了,奸尸没什么意思。” 再然后他就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说:“其实我是来纯睡觉的,房间有限。” 沈晋瑜想想,差不多半夜了,牌打到现在的确有些疲倦,于是也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里既有淋浴间也有浴缸,浴缸里还盛着金玲先前放好的水,两人分别选了一种,各洗各的。 回到房间,两人就在陆偲左右两边睡下,床是两米宽的,躺三个大男人也不嫌拥挤。 灯一关,整个空间里黑暗静寂。 可没过一会儿,沈晋瑜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眉头一皱睁开眼:“郑琛?” 转头看去,黑暗中依稀可见,郑琛半个身子压在平躺着的陆偲身上,脑袋埋在陆偲颈间,仿佛在嗅他的味道。对于沈晋瑜的质疑,郑琛的回答是:“玩玩而已,反正闲着。” 沈晋瑜把毯子一掀,不出所料地看到有只咸猪手在陆偲胯间,鬼鬼祟祟在内裤底下作乱。沈晋瑜沉默片刻后放下毯子,合上眼继续睡觉。 又过了一会儿,那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没安静下来,沈晋瑜有点不耐烦,本想起身离开,却又想到假如自己一走,郑琛就更加肆无忌惮,天知道会对陆偲干些什么?尽管郑琛曾经声称奸尸没意思,不过男人一旦精虫上脑,下半身恐怕就管不住了。 ——这么说起来,自己是在帮陆偲保卫贞操?沈晋瑜哂笑,他哪有这么伟大,又不是真被那几颗眼泪给砸傻了…… 只不过,车祸以来陆偲着实转变巨大,堪比翻天覆地的所作所为,倒也有那么点意思,如果让他这么糊里糊涂被别人给玩了,似乎就太无趣了对吧? 郑琛兀自捣鼓了半天,醉得跟死人一样的陆偲根本没反应,反倒弄得自己越发上火,想拿陆偲的手给自己摸摸吧,又始终不够得趣。 郑琛咂咂舌头坐起来,盯着睡在那边不动如山的沈晋瑜,心里不知琢磨了些什么,最后还是跳下床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沈晋瑜随口一问。 “去找小查。”郑琛说完,身影消失在门外。 郑琛和小查之间的暧昧也不是什么秘密,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偶尔互相帮忙的床伴更贴切。 不管怎样,房间里总算是安静了。 就在沈晋瑜快要入梦的时候,忽然听见陆偲咳嗽了几声,沈晋瑜有点惊醒,翻个身背对陆偲,想接着睡,不料陆偲却咳嗽得越发厉害起来。 照理说他不会突然生病,那么大概就是喉咙太干燥的缘故。沈晋瑜不可能在这样的咳嗽声中入眠,便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到床上想把陆偲叫醒,实在叫不醒,只好把他的上半身托起来亲自喂给他喝。 果然他是渴了,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得一滴不剩,咳嗽也停止了。 沈晋瑜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重新躺下,后脑勺刚挨到枕头,只听陆偲低叫:“哥……” 沈晋瑜看着陆偲,后者双眼未曾睁开,显然一直都在睡梦中。 只是不知道他梦中都出现了什么?哥?陆英捷? 沈晋瑜回忆了下,从前这两兄弟的关系只比普通朋友稍微好一点点而已,如果不是有那份血缘在,根本就走不到一起来,即使在一起也像是隔着一层膜。 不过今天看起来,这层隔膜仿佛变薄了,甚至也许已经消失,不然的话陆偲又怎么会连在梦里都喊他哥呢? 玩味地琢磨着,沈晋瑜转身面朝陆偲,故意慢吞吞地说道:“你哥刚吃完饭就被一个电话叫去有事,把你留给我们了。” 也不知道陆偲究竟听不听得见,一动不动躺在原处,半晌又叫了一声:“妈……” 沈晋瑜好笑地挑挑眉:“你妈在美国,就算你叫破喉咙她也听不见。” 陆偲自然还是毫无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开口:“沈晋瑜……” 沈晋瑜瞬间一愣,几秒后才应声:“嗯?” 然而在这之后陆偲就彻底闭嘴了,再也没说出什么话来。直到入睡沈晋瑜还在想,陆偲到底是要说什么? 当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陆偲要说的是——沈晋瑜,其实我曾经对你有点小小的一见钟情,不过现在呢,我只想把你一剑中茎…… 第12章 陆偲一觉睡到将近中午,醒来时,套房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其他人早就各有各事离开了。 宿醉使得陆偲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依稀记得自己昨天半夜似乎起床了一趟,还看到沈晋瑜郑琛他们,但是具体的情形却毫无印象,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陆偲回到住处,在房子里休息了足足三天,宿醉的后遗症才完全消失。再接下来的一周,他继续阅读那些专业书籍,把弄不懂的问题集中留下来,一次性带去请教前辈们。 既然贪多嚼不烂,他每次弄懂一点,几次几十次之后总会慢慢越懂越多了吧。 这天上午他拎着包出了门,开车去往酒店。时间不早不晚,错开了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比较少,更不会频繁堵车,这一路行驶非常爽快。 就在距离酒店还有十分钟车程的时候,车子突然抛锚。陆偲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打电话叫专人来处理,自己则步行往酒店走,反正已经不远了,就当是散散步锻炼身体。 可能今天真是该他倒霉,他才走了没两分钟,有一辆摩托车从他身后飞驰而来,减速经过他旁边,坐在骑手身后的男人一把捉住了他拎着的皮包。 陆偲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纯属本能地双手揪紧,然后才反应过来是遇上了机车飞贼,顿时哭笑不得。 ——尼玛我包里都是书啊你抢抢抢个毛线啊抢! 当然眼下他是没空跟对方讲道理的,更加不甘心被抢(就算没有钱可也是他认真整理这么多天的好吗?时间难道不值钱啊!),于是两边你争我夺,电光火石间,陆偲心中冒起一股恶气,爆发狠劲,一把将包抢回手里,狠狠朝抢匪头上砸了过去。 谁想到陆偲居然这么横,有那么几秒钟,那人简直被他打懵了,回过神之后立刻反击。 抢匪总共有两人,尽管身材都比陆偲矮小,但毕竟是有两个人,陆偲很快就落于下风,只剩挨打的份。 周围虽然有行人经过,却都只是经过,没有人停留。 直到有辆黑色轿车出现,副驾驶座上走下一个年轻小伙子,大吼道:“立刻住手!” 刚才这辆车开过来并且减速的时候,那两个抢匪就有发现,并意识到车上的人可能要来干涉,于是匆匆跳上摩托车,企图逃离。 “站住!别想逃!”那小伙子厉喝着,如同离弦的箭般追了出去。 略显狼狈的陆偲坐在地上,倒想看看后续发展,不期然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偲!” 扭头一瞧,那辆轿车正停在他身边,车后门开着,陆英捷坐在车内对他示意:“上车。” “哦,哦。”陆偲连忙爬起来,拍拍屁股钻进车里。 车厢很宽敞,除了前边的驾驶座以外,后边还有面对面的两排座位。陆偲在陆英捷对面坐下,这才发现陆英捷左侧还坐着另外一个人。陆偲好奇地望了一眼,顿时眼睛就不知道眨了。 单看脸的话,其实很难判断那人的年纪,但是一股超然气质却明白显示出了不惑之年的男人才有的成熟。 他身着军装,扣子一直扣到最上方的风纪扣,左腿架在右腿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部,整个人散发着高不可攀般的禁欲之风,而在这禁欲之中却又若有若无地透出丝丝缕缕诱惑的吸引。 还有他的外形——浓密整齐的黑发,立体分明的五官——令他看起来甚有官威,而又不失斯文儒雅的俊秀魅力。 此时他回望着陆偲,眼中含笑,陆偲但觉这双眼睛仿佛会放电,电得他一阵魂不守舍,不经大脑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这听上去完全就是最老土的搭讪。 男人眼中的笑意加深,回道:“可以,我叫云震。” “叫云将军,或云司令。”陆英捷插话,在他心里始终还是留有陆偲从前那跋扈无礼的印象。 云震却漫不在意地摆手:“不必这么拘谨,叫云叔就行。” 陆偲看看云震,又看看陆英捷,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样子,忽然间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陆英捷就如同一柄尚方宝剑,冷峻强悍削铁如泥,遇鬼杀鬼、遇神杀神;而云震则是案台上的玉玺,温润而内敛,却在一起一落间,执掌了人间无数生杀予夺。 陆偲挠挠头,一副老实乖顺的模样:“呵呵,云叔你好,我是陆偲。” 云震轻轻颔首:“嗯,你就是英捷那个车祸后性情大变的堂弟。” “……”陆偲瀑布汗。 陆英捷居然有在云震面前提起过他吗?可是为什么会提到他呢? 呃,总之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定很不错吧,否则也不会聊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的确,这两人如今就在同一军区,云震正是军区副司令,可以说是陆英捷的顶头上司。当初陆英捷还在特种部队的时候,云震就有关注他,不乏欣赏提携。私底下他们也交情甚好,何况其中还有云陆两家之间本来就有的交情。 这时候,车门从外面被打开,先前下车去追抢匪的那个军人小伙站在门外,满头大汗地说:“报告,我把东西拿回来了。” 云震说:“不错,辛苦了。” 小伙子憨笑:“不会不会,应该的!” 陆英捷把他手中的皮包接过来,他对两位长官敬了个礼,重新回到副驾驶座上,而后车子继续行驶。 陆英捷把包交还给陆偲,说:“看看东西有没有少。” 陆偲心说这些东西就算送给抢匪他们也不会要吧?当然,表面上他还是装模作样检查一番,毕竟是别人辛苦帮他追回来的嘛。 等他检查完毕表示没有损失,云震才开口说他:“小伙子勇气可嘉,可惜身手跟不上,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莽撞,量力而行,否则下次未必还能走运。” 陆偲虚心受教。其实现在他回头想想也有点后怕,自己居然跟抢匪对打,万一不走运碰上的是亡命之徒,一刀子捅过来,那他就真是太不划算了。 云震的话语也让陆英捷想到什么,起身坐到陆偲那边,说:“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陆偲错愕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听话地把衣服一撩。 之前挨打时他有意保护了头部,所以伤势主要集中在胸前和腹部,已然淤青,有几处肿了起来,还好不算特别严重。 陆英捷回过头,叫副驾驶座上的人找找药箱。 与此同时,陆偲也回了云震刚才的话,无奈道:“是啊,其实平常我不是不锻炼,但也只能强身健体,要说跟人比划拳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震说:“想不想到军队来试试?” “啊?” 陆偲吓了一跳,“我这把年纪还入伍有点老了吧?” “倒不是要入伍。” 云震解释,“你可以跟新兵一同训练,时间不必太长,一两个月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陆偲听了有点心动。年少时他也曾经有过军旅梦想,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现。 不过,现下他如果答应云震的话,却又似乎是被人家用特权行了方便,难免有种走后门的感觉,这让他不大好意思,毕竟他跟对方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仔细考虑过后,他有所保留地说:“嗯嗯,我知道了,那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云震笑笑:“可以,考虑好了告诉你哥就行。” “我看他是吃不了这个苦。”陆英捷十分不给面子地说了一句,这也是他根据陆偲以往的品性所做的判定。 而如今的陆偲自然不服气了,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的不错。”云震赞同地接话,“实践见真章。” 陆偲立刻朝云震望去,两只眼睛仿佛都变成了星星眼:“还是云叔深明大义。” 陆英捷脸色黑了黑,一巴掌呼上某个狗腿子的头顶。 陆偲顿时表情泪汪汪(可惜眼里没有泪),捂着头苦逼道:“不是说好了不打头的!” 陆英捷:“……是吗?我忘了。” “……” 陆偲无语地瞪着陆英捷半晌,最后把他的行为归咎于心理不平——因为自己捧了云震等于踩了他,遂决定不跟这个残酷无情无理取闹的男人斤斤计较。 这时候,一只便携药箱从前边递了过来,陆英捷从中拿出适用的药,吩咐陆偲把衬衫扣子解开,以便搽药。 当陆英捷的大手覆盖上来开始揉弄,陆偲立时疼得龇牙咧嘴,真是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 到后来他终于渐渐习惯了疼痛,情况却变得越发不对劲…… 他的伤有些是分布在胸口,在陆英捷搽药的过程中,手指时不时会他乳|头上蹭过去,然后他就尴尬地发现,那小东西挺立起来了。 陆英捷似乎心无旁骛,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或许就算发现了也没当一回事。 陆偲却无法不在意,归根到底还是做贼心虚,尤其是……对面座位上,云震一直在看着他,双目含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像是被取笑了…… 实在忍受不了地开口道:“哥,不用麻烦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陆英捷顿了一下,同意了陆偲的要求。 其实这本就是可以让陆偲自己动手的事,只是刚刚当陆英捷看到那些伤,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或者什么都没想,就是自然而然地那样做了,让这些碍眼的伤痕尽快消失。 此后车厢里安静了一阵子,直到陆英捷打破沉默,问道:“你是要去酒店?” “啊?” 正在埋头搽药的陆偲把头一抬,“哦,对,到了吗?” 陆英捷说:“快了。” 陆偲开始把衬衣重新扣起来,说:“那这药可以给我带走吗?等我私下里有空再搽。” 云震应道:“拿着吧。” 半分钟后,目的地就到了。 陆偲说:“那我下了,哥,云叔,再见。” 正准备开门下车,云震忽然捉住他的胳膊,他一脸茫然地被扯了过去,半蹲在云震跟前。 云震坐在原处俯视着他,微微一笑:“扣子都扣错了。”说着,把衬衣上错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再重新给他一颗颗扣上。 陆偲脸红:“……” 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既像是长辈对孩子,又像是情人对情人,两相叠加起来更是要命。 他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心里面仿佛有个小人在掩面尖叫——啊啊啊温柔成熟俊大叔什么的简直就是妖孽啊不要太犯规了好不好啊叫人怎么抗拒啊啊啊啊啊! 扣子全部扣好之后,云震修长的手在陆偲肩上轻拍几下,说:“好了,去吧。” 陆英捷看了陆偲一眼,毫不留情地斥道:“扣子都扣不好,你这样进了军营迟早被教官操|死。” “……” ——啪!啪啪啪啪! 这是陆偲心中无数个彩虹泡泡破灭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快斯巴达了,一口气深深吸到肺里,化作一道幽怨的声音:“大哥你不懂爱……” “……” 在陆英捷动手把他掐死之前,陆偲已经麻溜地滚下了车,逃得比兔子还快。 即将到达酒店大门口,突发奇想回头一看,却发现陆英捷和云震两人也下了车,正站在车边讲话,大概是在这附近有什么事情。 陆偲望着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莫名又萌发一阵微妙的遐思。 云震比陆英捷略矮一点,略瘦一点,同样也是高大英挺。这么说吧,如果陆英捷是老虎,那么云震就是飞鹰;陆英捷是金刚石,云震就是羊脂玉;陆英捷是梧桐,云震就是青松—— 咦?这种瞬间圆满cp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陆偲囧了一下,掉头飞快地冲进酒店里。 第13章 花了整个上午,陆偲把带来的问题请教得七七八八,还剩一点尾巴留待下午继续。 中午他在酒店的员工食堂吃饭,老实说这里的饭菜比起酒店正餐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吃得很满足,在用餐途中他还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八卦消息。 今天傍晚,酒店里将有一场庆功宴,宴会举办者是某电影投资方,庆贺电影票房大丰收。 届时会到来许多名流人士,当然更少不了电影演员们,尤其是男女主演。而那位男主演,正是梅凌。 梅凌——这个名字的主人,在陆偲心目中的地位堪称封神。 梅凌十七岁出道,一炮而红,此后一年一年越来越红,在十年后的今天,已然是屹立在金字塔尖的天王巨星。 据官方资料所写,梅凌身上有七国混血(比起两世混血的陆偲还牛b),这使得他的容貌中散发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奇特魅力,多种异域风情结合在一起,最后完美地融入到东方的雅致之中。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头发是灰金色,头发长度永远在背部,有时是直发,有时会变卷,看似随意其实精心设计地扎起来。他的皮肤天生有点苍白,在某些角度下看起来,有种阴郁到近乎凄厉的美感。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形象都是雍容华贵,顶级服饰,顶级座驾,他仿佛是不允许自己不完美般叫人无可挑剔,以至于曾经有报导中描述他是“吸血鬼贵族般极致的华美”。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吸引陆偲的方面,他最最仰慕梅凌的地方在于—— 梅凌几年前就公然出柜,然后呢?各界沸腾,他自巍然不动,宛如有神圣光环笼罩加护,任何流言蜚语都攻击不到他,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人气非但不降,反而愈发势不可挡。 有人说他其实有庞大背景,各种捕风捉影的说法,到最后总会销声匿迹,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的名气,他的勇气,甚至他的运气,让陆偲无法不仰望。对于一辈子都在掩藏真实自我的陆偲而言,梅凌就像一道光,他是多么希望能够走到那道光芒里去,哪怕沐浴到一点点也好。 今天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不求别的,至少可以近距离看看梅凌本人吧。 凭酒店董事的身份,陆偲想进入宴会会场当然不是难事。为此他下午还特意睡了一觉,养足精神。等他睡醒,宴会已经开始,他立刻赶过去,顺利进场,然后如愿以偿。 当时梅凌身边有不少人在谈话,陆偲不好挤进去,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着。期间倒是有人来与陆偲搭话,虽然他不算什么有名的大人物,毕竟身份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还是有一些。 大概看出陆偲的心不在焉,何况众所周知他本就是阴沉寡言的人,所以那些人也没有与他多聊,很快就纷纷散开。 过了一段时间,陆偲终于等到梅凌落单,机不可失。 梅凌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大步流星,陆偲从后面追上他,唤道:“梅先生,请稍等一下。” 梅凌转过身来,看见叫住自己的是什么人,眼中瞬间迸射寒光,稍纵即逝。 此时此刻陆偲压根注意不到什么别的,近距离面对大神的感觉简直兴奋得要休克过去了,他吞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露怯,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一大通:“你好你好,我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出演的电影我都有看,你发的专辑我都有买,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今天看到你我真是太太太高兴了,我、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是最棒的,最最独一无二的,我永远支持你!” 粉丝的表白,梅凌早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他不会有多高兴,当然也不应该会不高兴。于是他笑了,笑容就像精心测量过一般完美无缺,却唯独缺少了温度。 他说:“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陆偲闻言喜上眉梢,这可是大神对他亲口说的第一句话哦,太有纪念意义啦! 激动中,他并未发觉对方的口吻与笑容同样冷漠,两手互相搓了搓,试探地问:“那个,可以请你给我签个名吗?” 梅凌看着这张写满期待的脸,目光有些难以捉摸,微微点头:“可以。” 陆偲暗叫一声“哦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本子和笔,双手捧着送到梅凌面前。 梅凌签好名之后把东西还给他,他珍而重之地放回衣服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想说:“我还想跟你合一张影,可以吗?” 这次梅凌沉默得有点久,久到陆偲满怀的激动热情几乎开始冷却,心中爬出一丝不安,终于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清楚。 正当梅凌张口要拒绝的时刻,陆偲留意到有个女人端着高脚杯经过梅凌身后,高跟鞋忽然一崴,眼看就要跌倒。 千钧一发间,陆偲把梅凌往旁边一推,下一秒那女人就跌了过来,撞在陆偲胸前,手中的红酒尽数洒出,陆偲的白衬衫瞬间就如同开了花,伴随着湿漉漉的凉意传到皮肤上,再加上被她撞到了胸口青肿的伤处,陆偲不由得浑身一个哆嗦,倒抽了大口冰凉气。 “噢,天哪!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太对不起了!”女人连连道歉,并提出送陆偲到更衣室,再设法弄来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陆偲再三拒绝了她的提议,最后她也别无他法,只好抱着满怀歉意离开。 等到疼痛缓解下来,陆偲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看见梅凌盯着他胸前那一片脏污,不禁有些赧然,摸摸鼻尖,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事,没事,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等下直接上去换衣服就可以了。” 梅凌视线上移到他脸上,沉默不语。那双眼睛是略显妖异的琥珀色,这样看起来倍加有种莫可名状的深邃。 陆偲觉得疑惑,但也并未多想,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不好意思刚刚被打断了,请问你同意跟我合影吗?” 这下梅凌脸上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意外,没料到陆偲会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他继续盯着陆偲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陆偲顿时喜不自胜,掏出手机往梅凌身边一站,把手机举高,“啪嚓”一声按下快门。 随即检查照片效果,总体还过得去,反正大头照就是那么回事,唯一遗憾的是梅凌脸上没有表情,跟他这副笑意盈盈的脸孔摆在一起,对比分外突兀。 陆偲考虑再三,厚着脸皮开了口:“呃,我们能不能重拍一张?这次想请你给点笑容,随便笑一下就好,可以吗?” 梅凌斜睨他一眼,云淡风轻般地说了句:“那你想办法让我笑啊。” “……啊?”陆偲张口结舌,半晌才把下巴收了回来。 ——大神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呢?所以我现在应该逗他开心一下?陆偲这么琢磨着,灵机一动,说:“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 梅凌微微一怔:“为什么?” 陆偲:“因为海里有鱼。” 梅凌:“嗯?” 陆偲:“鱼会吐泡泡。” 梅凌:“……” 陆偲:“blue blue blue blue……” 梅凌:“……噗。” 机不可失,陆偲举起手机拍了下来,这次效果比之前好多了,两个人都笑得非常自然。不得不说,两张养眼的脸放在一起就是加倍养眼。 陆偲在心里比了个“v”字,见好就收地说:“谢谢你,那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也该去换衣服了,呵呵,那就这样,再见。” 陆偲刚走,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名叫张晚,是梅凌的助理,戴着一副黑框无镜片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标志性的扑克脸,整个形象看上去就像是宅男+班主任+机械管家的结合体。 另一个叫周泽,是梅凌的圈内好友,比不上梅凌,但也是一线影星,在这次的电影里友情客串。 两人过来后,梅凌对张晚说:“看到那个人吗?” 张晚顺着梅凌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陆偲离去的背影,说:“看到了。” “记住他。” 梅凌面无表情地说,“以后如果再看到这个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不要让他出现在我周围。” “好的,我知道了。”张晚的回答一板一眼,不带丝毫疑问。 周泽却不免好奇:“为什么?这人怎么惹到你了吗?” 梅凌停了几秒,说:“他仇视同|性|恋。” “啊?” 周泽不解,“这种人满大街都是吧?有必要特别针对他吗?” “以前我曾经见过他几次,虽然没有正式接触过,但是印象深刻。” 梅凌的薄唇边挑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有一回在洗手间,隔间里有两个男人在搞,动静传出来,这人听见了,在外头指桑骂槐说——厕所已经够臭,还有些恶心的东西把这里弄得更加臭气熏天,菊花太痒忍不到回家是吗?” 梅凌顿了顿,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有着悦耳的质感,继续复述当时听见的内容,“就像那些乱七八糟的烂明星,自己偷偷摸摸搞基不就完了,何必当众出柜,其实就是发骚想通知大家欢迎来搞我屁股是吧?” “……” 周泽简直目瞪口呆,“哇,这也太过分了吧?那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挑衅你吗?” “他说喜欢我,是我的粉丝。”梅凌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周泽听到这话,立即想象出了好友当时如同吃到苍蝇似的感觉:“啊?开什么玩笑?” 这边谈话间,那边陆偲走到了大门口,回头看看,发现梅凌还站在刚刚他们分开的地方,由于距离较远,陆偲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也在望着自己这边。 不禁有些小羞涩,连带引出心底深处久远以来的向往,几乎舍不得离开。 就在此时有个人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一不留神撞上了陆偲,陆偲闷哼一声倒退几步,简直又要伤上加伤了。 他捂着胸口直喘气,等到疼痛有所缓解,他再次朝梅凌那边望去,还是忍不住大幅挥了挥手,哪怕人家根本不看也不在意。 “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周泽狐疑皱眉。 梅凌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没来由地笑了笑,俊美如神祗的脸庞,笑起来更显得高高在上,“张晚,记住他了?” “记住了。”张晚颔首,一字一字地说,“让他彻底消失。” 周泽瞬间大汗一把:“不不不,什么叫彻底消失?只要在梅凌面前消失就可以了吧。” “看他表现。” 张晚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假如他想彻底消失,我们可以成全他。” “……”周泽扶墙,站在这么一位彪悍人士身边真心压力山大! 偷偷瞄梅凌一眼,能带出如此彪悍的下属,我们尊贵无匹的大神更是功不可没吧…… 第14章 每个礼拜,陆偲至少会去疗养院探望索菲亚一趟。索菲亚的情况一直毫无气色,但在陆偲心底仍旧燃着一簇微小的希望火苗,他不敢也不能让它熄灭。 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他最后的亲人了。即便现在又有了陆家那边的人,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头几次陆偲来到疗养院的时候,那些曾经熟识的医生护工们已经认不得改头换面之后的他。听说他是撞死索菲亚的儿子的肇事者,难免都对他心有芥蒂,而对于他声称要照顾索菲亚的事,也是各种质疑。 等到时间长了,与他接触越来越多,渐渐也就认同了他的诚意。 在疗养院附近另有一家医院,被这里的工作人员戏称为“隔壁邻居”,那里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专门的医疗救助中心,收治的全部都是艾|滋病人。 世上总有一些人非要把艾|滋病和同|性|恋混为一谈。陆偲想到那种救助中心,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这天下午,索菲亚吃过东西之后就睡了,陆偲闲来无事,忽然就想去那里走走。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虽然地方不是太大,但是内外环境都非常整洁,甚至堪称优美,一定是砸了大把钱来建设的。 陆偲这次来并无目的,当然也不是想跟那些病人交流什么有的没的,索性就当纯观光。 他沿着走廊慢慢前进,扭头望着窗外,这里的风景着实非常不错,既有着人工设计的美学,又不失大自然的清新气息。 他就这样往前走,眼睛光看风景不看路,自然也没看到前面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一头撞了上去。 好在他走得不快,这一下也没有撞得多重,他立即退开想要道歉,一声“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见被他撞到的人转过身来,那三个字瞬时变成——“是你?!” 相比陆偲的满脸震惊,沈晋瑜的反应要平稳得多,眉梢一挑,眼光闪烁了几下,然后所有情绪就被似笑非笑的表情覆盖,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偲嘴唇抿了抿,松开一下,又更紧地抿了起来。 那天酒醉后曾经向沈晋瑜质问控诉的事,他自己是已经忘光光了,实际上那也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说实话,他是有委屈有伤心的。他对沈晋瑜的第一印象很好,而且这可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意义当然非同凡响。 然而就是这个男人,居然召来了一群人来轮番玩弄他,他怎么能不委屈伤心?而撇开委屈伤心之外,就是愤恨。 其他那些男人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反正所有账都记在了沈晋瑜头上。 一方面,他希望沈晋瑜永远别再出来碍他的眼;另一方面,他又想狠狠报复沈晋瑜,发泄出那口至死都咽不下的恶气。 然而此时此刻狭路相逢,却也不过如此而已。人家当然不会主动从他眼前消失,而他即使想要报复也得有时间准备才行。 何况重生之后他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他也有点适应了,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么激动地恨不得扑上去把人活活咬死。 其实说到底,那个夜晚的事他脑子里只有概念,并没有确切的印象,所以回忆时所产生的情绪也比较空洞单薄,好像缺少了一点点实感。 本想掉头就走当做没看见这人,转念又不冷不热地接了话:“随便走走。你又怎么在这里?”如果是来看病的话那就太好了感谢老天有眼! 沈晋瑜尚未答话,旁边的病房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正是秦秋。 一看到陆偲在这里,秦秋立刻就像刺猬似的浑身竖起尖刺,一脸怒意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又是这样一个问题。 “跟你没关系。”陆偲答道,倒不是有意挑衅,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秦秋脸色更加难看,不过今天他却没再跟陆偲继续纠缠,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把刚刚借用的手机还给沈晋瑜,转身回了病房。不一会儿,他又推着轮椅再次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或者应该说是男孩,模样憔悴,整个人异常的瘦,下巴尖得几乎像锥子一样,颧骨高高地耸了起来,看上去简直有点骇人。如果不是这样,凭他的五官原本应该是相当漂亮的,而且,与秦秋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我们走吧。”秦秋对沈晋瑜说完,当做陆偲根本不存在似的,推着轮椅径自离去。 沈晋瑜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陆偲,眼神隐晦不明:“你来吗?” 陆偲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几番迟疑,终究问出口:“轮椅上的人是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个男孩,也许只是惊慑于那样的年轻,甚至美丽,却出现在这种地方…… “秦冬,秦秋的弟弟。”沈晋瑜这样答道。 这也正是陆偲所猜想的答案,而他最最在意的是:“他……也是病人?” 沈晋瑜侧过头看了陆偲一眼,旋即重新看回前面,那个推着轮椅前进的身影,穿过薄薄的眼镜片,倒映在视网膜上,他那双天生般风流多情的眼睛眯了眯,似挑非挑的眼角细看之下其实透着一股凉薄。 他说:“两年前,他从同学家晚归,被几个男人拖到偏僻的小巷子里强|暴,染上了病。” “……”陆偲无言以对,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同情可怜是必然的,与此同时也想到自己,却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感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与他的想法又有什么相干呢? 他默默地跟在后面继续走,不多时便走出了大楼,来到一片空地上。 这里是休闲疗养区,一条条石子路铺陈开来,延伸在宽阔的草地间,中央有座人工喷泉,这会儿没有在喷水,边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身边还放着一把吉他。 男人对面围坐着许多人,大部分都是这里的病人,他们与他聊天,似乎聊得很投机,不时从人群中传来笑声。后来秦秋也推着弟弟加入到里面。 陆偲远远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样子,顿时脚步一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梅凌?!他怎么在这里?”这个老问题又出现了。 沈晋瑜在他身边停步,不同于他的一惊一乍,很平静地说:“这里有些病人是他资助的,有时候他会过来看看。” 这就是沈晋瑜所了解的大概情况,他也只是在这里遇见过梅凌两次,并未深入接触。 梅凌身边有个助理,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不过梅凌来这里其实属于私人行为,并不会每次都带上助理,譬如今天他就没在。 陆偲满心惊叹,直勾勾地望着梅凌,两眼一眨不眨。 今天的梅凌看上去依然完美,但此时在陆偲眼中,他最美的却不是外在形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么有魅力,这么有才华,还这么有爱心…… ——噢噢噢,他就是神,他果真是我的神! 沈晋瑜看见陆偲那一脸不加掩饰的痴迷,目光不禁微妙起来:“你喜欢梅凌?” 陆偲想都不想,用力点头:“嗯!我最喜欢他了!” 沈晋瑜挑眉:“你不知道他是gay吗?” 陆偲也挑眉:“是啊,所以呢?” “……” 沈晋瑜的目光越发微妙,仿佛要穿透陆偲的皮肤,一直钻到头盖骨里去,“所以你不是应该极度厌恶他,巴不得他也患上艾|滋病死掉?” “——呃?!” 陆偲骤然回过神,差点就要大骂对方神经病,旋即却醒悟过来,对方说的并不是疯话,只是就事论事——就从前陆偲本尊干的那些事。 陆偲眉头紧蹙起来,原本神采飞扬的脸上迅速笼罩了一层阴云,他并不想在意沈晋瑜的看法,但还是下意识地澄清自己:“我没有这样想,我……也不会这样想。” 沈晋瑜定定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勾住他的下巴,作势要把他的脸往上抬。 陆偲愕然一怔,愤愤将那只手拍开:“你干什么?!” 陆偲那一拍着实用了力气,沈晋瑜的手几乎被打红了,他却浑然不在意地笑了起来,笑容淡淡的,却蔓延出无边无尽的深奥,他说:“失忆真是世间最大的奇迹。” “……” 第16章 传说有种手掌叫做“断掌”,断掌打人特别厉害,陆偲怀疑梅凌就是断掌。 当天陆偲还没怎么在意,以为第二天就会没事,谁知道一觉醒来,却发现脸颊变得更肿,一碰就疼。 陆偲在家里东翻西找,找出了消肿的药物。其实脸上受伤本来也不是太要紧,过几天总会好转,可问题在于他今天就要出门。 之前陆偲本尊有两辆车,其中之一就是那辆撞死过人的……陆偲自然是死都不可能再开,打算以后作为二手车处理掉。 另一辆车就是上次他开去酒店的时候在路上抛锚的,这辆车的外形和操控方式等等,他都不太喜欢。 前几天他打电话给陆英捷想套套近乎,无意间提起关于车子的烦恼,陆英捷随口说买辆新车,不料还真叫陆偲茅塞顿开,当即表示赞同,还请陆英捷到时陪他一同去选车,帮他参考参考。 陆英捷本人有两大爱好,一个是枪械,一个就是车。虽说不是自己买车,去看看什么新款车也不错。 接近傍晚时分,陆英捷如约而至,开着车来到陆偲的住处接他。 陆偲特意戴了一副浅色墨镜稍作遮掩,但墨镜毕竟挡不到脸,脸上的伤被陆英捷看得一清二楚,当即面色就冷峻了:“脸上是怎么回事?” 每当陆英捷一沉下脸,陆偲就感觉像是开启了“教官vs小学生”模式,令他头皮麻麻的。不过同时他也明白,人家是关心你才会对你严厉,要不根本懒得理你——所以他对于这种模式并不会抵触,反而还有一点点温馨的感觉。 实情他当然是不能说的,早已经想好了怎么扯谎,不好意思地笑笑:“呃,这个没什么啦,其实是一场误会,我本来是想去帮那位小姐,可是她大概以为我在耍流氓,就给了我这么一下。不过后来误会已经解开了,所以真的没什么。” 听了他的解释,陆英捷的脸色并没有好转,甚至又阴了阴,问:“真的只是误会?” “……啊?”陆偲一阵迷茫,而后恍然大悟,自己又是被本尊的黑历史给拖累了。 尴尬地苦笑几声,脑筋一转:“真的是误会啊,那女人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你自己想想看嘛。” ——这女人是得有多大的自信才能认为自己被这么一个美男耍流氓呢? 陆英捷眼角一抽:“那你搽过药没有?” 陆偲忙点头:“搽了搽了。” 陆英捷说:“嗯,那走吧。” ※ ※ ※ ※ 先前陆偲已经在网上看了几款感兴趣的车型,到了车行再测测实物,很快就拍案选定。 他不喜欢车子太骚包——比如本尊原来的那两辆车,更看重的还是实用性和驾驶感。对于他的选择,陆英捷在赞同之余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堂弟果真是不一样了,性情变化之大,连带着品味也变了。 今天的购物过程和结果都让陆偲非常满意,心情愉快,久违地有了亲自下厨的,还邀请陆英捷也来尝尝他的手艺。 陆英捷从来不知道陆偲会下厨,倒也想见识一下。 回家的路上,两人便去了一趟超市。陆偲东挑西选买了许多食材,然后一起拿去称重。 称重处是一位热情健谈的中年大妈,一边为陆偲称重一边与他闲聊,比如这个菜很新鲜啦,那个菜很有营养啦,末了还问:“买这么多菜谁来弄呀?你自己会弄吗?” 陆偲说:“会,我是准备自己弄。” 闻言大妈一脸赞许地笑了起来:“哎哟,那可真是难得,现在会烧菜又肯烧菜的年轻人不多啦,小伙子很不错嘛!” 说完瞟了瞟站在陆偲身后的陆英捷,摇头叹息,“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陆英捷:“?” 陆偲:“……” 等到离开超市的时候,始终困惑难消的陆英捷才问道:“刚才那大妈是什么意思?说什么可惜了?” 陆偲不由咳了一声,眼神有点微妙地看看陆英捷,答说:“大概是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吧。” “嗯?” 陆英捷歪了歪头,向来形象高大强势的男人,仿佛因为这个动作而显现出了前所未见的稚气,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偲又咳了一声,抬手指指自己红肿的脸颊,表情无辜中略带揶揄:“我想她可能是以为我被你家暴了。” 陆英捷:“……” 两秒半钟之后,陆英捷彻底领会过来,至此也才终于明白,难怪今天遇到好几个人对他露出那种隐含谴责的目光。 ——看看这两人吧,一个俊美亲切,一个冷峻威武,站在一起本来是多么养眼,偏偏前者脸上带伤,于是活脱脱地就变成了美人与野兽。 陆英捷无语。家暴什么的……好吧其实他的确是用过,不过他所用的这种,跟那些人所以为的那种,貌似并不是一回事? ※ ※ ※ ※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早已黑了,将近八点。还好陆偲在超市里买菜时顺便买了点心,可以先拿来垫垫肚子。 他开了一盒曲奇饼干,自己吃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给了陆英捷。陆英捷身高体壮本来胃口就大,饿得只会比陆偲更快,不过以前在特种部队受过一些挨饿挨冻甚至挨打的训练,所以倒也没到叫饿的份上。 陆偲嘴里叼着饼干进了厨房,开始洗菜择菜切菜,本想叫陆英捷帮忙,但再想想还是算了,无非多花一点时间,就当是吃夜宵好了。 他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陆英捷就在客厅里看电视,看着看着,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菜香飘了过来。顺着味道去到厨房,只见陆偲刚刚炒好了肉末茄子,正把菜盛进盘子里。 见到陆英捷过来,陆偲笑道:“来的正好,要不要尝尝?” 陆英捷便过去尝了一口,瞬时有些震惊。倒不是说味道真的好到惊天动地,只是他原先所抱的期望值太低,对比之下,就十分惊人了。 陆偲眨眨眼:“怎么样?还行吗?” “很好。”陆英捷实事求是,该训的就要训,该夸的他也不吝夸奖。 陆偲却突然有点受宠若惊,这貌似还是素来严厉的陆英捷头一回夸他,如果他屁股后面长了尾巴的话,现在肯定是摆啊摆的翘到天上去了。 陆英捷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弯了唇角,似乎不自觉地伸出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陆偲又是一愣,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被人做过这种动作,此时此刻只觉得那只手掌大而温暖,他也做出了不自觉的反应,把脑袋往那掌心中蹭了蹭。 陆英捷唇角的笑意更加深陷,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弟弟的头发这么软这么好摸,有点爱不释手般地把玩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记起他们两个已经是成年人了……收起玩心淡淡道:“那你继续忙吧,我去外面等着了。” 陆偲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追随着陆英捷的那只手收了回去,说:“嗯,你等等,我会尽快的。” 陆英捷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一看,陆偲正在将鱼下锅,表情认真,动作从容而娴熟,那样子看起来倒真是相当贤惠。 ——贤惠?陆英捷做梦都不曾想过这两个字会跟自己这堂弟联系到一块儿。他深深地看了陆偲一眼,转头离开。 第17章 九点整,晚饭终于上桌。三荤两素一汤,非常完整。 正式吃饭的时候两人基本不说话了,确实也都饿了,点心毕竟跟正餐不能比。 陆英捷是从军队里练出来的进食速度,既快又仔细,他这边吃完之后还喝了两碗汤,那边陆偲才只吃到一半。 见陆英捷放下了碗筷,陆偲问:“你吃好了?吃得还满意不?” 陆英捷颔首:“嗯。今天我住这里,我没带换洗衣服,你有什么衣服我能穿?” 陆偲一囧:“啊?我的衣服你穿不下吧?” 陆英捷随意道:“宽松一点的,差不多就行。” 陆偲挠头:“哦,那我待会儿上去找找。” 陆英捷说:“你吃完饭就去找,我先去洗澡了。” 陆偲再囧:“啊?我衣服还没找给你呢!” 陆英捷说:“我先不穿。” “……”大哥你其实是有暴露癖吧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特么也是男人(这话绝逼有哪里不对)?! 没理会陆偲如魔似幻的想法,陆英捷上楼去了房间。陆偲继续吃饭,没过几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霎时间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起身之猛甚至撞倒了身后的椅子,造成“哐当”一声巨响。 挂了电话他就急匆匆往楼上冲,还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陆英捷洗澡并未锁门,陆偲闯进去的时候他刚刚冲掉身上的肥皂泡,高大健美的身躯在水帘之下简直宛如一件刚刚出炉的顶级艺术品。 此时陆偲却丝毫没有心思多看一眼,直接冲了过去捉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哥,你送我去一个地方,送我去那个地方,赶快送我去……” 看陆偲如此惊慌失措,陆英捷反过来将他的手扣住,沉着道:“什么地方?慢慢说,到底什么地方?” 陆偲说:“疗养院,是一家疗养院……” “疗养院?” 陆英捷微微皱眉,“你去那里干什么?” 陆偲摇头:“你不要问了,总之你现在就送我过去好不好?快点吧,求求你……” 他连“求”字都用上了,整张脸毫无血色,急得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陆英捷见状不再追根究底,穿上之前脱下的衣服,开车将他送往目的地。 陆英捷本来想在车上再问问看,却只听陆偲说:“对不起,哥,你现在不要理我,我脑子很乱,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拜托了……” 陆偲说的是实话,他这会儿确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反反复复回放着之前在电话里得知的讯息。 ——疗养院失火了,火势主要就集中在索菲亚所在的那片病房区。 给陆偲打这个电话的人,是一直照顾索菲亚的护工大姐,就她所言,目前消防车已经去了,但火势还在愈演愈烈,无法预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偲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她所描述的情景,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令他浑身发冷简直喘不过气来。 之所以要找陆英捷送自己过去,一是因为他根本没力气开车,也没勇气开车,否则他一定会发生车祸,不是把别人撞死就是把自己撞死;二则是,仿佛潜意识中的本能,他就那么想到了陆英捷,只要有这个人在,也许什么困境都将会迎刃而解……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遥遥只见火光漫天,病房大楼外拉了警戒线,周围散布着许多消防车和救护车,到处都是人跑来跑去,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陆偲连忙冲进人群里,一个人一个人地询问,一辆车一辆车地搜索,结果一无所获。 听说消防队员还在全力灭火,房子里面仍然困着不少人。索菲亚就是其中一员。 陆偲呆呆地望着前方,那一条条火龙呼啸着,势欲冲天,那种红得绚烂刺目的色彩,似乎灼伤了他的眼睛,一路燃烧进他大脑中,脑浆沸腾四溅。 突然就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妈——!” 陆英捷愕然一怔,眼看陆偲拔腿要冲,居然是想冲到警戒线里去,赶紧箭步上前捉住他的胳膊,斥道:“你说什么胡话?你妈在美国!” 陆偲连连摇头,理智早已被烧毁得一干二净:“不是的,不是的!那是我妈,是我自己的妈妈啊!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把手抽回去,但被陆英捷抓得更紧,有些惊怒交加地低吼:“你疯了是不是?这里根本没有你妈,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的,不是不是!我妈就在里面,就在里面!你快点放开我,让我走啊!放开我啊——”陆偲更加竭力地挣扎起来,简直拼了命似的,连陆英捷也几乎抓不住他。 最后只得双臂并用,将他整个人紧紧箍在怀里,大声说:“够了!冷静一点!就算里面真有那么个人,你现在跑去又能做什么?你究竟是去找妈还是找死?” 陆偲浑身抖如筛糠,牙关咬得连牙根都要碎了一般。 陆英捷话里的每个字都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口,冷酷强硬,而又无比现实。 是的,这就是现实啊…… 很快,陆英捷感觉到他的挣扎渐渐停歇下来,片刻后才松手将他放开。紧接着他就像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瘫软无力跪倒在地。 ——妈,你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陆偲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祈祷着,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会联想到最坏的结果上去,只觉得眼前发黑,心脏发紧,要命的窒息感令他胸口阵阵钝痛,在这股痛楚中甚至产生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难道说,这又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吗?因为昨天他吻了一个男人,并且说出了那句不该说的话? ——哈哈哈哈!老天爷,您可真是厚爱我啊!每次只要我一脚跨出那条线,您就马上一把大刀砍下来!全世界像我一样的人有那么那么多,为什么您就非要独独这么针对我? 心中瞬间涌起滔天恨意,嘶吼一声,抡起拳头往地上狠狠砸去。 那样子简直就像疯魔了一样。 陆英捷脸色微变,蹲下去扣住他的手腕:“别胡闹!” 检查他手上的伤势,关节处已经破皮出血,好在并未伤到骨头。 陆偲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我胡闹?哈哈哈,果然又是我胡闹了吗?我到底怎么胡闹了呢?我只是想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只是想面对真实的自己,我也想正大光明的……为什么总是不行?为什么就是不能允许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声声呐喊着,脸上还在扭曲地笑,泪水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这不是陆英捷第一次看到陆偲流泪,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泪……有着苦涩、有着讥诮、有着绝望,还有着愤世嫉俗。 他听不明白陆偲说的那些话,更不知道这些泪水究竟是从何而来,映在他眼中,却仿佛也在喉咙里感觉到了那股湿漉漉的咸涩,想要问话问不出口。 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人拥入怀里,一手按着人的后脑勺,一手在后背上轻轻拍打,说:“哭吧,想哭就哭。” 陆偲有短暂的死寂,蓦地一把将对方搂住,双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仿佛快要溺死的人最终寻到一块浮木,然后放声大哭。 不一会儿,陆英捷从肩膀到胸前都被陆偲哭得透湿,到后来根本已经哭不动了。正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那位先前给他打电话的护工大姐找了过来:“小陆!快来快来,索菲亚刚刚救出来了!” 陆偲险些反应不及,呆滞地眨了眨眼,才起身急切地问:“她在哪里?她人呢?” 护工大姐让陆偲跟着她走,陆偲二话不说就走,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陆英捷还在这里。 陆英捷默默地尾随上去。 陆偲由护工大姐带领着,最后在一辆救护车上见到了索菲亚,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烧伤的痕迹,只是昏迷不醒。 救护车正准备开往医院,见陆偲也要挤上车,随车的医护人员问了句:“你是伤者的什么人?” 陆偲说:“我是她儿子!” 医护人员看了看他明显不完全东方人的相貌,再看了看索菲亚,不说话了。 车子一到医院,索菲亚马上就被送进手术室。 陆偲在外面焦急等待着,一会儿坐到椅子上,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回走动,坐立不安。见他如此心绪不宁的样子,陆英捷也不可能多问什么,静静陪他一起等。 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终于医生推门出来,对陆偲说:“伤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由于吸入许多浓烟,脑部受到很大损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苏醒,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因为她也有可能会长睡不醒。总之,就先把她放在观察室继续看看情况吧。你是她的亲属是吗?先来把手续办了吧。” 手续办完之后,陆偲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望她?” 医生说:“现在就可以。” 陆偲立刻去了观察室,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痴痴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索菲亚,她的神情是那么平静安详,完全就像平日里睡着了一样。 不经意间,陆偲想起当年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她也曾经一度重病昏迷,在床上沉睡多日不醒。 当然最终她还是醒来了。那么这次呢?她还能够醒来吗?还是就此永远地沉睡下去? 无法言说的恐慌就像无数尖针在陆偲心上一遍遍戳刺,当陆英捷走过来站到他身旁,他忽然扭头埋进陆英捷腰间,沉闷不堪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我该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事?如果她有事我该怎么办?” 陆英捷的手轻轻按在陆偲后颈上,不是不可以安慰他说不会有事,然而话到嘴边终究是被过滤成:“看天意吧,你现在担心太多也于事无补。” “天意……呵呵。”陆偲苍白空洞地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第19章 梅凌刚得到一个消息,那个姓陆的酒店小开,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到了张晚的联络方式,想通过张晚与他搭上线,据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相谈,邀约他去酒店见面。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那天在救助中心发生的事,梅凌事后一想起来还是会莫名其妙,但却并没有多少恼怒。因为他能感觉出来,陆偲是认真的,不论是那些羞涩、悲苦、自嘲……还是那句“其实我也愿意做同|性|恋”。 他相信陆偲没有撒谎,除非这个人的演技精湛到炉火纯青,不过凭他两届影帝的资历,倒不认为还有什么演技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即便如此,陆偲在他心里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一个曾经恐同的怪人”的程度,又哪可能会跑去赴什么约? 后来张晚再次传话,说陆偲又联系了他,这次不是邀约,而是恳求,还说这件事是关乎到一个朋友的生死,如果梅凌不去,那么他就亲自过来探访,必须见到一面不可。 张晚带话的时候,以为梅凌肯定会嗤之以鼻,并毅然将人拉入黑名单,不料梅凌却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忽然有兴趣去看看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怎么说呢?那家伙虽然是个怪人,但是有些时候、有些细节,却会让人莫名感兴趣,甚至想弄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怪。 梅凌向来是忠于自己心意的人,他想做什么事,去做就是了。 于是他同意了与陆偲见面,去到相约的地点——vulcan酒店,其中一间豪华套房。 为什么是在套房,而不是陆偲的办公室,这暂时还是一个谜。 今天梅凌身边除了张晚以外还有几个保镖,而陆偲只有独身一人。 两位主角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互相对视,视线相交处火花四溅——那是不可能的。 梅凌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笑容里透出一丝与生俱来般的傲气,虽然傲气但并不凌人,所以在公众眼中的形象向来还是很不错的。 他单刀直入地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结合他此时的神情,这句话可以引申为——你的确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现在我来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陆偲问:“可以让我们私下谈谈吗?”他的眼睛是看着梅凌,话里所指的明显是另外几个人。 梅凌看了一眼张晚,张晚看了一眼保镖。这几人都是最专业的,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检查完整个房间,确信没有藏任何猫腻,当然更不可能藏了什么犯罪同伙。 然后保镖们就退出了门外,但张晚还在。 陆偲眼巴巴地望着梅凌,望了半天,最后梅凌再次看向张晚,说:“你也出去。” “我们就在门外。”临走前张晚留下这样一句。 其实他们似乎有点小题大做,陆偲虽然名声不好,却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暴徒。 不过,谨慎一点总没有损失对吧。 “现在你可以说了。”梅凌说。 陆偲拿起茶几上的酒瓶,一边倒酒一边说:“先喝点东西吧。” 梅凌挑挑眉,半开玩笑似的回道:“你不会在酒里放了东西吧?” 陆偲心平气和地笑了笑,端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从沙发里站起身:“请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梅凌走在后面,进了卧室。 卧室中央摆着一张豪华大床,陆偲站在床边,什么也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梅凌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脱掉上衣,露出略显骨感的上半身,瘦归瘦,但是体态匀称;又看着他脱掉裤子,展示出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在男人当中这样一双腿的确堪称美腿了。 梅凌以纯欣赏的眼光看着,直到他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条内裤,才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向我献身吧?” “如果是,你要不要?”陆偲反问,脸上仍旧风平浪静,站姿却明显有点僵硬,还是泄露出了微许紧张。 “听说你对女人很随便,原来对男人也是一样。” 这么说着,梅凌缓缓走到他跟前,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同|性|恋就代表随便?但是我告诉你——” 因为比他高了好几公分,梅凌稍微弯下腰,薄唇凑到他耳边,质感十足的嗓音宛如恶魔低语,“我的身体,只给我爱的人。” 说完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几乎可以叫人无地自容。 而后梅凌转身就走,正要走到门口,忽然有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把一块布捂在他鼻子上,同时他感觉到腰上似乎什么穴位被掐了一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瞬间头晕目眩险些仰倒。 他正好倒在陆偲身上,陆偲扶住他,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哼哧哼哧把他拖到床边,扔了上去,接着开始脱他的衣服。 那块布上的药物很厉害,梅凌此时有三分晕,却又保有七分醒,让他可以清楚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而当他想试着动动身体,却发现连拳头都握不紧。 ——搞了半天,原来这人不是要献身给他上,而是要上他?该死的! 梅凌死死瞪着陆偲,从未有外人看见过这位天王巨星露出如此凶狠残戾的、仿佛要将人撕碎了一片一片在脚下踩成烂泥似的目光,哪怕是在电影里也没有过。 他一字一顿地威胁:“你要是敢这么做,今天你不会活着走出这个酒店,你信不信?” 陆偲说:“信。” 很敷衍的一个字,听得梅凌简直气结,咬牙切齿:“死你不怕,生不如死呢?” “……”陆偲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我早已经生不如死。” 梅凌无语。 眼下的状况一目了然,陆偲明显已经不顾一切豁出去了,不管怎么威胁警告都只是徒劳。 当然,求饶那是更加不可能的。 梅凌紧紧咬牙,琥珀色的眼睛愈发冰冷妖异,仿佛连瞳孔都拉长了,弥漫出吸血鬼般阴森嗜血的气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人,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一口咬断他的颈动脉——前提是还有力气扑的话。 当最后一件衣物也被剥离之后,梅凌终于松开牙关,问出最深的疑窦:“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他不认为这个人喜欢他,至少不是那种恋爱意义上的喜欢。 难道只是单纯出于肉|欲? 那天这人曾经说“也愿意做同|性|恋”,所以,他今天就是打算正式迈入这道大门,并且拿“跟一个最著名的同|性|恋者上床”当做了敲门砖吗? ——好,很好!居然敢如此利用他,真是好极了…… 听到那句“为什么”,陆偲顿了几秒,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说:“我想从你身上借一点东西。” 梅凌:“什么?”总不会是借种吧?开玩笑,又不是女人! 陆偲:“神圣光环。” 梅凌:“……”那是什么鬼玩意? “我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偲缓缓俯身,近距离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只见视网膜上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那个自己认真而决绝地说,“如果你能帮我破除诅咒,除了生命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都可以用来形容现在这种状况。 陆偲想,如果自己是极衰,那么梅凌就是极旺,他也想从梅凌这里沾一点幸运之光。 说起来很傻是不是?反正宁可信其有,试一试总行吧。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既然老天总不允许他破戒,他就偏偏要彻底破戒一次,看是梅凌的光环比较强大,还是老天的惩罚更加凶狠。哪怕仍然是后者,他也无所谓了。 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反正索菲亚大概再也不会醒来了,那他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就是一死吧,总好过一辈子活在谎言里,永远都要遮遮掩掩、战战兢兢。 ——对,他的确是疯了,他实在受够了,他就是要最后再搏一次! 第20章 “……”什么光环,什么诅咒,梅凌完全不知所云。 陆偲也无意再解释,正式开始进入下一步。 首先,他给梅凌咬。毕竟是生平第一次,他根本毫无技巧可言,加上梅凌心里也不情愿,所以被他吸吸舔舔|弄了半天,也只是勉强勃|起到一半——梅凌巴不得连这一半都不要才好,可惜,到底是男人啊。 看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陆偲不再强求,撤口退开,从床头柜上把早已准备好的润滑膏拿过来。 他双脚大开坐在床上,身体后仰,左手在后面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右手则挖了一块润滑膏,往下面抹去。 眼看着那两只手指一点点钻进那个窄小隐秘的地方,梅凌错愕不已:“你……”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个字,忽而眨眨眼,闭上嘴不再出声。 陆偲压根没听到梅凌出了声,专心一意在自己手上的事。就跟他的咬技巧一样,他的手法也是生疏得很。以前他连gv都不敢看,就怕会唤醒心底沉睡的野兽,勾得自己把持不住。 还是这两天他才恶补了一堆gv,学习学习,说实话学得并不怎么样,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气馁,哪怕此刻弄得自己再不舒服,也要坚持下去。 梅凌瞅瞅他的脸,瞅瞅他下面,再瞅瞅他的脸,几乎是有点恨其不争地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硬了。 好吧,至少从外貌上来说,这个人确实能过关了,即便梅凌阅人无数眼高于顶,也必须把这张脸划入上等之列。 不单容貌,他那下面也长得好看,颜色粉粉嫩嫩,很是干净可爱……再结合他脸上那副献祭一般的表情,更加唤起人的破坏欲,恨不得把他整个拆开来一口一口吞噬下去。 陆偲自己也不清楚要怎样的程度才算足够,只凭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便爬到梅凌身上,手扶着……(河蟹)正准备坐下去,忽然听见梅凌略显急促地说:“等等,你以前真的从来没有过男人?我是第一个?” 陆偲愣了一下,答说:“是。”以前那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就这具身体而言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 闻言,梅凌的心理平了些,因为他自己这也是第一次。 二十七岁,这等长相,这等财富,生理功能完全正常,居然还保有处男之身,说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似的。 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基本上他算是一个工作狂,对于情|欲方面并不太看重。 第二,他也曾经跟别人有过好感,也接过吻,撸过管,甚至咬,但却从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因为他觉得以上这些步骤,用来纾解生理已经足够了。当然,最根本还是因为他始终没有打从心底极想跟某人身心合一的想法,硬要说的话大概也是某种完美主义作祟吧。 哪想到,保存了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这个怪人坑了……梅凌想想还是非常不爽,然而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待事后再来算总账。 不管梅凌此时此刻是怎么想,当他真正进入到那具身体里之后,刹那间只剩下赞叹。 不可思议,原来那个地方真的这么紧,这么炙热……(和谐n字) 瞬间梅凌就感觉血脉贲张到极限,陆偲似乎也……(和谐n字)就坐在原地不动了。 简直要命,比他想象中还吃力,充满压迫感的钝痛从下方一直往上传达到大脑中央,整个身体就像要裂成两半似的,实在是动不了也不想动了。 已经箭在弦上的梅凌却受不了如此煎熬,想自己动可又根本没力气,只能目光灼灼地瞪着陆偲,不愿开口示弱,就用眼睛半命令地瞪着他。 片刻后陆偲总算注意到了,也了然到人家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这会儿陆偲脸上汗水淋漓,水汽沾在眼睫毛上,似乎连眼睛里都是湿润的,红着脸眯着眼这么一笑,简直就是勾魂夺魄。 然后他就开始动起来,一上一下之间,梅凌顿然屏息,几乎无法相信居然会这么舒服,电击般的酥麻感刹那间流窜开来,仿佛连四肢百骸都被击中。 陆偲小心翼翼地动作着,眉心紧蹙,表情中隐含着痛苦,而又透出不顾一切的毅然决然——这种表情越发勾起人心深处的,并非情|欲(至少不完全是),而是一种近乎嗜虐的摧毁欲。 梅凌深恨自己身体动不了,不然的话绝对要把这个人掀翻在床狠狠往死里操,直到他所有表情都彻底崩溃。 ……让你暗算我,就让你哭叫到昏死过去! 梅凌这边心里九拐十八弯各种念头,那边生理上的快|感仍在不断积蓄潮涨船高。 到后来陆偲也许是为了缓解痛苦,便用手给自己……(和谐n字)同时表情上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眼角开始泛出红晕,与那依稀闪烁的泪光映衬在一起,格外有种天使堕落般的淫|靡效果。 梅凌始终盯着他的脸,目光定结不想移开,也或许是根本移不开。潮水决堤的瞬间,陆偲那边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喉咙里溢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微弱声音。 真是有很久没发泄了,一股接一股少说十几波,酣畅淋漓。 梅凌长舒了口气,一时间别无他想,只有满怀餍足。苍白的面颊隐隐透出红润血色,五官是如此俊美华丽,长发散开在枕头上,完全就像是刚刚喝饱了鲜血的血族亲王。 陆偲停止动作,感觉到……(和谐n字)他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动,坐在原处专心给自己□起来。 尽管不是为爱而做,毕竟眼前这位是他的神,心理上的鸡血效果狗血效果什么的依然强大,没两分钟就到达高|潮,射在了他大神的肚子上(=_=b)。 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从梅凌的角度刚好清楚看到,一股股白浊液体从他那里流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几丝不明显的殷红。 ——他出血了?梅凌眉头一紧,薄唇轻抿。 陆偲下床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颤颤巍巍扶着墙进了浴室,把自己打理干净,再拿着毛巾出来把梅凌身上的污秽也擦拭掉。 直到此时梅凌还是周身无力,大约再过一两小时药效就会解除,陆偲当然不可能想待到那个时候。他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表情已然恢复了平静——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强撑出来的平静,反正做都做了,再露怯也没意义。 他说:“我要走了,我出去之后你的助理保镖就会进来,你可以让他们不要来找我麻烦吗?” 梅凌微微一怔,不禁冷笑:“你认为呢?”说的也太简单太天真了吧?连跪地求饶都省了吗? 陆偲估猜也没那么容易过关,摸摸鼻子叹口气:“那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打我一顿?关起来不给吃喝?还是干脆把我阉了?” “……” 梅凌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微光,而后渐渐乌云笼罩,阴鸷得仿佛能让房间里下起瓢泼大雨,“我要让你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半晌,陆偲忽然笑了,宛如花儿最后一刻绽放的凄艳,义无反顾地说:“不,我绝对不会后悔。” 梅凌无言瞪视,片刻后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口气:“你真是奇怪的人,我完全弄不懂你。” 听到对方这样说,陆偲也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摇摇头沉默片刻,重新开口道:“其实我是很简单的人——我叫陆偲,二十四岁,特长是俄语和中餐,曾经的梦想是成为空军,最爱的读物是《唐诗三百首》,最在意的人是母亲,最喜欢的明星是梅凌你,最大的愿望是堂堂正正做自己。” “……” 这次换成梅凌沉默良久,表情微微有点古怪起来,深奥而锐利的视线在陆偲脸上反复巡梭:“你报给我这么多资料,究竟是想我怎么样?” 陆偲:“嗯?” 梅凌:“你想做我的情人?” 陆偲:“——啊?!” 梅凌:“看来你最大的特质就是厚颜无耻。” 陆偲:“……” 陆偲的眼睛连眨几下,有那么一刻似乎想笑,却又转瞬化作无声的叹息。他低下头,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落在梅凌额头。 梅凌不期然地一怔,刹那间恍惚想起,从之前到现在他们似乎一直都没亲吻过。 陆偲凝眸望着他,目光异常之温柔,悠悠道:“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我无怨无悔。我什么都不求,你就把我当做一粒不小心粘在你衣服上的灰尘,让风把我吹走吧。” 梅凌:“……” 然后陆偲站起来,拉过床上的毛毯盖在梅凌身上,后退三步,像那天一样朝他深深鞠躬,就此离去。 大门一开,只见张晚与保镖站在门外,陆偲礼节性地一笑,不动声色地走过他们眼前。 随后这几人就进入房里,在卧室找到散落一地的衣物,以及床上一动不动的梅凌,毛毯之下可以看见他□的肩膀。 张晚脚步一顿,转身就要冲出去,却听见梅凌一声低喝:“慢着!” 张晚转过身,制服之下绷紧的瘦削身体呈现出蕴藏张力的线条,仿佛从机械管家变成了机械战士。事实上,他的战斗力比起机械战士恐怕也不遑多让。 他问:“怎么了?”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是之前梅凌被怎么了,二是他现在阻止自己又是怎么了。 梅凌被保镖扶着坐起来,身体明显还虚弱,双眸依然不失神采,各种光芒纷繁复杂地在眼里闪动了一阵子,最后道:“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窗外,风这么大,就让灰尘在空中多飘上几天吧…… 第21章 强“上”了梅凌当晚,陆偲一觉昏睡到次日下午,期间噩梦连连。一会儿梦到索菲亚离世了,一会儿梦到自己被大卡车碾成肉泥,一会儿梦到陆奶奶请了道士来收他这个“妖孽”,一会儿又梦到梅凌叫人把他丢进一只巨型烤箱里,活活烤成人干…… 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他浑身的冷汗已经在床单上浸出了一个人形。 接通电话,三秒后霍地坐起身:“你说什么?!” 随着电话那边的人接着讲下去,他的表情急剧变化,从震惊到惊喜,从不可置信到谢天谢地。 挂了电话他就直奔医院,当他走进病房,看见索菲亚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床对面的电视机开着,恰巧正在播放梅凌的mv。 此时陆偲还不明就里,到后来才知道她大概是在欣赏音乐。要知道她已经多年来完全不跟外界沟通,更别提欣赏什么音乐。 这会儿陆偲已经是大喜过望。要知道,前几天才徘徊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长睡不醒的人,竟然醒来了,这么快就醒来了! 也许我真的成功了——他想,我从梅凌那里借到幸运了,昨天才刚跟他做了那种事,今天索菲亚就醒来,多么美妙的巧合! 陆偲坐进床边的椅子里,柔声唤道:“妈。” 索菲亚睁开眼睛。 陆偲愣了一下,还以为只是巧合,便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索菲亚慢慢张嘴,口中出现了两个字:“思思。” 陆偲瞬间双目圆睁,想要问“你说什么?”,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紧接着又听见一声“思思”,他猛然站了起来,失控地一把扣住索菲亚的肩膀,脸上激动得满是红光:“你认得我了吗?妈,你认得我了是不是?你终于认得我了?!” 索菲亚抬眼望着他,目光呆滞,又似乎有些怯弱,嗫嚅道:“阿海……” 陆偲怔了怔。 阿海,也就是陆海,他的生父。 他的相貌确实和父母两人都有一部分相像之处,莫非索菲亚是把他错认成了父亲? 他摇着头,急切道:“我不是爸爸,我是思思啊!妈,你仔细看看,你还认得我吗?” 索菲亚一脸木讷,充耳不闻似的继续低喃:“阿海。” “……”陆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陆思,整个人都跟从前截然不同了,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认不认得。 那么索菲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不管怎样最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开口说话了!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叫唤他们父子俩,这是奇迹吧?难道不是奇迹吗? 后来询问医生,医生也解释不出具体究竟,单就身体的情况来看索菲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像从前她还痴呆不语的时候,不论怎么检查都无法从身体上找出问题所在,现在又是这样,简直就像是超乎科学之外的奇异事件。 陆偲暗自猜测,会不会是她在火灾中受到惊吓,因此把神智也刺激得有了一丝清醒?又或者——果真是梅凌的神圣光环发生了作用? 噢,梅凌,梅凌…… 陆偲简直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个人才好。 看,他犯了禁忌,他还活着,而索菲亚还好转了。这说明什么? ——诅咒真的被破除啦! 如果你觉得这不科学,那好,退一步说,这就证明了诅咒其实并不存在,从前那些不幸都只是凑巧,他根本不需要害怕顾忌。 他是可以的,可以做真实的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这一次重生,没有白费。 当天他就留在医院里陪着索菲亚,一直试图与她交流,到后来慢慢发现,虽然她还是不肯跟人沟通,但却似乎在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这也许是她脑子里唯二剩下的东西了。 陆偲相信,只要多陪陪她,让她逐渐对自己熟悉起来,一定会有所进展,也许总有一天她将对他敞开紧闭的心扉,真正与他沟通交流。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礼拜,尽管索菲亚的状况依然没任何起色,但对陆偲而言,却是基本从“这会不会只是某种回光返照?”的忧虑当中解脱了出来。 看来已经是定局了,索菲亚是真的真的没事了,而他自己也一直安然无恙地活着。 活着真好,呵呵,真是太好了! 第22章 这边,索菲亚和他自身的事都可以放下心了,那边,陆偲总算开始有余暇考虑其他人的事,比如陆英捷…… 自从那天坦白身份之后,陆偲就没再跟陆英捷联系过,毕竟还是底气不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不过现在再想想,又有什么是最好最合适呢?再怎么样都好过一直躲着不去面对,那就更会慢慢冰冷渐渐生疏了,到最后形同陌路。 陆偲可不希望这样,两辈子才得到这么一个哥哥,有魅力有本事又有亲情,谁会舍得轻易放手?反正人家也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他总该为自己努力一把对吧? 于是一通电话拨到陆英捷的手机上,电话很快被接通,陆偲开口就唤了一声:“哥。” “嗯。”这就是陆英捷的回应,简短到无法听出情绪。 陆偲并未气馁,兀自说:“最近还好吗?我有一个好消息。”顿了顿,“我妈醒来了。” 过了足足好几秒,似乎陆英捷才反应过来话里指的是谁,说:“是吗?恭喜。” ——好像挺冷淡的啊。 陆偲吸了口气,握拳给自己鼓劲,继续说下去:“你最近工作忙不忙?要是有空的话来我这边吧,我给你做点你爱吃的,也当做请你陪我一起庆祝庆祝,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久到陆偲差点沮丧放弃,蓦然听见一句:“你喜欢梅凌吗?” “啊?” 陆偲瞬间汗流浃背,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坑坑巴巴地说,“还、还可以吧,为……为什么这样问?” 陆英捷说:“云司令有个侄女在电视台工作,给了我几张梅凌演唱会的票,时间就在明晚,你想去的话我把票给你。” ——原来是虚惊一场,果然亏心事不能做啊! 以前陆英捷就看不惯他(本尊)玩女人,现在变成玩男人——而且还是半迷|奸,要是被知道的话肯定又得挨抽了。 陆偲抬手抹了把汗:“哦,好的好的,你也会去吗?” 陆英捷说:“我就……” 两个字便让陆偲听出端倪,立马打断:“一起去吧!” 陆英捷:“……” 陆偲:“去嘛,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一起去嘛,求求你了。” 陆英捷:“……好吧。” 敲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通话结束。 陆偲这边喜不自胜,原地蹦跳了几下。陆英捷那边却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算是纯属巧合呢还是心有灵犀——其实陆英捷也正打算给陆偲打电话,跟他说演唱会的事。 记得曾经无意间听到几次陆偲哼歌,都是梅凌的歌,估计他可能喜欢,所以当时一拿到票就立刻想到他了。 ……呵,自己好像还不了解原来的那个堂弟是否喜欢什么明星呢,或许谁都不喜欢,只喜欢他自己。 老实说,陆英捷也为难了挺久,不知道到底是该把陆偲送去精神病院看医生,还是真的将之当成是另外一个人。 最后他想,干脆就只要记住——这个人名叫陆偲,身体里流着与他同宗同姓的血液,这就够了。 ※ ※ ※ ※ 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先后来到相约的地点。这里就在演唱会场馆附近,时间上正好可以吃晚饭,吃完就差不多能进场。 在自助式火锅餐厅——陆偲选的,他点好菜之后,把餐单给服务员拿走,然后端详着坐在桌对面的人,问道:“你是不是晒黑了?” 陆英捷的皮肤是健康漂亮的古铜色,其实陆偲也拿不准他比上次见面时是黑了白了还是胖了瘦了什么的,主要只是想找点话题开聊。 陆英捷看了看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背,说:“之前临时被调派去考察一批特种兵,在野外呆了几天。” “哦!”陆偲咂舌,“那一定很辛苦吧。” 陆英捷淡然道:“还好,最辛苦的时候早就过来了。” 陆偲想了想,露出感叹的笑容:“我其实一直很仰慕你们这些军人,吃苦耐劳坚强勇敢——哦,军装还特别帅!” 拍马屁不难,拍得如此诚心实意倒真是不容易,陆英捷看他那个样子,线条冷峻的嘴角隐隐约约挑了一下:“那怎么不参军?” “我参军了谁来照顾我妈呢?”陆偲说着,笑容里混入了几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与无奈。 陆英捷骤然沉默,这一刻不得不把陆偲当作了另一个人,久久才问:“你没有其他亲人吗?我是说,以前的你。” “我父亲早就去世了。” 陆偲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说,“本来是有爷爷奶奶的,但是有跟没有其实一个样,至于其他亲戚就更不用提了。” 陆英捷再度陷入沉默。 桌边的气氛一时陷入沉闷。 恰好服务员送菜过来,陆偲便开始积极煮菜,时不时把煮好的东西往陆英捷碗里夹。 譬如牛肉:“多吃点肉,补身体。” 譬如鱼丸:“多吃点鱼,补身体。” 譬如豆腐:“多吃点豆制品,补身体。 陆英捷终于问:“有什么不补身体吗?” 陆偲眨巴眨巴眼:“呃,什么都补,多吃多补。” 说完又想起什么,揭开桌上那只陶瓷汤盅的盖子,袅袅热气携带着异香冒了出来。 陆偲拿起汤勺,把盅里的汤舀进旁边干净的小碗里,端到陆英捷面前,笑眯眯地说:“差点忘了这个,是这里的特色羊鞭汤,来点吧。” 陆英捷手里的筷子从碗边上滑了一下:“……你怎么点了这个?” “点来吃啊,特色菜嘛,味道很不错的。” 陆偲笑得愈发春光灿烂,“而且吃什么补什么,嘿嘿,男人嘛。” 陆英捷皱了皱眉,目光渐沉:“你很需要补吗?” 陆偲耸耸肩:“那倒也不是,我大小基本够用了。” ……其实陆英捷的意思是问陆偲是不是纵欲过度才要这么进补。 见对方默默无语,陆偲忽然(自以为)意识到什么,忙补充道:“其实你的比我更够用,真的,完全已经非常够用了!” “……” 第23章 陆偲不是第一次看梅凌的演唱会,只是由于票价昂贵,以前他没舍得买位子太好的票。这次的位子是在第十排,他表示非常满意。 虽然曾经对梅凌做过那种“哔——”的事,但是在陆偲心目中,这个人的地位并未改变,仍然高高在上,仍然视若神祗,仰慕向往热爱,比从前更甚。 那天在救助中心听到的不插电版,非常好听,而来到演唱会上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舞美灯光,音响效果,营造出一个完整而震撼的世界,带来视觉上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仿佛连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被感染了一种叫做“音乐”的毒。 比阳光更耀眼,比火山更炽热,比山川更大气,比湖海更深邃。在舞台上,梅凌就是万世巨星。 每当高|潮处,陆偲也会像其他疯狂粉丝一样跳起来,鬼喊鬼叫着用力挥舞手里的荧光棒。看到他这副样子,陆英捷有点好笑,也不禁觉得今天带他来果然是正确的。 演唱会时长将近三小时,如果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完美。毫无差错,毫无瑕疵,堪称本年度最成功的一场视听盛宴。 直到所有表演者的身影都从台上消失以后,观众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沙丁鱼群般的拥挤人群往前慢慢挪动,陆偲和陆英捷也在中间。 不经意间,陆偲好像在人群里看到一个不熟悉却也不陌生的瘦长身影,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结果很快就见那个身影拨开重重人群,犹如排山倒海般势不可挡地来到他面前,说:“梅凌要你去见他。” 陆偲简直风中凌乱——假如现在有风的话:“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晚说:“他在台上看见你了。” “……”那人究竟是怎么在底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精确地把他给筛选出来的?神眼力啊! 陆偲干咳两声:“这个,有什么事吗?” 张晚依旧面无表情,言简意赅:“你去就知道了。” 陆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好吧,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用卑鄙手段对人家做了那种事,当时他的状态不论是一时冲动、一鼓作气、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怕就算他癫狂暴走了吧,有些事错就是错,必须负责,也理应郑重给人一个交代。 在跟着张晚走的路途中,陆英捷疑问道:“你和梅凌认识?” 陆偲干巴巴地说:“见过几次,不是很熟。” 张晚回头瞟了一眼。 ——不熟?都把人拐上床了,不熟? 陆偲被瞟得汗如雨下,赶紧躲开了他的视线。 这事可不能让陆中校知道,助理先生千万千万不要说漏嘴啊…… 其实张晚的嘴巴本来就比蚌壳还紧,就算你想要他说漏嘴也很难。最后两人跟着他来到了后台的休息室,推门而入。 偌大的空间里杂物不多,显得相当空旷。正中央,梅凌坐在皮椅上,已经脱下之前的演出服,换上了一身简约而不失奢华的黑色常服,乍眼一看,他整个身体仿佛都跟巨大的黑色皮椅融为一体,更衬得肤白如雪,薄唇上透出漂亮的血色。 刚刚才结束了长达数小时的表演,这个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态,微微耷拉着的眼皮看上去略显慵懒,但是当眼皮抬起来,一股傲气便油然而生,仿佛是从血液里带来,不可磨灭。 梅凌好整以暇坐在原处,张晚接收到他的眼神,过去对陆英捷说:“他们两位有点私事要谈,请您随我一同出去等候。” 陆英捷眉宇间拢了起来,看向陆偲,后者在短暂的迟疑后点了点头:“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 陆英捷也不认为梅凌这样的公众人物会在这里做出什么不该做的行为,于是跟张晚一道走出门外,张晚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门内只剩下两个人。 自从陆偲进门之后,梅凌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眼神中读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近乎冷漠:“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陆偲本来还挺紧张,听到这话反而心里一松,笑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确是有话要说,也早就该说了。 梅凌本想看他诚惶诚恐的表现,万万没料到他居然笑了,还笑得这么灿烂? 只听他的声音充满喜悦,还带有某种奇特的敬意:“是的,我一直想谢谢你,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 梅凌眉尖一挑,再一次发现自己很难跟得上这个人的思路,只好不耻下问:“谢我什么?” 陆偲说:“谢谢你给我带来好运。” “……”梅凌仍然听不懂,也不再想问,又挑挑眉,“没有了?” 陆偲困惑地歪头:“还有什么?” 梅凌从皮椅中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陆偲走过去,步履如同中世纪贵族般优雅,说出来的话却听着非常俗气:“如果用金钱来衡量,你知不知道跟我上一次床值多少钱?” 陆偲顿时只剩下“=口=”的表情,捂住胸口虚弱道:“你、你要我付钱给你吗?”不!请不要如此玷污他心灵中最神圣的境域!花钱嫖大神什么的,才……才没有很期待呢! “——我只是打个比方。” 话音刚落,梅凌在陆偲面前站定,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你平白睡了我一次(而且还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不会以为不需要付出代价吧?” 听到这里,陆偲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里倒坦然了些,反问:“你想要我怎么样?” 梅凌见他这种反应,唇边现出一抹深奥莫名的弧度,慢条斯理道:“你当时对我说,如果我能让你怎么样……你除了命以外什么都可以给我,是真的吗?” 陆偲不假思索地说:“是的。” 梅凌说:“如果我要你跪下来给我磕头或者舔鞋呢?” 陆偲一愣,心绪在眨眼间滚动了一百八十圈,回道:“现在就要吗?” 梅凌眯起眼帘:“对,就现在。” 陆偲二话不说,当场就单膝跪下,完全没有心理障碍,还仰头问梅凌:“是要磕头还是舔鞋?” “……”梅凌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双眼眯得更紧,遮住了眼里的光芒。 活见鬼了吧,这人还真跪? 这根本不是他要的结果。 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你起来。” “哦。”陆偲于是站起来,依旧显得从容自若,其实暗地里松了口气。 身为大神一号脑残粉,给大神下跪嘛,那有什么?当然没问题。 磕头倒也还行——就当是为之前的事隆重谢罪兼谢恩也不为过啦,至于舔鞋就未免有点……太脏了吧? 看梅凌的表情似乎还没完,陆偲干脆主动追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梅凌闭了闭眼,仿佛在万千词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拣选到最后,终于把这句话完完整整拼凑出来:“我要你陪我一晚。” “哎?!” 陆偲大吃一惊,有些进不了状况,傻乎乎地问,“你说的‘陪’,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梅凌发出一声不耐似的冷哼:“不然还是什么意思?” “可是……” 陆偲脑袋里乱糟糟的,最最让他大惑不解的是,“可是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梅凌面色一沉,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到跟前,冰针般的目光深深刺进他眼底:“我叫你陪,不代表我就是喜欢你,懂吗?” 陆偲有点喘不上气来,仓促回道:“懂了,懂了。” 梅凌松手放了他,顺手还把他推开了些,然后拿出手机,说:“把你的号码报给我,地点就在上次那个房间,时间大概就这几天,你等我通知。” “……”这就给定下来了?难道我有表态了吗? 陆偲揉揉脖子,妥协地叹了口气。 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毕竟是他有愧在先。 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啊。 何况就如梅凌先前所问的,当时他曾经说过,只要这个人能帮他破除诅咒(不论诅咒真实存在与否,那天的事确实改变了他后来的运势这点总不假吧?),除了生命之外他什么都愿意付出。他这并没有在开玩笑。 反倒对方提出的要求听起来更像是个玩笑…… 如果他猜得没错,对方多半是想教训他,纯粹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吧。 ——事实上他的确猜得j□j不离十。 那天居然被陆偲暗算了一把,对梅凌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而且当时在床上他一动不能动,尽管身体上是有得到爽快,心情上却格外不爽。 这些天来,他反复无数次想着要把陆偲逮过来怎么教训,每次想到最后总会变成把人摁在身下往死里干的画面。 于是梅凌决定忠于自己心中所想,找个机会,把他干死。 存妥了电话号码,陆偲试探地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梅凌说:“滚吧。” 陆偲嘴角抽抽,欲言又止地看了梅凌几眼,最后还是说声“再见”,转身离开。 第24章 陆英捷不算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是,像梅凌这样的大明星跟陆偲关在一个房间里十几分钟,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都不可能不产生疑问吧? 对于这种问题,当然陆偲只是用平凡无奇的借口掩盖过去,陆英捷也就没再追根究底。 今天两人是各自开车来的,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们来到停车场,一个准备回军区那边,一个则是回自己的住处,到此就要分道扬镳。 道别前,陆偲笑盈盈地说:“谢谢你的票,哥,今天我真的很高兴。” 陆英捷没什么特殊表示,淡淡道:“嗯,那就好。回去路上注意开车。” 说完转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哥!” 转过身来,只见陆偲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住。 “我知道,也许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人,但是现在我身体里面确确实实是流着跟你一样的血,这点到死为止都不会改变。” 说话时陆偲的下巴抬起来,勉强够到陆英捷的锁骨,声音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上滑进耳窝之内,听上去格外清晰而又无比认真,仿佛要一字一句仔细刻到脑海里去。 “也许我跟你缺少了过去二十年的兄弟情分,但是以后我们还会有好几个二十年,让我们好好相处下去吧。” “……” 陆英捷按住陆偲的肩膀,把他从身前稍稍推开,低头凝视而去:“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在意? 在陆英捷这边来看,至少陆偲还有一副熟悉的外表,以及固定不变的身份。而在陆偲那边来看,一开始他们就完全只是陌生人,不是吗? 就算陆偲延续本尊从前的作风,跟大家都不冷不热,也没有人会感觉到任何异常,而他自身同样不会有什么损失,照样还是金枝玉叶的陆家小公子。 为什么他却一定要这么努力,这么执着? 对此陆偲的回答是:“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哪,我喜欢亲切和蔼的奶奶,也喜欢面冷心热的爷爷——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哥你啦。” 有那么一瞬间,陆英捷觉得胸腔里砰砰跳了几下,仿佛是从心尖之上升起了一丝轻飘飘的、如同柳絮飞扬般的愉悦。 这可真稀奇…… 不过后来他想,面对着这样一张明媚如春的笑脸,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着喜欢你,没有人会不心跳不愉悦吧? 他抬手放在陆偲头顶上,顿了顿,然后轻拍两下,说:“好了,只要你不去作奸犯科,我会罩着你的。” 或许真是心情愉悦的缘故吧,他好像也说出了平常不太会说的话。 陆偲登时喜形于色,眉飞色舞地欢呼:“哇噢!大哥你最好了,小弟跟定你啦!”说完甚至得意忘形地嘟起嘴,隔空“mua~”了一口。 几条黑线从陆英捷额前挂下来,按在陆偲头顶的手顺势滑到他脑门上一推。后者被推得趔趔趄趄退了几大步,捂着脑袋一脸无邪的笑。 相比他笑得两排牙齿都白花花地展示出来,陆英捷的双唇抿成线,如同军刀刻出来一般坚峻犀利,少顷慢慢松开:“走了。”丢下这么两个字,大手一挥转身就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陆偲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车远去的车尾灯,久久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轻嘘了一口气。 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是放在稍早以前,恐怕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自从那个“诅咒”破除之后——或者说是时来运转之后吧,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整个身心似乎全都焕然一新。 从前他已经压抑了太多年,以后他只想敞开胸怀好好释放自己,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有好感的人也更加努力去示好。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嘛,对不对? 第25章 演唱会过后第三天,陆偲接到梅凌的电话,让他今晚八点去酒店等着。 八点还差十几分钟的时候陆偲就到了,当然梅凌还没到,陆偲先去洗了个澡,披上浴袍,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 一直等到将近十点,梅凌才姗姗来迟,刚一进门陆偲就闻到他身上不浓不淡的酒气,想必是刚从什么饭局上下来,不过他的酒量大概很好,完全面不改色。 “上次你是怎么给自己做准备的,现在就去做,我去洗澡,在我洗完澡之前你要准备好。”说完也不待陆偲回话,解着扣子往浴室走去。 在来之前陆偲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今天他的义务就是躺平任蹂躏(也许还能顺便再沾点幸运值?),所以听到梅凌这样的颐指气使,他除了无奈以外,倒不会有什么愤愤不平。 换位思考一下,他自己也被迷|奸过,那种非自愿的被人侵犯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何况是对梅凌这样骄傲的人呢。 既然是他先犯了浑,有什么立场去怪别人对他不客气? 说到底还是那句——一报还一报,如此而已。 陆偲进入卧室,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往床上一趴,拿出物品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到目前为止陆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因为在他想来,梅凌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他仰望已久高不可攀的存在;而在梅凌眼中,大概也就把他当做一个欠教训的混蛋罢了。 这么两个人放到一起,哪里会有什么暧昧旖旎可言呢? 说穿了,从很多事情——比如前世的临终猎艳,比如不久前那次所谓的借“幸运”事件——就可见一斑,其实陆偲这人就是有那么点精神。当他想要犯二或者装逼的时候,那是什么大小神都拦不住。 当梅凌从浴室回到卧房,就看见那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双手交叠起来枕在脑袋下面,薄毯盖在腰际线以下,露出整片光洁无瑕的后背。 梅凌看过许多人的后背,说实话,眼下这个绝不是最美的,却蓦然让他有一股在那背上画画的冲动。 ……画什么呢?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花是这样的——艳冠群芳,但并不自以为傲;看似脆弱娇贵,其实却能屈能伸好像怎么都踩不烂? 琥珀色的眼眸中掠过一道奇妙流光,梅凌走到床边,捉住毯子的边角,整个一下掀了开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偲当即惊得睁开眼,才发现床边立着一个高大身影,仅仅在腰上围着一条浴巾,卷曲的长发自然散落,有几缕落在胸前,看上去就像是顽皮的小精灵在那结实漂亮的胸肌上嬉戏。 少一分则瘦,多一分则壮——如果这种身材算是完美标准的话,那么脱了衣服的梅凌显然也是完美的。 不过,在陆偲的概念当中,因为这种完美显得太过想当然了,他反而一时无意观赏。他翻身侧躺过来,面朝着梅凌所在方向,旋即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丝|不|挂,包括最的位置……不禁下意识地用腿挡了挡。 梅凌瞳色瞬间一深,伸手捉住那条碍事的腿,往旁边一撩,紧跟着坐进了陆偲大开的双腿间。 此情此景,陆偲才发觉原来自己不是不会羞赧……不管什么大小神,从本质上也是男人啊。 梅凌一手按在他腿上,不允许他将腿并拢,另一只手往他后面探去,食指中指并行而入,动作毫不温柔——他也不觉得有必要温柔,眉头忽然皱了皱,问:“你到底弄好了没有?” 陆偲被他那既没技巧又没耐心的动作弄得很不舒服,强忍着回答道:“弄、弄好了。” 闻言梅凌眉头更紧,手指更用力地压压揉揉,又往深处钻了钻,质疑道:“上次也是这样?” 陆偲闭上眼睛继续忍耐:“差不多吧……” 梅凌终于不再追问了,自顾自捣鼓,脸微微偏过去,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似的。 上次他是直接被送进这里面,现在用手一试才更加直观地知道,原来……(和谐) 回忆起当时那蚀骨的滋味,他便有点迫不及待起来,抽出手……(和谐) 他大概还不清楚自己到达了怎样的深处吧? 连内脏都仿佛被……挤迫得全都压缩到了一起似的,这时的陆偲已经彻底面无血色,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滑入发丝之中。 梅凌正想动作,却忽然发现自己被夹得死紧,几乎有些吃痛。 上次陆偲自己做主,还抽空休息了一会儿,让痛楚先缓一缓,这次却完全没有机会,整个人从头到脚绷得僵硬……以至于把里面的东西都卡住了。 梅凌如果要强行动作的话,只会让两个人都吃苦头,懊恼地啧了一声,命令道:“给我放松。” 说放松就放松,又不是橡皮筋,哪有那么容易?——陆偲现在满肚子除了痛苦之外,就是郁闷。 他自己本就是生手,对方也一副毫不熟练的样子(所以大神其实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吧),这么两个人碰到一块儿,结果简直就是悲剧。 此时陆偲已经忘记自己原本就是准备来受苦受难的了,忍不住试图讨饶:“我……你能不能再等一下?” “这种时候你叫我等?” 梅凌没好气地说,“怎么等?一边等一边喝喝水聊聊天是不是?” “呃……” 陆偲小声哼哼唧唧,“要是你不想喝水聊天也可以干点别的……” “……”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跟这家伙废话? 梅凌瞪着陆偲咬紧的下唇,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不假思索地低头吻了下去。 陆偲顿时错愕地张开了嘴,旋即被一根灵活的舌头趁机钻了进来,在口腔里四下扫荡,仿佛连一丝分泌物都不肯放过,气势汹汹所向披靡。 先前洗澡的时候他已经刷过牙,此刻嘴里面除了牙膏的清爽气味,似乎还带着一股甘甜的清香,让人一尝就不想停下来。 ……等到梅凌回过神,脑子里几乎还有些迷茫困惑,随即他又恍然发现,从下方传来的压迫感已经不那么紧得要命,便试着动了动,果然能够活动自如,当下便抛开一切…… 此时此刻他也完全忘记了要把谁谁谁怎么干死的想法,纯粹只是被本能所驱使,律动着,撞击着,冲刺着。 随着他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陆偲已经是被他干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眼冒金星,痛苦仿佛无边无际的潮水滚滚而来。 一次次求饶请他慢点轻点,始终都被置若罔闻。 完全沉浸在中的男人,根本就是只剩下原始本能的野兽。 ——他一定干得正爽吧? 可是陆偲必须老实说,自己很不爽,压根没有丝毫快|感。 男人体内有g点,这是不错的,但是碰上这么一个野兽,就算被找到了g点,在如此强烈的痛楚之下,再刺激的快|感也会被覆盖掉吧。 陆偲还试过用双腿夹住梅凌的髋部,想牵制一下他的速度,然而很快就自己腿软地放了下来。 至此陆偲终于全然放弃,也记起了今天自己其实是赎罪来的,既然如此,没必要强求什么快不快感,只需要乖乖忍受就行了。 自从那天之后,梅凌一直没找别人发泄过,当然也没有自己解决,到今天确实憋了挺久,再说他本就是刚刚开荤,正是新鲜冲动的时候,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耗时太久,就把浓稠的精华统统释放到陆偲体内。 直到射尽最后一滴,他浑身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下来,翻身往旁边一倒,躺在那里回味这股美妙的余韵。陆偲也躺在原处,但却是在忍受着不可言说的痛苦。等到痛苦有所缓解,才咬着牙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发现他想从床上离开,梅凌立刻捉住他的手臂,不轻不重地一拽,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经得住这么一拽,跌了回来差点摔在对方身上。 “你想干什么去?”梅凌问,声音里依稀还残留着情|欲的暗哑,听上去格外性感,性感中又似乎略带一丝危险。 陆偲被摔趴在梅凌旁边,也没急着重新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回答:“去浴室清理一下。” “不用清理,反正还要再来。” 说着,梅凌一只手伸过去,沿着陆偲的尾椎下方滑过臀缝,指尖探入那个温暖潮湿的巢穴,摸到自己刚刚留在里面的东西,恶作剧似的轻轻搅动几下,然后满意地将手指抽出来,末了还把指尖上的东西以画圈圈的方式抹在人家后背上。 陆偲压根没注意到某大神幼稚的举动,双唇颤抖地说:“还要再来?还要做刚刚那种事吗?” “你不会以为做一次就算完了吧?” 梅凌挑挑眉,用一种仿佛意味着“愚蠢的凡人啊”的眼神斜睨着他,“我记得我说的是陪我一晚,你觉得一晚和一次是同个概念吗?” “……” 陆偲的脸色千变万化,脑袋里酝酿了无数语句请求对方高抬贵手,最终意识到除非他能在秒速之内穿好衣服并且冲出门外,否则的话,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央求道:“那你下次做的时候能轻点吗?” 趁着对方尚未化身为野兽之前先求求情,但愿能起点作用吧…… 他巴巴地望着人,湿漉漉的两只眼睛宛如一只纯种吉娃娃,无形的小尾巴在屁股后面摇来摇去。 只可惜我们梅大神不是某堂哥,不吃这一套。 “哦?” 梅凌慢慢地笑了,似乎很愉快在这里扳回一城,“那天我让你停,你不听。现在你想让我轻点,我为什么要听?” “……” ——自作孽不可活啊,现在懂了吧,青年陆同学。 第26章 陆偲睡得很沉,这是当然的,任何人在被折腾了大半夜之后都会睡得这么沉。 他安安静静趴着,仿佛是潜意识中不敢亵渎神祗——也或许单纯只是被折腾怕了,远远一个人躲在大床的边缘。 睡梦中,忽然感到一股坚硬的炙热推入体内,早已被摩擦过度的地方顿时火辣辣地刺痛,他浑身一颤,两眼甚至都未睁开,就像一只溺水的猫般四肢胡乱弹动起来,手脚并用试图往前爬开。 旋即他就被拖回来,那股炙热开始一进一出,如同活塞运动似的来来回回不断重复。 至此陆偲不可能还不醒,眼皮睁开眨了几下,却又重新闭上。反正根本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现在在后面做运动的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压着这么一条砧板上的死鱼很无趣,梅凌搂着陆偲的腰将他抱起来,经过一番调整姿势,最后变成梅凌背靠着床头,陆偲跨坐在他身上。 标准的骑乘位,身体随着重力下沉,体内的入侵者因而被吞得更深,肚子里像是要被戳出洞来,以至于连死鱼也不由得又吐出了一口泡泡。 越是看他这样,梅凌越是故意拍拍他的屁股,说:“你自己动。” “……”您看我像是还能动得了的样子吗? 陆偲脖子一歪倒,视线无意间滑过了墙上的时钟。 九点半。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共睡了多少时间?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陆偲气若游丝道:“我真的不行了……” 有句俗话说——女人不能说“不要”,男人不能说“不行”。 梅凌伸出手,宛如陶瓷艺术品般精致修长的手指张开,把陆偲腿间那根颓软无力的玩意收了进来,微微眯起的双眸中漾起深邃的流光,似真似假地说:“真的不行了?不会是被我玩坏了吧?” 陆偲顿时浑身僵直,不明显的红潮从颈部开始上涌,逐渐遍布整张脸。 昨晚他们总共做了三次,前两次梅凌都只管自己满足,完全没顾及陆偲那边。到第三次,约莫是那股新鲜的冲动劲缓和下来了,这才注意到陆偲一副惨遭万人摧残过似的颓废状——尤其是那个可怜兮兮毫无精神的小东西,不知怎的仿佛善心大发,居然主动给他撸起管来。 期间梅凌并未冷落自己的,有条不紊地持续抽|插着,陆偲觉得自己那里说不定已经肿了,每被摩擦一次就痛一次,痛着痛着渐渐竟也有些习惯甚至麻木了,而且梅凌手上的功夫平心而论还是不错的,那么玩捏揉弄着,陆偲终于也开始有了该有的感觉。 如果以为事情真这么简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欺负人的精髓就在于——先给他很多很美味的糖,趁他吃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毫无预兆就赏他狠狠一鞭子。 此前梅凌已经纾解过两次,第三次自然不会太着急。而陆偲这才是刚刚第一次,感觉一上来比较快,就当他亟欲释放的时刻,突然被梅凌紧紧掐住,不许他在自己之前达到。 在高|潮的临界点上被一把打回来,这种滋味恐怕是任何言语都形容不了的。 这下陆偲后面也在痛,前面也被憋得胀痛,双重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看着他的样子,梅凌似乎更加有种施虐般的快|感,越发地攻势雄雄,仿佛身体里有个恶魔在催促他必须一口气把人彻底玩坏似的。 其实在隐隐约约之间,陆偲偶尔也会感觉到一丝丝异样的刺激,这种刺激是从穴内传来的——你看,不论你找或不找,g点始终存在那里,多多少少还是给开发出来了吧? 然而这点刺激的快|感转瞬就被吞没在痛楚中,每当他想去追寻去捕捉的时候已经捉不到了,于是他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却又始终求而不得,倍加折磨得人苦不堪言。 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真的哭了出来,含泪讨饶:“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梅凌明知故问:“求我什么?” 陆偲呜呜咽咽:“求你让我射……让我射……” 梅凌望着他脸上闪光的泪痕,眼神玄妙,说话的语调与手上的动作一样不紧不慢:“想射是吗?那就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这不是陆偲第一次听见类似的问话,上一次就是在演唱会之后的休息室里。 还算陆偲没完全糊涂,从满脑子的迷雾中勉强抓出了什么关键,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用迷药侵犯你,呜……我是个贼,从你身上偷借了东西,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是我?” 梅凌的语调快了起来,近乎咄咄逼人,“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 “我……”陆偲刚发出一个字,身体忽然一阵战抖,像是体内的痛苦堆积到一定程度所发生的条件反射。 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不知是呻|吟还是哭啼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说了下去:“因为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别人都不行,我要的……只有你能给我……” 梅凌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似乎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停止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脸色一沉,冷冷地带着点傲慢与嘲弄道:“人为求一个爽快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哼,想射就射吧,现在问你也是白问。” 说着,终于松开了那只要命的手。 也许是因为快|感已经被压着太久,挤压到了异乎寻常的强度,强到甚至与痛苦有些混淆不清,释放的瞬间陆偲就像一条遭到电击的鱼般浑身抽搐,脑子一片空白,旋即翻着死鱼眼半休克过去。 当然后来他还是在一阵阵律动中被迫醒来,只恨自己怎么没能彻底昏死过去。 ——时间回到当下。 命根子再次被这个人掌握在手中,陆偲简直又有想哭的冲动,实在是有心理阴影了。 蓦然一阵音乐声响起,是来自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梅凌长臂一伸拿过手机,接通电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开始上下j□j起来。 陆偲猛地一抖险些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巴,想把那只手拽开,结果却被捏得更紧,惩罚似的用指甲在顶端刮了几下。 顿时欲哭无泪,望着一边戏弄自己一边还在从容讲电话的人,想说什么但又不便打搅。 好在整个电话总共只讲了寥寥几句:“到了是吗?……还没有……随便,你在楼下等着也可以……嗯,就这样。” 通话到此完毕。 陆偲听出了端倪,眼前绽放出一线希望之光,问:“有人来找你了吗?” 梅凌说:“嗯,助理来接我。” 梅凌的助理有好几个,而能够如此精密掌握他动向的,只有张晚,这个时间过来接人也是昨天梅凌留给他的授意。 “既然接你的人来了,那我们……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吧?”陆偲试探道。 看着他眼里掩饰不住的窃喜,梅凌深奥地笑了,把腰往上顶了顶,让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硬度:“你问问它可不可以不做?” 陆偲囧了:“可是,可是让别人久等不太好吧……” “既然是我的助理,等我不是应该的吗?”满不在意地说完,梅凌扣住陆偲的腰作势要动。 陆偲一个激灵,连忙紧紧按住对方的胳膊,急中生智道:“那我用嘴可以吗?让我用嘴帮你好不好?我那里……那里真的很难受,吃不消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待会儿他恐怕就可以直接去看肛肠科了。 听闻他的建议,梅凌微露一丝怪异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的嘴上功夫有多糟糕?” 陆偲汗了汗:“呃,我会加倍努力的……” 梅凌无语半晌,扣在陆偲腰上的手忽然把他抬了起来,往旁边一放,旋即起身,一边下床一边说:“算了,今天先放过你,下次再让你补回来。” 陆偲先是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倒抽口气:“下次?”难道还有下次?! 没理会他的反应,梅凌径自进了浴室,身下欲|火在淋浴的过程中渐渐熄灭。 昨晚毕竟已经做过三次,并没有那么饥渴,之所以先前会袭击睡着的陆偲,其实是因为——之前睡觉时梅凌记得这人是躺在自己身边,当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想伸手抱人,却抱了个空,睁眼一看,发现那人躲在大床最边缘,仿佛对他避如蛇蝎,瞬间就令他冒出一股邪火。 当梅凌回到卧室,陆偲正静静侧躺在床上,背影呈现出流畅的曲线,堪称优美如画,直接可以拍成照片裱起来,挂在墙上供人观赏。 事实上,如果现在绕到床的另一边去看他正面,那么你会发现他脸上是一副世界末日到来般的绝望表情。 梅凌打电话把张晚叫上来,张晚还给他带了一套干净衣物,他拿到后就在客厅换上,全然不顾忌张晚在场。反正张晚始终目不斜视,仿佛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不会动摇分毫。 换好衣服,梅凌说了句:“你再等我一下。” 重新回到卧室,见陆偲还保持着那副静态画的模样,梅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扬声说:“我要走了。” 绝望状态中的陆偲一动不动,慢慢张口,声音轻飘飘地荡过来:“再见,请慢走。” 梅凌眼帘一眯。居然背对着他讲话是吗? 走到床边,弯下腰倾身而去,一口咬在陆偲肩上。 陆偲惊呼一声痛得直躲,在床上打了个滚,再抬手往肩上一摸,居然真的摸到了血丝,简直不知道是该崩溃还是该抓狂:“你你你……你咬我干嘛?”顿了顿,忽然满脸黑线,“你该不会是很久没进食了吧?” 梅凌:“?” ……他还真的被当成吸血鬼了吗? 白皙剔透的面颊上缓缓拉开一抹微笑,阴森森道:“是啊,如果你再不给我坐好,我就拿你当早餐了。” 陆偲忙不迭爬起来,面朝对方正经跪坐,忽而记起自己还赤|身裸|体,连忙又把双手往胯|下一遮。 这动作,这画面,看上去实在是……太喜感了。 梅凌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陆偲见状,心里也暗暗苦笑。 其实陆偲当然知道人家不是吸血鬼,怕的只是万一自己不听话,会被人当做另一种早餐“吃”掉…… 梅凌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探向他的肩膀,指尖在那块牙印上划了一圈,居高临下地说:“打上我的印记,以后你就是我的东西,记住了吗?” 陆偲犹豫了几秒,就感觉到掐在下巴上的手指紧了紧,并听见“嗯?”的一声,声音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于是飞速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梅凌这才放手,满意而去。 第27章 梅凌离开后,陆偲本想继续休息,却一时睡不着,再加上,呆在这么一个连空气中似乎都弥留着气味的房间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还是回家去休息算了。 起了床去浴室洗澡,水帘浇下来的时候淋到他肩上的牙印,那片皮肉已经红肿,阵阵作痛。 这种疼痛又提醒了他先前听见的话,他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梅凌说他是自己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把他当做泄欲用的东西了吧。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被他一脚踢飞,有多远滚多远去了。然而梅凌始终是例外的,让他责怪不起来。 有人说,爱得越深就越盲目,越没有原则。 从以前到现在,他曾经从梅凌那里获得过太多,享受、希望、幻想、感动……还有幸运?总而言之梅凌就是他的精神偶像,而他是深爱着梅凌的信徒。 在梅凌面前,他的原则基本就被拉到了最低值。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梅凌还想把他怎么怎么样,他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找借口推脱嘛,反正梅凌又不能从电话里钻过来抓他,对吧? 或许还会有人觉得,梅凌是何等人物,纡尊降贵来临幸他,反正他本就非常喜欢梅凌,应该是荣幸都来不及,还躲什么躲呢? 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在此就不多说了。 洗完澡,陆偲换上昨天带来的干净衣服,离开了房间,乘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往车子的停泊处走去。 这会儿他全身肌肉都在酸痛,尤其是那个部位痛得最厉害,每走一步都是折磨,以至于不得不像蜗牛似的一点一点慢腾腾往前挪。 忽然从后方传来叫唤:“rose!” 嘹亮的声音在停车场内甚至产生了回响,让陆偲想要装作没听见都不行。只好停步转身,看到来人的身影,不禁暗暗一惊。 原来不是只有郑琛一个人,另外还有七、八个人,包括沈晋瑜和秦秋都在。 昨天是其中一人的生日,朋友们就在vulcan酒店为之庆生。说是庆生,其实更主要是趁机聚在一起玩玩。晚餐过后众人就直接开了一间大房,要玩的玩,要睡的睡。 自从陆偲重生至今,与本尊过去的(狐)朋(狗)友基本不太来往,也不想来往,比较熟悉的人就只有郑琛、沈晋瑜、秦秋这三个。后面两个又是他讨厌的,所以眼下他就只跟郑琛打招呼。 郑琛问:“这个时间,你是要离开呢还是刚过来?” 陆偲说:“正要回去了。” 郑琛仔细打量他:“你的脸色很差啊,是不是生病了?” “……”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负伤吧? 陆偲说:“没有,只是没睡好。” 郑琛接着问:“那怎么不在酒店里休息休息?” “没什么,我想回家,就这样说吧,我先走了。”陆偲实在不愿多说,留下一句转身就走。 郑琛追了上去,一手搭住他的肩膀:“你的样子不对劲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是的话就说给我听听,没准我能帮点什么,我们是朋友吧?”说完还在他屁股上一拍,表达哥俩好似的——其实是趁机揩油也说不定喔。 那一拍并不算重,给陆偲造成的效果却不亚于拿狼牙棒砸了一下,他登时闷哼出声,腿一软几乎站不住,往旁边踉跄几步,险些倒在某辆车的车前盖上,所幸他及时用手撑住了自己。 郑琛见此情形,狐疑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刚刚拍过的地方,脸色一变。然后他又想到从背后看到陆偲走路时僵硬迟滞的步伐,再结合陆偲那貌似纵欲过度的脸色,越想越可疑,该不会…… 他所想到的事,也有其他人想到了。向来跟陆偲不对盘的秦秋,更是恶意地猜测道:“是被人搞了吧?全世界最恐同的人被鸡|奸了,真是天意啊。” 陆偲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驳斥:“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秦秋撇撇嘴,表情带着露骨的幸灾乐祸,“你别忘了,在这里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明眼人?你要不是被鸡|奸,难道还是痔疮不成吗?” 陆偲咬了咬牙,从车前盖上爬起来站定,梗着脖子回道:“是痔疮又怎么样?” 秦秋才不信:“那你敢不敢脱了裤子让我们瞧瞧?” “……” 陆偲沉默少顷,忽然冷笑一声,“我就算要脱裤子也是在医生面前,你凭什么让我脱裤子?哦,难怪常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真是太热心了啊。” 秦秋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影射成了不男不女的家伙,那边,陆偲的胳膊被郑琛捉住,逼迫地问:“是谁?那个人是谁?” 此时郑琛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盯了许久的肥肉,连舔都没舔到,就被别人“吧嗒”一口吃进嘴里,是多么多么羡慕嫉妒恨啊。 “什么那个人?” 陆偲皱起眉,甩了甩手试图把对方挣开,“我说了不是那回事,你放手。” 郑琛充耳不闻,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是不是那人不准你说?你是被强迫的吗,是不是?” 越说越觉得一定就是这么回事,顿时愤怒不已。至于他究竟是为谁而愤怒,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他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那个强|奸犯是谁?快告诉我!” 胳膊被他捉得越来越紧,陆偲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不耐地回道:“没有,没有什么强|奸犯,你不要乱想太多了!” “不可能。” 郑琛固执己见,“rose,你不用怕,不管那个j□j犯是谁,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整不死他?他到底是谁,你快说啊!” 陆偲翻白眼了,本来就难受得要命,被状况弄得更是越来越烦躁,终于忍无可忍地抓狂大吼:“去你妈的强|奸,我是自愿的!” “……” 全场死寂。 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 即便是刚刚还幸灾乐祸的秦秋,这会儿也目定口呆,眼角抽搐,不过这其中只有一部分是因为陆偲,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沈晋瑜搂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突然抓紧,这让他大惑不解,模模糊糊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抓不住。 一阵死寂过去之后,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纷纷表示—— “不会吧?” “怎么可能?”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先前话最多的郑琛反而变得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似乎仍然不愿置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自愿……跟男人搞了?” 陆偲也沉默了很久,此时他要反悔并非完全不行,比如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他也的确差点就这么做了,但是紧接着他又想起,他已经下过决心,从今以后要做真实的自己,性取向这种问题就算现在不说,迟早也是会公开的。 短暂的考虑过后,他坦然道:“说是跟男人搞了有点难听吧?正常情况下,两个男人自愿发生关系,也叫做|爱。” “你……” 郑琛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你怎么……你怎么会……” 陆偲知道他想说什么,把话接了过去:“人是会变的。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以前玩了太多女人,玩腻了,现在想换换口味。” 郑琛彻底无言,目光极其复杂,仿佛有点失望,有点恼怒,有点不甘,有点指责…… 陆偲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趁他不注意把手抽了回来:“事情说得够清楚了吧?我现在要走了,再见。” 急匆匆说完,急匆匆走开。 郑琛再次试图抓他的手腕,但没能抓住。 陆偲强忍疼痛加快脚步,找到了自己的车,立刻驱车而去,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半天都消化不掉那个惊天大新闻。 第30章 就这样,陆偲开始在杜教官手底下进行训练。虽说得到了部分优待,但大体上还是与普通士兵一致,否则就没意义了。起初他难免跟不上进度,只能靠自己加倍努力补上去。 可想而知,其他士兵见到突然来了一个“插班生”,不可能不困惑好奇,趁着训练的空暇跟陆偲聊天,得知他是专程来做“特训”的,大家都有点囧。也有人表示佩服,本来他在外头过得锦衣玉食何等逍遥,却自己跑来这里吃苦,即便只有两个月,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话说,陆偲长得漂漂亮亮而又不会感觉女气,出现在军队这种遍地糙老爷们的地方,简直如同一副雅俗共赏的风景画,加上他脾气不错,所以尽管他的年纪比其他人都大,大家却把他当成是同龄人,甚至是新来的小弟一样不乏照顾。 有人说现在只有流氓才来当兵,这说法必然是以偏概全了。 至少陆偲觉得自己在这里过得就很开心自在,跟外头那些狐朋狗友相比,这些大兵们再流氓也流氓不过那帮衣冠禽兽去啊,何况这当中本性淳朴正直的人还是不少。 当然,训练的过程本身是枯燥的,堪称艰苦。基本的体能训练就不说了,尤其搏击训练对陆偲来说更是要命,每天他都会这里青一块,那里肿一块,虽说伤得不严重,总归是会痛吧? 在心底默默流泪的同时,他并没有后悔埋怨,因为现在他吃的苦越多,将来能获得的回报就越大。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礼拜。 傍晚时分,一整天的训练宣告结束,陆偲回到宿舍,灰头土脸满身大汗,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公共浴室洗了把澡,再回到宿舍,赫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刚刚他去洗澡时并未锁门,什么人都能进得来。 那人坐在床上,陆偲很快就从侧影中认出对方是谁,顿时喜出望外地奔了过去:“哥!” 陆英捷应声转过头来,黑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低喝:“立正!” “……哎?” 连日来养成的习惯让陆偲条件反射地想要止步,身体却又在惯性之下继续向前,于是整个人就要扑个狗啃泥。 所幸陆英捷及时接住了他,看他面朝下姿势尴尬,便随手把他扔进另一只臂弯中,两人就此变成一上一下,四目对望。 ……好、好狗血的肥皂剧男女主人公经典姿势啊! 陆偲囧囧地想爬起来,起得太急,加上本就被操练得腿软无力,一不小心又跌了回去,恰恰好坐在陆英捷大腿上。 一匹英俊的草泥马默默从心头小跑而过…… 陆偲朝陆英捷瞄去,但见他的面容冷峻如初,从刚才到现在好像丝毫没变化过。 ——那岂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出了洋相? 陆偲抿抿嘴,索性坐在原处不起了,双臂一伸将人抱住:“哥,你终于来啦,我想死你了!你想我没有?” 如果用显微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陆英捷的眼角其实微微抽了一下:“……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陆偲把脸埋在陆英捷肩窝里蹭了蹭:“不管几岁我都是你的小底迪~” “……” ok,现在不需要显微镜也能清楚看见陆英捷脸上的黑线了。 陆偲一边磨蹭,一边还不知不觉般颠屁股——典型的摇头摆尾,陆英捷两条健实的长腿被他颠得不知是疼还是痒,终于扬起手,一巴掌拍上那叫人忍无可忍的小屁股:“起来!” 那一巴掌拍得不轻不重,陆偲只觉得似痒非痒、似痛非痛,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抬头,脸上红晕如同霞飞,其实从刚才恶作剧的时候就在憋笑,憋得两只眼睛都泛滥水光,里面还盛载着盈盈笑意,对上了陆英捷的眼神。 刹那间,陆英捷脑中仿佛响起“嗡——”的电流声,由弱到强,覆盖了陆偲的笑声,甚至连陆偲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直到那股电流声弱下去,听到陆偲连喊几声“哥?”,才骤然回过神来:“什么?” 陆偲说:“没什么,你在发什么呆啊?” “……” 这个问题陆英捷也回答不了,看着陆偲那一脸迷惑与关切,莫名有种无端的烦躁,再次抬手使劲一拍:“还不快起来?” 这一下拍得可着实够狠,陆偲“哎哟”一声蹦起来,屁股痛得都快麻了,龇牙咧嘴地揉了半天,还把裤腰扒开看,嘟嘟囔囔道:“惨了惨了,肯定会肿起来。旧伤还没好,现在又要添新伤了……” “旧伤?”陆英捷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吸引,很快就想到,“是搏击训练受的伤?” “嗯。”陆偲看向陆英捷,虽然被他打得那么疼,却也不敢责怪他什么,何况说到底还是自己找抽的。 “刚开始都难免,后面就慢慢不会受伤了。” 听到这句话,陆偲不由有点喜滋滋地想,其实这个人是在安慰他吧?果然还是关心他的吧? 这样一想,就觉得屁股好像也不那么痛了,咧咧嘴笑道:“嗯,我知道,我也在努力。” 陆英捷说:“让我看看身上伤都怎么样。” 陆偲依言脱了上衣,陆英捷近前查看,的确有不少青肿,但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伤其实都算轻的,也就是陆偲从小养尊处优,才这么身娇肉贵。 不过,他怕痛归怕痛,倒也不会郁愤抱怨,这种积极的态度还不错,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偶然间,陆英捷在他肩膀上发现一个奇怪的印痕,眉心微微一蹙,伸手摸了上去。 陆偲一怔,立刻意识到对方摸到的东西是什么,身体登时僵硬起来。 “这是什么?” 陆英捷顿了顿,“怎么像是被人咬了?” 陆偲知道肯定瞒不过去,一边开动脑筋思考对策,一边先老实承认:“呃,对,是被人咬的。” “嗯?”陆英捷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整个室内仿佛寒风凛冽。 陆偲立即自动进入“小学生”模式,低眉顺眼小心应对。 只听陆中校沉声问:“谁咬的?为什么?” 陆偲干笑:“啊哈哈哈,其实是闹着玩的,我跟那个朋友互相咬了一口……” 陆英捷身上的寒气微微一滞,旋即呼啸得越发猛烈:“互相咬着玩?你们是狗吗?” 陆偲:“——汪汪!” 陆英捷:“……” 第32章 餐厅外,云艾走到陆英捷面前,笑吟吟地问:“捷哥,你可以送我到车子那边吗?”她的车停在稍远处,步行过去大约十五分钟。 陆英捷静默了几秒,说:“让云司令送你吧,我要送陆偲回宿舍。” 云艾诧异:“咦?他是男人,还要人送?” 陆英捷说:“他怕走夜路。” “……”我勒个去大哥你为了拿我做挡箭牌就可以这么败坏我的名声吗?! 陆偲觉得自己躺在地上深深地中了一枪。 云艾的表情也有点僵,但还是强打笑容,点点头说声“好吧”,而后朝云震看去:“小叔,那就麻烦你啦。” 云震明确表态过不干预这两人的事,见此情形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云艾离开。 陆英捷则带陆偲去到自己的车子停放处。军区面积辽阔,从陆偲的宿舍来餐厅这儿距离挺远,所以他们是开车来的。 直到坐上车以后,陆偲才按捺不住地八卦起来:“哥,那个云艾喜欢你对吧?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陆英捷脚踏油门,手握方向盘,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陆偲:“那她知不知道你不喜欢她呢?你有跟她说过吗?” 陆英捷:“嗯。” “你已经说过了?说过了她还是这样?” 陆偲有些错愕,猜测着说,“是不是你的说法太委婉,效果不够好,才会让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也许你应该表现得更强硬一点,更坚决一点?” 陆英捷冷漠地说:“我是想拔枪警告她远离我,只是还得给她留点情面,毕竟云家和我们家有老交情。” 陆偲暴汗:“不不不,拔枪什么的就太过了……” 他挠挠耳朵,忽而计上心来,“既然光靠嘴巴讲不通,不如把事实摆在她眼前,也许你可以演戏给她看。” 陆英捷瞥了他一眼,目光狐疑:“演戏?” “比如找个人来假装你的女朋友啊。” 陆偲摊开双手,“你都名草有主了,她总该彻底死心了吧?” 陆英捷沉默不语,似乎真的开始思量。 陆偲那边心思也在转动,有些鬼使神差地试探道:“其实云艾挺不错的啊,年轻漂亮,工作稳定,门当户对,性格什么的也还好,最重要是对你一片痴心,你为什么不考虑跟她试试看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存在什么试试。”陆英捷斩钉截铁地说。 “可有时候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呢?” 陆偲自言自语道,念头一转,忽然好奇,“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陆英捷说:“没有。” “没有?” 陆偲瞪大了眼,“三十年来从没喜欢过任何人?哇,你也太纯情……哦不,是太无情了吧。” 陆英捷不置可否,显然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 他参军很早,当别人还处在年少春心萌动的时候,他已经在军队里锻炼得像是一个钢铁人。摸爬滚打披荆斩棘的日子,对他而言非常充实,根本就无暇也无心考虑什么私生活方面的问题。 后来他年纪渐长,开始有人刻意跟他提到这些,甚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而家人那边也传来催促的声音。 其实他也有试过,比如跟女方一起坐下来喝喝茶,逛逛街,看看电影……等等等等。而他的尝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基本大同小异。 有俗话说,找个女朋友不如养条狗——这话本身当然是谬论,但在某些人身上却也有它的适用之处。就拿陆英捷来说,他宁可遛狗一整天,也不愿意陪女人逛街一小时。 当初跟他一道的战友们不少已经结婚生小孩,谈到他的个人问题,都认为他体内的情爱细胞搞不好是病变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三十岁了连一次春心都没动过? 见陆偲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表达着匪夷所思,陆英捷不耐地眉尖一挑,把问题丢了回去:“照这么说,你的经验很丰富?” “呃?”陆偲瞬间愕然。 更加令他愕然的是,有那么半秒钟,他脑海中居然闪过沈晋瑜的脸,立即啐了一口将其拍飞。随后,梅凌那俊美华丽的面容慢慢浮现出来。陆偲有点困扰,他的确是喜欢梅凌不错,然而跟恋爱那种感情还是有差距的吧。 最后他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我也从来没有过。” 不过,他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好歹也算有过性|爱经验啊,那人家呢? “你不会还是处男吧?”他直接这么问了一句,就当是男人之间的私聊,有点颜色很正常,没觉得有什么尴不尴尬——也或许是他反射弧太长还来不及察觉到吧。 “……你问太多了。” 陆英捷的脸绷了绷,也不是尴尬,只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这跟你无关吧?” 他越是这样说,陆偲越被激发出追寻真相的:“我好奇嘛,你不要不好意思嘛,就满足一下我嘛,说嘛说嘛……” 陆偲一路软磨硬泡各种撒娇卖萌,直到车子抵达宿舍楼下,还是没能获得答案,终于只能放弃。 上了楼,站在宿舍门前,陆偲才忽然反应过来:“咦,一不小心还真被你送回来了。”先前明明只是拿他当借口而已。 既然这样,也好。进门之后他回头说:“你急着走吗?要不就再留一会儿,我们好些天没见了,多聊聊吧。” 陆英捷跟了进来:“聊什么?” 陆偲想了想:“聊聊你的事吧,比如以前你在军队的经历,听说你的历史记录很辉煌啊,我可好奇了。” 说着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聊。” 陆英捷平常话不多,说到军队里的事倒是不会吝啬言语。 陆偲认真倾听着,暗暗赞叹——不愧是参加过实战的人,经历如此精彩,听上去就让人惊心动魄啊。 起先他是坐着听,听着听着觉得坐久了有点累,干脆躺下,还招呼陆英捷也一块儿躺。 单人床不大,躺上两个成年男人倒也足够。 多数时候都是陆英捷在说,陆偲在听,偶尔提出疑问。不过到后来陆偲越来越安静,直到陆英捷发觉他安静了太久,转头一看,原来是已经睡着了,并且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是真的累坏了,之前吃饭时又喝了酒,就算自己不感觉头晕,其实酒精还是在发挥作用。而陆英捷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即便内容再精彩,渐渐他也听不清了,反而乘着那午夜dj般悦耳的低语沉入梦乡。 他睡得很香,表情舒适安宁,唯独眼角噙着一点点湿润的痕迹。 那是陆英捷先前说到曾经牺牲的同僚,在他而言只是缅怀,却没想到令陆偲听哭了。 ——真是个情感丰富的小东西。 如果现在把一面镜子放在陆英捷面前,他会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 他伸出手,用大拇指抹了抹陆偲眼角的水迹——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谁知道呢?这好像也是他向来不会去思索的问题。 突然听到一声:“哥……” 他收回手,定睛一瞧,陆偲的眼睛没睁开,分明还在沉睡。不知道刚刚叫的那一声是纯属无意,还是梦到了什么? 陆英捷下床用水打湿了毛巾,拿来给陆偲擦脸——他上床前还没洗脸。 擦着擦着,他大概觉得脸上一个东西老是动来动去让他很不爽,不时抬起爪子胡乱挠几下。 擦完了,见他嘴里还叽里咕噜念个不停,陆英捷蓦然失笑,用食指在他上唇轻点了点:“又在编排我什么?” 陆偲的回应是——张开嘴,一口将唇上的物体含住,似乎觉得口感还不错,于是咕吱咕吱地吮吸起来。 ……尽管陆英捷从未跟什么人恋爱过,却也不会不知道那股从指尖飞速流窜到胸口处的电流是什么。 这是本能,他想,这必定是生理本能,否则他怎么可能觉得这人的舌头湿湿软软很可爱甚至想用其他地方更加深入感受? 不,这是他的弟弟,又不是真的狗狗,更不是…… 他几乎没敢用力,小心将手指慢慢地从陆偲嘴里拔了出来,再用毛巾仔细擦拭干净。 他拉起薄被把陆偲的肚子盖住,然后把毛巾挂回原处,走到门口,转过身,最后扫了一眼床的方向,关了灯,退出门外,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第33章 那天在军官餐厅吃饭时,云艾曾经提到下月的军演,当时陆偲并未在意,后来又听其他士兵聊起来,他们这些人没资格参与军演,倒是这边有一部分人被借调过去——譬如陆英捷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云震也会是指挥官之一。 某天陆偲在训练的空暇看见云震经过,特意追上去询问了几句。 瞧他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云震便说,要是他想看看的话可以带他同去。 陆偲大喜过望,当即表示确定肯定一定要去。这可是他生平头一回亲眼见识军演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转眼就到了军演当天,陆偲跟着云震前往基地。表面上,陆偲是挂着云司令的副手或护兵之类的身份,反正只是做做样子,真正有什么工作也轮不到他。 军演之前的仪式上,陆偲东张西望,四下寻找陆英捷的身影,可惜人太多,而且都统一身着军装,简直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无能为力。 讲演台上,云震以及其他指挥官站在那里,发言过后,宣布演习正式开始。 陆偲顿时眼花缭乱,各种新式武器的演示叫他目不暇接,心潮澎湃,嘴巴从一开始几乎就没闭上过。 有那么一刻,他恨不能就是真正的军人,尤其看到那一架架在蓝天上翱翔的飞机,更是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 曾经的梦想啊…… 不过,对他来说精彩的内容基本也就这么多,这便是“演”,而后是“习”。 习——实习——实际练习,让官兵分组进行战术对抗,既有普通士兵之间的对抗,也有普通士兵与特种兵的对抗。 这种实战陆偲无法再旁观,当然更不能参与。 作战指挥室中,所有指挥官们运筹帷幄,掌控大局。 虽然对军事很感兴趣,然而有些东西对陆偲来说还是太高深,他看不懂也听不懂,又想试图弄懂,反而把脑子搞得一团乱,以至于开始昏昏欲睡。云震见状便让他先去休息。 每位指挥官都有各自的休息室,由一间会客厅以及附带的卧室所组成。 陆偲在卧室中睡了一觉,醒来时隐约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他下床走到门前,刚打开门,猛然感觉到一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氛一涌而入,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赶紧把门合上,只留些许缝隙,用来窥视外面的情形。 只见云震坐在办公桌后,正前方站着一名年轻军官,旁边还有几个人,神色全都异常严肃,尤其那名军官的表情格外复杂,似乎有些惭愧,有些倔强,又有些不甘…… 相比之下,云震看上去最平静,但最浓重的压迫感却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整个空间鸦雀无声,即使是身在局外的陆偲都不由打了几个冷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只听云震低沉的声音:“不论任何原因,你既然是长官,就该把任务放在第一位。任务是让你和陈子亮领兵对抗,而不是把队伍变成你们解决私人恩怨的战场。张贺,你是有经验的老兵,难道你的经验都被狗吃了吗?” 话里的张贺,就是那名站在房间中央的军官。 在模拟对抗战中,张贺是小队长官,却在战术指令中出现了严重失误,导致行动发生重大事故,甚至造成了人员伤亡。 正如云震所言,张贺是老兵了,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他惭愧,却紧握着拳头默然不语。 云震盯视着他,说:“现在你老实坦白,究竟为什么针对陈子亮?” 张贺沉默许久,似乎终于承受不住那道目光的压力,艰难开口:“我讨厌他,我……恨他……” “恨他?” 云震脸色不变,一字一句清晰道,“你听着,就算他陈子亮是你的杀父仇人,只要你们接受了任务并肩作战,假设他即将脱水而死,哪怕你放血喂他喝也要竭力让他活下来,你可明白?” 张贺闭了闭眼,忽然垂下头,抬手解开军服上的肩章扣子:“我明白,一切都是我……我都认了,这个……我也不要了。” 说完把肩章往地上一扔,转身往外走去。那个背影挺得笔直,宛如将折未折的钢枪,勉力维持到最后,反而倍显颓废苍凉。 云震什么也没说,仿佛只是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丢了出去,刚好砸中张贺的后颈。 ——那可是一本硬皮书,厚度至少有五公分以上啊!陆偲看了都觉得一阵肉疼。 张贺的脚步顿住了,倒也并未喊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已经被砸愣了似的。 云震说:“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张贺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但背影开始显得有些迟疑。 “捡起来!”云震重复一遍。 张贺这才转过身,把那本书从地上捡起来,看向云震,眼中流露出几丝闪烁。 云震的视线却转向另外几人,说:“给他一把枪。” 听到这句话,那几人顿时脸色各异,惊讶惶惑不知所措。其中一个人犹豫片刻,还是把枪拿出来,走过去塞到张贺手里。 云震看回张贺,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你要么去找陈子亮一枪解决了他,要么就去樊将军那儿,接受你应得的处置。”顿了顿,“顺便你也看看,陈子亮会得到什么处置。” “……” 张贺握着枪的手骤然握紧,而后一点一点放松,最终整个手臂垂落下来。 见此情形,刚刚把枪给他的人立刻再度上前,把枪拿了回去。 事情在此告一段落。 就这样,张贺跟随另外几个人一道离开,或者说是被押送离开。 所有人都走光以后,云震坐在原处,偏过头瞥了一眼:“还不出来?” 陆偲:“……”所以说司令大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晓得他在偷窥吧? 陆偲默默地擦了把汗,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距离云震不远不近的地方就停了脚,貌似有点望而却步的样子。 云震往皮椅靠背上一靠,整个人显得放松下来,似乎先前蓄在体内不断扩张的压迫感也悄然消散,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呃……”陆偲摸摸鼻子,“还好,还好。” 坦白说的话,其实他是有点被吓到了。 大概因为云震在他面前向来很好相处,而且很照顾他,陡然见到云震发落别人,跟平常的感觉反差太大,那种惊人的威压简直像要把心脏碾碎,也无怪乎其他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更何况是初次见识的陆偲了。 云震自然也看得出陆偲的口是心非,唇角微微一挑,抬手揉了揉睛明穴:“现在的年轻人,本事比从前见长,耐受力却越来越低。为了一点个人恩怨,随时随地变成自己的战场。” 听着这番话语中若有似无的叹息,陆偲不禁想,这个人一定也是很关心那些部下吧? 爱之深、责之切嘛……其实这是一位多么好的上司啊,不对吗? 想到这里,陆偲迈开脚步走上前,来到皮椅后方,双手按在云震的肩膀上,轻轻给他揉捏起来:“你也别太操心了,云叔。” 顿了一下,忽而萌生感慨,“各人有各人的命,很多时候别人也操心不来的吧。” 云震侧过脸斜睨陆偲一眼,眼神深邃:“你也信命?” 陆偲仔细想想:“唔……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怎么说呢?当他极度倒霉、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倒霉至此的时候,忍不住会觉得这绝对是命运作弄。然而当他实在忍无可忍,又会想要奋起反抗,那么这种时候,他当然就不愿意相信命运是不可更改的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随机应变。” 云震笑了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很灵巧。”说着将右手放到陆偲按着他肩膀的手背上,轻拍几下。 也许是因为刚刚看到云震训人的样子,陆偲目前仍然处于被云震的气势震慑的阶段,此时他在陆偲心中的形象简直高大威严跟如来佛似的。突然被他这么一夸,顿时让陆偲愧不敢当:“没有没有没有,其实我很笨的。” 云震把陆偲的手握了起来,慢慢往下拉。陆偲的身体随之慢慢往下,脑袋低到几乎与云震平行,云震转过头来盯着他:“你很笨吗?” “……” 陆偲从未这么近距离与云震对视过,恍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睛颜色似乎比常人略浅一些,透着阳光看进去近乎透明,难怪目光中带着一种……犹若传神的魔力。 被这双眼睛盯着,陆偲不自觉有些失神,半晌才呆呆道:“你是希望我笨还是不希望我笨呢?” 云震失笑,捏捏他的鼻尖:“你现在倒真是个小傻瓜。”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有事务要向云将军请示。 云震松开了手,陆偲立即直起身重新站好。 门外的人进来向云震做报告,陆偲依然站在云震身后,看似一本正经,其实完全没在听别人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摸着鼻梁,想着刚才被云震捏鼻子的情形,总觉得这人好像是把他当作小孩子了吧。 他的心情有些矛盾起来,一方面,他似乎还满享受这种长辈式的宠溺,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对方能够把他当做成年人来平等看待。 哎,如果可以两者兼得是不是就好了呢…… 第34章 由于那场突发事故,原本预定三天的演习时间被迫缩短,第二天就结束。 各位指挥官开了总结会议,而后一同离开会议室。这一行十来个人,包括指挥官及其副手们,陆偲也堂而皇之地走在其中,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有听没有懂。 一路上指挥官们还在谈论着演习之后的事,走着走着,听见前方传来喧哗。 原来是有人在打架,双方均为军官,而其中之一正是陈子亮——演习事故的另一位主要当事人。 在那两个打架的人周围还站了不少人,但并没有人试图劝阻。 这边有人想要上前制止,却被云震叫住,说:“等等,让他们多打一会儿,有人的确该揍。” 于是整个基地级别最高的一群大佬们,就这么站在原地,足足旁观了好几分钟。 那两人分别都挂了彩,相比之下陈子亮伤得比较重,他的动作以防御为主,而跟他对打的那个人则毫不留情,时不时还狠狠咒骂几句。 其实按理说军队是不允许私斗的,不过,这次陈子亮的所作所为确实犯了众怒,别说是揍他,就连想杀了他的人都有。 终于,云震脱下白手套,递到陆偲面前。陆偲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来。 云震走了过去,那两个人还扭打得难舍难分,仿佛用电锯也割不开来似的。直到云震已经来到他们身边,这两人还无知无觉。 倒是其他的旁观者们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些大佬不知几时居然也到场,想提醒那两人却又不敢出声。 云震伸出手,看不出用了多大力气,动作简单之极,甚至轻而易举般,就像是猎人分开了自己养的两只不听话地互相撕咬的猎犬。 那两人喘着粗气互瞪一眼,旋即向云震望去,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眸,几秒后,彻彻底底安分下来。 现场完全死寂,连呼吸声都静不可闻。 直到云震开口,平淡的声音划开了这层薄冰般的气氛:“陈子亮,该说的话已经有很多人对你说过,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陈子亮猛地一怔,脸上满是青红交加的伤痕,看上去既狼狈而又狰狞。他低下头沉默几秒,重新抬起头,表情近乎带着一种狠意:“司令,请不要开除张贺的军籍,要开除就开除我吧!这次的事主要责任在我,应该让我承担责任,不关张贺的事!” 听到这话,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唯独云震显得无动于衷,回道:“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陈子亮咬了咬牙,突然屈膝一跪,膝盖砸在地面上沉重有声,话语也是掷地有声:“司令,求你!” 云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陈子亮脸色骤变,跳起来就要追过去:“司令,你答应过给我一次机会!你答应过……” 忽然有两名士兵从后面把他架住,令他动弹不得,只能嘶吼:“我现在就把这次机会给张贺,拜托你了,从今往后我绝对不再纠缠你,司令!我现在就……” “让他闭嘴。”云震说。 那个架着陈子亮的士兵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布来,塞住了陈子亮的嘴巴。 云震的目光扫向其他人,问:“张贺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掏出手机:“不知道,我可以现在联系他看看。” 云震颔首:“电话接通之后交给我。” 很快电话就通了,云震把手机拿来:“张贺,我是云震,陈子亮在我这里……不必多说了,你们私底下自己去说……嗯,我知道你会妥善处理……你在什么地方,我让人把他送过去。” 通话结束,云震将手机还回去,并安排几个人把陈子亮送走。 而后云震走回来,从陆偲手上拿回手套,环视在场诸位指挥官及其随扈们,缓缓露出一缕微笑:“既然这个时间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吧。” ※ ※ ※ ※ 于是乎,这些大佬真的就一起吃了顿便饭,席上讨论起先前的事,有人是觉得说,如今的年轻人实在太冲动善变,交恶的时候,哪怕违反纪律也要拼命死磕;和好的时候,又好到宁愿替对方顶罪。 不过陆偲却认为,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尤其是张贺和陈子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貌似很有猫腻…… 反正在他想来,那分明不就是一场“因爱生恨,末了又调过头来想要患难与共”的典型狗血大戏吗?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脑补过度了而已。他比较好奇在意的,反而是陈子亮最后没能说完的那番话—— 什么叫答应过给他机会?什么又叫从今以后不再纠缠?…… 这顿饭虽说是便饭,桌上也还叫了酒,因为在座有个别不折不扣的酒鬼,无酒不欢。 既然酒来了,自然是能喝的愿喝的都要来点才行。 云震的杯子也被倒了酒,白酒度数很高,这还不算,人家甚至拿了一整瓶放在云震面前,声称交由他一个人包办。 陆偲不禁有些疑虑,小声说:“你还是少喝点吧?” 此时陆偲是坐在云震左手边,而云震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将,耳尖地听见了陆偲的悄悄话,便说:“小同志,你还替你家司令担心呢?你难道不晓得他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吗?” “啊?” 陆偲哑然地看看对方,又看看云震,“真的假的?” 云震浅笑:“比一般人能喝而已。” “哈哈,是啊。” 那位中将再次接话,不无调侃地说,“一般就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能喝哟。”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还有人逗起陆偲来——就像长辈逗小孩那样,说他既然是跟云震一起的,那也应该跟着喝点才对。 陆偲连忙摆手说自己酒量很差,不能喝。 别人闻言就说——这怎么行?连他家司令都是千杯不醉,他至少也得要有百杯才行吧?现在就当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把酒量练练。 陆偲实在没辙,把求助的目光朝云震投去,谁知道一向关照他的云震这次竟然不帮他了,只用眼神告诉他——连我都要喝,你自然也逃不掉的,随便喝点吧。 话虽这么说,陆偲强烈怀疑这个人并不是帮不了他,而是不想帮他。 其实呢,这个人才是在座最想让他喝酒的人也说不定吧…… 任凭陆偲百般推辞,还是断断续续地被逼着喝下了一杯,后来云震看他确实酒量不行,已经开始有点发晕,便没让他再喝,把其他人的酒都挡了回去,这才总算给他找回一点点安慰。 饭局结束后,大佬们便要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军区。 陆偲自然还是跟随云震,乘车返程。他们俩坐在车后座,前面是司机,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名随扈。 这是一辆先进军用轿车,有全面防弹功能,前后座位之间设有特殊挡板,此时挡板是升上去的,把车厢分隔为两个空间,声音也受到一定阻隔,当然如果大声讲话还是听得见。 不久前,陆偲曾经烂醉过一次,一口气喝了三杯,又喝得急,当场就醉得一塌糊涂。今天他只喝了一杯,喝得也比较慢,所以还不算太醉,只是觉得头晕犯困,四肢无力,身体一次次从座位里往下滑,又一次次爬起来坐好,再一次次继续下滑…… 如此反复好几次,云震干脆将他拖过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好好躺着。 起初陆偲压根没反应过来,还迷迷糊糊想着这个枕头挺舒服的嘛,什么材质的呀? 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即想要爬起来,却被云震按住,从上方俯视下来的眼睛里流动着堪称温柔的光华,悠悠道:“你是想滚到座位底下,还是想乖乖睡觉?” “……”陆偲只好妥协。 可以说,他对云震已经有所了解,看上去丰神如玉的样子,实际上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即便他不厉色不严词,但决定了的事往往不容违抗,哪怕你想违抗,他一点一点步步进逼也会叫你妥协。 所以,陆偲其实是不想妥协也得妥协了。难免还会有些不自在,本来很困,这下反倒一时睡不着,就这么醒着躺在别人腿上,更加局促不安。 便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情绪,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之前陈子亮说什么你答应给他一次机会,那是什么意思?” “嗯?”云震眉梢微微一挑。 陆偲会注意并在意这件事,倒是有点出乎云震的意料,不过他也并不介意向陆偲解释:“以前发生过一些事,事情本身非人所愿,总之就结果而言算是我欠了他,所以我允诺给他一次机会,假如将来他犯了错,或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只要我能做到,原则之内我都会帮他。” “原来如此……那他还说什么以后不会再纠缠你,难道他曾经纠缠过你什么?”陆偲接着问。 “你认为呢?”云震反问。 “……” 陆偲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好奇,“该不会是感情上的什么纠缠吧?他对你……有那种意思?” 云震笑笑,不置对否。 陆偲想,这应该就是默认了吧。 平心而论,如云震这种条件的男人,被人纠缠什么的实在一点也不奇怪,只是…… ——这好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陆偲同志! 陆偲一下子回过神来,恨不能紧紧捂住脸彻底人间蒸发。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问的事情涉及了太多,虽然人家好像满不在意的样子,但他还是汗颜异常。 说到底,被一个同性纠缠,对大多数人来说根本是非常不舒服不愉快的事吧?他居然还傻不愣登地刨根问底…… 陆偲越想越后悔,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好奇心,却把情况弄得这么尴尬——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感觉,想再说点别的什么来缓解,却又一时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好在,他并没有尴尬太久,因为很快他就重新又犯困了,脑子转得太快也容易累啊。 不得不承认,躺着果然比坐着要舒服很多,而且还有一副舒适的“枕头”,既柔软有弹性,又不失肌肉的硬实感。 肌肉啊……陆偲暗暗咋舌,这个人其实是深藏不露的吧?表面那么温润内敛,实际上可是狠角色,比方说先前轻易分开那两个打架的人,你看他似乎没用上多少力气,其实如果没有一定的爆发力又怎么可能办到呢? 话说,云震这么厉害,还有陆英捷也非常厉害,而这两个人都是从军队里练出来的。如今他自己也在军队,虽然说只有两个月时间,但回家以后他仍然会坚持锻炼,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也变得像那两个人一样厉害呢?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许,陆偲渐渐沉入了梦乡。 刚开始睡得还算舒服,但这毕竟是在车厢里,两条长腿只能蜷缩着,没办法伸直,缩久了难免有些不舒服,他翻来覆去越睡越不安稳,终究还是醒了,或者说是半睡半醒。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面前隐约有热气散发过来,下意识地把脸凑过去蹭了蹭,好像蹭到什么硬硬的东西,又用鼻子顶了顶,来回磨蹭几下,缓缓呼出一口气,张开眼,大概过了十秒左右,他才留意到眼前的绿色,似乎是别人军裤的……裤裆? 等、等一下!那他刚刚蹭来蹭去的是什么…… 第35章 ——还能是什么? 要知道,他睡了不到几分钟就转过身,面朝着人家胯|下,口鼻中反反复复喷出热气,后来甚至还把脸啊鼻子啊什么的都蹭上来…… 一个年富力强的成年男人哪,你认为他会被蹭出什么情况? 现在应该怎么办?陆偲不知道,反正他是完完全全不敢看人,汗流得几近虚脱,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事实上他差点想干脆装死算了,旋即又意识到这主意恐怕更糟糕。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摆脱这个处境再说吧。 刚准备起身,却被云震摁住胸口压了回去,而后扣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沿着他的唇线摩挲而过,问道:“小玫瑰,你愿意用嘴帮我吗?” 如此温和自然的语气,就仿佛是一位长辈在问孩子——小朋友,你想吃棒棒糖吗? 陆偲彻头彻尾呆滞,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 也许是由于过度震惊,他的面部神经反而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只有两只眼睛瞪得通圆:“你说……什么……?” 云震眼中漫出一丝笑意,将食指探进了陆偲嘴里,指尖与他的舌尖零距离接触。 “用这里帮我,好吗?”云震弯下腰,更近更专注地看进陆偲的眼底。 那种目光,仿佛带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刹那间,陆偲就跟被催眠了似的,尽管脑子里还有个声音在叫喊着——“陆偲你快醒醒啊这一定是在做梦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啊啊!”,脑袋却已经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又点了几下。 是的,他点头了,他同意了,在他什么都还来不及考虑的时候。 云震托着他的后颈将他扶起来,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皮腰带上,然后说了一句:“交给你了。” “……” 陆偲吞了一口唾沫,用颤抖不止的双手,开始解起那根皮腰带。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在说——快住手!这绝对绝对不可以,太无稽了,太荒唐了,不能这样下去啊! 另一个说——来吧陆偲!就这样,没错,难道你不想做吗?其实你自己也想这样做的对吧?做吧,做吧做吧! ……两边激烈鏖战,迟迟分不出胜负。 而与此同时,陆偲手上的动作却也一直不曾停歇,已经解开了皮腰带,露出那条深棕色的内裤,用手指勾着裤腰往下一拉…… 陆偲咂舌,或许是他脑子真的秀逗了吧,因为他竟然觉得人家连这种部位也长得很好看呢,又……宛如美玉一般。 陆偲再次吞了吞唾沫,低下头…… 如果这时候他意识清醒的话,大概会想——好吧,我果然还是不折不扣的gay啊,始终是喜欢男人,自然也会喜欢男人的这个东西…… 从前的他堪称洁身自好,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不能,更不敢。 假如不是受到种种环境因素所制约,谁又知道他会是怎么样呢?就算不至于荒淫|糜烂,想必也不会亏待自己的欲求吧。 云震闭着眼,头仰在座椅靠背上,手放在陆偲头顶,五指穿插在细密的发丝之间,随着他的脑袋一上一下而起起伏伏。 他基本没有什么技巧,这很容易感觉出来,他显然非常生疏。当再一次感觉到他的牙齿时,云震出声说道:“不要咬,用嘴唇和舌头。” 陆偲不由一怔,听取了意见,用嘴唇把牙齿包覆起来…… 他的乖巧令云震十分满意,鼓励似的揉揉他的头发。他也的确接收到这份鼓励,于是越发努力。 这之后云震不时会提点他……事后陆偲回想起来,觉得简直就像是上了一堂专业课。 当然,眼下这会儿他是心无旁骛的,全心全意只想让对方感觉更舒服。 俗话说熟能生巧,可见技巧并不是一下子就能练出来,但是最起码,他的口腔很热,摩擦生热再加酒精作用,基本跟一只小熔炉差不多了;舌头很软,而且越来越灵活,简直就像什么调皮的小动物,一再一再挑逗着云震的,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几乎被刺激得不行,呼吸也越发粗重起来,插在陆偲头发里的手指渐渐收紧,几度想要挺起腰,深深进入他的喉咙里去,却到底还是考虑到他会难受而忍耐住了。 那个时刻来得比预期更快…… 陆偲毫无防备,……呼吸一窒,差点就呕吐出来。他剧烈地咳嗽着,乳白的粘稠液体被咳得从嘴角挂了下来,滴落在车子的地板上。 云震拿纸巾帮他擦嘴,他把纸巾接过来,想把车里弄脏的地方也擦一擦,却不期然地被云震拖过去,托起他的脸,吻住了唇。 陆偲愕然一怔,旋即感觉到有只手在解他的皮带,他立刻想也不想地将之扣住。 云震从他嘴里退了出来,在他唇角轻啄一口:“手放开。”似诱惑又似催促的低语,伴随着一阵温热暧昧的吐息流入耳窝深处。 陆偲但觉后颈发麻,鸡皮疙瘩好像都起来了:“你、你要干什么?”事到如今还问这种问题似乎很愚蠢,也很虚伪,可他实在按捺不住。 “不用怕,我想触摸你。”这话是如此直白简单,仿佛只是在说——走吧,我想带你去散步。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 陆偲顿了顿,困窘地咬咬下唇,“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虽然刚才云震让他咬,但在他的想法中,男人的上来了,哪还管什么男的女的,不然怎么连充气娃娃都能热卖呢?有得用、用得爽就行啦。 却万万没想到,云震居然吻了他,甚至对他的身体也感兴趣的样子,这…… “嗯?”云震似乎不太理解他的疑问。 只听他咕哝着补充道:“陈子亮都被你拒绝了啊……”所以这难道不是因为不喜欢男人吗? 云震于是笑了,在他鼻尖亲了一下,说:“我只是不喜欢他。” “……” ——那你难道喜欢我?这个问题瞬间从陆偲脑中闪过,随即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太愚蠢,直接丢到了九霄云外。 呵呵,只不过是男人之间互相帮忙纾解而已,谈得上什么喜欢,又何须什么喜欢呢? 想归这样想,陆偲仍是感觉有些别别扭扭。之前他给云震做那种事,还可以算是……就当是为上级服务(精神真伟大啊),而云震反过来对他这样那样,他莫名就羞涩不安起来。 然而他的抗议和挣扎都被云震牢牢压制,用嘴堵住他的嘴,用手解开他的皮带和拉链。当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握住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经…… 果不其然,他其实也是想要的啊…… 说什么为别人服务,其实又何尝不是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呢? 总之还是那句话——他就是喜欢男人,也喜欢触碰男人的身体,当然,同样喜欢让男人来触碰他的身体。 随着那几根手指的温柔抚弄,陆偲只觉得下半身不断充血,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热量往那一处聚集而去,在对方的掌心里发硬发烫。 当血液都集中到下半身之后,头上的供血自然就不足了。 要不怎么说男人的脑袋是长在腿间呢?一旦被占了上风,理智什么的就得统统靠边站。 更何况,不要忘记他还喝了酒…… 他能够抵抗到现在,已经堪称奇迹。 当云震觉察出他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便将他抱起来放到双腿中间,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手中一边继续动作着,一边亲吻着他的耳朵与脖颈。 他的耳垂不大不小,咬上去软乎乎的,口感甚好。他的脖颈光滑修长,当他意乱情迷地昂头呻|吟的时候,宛如天鹅引颈,还依稀散发出清香诱人的气味。 当然,云震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气味。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一种生物发|情的味道,俗称荷尔蒙。 ……云震认真端详过,陆偲的本钱不错,至少比起一般人要好,不过看在云震眼中却始终觉得可爱,几乎爱不释手,以至于直到陆偲射精都还有些舍不得。 陆偲……明显是已经憋了许久——这一点也让云震感到有些意外地可爱。 其实单从外表上来看,陆偲生的是一副明媚风流相。不过,另一部分则是相由心生,他的内心,或者说他的灵魂,为他的长相另添了一股灵气。 云震用纸巾把他仔仔细细擦拭干净,期间他一直毫无动静,起先云震以为他在害羞,后来才发现他居然是睡着了。或许应该说,是因为承受不了酒精的麻醉、心情的矛盾纠结、再加上高|潮的震撼刺激——诸此种种混合冲击,最终晕迷过去了。 云震把他放下来躺着,让他再度枕在自己腿上,捋起他额前的头发在眉心印下一吻:“做个好梦,小玫瑰。” 转头望向窗外,手肘支撑在车窗下,手背托着下巴。 窗外阳光灿烂,光线穿透茂密的梧桐树叶倾洒而下,形成一缕一缕影影绰绰,在俊逸的面容上映出斑斑驳驳的光影,从那双略显透明的浅色瞳眸中飞掠而过,然后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老多河蟹了……(汗) 如需完整版请留下邮箱^^ 【haveagooddream】 第36章 如果地上有洞,陆偲一定把自己埋下去;如果墙上有缝,陆偲绝对把自己塞进去—— 已经过了好几天,每当陆偲想起车上发生的事都会产生以上心情。 为什么?因为他没脸见人啦! 如今回头想想,其实他自己也有一千一万个想不通,怎么当时糊里糊涂懵里懵懂就……了呢? 后来到军区下车的时候,他的酒劲已经醒了大半,却宁可彻彻底底醉死过去,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 毕竟,那可是他的云叔,他的司令大人啊! 对于云震,他一直崇敬仰慕,还有些敬畏,同时也伴随些许好感,甚至说是某种美好的幻想也可以。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幻想是不需要有任何负担的,然而放到现实中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尤其想到他居然把那种脏东西弄在了云震车上,就恨不能把自己塞到车轮底下去让车子来回碾一碾…… 啊啊啊他到底该怎么办?以后要怎么面对云震才好?在云震眼里又会怎么看他? 话说回来,当时他其实比较被动,就算谈不上是被强迫,至少也是被引诱吧?当然他自己的节操也有一点点问题,但就意义来讲,这能不能算是一次职场性骚扰呢? ……不过有人被骚扰得还能这么爽的吗? 各种纠结各种为难啊啊啊! 不管怎样,他不可能永远逃避,该面对的时候总得面对。 按照惯例,每个礼拜他都至少要见云震一面。之前他的手机虽然上交了,但他也不能完全跟外界断绝联系——主要是因为索菲亚那边,他有拜托周彤有空时过去看看,每周也会打电话到疗养院问问情况。 照理说他可以把号码记下来用公共电话打,但之前因为觉得每周来找云震一次打电话还挺方便,反正他本来也乐于与云震多多接触,所以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谁知道现在会闹出这种状况呢? 转眼,这个例行的电话日又到了。 哪怕天塌下来、地裂开来,陆偲都不可能把索菲亚的事放着不管,所以他还是来到云司令的办公室门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传出的回应,陆偲深呼吸几次,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云震正在讲电话。陆偲进门后,见云震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稍等。 陆偲只好站在原地干等着,大约等了半分钟左右,云震结束了通话,直接问他:“来打电话是吗?” 陆偲干咳一声:“呃,是。” 云震把他的手机从抽屉里取出来交给他,而后就开始专心看文件,做批示。 陆偲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开启手机,在等待播放开机动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偷看云震那边,后者只顾认真工作,从头到尾没往他这里多看一眼。 心里忽然不知道是怎么滋味。 原来只有他自己那么在意吗?相比这个人的云淡风轻,一个人在暗地里纠结了这么多天的自己简直就像是白痴一样嘛…… 陆偲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愿再想。 电话打到疗养院,护工说索菲亚仍然是老样子,不会跟人交流,倒是会看电视,或者说并不是看,而是听。 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吧,她似乎挺喜欢听歌,偶尔还会自己哼,只不过是光哼哼而已,并没有歌词。 总而言之,身体健康,无病无痛,这也就算是好消息了吧。 陆偲挂了电话,关机,将手机再次交给云震。 其实今天除了打电话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陆偲已经考虑很久,还是想试着提提看:“云……司令,明天我想请个假,可以吗?” 云震:“什么假?” 陆偲:“事假,我想去外面看一个人。” 云震:“说具体点。” “唔……”陆偲挠了挠头。 严格说来,他只是来插班特训,本身就不完全在规矩内,并不需要事事都遵照规矩来办。不过,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了,也不能什么规矩都不讲。 随随便便说一声就想破坏最基本的规矩,自然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老实交代道:“我想去疗养院探望母亲,明天是她的生日。” 云震思考少顷,眉头皱了皱:“你母亲什么时候进了疗养院?难道她不在美国?” 陆偲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吗? 脑筋转得飞快,如果要说实话,就得坦白自己重生的事,可这种事告诉云震恐怕不大合适;如果要说谎,有可能瞒得过精明强干的司令大人吗? 思来想去到最后,他说:“在美国的那个是我血缘上的母亲,我说的这个,是我情感上的母亲。” “……” 有关陆偲的个人情况,云震知晓的只是一些基本方面,至于更具体的细节——比如什么血缘上的母亲、情感上的母亲,他当然是无从了解。 其实这种说法比较笼统,模棱两可,不过也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云震应道:“嗯,可以准你假。” 陆偲立即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地举手敬个礼:“谢谢,谢谢云叔!那我先走了,云叔再见。”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云震把他叫住。 陆偲蓦地一个激灵,迟疑几秒,才慢腾腾地转回身,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打起鼓来。 ——这人叫住他干什么?难道打算跟他说什么吗?不会要提起那天的事吧?尼玛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结果却是听见:“明天我也有事出去,可以带你一道走。明天上午九点,你在宿舍等着我。” 陆偲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心里那股紧张忐忑的劲还没缓过来,下意识地拒绝道:“那个,这不太好吧?多不好意思……” 云震笑笑:“你坐我的车这么多次,已经很熟了,还会不好意思?” “……”就因为上次不小心跟你(的车)太熟了才会这么不好意思好吗?! 腹诽归腹诽,陆偲可没脸跟人家争论这种问题,只得妥协:“好、好的,我明白了,那就明天见,我走了。”话音刚落就冲出门去,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几乎都能看到他蹄子下面激起的一溜烟尘。 云震看着在他身后关上的门,嘴角微微勾了勾,旋即平复,低下头继续审阅文件。 ※ ※ ※ ※ 次日九点,云震的车准时来到,陆偲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候。 上车后,陆偲有意留心地板,当然早已看不出任何异常,干干净净。 今天车里的挡板是放下来的,坐在前面的司机还是上次那位。 车里的东西会是谁清理的呢?云震本人?还是交给了司机同志?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那天发生的事,司机同志不就知道了吗?难道真的知道了吗?不知道吗?知道了吗?不知道吗?…… 陆偲这边心乱如麻,云震那边淡定如常,好像并没有过多注意陆偲怎么样。 后来陆偲发现云震似乎很忙,不时就有人打电话来。他没有细听云震的讲话内容,总之看那说说笑笑的样子,不像工作上的事,应该都是一些私人电话。 看来咱们司令大人的业余生活还挺忙碌嘛…… 又一通电话结束,云震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这事陆偲早就想好了:“方便的话可以送我回住处吗?我去拿车,然后我就能自己开车去买东西和……” 云震截过话:“你要到哪里买东西,我送你过去。” 陆偲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麻烦你了,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云震捉住那只还在摆动的手,慢慢放到陆偲腿上:“没关系,我的事不急,到晚上之前都可以。”说完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收回了手。 “……” 陆偲只能“otz”了。 人家已经把话讲到这种地步,如果他还非要拒绝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吧?可如果不拒绝的话,不拒绝的话……其实人家也不可能吃了他是吧? 算了,与其杞人忧天,不如顺其自然吧。 陆偲不再自寻烦恼,说出了目的地。那是一家蛋糕店,从前索菲亚最爱这家店里的巧克力蛋糕。 买好了蛋糕,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疗养院。 住院楼下,云震让司机暂且等着,他与陆偲一道上楼。 陆偲没料到云震会一直陪着他到这里,想想对方毕竟陪了他这么久,他总不好现在就过河拆桥丢去一句“你可以走了”吧? 反正他这边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亏心事,人家想来那就来吧。 当陆偲走进病房的时候,索菲亚的轮椅正停靠在窗边,她静静望着窗外,目光看似很遥远,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 多日不见,陆偲还挺想念她,看见她就觉得心里安定,这是一种家人之间专属的亲切感,割舍不断。 他说:“妈,我来看你了。” 索菲亚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旁的云震一眼,然后扭头重新看向窗外,从始至终毫无表情起伏,就像看见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早已经被她漠视惯了,陆偲不会失望难过,低声对身后的人解释道:“她不认得人,也不会跟人讲话交流,你不要见怪。” 坦白说,任何人面对这样的情况都不可能不产生猜疑,不过云震并没有多问,默默点头。 在病床边的靠墙处有两副沙发椅,椅子中间夹着一张小圆桌。 陆偲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把蜡烛插在蛋糕上,问云震借了打火机将蜡烛点着,然后捧着蛋糕走到索菲亚身边,将她的轮椅转过来面朝自己,半跪下去,双手把蛋糕端到她面前。 索菲亚看看他,又看看蛋糕,一脸木讷茫然。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陆偲唱完了生日歌,又说,“生日快乐,妈妈,祝你早日康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索菲亚的视线从蛋糕上再次回到他脸上,依旧显得无动于衷,似乎不论是他的脸也好还是蛋糕也好,在她眼中都毫无区别。 陆偲替她吹熄蜡烛,站起来,弯下腰在她头顶吻了一下,走回桌边把蛋糕放上去,用随蛋糕赠送的塑料小刀切了一块,放到纸碟里。 他端着纸碟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云叔,来一块吗?” 云震说:“先给你母亲吧。” 陆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轮椅上有自带的折叠小桌,陆偲将之放下,把蛋糕摆上去,再把叉子塞进索菲亚手里,朝她做了几下手势:“吃吧,吃蛋糕,吃吧。” 吃饭入厕这类基本的自理能力,索菲亚还是有的。她盯着蛋糕发了会儿呆,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陆偲关切道:“好吃吗?这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还记得吗?” “……” 不出所料,索菲亚还是不理不睬,一心吃自己的。 陆偲站起身,又去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云震:“你也吃点吧。”顿了顿,赧然地咧咧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那么久,只能给你吃这种东西……” “没关系,这种东西——”在拖长的尾音中,云震淡淡一笑,“我也很久没机会吃了。事实上,倒是我应该感谢你。” “啊?不用不用。”为什么要感谢他呢?就因为给了蛋糕吃?唔,应该只是客气话吧。 陆偲没想太多,指了指那张沙发椅,“对了,云叔你坐啊。” 云震在椅中坐下,陆偲坐到他对面,给自己也切了一块蛋糕吃。 从军区进入市内,然后去买东西,再来到疗养院这儿,整个过程耗时不短,正常的午饭时间早已过了,人也确实是饿了。 陆偲大快朵颐着,忽然看见云震的手指伸过来,他怔了怔,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那副指尖抚上他的嘴角,轻轻擦了擦。 随即云震收回了手,一抹笑意滑过眼底:“慢点吃,嘴弄脏了。” “……哦,谢谢。”陆偲不由得脸红了红。 心不在焉地拿叉子在蛋糕上戳了几下,莫名觉得很佩服云震——可以随随便便做出这样的亲昵举动,而且做得如此自然而然,就如同是长辈对待孩子一样。 要不是曾经有过那天的事,自己肯定也不会想到什么有的没的吧…… 说到底,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明明已经发生那种事,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个字都不再提起,是根本就不在意,还是别的什么…… 蓦地用力甩甩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这么自我告诫着,陆偲略有点泄愤似的一叉子下去,叉起了大块蛋糕往嘴里送。 突然,他的手就顿住了,维持这副张大嘴巴的呆愣状足足好几秒,猛地扭头朝索菲亚看去,圆睁的双目中满是震惊。 此时索菲亚的蛋糕已经吃了大半,没有再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偲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是真的听见了——她在哼歌,没有张口也没有歌词,就只是那么哼哼。 当陆偲听出这首歌的旋律,立即站起来走到索菲亚面前,蹲下去,仰头凝视着她。她只是一心哼歌,闭着双眼什么都不看。 慢慢地,陆偲喉咙里溢出了一丝声音,由弱渐强,加入她的旋律当中。 从云震这个角度看过去,阳光从索菲亚背后的窗外倾洒进来,而蹲在索菲亚面前的陆偲,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她的身影之中,那张侧脸轮廓有些模糊,却依稀给人一种异常温柔的感觉,那么深情缱绻,简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索菲亚哼了很久很久,陆偲也跟着她哼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云震都快能学会了。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简短明快,又似乎略有一点伤感。 那两人就这样一遍遍循环着同样的旋律,直到索菲亚大概是累了,方才停止。 陆偲随之停止,痴痴地望着她,看样子像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翻江倒海,许许多多前尘回忆接踵而来,又渐次飘散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隐约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去,果然云震也正看着他——或许一直都在看着他。 他的嘴角无意识地扯了一下,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首歌……是俄罗斯民谣,小时候她常常唱给我听,也是我跟她学会的第一首歌,我……” 突然哽咽,眼眶迅速发热发胀,他赶紧捂住嘴巴,忍耐般地不停深呼吸、深呼吸。另一只手伸出去,放在索菲亚的膝盖上,毫无章法地揉搓着,仿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半晌,他捂在嘴上的手放了下来,开口唤道:“妈……”这个字,其实完全没有声音,或者说是发不出声音,好像一旦有声音流出喉咙,就会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冲出眼眶一样。 自然,索菲亚是听不见他的,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陆偲低下头,慢慢靠过去,额头抵在她膝上,无声无息地又叫了一次:“妈妈……”妈妈,妈妈啊! 忽然站起身来,谁也没看,仿佛是在空气里留下了一句“对不起”,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水池边趴了下去,哗哗水声将他的哭声完美掩盖。 他的声音并不大,主要是眼泪来得太急太凶,以至于有些喘不上气来,哭得一抽一抽,狼狈极了。 打从心底来说,他是不想哭的,已经决定了要更加坚强活着不是吗?只是这会儿他实实在在抑制不住…… 罢了,就让他再软弱这么一次吧。 总算哭够了,草草洗把脸,打开门正要出去,却被杵在门外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你在这里多、多久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疾哭过后的后遗症,一句话讲得磕磕巴巴。 云震沉默着托起陆偲的下巴,端详片刻,把他推回卫生间里,拿了一条毛巾用冷水浸湿,敷在他眼睛上。 陆偲怔了怔,渐渐明白了什么,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谢、谢谢。” 因为是闭着眼睛,他看不到云震此刻的表情,只听见了温柔中带着认真的这样一句话:“以后再哭不要躲起来。” 陆偲再次怔住,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 云震也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帮他敷眼睛,敷到差不多了,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就像捧着一朵娇贵无比的花苞那般,目不转睛凝眸而视。 陆偲不自觉屏息,视线想躲却不敢躲,只能直直地与之对望,心口一阵阵发紧,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自己的脸更热,还是对方的手掌心更热。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这个人会吻下来…… 结果云震却松开了手,像是确认他的眼睛已经消肿,满意地在他肩上轻拍两下,就这么转身走了出去。 陆偲长舒一口气,紧缩的胸腔瞬间松弛,似乎放下心来,又似乎是有点……失落?艾玛这见鬼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陆偲敲了敲脑袋,不再多想,走出门回到病房,看见索菲亚仍然维持着老样子,低着头闭着眼,坐在轮椅里纹丝不动。 陆偲上前喊了她几声,她毫无反应,才知道她原来是睡着了。 刚把她抱回床上,恰好护工大姐过来巡房。陆偲与她聊了一些索菲亚的近况,顺便把蛋糕也分给她一块,剩下的请她帮忙拿去冷藏起来,留着给索菲亚当点心。 索菲亚这一睡不知几时会醒,反正陆偲已经看过她,陪她吃了蛋糕,继续逗留太久也没必要了。 跟云震一同下楼,往停车处走去,陆偲想了想:“云叔你去忙吧,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 云震说:“你已经没有其他事了?那就跟我一起来吧。” “呃?方便吗?”陆偲犹豫不决。 云震的回应是直接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上了车。 第37章 当车子开到墓园大门口的时候,陆偲不得不惊讶了。 因为云震什么都不说,陆偲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车后就跟在云震身后,一路安静往前走,最后来到某座墓前。 墓碑上是一张女性照片,样貌非常年轻,好像还满漂亮。墓碑前放着几捧花,花瓣还很鲜嫩,显然不久前才有人来拜祭过。 见到云震把刚刚在花店买的白百合放了下去,陆偲心里越发好奇,却始终没敢问,毕竟这不是一般的。生死相关的事,他怎么能随便多嘴? 他们并未在墓地停留多久,似乎云震前来的目的只是送花,送完就走。 两人重新上了车,车子继续行驶,一直开到城市东区。 以前陆偲曾经偶尔路过这里,听说这一带是属于什么老干部的住房,放眼望去都是老式别墅,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不过整体环境还不错,尤其是绿化做得很好,再加上人流量比较少,感觉格外地清雅幽静。 车子停在其中一幢房屋前,陆偲跟随云震下车,穿过那座敞开的庭院,来到屋子大门外。 云震摁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陆偲就愣住了,因为这孩子着实长得跟云震很像,比上回见到过的云艾还要像。 ——这次总不会是侄子什么的吧? 不出所料,他听见那个少年对云震喊了一声:“爸爸。” 果然,不论长相也好,年龄也好,都应该最适合父子才对嘛…… 进门后,陆偲看到有两位老人家,心想既然那男孩是云震的儿子,那么这两位想必就是云震的父母啰? 这次他却猜错了,云震对二老的称呼是“叔叔阿姨”。更奇怪的是,两位老人的态度非常冷淡,只是点点头,可有可无地寒暄两句,然后就回了房间,感觉上好像不愿跟云震面对面,甚至根本不欢迎他的到来。 云震对此不以为意,他也只想跟儿子云朔旸聊聊而已。 云震:“去拜祭过你母亲了?” 云朔旸:“嗯,去过了。” 云震:“最近身体还好吗?” 云朔旸:“还不错。” 云震:“学业上有没有问题?” “没有。”云朔旸顿了顿,反问回来,“你呢,最近身体和工作怎么样?” 云震微微笑:“嗯,很好。” “……” 如此一问一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并且不看两人相貌的话,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对父子吧。 父子俩也没有聊多久,半小时左右,云震就离开了。云朔旸送他出门,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远去。 车厢里一阵安静,除了车子的引擎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直到云震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陆偲干笑:“呵呵,还好。”停顿几秒,才又说,“是有一点点……吧。” 听到他老实承认,云震并未见怪。 在今天这些事情上,陆偲会想些什么,会有什么感受,基本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云震既然能把他带在身边,自然也能接受他的所有好奇与猜测。 不过,与其让他自己胡乱猜测,云震倒是不介意对他直言:“朔旸是我和唐瑄的孩子。” 几乎是立刻,陆偲就想起了当时在墓碑上看见的名字——唐瑄,原来就是云震的妻子,或者应该说是前妻?另外照情形看来,今天似乎正是她的忌日…… 云震接着说:“小时候唐瑄跟我住在一个大院里,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我把她当成妹妹,她倒是总说长大之后要嫁给我做妻子。” 听到这里,陆偲的鼻尖纵了纵,隐隐约约嗅到了故事的味道。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云震肯告诉他这些,总之他很愿意侧耳聆听。 “原本我另有中意的女子,然而唐瑄使了点手段……怀上了我的孩子。” 云震勾勾嘴角,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现在想想只觉得她太傻,不过当时我还是非常气恼。尽管在两家长辈的压力之下跟她结了婚,但是婚后我几乎从没跟她一起相处,完完全全扑在工作上。 由于我的冷落,唐瑄变得心情抑郁,身体状态也每况愈下,七个月的时候早产生下了朔旸,之后不到半年就与世长辞…… 那天我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我说我工作很忙,至于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忙,还是我故意不肯去——或许只有当时的我才清楚了。” 说完云震又笑了一下,笑意中多了几分自嘲。 陆偲见状暗暗感叹,这就是所谓的回首当时已惘然吗? 谁没有过年少轻狂?也或许,那就是这个人的最后一次轻狂吧,然后他便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稳重,最终成了今时今日的男人。 陆偲念头一转,想起之前目睹那父子俩相处的情形,觉得好像懂了什么:“所以你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他母亲的事,心里还是有点责怪你?” “责怪我?这倒没有吧。” 云震说,“因为早产的缘故,他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差不多在医院里呆了整整一年。他的外公外婆都是军医,那时候还没退休,一直在照看他,后来他的身体好转了,就直接把他带到身边抚养长大。基本上我和他从没真正住在一起相处。” 所以他们的关系看上去比较生分,并非因为谁对谁有不满,只是本来就没亲近过而已。 “啊?”陆偲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又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不让人家父子在一起呢?这不公平。 “那你可以把他要过来啊,法律上你才是第一监护人吧。” “没必要。” 云震摇摇头,淡然道,“他跟着二老已经习惯了,他们会帮他调理身体,长大之后他对医学有兴趣,也可以从二老这里学到很多,让他跟他们在一起是最好的。” “可是……”陆偲欲言又止,虽然云震的说法在情在理,但他还是纠结于父子这层关系上。 明明是亲父子啊…… 云震莞尔一笑,伸出手捏捏他的面颊:“不要这副表情,小傻瓜,对我来说只要他平安长大自在生活就可以了。反過來,他對我也類似。” “……”陆偲彻底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千家万户父母子女,各有各的相处模式,有的情深意重和睦融洽,有的却像仇人似的三天两头争闹不休,而有的……又是这么冷淡。 陆偲想到自己的家庭,相比之下倒算非常幸运,虽然不怎么富有,但是彼此关爱互相扶持,这就已经是一种幸福吧——至少在多年以前曾经如此。 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收回越飘越远的心神,这才注意到云震手里不知几时多了一只方方正正的纸盒。 这是先前临走时云朔旸拿给云震的,现在云震把盒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一本相册。 陆偲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云震一页一页翻开相册,全部都是风景照,景色的确挺美,可是……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云震答道:“送给我的礼物。” “礼物?”风景照也能拿来当做礼物吗? 陆偲越发纳闷,倏然灵光一闪,“难道这些照片都是他自己拍的?” 云震赞许地笑了,小家伙脑子转得还挺快。 见云震点头,陆偲惊叹起来:“哇,那很厉害啊!我还以为那些照片是专业人士拍的呢,真看不出他年纪这么小,摄影水平却这么高,这是他的业余爱好吗?” “两大爱好之一,另一个就是医学。” 云震说,“以前他只接触到医学,也只喜欢医学,后来接触了摄影,感觉很有趣,就渐渐越来越喜欢。原本他是要考医科大学,现在看来还不一定,依他的天分去学摄影也不错,你说呢?” 陆偲的确无法否认,但又不免有些疑虑:“说是这么说,不过,医学那边又怎么办,难道就要放弃了吗?毕竟已经学了这么多年,而且跟摄影相比的话,一般人还是认为学医比较有前途吧?何况他的外公外婆应该也是期望后继有人,恐怕不会乐意看到他改变发展方向吧?” 对此,云震的回应是:“我的儿子,自然有权力去做他想做的事。” 仅此一句,没有傲慢嚣张,更没有得意洋洋,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理所当然。 陆偲先是错愕,再是惊艳——作为一个父亲,这样子的男人简直帅呆了酷毙了有没有?——最后就是彻底叹服。 原先他还觉得这两人的父子模式很不正常,现在却没这种感觉了。 想想看,云朔旸把自己的摄影作品特意集结成册,送给云震,显然也是一种示好。至于云震对云朔旸那就更不用说了吧?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看来父子之间也可以这样,淡淡的像水一样,却没有什么能够把水砍断,不是吗? 关键是彼此安之若素,既然他们自己习以为常,旁人又有什么可置喙的呢? 陆偲想着想着,又联想到自己身上。 对于已经再也见不到父亲的他来说,还能够与父亲偶尔见面的云朔旸其实是多么值得羡慕啊,说是嫉妒或许也不为过,但随即就化作了一丝惆怅掠过心头,最后只留下一片模模糊糊的阴影。 为了让那片阴影尽快消散掉,他随口找个话题:“他经常会把自己的作品送给你吗?” 云震说:“有两次,上一次也是作为生日礼物。” 陆偲“哦”了一声,两秒后突然挺身坐直:“生日礼物?!这个意思该不会……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吧?”语气在那个“也”字上加重。 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其实在云震的意料之内,甚至可以说是蓄意为之。 看着那双瞪得圆鼓鼓的眼睛,有一种有别于平常的灵动,云震笑了起来,不慌不忙地点点头。 陆偲的脸慢慢变成“囧”状。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不单是索菲亚的生日,竟然也是云震的生日?哦,而且还是他前妻的忌日…… 脸上的“囧”字瞬间又放大一倍:“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呢?” 云震无谓地说:“只是生日而已,不需要大肆宣传吧。” “话不是这么说啊。” 陆偲抓耳挠腮,“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什么的……” 云震轻轻挑眉,连眉梢仿佛也挂着笑意:“你不是已经请我吃了生日蛋糕吗?” 陆偲:“……” 我勒个去!原来如此! 难怪当时云震说什么应该感谢他,搞了半天是早就已经把他绕进去了啊。 ——司令大人,亻尔弓虽! 陆偲默默擦汗,想了想又说:“那怎么能算呢?就那么一小块……再说既然过生日,总该热热闹闹庆祝一下吧?” 云震摆手:“不用了,我不喜欢热闹,况且已经有很多朋友给我来电祝贺。”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 云震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又看了看陆偲,眼神仿佛在说——瞧,这不又来了一个? 现在陆偲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云震的私人电话特别多了。 说起来,好像人都是这样,小时候总把自己的生日当做全天下最要的节日,长大了就越来越不在乎,何况到了云震这种阶段,哪还会像青年人一样呼朋唤友凑热闹,除非是过整寿吧。 不过,如果陆偲不知道的话倒也罢了,既然他已经知道,要是不做点什么表示,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送礼物,却又不太了解对方的喜好,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等到云震讲完了那通电话之后,陆偲便提议:“那要不,我请你吃个晚饭?” 这样的提议,云震自然没必要再拒绝,笑了笑:“好吧,那就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 陆偲连忙谦逊一把,也跟着笑,笑得憨态可掬,“哦对了,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 云震说:“随意。” 陆偲于是思忖起来,第一念头就想到回家亲自下厨,但马上又否决掉了。他那手艺充其量就是做做家常菜,用来给别人庆生什么的,未免寒酸了点,况且,贸然把人带回家里去好像也不大合适吧? 最后他想到了——vulcan酒店。 在自己的酒店里请人吃饭,诚意算是有的,关键是那里环境好、食物好、服务好,足以配得上给司令大人庆生啦! 作者有话要说:人无完人,云叔也是会犯错的^^bb 这几天搬家,忙里忙外到处跑,累得一咪,整个人都快痿了……otz 感谢大家的支持替我充了电,真的谢谢你们~(鞠躬) 第39章 两人再次去到vulcan酒店,这次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住宿。 直到进入房间以后,陆偲仍然恍恍惚惚,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甚至不敢回过神来,更不敢去认真思考……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在来这里的途中他没有阻止云震?他怎么就真的跟着来了呢?难道他不知道来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不,他已经猜到了,而且他相信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所谓的最后一份礼物,就是他自己。 既然他都知道,为什么他还会跟来呢? 他也不知道啊啊啊! 当云震一用那种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一用那种深邃的眼神注视着他,他的意志就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了。 他想,这个人果然是有魔力的吧?根本就是把人催眠了吧?难道真的不是催眠吗?一定是吧?对吧? 即使来到这里之后,陆偲不止一次打过退堂鼓,想要临阵脱逃,但又始终没有这样做。 归根到底,除了忐忑、不安、纠结……等等之外,在他心底深处隐隐还带有一丝期待。 是的,期待。 与上次半醉半醒的情况不同,这次他终于是在清醒的时候明确认识到,如果有机会的话,其实他并不排斥、甚至是乐于与云震发生一些什么的。 这算是乱来吗?他不这么觉得。 好歹云震跟他已经比较熟悉,况且他一向认为云震非常有魅力,本就心存好感,既然有机会与对方更加亲近,他又凭什么不乐意呢? 这么说吧,从他前世特意找人完成一夜夙愿的事(虽然说是所谓的临终遗愿),以及主动迷|奸某大神的事(虽然号称是为了借幸运破除诅咒),多多多少都能看出,他其实并非那么保守的人。 更何况,前世大半辈子他都是怎么过的? 禁欲,完全禁欲。 就像是一个肉食主义者,却一直被逼着只能吃素,好不容易终于解禁,如今把一盘香喷喷的鲜肉摆在他面前,你说他馋不馋?(>﹃ 作者有话要说:哈啾! 我感受到了来自河蟹大神的恶意…… 如需完整版请留下邮箱^^ 【thankmyrose】 ps:关于云叔的性向问题,他最初的确是直的,而且以他的家世环境来说,与女性正常结婚更为合适。 当然现在他已经脱离了这个境界,双的倾向也是早就出现了,并非被某人突然一下掰弯。 pps:指数超标被警告了(扶墙) 若发现文中出现大量不正常“……”以及“河蟹”乱爬,那是因为vip章节的字数被系统锁定,修改后字数不能少于原先的字数,只好用“……”或者“河蟹”来取代原文字。 以上,恳请大家谅解^^ 第40章 把自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别人享用——陆偲觉得这种事其实像是小说里才会写的,而小说中的描写往往很美好,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尤其当他跟大伙一块儿在大太阳底下训练的时候,那个部位有口难言的痛楚,以及酸软无力的双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两天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曾经有纵欲过度的危险。 今天是障碍训练,譬如爬过铁丝地织网、滚过泥坑、翻过高墙……等等之类。这种训练并不是只做一次就完,需要一次次反复,理论上希望他们能够越来越熟练,速度不断提高,完成度也越来越好。 刚开始陆偲还算ok,后面就渐渐开始吃力,动作姿势变得越发怪异,进度也慢了下来。以至于连杜教官都注意到他的异常,把他叫过去询问是否身体不舒服。 陆偲摆手说没事没事,自己还撑得下去。 倒不是他故意逞强,他确实还没到撑不住的地步,也或许是身体里的倔强因子作祟,他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地步。 男人不能轻言放弃,对吧? 在杜教官看来,陆偲就是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兵,该放松的地方会适当放松,仅此而已,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同情。 现在既然陆偲自己这么说了,杜教官便鼓励他继续坚持,实在累趴了的话再让其他人送他回去。 话刚说到这里,杜教官忽然面色一正,视线定在陆偲身后,刷地立正敬礼:“长官好!” 陆偲回头,只见云震和陆英捷以及另外两名军官站在那里,大概是刚好路过,顺便来瞧瞧。 这种情形下,陆偲只好跟着立正敬礼:“长官好!” 这里级别最高的长官,当然就是云司令。在军区里他身着军装,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肩章上的橄榄枝和星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衬着那副端正的面容,一股不动声色的气场散发出来,稳重、威严、沉着而……禁欲。 他轻轻颔首,目光平静地滑过陆偲脸上,然后落在杜教官身上,问:“还在训练?” 小杜正经八百地回答:“是的,长官!” 云震没再多问:“嗯,继续吧。” 小杜再次敬礼:“是!” 而后杜教官让陆偲归队,继续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再次训练到第二轮的时候,陆偲已经在咬牙了,可以说是全凭意志力在维持,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吧,他不甘心半途而废。 就在他翻越障碍墙的时候,气力一下子没跟上,没能越过去,好死不死地挂在了上面。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用劲往前爬一边扭头,出乎意料地看见云震那行人还在场外,尚未离去。 他愣了一下,动作陡然乱了章法,直接从墙上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后背着地,万幸没有磕到脑袋,也没有缺胳膊断腿,就是眼前一阵昏黑,差点背过气去。 其他一起训练的士兵都被吓着了,连忙一拥而上,把陆偲围了起来。 四面八方都是问长问短的声音,陆偲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些人围得那么紧,好像连空气都挤不进来,他的呼吸开始有点不顺。 就在这时,众人从后方被两只孔武有力的手臂分拨而开,高大魁梧的身影穿过人群走了进来,弯下腰,一把揪住陆偲的衣襟。 “你怎么回事?腿软了是不是?”素来严厉的陆中校这样说着,就像拎小狗似的,把陆偲从地上提溜起来。 陆偲脚下瞬时软了软,赶忙站稳,弱弱地说:“是,是的,对不起……” “腿怎么会软?早上没吃饭吗?”陆英捷质问,英气十足的俊脸更显得咄咄逼人,不过如果仔细去听的话,其实还是能从话里听出几分关切来。 其他人或许不会去留意,但陆偲却是发现了——就像是狗鼻子敏锐地闻到了味儿,心中那只小狗狗灵魂发作(“教官vs小学生”模式已经改版升级为“教官vs小猎犬”模式啦),要是环境允许的话,他大概早就扑上去摇尾巴,装傻卖萌把事情带过去了。 偏偏现场这么多人,他可没脸那样做,规规矩矩低眉顺目,一副老实巴交状。 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先看看他有没有伤着。” 在说话的同时,云震来到了陆英捷旁边,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眼中一片深沉。 根据陆偲当时摔下来的情形,陆英捷看得出不会有大碍,况且这小子向来怕痛,要是真的伤到哪里了不鬼叫才怪,现在还能这样安分,明显就没什么要紧。 话虽如此,陆英捷还是给他检查了一番,最终确认:“没事。” 陆偲咧嘴干笑,抬手摸了摸鼻子。 陆英捷脸色微凛,“啪”地打开他的手:“还笑?知不知道你耽误了所有人的时间?” 陆偲:“……” ——卧了个槽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这样的吗?你别看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一副谦谦君子样,其实一上床就露出原形啊变成不知节制的妖孽啊一整晚搞了足足四次啊!尼玛比某大神还多一次啊多一次! 陆偲在心中疯狂吐槽的时候,被吐槽的对象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对陆英捷说道:“看样子他可能身体不适,不如先送他回去休息。” 陆英捷剑眉皱了皱,盯着陆偲:“是这样吗?你撑不住了?” 以一个素来彪悍的硬汉标准,陆偲既没伤也没病,中途退场显然是懦夫行径。 陆偲自己也不太确定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迟疑道:“其实我……哇啊!” 突然腰上被掐了一下,痛得他忍不住大叫,泪汪汪地回过头——司令大人您这一手也太狠了吧,到底算是打情骂俏呢还是蓄意谋杀啊! 那声大叫着实凄厉,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陆英捷眼中的寒霜也瞬间开裂,目光产生动摇:“你怎么了?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去医务室看看?看哪里?那里? 陆偲登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用了……” 话没说完,整个人骤然腾空而起,被云震打横抱起,朝陆英捷伸过去。 陆英捷愕然一怔,下意识地伸出双臂,下一秒陆偲就被放了进来。 无数英俊威武的草泥马从陆偲心头狂奔而过。 ——您二位是在转交货物吗?还有没有人权了有没有了! 云震说:“好了,英捷你先送他回宿舍,有什么事离开这里再说,不要耽误其他人的训练。” 如此安排合情合理,陆英捷点点头,抱着陆偲,在众人诧异与关心交织的目光中离开。 不知怎的,这个素来强势果决的男人,此刻也有点游离在状况外的样子。直到陆偲提出要自己下地走,陆英捷才想到把他放下来,还问:“你自己可以走?” “……”陆偲一脑门子黑线,“当然可以。”他只是菊花残,又不是天残脚! 陆英捷顿了一下:“你确定不去看医生?” 之前陆偲已经拒绝过一次,看他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声惨叫总是在陆英捷心里挥散不去…… 向来铁血到堪称冷酷的陆中校,什么时候被别人的叫声这么扰乱过?这就是身为一个兄长对于弟弟的关护吗?在明明知道这个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弟弟之后,这种迟来的“兄弟情”还真是陌生,而又奇妙啊…… “不用了,真的不需要。” 陆偲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地说,“只要让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明天就会没事了。” 陆英捷默然片刻,终于没再多说。 ※ ※ ※ ※ 之前在操练场上,陆偲是想再坚持坚持,看看自己的极限。现在既然回到宿舍来了,他也就不再硬撑,拿上毛巾和干净衣物,对陆英捷说:“我想休息休息,去洗个澡就回来上床了,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说完便去了公共浴室,让水流把身上的汗水啊灰尘啊统统带走。皮肤上固然清爽了,肌肉里的疲惫却也沉积得更深,几乎连痛楚都已经感觉不到,只剩下酸麻。 等他再次回到宿舍,却看见房里的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又多了一个人。 “你们……怎么都在?”陆偲讷讷地问,感觉很不自在。 先前他是没来得及多想,直到现在才恍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一个是刚刚跟他有过一腿的云叔,一个则是他素来严厉的堂哥,要是他跟前者的事情被后者得知,就算他再多长几层皮恐怕都不够剥的吧…… 当然,云震不会那么无聊在这里多嘴,陆英捷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朝那些方面去想,淡淡地说:“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陆偲怔了怔,忽然明白陆英捷之所以等在这里,只是为了看到他平安无事地回来,对他说这样一句话。 心中不禁暖洋洋的一阵柔软,回道:“嗯,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倒是你自己,工作别太操劳,要多注意身体。” 陆英捷点头,线条冷峻的薄唇,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虽然陆偲平日里在他面前还算乖巧,也不失开朗活泼,时而会卖个小萌之类的,不过像这样正经贴心的体己话倒是不多。 其实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挺舒心的,不是吗? 陆英捷转头看向云震,只听云震说:“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一种无端的迟疑从心头掠过。 为什么云震还要留在这里?陆英捷不太理解,但他想应该是事出有因,也就没有追根究底,道别离去。 少了一个人,陆偲反倒更加不自在。 这个时间段,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外头各忙各的,整栋宿舍楼里可能就只有他们两个,孤男寡男什么的……咳咳。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先把手里的毛巾和脏衣服放到合适的地方,然后用十分正直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云震走到他面前,回答就是一个吻。 陆偲本能地挣扎几下,随即放弃抵抗。 都已经xxoo过了,事到如今再抵抗也没意义了吧? 更主要的是,这个吻是这么轻柔,缠绵却并无暧昧,淡淡然然舒服极了,根本叫人不舍得去抵抗。 半分钟过后,云震牵着陆偲的手来到那张单人床边,说:“你不是要休息吗?上床吧。” “……”上、上床? 陆偲犹犹豫豫地坐到床上,仰头眼巴巴望着云震,最后在这个人的眼神示意之下乖乖躺了下去。 云震在床沿坐下,指尖拨开陆偲先前洗澡时被水打湿的留海,露出额头,倾身印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你辛苦了。” “……” 等到陆偲想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瞬时哭笑不得。 他总不好说——我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你害的!于是只能干笑,若无其事地含糊道:“还好,还好。” 云震笑着摇摇头,手指从他额角下滑,来到耳朵边,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耳垂。 耳垂被弄得又痒又烫,陆偲预料不出这人下一步会怎么做——是做还是不做,满肚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该期待还是该抵触。 不过,云震迟迟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问:“你的训练还剩不到一个月了吧?” 陆偲愣了愣:“嗯,是啊。” 云震说:“再坚持坚持,不要懈怠,你已经进步很多。” 陆偲又是一愕,紧接着就一阵激动。 这算是对他的鼓励吧?他这么多天来的努力果然都是值得的吧?连司令大人都给他予以肯定了咧…… 想到这里,笑容再也掩不住,每个字里都浸透着无上的欢欣:“嗯嗯,我会的!” 看着这张生气勃勃犹若朝霞的笑脸,云震眼神一深,吻了下去。陆偲的舌头被他钩卷过去,半啃半吸间,没一会儿就开始肿胀发热,想拔也拔不出来,好像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 云震的手再次往下滑,来到陆偲脖颈间,似乎随时要钻进领口,摸进衣服里面去,却又始终没有。 结束这个吻,云震长长地舒了口气,比平常略显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等你训练结束,离开军区之前,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陆偲好奇地问。 云震微笑:“等等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偲想想也对,太早知道的话就缺少惊喜了嘛,遂不再追问,点头“哦”了一声。 云震把薄被拉过来,轻轻掩在陆偲肚子上:“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一会儿就走?难道还要在这里守到他睡着吗? 陆偲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管他怎么看,都无法在那张温润如玉的俊容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太自然了,为什么能这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样……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陆偲有点茫然地闭上眼,感觉到眼帘上落下一份温软的触感,眼睫不由得颤了几下,却并没有睁开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不知不觉覆盖了所有无论自在不自在的感受,很快他就沉沉地坠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的地雷,老幸福了~=3= 上章留邮箱的同学,完整版我都已经发过去了,被系统挡信的也在留言中做了说明,请注意查收^^ ps:其实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挺舒心的,不是吗?←这里我真是笑而不语啊。 第41章 时光荏苒。 从陆偲第一天来到军区算起,转眼就到了两个月的最后一天。 在大伙儿的集体要求下,杜教官今天提前结束训练,为时还不到五点,一大票人就浩浩荡荡向食堂涌去,为咱们的小陆同志举宴送别。 说是“宴”,其实还远远不够格,毕竟这种大食堂连个像样的包厢都没有,无非比平常多了几道菜,明天还有训练所以又不能喝酒,就这么干吃加闲聊。 跟陆偲交情最深的几个人还问他要了电话号码,等将来有空出去(感觉好像出狱?)再找他玩。 那次陆偲曾经用“将要换电话号码”作为借口搪塞云艾,事实上他的确有过这种打算,如今看来暂时还换不了。 吃着聊着,天色渐渐黑了。陆偲看时间越来越晚,一帮哥们儿还有点意犹未尽,他只好先行道别离开。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聚,既然陆偲另外有事,大家也就不强留他了。 遵照上回见面时云震的吩咐,陆偲离开食堂后便往办公大楼而去。 楼里的军务人员早已下班,偌大的建筑内一片安静。站在楼外望,只有一扇窗户里透出灯光,在夜色压迫之下倍显寥落。 陆偲行走在长廊上,时不时用力一跺脚,感应灯随着那声闷响而亮起,白光打在陆偲身上,光影在各种角度下呈现出不同的形状,一会儿拉出长长的影子,一会儿又在他脚下缩成一团小小的圆。 陆偲来到副司令办公室门前,在门上敲了几下,很快就得到允许入内。 这个日子,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当然不会有其他人在,云震独自坐在书桌后,一边审理文件资料——就当顺便加班了,一边等待陆偲的到来。 陆偲进门后,云震首先是把他的手机物归原主。陆偲想也没想就准备开机,却被云震按住手制止。 对了,怎么说这也是“最后一天”了嘛,肯定不希望有电话打扰吧?这么想着,陆偲耸耸肩,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然后云震握住陆偲的手,拖着他往外走。陆偲起先有点惴惴不安,随即想到,反正楼里没有其他人,还怕会被谁看见呢? 话说回来,那天云震曾经在大街上吻他……其实已经可以由此看出,这个人骨子里就存在一种自我,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张扬的吧? 陆偲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云震:“嗯。” 陆偲:“这是要去哪里?” 云震回头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要问,跟我来。” 有那么一刹那,陆偲觉得眼前是个年轻的大男孩,兴致勃勃地带同伴去往自己的秘密基地。 哑然失笑,也不再追问,就如一个小伙伴似的完全被牵着走。 车子就停在楼底下,云震打开车门,让陆偲坐进副驾驶座,自己坐上正驾驶座,发动引擎驱车离去。 当那辆车驶出去之后,屋檐下的阴影中踱出一具高大的人影,月光从他头上照射下来,那英挺冷峻的五官看上去倍加轮廓深刻,表情却被模糊在一层雾霭般的阴霾之中。 今晚陆英捷是临时有事过来拿点东西,刚走到距离楼梯不远处,突然看到云震从楼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就看见他身后拖出一个人——是陆偲。 他们旁若无人地出现,就这么上了车,而司机明显不在,亦即是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这么晚,开着车,是要上哪儿去?明天陆偲就要离开了,不是应该回宿舍收拾东西吗?而且他跟云震……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了,熟到可以手牵手? 渐渐地,那辆车越行越远,车尾灯终于再也看不见了,陆英捷的视线依然久久地停留在那个方向,眉头深锁,面沉如水。 ※ ※ ※ ※ 寂静浓重的夜色中,这辆军车宛如一头趁着黑暗出来捕猎的野兽,悄然而坚定地一路行进,最后来到了军区东南侧的树林前。平日里士兵会在这里面进行野外训练,偶尔夜间也会有特训,当然今晚是没有的。 下车后,云震从车厢后座拿出了铲子和花坛之类的东西,领着陆偲步行进了树林里。 夜晚的树林格外幽静,不时传来鸟啼虫鸣,间或夹杂着不知名的动物叫声,有时近,有时远,说不出的诡异。 陆偲并不算是胆小的人,这会儿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也许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云震伸出手牵住了他,那种温暖的热量传递到手心里,不可思议的安全感犹如潺潺流水蔓延而来,漫过他的心头,把所有情绪全都淹没。 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一条长河横亘在两人眼前,河滩上散落着许多石头,石头大小不均,分布得杂乱无章。 行走在乱石间,直到云震停步,陆偲才跟着停步。 地面上长着某种植物,枝节交错乱糟糟的,大概已经过了生长季节,叶子全部掉落,更加难以辨认究竟是什么植物。反正陆偲认不出来,但他知道云震肯定是知道的。 只见云震把花坛放在地上,操起铲子直接开挖,连土壤带根茎挖了一大块,装进花坛里。然后他放下铲子,端起花坛塞到陆偲手中。 这花坛很大,分量也很沉,陆偲差点手滑没抓住,赶紧用劲抱牢,纳闷地问:“这是什么?” 云震答说:“野玫瑰。” “野玫瑰?”陆偲有些惊讶。 对于花花草草的玩意,虽然他不甚了解,却也听说过野玫瑰非常稀有,全世界都难得有几个完好的生长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密林的乱石间出现。 或许这就是所谓造物主的神奇吧。 云震能够知道这里有野玫瑰的存在,也是无意间的偶然发现。 可惜当前已经过了开花季节,只能等到来年春夏交接的时候。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就是要送我这个东西,让我带回家去养着吧?” 见云震点头,陆偲简直囧了:“可我不会养花啊。” 云震:“不会可以学。你家里有园丁吧?” 陆偲:“有。” 他家院子里养了不少植物,主人其实都是曾经的陆偲本尊。这个人追求的只是美观,哪有闲情逸致去亲自照料,自然是请别人来。 云震说:“你让园丁帮忙照顾,你不妨跟着学,学会了就可以自己来。” 陆偲张着嘴巴呆滞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花太珍贵了,我怕我万一养不好怎么办?再说要是被我养了的话,野玫瑰还能叫野玫瑰吗?” “为什么不能?” 云震伸出手,在花坛中的植物枝梢上轻拨了拨,悠然一笑,“况且它们也会乐意被你收养,你是最适合它们的主人。” 陆偲怔了一下,瞬间额头爬满黑线:“总不会就是因为我的名字吧?” 云震又笑了笑,把他怀里的花坛抱出来,放到地下,然后将他搂到面前,吻了下去。 舌尖钻进他双唇之间,顶着他的上颚慢慢摩擦进去,卷起了那根软绵绵的舌头,缠绕着,厮磨着,无比温柔,而往他喉咙里抽戳的那几下又是异常情|色。 陆偲的心跳快了起来,这……这荒天野地的,难不成是要打野战吗?可这里连个可以躺的地方都没有啊润滑工具什么的也没有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他的头皮发麻,脚下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云震紧跟着上前一步。他再次退后一步,云震也再次上前一步。 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在后退,还是被对方逼得不断后退。他更加不知道,自己已经退到了河边。 突然就一脚踩进了水里,冰凉的湿意涌进鞋子,吓得他一哆嗦,触电似的猛地往上一蹦。 刚蹦起来,云震就顺势双臂一伸再一收,正好将他接到了怀里,一手环抱住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臀部,说:“把脚放上来。” 陆偲:“……” 云震:“放上来。” 陆偲:“……” ——司令大人,亻尔犭艮! 陆偲磨磨蹭蹭地把脚抬起来,一左一右夹在云震腰间,双手也搂住云震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别人身上。 现在他身体悬空着,自己也感觉不踏实,怕对方会不小心(或是故意)手一松,他就得掉下去摔个屁股开花了。 “小玫瑰。” 云震低唤道,与陆偲额头碰额头,鼻尖对鼻尖,“以后每当你在家里给野玫瑰浇水施肥,都要记得想我,知道吗?” “哦,知道了。” 陆偲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随后才感到一丝异样,“以后我们又不是不再见面了,你这么说话听起来真有点奇怪……” 似乎认为陆偲这话说得也有点傻,云震的回应只是笑了笑,以吻封缄。 这个吻比先前还要缠绵,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由于体位的缘故,陆偲感觉到两人紧紧相抵的胯|下,自己渐渐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反过来人家那边其实也差不多。 不知不觉间,他的两只脚在云震腰后勾缠起来,完全化身为树袋熊,仿佛已经把这尊高大挺拔的身躯当作窝,彻底安了家。 直到云震叫他先下来,他才依依不舍地爬下来,刚刚着地,就看到云震开始脱衣服。 ——所以果然是要这样那样了啊,可是在这种地方,究竟要怎么这样那样呢? 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反正陆偲还是脱了衣服先。 当云震衣衫褪尽,看见陆偲也已经一丝不挂,于是忍俊不禁。 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毕竟已经有做过,或许还要再加上分别在即的缘故,他也就索性豁出去了吧。 云震拉着陆偲往河中走去,靠近岸边的水还很浅,越往里面就越深。 走到水深及腰的位置,云震松开陆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利落矫健的动作看上去漂亮极了。 话说,到底下水来干什么?难不成是鸳……鸳鸳戏水? 陆偲不期然地回想起上次戏水的经历(差点被郑琛侵犯),顿时把自己呕了一下,简直有心理阴影。 不过他也清楚明白,今天的情况不一样。 今天的这个人,和那天的那个人,是截然不同的。 陆偲深吸口气,拿定主意,也往水里一钻。 时值秋季,又是夜晚,河水非常冰凉。为了提高体温避免抽筋什么的,陆偲来来去去多游了一会儿,浮出水面之后,却看不到云震的身影。 四周一片静悄悄,好像从他走进林子之后都从未这么安静过。 他浑身神经绷了起来,天色太黑,他无法看到水下的情况,只能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大声呼唤,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心焦如焚,身体却变得比河水还要冷,僵在原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腰上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上推起,整个上身都露出了水面外。 他吓了大跳,低下头,既错愕又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失踪许久的人,此刻正搂着他的腰把他高高抱起,头抬起来仰视着他。 他惊魂未定,刹那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飙了两句俄语。 云震:“嗯?什么?” 陆偲:“=_=” “……没什么。”当然不能老实交代,否则就犯下目无尊长之罪啦。 不过本来就是这个人有错在先,陆偲想想还是气愤,举起拳头在人肩上一捶:“混蛋,差点被你吓死!” “哦?你怕我会出事?”云震扬起眉梢。 陆偲翻白眼:“那是肯定的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叫我怎么办?那么长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一直在练习闭气吗?练习之前就不能先知会我一声?” 听着他连珠炮似的大串指责,云震既不气恼也不惭愧,反而轻笑起来。 此时他脸上都是水,头发也湿漉漉的,在刚才冲出水面的时候被水流拂向脑后,把一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 洁白柔和的月光下,这张脸庞俊逸得惊人,那一笑更是颠倒众生,简直就像童话里的王子……不过王子好像没这么成熟? ——对了,神官!应该说更像神官,那个一生侍奉于神殿的,高贵的、禁欲的、强大无匹的,神的使者。 陆偲完全看呆,生怕冒犯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放轻放缓了呼吸。 回视着他那迷惘若痴的双眼,云震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呢喃般吐出一声:“小玫瑰……” 听到这三个字,陆偲就像接收到什么召唤,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吻了过去。 他再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有股热量从两具身体相互衔接的地方涌进来,炽热如火,却连绵不绝宛如流水,渗透了他全身上下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 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水中央,两个紧紧依偎密不可分的人影,宛如天鹅交颈般合而为一。 风中传来各种虫萤的鸣叫声,与这里的喘息声呻|吟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最天然的完美和声。 作者有话要说:云叔: i willback.(终结者音乐走起) 内容提要【野x野xx】的涵义: 野x——野战 野xx——野玫瑰 (糟糕我突然不认识“野”这个字了……) 第42章 砰!砰!砰!砰! 巨大的枪声在靶场上空回荡,一声接一声连续不断,连整个区域的空气似乎都要被震碎了。 直到打完了枪里的所有子弹,陆英捷把空空如也的弹夹退出来,重新换上一副满弹夹,再次举枪瞄准远处的圆形靶子。 砰!正中红心。 ——昨天陆偲就回家了,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砰!九环。 ——那天晚上他和云震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砰!八环。 ——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他们本人? 砰!七环。 ——有什么好问的?只不过是两个男人结伴在夜里出去了一趟,真的有必要追根问底吗?只不过是,两个男人…… 砰砰砰砰砰! 七环七环六环七环七环。 枪声响着的同时,有两人从陆英捷的后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是大光头,长相看上去略显凶残,宛如悍匪;另一人戴着眼镜,模样倒像是个知识分子。 这两人均是校级军官,亦是陆英捷的同僚好友。当他们看见陆英捷的射击靶上的成绩,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震惊得不得了的表情。 光头的那人怪叫起来:“哇哇哇,快告诉我那副靶子不是你打的!这绝对不可能是我们陆长官的水准!” 陆英捷转过头,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目光冷得如同冰棱射出来,不言不语地看了对方三秒钟,而后回过头,换弹夹,继续射击。 那人缩了缩脖子,与同来的朋友面面相觑,纯眼神交流—— 光头:‘我们英捷怎么啦,有谁招他惹他了吗?’ 眼镜:‘我怎么知道?你好奇的话就问问他呗。’ 光头:‘我才不要咧!他现在打靶虽然不怎么准,但我站得离他这么近,他可是能一打一个准嗷!’ 眼镜:‘嗤,胆小鬼,我鄙视你。’ 光头:‘哦哟,你胆子不小是吧,那你去问啊你去啊你去啊!’ 眼镜:‘……我觉得我们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吧。’ ——交流完毕。 两人再度向陆英捷望去,他已经又打完一副弹夹,没有再射击,视线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似乎在检视靶上的成绩,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眼中。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作为同僚,这位光头老兄还是认为,应该表达一下春风般温暖的关心,于是过去拍拍陆英捷的肩膀,半开玩笑似的说:“上次比试我输了你几环,今天咱们再来比一次怎么样?我看以你今天的水准搞不好会被我赢过你哦哈哈哈哈哈……” 陆英捷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毫无波澜起伏:“算你赢。”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 光头老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冲着陆英捷的背影喊道:“喂喂喂不战而降什么的太赖皮啦!你要不给我认真一点的话我就去告诉所有人说我们陆长官失恋了哟嘿嘿嘿嘿嘿……” 陆英捷骤然停步,古铜色的俊脸完全凝固,似乎苍白了一瞬,旋即有如乌云盖顶般黑了下来。 转身,举枪,扣扳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到让人丝毫来不及反应。 砰砰砰砰砰砰! 总共六枪,六个弹坑,从光头老兄的左边脚掌外侧起始,经过两只脚尖,最后在右边脚掌外侧结束,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而后陆英捷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光头老兄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半晌才慢慢扭头,求证地问:“你说他这究竟是打偏了呢,还是没有打偏呢?” 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地答曰:“我觉得他是告诉你,你又输了。” 光头:“……qaq!” ※ ※ ※ ※ 时隔两个月,重新回到住处,陆偲倒还真有些久违的亲切感,尽管他住在这里的时间迄今为止总共也就只有几个月。 原本他就没带多少东西离开,如今整理起来也很简单,不到半小时就搞定,再按计划施行其他几件事。 第一,通知园丁过来,把野玫瑰在院子里栽种下去,学习一些最基本的养护方法。 第二,制定未来的日常训练表,譬如时间、时长、方式、强度,等等等等。虽然跟在军营的时候是肯定不能比,但只要他持之以恒,依然会一点一点收到效果。 第三,开手机,看看这几天又落下了哪些短信和来电。 基本上没什么重要的,只有一个电话比较特殊。 来自梅凌。 陆偲记得,上个月也曾经看到一则梅凌的来电提醒短信,当时他没有回电,所以并不知道这人找他有什么事。 假如他猜得没错,多半就是要把他叫去做那事吧? 一个月一次,还真有规律喔…… 考虑过后,陆偲决定还是不回电,等下次梅凌又打电话过来再说。 这样装聋作哑似乎太不给大神面子,可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有感觉有思想的正常人吧,谁会白白把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嫖呢?而且还是免费嫖。 更何况跟梅凌上床这件事,对他而言本身就是痛苦比欢愉多,他又不是自虐狂。 说起来其实他也无奈,难道他不想跟最最喜爱的大神更多接触吗?可是梅凌在床上实在有些粗暴,尤其跟云震相比起来,简直堪称天壤之别。 想起云震,陆偲如今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梦境时长两个月,当时间到了,这场梦也就跟着结束。 之后他们俩还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无可否认,云震对他确实很好很好,说是宠爱大概也不为过。而在这份宠爱里,“宠”是绝大多数,至于“爱”……恐怕就是未知数了。 要说云震是正经跟他谈恋爱、甚至长相厮守什么的,他可不敢相信。这太不现实了,对吧? 在云震这种年纪,这等地位,堪称已经是至臻化境(通俗点说就是各方面都成了精),爱情这种小玩意对他而言,充其量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吧?何况对象还是这么一个“小屁孩”? 反正陆偲想得通透,也不会去傻傻期待太多,这样就好。 不论如何,至少这个人给了他一场美梦,他曾经快乐过,不是吗? 第二天,上午陆偲到疗养院看望索菲亚,下午去了vulcan酒店,毕竟他已经“消失”整整两个月,也该去露个面了。 第三天,他到山庄看望陆老爷子和陆老夫人。在他去军训之前曾经跟二老打过招呼,现在他回来了,当然也想给他们看看自己的训练成果。 瞧他如今貌似还有点上进的样子,素来不苟言笑的陆老爷子总算是勉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至于陆奶奶,一见面就连说他瘦了瘦了又瘦了,心疼不已,于是又要给他大补,把减掉的肉都给他补回来。 结果他就在山庄里“补”了好几天,才挺着补得圆滚滚的小肚子,被放还归家。 次日,郑琛忽然打来电话。陆偲对着手机翻个大白眼,心说你这王八蛋还好意思打电话来,去死吧! 不假思索挂断电话,把对方的号码直接拉入黑名单。继而想到,既然自己暂时不换号码,那么有些人是该拉黑了。 而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晋瑜。翻开名片簿,刚刚找到这个名字,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的不是别人,恰恰正是沈晋瑜。 这是缘分呢还是猿粪呢还是怨愤呢?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某种微妙的不服气,也或许纯粹只是鬼使神差……总之陆偲接通了电话,说:“什么事?” “你杳无音讯很久了,去了哪里?”沈晋瑜这样回道,听上去那么平静自然,仿佛真是相熟的朋友在聊天似的。 陆偲冷笑两声,不无讥诮:“跟你有关系吗?” 沈晋瑜也笑了两声,并未生气,只是问:“有没有空出来见见?” “没空。”陆偲断然拒绝。 沈晋瑜那边静默了几秒,而后从听筒中徐徐传来不温不火的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被人拍了什么照片?” “照片?”陆偲莫名其妙,“什么照片?” “今晚九点,骨蝶酒吧。”留下这么一句,通话结束。 陆偲死劲瞪着手机,眼里燃烧着熊熊大火,恨不得穿过电波烧到那家伙的头上去。 他xx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存心吊他胃口是不是?(╯‵□′)╯︵┻━┻ 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随即念头一转……照片?他几时被人偷拍了照片吗?到底会是什么照片呢? 陆偲反复想了又想,始终找不出头绪。 话说,如今这世道挺邪乎,有太多这个“门”那个“门”都是由照片所引发,简直叫人习惯性地闻之色变。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问题是,陆偲还真不敢说自己完完全全问心无愧。即便谈不上什么亏心事吧,但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曝不得光的? ——该不会真的被人揪住了什么小辫子吧? 陆偲抓耳挠腮越想越烦躁,亟欲把这件事搞清楚,可又不知道该去问谁,总不可能随随便便抓人就问:“喂,你知道我被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吗?” 苦思良久,最后终于心一横,打定了主意。 不就是去酒吧摊牌吗?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还怕有人会吃了他不成? 不同于上次在山林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酒吧是公众场合,没那么容易乱来。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吃素的了,最基本的自卫能力还是具备的,假如情况真有什么不对劲……那就走着瞧先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陆这哥们儿,军事上智商不低,恋爱上情商不高,这情窦半开不开的,咋还玩起了“近乡情怯”呢? 不在沉默在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吧!(摇旗) 第43章 晚上九点,骨蝶酒吧。 陆偲曾经来过这地方一次,怀揣着某种隐秘的向往,和豁出去的冲动。可以说,他上辈子的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放纵,开始在这里,也魂断在这里。 时至今日再度光临,恍如隔世,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既不紧张也不兴奋更不茫然。硬要说的话,就是有那么点烦,只想速战速决。 今晚他穿着一身黑衣,半长的留海遮住了精致出众的眉眼,活像个死气沉沉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进了酒吧大门,飘来飘去四处张望,找寻自己的目标。 忽然有个服务生凑上来,殷勤地笑着说:“陆少爷来啦?沈公子他们已经到了,都在包厢里呢,请您跟我来吧。” 陆偲心里登时炸开了锅。 沈公子他们?所以来的并不是沈晋瑜一个人?那他该怎么办,要不要马上撤退?那么多人,他双拳难敌四手啊…… 不过话说回来,多几个人又能代表什么?人家也许只是纯粹过来玩,并不见得是针对他,对吧? 更主要的是,从上次郑琛的表现中不难看出,这些人对于陆家还是相当忌惮的。 退一万步说,他跟这些人固然合不来,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其实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陆偲重新涌上了底气,由服务生领到包厢门前,推开门,扫眼一望,只见沙发上总共坐着六个人,他都曾经见过,其中比较熟的就是郑琛、秦秋、沈晋瑜。 又看到这三只,陆偲蓦然有种在他们头上贴个“活宝三人组”标签的冲动。 陆偲进门后,郑琛首先开口跟他打招呼,也许是为了化解上次留下的尴尬,刻意用很爽朗的语气扬声说:“哟,这不是陆少爷嘛?两个月不见,大变样了啊,怎么看起来长高了似的?哦,好像还黑了点,你该不会是跑去非洲大草原上旅游了吧?哈哈哈哈……” “……”陆偲完全没发现笑点在哪里。 不过这番话本身倒是没讲错。两个月风雨无阻的训练,他被晒黑是必然的。另外他也测量过,身高的确长了一公分,而体重还增加了几斤,只不过因为增加的都是肌肉,所以外表上不太看得出来,反倒显得更精瘦了些。 这些具体情况他当然不会对郑琛解释,扯了扯嘴角,仿佛露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比水还要淡漠,只会让人感觉到没趣。 但郑琛或许是神经比较粗,也或许只是做做样子,向陆偲还以一笑。单单这样看起来,他仍然这么友好,乃至亲切,就如同陆偲刚开始所接触的时候那样,有点邻家大哥似的感觉。 只是如今陆偲已经对他彻底没好感,更不会有任何兴趣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转而朝别处投去。 此时沈晋瑜正与秦秋并肩坐在一起,陆偲走过去,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沈晋瑜的另一边。至于秦秋随着他的落座而瞬间变黑的脸色,以及其他人也微妙起来的神情,他才懒得去在意。 他盯着沈晋瑜,单刀直入地问:“你说的照片呢?” 沈晋瑜半笑不笑地挑了挑眉,也不再吊他胃口,直接拿出手机,翻开相册,调出那张传说中的照片。 陆偲把头凑过去一看,目光立时凝固。 可能是由于拍照者的手不太稳,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也足够看出,画面中是两个男人在接吻,在他们身旁伫立着一座路灯,灯光星星点点宛若流星雨。 ——不错,这张照片上的两个主人公,一个正是陆偲,另一个是云震。 拍照的角度位于云震的左后方,再加上他低着头,所以他的相貌基本上是无法辨认。而陆偲则抬着头,脸庞迎着光,细看的话不难认出他来。 陆偲双拳紧攥起来,胸腔里仿佛被塞满巨石,沉甸甸的难以呼吸。 他最最无法理解的是,当时他们俩最多也就只吻了两三秒钟,怎会那么巧居然刚好给人拍到?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如果把他的目光化成实质,这张照片现在已经被切割得只剩一堆渣滓。而后,这种目光从照片上转移到沈晋瑜脸上:“这照片是你拍的?” 迎视着他的目光,沈晋瑜玩味似的沉默少顷,才回答:“是别人拍了传到我这里。” “是谁?” 陆偲咬牙切齿地问,“那个人是谁?” 沈晋瑜转头喊了一声:“小纪!” 被叫做小纪的青年正在跟身边人讲话,闻声朝这边看过来:“啊?干嘛?” 见沈晋瑜举起手机晃了晃,小纪明白了:“哦,是在说那张照片吗?是我拍的。” 说着看向陆偲,详细解释道:“那天我路过那里,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你,但又觉得挺奇怪,如果是你的话,怎么会那么晚跟一个男人在那种地方呢,而且还站得那么近……嘿嘿,我当时喝多了,视力不好,看不太清楚,所以就想用手机摄像头放大看看,刚把手机拿出来,那两个人就亲上了,我就正好拍下来啦。” 照片刚拍好,他就被同伴匆匆拖走了。当时他自己也头晕脑胀,懒得再追根究底。等到第二天,他回想起这件事,把照片翻出来一看,结果发现竟然真的是陆偲,跟一个男人在接吻…… “哎哎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喂?” 小纪双手按着膝盖,身体前倾,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你不是超级恐同的吗?前段时间传言说你准备搞基去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还真搞啊?难道你是来真的吗?” “……” 陆偲无语。 从对方的表现看来,其实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纯粹就是一股子八卦心理。 这叫什么事儿呢? 纯属倒霉啊! 陆偲感觉太阳穴上阵阵抽搐,使劲揉了揉,念头一转,问:“这张照片你传给了多少人?” 小纪耸耸肩:“没有多少人,就几个比较玩得好的,比如现在在这里的几个。至于他们有没有再外传,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听到这里,陆偲闭上嘴不再多问。 还用得着问吗?这些男人的八卦精神上次他已经见识过,不外传才叫奇怪吧? 事到如今,他还想怎么力挽狂澜销毁证据,肯定是不可能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事好像还没传得人尽皆知,至少陆家那边暂时还无人知晓,否则之前他去看望二老的时候绝不会毫无迹象。 只是长此下去恐怕就难讲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开始做好摊牌的准备呢? 他这边在严肃地考虑着,那边小纪还锲而不舍地追问:“哎哎你快说呀,你是真的跟那男人搞上了,还是喝多了酒玩玩而已?” “叮”的一声,陆偲脑袋里的灯泡刷地亮起。 对啊!这个借口不是正正好吗?那里本来就是酒吧街,人喝多了酒一时糊涂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到底要不要这样说呢?陆偲尚未拿定主意,忽然被郑琛截过了话:“照片上的人,就是上次跟你在vulcan酒店厮混的那个吗?你的动作很快啊,刚一上道就连伴都找好了,而且还这么不声不响,瞒住了所有人。” 话中所指的人,就是当时在停车场陆偲澄清“强|奸”一事时所袒护的那个人。这人的真身是谁就不必多说了吧? 经过上回在水潭发生的冲突,郑琛如今对陆偲已经不敢再冲动鲁莽,但总归还是会觉得不甘心,话语有些沉闷,依稀还泛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话里话外都让陆偲听了很不舒服,硬邦邦地回道:“不管我找女伴还是找男伴,都是我的个人,没有必要公诸于众吧?” 郑琛的脸色变了变,一时语塞。 这边气氛紧绷,那边小纪只顾着一个劲地催促:“好了好了,你就痛快点说嘛,那人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呀?” 陆偲一听,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不是。” 从头到尾,云震都没表示过要跟他做男男朋友,就实际情况而言,也许说是床伴更贴切? “哦——” 小纪摸摸下巴,“这么说你果然只是玩玩而已?其实你还是没打算搞基?” ……这个问题又不太好回答了。 陆偲犹豫了几秒,就被秦秋抢在前头冷笑着说:“不是说了他已经被男人搞过吗?那你说他到底还基不基?” “啊?” 小纪看看秦秋,又看看陆偲,一脸惊讶,“上次传的那件事原来是真的吗?真不是开玩笑啊?” “你非要问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你对他有兴趣?”沈晋瑜骤然插话,听上去像是调侃,又有点像是在帮陆偲解围。 “嘿嘿,没有没有,纯属好奇而已。” 小纪摆摆手,故意夸张地大声唏嘘道,“陆少爷的美貌已经突破天际,我这等凡夫俗子可hold不住,咱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啦!” 这话虽然讲得粗糙,不三不四,却也算得上简单直爽。 小纪的目光从陆偲脸上移开,落在他身旁的沈晋瑜脸上,忽而坏笑起来:“不过晋瑜倒是可以试试呀,你们差不多有个半斤八两,配对不是正正好吗?喏喏喏,你看你看,你们俩这么坐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对嘛!” 此言一出,有几个人当场变了脸色。 郑琛就不用说了,陆偲也不用说了…… 秦秋更不用说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小纪,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纪你再说一遍,到底谁跟谁是一对?” “……” 其实小纪刚才那话,有一半是开玩笑,还有一半却也是实话实说。至于秦秋,他真的是一不小心就给忽略掉了,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人还在场。 或者可以说,是秦秋的存在感完全被另外两个人遮盖掉了…… 居然出现这种状况,小纪倒觉得挺有趣,啧了啧嘴:“嘿嘿,好吧,是我的话没讲全——陆偲跟晋瑜像是天经地义的一对,但你秦秋跟晋瑜才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呀!哎?要不你们干脆3p吧,更完美不是?” 前面几句还算人话,最后一句就纯属扯鬼蛋了。 秦秋差点没有跳脚,一把抓起面前茶几上的酒杯朝小纪砸了过去。 酒杯很小一只,砸在小纪身上,除了衣服被酒水弄脏以外,基本上不痛不痒。 “纪宁骏!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秦秋指着小纪的鼻子,一张漂漂亮亮的美少年脸蛋由于怒火而略微变形,再配上那尖利的嗓音,几近显得有些恶毒,“陆偲给你塞钱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想把他跟晋哥还有我扯到一块儿?他配吗?他算什么东西?你是存心想把我们恶心死吗?” “……” 这话越说越重了,已经超出开玩笑的范畴。 小纪哑然地张了张嘴,干脆闭嘴保持沉默,他可不想被卷进那边的烽火圈子里。 刚才秦秋抓起酒杯砸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杯子,杯里剩的一点酒都洒了出来。 这个杯子是沈晋瑜用的,他什么也没说,重新把杯子扶起来,身体随着动作往前倾,忽然有只手伸过来,抵在他胸前。他转过脸看去,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愕然。 那只手的主人是陆偲。 不过陆偲并没有看沈晋瑜,只是一手按着他往后推,就像推开什么多余的障碍物,直到让他靠在沙发背上,随后陆偲凑了过来,但是,依然没有看他。 此时沈晋瑜的视线中,是那张轮廓清晰的侧脸,距离这么近,他依稀嗅到这个人身上的体味,像是香水、沐浴液,还有衣物洗涤剂,种种味道叠加在一起,再混合着属于人本身的一种男性气息,透过体温熨烫,千丝万缕地散发出来。 那味道很淡很淡,一不注意似乎就嗅不到了,沈晋瑜于是缓缓地深呼吸,一种犹如云团般柔软而细腻的感觉进入肺部,逐渐在体内扩散开来。 至于陆偲本人,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甜点,被人又瞧又嗅了个够,他的眼神始终专注于坐在沈晋瑜另一边的秦秋身上。 “秦秋,有个问题我困扰已久,请你认真冷静地回答我——” 话到这里,不出所料地看见秦秋露出一副厌恶不屑的神色,陆偲顿了顿,视若无睹地说下去,“你总是事事针对我,对我反感至此,只是因为我从前过分恐同的言行吗?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理由?” 他是真的真的很疑惑,所以他决定问问看,就当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哼,讨厌一个人需要那么多理由吗?”秦秋只回了这么一句,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陆偲按在沈晋瑜胸前的那只手,似乎想将之狠狠拍掉,更或者是找把刀来直接砍掉。 不过在秦秋付诸行动之前,陆偲已经收回手,嘲弄地凉笑两声:“是吗?那就谢谢你的解答了,虽然都只是废话。”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郑琛立即问:“你去哪里?” 陆偲说:“我要走了,再见。” 照片他已经看到了,相关的事情也都了解了,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往门外走去,郑琛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把他拦住。 见此情形,陆偲不由回想起那天这人想要逼迫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浑身肌肉紧绷起来:“你想干什么?” 郑琛笑了笑,看不出丝毫异样:“难得大家一块儿聚聚,你也才刚来一会儿,何必这么急着走呢?坐下来多聊聊不好吗?” “不用,我不想坐了,我要回家。”陆偲没好气地说完,见郑琛还站着不动,便想从这人身边绕过去。 然而他往左边走,郑琛就跟着往左;他往右边走,郑琛也跟着往右,像一只拦路虎似的,根本绕不过去。 陆偲沉下脸,两只手暗暗握成了拳:“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他真的开始恼了,郑琛举起双手做投降手势,一脸无奈表情:“我只是想多看看你,跟你好好说话,我已经……我不会再对你抱着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真的,我真的是一片诚心啊。” 陆偲简直被气笑了。 说话跟念台词似的,这家伙以为自己是情圣吗?一片诚心?想要把他扒光了摁在地上xxoo再ooxx的诚心吗? 陆偲吸了口气,忍耐地开口:“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要、回、家!” 郑琛:“rose……” “不准这么叫我!”陆偲猛然驳斥回去。 原先郑琛就经常这么叫他,他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可现在,也许是因为被云震叫过“小玫瑰”的缘故,再听到姓郑的使用这种异曲同工的叫法,突然就让他感到异常厌恶。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跟他云叔相提并论? 从以前开始就压抑着的不满与愤怒,在这一刻膨胀到极限。 陆偲再次深吸一口气,声音从嗓子眼里挤迫出来,仿佛被压缩得无比坚硬,棱角尖锐毕露:“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 郑琛眉毛挑得老高,貌似相当好奇,“你打算怎么不客气?” “三。”陆偲开始倒数,面容上没有半丝温度,宛如冰雪琢磨而成的雕塑,美丽却无情。 郑琛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你该不会带了防狼喷雾之类的?” 陆偲继续数:“二。” 郑琛摊开双手:“好吧,其实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 “一。” 陆偲数完了,伸手勾住郑琛的脖子往下拉,抬脚一膝盖顶上他的腹部。 这一顶足以叫人肠子翻搅打结,郑琛当场就懵了,连干呕都来不及,紧接着就被陆偲用坚硬的手肘朝他后颈用力一敲,瞬即眼前发黑,半晕迷地倒了下去。 稍后他回过神,两手撑地想要爬起来,陆偲却完全不给他机会,一脚踩在他背上,把他又重重地踩了回去。 在场的其他人瞠目结舌。 从头到尾,陆偲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简直是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比他高也比他壮的男人踩在了脚下。 这人是谁?真的还是从前那个阴鸷而沉闷、身子骨早已在糜烂的生活中泡得娇贵懒散的陆家少爷吗? 其实一开始陆偲只打算把对方击退而已,然而真正出手之后他才发现,这种感觉实在是——喵了个咪的太爽啦!一方面报了上次的仇,另一方面又证实了这段日子的训练果真大有成效,立竿见影…… 嗷呜,感谢人民感谢祖国感谢pla! 陆偲忍不住笑了几声,在当前这种情形之下,他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刚刚在地球上登陆、准备征服全人类的外星大魔王。 “=_=bb”←这是其他人的表情。 等到那阵得意劲过去了,陆偲垂眼瞅瞅被自己踩在脚底的人,想了想,把脚挪开半蹲下去:“我还是直说吧,郑琛,不管你对我抱有什么想法或者感情,反正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也绝对绝对不会容许你对我怎么样。你如果还算是个聪明人,就从现在开始彻底死心吧。” 言尽于此,已经算是他最厚道的最终忠告/警告了。 他站起来,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朝门口走去。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郑琛!”是沈晋瑜的声音。 陆偲回过头,只见沈晋瑜和小纪他们正把郑琛拉住,后者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凶恶狰狞。 就算郑琛再怎么喜欢陆偲(假如真能算得上喜欢的话),被陆偲这样痛殴,还被狠狠踩在脚下,作为一个男人也是万万无法忍受的,何况还是他这种历来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人呢? 此时他简直已经怒发冲冠七窍生烟,本打算冲过来教训陆偲,却被其他人拉住,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指着陆偲的鼻子咆哮道:“陆偲!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这张脸罢了!你以为你真有什么本事?如果不是依靠你的家族,你以为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你还威胁我?你有资格威胁我?!”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啊! 陆偲猛地咬牙,半晌才缓缓松口,迈脚走了过去,站在距离郑琛的指尖二十公分处,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吃人似的目光。 “说到依靠家族的本事,我想你跟我是彼此彼此。至于我这张脸——” 陆偲停了一下,毫无预兆地笑起来,那笑容无比灿烂,如同艳阳绽放开来,整张脸光芒四射,俊美得近乎惊心动魄,即使是盛怒中的郑琛都不禁看呆了一瞬。 他笑着说:“相貌是天生父母给的,长得过分出众了真是抱歉啊。其实小纪先前说的话很实在,我这条件一般人hold不住,像你这样的……” 若有深意的眼神把郑琛从头到脚打量着,忽然朝他旁边的沈晋瑜扫去,“就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吧?至少也得达到沈晋瑜这种水准才算ok啊。” “……” 想要冲上去海扁陆偲的人,再加上秦秋一个。 无视所有人的各种目光,陆偲泰然自若地看回郑琛,继续说道:“对了,那天你离开水潭之后,沈晋瑜就提出让我跟他。两位真不愧是好朋友,连勾搭人的时间地点都这么一致。幸好我谁都不想要,否则万一害你们好朋友反目成仇什么的,我就实在罪过罪过。” 话虽如此,其实陆偲脸上找不出半点歉意,嘴角仍然挂着笑容,眼睛里却透射出冰冷刺骨的轻蔑。 ——你们这两只啊,就狗咬狗去吧! 郑琛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扭头朝沈晋瑜看了过去,眼光闪闪烁烁复杂万分。 沈晋瑜没有看郑琛,视线始终停留在陆偲脸上,唇边慢慢地划开了一丝笑意,不同于以往很多时候的皮笑肉不笑,这个笑中多了些许发自真心的……兴味。 “至于你说我威胁你,这我不能认同,我只是劝告而已,我也是一、片、诚、心!”最后四个字尤为讽刺,陆偲的笑容随之一点点收了起来,直至彻底消失,转身就走。 他知道郑琛肯定马上会发飙,他已经没兴趣留下来继续观赏了。 这次没人再来拦截他,他走出包厢大门,离开酒吧,直接往停车场而去。 第44章 这个时间段,精彩的夜生活正要进入高|潮。 停车场里,一辆辆车静候着它们的主人,在尽兴挥霍掉体内最后一丝热情与精力之后倦鸟归返,开着它们回到温暖的家——也许是别人家,也或许是酒店,谁知道呢。 陆偲在偌大的停车场中行走着,昏暗的灯光使得整个空间越发压抑,闷气沉沉。 他在数十米开外看到自己的车,忽然被人从后面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竟然是沈晋瑜,当即用力将手一甩。 “你给我滚开!”声音就像,一个字一个字充满火气地爆开。 天知道,他之前装b装得也很辛苦好吗?姓郑的那个混账王八蛋,说他唯一的优点只有这张脸?只有这张脸?! 尼玛这张脸还是他无意“偷”来的!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真想干脆扑过去干上一架。然而一旦干起来,事情恐怕只会越来越麻烦,而他最怕的是万一传到陆家人的耳朵里,那就更不好解释了。 至于沈晋瑜,和郑琛都是一丘之貉,陆偲跟这种人无话可说,打算直接冲上车走人,把对方丢到身后不管,却又被再次追了上来。 纠缠之间,陆偲脚下一个踉跄,倒在某辆车的车前盖上,还好死不死地被同时摔倒的沈晋瑜压在了身下。 陆偲瞬时火冒三丈,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一个翻身把对方放倒,反过来压在上面。 沈晋瑜一愣,而后微微撩起唇角,不言不语也不动,似笑非笑地望着陆偲。 其实本来没有什么,但是那双仿佛说不尽风流的桃花眼,让一切都变得不太对劲。 陆偲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嗖”地跳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呜里哇啦用俄语咒骂,也许是在骂别人,也或许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 沈晋瑜不急不忙地起身,依旧坐在车前盖上,耐心等到对面的人告一段落,方才从容回道:“谢谢,可以说人话吗?” “……” 陆偲嘴角抽了抽,目光如刀子般在沈晋瑜脸上狠狠剜了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晋瑜的神情淡然到近乎无辜,他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假如真有什么话,那就干脆在这里讲清楚,免得之后再被纠缠不清?陆偲这么考虑着,勉强克制了怒气:“什么问题?” 沈晋瑜便直截了当地问:“你真的是陆偲?” 陆偲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只觉得莫名其妙:“啊?这算什么问题?” 沈晋瑜面露微笑,笑容中泛起无尽的深奥:“我虽然没有失忆过,但是,一个人失忆之后忽然大变,不论人格、嗜好、特长,甚至母语,全都变得彻底判若两人,这说来未免太玄乎了,你认为呢?” “……那你又认为呢?”陆偲把疑问像皮球一样踢了回去。 他发现,沈晋瑜的思维肯定是异于常人吧?不然普通人怎么会往这些方面去想呢?即使他变化再大,连他家中亲人、包括最疼他的陆奶奶,都没产生过这么不科学的想法。 嗯,没错,纯属沈晋瑜本身的问题,是他自己跟常人不一样,他疯狂、他变态、他神经错乱! 不确定现在他究竟猜疑到什么程度,陆偲索性先下手为强,倒看看这人敢不敢听信—— “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别的什么人,夺取了这具躯壳用来还魂之类的吗?你以为我是妖精还是鬼怪?你不认为这样的说法更玄乎吗?” 就拿陆偲自己而言,在他亲身经历以前,如果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他大概会认为那人该进脑科医院了吧。 沈晋瑜听到这番话,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把略显凌乱的衣着拉扯整齐,貌似有些正式的样子,说:“不管你到底是谁,我想我都应该跟你认识一次。” “你在开什么玩笑?” 陆偲再次发现这人的思维根本无法捉摸,“我跟你不是早就认识?” 沈晋瑜说:“之前你认识的我,是曾经的陆偲认识的我。现在你要认识的,是你自己认识的我。” 每个字都很简单、组合起来却很不简单的两句话,差点把陆偲绕晕,翻翻白眼:“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反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都是个典型的衣冠禽兽? 沈晋瑜挑了挑眉,有意压低的嗓音中多出一层朦胧不清的神秘:“其实我有个秘密,郑琛他们都不知道,连秦秋也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陆偲还没来得及把这两个字说出口,突然被一声横空插入的叫喊打断。 “晋哥!” “……”陆偲抖了一抖。 晋哥?干嘛不说是晋(靖)哥哥呢? “你的‘秋妹妹’来了,你有什么话都去对他说吧,他肯定比我更想知道。”丢下这样一句,陆偲当即转身走掉。 另一边,秦秋快步上前,阴霾的脸色显得有点憔悴:“郑琛那边简直快疯了,包厢里一塌糊涂,你快去看看吧。” 沈晋瑜点头,离开之前,最后朝某个方向深深地望去一眼。 秦秋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个离去的背影,被一身黑色着装衬得倍加修长,几乎稍显单薄,却隐隐发出某种坚韧的气息。 刹那间,秦秋眼中放射出冰冻般的寒意,又燃烧着熊熊烈火,堪称是冰火两重天。 陆偲毫不在意身后的状况,径自往前走,来到了车边,刚把车钥匙拿出来,忽然一股强烈的电流在后腰上炸开,他立时浑身僵硬,四肢失去知觉,整个人就那么栽了下去,先是撞在车上,而后重重倒地。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秦秋。而他手里捏着的那东西,看样子是防狼电击棒。 ——卧槽这家伙难道真是“妹妹”吗居然随身携带这种玩意?! 居高临下望着地上像死狗般动弹不得的人,秦秋蹲下来,满脸唾弃地说:“你果然是这样,我早就知道,迟早你肯定会不甘寂寞,女人不够玩了,又跑来找男人,天生就是这么淫|荡无耻下贱!” “……” 陆偲这会儿神经麻痹,肌肉抽搐,舌头也不利索,要不然的话绝对要破口大骂: 放你妹的狗臭屁!你才淫|荡你才无耻你才下贱!我怎么淫|荡无耻下贱了?还有,什么叫你早就知道会这样?这是开的哪门子国际玩笑?从前的陆偲本尊完全是直得不能再直的恐同男,难不成你小子还早就知道他会被一个基佬还魂重生?扯屁蛋吧! 现在陆偲脑子里的想法,秦秋当然没兴趣去了解,兀自说:“连晋哥你都妄想染指,哼,你也不去扫泡尿照照……” 话语戛然而止,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偲的脸,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陆偲尚未注意到,心说到底是谁想染指谁啊这个黑锅我可真背不起…… 还在默默吐槽着,忽然看到秦秋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尼玛这小子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武器库啊! 秦秋把锐利的刀刃拉出来,刀尖直指陆偲的脸。 陆偲心口一紧,涌起不祥的预感,只听对方阴恻恻道:“郑琛说的没错,你唯一的优点就只有这张脸而已,要是连这张脸你都没有了,你还能剩下什么?还会有人在乎你吗?你还有资格继续这么嚣张得意吗?” 陆偲瞳孔瞬间放大,难以置信地瞪着秦秋,却惊恐地发现,这小子似乎是来真的,那眼光宛如嗜血般狰狞,闪烁着阴暗而诡秘的嫉妒…… 是的,嫉妒。 先前陆偲在包厢里曾经问秦秋为什么对自己厌恶至此,当时他没有明确回答,其实答案归咎起来主要就是两个字——嫉妒。 秦秋家中排行四姐弟,上面是两个姐姐。大姐秦春,天生智商过人,从小就表现出了商业奇才的端倪;二姐秦夏,才色兼备,未来的星途一片光明。 就连最小的弟弟秦冬,也是从小就美丽可爱聪明伶俐,事实上如果单论长相,他才是四姐弟中最出色的。只可惜啊,天妒蓝颜…… 唯有秦秋夹在这三个人中间,论相貌比不过这个,论才能比不过那个,相形而言便成了最平庸的。 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最”,最爱玩。 他也确实有玩的本钱,即使比不上其他姐弟,他本身已经生得足够年轻漂亮,也算得上活泼外向,有时候耍点小性子什么的,大家也只当他年少不懂事,不会计较太多。 可以说,他在这个圈子里过得自由自在,如鱼得水。哦,更别提他还得到了沈晋瑜这样的“情人”。 然而!偏偏!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陆偲…… 论家世,陆偲比他强大;论相貌,陆偲也比他俊美。 当他跟朋友们一块儿玩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见这些人对于陆偲的意淫,即便陆偲的为人处事再不讨喜,但所有人说起他的相貌都是无一例外的赞赏,甚或垂涎。 陆偲陆偲陆偲……秦秋简直要气死了,明明他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些人还要想着陆偲?明明陆偲毫无本事,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而且还是该死的重度恐同者,凭什么还会有人在意、有人惦记、有人念念不忘? 既生瑜何生亮啊…… 不过,无论别人怎么意淫,陆偲头上顶着“恐同”的标签,背后挂着“陆家”的招牌,又有谁敢去跟他怎么样? 他曾经说过做过那么多臭名昭著的事,令秦秋在一边为此痛恨的同时,一边暗暗地想,你就继续恐同下去吧,这辈子都恐同到死,不要来招惹这些你不该招惹的人。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陆偲一下子就不恐同了,甚至也打算插进来分一杯羹。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就变了?为什么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不干脆把他鸡|奸至死呢?为什么还要让他跑出来招摇过市?为什么连沈晋瑜都好像被他勾引了呢? 越这么想着,秦秋的眼神就变得越发恶毒,手里的刀子也离陆偲的脸越来越近。 陆偲脸色发白,真的慌了,用力一咬舌头,总算能发出话来:“秦秋!你别乱来!你……你仔细考虑清楚,假如你这么做了会招致什么后果,你难道不该好好想想吗?” 秦秋顿了顿,后果?假如他真的在陆偲脸上划了一刀,估计陆家人会把他整张脸皮都剥下来吧? 禁不住打个哆嗦,有些畏缩,然而当他看着陆偲的脸,那股混杂着厌恶、嫉妒、怨愤的恨意就再度涌上来。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可能收回来,又随时准备划下去。 陆偲吞了口唾沫,涔涔冷汗从鼻尖滑落,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这架势,这小子像是打算把他毁容……难道疯了吗?绝对绝对是疯了吧! 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要靠着一张脸而活,可是好端端的,也没有人会乐意遭到毁容吧?更何况一定很痛的好不好?! 陆偲咬紧牙关,试图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目前他的神经知觉已经有所恢复,但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手里有刀,还有那天杀的防狼电击棒! 突然,秦秋的手晃动一下,陆偲见状差点大叫出声,惊怖欲绝。 “住手。”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从陆偲头顶的方向传来。 陆偲愕然抬头,那里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一张标准的扑克脸,被那副朴实无华的黑框眼镜衬托得更加刻板,毫无半点人情味。 这个乍然看去如同机械管家般的男人,名叫张晚。或者也可以叫他,张助理。 秦秋并不认识张晚,但做坏事被抓包总会有点惊惶失措,故作镇定地回道:“你是谁?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张晚说:“限你在五秒之内把刀收起来,否则,我会废了你的右手。”话里的意思十分危险,语调却没有丝毫起伏,听上去简直不太真实。 秦秋觉得莫名其妙,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甘心轻易认输。于是,他就这么犹豫了一下—— 五秒时限到了。 张晚走上前,捉住秦秋的肩膀把人拉起来,瘦到骨感的五指在秦秋手腕上捏了一把,随后把他推开。 秦秋怔怔呆立着,骤然惨叫起来抱住胳膊,其实胳膊并没真的废掉,只是脱了臼,也等于暂时没用了。 剧痛的潮水汹涌而来,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被模糊的视线还死劲瞪着人:“你、你竟然……” 张晚面无表情地截过话:“限你在十秒之内离开,否则——”后面没再说下去。 也不需要再说下去。 秦秋愤恨到了极点,这次却已经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刻逃也似的离开。 张晚垂头看着狼狈躺在地上的陆偲,没嘲笑也没同情,静静伸出了手。陆偲的身体仍有些僵硬,不过抬抬手还是可以的。握住张晚的手,被他拖着站了起来。 陆偲长舒一口气,再回想起刚才的处境,一方面是后怕,一方面则是感激不尽:“谢谢,谢谢你的帮忙,真的太谢谢你了。” 张晚:“不客气。” 陆偲:“呃,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晚:“路过。” ……助理先生真是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陆偲迟疑问:“你没有跟梅凌在一起吗?” 因为以前每次遇上张晚,也就等于见到了梅凌,所以他一看到张晚,不能不想起梅凌来。 “没有。” 张晚说,“他病了。” “咦?!” 陆偲惊愕,“他病了?怎么会?病得重不重?” “不重,不过——” 张晚稍作停顿,似乎是觉得这事说起来比较费解,“这是他第一次生病。” “什么?第一次生病?” 陆偲听得果然也很费解,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难道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病过?” 见张晚点头,陆偲不禁纳罕地咂咂舌,继续问:“那他这次为什么会生病?是被人传染了吗?还是有别的病因?” 张晚:“不知道。” 陆偲:“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没去医院做检查?” 张晚:“查过了。” “查过了还不知道?那怎么……”陆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挠挠头,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了某种猜想。 既然梅凌以前从未生病,直到不久前,在与他发生过接触之后,突然就开始生病,那么真正的病因,该不会是因为被他借用了幸运光环,甚至还感染到他的霉运? 这种想法很荒诞是吧?其实陆偲自己也觉得无厘头,可又忍不住会这样想,想着想着,心里就更加内疚自责了。 更何况,不管是什么原因,跟他有关也好无关也罢,大神生病了都是不得了的事,他怎么能不担心不着急? “他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让我去看看他?”他问,眼中流露出一丝恳求。 张晚端详着他,仿佛在评估什么:“你真的想去看他?” 陆偲连连点头:“是的,我想去,可以吗?” 听到这样的答复,张晚终于应允:“好,我去开车,你跟在我后面。” 第46章 当梅凌从浴室里出来,迎接他的,是一副比星级酒店迎宾员还要标准的灿烂笑容。 他不禁挑了挑眉。 形状完美如同艺术雕琢的长眉,哪怕微微一动都帅气得不行,足以让万千粉丝尖叫着晕倒过去。 作为梅天王的脑残粉之一,陆偲虽然没有尖叫晕倒,心头却是小鹿乱撞几把,耳根也不争气地红了。 艾玛怎么能这么帅呢?他想,病了都能病得这么有魅力,不愧是我的大神!(洒花) 与进浴室之前相比,此时梅凌看上去更加神清气爽,至于这究竟是因为洗了澡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个放洗澡水的人……这倒是不得而知。 梅凌的头发也洗过了,半湿的发丝洒落在胸前背后,身穿一件银灰色的睡袍,与他灰金般的发色十分相衬。 他的视线在陆偲脸上停留少顷,开口道:“楼下冰箱里有水果,你去给我弄一份沙拉。” 陆偲于是噔噔噔噔跑下楼,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洗、切、拌,再噔噔噔噔跑上楼,回到房间,彼时梅凌已经上了床,背靠着床头坐在那里,双手抱怀,两条长腿自然惬意地伸展开来,活似个大老爷。 陆偲把沙拉端过去给他,他只吃了两口就说没味道,不想吃。 陆偲知道这多半是生病的缘故,味觉失调,便劝他说水果里面富含维生素,对身体很有好处,尤其他现在生着病,更应该多吃点。 最后还是陆偲一块一块用叉子喂,才让梅凌把整盘沙拉都吃了下去,之后陆偲又跑去给他倒水喝。 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梅凌的眼神渐渐深沉。 因为吃不出味道的缘故,晚上梅凌什么都没吃。刚吃了点东西,虽然还是没味道,但胃里面的的确确感觉舒服许多。再加上洗了个澡,身体也变暖了,一些酸痛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 饱暖思淫|欲。 这个人,竟然一声不响就失踪,两个多月杳无音讯,现在又若无其事地跑了回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真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陆偲端着水回到床边,朝梅凌递过去。梅凌接过杯子,却没有喝,而是放到床头柜上,旋即捉住陆偲的手,一使劲把他拖到了床上。 陆偲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嘴巴就被堵住。他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甚至还恍恍惚惚想到,这个人的口腔温度很高啊,果然是发烧了吧…… 不觉间,有只手从他的衣服下摆钻了进来,按在胸膛上,来回抚摩几下,找到那颗开始起立…………,一把捏住,近乎像要将之揪下来似的狠狠拉扯。 陆偲猛然打了个哆嗦,用力把人一推,翻身而起,刚想跳下床,两只胳膊从身后搂住了他。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条件反射般地抬手,硬邦邦的肘关节往后一顶。 这一顶着实叫人猝不及防,梅凌的胸口被顶个正着,差点岔了气,更别提他本就处于病中,刹那间简直连呼吸都要停了,闷声咳嗽起来。 陆偲已经逃到地面上,本想再逃远点,听到这阵咳嗽却又连忙转过身,担忧地向床上看去。 只见梅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床上,模样有种前所未见的虚弱,目光却亮得可怕,犹如北极深处的冰川表面,极寒冷又极光滑,几可鉴人。 他的声音也极冷,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专门跑去特训,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陆偲怔了怔,赶紧澄清:“不不不,绝对没有,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针对你。” 从根本上来说,他跑去特训的动机,是为了自卫。而引发他这个动机的人,是郑琛。 所以梅凌其实算是被殃及了吧? 毕竟在人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就被袭击,谁会不紧张不反抗?因此可以说陆偲刚才的行为并非有意,纯属本能反应,只不过反应不小心稍大了一点而已…… 梅凌的咳嗽已经停住,盯着陆偲,盯得陆偲心里面的小鼓咚咚咚越敲越响,最后终于听见他发话:“把上衣脱了。” “呃?” 陆偲下意识地捏住衣摆,“为什么要脱?” 梅凌:“要脱就脱,不脱就滚。” 陆偲:“……” 好吧,不管怎样,既然他不想滚,那就只能脱了,反正只是上衣而已。 他先把外套脱掉,里面是一件套头衫,他拉起下摆往上撩,从头上脱了出去。 梅凌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动脚步走上前。刚来到梅凌伸手可及的距离,当即被这个人捉住胳膊,把他的身体往下拉,越拉越低,骤然肩膀一痛。 被咬了,咬得很重。 陆偲“哎哟”一声,不假思索出手一推。 当下梅凌到底是状态不佳,很轻易就被推开了,却也没发怒,只是冷笑两声,虽然这笑声听起来比生气怒骂还要令人心惊肉跳。 “看来我上次说过的话你已经忘了,那么我就再给你加深一次印象,那是我的印记——” 抬手指了指陆偲的肩膀,一枚新鲜通红的牙印覆盖在原先那个已然淡化的印记上,接着又指了指他的脸,一字一字清楚明白地表示,“你是我的东西。” “……” 陆偲真的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有点惊讶,有点困惑,有点无奈,还有点哭笑不得。 他摸摸肩膀上的印子,最痛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感觉涨涨的,他脑子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涨起来,不由嘀咕:“其实只要你随便说一声,有很多人会排着队来当你的东西吧……” 梅凌俊脸一沉:“你什么意思?”当他是来者不拒的种马吗?开什么玩笑! 陆偲稍稍考虑,坦言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梅凌脸色更沉,眸光轻闪几下,似笑非笑地反问回去:“不是你先找上我吗?” “……” 追溯起来,他们两人真正开始发生纠葛,可以说是从一场迷|奸开始。 这个“迷|奸犯”正是陆偲。 所以他现在无话可说,彻彻底底otz了。 梅凌也没再多说什么,解开腰带,把睡袍慢慢脱下。 当睡袍完全脱落那一刻,整个房间里气场丕变,仿佛成为时尚杂志封面的拍摄场,而坐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镜头前的超级男模,在聚光灯下耀眼完美如神祗,连古希腊的雕像都要向他膜拜。 虽然这位男模的表情过于冷酷,口气也凉飕飕的带着胁迫:“你是乖乖过来,还是掉头滚出我的房子,你自己选。” “……” 陆偲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脸痴呆地吞了吞唾沫。 ——老天爷爷喂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那脸蛋,那身材,啧啧啧……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色|诱呢?是吧是吧必须是吧? 陆偲不自觉地摸摸鼻子下面,倒是没有流鼻血,但他的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不断瓦解。 自从有过云震那一段之后,如今陆偲已经想得很开,或者说是被开启了什么开关吧,他觉得两个人只要彼此看对眼,天时地利,发生一点什么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你情我愿。 那么他到底情不情愿呢? 恐怕世上没有几个人能面对着这样一幅画面说得出“不”字吧。反正他就不能。 他轻吁了口气,一只脚跨出去,跪到床上,接着是另一只脚,双脚并用往前膝行,来到梅凌跟前,捧住他的面颊吻了过去。 刚刚还想逃跑的人居然变得这么主动,梅凌眼中不禁闪过诧异,旋即一阵溢彩流光,合上眼睛,张开怀抱,反客为主深深吻回去,抱着人慢慢倒在床上。 吻着,摸着,脱着—— 不一会儿,陆偲的裤子就已离开身体。 梅凌不由多看了几眼,继而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末了眉梢一扬:“你长肉了?” 陆偲憨笑:“呃,是吧。” 梅凌在他胸脯上捏了捏,以前他相当单薄,现在倒开始有肌肉了。 “还算有了点手感。”梅凌这么点评道,勉强可以算是夸奖吧,当然语气如果不那么像在集贸市场里选肉似的就更好了。 陆偲汗了汗,忽然被勾起什么回忆,脱口而出:“你也觉得人胖点手感更好?” 梅凌不置可否地再次捏捏他,过了几秒,倏地眯起眼,眼角折射出若有若无的危险光芒:“还有谁也这么觉得?” 陆偲的心脏漏跳一拍,立即伸手搂住梅凌的脖子,把人拉下来,吻住了所有的疑问。 吻着吻着,陆偲就压到了梅凌身上,手更是大胆热情地去摸索他胯|下。 陆偲失踪两个月,梅凌就足足憋了两个月,此时的感受自然不可能不强烈,更别提陆偲那几根狡猾的手指头………………,…………(河蟹n字)简直都被揉得晕头转向。 瞬时忍无可忍,一把将陆偲从身上拖下去,反过来压住他,捉住他的双腿分得大开,………………。 感觉那个……,陆偲惊骇得声音都变了调:“等等等等等——!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啊,会出人命的!” 听到他的叫喊,梅凌顿了顿,仿佛从的暴走中回过神,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或许真是生病的缘故,当…………的得不到纾解,上面的头颅也越来越发热,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残留的理智中,他知道陆偲尚未做任何准备,如果强行蛮干的话,准会折腾得这个人痛苦不堪,半死不活。 可是真的想进去,好想进去…… 好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最终吐出两个字:“快点。” 陆偲赶紧应道:“好好,给我五分钟。” 梅凌:“三分钟。” 陆偲:“好好好,三分钟。” 时间宝贵,陆偲即刻跳下床,火烧屁股似的冲进浴室,找到能用来润滑的乳液,挤到手上开始涂抹,抹着抹着骤然失笑,自己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纯粹的好笑。 不过上个床而已,怎么像打仗似的呢?似乎每次跟梅凌上床都弄得他很狼狈,要么事后要么事前。相比之下云震那边就游刃有余多了…… 陆偲突然一愣,甩甩头。 这种时候还想起别的男人,不太好吧? 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专注在手中的事情上。 他没办法计时,只能尽量不超时,感觉大概差不多便回到房间。 梅凌躺在大床中央,身上不着片缕,看上去却丝毫不会淫|浪,反而有种天使般的纯净高贵,尤其那苍白的脸庞,微微拧紧的眉心,更是散发出几丝迷人的忧郁。 陆偲心中瞬间升起一股爱怜,回到床上,在梅凌身边半趴下去,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告诉他说:“我好了。” 梅凌睁开眼睛,直接把陆偲压到身下,分开他…………(河蟹n字)。 ——三分钟,能放松到什么程度? 反正绝对不是能承受起这种猛攻的程度。 陆偲痛得一个抽搐,当场冷汗直冒。 万幸的是,……好歹并未撕裂出血,否则就更要命。 说实话,即使真的出了血,这会儿梅凌恐怕也已经顾不上他了。 甫一………………(河蟹河蟹不断河蟹河蟹)…………,也吸走了梅凌的最后一点理智,他立即……,如同终于挣脱了缰绳的野马般疯狂驰骋,一直驰骋到世界的尽头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陆偲要反抗,只怕非得一拳把对方给揍到床下去不可。 如果不想这么做,那就只能忍耐。 所以陆偲牙关紧咬,竭尽全力忍耐着,总算把最痛苦最难熬的那一刻熬了过去。他缓缓吁气,张开眼睛,但见身上的那个人双目合拢,眉宇间拧着些许褶皱,薄唇紧抿成线,甚至显得略微痛苦,而又夹杂着几丝奇妙难言的欢愉。 那种表情真的真的性感极了,难以比拟,看在陆偲眼中,连视网膜都似乎触了电,瞬间被电得浑身酥麻目眩神迷,呻|吟一声闭上了眼,意识在情潮中渐渐被淹没。 说起来或许还是得感谢……让他如今得到过开发的身体,变得比从前更加放开,容易被刺激到敏感,也更加懂得享受到快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今天梅凌的动作比以往缓和,基本不再粗暴,当然也还算不上温柔,而且他的做|爱方式很典型是只顾自己爽快,不会用什么技巧去取悦对方。 在陆偲的想法里,这个人本来就是这么骄傲自我,不屑去讨好别人。 其实另外一方面原因是他压根不清楚怎么去讨好。 此时的陆偲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任重而道远啊。 突然,一滴水砸在陆偲的眼皮上,紧接着又是一滴,眼睫不禁颤动几下,慢慢睁开,那水滴便顺势流进他眼睛里,顿时微微辛辣。 水滴里还含有刺激性的成分?当他看见梅凌现在的样子,才恍然大悟那种成分是盐分。 那两滴水,原来就是这人脸上流落的汗。 以往在床上那几次,陆偲从来没有看梅凌流过这么多汗。 一个男人汗津津的脸庞有时候其实很man,尤其是这样一张俊美无匹的脸,透明如露珠的汗水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一道一道蜿蜒而下,简直让陆偲看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恨不得吐着舌头凑上去舔一舔。 但在他付诸行动之前,脑中又朦朦胧胧闪过什么。 哦对了,这人不是还在生病吗?汗流至此会不会也有这个缘故? “梅凌……梅凌……” 连声呼唤着,音量渐大,终于传达到梅凌耳中,连眼睛都没睁地回了句:“别吵。” 其实陆偲又哪想吵呢?还不是有些话不得不讲:“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叫你别吵。”梅凌似乎压根没听他讲话,只嫌他啰啰嗦嗦很烦人,惩戒般地猛然用力顶弄几下。 陆偲险些惊呼起来,浑身肌肉一阵抽紧,搂在对方背上的手指随之重重一划,幸好他没留长指甲,不然这副光洁的背脊可能就不再完美无瑕了。 好不容易陆偲才缓过气,但是各种感官似乎早已被冲散到九霄之外,整个人腾云驾雾般轻飘飘的,蓦然一股沉甸甸的郁闷砸下来——哈?嫌我烦?我这还不是关心你吗? 他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是单纯出于关心呢,还是带着一点负气,哼哼唧唧说:“你如果身体不行,那就不要勉强了……” 所有的动静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梅凌双眼睁开,目不转睛注视着陆偲:“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你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 陆偲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音未落,就看见对方的唇角缓缓挑了起来,宛如一只千年吸血鬼驾临飨宴,即将开始大快朵颐,陆偲甚至仿佛看到他嘴里寒光闪闪的獠牙。 梅凌:“我到底行不行,你马上就知道了。” 陆偲:“……” ——自作孽不可活x2啊,屡教不改陆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什么的,一不小心就黄暴了…… 如需完整版请留下邮箱^^ 【suchanidiot】 然后……下章继续黄暴。 梅小凌饿太久了,得把他喂饱一点~ ps:指数超标被警告了(扶墙) 若发现文中出现大量不正常“……”以及“河蟹”乱爬,那是因为vip章节的字数被系统锁定,修改后字数不能少于原先的字数,只好用“……”或者“河蟹”来取代原文字。 以上,恳请大家谅解^^ 第47章 经此一役,陆偲深刻了解到,每个病人都是折翼的天使,伤、不、起! 倒也没有大战三百回合什么的,就一次。仅此一次,直接让陆偲昏死了过去。 而另一边,事后梅凌也立刻陷入沉睡。 ——现在知道病人为什么是折翼的天使了吧? 眼下,陆偲睡得正沉,梦境中来到一片植物园,放眼望去鲜花满地,姹紫嫣红绚丽缤纷,叫人目不暇接。 陆偲在花丛中行走着,渐渐越走越慢,低头一看,原来是花枝啊草根之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而且那些东西还在飞快地生长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伸越长,把他越缠越紧。 不知不觉他就躺下了,衣服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似乎被那些活物般的花草片片撕落,然后沿着他赤|裸的身躯继续蔓延,从头到脚重重缭绕,甚至……(一群河蟹路过),那无数花枝上分泌着汁液,花蕊中还吐露出汩汩花蜜,依稀散发出一股沁人的馨香,心醉神迷如梦似幻…… 突然肩膀一痛,把他惊醒过来,睁开眼,茫然的目光迎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不禁又呆了呆:“你……”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扭头看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一圈崭新的牙印覆盖在已经淡化的印痕上,蜜色的皮肤底下透出红彤彤的肉色,看上去居然非常鲜嫩似的。 “做了什么梦?” 梅凌问,微扬的眉梢挂着玩味,“表情这么色。” 陆偲登时一囧:“没,我没有啊……” 忽然灵光一闪,梦里那些什么花啊草啊蜜啊——“还不都是被你……你造成的吗?” 肯定是这样没错吧?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会觉得那个部位还有些涨涨的酸涩,梦境里的感受总不可能扩展到现实中来吧? 见陆偲识破了,梅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显得有点邪恶,似乎还有点得意。 “……” ——大神你又崩坏了(咦为什么要加个“又”?)。 所以说,其实天神和恶魔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对吧? 陆偲暗暗抹了把汗,突然留意到什么,双手捧住梅凌的面颊,端详着说:“你的脸色貌似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梅凌唇边的弧度滞了一滞,继而再次舒展,增添了几丝愉悦。 这么在意他的脸色,看来确实是真的关心他啊…… “之前我的病拖了一个礼拜都没起色,你一来倒马上好转了,嗯——”若有所思地沉吟着,缓缓眯起的双眼越发意味深长。 陆偲不明所以,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想要别开眼,直到听见梅凌说了句:“看来我应该奖励奖励你。” 陆偲一愣,表示谦虚:“不用了不用了,其实我也……” 话还没说完,蓦然感觉到梅凌托起他的臀部,腰身从刚才开始就盘踞在他两腿之间,现在就这么用(又一群河蟹路过)…………,一边说着:“就奖励你接着给我‘治病’,直到我痊愈为止。” 陆偲:“……” ——现在知道病人为什么伤、不、起、了吧? ※ ※ ※ ※ 直到中午,陆偲才一手按着空空如也的胃,一手扶着酸胀无力的腰,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再下楼到厨房找东西吃。 陆偲这边狼吞虎咽,那边梅凌还在熟睡。论起体力活,的确是后者比较操劳,再者病还没有完全好,需要多加休息也是理所当然。 陆偲填饱了肚子,无所事事,开始打量起这幢房子。昨晚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心神不宁,看得比较走马观花,现在总算可以仔细瞧瞧。 他就这么一路边走边看直到客厅,还有不少地方没去参观,不过他想,在别人房子里到处转来转去也不太合适吧,看个差不离就行。 于是在客厅驻了足,坐到沙发上,想在茶几上找找电视机遥控器,却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陆偲随手把册子拿过来,翻开一看,里面都是照片,显然还不是普通的照片。 陆偲琢磨着,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应该是电影定妆照之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梅凌是绝对不可能穿古装的吧。 身为大神座下头号脑残粉,竟然还有陆偲没看过的电影? ——不可能!除非是根本未曾上映过的电影! 没错,他猜中了。这部电影正是梅凌最近的工作,目前还在拍摄当中。 一直以来梅凌极少拍古装片,因为他的相貌混血特征太明显,绝大多数古装角色根本演不了。 而这次他所扮演的主人公,恰好就是异域人士,同时身体里又流着一部分“汉人”的血,所以又不算完全异域。 照片上,梅凌戴着发套,长度及腰的黑发整整齐齐全部束起,露出深刻完美的脸型,饱满的额头上悬挂着一颗翡翠挂饰,翠绿欲滴的绿色,使他的肤色倍显白皙剔透,宛若冰雕雪刻般,冷得彻骨,美得噬魂。 他身穿一袭玄色长袍,样式堪称雍容华贵,依稀看到衣襟和袖口等处绣着图案,也许是龙,也许是麒麟,总之是某种凶猛强悍的神兽,脚踏祥云,更加衬得整个人傲气十足,风云叱咤。 瞧这霸气侧漏的样子,不是什么王侯公爵就是武林霸主之类的人物。 陆偲盯着照片许久,简直已经看呆了。 本身他就很喜欢中国风的东西(所以他最爱的读物是唐诗嘛),那些武侠故事啊宫廷传奇啊,他都特别感兴趣。而他最最喜欢的人物角色之一,就是“英雄”。 有几个男孩儿心中不仰慕英雄,不想成英雄呢? 力拔山兮气盖世,何等牛x! 不过,从照片上的感觉来看,比起英雄,梅凌的这个角色定位似乎更像是枭雄。 在另外一张照片中,梅凌手里拿了兵器,刃锋晃晃杀气沉沉,陆偲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跟着又是: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屠宰三界称无敌,逆转八卦毁太极。 …… 许许多多曾经在书上读到的词句相继撞开了记忆的闸门,一段接一段涌现出来。 涌到最后,不再是从别人那里读到的东西,而是从陆偲自己的大脑中冒出来的玩意。说得好听点,姑且就称之为灵感吧。 正好茶几上放着便笺本,上面还押着一支笔,陆偲于是把脑子里的东西写在便笺上,没什么特别意图,就当做个纪念,难得他也诗兴大发一次嘛。 事实证明他果然不是当文人的料,几分钟后灵感就枯竭了,用笔尖挠挠头,忽然身旁坐下一个人,与此同时听见一问:“你在写什么?” 陆偲转过头,看到的是梅凌那明显“吃”饱睡足而容光焕发的脸庞,头发绑起了辫子,绑得很随意,斜斜地搭在左边肩膀上。他已经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居服,手里还端着果汁,看来他下楼后的第一目的地就跟陆偲刚才一样,是厨房。 “没什么。”陆偲随口搪塞,想把便笺本收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抢了过去。 “这是什么?” 梅凌看看本子上写的东西,挑眉,“歌词?” 陆偲愣住,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啊? 其实很正常,梅凌本就有歌手这层身份,也会自己创作,对于某些方面自然比较敏感。 “没有,就是随便乱写的,什么都不是。”陆偲矢口否认。 梅凌却不相信,好歹他自己也是专业人士,什么样的文字是乱写的,什么样的文字里是有东西的,他不会辨识不出。 视线一转,看到茶几上摊开的相册,瞬间了悟:“这都是你看着那些照片想出来的?” “……对。” 陆偲只好承认,再次补充申明,“我真是胡思乱想一通瞎写,没什么意义。” 其实梅凌又没说他写坏了不该写,他无需再三撇清。只是,在才华横溢的梅凌面前他总不免惭愧,根本不想承认自己是班门弄斧了。 对此梅凌不予置评,安静下来思考一会儿,拿起笔,在留着陆偲笔迹的那张便笺上写写停停、停停写写。 他那模样非常认真,很有种专注的魅力,所以饶是陆偲好奇纳闷,却不敢凑过去打搅。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凌终于停笔,丢下一句:“跟我来。”起身就走。 陆偲摸不着头脑,只得默默跟了上去,来到房子北侧区域。 这里有间房,陆偲之前没来参观过,乍眼一看空荡荡的,因为面积颇大,物品则相对太少。而其中最为显眼的物品,就是位于房间左上角的一架三角钢琴,或许还可以再加上那幅被窗风刮得阵阵飘荡的落地窗帘。 梅凌径直走到钢琴前,坐在凳上,打开琴盖,手指一起一落,旋律从指尖下开始流泻出来。 这段旋律听在陆偲耳中,很陌生,也很好听。直到他听见梅凌张口,唱出了第一句歌词,他才猛地愣住,双目瞪得通圆。 随着梅凌一句句唱下去,陆偲越发难以置信。 这些歌词……不正是他之前写在便笺纸上的文字吗?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这个人居然就已经配上了旋律? 太惊人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算了,与其东想西想,不如先好好欣赏吧。 梅凌把文字做了少许改动整理,让语句听上去更加通顺,意义更加完整明朗。 开篇的歌词比较温和,所以旋律也是舒缓悠扬,到高|潮处豪情渐起,陆偲脑海中的场景也随之变化,一会儿是塞外风霜大漠长河,一会儿又是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写出的随笔,居然能在歌唱中演示出如此强烈的画面感。 这也正是音乐的魅力所在吧? 当然,歌者亦是功不可没,如果不是那样有质感的嗓音,那样自然而又充沛的感情,也无法演绎得如此完美。 这就是天赋,就是才华。这个人能够称王封神,绝不仅仅单靠一张脸而已。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陆偲还意犹未尽,咂咂嘴巴拼命鼓掌:“好听,真好听!你好厉害,太太太厉害了!” 他满面赞叹,脸色激动得发红,目光更是亮得仿佛燃烧起来,那副模样就跟其他那些狂热粉丝毫无区别。 照理说梅凌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然而出现在这个人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就让人格外愉快呢? 梅凌嘴角一弯,招招手:“过来。” 等陆偲过去之后,梅凌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钢琴凳很大,坐两个人不在话下,何况其中一人坐的位置还是在另一人的两腿之间。 一双长臂从陆偲腰间穿过,把他紧紧环绕,看上去他整个人都依偎在身后的怀抱里。 梅凌亲了亲他的耳朵,又在他颈间轻轻啃咬起来,起初似乎只是好玩,但很快就开始发展出几丝暧昧。 当陆偲察觉到这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哭笑不得地说:“我们不是刚刚才从床上起来吗?” “我又没让你再回床上。”梅凌这么回道,解开陆偲的裤子皮带,扯下拉链,直接把手伸进了………………。 …………被人一手掌握,陆偲不禁浑身颤了颤,声音也变得有点不稳:“纵欲过度……不太好吧?” “这不叫纵欲……”说完梅凌就吻住了陆偲的嘴唇。 要不然的话,没准陆偲还会问:这不叫纵欲还叫什么?总不至于真的是“治病”吧? 其实对梅凌而言,不论是真治病也好,是假公济私也好,反正他就是想这样做而已。像他这样向来忠于内心的人,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的身体这么着迷,好像一接近就想要,怎么都要不够似的。 此前这人离开两个多月,也就让他想了两个多月,尽管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但是只要想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服了什么毒品,中了什么诅咒,正因为这个罪魁祸首太久不现身,于是他才生了那所谓的“病”。而这人一回来,便给他排了毒,解了咒。 假如让陆偲知道他这种想法,估计生病的人就得轮到陆偲了吧?因为吐血不止啊! 当然梅凌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要做就好了。 先前在琴键上弹奏的漂亮手指,现在却进………………(再一群河蟹路过),仿佛仍然在弹奏,只不过奏出的不再是乐曲,而是原始的靡靡之音。 昨晚那次已经做得够狠,起床之前又大肆捣鼓了一次,这个地方…………。 梅凌不想再耗时了,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钢琴上。 琴盖还没盖起来,陆偲一屁股坐下去,坐出“铛”的一阵轰响,差点把他吓到。 梅凌恍若未闻,把陆偲的外裤内裤迅速扒光,然后把自己的裤腰往下…………。 ……那一瞬,他竟感觉…………(无数河蟹反复路过)。 所以与其说是入巢,不如说是归巢才对啊…… 对,就这样,就是这种感觉,一点错都没有,这才是最right。 那边,陆偲闷哼出声,痛得倒抽了大口凉气,却并没有试图推开对方,反倒把人抱得更紧。 反正他不想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得了,那就当然要抓住眼下唯一的支撑。 用个比较阿q的说法——当人在受罪的时候,只要能少受一分罪,那就算是多一分享受了。 越到后来,受罪的比例逐渐减少,享受的成分不断增多。 即使梅凌的动作越来越剧烈,堪称莽撞,陆偲也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难受。 随着那一………………,他整个人几乎被…………,一次次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声轰响,尤其那响声极近距离地从他身后的琴箱内传来,更是震得他耳膜发麻,头脑发晕。 “钢琴……” 他勉强开口,气喘吁吁地说,“钢琴要被弄坏了……” “坏了就换新的。”梅凌连半点犹豫的停顿都没有,直接回道。 陆偲眼角抽抽:“你还真是……资本主义……” 过了一小会儿,梅凌毫无预兆地笑了,稍稍慢下来,凑到陆偲耳边低语:“如果你认为我太浪费,那我们就在这里多来几次,把钢琴彻底弄坏,再换新的不就名正言顺了?” 陆偲翻白眼:“你……啊!” 来不及讲完的话瞬间变成呻|吟,或者说是惊呼。 然后梅凌就仿佛被这个声音所鼓励,………………势如破竹冲锋陷阵,让陆偲再也收不住声,简直要把嗓子都叫哑。 记得从前跟他做的时候,他的声音里痛苦居多,而这两天的几次则明显更多是欢愉。有了对比,梅凌才发现,原来还是后面这种声音更好听。 陆偲的音质本身圆润清亮,其中一旦掺入了情|欲的杂质,掺得越多,声音就会越喑哑,魅得厉害。 “啊……啊……唔……” 声声入耳,简直酥麻入骨。 梅凌只觉得…………,唯有更激烈疯狂的动作才能加以缓解,每一次都想…………,仿佛恨不得把自己彻彻底底…………这里面去。 高|潮的一刹那,他深深把脸埋进了对方肩窝。 假如这真的是一种毒品,他想他其实并不那么想戒掉,或许想戒也戒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风狂刮,如需完整版请留下邮箱^^ 【loveisblind】 ——有事没事炖这么多肉我真是作死(砍手!) ps:指数超标被警告了(扶墙) 若发现文中出现大量不正常“……”以及“河蟹”乱爬,那是因为vip章节的字数被系统锁定,修改后字数不能少于原先的字数,只好用“……”或者“河蟹”来取代原文字。 以上,恳请大家谅解^^ 第48章 陆偲在房子里陪了梅凌三天,期间被反复拉着“治病”,一“治”再“治”又“治”,直到病人的病情已经好到不能再好,完全可以回到正常工作了,才总算把他放还回家。 这时陆偲的状态,最适合用四个字来形容——纵欲过度。 一回家他就立刻在互联网上查找资料,看看有什么大补汤的方子,他得赶紧给自己补补。他还年轻,可不想这么快就把身体搞垮。 之后的日子,他就一边在家中休养,一边看那些酒店工作相关的资料。这些东西被他丢了一段时间,再看又感觉生疏,只得从头开始捡回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时间,忽然接到梅凌打来的电话,叫他明晚去vulcan酒店,还是那个老房间。 陆偲崩溃。 分开还不到一个礼拜,这频率未免太高了吧?虽说男人每周一次并不算多,可问题是,一次就来太多发,身体哪受得了呢?照这种强度,至少得每月一次才吃得消的吧? 陆偲想找借口推掉,结果却听梅凌说,明天是他的生日…… 陆偲当场otz。 又是一个过生日的,最近怎么好像人人都过生日?! 不管怎样,大神的诞辰他肯定不能错过,也不敢错过。 次日,他提前两小时出门,先去商场里逛了逛,选购生日礼物。虽然梅凌本人并未索要礼物,但如果不送点什么的话,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问题是应该送什么礼物才好? 大神啊,本来不就已经应有尽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不会缺了吗? 陆偲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想到了一个点子。 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七点四十几的时候陆偲就到了。在此之前他曾经给酒店里的熟人打电话,请对方帮忙叫餐饮部的甜品师准备好蛋糕,等他来了之后直接就能拿到。 现成资源嘛,不利用白不利用对吧? 陆偲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拿着生日礼物,走进电梯,摁下目的楼层,电梯徐徐上升,到达。 离开电梯后,陆偲去往右边,与此同时,左边正有几个人走向电梯,乍然看到陆偲从电梯里出来,俱是一愣。 陆偲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径自走到房前,开门入内。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那几个一直盯着他瞧的人才收回视线,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立即掏出手机编辑短讯。 短讯的内容大意是——号外号外,陆小花在自家酒店跟男人私会啦! 陆小花是从“rose”衍生出的别称,当然,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叫他,只在一部分心照不宣的人中间流传。 那人发出这样的短讯,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很简单,你看,好端端的,陆偲有家不住,大晚上的跑来酒店,还拎着蛋糕,这不是跟人私会还是什么?至于私会的对象到底是男人女人,嘿嘿,正巧前段日子陆偲跑去搞基的传言沸沸扬扬,八卦的精髓就在于捕风捉影,尽情发挥想象的余地嘛。 短讯发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付之一笑,也有人纷纷要求上真相。 其中一则短讯,传到了某位军工业大佬的手机上,大佬正在与友人共进晚饭,接到短讯一瞧内容,皱眉“咦?”了声,旋即咂咂嘴。 友人问:“怎么了?” 大佬说:“是我侄子发的短讯,估计是群发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号码也弄进去了。” 友人不予置评。 大佬无奈似的摇摇头,接着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整天除了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唯一的乐趣爱好就只剩散播那些无聊的八卦。” 友人非常随口地问了句:“什么八卦?” 大佬答道:“就说他一个朋友到酒店跟男人开房……哦,这个朋友本人也是男人。” 友人闻言,淡淡地说:“这没有什么值得八卦的吧。” “是这么说啊。”大佬表示赞同。 男人跟男人,那又怎么样?像他们这样的人,大风大浪见识过太多,这点个人取向的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转念他又想到什么,回忆着说:“不过上回听我侄子说,他那朋友的经历很神奇。确实听起来是挺神奇。据说这人以前极度恐同,是个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花花公子,但自从前阵子出了车祸,失忆之后,整个就像变了一个人,性格变了,连性向都变了。你说说神不神奇?一场车祸怎么能把人改变这么多呢?” “……” “对了,你不是有个堂弟前不久也出了车祸吗?现在情况还好吗?” “……” ※ ※ ※ ※ 八点,梅凌准时抵达。 事先张晚及保镖们已经在周围进行一番扫荡,还真的扫出了几只嗡嗡乱转的“苍蝇”(苍蝇是什么人就不必多说了吧),之后梅凌才现身。作为一个大明星来讲,这也是必要的防范措施。 进了房间,梅凌脱下外套走向沙发,坐下,整个人的气息顷刻间松弛下来,抬了抬那副有着贵族线条的下巴:“一整天拍戏跑来跑去腿都酸了,给我捶捶。” “……” 陆偲额上突地冒出一个“#”号,继而慢慢消了下去。 他对自己说:今天这人是寿星,寿星最大,要宠着他,要让着他,要关怀他,要爱护他…… 好吧,就算撇开这些不谈,人家可是大神,对待大神自然要爱戴不是? 陆偲走上前半蹲下去,两手在梅凌腿上捶起来,速度不快不慢,力度不轻不重,还算刚刚好。 梅凌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握拳扶着腮,享受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把眼睁开。 此刻陆偲在做的事,或许本该是有点卑躬屈膝的行为,但他的神态却并不卑微,也没有任何不满,就那么心平气和,再坦然再自然不过。 一时间,仿佛整个空间里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到梅凌眼中,比星辰还要闪亮。 片刻后,这些光芒逐渐消散开来。视线上移,看着那两只正在自己腿上忙活的手,把其中一只托了起来,放在眼底端详着,说:“你的手型很好,应该适合弹钢琴。” “真的吗?” 得到偶像夸奖的陆偲当然很开心,转而又遗憾,“可惜我没学过,完全不会。” 梅凌挑眉:“想学吗?想学我可以教你。” “哎?” 陆偲受宠若惊,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钢琴前的画面,貌似很美好的样子……但是紧接着场景一转,变成了梅凌把他压在钢琴上嘿咻嘿咻。 瞬时面红耳赤,一把抽回手:“呃,吃蛋糕,先吃蛋糕吧。”说着匆忙起身走开。 梅凌望着那个明显慌张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蛋糕就放在茶几上,陆偲插上蜡烛并点火,想了想,生日歌就免了吧,感觉跟大神太不搭,便说:“来吹蜡烛,然后就能吃蛋糕了。” 梅凌走了过去,在靠近茶几的那张沙发上坐下,弯下腰,一口气吹熄了蜡烛。 整个过程完成得太快,陆偲都没来得及提醒:“你还没许愿呢。” 梅凌说:“我还要许愿吗?” 吹蜡烛之前许愿难道不是常规吗?陆偲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人家的意思是根本不屑许什么愿,因为本来就完全有能力心想事成。 ——这才是真.人生赢家啊! 陆偲心里五体投地,深深叹服。思绪一转,把放在蛋糕旁边的一个小盒子拿起来,向梅凌递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生日礼物。” 梅凌眉尖一扬。其实今天把陆偲召来陪他过生日,对他来说,陆偲本身就是生日礼物了。 至于其他东西,陆偲什么都不送,他也不会介意。 现在陆偲主动要送,他自然更不介意。 他把盒子接过来,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东西,是打火机,同类中的顶级品牌,当然物有所值,做工精细,样式带着一种仿古的贵气。 漂亮,的确漂亮。 然而梅凌嘴角的笑意却瞬间冰冻,差点把东西扔到地上,又或者直接扔回送东西的人脸上。 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不知道我不抽烟?” “知道啊,我也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所以——”这么说着,陆偲把打火机从盒子里拿出来,伸到梅凌眼前。 这样的近距离,梅凌想看不到都难。于是他发现,在打火机的侧面刻着八个小字:【珍爱生命,远离烟草】。 梅凌:“……” 陆偲把打火机翻转到另一侧,这边又是一行小字:【烟雾再美,美不过你的歌喉】。 梅凌:“…………” “在你这个圈子里面,接触到的人那么多,各种各样的诱惑也会很多,总会有人拉你一起喝酒抽烟玩这玩那的吧?我相信你的自控力肯定很强啦,不过……” 陆偲挠挠头,其实自己也不确定这样做究竟合不合适,只是,既然有这番心意,他还是想坦率地表达出来,不论结果被不被听取。 他说:“总之假如有时候你能拿着这个打火机,记得还有人不希望你抽烟,很在意你的健康就好了。” “……” 有很长一段时间,梅凌一言不发,盯着那只打火机看了半晌,又盯着陆偲看了半晌,终于将打火机拿到手中,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到桌上,然后拿起刀子切了一小块蛋糕,用叉子叉着送到陆偲嘴边。 陆偲顿时受宠若惊。 居然得到大神亲手投喂什么的,不要太荣幸了有没有?! 他已经想不起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咬进来,咀嚼着笑起来,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形。 梅凌也露出笑容。 陆偲没来由地一阵恍惚,心说这该不会是在拍电影吧?自己是观众还是演员呢?不然的话,为什么眼前仿佛出现了电影中的男主角,笑得那么美,美得那么不真实,那么令人怦然心动? 目眩神迷中,只见男主角的脸越放越大,凑了过来,先是舔掉他嘴角的奶油,接着把舌尖探进他嘴里,口腔里面未吃完的蛋糕,在两副舌尖的纠缠中一点点融化,化作无边无际的甜腻蔓延开来。 然而这个吻,却比奶油蛋糕还要甜腻得多。 渐渐地,这就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吻而已了。 陆偲整个仰倒,被紧紧压在沙发深处,上衣的扣子已经全部解开,梅凌的吻从他正上方覆盖下来,从面颊滑到颈间,再继续往下,含住胸膛上……,就像吃着蛋糕上用来点缀的樱桃,美味极了。 阵阵颤栗的电流,在那啧啧有声的品尝中流窜开来,连指尖都近乎麻痹。 陆偲呼吸变急,大脑越发晕眩起来,隐隐约约中产生一种感觉——比起刚开始直接提枪就上,现在梅凌似乎做得多了一些,比如会亲亲这里,摸摸那里…… 就拿眼下按在他腿间的那只手来说,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地摩擦着,由于裤子布料的阻隔而使得触感不那么真切,却倍加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如同羽毛般无比撩人心弦。 陆偲终于呻|吟出声,已经无法忍受,刚想开口请这个人快一点,干脆一点…… 突然有音乐响起,数秒后陆偲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先前到这里之后他接了个电话,就把手机随便放在茶几上了。 哪个家伙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啊?吵死了……陆偲厌烦地想着,刚好手机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离上,便拿过来准备挂断。 但是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霎时愣住,脸色从惊愕过渡到慌张,左右为难。 他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茶几上,也不挂断,任由它响。 结果它就一直响一直响,中途断线一次,未过几秒又再度响起,看来那个人真是不屈不挠,非得打通不可。 陆偲别无他法,只好把手机再次拿起来,推了推梅凌:“对不起啊,你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挂掉。”梅凌当场驳回,不耐烦地伸出手,打算把电话抢过来直接关机。 陆偲连忙格挡:“不行不行,这个电话很重要,可能有什么急事。拜托拜托,让我接一下好吗?拜托了。”说着还双手合十朝梅凌拜啊拜。 “……” 在【一脚把他踢下沙发】与【继续“疼爱”他】之间,梅凌选择了后者。 梅凌把他拉起来坐在自己腿间,双手从他身后绕到胸前,嘴唇若有似无地摩擦着他的耳垂,随着一次次呼吸而喷洒在他耳朵上的热气,让他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连那话语听起来也有种形容不出的狎昵:“你接电话,现在就接。” 陆偲额上挂了几滴汗,被牢牢抱紧的身体实在挣扎不脱,只得恳求:“那你不要出声,也不要……这个电话是我家人打来的。” 梅凌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揉捏着陆偲胸前的手指这才稍稍松开。 陆偲勉强定下心思,接通电话,唤道:“哥?” “在xxx号房间里的人是不是你?” 听筒中传出这么一句话,一如陆英捷平日的冷峻语调,听不出任何起伏,却把陆偲浑身的皮都绷紧了,差点手滑把电话给摔了下去:“你你、你怎么知道?” 陆英捷说:“你是现在来给我开门,还是等我把这个戴眼镜的家伙解决了再来敲门?” “……” 陆偲如同被巨石砸到脑子里,烟尘四起,所有的思维陷入混乱。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人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戴眼镜的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戴眼镜的家伙,眼镜……助理先生?张晚?! 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陆偲豁地从梅凌的怀抱中一下子跳了出去。 张晚出现在这里倒不奇怪,假如陆英捷碰上的人确实是他,那就意味着……陆英捷是真的来了!就在门外! 陆偲汗如雨下,又是整理头发又是重新扣上衣扣,手忙脚乱着急道:“我哥来了,就在外面,他现在要进来找我,我……我会跟他说你是我朋友,今天在这里帮你过生日。你记得配合我一下,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看出什么情况啊!” 说完,见梅凌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没有应答,但想必是默许了吧,否则以这个人的脾气应该已经断然拒绝。 陆偲深呼吸几次,迈脚向门口走去。 梅凌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眸里一片冷凝。视线转移,看向他刚刚遗落在沙发里的手机,屏幕不知怎的还亮着,显示出通话状态仍处于保持中。 薄唇凉凉地掀了一下,把手机拿过来,轻轻划下了结束通话键。 作者有话要说:开门,放哥! 【上章完整版已发,请同学们注意查收^^】 趴地,一个一个发邮箱算什么,更要命的是gmail它给我闹状况,接连两次!两次! 足足耗费了我几十分钟,着实累觉不爱了嘤…… 第49章 陆偲打开门,只见两个人影立在门外,面对面,相距不到五米,形成一种对峙的态势。 或者说,他们已经对过手了。 两人脸上虽未挂彩,但衣服都已经不完全整齐,尤其张晚整天都是西服笔挺一丝不苟,只要乱了一点点就非常明显。 由于之前有出现过几只鬼鬼祟祟的“苍蝇”,张晚提高了警惕,特意守在附近没离开。 当他看到陆英捷出现的时候,也许是职业性的警觉,也或许只是本能的直觉——这个男人,看上去太有威胁感。 于是他上前询问,恰恰陆英捷又因为心情欠佳,态度比较恶劣,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就这么动起手来。 只过了短短几招,双方都看出彼此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短时间内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何况陆英捷根本没耐性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便直接把电话打给陆偲。 既然这人不想让他进入房间,那就肯定是与房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吧? “哥。”陆偲叫了一声。 陆英捷转过头,看见陆偲满脸茫然的表情(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干脆只能茫然了),沉默少顷,迈脚走过来,却与陆偲擦肩而过,径自进了房间。 张晚紧跟着上前,无机质般的冷漠目光瞥了陆偲一眼,继续朝房里走去。 陆偲:“……”默默把门关上,跟了进去。 走到客厅,陆英捷终于看见那个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梅凌? 那次去看过演唱会之后,陆英捷已经知道这个天王级的巨星跟陆偲之间似乎有点什么交情,却万万不曾设想过,原来是能一起到酒店开房的交情……吗? 梅凌坐在原处纹风不动,眼皮慵懒地抬起来,看着陆英捷眼中尖锐彻骨的寒意,又看看像小狗一样服服帖帖站在那尊高大身影之后的陆偲,忽而微微一笑。 至于他究竟是对谁笑,是为了什么而笑,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气氛越发诡异僵持,陆偲开口试图圆场:“哥,这是梅凌,上次你也见过的,其实、其实我跟他是好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我在这里帮他庆祝,你看桌上还有生日蛋糕……” “好朋友?”陆英捷截话,扭头看了过来。 陆偲猛然心惊胆战。 向来都知道陆英捷严厉,却从没见过他的眼神如此阴鸷,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从额头正中央狠狠一刀切下来,连头盖骨都劈成两半,整个大脑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这感觉实在太可怕了,陆偲险些想要畏缩后退,旋即听见陆英捷说了句:“到酒店开房厮混的好朋友吗?” “没,没有啊,在酒店开房又不一定就是厮混,你肯定是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某些事虽然迟早都要摊牌,可是在目前这么乱七八糟的状况下,显然不适合摊牌,所以陆偲下意识地否认。 听了他的答复,陆英捷目光一闪,眼中仿佛刮出罡风,凛冽地向他呼啸而去。 “如果这是误会,那么你跟云司令的照片也是误会吗?”陆英捷问。 陆偲脸色巨变,终于忍不住倒退一步:“你……你看到了?!” 那张照片,居然被这个人看到了。终究还是被看到了。 这下完了,完了,死定了…… ——到底怎么会看到的呢? 事实上,陆英捷就是刚刚才看到的。 当时在饭桌上,听闻朋友说及那些事的时候,陆英捷就隐隐生出一股预感。细问之下,得知曾经有张照片引起轩然大波,便叫朋友把照片拿来看看。 朋友本人的手机里是没有照片的,但他侄子有。等他侄子发来照片,陆英捷一看,果然认出了陆偲,而另外一个人……其实单看的话是看不出来,但他能猜得出来。 自从那晚目睹过那种情形之后,如今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很早以前,他就发觉云震对陆偲不错,相当关心照顾,毕竟是长辈吧,倒也没什么可奇怪。 可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不声不响地……甚至在街上接吻! 所以那晚他看到两人一同出去,其实就是去幽会吧? 好,好,好个陆偲,好个……云震! 有那么一瞬间,陆偲仿佛从陆英捷身上感觉到刀锋般的煞气,割得他几乎皮肤生疼。还没来得及退避,就被陆英捷捉住胳膊,拖着往门外走。 “等等!”梅凌骤然出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陆英捷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梅凌站在那里的姿态看上去非常自然,讲话的语气也理所当然:“他今天是来陪我的,我没让他走,你凭什么带他走?” 刹那间陆英捷几乎笑了——怒极反笑,反问道:“你又凭什么不让我带他走?” 梅凌笑了,真的笑了,虽然比不笑还要显得咄咄逼人,他说:“凭我是他的好朋友。”那个“好”字尤其说得有力。 那是一张比在屏幕上看起来更鲜活更有魅力的笑脸,看在陆英捷眼中,目光的温度却直线下降,近乎化作实质,划开那张脸,露出脸皮底下红的肉白的骨。 半晌,陆英捷才开口回道:“是吗?那么你说说,究竟是多好的朋友?”这个“好”字同样也加重语气。 梅凌没有回答,视线向陆偲投去。 陆偲从心慌意乱中稍微回过了神,接收到梅凌的视线,赶紧连连摇头,示意梅凌不要乱讲话。 梅凌眯了眯眼,说:“今天的生日礼物你还没送我……” 陆偲一愣——我不是明明已经送过了吗? 没等他把话讲出口,梅凌就接着说:“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好了……” 陆偲又雷又囧——我勒个去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这招就不能换点新意吗?! 梅凌再接着说:“而且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在这里再做点什么,也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 陆偲——无力吐槽了…… 至此梅凌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不慌不忙地朝陆英捷看回去,看到的就是一个疾掠而至的身影,紧跟着一只虎虎生风的拳头挥来。 梅凌瞬间做出反应,闪身退开,动作敏捷得出人意表,随即他就毫不客气地扬手,一拳回敬过去。 于是两个男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陆偲万分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开打了呢?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他不明白。╮(╯﹏╰)╭ “不要打啊!你们,你们快住手,不要打了可以吗?住手啊!” 不论陆偲是恳求还是大喊大叫,全都被置若罔闻。又不可能上去拉架,这两个人打得那么起劲,一个比一个凶狠粗暴,贸贸然闯进去绝对只有当炮灰的份。 陆偲在一边绕来绕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偶然留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张晚,这人自从进门之后就原地立定,不声不响,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陆偲却知道,他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 在他身上看到希望的曙光,立刻跑过去催促道:“助理先生,你快去把他们拉开吧,不要再让他们打下去了,不然……万一梅凌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特意把梅凌的名头搬出来,这个表面上毫无人情味的机械管家战士结合体(这啥?),起码还是会为上司的人身安危多少紧张一下吧? 却只见他推了推眼镜,说:“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我不该插手。” 陆偲:“……”哈?男人之间的战争?什么玩意啊这是? 完全不明白。╮(╯﹏╰)╭ 转头看去,那两个人仍在打得热火朝天,我一拳、你一脚…… 咦? 陆偲突然讶异起来。像梅凌这种活在金字塔尖尖上的大明星,碰上陆英捷这样从特种部队出来的精英军官,不是应该没几下就被打趴了才对吗? 眼前的事实却出人意料,梅凌非但没被打趴,甚至隐隐有与陆英捷势均力敌之势。 看来那些关于梅凌的传言果然有道理。这个人的背景来历大概真的不简单,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专门修习拳脚功夫?如果他不是已经修习多年,实力深厚,又怎能与陆英捷对抗到现在? 嗯,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单方面受伤害……哦不,不对!这样才更不好,因为势均力敌的结果,反而是两败俱伤! 陆偲愈加心焦火燎,再次向张晚恳求:“拜托你做点什么,快阻止他们吧!不管你要怎么做,只要能让他们停下来,我求求你了!” 张晚脸上始终波澜不兴,盯着陆偲多看了几秒:“你真的想阻止他们?”顿了顿,“不论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陆偲立即点头,不假思索。 张晚说:“那得罪了。” 说完就是一拳,重重打在陆偲鼻子上,鼻血当场流了下来。 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拳,陆偲不由发出痛呼。 那边还在打得难舍难分仿佛不死不休的两个人,一下子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立刻分开,齐齐冲了过来。 陆英捷更是一脚踹上张晚的肚子,把他踹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到墙壁上。张晚并未叫痛,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这是他预料之内的情况。 “别别,不要怪他。” 陆偲连忙拉住陆英捷的胳膊,一手抹掉鼻子下方的血,好在血不多,有些流进了嘴里,他混着唾液一起吞了下去,然后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你们可以不要再打了吗?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打架又不能解决问题,拜托你们别打了。要是你们还打,我就……我就自己走了。” 说着作势要走,陆英捷马上捉住他的胳膊,定定地看着他,手掌紧了又紧,终究决定带他离开。 刚走几步,发现有股阻力拖住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梅凌捉住了陆偲的另一边胳膊。 陆英捷瞪着那只碍眼的手,假如现在他手里有刀,也许会直接一刀让这只手离开主人的身体。 他忍耐地抿了抿唇,目光投向手的主人,字字如刀地说:“你放手。” “为什么不是你放手?”梅凌充满讥诮地顶回去。 陆英捷再次忍了忍,忍住没有动手,强迫自己从这个人脸上收回目光,转而向陆偲看去:“我只说最后一次,立刻跟我走。” 梅凌跟着看向陆偲,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近乎黑色的压迫感:“你自己说,你是要留下还是离开。” “……”陆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左右为难。 到底这两个人为什么如此水火不容呢? 他真是不明白啊!╮(╯﹏╰)╭ 不管怎样,看来他今天非得做出一个选择不可。仔细考虑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大神是要好好捧着哄着爱戴着的,而兄弟则是要一辈子相亲相爱的。 所以,他对梅凌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对不起,梅凌,今天的生日被搞砸了,下次,下次我再补给你好不好?” 梅凌手指猛地一紧,简直像要捏碎陆偲的手骨般:“你再说一次,你要跟他走?” 陆偲痛得皱起眉,越发感觉这个人的反应有点莫名其妙:“这有什么问题吗?他是我哥。” “你哥?” 梅凌冷笑起来,“假如真的仅仅是你哥,用得着这样一副丈夫来捉奸的样子吗?” “啊?哪有这种事?没有啦,你想太多了……”陆偲一心澄清,没注意到身旁陆英捷那瞬间急遽变化而后彻底凝固的脸色。 而梅凌看得清清楚楚,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转,手指再度紧了紧,骤然一把将陆偲的手狠狠甩开:“滚吧,滚远点!” 陆偲还想说什么,张开口却又发现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只是再次道歉,跟着陆英捷离开了。 那两人走后,张晚静静立在墙边,一直望着梅凌,跟随这个人这么多年,见过他恣意,见过他发火,见过他鄙薄,却从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 出身高贵,才貌卓绝,名利双丰,足以把半个地球都踩在脚下——谁有资格让这样的人失魂落魄呢? 好像只有在他出演的电影里,才会看到他表现出这种状态。难道说,如今在现实中也发生了与电影里类似的状况?这种状况,基本上都是与人际关系有关,友情、亲情,更多的还是爱情…… 助理先生表示,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过了很久,张晚才出声:“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也走吗?” 梅凌没有回话,但显然已经听见,因为那具石化般僵滞许久的身体终于动了。走到沙发边,拿起搭在靠背上的外套,无意间看到茶几上那块只动了一口的蛋糕,默然少顷,猛地一脚踹过去,茶几差点整个翻倒在地,蛋糕滑了下去摔得稀烂,杯子和烟灰缸什么的也纷纷掉落。 唯有一个东西还坚守阵地留在桌上,那是个小到不起眼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打火机。 梅凌的目光骤然千变万化,抓起盒子就要往地上摔,手却无端一顿,在半空中停留几秒,终是放了下来,把打火机从盒子里取出来装进口袋。 视线一转,又看到那只还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与打火 第50章 陆偲今天是自己开车来酒店的,但离开的时候,他没敢提醒陆英捷说自己开了车,老老实实坐到陆英捷的车上。 自从离开房间后,陆英捷一直没再开过口。陆偲也保持沉默,一方面是怕说多错多,另一方面也是怕打扰到对方开车。 就这么一路死寂,到了家,陆偲赶在前面开门,陆英捷紧随其后入内,径直去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冰水,大口大口喝得咕咚作响,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来得及降下喉咙里的温度,或是整个身体的温度,又或是心脏里面的温度。 这段时间里,陆偲就安安静静等在一边,感觉像是在等待判刑的犯人。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逃避,这件事是拖延不下去的,他很明白,即便他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也必须努力支撑下来。 陆英捷——这个人太关键了,假如在这里就直接被他判了死刑,那么以后……呵呵,就没有以后了吧。 不到一分钟,陆英捷喝完了整瓶的水,把空瓶子往冰箱顶上一放,转过身朝陆偲看去。 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孔,平日不笑时就显得十分冷酷,此刻更是寒气袭人,好像刚刚喝下的冰水全都挥发到脸上来了。 “你喜欢男人?”与其说这是在询问,不如说只是确认一件已经有答案的事。 “是的……” 陆偲坦白承认,双手握拳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同性恋不是病,请不要歧视我!” 陆英捷被说得愣了一下:“谁说我歧视你?” 陆偲也愣了:“你没有吗?” 看陆英捷反应那么大,还以为他是对gay本身就心存偏见,极其反感。 难道不是? 陆偲试探道:“你不觉得同性恋很不正常,是恶心变态吗?” 陆英捷眉头微蹙,说:“真正恶心变态的事,这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说,对于什么gay不gay的事情,这个人其实不在乎?陆偲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感到越发疑惑。 既然不在乎,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气?该怎么问他才合适呢? 当陆偲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陆英捷走上前来,单手揪住他的衣襟,寒冰巨石般的目光重重压进他眼底:“你跟云司令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情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明显有点不对劲,但是因为实在太冷了,所以也听不出什么端倪来。 陆偲只觉得打了个寒战,当即否认:“不是。” “不是?”陆英捷怀疑地眯起眼。 “不是,真的不是。”陆偲一再重申。 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陆英捷皱了皱眉:“那到底是什么?” “就是……”陆偲在用词上斟酌了半天,最后说,“一段露水情缘吧。” 闻言,陆英捷眉心蹙得更紧:“那梅凌呢?” “他?他的事比较复杂一点……”其实不止一点,真要说起来话就太长啦,何况光是那场迷|奸就叫人无法启齿了。 陆偲摸了摸冒汗的后颈,硬着头皮说下去:“总之,基本上,可以暂时算成床伴吧。” 一瞬间,陆英捷把陆偲的衣襟揪得更紧,随即慢慢松开,大手覆到他脖颈上,那动作看上去仿佛有点亲昵,又仿佛有种随时可以掐断人喉咙的危险。 “露水情缘?床伴?看来你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对象从女人换成了男人。” 听到这番话,陆偲错愕不已,回视着陆英捷的眼睛,那里面带着嘲讽、厌弃、失望,或许还有点迷惑不解,此外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复杂难辨。 陆偲无从去一一解析,只觉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激动地发出辩驳:“不,我跟他不一样!我没有乱七八糟去胡来,去玩弄别人,我总共就……就只有过这么两个人。再说,再说这又不是什么邪恶罪恶的东西,只是最正常最自然不过的……鱼水之欢而已,最最起码我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危害到公共安全,这样难道也算错,也有罪吗?” “你说什么——?”吐出这句话的同时,陆英捷的手指不断使劲,越收越紧。 当陆偲以为这个人要直接掐断自己喉骨的时候,那力道却停住了,但是停在这里,已经令人呼吸困难。 “放,放手……”陆偲吃力地挤出声音,拼命抠陆英捷的手指头,试图掰开,然而那几根手指却始终纹丝不动,简直比钢铁还要坚固。 陆偲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是由于窒息还是无奈:“放开我啊……哥!” 这声呼喊一响起,陆英捷像是骤然回过神,立即甩手将陆偲抛开,就像抛开一个讨厌的东西,而自己也许下次真的会一不留神就……要了这东西的小命,如果不离远点的话…… 陆偲重重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差点背过气去,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再加上喉咙又难受,弯着腰扶着墙狼狈地咳嗽不止。 从之前在酒店直到现在,这个人越来越离奇古怪的行为,也越来越让陆偲大惑不解,渐渐开始有了几丝懊恼。 究竟为什么陆英捷会这么生气?为什么,这么不理解他的人,偏偏是陆英捷? ——我最最希望能够给我理解的那个人,哥,就是你啊…… 这句话在心里回荡着,一次次想说,却一次次说不出口。 “为什么是云震?” 忽然听见这样的质问,陆偲顿时纳闷。 为什么是云震?难道不能是云震吗? 哦,对了,他们两人,一个是他的堂弟,一个是他的上司,常常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却一直把他蒙在鼓里…… 所以这才是他生气的根源吗? “云叔没有妻子,我也不是第三者,在一起既不违法也不背德。” 解释到这里,陆偲顿了一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因为……”又不是互订终生什么的,用不着特意知会家人吧?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忽然陆英捷大步走过来,那气场宛若出笼猛虎,瞬间让陆偲忘却了所有语言。 转眼陆英捷就来到他跟前,扬起手,一拳头砸在他脸颊旁的墙壁上,他耳中听到“咚”的一声,心口也跟着震了一震。 “没必要告诉我?” 陆英捷复述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重若千斤,深深地碾压进人的耳道之内,“那到底什么事才有必要告诉我?” 近距离之下,这人身上的压迫感倍加惊人,陆偲几乎快要抬不起头来,却又有股莫名的力量逼着他不得不迎视对方。 他吞了口唾沫,答道:“假如……假如我将来爱上什么人,认真要跟别人在一起定下来了,我肯定会告诉你。” 根据对方刚才的表现,貌似极为不喜他像原先的陆偲本尊一样乱来,对于玩弄感情的行为非常排斥,所以他这种回答应该算是没错吧? 结果,陆英捷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越发阴沉森冷,那股压迫感也继续增强,简直令陆偲不能呼吸。 ——将来他会爱上什么人,并且跟那个人在一起? ——那个人会是谁?云震,梅凌,还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人?为什么要有这些人?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让给别人? 刹那间,陆英捷的心跳停滞了,不自觉倒退几步。 陆偲感觉到他的气场消退,不禁松了一大口气,又有些不解,困惑地看着他,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内容。 陆偲忽然有点担心起来,正想出声叫他,却见他掉头就走,陆偲怔了怔,赶忙追过去。 陆英捷人高腿长步子大,陆偲一路小跑也没能追上他,最后还是在玄关处,他自己停住,因为要穿鞋。 “哥?” 陆偲唤道,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就被陆英捷头也不回地打断:“你不必告诉我,什么都不必告诉我。” 从陆偲的角度看过去,只见那个背影异常高大,而又异常冷酷,充满拒绝,甚至像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陆偲的心脏猛地抽紧了:“哥……” “以后你的事跟我无关,我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留下这样一句话,陆英捷打开大门跨出去,就像要永远离开这里般,步伐匆忙而坚决地跨了出去。 陆偲如同在做梦似的,茫然无措地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直到它从视野中消失踪迹,才突然一下惊醒,连鞋也没换就追了出去,然而追上的只是那辆车渐渐远去的车尾灯。 直到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陆偲才拖着重如灌铅的双腿往回走,进入院子里,不经意地看到那座秋千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陆英捷的地方。 他走过去,在陆英捷曾经坐着的位置坐下,却已经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留下的气息。肩膀耷拉下来,失落的潮水把他彻底吞没。 他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陆英捷那样说话,那样离开,难道是要……跟他决裂了吗? 一阵凛冬般的寒意袭来,陆偲浑身颤抖几下,紧紧用双手抱住自己,双脚也踩到椅子上,蜷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两膝之间。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 ※ ※ 一整夜陆偲几乎没睡,辗转反侧到天光,早上起来洗了把冷水脸,用力在脸上拍打,告诉自己要振作。 没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冲突与挫折而已,怎么能就这样一蹶不振呢? 如果实在搞不明白,那就尽力去搞明白吧。 于是打定主意,再找陆英捷沟通看看,可是想打电话的时候却发现手机找不着。努力回想,最有可能就是遗落在酒店里了。 陆偲用房子里的座机电话拨过去,铃声响了一阵子才被接通,而从听筒中传来的那个声音,既在陆偲意料之外,却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昨天的局面闹得太僵,如今陆偲听到这人的声音,不免有点尴尬局促。 毕竟在电话里,很多话实在不好多说,所以他只是询问对方在哪里,方不方便让他过去拿手机。不管有什么话,等到见面之后再说会更好吧? 结果梅凌却问他住哪里,晚上叫人把手机给他送过来。 陆偲不好意思地推脱几番,最后也只得同意。 到了晚上将近九点,门铃响起,陆偲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梅凌本人。 “怎么是你?”陆偲诧异。 “怎么不能是我?”梅凌不以为然地迈了进来,在玄关把鞋子一脱,径自往房子里走去。 那架势,好像他才是房子的主人。 陆偲无奈地摸摸鼻子,关起门跟了上去,边走边问:“我只是没想到……不是说让别人来的吗?” “正好有事路过这边,就亲自跑一趟了。” 梅凌回过头,目光从眼角斜睨过来,“你不欢迎?” “不不不,当然不是。”陆偲连忙否认。 或许因为昨天的事,他总觉得对这人有所亏欠,态度也下意识地带上了一丝讨好,脸上笑得就跟开了花似的,“怎么会不欢迎呢?您大驾光临,在下荣幸之至蓬荜生辉。” 这种故意夸张的谄媚,虽然有点欠扁,但因为他做得太坦然了,反而显得直率,配上那张漂漂亮亮的笑靥,倒也别有几分可爱逗趣的喜感。 梅凌挑眉,轻轻哼了一声:“是吗?那怎么连杯水也不给我倒?” “哦哦,我这就去。” 陆偲立即屁颠屁颠跑去倒水,刚把水端回来,就听见梅凌说,“算了,我还赶着离开,没空喝水。” “……”半分钟之前怎么就没赶着离开呢?大神您的【愚蠢的凡人啊就是欠折腾】【建立在欺负人之上的快乐才是真绝色】综合症又发作了是吧? 陆偲满脸黑线刷刷,忍不住抬手搓了几下脸,最后吐了口气,把水杯放到沙发边的茶几上,说:“哦,好吧,那我的手机……” 梅凌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自己过来拿。” 陆偲走上前,刚把手伸出去,忽然被梅凌扣住手腕拖进怀里,一个吻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坚硬的牙齿啃噬着唇瓣,舌头更是被又咬又吸,简直堪称粗暴,但又有些不同于以往在冲动时的粗暴,这次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得到释放,陆偲整个嘴连同舌头都在酸麻,隐隐作痛,不知肿成了什么样,用手指在嘴上摸来摸去。 梅凌把他的手拉开,自己动手给他揉。这本该是属于体贴的行为,由这个人做来却有种霸道j□j的感觉,边揉边说:“昨晚你走了之后,你那所谓的哥……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陆偲一愣:“当然没有。”顿了顿,费解地反问,“他是我哥,他怎么会对我怎么样?” “是吗?” 梅凌无声冷笑,回忆着昨晚那个男人的种种表现,从眼神到脸色,还有肢体语言…… 再次冷笑,质疑道:“他真是你哥?亲哥?” 陆偲点头:“是啊,亲堂哥。” 梅凌沉默少顷,给陆偲揉嘴唇的手停了下来,扣住他的下巴,语带警告地说:“不管他是你什么人,总之以后你离他远点。” “啊?”陆偲莫名其妙,哪有叫别人兄弟疏远的道理呢?更何况…… 叹气,苦笑,“不用我远离他,他已经不想理我了。” “喔?”梅凌眯起眼。 这话的意思,莫非那两人闹了什么状况,闹得很严重? 好,很好,这样最好。 不过,看着陆偲脸上无法掩饰的失落,梅凌心里又是一沉,眉宇间的阴影重重叠叠越发浓郁。 这个人,昨晚丢下他跑掉,他还没算账,现在居然还在他面前为了别的男人露出这副表情? ——该死的!真想把他就地按倒暴打一顿,打到他半死不活,再把他直接干死! 想归想,然而梅凌确实没空了,他本来就有事要办,只不过因为太想尽快见到这个人,为了来这里还特意绕了点路…… 真该死!他这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梅凌暗暗低咒,低头一口咬在陆偲肩膀上。 陆偲顿时一个瑟缩。 怎么又是这招?他都快有阴影了,即使梅凌咬得并不太重,再加上隔着衣服,更不至于被咬破皮肤,但他就是条件反射地觉得很痛,在那里龇牙咧嘴。 瞧他这副搞怪似的脸,梅凌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笑意,旋即凝结起来,锐利如针,仿佛要透过眼球刻到他大脑里去,说:“你是我的,记住了吗?” “……” 又是这种话。 听过这么多次,陆偲也差不多快习惯了,但是不知怎的,今天他却突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迷惑,尤其是当他迎视着对方的目光—— 这样坚定执拗的目光啊,究竟是什么来由呢?说到底,为什么这个人非要这么计较他的归属权?这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闪过,稍纵即逝,来不及捕捉。他也没有再深入思索下去,毕竟现在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至于大神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反正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对了吧? 于是他乖乖答说:“哦,记住了。” 他这么老实听话,梅凌本该满意,却又不知是出于第六感还是什么鬼东西,总觉得不能完全放心,补充道:“不光要记住,更要身体力行,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陆偲满口应下,其实似懂非懂。 梅凌仍是不满意,想要再说,可是说来说去好像太罗嗦,也不见得会更有效果。 算了,还是等下次有空的时候,亲自来给他把这句话“身体力行”一下吧。 梅凌托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给我乖点,我走了。” 陆偲回以笑容:“嗯,好的,请慢走。” 把梅凌送出门以后,陆偲回到客厅,想了想梅凌刚才的态度,始终感觉古怪,但又不确定究竟是怎么个古怪法。 更主要的是,他现在没有多余心思考虑这些事,在陆英捷那边的问题没解决之前。 手机拿回来了,他总算能打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接连打了好几次都是如此。 陆偲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烦闷地抓耳挠腮。 那个人在干什么?是没听到电话,还是故意不接电话?假如是后者又该怎么办?电话联系不上,难不成要亲自跑去军区找人吗?不会被人家一枪轰出来吧…… 门铃骤然响起,打断了陆偲的胡思乱想。他跑过去把门一开,险些瞠目结舌:“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打电话给我?”陆英捷回道。 陆偲愕然:“是……”是这样没错,但这人不是没接电话吗?而且现在离他打电话还没过二十分钟,这人出现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陆偲满头雾水,刚想询问,就在这时陆英捷迈脚进了门,与此同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薰得陆偲脑袋一晕,错愕更甚:“你喝酒了?” 陆英捷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之前他跟朋友一起吃饭——就是昨天的那个朋友,因为昨天他匆匆离开,原本要谈的事情尚未谈完,便约在今晚再叙。 那朋友向来是无酒不欢的人,而陆英捷平常很少喝酒,今晚却一反常态,还令他那朋友大呼难得,酒兴更加高涨,喝的也就更多了。 离开饭店时,他体内的酒精度,距离被交警扣留大概只有一步之遥,说糊涂不糊涂,说清醒也不完全清醒。 他就这样开着车,不知不觉开到这座湖边别墅区,眼看着陆偲的房子越来越近,却没有开过去,反而调转方向,但也没有开走,而是在主干道上行驶,环湖绕大圈,绕着绕着,手机响了。 是陆偲打来的。 他不接,电话就一直响一直响,响了很久,最后才终于断了。然而那电话铃声却始终在他脑海中徘徊,如同召唤铃般,莫名把他召唤过来,摁响了陆偲的门铃…… 望着陆偲那茫然的脸,尤其是那双瞪大的眼睛,看上去水灵灵的,仿佛波光潋滟,瞬间陆英捷就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也许真是喝太多酒了吧……他想。 他脱了鞋往里走,找水喝。走到客厅,恰好茶几上放着一杯清水,不假思索端起就喝,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他弯下腰,刚把杯子放回去,倏然身形一顿,石化般地静止了大约五秒钟,慢慢直起腰来,看向陆偲,问了一句:“刚刚是谁来过?” “呃?!” 陆偲震惊过度,压根想不起要撒谎隐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陆英捷说:“有香水味。” “……”卧了个槽!大哥你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绝逼连军犬都能省了吧?! 陆偲简直给跪了,囧着脸干笑几声,有所保留地说了实话,“是我落了东西在别人那里,所以他给我送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陆英捷大步流星走过来,令他差点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种感觉跟昨天却又不太一样。昨天是纯粹的压迫感,更沉重、更压抑,而今天…… 今天陆英捷穿着一身军装,外套看似随性地敞开着,衬衣的扣子解开了最上面三颗,露出小片古铜色的胸膛,肌肉鼓得结结实实,充满阳刚的雄性气息,结合他骨子里那股强悍凌厉的气魄,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剑刃上折射出锋锐无比的侵略感。 距离越近,那感觉就越强烈,陆偲的一只脚已经踮起来准备往后挪了,但在这之前却已被陆英捷来到面前,凑得很近,陆偲甚至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吸气的声音。 “是梅凌,对吗?”后面两个字基本是多余的,因为前面三个字显然已经非常笃定。 一定是有亲密行为的人,才会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留下气味,不是吗? 陆偲目瞪口呆,这人真的单凭气味就得出了真相? 其实这是侦探推理小说吧喂! 不论如何,既然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办法再保留了,只能坦白:“是,我的手机昨天落在酒店忘记拿了,所以……” “你就这么不甘寂寞?”陆英捷截过话,扣住他的下巴往上抬,视线从十几公分的高度上扫下来。 那双黑眸,却犹如审讯室桌上的白炽灯,灯光直直打在犯人脸上,照得人无所遁形。 陆偲大脑空白了片刻,逐渐回神:“什么?不,不是的,我没有……我跟他并没有怎么样,他只是来给我送手机……” “一派胡言。”陆英捷再次把话打断,似乎已经不愿再听陆偲“胡言”下去,捉住他的胳膊往边上一拖,随即又重重推开。 陆偲被推得踉跄倒退几大步,膝盖内侧绊到沙发扶手上,仰面倒进沙发里。当场摔懵了几秒,刚想爬起来,一具高大身躯就迎面而下,凌驾在上方,双手拄在他的头部两侧,将他完完全全包围起来。 “哥?” 陆偲呆了呆,刹那有股不祥的预感,但他无暇去分析这股预感,一心急于解释,“你真的误会了,我刚刚什么都唔……”骤然被堵住的嘴巴最后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近乎呻吟般。 实际上当然没有这么美妙,陆偲当下的感受只有一个字—— 痛! 唇舌被狠狠噬咬,他甚至好像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这与其说是在吻他,不如说是跟他的嘴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此刻在陆英捷头上装个脑电波读取器,那么将会听见:不要再用这张嘴对我说谎,说那些我不想听的话…… 可惜陆偲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无比震惊,无比荒唐,根本难以置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在发生什么?我难道是在做梦吗?一定是吧! 心里还在下意识地拒绝承认这个现实,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挣扎。 不管他多么拼命推拒,身上始终就像压着一座大山,无法撼动分毫。到后来还是陆英捷那边自己退开,那居高临下的目光更是压得人难以直视。 “怎么了?你怕什么?你不是为了所谓的鱼水之欢可以跟很多人上床吗?”一句句地问,一句句越发咄咄逼人。 “什么?” 陆偲惊慌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那么滥|交!” 陆英捷说:“你没有吗?” “当然没有,真的没有!”陆偲竭力组织语言,以免误会继续扩大——假如这真的只是个误会的话。 “我如果跟别人怎么样,至少我要对那个人有好感,还得有一定了解啊!” 陆英捷眯着眼,眼中泛起异样的深沉:“哦,那正好,你对我总该有了解,至于好感……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哥哥吗?”这句话几乎带了点嘲讽的狎昵。 “你……” 陆偲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瞪着那张英挺却阴暗的脸庞,闻到他身上阵阵传来的酒气,最终憋出一句,“你喝醉了。” 陆英捷低下头去:“我没有……”最后一个字湮没在覆合的唇齿间。 我没有喝醉,更没有发酒疯,陆英捷这样想道。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彻夜难眠,为什么一闭眼就想起陆偲跟云震手拖手离开的画面,为什么一睁眼又看见梅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还指摘他是去捉奸的丈夫…… 总而言之,他没有疯。 如果必须有个人疯狂了,那么一定是陆偲,是这个人——让他变得这么奇怪,这么焦躁不堪,这么方寸大乱,简直都不再像是他。 统统都是因为陆偲,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他要教训他,好好教训他! 从开始到现在,陆偲就像在做一场噩梦,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然而心里的恐惧却又是这么千真万确,尤其当他的衣服件件离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犹如躺在砧板上的鱼,鱼鳞被一片一片接一片地刮掉,马上就要开肠破肚,烹炒煎炸,然后被人吞食入腹。 “哥!哥!你住手,不要这样,快停手啊,哥!”任凭他怎么狂呼呐喊,统统只被置若罔闻。 在这个人面前,他的所有反抗形同虚设,那两个月的特训变得毫无作用,恐怕就算再多特训两年也是徒然。 直到最后一点蔽体的衣物被脱……准确来说是被撕扯掉,他再也忍无可忍地咆哮:“陆英捷!” 陆英捷停顿了下,竟然还问:“不叫哥了?” “你——!你认为你现在还有大哥的样子吗?!” 怒吼完,陆偲忽然又气势一颓,反复摇头,仿佛竭力想要否定什么,“不,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做这种事……你真的喝醉了,求求你清醒一下,清醒好不好?” 陆英捷凝视着他,瞳孔微微放大,眼神看上去倍加危险,犹如某些捕食性的野生动物。 “你想清醒?” 这样问着,几乎逼近到他鼻尖上,“告诉我,要怎么清醒?” 闻言陆偲怔了怔,匆促道:“喝水,多喝水,要么去洗个冷水澡吧!” 似乎真的听进了他的说法,陆英捷终于从他身上撤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这人拖了起来,像沙袋一样整个扛到肩上,往楼上走去。 陆英捷进了卧室,再进入浴室,开启控水开关,才把人放到地上。 密密麻麻的水珠从陆偲头顶浇下来,果真是冷水,当即被冻得一个哆嗦。 现在可是深秋,而且是夜晚! 紧接着,他从淅沥水声中听见模糊的声音,问他说:“现在你觉得清醒了吗?” “……” 什么跟什么?我是要你清醒,不是我自己啊!——在把这番话说出口之前,一双火热的唇已经封住了他的说话工具。 这是一个吻,虽然很粗鲁,既没技巧也没什么温情,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吻。 陆偲想把对方的舌头往外顶,结果连自己的舌头都被卷了过去,碾磨欲碎。他想把舌头缩回来,那根舌头就跟着钻进他嘴里,攻城掠地般四处扫荡,不放过每一分每一寸。 此刻陆偲站在水帘底下,本来就无法呼吸,肺里留存的氧气还被人不断夺走,到最后他实在憋不住,用鼻子吸了口气,马上就被水呛到。 陆英捷这才放开他,他跌跌撞撞往后退,背抵墙壁,弯下腰不停咳嗽着,咳得太急,加上缺氧已久,眼前几乎有些发黑。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把头一抬,赫然发现陆英捷雕塑般的身躯立在那里,身上已经j□j。 初次接触到这个人,陆偲就曾“有幸”目睹他出浴,顺便瞻仰了他的……,尽管当时还遮了一层布。 而现在,无遮无掩,一眼望去巨细靡遗。 巨——(一不小心又见河蟹)…… 细——…… 至此陆偲再也不能不认清事实。 这不是做梦,这人是来真的,真的要…… 简直不敢再想下去,拔脚就朝门外冲。 陆英捷三步并两步追上他,将他拦腰抱住,不解似的问:“跑什么?为什么跑?” 陆偲已经不想作答,连声大喊:“不要!不要!放开我!我不要!” 陆英捷紧贴在陆偲后背的胸肌突地一僵:“不要?”云震你也要,梅凌你也要,怎么…… 怎么就不能是他! 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走向那座做工豪华的巨大洗脸台。 在持续的抗议声中,陆偲被甩了出去,如同一条被处理完毕之后丢进锅里的鱼,毫无反抗之力,仰面倒在大理石造的光滑台面上。 陆英捷抬起他一条腿,掰开他另一条腿,………………。 陆偲瞬间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旋即像被掐断电源,彻底没了半点声音。 在较早的时候,他也曾经在这种事情上受过伤、吃过痛,他以为那就是折磨了,可他却从来不曾想到,原来真真正正的痛,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脑子都空白了,所有的力气也被当场抽空。 就像是由于突然受刺激过度,生理上的应急反射,使人进入了一种假死般的状态。 其实不光陆偲在痛,陆英捷也感觉到痛楚,尽管他才…………(河蟹,明天见~),………………。 不过很快,他就依稀感觉到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现下,陆英捷根本无法考虑其他,甚至连疼痛也不考虑,径自往前继续进军。 ………………。 就在此时,陆偲猛地浑身一抖,如同遭到了除颤器的电击,从半死的状态中复活过来,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忽然发出低泣:“呜……痛,哥,我很痛啊……” 可以说,由于包括痛苦、惊恐、愤怒、伤心、困惑在内的多重影响,陆偲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是下意识地求助于自己可以依靠的——至少他曾经认为最最可靠的人。 陆英捷停在那里,周身流窜着的疯狂气息戛然而止,竟像是冷静了下来。 看着陆偲痛苦扭曲的脸孔,他眼中甚至闪现出几丝疼惜,之后视线缓缓下移,骤然触及陆偲肩膀上那个醒目的牙印,目光顿时阴寒至极,气息再次陷入失控的混乱。 ——你在受苦受难的时候知道向我求助,为什么在跟别人鬼混的时候不知道想起我? 假如他这样问出口,而陆偲的意识也清醒着的话,大概会反问他:为什么要想起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是啊,他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猛然地……,(河蟹啊,天天见~)……这具身体的尽头。也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寻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撕裂的…………。 疼痛难忍的陆偲哭喊起来,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过了一阵子,声音又渐渐消失,嗓子已经叫哑,实在有气无力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把眼下这事当成做|爱,连性|交都不算,纯粹只是不折不扣的酷刑。 如今他唯一能思考的问题就是,这场酷刑为什么还不结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并不是陆英捷不想结束,而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如同机器被上紧了发条,在精疲力竭之前都停不下来。 或许可以把此刻的他划分成生理与心理两个部分。 生理上,就像任何普通男人一样,他得到一种高度的感官愉悦。 以前陆偲曾经问过他某个的问题,当时他没有明确回答,事实上——他并不是从来没碰过女人。就一次,独独一次,却也是不完整的一次。 即使号称铁血军官,血管里流着的终究不是真的铁。本质上他还是男人,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压抑太久也会不舒服。 于是有那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尝试了下,甚至没有做到底,就感觉……不怎么样,还是算了。 与其找女人解决,还不如去操场跑步,在射击场打靶,冲动自然而然也就会消退。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原来这种事并非那么索然无趣。 这个人真是太美了,即便他在军队里见识过各种赤膊上阵的汉子,从未发现男性的躯体也有这样一种美感。尤其那个地方又是那么紧,那么热,那么湿(那是血啊大哥),真的会叫人不能自拔,只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便能永远留在那里面…… 而心理上,他又可以被分成两个。 一个他心满意足,似乎已经得偿所愿;另一个他却越来越惘然,好像迷失了什么…… 他的鼻尖冒着汗,亲吻着陆偲脸颊上的泪痕,汗水与泪水交融在一起,咸到苦涩。 “陆偲……小偲……” 小偲。 这是他弟弟,血缘上的亲弟,情感上也宛如兄弟,可他现在在做什么?这是一个兄长该对弟弟做的事吗?为什么他非但不慌张不后悔,反而有种终于突破了什么似的淋漓畅快? “哥……”陆偲忽然出声,嗓音已经沙哑不堪,即使如此却依然要出声。 也许是因为听见陆英捷的呼唤,纯粹条件反射,令他在无意识中做出了回应。 陆英捷定定地凝视着,这个人瞳孔涣散,眼睛里根本没有他。 ——至少他的身体里有他,不是吗? 在脸上轻轻一吻,再度唤道:“小偲?” “哥……”陆偲再度回应,乖得如同从前一模一样。 陆英捷蓦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眼帘覆盖了所有情绪,深深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暴风雨之前让大哥“平静”一晚,顺便陆偲同学你再作死一点…… ok,大哥爆发了。 ——我也爆发了(趴) 如需完整版,请见博客,网址在文案和作者专栏中都有,本章密码【bloodyrose】 再往后的完整版“哔——”我也会在博客放一份,密码亦会附在章节后【】符号里。 如果方便请把博客网址保存,因为以后有可能还会需要删除链接(河蟹凶残) 再不然就只能用保守方案,留下邮箱吧^^b ps:因为本章字数太多,博客里的完整版只放了大哥出现后的内容。 pss:此前35、39、46、47章的完整版也都放到博客了,密码在各章节中。如果之前有留了邮箱却没能收到信的同学,不妨去看看吧。 psss:指数超标被警告了(扶墙) 若发现文中出现大量不正常“……”以及“河蟹”乱爬,那是因为vip章节的字数被系统锁定,修改后字数不能少于原先的字数,只好用“……”或者“河蟹”来取代原文字。 以上,恳请大家谅解^^ 第52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外,云震首先停步,转身面朝着陆英捷。陆英捷刚刚止步,迎面就是一耳光过来。 啪! 其实如果以这两人的标准来看,这一耳光也许不算特别厉害,云震大概还保留了三分之一的速度与力度。 但陆英捷明显心不在焉,竟没能躲开,左边脸被打个正着,瞬即面色一变,手臂肌肉猛地绷紧,近乎能看到从衣服底下鼓了起来。 云震已然知晓他的意图,抢先道:“想动手之前先说说你的理由。” 陆英捷正待举起的手一下子顿住,紧接着又听见:“在此之前我要先说——不论你是什么理由,都不该用这种方式,你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陆英捷的手彻底僵硬,寒意从骨子里渐渐渗透出来,一丝一丝渗入血管,被血液带往全身上下,连汗毛仿佛都冻结了。 爱他?还是恨他?还是……爱他? 云震没有逼迫他回答这个目前他自己也回答不了的问题,转口道:“现在说吧,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半晌,陆英捷终于开口,只说出一句话:“……是我失控了。” 云震当然知道是这类情况,他了解陆英捷,这个素来强悍严厉而又自制的年轻军官,如果不是失了控,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问题的关键在于:“起因?” 陆英捷静默着,眼里似乎有什么浮浮沉沉,反问:“你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样一问,云震并没有太过意外:“哦,你知道了?所以这就是起因——”顿了顿,“嫉妒。” 陆英捷眉尖一跳,目光瞬间阴鸷异常。他没有反驳,也没办法反驳,只是把拳头越捏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为什么?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什么?怎么能诱拐他——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云震接过了话,语调放得更缓,也让人听得更加清晰分明,“英捷,世上有些事是两厢情愿,比起你强迫性的做法,你认为哪种更加合情合理?” “……”陆英捷哑然,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忽然闭上了眼。 此前一度产生过的暴虐冲动,此刻几乎都消弭于无形。 他想,这就是云震。他所敬重的云司令,他所欣赏的云叔,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大气稳重、有条不紊、仿佛永远不会犯错的人。 当然这次主要也是因为,责任确实在他,是他犯的错。不过…… ——云震,你真的就半点错误也没有吗? 他张开眼,一字一字挤出来:“他可以当你儿子了。” 云震淡淡一笑:“我儿子比他还是要小得多,何况,你是他亲兄弟,一直以来他对你是什么情义,相信你比我看得更清楚,那么你也应该更知道,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让他有多失望?” 陆英捷心口一紧,再次失去了言语。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陆偲一定气他、怨他、怪他。而他自己呢,是不是也该怪自己?怪自己不该太冲动,怪自己不该这么糊涂,还是怪自己怎么能事到如今依然不知后悔? 不,他不想后悔,更不想推翻已经发生的一切,不论是陆偲身上的,还是他自己身上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云震的话语把他的思绪从中切断,“你向来是个行动派,但有时候仅仅依靠行动是不够的,该说的话不说清楚,注定是死局。” 听到这里,陆英捷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令他疑惑不解:“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他不恨你。”云震答非所问。 陆英捷一怔:“什么?” “如果他恨你,在我面前就不会保持沉默。当然,这不代表他不想把你痛揍一顿。” 像从前很多次做过的那样,云震抬手拍了拍陆英捷的肩膀,“你自己想想吧。”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 ※ ※ ※ 陆偲仍是那副恹恹的老样子,躺在床上挺尸。 在那两个人到外头谈话的期间,陆偲已经涂好了药。过程着实辛苦,那个地方一碰就痛,一痛他就想罢手,但是转念又想,现在多痛苦一下,将来就能少痛苦几天,所以还是咬着牙关继续。 见到云震回来,陆偲眨眨眼睛,很好奇他们两人在外面说了些什么,却又实在问不出口。 这事太尴尬了。一个曾经跟他上过床,一个刚把他搞得下不了床——这样两个人有什么好谈的,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囧,而且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肉麻感。 云震走到床边,没有在意陆偲那神经兮兮的表情,问道:“药涂完了?感觉好些了吗?” 陆偲扯了扯嘴角,也扯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回答:“嗯,好了一点。” “那就好。” 云震低头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话音刚落,陆英捷从门外进来,云震便对他说:“这几天你不用去军区,留下来,好好照顾你弟弟。” 陆英捷尚未接话,陆偲已经发出抗议:“不要——!” 云震笑了笑:“总之假我已经批了,具体要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协商。”说着弯下腰,在陆偲的额头落下一吻。 目睹这一幕,陆英捷眼中寒光爆射。如果放在二十分钟之前,兴许他早已经冲了上去。然而现在他却只是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而陆偲这边呢,其实也浑身不对劲,不自在极了。 这个人的吻来得那么自然,旁若无人,但陆偲可没有忘记在场还有第三个人。 就算放在更早以前的时候,这样当着一个人的面跟另一人亲密,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场面,更何况事到如今…… 好在那个吻只有短短两秒,云震退开,揉揉他的头顶:“傍晚左右我还会路过这边,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就这样,云震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与其说气氛尴尬,不如说连空气都已经阵亡,绝然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直到陆英捷身形一动,开始往前走,来到床边望着床上的人。 由于视角问题,那双幽黑的眼睛高高在上,显得格外气势凌人。 莫名地一股倔气从陆偲的肚子里冒出来,他不肯示弱,使劲瞪了回去。 两人一站一躺,视线勾缠交错,许久许久,那副情状看上去如此(狗血)经典,仿佛如果不是生死与共的情人,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忽然陆英捷弯下腰去,扣住陆偲的双肩。 那十根如同钢铁铸成的强硬手指,令陆偲一下子想起昨夜的“噩梦”,整个人僵了僵,想把对方推开,却被抓住手腕,按在他的脑袋两侧。 如果说陆英捷的战斗力是正一千,那么陆偲的战斗力最多也就二百五。所以他完全不必考虑反抗的事,两只通红的眼睛更加死劲地瞪着对方,简直睚眦欲裂:“陆英捷!你……” “听着。” 陆英捷截过话,“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现在你必须有人照顾。” 口吻一如既往的强势,但如果用心仔细去听,还是听得出其中掩藏着的一丝尴尬的生硬,一丝担忧的关切,甚至是一丝求和的妥协。 只可惜陆偲现在任何心思都没有,断然大叫:“不!我不需要!” 那句话至少前半句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想看见这个人,因为一看就会想起那些不愿想起的事,胸口窒闷不堪,连痛苦着的地方似乎也加倍痛苦起来。 云震有句话也说的没错,他不恨陆英捷,但不代表他不怨。 有时候怨与恨,也不过就是一线之隔。 陆英捷听了他的答复,并不意外,也不沮丧,只还给他一句:“那你现在下楼去吃点东西给我看看。” “你——” 这人怎么知道他想吃东西却没吃成?陆偲有点震惊,随即硬气地回道,“我不饿!” 老天爷爷这位老人家啊,有时候真的很喜欢恶作剧,陆偲话刚讲完,肚子就咕咕叫了几声,顿时懊恼地红了耳根。 陆英捷没有取笑他,反而想起了别的什么,声音微微变得低沉:“你现在应该吃流质食物,我去给你弄点粥。” 陆偲一愣:“你会做饭?”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抿紧嘴巴把脸扭向一边。 看着他这别扭的模样,陆英捷的唇形几不可见地变化了一下,似乎笑了,又似乎只是错觉。 “虽然没你的手艺那么好,但煮个粥还不成问题。”说完就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之前陆英捷买药回来的途中,顺道进超市买了些东西,其中包括营养粥,粥里面各种材料都已经搭配好,只需要加水煮熟即可。 等陆英捷端着热乎乎香喷喷的粥回到房间,陆偲早已百无聊赖,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选中电影台,尽管这部电影白烂得比他还要无聊。 为了方便看电视,他把两块枕头叠了起来,把上身稍稍垫高,总体上整个人还是平躺着,以免压到痛处。 陆英捷坐到床沿,舀起一勺粥,仔细吹凉,再送到陆偲嘴边。 如果可以的话,陆偲当然很想自己来,但那就得要求他坐起来吃,不然手和脖子肯定吃不消,更不可能趴着吃吧? 偏偏他现在是死都不想坐的,心里好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决定,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默默打开了嘴巴。 就这样,陆英捷一口一口地喂,陆偲一口一口地吃,过程顺利,气氛平和,如果叫外人来看,没准还会感叹——真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啊! 事实上,陆偲是只盯着电视机,压根不看那个给自己喂食的人。 一直到很后来,他终于才忍不住瞄了一眼,但见陆英捷垂眸望着碗里,刚刚舀了一勺粥,正专心地将之吹凉。 或许是因为这种居家型的举动,衬得这个人的神情也温和很多,不再像平常那么冷峻,更不像昨夜那么残暴…… 想到昨夜,陆偲又是阵阵心悸,紧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不见脑海中的那些不堪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陆英捷唤道:“陆偲?” 陆偲这才睁开眼,看到那勺粥已经递到他唇边。他深吸了口气,视线向陆英捷投去,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语法是疑问句,但口气是陈述句。 陆英捷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 是啊,无端端碰上这种事,谁会不困惑,谁会不想得到解释?否则困惑还会持续,各种负面情绪也会一直累积,最终,山崩地裂。 该说的话要说清楚——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掠过脑海,陆英捷的表情复杂起来,刚要开口,却被陆偲抢先:“在你解释之前,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在你眼里,到底当不当我是你弟弟?” 陆英捷瞬间有些窒息,眉头紧蹙:“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无法想象会有哥哥对弟弟那样做。” 陆偲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似乎是嘲弄,也或许是自嘲,“如果在你看来我始终是一个外来者、一个冒牌货,永远不会真正成为你的兄弟,那就趁早告诉我,我也好知道以后该怎么处理跟你来往的问题。” “……” 窒息感在陆英捷胸中继续扩大,几乎用尽全身气力,他才把这种感觉一点点压了下去,深吸几口气,终于发出话来,“你一直想成为我的兄弟,是吗?” “是。” 陆偲再次笑了一下,自嘲的味道越发浓烈,“至少曾经是。” 陆英捷闭了闭眼,先前他曾经想说些什么话……忽然之间,他就好像已经记不起,也不愿记起了。 他说:“我无法解释昨晚的事,也许真的是我喝醉了,是我发疯了,我很抱歉,对不起,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顿了顿,“我也可以承诺,今后会把你真正当成我的兄弟。” ——兄弟,仅仅只是兄弟。 他的态度太过配合,反而让陆偲觉得有哪里不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英捷说:“千真万确。” “……”陆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照理说,他应该是要满意、要乐意的吧?却也许是因为昨晚的事留下了太重的后遗症,他只感觉疲惫莫名,还夹杂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他生硬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嘟哝:“但愿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陆英捷眼中的光芒骤然暴涨,仿佛涌起千言万语,却连半句都没说出口,沉默着拿起勺子,继续喂陆偲吃粥。 在此之后,谁都没再开口,气氛重新回归死寂。 不多时,一碗粥全部干净了,陆英捷问陆偲还要不要,陆偲表示已经吃饱,陆英捷便带着空碗下楼,到厨房把碗洗掉。 区区一只碗,他却洗了许久,明显心不在焉。水流在碗上冲刷着,也在他心头冲刷着,水柱冰凉有力,甚至像要在他心脏上冲出洞来。 忽然“哗啦”一声,一记拳头重重地砸在水池里,水花四溅,有的溅到他身上,还有的溅到他眉头,滴滴水珠悄然滑过眼角,沿着高挺的鼻梁一路下滑,最后没入那双紧抿的薄唇间。 兄弟。 不错,兄弟啊…… 无论他怎么想,也无论陆偲身体里的灵魂是谁,在陆偲眼中的他,始终都是兄长。 他们本就是亲兄弟,这层血缘从他们的父辈开始便传承下来。 试问,与自己的兄弟,他想怎么样?他能怎么样? 假如他们真的怎么样了,整个陆家大概就要爆炸了吧,硝烟尘埃漫天遍地,无可收拾。 昨天他已经疯狂一夜,仿佛已然用尽了毕生的冲动与疯狂,难道他真的还要继续疯狂下去? 第54章 接下来几天,陆英捷留在房子里照顾陆偲,等到陆偲可以下床行走自如的时候,便销假回了部队。 单看外表,陆英捷完全是纯种的大老爷们儿,做起事来倒相当细心,各方面考虑周到。陆偲被他照顾得很好,尽管有时看着他那张脸——该死的酷而又该死的帅,还是会莫名来气,但又找不到能发作的点,是以这几天的日子可谓风调雨顺,世界和平。 甚至也许是因为这段相处,陆偲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有这个人在身边。人家刚刚一走,他就感觉有点不适应,不自在,不……嗯,没有不什么了,咳咳。 总而言之,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 陆偲的伤势虽说是好转许多,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痊愈,所以他还留在家里休养,顺便看看那些该看的书。 过了些天,他觉得已经在房子里闷太久,于是趁着某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出门放风去也。 这片环湖别墅区占地辽阔,主干道非常之长,路况也很好,三更半夜在这里赛车将是绝佳的选择,前提是不被诸业主报警投诉的话。 陆偲开着车,上路行驶了还不到五公里,忽然从前面路口右边冲出一辆车,车速飞快,当它急刹时甚至产生了一个将近一百八十度的大漂移,而在这之后,它更是好死不死地横在了陆偲的正前方。 陆偲赶紧踩下刹车,但是来不及了,车头“砰”一下撞上,把那辆车的车门都撞得瘪了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陆偲开车向来求稳不求快,所以这一撞不算太严重,再加上安全带的保护,他并未受伤,主要是被吓到。 待到惊魂甫定,火气便蹭蹭直冒。 这家伙怎么开车的?飙车党吗?就算要飙车也不该在大白天吧混蛋! 陆偲解开安全带一把撂开,推开车门,刚要往那肇事车走去,恰巧那辆车的驾驶者也下了车,陆偲定睛一瞧,霎时“=口=”→“⊙﹏⊙b”→“(╰_╯)#”! 那个天杀的“飙车党”,他可认识两辈子了——不是沈晋瑜还是谁? 与陆偲往日的印象中有些不同,今天的沈晋瑜看上去异常清冷,脸上没有分毫表情,近乎是一种毫无七情六欲的漠然。 当他看到陆偲的时候,眼中瞬间闪过微光,被眼镜片完美掩盖了下去。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陆偲面前,完全没给陆偲发脾气的机会,把他胳膊一拽直接拖走。 许是被沈晋瑜的陌生气场给唬着了,陆偲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立即挣扎试图挣脱,却怎么都挣不脱,这让他在气恼之余又有点震惊。 这个养尊处优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原来是深藏不露,力气竟然这么大吗? 其实未必是沈晋瑜的力气有多大,而是陆偲这些天一直养伤疏于锻炼,再加上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自然也有所影响。 沈晋瑜拖着陆偲健步如飞,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道路两旁大树成荫,每棵树都有三四个成年男子环抱那么粗,沈晋瑜就带着陆偲躲在其中一颗树后,从树的另一边看过来,两人的身影尽被遮挡。 陆偲越发莫名其妙,刚想质问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忽然听到阵阵刺耳的刹车声。那声音实在尖锐刺耳,听起来就有种无法言说的不详。 陆偲从树后探出头,远远望见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之前他和沈晋瑜下车的地方,从车上下来一群男人,去到沈晋瑜的车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很有可能就是在找这辆车的主人。 就在这时沈晋瑜的电话打通,陆偲听见他问:“到了吗?” 话音刚落不到五秒,远处就传来砰砰砰的连天巨响。 陆偲张口结舌。那是鞭炮声吗?又或者是…… 当他再次探出头向车子那边窥视的时候,发现原地又来了另外一帮人,与早到的那批人正在交火。 是的,交火。 那些巨响果然是枪声……枪声?! 陆偲一下子缩回脑袋,心惊肉跳,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胳膊。 枪战场面的确稀罕,难得一见,但这可不是在拍电影啊喂!像他这等市井小民hold不住啊! 单凭耳朵听,已然可以想象出那边的交战多么激烈,枪声密密麻麻连绵不绝。 一片嘈杂之中,沈晋瑜的声音却依旧从容不迫,听得莫名清晰:“嗯,老规矩,一切涉及我的东西都销毁。” 说到这里,朝陆偲看了一眼,向电话那头的人吩咐,“旁边那辆车也销毁。” 陆偲:“……喂!”那是他的车!花了他近百万啊,不是几百啊,是百万啊!(#‵′)凸 无视陆偲的抗议,沈晋瑜继续与对方谈了几句,之后挂断电话,对陆偲说:“车钱我会赔给你。” 谁tmd稀罕你的臭钱!陆偲差点顶回去,却及时收住了嘴。 说到底,这笔钱本来就是应该赔给他的,再说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要岂不是冤大头吗?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碰上这种烂事? 这个姓沈的家伙,果然是跟他五行相克,碰上了就没好事! 半秒都不愿多跟这人呆在一起,转身要走,忽而想起车子被毁了,不就只能打道回府? ——你个杀千刀万刀的,以后你开车必爆胎! 正在心里诅咒某人,突然听见某人问他:“你家就在这附近吧?” 陆偲回过头来,一副死鱼脸:“干什么?” “带我去你家。”沈晋瑜撩起衣摆,只见肋骨处一道血痕斜贯而下,鲜红的血液,白皙的皮肤,放在一同来看,异常地触目惊心。 陆偲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随即沈晋瑜放下衣摆,说:“只是被子弹擦过,不用担心。” “……你该去重新配眼镜了吧不然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在担、心、你?!” 陆偲忍不住翻白眼,“受伤了就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不奉陪了!” 说完,还没走出几步,肩膀就被人一手按住。 不耐烦地再次回头,张口欲骂,赫然看见沈晋瑜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手枪,枪身只有巴掌大,堪称袖珍,至于威力……不管威力大小,反正只要朝陆偲的脑门来上那么一发,照样能叫他当场嗝屁。 与之前撞车的时候相比,沈晋瑜现在的神色看上去已经跟平日没什么两样,若挑非挑的唇角透着玩世不恭,那双天生风流的桃花眼这样专注地看着人,竟仿佛呈现出一种痴情凝望的效果来。 只听他文质彬彬地问:“带我去你家,好吗?” 陆偲:“……” 尼玛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家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吗,为什么会被一群持枪的敌人追,又被一群持枪的同伴搭救,连自个儿身上都能随便摸出枪来?尼玛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一定是他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 ※ ※ ※ 在此之前,陆偲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把沈晋瑜领进家门。而且这家伙还老不客气,进门后径自走到客厅,向陆偲抛去一句:“把你家的医药箱拿来。” “……”陆偲现在就想把他扫地出门! 想归想,身为一个素来安分守己的普通老百姓,生平头一回碰上真枪荷弹——虽然沈晋瑜早已把枪收了起来,不被吓得屁滚尿流就算不错,哪还有多余的气量去抵抗? 如今在他的心目中,沈晋瑜胸前已经打上了“危险分子”的条纹码,而且身边还有一群打手保镖之类的危险人物…… ok,还是早点让这家伙把伤势处理完早点走人吧。 等陆偲拿了医药箱回来,沈晋瑜已经用水把伤口清洗过,人坐在沙发里,上衣搭在沙发靠背上。 看见他光着上身,陆偲脑中不期然地闪现出一些零碎片段,全是前世那夜的画面,他莫名一阵恍惚,猛地晃晃脑袋把所有画面都甩了出去。 其实陆偲很少回忆前世的事,在这个全新的身份和环境中,他一天天生活着,已经度过了不短的时间,前世的很多东西都离他越来越远,而他也看得越来越淡,正所谓昨日种种昨日死吧。 而重生之后他身上又发生了很多事,心境也随之不断变化,所以事到如今,他对于沈晋瑜这个人的感觉早已不如一开始那么强烈。 当初他认为,自己是间接因沈晋瑜而死,沈晋瑜就是合该千刀万剐的刽子手。 后来他明白,是他自己要去酒吧猎艳,是他自己挑中了沈晋瑜,这能怪谁? 至于被迷|奸轮|奸,沈晋瑜当然有错,疏忽大意的自己却也并非毫无责任。 总之,对于现在的陆偲来说,只要别去钻牛角尖地死劲回忆那些糟心的经历,那么沈晋瑜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个……惹人厌的混蛋而已。 从陆偲手中接过了医药箱,沈晋瑜找药、涂药、包扎,全程自己动手,看上去还挺熟练。这主要是因为伤势较轻,如他所说只是擦伤,否则他也不会到这里来,就得去医院了。 男人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总会显得格外有男人味——即使是沈晋瑜这种外表看来应当拎酒一壶拈花一笑的翩翩公子哥。 只可惜,尽管陆偲一直在边上旁观,却压根无心欣赏,脑子里涌上各种问题,想问又不想问,十分矛盾。 沈晋瑜把医药箱的盖子合上,再把上衣套回身上,抬头朝陆偲看去。后者站在不远处,似乎不愿再走近,但又被某种力量拖在那里,所以他也没有走远。 还有什么能把他拖住呢?眉梢微挑了挑,沈晋瑜开口:“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不问吗?” “我没有什么好问的。”陆偲违心地回答。 “上次我跟你说过我有个秘密,现在你想不想听?” 沈晋瑜靠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抱怀,目光穿过薄薄的眼镜片,与镜片上的反光折叠在一起,朝这边斜睨过来。 瞧他那样,与其说是公子哥,不如说更像是一只公狐狸……精。 陆偲没来由地犹豫:“我不想听行吗?” 常言道,好奇心能杀死猫,有时候知道太多了未必是好事啊。 “我家——我是说沈家,明面上的主体产业是电子业,这你知道吧?” 对于陆偲的答复置若罔闻,沈晋瑜兀自说了下去,“至于私底下还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业务,现在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吧?” “……”陆偲头皮紧了紧,“黑道?” “可以这么说。”沈晋瑜轻描淡写地回道。 这并非陆偲意料之外的答案,却仍是让他一阵无语。 没想到啊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会接触到活的黑道中人。 半晌他才再次发话:“这么说,你也是……” 沈晋瑜接过他未完的话:“我只洗黑钱而已,我的游戏公司就是这个作用。” 沈晋瑜开着一家电子游戏公司,这事陆偲是有耳闻的,就他所知,这家公司虽然算不上业界翘楚,却也小有名气,开发过不少热门冷门的游戏,有的赚钱,有的赔钱。谁又能想到这公司本身的作用就是为了洗黑钱? 这简直是陆偲无法想象的世界,嘀咕道:“真看不出你还是混黑道的……” “我本来就不是。” 沈晋瑜右手一摊,那动作有种无所谓的态度,“前面已经说了,我只管洗黑钱,道上的事跟我无关。” “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洗黑钱就不算是道上的事了吗? 陆偲难以理解,“但你身上不是还带了枪吗?”平民百姓会随身带枪吗? “自卫而已,我从没开过枪射杀别人。” 说到这里,沈晋瑜想起之前陆偲面对枪口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以及现在他听到这句话时瞬间一呆、紧接着黑如锅底的脸色,微微弧度在沈晋瑜唇角勾了起来。 他接着说:“偶尔有人跟沈家过不去,拐弯抹角找到我身上,沈家的护卫自然会处理。” 顿了顿,懒洋洋地再次重申:“我只是个洗黑钱的。” 陆偲无语。 靠了!既然这家伙根本不会开枪,那他先前不就白白担惊受怕一场?甚至还引狼入室……这不坑爹呢吗?! 不过,即使对方坚称除了洗黑钱以外不管其他,但本质上他家是黑道家族,那么他的身份起码也是个黑道少爷吧?不然那些护卫又是怎么来的? 陆偲心念一动,那些人赶来得这么及时,与沈晋瑜几乎就是前脚后脚的距离,这是不是意味着—— “你身边总有人在暗中盯着?”就算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总体上的动向肯定都在掌握。 果不其然,沈晋瑜点了点头。 陆偲先是咂舌,继而不得不庆幸,早前自己曾经设想过要报复这个人,幸好没来得及实施,不然的话,恐怕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安全第一,看来以后还是敬而远之比较保险。 于是陆偲发出逐客令:“伤都处理好了吧,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他这么不客气,沈晋瑜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一笑:“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从没对其他人说过,你也不要再告诉别人,就作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好吗?” 陆偲满脸黑线。这种说法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也懒得再罗罗嗦嗦,随口答应:“行了,知道了。” 其实用不着提醒,他才不会那么八卦,当然也懂得有些事不能到处乱说。 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从来也不知道这些事。 话说回来—— “你家这些事到底有多隐秘?比如说……我家那边人知不知道?” “也许知道一点,但不了解详情。” 听到沈晋瑜的回答,陆偲突然间冒出某种想法。 陆家是百年荣华的将门,沈家是深藏不露的黑道,假如沈家和陆家对抗的话,会是哪边赢呢? 他只不过是随便想想,却仿佛被沈晋瑜读出了他的脑电波,似笑非笑地说:“拼火力的话,谁都不可能拼过军方,不过要是沈家被逼狠了狗急跳墙,争个鱼死网破,陆家也未必捞得着什么好处。” 闻言,陆偲在心中默默比划了一个“peace”手势,旋即催促:“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你还不走?” 沈晋瑜依旧坐在原处稳如泰山:“我在等人把车送过来。你的车不也要送来吗?” “呃?”陆偲错愕,“这么快?” 难道是先前他去拿医药箱的时候,这人就打了电话叫人把车送到这里来?效率还真不错。 既然如此,他也就先等等吧。 等待的过程中无事可做,索性也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看看有什么节目能够打发时间。 正在选台,忽然听见沈晋瑜问:“前几天在酒店的私会怎么样?” 陆偲一愣,私会?酒店?前几天? 三个关键词加在一起,他很快明白过来,眉头跟着紧蹙起来:“你怎么知道……酒店的事?” 还有,当时陆英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其实也是个很大的问题,却因为那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他一直没空来考虑这些。要不是现在听沈晋瑜问起,他几乎都快忘记了。 “小道消息。”这就是沈晋瑜给出的答案。 陆偲一想,八成又是那些八卦人士折腾出来的事了,顿时额冒黑线,没好气地回道:“不管私会还是公会都跟你们无关!” 沈晋瑜笑了笑,似乎不以为意,又带着些微深奥:“看来你真的在gay这条路上一往无前了。” 陆偲对此无话可说,反正对方说的也是实情。只不过,他并不像别人以为的半路转道,而是从一开始就在这条路上。 沈晋瑜斜过身来,外侧的那条腿架在靠近陆偲方向的这条腿上,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手背托着腮,配着脸上那若隐若现的暧昧笑容,看上去宛如一种般的姿态。 看他这样陆偲就感觉不对味,果然听见他老调重弹地问:“真的不考虑考虑我?” 陆偲冷哼:“免谈。” 这个结果沈晋瑜并不意外,也不失望,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你对你的伴倒是很忠贞不二。” ——忠贞不二? 陆偲的表情抽搐了下,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要是梅凌听到这种说法应该会满意加得意吧,换做云震的话多半还是从容如常,倒是陆英捷大概会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等等!把这几个人都联想到一块儿是怎么回事? 陆偲扶额:“反正无论我有伴没伴,你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外。” “哦?” 沈晋瑜慢慢撩起唇缘,“可惜……”话虽这样说,语气听起来却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陆偲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这时沈晋瑜的电话响起,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哦,你们到了”。 很快沈晋瑜挂了电话,向陆偲偏头示意,往大门口走去。陆偲自觉地跟了上去。 来到院子外面,果然有两辆轿车停在路边,其中一辆是跑车,通身贵气紫,线条流畅宛如美人垂腰,就算是陆偲这么自诩低调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车漂亮极了。 而另外那辆,陆偲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给自己的,因为车型跟他之前的座驾一模一样,此时车钥匙就放在车前盖上,甚至连车牌都已经挂好,完整无损,显然是先前销毁旧车时特意先把车牌剥了下来,留做备用。 我勒个去,太专业了有没有?! 生平头一回,陆偲对所谓的黑道中人的办事方式有了那么一点点佩服。 原以为会见到一群黑衣墨镜的扑克脸(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结果他看见的却只有几辆正在远去的车屁股。 看样子这些人只是专程跑来完成沈晋瑜的交代,并不跟他有多余的交流。 陆偲终于有点相信,也许沈晋瑜说的都是实话,他是一个生在黑道、却对混黑道毫无兴趣的黑道少爷。 “你准备去哪里,跟我同路一程?”沈晋瑜状似不经意地问。 陆偲当然拒绝:“不了,你走吧。”走走走,走得越远越好! 沈晋瑜没再纠缠,走到车门旁边,又向陆偲微微一笑,那样子真叫气质翩然,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着实迷人,连眼角都仿佛泛着一种桃花的粉,狐狸的魅。 陆偲不禁心想,如果学校里教导学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含义,直接把这家伙拉过去往讲台上一站,瞧,多么一目了然哪。 “今天谢谢你了,有机会我再答谢你。”沈晋瑜说。 ……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答谢! 陆偲来不及把话说出口,沈晋瑜已经坐进车里,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黑道背景这玩意……它真的只是纯背景,而已^^b 有同学反映说看文很多乱码,还有其他人出现这种情况吗?一般会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呢? 求解~~ 第56章 那天索菲亚醒来之后,以及往后几次陆偲去看望她的时候,她的情况始终一如往常,不论陆偲怎么试探,她都没再出现那天的特殊行为。 难道那只是一次偶然?又或者,她的特殊行为是因为当时沈晋瑜在场,凑巧引发?万一真是这样,那要不要再把沈晋瑜找过来,用他刺激刺激索菲亚看看? 想归这么想,真要去找沈晋瑜,陆偲又很不情愿。毕竟那只是个虚无缥缈的设想,毫无根据,太不靠谱。 但是,只要有一线令索菲亚好转的可能,哪怕再不靠谱,是不是也应该试试看呢? 这边尚在犹豫不决,那边忽然接到梅凌的电话,叫他到酒店见面,仍是那个老房间。 这个房间原先就是预留给陆偲(本尊),以备他不时之需,现在则几乎成了特定的幽会点,而且每次幽会的还都是同一个人。 按理说梅凌如此知名的公众人物,本该尽量避免在公众场合露面,更遑论是为这种极的事,一旦曝光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不过他身边强臣环绕——比如某助理先生,防卫严谨,连一只苍蝇都休想近身,从来无需担心有曝光的危险。 更主要的是,这里是他和陆偲初次发生关系的地方(虽说那次的情况并不完全美好),所以在我们高贵圣洁的梅大神心里,存在着某种奇妙的……洞房情结。 见面之后,依然是老步骤:洗洗澡,滚滚床单。 在滚之前,梅凌先把陆偲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起初陆偲不明白他在自己身上找什么,直到他检查到后面……顿时啼笑皆非,继而又有些庆幸,幸好那次被陆英捷造成的伤已经痊愈,不然的话天知道梅大神又会怎么不高兴。 大神一不高兴,就要轮到凡人遭殃了。 基本上,这个人对他的独占欲,陆偲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知,毕竟人家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完全不屑去遮掩。 而在陆偲的认知中,这种独占欲的来源,归根到底还是一种完美主义。 试想,以梅凌的矜贵骄傲,当然不会愿意跟别人轮流享用同一个“东西”吧? 梅凌也许会喜欢他,也许会想跟他在一起,也许会嫉妒他跟别人纠缠不清——这些想法陆偲从来没有过。 好吧,就算偶尔有过那么一下子,也随即就被他抛诸脑后。 得到大神的青睐,甚至跟大神谈恋爱什么的,对他而言不是梦想,而是幻想,就像梦境一样遥不可及,而他早已经过了爱做白日梦的年纪。 更、何、况,每次见面梅凌的目标都始终如一,除了上床就是上床还有上床。 所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了吗?梅凌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一直都是官能上的快乐。 当然,反过来他自己也有从中享受到快乐。 所以单从交流层面来讲,他们的关系从头到尾就是再简单再纯粹不过的肉|欲之交…… 等到以后梅凌得知陆偲的这些想法,会不会已经后悔莫及了呢? ok,不谈以后,反正眼下梅凌的兴致是好得很,尽情地食用睽违多日的“美味”。 在床事上,梅凌从来不是温柔派,尽管如今比起早期已经改善很多,有时也会照顾照顾对方的感受,但是一旦他完全沉浸到欲潮中了,往往就再也考虑不到其他,更别提什么缓急轻重。 不过,在经历过一回真正野蛮见血的暴行之后,陆偲终于知道梅凌其实已经算不错,最最起码不会让他负伤吧? 而且,不知他是习惯成自然,或是他本身就有这个……天赋,他似乎越来越从这种略粗暴的交欢方式中找到感觉,一开始的抵触和无奈,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乐在其中。 所以说,什么叫世事难料? 放在一年以前,打死他都想象不到自己竟会跟梅凌滚到一张床单上,甚至渐有发展为固定床伴的迹象。 话说回来,从以前到现在,梅凌的某些劣根性也是始终如一,比如不许陆偲在自己之前高氵朝,不许他不发出声音,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常常折腾得他死去活来……当然有时也是欲仙欲死。 此外梅凌还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咬他,次次都咬肩膀那块。 陆偲觉得这个习惯很不好,尽管梅凌没再像第一次咬得那么重,但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那印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掉呢?将来他想冬天泡温泉啦,夏天去游泳啦,岂不是很不方便? 哦,他们俩的关系能不能维持到那时候还说不准呢…… 云收雨歇。 对陆偲来说,每次跟梅凌做完爱总像打了一仗,而每次的战果都无一例外——陆小兵丢盔卸甲节节败退,梅大帅所向披靡趾高气扬。 这边陆偲还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休养生息,那边梅凌已经轻松下床,毫无顾忌地裸着一身如同在画纸上精描细摹出来般的完美皮囊,走到挂衣服的架子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摆弄着一边走回床边,把手机扔到枕头上。 数秒后,音乐声从手机里传出。 此时陆偲的脑袋距离手机不到十公分,那音乐几乎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音量从弱渐强,不难听出是笛箫合奏,两种乐器都很悦耳,旋律悠扬,让人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全神聆听。 当听到第一句人声开唱,陆偲立时睁开眼,眼中涌上满满的错愕。 这歌词……不就是那天他在梅凌家里心血来潮写出来的东西吗? 扭头朝梅凌看去,梅凌没有任何表示,让他自己听着就是。 继续听下去,果然歌词都是那些熟悉的文字,甚至旋律中也有了熟悉感,正是那天梅凌当场配唱的曲调,只不过把乐器从钢琴换成了笛箫古筝等等,听上去更有中国风,与歌词也更加贴切,优美之极,大气无限。 听着这样的音乐,陆偲逐渐忘却了所有杂念,彻底沉醉。 直到歌曲播放到末尾,落下了最后音符,他才回过神来,立刻按捺不住地开口:“这是……” 早知道他要问什么,梅凌直接丢给他答案:“新的电影主题歌。” “……咳?” 陆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什、什么?你是说真的?” 只见梅凌挑起眉,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有必要骗你吗? ——是啊,尔等凡人,大神岂会屑于去编造谎言呢?(╰_╯) 可陆偲实在不敢置信,自己随手写下的东西,不但被制作成音乐,甚至还成了电影的主题歌?就是那天看到的剧照上梅凌出演的电影吗? 他这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其实如果不考虑歌词是出自他的笔下,单就刚刚听到的东西来说,绝对称得上佳作。别说只是电影主题歌,哪怕拿个年度最佳电影歌曲也未必不够格。 当然了,这其中更大的功劳还得归于作曲者的绝佳配乐,演唱者的完美演绎——虽然这两者本就是同一人,以及各位工作人员的精心制作。 至于陆偲呢,也不必心虚,毕竟要是他写的东西真那么一塌糊涂不堪入目,梅凌当场就会嗤之以鼻,直接给他撕碎了扔进垃圾桶,更别提还帮他配乐什么的了,不是吗? 想通这一点,陆偲才慢慢确信事情的真实性,那个心情就别提有多飘飘然了。 唯恐自己记得不够牢似的,脑子里一遍遍重播梅凌先前那句——“这是新的电影主题歌”。 哦呵呵,梅凌的电影哦,电影的主题歌哦,歌词是他写的哦,是梅凌亲自配乐亲口演唱的哦,哦呵呵呵呵…… 得意洋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话中的某个字眼引起他的注意:“新的主题歌?是说这首歌是新的?也就是说原本还有旧的?” “已经被我废了,改成现在这首。” 梅凌说得不痛不痒,陆偲顿时汗颜:“这……这好像不太好吧?” 虽然没听过原先那首歌,但必定也是不错的作品吧?那首歌的创作者即使不是梅凌本人,也会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无论如何都不该被他这种菜鸟比下去吧? 瞧他一脸“罪过罪过愧不敢当”的小样,梅凌嗤笑一声,揪住他的脸皮掐掐:“电影是我的,我说好就好。” “……” 好吧,大神说什么就是什么,凡人甭插嘴了。 陆偲转念想想,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把那首歌从梅凌手机上传到自己手机里。 在他一心捣鼓手机的时候,梅凌则一心在捣鼓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在翻一本内容精彩引人入胜的书,不紧不慢,沿着笔直的背脊线徐徐下滑,来到那个曾被自己反反复复深入“阅读”的地方。 当陆偲觉察到异样,回头一望,赫然看见梅凌正伏在他身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种地方,手指还有意无意地在外围摩挲着,如同在认真研究什么课题似的。 陆偲满头黑线。即使已经上过这么多次床……说得难听点,那地方早就被这人用得滚瓜烂熟了,可是像这样盯着看也太囧太雷人了吧? “你别看……看什么啊看?!” 起先陆偲还尴尴尬尬带点害羞,但见梅凌置若罔闻,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瞬间陆偲就恼羞成怒,而屁股以下又被对方压着动弹不得,于是顺手就把电话——也就是梅凌的手机扔了过去。 当然扔的力道不重,他可不想闹个头皮血流什么的,否则不提梅凌生不生气,他自己也舍不得啊。 然而紧接着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丢过去的手机被梅凌轻易接住,然后打开照相功能,对着他那里就是“喀嚓”一声。 听到这快门声,陆偲当场惊呆了几秒,猛地飞扑过去。 梅凌抢先一步站起身,在避开陆偲的同时,电话仍然举在手中,对着他又是一阵“喀嚓”“喀嚓”。 陆偲简直崩溃,顾不着自己赤身,跳下床去追。 “别拍了别拍了!把手机给我,给我!” 陆偲挥舞着双手试图夺回手机,看上去梅凌似乎被他逼迫得步步后退,实际上却仗着身高的优势和动作的灵活,一次又一次让他的争夺以失败收场。 陆偲几欲吐血,骤然头脑一热,跑回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启照相功能对准梅凌:“你再这样我也要拍你了!” 梅凌挑眉:“你拍吧。”说着将额前的碎发捋到头顶,并没有特意做什么姿态,却顷刻就进入了状态,一种可以直接放到杂志写真上的完美状态。 ……不愧是大神。 陆偲已经无力吐槽了。 拿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办,干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喀嚓”“喀嚓”按下快门。 说来这还是天王艳照呢,多有收藏价值哟,卖出去的话能卖到天价吧,啧啧啧…… 梅凌没有站在原地乖乖任他拍,迈脚朝他走了过来。他立刻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还赌气似的猛按快门。 现在两人的局势跟之前反了过来,追人的人变成被追的人。不同的是,如果说之前陆偲就像一只小狗狂追着肉骨头,那么梅凌就像一个猎人不断迫近自己的猎物。 不知不觉陆偲退到床边,脚步滞了滞,就被梅凌箭步逼到跟前,一把抢过了手机。 陆偲冲口而出:“不准删照片!” “谁说我要删?”梅凌不以为然地回道,往陆偲旁边一站,搂住他的肩膀,举起手机,摄像头朝着两人,“喀嚓”自拍了一张。 如果不是被梅凌搂住肩膀,陆偲大概已经伏地otz了。 说起来,当他初次与梅凌正式接触的时候,也曾经合拍过大头照,不过那时的梅凌比现在可冷淡多了,更主要的是,当时两个人都还穿着衣服! 在各种xx门oo门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今天,梅凌居然敢拍这种照片,到底该说他是勇者无惧呢,还是根本厚颜无耻呢?或者都是? 陆偲表示,大神的境界,吾等凡人不可领会。 “你难道就不怕,我把这些照片散播出去?”陆偲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这么干,但就是想故意问上一句。 梅凌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怕什么?散播得出去你就试试啊。” “……”所以这个人就这么笃定他压根没机会把照片散播出去是吗? 陆偲彻底拜服。 让人无语的嚣张,其实也算是梅凌的风范吧。 回头想想,梅凌在星途上一路走到今天,如此嚣张肯定不止一天两天,倒从未听说他传出什么负面新闻,就算有也只是稍纵即逝的小道流言,难道纯靠运气? 也许上天的确格外青睐他,既给了他无可挑剔的外表,又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才华,但是在娱乐圈的巨大洪流之中,他能够做到稳坐高台俯视潮起潮落,仅凭他自己一人之力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陆偲想到那么多捕风捉影的传闻,索性当面问出来:“你身后果然是有很厉害的背景吧?”顿了顿,半开玩笑,“比如延续了千百年的血族黑暗势力?” 梅凌:“……” 坦白说,在他身上汇聚着这么多的血统,来自四面八方,追溯起来的确源远流长,可以说是遍布了大半个地球,豪门望族有,黑道世家有,军政大鳄有,甚至连异国王室也有,至于血族黑暗势力……这个真没有。 他眯起双眼,挑起陆偲的下巴,徐徐逼近而去,浑身的气场仿佛也在悄然改变。 有那么一瞬间,陆偲好像真的看到那双瞳孔变得纵长而妖邪,他错愕地眨眨眼,眼中的错觉也就恢复了正常。 只听梅凌幽幽地说:“人类,要么接受我的契约成为我永远的奴仆,要么让我吸干你的血,你选哪种?” 陆偲一愣,继而惊叹不已。 真不愧为影帝,好快的入戏速度啊…… 此情此景,陆偲着实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位血族亲王,正面临着二选一的绝境——要不是两人全都一丝不挂的状态实在太让人出戏的话。 不知怎的,他突然对这副画面产生一股顽劣的破坏欲,他舔了舔唇,模仿着对方的样子眯起眼,慢慢地笑起来:“那我也给你两个选择吧,是继续站在这里跟我聊天,还是我们一起到床上去滚滚?” 梅凌:“……” 五秒后,床上传出“砰”的一声闷响。 接下来的事,呵呵,地球人都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轻松的过渡章~ 下章终于又有得折腾了,好嗨森!(╯▽╰) 第58章 两人上到二楼,站在各自的房门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似的点点头,然后各自开门进去。 陆偲漫不经心地环顾房内一圈,去到阳台上,恰巧看见陆英捷也从房里出来,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大概只能说是苦中作乐了吧。 陆老爷子让他们俩自己关在房里不准出去,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听话,不过,老爷子并没有说过不准他们在阳台上见面,对不对? 两人往前走,来到两座阳台最接近的位置上。 不经意间,陆偲想起当初他头一回来到山庄,与陆英捷在阳台上碰面,时至今日,仍是同样的地点,仍是同样两个人,感受却截然不同。 那时候的他们多么悠闲啊,小烟抽抽,小天聊聊。 而现在呢? 陆偲抬手揉揉眼角,泪痕早已经擦干,却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留在眼睛里……或者应该说,是留在了心里。 他紧紧握起拳头,指尖用力得像是要从掌心挤出血来,也把心底的话语挤了出来:“对不起,哥,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你连累我。”陆英捷说,语气出奇平静,丝毫听不出在几分钟之前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风浪。 陆偲语塞。 陆英捷这样说,是为了让他能安心点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没说错,本来这件事就跟陆英捷扯不上关系,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存在什么连不连累。 正因如此,才让陆偲更加不解:“你为什么要承认那种事?你……你不需要说谎。” 他了解这个人是想帮他,但是这样做对他而言,对整件事而言,并不会起到帮助,反而会让老爷子倍加恼火,这种后果难道陆英捷想不到吗? 陆英捷当然想得到,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能解决问题,但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陆偲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说:“与其让你一个人顶着老爷子的怒气,不如我帮你分担一半也好。” 陆偲彻底哑口无言。 平平淡淡一句话,听上去再简单不过。 可是真有这么简单吗?他所分担的何止是怒气,更有其他很多很多东西啊!在他一直以来的完美履历上,今天的事将是一个多么重的污点呢? 陆偲望着面前的男人,那英俊的脸庞坚毅如钢,他心里却一阵柔软,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摸摸那张脸,却又莫名迟疑,无意识地把手指捏得更紧。 他闭上眼,深深低下了头:“对不起。”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哦对了,还有——“谢谢你。” 陆英捷托住他的下巴把脸抬起,一贯冷清的目光中依稀多了几丝温柔而深沉的东西:“不必这样,打起精神,之后的事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闻言,陆偲的眼眶禁不住又开始发红,刚想说话,忽然就被陆英捷亲了一口。 陆偲彻头彻尾地懵了,半晌才捂住嘴倒退几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刚才发生的事,傻乎乎地问:“你、你做了什么?” 陆英捷似乎笑了一下,但又或许不能算是一个笑,因为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复杂的内容。 他弯下腰,手肘支在阳台栏杆上,十指交握,那姿态看上去潇洒自若,却又有着不可忽视的庄重。 他反问:“我在两位老人面前亲口承认了我们的关系,你觉得我这是做了什么?” 陆偲被问得更懵了,根本无力去深入思考什么,只是本能般地寻找自认为更合理的解释:“你那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帮我……” “我为什么帮你?”陆英捷截过了话。 “因为……” 陆偲歪头,“我们是兄弟?” 陆英捷朝他招手:“过来。” 陆偲犹豫片刻,如同一只很想向主人撒娇但又心存畏怯的狗崽,一小步一小步磨磨蹭蹭地挪动过去。 刚来到陆英捷伸手可及的地方,就被他揪住衣襟拽了过去,半个上身都被拽得悬空在栏杆外,紧接着一个吻迎面而来。 不同于先前的蜻蜓点水,这次陆英捷把舌头也伸了进来,就如长驱直入的军队,强势抢占驻点,印下军标。 陆偲很快就举起白旗,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和能力,直到实在被吻得喘不过气,开始挣扎着想要撤退,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按住了后脑勺。 假如现在陆老爷子跑到楼底下,抬头就能看到这样一幕,届时他恐怕就不是想抽飞这两人,而是想把自己掐死算了。 ——想他一世英明高风亮节,怎么会生出这么两个不成体统的孙子来呢?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等到这个吻结束,陆偲已经彻底晕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陆英捷当然不会晕,眼里却也蒙着一层难以捉摸的光晕,他摸摸陆偲的面颊,忽然转身就走。 陆偲一下子回过神来,瞪着那个背影,简直不可置信。 这人居然走了?就这样走了?连半句交代都没有?难道刚刚的事情都不需要解释一下?这不是坑爹呢吗! 这边陆偲还在疯狂吐槽,那边陆英捷倒是很快就回来了,并带来一罐药。 药是乳膏状,陆英捷用手指蘸了一块,在陆偲困惑的目光中,将药膏抹到他的面颊上。 那道鞭痕比起刚开始的时候更见红肿,虽说不算很严重,但还是要多加注意,万一留下疤痕就不太好了。 药膏里含有清凉成分,刚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有一丁点刺痛,慢慢就变得越来越舒服。 陆偲终于明白陆英捷去而复返的缘由,心情便又复杂起来。 先前,这人坚定地回护他;现在,这人体贴地关怀他;而在此中间,这人又莫名其妙地吻了他…… 到底要不要问个清楚明白?他始终拿不定主意,明明只需一句话的事,却不知怎的就是这么难出口。 他是怕得到什么答案吗?还是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呢? 在他心不在焉的时间里,药涂好了,陆英捷又说:“让我看看你背上。” 陆偲一愣,才想起背上也挨了几鞭子。明明一直在痛着,自己居然也能忘记,他简直都有点佩服自己。 他转过身背对陆英捷,以便对方查看。感觉到衣服下摆被人撩起,却又没来由地紧张。 尤其是当陆英捷的指尖触碰上来,也不知道是静电还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被碰到的皮肤瞬间一麻,连带着全身都隐隐发麻。 陆英捷检查完陆偲背上的伤势,并不需要搽药,刚把陆偲的衣摆放下,就发现他的背影明显从僵化中放松,像是刚从什么要命的刑场上获得释放似的。 陆英捷眸光一闪,双手从陆偲腋下穿过去,将他抱进怀里。后者被吓了一跳,两座阳台虽然离得近,但再近也是有距离的。 此时他整个上身几乎都悬空在阳台之外,他的心脏也跟着悬在半空,不踏实极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后背紧贴着陆英捷的胸膛,后脑勺靠在这个人的颈窝,感觉却又是那么温暖,那么安全,就像之前遭到鞭打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胸膛把他环护起来,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悬空的心逐渐落到实处,温泉般的暖意从胸腔内流溢而出,浑身都放松下来,舒适自在无以复加。 他闭上眼睛,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陆偲。” “嗯。”他应得很慵懒,如果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他,没准他能就这样睡着。 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跟我在一起吧。” “嗯……嗯?!”陆偲的眼皮豁然打开,脑袋往后一扭,动作之急差点崴了脖子。 “你……”你是在开玩笑吗? 第一反应他就想这么问,然而根据这个人的性格,说出口的话自动被转换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英捷说:“不是。” 陆偲:“……”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陆偲干脆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 的确,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玩笑,没有丝毫犹疑,有的只是认真,坚定不容置疑,而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点点略显焦灼的……紧张? 这样一个身经百战遇鬼杀鬼的男人,居然也会紧张?难道说…… “为什么?”陆偲知道自己或许是明知故问,但又不能不问。 陆英捷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不愧是陆中校,连告个白都这么简单利落,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陆偲彻底无言。经历过先前的吻,他似乎已经不应该再对此感到意外。 却又怎么能不意外? 满脑子嗡嗡作响,翻来覆去地回荡着刚才听见的东西: 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你…… ——他喜欢我?他竟然喜欢我?他竟然真的喜欢我?他怎么会竟然真的喜欢我? 陆偲:“你……喜欢我……什么?” 陆英捷沉默少顷,最后说:“没什么。” 陆偲:“……”你是想说我没什么让你喜欢,还是想说你就是喜欢我,没有别的什么? 不过,要是陆英捷也像云震那样说什么喜欢你漂亮青春可爱,喜欢你这样那样,那才叫不对劲吧? 陆偲皱起眉,再次确认:“你是认真的……真的想要我跟你在一起?” 陆英捷点头。 陆偲眉头松开,旋即皱得更紧,眼睛也紧紧闭起:“你难道不怕……” 怕什么? 先前他们俩面临了什么,接下来还将面临什么,已经不必再多说了。 陆英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根本不需要。 严格说来,之前他冲上去保护陆偲的时候,或许只是一种本能反应,甚至当他冲口说出自己就是那个男人的时候,也是出于一时情急,但很快他就有种感觉,仿佛尘埃落定,于是心泰神安。 这样也好,他想,就这样吧。 在他的人生字典中,终究不想写上“退缩”两个字。 ——我这么喜欢他,何苦只能藏着掖着不让他知道?兄弟?他想跟我做兄弟,好,我们就来做世上最亲密友爱的兄弟,弟弟的责任哥来担,弟弟的苦难哥来扛,我只要他过得好,只要他……我只要他。 陆偲感觉到环绕在胸前的那双臂膀越收越紧,简直令他呼吸困难,困扰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了陆英捷的眼神。 心口瞬间如遭擂鼓,猛烈震动,继而开始反复膨胀和收缩,像要把他心脏里的最后一滴血都给挤出来。 他伸出手,按住对方的胳膊:“哥……” 无论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仍会不自觉地从这个人身上寻找依托,就像最可靠的支柱,哪怕曾经被这根柱子狠狠砸过。 ——哥,你这样叫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对待你?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手指也在陆英捷的胳膊上越揪越紧。 陆英捷眉头微微一蹙,几不可察,陆偲却眼尖地注意到了,脑海中倏然闪过什么片段,连忙把手松开:“你的伤怎么样?让我看看。” “不要紧。”陆英捷一语带过。 陆偲当然不肯接受,催促道:“不管有事没事都让我看看。” 陆英捷终究妥协,把陆偲从怀里放出去,开始解上衣扣子。 陆偲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为了方便他看得更清楚而已。 随着衣扣一颗颗解开,健硕的男性胸膛逐渐袒露在他眼前,不由得一阵局促,不过随即就被他抛到脑后。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小情绪的时候。 而等到陆英捷的上衣脱去,陆偲反而再也注意不到他的身材肌肉什么的,目光全都被他皮肤上的痕迹吸引过去。 那道横贯在胳膊上的红印,之前自己就是无意间掐住了这里吧?陆偲小心翼翼地触摸上去,问:“痛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痛,肯定痛,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不过就算他问了,这人的回答也只会是“不痛”“没事”“不要紧”之类的安慰吧。 所以说,人的惯性思维有时也不可靠,因为陆偲听到的回答居然是:“有一点。” omg!陆、陆中校他居然在喊痛——好吧人家其实没喊,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反正这已经足够叫人跌破眼镜啦! 陆偲瞠目结舌,蓦然心里一动,继而心潮翻滚起来,嘴角也慢慢地翘了起来。 这个人,该不会是在撒娇?虽然脸上还是那么酷酷的样子,但其实是在撒娇没错吧? 因为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就会希望看到他在意自己,重视自己,所以哪怕是再彪悍再强势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展示出最柔软最不设防的一面…… 是这样吗? 陆偲没法去确认,总之他自己的心确确实实已经彻底柔软,仿佛化开一滩春水,却又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 喉咙干涩,他吞了口唾沫,再度抚摸那道伤痕:“搽点药吧?” 其实这点伤势在陆英捷的军旅生涯中不过是九牛一毛,不搽药也完全可以。只是既然陆偲这么说了,那就搽点药,让他心里踏实吧。 手臂上的伤处理完毕,陆偲接着说:“还有背上。” 陆英捷于是转过了身。 陆偲狠狠倒抽一口冰凉气,抬手先是捂住嘴,随即按着额头,然后又捏住后颈,似乎自己都拿不准手该往哪儿放。 他知道陆英捷被鞭打了很多下,也知道伤痕一定惨不忍睹,然而还是非要亲眼看到,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触目惊心。 一道道细长的血痕,就像无数狰狞的毒蛇盘绕在这个人背上,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尖锐的獠牙一口一口咬在陆偲心头。 这就是陆英捷帮他分担了一半的怒火吗? 他想,假如真的可以分担的话,就算他再怎么怕痛也愿意忍受,现在就把这个人身上一半的痛楚都过到他这里来吧,甚至哪怕是全部…… 可惜这种想法,注定只能是想想而已,于事无补。 他深呼吸,勉强定下心神:“我帮你搽药吧。” 陆英捷站在那里,挺拔的脊梁宛如参天大树,淡淡“嗯”了一声。 陆偲抠出药膏弄在对方背上,用指尖慢慢揉开,一圈一圈涂抹均匀,使药物更有效地渗透皮肤。 客观地说,陆英捷的肌肉着实锻炼得好极了,视觉上堪称惊艳,手感更是好得没话讲。 然而此刻陆偲看到和感觉到的,只有那片血痕,通红的颜色看上去火辣辣的,他的指尖也跟着发烫发颤。 他紧紧抿唇,努力控制住手指不要失措,认真仔细地继续抹着药。 一时间气氛异常安静,甚至有那么些肃穆。 直到陆偲开口:“哥……痛不痛?” 陆英捷说:“没事。” 陆偲一愣,无奈叹息。 果然还是这么个回答啊。 回头想想,之前的小伤这人说有点痛,现在明明是更重的伤,他反而又说没事。 其实是不想让自己更担心吧? 胸口涌上阵阵热浪,连绵不止……那是感动吧,陆偲想,有个人这样为自己着想,谁又能不感动呢? 只是这股感动好像一下子来得太多太强烈了,几乎把胸口撑爆般,甚至令他无法呼吸,腰背深深佝偻下去,额头抵在了陆英捷的后颈。 鼻尖底下传来的气息,混杂着男人的体味,药膏的气味,兴许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怎的,陆偲突然想起那天夜晚遭受的暴行……可以说,那是他生平最惨痛的经历之一。某段日子里他不止一次想过,应该把这个罪魁祸首用麻袋套起来教训一顿。 而现在,这人的确挨了训,并且伤得不轻,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当时陆英捷为什么会疯了似的对他那样做。当然,不管怎么说那种做法本身都是错的,撇开这点不谈,刚刚陆英捷那么直白地说了喜欢他……这又究竟是对是错? 他们是兄弟啊! 在血缘上,他们的关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在心理上,他也是一直将对方视为大哥……的吧? 以前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可以来往,不太了解真正的兄弟情应该是怎样,也不确定自己这些纷繁复杂的心情,其中有几分是亲情,又有几分是友情,或者还有几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来源的感情? 他冥思苦想,半晌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声不响。陆英捷后背一阵阵发热,都是陆偲的呼吸。 从远处看,这里仿佛伫立着两尊连体雕像,无形无质的飘雪围绕着他们纷纷扬扬,温柔而萧瑟。直到其中一尊雕像开口出声,才把气氛拉回到现实:“陆偲。” “嗯……?” 陆偲含含糊糊应着,只听对方说:“答应我一件事。” 严肃的语气,让陆偲彻底从神游中清醒过来,抬起头回道:“你说。” 陆英捷说:“不管之后面临什么情况,你都要咬定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陆偲哑然。 这么说,陆英捷是决心要承担到底了吗? 陆偲反复考虑,假如他澄清真相,那么事态又会回到老问题——陆老爷子势必要弄清楚照片上的男人是谁,不把人揪出来绝不罢休。 而现在,只要陆英捷把罪名担下来,事情就不会波及到云震身上…… 单就表面上看来,他这样做似乎是帮云震解了围,但如果说他的目的仅止于此,陆偲不信。 陆英捷自己也不打算如此虚伪。 他真正想要的,已经非常清楚明白。其实陆偲也不是察觉不到。 他就是要让那件事成为既定的事实,谁都无法更改,就算被唾骂也好,被训诫也好,反正他认了,无畏无悔。 竟不惜用上这样孤注一掷的做法,到底该说他是太傻还是太狡猾呢? 陆偲深深迷茫。 这样真的好吗?可以吗?不说远的,单说接下来,还将面对多少的艰难困境,他难道真要把这个人一起拖到泥浆里来? 觉察出陆偲的犹豫不决,陆英捷转过身,铁钳似的手指牢牢扣住他的下巴,说:“别让我做过的事变得没有意义。” “……”那些事对他而言,都具有着不容抹杀的特殊意义吗? 陆偲怔忪,忽然按住头,只觉得头大如斗。 老天啊,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谁来教教他? 见他俨然一副快要休克的样子,陆英捷没有再步步紧逼。 今天发生太多事,他的承受力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陆英捷拍拍他皱成一团的脸颊,沉静地说:“你先去床上休息休息,现在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战斗。” 战斗?他把这称作战斗? 陆偲眨眨眼,嘴角不禁弯了起来,带着无奈和感叹。 ——瞧,这就是我们家陆中校,勇猛无匹的战斗专家!在他身边,何愁借不到勇气呢? 陆偲定下心来,回道:“嗯,那我去休息了,你……也要休息吧。” 陆英捷点头:“嗯。” 陆偲:“……” 陆英捷:“……” 一阵寂静。 明明都说了要去休息,却谁都没有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还是陆偲先动脚,一步一步往后退,摆手告别。 陆英捷看着他,一抹笑容在唇边舒展开来。 这个人的五官极其立体分明,不笑的样子显得格外冷峻,宛如冰雪雕塑。平日里他也并非完全不苟言笑,只是笑得比较轻淡,不像现在,一笑起来,刹那间仿佛冰川消融,巨大的水流化作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陆偲摆动着的手戛然停顿,当机似的整个人定住不动。猛地一个激灵,掉头飞奔进屋子里,一直跑到床边才停下来,抚抚胸口。 还好还好,心还在跳。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心跳骤停了呢。 长舒一口气扑到床上,俯卧片刻,翻身仰躺。 仔细想想,其实陆英捷的说法也很贴切,这的确是一场战争,一场关系到他人生未来的战争,在获得胜利之前他怎么能倒下? 没错,为了继续战斗,必须养足精神。 他闭上眼睛,脑子还是有些乱,但身心也着实都太疲惫,不一会儿就昏昏入睡。 第59章 陆偲是被饿醒的,自从上午起床就没吃过东西,中午又粒米未进,现在天都快黑了,胃里早已经饿空。 他在房间里找了几圈,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想出门觅食,又怕被陆老爷子撞见,那下场恐怕比饿得胃穿孔还要凄惨。 可这么饿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去到阳台上,想找陆英捷商量商量。 “哥!哥!”陆偲一遍遍叫着,简直怀疑老爷子都能从楼下听见了,却始终不见陆英捷出来。 难道他还在睡觉,睡得太沉没听见? 陆偲稍一犹豫,索性从阳台上翻过去,进入陆英捷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房里没人,床单被褥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当然也有可能是睡过之后又重新收拾整齐了。 军人的床铺,大家都懂的。 现在的关键在于,这人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正纳闷着,房门忽然打开,进来一个女人,身高大约一米七出头,留着短发,看上去颇有股飒爽英姿。 只不过,她的年纪显然已经不轻,有四五十岁了吧。 总之陆偲没见过她,不认得她是何许人。而当她看见陆偲,何止是认得,那目光简直就是“化成灰都认得”。 她走到陆偲面前,二话不说,一巴掌抽了过去。 陆偲懵了,那一巴掌的力量之大,险些要把他当场打出脑震荡。紧接着,他的手腕被对方捉住,惊人的巨力像要把他的骨头生生捏碎。 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听见她一字一字凿在他耳膜上似的声音:“陆偲,我家英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陪葬? 陆偲耳朵里瞬间安静下来,神智急速回笼。 ‘我家英捷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偲赶忙询问,然而那女人却不再理会他,完全对他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等等物什,都是之前陆英捷放在这里的。她把东西塞进包里,离开房间。 陆偲不再尝试向她追讨答案,直接跟上。 在去往一楼的途中,陆偲没有见到任何人,直到出了房子大门,有辆车停在空地上,陆奶奶以及司机等在车边。 陆偲立即小跑过去:“奶奶,我哥呢?他在哪里?” 陆奶奶神色不宁,语焉不详:“医院,去医院了,车刚走。” “医院?为什么去医院?”陆偲追问。 陆奶奶干脆把他拖到敞开的车门前,朝那个已经坐进车里的女人说:“锦蓉,把阿偲也一起带去吧。” “妈!他怎么……” 施锦蓉指着陆偲,明显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小子抽得远远的,却在陆奶奶软硬兼施的目光下,终究满脸不情愿地收回手,烦躁地催促道,“上车上车,快上车!” 陆奶奶先上车,再让陆偲跟进来。 虽然只有一排座位,好在车厢非常宽敞,并排坐三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 那个陌生女人的身份,陆偲大概已经猜到。 把陆奶奶叫“妈”,而陆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只可能是儿媳妇。再加上她把陆英捷称为“我家英捷”,为了他的事这么紧张,除了是他的母亲以外还会是谁? 车子开动以后,陆偲再次问道:“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哥怎么会上医院?” 既然已经上了车,正在前往目的地,陆奶奶也就不再那么坐立不宁,有了心思给陆偲解惑:“之前你大伯也来了,他把你哥叫到书房里谈话,还不准我们跟进去。我们只好在外面等着,没过多久就看到你大伯跑出来,手上全都是血,还有你哥,那脖子上也全是血……” 说到这里又一阵心有余悸,声音梗塞在喉咙眼,再也说不下去。 其实不用说也想得到,接下来肯定是马上把人送医院。至于当时在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关头谁还有空去细问? 之前陆老爷子和陆宏师(陆偲他大伯),先行一步送人去医院。车子坐不下更多人,所以施锦蓉和陆奶奶另搭一辆车,顺便施锦蓉抽空上楼拿陆英捷的东西,刚巧跟陆偲碰上,才让他有机会获悉这一切,不然的话,大概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 ※ ※ ※ 当陆奶奶一行人到达医院的时候,陆英捷已经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救治,陆老爷子和陆宏师在外头等待。 施锦蓉冲过去抓了丈夫的衣襟就问:“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陆宏师摇头:“不知道,还在抢救。” 抢救……“抢”救,那不就说明情况危急? 施锦蓉呆怔几秒,猛地一拳打在陆宏师的肩膀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被她打得险些一个踉跄。 “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你以为你还是在军队里训兵吗?那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怎么能把他弄成这样?你这个莽夫!你简直混账,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陆宏师被妻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脸色越发怏怏的,看起来也很疲惫。此时他不光手上和袖子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沾着血迹——那都是他儿子的血,更显得有种狼狈的惊悚。 他低声回答:“是花瓶。” “什么?”施锦蓉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陆宏师顿了顿,把话完整说清楚:“是我用花瓶砸的。” “是你用花瓶砸的?” 施锦蓉喃喃重复,骤然又是一拳捶在丈夫肚子上,后者当场咳嗽几声,紧接着又迎来痛斥,“你疯了吗你?你用花瓶砸他干什么?你想杀人是不是,啊?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砸我儿子的?!” 陆宏师不由苦笑,虽然那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他说:“就那么砸,砸在他脖子上,可能是伤到了静脉,应该不会是动脉……” 可能……静脉……应该……动脉…… 施锦蓉的脸色随着这一个个词眼越发刷白,跌跌撞撞后退,倏然捂住嘴,刚才还气吞山河般的女汉子,转眼泪如雨下。 陆奶奶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无力安慰她,只能陪着她掉泪。 远远的,陆偲一个人呆立在那里,不动不弹不声不响,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刚才听见的东西,身体越来越僵硬。 被花瓶砸,伤到血管?怎么会这样?情况到底怎么样? ——哥,你没有事对吧?你一定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 有关陆英捷受伤的经过,可以这么长话短说: 陆宏师夫妇得到老爷子通知,赶来山庄。深知老父的炮仗脾气,陆宏师想与儿子单独谈谈,于是把人叫到书房,质问他们兄弟俩的事。陆英捷自然一口咬定整件事都是自己的责任,并认定了他和陆偲之间的关系。 陆宏师起初还想加以规劝,劝了几句没效果,就发飙了。 说到这父子俩的脾气,还真是一脉相承,他们并不像老爷子那么暴躁,平常冷冷淡淡波澜不兴,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发作起来比火山喷发还要恐怖。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当时陆宏师身旁刚好就是柜子,柜子上刚好就摆着花瓶。 陆宏师不作他想,一把操起花瓶砸了过去,原本是要砸脑袋——其实如果真砸到脑袋或许还不碍事,头破血流缝几针就好。偏偏不慎手滑砸到颈上,花瓶碎片更是好死不死地割伤血管,当场鲜血就涌了出来。 如今陆宏师回想起来也深深后怕,假如陆英捷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他这做父亲的该情何以堪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非得有个人受伤,他宁可伤到的人是他自己啊…… 一声长叹,不忍目睹妻子与母亲泪流的模样,扭过头去,突然视线凝固,视线尽头就是站在几米开外的陆偲。 对于这个侄子,陆宏师更多的印象是停留在多年以前,那时候陆偲还小,跟着爷爷奶奶住在山庄里,每次陆宏师到那边去都能看到陆偲。 这孩子从小就沉闷,不像别家小孩在大人面前活蹦乱跳撒娇卖萌,而且脾气还挺差,逗不得骂不得,再加上陆宏师本身也不是跟小孩儿黏糊的人,所以这伯侄俩的关系始终亲近不起来。 后来陆偲长大,从山庄搬了出去,越来越少回老人这里,陆宏师见到他的频率自然也越来越低,只是偶尔会耳闻关于他的事,比如某些荒唐的生活作风。 然而那时的陆宏师是万万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小子居然会荒唐到自己的儿子头上…… 老爷子曾经说,陆英捷是他最自豪的孙子,其实对陆宏师而言又何尝不是引以为豪的儿子? 从小儿子就像他,坚韧不拔,壮志凌云,严于律己,尤其是……品行端正!跟那烂泥糊不上墙的陆偲根本是两个极端!可现在怎么也会变得如此糊涂?究竟是被这臭小子灌了什么汤? 百思不解中,陆宏师走到那“臭小子”面前,凌厉的话语像子弹般发射过去:“你给我听着,我要你离开英捷,离开陆家!” 第60章 数小时后,陆英捷终于离开手术室,转入病房。 不幸中的万幸,他伤的不是动脉。如果伤到动脉的话,当场就会鲜血狂飙,陆宏师也是情急之中没太注意,毕竟当时看到那种出血量已经相当恐怖了。 即使只是伤到静脉,也有很高的危险性,好在他的伤口还不算极严重,多亏了众人送医迅速,得以及时止血输血,所以问题倒不是太大。 目前陆英捷尚未恢复意识,陆奶奶和施锦蓉在房里看护着,陆老爷子和陆宏师则在外面,与陆偲谈话。 有些话不便在走廊上说,尽管每层楼都有公共休息室,但又嫌人多眼杂,所以他们占据了一间无人的病房。 陆宏师的意思,是要把陆偲遣回美国,送到他父亲陆寅那里,总好过让他留在这儿祸害家里人。至于说要把他逐出陆家,固然是有一时气话的意味,但如果陆偲冥顽不灵,陆宏师也不介意做得这么绝。 说到底,原本他跟这个侄子就没什么感情,现在就更别提了,简直既可嫌又可恨,哦,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可怜。 在陆宏师心中甚至偶尔想过:假如那个受伤进医院的人,换成陆偲…… 这种想法说来似乎很恶毒,可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法不这么想。 对于他把陆偲送走的提议,陆老爷子也表示赞同,他的心虽不像陆宏师那么偏,但总归还是有点区别对待。 假如这两个孩子始终不肯悔改,陆偲留下来只会将陆英捷捆死在那条歧路上,那还不如把他远远送走。虽然做爷爷的心里亦会有愧,但两相比较,他更加不能纵容此种歪风邪气在陆家滋长。 那么陆偲呢,他还能说什么?说多错多,只会被送走得更快吧。 偶尔有几次一念之间,他也想过要不要澄清事实,撇清他和陆英捷之间的关系,或许长辈们就不会再这么针对他。然而陆英捷已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如今他再来澄清大概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等到陆英捷醒来,如果发现他没有遵照自己的吩咐,一定也会非常失望吧? 说来说去,陆偲目前最在意的事,就是陆英捷何时能够醒来。 他想留在医院里等陆英捷苏醒,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陆奶奶一人默许,其他三人都坚决反对。 没办法,陆偲还是被陆奶奶领回了家。 回来之前,陆奶奶已经打电话通知佣人准备晚饭,祖孙俩到家就能直接吃饭。 陆偲全无胃口,在陆奶奶的劝说下才勉强吃了一点。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陆奶奶仍然不舍得他饿肚子,看着老人脸上难掩的辛酸疲惫,陆偲心中越发充满愧疚。 “奶奶,我……”开口闭口,最终能说的却只有,“对不起。” 陆奶奶摆摆手:“阿偲啊,你好好想想,你一定要想清楚,你难道真的、真的不能喜欢女孩子吗?” 陆偲看得出,陆奶奶依旧抱有一线希望,盼着他能“改邪归正”。然而在这点上,他实在不想欺骗也不能退让,只得狠下心,再次道歉:“对不起,我试过,但真的做不到。” 这是实话,很早以前他就有逼自己试过,如果能做得到,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 陆奶奶闻言很失望,却也没有再像之前反应那么大。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内她自己也考虑过很多,有些事情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吧。 姑且不论接不接受,像陆老爷子或陆宏师那样一味地责骂孩子教训孩子,又有什么意义呢?陆英捷如今躺在医院不就是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她长叹一声,沉沉道:“其实,你要是实在改不了,我们也不能逼你去娶什么姑娘回来,白白耽误了人家,这样你自己也不会生活幸福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在她曾经的年代,目睹过太多强迫婚姻所引发的悲剧,其中更包括她自己的好友,所以她很能够理解这种苦痛无奈,也不愿意再看到身边人如此不幸。 听了她这番话,陆偲顿时又忐忑又惊喜,难道她要转变态度了吗? “奶奶……” “但是——” 陆奶奶打断他,话锋一转,“不管怎么说,你跟英捷都是绝对不行的。你们是兄弟啊!这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啊,你懂吗?而且你好歹还有个亲兄弟,而他是他家中的独子,要是你把他给拐跑了,你让他的父母怎么办?” 陆偲无言以对。 陆奶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阿偲啊,从前你一直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但现在你毕竟已经这么大了,很多事情应该懂了,也该懂得为别人着想了,知道吗?” 陆偲只能点头。 陆奶奶见状稍感欣慰,抬手在他头上轻拍几下:“好,好,今天一天你也辛苦了,回房间去好好休息吧。” 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也仔细想想,要怎么去跟英捷说。” 陆偲一愣:“奶奶?”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英捷这个样子,对你恐怕是……死心塌地。” 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陆奶奶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爷爷爸爸怎么跟他说都没有作用,就只能你去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陆偲明白了,她是想让他出面,亲口去跟陆英捷摊牌,务必来个——一刀两断。 真的要这样办吗?办得到吗?不说他自己这边,对于陆英捷那边他是完全没有把握。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 ※ ※ ※ 这一夜,陆偲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睡了不到一会儿又心绪不宁地醒过来。 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干脆下床去往阳台,来到昨天与陆英捷说话时的所在处。 站在这里,回忆着两人相识以来的许许多多片段,他有些苦涩,有些惘然,有些甜蜜,又有些失落。 后来他接到云震打来的电话,没什么要事,只是想起了他,来电问候一下。 不知该说是陆偲太藏不住情绪,还是云震太过精明,总之两人刚说了不到五句话,云震就觉察出陆偲的不对劲,追问之下,陆偲终究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原本他并不打算说,毕竟云震在整件事中所处的位置本就尴尬,可现在他真的需要指点,更或者是一些支持。 云震听完他的陈述,安慰几句,再询问了陆英捷所在的医院,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结束通话,陆偲望着手机苦笑。 向来最善于为他排忧解难的人,这次也没能提供任何帮助吗? 算了,如今这种局面,饶是司令大人也无能为力,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时间很快到中午,刚吃完午饭,陆老爷子就从医院那边给陆奶奶来了电话,告诉她说陆英捷醒了。 陆奶奶领上陆偲赶往医院。她知道其他那几人都不欢迎陆偲,不过只要有她在,谁也别想阻止她让这兄弟俩见上面。 当他们进入病房的时候,陆英捷躺在病床上,施锦蓉坐在床边,而陆老爷子跟陆宏师则在沙发上谈话。 陆偲的出现,果不其然让那三个人的脸都绿了,要不是有陆奶奶在场压阵,陆偲大概当场就会被他们撵出去。 陆奶奶提出要让陆偲和陆英捷单独谈谈,不出所料地遭到反对,陆奶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此中过程略过不提,总而言之,最终陆奶奶以一敌三,力排众议获得胜利。 四位长辈都离开病房之后,陆偲才从龟缩着的角落走出来,去到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 由于失血过多,陆英捷的脸色显现出前所未见的苍白,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哥……”陆偲本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没了声音,因为他注意到陆英捷颈上的纱布,那薄薄几层布下掩盖着怎样狰狞可怖的伤口,他简直不敢去想象。 与此同时,无需想象,他已经清楚记起这人背上的伤痕,记忆太过深刻,画面仿佛赫然在目。 ——都是因为他。这里的伤,那里的伤,全都是因为他…… “把眼泪收起来。”陆英捷蓦然发话。毕竟在体虚状态下,他的声音不若往日那么浑厚,语速缓慢,听起来却是分外清晰。 陆偲怔了怔,下意识地揉揉眼睛,才发觉差点有眼泪夺眶而出。 可恶,此时此地自己怎么能软弱,更别提还当着伤者的面曝露出来,真不像话! 自我反省着,又听陆英捷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陆偲再次一怔:“是……你怎么……” 陆英捷说:“奶奶把其他人都叫出去,就是为了让你对我说——你该说的话吧?” 陆偲双眼越睁越大,目光中充满赞叹。 这个人可真厉害,什么都能推测出来,果然明察秋毫啊! 他这边还在佩服不已,那边陆英捷已经逼问上来:“你打算怎么跟我说?” “我……” 陆偲抿了抿唇,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陆英捷没再逼迫他,只是表示:“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听我说。” 陆偲正巴不得对方把难题接过去,立刻点头。 这一刻恍然有种不可思议感,仿佛一切又回到从前,回到那个熟悉的相处模式——明明对方才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却依然把他牵着鼻子走。 陆英捷招了招手,陆偲跟随示意弯下腰,直到陆英捷臂长可及,按住他的后颈往下压,越压越低,他觉得自己都要压到陆英捷身上了。 伤者的身体他可怎么敢压?赶紧用双手撑住床,好在这时陆英捷也收了力,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是该顺从还是反抗。 现在两个人距离极近,陆偲的视野中除了对方的脸以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那张脸轮廓深刻,如同刀削斧凿,此时冷静得毫无情绪可寻,一双薄唇也因为缺少血色而倍显清冷,缓缓开启:“我曾经耗时两个月去追踪一个敌方头目,直到置他于死地——这不是因为我恨他,只是职责所在。而你如果逃跑了,我告诉你,不论花费多少个月,我都会把你逮回来,剥夺你一切权利,直到你除我以外一无所有,离开我你就再也无法生存。” 陆偲的嘴巴张成“o”型,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陆英捷问:“你害怕?” 陆偲眨了几下眼,姑且算是默认吧。 陆英捷说:“不用害怕,我只是说说罢了,反正你是不会逃跑的,对不对?” “……” 其实陆偲先前还不至于多么害怕,听到这句话却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后颈发寒,仿佛此刻按在那里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枪。 这怎么回事?传说中的心理战术? 陆偲慌忙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已经被搞懵了。好不容易思绪才重新转动,首先想到的就是:“可我怕如果我们再这么下去,你又会因为我受到伤害……” 闻言,陆英捷的目光缓和下来,手指紧了紧,似乎把什么力量向陆偲传递过去:“这次的事只是意外,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嗯……嗯。”陆偲点头,这番话他相信,也如此期盼着。 “你……” 他张开嘴,原本想说什么,却被一条另外插|进来的思路打断,他不自觉舔了舔唇,“你真的这么喜欢我?”所以为他这么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陆英捷没有回答,像在沉思。 陆偲屏息凝神地等待,等着等着,蓦然生出一股惶恐,怕对方会予以否认。明明不久前他还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曾期待,现在却…… 假如陆英捷否认的话,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就会轰然坍塌。 终于陆英捷开口唤了一声“陆偲”,捧住他的面颊,就像捧着价值连城——不,应该说是无价之宝,说:“我这一生里,只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陆偲大大地松了口气,悬空的心落到实处。 他迎视着陆英捷的眼神,其实那眼神并不温柔,反而太过认真,以至于显得有些强硬。 这样不柔软的眼神,却令陆偲的内心软作云团,脸上的笑容好似阳光从云层后绽放而出。 他深呼吸:“谢谢你喜欢我。” 再次深呼吸,在陆英捷唇上轻啄一口,“我也会努力喜欢你。” “……” 如果拿掉中间的“会努力”三个字,这句话想必就更完美了。 不过,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在发生过那么些事之后,陆英捷不能再强求更多。 他舒展了线条冷峻的嘴角,回道:“好,我等着。” “嗯!”陆偲深深点头,看着对方那难得的笑意,心底深处越发有种感觉——这个人的笑容何其珍贵,他怎么能不好好把握珍惜? 从前世加上今生,这都是真正的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这样认真向他表白,这样情深意重地喜欢他,这样义无反顾地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是不是第一次注定意义非比寻常?是不是因为陆英捷做了这第一人,由此在他心目中形成一种特殊的地位? 老实说陆偲自己也不知道,总之——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直起身,煞有介事地整整衣服,往外走去。 陆英捷问:“你做什么?” 陆偲回头,故作轻松地飞来一记眼神:“之前都是你在战斗,现在也该轮到我上阵了。” 陆英捷明白过来,想想也对,陆偲不可能永远躲在自己身后,总有他应该站出来的时候,否则意义终归不一样,不论是对他们本人还是对别人而言。 陆英捷再想了想:“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放陆偲独自一人,他始终不大放心。 陆偲也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但他向来就这样,只要情绪上来了就管不得三七二十一。除此之外,他还考虑到陆英捷如今需要休养,万一在病房里他跟那几人争论起来,或者他又挨骂挨什么的,惊扰到陆英捷就不好了。 所以他坚持道:“没关系,我会自己当心,你就给我加油吧?”说着举手握拳比划手势。 陆英捷最终无奈地一笑:“好吧,加油,陆小偲。” 陆偲手势一变比了个“v”字,推门而出。 第61章 在休息室,陆偲找到那几位长辈。 休息室里有许多四人座的小圆桌,陆奶奶他们刚好占据一桌。另有两张桌子边坐了人,都是病人家属。大家的位子坐得都比较远,以免听到或者被听到彼此的谈话。 陆偲走到陆奶奶他们的桌边,开口道:“爷爷奶奶,大伯伯母,可以谈谈吗?” “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施锦蓉一口回绝。 她身为母亲,爱子心切,对于将儿子害成这样的陆偲自然恨之入骨,当下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旁边的陆奶奶按住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施锦蓉啧了一声,勉为其难地坐回去。 陆奶奶看向陆偲,相比其他人的横眉冷目,她的神情堪称和蔼:“阿偲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吗?” “……”陆偲摇头,“对不起。” 陆奶奶皱起眉,脸色沉了下来,很失望,却也并不十分意外。 虽然是她安排那两个人单独谈话,但她也没有盲目乐观,已经设想了最好和最坏两种结果。 终究还是这个坏结果吗?陆奶奶叹了口气:“既然这样,看来我也只能同意其他人的意见,把你送到你爸那儿去了。” 陆偲顿时一惊。 就连最疼他、对他最宽容的奶奶,现在都要放弃他了吗?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 早在刚开始听说要把他送走的时候,其实他犹豫过,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比较好,让陆家人眼不见为净,他自己也能免去了那么多责难和麻烦。 然而这样做的话,终究只是做了逃兵,他不甘心。何况这边还有索菲亚,难道也要带着她逃离吗? 除此之外,他总有些放不下陆英捷……现在当然就更加放不下了。 经历过刚才在病房的谈话之后,他心里那些惴惴不安和犹豫不决,都已经一扫而空。 还畏畏缩缩什么呢?陆英捷在这里,一直都在,关怀他,支撑他……也需要他。 他不能走,绝对不能。 “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陆宏师接过了话,冰冷刻薄的眼神就像一把刻刀,“你听好,你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惯应该到此为止了!不管你想不想,你都非走不可!” 陆偲静静望着陆宏师,默不作声。 陆宏师跟他对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看着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陆偲这才开口:“如果我真的走了,我哥怎么办?” “怎么办?” 陆宏师复述了一遍,简直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还不是照样吃喝拉撒睡,难不成你真以为他离了你就活不了?” “他活得了,但是他永远都会记得我曾经抛弃他这件事。” 陆偲说着,面色异常地凝重起来,“大伯,你对自己的儿子了解多少?你认为他会怎么样?” 陆宏师一愣,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竟然语塞。 陆老爷子把话茬接了过去:“好你个混账东西!你还在威胁我们是不是?”说完狠狠一拍桌子,比起陆宏师之前那一下还拍得更响。 另外那两桌病人家属都是带了小孩儿的,先前他们听到有人拍桌,就朝这边瞄了几眼。现在又听到拍桌的巨响,差点把小孩儿都吓哭,他们不愿生事,便索性起身离开。 就这样,休息室里只剩下陆家这桌人,以及站在不远处、明显被排挤在外的陆偲。 陆偲站得笔直,看上去恭恭敬敬而又一本正经:“对不起,爷爷,不要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冷静下来,客观地考虑考虑这些事。此外还有几点——” 他顿了顿,开始陈述,“一,同性恋不是犯罪,更不是精神病,只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二,我和我哥……陆英捷之间是认真的,不是什么儿戏,他想跟我长长久久在一起,反过来我也一样;三,每个人都有逆反心理,有时候越是强硬,越会起到反效果;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过幸好,现在找代孕是非常方便的。最后——” 他把右手紧贴在心口处,如同郑重宣誓般,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以前都是我哥照顾我,我都没来得及回报他,今后我也想给他更多更好,不让他不开心,不让他不放心,支持他的工作,关心他的生活,任何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宁可我自己受伤也不再让他流血……大伯伯母,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此时桌边几个人的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尤其是施锦蓉,她原本就不想听陆偲废话,听到后来,渐渐地一边觉得——好像居然有点道理?一边又觉得——荒谬荒谬太荒谬了! 而听到最后,她甚至快要弄不清楚,到底该怎样看待陆偲才对?是可笑是可悲是可怜是可恨……还是可惊可叹? 这小子,在这种时候竟还敢说出这番话,挺有种啊,嗯?看样子他并不像她原以为的那样,把所有责任都交给她儿子一人承担,自己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坦白说,从前陆偲留给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要是儿子看上这么个货色,那不是纯属瞎了眼吗? 不值得、不应该、不能够啊! 现在看来,这小子倒还不算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不过……当着他们的面,明目张胆地求给机会什么的,这也太欠抽了吧?! 说抽就抽,施锦蓉起身上前,一巴掌把陆偲打得趔趄了几步。 陆偲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无须多问,这一巴掌已经阐明了她的态度。这是陆偲意料之中的结果,依然免不了沮丧失落,不过,这巴掌比起昨天那巴掌似乎轻了不少,这倒挺叫人纳闷。 施锦蓉站在那里,如同一夫当关的女将,赫赫凛然的气场把陆偲阻挡在关外。 她说:“小子,你听好了,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给不了你机会——你们是两兄弟!你不怕毁掉你自己没关系,但我决不能让你毁了我儿子。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继续对他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客气!” 她的话刚讲完,陆老爷子也站起来,脸上阴云密布,眼角抽搐,表情看起来分外可怖。他指着陆偲,手指颤巍巍地抖了半天,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好你个小畜生,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不像话!刚才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你居然说得出那种话来?!你简直是、简直是不知悔改,愚不可及!你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你这样违背人伦的畜生,留在陆家还有什么用?” 陆奶奶瞬间听出不对劲:“老头子!” 陆老爷子置之不理,冲着陆偲咆哮:“你给我滚!从今往后再也别回来,别再让我看到你,滚!” 陆奶奶着急地站了起来,捉住他的胳膊:“老头子!话不能乱说,快收回去!” “不收!” 陆老爷子一把甩开她,怒气当头,什么都听不进去,“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今后这小子就别姓陆,也不再是我们家的人,随便他死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勾当,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把他交给我吧。”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恰好接在了老爷子的话尾。 听到这个声音,陆偲的心口瞬时收紧,惊讶地转过头,果然看到熟悉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军装意气风发,而又在沉稳的步伐中归于内敛。 ——云震。 云震走到陆老爷子面前,摘下军帽,对这位曾经的老首长客客气气敬了礼,再对陆老夫人和陆宏师夫妻俩微笑着颔首示意。 云震的出现,令陆偲又喜又忧。 喜的是,这个人应该会站在自己这边吧,孤军奋战果然还是太艰难了;忧的则是,他在这件事里的立场本就比较暧昧复杂,假如现在再来掺进一脚的话…… 而陆老爷子那边,先是错愕,继而疑惑莫名:“你说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英捷进了医院,当然要来探望。刚才我已经去看过他了,听说你们在这里,我过来瞧瞧,没想到一来就听见陆偲要被逐出家门……” 这个停顿很微妙,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诧异、无奈、感慨、思虑…… 最后云震说:“假如真是这样,那么我要带他走,老爷子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你?带他走?” 陆老爷子简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震说:“您不是说不让他再姓陆了吗?那就让他改姓云吧,我认他为义子。” 这话一出,不说陆老爷子,连陆偲都有点摇摇欲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 从陆偲的角度看过去,云震独自面对着陆老爷子,那副侧脸的轮廓格外清晰深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既不让气氛太过紧张生硬,而又不至于会令人认为他轻佻冒失。 在陆老爷子这边而言,云震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子侄辈,为人谦和不失大气,处事有条有理有分寸,一直颇得他欣赏,而且每年云震都会前去探望他,纵使辈分有别,私交却还算不错。不然的话,如果换成别人这么大言不惭地跟他讲话,恐怕早就被他一耳刮子抽过去了。 他现下只觉得不可理喻:“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收他当义子干什么?他……你自己又不是没儿子!” 云震从容道:“我有没有儿子跟我收不收义子并不冲突。何况陆偲这孩子我接触过,我觉得不错,跟我比较投缘。如果他即将无家可归,那么我收留他又何乐而不为?”说到最后,几乎有了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你……” 陆老爷子近乎无语,手指在半空中连指云震几下,忽而朝陆偲那边一转,就像指着什么多余的东西,“他不错?你觉得他不错?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逐出家门?” 云震状似经过一番思考,回道:“是因为他跟英捷的事吧?” “你也知道?”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过在云震面前,陆老爷子倒也不会太过避讳。何况事已至此,还能怎么避讳? 他斥责:“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收留这种混账东西做什么用?就算他跟你姓了云,他连给你们云家开枝散叶的本事都没有!没准他还故技重施,把云家也搅得一团糟!” 云震微微一笑:“如您之前所说,我自己有儿子,不必担心传宗接代的问题,所以无论陆偲性向如何,于我都没什么妨碍。至于他和英捷的事……” 他顿了顿,语调沉着,听上去十分冷静客观,“感情这种事毕竟不是能控制的,我相信如果可以,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这样。” “不愿意这样也已经这样了!”沉默许久的陆宏师插话。 云陆两家历来有世交,陆宏师跟云震也相识多年,虽说他比云震还要年长不少,算不得发小,但总归是比较熟悉的吧?而在工作上,他们也时而发生接触,交情自然而然更加深化。 如今看到云震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不知为什么,他居然不怎么意外。其实有时候连他都好奇,到底什么人什么事才能让云震乱了阵脚。 不过,眼下可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陆宏师说:“再这样下去只会不可收拾,必须快刀斩乱麻!” 云震说:“我倒认为不必操之过急,热恋期的年轻人往往最盲目,也最容易冲动,假如一个处理不慎,才更有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英捷的性格大家都很了解,至于陆偲——” 他转头看了陆偲一眼,眼睛眨眨,谁也不知道他这是有意眨眼还是自然眨眼,随即他看回另外几人,“他也不像是任人捏扁搓圆的东西吧?” “……”说谁是东西呢! 尽管不合时宜,陆偲还是忍不住默默吐了个槽。 照云震的说法,似乎他这人还挺不好欺负。之前跟几位长辈交涉的时候,他也确实表现强硬,有点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样子。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战争嘛,第一战务必建立气势。如果他一开始就软弱卑微地哭啊求啊什么的,恐怕就真会像云震所言,被这几位强势的长者任意捏扁搓圆了。 虽然现在的情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最最起码,他自身的立场是把握住了吧。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就让他们……让他们……”陆宏师说不下去了,素来坚毅的眉宇间此刻也有了浓浓的阴影。 这次不小心失手伤到陆英捷的事,已经变成一根刺,深深扎进陆宏师的心头。 其实他也怕,这次是他一不小心,下次会不会就是陆英捷一不小心,一时冲动,一念之差……天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他想把陆偲送走,眼不见心不烦。然而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也不是那么高。 尽管很不愿承认,但是云震说的这番话,甚至陆偲之前说的那些,并非毫无道理。 有些时候,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儿子太厉害了看来也不完全是好事。 ——哎,为人父母,实为世间一大难事! “不行!” 陆老爷子断然道,“不能姑息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云震,你要把这小子带走那就带走吧,现在就走!” 老爷子已经出离焦躁了,为了把那两人隔离,他现在是半秒钟也容不下陆偲,直接把这样的话都撂了出来。 云震略一沉默,说:“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带他去见英捷,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开玩笑!还要让他们见什么?走走走,立刻走立刻走!”说到最后几个字,陆老爷子甚至挥手驱赶。 云震无奈似地笑笑:“老爷子,假如我一声不响把人带走,不做任何交代,事后英捷要从病床上跳下来冲出去寻人,这责任是算在我头上还是陆偲头上呢?” “……” 陆老爷子梗了梗,再次挥挥手,“走吧走吧走吧!” 这个“走吧”是走去哪里,看他那极度不情愿的表情,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第63章 陆寅——陆偲这个身份的父亲,在陆偲回到住处的当天晚上,敲开了他的大门。 第一眼看到陆寅本人,陆偲吃了一惊。他曾经在家里看到过陆寅的照片,五官端正相当英俊,比起陆宏师显得秀气些,果然更像个商人,而不是什么军n代。 如今看到本人,与照片上的确相似,这也正常,问题是一个近五十岁的人看上去跟三十多岁的时候完全没有变样这科学吗?! 陆寅进门后什么都没说,径自去房间洗澡换衣服,从冰箱拿水喝,顺便弄点东西吃,把自己收拾得神清气爽了,才把陆偲拉到沙发上谈话。 在这里有必要简单叙述一下陆寅此人,以及他与陆偲的关系。 陆家是军事世家,陆老爷子戎马半生,对于子孙后代同样抱有将门出虎子的期望。他的大儿子二儿子的确不负所望,进了军队,并且做得非常出色,唯有小儿子从小对此毫无兴趣,不论用什么软的硬的手段都扭转不过来,后来实在没办法,才放他去美国念书,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之所以把陆偲送到爷爷奶奶这里,其实并不完全出于孝心。当年陆寅为了争取所谓的自由,与陆老爷子发生过诸多矛盾,也曾经故意跟长辈作对,做过不少彼此伤害的事,事后想起来不免歉疚自责,所以把陆偲送来,也有一定的补偿之意。 对于陆偲这个儿子,因为相信二老的家教方式肯定没问题,所以陆寅自己采取的方式是纵容的溺爱。 偲——这是个多音字,可以念为“猜”【cai】,意思是有才能。然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直接把这个字念成“思”【si】,倒也不算错,只是意思就变成了相互勉励督促。 后来陆寅发现,儿子不单名字被歪掉了,整个人都好像越长越歪,不学无术浪荡纨绔,才开始让他头疼,随后是遗憾与无奈。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只要陆偲不去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什么的,那就不是大问题,反正有他在,难道还怕保不了儿子一生衣食无忧? 至于陆偲的生活作风,陆寅则是认为,男人嘛,风流一点也情有可原,年轻时自己何尝没有风流过?等到遇上了对的人,总会安定下来。 直到听说这几天发生的事,陆寅着实大跌眼镜,在平复了震惊的心情之后,决定亲自回来支持儿子。 他知道家里其他人肯定会为难陆偲,他可不能坐视不理。 而令陆偲最为大惑不解的,这个父亲竟然支持儿子搞基乃至的事,可以大概解释如下—— 首先,对于同性恋,陆寅完全没意见。实际上,陆偲的母亲佩德拉原先就是双性恋,陆寅追到她的时候还是从一个女人那里抢来的呢。由于她的关系,陆寅结识了许多gay友,甚至在他的公司里还有专门为gay特设的员工福利。 ps:这次佩德拉临时有事没法一同回来,委托丈夫向儿子传达了她的强力声援。 至于传宗接代之类的问题,他们也无需担心,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再说真要想生孩子的话还能找代孕呢,是吧? 其次,陆寅和陆宏师的兄弟关系,不能说不好,只是陆寅这人向来大大咧咧,性子比较跳脱,总觉得大哥太过严肃,又是长兄,在家里的地位就如同第二老大(第一老大当然是陆老爷子),时常会管束着弟弟们,所以,从小就不爱讲规矩的陆寅挨训最多,直到现在还会因为一些在他看来纯属鸡毛蒜皮的琐事被念。 另外,陆宏师常年身处高位,威仪甚重,不免给人仿佛高人一等的感觉,尤其是对他那个儿子,虽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其实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个多么杰出的儿子,而他为此多么自豪。 所以当陆寅听说,他家老大这个引以为豪的儿子,被自己的儿子拐到手了,他心里除了一些无可避免的惊讶、困惑、为难之外,还有一种感觉就是……爽! ——哼哼哼,你儿子再出色又怎样,还不是被我儿子轻松搞定? 至于什么的,其实他之前的情敌就是自己老婆的小姨……这种事他才不会对外宣传哒! 除此之外,陆偲既然不惜与全家人为敌也要跟陆英捷在一起,陆寅相信他必定是真心地非常喜欢这个人。 难得儿子总算定下心来想跟一个人长相厮守,作为父亲怎么能不支持? ok,其实上面说得再多,最最根本的出发点始终还是,陆寅对于陆偲的溺爱,这里面固然有一部分是单纯的父爱,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从小把儿子送走,自觉有所亏欠,所以纵容起来难免有点不讲原则。 总而言之,拥有这样一对父母,对于陆偲而言,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吧。 ※ ※ ※ ※ 虽然陆寅这么快就从国外赶回来,但他并没有急着去见家里的其他人,因为他也同意陆偲说的,那些人需要一个缓冲期。 所以这几天他就呆在房子里,有事没事拉着陆偲聊天。要知道,从前的陆偲那么阴沉寡言,就连做父亲的都跟他聊不上来,现在他变得开朗了健谈了,那当然要逮着机会多多沟通。 话说,即使这父子俩一年最多只见一两次面,日常的联络也很少,父子关系几乎是半生不熟,但儿子身上发生的改变,做父亲的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诧异和疑惑就不用说了,反正不管怎样,谁也不会往借尸还魂的方面去想是吧? 关于那场车祸的事,陆寅是事情过后才获知,因为那段时间他跟妻子去了第三世界国家做活动,再加上这边人也不想让他们太担心,等他们得到消息,陆偲已经活蹦乱跳去酒店上班了。 当时听闻陆偲开始有要认真工作的苗头,陆寅非常欣慰。从前他想教导儿子还找不到机会,现在既然他回来了,正好可以给陆偲当一回师父。 老师+父亲,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师父。 不愧是创下vulcan世家的大老板,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陆偲的确受益良多。 陆寅还对他说,不必急着把书全啃完,学一点是一点,他可以先去酒店当做实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应用到目前已经学会的东西,在实践中吸取经验。 几天时间就此度过,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上午,陆寅领上儿子前往医院。 病房里,陆英捷坐在床上看书,书的内容是有关枪械。比起前几天陆偲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至于其他人,陆奶奶和施锦蓉在沙发上说话,陆老爷子在家里歇着,陆宏师则回军区去了。 陆寅的到来自然引起骚动,母亲大嫂大侄子,一一问候过后,陆寅来到病床边,带着一种与从前不尽相同的目光,暗暗打量着自己这大侄子,面露关怀地问:“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陆英捷答道,视线落在陆寅旁边的陆偲身上,眼中划过了一丝欲言又止的光芒。 其实陆偲又何尝不是呢?眼巴巴望着陆英捷,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众目睽睽呀…… 陆寅见了但觉好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这个阴郁沉闷的儿子,还有那个冷峻强势的侄子,凑到一块儿原来是这么有趣的呢? 他索性把陆偲按着在床沿坐下,说:“好啦,别眉来眼去啦,有话就直说吧。” 所有人:“……” 包围在各种复杂的目光中,陆寅显得安然自若,信步走到沙发边,在母亲和大嫂的对面坐下来,从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拿了一只桔子,一边剥皮一边很随意地说:“你们要阿偲跟我去美国是吧,没问题。” 众人闻言反应不一。 施锦蓉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不加掩饰的喜色; 陆奶奶叹了口气,有些轻松释然,也有些心疼不舍; 陆英捷眼神一厉,瞪着陆偲;陆偲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也不晓得那是怎么回事。 只听陆寅接着说:“不过,我要把英捷也一起带走。” “什么?!” 施锦蓉腾地站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陆寅说:“我没在开玩笑。” 施锦蓉简直莫名其妙:“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把英捷一起带走?” 想到刚才陆寅所表现出的态度,分明就是对那两个人有意纵容,甚至撮合。 于是她的口气更冷了,几乎在空气中结霜:“容我说得不客气点,你凭什么把他带走?他是我儿子!” 陆寅摊手,看上去倍加无辜:“可他不仅是你儿子,也是我的儿媳……呃,别别别,别这种表情,你不喜欢的话就当女婿好了。” 施锦蓉嘴角直抽,要不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小叔子的口无遮拦,以及不按理出牌的行事作风,大概她早就一个耳刮子把人抽翻在地了。 她握了握拳,扬起手在空中一挥而过,颇有快刀斩乱麻的气势:“够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把英捷带走,不管是你还是你儿子,都休想得逞!” “你是不想让他跟我们走,但你为什么不问问他自己想不想跟我们走呢?”说完,陆寅把剥下来的桔子皮往垃圾桶中一个投射,然后掰开桔瓣一片一片塞到嘴里。 施锦蓉怔了怔,转头向陆英捷看去。陆英捷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情形,刹那与她四目相对,良久,一言不发。 如果按照陆寅的意思,就是要他们俩远走高飞,丢下这里的所有人和事,寻找一处无人责难更无人阻挠的净土。 这的确是个办法——在没有办法的时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都不想走到这一步。 当然这些话陆英捷不会说出口来,否则陆寅刚才的话就等于都白说了。 片刻后,施锦蓉颓然坐回沙发上,额头深深埋进双手之中。 这几天来,其实她没少努力过,骂也骂过,求也求过,能说的该说的基本都说尽了,依然毫无效果。她已经快绝望了,唯一残存的希望,就是陆偲远走他乡,让陆英捷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忘记这个人。 可是假如陆英捷也要跟陆偲一起走呢?那她该怎么办? 如果让陆宏师来处理,兴许会使用强力镇压,比如命令卫兵将陆英捷看守起来,可是这真的能关得住他吗?就连与死神擦肩而过他都没有回头,何况区区一座牢笼?就算关得住他的人,又怎么关得住他的心?为了追寻心之所向,他又会做出什么不择手段的举动? 越想越愁,雾霾般的惨淡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把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卷入一片压抑。 陆奶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陆寅也安静了,不再火上浇油。 其实最不好受的还是陆英捷,这次的事不谈其他方面,在他身上始终背负着一个不可推卸的罪名——不孝。 一直以来对他无比放心和自豪的父母,还是头一回为了他烦恼忧虑至此。 所以他曾经试图刹车,避免与陆偲纠缠不清,就是因为知道必定会出现这种局面。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刹车,也刹不住了。 陆偲同样不好受,虽然他自己的父母是予以支持,可是陆英捷的父母这个样子,难道他就不愧疚? 尤其看着陆英捷此时的脸色,更叫他心疼不已,伸出手轻轻按在陆英捷的手背上。 就像是本能反应,陆英捷不假思索地翻过手掌将陆偲反握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或许也不需要说什么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施锦蓉的手终于从脸上放下来,望着陆寅,目光中有些奇怪的闪烁:“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是你儿子?” 陆寅满脸糊涂:“你说阿偲?他是我儿子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他的反问,施锦蓉竟然笑了一下,尽管只是苦笑:“如果他不是你儿子,至少就不至于……” 说到底,最大的问题竟在这里。至于同性恋异性恋什么的,相形之下反倒算不上什么了。 其实陆奶奶的想法也差不多,而且比起施锦蓉,陆奶奶更加怜惜陆偲。假如实在到了别无他法的情况,或许她也只能认同,让那两个孩子一起远走高飞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家这边差不多快完事了^^ 这小说吧,很多东西容易简单化理想化(你忘了这是小白文咩?),要不然还得各种闹啊折腾啊把小俩口整得要死要活啊……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就这样吧,玫瑰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头~ 第64章 总而言之,陆寅这次探访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成果。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分别去见了陆老爷子和陆宏师,具体情形不予赘述。 而陆偲那边,陆寅让他去做自己的事,这边暂时用不上他。 于是陆偲抽了个空去看望索菲亚。天公不作美,陆偲刚到疗养院,天就下起雨来,虽然雨势不大,把索菲亚推出去晒太阳的打算却是只能泡汤了。 就在病房里呆着,看看雨景,说说话——当然还是陆偲单方面在说。 生平第一次,陆偲对索菲亚谈起了自己的性向,甚至把这段时间在陆家发生的事都和盘托出。 其实在来之前陆偲还没想过要说这些,或许是一时鬼使神差,或许是近来压力太大需要抒发,更或许他是有点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冲动,想看看这些东西能否对索菲亚构成刺激,让她产生什么反应。 遗憾的是,她终究毫无反应,仿佛刚刚听见的只是一段内容乏味的说书,跟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陆偲甚至已经感觉不出自己还有没有失望的情绪了,长叹口气,握了握索菲亚的手,说:“妈,你知道吗?如果你能够清醒过来,对我说声你会支持我,就算让我剩下的寿命减少一半我也甘愿。”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 陆偲以为是护工大姐来巡房,正准备跟她打招呼,结果却看见沈晋瑜走了进来。 太阳穴上的青筋顿时一阵抽疼。 这家伙,怎么还在阴魂不散?! 目前他已经被大堆烦心事压得喘不上气,连想要轰人都没气力,勉强丢过去一枚白眼:“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沈家又有人被送进来了吧? 沈晋瑜说:“来找你。” “找我?” 这个答案听上去似乎简洁了然,陆偲皱起眉想了想,终于发觉不对劲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晋瑜说:“我有眼线。” 陆偲茫然。眼线?是什么玩意? ……等等!莫非他收买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只要见到自己来了,就会把消息通知他? 越想越有可能,陆偲的脸色阵青阵白,既恼火又有些发毛:“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晋瑜笑而不语,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巧克力蛋糕? 陆偲怔住。今天自己心神不宁,蛋糕也忘了买,没想到沈晋瑜居然会……这是纯粹的巧合吗?还是他有特意打听过什么? 狐疑中,只见沈晋瑜拿起了小刀准备切蛋糕,陆偲犹豫一下,走过去把小刀接到手里。 不管沈晋瑜的动机是什么,总不至于在蛋糕里投毒吧? 既然已经拿来了,就让索菲亚吃点吧。 她是真爱巧克力蛋糕啊,从前每个礼拜至少要吃两回,即便如今她神志不清醒,每当吃蛋糕的时候看起来都格外安心的样子。 这次隔了两星期没来看她,她也早该馋了吧。 沈晋瑜退到一边,看着陆偲在蛋糕中切出一小块放在碟子上,把小桌搁到床上,再把蛋糕放上去,索菲亚不用下床就可以吃到了。 也许那就是所谓亲情吧,即使整个过程中陆偲的表现全神贯注,略显严肃,但感觉却很温馨。 陆偲搞定了索菲亚那边,不经意地扭头,一块蛋糕出现在他眼前。 当然不是蛋糕自己飞过来,而是沈晋瑜递来的。 “你干什么?”陆偲满脸莫名。 沈晋瑜凝视着他,目光如同扫描仪般透彻仔细,仿佛连他脸上多了一根汗毛还是少了一根汗毛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眉梢一扬,说:“你瘦了。” 陆偲愣住。 你瘦了——这三个字,其实很朴实,却也很奇妙。 朋友之间,亲人之间,情人之间,只要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关心爱护之意立刻溢于言表。 然而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味道就有点奇怪了。 陆偲不由得有种感觉,自己该不会是在被这人追求吧?说那些暧昧的言语,盯梢他的行踪,还关注他的身体,不都是追求人的节奏吗? 好吧,就算如此,陆偲也完全不认为对方是真心喜欢上他了,甚至那些也不能算作追求,更准确地说是一场游戏,一场在这人看来觉得有趣的、有挑战性的游戏而已。 想到这里,陆偲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倒是忽然产生了某个念头。他从沈晋瑜手里接过蛋糕,问:“你想要我跟你在一起?” 沈晋瑜只当陆偲是随口问问,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愿意接受了吗?” 陆偲沉默片刻,才说:“如果你能让我母亲同意,我可以考虑。” “你的母亲……” 沈晋瑜斜瞥索菲亚一眼,“她同意不同意有区别吗?” 永远都这么痴痴呆呆的表现,怎样叫同意,怎样又叫不同意呢? 陆偲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脸色立时沉了沉,冷哼:“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上次也是在这里,索菲亚曾经面对沈晋瑜出现了不寻常的反应,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凑巧,或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假如沈晋瑜真的能引发出索菲亚的更多反应……或许应该让他试一试,看他究竟能做些什么。 陆偲心里的盘算,沈晋瑜当然一无所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态度不会无端转变,多半是另有目的。 沈晋瑜眯起眼睛,眼里的光芒仿佛浓缩起来,变得格外锐利,但也许是因为隔着眼镜片,锐利的棱角被打磨平滑,反而有了一股柔和般的味道。 他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带你到国外结婚?把我的钱给你花,把我的东西都给你分享,帮你解决疑难,最好再帮你照料家眷?” 随着说话,他的身体不断前倾,朝陆偲越逼越近。陆偲被迫后仰,越听越莫名其妙。 这人到底在鬼扯什么?想利诱他?但是这副架势,怎么看怎么更像是咄咄逼人啊…… 不知不觉两人的脸已经挨得极近,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加扎眼,陆偲简直想把手里的蛋糕糊在这张脸上,但在他付诸行动之前,却有人抢先替他这么做了。 一块蛋糕从空中飞过来,砸在沈晋瑜的耳朵与脖颈之间,而且那块蛋糕只有鸡蛋大小,明显是被人吃剩下的。 陆偲:“……” 转过头,只见索菲亚正直直瞪着沈晋瑜,表情空白,眼神也空洞,却从眼底深处散发出幽寒,几乎让人联想起电影里的女鬼。 她这算是有反应了吗?她真的有反应了?! 陆偲把某人彻底忘到天边,激动地握住索菲亚的手:“妈,你怎么了?你生气了吗?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为什么生气呢?” 这话一半是安慰,一半也是试探,想看她还会不会再做出更多反应。 沈晋瑜那边,随手抹掉了脖颈上的脏东西,那动作近乎潇洒,脸上的笑容优雅得就像是画上去般,看不出半点不愉快。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向索菲亚的眼里看回去:“如果我刚才说的都不够,那不如直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样?” 陆偲本想把沈晋瑜推开,听到这话,动作当即顿住,观察着索菲亚的反应。 终于,索菲亚张开了口,因为太少说话,口齿有点不清不楚,结合那嘶哑的嗓音,听上去更是如同招魂:“思思……还给我……” “还你什么?怎么还你?”沈晋瑜耐心地问着,有种循循善诱的味道。 其实他只是觉得这女人傻乎乎的很好玩吧?陆偲的想法不由自主地跑向了阴暗面。 索菲亚的双唇蠕动几下,忽然抓起小桌上那只吃蛋糕用的叉子,一下插了过去,目标正是沈晋瑜的眼睛。 还算沈晋瑜反应敏捷,及时抬手,叉子被他的掌心挡住。塑料制的脆弱叉子当场断成两截,尖锐的顶端险些刺破皮肤。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陆偲吓了一跳,眼看着索菲亚还想朝沈晋瑜扑过去似的,连忙将她紧紧抱住。她在他怀里使劲挣扎,力气居然还不小。 陆偲暗暗叫苦,虽然一直盼着她有反应,可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难道是不小心把她刺激过度了? 当下他也无暇多想,扭头对沈晋瑜低吼:“你先走吧!快走,走啊!” 既然索菲亚的反应是冲着这个人,只要他离开,她应该就会平静下来了吧? 沈晋瑜尚未回应,索菲亚却先出声:“不……不走,不走……” 软绵绵的语气透出恳求,与此同时她停止了所有挣扎,一动不动,视线越过陆偲的胳膊,那么眼巴巴地望着沈晋瑜,就好像刚才用叉子插人的事件从未发生过,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到那股歇斯底里般的气息。 姑且不论沈晋瑜对此有何感想,反正陆偲是满头雾水:“妈?” 手上的力度稍稍放松,索菲亚就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直接光着脚跳到地上。由于跑得太急,她几乎是一头撞进沈晋瑜胸前,沈晋瑜甚至被她撞得猝不及防倒退半步,然后就被她张开双臂抱住了。 “思思,思思……”一声声呼唤着,把人越抱越紧。 陆偲原地石化。 ——妈妈,您儿子在这里呀!这里呀!这么大一个人您怎么能视而不见呐! 相比陆偲的无语凝噎,沈晋瑜则是完完全全莫名其妙,想把索菲亚推开,无奈她实在抱得太紧,如果要强行把她弄开的话没准还会伤到她。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晋瑜把目光投向陆偲,后者心都碎了,反复对自己说,她只是神志不清,她不是故意的,压根不必把她的无心之举当真……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走到她身后,捉住她的两条胳膊,试图从沈晋瑜身上扒开,连催带哄地说:“妈,你搞错了,这个人不是思思,你放开他吧。妈,听话好不好?” 就在这时,护工大姐来巡房,一打开门,当场被眼前的画面镇住。 此时她眼中看到的是,索菲亚紧紧抱住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而陆偲从她身后抱着她——实际上是想把她拉开,乍一看就像是母子俩合力把那个人给抱住了,而被抱住的人神色隐晦看不真切,貌似有点无奈的样子。 ……浓浓的狗血味扑鼻而来啊! 护工大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待会儿再过来吧。”果断退出门外。 她的一进一出并未引起注意。陆偲只想着把索菲亚拖走,然而她的两只手牢牢箍在沈晋瑜背后,十指紧握,简直像上了锁。 陆偲又不敢硬来,急得满头大汗,却发现沈晋瑜一直没有动作,状似悠闲,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别光站着啊,不知道帮帮忙吗?” 沈晋瑜眼中曾经有过的不耐早已沉没下去,浮上几丝玩味,问:“你认为你母亲这算是同意了吗?” 陆偲愣了愣,记起先前自己说的那些东西,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对方脸上:“同意你个头啊!你简直……” 话没说完,身前忽然响起歌声。 是索菲亚在唱歌,正是她生日那天唱过的俄罗斯民谣,而且今天她不只哼哼,还唱出了歌词! 陆偲扭头,见她唱得浑然忘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有谁在那里,听她唱起这首歌? 陆偲听得入神,已然忘记原本要做什么。 沈晋瑜站在那里,完全不懂索菲亚在唱什么,陆偲又在听什么,不过还挺好听似的…… 这首歌不长,一分多钟就唱完了,陆偲再次试着唤道:“妈。” 这次不需要陆偲再说什么做什么,索菲亚的手自动从沈晋瑜身上松开,似乎有些疲倦,把头轻轻靠在陆偲肩上。 陆偲霎时万分欣慰,还好还好,最后她终于还是“弃暗投明”了啊! 陆偲把她送回床上,她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又太平静了,完全回到平常的木讷状态。 如今陆偲也不敢再刺激她,把小桌从床上撤掉,让她躺下,再把电视打开,调到正在放音乐的台,只见她慢慢闭上眼睛,也许在欣赏音乐,也或许欣赏着欣赏着就睡着了。 陆偲舒了口气,忽而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到沈晋瑜仍然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眼里都飘过一丝迷茫。 我该拿他怎么办?——两人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个念头,虽然出发点不尽相同。 陆偲想了想:“你跟我来。”说完也不待对方回应,径自走到阳台上。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际彼端还弥漫着淡淡潮气,形成雾霭,漂浮在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山坡上,天与地似乎就在山坡的尽头相连。 听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陆偲开口说:“你最近有跟秦秋在一起吗?” 沈晋瑜原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却听到这样一问,不免狐疑:“为什么这样问?” 陆偲说:“我想知道他最近做了些什么。” 沈晋瑜可不认为陆偲会突然关心起秦秋的日常生活,除非:“你认为他做了什么?” 陆偲稍一犹豫,懒得遮遮掩掩,坦言道:“那次在酒吧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有人打印出来寄到了我家长辈那里,我很好奇寄件人的身份和动机。” 沈晋瑜明白了:“你怀疑是秦秋?” 以秦秋的为人,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沈晋瑜微微眯着眼,眼镜片上仿佛有光芒一闪而过,他问:“如果真的是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 陆偲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更多的则是厌烦,“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来招惹我。” 沈晋瑜含义不明地笑笑,话头一转:“所以你家里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和……男人的事,他们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 一说到这个,陆偲的头又疼起来了,翻着白眼摆摆手,“你不要问了,我不想多说。” 沈晋瑜果真没有再问,其实不用问也基本可以想象得到。 话说回来,既然提到秦秋,陆偲倒又想起什么,斜眼瞟去:“你跟秦秋不是情人吗?” 沈晋瑜瞟回去:“是吗?” “……不是吗?” 陆偲黑线,“既然你跟他在一起,那还老盯着我干什么,不会是想脚踏两条船吧?” 沈晋瑜眨眨眼,那表情竟然无辜似的:“要说清楚这件事,又关系到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陆偲现在对“秘密”两个字都快神经性过敏了,太阳穴上突突抽动几下,断然回道:“不想!” 沈晋瑜也就没有再说,若有所思地盯着陆偲的侧脸,半晌才扭头面朝前方,目光向远方飞掠而去,仿佛越过了山坡的尽头,穿透了重重雾霭,一直到达某个未知的地域,遥不可及,深不可测。 ※ ※ ※ ※ 要说沈晋瑜和秦秋的关系,在周围的朋友们看来,都默认为是情人关系。尽管沈晋瑜仍然会在外风流,这厢来个一夜情,那厢玩个小明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真正在他身边停留最久的人,还得算秦秋。 秦秋对此还挺得意,他自己也是爱玩的人,可惜大概真是一物降一物,玩着玩着他就突然栽在了沈晋瑜手上。 事实上,沈晋瑜比他还会玩,刚开始他当然也会委屈吃醋闹脾气,又一次次在沈晋瑜的安抚下不了了之,直到最后终于看开。其实是不看开也不行。 他想,沈晋瑜生性风流,强迫他成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类的男人是不可能的,如果非要管束他,说不定还会落个适得其反。 反正最最起码,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自己始终是他真正的心中所爱,这才是最重要的,不对吗? 沈晋瑜是爱他的,秦秋如此坚信,这根本无需怀疑。 除他以外,沈晋瑜还让哪个人在自己身边留过这么久?谁看过沈晋瑜对别人像对他这么好?总是宠溺着他,纵容着他,处处满足他,甚至比起他的家人也不遑多让。 如果连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呢? 每星期他们俩都至少会见一次面,沈晋瑜有间公寓就是专门作为两人相会的场所。 这天晚上,秦秋刚吃完饭就接到沈晋瑜的电话,叫他到公寓去。 等秦秋到了公寓,开门进去,房子里一片安静,好像没人在。 直到他进入卧室,恰巧沈晋瑜从浴室出来,明显是刚洗完澡,只在腰上裹了一条浴巾,赤|裸的上身看起来非常匀称,不厚不薄的肌肉覆盖在骨骼上,别有一种精悍力感。 他的头发也洗过了,擦得不太干,这会儿他没有戴眼镜,可以清楚看到那水滴擦过他的眉毛,染湿了睫毛,再慢慢渗透入眼,一双桃花眼倍加波光潋滟,如诗如画,魅惑到极致。 秦秋不由得看痴了。沈晋瑜能够迷倒他,不得不说这副皮囊也是根本原因之一。 他走过去,两条胳膊缠绕到沈晋瑜的腰上,踮起脚尖对着他亲了一口:“好几天没见,想我没有?”说着又多亲几口。 沈晋瑜既没拒绝,也没回应,完全任由秦秋撒娇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纵容的笑意。这个笑容是如此完美,每个角度、每根线条都无可挑剔,即使是威尼斯最顶级的面具大师都要自叹不如。 等到秦秋亲够了,沈晋瑜才淡淡地问:“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秦秋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啰,去学校晃晃,听听同学吹牛打屁,去酒吧跟朋友玩玩。你呢?” “也是老样子。” 沈晋瑜顿了一下,“那天我遇到陆偲。” 听到这个名字,尤其是从这人的口中说出来,秦秋的脸色立刻一沉到底,明明咬牙切齿,却又故作满不在乎:“哦,遇到就遇到了吧,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的样子很憔悴,脸也浮肿,大概是没有睡好。”沈晋瑜的语气中没有幸灾乐祸,当然更没有同情关怀,就像在聊天气一样随意。 秦秋听了却竖起耳朵:“脸肿了?肿得厉不厉害?你确定是因为没睡好吗?” 这么追问着,他眼中闪现出热切的光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会不会是被人揍的?” “你是这样盼望的吧?”沈晋瑜挑挑眉。 秦秋一愣,露出满脸唾弃:“切,我盼他干嘛?他那种人不被别人揍才叫奇怪,是他自己活该。” “哦?” 沈晋瑜定定注视着秦秋,缓慢地说,“既然你这么想,亲自动手不是更爽快?” “谁说我没有……” 秦秋蓦地顿了顿,摆摆手,动作中尽是不以为然,或许还带着些得意,“我才不稀罕亲自动手呢,借刀杀人不是更好吗?” 沈晋瑜低笑一声,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掐住他的面颊:“小坏蛋,你还真狡猾啊。” 秦秋听到这话并不生气,反而眉飞色舞地抛了个媚眼:“男人不坏无人爱嘛,要不然你怎么这么爱我呢?” 沈晋瑜于是再次笑了,指尖抚过他的鬓角,抚得温柔,问得也温柔:“你的生日就快到了,我给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好不好?” “好啊,什么礼物?” 秦秋刚说完,马上又反口,“不不,你还是不要说,让我留着作为惊喜吧。” 沈晋瑜点头,默许地笑了一笑。如果不仔细看,谁会发现这份笑意其实被那凉薄的眼底隔绝在外? 当他抬起眼,触目所及就是窗外的夜空,今晚星星不多,却奇妙地排列成带状,宛如一条银色长河向天边逶迤而去,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第65章 陆寅这次归国总共逗留半个多月,期间领着陆偲去了医院三次,带陆偲与云震会面一次,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陆偲认了云震当干爹,另外自行探访了大哥大嫂数次。 在返回美国的前夕,陆寅叫上家人一块儿吃个饭。正好陆英捷也能出院了,于是他那一家三口,还有陆老夫人,以及陆寅父子俩,人都基本到齐。 除了陆老爷子。这老人家的脾气完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实在叫人没辙,所以陆寅干脆就让陆奶奶找了法子把他绊在家里。 饭桌上,对于这段日子以来的沟通工作,陆寅做了总结陈词。 要么陆宏师就把陆英捷关起来,能关一天是一天,能关一年是一年;要么他就当没有这个儿子,让陆英捷跟着陆偲远走高飞,从此眼不见为净。 当然,还有第三选择,就是不要再管这两个孩子的事,让他们自由自在过他们想过的日子。 以上三种方案,无论哪种都相当于要了陆宏师夫妻俩的半条命。 在这些天陆寅与他们交涉的过程中,从激烈到几乎打起来的争论,到悲哀无助的恳求,如今在这张饭桌上,似乎一切都已经沉淀到湖底。 最终还是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件事目前、暂时、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陆偲没有被送走,陆英捷也没有被关起来,不过他们跟陆宏师之间的关系算是降到冰点,谁也不知道这种现状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哪一天冰面就骤然开裂,把他们抛进万丈冰河。 施锦蓉到底是心疼儿子,晚上回家之后还想跟丈夫打商量,让他沉住气,他们俩不妨先叫同事朋友们多多推荐一些女孩子,介绍给陆英捷认识,说不定碰上哪个看对眼的,就能把他掰回正道上来了,这自然是最好不过,兵不血刃,皆大欢喜不是吗? 其实在施锦蓉心底深处还有个想法,她觉得,她儿子那么聪明理智强大的一个人,就算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又能昏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不够,难道还能长达一年两年?假如陆偲真能把陆英捷的心一直栓在他身上,那只能说明他确确实实有本事,让人如此死心塌地。 哼,她倒要瞧瞧这小子究竟有多大本事!她斗不起,难道还等不起吗? ※ ※ ※ ※ 就这样,陆寅回了美国,陆偲进入酒店实习,陆英捷也在养伤结束后回归军队。 表面上,一切都回到正轨。 这个周末早上,陆偲接到陆英捷的电话,约他中午出来吃饭。 挂了电话陆偲就开始忙活,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试了好几套衣服才总算满意,又觉得头发很久没打理过,有点长了,于是开着车去了理发店。 要知道,这是自从陆英捷出院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虽然他们目前还是见不得光的关系,甚至处于随时可能被棒打鸳鸯的临界线上,但是,对于陆偲这个活了这把年纪才真正经历初恋的人来说,情不自禁地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里不够好。 理发之后,陆偲自我感觉清爽多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稍后陆英捷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发现他发型变了,会不会觉得他变帅了,会不会更被他迷倒了呢? 一路傻笑着回了家,等啊等,等到将近十点半,正要出发,忽然又接到陆英捷的电话,说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让陆偲再等等,稍后再给他联络。 于是陆偲继续等啊等,等到十一点,十二点,一点,陆英捷才再次来电,更改了之前约定的地点,改在闹市区的某餐厅见面。 陆偲到达目的地,陆英捷已经比他先到一步,点好了餐,陆偲一到就可以开餐。 对于自己频频晚点的原因,陆英捷解释道,之前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施锦蓉突然上门,还带来一名某同事家的女儿,介绍给他认识。 陆英捷能怎么办?难道告诉她说自己跟陆偲有约? 一方面不想跟她硬碰硬,一方面也是不忍再忤逆她的苦心,只好勉为其难地先应付着,期间以手机短讯通知朋友,让他们相继打电话给他,显得有急事的样子,最后他才得以提前脱身。 陆偲闻言也无奈了,他早知道陆英捷的父母肯定不会放弃,其实他内心也对他们非常愧疚,然而现状就是这样,要么他就得忍受着这份愧疚,要么他就得放弃陆英捷,反正他注定要亏欠其中一方。 只但愿,时间可以把所有矛盾的棱角逐渐磨平。 而眼下,他若无其事地一笑而过,随口调侃:“伯母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 “不知道。”陆英捷说,“我没注意。” 那态度非常坦然,无悲无喜无怒,当然也没有什么对错与否。 陆偲哑然失笑,但很快笑容又收了起来,斟酌着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将来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你不担心吗?” “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陆英捷说得十分理性,他注视着陆偲,眼神越冷静,越让人感受到不可动摇的定力,“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听到这话,陆偲再也不需多言,点了点头,在心中说——我也会努力,一定不让你后悔。 ※ ※ ※ ※ 餐厅附近恰好是电影院,用餐完毕的两人便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已经到了上映末期,来观影的人比较少,很容易就买到中间后排的上佳座位票。 电影开场十几分钟之后,陆偲感觉到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被人握住,他微微一愣,扭头看去。 昏暗的观影厅中,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反而醒目异常,荧幕上晃动的光影在眼中闪烁,明灭不定,陆偲的心也跟着摇荡不定,似乎毫无来由,忽然就很想亲亲人家。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东张西望左右无人,便贼兮兮地凑过去,就像小鸟啄食似的,飞快地在陆英捷嘴角啵了一口,然后眨巴眨巴眼。 陆英捷莞尔,同样在他嘴角回了一吻,他才满意地退回座位里,视线重新放到电影荧幕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相握的两只手变成十指紧扣。 说起来,他们俩目前应该算在交往,但从刚才见面伊始,感觉上跟从前却也没有什么不同,相处方式还是老样子,自然而然,以至于有点太淡然了。 直到此刻陆偲才有了实感——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不再仅仅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恋人,他们真的在一起,并都在为了将来长久在一起而努力。 陆英捷曾经以为,那一夜他已经把毕生的冲动与疯狂都挥霍殆尽,如今才知道,只要跟陆偲在一起,这种疯狂或许就永无止境。 其实陆偲又何尝不是?就这样接受了这份感情,就这样为之努力拼搏。 当时他跟陆英捷被定为恋人关系,本质上其实是情势所迫,甚至对于陆英捷的告白,他也是一时不忍心,好像被赶鸭子上架,就糊里糊涂地接受了。 但,后来再回过头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圣母,如果不是他自己动了心,事情根本不会如此水到渠成。 尽管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怎么开始动心的呢?是在被那个人以身相护的时候,是在被对方告白的时候,抑或是在更早以前的相处中就有些什么东西已然一点一滴渗透心房? ※ ※ ※ ※ 看完电影,时间尚早,陆偲便拉着陆英捷到商场逛逛。 作为一个恋爱新人,陆偲全无经验。反正他就是很想为对方做点什么,也不一定非要是多么浪漫煽情的大件事,比方说,哪怕只是买几套衣服,让恋人穿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衣服走出去,感觉不就已经很美好了吗? 抱着这样的打算,陆偲拖着陆英捷直奔男装部。 直到今天陆偲才深刻意识到,有时候男人长得太帅反而麻烦,更别提他哥那身材哟,无论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那么英气逼人,他挑了这件又选了那件,件件都觉得好得不得了,简直眼花缭乱。 老不容易才买好了衣服,两人刚走出店门口,迎面便遇见周彤和她的母亲。 陆偲一直与周彤保持着联系,尽管彼此的生活轨道已经错开,很难再越走越近。此前陆偲偶然在疗养院遇到过周彤两次,到现在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两个多月了。 在与周彤寒暄的时候,陆偲暗中对她的肚子多瞄了几眼,居然都这么大了,距离产期不远了吧。 还能不能再为她做些什么呢?陆偲想,上次既然给过她金钱上的补助,这次不如就买点东西,作为对那个即将出世的宝宝的美好祝愿吧。 跟周彤母女俩分手之后,陆偲询问商场里的工作人员有没有母婴用品店,得知在五楼,便拉着陆英捷一道上去。 进到店里,陆英捷的面色已经难掩古怪,问道:“你是生来就纯gay,对异性完全没有感觉?” 陆偲点头:“是啊。” 陆英捷眉头一拧:“那你为什么会有……曾经有未婚妻?” 起初他不知道陆偲是灵魂重生者,那女人在他看来只有一个身份——被陆偲撞死之人的未婚妻。 等后来他得知了陆偲的真实身份,那女人早已经被他淡忘。 直到今天偶遇,所有事情一下子联系起来,他才想到陆偲跟那女人之间的关系…… 陆偲被问得一愣,左右瞧瞧,店里的顾客不太多,但也不算少,基本上都是女人。他们两个男人,个子都挺高,尤其是陆英捷,活脱脱一尊擎天柱,立在摆放着尿片啦奶瓶啦之类玩意的货架前…… 这样讲话未免太显眼,陆偲蹲了下去,招招手示意陆英捷也蹲下,然后才低声解释:“其实这是有内情的,原先我妈——就是住在疗养院的那个,你见过的,她非常抵触同性恋,再加上某些原因,我从来没有公开性向,也一直不敢真正走上这条路。周彤是我的好朋友,关系就像姐们哥们一样,她怀孕的时候被男友抛弃,所以才拉上我救急,给宝宝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听到这番解释,陆英捷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陆偲眼珠转了转:“怎么,你吃醋啦?” 陆英捷想想:“没有。”只是有点不舒服,还算不上吃醋的程度吧? 陆偲却是满脸不相信,忽然捂住左边脸,哼哼唧唧道:“哎呀,怎么突然觉得这么酸,牙齿都要倒了,真是好酸哦……” ——什么叫欠抽? 陆英捷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陆偲好险没有被拍翻在地,心里却是已经彻底otz了。 他们俩现在是什么交情,这人怎么还是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呢? 他捂着脑门吸吸鼻子,有腔有调有节奏地吟道:“大、哥你还、是、不懂爱~呀不懂爱~” “……” 在被活活掐死之前,陆偲正打算闪人,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个男人的讲话声:“就不能叫人送上门吗?非要专程过来买,你真是不嫌麻烦。” 回应他的是一个女人慢条斯理的声音:“shopping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兴趣与特权,谁都不可剥夺哦。” 男声:“哼,女人。” 女声:“呵呵呵,你可以不喜欢女人,但如果你敢贬低女人,我就把你塞进男人的肚子里,看看你如果不靠女人的话男人可怎么把你生出来哦。” “……” 听到这里,陆偲忍不住回头看去,无奈视线被货架挡住,只得站起身,果然在货架另一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声的主人。 ——梅凌。 今天梅凌戴着帽子和墨镜,既可以是时尚的造型,又能作为精妙的乔装。他那标志性的灰金色长发全部盘进来掖进了帽子里,辨识度随之大幅降低。 而那个与他同行的女人,有着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如同波浪层层起伏,垂落及腰。她也戴了墨镜,镜片颜色很浅,不难看出,她的相貌中有着非常明显的混血特征。 陆偲总觉得她有点面善,或许是某个女明星,而她看上去也着实有本钱,脸蛋那么漂亮,足以在陆偲见过的所有美人(不论男女)中排上前十,身材高挑,倍加显得气质高贵。假如给她换上一套合适的服饰,活生生就是从宫殿中走出的女伯爵,乃至女王吧。 要不是知道梅凌是纯gay,单凭那两人讲话的口气,陆偲八成会以为梅凌跟这女人有什么暧昧,并且还被老牛吃嫩草……尽管女人也不是太老,约莫三十几岁吧,但比起梅凌总归是老了点嘛。 不论如何,在此时此地与梅凌巧遇,陆偲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喜,张口:“梅……”刚发出一个字却又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可是已经迟了,梅凌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由于墨镜太大,镜片颜色又深,再加上帽檐的遮挡,他的上半张脸几乎被完全掩藏,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但是可以听出他的语气一扫之前的沉郁,在意外中多了几丝轻快飞扬:“你?你怎么……” 就在这时,陆英捷也站了起来,在货架后方显露出高大的身影。 梅凌的语言瞬间卡顿,数秒后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阴郁深沉:“你们怎么在这里?” 陆偲但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被冻得瑟缩了一下,干咳几声:“呃,我来买东西送给朋友,你也是的吧?那我不打搅你了,你们慢慢选购吧,再见。” 抓住陆英捷的手就往门口拖去,刚走几步,梅凌的声音如同幽灵般从身后慢吞吞地飘了过来:“你不是还没买东西吗?” 陆偲汗笑:“呵呵,这里没看到满意的,我去其他地方再看看。”说着头也不敢回,加快了脚步拉着身边的人离开。 梅凌瞪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薄唇越抿越紧,线条更显得锐利异常,如果现在把一片纸放上去,仿佛也会被割裂成两半。 正要迈脚去追,却被一条手臂当胸拦住:“在你陪我买完东西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 梅凌瞪向手臂的主人——那个同行的大美人,语气却毫不怜香惜玉:“安娜!” 安娜捋捋头发,笑道:“别叫安娜,叫妈咪叫祖宗都没用。要么你就乖乖陪我把东西买好,要么你就给我一个放你走的理由先。” “……” 第66章 陆偲拽着陆英捷匆匆前行,半晌回头一瞄,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停住脚步。 陆英捷看他这个样子,始终不动声色的面容终于浮上一层阴云,问:“你很怕他?” 陆偲挠头:“没有,也不是怕,就是感觉有点……有点难办。” “难办?”陆英捷的目光凌厉起来,“哪里难办?” “这个……” 陆偲满脸为难地支吾一阵,突然捂住肚子,“这个我待会儿再跟你细说吧,我先去方便一下。” 老实说,从之前买衣服的时候他已经有尿意,倒也不太急,打算等到买好了母婴用品再去解决。谁知刚刚一见到梅凌,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越发憋不住了。 陆英捷见他是真的憋得慌,只好先放过他,让他快去快回。 陆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进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因为这层楼的商品主要是面向女性顾客,男性相对比较少。 解决了内急问题,陆偲浑身舒畅,爽不可言,还兮兮地抖了几下。刚把拉链拉上,突然有只胳膊从身后冒出来,钳住他的脖子,挟制着他一路拖到隔间门口,把他甩了进去。 陆偲脚下踉跄,险些被绊倒在马桶上,紧接着那人跟了进来,反手把门一关,“喀嚓”一声落了锁。 陆偲摸着脖子,喉咙还残留着不适感,他咳嗽着抬眼看去,瞬时目瞪口呆,连咳嗽都惊讶得戛然而止:“梅凌?你怎么……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 梅凌把这三个字重复一遍,摘掉墨镜随手塞进口袋,然后揪住陆偲的衣襟拖到跟前,“我倒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跟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两张脸距离不到十公分,他的目光避无可避,就像激光镭射般直逼而来,贯穿眼底。 冰冷阴森的话语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压迫感仿佛被浓缩起来,再以更强大的力量释放而出。 本就有点缺氧的陆偲越发难受,晕乎乎地回道:“没,没有怎么回事啊……” “没有?你会随随便便跟一个男人在外面手牵手逛街?” 梅凌顿了顿,无声地冷笑起来,“哦,对了,你又要说那是你哥吧?你们只是兄弟情深是吧?” 刹那间,陆偲的眼睫急剧震颤几下,缓缓吸了口气,回道:“不是。” 他离奇地镇静下来的态度,忽然令梅凌有种诡异的感觉,但又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是诡异在哪里。 “不是?”梅凌再次重复对方的话,高高挑起的眉梢挂满讥诮。 陆偲说:“他的确是我哥,但我跟他并不仅仅只是兄弟。” “……” 梅凌定定看着陆偲,轮廓深陷的眼窝使得那双眼睛在专注看人的时候格外有穿透力,仿佛要把人骨子里的东西都一丝丝地掏出来,他问,“什么意思?” 有那么两三秒钟,陆偲心头掠过了犹豫,不过随即他就将之抛开:“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在一起?” 梅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却还是控制不住般要追问,“哪种在一起?” 陆偲直言相告:“恋爱,情人那种。” 梅凌沉默了,整个气氛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越是这样,陆偲就越是忐忑不安,想起那句至理名言——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果然,在一个毫无预兆的瞬间,梅凌骤然发作,揪起陆偲转身,猛地把他掼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排隔间的门板似乎都跟着震动。 “你开什么玩笑?谁准你去恋什么爱?你忘了你是我的东西吗?你居然背叛我……你怎么敢?!” 一句句叱骂入耳,就如炸弹在耳边爆炸,炸得陆偲整个脑袋都阵阵轰鸣。 刚才被那样一掼,他的后背重重撞到坚硬的门板上,连后脑勺都磕了上去,本就是又胸闷又头晕,这下更是难受无比。 本能中他想要挣扎,远离这个导致他如此难受的人,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在如果反抗的话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糕,于是他老实站着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知道这很突然,但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我本来也应该打电话给你说一声,既然我现在有了固定的恋人,就不能再跟你那样……对不起了。” 话头话尾各道一次歉,每次都很真诚,可惜丝毫没能令梅凌脸色转好。他的眼神,之前是想把面前的人直接吞下去,现在则是想把人一口一口咬碎了塞进马桶里放水冲走。 他说:“你休想。既然是你先来招惹我,你以为你凭什么想走就走?我告诉你,在我没有说放了你之前,你就算要去死也得经过我允许。” 一字一字凿刻般的话语,听起来简直如同某种赌咒,只要出了口就再也无法推翻。 陆偲一时间被这股气势镇住,哑口无言。 这个人对他的占有欲,究竟是到了多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陆偲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陆偲。” 那个声音,是陆英捷! 陆偲来不及多想,张口就要应声。梅凌目光一凛,干脆堵住了他的嘴。 以吻封缄。 外面,陆英捷再次唤道:“陆偲?” 之前梅凌从母婴用品店追出来,远远看到陆英捷站在那里,而陆偲则急匆匆地往某个方向跑,梅凌估计他可能是去洗手间——果然在这里逮住了他。 当时梅凌是抄近路过来,而那条近路刚好绕过了陆英捷,所以陆英捷并不知道梅凌会追到这里来。 但他知道,陆偲上洗手间花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陆英捷的视线往下扫去,隔间的门板下方有大约二十公分高度的空隙,假如蹲下查看的话…… 梅凌这个吻极其霸道强横,带着一股要把人活剥生吞似的凶狠。 陆偲被吻得喘不过气,更要命的是,舌头被对方卷了过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几颗尤为尖锐的牙齿把他的舌头磨得生疼,甚至可能出了血,他又痛又郁闷,隐隐还生出窝火,脑中瞬间闪过一口咬下去的念头。 当然,他只是想想,未必会真的实施,可梅凌却已经察觉到了,浑身微微一僵。几秒后,梅凌结束了这个吻,把陆偲往旁边一撩,打开门走了出去。 于是陆英捷就这样眼看着梅凌从隔间中走出来,而在他身后那扇门内,陆偲怔怔地站着,一脸惶然无措,红肿的嘴唇明显曾被狠狠蹂躏过…… 陆英捷双手紧握成拳,拔脚就要上前,突然陆偲从隔间里冲了出来,差点撞进陆英捷怀里,按住他肌肉紧绷的胸膛,努力想把他往后推……推不动,只能尽量阻止他往前:“冷静冷静,不要冲动,你的伤才刚好了没几天,不能再剧烈活动。” 陆英捷沉默着,拳头再度紧了紧,而后慢慢松开,总算打消了原本的主张。 对面,梅凌看着这样一幕,眼中泛起层层阴霾。箭步上前,捉住陆偲的胳膊将他扳过来面朝自己,面无表情地问:“我刚才说的东西你记住了吗?” 陆偲:“……”怎么你还在说这种话啊? 陆英捷扣住陆偲的肩膀把他转了回来,面如冰霜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陆偲:“……”你们非要现在说这些吗? 见他还不做声,梅凌再次把他扳过去:“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是不是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要!” 陆偲当即大叫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汗如雨下,“那个,能不能晚点再说啊?”至少等你们两位都冷静一点,不要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再说比较好吧? 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就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不能!” 陆偲:“……” 两人对视一眼,那一眼极其短暂,甚至来不及擦出火花,就已经同时别开眼,看向陆偲。 陆英捷冷冷道:“有什么话现在当面说清楚,以后就不用再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他?是他纠缠不清?梅凌气极反笑:“是啊,说就说吧,从头开始全部说清楚,说你是怎么暗算我爬上我的床,说你是怎么追着我说永远喜欢我追随我,说你……” “不要说了!”陆偲吓得音调都变了,提心吊胆地向陆英捷那边瞅瞅,果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如同万米深的海底,不仅仅冰冷彻骨,强大的水压更是能将人碾碎。 梅凌始终在留意陆偲,当看见他对着陆英捷露出尴尬失措的神情,似乎急欲解释什么,刹那只觉得难以形容的窒闷感从胸口扩散开来,连喉咙都被梗塞,近乎撕扯般地从声带中扯出了一声干哑的讥笑:“你都做得出这些事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还是你也心虚害怕?怕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知道你其实多么放浪形骸朝三暮四寡廉鲜耻……” 啪!啪!啪! 几声脆响打断了梅凌的话。 三个人都是一怔,转头,只见安娜从门口走进来,一边走一边不徐不疾地鼓掌:“不错喔,梅凌,认识你二十几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你的中文造诣这么好,出口成章。” 话到这里,她站定在梅凌面前,从眼角斜睨另外两人一眼,挑了挑眉:“之前你说你要把你的东西带回来,不过,如果这东西就是你刚刚描述的那种样子,那你还要带回来干什么呢?” 梅凌呼吸一滞,瞬间回过神。 ——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向陆偲看去,心脏顿时紧缩起来。 此时陆偲脸上有着错愕、酸涩、苦闷,甚至自嘲。 虽然知道梅凌可能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然而另一方面,也许正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有这种想法吧? 的确,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倒贴上去,然后这人便觉得“啊,这具身体还满好用的样子”,于是给他贴上了所有物的标签,顺理成章地拿来泄欲之用。 他早该了解的不是吗?像梅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泄欲用的东西呢? 其实在他这边而言,也并未把双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而对方是他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大神,本就是天壤之别。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也没想过要让对方把自己,放到一个比普通人更加低贱的位置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但也不全对。” 听着他古井无波的语气,梅凌心里猛然一沉,却开不了口,也来不及开口,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是我先找上你,也是我先冒犯你,不管是在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或是以后,我都不会为此后悔。事实上你带给我的,远比你知道的、你以为的,都要多得多。只要你说一句,我愿意为你去做很多事,但是……我真的没有义务必须满足你的私人。我冒犯你一次,就算以一赔十,到现在也已经足够了吧?以上,请你谅解。” 说完,他朝着梅凌缓缓低下头,像是致歉,又像是告别。 他握住陆英捷的手腕,低声说了句“我们走吧”,拉着人往外走去。 梅凌的眉尖突地抽跳几下,追上去按住陆偲的肩膀:“谁说够了?你是我的——” 够?开什么玩笑!别说十次几十次,只要他没厌腻,千百次都不算够! 霸道的话语,执着的眼神,让陆偲一时语塞,而来自肩膀的巨大压力更是令人颤栗,恍然想起肩上的伤痕,也就是那所谓的专属印记…… 他皱了皱眉,在这一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既然要说清楚,那就彻彻底底说清楚吧!反正这人对他的占有欲,除了一次次给他痛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可言吗? 反过来,占有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东西,对于这人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热血涌上头,陆偲捋起袖子,使劲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印记什么的,谁不会弄呢? 他将手伸到梅凌面前,说:“我只属于我自己。” 梅凌瞪着他皮肤上那块新鲜醒目的牙印,眼神直勾勾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像是恨不得把这片皮当场剥下来。 这个人,在他面前向来都还算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叛逆,居然再三违抗他,甚至不惜如此毅然决然也要违抗到底。 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以前一直那么乖啊…… 他忽然捉住陆偲的胳膊,问:“跟我在一起这么多次,对你来说就是还债?” 陆偲微微一怔,答道:“不是,其实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心里最完美的憧憬。” 说着这些话,他的眼神居然还是那么真挚,明亮无比,仿佛一道强光打进了人心里。然而很快就有乌云飘来,将所有光芒重重遮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阴暗与压抑。 捏在他胳膊上的五根手指越捏越紧,几乎深深嵌进皮肉里,梅凌说:“那你听好了,不准跟他走。” “你是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你用什么立场说这种话?”陆英捷冷冷插话,同样握住陆偲的胳膊,本想强行抽回来,却又意识到这样做只会伤到陆偲,便转而扣住了梅凌的手,在某根反射神经上使劲一掐,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指。 梅凌立即朝陆英捷瞪去,两道视线交错摩擦,空气中开始散发出浓重的火药味,噼噼啪啪火花四溅。 这会儿陆偲倒觉得奇怪起来,为什么梅凌一定要揪住他不放?像梅凌这么骄傲的人,何必非要从别人那里抢东西呢?哦,不过对他来说自己本就是他的东西…… 突然灵机一触,陆偲说:“我跟我哥……我们已经上过床了。”虽然仅有一次,且是强迫发生。 不管怎样,既然梅凌对他的定义是床上用品,那么以梅凌的完美主义,如果他已经被别人“睡”过,想必也就不会再稀罕他了吧? 他的这种想法,梅凌自然不知晓,否则的话,恐怕就不是一口血堵在喉咙眼,而是直接喷在他脸上了。 就此一阵死寂。 每个人的情绪渗入四周的空气中,整个气氛异常浑浊压抑,如果这时有人进来,也许马上就会因为缺氧而痛苦地爬出去。 最先打破这层气氛的,却是安娜,确切地说是她的电话。接完电话之后,她对梅凌说:“好了,酒席那边还有两小时开始,我们该走了。” 梅凌正欲开口,却被她挥手截断:“stop!你姨妈好不容易才寻觅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以四十五岁的高龄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宝贝千金,而你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在一个商场的卫生间把自己搅合在一段混乱的三角关系里难解难分——我说亲爱的,你们这是在比赛‘人生狗血如戏’吗?” “……”满排黑线从梅凌额前挂了下来。 安娜无视他,径自走到陆偲面前,状似随意地问:“你跟梅凌上过床?” 陆偲顿时尴尬不已,朝梅凌瞄了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只得迟疑地点了点头。 安娜接着问:“跟你身边这位也上过床?” 陆偲梗了一下,不敢再偷瞄身边的陆英捷,以非常微小的幅度再次点头。 安娜双手抱怀,那样子颇有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味道,她说:“床上的问题本来就该在床上解决,闹成现在这样你的责任不可推卸。” 后面半句陆偲无可否认,可前面半句他有点似懂非懂。 安娜慢慢撩唇:“不过你的眼光倒是不错,两个男人都很出色,可惜……”唇角越撩越高,愈发意味深长,谁也猜不出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再说,只喊了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男人从门外鱼贯而入,先前是安娜让他们留在门口守着,以免有外人闯进来。 其中两个男人往梅凌身边一站,另外两个男人往安娜身边一站,安娜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梅凌无语地瞪着她,半晌终于移开目光,看向陆偲。 陆偲心头一跳,在那个瞬间,他仿佛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随即却又统统归零,那双眼睛变得冰冷异常,简直可以将人冻结成冰雕,再拿锤子一敲,就碎了一地。 最终梅凌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他一走,安娜自然也走,保镖们随之相继离去。 这场不太热闹的闹剧,总算告一段落。 陆偲深深地松了口气,却似乎把胸腔里的什么东西也松了出去,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他没有让自己多想,握住陆英捷的手,试探地问:“你没有生气吧?” 陆英捷应道:“嗯。” 陆偲和梅凌之间勾缠不清的纠葛,他不是今天才知道,要说完全不在乎当然不可能,但如果要生气,却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呃……总之你不要为这些事不高兴啦。” 陆偲巴巴地说,“有什么事情你想了解的,你尽管问,我都可以向你解释。” 陆英捷沉默几秒:“算了。” 先前他的确很在意,不过现在他看到陆偲的态度,立场已经非常明确,那些曾经在意的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就算说给他听,也无非是平白让心里添堵而已。 他反手握住陆偲,说:“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第67章 虽然在卫生间耽搁了半天,陆偲却还没忘记买东西的事,又找了一家母婴用品店,这次总算顺利买到合意的东西。 尽管陆英捷表现很大度,但陆偲始终觉得心里有愧,之后他就一直努力活跃气氛,还邀请陆英捷去他那里吃晚饭,他亲自下厨。 回到家将近傍晚,陆偲直接进了厨房忙活。这次他没跟陆英捷客气——有些关系本来就不该太客气嘛,让陆英捷帮他洗菜择菜,他则负责炒菜,炒好了再让对方尝尝味道。 一时之间,两人十分默契地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平平稳稳轻轻松松的日子,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生活。 吃过饭,陆偲问陆英捷今晚是回家还是留宿,陆英捷说留宿,陆偲这心里就开始扑通扑通打鼓。 作为一个成年人,要说情人在自家留宿不发生点什么,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他是绝对绝对不会相信的。 一方面,他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与期待,初次与恋爱的人做|爱做的事呐,嘿嘿…… 另一方面,却又会想起上一次、也是第一次、更是唯一一次,与对方“亲密”接触的经历。 那次经历实在太惨烈,虽说不至于让他至今还恐惧排斥什么的,但是或多或少,总难免留着一点小疙瘩。 算了,既然已经到这种关头,该忽略的就尽量忽略掉吧。 陆偲洗了个暖洋洋香喷喷的热水澡,然后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陆英捷到来,陆偲有点纳闷,索性自己找过去。 推开客卧的房门,左右环顾都没看到人影,继续往里走,最后才发现人在阳台上。 阳台上摆着一张圆形茶几,旁边搁着宽大的藤椅,此时陆英捷就坐在椅子里,明显也洗过澡,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由于是背对着这边,陆英捷暂时没有注意到陆偲。陆偲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来到落地窗边。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少得可怜,几乎没有自然光。仅仅只有室内的灯光,从陆英捷背后打过去,而他的前面基本都笼罩在阴影中,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 在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烟,但是从陆偲过来之后就一直没见他抽过。 他的头发很短,鬓角却生得非常浓密,看上去特别好看,极有阳刚的男人味。 陆偲抬起手按在玻璃上,隔着玻璃慢慢抚摸那个人的鬓角,仿佛真的能感受到那种柔软中带着硬的触感,指尖隐隐发痒,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滋味,有点甜,有点酥麻,又似乎还有点微酸。 陆偲放下手,把头从门边探出去:“在想什么心事呢?” 这样连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声,一般人都会吓一大跳。 好吧,其实陆偲就是故意的。 只可惜,陆英捷到底是心理素质过人,居然完全没被吓到,只稍稍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还不去我那里?” 陆偲反问,走上前,“该不会你其实是在等我过来?” 有意的促狭,只得到陆英捷不置可否的回应。他把腿往旁边挪,在座位中空出位子,拉着陆偲坐了下来。 一张椅子同时坐两个大男人是有点挤,不过,挤点又有什么不好呢? 椅子的靠背有后仰的坡度,陆偲顺势半躺下去,一手在陆英捷背后伸展开,另一手拍拍自己的肩头,笑嘻嘻地说:“来来,借你靠一下。” 陆英捷忍俊不禁,伸出手在陆偲头上揉了揉,俯身而下,当然不是来靠他的肩膀,而是吻住了他的唇。 ——这么直接! 陆偲倏然一惊,难道现在就进入正题? 惊愕过后,他很快也就平静下来,闭上眼睛,专心投入到这个吻中。 这是自从两人确立关系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没有什么刻意的技巧,也没有什么情|色的暧昧,就这样旖旎而温存,彼此交换的津液,仿佛化作阵阵暖流沁入心田。 吻了很久,很久,很久……始终不见陆英捷有下一步动作。反而是陆偲开始急了,手从陆英捷的衣服下摆钻进去,首先摸到的就是那一块一块的腹肌,如同雕刻出来般形状分明,手感可真不是盖的。 陆偲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缓缓往上游移,来到胸肌,摸啊摸啊摸不够,还来到敏感处有意无意似的蹭来蹭去,直到那里完全挺立起来。 陆英捷退开,垂眼俯视下来,黑幽幽的眼眸依稀又深沉了几分:“你是专门跑来勾引我的?” 陆偲顿时有点黑线,旋即挑挑眉:“我本来是想看看你在干嘛,不过现在我想问你——你干吗?” 把一个字换成发音相近的另一个字,意味立即截然不同。 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腻而飘忽起来。 陆英捷的手覆着陆偲面颊,拇指在那光滑的触感上来回流连,半晌才问:“你不怕?” 陆偲愣了愣,恍然大悟。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谁又能想到其实这条蛇自己也会后怕呢? 他吸了口气,捏住对方的大拇指,在指尖轻轻吻上去,说:“我相信你。” 话刚出口,瞬间感觉到嘴唇上微微一震。 片刻寂静之后,他被陆英捷扛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回到主卧,陆英捷把他放到床上,双手支撑在他脸颊两侧,从上方俯视着他:“小偲。” 虽然之前陆偲表现得出奇豪放,但是当真正躺到床上来了,面对着陆英捷居高临下的包围,却不免又产生了几丝忐忑和怯场。他尽量掩饰着不表露出来,低低“嗯”了一声,随后听见对方问:“你想不想让你来?” “嗯?”陆偲毫无头绪,“让我来什么?” 陆英捷说:“就是让你来……做这件事。” “做这件事?”陆偲更加满头雾水,什么这件事那件事,到底是哪件事?现在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吗?这人还想让他做什么事呢? 突然灵光一闪,万分震惊,“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上……你?” 陆英捷没有回答,静静看着陆偲。陆偲试着在他眼中找出玩笑的痕迹,结果当然什么都找不到,因为这本就不是玩笑。 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开无聊的玩笑。 />可是究竟为什么? 巨大的问号在陆偲脑海中漂浮上来,很快便又沉了下去。 ——真是笨死了!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一来,肯定是因为上次的事心存愧疚,想要补偿他;二来,恐怕也是担心万一又出了什么错,会再次对他酿成伤害吧。 陆偲简直不知道作何感想。 这个人,可不可以不要对他太好,不要什么都为他着想?迄今为止已经为他付出那么多,以至于他反而怀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哎,人类可真是矛盾的生物。 神经兮兮地纠结半晌,终于意识到对方还在等待答复,陆偲闭了闭眼,心中瞬间下了决定,说:“好,你躺到床上来吧。” 陆英捷颔首,脸上既看不出什么兴奋,也不存在丝毫忐忑。 他上床躺下,原本躺着的陆偲则坐了起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脱衣服。陆英捷看见他的举动,便也自己把衣服脱了。 陆偲的动作显然比较快,身上已经一丝不挂,陆英捷那边正准备褪下仅存的内裤,却被陆偲制止道:“等等,让我来。” 陆英捷顿了一下,陆偲甚至根本不待他同意——事实上他也不会不同意对吧?兀自伸出手,捉住内裤的边角,慢吞吞地往下拉,把男人胯间的景色一步一步暴露出来,………整个过程堪称绮丽无比。 陆偲把脱下的内裤随手一扔,伏低身,………… 单从官能上来说,每个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不同的是,有的男人下半身是为了女性而蠢蠢欲动,而有的男人则会被男性的胸肌、阳|物、或者屁股所刺激,即便那些东西他们自己本身都有。 就像任何一个看到喜爱的东西近在眼前并触手可得的人那样,陆偲口干舌燥,心跳开始加速。他舔了舔唇,张开嘴,在陆英捷略显错愕的目光中,将…………。 由于刚刚洗过澡的缘故,人的皮肤上还带着皂香,那是一种混合着木香、**以及海洋气息的神秘味道。 在陆偲几近贪婪的…………。 咕滋咕滋的水声靡靡不绝,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仅此一种声音。 陆偲抬眼往上看,首先看见的是陆英捷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当然不是要揍人的那种拳头; 继续往上看,看到那人闭着双眼,眉心微蹙,那表情仿佛是在痛苦中夹杂着愉悦,又仿佛是极度愉悦到了痛苦边缘的程度,性感得无与伦比。 陆偲近乎观赏般地注视着,简直有些心醉神迷,却一点也不知道,人家是耗费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强行克制住自己,没有按住他的脑袋使劲往下压,或者挺腰往他的喉咙深处贯穿而入,更或者是直接将他一把掀翻了压上去狠狠插到他身体里。 如果用体格作为判断标准,那么陆英捷这样的男人自然应当是精力旺盛,但同时他的定力又强得非同凡人,往往能够很好地自我控制,甚至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的**不强烈。 事实上,之前洗完澡坐在阳台上,他并不打算来找陆偲,更不是故意等着陆偲去找他。 他确实没想过今晚要跟陆偲做些什么,根本原因就是顾及陆偲的心情,更何况他们俩的关系也才刚起步,不必这么着急。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他并不是自以为的那么禁欲。 在之前那个疯狂的夜晚,他的行为中确有一部分冲动成分作祟,但今天不同,今天他有的只是简简单单、最原始最纯粹的**。 从来没有任何人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他甚至不能看着陆偲的脸、陆偲的身体,因为也许只要一眼,就足以让他体内的那只饕餮之兽冲出牢笼,将猎物生生撕碎吞食入腹。 可以说,要不是超强的自制力在稳住他,恐怕陆偲早已经为自己那些不知死活的举动而后悔莫及了。 陆偲本人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他自顾自地捣鼓了半天,终于撤离,手脚并用往上爬,在陆英捷唇上轻啄一口:“我去浴室拿个东西,等等我。” 陆英捷这才睁开眼,眼神仿佛被重重迷雾紧锁起来,完全不可捉摸,沉默地点点头。 陆偲跳下床跑进浴室,按理说拿个东西应该很快,但他却足足在那里面呆了好几分钟都没出来。 不过陆英捷也没注意时间上的问题,两腿之间……,肿胀得几乎难以忍受,他既希望它能平复下来,又希望痛痛快快发泄出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计较其他问题。 在他的感觉里,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又似乎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个点上没动过。 终于陆偲回来了,爬上床,跨跪在陆英捷之上,弓着身跟他接吻,与此同时……,缓缓沉下腰,一点一点坐下去,也……。 刚刚顶到那份温暖触感的时候,陆英捷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才恍然明白,立刻推开陆偲的吻,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诧异:“你……” “嘘。” 陆偲摇摇头,声音透着隐忍,“等下就好,先不要让我分心……” 陆英捷的表情更加复杂,欲言又止。 现在陆偲的确需要专心,他为了赶时间,准备工作没有做得很充足,如果不多加小心,还是有可能会弄伤自己。 他没有一次性……,其实他很怀疑能不能容纳得下,…………,一方面帮助身体继续放松,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找找感觉。 这个人的雄性象征,还真是不折不扣………,上次他已经在这上头吃过大亏,简直半死不活。这次他可绝不能再亏待自己,否则搞不好真会翘辫子的。 他就这么仔仔细细寻找着,……,循环着同一个进程,几乎把自己累得半死,也几乎把对方折磨得欲生欲死,终于—— “啊……”是这里,找到了。 陆偲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又扭动几下,……,起初只是若有似无的感觉越发清楚鲜明,一股甜美酥麻的电流从后颈扩散而开,连头皮都瞬时颤栗。 原本他是趴伏在陆英捷身上,现在又感觉有哪里不够似的,干脆坐了起来,双手撑在那令人垂涎的漂亮腹肌上,身体………,固定的规律仿佛形成了节奏,演绎出一曲原始生态的情|欲之舞。 下巴微扬,嘴唇微张,双眼微眯——或许他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性|爱中的表情多么迷离;这表情落在别人眼中,又是多么叫人直欲发狂。 爱得发狂,也恨得发狂……恨不能将他连皮肉带骨头全都吞下,甚至连每一根毛发都不肯放过。 陆英捷直勾勾地盯视着他,从始至终只是任由他为所欲为,自己一动不动。也或许并不是不想动,而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般,根本就忘了要动。 /> 直到陆偲忽然停止动作,气喘吁吁地说:“还是你来吧……我不行了,好累……” 刹那间,就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陆英捷整个人宛如猛兽暴起,抱住陆偲的腰,一个翻身把他压到身下,……。 ——自作孽不可活x3啊,后悔莫及陆同学! 现在陆偲是彻彻底底欲哭无泪,他怎么会以为这人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那么沉稳镇定就是已经没有危险性了呢? 要知道,沉寂越久的火山,爆发起来往往越是狂烈可怕啊! 后悔也来不及了,陆偲只觉得这人的腰上如同装了一副全球最强劲的马达,马力已然开到最大,……不给他喘息的余地,只能紧紧攀住对方的颈和肩,指甲都掐进了皮肉里,也许还想用疼痛来提醒对方轻点慢点,因为他的嘴巴已经说不出话来,除了呻|吟与尖叫,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很显然他的意愿没有传达到陆英捷那里,反而在那股细微的刺痛中受到了什么刺激,越发来势汹汹,犹如率领着百万雄师,势如破竹,向着最后的高地勇往无前。 这个人是我的…… 此时陆英捷脑子里残存的神志,仅仅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我要他,我要他,我要他! 于是陆偲被毫不客气地狠狠索要,甚至有那么一阵子,他以为自己又一次惨遭强|奸,并将被直接奸死过去,肠穿肚烂口吐白沫…… 当然这种惨剧是不可能发生的,强|奸之说更是纯属子虚乌有——明明就是和奸嘛! “啊啊啊……”陆偲大声嘶吟着,双手不知不觉伸进了膝盖内侧,勾得两腿大开,膝头几乎顶到自己的肩膀,臀部由于这样的体位而高高抬起,呈现出一种主动迎接侵略的姿态。 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明明不带半个字符,却俨然已经清楚明白地表述出了他的意思。 啊!好舒服,就是这里,再来再来…… 啊!不要停,快一点,千万不要停……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陆英捷被他的声音搅得越发躁动不已,难以自持,蓦然以吻堵住他的嘴,探手往下握住…………。 陆偲猛地一哆嗦,本来快感就已经积累到极限值,再被这么一弄更是别提多要命了。他的双手从膝盖内抽了出去,毫无意识地在陆英捷的胸前腹部又挠又抠,两脚也如同垂死挣扎的鱼尾般胡乱弹动,一下子翘到半空中,一下子又踢到床单上。 突然,他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膝盖拱得老高,只有脚尖踮在床上,绷得笔直的脚背几乎要折断了似的。过了片刻,才把脚慢慢放下,脚底磨蹭着床单往前滑行,那动作根本没用上半点力气,软若无骨,直到双腿完全放松地舒展开来。 紧接着,陆英捷也吐出一口气,在陆偲身上伏了下去。 在陆偲浑身绷紧的那几秒钟,…………。 欲潮瞬间决堤,倾囊而出。 之前的那一次,快感也罢,烦闷也罢,别的什么也罢,他都已经不愿再去想起。 只有今天的感受最真实,最深刻,前所未有。 他抬起头,看见陆偲双目紧闭,仿佛还在回味无穷,他凝视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揉揉陆偲的面颊,问:“我弄伤你没有?” 陆偲睁开眼,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那隐含关切的目光,他这才回过神来,不甚确定地答道:“应该没有吧?我已经很小心了……” 事实上,那个部位早就摩擦过度,导致知觉有些麻木,包括先前曾经有过的疼痛都被模糊在其中了。 况且陆偲认为,自己已经努力做了那么多铺垫,要是还受伤,那除非是这人存心要搞死他吧? 虽然到了后期陆英捷确实有点狂暴化的样子,却也不至于是彻底失控的程度。 只不过,他的回答在陆英捷听来还是不大放心,再加上刚才一番剧烈运动,两个人都折腾得大汗淋漓,便把他抱起来进了浴室,放到浴缸里,开始放水。 恍惚之间,陆偲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被当成了宝贝小弟,有大哥悉心照料着呵护着,不让他跌倒,不让他受挫…… 无论未来怎么样,他想,当时做出与这个人在一起的决定,都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望着陆英捷转身去拿毛巾的背影,他眨眨眼:“你不一起来洗吗?” 陆英捷瞥了他一眼,没有表态,拿着毛巾过来直接跨进浴缸。 曾经的陆偲本尊是典型的享受主义,对于沐浴工具的要求也是舒适豪华。这只足以容下好几个大男人的超级浴缸,总共有四个注水口,注水的速度极快。 陆英捷刚在陆偲的对面坐下,陆偲忽然不怀好意地一笑,手在浴缸的积水中哗啦一拨,水花飞溅,向着陆英捷迎面而去。 陆英捷啼笑皆非,睫毛上还挂着半滴水珠,那张笑脸在视野中被放大,好似一张可爱搞怪的大头贴。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倾身上前。 他这么一靠近,立刻让人感到强烈的雄性气息覆盖而来,陆偲不自觉地后仰,背靠在浴缸边壁,两腿之间因为被对方的身躯挤了进来,不得不分得大开。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下方活动,低头一看,原来是对方的手,顿时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该无语:“你又想干什么啊……” 比起陆偲满脑子的不纯洁思想,陆英捷的表现就显得太一本正经了,他说:“我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陆偲一愣,这下真的有点尴尬,不过也只稍微尴尬了那么一下而已。 本想说不用检查,他现在已经确信自己没有受伤,可转念一想,不让人家亲眼证实的话恐怕还是不会放心,他就懒得多说了。 陆英捷果然检查得十分认真,双眼如同雷达,聚精会神地扫描着目标区域。 陆偲越发困窘,却又似乎被感染了什么,忍不住也跟着朝下方看去,只见那两根长长的手指——在陆偲深刻的第一印象中,总记得这人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着烟的时候特别帅气…………。 陆偲不禁耳根发热,他知道那都是陆英捷……的东西,量这么多,一定是积了很长时间吧……想到这里,连胸口都升腾起异样的灼热。 陆英捷检查到最后都只有自己的东西,没有见红,才算放了心。 当他抬起眼帘,看到陆偲满脸红晕,羞赧中依稀夹杂着几丝甜蜜,他微微一怔,整颗心瞬间柔软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倾过身去,在陆偲腮边一吻,嘴唇触碰到的皮肤分外温热,仿佛在他那素来浑厚的声音里也染上了温情:“为什么要给我?” 陆偲茫然地歪着头 ,稍后才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是问,为什么要主动把自己给他。 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不希望那一夜的记忆给陆英捷留下后遗症,甚至成为两人之间的阴影,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场全新的美好体验,取代原来那份不好的记忆。但如果把立场反过来,让他来上的话,意义总归不太一样了,所以…… 这些原因就算他不明说,他相信陆英捷也能够猜到两三分。而既然陆英捷要这么问……那他就偏偏不说。 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咂咂舌道:“因为你比我高比我壮,要是我对你那么做,那种画面想象起来就挺奇怪的。更何况,万一我不小心弄痛弄伤了你,你一个不高兴把我吊起来暴打一顿怎么办?” “……” 乍一看见陆英捷的手扬起来,陆偲立刻抱头:“不要再打头了啊!” 陆英捷扶了扶额,然后再次伸出手,只是将陆偲的手从头上拉下来,吻上他的眉心:“谢谢你。” 陆偲骤然无言,半晌慢慢地笑起来:“很多事情我也谢谢你,所以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陆英捷唇边终于也现出笑意,并肩坐到陆偲旁边,背靠在浴缸壁上,一手环住他的肩膀搂过来,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陆偲靠过去不到半分钟就开始犯困。理论上来说,很多男人都会有这种事后困。 见他闭着眼睛打瞌睡,陆英捷没有再出声打搅,拿起毛巾给他擦身体,擦着擦着,他便开始发出呻|吟似的哼哼,整个人阵阵扭动,越来越朝陆英捷这边挤,相邻的两条腿紧紧挨在一起,索性双腿一夹,把他的腿夹住了,还有意无意似的把胯部在他腿上蹭了蹭。 感觉到某个明显已经半硬的东西,陆英捷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擦身擦得太仔细的错,还是陆偲的身体本来就太敏感。 他低头看去,陆偲枕着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个翘首以盼的角度,双唇没有完全闭合,唇缝间还能看得见若隐若现的粉红舌尖,活脱脱一副在等着人亲吻的模样。 于是陆英捷就真的吻了,用舌头把陆偲的牙关撬得更开,直接伸进去品尝那诱人的舌尖。 这会儿陆偲其实有六七分醒,就是不愿睁开眼睛,对于这个吻懒洋洋地回应着,下身还在对方腿上不停蹭啊蹭,把自己蹭得越来越硬。 ——这小子,就是个磨人精! 连陆英捷都被他蹭硬了,低咒一声,探到他的…………。忽然他浑身一震,喉咙里溢出变了调的声音,那个刚刚被觅到的地方从此就成了重点攻击对象。 一波又一波的刺激仿佛从不断电,那种快感在痛苦与愉悦的边缘上下浮动,连每条血管里都在颤栗。陆偲突然翻身趴了过去,两手撑在浴缸边的大理石上,似乎想要爬到外面去。 陆英捷怎么容许他逃离,一手搂住他的腰,从他身后覆盖上去,安抚般地亲吻着他的颈肩,另一只手继续回去在他体内开拓领地,低声耳语:“小偲,可以吗?” 其实陆偲早已兴起,回过头,略显涣散的目光斜睨而来,眼梢还泛滥着殷红如血的春情,梦呓般地喃喃:“进来……进来吧……” 陆英捷呼吸一滞,腰部肌肉猛地胀起,充满令人窒息的力量感,一下子就………。 陆偲登时一颤,发出几声难以承受似的闷哼。随后陆英捷便放缓了节奏,继续深入,……。 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狂野的酣畅淋漓,这次陆英捷的动作显得比较温和,基本维持在同一个节奏,……,又或者……,弄得陆偲更是六神无主七荤八素,简直分不清今夕何年。 也许是状态尚未从前次的狂野中恢复过来,起初陆偲还有点不适应这种新节奏,好几次想开口叫对方快点快点,不过再后来他就渐渐从中得趣。 如果说狂野会令人疯狂,那么温柔则是叫人沉迷。 他的双手扒在浴缸边上,一度高高拱起的腰线塌陷了下去,似乎整个人都陷入失重的状态里,只能放任自己一次次随着性|交的律动而摇摇晃晃。 这只浴缸的水是永远不会装满的,水位积到一定的高度就会从小孔中排出,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两个男人这么折腾,一泼泼水花飞溅出去,地面上都被弄得水迹淋淋,一片狼藉。 当再度被陆英捷突破最敏感的防线,陆偲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哥……” 陆英捷忽然慢了一下,凑到他耳边:“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略显暗哑的男性嗓音充斥了陆偲的耳朵,让他脑子里除了这句话以外什么都不剩,就像受到催眠似的,张口又叫了一次:“哥……” 陆英捷亲吻着他的耳垂,继续要求:“乖,再多叫几次。” “哥……唔啊……哥……” 随着陆偲一声声的呼唤,陆英捷的动作越来越快越剧烈,凝视着陆偲的目光却越发柔情似水。 那天夜里陆偲也曾经这样呼唤他,那是在极端痛苦的状态下,本能般想要向他求助。今天陆偲或许也有向他求助的意思,但却不是因为痛苦——至少不完全是。 他的手掌紧贴在陆偲胸前,感觉到那充满活力的急促心跳,他合上眼,低下头,在陆偲后颈最突出的一截骨关节上吻了下去,那个吻轻柔到近乎虔诚。 小偲,不论当你痛苦还是快乐,都尽管叫我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li>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的福利终于发下来了,够丰厚了不? 河蟹号:【godblessbrother】 进不去博客的同学请留邮箱^^ ps:博客大巴今晚卡卡卡卡得半死,发布日志近一个小时都没发上去。 大家如果点开网页却看不着本章,那估计是作者还在与博客作战…… 总之密码先留这儿吧,实在等不起了otz 第68章 满月酒席完全散场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安娜和梅凌坐上打道回府的车子,先前安娜在席间喝了些酒,身上有点发热,于是打开车窗让凉风吹吹。 酒意微醺的时候总想来根烟,她从包里把烟找出来,打火机却怎么都找不着,她头也不抬地随手拍拍身边人的胳膊:“借个火。” 说完了才想起什么,正打算向司机借火,却看见梅凌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只打火机来。 “你不是不抽烟吗?”这么质疑着,安娜把打火机接过来,试着打了一下,确实能打着火,看来还真不是什么特意做成打火机外形的奇怪玩具。 可是一个从来不抽烟的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打火机?难道这打火机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得不说她着实明察秋毫,当她在打火机的侧边找到了那两行字之后,便挑起眉瞄向梅凌,语气里有一半已经是笃定:“这是今天在商场遇上的那个人送给你的吧?” 梅凌没有作答,望着车窗外的夜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在他脸上,光影不断变幻,却丝毫不能改善那冷若冰霜的表情。 安娜点起烟深吸一口,悠悠然地吐出几个烟圈,把打火机递过去:“还给你。” 梅凌看都不看,直接回道:“不需要了,你拿去用吧。” “不要了?” 安娜那描画精致的眉毛挑得几乎竖了起来,“噢,我的亲亲小宝贝儿,难道你就这样认输了吗?” “……”梅凌的眼角微微抽搐一下,“没意义的事情不值得我再浪费时间。” 安娜充满“同情”地望着他:“你就是认输了。” 梅凌蓦地闭上眼,牙关紧咬起来,半晌才松开,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闸门大开,倾泻而出,冲垮了他脸上漠然的表情,猛地一拳砸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该死的!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是在耍我?他居然敢这么耍我?他以为他算什么东西,可以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安娜安静地听到这里,插嘴问了句:“他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意味着什么?” 梅凌蹙起眉头,不耐烦地反问,“他不就是我的东西吗?” 安娜追问:“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呢?” 梅凌一怔,被问住了。 安娜抽了口烟,涂着名贵甲油的手指夹着烟的样子极其漂亮,那是一种与男性截然不同的气场,只听她不疾不徐地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吗?” 梅凌思忖片刻,虽然有些纠结无法释然,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安娜:“跟他分开之后你会想他吗?” 梅凌:“有时会。” 当他在工作中基本都是心无旁骛,而工作之外,大概每天会想到几次吧。 “你喜欢跟他做|爱吗?” 安娜口无遮拦地问着,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听张晚说不久前你终于献出了第一次,对象就是这个人?” ……张助理,你好样的! 梅凌吸了口气,用沉默代替回答。 其实也就是默认了。 安娜低笑几声,仿佛在感叹——这可真不容易啊! “你会为了他生气、失落,甚至愤恨吗?” 再次听到安娜的问题接踵而来,梅凌怔了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一直在被她牵着走,简直没完没了,干脆问了回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安娜耸耸肩,“我只想确认你对他的爱有多深。” 梅凌脸色丕变,好像被人当胸一记重击,连心跳都停了几秒:“谁说我爱他?!” 安娜把他从头到脚缓缓打量,那目光极其细致,比起x光大概也不遑多让,最后她说:“你真的不用说了。” 就是这样一种“我们都明白的”的口气,说完还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 梅凌极力克制地做了几轮深呼吸,断然否决,“这根本不可能。” 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浑身上下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爱的?” 安娜说:“他的长相不错啊,身材也还可以吧。” 梅凌还真的反驳不了,半天才硬生生地挤出一句:“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所以呢?” 安娜不以为然地笑笑,“工作狂有你一个不就够了吗?不然你赚那么多钱给谁花喔?” 梅凌的脸色越发黑如锅底,十指攥得太紧,几乎从骨头里挤压出一股钝痛:“他随便爬上别人的床,而且那人还是他的哥哥,他简直就……就是个无耻背德的贱货。” 安娜当即啪啪鼓掌:“哇哦,难得听你讲脏话,传说中的因爱生恨可真是至理名言哪。” 梅凌嘴半张,却迟迟没能吐出任何言语,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够了,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可惜安娜没有让他如愿,锲而不舍地问:“说心里话,你真的相信他对你完全没有丝毫爱意吗?” 梅凌一愣,冲口而出:“我不信。” 刚说完又是一愣,别过头转向窗外,冷冰冰道,“他爱不爱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也是。” 安娜表示赞同,“他爱不爱你的确不重要,只要你爱他那就努力争取就是了。” “……” 梅凌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瞪向安娜,“你到底闹够没有?你听好,第一,我不爱他;第二,他已经有了正式的情人,难道你真想叫我去跟别人争抢?” 安娜吊起眉梢:“你不是说他本来就属于你吗?” 梅凌骤然语塞,胸口猝不及防地痛了起来,就好像心脏外面原本封着一层蜡作为自我防护,直到现在,这层蜡瞬间被那句话敲得粉碎,无数尖针把心脏包围,一遍遍刺个不停。 是啊,这人本来不就属于他的吗 ?为什么还会从他身边溜走?而且还是跟那个男人走,上次在酒店就是因为这家伙把人截走,这次又是…… 说什么永远支持他,喜欢他,都是空话而已吗?是不是在对方眼中,他从来就不是“梅凌”这个人,而只是一枚符号,一种象征?否则的话,他究竟算什么?在一起相处的那么多次,又算什么? 很奇怪吧?不该是这样的吧?明明那人一直那么乖巧,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了呢?而他呢,就这样被背叛了吗?就这样被…… 痛,真的很痛,太痛太痛了。 梅凌颓然倒在座椅靠背上,一手揪住衣襟,眉宇间的褶皱似乎已经被深深地刻了上去,再也无计可消除。 安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如果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安娜的眼睛与梅凌很有几分相似,眼瞳也是同种色系,而她的瞳色比梅凌还要浅些。 此刻这双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了一抹怜惜。 在电影荧幕上,梅凌也曾经营造过沧桑伤感的形象,然而真正在现实中看见这样的他,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安娜闭了闭眼,嘴角微微一勾,说:“其实跟别人抢东西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想当初你父亲追求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男友了,他不还是照样追在我屁股后面,甚至还甘愿当我的地下男友?” 听到这话,梅凌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过去:“你脚踏两条船?” “这算什么?最多的时候我有过五条船呢。”安娜一摊手,刚好五根手指。 梅凌:“……”这么风流彪悍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让他还能说什么呢? 安娜:“说起来还多亏了你父亲不惜放□段,最后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成功把我娶到手,要不然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你呢?” 梅凌:“但你们不还是离婚了?” 安娜:“哦,那是我们的夫妻缘分到了尽头,只能顺应天意啰。再说我现在偶尔也跟他见见面,比起原来当夫妻的时候还感觉更有意思哦。” “……” 梅凌彻底沉默了,不论是父母的事,还是他自己的事,他都已经无话可说。 他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夜景越是五光十色,越衬得他的面色宛若死灰。 肩膀忽然被人拍拍,他回过头,只见安娜拿着那只打火机朝他晃了晃,甩手往窗外一扔。 “你疯了?!” 梅凌的表情短短数秒变换了好几次,如果此刻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安娜,大概已经出现了好几种死法——虽然严格来说每个人只能死一次。 他猛地咬牙,“停车!”这两个字是对司机说的。 车子很快停靠在路边,梅凌重重推开车门,下车沿原路找回去,仔仔细细,简直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放过,却始终找不到想找的东西。 蓦然发现有个下水道,梅凌心中一沉。 下水道的盖子上有许多缝隙,缝隙之间的宽度完全足以让打火机那么大的东西掉落下去。 假如真是这样怎么办?叫人把这地方挖开吗?就算跳下去找,又有没有可能找得到? 心越来越沉,就像有万吨重的石头绑在上面,身体都支撑不住这股重量,慢慢蹲了下去。 这时候,安娜的红色高跟鞋停在他面前,伸手朝他眼皮底下打了个响指:“嘿,我的小宝贝儿,看看妈咪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 苍白的皮肤,阴戾的眼神,抬起头来,活脱脱就是一只刚从地底爬出的魔鬼。 可即使是魔鬼,这下也错愕了,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的手左右摇晃,手里还拿着一只十分眼熟的打火机。 怎么会…… 她当时根本就没把打火机扔掉!好个障眼法,她这些小把戏真是越耍越高明了! 梅凌霍地站起来,一把夺走安娜手里的东西,什么都没说,转身往车子走去,大步流星,仿佛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踏出火花——恼怒的火花。 安娜踩着细长的鞋跟不急不忙地走在他身后,如果现在他回头一看,恐怕会更加火大,因为她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不过,那其实并非取笑的意思,至多是有一点点得意和感慨。 看,人最重要的东西,有时候并不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而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她说:“我常年都在世界各地到处跑,一年也难得见你几次,怎么能留下任何的不完美呢?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给我看到一个没有烦恼苦闷、没有后悔无助的宝贝儿子,好吗?” 梅凌的脚步慢了下来,渐渐停住。 从前每次她说出“宝贝”这称呼总是带着揶揄的意味,这次却不同。 梅凌转过身,看着她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两双相似的眼眸彼此对视,久久,终于从他口中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也最困难的字——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邮箱均已发送,日志也终于发布成功了(抹一把辛酸泪,居然逼得我换了个浏览器才搞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志有字数限制,每次发全文总会被“神隐”掉一部分,所以分成了上下两段,密码都是一样的哦^^ 第69章 这天陆偲接到沈晋瑜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查清楚了,那张照片传到山庄的事果然是秦秋的杰作。 沈晋瑜还给了陆偲一个地点,告知他,如果明天有空的话,不妨去跟秦秋见见面,亲自谈谈。 陆偲思前想后,的确有必要与秦秋当面谈谈,能不能谈拢是一回事,反正试试再说。 虽然他已经尽量避免与那些人打交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意料之外的情况有时偏偏就是会发生。要不那张照片又是怎么来的呢? 而像秦秋这样的定时炸弹,如果可以,还是拆除掉比较好吧。 陆偲也想过要不要找陆英捷帮忙,但又考虑到陆英捷的事情那么忙,而且这段时间来自家人的压力已经很令他焦头烂额,还是先不要麻烦他了。 说来说去,秦秋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角色,陆偲相信自己足够应付。万一应付不来,那就再拜托陆英捷出面吧。 真论战斗力,陆偲确实不用把秦秋放在眼里。谨慎起见,他还特地买了电击棒揣在身上,如有必要,他也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这样,陆偲只身赴会,地点是在一家高级娱乐会所。 他敲开包厢的大门,出乎意料,开门的人是小纪。 “你到啦,进来吧进来吧。”多日不见,小纪的态度还挺热情,上回见面时不欢而散的经历似乎从未发生过。 严格说来,小纪和陆偲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矛盾冲突,虽然小纪拍的那张照片曾经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但小纪对他本人其实没恶意。 反过来,陆偲对小纪也没什么感觉,不喜欢不讨厌,充其量就是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他随意点点头,走进门里,放眼一看居然有十几二十来号人。 顿时大惑不解。 不是让他来找秦秋面谈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那个姓沈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陆偲皱起眉头,视线四下搜寻沈晋瑜的身影。 在大厅正中央有一张长桌,此时秦秋坐在桌子左边,而沈晋瑜就站在秦秋身旁。 陆偲质疑的眼神瞪了过去,沈晋瑜只是微笑,完全看不出任何意思。 没来由地,陆偲心里涌起不对劲的预感。 结果倒是秦秋首先开口:“我们陆少爷终于姗姗来迟了啊,坐吧。”右手一摊,向陆偲示意桌对面的座位。 这张长桌总共只有两副座位,一副是秦秋在坐,一副位于他正对面,乍看上去倒真有些像是谈判现场。 难道他真打算在这里谈判?可是用得着这么多观众? 陆偲犹豫少顷,迈脚走了过去。 反正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掉头就走。至于这些人究竟有没有什么花样,先看着办吧。 归根结底,身后背着“陆家”这么大一块招牌,足够让陆偲有恃无恐。 他刚在桌边落座,只见秦秋露齿一笑,那样子几乎有些天真无邪,说:“现在我们就来赌一场吧。” “赌一场?”陆偲茫然,“什么赌一场?” “赌博啊,不是你从前的最大爱好之一吗?”说到“爱好”两个字,秦秋不无嘲讽。 陆偲整个莫名其妙:“赌博?谁要赌博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赌博?” “今天我生日,晋哥帮我开了这场赌局,我是寿星,我可以自行选择赌局的对手——就是你了,陆偲。” 说到这里,秦秋再次笑起来,明显精心修理过的漂亮眉毛也挑了起来,“该不会你是不敢跟我赌吧?” 从头到尾,他仍是跟从前一个样,处处与陆偲不对盘,甚至越发趾高气扬。 在某种意义上,陆偲还真有点佩服他。要是换做自己,曾经企图暗算别人,结果却因为旁人的介入而吃瘪逃走,事后再次见到这个人,怎么也得尴尬一下吧? 话说回来,赌博这种事,误人误己误终生,陆偲从来都未曾想过参与,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但对秦秋他就懒得解释这么多了,回道:“我不可能跟你赌博,有话就直说吧。” 秦秋说:“你不觉得比起动动嘴皮子,干脆赌一场来得更爽利吗?” 至此,陆偲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就不想跟他好好谈话,赌博才是真正目的。 当时沈晋瑜跟秦秋究竟是怎么说的? 陆偲向沈晋瑜瞪去,后者始终面不改色,脸上那平静的微笑就如水面,轻轻淡淡,任凭你眼刀霍霍,始终掠水无痕。 尤其是再搭配上秦秋此时的模样,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简直如同一尊保护神,正是因为有对方的庇佑,秦秋才能如此趾高气扬。 这两个人,果然才是一丘之貉啊。 陆偲不禁自嘲,竟然把秦秋的事交给沈晋瑜来办,这不是自讨没趣吗?不过这事本身也就是沈晋瑜自作主张,怪只怪自己思虑不周,着实是……too young too simple。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冷冷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当今天白来一趟吧! 他往外走去,却被两个一时叫不出名字的男人拦在前面,嬉皮笑脸地劝他别这么急着走,先玩玩再说嘛。 陆偲有些诧异,虽说这群人都是典型的狐朋狗友,却也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什么——郑某人暂且除外,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真被秦沈那边收买了吗? “只听过逼娼,没听过逼赌的。” 陆偲坚持道,“我说不赌就不赌,你们谁也别想……” 骤然一句话打断了他:“你希望明天看到新闻上报导某家疗养院被夷为平地吗?” 听起来就像一句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话,与现状全然不相干,现场也没人能听得懂。 唯独一人例外。 陆偲猛地转过身,震惊的目光在沈晋瑜脸上凝固。 ——这家伙!居然在威胁我吗?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噢,是啊,他有什么不敢的?他的父亲杀过那么多人,在他体内想必也流动着恶魔的血统吧? 双拳攥得死紧,有那么一刻差点忍不住冲上去把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然而最终还是放开了拳头,回到桌边,重新坐进座位里。   ;看来今天这场是非赌不可了,不管结果如何,总之,假如这些人敢对他怎么样,除非把他弄死,否则的话,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在,必定叫他们付出百倍代价…… “怎么赌?”陆偲问。 在陆偲和秦秋的中间位置,有个人站在桌边,即为荷官。他递给陆偲一张纸条,并将赌局进行了简单说明。 这种赌局不同于外界常见的赌局,名叫“大顺赌局”。 从前有这么一个人,被大家称为六爷,十分嗜赌且善赌,各种各样的赌法都玩过,后来干脆自创了一种赌局,就是这所谓的大顺赌局。 赌法上,可以由玩家自选,扑克、麻将,甚至摇色子都行。 赌局不重过程,只追求结果,所以通常都是一局定输赢。而赌注总共有六种,赢家可以在其中选择一种让输家履行。 现在这六个赌注就写在陆偲手中的纸条上。 第一条:让输家出钱,只要是与六有关的数额,从六元到六亿(前提是拿得出来的话)都行; 第二条:让输家在身上刺六个字; 第三条:让输家在一个与六有关(比如六小时六天六周)的时段内禁止某种行为…… 这条内容令陆偲心里一动,假如他赢了,是不是能叫秦秋从今往后六百年都别再来招惹他? 他把剩下三条赌注看完,都是跟六有关的东西。 这么看起来,所有赌注均可大可小,大的只要不太过分也就不会致命,而小的则完全可以作为捉弄人的恶作剧。 ——果然是有钱人的无聊游戏啊。 当陆偲把纸条放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聚集过来,也许是为了保留一点赌局的神秘感,他们没有靠得太近,却也足够把赌桌以及桌边的人包围起来。 陆偲无视他们,对荷官颔首道:“可以了,开始吧。” 荷官把一副全新的扑克当众拆封,开始洗牌。 陆偲看着荷官流畅娴熟的动作,忽而想到,万一这个荷官也是跟秦沈一伙的,在扑克上动手脚怎么办? 于是举手要求:“让我来洗牌吧。” “为什么要让你来洗?”秦秋立即插嘴,“假如你是想作弊呢?” 陆偲心说这可真是贼喊做贼,皮笑肉不笑地嘲弄回去:“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赌局,毫无准备,我能用什么作弊?像孙悟空那样拔根毛就能变出牌来吗?” 秦秋被噎住了,一时无可反驳,抬头向沈晋瑜望去。沈晋瑜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荷官,然后荷官就把扑克交到了陆偲手里。 陆偲仔细检查扑克,貌似是没问题,反复把牌洗了好几轮才还给荷官。 因为是一局定输赢,中途不需要玩家跟注加注之类的,所以荷官把扑克在桌上铺开一溜,让两人直接从中选取五张牌,由他一张一张拣出来放在两人面前,其中四张明牌是公开的,最后一张底牌留作悬念,留待玩家自己揭开。 相继出现的牌面分别是,秦秋【红桃6】,陆偲【黑桃a】,秦秋【红桃8】,陆偲【红桃a】,秦秋【红桃5】,陆偲【梅花7】,秦秋【红桃7】,陆偲【梅花a】。 最后一张底牌尚未揭露。 陆偲细看牌面之后,陡然一惊。 秦秋那边的牌,从小到大不就刚好是红桃5678吗? 即便陆偲从不赌博,最基本的一些规则还是懂的。比如说,牌面最大就是同花顺,假如秦秋的底牌是红桃4或红桃9,那么就算他的底牌是方片a都毫无作用。 何况他刚才已经看过底牌,是黑桃2。 他紧紧盯着秦秋,只见秦秋把底牌的一角揭开瞄了一眼,旋即放下,朝陆偲看过来,嘴角缓缓挑起,仿佛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稳操胜券般的笑容。 陆偲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糟了,看来那张牌果真是红桃4或9! 这就意味着,他输了? 不,不会的!哪可能这么巧?会不会有猫腻?难道还是荷官作弊了吗? 他瞪向荷官,后者一脸轻松自若,嘴里还在嚼着口香糖,压根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现在要质问也还早了点,陆偲暂时沉住气,先把自己的底牌揭开,摊在桌上,然后等着秦秋揭牌。 秦秋却不着急,反而先问了句:“听说你跟男人搞的事情被你家里知道了?” 听到他居然提起这件事,陆偲面色一黑:“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想问问——” 秦秋托着下巴,貌似非常好奇地望着陆偲,“从全世界最恐同的人,变成了全世界最可怜的同志之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 是他,是他,果然是他! 自己的生活一度被这小子搅得天翻地覆,而他现在还要来大放阙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该死的,他凭什么?他究竟是图什么?! 陆偲狠狠瞪着秦秋,秦秋也毫不避让地回视着陆偲,似乎极力做出更有气势的样子,可惜眼底总有些光芒闪烁不定,也许是因为实在太阴暗,根本见不得光。 看到这一幕,陆偲蓦然记起那天在停车场发生的事。 电光火石间,一些当时想不明白的东西,这下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吗…… 他站起来,敞开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棉质v领衣。他单手撑在桌面上,缓缓弯下腰,随着身体不断压低,那宽大的领口吊了下来。 毫无预兆地,他撩唇一笑,那个笑极尽明媚,几乎有些刻意的温柔。 整个气氛隐隐微妙,连沈晋瑜也饶有兴味似的眯起了眼帘。 只有秦秋的脸色阵阵发青,僵直地坐在那里,听着陆偲从容反问回来:“你告诉我,我哪里可怜?” 说着,陆偲细心观察秦秋的眼神,果不其然捕捉到了一丝愤恨与……嫉妒。 他直起腰,把刚才滑落的留海捋到头顶,再次一笑——这个笑里更多的是讥讽,还夹杂着某种无奈,似乎淡得难以察觉,偏偏就是能让你察觉到。 “人都是因为自己比不上 ,所以才会嫉妒。你的嫉妒已经差点导致我毁了容,那么我和你相比,到底是谁更需要可怜?” 嫉妒,毁容……这两个词眼就像两块小石子,在许多人的心中激起了浪花。 秦秋的脸色已经难看之极,就好像老电影里面的僵尸,惨绿中透着灰白。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陆偲大概已经被他吸成干尸,更或者被尸毒彻底化成了一滩黑水吧。 他忽地站起来,起身之猛差点把身后的椅子撞翻,他拿起那张最后的底牌,往桌上“啪”的一拍。 牌面揭开,陆偲定睛一瞧。 红桃9! “看样子你很为自己跟男人搞而自豪啊,是吧?” 秦秋充满恶毒的声音传进陆偲耳中,“那好啊,我就送你六个男人,让他们好好陪你玩玩吧!” 六赌注的最后一条,赢家可以指定输家跟六个人做某件事。 ——六个男人,玩玩? 陆偲浑身瞬间汗湿,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那所谓的玩玩是怎么个玩法,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吧?至于男人,这里有这么多,随手指指就能挑出六个…… 秦秋这小子,居然敢?! 这些人,难道真敢…… 陆偲无法置信,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又听秦秋说:“哦对了,这么有纪念价值的事件,怎么能不用录像保存下来呢?” “你!” 陆偲双眼睚眦欲裂,牙齿咬得像要生生崩断,半晌猛地迸出一句,“你做弊,是不是?!” 秦秋那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陆少爷,愿赌服输的常识你总该有吧。” 陆偲懵了懵:“我根本不想赌,是你们逼我……” “只有逼娼的,没有逼赌的,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秦秋说,由于眉毛挑得过高,整张脸看上去也略显可笑。 映在陆偲眼中就成了无比可恨。 “你……” 刚发出一个字,骤然被人打断:“喂喂,那不是两个6吗?” 说话的是在旁边观战的人,他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开始七嘴八舌。 “对哦,那就凑不成同花顺啦。” “靠了,我还以为真是同花顺呢,原来搞错了啊。” “这都能搞混,也太扯了吧?” …… 听到这些谈论,陆偲和秦秋不由错愕,再次细看桌上的牌面,脸色同时变了。 陆偲这边是又惊又喜,原来他刚刚以为是红桃9的那张底牌,其实是方片6!可能因为一开始在他脑子里已经先入为主,再加上9和6看着太像,当时他仓促地扫了一眼,直接就认错了。 ——还好,还好只是认错了! 秦秋那边则是又惊又怒,完全无法理解,之前他翻底牌的时候明明看到的是红桃9,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方片6? “这不可能!” 他失声尖叫,向荷官瞪了过去,“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会不会发牌啊?” 荷官满脸无辜地耸耸肩。 见他没有任何解释,秦秋愤愤磨牙,一拍桌子站起来,扭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这肯定是搞错了,这根本就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小秋。”沈晋瑜摇头,仿佛在示意秦秋不要胡闹。 秦秋瞬时哑然,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不能闹?难道他真的输了?他怎么会输呢?明明应该是他赢的啊! 这个人说过,一定会让荷官给他发到必胜的牌,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输! 今天这一切,原本就是沈晋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啊! 没错,他这所谓的礼物就是陆偲。今天他要彻底毁了陆偲,让陆偲从此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一切都该很顺利才对,可为什么现在却…… 耳中忽然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这么说,是我赢了对吧?” 秦秋呼吸一窒,猛地扭头,桌对面,陆偲站在那里,看上去格外平静,说:“那我现在可以提出我的要求了?既然你想送六个男人给我,我当然也不能亏待你,就把这六个人还给你,请你好好享用吧。” 顿了顿,仿佛突然记起什么,“哦,还有,到时候拍下的录像我也会送你一份,你就拿去珍藏吧。等到老了以后再翻出来,看看自己当年是何等风流神勇,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是不是?” 说起来,把人丢给一群人j□j,还把视频拍摄下来,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恶毒手段哪。 既然对方曾经打算这么对待他,那他又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 要不是情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扭转,现在他又会怎么样?秦秋难道会同情他,会放过他吗?肯定不会,对吧? 所以说啊,一来,他不是圣母,以德报怨的境界离他太遥远;二来,这么一份特殊的视频录像,正好可以拿来要挟秦秋,以后再也不准去招惹他,否则就把录像公诸于众。 瞧,还一石二鸟了呢! 可叹秦秋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狠狠倒打一耙,小脸先是刷白,再是铁青,紧接着涨红,到最后几乎变成一种狰狞可怖的紫红色,连毛细血管都爆开了似的。 “你——你休想!” 他指着陆偲的鼻子叫嚷起来,“你这该死的,一定是你搞了鬼!是不是你在洗牌的时候做了手脚?肯定是你!我是不会输的,全都怪你!” 他越说越认为是这么回事,更加气急败坏,作势要朝那个罪魁祸首冲去,却被身旁的沈晋瑜搂住腰,递了一杯水给他,劝道:“冷静一下,喝点水吧。” 听着这个人的声音,秦秋的情绪才稍稍安定。他被沈晋瑜喂着喝了几口水,发热的脑袋也冷静少许,再次瞪向陆偲,堂而皇之地要求:“这次不算,我们重新再来!” 陆偲顿时被逗笑了,尽管只是嗤笑:“你觉得这可能吗?如果刚才是我输了,说要重来一次,你会不会同意?” 说到这里,越 发讥诮,“既然这么输不起,那又何必非要赌呢?难怪常言道,赌品如人品啊。” “你!你给我去死吧!” 秦秋一下子七窍生烟,刚刚喝到肚子里的水仿佛都沸腾了,又想冲上去,却仍是被沈晋瑜拉住。 “晋哥!” 他大眼瞪着沈晋瑜,手指着陆偲,“你看看他啊,他怎么敢这样?!他简直……” “小秋。” 沈晋瑜截过话,与秦秋激动的嘶叫相比,他的声音显得平淡极了,近乎漫不经心地说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秦秋张口结舌。 什么?他刚刚听到什么?愿、赌、服、输?这个人居然叫他认输? 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他根本就不会输……不该输的啊! 他反复摇头,拒绝接受现实:“晋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呃?” 突如其来地,一阵晕眩袭击大脑,浑身力气瞬间抽空,双手垂死挣扎般胡乱挥舞几下,当沈晋瑜放开了搂在他腰上的胳膊,他就再也无力支撑自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仰面躺在地板上,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他现在的感觉就如同坐在过山车上,视野不断晃动,连吊灯都好像变成无数个,没完没了地飞掠而过。 好不容易他才勉强把眼珠转动,视线中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就站在附近。 那是谁?哦,是他,是他…… 秦秋艰难地伸出手抓去,在他的位置只能抓住那人的裤脚:“晋……哥……我……怎……” 我怎么了?这是他如今最想知道的,也是唯一能考虑到的问题。 看到他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在场其他人先是讶异,随即想起他刚刚喝了什么东西,于是心照不宣地向沈晋瑜看去。 沈晋瑜伫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脚底下的人,没有只字片语。 “晋哥……” 秦秋还弄不清状况,只觉得无比惶恐,拼尽全力紧紧捉住这个人的裤脚,“救……救我……” 翻来覆去地哀求着,始终得不到回应,他眼中希冀的光芒渐渐黯了下去,手上的力气也不断流失,终于松开。 为什么?直到最后他还是想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 也许还有很多人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一时间谁都问不出口。 沈晋瑜也不打算解释,只向陆偲问道:“你确定你提出的赌注就是刚才说的那样?” 陆偲愣了一下,越发感觉这人十分古怪,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点点头。 沈晋瑜的目光缓缓扫视其他男人们,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胜负已分,赢家也已经发话,该怎么做,现在就可以怎么做了。 何需再浪费时间呢? 于是,很快就有几个人走上前,把昏昏沉沉的秦秋从地上捞了起来。 秦秋一向爱玩,自身条件也比较出众,有事没事还喜欢挑逗挑逗别人,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偏偏又不给别人得手,再加上有沈晋瑜在…… 不过现在连沈晋瑜都这么说了,那些原本就对秦秋有心思而又一直未能得手的人,总算能放开手脚大大方方地玩了。 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不对吗?都是骨灰级的玩家,谁还玩不起呢? 在被抱进房间的过程中,秦秋还一直唤着沈晋瑜,大概只是无意识。 沈晋瑜置若罔闻站在原地,对陆偲说:“要摄像的话还是你自己来吧,总好过被别人拍了到处传播。” 陆偲想了想,的确,如果那种录像被别人搞出了太多份,他自己手里的这份就不稀罕,拿去威胁秦秋也不够分量了。 于是他也跟着去到房间,只见大床上躺了三个人,另外几人坐在床边上,一边观赏一边抽烟还一边聊天。 陆偲心里顿时涌起阵阵不适的感觉。 这些人,还真做得出来!果然衣冠禽兽,毫无人伦道德可言。 这么混乱不堪的生活方式,他恐怕永远都不能看得惯吧。喔,其实他也不需要看惯,反正他迟早要跟这群人彻底绝交,目前只不过是……利用一下而已。 不多时,秦秋就被脱光了衣服,被一人压着亲亲啃啃,还有另一人在他身上到处摸索,动作充满情|色。 先前秦秋被沈晋瑜喂的水里下了药,那种药物除了致晕以外,还带有催情成分。这会儿他已经开始兴起,不再向谁谁谁求助,扭动着身体哼哼起来,似乎有些痛苦,因为他得到的舒服还不够多,他还想要更多更舒服…… 见此情形,陆偲无语。 作为一个过来人,其实陆偲原本还是觉得秦秋有那么一咪咪可怜——虽然他半点都不同情,现在看来纯属多余。 说到底,这小子本就罪有应得,不是吗?再说他以前的私生活也未必干净到哪儿去。 算了,正事要紧,陆偲拿出手机开拍。 他在这边拍,那边的几个人不会不知情,却满不在乎,除了偶尔朝他看两眼,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 没准以前他们就这么玩过?事后应该还要把他们的脸打上马赛克之类的吧…… 眼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越来越活色生香,陆偲的神色也越来越怪异,倒不是害羞,更不是蠢蠢欲动,纯粹觉得不自在。还想自我催眠说这是在gv拍摄现场,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可……群p什么的,对他而言还是太重口味了。 囧着脸把头一撇,刚好沈晋瑜就在旁边,陆偲不假思索地说:“你来帮我拍?我还是出去好了。” 沈晋瑜微微一笑:“不好。” “……” 陆偲别无他法,走到靠墙处的沙发边,把手机搁在茶几上,调整角度对准床上的画面,让手机自行工作,而他就可以出去回避。 他的打算被沈晋瑜看了出来,状似提醒地问:“如果你出去之后这些人拿自己的手机拍呢?” 陆偲:“……” 实在无可奈何,最后一屁股在沙发里坐下,闭上眼睛,默念起唐诗三百首。 >什么春【眠】不觉晓啊,什么【床】前明月光啊,什么白【日】依山尽啊,什么千山【鸟】飞绝啊…… 这种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很快就宣告惨败。 陆偲懊恼地叹了口气,睁开眼,床上的情景映入眼帘。 ——嗬!这是3p还是4p呢?一个人在秦秋身前,两个人在他身后,难不成是双龙…… 陆偲打了个冷战,立刻撇开视线,却发现沈晋瑜也坐到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抱怀,一手撑着下巴,看上去分外悠闲。 此时此刻,床上的情形就在他眼前上演。而他的神情,说自然也自然,说微妙也有点微妙,尤其在这种状况下,越是自然反而越显得微妙…… 陆偲不由问了句:“你有什么感觉吗?” 沈晋瑜斜睨他一眼,眉梢轻挑:“你有感觉了?” 陆偲一愣,旋即满脸黑线:“我说的不是那种感觉!我是说你心理上……你跟秦秋不是关系很亲密吗?现在他这样……”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啊? 他的意思沈晋瑜已经领会,沉默几秒,朝他勾勾食指。 陆偲被好奇心驱使着凑了过去,只听沈晋瑜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没告诉过你,秦秋的相貌和生我的那个女人很像吧?” 陆偲双目圆睁:“你……” 秦秋和沈晋瑜的生母相貌很像?所以呢,这又能说明什么? 所以,秦秋长得比较男生女相; 所以,沈母想必也是个大美人; 所以,沈晋瑜之所以和秦秋来往甚密,原因就是秦秋这张脸…… ——我勒个去!这叫什么情况?恋母情结?难道就因为从小失去了母亲,所以这么缺乏母爱吗? 面对着陆偲诡异至极的眼神,沈晋瑜无谓地笑了笑,说:“我只是好奇,一个跟她这么相像的人,我宠着他,惯着他,把他当做宝贝捧在手心里,然后再把他重重摔在地上,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陆偲:“……” ——我错了,你不是恋母,你是真恨你母亲啊! 就算当年是她有错在先,可她已经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了代价,还不够吗? 陆偲努力思索半天,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思维模式。 不谈沈母,单说秦秋这边,沈晋瑜如此大费周章,先把人高高捧上天,再狠狠丢进深渊,对他来说仅仅只是出于一种好奇? 其实他根本就当做玩游戏吧!在这场游戏里,他既是玩家,也是设计师,同时更是幕后**oss…… 真正的游戏还有胜败输赢,而他的游戏里又能得到什么收获?论乐趣,不过如此而已;论意义,更是无从谈起。 “你真变态。”这就是陆偲目前最大的感想,与其说沈晋瑜的脑回路不正常,不如说他的人格从根本上就有问题。 这时,有人从床那边走过来,明显是刚刚完事,衣服还没穿回去,整个赤身**,胯间的玩意随着走动而左右摇晃,上面甚至还能看到几坨白白的东西…… 他过来是为了从茶几上拿水喝,喝完了又看看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最后视线落在陆偲脸上,嘴角一咧道:“你不来玩玩?” “不用了。”陆偲面部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几下,“我没兴趣。” 陆偲已经这么答复,那人却充耳不闻,一只脚从茶几的对面跨过来,弯下腰,双手按在陆偲脑袋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引诱似的徐徐凑近:“嘿,还是一起来玩玩吧,坐在这里干看着多无聊,我保证让你玩得特别开心……” 陆偲沉着脸,在考虑是要呵斥对方滚开,还是直接一拳把人揍飞,忽然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那只手的主人——沈晋瑜说:“你们玩你们的,他要玩的话我陪他就行了。” 听到这话,那人看看沈晋瑜,又看看陆偲,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几遍,变得暧昧起来。他从陆偲面前退开,没再多说,只留下一记“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便回到床边跟其他人聊天顺便继续看(床)戏去了。 一场闹剧虽然是不了了之,但也已经令陆偲不胜其烦。 他还得在这鬼地方呆多久?还会有几个人来邀他去“玩”? 陆偲想了想,视频的话,其实不需要从头拍到尾,只要拍到一些清晰的重点画面就足够了。 他索性把手机收起来,对其他人撂下几句【让他们玩的开心,但是禁止拍摄】之类的话,就离开了房间。 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假如那些人违反了他的嘱咐,那他再另想办法搞定秦秋的事吧。 事后证明这些人还算听话,当然也可能只是一心取乐,没兴趣搞什么拍摄,总之秦秋这个人,从此与陆偲井水不犯河水了。 第70章 当陆偲回到大厅的时候,之前那些人都还在,并已经各自玩了起来,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见到陆偲以及跟在他后面的沈晋瑜一同出来,有人问道:“这么快?里面完事了吗?” 沈晋瑜回答:“还没有,我先送陆偲走。” 陆偲瞟了沈晋瑜一眼,心说我几时要你送了? 不过他的确打算离开,也懒得多说什么。 其他人还想劝陆偲留下来玩玩,却被他直接无视,也就不再纠缠。 直到走出了会所大门,陆偲才说:“你不用再送我了,我自己走。” 沈晋瑜说:“其实我也打算离开,一起去停车场吧。” 陆偲于是无话可说。 走向停车场的途中,陆偲一路思考着,从开始到现在,一切发展得太匆促,其实有些事情他还应该问问清楚:“如果刚才是我输了,会怎么样?” 这个人会怎么样?其他人又会怎么样?是不是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就是他了? “你不会输。”沈晋瑜只回了这样一句。 陆偲怔了怔,心中的猜测得以确定。 果然,全都是沈晋瑜计划好的,是他安排了今天的赌局,也是他让荷官在牌上做了手脚。 从一开始,输家就注定是另一个人。 照这么说,沈晋瑜是在帮他?如果这场游戏只是针对秦秋的话,没必要把他也卷进来吧,并且结果还使他受益。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 没等他说完,沈晋瑜就接过话:“现在我已经没有脚踏两条船的嫌疑,你可以重新考虑跟我在一起的可行性了吗?” “……”所以这家伙的根本目的就是在于他? 陆偲可真是“受宠若惊”,一脸客气到疏离的表情,“不好意思,这是两码事。” 就算今天沈晋瑜的确帮了他一次,可如果凭此就想让他以身相许,那还差得太远了点。再说这种帮忙的方式本身也够让人无语。 心思微转,唇边滑过冷笑:“何况你今天能为了新欢抛弃旧爱,明天你也同样会这么做。” 听到这种论点,沈晋瑜抬手在眉心处按了按,仿佛有点无奈又好笑的样子,然后他放下手,回道:“第一,秦秋不是我的旧‘爱’。第二,如果你现在有正在交往的男友,那么应该担心被抛弃的人是我才对。” 陆偲错愕。 正在交往的男友?是指陆英捷? 不,不对,陆英捷和他的事,外人并不知晓,所以沈晋瑜指的应该是自己所知的,譬如曾经在酒店跟他过夜的人,以及那张照片上的人——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沈晋瑜大概以为是同一个。 话说回来,什么叫“应该担心被抛弃的人是我才对”? “什么意思?” 陆偲皱起眉盯着沈晋瑜,露出一种很奇妙的眼神,有着怀疑,有着不屑,有着讥诮,似乎还有着一点点戏谑,“难道你还想给我当小三?” 沈晋瑜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其实只有你情我愿,又有什么一二三四五?” ……尼玛还一二三四五哪!那要不要上山打老虎啊?! 陆偲投以白眼:“脱线!” 说来说去,不就是当作游戏而已?跟这种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偲掉头就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云震打来的,说是今晚会在vulcan酒店参加宴席,事后可以与陆偲见个面。 上回陆偲见到云震的时候还是跟着陆寅一道,当时还半推半就地认了个干爹。距离现在已经有段时日了,陆偲的确想念那个温柔体贴的云叔……却也隐约有点忌惮那个深沉强势地说着“我自私,所以我要你”的司令大人。 但不管怎么样,他没有办法拒绝云震的要求,只能应允。 陆偲一边讲电话一边走路,结束通话时正好走到自己车边。刚拿出车钥匙,蓦地感觉不对劲,一回头,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沈晋瑜站在那里,悄无声息,简直活像个背后灵,连声音听上去也幽森森的:“男人?” 这话问的当然不是指陆偲本人,而是刚才跟他通电话的人。 陆偲惊魂甫定,吼道:“你他妈没见过男人啊?!” “你的男人?”沈晋瑜再次问道,比刚才多了两个字。 陆偲一怔,满口待发的炮弹瞬间哑火。 他的男人?某种意义上,好像真的可以这么说……至少曾经可以? 看着他的犹豫不定,沈晋瑜无声地笑了笑,似乎已经了然于心。 等到陆偲回过神来,就发现一只手在朝他接近,他正打算将其拍开,紧接着却又是一只手伸过来,双手配合,开始帮他扣起外套的扣子。 陆偲满腹疑惑,一时间竟忘了动作,就这样看着沈晋瑜把扣子一颗颗全部扣好,抬起眼帘,恰好与他直直对上了眼,然后,面不改色地说:“祝你今晚过得愉快。” “……”这家伙究竟什么意思? 陆偲越发莫名其妙,眼神近乎审视,然而不管他怎么看,那双桃花眼连眨都不眨,沉静目光穿过薄薄的眼镜片透出来,倒是很有种温文尔雅的味道,结合今天这身简约而不失精典的米色西服,好一副知书达理的精英范儿。 ——衣冠禽兽,果然名副其实! 陆偲嘴角一撇:“放心,我一定愉快。”至少比跟你在一起愉快。 他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引擎,驱车离开。 开出了十几米左右,他不经意地往后视镜瞄了一眼,发现沈晋瑜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个方向,仿佛在目送他离去。 假如沈晋瑜是他的什么人,而他现在要去跟另一个关系暧昧的男人见面,这副情景可就太狗血了。 不过,沈晋瑜并不是他的什么人,所以他也没必要有任何感觉……偏偏他还真觉得有点不舒服,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只能认为,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给他添堵吧。   ;皱了皱眉,正准备收回视线,忽然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沈晋瑜的后方。 那两人都戴着小丑头套,身材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手里拿着一只比棒球棍还粗的大棒子,朝沈晋瑜小跑过去,很快就来到他身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棒子,作势要朝他头顶砸下去。 陆偲大吃一惊,猛踩刹车,车还没停稳就急忙推开门跳下车。 “小心!”尖利的喊声在停车场里回荡。 ——迟了。 还是迟了。 就在他话音方落的下一秒,那人手中的棒子重重地砸了下去! ……哎? 陆偲奔跑的脚步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只见那一棒子砸在沈晋瑜头上,沈晋瑜的头没有怎么样,反而是棒子被弹了起来,还隐约发出“噗”的闷响。 沈晋瑜转过头,身后那两人一把扯掉头套,原来是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异口同声地叫道:“表舅!” 陆偲:“……”what!the!**?! “你们怎么在这里?”沈晋瑜问。 “刚刚在同学家玩,妈妈来接我们了,马上就到。”那个胖子说完,挥了挥手里的棒子——那是一根气球棒。 他旁边的瘦子接话:“表舅你在这里干嘛?” “我也准备走了。” 沈晋瑜现在没心思跟这两个小鬼闲扯,“去找你们的妈妈,我还有事。” 于是两个小鬼乖乖走开,沈晋瑜则向陆偲大步走去。 陆偲呆站在原地,宛如石化,假如用透镜照进他皮肤底下,将会看到那一根根神经都在疯狂抽搐。 沈晋瑜来到他面前,什么也不说,抱住他就吻了下去。 陆偲瞬间回神,立刻挣扎,然而两只胳膊都被对方紧紧搂住,固定在身体两侧,基本动不了。 正准备用脚踹,沈晋瑜却已经结束这个吻,说:“你紧张我是不是?” 不知道世上有几个人曾经从沈晋瑜的语气中听到过迫切,反正陆偲是头一次。 数排黑线在他脑门上纵横交错,最后挤出了一个“#”字。 难怪这家伙好端端地发神经,原来就为了这事! “不是!你别自作多情!” “是吗?” 话虽这样问,沈晋瑜却明显没把陆偲的否认放在心上,定定凝视着他,目光越发地灼热起来,“真可惜当时没用相机拍下你的反应。” 那个反应,真是叫人毕生难忘啊…… 陆偲简直无力吐槽。 自己的反应,他自己当然看不到,但他坚信沈晋瑜肯定是小题大做。 好歹他也是个有人性、有良知的正常人,亲眼目睹那样的惨剧(虽然事实证明只是恶作剧)发生,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事实上他当时根本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就那样冲了出来。 至于所谓的紧张……紧张或许有,但那只是因为事件本身,与沈晋瑜本人无关,也绝不可能有关! 总而言之他只想说——拜托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好吗? 就在这时,他看见沈晋瑜笑了一下,笑得很轻很浅,却有别于往常那些漫不经心的、似是而非的笑容,连眼角也翘了起来,弯弯如新月,显示出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 其实这个笑容很简单,许多人说简单就是美好,而美好的东西往往让人不忍去破坏,除非是某些心理扭曲的变态。 对啊,这家伙的角色定位明明就是个大变态,笑成这样绝逼是出戏了吧?! 陆偲愈加烦躁不已,用力瞪向沈晋瑜,那眼神像是随时可能朝他的鼻子咬上一口:“你还不快放开我?” 沈晋瑜恍若未闻,甚至还抬起头在陆偲额上亲了亲。 陆偲简直抓狂,这么久的挣扎终于取得了成效,右手从桎梏中挣脱出来,握拳就要砸过去,却听见: “有时候我觉得你不是陆偲,而是另一个人。” 拳头乍然顿住,喉咙几度收缩,不由自主般地发出了声音:“什么人?” “我不知道。” 沈晋瑜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陆偲眼底,直接烙印在灵魂上,“那感觉不是熟悉,也不陌生,只是——好像就是你。” “……” 这回答还能更坑爹吗?什么叫好像就是他?到底什么是他?他就是什么? 陆偲突然有深深的挫败感,无法再容忍自己在这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他把另一只手也抽出来,双手在对方胸前使劲一推,推得两个人都后退了半步。 不再废话半句,陆偲转身就走。回到车上,刚把安全带系好,目光又无巧不巧地掠过了后视镜。 沈晋瑜依然站在原地,举起手挥了挥,就像知道陆偲在看。 陆偲的眼皮突突跳了几下,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仍是忍不住比了个中指,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第71章 傍晚时分,陆偲到达酒店,在餐厅饱餐一顿,再在办公室里来回散步消化消化,然后一边看工作上的资料,一边等待云震的联络。 八点多,云震打来电话,得知陆偲在办公室,便让他等着,自己上来找他。 几分钟后云震就到了,直接推门而入。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室内空气流通,当云震把门推开的时候,一阵气流呼地卷了过去,掀起他的黑色风衣下摆,当真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这件风衣的式样看起来像军服款,但更多了一些时尚设计感,内敛而不失大气,不知多么适合云震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等陆偲从惊艳中回过神,赶紧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朝云震走去:“云叔。” 云震微微一笑:“不叫干爹?” 陆偲顿时囧了,想起上次分别之际,他被陆寅半逼半逗着说了声“干爹再见”。 他挠挠头:“如果你希望我叫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顿了顿,故意用黏糊糊的语调喊道,“干爹~” 云震含笑的唇角陷得更深,大步来到陆偲面前,双臂一抱,吻了下去。 陆偲错愕地挣扎几下,很快就放弃了抵挡。 反正抵抗也是没有用的,何况……好吧,何况他也不讨厌云震对他这样做。 ——其实不仅仅只是不讨厌而已吧。 虽然他和云震来往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那种感觉就好像已经非常熟悉,说是一见如故或许还不至于,只是,人和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仿佛不知不觉发生,自然而然便走到这一步。 被吻得晕晕乎乎的陆偲,任由云震牵着走到沙发边,摁住肩膀坐了下去,继而听见一句:“最近跟英捷怎么样?” “……” 一个刚刚跟你接吻的人,紧接着又问你跟现任情人怎么样,你认为你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陆偲干咳两声:“还好,还好。”停了一下,自己也不明原因地补充道,“他对我很好。” 云震颔首:“嗯,我知道。” 陆偲的手握在他手里,被他稍稍使劲捏了捏,仿佛传达出某种讯息,温暖而有力,“如果他对你不好,别忘了告诉我。” “告诉你?” 陆偲汗笑,“难道你帮我主持公道?” 云震轻轻挑起浓眉:“干爹帮儿子主持公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陆偲:“……”如果你在亲我之前说这话大概会更有说服力吧! 陆偲抬手擦了一把虚汗,果断转开话题,“那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唔,你和你儿子……我是说你那个亲生儿子,一切都还好吗?” “不错,他不久前刚拿了个摄影方面的奖。”这样说着,云震嘴角带出了笑容,虽然非常浅淡,但是在那一刻,陆偲真的觉得在这个笑容里看到了一种父亲的光辉。 那种光辉看在陆偲眼中是那么夺目,以至于他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胸口先是收缩再是膨胀,泛起阵阵热流,热得近乎有点灼伤般的刺痛。 陆偲自己也无法形容这份感受,它来得突兀,去得却异常缓慢,如同抽丝一般离开躯体,他终于在脸上挤出笑容,故作轻快地赞叹道:“哇,这么厉害,看来他确实是很有这方面的天分嘛。” 云震捏捏他的鼻子,说:“嗯,也因为这事,最近他和两位老人闹了些矛盾。” 陆偲记得,那孩子的外公外婆都是医生,一直也希望外孙将来能走上医学道路,现在孩子却突然搞起了什么摄影,二老会心生不满也是必然的。 “那现在就该轮到你出场啦!” 陆偲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云震的大腿,“这种时候你儿子是最需要你的,懂吧?” 云震颇给陆偲面子地点点头,忽然问:“那你什么时候最需要我?” “……”怎么又绕回到他头上来了? 陆偲眼珠子一转,反问:“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最需要你?” 云震缓缓地笑起来:“这个时候。” 便是低头一吻,身体也倾压过去,直接把陆偲压倒在沙发里。 与此同时,解开他的腰带,撕下拉链,扒下内裤,握住腿间的东西——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流畅无比,就像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越到后来,越感觉到陆偲挣扎得更厉害,云震从他唇上撤离,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同一张大网,柔软却不可抗拒地洒下来:“真的这么排斥我?” “不,不是。” 陆偲赶快地否认了,“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 “觉得对不起你哥?”云震接话。 陆偲越发尴尬,也只能诚实地点了点头。 诧异也好,气恼也好,这些表情在云震脸上统统找不到,他只是说:“假如他并不介意呢?” “呃?” 陆偲张大嘴巴,“他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云震说:“他会的。” “啊?” 陆偲的嘴巴张得更大,“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云震一锤定音。 从头到尾,他的态度并不蛮横,也不轻浮,仿佛本来就这么理所当然。 他再次吻住陆偲那张还来不及闭上的嘴,从舌尖侵略到舌根,连牙床都没有放过,甚至几度伸向喉咙,如同模拟深度口x时的进进出出,彼此交缠的唾液也变得越发湿热,情|色到了一种极致。 此刻陆偲的要害还掌握在云震手中,修长灵活的手指悄然开始动作,………,那动作堪称温柔,却把人挑逗得直欲尖叫发狂。 陆偲实实在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抵抗如此美妙强烈的感觉,怎么才能逃得出那尊大佛的五指山? 尤其是,在他的脑子里,对于刚刚云震所说的话,一方面仍有些不敢置信,一方面却又不自觉地开始相信。 假如陆英捷真的不会介意……哦不,不不不,就算别人不介意,也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吧?这样难道不是太花心,甚至太淫|乱了吗? 然而…… 到底是他的身体太敏感,还是从前世就一直得不到滋润、干枯太久的心灵原本就这么饥渴? 他在对方身下无望地扭动着,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想挣扎逃脱,还是想要……想要索求更多。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起码响了十几秒钟以后,陆偲才从混沌中辨识出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可他现在又哪有心思去理会呢? 云震自然更不理会,把陆偲的衣摆高高撩起,但见他的胸膛正在急促地起伏着,两粒红殷殷的小东西点缀在那片蜜色的肌肤上,简直像蛋糕上的樱桃,诱惑着人去采摘去品尝。 当胸前……的瞬间,陆偲脑际轰然一响,如同焰火绽放开来,漫天火光溅洒而下,把人彻底淹没在那无边的绚烂里,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等到他稍稍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机居然还在响。 对方接连打了几次?该不会是什么紧急电话吧? 陆偲勉强把理智从九霄云外拖了回来,干巴巴道:“等等,等等云叔,让我接个电话……” “你接吧。”云震说归说,该做的事情还是照做不误。 陆偲别无他法,只得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先看看来电号码再说。 然而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浑身一个激灵,连自己本来在做什么都忘记了,就这样瞪着手机茫然失神。 那个名字是,梅凌。 那天在商场里,他与梅凌彻底摊了牌,打从心里来讲,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能够与自己最向往最喜欢的偶像私下接触,这样的机会谁愿意放弃呢?更别提他们俩后来的相处也正渐入佳境,尤其是在床上……呵呵,对肉|欲念念不忘始终是男人的本性啊。 但同时他更加清楚明白,他必须与梅凌做个了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否则对陆英捷太不公平。或许对梅凌本人也不太公平。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梅凌的反应会那么大,令他措手不及,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事后他回忆起梅凌当时的言行,都还会有些心悸,再联想到更早以前两人在一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也无法解释这些心悸和失落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所以这段日子他都尽量避免想起梅凌,相信只要时间久了,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不论是他这边,还是梅凌那边。 被他拒绝,甚至背叛,以梅凌的心高气傲,肯定不会再来跟他纠缠不清了,不对吗? 谁知道现在却…… 他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电话怎么办,期间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一次,紧接着又再次响起。 持续不懈的电话铃声,不仅很吵,也让云震察觉到不对劲。 见陆偲只是对着手机发呆,云震把手机夺了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他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地说:“梅凌?这名字很熟悉,不会真是众所周知的那个人吧?” 果不其然,陆偲点点头,证实了云震的想法。 云震没有追究其他,只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陆偲迟疑着,小声嘟哝:“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就这么一句话,再加上他异样的态度,已经足够让云震看出些许端倪。 短暂的思量后,云震接通电话,把听筒放到耳边:“你好。” 陆偲吓了一大跳,想把手机抢回来,伸出去的手却顿在半空,又慢慢垂落下去。 云震的声音跟他截然不同,两个字就足以让人听出来。更何况他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云震帮他接电话或许反而更好…… 好吧,说是他太依赖云震也好,或者干脆就当他是鸵鸟也好,总之他觉得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与其硬着头皮去搞,不如交给可靠的司令大人吧。当初在陆英捷的事情上这个人不也帮了很多忙吗?呃,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 电波的另一端,梅凌听见那两个字,马上质问:“你是谁?”顿了顿,“又是你?你是他哥?” 云震:“我是他干爹。” 梅凌:“……” 一阵寂静后,听筒中再度传出梅凌那质感独特的声音,比平常明显低沉了几分,“请你让陆偲接电话。” “稍等。”云震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到沙发上,就在距离陆偲的脑袋不远处。 陆偲愕然地扭头一看,屏幕上显示还在通话中,便明白了云震的意图,立即又摇头又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想接电话。 云震捉住他挥舞中的双手,唇角微勾,浅色的眼眸看上去清澈而温柔,似乎在说——孩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然后就吻了下去。 陆偲双目圆睁,猛地挣扎几下,又倏忽停住。 那该死的手机离得太近,动静稍大都有可能传到电话里去。 偏偏双手又被云震控制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僵着身体,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吻得仿佛浑然忘我,更加记不起电话还在那里。 在此过程中,不知何故,电话里也始终悄然无声。 直到一吻结束,陆偲面红耳赤,刚喘了两口粗气,就听见耳边响起一声:“陆偲?” 陆偲:“……嗯。” 一种情|欲的沙哑在他的声音里蒙上了杂质,不过因为他音量很低,完全被电波中细微的杂音掩盖过去。 “你在哪里?” 当梅凌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陆偲遭到两根手指………。 陆偲立时浑身绷紧,……,想把异物硬生生地挤出去。 结果当然是以失败告终。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答话:“在酒店。” 由于问与答之间漫长的间隔,以及刻意压抑的语气,这几个字竟给人深沉莫测的感觉。 梅凌那边沉默几秒,说:“你不要走。” “什……” 体内的手指忽然画了个圈,陆偲牙关一紧差点咬到舌头,“什么?” 梅凌说:“你就留在那里,不要走。” “你……” 陆偲想再问清楚他什么意思,却只听见两个字: “等我。” 电话就此挂断。 云震骤然凑近,鼻尖几乎抵上陆偲那张茫然的脸:“他说要你等他,你等不等?” 说话时,云震的指尖在………动作,很轻,轻得像搔痒一般;却又异常刺激,刺激得陆偲头皮发麻浑身打颤,简直有种在被严刑逼供的错觉。 “不……” 陆偲嘶声低吟,紧紧扣住云震的肩膀,也许是想叫这个人不要再这么折磨他,也或许是在回答对方的问题。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分裂为二,心理上为了梅凌的事而郁闷烦恼,身体上却被云震逗弄得几欲发狂。 他无助地摇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下意识般答了一句:“我不想见他……” “是不想,还是不敢想?”云震放进了第三根手指,………,如同是某种行为的高度仿真。 陆偲不由自主地把头颅后仰,脖颈随之高高拱起,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好像在咽口水,连声音听上去也湿答答的:“不想……也不敢想……” 云震眯着深邃的眼:“如果你不打算见他,有很多办法可以避开,不是吗?” 那几根手指………,陆偲几乎快要尖叫起来,最终却只发出了一种小兽呜咽般的哼鸣:“不……不……” ——这是他身体上的状况。 而心理上,他还在考虑着,云震说的没错,他有很多办法可以避开梅凌,可他真的要这么做吗?难道他真能忍心让梅凌白跑一趟?更主要的是,梅凌究竟会跟他说些什么呢? 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完全不在乎,甚至哪怕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即使陆偲什么都没说,云震依然觉察出他内心的犹豫不决。于是云震也不再说话,把他的内裤外裤一同剥了下去,解开自己的皮带,把…………。 “啊!”陆偲失声哀鸣。 虽然事先还算润滑过,扩张也不是没做,可毕竟都不够充分,………,把他整个人从尾椎正中央劈成两半。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痛楚了。 一滴泪水不期然地滑下眼角,也许有大半是痛出来的,还有小半是急出来的。 痛的方面就不必说了,至于急的方面则是——他到底是要见梅凌还是要避开?见该怎么见,避又该怎么避?真是急急急,急死啦…… 不过,再过一阵子,他终是把这些事尽数忘到脑后,全身全心只剩下云震带给他的各种感觉。 算起来,他跟云震已经很久没做过,虽说还不至于是久旱逢甘霖,但也确实很怀念,很充实,甚至像是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从他重生之后,或者说,两世以来,他初次尝到身体上的愉悦与心理上的满足——这两者完美结合的享受,就是云震带给他的。 如果说,梅凌是他生理上的初夜,陆英捷是他心理上的初恋,那么云震就是他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注定非比寻常。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做,还是先前那个小插曲的缘故,今天云震的做法似乎有些急切,乃至凶悍,重重………,陆偲只觉得被他一次次顶到肠、顶到胃、甚至顶到肺,简直喘不上气来,语无伦次:“唔!啊啊,不……云叔不要……” 云震在他胸尖一咬,就听见他的呻|吟接连变换几个调,直到最后一个调子也滑落下来,云震才说:“叫干爹。” 现在陆偲的脑子已经思考不了别的,云震说什么就是什么:“干爹,干爹……” 叫了几声,越叫越顺口,还乖觉地嘟嘟囔囔,“好干爹,饶了我吧……唔啊,给我,给我……” 云震埋首在他颈间,沿着那脖颈线条一路吻到他耳朵下面,问:“给你什么?” “给我,就给我……”陆偲自己也说不清楚,干脆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一条长腿勾挂在对方腰上,磨啊蹭啊,蹭啊磨啊。 这个小家伙,真是越发进步了啊—— 云震吸了口气,吻住陆偲还在喋喋不休的双唇,直到把彼此都吻得喘吁连连,暗哑道:“小玫瑰,干爹爱你好不好?” 陆偲无需思索也无暇思索,一个劲点头:“嗯!嗯啊啊……” 于是云震继续疼爱他,爱得淋漓尽致,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尽数灌注到他体内,促使他绽放出最鲜艳最绮丽的花儿来。 被反复摩擦的地方越来越热,几乎燃烧起来般,陆偲下身赤|裸着,上身衣服解开了却没脱掉,更是叫人热得不行。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热胀而爆炸的时候,云震的动作蓦然缓了下来,………,就像一只电动压力机持续不断地挤压挤压再挤压,最终将陆偲的汁液给压榨了出来。 那种美妙的酥麻感是从两腿之间开始,如同过电似的,一下子扩散到全身,整个时间也许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但却叫人回味无穷。 云震把………,起身离开沙发,走到办公桌前拿纸巾擦拭,而后拉上拉链,系好皮带,再拎着纸巾盒回到沙发处,侧躺在陆偲身边,用纸巾给他擦拭肚皮上的白浊,也都是他自己x出来的xx。 陆偲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还打了个哈欠,颇有躺平任服侍的架势。 肚皮处理完毕,接着就轮到后|庭。 当云震的手指………。 云震唇角一勾:“我的宝贝果然天赋异禀,就连刚刚做完都比处子还要紧。” 露骨到几近下流的话语把陆偲弄得有点害臊,嘀咕道:“好像你搞过很多处子似的……” 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说出来才发现心里似乎不大舒服,皱了皱眉,画蛇添足地补上一句,“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处了。” 云震亲吻他的额头:“也许你在跟我之前就不是处子,不过对我而言,你的确是我第一个男子。” “什么……” 过了好几秒钟,陆偲才反应过来,登时只觉得不可置信,“什么!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云震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以权谋私,看中了什么人就直接拐上床?” 陆偲暴汗:“呃,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想,你哪用得着以权谋私啊?” 咱们司令大人何许人也,单凭自身的魅力就完全足以让人俯首称臣了对吧? 陆偲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该怎么问,“我只是觉得……你不是gay吗?哦,应该说是双(性恋)吧?” 因为云震已经结过婚,还生了小孩,尽管他并不爱那个妻子,但在那之前他也曾经跟别的女人交往甚至谈婚论嫁,由此可以肯定,他至少有一半是直的。 那么:“难道你一直没发现自己是……”还有另一半是弯的? “的确较晚发现,但也有些年头了。” 云震用手指缓慢地梳理着陆偲的头发,似乎对那柔顺的触感爱不释手,“如果你问我有没有过觉得不错的男人,自然是有,但我从没有要跟他们亲近乃至上床的想法。” 陆偲不禁纳闷:“这是为什么?” “没必要。” 云震淡淡地说,“既然我是双,那么女人就可以了,无须为了尝鲜而去特地换口味。直到遇上你——” 陆偲等了一会儿,最后等不及地问:“遇上我怎么样?” 云震微笑,在他嘴角落下一吻:“就是这样了。” “……”还有比这更敷衍的回答吗?! 陆偲很不满意,却又不好意思再打破沙锅问到底。 人家已经爆了这么大一个猛料,难道还不够吗? ——够够够,太够啦!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对云震来说竟然是第一个。 原来自己也是他的第一个。 不自觉地捂住胸口,那里热烘烘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膨胀,一层一层扩散开来,最后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其实那种感觉有个非常简单直白的描述,叫做“心花怒放”。 不过眼下陆偲自己还没意识到,因为他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深深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 忽然想到什么:“那你第一次怎么那么老练……” 云震:“我不是有过女人吗?” 陆偲:“这能一样吗?” 云震:“异曲同工吧。” “……”陆偲真是被打败了。 云震被他那副表情逗笑,大手在他头顶轻轻揉搓几下,偶然起意地问:“那么你的第一个男人是谁?” 陆偲怔住,心情就像从高空猛然跌落,重重摔碎在地上。他紧抿着嘴,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终于张嘴吐出了一个名字。 “梅凌。”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号:【firstlovetoyou】 不去博客?ok,那就让邮箱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72章 今天晚上,《争锋》举办了盛大的杀青仪式。 《争锋》就是梅凌最新出演的那部古装电影,陆偲还曾经无心插柳,为电影主题曲写了词。 当时梅凌提出要用新歌换下原本的主题曲,虽然突兀,不过他拿来的这首歌也确实得到了包括导演在内的摄制组成员的一致赞同,所以这事倒也不算是梅凌独断独行的任性妄为。 杀青仪式上,群英荟萃,众星云集,那热热闹闹的排场,俨然已经预示了电影上映后热火朝天的票房。 金碧辉煌的大厅,衣香鬓影的人群,一眼看去简直宛若天宫的众神大会。 然而现场越是繁华,人群越是热闹,梅凌就越是感到……异常寂寞。 是的,寂寞,就这样一个词。 原本梅凌也从来不了解,直到某个寂静深夜,在他那张舒适如云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脑中瞬间闪过“如果现在把那个人抱在怀里就好”的念头,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寂寞就是这种感觉——渴望有人陪伴的感觉。即使这个人曾经背叛他。 从来没有人这样背叛他,从来没有,只有这个人…… 卑鄙、自私、无耻……这人的缺点随随便便就能列出一大堆,偏偏到最后都敌不过一个“想”字。 我想他。 梅凌问自己,为什么我别的谁都不想,独独就只想他?为什么我这么想他,而他却想跟我一刀两断? 安娜说,爱就要去努力争取,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不管经历什么过程,甚至连结果也不那么重要,总而言之,爱就是要做——当然此“做”非彼“做”,至少不完全是。 爱?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梅凌其实不大清楚,他只知道,他想把那人逮过来,用手铐铐在自己手上,不准他离开视线,不准他穿戴衣物,就这样每天干他干他干他,直到他跪下哀求自己再也不要让他离开为止。 好吧,坦白说,偶尔梅凌自己也会觉得,这种感情其实更像是恨吧。 无论安娜怎么说,他始终无法认为自己能够接受与别人共同分享陆偲,这种事光是想想就令他快要暴走了。 在他的定义中,陆偲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怎么能背着他跟别人乱来?尤其是一想到陆偲居然堂而皇之地告诉他说,自己跟别的男人上了床,每每就让他一口血堵在喉咙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实际上,他真的想过放弃,这样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就算硬抢回来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还等着再被背叛第二次,第三次…… 杀青仪式进行到中途,工作人员前来请梅凌上台唱歌。这是预定好的单元,梅凌身为主演兼歌者,将为大家演唱电影主题曲。 而当梅凌唱着的时候,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了那天的情形: 在那间空旷的音乐室,巨大的窗帘随风翻飞,窗边站着陆偲,静静地听他唱歌,是那样满脸的痴迷与惊喜,可爱得不得了,于是后来他就把人压在钢琴上狠狠疼爱…… 有些事情不能开始,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比如“想念”,比如“渴望”。 一曲唱毕,梅凌下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偲打电话。 起初只是想谈谈,明明白白把话谈清楚,然而一听到陆偲的声音,却发觉还是想亲眼见到他——必须要见到他,现在,立刻,马上! 于是要求陆偲在酒店等着,挂了电话,便独自一人悄然离场。 本来张晚应该是跟随在梅凌身边,这会儿可能去了卫生间或是有别的什么事,暂时不知所踪。梅凌没耐心等他回来,就给他发了语音简讯知会一声。 从杀青仪式的会场到vulcan酒店,路程遥远,约莫要耗费一个多钟头,这还是在不堵车的前提下。 开到半路的时候,梅凌又给陆偲打了电话,这次没有像之前那么难打,很快就被接通。 梅凌第一句就问:“你在哪里?” 陆偲说:“我?在酒店啊。” 梅凌松了口气,还在酒店就好,如果他偷偷溜掉……哼。 “你已经到了吗?”陆偲问。 梅凌:“还没有,我在路上,你再等一会儿。” 陆偲:“哦。” 此后一阵静默。 微小的电流声从听筒中传出,单调而枯燥,越发令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梅凌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捏紧、放松、又捏紧,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理由?” 陆偲:“什么理由?” 梅凌:“你怎么会跟那个人在一起?” “……” 短暂的沉默后,陆偲慢吞吞地回道,“他对我很好,他为我付出了很多,他真的……很喜欢我。” 梅凌呼吸一滞,冲口而出:“那我呢?” 陆偲反问:“你怎么?” “我对你不好吗?!” 梅凌几乎是口不择言地低吼道,“除你之外没有任何人上过我的床,难道我还不够喜欢你?” 闻言,陆偲似乎无语了一阵子,才说:“你对我没什么不好,不过你说的喜欢,跟我说的不是同一码事吧。” 梅凌眉心紧拧:“你什么意思?” 电话中,陆偲那边传来一声飘忽的叹息:“你只是喜欢跟我上床,不对吗?” “……” 刹那间,如同大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梅凌浑身冰寒彻骨,连骨髓都冻结了般。紧接着又迅速发热,热得仿佛可以把车里的氧气都燃烧起来。 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梅凌就像要把刹车生生踩断似的,狠命一脚踩了下去:“你说什么——?!” ※ ※ ※ ※ 夜色渐晚,云震要先离开,陆偲送他乘电梯一道下楼。 这会儿陆偲的心情无比复杂,整个人就像要精神分裂了。 一方面,刚刚与云震说的话、做的事,让他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极其满足; 另一方面,想到陆英捷,难免还是有些惭愧不安; 再一方面,想起梅凌,更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之前他向云震交代了有关梅凌的事,略过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之的内情,主要解释了两人的来往经过,以及上次摊牌的状况。 在陆偲的叙述当中,云震听出了些许端倪,只不过陆偲本人貌似还当局者迷。云震也没有特意点破,让他自己去想,想得通就通,想不通就罢了。 毕竟是他的私事,云震不可能桩桩件件都加以干涉。 再者,即便云震不介意有更多人来跟他一同呵护心爱的小玫瑰,却也不见得要把每个人都亲手推到陆偲身边吧,是不是? 酒店大门外,云震的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候着。 这边厢,两人刚刚走出电梯,陆偲的手机就响了。 仍是梅凌打来的,询问他在哪里,并让他再多等一会儿。 然后,梅凌问他要一个理由。 陆偲不太明白梅凌为什么这样问,依照内心的想法说了实话。结果不知怎的,梅凌听了忽然就很激动,继续质问他。 当听到那句“难道我还不够喜欢你?”的时候,陆偲的大脑停顿了一下,瞬间闪过了“难道他喜欢我?”的念头,但随即就被自我否定。 梅凌说只有他上过自己的床,这让陆偲想到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到梅凌的住所,当时是为了探病,在那里逗留几天,的确上过梅凌的床,而期间更是被梅凌一次次压在床上“治病”…… 陆偲想,梅凌大概是搞错了什么吧?所以他也直言道:“你说的喜欢跟我说的不是同一码事吧。” 梅凌问:“你什么意思?” 陆偲反问:“你只是喜欢跟我上床,不对吗?” 电话中死寂了几秒,骤然传来咆哮:“你说什么——?!” 这声咆哮着实够响亮,把陆偲吓了一跳,耳膜都差点被震麻,连忙把手机拿远了点。 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陆偲瞪着手机皱眉头,突然—— “砰!” 一声巨响,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那声响是那么巨大,整个手机都被震得打颤,连带陆偲的手也跟着颤动,一种莫名的战栗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集中到心脏,就像被一层保鲜膜裹紧了死劲拉扯,胸腔里越发窒闷,透不过气。 陆偲僵立在原地,一脸呆滞,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手机拿回耳边:“梅凌?梅凌?梅凌!” 无数次呼喊,始终得不到回应,听筒中只有阵阵模糊不清的杂音,陆偲试着从中寻找梅凌的呼吸声,一无所获。 出了什么事?刚刚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梅凌究竟怎么了?他在什么地方? 得去找到他,一定要去赶快找到他!此刻陆偲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匆匆迈脚往前走,却没留意到前方就是台阶,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栽倒。 万幸云震就在他旁边,及时伸手一捞,将他接到了自己怀里,问:“怎么了?” 听到云震的声音,陆偲才想起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对,还有这个人在啊! 他一把攥住对方的衣襟:“梅凌出事了,他好像出什么事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每说一句,他的手就攥得更紧,指关节简直像要断裂开来。 云震把他的手握住,沉着的话语传进他耳中:“你先别急,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看能不能让人追踪到他的信号所在地。” 陆偲立刻报出号码,低下头,看着仍然保持在通话状态的手机,上面还显示着梅凌的名字,陆偲的胸口却好像破开了一个大窟窿,猎猎寒风狂刮进来,呼啸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邮箱已发,请注意查收^^ 第73章 根据货车司机的描述,以及路口的电子警察也可以作证,当时是那辆轿车突然冲了出来,想闯红灯似的迅猛加速,让人根本闪躲不及。 于是张晚等人猜测,梅凌应该并不是故意闯红灯,而是误将油门踩成了刹车,才会酿出这场意外事故。 至于他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其他人暂时不得而知。 然而陆偲却不能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在跟梅凌通电话啊!是他令梅凌走神,也是他令梅凌情绪激动,是他……都是因为他! 现在时间,上午十点。 梅凌躺在病床上,那么安静,睡得像个不知人事的孩子。 他已经做过手术,主要是肋骨和右臂几处骨折,轻微脑震荡,这个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也不太重。 说来还得表扬一下梅天王的完美主义,对于座驾不单要求外形满意,安全性能也要顶尖。不然的话,在那样严重的车祸中,搞不好当场就已经车毁人亡。 从昨晚到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在病房里来来去去,而如今唯一留下的人,就是陆偲。 张晚身为梅凌的总助,有大堆事情需要处理。车祸的消息目前还没传出去,但这么大的事毕竟很难完全封锁,也用不着封锁,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公开。 总之,张晚暂时先严禁了一切未经允许的探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事务,无法在医院久留。 另外,昨晚云震在陆偲身边陪了许久,今天还得去军区,所以也先行离开了。 现下梅凌最需要的便是清静,本就不该让人打扰。陆偲能够留在这里,还是全靠张晚的特别通融。 在张晚离开之前,曾经与他进行了一番交谈。 “你喜欢梅凌吗?”张晚说话素来直截了当。 陆偲的回答也不拖泥带水:“喜欢。”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跟他分手?是喜新厌旧吗?”问着这么犀利刻薄的问题,张晚却始终面无表情,就如同一个机械警察在例行审问。 这更让陆偲有压迫感,干巴巴道:“没有,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喜欢其实……” “听着。” 张晚截话,“简而言之,如果你喜欢他,就好好留在他身边做你该做的事。如果你不喜欢他,现在就立刻离开。” 陆偲无言。 喜欢?这两个字他不敢再轻易乱说。 不喜欢?却更加说不出口,因为他不能离开,绝对不能。 最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不太明白……” 张晚问:“不明白什么?” 陆偲的视线转移到病床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困惑:“我不明白他……对他来说我不过就是床伴罢了,他又何苦……这样呢?” “床伴。” 张晚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掏出手机翻翻日历,然后报出一个时间,某年某月某日——“这天是你跟梅凌第一次上床对吗?” 陆偲瀑布汗:“是……大概是吧。”其实他怎么可能记得啊?开玩笑呢吧!这种事居然也做记录?! “嗯。” 张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也是他第一次与人上床。” “什么?”陆偲一时没听明白。 张晚继续说:“以前他有时也会跟别人去玩,而自从与你来往之后,他基本就再没跟那些人在私下里单独相处过了。” 当然,也不能说梅凌是为了给陆偲守清白而刻意为之,纯粹是已经毫无兴趣罢了。 听到这里,陆偲的脑子才渐渐转过弯来,彻底张口结舌。 他刚刚都听见了什么?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床伴之一。 第一且唯一的床伴。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吗? 反正陆偲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脑袋里一团乱麻,心里更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崩塌,仿佛被千军万马狂涌而过,满地狼藉溃不成军。 ——‘我对你不好吗?除你之外没有任何人上过我的床,难道我还不够喜欢你?’ 怎么会,居然是这样…… ※ ※ ※ ※ 从昨晚到现在,陆偲一直没合过眼,不疲倦是不可能的,却始终毫无睡意,因为脑子太乱,就像一只疯狂旋转的陀螺,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凝眸注视着睡在床上的人。这可能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端详这个人沉睡的模样。 从侧面看过去,这人的睫毛长得出奇,还那么浓密,漂亮得简直不真实。高挺的鼻梁就像是雕塑课上最标准的建模,一分都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双唇偏薄,却非常线条分明,可以轻易做出性感迷人的微笑。 这人真的是——这么说或许老套了点,反正陆偲还是认为,只有“完美”一词最适合用在梅凌身上。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与之相配呢? 反正肯定不会是咱这样的吧…… 倒不是陆偲妄自菲薄,他只是觉得,人不能没有自知之明。更主要的是,在他的概念当中,从一开始双方就不是处在同等的位置上,梅凌是他最景仰的大神,而他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侥幸被大神选中了作(床)伴,已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谁知道,这块馅饼貌似比他原以为的还要大得多得多,简直把他砸得晕头转向,找不着东南西北…… 时间转动,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陆偲饥肠辘辘,去医院食堂随意买了便当充饥,而后继续守在病床边。 时间不断流逝,一点,两点,三点,四点…… 陆偲去了一趟洗手间,刚回来,就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睛,他先是呆了呆,紧跟着大喜过望:“你醒了——!” 话刚出口,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唯恐惊扰了人,连忙压低嗓门:“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梅凌的视线在空气中漂浮着,缓慢地来到陆偲身上。也许是由于刚刚苏醒的缘故,梅凌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嗓子也很沙哑:“这是哪里?” 陆偲回答:“医院,这是医院。” “你在这里做什么?”梅凌接着问,似乎只是本能地产生疑问,完全无需经过思考。 陆偲说:“我在这里陪你。” 梅凌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陆偲蓦然呼吸一滞,略显气弱地说:“你发生了车祸……还记得吗?” 梅凌双眼眯了起来,慢慢闭上,仿佛在沉思,片刻后重新睁眼,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偲愣住,这句话不是刚刚才问过吗? “我在这里陪你啊。” “有必要吗?”梅凌冷冷道。 陆偲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过来,虽然梅凌问的是跟刚才相同的问题,意味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用力攥起拳头,似乎想紧紧握住什么,又似乎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手心里——从内心里挤出去。 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抢先一步,说:“反正我现在伤成这样,已经没办法拉你跟我上床,你还呆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用处,对吧?” 陆偲简直无颜以对。 车祸之前的那番对话,放到眼下的情形中,实在是……太绝了。 这个人到底是在嘲弄他,还是在嘲弄自己呢?或许都是吧。 他苦笑,摇摇头:“拜托你,不要再这样说……” 梅凌冷哼:“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算我错了,好不好?” 陆偲几乎是在求饶了,握住梅凌未受伤的那只手,“你现在要注意身体,平心静气,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好吗?” ——事情变得这么乱七八糟都是因为谁?! 梅凌气急攻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状况,身体一动就想坐起来,刹那间剧痛从四肢百骸袭击而来,倒抽一口凉气倒了回去。 陆偲见状紧张不已,问长问短:“你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紧?痛不痛?” 梅凌闭上眼睛充耳不闻,所有的意志力都被用来忍耐着疼痛煎熬,眉头越拧越紧,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松开。 他突然睁眼,眼中的小火苗扑簌簌地闪烁几下,旋即消隐了踪迹。 他定定看着陆偲,说:“让我吻你。” “啊?”陆偲瞠目结舌。 “你说我痛不痛?” 这个反问显然是针对陆偲刚才的询问,梅凌的表情很是不耐烦,“赶快让我亲一下。” 陆偲:“……”难道他长得真有这么像止痛片吗? 虽然说,上次梅凌生病的时候是有用他治病,最后也的确痊愈了……但这根本就没有科学依据好吗?况且这次的情况也不是一码事吧。 陆偲摸摸鼻子:“这个,还是叫医生来看看比较……” 话没说完,梅凌已经别过头去,声音里仿佛都带着一股寒透了心的凉气:“算了,反正痛不死人。” 陆偲简直抓耳挠腮,现在他还能怎么办?没办法是吧? 哎,那就妥协吧:“那,你想怎么亲?” 梅凌把头转了回来,朝陆偲勾勾食指:“过来。” 陆偲稍一犹豫,乖乖地凑了过去。当他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上,梅凌就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压下来,主动献吻般的送上双唇。 四唇相贴,梅凌并未深入亲吻,而是用唇瓣在陆偲唇上一点点地亲着、含着、啃弄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堪称怜惜,以至于让陆偲也莫名有些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 后来梅凌把他的脑袋轻轻扳转,让他的面颊贴着自己的面颊,耳语:“我不许你再离开我,知道了吗?” 声音回荡在耳边,竟是异样的蛊惑。 那一刻,就好像有无数小手在陆偲的心口疯狂地撕扯挠抓,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痒还是痛。 半晌他猛地一个激灵,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失控,急急忙忙地说:“我我我很久没洗脸了,我脸上很脏,我去洗个脸啊!”说着就直起身,火烧屁股似的向卫生间冲去。 梅凌望着那个狼狈的背影,微微弧度在唇角荡漾开来。 老实说,先前刚醒来那阵子,梅凌真的特别火大,简直想把某个白痴混账一脚踹飞,但在他付诸行动之前,他自己却被剧痛狠狠袭击,突然之间,就仿佛痛得清醒过来。 是啊,他这么痛,是为了什么?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就白白受了吗?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把人牢牢抓住? 他就是不信陆偲对他当真没有半点感情。 时间还有很多,他不应该操之过急,这次无论用什么手段,他一定要把陆偲抢回来。那些哥哥弟弟什么的,全都闪边去吧! 这个人本来就属于他,从始至终只属于他,谁也休想抢走…… 第74章 毕竟是受了伤,身体状态欠佳,梅凌醒来没一会儿就又睡了。 晚上,张晚来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梅凌再度醒转。 在这两人谈论正事的期间,陆偲的手机响了,是陆英捷打来的。 为了接这个电话,陆偲独自跑到阳台上回避。 陆英捷的第一句话就问陆偲在哪里。这种问题其实未必有何用意,只是最普通的日常问话而已。 陆偲却不由得迟疑。有些事情他固然可以暂时隐瞒,但如果将来被对方自己发现,反而会更难解释,还不如趁早坦白。 这么想着,他回答说:“在医院。” “医院?” 陆英捷的音量微微提高,“怎么了吗?” “我没事,是梅凌,他出了车祸。”陆偲老实交代。 陆英捷那边静默几秒,问道:“严不严重?” 陆偲说:“不算很严重,但也需要住院一阵子。” 客观来看,梅凌是陆偲非常喜爱的偶像,而且不管怎么说,好歹他们也曾经有过一段亲密关系,如今梅凌发生车祸,陆偲去探望他,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事。 然而直觉却告诉陆英捷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他单刀直入地问。 ——真不愧是英明神武的陆中校,对于敌情永远都这么敏锐。 陆偲叹了口气,郁闷道:“发生这次事故,有很大原因是在于我,因为当时是我在跟梅凌通电话……” 听到这里,陆英捷基本明白了。陆偲留在医院里不仅仅是出于私情,更是为了责任。 至于当时那两个人在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眼下不能和陆偲面对面地交流,终究不大方便,陆英捷暂且就先不问,只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事情总会好起来。”不论是梅凌车祸受伤的事,还是他们之间的那些事。 “嗯。”陆偲也但愿如此。 陆英捷:“你今晚回家吗?” 陆偲:“不知道,待会儿再看吧,他现在行动比较困难……” 听到最后这句,陆英捷就不语了,过了片刻,才叮嘱道:“那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太辛苦。” 听筒中传出的声音沉静若水,流入陆偲耳中,一路流淌到胸腔,阵阵暖意融入心窝,却又夹杂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他只能“嗯嗯”应着,还呆呆点头,全然忘了对方在电话那头根本看不到。 在这之后,电话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有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居然十分规律,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良久,陆英捷问:“想我了吗?” 陆偲不假思索:“想。” 怎会不想呢? 的的确确想过很多次,虽然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复杂心情,但这也正是因为他常常把这个人放在心上吧。 听到陆偲的回答,陆英捷低沉的声线中添了一分笑意:“嗯,最近我这里也很忙,过几天去找你。” 陆偲在电话这边也笑了起来:“好,我等你。” ※ ※ ※ ※ 等陆偲回到病房,梅凌和张晚已经谈完公事,齐齐朝陆偲看过来。 张晚问:“今晚你留在这里?” 陆偲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梅凌就替他回答:“当然。” 张晚说:“那就有劳你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好吧。”既然已经被赶鸭子上架,陆偲就懒得再费力往下跳了,反正他原本也有这个心理准备。 张晚离开后,陆偲坐进床边的椅子里,从床头柜上的果篮中拿了个苹果,准备削给梅凌吃。 梅凌状似随口地问:“你之前在阳台上跟谁讲电话?” 陆偲削苹果的手骤然一滑,差点被刀子割到手指。 他不想撒谎,但也不希望说出来的话会让梅凌生气,所以保持沉默。 其实他的沉默已经变相地说明了答案。 梅凌继续问:“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陆偲默默点头,祈祷梅凌能够就此打住。 偏偏天不遂人愿,梅凌还在追问:“他说了什么?” 陆偲没办法了,无奈开口:“没说什么。” 这算敷衍吗?梅凌挑起眉,眼中的不满渐渐凝聚成锐利异常的光芒:“要怎样你才肯跟他分手?” 陆偲被问得有点懵,来不及考虑太多,就那么实话实说:“我没有要跟他分手啊。” 梅凌的眉毛沉了下来,目光也一沉到底:“难道你还想坐享齐人之福?” 好一会儿陆偲才领会出这句话的深层含义,登时错愕不已,紧接着心口涌起窒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无法疏通,弄得他整个人都很不痛快。 说到底,陆英捷才是他的正牌男友吧?他跑来照顾一个跟自己有过暧昧关系的男人,陆英捷那边什么都没说,反倒梅凌这边要么就想催他们分手,要么就对他冷嘲热讽…… 越想越不痛快,忍不住就顶了回去:“如果你认为这算是福气,那你也去试试看哪!” 梅凌完美的面孔瞬间仿佛崩裂了一下,诧异地望着陆偲。 这小子,怎么突然强横起来,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转念一想,如今这阶段不能跟他来硬的,便说:“免了吧,有你这么一个已经让人够呛,要是再多来几个……哼。” 最后这声冷哼,散发出阴恻恻的寒意,又隐约带着自嘲。 陆偲立马气短下来,张了张嘴,终究默默低头,继续削苹果,削完了皮,把果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喂到梅凌嘴边,笑着说:“吃吧。” 看着那张明显在示好的笑脸,梅凌眼神一阵复杂,蓦然闭上眼,再睁开,而后张口,配合地吃掉了陆偲喂过来的东西。 当陆偲喂到第三块的时候,手指忽然被梅凌咬住了。 痛倒不怎么痛,但咬得还挺紧,陆偲不敢使劲往外拔。更要命的是,他的指尖好像碰到了梅凌的舌头,那湿湿热热的柔软触感,弄得他头皮发麻,连口齿都有点不利索:“松、松……松口。” 数秒后,梅凌松开牙关,改用手握住了那只手,在刚才被他咬出的牙印上摩挲着,缓缓说:“到了九十岁的时候,你说我还有没有牙齿能咬你?” 陆偲心头剧震,恍惚间也冒出莫名的疑问。 到了九十岁的时候,他还会像这样喂对方吃苹果吗? 仿佛小小的火种落在心间,瞬间形成燎原大火,急剧膨胀的热气要把胸口生生挤爆一般。 而梅凌那聚精会神的深邃目光,如同锯子从他的胸膛正中央切割下来,势要切开皮肉,拆掉肋骨,直到把里面的东西统统释放出来。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一旦放出来又会是什么后果? 陆偲忽然不敢去想,突兀地干笑几声,回道:“有,当然有,你们血族的牙齿最厉害了,寿命都至少有几百年呢。” “……”居然用冷笑话来蒙混过关,还真狡猾啊。 其实梅凌也只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地来了那么一句,而这却也让他意识到,或许确实可以考虑考虑长远的未来了吧。 于是他问:“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 陆偲怔了怔,那呆头呆脑的神情看上去分外无辜,“你很厉害,长得好看,自信满满,又才华横溢,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很强大,我非常羡慕你。” 梅凌挑眉:“就这样?” 陆偲沉默着,眼帘慢慢低垂下去。 其实他不是真的那么呆,就算有时候他很迟钝,但也有时候会敏锐一下,譬如眼下他已经察觉到,这个人大概是想跟他认真地谈一次话。 这也许将是自从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内心交流。 好吧,有些话的确应该说开了吧。 他重新抬起眼,郑重其事地开口:“其实在跟你实际接触过之后,我也发现你跟我想象中不那么一样,你的脾气不是太好,有些方面任性了点,不过还好也不算难哄,就是有时候喜欢欺负人……” 什么好哄难哄,你到底在哪里搞错了什么?梅凌心想,再说你以为我什么人都会欺负吗?一般人我根本连看都不看! “也许有很多事情是我自己太想当然了。” 陆偲接着说,语速渐渐慢下来,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拖住了,“我总以为你这么强大,这么完美,你无所不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打倒你,但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我忘记了你也是一个普通人,你也有七情六欲,你也会有烦恼,也会受伤会痛苦,我……” 明明是在说别人,他的嘴唇却也越来越苍白,仿佛被自己说出的东西反弹了回来。 他使劲抿了抿唇,从椅子里站起来,向着病床深深鞠躬:“对不起,是我糊里糊涂犯了很多错误,我不能再糊涂下去了,请你明确告诉我,你是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梅凌一阵哑然,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要说陆偲这个人,平常看起来简简单单可揉可捏,一旦认真卯起劲来,却也有够毅然决然。 既然这样—— “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做?”梅凌反问,紧紧盯着陆偲。 只见陆偲抬起头,表情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惊讶。 虽然在心里对答案早已经有所预料,但是亲耳听到的感受还是很不一样吧。 他直起身,脸上所有的表情就像被疾风刮走,只剩下一片茫然,答说:“我不知道。” “……” 要不是行动不便,梅凌真的很想一脚把陆偲踹到阳台上去,让他被冷风吹一晚,看他的脑子能不能清醒点。 “不知道你还问什么?为了自我满足吗?” 听到这样的指责,陆偲立刻摆动双手:“不是不是,我……我还要好好想想。” 说是这么说,可到底该怎么想,一时之间他也毫无头绪。 在他那样问出口之前,其实什么都没仔细考虑过,就是只想问个明白,必须得到确定的答案不可。 然后呢? 自我满足?陆偲默念着这四个字,明知道自己绝无这种意思,却也免不了有点心虚。 因为,就事实来看,他这边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满足了,也许是好奇心,也许不仅仅只是…… 看着梅凌那阴沉得暴雨将至似的脸色,陆偲的心里也弥漫起一股潮气,随着潮气越来越重,逐渐形成云雾般的氤氲,近乎令人迷失。 忽然,他情不自禁般握起梅凌的手,墨绿色的双眼凝眸相望,看上去就像从眼底透出一种绿幽幽的光芒,他说:“对不起,之前我都不知道,是我夺走了你最宝贵的东西,而且用的还是卑鄙手段……” 梅凌莫名其妙。 他最宝贵的东西?什么玩意? 被陆偲夺走,而且用了卑鄙手段……该不会是说第一次上床那码事吧? ——等等,什么叫他最宝贵的东西?他又不是女人! 梅凌满头黑线,想骂又不知道从何骂起,只听陆偲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后来你那么多次找我,我都以为你只把我当成床上用的东西,没想到你其实投入了感情,我……是我亏欠了你。” “……” 这小子的脑回路,到底是弯弯绕绕太多道,或者根本就是一根筋呢? 梅凌整张俊脸分不清是白是青是红还是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所以呢?你要对我负责吗?” “呃……” 陆偲支支吾吾好半天,最后两眼一闭豁出去,“如果你认为有这必要的话,我会努力试试。” 梅凌扶住额角,彻底不知道现在应该作何感想。 无语地揉着太阳穴,手指底下的血管跳动几下,不经意想起什么:“如果你想对我负责,为什么不肯跟那个男人分手?” 陆偲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摇头,表示自己肯定不会跟陆英捷分手。 再接下来,如果要说理由的话……总不可能说“我们爱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吧? “因为我跟他有过承诺,我不能食言。”陆偲很理性地回答。 梅凌眯起眼,眼波隐隐流转。 承诺?只是承诺而已? “你喜欢他吗?”梅凌问。 陆偲沉默几秒,点点头。 梅凌眼中当场结冰:“那你对我呢?不要说那种崇拜式的喜欢。” 陆偲又沉默了片刻,再次点点头:“喜欢。” “……” 有生以来二十多年,梅凌从来没有过这么矛盾的心情,整个人犹如被划分两半,一半是狂喜,一半是暴怒。 狂喜的那边,想把陆偲抱进怀里,吻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暴怒的那边,则想直接咬掉陆偲的舌头,看他还怎么敢说出这种混账话! 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这算什么? 该死的,简直活见鬼! 梅凌甚至生平头一回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力,否则他怎么会……怎么会偏偏看上这么一个家伙?! 别说他搞不懂,就连陆偲本人都弄不怎么清楚。 自己心里的感情,比如说对于陆英捷的,他是早就有数了;而对于梅凌的,在此之前他从未多想,也不认为需要多想,理所当然地认定为对于偶像的崇拜和喜欢。 然而得知了梅凌对他的感情之后,他终于也开始认真、严格、谨慎地问自己,对梅凌究竟是什么感情? 于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问题根本不在于他对梅凌是哪种感情,而是各种感情其实已经混为了一体。 舞台上荧幕上的梅凌,在他眼中永远都那么光芒四射,他仰慕梅凌的强大才能,羡慕梅凌的无敌光环; 而私底下,他也会留恋梅凌的体温,享受两人的玩闹时刻,心甘情愿被梅凌欺负,甚至有点宠着他,纵容着他…… 人真的可能同时喜欢上不止一个人吗? 如果以前这么问陆偲,他会说,当然有可能啊,不然“花心”这个词又是从何而来? 但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为什么偏偏会发生在他身上?以后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简直快疯了,可当他看到梅凌千变万化的脸色,便又觉得自己还不能疯,否则别人就要被他搞疯了。 他坐回椅中,牵起梅凌未受伤的那只手,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闭上双眼,说:“梅凌,你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有商有量,总会找到最稳妥的办法来把事情解决,好不好?” 梅凌定定凝视着他,他的神情异常平和,看起来反而有种全心全意的虔诚,仿佛在向自己的信仰专注地祈祷。 ——信仰吗? 梅凌曾经厌烦这个人对他那所谓的崇拜与憧憬,然而此情此景,在祈祷的人明明是对方,他却感觉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缕一缕注入内心深处,满怀的焦躁竟平复下来。 他轻吐了口气,似乎把胸中最后剩下的一点令人不舒服的情绪也吐了出去,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好。” 陆偲立即睁开眼,一脸惊喜地看过来,目光亮晶晶地闪呀闪,简直要把别人的眼睛都给闪花了似的。 梅凌居然莫名有些不自在,挪开视线,哼了一声:“我的耐心有限,可别让我等太久。” 陆偲用力点头,站起来,也许是喜不自胜,也许只是头脑发热,弯下腰就在梅凌嘴角亲了一口。 梅凌瞬间怔住,随即听见陆偲说:“时间很晚了,你也该早点休息比较好吧?我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洗个脸。”说完转身往卫生间走去,那脚步还有点一蹦一跳,看上去轻快极了。 梅凌望着那个身影,眼波中漾开层层涟漪。 这个人是我的——他再一次这样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他离开我,绝不。 第75章 这几天,陆偲一直在医院照顾梅凌。 其实照常理来说,这种时候应该找护工才对,可谁让梅凌已经认准他了,就算来了护工也无法取代他,最多只是帮他分担杂务,真正要守在病床边的人还是他,陪吃陪聊陪睡——当然睡的是另一张床。 辛苦肯定会有,不过对陆偲而言,一方面出于责任,一方面还带有私情,所以倒没什么怨言。 全天二十四小时,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医院,还得回家洗澡换衣服之类的。 这天下午他又回了一趟家,正准备进浴室,忽然接到陆英捷的电话,说是今晚有空,打算过来找他。 挂掉电话,陆偲便给梅凌发了短讯,告诉他说,晚上家人这边有事,去不成医院了。 其实这话不算说谎,那本来就是他的“家人”没错啊。 哎,总而言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短讯发出去之后没收到回音,陆偲猜测或许是梅凌在睡觉,他也就没有再等待回音,很快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既然晚上不出门,陆偲就不用急着洗澡了,把电脑开机,玩游戏打发时间。 夜幕初临的时候,陆英捷到了,还顺路买了几袋食材过来。 这下两人连出去吃饭都能省了,虽说自己下厨更费事,但也更有情调。那是不同于浪漫的煽情,充满了生活温馨的调调。 吃完饭,洗完碗,闲着没事,两人就坐在客厅看电视。 沙发上,陆英捷搂着陆偲的肩膀,陆偲靠在陆英捷怀里,亲密相偎自然无比的画面,乍一看几乎让人以为这两个本来就是连体人。 电视里在播放着新闻节目,哪里发生天灾啦,哪里有人见义勇为啦,哪里的官员被反腐倡廉啦,各种五花八门的讯息糅合在一起,真正是人生百态精彩纷呈。 直到新闻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梅凌。 新闻的内容就是关于那场车祸。车祸的消息前一天刚刚公开,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舆论纷纷,无数人想要探知详情,但是医院方面还严禁探视,重重防卫把关,连一只蛾子都休想偷溜进去。目前媒体放出来的消息,也只是张晚有意放给他们的消息而已。 电视机前一阵沉默。 从见面到现在,陆英捷和陆偲都没提起过有关梅凌的只字片语。这种有意无意的缄默,看来也就到此为止了。 陆英捷先开口:“他现在怎么样?” 陆偲答道:“还行,算是在慢慢恢复吧。” 陆英捷接着问:“这几天你都去了医院?” 陆偲点头:“嗯。” 确切地说,他不是每天去医院,而是一直住在医院。不过既然陆英捷没问起,他当然也没必要多嘴,何况他仅仅只是住在那里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至少没太出格吧。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陆偲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赫然是—— 梅凌! 陆偲的第一反应就想掐断电话,第二反应想回避到别处接电话,然而两种想法都没机会实施,就感觉到搂在肩膀上的手臂明显收紧。 做贼会心虚,越心虚就越不敢做贼啊。 最后陆偲还是硬着头皮接通电话:“喂?” 梅凌说:“你在哪里?” “在家。” 陆偲顿了顿,“有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次传出声音,平静得近乎淡漠:“嗯,开门吧。” “……” 陆偲瞪着被挂断的电话,满脸困惑,忽而想到什么,猛地扭头向房子大门瞪去。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天不遂人愿。 门铃响起的瞬间,陆偲彻底浑身一软,趴倒在自己腿上。 陆英捷见状不明所以:“怎么了?” 陆偲有气无力地哼哼:“他来了……” 他来了?他? 陆英捷眉头一拧,没有再问,直接站起身就走。 看他走向的方位正是大门口,陆偲惊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连忙追上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了陆英捷前面,可不敢拦他,只是赶在他之前来到门口,把门打开。 门外,果真是梅凌在那里,坐在一副轮椅上。轮椅后方站着面无表情的张助理。 见到门里的两人,梅凌扬起嘴角,笑容完美无懈可击。如果忽视他右臂上的石膏,丢掉那副有碍观瞻的轮椅,那看起来一定就像皇亲贵胄驾临民间,高高在上而又风度翩翩。 他说:“晚上好。” “……” 陆偲背后汗如雨下,手指在门把上捏得死紧,几乎要将之生生掰下一般。 看这样子,梅凌是有备而来的吧? 现在他明白了,之前梅凌不回他的短讯,其实是早就打算好了要搞这场突袭,故意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杀上门,让他躲都来不及躲。 这个人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多给他一点时间的吗?为什么又要这样步步紧逼?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然而眼下陆偲肯定不能与梅凌当面对质,再者他在抓狂之余也有点担心:“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这样对你的伤势不会不好吗?医院知道了吗?” “所以我不是坐在轮椅上吗?” 梅凌用一句反问作为答复,眉梢似挑非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 陆偲怔了怔,稍后才意识到,目前他们两人的位置,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 对方还呆在门外,因为他一直没想到要让人进门。 原来这就是他不小心忘了的事。 事到如今,当场下达逐客令赶人离开的话,恐怕太过分了点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陆偲挠头,偷眼瞄瞄陆英捷那边,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也没什么气息浮动,就仿佛潜伏在丛林暗处的猛兽,你甚至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你如果胆敢贸然走进他的区域—— 可惜呢,陆偲到底不是经受过特别训练的人,像陆英捷这样身经百战而锻炼出的无声胜有声的危险气息,一般人也确实很难察觉得到。 况且陆偲的危机意识向来不算强,还会时不时地失灵。 他见陆英捷毫无表示,不高兴肯定是必然的,不过,起码这两个人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针锋相对势如水火吧?反而都相当镇定的样子,所以应该也用不着太过杞人忧天? 于是陆偲低头说了声“请进”,给梅凌让开位子。 梅凌大剌剌地进门,确切地说是被张晚推着进门。他的神色看似漫不经心,对陆偲说:“我还没吃晚饭,你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 陆偲不禁诧异:“你怎么还没吃饭啊?” 梅凌说:“没胃口。” “……”之前那么久都没胃口,一到他这里就有胃口了吗? 陆偲无奈地叹气,“那我去把冰箱里现成的饭菜给你热一下吃吧。”说着就向厨房走去。 在工作上从不出纰漏的张助理,这个时候也充分表现出自觉的机动性,默默推着轮椅跟了过去。 最后面,是亦步亦趋的陆英捷。 “哦?”梅凌略显好奇,“难道那些饭菜是你自己做的?” 陆偲说:“是的。” 梅凌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那下次你去医院的时候,也给我带点你自己做的便当吧。” “嗯,好啊。”陆偲满口应下。 交谈间进了厨房,陆偲把冰箱里的几盘菜端出来,盖上盖子,一一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做完这个程序,陆偲不经意地扭头看看,一股出其不意的压迫感把他吓了一跳。 显然陆偲本尊对于厨房这种地方非常不重视,厨房的原设计就弄得不够宽敞,他也完全不作改动,只有一两个人在里面倒还好,如今三个大男人,还加一副轮椅,就明显有些逼仄了。 “你们不用都挤在这儿啦,去餐厅等着吧。” 听到陆偲这样说,梅凌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最终颔首同意。 于是张晚推着他离开厨房。 厨房外,陆英捷站在那里,梅凌与他对视一眼,瞬间仿佛刀光剑影铿锵交错,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擦身而过。 陆偲在厨房里继续忙活,忽然看见陆英捷走了进来,不由联想到刚从这里出去的梅凌,顿时心虚气短,低声解释道:“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突然跑来,你别生气啊……” 陆英捷一言不发。 陆偲越发局促不安,下意识地搓搓手,手心里湿湿滑滑全是汗水。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待会儿他吃完饭我就叫他回去。” 他没话找话说,似乎自己也没考虑过究竟在说什么,“他现在根本就不该跑到医院外面,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就麻烦了……” 陆英捷静静听到这里,蓦然开口,简单而直白地问了句:“你喜欢他?” 这句话里的喜欢,显然并不是粉丝对于偶像的那种喜欢。 陆偲猛地噎住了,张大嘴巴满脸震惊。 这……这个人看出什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他总共才跟梅凌说了几句话,这就已经被看出来了? 陆偲慢慢闭上嘴,下唇越咬越紧。 要他当着陆英捷的面撒谎,他做不到。但要他亲口承认那种事,那还不如一刀砍死他算了。 不过,其实他的沉默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声胜有声吧。 陆英捷也沉默着,彻彻底底沉默着,黑曜石般的眼眸比永夜还要黑暗,眼底却隐隐有某种光芒明灭不定。 毫无预兆地,他转身就走。 陆偲原地一阵呆滞,瞬间回魂似的追了出去。 “哥!哥!哥!”任凭他叫唤多少遍,都被置若罔闻。 陆英捷那两条长腿跨度极大,健步如飞,陆偲一路小跑都没能追上,跟着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只见陆英捷拿起地上那只先前带过来的小行李包,就要往门外走。 陆偲原本是堵在门口,见状赶紧冲上去拦在陆英捷面前,又惊又疑又着急:“你不要走啊!你、你为什么要走?” 陆英捷英挺的脸庞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就那么一字一字地说:“再不走,我怕我会忍不住要他的命。” 陆偲猛地打了个寒战,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陆英捷绝对没有在开玩笑,因为他真真确确感受到了,那股致命的压迫感席卷而来,简直要把人的内脏都活活碾碎一般。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杀气。 动真格的陆英捷,陆偲从来不曾面临过。整个世界上或许都没有几个人面临过,而且其中一部分已经不存在世界上了。 如果把现在的陆英捷强留下来,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可是如果让他就这样离开,陆偲却又无论如何都不甘愿。 他绞尽脑汁试图说服:“哥,你听我说,这段时间我跟他并没有怎么样,真的,我发誓,我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二选一吗?” 陆英捷顿了一下,眼中乍然泄漏出几丝寒光,犹如白刃挥过,“或者是三选一?” 三选一?陆英捷,梅凌,还有……云震? 陆偲瞬时百口莫辩,索性一把将人抱住,把脸埋进对方肩窝,颇有点死皮赖脸地磨蹭着:“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陆英捷的眉尖微微动了动。 这种话,他相信,他的确相信是发自真心——可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见该有多好。 他闭了闭眼,忽然将陆偲拦腰抱起,大跨几步把他背抵在墙壁上,吻了下去。 疾风骤雨般的吻,很快就让陆偲连呼吸的余暇都没有了,缺氧的大脑也失去思考能力,只是遵循本能把人紧紧抱住,舌头时而与对方追逐纠缠,时而又有点吃不消似的瑟瑟缩缩想要躲避。 不知多久这个吻才告一段落,陆偲整个人都像融化了似的软绵绵一团,靠在陆英捷身上直喘气。 身体无力,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得意、甜蜜、安然、满足……各种滋味在心里冒泡泡。 继续把脸在对方肩膀上来回蹭蹭,怎么这么温暖,这么踏实?实在是叫他放不了手啊。 懒洋洋地把眼睛睁开,陡然一个激灵。 从陆偲的视角望出去,正是门口方向。 此时此刻,梅凌就在门外,俊美无双的脸上布满阴霾,连表情都看不真切,只觉得仿佛山雨欲来。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陆偲头脑一片空白,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两三秒,就那么灵光乍现,他愕然地向陆英捷望去。 之前他是背对着门口的,而陆英捷则刚好是正对着门口,可以清楚看见有什么人来了。难道说,陆英捷真的是故意这样做,做给那个人看…… 当陆偲看向门口的时候,陆英捷跟着看了过去,便也看到了门口的那个人。随后他看回陆偲,看到的就是陆偲的眼神。 陆偲摇摆不定——相继与梅凌云震关系暧昧,他早就知道; 陆偲出尔反尔——明明说过要跟梅凌了断却又纠缠不清,他也可以暂且忍耐; 但是,陆偲居然质疑他,他忍不了。 而且陆偲眼中不仅仅只有质疑,还有那些没来得及褪去的疼惜与愧疚,就像无数刀子,一下接一下地朝着他的胸口刺了又刺。 在那顷刻之间,他只想把这一刀刀全都送到那个坐在轮椅中的男人身上。 是的,这是杀机,他有了杀念,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下手! ……然后呢,陆偲又会给他多少刀子? 他后退,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离开房间,与门口的梅凌再次擦身而过,谁都没有看谁一眼。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陆偲才恍然意识到什么,急急忙忙追出去。一直追出房子大门,穿过庭院,但见陆英捷已经打开车门上了车。 陆偲拔腿狂奔过去,陆英捷正要关上车门,陆偲不假思索伸手去挡,恰被车门夹个正着,钻心的痛楚简直犹如十指尽断,眼泪当场掉了下来,却也分不清究竟是被痛的,还是给急的。 陆英捷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把陆偲的双手托过去仔细检查,脸上掩不住的怜惜自责。 看到陆英捷这反应,陆偲忍着痛把眼泪硬是憋了回去,抽着气吃力地说:“哥,你不要……你不要走好吗,不要这样……” 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很可怕。 如果不是切身经历,他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原来他是这么害怕失去这个人。 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这个人已经深深住进他心里,真正成为了心脏的组成部分,一旦剥离,那该是何等的痛不欲生呢? 陆英捷紧紧蹙起眉,无言半晌,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也许是冷笑,也许是讥笑,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笑。 他说:“怕什么?我永远是你哥。” 说完松开陆偲并无大碍的双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将他推开几步,然后关上车门,驱车离去。 陆偲追在车屁股后面奔跑,跑着跑着,怎么也追不上,脚步渐渐慢下来,最终停住,茫然无措呆立在原地。 永远都是你哥……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安慰他?亦或者,是在跟他撇清关系,从此以后仅仅只是他哥,别无其他? ——不!不行,绝对绝对不可以! 心中大声嘶嚎着,实际上却一动也不能动,任凭夜风吹起他的头发,有几缕发丝甚至扎进了眼睛里,刺刺的感觉似痒似疼,双眼被刺激得泪流不止,泪水爬满了整张脸,在月色中闪耀着凄朦的光辉。 “陆偲。”身后传来这样一声。 陆偲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梅凌也过来了,依旧坐在轮椅上,被张晚推着走向他,对他伸出手:“过来。” 看着这只手,陆偲什么都不愿思考,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马上就被握住,肌肤相触的瞬间,那触感竟温软得有些不真实。 梅凌将他往下拉,他顺势弯下双膝,半蹲在轮椅前。 梅凌托起他的下巴,目光专注,字字千斤,只想要这个人牢牢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我看见你为了别人流泪。” 陆偲脸色恍惚似懂非懂,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对方腿间。 也许他是不想让人看见他脸上的泪痕,然而梅凌仍能清楚感觉到,那种咸涩的液体浸透了自己的裤子,接触到皮肤,甚至渗入毛孔之中。 也许,他是真的很在意那个男人吧…… 一股锥心的刺痛在梅凌胸口蔓延开来。这些天他骨折的伤处常常作痛,却都比不上此刻这种痛的万分之一。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吗? 梅凌的手指紧握了握,又松开,再次紧握,似乎自己也不明白该怎么做。 最后终是伸出去放在陆偲头顶上,他的头发非常柔软,让人禁不住反复摩挲着,心底深处也不自觉地泛起了几丝柔软。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这么毫无道理可言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老苦逼的一章了……=_=b 要不,下章炖个肉来调剂调剂? 第76章 整整一周以来,陆偲每次给陆英捷打电话,对方要么说有事在忙,匆匆挂断,要么就压根不接电话。 假如他真的这么忙倒也罢了,怕就怕他是故意回避。 陆偲心知肚明,那天陆英捷专程来看他,却闹得那么不欢而散,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陆英捷没有当场抽他一顿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而现在呢,所有矛盾冲突的根源——梅凌这边他还没有理清楚,又想去纠缠陆英捷那边,这种做法真是太欠抽了,简直糟糕透顶。 可他又能怎么办? 除非已经无可挽回,否则如果叫他就这样放弃,那还不如让他再去被车撞一下。 人生在世……人生再世,总该为自己努力试试吧? 云震说过,一个人要对得起自己,首当其冲的问题只在于,想or不想。 说他自私也好,贪心也好,无耻也好,反正他就是想抓住自己想要的人,是非对错暂时管不得那么多了。 思来想去之后,陆偲决定再次求助他家司令大人,拨个电话过去打探情况。 云震说,最近陆英捷工作上的事务确实比较忙,但要说忙到连讲电话的空暇都没有,那倒不至于。 果然如此吗?陆偲暗暗苦笑。 后来云震询问他跟陆英捷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无意隐瞒,原原本本从实招来。 云震听完静默片刻,问:“所以你现在是他们两个都想要?” 这话问得丝毫不含蓄,陆偲隔着电波都脸红了红:“呃,不……也不是,我不敢这么想。” 尽管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同时喜欢不止一个人的事实,但他还是无法想象几个人都凑在一起的情形。 何况就算他愿意,其他人也不会愿意吧?又不是人人都像云震这么宽容大度,或是像沈晋瑜那么奇葩……等等!把云震算上倒也罢了,可这姓沈的家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混进来的? 陆偲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接着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放弃,我选择不了……要放弃哪一边。” 在最纠结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如果那两边随便谁先放弃他,那他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可如果真被放弃了的话,他恐怕又会郁闷会心痛会舍不得吧,唉…… 听到陆偲的说法,云震低笑:“那目前看来,你只能各个击破了。” “击破?”陆偲囧了一下,这用语听起来怎么跟打仗似的呢? “怎么击?”陆偲好奇地问。 云震说:“英捷这边先交给我吧,你等我联络,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陆偲忙答应下来,之后云震还有会议要开,电话就先到此结束。 陆偲把手机贴在胸前,闭着眼长舒一口气。 幸好,幸好还有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这么可靠。 哎,他的云叔,他的好干爹呀…… 他全身放松倒在沙发靠背上,蓦然注意到什么响动,睁开眼,才记起是沙发对面的电视机还开着。 这会儿正在播放一部古装电视剧,故事背景在宫廷大内,主题就是宫斗,各位皇子大作战,各路妃子大斗法,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狗血遍地。 话说,假如他把那几个人全部凑起来,简直堪称一座后宫啊,那么云震必须是当之无愧的皇后,梅凌自然是雍容华贵的贵妃,而陆英捷则是……上得战场、下得龙床的将门宠妃? ——沈晋瑜?不好意思,你还是等来年选秀吧。 ※ ※ ※ ※ 不愧为陆偲的好干爹兼司令大人,第二天云震就来了消息,让陆偲到军区去。 陆偲驾车前往,这次不需要别人领路,自己知道怎么走。 不过,云震并没告诉他具体要到军区的什么地方,所以当他到达军区正门口的时候,云震的车已经等在这里,之后他只需跟在这辆车后面。 军区内除了普通军营以外,还有几片区域是高级军官们的住房,住房等级也会根据军官的品级来分配,譬如云震这种级别,住的就是小洋楼。 直到进入房子里之后,陆偲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云震带到了住处。 军部统一建造的房子,肯定不会有花里胡哨,外观朴素,内部同样简简单单,却也不失大气风范,给人很舒适的实在感,而且家具明显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风格典雅,与整体环境相得益彰。 从外面看,这幢房子跟陆偲的别墅差不多大,或许还略小点。然而进到房子里面,不知是由于格局设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感觉却似乎比他的别墅还要大,也更显得有些空旷。 陆偲不禁想问:“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冷清了呢?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云震微微扬起唇角:“有空你可以来陪我住。” “……呵呵呵。” 陆偲一时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憨笑几声,转开话题,“我哥呢?你跟他约好了吗?” 云震但笑不语,牵起陆偲的手带着他走,上到二楼,推开一扇房门。 刚进门,陆偲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立即箭步上前。 “哥!哥?哥!” 连声叫唤,陆英捷却毫无反应,就像是睡得特别沉一般。 可就算睡得再沉,听到这么大声音也该醒了吧? 何况陆英捷睡觉向来警觉,完全是在特种部队训练出的风格,似乎体内始终有个机关在维持运作,一旦感受到外界有何异样,必定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醒来。 哪会像现在这样睡得人事不省? 陆偲回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云震坦然回答:“先前我邀他来我家吃饭,给他喝了一杯水,水里下了药。” 说起来,陆英捷绝不是个疏于防范的人,只因为他和云震太熟悉了,向来彼此信任,不曾设防,才会被这么轻易得手。 “下药?!” 陆偲吓了一跳,转念想想,云震肯定不会用什么毒药来伤害陆英捷,所以大概是迷药之类的吧。 反正不管什么药,都令他非常困惑:“你为什么给他下药?” 云震说:“为了方便你。” “方便我?” 陆偲满头雾水,朝床上看去,刹那间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从心头掠过,但又一时说不清楚,只好再度看回云震,“什么意思?” 云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陆偲乍眼一瞧,以为是雨花石。再仔细瞅瞅,原来是鼻烟壶,壶内绘着精美的图案。 云震把鼻烟壶伸到陆偲鼻尖底下,说:“吸气。” 陆偲什么都没想就直接一吸,瞬时脑袋发昏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地,所幸被云震扶住。 不一会儿,陆偲脚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些,但脑袋仍是晕乎乎的,有些头重脚轻,他不得不抬手托住额头:“这是什么?你给我吸的是……” 云震说:“给你助兴。” “助兴?” 生理上的晕眩再加心理上的迷惑,陆偲整个云里雾里了,“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啊?” 云震笑了笑,伸出手,捏起床上的羊毛毯一角,豁然全部撩开。 原本被覆盖在毛毯底下的陆英捷随之曝露出来,陆偲这才看到,陆英捷此时居然是几近赤|裸,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条内裤而已。 “当你看到这个画面,你想做什么?” 耳中传来云震磁性无比的嗓音,陆偲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眼下陆英捷躺在那里,浑身状态放松,肌肉呈现出一种舒适而流畅的美感,两条长腿笔直又健美,内裤底下鼓起的厚厚一团仿佛呼之欲出。 更要命的是,他就这样沉睡着,一无所知,毫无防备,英挺帅气的面容平添几分单纯的孩子气,这幅画面简直叫人血脉贲张恨不得化身为狼——如果当下的情形不是这么诡异的话。 陆偲再次吞了口唾沫,猛地扭头瞪向云震,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你不会是想叫我……跟他在这里……就做那种事吧?” 云震淡淡一笑:“有时候语言已经起不了作用,就得靠行动来解决问题。英捷是典型的百炼钢,至于要怎么把他变成绕指柔,就看你接下来的行动了。” 说完,云震把一颗白丸子放在陆英捷鼻子底下,很快陆英捷的眉头就皱了皱,随即云震又把鼻烟壶凑过去,不到半分钟之后,陆英捷的眼睫开始微微颤动。 云震重新直起身,不再多说废话,直接按住陆偲的肩膀把他往前推。 陆偲的小腿撞到床沿,身体不稳地往前歪,抬起右腿往床上一跪,才把自己姑且支撑住了。然后,他把另一条腿也拖上床,膝行着往前挪动,距离陆英捷越来越近。 如今在陆偲的脑子里,虽然还留有一丁点儿理智,反复对自己说这事很荒唐,太荒唐了,可是身体却似乎已经彻底不在理智控制之下,就那么自动自发地做出了行动。 当他距离陆英捷越近,越能嗅到对方身上那种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味道,浑身血液都开始骚动,尤其是两腿之间,当场就飞快地膨胀起来…… 他想,他可能知道刚刚云震给他嗅的东西是什么功用了。 他舔了舔嘴,低下头在陆英捷唇上亲了一下,居然有种窃玉偷香似的奇妙滋味。 无巧不巧,他刚一亲完,陆英捷就张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陆偲眨巴眨巴眼,那表情显得格外无辜:“哥。” 陆英捷皱起眉,眼神中传达出深深的疑问:“小偲……?” “哥……”陆偲回应般地又唤了一声,余音未落,就再次吻了下去,用舌尖顶开对方的双唇,钻进口腔里面,纠缠住对方的舌头,吮吸舔|弄百般挑逗。 陆英捷先前喝下的迷药效果尚未完全过去,又受到另一种药物的影响,可以说他此时根本搞不清状况,头脑空白,唯一清楚明白的一件事就是——陆偲在这里,陆偲在吻他。 陆偲,他的小偲…… 有些东西也许真的纯属本能,他抬起手搂住陆偲的脖子,反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彼此的呼吸紧紧交缠,似乎连每一口气都湿热粘腻,吻得太激烈,甚至有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从嘴角滑了出来,看上去有种极其原始粗俗的情|色。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气喘吁吁。 陆偲胯|下已经胀得不行,稍稍抬高身体以便脱衣服,在此期间,他的眼角不经意地瞟到有人走出了房间—— 那人是谁?云叔?他去哪里?他到底在做什么…… 陆偲脑中有个理智的角落在思考这些问题,而大脑其他区域则彻底忽略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落,只顾着驱使身体的行动。 全身衣物被他三下五除二脱得精光,紧跟着就去扒陆英捷的内裤。 大概还是迷药作祟,陆英捷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动,却不知到底是没力气动呢,或者只是神智混沌,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动。 陆偲两腿分跨骑在陆英捷身上,把床头柜上早有准备的润滑剂拿过来,那是一种极度滑腻的粘液,陆偲倒了一大把在手掌里,先是涂抹在陆英捷的……。 接着又…………,一次次来回摩擦,过电般的颤栗在两人身体里流窜,相互碰撞,几乎撞出四溅的火花。 陆英捷终于也无法忍耐,似乎突然回复了力气,一把将陆偲抱起来翻了个身,压上去,分开他的双腿,…………。 陆偲禁不住闷哼出声,其实他还没怎么扩张足够,一下子就被强行撑开,那种痛苦不需要再用更多语言来描述了。 好在润滑很充足,并未发生撕裂,而且……之前他所吸入的药物,功效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得多,最初的痛苦很快就被急剧缩小,唯有那愉悦的快感无限扩大。 陆英捷甫一入巷,立刻就深陷在那不可思议的感觉之中,………更紧更火热的深度空间里去。 自制、自控、自持——所有词眼在这一刻都是虚无的,他就那样反反复复……,仿佛野生动物在自己的地盘里打下印记,迅猛坚决强横霸道地………,交相融合,如果现在有谁能嗅到这股气味的话,将会发现那是一种非常特别的、神秘的、独一无二的气味。 而这种独一无二,正是只有这两个人互相结合时才能创造出来的,彼此所有权的证明。 陆偲在欲浪里翻滚着,上上下下起伏跌宕,几近无助,他开始求助似的一遍遍呼唤对方,可那呼唤听起来却又更像是舒服的呻|吟:“哥,哥……” “小偲,小偲……”陆英捷也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应,伸出手,握住陆偲那只在无意识中紧捉住自己胳膊的手,抓下来押在枕头上,慢慢与他十指交握。 现在陆英捷的状况其实跟陆偲差不多,全身心只有在疯狂叫嚣,已经完全腾不出意识去考虑除此之外的任何事。 当然,他也早已忘记之前跟陆偲闹过什么矛盾,只是跟循着最深处的本能,渴望他,占有他,疼爱他。 第一次高|潮来得很快,毕竟两人上次亲密已经相隔不短的时间了,单就生理上来讲确实都积了挺久。 还有另一方面,那神秘的药效也是功不可没。 陆偲连喘息都断断续续,貌似已经精疲力竭,但两只脚却还有力得很,把陆英捷牢牢夹住,仿佛不舍得他从自己体内离开。 过了一会儿,又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颊在他颈间轻轻磨蹭,闭着眼睛如同梦呓般呢喃:“哥,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陆英捷毫不迟疑地回道。 陆偲:“你永远是我哥?” 陆英捷:“是。” 陆偲:“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会跟我在一起?” 陆英捷:“会。” 陆偲:“你爱我吗?” 陆英捷:“爱。” 也许是因为陆英捷答得太快,陆偲的思维还没来得及跟上,呆呆地又问了一遍:“你爱我?” “我爱你。”陆英捷答道,连半秒钟的停顿都没有,显然压根就未经大脑思考。 事实上,在双重药物的作用之下,即使强悍如他,思考能力也受到不小的影响。 不过有些东西其实本就不需要思考,内心已经在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 反过来,陆偲的状况也差不多,脑子恪醍懂,事先并没考虑过、也考虑不了应该怎么说,纯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谁知居然一不小心,就收获了一个最最令人喜出望外的结果。 他缓缓吸气,像是从喜悦中滋生出的神奇力量,他忽然使劲一翻身,反过来压到陆英捷身上,又快又准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哥。” 又亲一下:“我也爱你。” 再亲一下:“你也爱我。” 还亲一下:“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他每说一句,每亲一下,陆英捷的就…………。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陆英捷就扣住他的后颈朝下押,深深吻住了那张又可人又扰人的嘴,与此同时抓住他的臀部,直接………。 陆偲嘶声低吟,也已经完全兴奋起来。 刚刚才释放过一次,这么快就又如此兴奋,其中想必少不了那种药物的作用,但更主要还是人心使然。 彼此相爱,彼此结合,只要这样在一起,还怕将来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如胶似漆的唇舌仿佛彻底融为一体,甚至贪婪地连对方的唾液也要吞,吞咽到肚子里,居然也像是变成了一种春|药,催化着所有的官能。 陆偲只觉得体内堆积的快感已经到达极限,却又一时释放不了,于是疯狂流窜,随着血液流经全身,甚至要从每个毛孔中飙射出去般。 然而另一方面,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扭腰摆臀,总是想要得到更多,渴求更强烈。 现在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个无底洞,必须不断填充,直到完全填满为止,否则他就会一直朝这个洞里坠下去,坠下去…… 两种矛盾的感觉在体内相互碰撞,简直叫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明明腰和腿累得快要断了,却怎么都停不下来,如同被上了发条似的,不转动到尽头决不罢休。 怎么回事?这可怎么办?这样下去他该不会“过劳死”吧? 恍惚间,一股淡淡的烟味从鼻端飘了进来。 陆偲迷茫地转过头,只见云震斜倚在门边,已然脱下军装外套,里面穿的还是军服衬衣,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全部扣得严严实实,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解开了,在某些角度下能够隐隐看到锁骨。 他的体型不算瘦削,锁骨却非常突出,有一种近乎犀利的性感味道——尤其是当他穿着这身军装制服的时候。 此刻那股烟味就是来自他的手指间。 作者有话要说:云叔来干嘛……你猜?(>^w^<) 河蟹号:【drivemecrazy】 第77章 这东西是之前别人拿(鼻烟壶里的)药时附赠的,材料是某种带弹性的胶质,只有手指头那么粗,长约二十公分,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小珠子串在上面。 云震在床沿坐下来,俯身在陆偲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问:“小玫瑰,你想要什么?” 陆偲瞪大双眼,脑子好像……不,不是好像,是根本已经不够用:“我……我想……” “你想要舒服,是不是?”云震截过话。 这正是陆偲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他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傻兮兮地点头。 云震了然一笑,把手里那根珠串………。 此时陆英捷的…………,陆偲不由浑身一颤,张大了嘴,却没能发出丝毫声音,似乎在喉咙那里就堵住了。 陆英捷也感觉到…………。 “啊……唔……”陆偲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突破出来,闷哼着连连摇头。 不要,不能再这样,他已经撑不下了,会被挤坏吧…… 心里这么哀求着,口中却无法组织出完整的言语。 他想挣扎但又不敢乱动,一手紧紧扣住陆英捷的肩头,似乎是想向他求助;另一手则抓住了云震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指,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云震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些事?陆偲已经完全无力思考,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快要坏了…… 他的身体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真的真的很不对劲。 “云叔……”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似有似无的哭腔,听在云震耳中,唇角的弧度翘得更高,捏住他的下巴把脸转过来,一个温柔的吻覆盖而去。 陆偲脑际轰然一响,瞬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一片片惊涛骇浪般的鸡皮疙瘩从全身扫过,所过之处留下战栗的酥麻感,久久不散。 看着这样一幕,陆英捷眼中光芒闪烁,隐约浮上了类似于困惑的东西。 为什么云震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些疑问其实他也有过,在心底留下了一丝迷茫。 仅此而已。 自从与陆偲确立关系之后,尽管从未正式谈及,不过,云震和陆偲之间关系不简单,他是早就知晓的。 也许潜意识中他已经有所觉察,甚至预料到了什么,所以眼下看着这样的画面,居然也没感到多么吃惊,就连气愤难过都不会了。 或者这么说吧,现在的他已经分裂成两个他。 一个他身在局外,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事态,甚至还能分析分析前因后果; 另一个他却牢牢捆绑在陆偲身上,确切地说是深埋在陆偲身体里,源源不绝地汲取快感,反过来也毫不吝啬地给予刺激,仿佛要把所有一切全都输送到陆偲那里去,只有这样——你中有我,才算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归根结底,这两个人当前的状态都不太正常,生理上至少被药物控制了三分之二,至于精神倒谈不上什么控制,纯粹是人的本能占了上风而已。 其实忠于本能又有什么不好呢? 有时候想的越多,烦恼纠结就越多,反而无法体会最简单最直白的美好。 突然,陆偲浑身剧震,差点一口咬住云震的舌头。云震及时退了出去,托住陆偲颤抖不止的身体,柔声耳语:“没事,乖,没事的……” 陆偲快要溺死一般拼命地大口喘气,完全说不出话来。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啊! 就在刚才,那根珠串…………,这简直是……简直是…… 好不容易他才稍微缓过气,下意识地张口喊道:“哥……”救救我…… 让他万万没料想到的是,他这么一喊,的确让陆英捷有了回应,但那回应却是一把扣住他的腰,愈发………。 那些浑圆的珠子…………,陆偲简直要被彻底搞疯了,恨不得晕死过去以求解脱。 虽然那感觉的确刺激,可有时太刺激了也会叫人吃不消啊。 事实上,不仅仅是陆偲,…………同样也在折磨着陆英捷,这种感觉……真不是语言所能够形容。 到最后,陆偲几乎是尖叫着释放了出来。 紧随其后,陆英捷…………。 这下陆偲着实半死不活了,瘫软如泥地趴在陆英捷身上,连刚才那激情的余韵都没气力去回味。或许也不需要回味,因为本就已经到达了巅峰极致。 云震把珠串…………,在珊瑚红的珠子上分外醒目,就像是沾在樱桃上的奶油。 云震把东西随手扔在床脚下,从背后将陆偲的身体轻轻托起,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右手从他面前滑行而下…………。 那里面…………。 感觉到云震的动作,陆偲不自觉想把双腿并拢,可惜实在是办不到了,只能摇头求饶:“不,不,我不行了……” 云震的面颊贴在他耳边,轻蹭几下,软语如丝:“怎么会呢?你行的。” 陆偲继续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云震直接封住了嘴。 云震一手解开自己的裤子,…………,一手搂住陆偲的腰,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再轻轻放了下去。 整个过程是那么缓慢,却也因此倍加鲜明深刻,陆偲可以清楚感觉到…………。 陆偲不知是呜咽还是呻|吟地哼哼几声,浑身肌肉绷了绷,包括………,两人都一时屏息。 连陆偲自己都不敢置信,已经高|潮过两次的身体居然还敏感至此,这么快就又有了快感,有了渴望…… 老天,他的身体到底变成了什么?需索无度的妖怪吗? 不管他怎么胡思乱想,当身体…………之后,他就再也无暇多想,更无力再做出任何举动,只能放任自己被对方肆意摆弄。 不经意间睁开眼,便看见了对面的那双眼眸。 那双黑如泼墨的眼眸也在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两腿之间。 从陆英捷这个角度,恰恰可以最清晰最完整地看见这一切—— 在…………,简直淫|靡到无以复加。 那双眼,看得是那样目不转睛,陆偲在这种目光之下,胸口越发燥热,似乎全身的热血都聚集到这里,再齐齐朝胯|下疯涌而去。 半晌陆偲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 顿时面红耳赤,试图用手遮挡,却无法确定到底是该挡住自己…………,还是该挡住正被人侵犯——一个人用身体侵犯,一个人用目光侵犯——双重侵犯着的部位。 实在不知所措,想叫人不要再看了,双唇蠕动几下,最终只发出一声:“哥……” 几乎微不可闻的这么一声,不论是埋怨也好,恳求也好,统统都在那带着绵软鼻音的声调中化为了某种召唤,使得陆英捷坐起身来,托住陆偲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交缠的唇舌间泛开甜美酥麻,很快又掺入微小的胀痛,因为太过激烈,堪称粗暴,隐隐约约泄露出了些许气恼。 然而,究竟是气恼陆偲当着他的面跟别人做这种事,还是气恼自己竟因为看见这种画面而产生了莫可名状的兴奋……他不知道。 ——谁又知道呢? 这一切是多么不正常啊,偏偏就这样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无法解释。 或许也无需解释吧。 陆偲双目紧闭,不停颤动的睫毛看上去楚楚可怜,又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随时可能爆发。 此刻他口腔里被陆英捷占据着,耳朵在云震的唇齿间被啃噬亵玩,宛如两股来路不同的电流在身体里发生冲撞,激发出了倍加强烈的火花。 忽然睁开眼,直直地对上了陆英捷的眼神,那黑眸深不见底,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召唤着他,去探索,去追寻。 耳边传来云震的呼吸声,散发出异乎寻常的热度,也在向他倾诉着什么一般。 他张口:“哥……云叔……我……”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说。 “小玫瑰。” 云震截过话,语带叹息般的呢喃,“现在就不要多说了。” 说着握住陆偲的手腕,带着他的手一路往下,牵引着他把五指张开,然后再慢慢收起,将…………。 意识到那东西是什么,陆偲霎时倒抽了口气,紧接着就看到陆英捷眼中仿佛云破日出,灼热的光芒从中刺了出来——那些曾经深藏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 陆偲的手指不由握得更紧了。 这就是啊,是这个人的啊……所以,原来他也在兴奋,他也还想要…… 陆偲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想犹豫,不需犹豫,…………,又伸出另一只手按在陆英捷胸前,推着他重新躺下。 就在这时,云震一下子把陆偲的腰抬起来,他整个人往前栽,就这么趴跪下去,原本…………。 禁不住急喘几口气,舔了舔唇,忽然注意到眼前刚好就是—— 再次舔唇,低下头,舌头…………。 忽然被身后的人用力一顶,他的脑袋跟着往前一耸,猛地被口中的东西顶到了喉咙,险些干呕。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两声交叠的叹息,一只大手从前方伸过来按在他头顶,还有一只手抚上他的胸口,热量从掌心底下源源传递出来。 刚刚他感受到的所有不适,就此悄然消散。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的撞击声,靡靡滋滋的液体声,与喘息声呻|吟声交相混杂着此起彼落。 春|色无边。 ※ ※ ※ ※ 冲动是魔鬼。 现在陆偲满脑子都是这句至理名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同时跟两个人上了床,这……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 事情才刚过去不到一小时,记忆还犹新着呢,就连身体上的感觉也清楚地残留下来。 老实说,他认为自己还不算很保守的人,可是多p什么的对他来说也未免太豪放了吧! 他敢打包票,自己会做出这么出格的行为,多半还是受了药物的影响。 说来这种药物也着实神奇,当时把人弄得七荤八素意乱情迷,事后回忆起来,思维居然丝毫未受影响,可以顺利地想起整个过程,哪怕再微小的细节都不会遗漏。 而对于给他用药的云震,他很无语,却责怪不起来。 为了帮他击破陆英捷,这法子固然剑走偏锋,但也的确直接有效,不是吗? 实际上,他只是觉得羞愧,并没有后悔。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再后悔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无论如何,这几天来横亘在他和陆英捷之间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吧?爱都说了也做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他仍有点担心,事情后来发展成那样,是不是超出了陆英捷的接受范围,他会不会生气,有没有后悔呢?尽管当时是他自己加入一份,但那毕竟是在药物的影响下啊…… 陆偲怎么想怎么不踏实,悄悄抬眼向坐在桌对面的陆英捷看去。 之前他们仨折腾了一下午,后来云震便叫人把晚饭直接送过来,这会儿他们正在吃饭。 不到一小时之前还在同一张床上的三个人,现在就这样坐在同一张桌边。 这顿饭,恐怕是有人吃得食不知味了。 当然也有人泰然如初。 “别发呆。” 这么说着,云震夹了鱼肉放到陆偲碗里,“多吃点东西,你需要好好补充体力。” 陆偲窘了,干笑着点头,夹起那块鱼肉塞进嘴里,再随便扒拉两口饭,一边心不在焉地咀嚼着,一边还掀起眼皮,朝陆英捷那边继续偷瞄。 陆英捷面无表情,阳刚味十足的五官倍显冷峻,有种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但他平常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所以无法瞧出什么端倪来。 说到底,陆偲最最担心的还是陆英捷会后悔,那就等于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推翻,一切回到原点。 他多虑了。 陆英捷没有后悔。单就事件本身而言,其实他的想法和陆偲一样——事已至此,后悔也毫无意义。 至于陆偲其次担心的,他会生气……他又该生谁的气?陆偲,云震,还是他自己? 严格说来,他最在意的反而不是这件事,而是云震这个人…… 一直以来,不论工作上或私交上,他跟云震的关系都相当不错,颇有点亦师亦友的情谊。 再者说,如果真要深究,其实云震与陆偲的那些事是发生在他之前,这一点他们三人都心中有数。后来他跟陆偲频频闹出状况,无论根源是在于他们本人还是来自外界,云震都有尽力帮助他们,甚至就连这次的事,也可以说是在帮他们冰释前嫌。 这样一个人,叫他究竟该如何看待? 而最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云震可以一方面对陆偲疼爱有加,一方面又放任陆偲与其他人纠缠,简直好像乐见其成? 陆英捷理解不了,也自认做不到。 人生如戏,三个男人更是一台大戏。 最后,这场饭桌上的戏目就在各有所思中落幕。 云震对陆偲说,他和陆英捷晚上还有公务,车子待会儿就会来接他们。 这话也等于是告诉陆偲,他可以先行离开了。 陆偲闻言的第一感想是:此前陆英捷一次次在电话里说忙,看来这两人都是真忙。 第二感想则是无奈:今天这事能算彻底解决了吗?还是得留待下次找机会再说? 陆偲走到门口,在玄关换上皮鞋,听见云震叮嘱道:“路上小心开车。” “嗯,我知道,你……”陆偲转过身,突然注意力被站在几步开外的陆英捷打断。 事实上陆英捷什么都没做,纯属陆偲自己的问题,他看回云震,扬声说:“你们工作也不要太操劳,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云震轻轻颔首,搂住陆偲的腰把他往身前带,吻了下去。 陆偲措手不及,一时间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惶惑地瞪大眼,眼角的余光刚好还能看见陆英捷的身影,但是完全不敢看那张脸。 如果他敢看的话,就会发现陆英捷眉心打结,阴暗沉重的乌云瞬间覆盖了脸上所有表情。 其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告别吻,总共长达三秒,而后云震放开陆偲,笑着眨眨眼。 陆偲跟着眨眼,心说云叔那眼眨得究竟什么意思?揶揄?鼓励?生理现象? ——你说同样是刚在一张床单上滚过的人,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陆偲的思路无端地跑偏了下,忽然不知是从哪里冒出的勇气,也没准是骨子里那股二劲又发作了,深吸一口气,终于向陆英捷直面望去:“哥。” 陆英捷没有应声,站在原地宛如雕像,纹风不动地注视着眼前所见,那冷若冰霜的面相、洞若观火的目光,足以叫无数人知难而退。 ……退?难道就只能退缩了吗? 陆偲真的不甘心,他也并不是想获得什么或是证明什么,仅仅觉得如果就这样走了,好像该做的事情没做完,心吊在半空七上八下,老不踏实。 ——他姥姥的!一起上床都上过了,现在还羞怯个毛啊! 正所谓恶向胆边生,陆偲握了握拳,几个箭步跨上前,一把勾住陆英捷的脖子把人拉低,狠狠地吻了上去。 陆英捷眉尖一跳,整个人僵滞少顷,最终还是妥协了,就那么完全不由自主般地妥协了,张口含住陆偲的嘴唇,也把他急着要进来的舌头放了行。 陆偲旗开得胜,一鼓作气吻了个心满意足。 末了,他眉开眼笑,萦绕在他周围的似乎不是空气,而是无数个彩虹泡泡。 他退后,朝那两人挥挥手:“那我走了,再见。”留下这么一句,裹着那满身的彩虹泡泡,就像搭乘着热气球般轻轻快快地从门口飘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貌似通过审核了,然后这章又……(望天) 这次真的删了很多很多啊,求求老天保佑别再被发牌了tat 河蟹号:【themall】 ps:明天还要继续勇敢地炖肉!(请叫我“百折不挠的河蟹小战士”(╰_╯)~) 第78章 陆偲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接着就去往医院。 当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梅凌正坐在床上看电视,是一档旅游地理节目。 梅凌工作起来是个狂人,却也同样善于享受,基本每年他都会给自己放个大假,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也有可能是去串亲戚,因为满世界都有他的亲戚——血统来源太杂了嘛! 见到陆偲进房,梅凌随口问:“事情忙完了?” 陆偲点头。之前跟梅凌联络,他是说自己有事要办,大概会迟点来医院,如果事情办不完,或许今天也就来不成了。 至于他办的究竟是什么事……呵呵,没必要特意说出来刺激人家了吧? 他走到床边,一脸友善地问:“你要喝点水吗?” 梅凌:“不要。” 陆偲:“想不想吃水果?” 梅凌:“不想。” 陆偲:“那要不我帮你捶捶腿?” “……”梅凌挑挑眉,“你闲得慌吗?” “呵呵,呵。”陆偲脸上过分友善的表情变成干笑,挠了挠后脑勺,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 坦白说,他确实有点闲得慌,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这几天来,他一直记挂着陆英捷那边的事情,人在医院时常心不在焉,偶尔还会出现一些小疏忽,所幸梅凌并未发现,或许就算发现了也懒得在意。 现如今,他记挂的事情已经解决,再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神思不属,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下意识就想对梅凌更好。 可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几次想拍马屁都没拍到位,他只好闭上嘴巴,先陪着梅凌一起看电视吧。 电视中正在介绍圣莫里茨滑雪场。 陆偲记得,以前在梅凌家看到过他身穿滑雪服的照片,他脚踩着滑雪板,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积雪,阳光从他背后照耀下来,在雪地上折射出炫彩的虹光。 当时陆偲还顺口问了几句,从而得知,梅凌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小爱好,滑雪就是其中之一。 陆偲脑筋一动,找到了话题:“你去过圣莫里茨滑雪场吗?” 梅凌斜睨他一眼:“你说呢?” 陆偲摸摸鼻尖,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就听见梅凌问:“你想去?” 陆偲微微一愣:“还好吧……主要是我不会滑雪,去也白去吧。” “学会不就行了?”梅凌说。 有谁第一次去滑雪的时候不是菜鸟呢? 正是因为不去,所以才不会。反过来,因为不会所以不去,那就永远都不会了。 陆偲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又转念一想,眨了眨眼:“唔,你教我?” “教你?”梅凌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实际上,曾经有不少人想让他教,而原因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滑雪技术很好。 只是他从来没有那种闲情逸致而已。 不过,假如这个人真想学的话:“那你打算付我什么学费?” “啊?”还要学费? 陆偲囧了,堂堂梅天王肯定不缺钱的对吧? “那你说我应该付什么学费?”他虚心讨教。 梅凌貌似当真思考了一番,最后说:“那就以后我每次出去旅行的时候,你给我拎行李吧。” 陆偲:“……” 这人是最近被他伺候上瘾了吗,还打算以后也把他当成佣人长期使用? ——呃?唔……啊! 陆偲终于反应过来,假如按照梅凌话里说的那样,岂不就是意味着,以后每次他都要陪着梅凌一起去旅行? 以后啊…… 胸腔里猛地收缩,一刹那近乎生出绞痛,紧接着又有热热的东西从里面流淌出来,越积越高,逐渐淹没了整个心房。 他忽地起身,弯下腰把梅凌吻住,并没有伸出舌头,只是含着对方的唇瓣吮吸了下,就像品尝到什么很好吃却不敢多吃的奢侈级美味。 当他退开之后,梅凌定定看着他,满眼深邃:“这算什么?” 陆偲歪头一想,说:“学费附加费。” 梅凌嘴角一掀,不知是好笑是嗤笑,或者都有:“你以为这样就算……”话语骤然消音。 在他未曾留意的时候,一只手竟然偷偷钻进了他裤子底下,…………刚才被陆偲吸那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只能说他果然是男人,或许还得备注:【中了某种陆偲毒的男人】。 如今再被这么一握,瞬时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你……”他刚要说话,又被陆偲再次吻住,而且这次把舌头也伸了进来,似乎打算正式开始享用美味了。 梅凌起初还有那么点错愕,双眼缓缓眯起。 这个人,今天意外地异常主动嘛…… 眼帘越眯越紧,最终完全闭上,夺过主动权更激烈地吻回去。与此同时,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搂在陆偲背后,多想把他紧紧拥入怀里,只可惜……该死的肋骨! 当这一吻告结,梅凌睁眼,眼中泛着奇异的热度,几乎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都染成了橙红,他问:“你把火点起来了,打算怎么解决?” 陆偲回视着他,眼倒是没红,不过脸上也依稀有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希望我用哪里解决?这里?” 这么反问着,陆偲将手从梅凌的裤子里抽出来,示意性地晃了晃手,接着又指指自己的嘴,“还是这里?或者是……” 这个“或者”后面意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梅凌吸了口气,手从陆偲背后滑到那翘挺的屁股上,毫不温柔地一捏,手感真是绝佳,于是又多捏几下:“你说呢?”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呢? 谁知陆偲却又迟疑起来:“这样不会不好吧?万一影响到你的伤……”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陆偲的话语。 那是梅凌对着他的屁股使劲一拍,已经极不耐烦:“废话少说,快上来。” 陆偲扯扯嘴角,其实他也明白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这支箭还是他自己搭上去的。他如果在这种时候打退堂鼓,那真是活该被万箭穿裆啊…… “呃,你先别急,总得让我做点准备吧?先等等我喔。”说完在梅凌嘴上啄了一口,匆匆转身就跑。 梅凌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跑进洗手间,再等着他重新跑出来。 好在并没有等很久,陆偲出来的时候,下身已经脱得精光,上身还挂着一件衬衣,扣子也是全部解开。 陆偲还跑去把病房的门上了锁,再回到病床边,爬上床,跨跪在梅凌身体上方,把他的病服裤轻而易举地扒下来,然后扶着…………。 焦灼的如同刚刚挣脱牢笼的野兽,又被装进了另一个炽热紧致的牢笼,这次却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囚禁在里面。 梅凌长长地舒了口气,有那么一时半刻,他甚至记不起上回跟这个人做|爱是在什么时候。 那种仿佛从灵魂中爆发出的渴望,已经压抑太久太久,连浑身的神经都在叫嚣着作痛,简直想将人掀翻在床上狂x猛o,然而他才刚一动,伤处就丝毫不留情面地用尖锐的疼痛打击了他,汗水从额际滑入发丝,他只能掐着陆偲的腰催促道:“快,快点……” 陆偲两手撑在床上,…………循环重复,却也不厌其烦。 说起来,他们俩确实有挺久没做了,却并不会生疏,两具身体依然如此契合,仿佛就是那么刚刚好把…………,那种快感永远不会嫌多,只怕还不够多,所以其实无须梅凌催促,他也就自己加快了速度。 有那么几个一闪念间,陆偲也感到不可思议,今天他总共已经做了多少次啊,居然还有力气,好像完全不知疲倦,还能产生这么强烈的感觉…… 难不成药效还在起作用吗?总不可能是他真变成了什么“肉食性”的妖怪吧? ——说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做呢? 之前在洗手间做准备的时候,他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今天他刚跟陆英捷和好,而且还不仅仅跟陆英捷一个人……这样的他对于梅凌是不是冷落了,亏欠了?这种想法本身是不是就太自以为是了? 说实在的,这算什么呢?难道他当真想要个个兼顾,面面俱到?这可能吗? 好吧,也许他本就缺了贪心的气量,却又偏偏生了一颗贪婪的心。 算了,不管怎样……至少这一刻,他只想随心所欲好好把握。 他俯身,吻上梅凌的双唇,唇舌交缠啧啧作响,连那声音听上去都是情|色无比。 梅凌反客为主,卷起他的舌头勾进嘴里,极尽吮吸着,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吸到肚子里面。 为什么就是要不够呢?梅凌想,自己这究竟是中了什么毒,着了什么魔?明明觉得这个人未必是最好的,也许还有比他更好的,却偏偏不想去找除他以外的人。 ——如果我真的是吸血鬼,第一个就要吸干这祸害的血。 有点惩罚性似的,梅凌用力揉捏着陆祸害的x尖,指甲都在上面掐出了印子,只听他发出一阵阵高低起伏的呻|吟,却不知到底是痛还是爽。 反正对梅凌而言,听觉上的刺激效果都是一样,甚至连耳膜上似乎都能产生快感,然后朝着下半身聚集而去。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抚上了陆偲的肩头,当初的牙印已经摸不出来,只能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痕迹。 有好几次梅凌很想再咬一口,但又怕陆偲会被当场痛软掉了。 ……下次吧,下次咬完之后,再在上面刺个纹身,令其成为一个永久的印记。 陆偲还不知道自己的肩膀即将永远沦为别人的殖民地,他已经快要到了,动作越来越快,喘气越来越急。 骤然屏息。 那一刻到来的瞬间,他蓦地坐直,头颅高昂,双目紧闭,嘴唇微张。 足足十几秒钟过后,他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就这样往前倒去,蓦然想起梅凌还在下边,万一压到梅凌身上的伤就糟糕了。 他立刻伸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支撑住自己,总算没有压下去。 此刻他的双手撑在枕头上,刚好夹在梅凌的脑袋两侧,而他的脸更是距离梅凌不到十公分,靠得这么近,连彼此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发现梅凌的神色有点不对劲,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 梅凌应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刚刚看他高|潮时的表情看痴了呢? 轻吸一口气,声线如同蒙着几层薄纱般暗哑:“我还没结束。” 陆偲并不意外,点点头:“哦,好,好。” 抓紧时间多喘几口气,高高抬起…………,仍是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动作,却变得越发激烈。尤其是在短暂的停歇之后突然就这么激烈,简直叫别人措手不及。 反正陆偲是已经高|潮过了,目前状态还比较轻松,甚至有余裕可以观察对方的模样。 只见那个人的双眼半睁半闭,微微抿起的薄唇看起来格外性感,越蹙越紧的眉头却又让人莫名地揪心。 刹那间,陆偲心中不知哪个地方被击中了,一下子软得不成样子,情不自禁在梅凌嘴角连连亲吻着,细语呢喃:“梅凌,梅凌,我好喜欢你……” “……” ——该死! 梅凌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旋即又拧得更紧,扣住陆偲的后脑勺,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你这个笨蛋——”不要在关键时刻突然说那种话! 陆偲被咬得有点疼,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笑。 说来也许不可思议,他居然能感觉到…………。 他用食指挑起梅凌的一缕长发,将之一圈圈缠绕在指尖上,再将指尖抵在唇上,看上去他就像在亲吻那缕长发。 似有似无的清香从鼻端飘来,他闭上眼,幽幽地说:“我的确比较笨,不过,那天主动去认识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聪明的事。” 如果没有接触梅凌,没有后来那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接下去的许多事情大概都会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轨道。而目前来看,这条轨道至少还能走得下去,不是吗? 听到他的说法,梅凌恍然一怔,脑海中不由回忆起来,他们两人初次正式接触,就是在陆偲的酒店里,当时自己还对这个人非常厌恶,谁想到现在却…… 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吗? 梅凌唇角弯了弯,伸出手,用食指勾住了陆偲缠着自己头发的那根手指,说:“所以跟我在一起你才不会笨死,以后要多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陆偲眨眨眼,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反过去更紧地勾住梅凌的食指,在他手背落下一吻:“是,谨遵大神教诲。” “……”果然还是个不可救药的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节操这种东西嘛,碎啊碎的就习惯了╮(╯_╰)╭ 河蟹号:【loveissoblind】 第79章 自从梅凌住院以后,陆偲花了大把时间在医院里陪他,为此难免耽误了不少自己的事,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但唯独有一件事雷打不动,绝对不会耽误。 那就是探望索菲亚。 这天上午,他刚走进病房,就看见索菲亚躺在床上睡觉,还有一人坐在床边,而那人竟然是——沈晋瑜! 沈晋瑜一只手里拿着手机,不知是在玩什么游戏,另一只手很随性似的放在床上,被索菲亚握着,抑或是把手轻轻搭在上面。 惊讶过后,陆偲急步上前,想把沈晋瑜的手与索菲亚分开,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晋瑜泰然回道:“她刚刚睡着,你想把她弄醒吗?” 陆偲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不甘不愿地放下来,恨恨磨了磨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晋瑜说:“昨天半夜你母亲发烧,情绪比较狂躁,护工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把电话打给了我。” 陆偲愕然怔住。 发烧?狂躁?索菲亚在疗养院向来被照顾得很好,除了神志不清以外,身体方面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又发烧又狂躁?是着凉了还是…… 噢,对了!昨天是他父亲的、亦即她丈夫的忌日啊! 所以说,她是因为这件事吗?即使到了现在,连他都需要提醒才能记起,而她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之前的这些年,她对此从未有过任何反应,直到今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她的意识有所恢复,于是…… 由此可见,她真的真的有在恢复,这是好事啊! 至于说他的电话打不通,那是因为他打算今天来疗养院,昨晚回家住,到家以后却发现手机落在医院里,他用座机打电话过去,手机却被关了机。接着他又打梅凌的电话,得知手机确实在梅凌那里,因为不准备帮他接电话什么的,便直接给他关了机。 偏偏就这么不凑巧,恰恰赶上昨天索菲亚出状况,不然…… 他皱眉瞪着沈晋瑜,目光充满质疑:“就算我的电话打不通,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会把电话打给你?” 沈晋瑜说:“因为有我的电话号码。” ——这不是纯属废话吗? “就算有你的号码……”陆偲戛然顿住。 疗养院这边有人和沈晋瑜有联系,他知道,但这原本是针对他,他无计可施也就算了,可如果牵扯到索菲亚那又另当别论。 他生硬地说:“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以后你不要再插手了。” 又顿了一下,考虑到昨晚索菲亚的状况,终是勉为其难地挤出话,“不过这次还是麻烦你了,谢谢。” 沈晋瑜听到这样两句话,既没气恼,也没得意,他眯起眼,眼缝中透射出异常深奥的光芒:“这事的确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偲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事怎么可能跟他没有关系? 他反问:“你什么意思?” 沈晋瑜瞥了床上的女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她的名字叫索菲亚,她的确有个儿子叫陆思,不过,那个陆思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是吗?” 猛然间,陆偲就像遭到电击似的浑身发麻,连嘴巴舌头都近乎麻痹,慢慢才恢复知觉,干涩道:“你怎么知道……” 沈晋瑜轻轻耸肩:“这些并不难查。” 之所以调查这些,是因为想要更了解陆偲的相关情况,而且对于索菲亚这个女人,他也确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昨夜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其实还在外边玩,正觉得索然无味,这通电话对他来说倒刚好成了一个脱身的理由,然后就赶过来。 刚来那会儿,索菲亚根本对他视若无睹,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碎碎念着“阿海阿海”什么的。他听来听去听不出名堂,实在没意思,便打算离开。谁知他刚一转身,索菲亚突然冲过来把他抱住,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名字。 思思。 沈晋瑜不禁想,她所呼唤着的到底是“思思”,还是“偲偲”呢? 后来沈晋瑜把她送到床上,自始至终她都握着他的手,不断重复着一些“思思”、“我的思思”、“傻孩子”之类的话。 沈晋瑜曾经试过套话,想看她能否说出更多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可惜均已失败告终。 后来她总算睡着,沈晋瑜便让护工送了折叠床进来,以供他过夜。 时间已经很晚,回家也是睡觉,在这里也是睡觉,他不介意在这里将就一夜。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索菲亚痴痴傻傻——也或许正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她身边的感觉非常轻松,仿佛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甚至堪称舒服。 至于陆偲会在第二天跑来,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这对陆偲来说可就纯属意外“事故”了。 “你……”查这些干什么? 陆偲本想这样问,心念一转,改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沈晋瑜将手从索菲亚的手中抽了出来,过程很轻缓,没有惊动她。他从椅子里起身,向陆偲走过去,边走边问:“陆思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要照顾他的母亲?” ——陆思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要照顾他的母亲? 陆偲在心中重复着这两个问题,唇边不禁滑过了冷笑,他的脸色随着这个笑而显得极其阴暗森沉,几乎都不像是他。或者说,更像从前的陆偲本尊。 当然,有些话他没法明讲,也不想跟这人讲,只说:“他就是被我开车撞死的那个人,所以……是我欠了他。” “喔?”沈晋瑜挑了挑眉,只差没在脸上直接写上:这种说法,你自己相信吗? “奇妙的是,调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个陆思是我认识的人。” 听到这话,陆偲猛地握起拳头,身体里窜起凉意,连牙关都有点发冷,硬是挤出声音:“是吗?那可真巧。” 沈晋瑜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确切来说,不仅是认识,还算得上有点……私交。” 陆偲拳头握得更紧,指甲几乎抠进肉里,一字一字地说:“是吗?真是太巧了……” 见他一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样子,沈晋瑜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不要让我胡乱猜测,你明白告诉我吧,你跟陆思究竟是什么关系?” “……” 陆偲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不管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都跟你毫无关系。” 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一切都静滞了,不论时间、空间,还是这两个人。 其中一人定定地盯着另一人,后者的目光不闪不躲,笔直地迎视回去。 就连围绕在两人身遭的空气也像定住了,完全无法流通。如果这时有第三个人走进他们中间,或许会连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抽空,当场窒息。 最终,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所有气氛瞬间击碎。 沈晋瑜接通电话,开口就说“没空”,而电话那边大概真是事情紧急,催促不断,最后沈晋瑜终于说“知道了,我尽快过去”。 挂断电话,他对陆偲说:“这个话题还没结束,下次我们再详谈。” 陆偲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忽然从床上传来低喃:“思思……” 陆偲连忙去到床边,只见索菲亚的眼睛并未睁开,手却伸在半空中,似乎想抓住什么。 陆偲托住那只手,轻声唤道:“妈。” 索菲亚这才张开眼,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先是落在陆偲脸上,转而又向沈晋瑜投去。 索菲亚:“思思。” 陆偲:“……”=口=! 沈晋瑜:“……”=_=b 陆偲用力瞪着沈晋瑜,那眼神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似的。对比之下,沈晋瑜反而显得很无辜了。 他走过来,面对着索菲亚那眼巴巴的目光,他无端地犹疑一下,之后弯下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陆偲瞳孔紧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这明明是属于他们母子俩的互动,这家伙怎么敢!怎么能——?! “我有事要先走,下次再来看你。”沈晋瑜说。 索菲亚的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像是听懂了。 陆偲满脸震怒的表情当即碎裂,只剩无限心酸。 沈晋瑜离开后,陆偲颓然坐下,伏在床上,额头贴着索菲亚的手背,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妈,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只有他是最不应该的啊!我变成这个样子跟他脱不了干系,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只是‘陆偲’,已经跟他不再相干,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坏感,但他又凭什么还来介入我的生活,甚至还想插进我们之间呢?‘思思’?他担不起,真的担不起啊……” ※※※※ 下午,索菲亚入睡之后,陆偲想着很久没去酒店看看了,便离开疗养院,前往酒店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之后,也许是偶然心血来潮,也或许只是鬼使神差,他乘电梯来到某个楼层,站在了某间房门前。 这里是前世他第一次跟别人开房的地方,也是他度过最后一夜的地方。 是的,他前世今生加起来最悲惨的一个夜晚,就是发生在如今属于他的这家vulcan酒店。 按理说,这地方应该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只不过,那天他来开房时的状态比较混乱,压根没心思去留意酒店招牌什么的。 还是过了很久以后,他因故进入酒店内的某个房间,发现房间布置与那天夜里的房间极其相似,这才恍然大悟。而彼时他对于那晚发生的事情的感受,早已在时光中被磨损沉淀,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 再者,地方本身只是死物,何罪之有?酒店这么大,如果连整个酒店他都产生阴影,那也未免太夸张了点。 至于这间房,因为房号与他的手机号尾数刚好相同,所以倒是随便就记住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再踏足这里,一来略有抵触,二来认为没必要。 直到今天,或许是与沈晋瑜的那番对话勾起了心绪,忽然就想过来看看,这个葬送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执念,也开启了他全新人生的地方。 他用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的房卡打开门,往里走,刚到客厅就呆住了。 沙发里竟然坐着一个人,侧过头来朝向他,脸上挂着深奥的笑容,似乎有点愉悦,又有点了然,还有点感叹。 ——沈、晋、瑜?! 如果陆偲也戴了眼镜的话,这会儿眼镜肯定已经跌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你?你怎么会……” 沈晋瑜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话道:“我只是想试一试,碰碰运气,想不到你真的出现了。” 说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陆偲,“我该叫你陆思,还是陆偲?” 两个名字,读音虽然完全相同,但是谁都能明显听出,它们代表的是不同的两个人。 陆偲心头一跳,整张脸冷硬如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沈晋瑜说,“否则你不会站在这里。” “……”难道我就不能是来工作什么的吗? 陆偲本想继续搪塞,转念一想,算了吧。 既然对方这么想知道,难道自己还怕被他知道吗?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陆偲也懒得再费力遮掩,冷笑一声:“我是陆思又怎么样,是陆偲又怎么样,重要吗?” 陆偲突然这么杠上来,沈晋瑜反被问得一怔,随即扬起唇角:“不重要,不管你是谁,我所看到的都是现在的你。” 听到这话,又轮到陆偲怔了怔。 言下之意,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他的真实身份,之所以要追根究底,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已。 仅此而已? “那以前……” 陆偲嗓子微微发紧,顿了几秒才说,“以前的那个陆思呢?” “他?” 沈晋瑜挑眉,“还好了,作为一个过夜的对象。我跟他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认为我会对他有什么感觉?还是……” 他凑上前,鼻尖几乎与陆偲相撞,瞬间带来一股莫名的逼迫感,“你希望我对他有什么感觉?” 他紧紧盯着陆偲,陆偲也盯着他,前者眼中隐约带着促狭的笑意,后者眼中只有一片数九寒冬。 对视良久,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最后沈晋瑜说:“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不妨直说。” 陆偲说:“我没有话对你说。” 曾经他的确想问——在你眼里,究竟有没有认真看到过我?你为什么要让那些人玩弄我?你会不会对我有哪怕一丁点儿愧疚? 但现在他已经不想问了。就算问到答案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会在乎吗? 可笑! 他冰冷讥诮地回敬道:“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也不妨直说。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晋瑜微微歪头,仿佛真的想了一下,然后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问题让陆偲有那么点措手不及,但也很快镇定下来:“无可奉告。” 沈晋瑜笑了笑,那笑意非常浅薄,笑容里的东西却大有奥妙,他说:“我们两个都站在这里,你看像不像是鸳梦重温的前奏?” 陆偲:“……” 就算他在这里真的有什么梦可以重温,也绝对不是鸳梦,而是噩梦! 当时沈晋瑜也在场,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难不成是选择性失忆了吗?或者根本就是拿他的反应当成笑话看? 陆偲瞬间怒不可遏,一拳挥了出去:“放狗屁!” 沈晋瑜显然对于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还没等他的拳头来到面前,就捉住他的手腕,顺势一甩,将他扔进了沙发里,紧跟着压下去,扣住他的双手压制在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吗?你认为我不该背叛你的信任,是不是?” 陆偲完完全全不知所谓。 那种想法他的确有过,可是沈晋瑜怎么会知道? 当然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次的酒后吐真言,也更加不认为沈晋瑜会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考虑到他的感受,所以他百分百认定,这家伙就是在戏弄他! 他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沈晋瑜反正听不懂,也无意理会,默默将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用单手扣住,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眼睛,沿着下方眼睑滑到眼角,那带着体温的指尖竟然柔软得难以想象,仿佛在探索着什么。 “你知道吗?你的眼泪……特别咸。” ——谁他妈要你管我的眼泪是咸是甜?! 陆偲连翻白眼,简直要气厥过去,身体上的挣扎却是越加厉害。 这段时间因为要照顾梅凌,陆偲有些疏于锻炼,但之前那么多锻炼可不是白费的。 沈晋瑜虽然生在黑道家族,却对打打杀杀的东西没兴趣,他之所以能把陆偲压制,不过是仗着体力与体位的优势罢了,现在他想单凭一只手就扣住陆偲的双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很快陆偲就把手抽出来,一拳朝沈晋瑜脸上砸去,砸得又狠又准,连那副眼镜都被砸飞出去。 紧接着陆偲乘胜追击,猛地一撞,把沈晋瑜从身上撞了下去,摔落到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而陆偲迅即压上去,反过来把人骑在自己身体底下。 “沈晋瑜!活得这么自以为是很有意思吗?你听过人死如灯灭没有?那个被你们□玩弄过的陆思早已经被烧成了灰,连一滴汗都挤不出来了,更别说什么眼泪!你有本事去把话对他说啊,你去啊,去啊!” 吼到最后,陆偲近乎声嘶力竭。 他腾地跳起来,在沈晋瑜膝盖上狠狠踩了一脚,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来到电梯前拼命猛按,唯恐慢了半步就会被沈晋瑜追上来。 其实他那一脚踩得可给力了,没把人的膝盖骨当场踩碎已经不错,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呢? 进入电梯后陆偲才松了口气,准备去地下停车场,手插进口袋,却发现车钥匙摸不着了。 该死!一定是刚才在冲突中从口袋里滑落了出去。 叫他回头去找,他肯定是不情愿的,索性来到一楼,从酒店大门口出去,打算拦计程车离开。 他沿着人行道往右走,一路找寻合适的打车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他惊愕地回过头,竟然是沈晋瑜追了过来,而且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劲,有点一瘸一拐的样子。 如果陆偲现在有多余的闲情,没准还会在这里欣赏欣赏,全当看笑话。 可惜他没有,他连多看这人一秒都要抓狂,当即掉头就走,加快脚步,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到对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他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非要咄咄相逼…… 忽然间,陆偲的脚步慢了下来。 ——你咄咄逼人,凭什么我就只能落荒而逃? 陆偲停住脚,转身面向着沈晋瑜,静候他走到跟前来,开口便问:“其实你是觉得这很有趣对吧?” 沈晋瑜挑起眉梢,还没来得及接话,陆偲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你总喜欢拿别人当做玩游戏,我的经历在你看来,大概也是一场新鲜离奇的游戏吧?” 沈晋瑜眉挑得更高,刚要张口,却再一次被陆偲抢先:“在这场游戏里,你就是剧情npc,既然已经gameover,npc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听到这里,沈晋瑜眯起眼,眼角掠过一抹略带玩味、但又更加复杂的光芒,沉吟道:“这么说,我就是一个陪主角上床的npc,主角对我来说也只是个上过一次床的陌生人,然后badending,对吗?” 陆偲脸色阴了阴,正准备回话,这次却被沈晋瑜抢在前头:“现在主角已经换人,游戏全新重启,这次我想知道,要怎么打出一个happyending?” “去你的鬼游戏!” 陆偲勃然怒吼,指着自己的胸口,那架势看上去就像要把手指都生生戳进心窝里。也或许他更想戳的是对方的心窝。 “现在这个是我的人生,你不要再在我的人生里来找你的存在感,你听明白了吗?!”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沈晋瑜凑近而来,俊雅的脸庞仿佛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引诱,缓缓说道,“先故意允许我接近,让我爱你爱得不能自拔,然后再狠狠抛弃我,让我尝一尝被人弃如敝屣痛不欲生的滋味?” “……” 陆偲无语地退后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老实说,这种事早前他还真的偶尔想过,不过现在他倒是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做,否则的话,岂不就成了跟这家伙相同的变态吗? 他暗自啐了一口,说:“我没空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你……” “你的没空只是因为不想?” 沈晋瑜截过话,“还是,也有那么一点不敢?” “不、敢?!” 陆偲猛地牙关一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直到最后,这个人还是想千方百计地引诱他,戏弄他,最后再狂妄地辱没他,是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怒极反笑:“我死都死过了,难道还有什么好怕的?最坏也不过就是再做一次孤魂野鬼,这次我一定会记得,跟你灌下孟婆汤!”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响起惊呼。 一辆银色小轿车,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着人行道这边飞驰而来。由于视野的角度,陆偲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而沈晋瑜则看得清清楚楚。 从前看电视的时候,沈晋瑜曾经无聊地想过,为什么当a救b的时候,非要将b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上去,难道就不能抱着b一起逃开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当时之所以能够那么想,纯粹是因为电视中的画面看上去分明还来得及,才会造成剧情刻意安排的嫌疑。 而今真正身临其境,他丝毫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已经自行作出判断——是冲过去抱着人跑开比较快,还是直接将人推开更快? 有足足十几秒的时间,陆偲完全在状况外,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被沈晋瑜狠狠一推,推得那么大力,几乎是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好一阵头晕眼花,耳中还模模糊糊听到刺耳的刹车声、惊呼声、尖叫声……嘈杂极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坐起身,看到面前的情景,当场愣住。 就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如今被一辆银色轿车占据着,地上还留有醒目的刹车印。 老天!这辆车是怎么冒出来的?假如他还站在那里的话……简直太险了! ——等等,刚刚也站在那里跟他说话的人呢?! 陆偲左右张望不见踪影,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地上蹦起来,从那辆车旁绕过去,果不其然找到了…… 那个人,此时就躺在地上,殷红的液体不知究竟是从哪个部位流出来,在身体底下徐徐扩散而开。 陆偲傻站在原地,半晌才猛地倒抽一口气,恢复了呼吸。 他拔腿跑过去,蹲下来伸出手,却又不敢贸然触碰对方的身体,只能叫唤:“沈晋瑜,沈晋瑜!” 任凭他怎么叫,那人始终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陆偲不知所措,抬起头茫然四顾,见到有不少路人围在旁边,他愣了一下,大吼:“别看了,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快啊!” 人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把手机拿出来,有的是打急救电话,还有的是报警。 所有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越发嘈杂不堪,吵得陆偲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也在胀痛。 忽然有人喊道:“啊!他醒了他醒了!” 陆偲一怔,低头看去,果然沈晋瑜正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睁得很慢,每张开一点,陆偲额上紧张的汗水就多流一点,迫不及待地问:“沈晋瑜,你怎么样?沈晋瑜,你听得到我吗?” 起初沈晋瑜两眼无神,直到目光逐渐找到焦距之后,他的眼珠才开始转动,缓缓移过来,对上陆偲的目光,几秒后,眼皮轻眨了眨,仿佛在说——我听到你了。 “你,你……” 陆偲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半天说不出来,死劲咬了咬牙,终于发出三个字,“为什么?” 现在他回头想来,已然明白,当时沈晋瑜突然把他推开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晋瑜静静看着他,轻微地动了动唇。 陆偲不由屏息凝神,下意识向他凑近,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只听见他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陆偲简直要吐白沫了,却看见沈晋瑜的双眼再次合上,顿时一颗心提到喉咙眼:“沈晋瑜?沈晋瑜——” 现在这个人的模样,其实还想再多看一眼啊……可惜沈晋瑜已经实在撑不住眼皮,眼前渐渐地黑了下去,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ok,沈晋瑜也“挂”了~ 咩哈哈陆偲你个黑寡妇!╮(╯▽╰)╭ 第80章 接到云震电话的时候,陆偲正坐在自家的楼梯上发呆。 与此同时,医院里,沈晋瑜躺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尚未脱离危险期。 现在已经是车祸的第二天。 沈家那边当天就得知消息,火速赶去了一堆人,但不是亲人,而是护卫。 此前跟着沈晋瑜的那群护卫,由于未能及时阻止事故发生,被判定为失职,所以这次来的又是一批新护卫。 另外还有些人是来调查事故的具体经过,包括陆偲也曾经被盘问。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次只是单纯的酒驾事故,那个肇事司机估计这辈子是休想再见到天日了。至于陆偲,他是百分百无辜的,所以并没有遭到为难——至少暂时还没有吧。 严格说来,陆偲真的毫无干系吗?如果不是沈晋瑜推开了他,现在躺在病房里生死未卜的人又会是谁呢? 如今陆偲心中有两个最大的疑问。 第一,沈晋瑜为什么要救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去问沈晋瑜本人,前提是……这人还有机会醒来的话。 第二,这已经是第三个人进医院了吧? 先是陆英捷,再是梅凌,现在又是沈晋瑜,全都是跟他有着、或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一个接一个发生血光之灾,而且灾祸的起因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巧合吗,还是因为……他? 该不会是他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吧?更或者,难道他就是所谓的扫把星,谁挨上他谁遭殃? 对于这种说法,云震的回应是:“我不是还没事吗?” 陆偲一听也对,把心稍稍放下,转瞬却又提得更高:“该不会接下来就轮到你吧?!” “傻孩子。” 云震轻笑,“不会的。” “可是,可是……”陆偲想说又不敢说,万一真被他说中了什么,岂不就是乌鸦嘴了? 云震听他这么期期艾艾,便提议道:“如果你真的不安心,要不要去寺庙里走走?” “寺庙?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神拜佛?” 陆偲很有点意外,“你也信这个吗?” “很多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而人往往都是宁可信其有。”云震磁性的嗓音隔着遥远电波,听起来格外有种天高云淡的风度。 陆偲深以为然地点头,认真琢磨了一下,说:“我觉得我还是有点信。” 云震便又笑了笑,问道:“你知不知道龙琮寺?” 陆偲说:“知道。” 云震说:“那里有位晟昕老师父,是我母亲的旧友,你可以去跟他谈谈。” “哦,他很厉害吗?”陆偲好奇地问。 “见仁见智吧。” 云震停顿几秒,“至少不会是什么神棍。” 听到这里,陆偲已经拿定了主意:“嗯,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云震说:“我先跟他联络,你等我消息。” “好。谢谢你,云叔。”陆偲真挚道谢。 尽管云震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太多,却仿佛在一片迷雾中给他指引了方向,心里立时踏实多了。 不知多少次都是如此,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这人就是他最大的支撑。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究竟是他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 陆偲默默思量着,忍不住还是想说:“云叔,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好不好?” 云震的笑声透过听筒传达而来:“好。” 区区一个字,令人心安神定。 ※※※※ 三天后,陆偲跟随云震前往龙琮寺。 龙琮寺在当地算得上是最负盛名的寺庙之一,虽然未曾出过什么名震天下的大宗师,口碑倒一直不错,毕竟是百年古刹,它的存在本身就透着厚重的历史感,以及可靠的信赖感,多年以来香火旺盛,访客络绎不绝。 陆偲这次过来除了找大师问问命数,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沈晋瑜。 目前沈晋瑜已经暂时脱离危险期,但仍然昏迷不醒,医生也无法再为他提供什么帮助,只能静候状况发展。 说一句比较听天命的话——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所以陆偲来为他祈福,其实也正是如云震所言,宁可信其有吧。 归根到底,陆偲自己就有过重生的经历,有些东西想要不信也难。 雄伟庄严的大殿,高耸肃穆的神像前,陆偲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祈愿,末了伏地叩首。 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发现大殿左侧有求签处,陆偲心里一动,向云震问道:“我可以求个签拿去请大师帮我解吗?” 云震颔首:“想求就求吧。” 于是陆偲去求了个签,把签文带去找晟昕。 晟昕,就是云震介绍给陆偲的那位大师。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晟昕已经在厢房里等待着这两人来到。 第一眼看到晟昕,陆偲着实愣住。 这位晟昕大师,穿着一身宽大的法袍,衬得那高挑的身形倍显瘦削,下巴上留着半长不短的胡子,胡子已然全白。既然据说他是云震母亲的旧友,至少也该有六十岁了吧?可是光看脸的话,说他四十岁大概也没有人会怀疑。 当陆偲向他问好之后,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陆偲看了一会儿。陆偲有些糊涂,也回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那双眼睛异常幽深,仿佛古井般深不见底,不可捉摸。 最后看到大师淡淡一笑,陆偲忽然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下意识地往身边瞟了一眼…… 噢,原来如此!那种感觉,就是来自云震啊。 这两个人,都是那么温润如玉,风姿隽秀,还隐隐给他一种莫可名状的亲切感。只不过,晟昕看上去更加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而云震终究还是站在万丈红尘之中。 大师的厢房格局极其简单,正中央摆着一张古朴的方形木桌。三人在桌边坐下,有小和尚给他们斟了茶,便自退下。 陆偲刚把签文交给晟昕大师,云震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公事上的电话,非接不可,而且一时半会儿恐怕还结束不了。 为免打搅另外两人,他起身到屋外去接电话。 陆偲从云震的背影上收起视线,一回头,却看见晟昕把刚刚拿到手的签文放到桌上,那张纸还是卷着的。 到底是已经看过了还是根本没看呢? 正纳闷着,就听见大师启口说道:“小朋友,你生有桃花入命,然而本身的命道却承受不起,导致命途多舛,不能化解,最终转运为煞,注定死于非命。” 陆偲顿时一脸“=口=”的表情。 这段开场白,怎么听起来这么神棍范儿呢? ——咦?等等!他听见了什么?死于非命?难道…… 他的惊讶传递到晟昕眼中,晟昕了然一笑:“看来你还是命不该绝,对吗?” 陆偲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扭头朝门外望望,云震还在讲电话,暂时不会进来。 死于非命、命不该绝……这种事如果被云震听到,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呢?会相信还是不相信?又会怎么看待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 陆偲努力把起伏不定的心思按捺下去,重新看回晟昕,脸色开始严肃起来:“大师,您请继续。” 晟昕于是接着说:“你虽然重获新生,不过你前世的煞气也跟着附来了,依然会危及性命。” “怎……怎么会?” 陆偲吓了一跳,等不及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大师的话固然说得非常玄乎,但在听见那样两句之后,不管陆偲想不想相信,都已经有泰半相信。 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容易神神叨叨的人,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就会很快钻进去,以往他也不是没有因此干过一些在别人看来很脱线的事。 晟昕却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安抚意味:“不必担心,目前你的危机已经过去。” “呃?”已经过去了?什么时候?怎么过去的? 陆偲刚想问清楚,晟昕已经告知:“不是有三个人为你挡了灾吗?” “什么?”陆偲愕然。 三个人?难道是指那三个人?他们帮他挡灾?意思该不会是说,他们身上的那些血光之灾,都是因为帮他才会发生?这…… 陆偲越想越觉得太过超乎想象:“可是他们当中只有一个人是因为帮我才出事……” 只有沈晋瑜,是为了救他而当场出事,而另外两个人出事的时候,他并不在他们身边啊。 “如果没有你,他们又会不会发生这些灾祸呢?” 听到晟昕这样一句,陆偲彻底没话说了。 没错,归根到底还是他的缘故啊,陆英捷为他与父亲争执,梅凌为他心神不宁,所以才会…… 然而有一点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他们帮我挡灾?” 晟昕说:“因为这是你的桃花祸,而他们只要接近你身边,以心为你养了桃花,那些祸气就会被吸取到他们身上。自此之后,他们的命数就与你连为一体。如果将来你们分开,之前他们曾经为你挡下的灾祸将会再次返噬在他们身上。” “什么?!” 陆偲大惊失色,“为什么?” 晟昕大师捋捋胡子,悠悠吐出一个字:“命。” “……” 陆偲垂头丧气,肩膀都耷拉下来,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那如果灾祸再次返噬的话,他们会怎么样?” 晟昕笑而不语。 看来已经不用多说了是吗?陆偲挠头:“这些事……您能确定吗?一定都是千真万确吗?” 这话问得虽然小心客气,但毕竟是掺杂了质疑。 晟昕却只是笑了笑,颇有大师风度的样子,缓缓说:“真作假时假亦真。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东西,至于你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 陆偲沉默无言。 他反反复复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些事玄乎过头,简直不可置信。 可到头来终归是那句话——他敢不信吗?还是应该宁可信其有呢? 烦恼纠结中,蓦然听到:“茶快凉了,喝吧。” 陆偲呆然,只见晟昕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上的茶末,浅啜慢饮,那姿态看起来何其清宁淡雅,以至于别人的烦恼似乎都成了庸人自扰。 陆偲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默默喝起来,茶水非常清淡,却在口中弥久留香。 不一会儿,云震终于讲完电话回来,见这两人都在悠闲喝茶,便问:“签解完了?” 晟昕看看云震微挑的眉,又看看陆偲瘪下的嘴,微笑着摇了摇头。 ——签没解,也不需要解了。 云震见状没再多问,坐下来一道喝茶。 空气中除了茶香,还依稀飘散着幽幽檀香,耳边远远传来香客求佛的声音、和尚诵经的声音、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更显得这间小小的厢房之内一片安详。 不多时,陆偲的茶喝完了,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在这里打扰大师清修也不好,便提出告辞。 云震让他先去外面等着,自己还要跟大师说几句话。 陆偲离开后,云震拎起桌上的茶壶,把晟昕的空杯里重新斟满茶。 望着云震的动作,晟昕那双浅色眼眸也像这只茶杯一般,被温和的笑意渐渐盛满。 “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晟昕问。 云震回答:“还好,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小毛病,前几天她还说要来找你,看样子又得再延迟几天了。” 晟昕叹息:“她来一趟也不容易,路途这么远,还得上山下山,还是叫她不要常来了吧。” 云震说:“下个月是你的生日,她必然是要来的。” 晟昕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那模样看上去竟有种憨憨的孩子气:“我都出家这么多年了,她还老想着给我过什么俗家生日,何必呢?” 云震笑笑:“不管你出家多少年,始终都是她从小带大的弟弟,不是吗,舅舅?” 晟昕回之一笑,孩子气不再,多了几分长辈的和蔼。 家事暂时聊到这里,云震转口问道:“之前你和陆偲都说了什么?” 其实也可以去问陆偲,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听晟昕说来会比较清楚。 等晟昕把先前对陆偲讲过的话概述一遍之后,云震陷入沉思。 陆英捷的事,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梅凌的事也在不久前得知,至于沈晋瑜,根据陆偲在电话中的表述,应该只是单方面的纠缠而已,没想到…… 命中注定的三个男人吗? 呵,他的小玫瑰可真是艳福不浅。 “其实还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他。”晟昕说。 云震:“什么事?” 晟昕:“如果他跟那三个人分开,不仅那三个人会被灾祸返噬,他自身更会受到加倍反弹。” 云震微微一怔:“三个人分担灾祸都快去了半条命,如果全部加倍反弹在他身上,岂不是必死无疑?” 晟昕点头。 云震皱起眉,向来神清气和的眉宇间,也罕见地有了几丝阴沉,许久后他才重新开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知道的越少,才越能遵从自己的本心。” 晟昕说,“不管他现在做出什么决定,所考量的仅仅是那三个人。而假如他知道了这件事,你说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就是存心要利用这些人来为自己保命呢?” ——的确如此。 以云震所了解的情况,单就感情方面而言,陆英捷和梅凌是陆偲都想要的,至于沈晋瑜,几乎把整条命都送给了他,他有可能丝毫不动容吗?如果再加上“为他们的安危考量”这一要素,最终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基本不难预见。 当然,前提还得是那三个人都肯接受的话…… “你呢?” 晟昕忽然问,口吻很随意,眼神却带着深长的意味,“你会不会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样不是更好?” 云震从容淡笑,“没有什么命运什么注定,只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顺其自然。” 闻言,晟昕也笑:“呵呵,都说是无欲则刚,我看你应该反过来,是刚则无欲啊!就算煞气碰上你也得绕道走。” 说着摸摸胡子,似真若假地感叹,“哎,假如你能看破红尘,到这里来潜心修行,修为不可限量啊,兴许能超过我也说不定呢。” “我没有你那样的眼力。” 云震看了晟昕一眼,勾勾嘴角,“况且,你不会还怀念我母亲的鞋底吧?” 想把一个母亲的儿子诱拐出家,这不是欠抽还是什么? 晟昕摸胡子的手立时一僵,讪笑着把手放下,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从小,他调皮捣蛋的时候,就被大姐用鞋底抽;他颓废无为的时候,也被大姐用鞋底抽;他因为这双眼睛所见的东西而慌乱抓狂的时候,还是被大姐用鞋底抽。 如果不是他大姐,或许他早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更或者是由于狂躁伤人之类的事而自取灭亡了吧? 呵呵,他的大姐啊…… 罢啦,离于爱者,无忧无怖! ※※※※ 因为陆偲还在外面等着,云震没有跟晟昕聊太久,道别离去。 龙琮寺位处山间,下去是一条长长的山道,道路狭窄,路况也不太好,机动车不便通行。寻常脚速的话,上山大约要三、四十分钟,下山则快些。 无数人经由这条不起眼的山路前来拜佛问道,不知有多少人得到满意的结果,又有多少人无功而返。 陆偲与云震并肩而行,独自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大师跟我说了什么?” 云震说:“知道。” 陆偲一愣。这么说,晟昕已经把事情都告诉这个人了? 陆偲偷觑他的脸色,并无任何不对劲的样子。陆偲暗自琢磨着,多余的话还是没必要说了,只询问道:“那,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云震反问回来。 “我……我不知道。” 陆偲扶额,“我真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相信?这听上去实在太神乎其神了,我……” 云震打断他的话,只问一句:“你想不想相信?” 陆偲语塞。 不愧是司令大人,一枪正中靶心! 陆偲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是比较倾向于相信的。 撇开私人感情因素不说,站在安全第一的角度,他也应该选择相信吧? 然而这样做的话,又会不会显得他是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表面上为别人着想,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见他满脸憋屈,半天都憋不出一个所以然,云震说:“你与其在这里烦恼,不如先问问那几个人,假如他们愿意接受,你现在的烦恼也就纯属多余。” “可是他们会愿意吗?” 陆偲苦笑,“万一他们不愿意……” 云震唇角一撩:“所以你其实还是希望他们愿意,不是吗?” 陆偲:“……” 大人什么的,最狡诈了! 陆偲窘迫地低下头,两只手搓了几下,忽然长叹一口气,远目望天:“老天爷爷啊,你到底……哎哟!” 所以说,小朋友们走路一定要留心脚下,不然的话就会像陆偲同学这样,杯具了。 他是踩到路上的小石头,崴了脚踝。刚崴那会儿还不以为如何,但是当他试图走动,立时感觉到一股尖锐的痛楚,并且越来越强烈,甚至不能把身体的重量放到脚上去,否则不动都疼。 云震给他仔细检查,所幸没伤到骨头,肯定是扭到筋了。 云震转过身,背对着陆偲弯下腰去,说:“上来,我背你。” “呃……你扶着我走行不行?”陆偲干巴巴道。 在云叔兼干爹面前,他的确只算是个孩子没错,但他本身毕竟是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人背,而且还一路背下山呢? “你还想伤势再加重吗?”云震回头睨了陆偲一眼,似乎有点好笑,又有点责备。 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孩子又不乖了。 “快上来吧。” 被云震催促着,陆偲伸长脖子往山下望望,至少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叫他仅用一只脚蹦蹦跳跳下去,那显然是天方夜谭。 别无他法,只得乖乖爬到云震背上。 云震站起来,感觉背上的人位置偏低,便把他往上掂了掂,迈脚往山下走去。 既然已经上来了,陆偲也就不再羞羞怯怯什么的,倒是有点担心:“我重不重?” 云震轻笑几声:“不是早就说过你应该再养胖点?” 陆偲汗了汗,想起当时从对方口中听到这话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俩还不太熟呢,而且“小玫瑰”的称呼也是从那天开始流传下来…… 啊哈,所以说,这个人其实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有所预谋啰? ——老、奸、巨、猾! 咳,总而言之,那句回话的意思是说他并不重吧? 他认真观察着,云震果真面不改色,连喘气都没有急促的迹象,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踏实,那么沉稳。 陆偲趴在对方背上,身体跟随着这种步履节奏而晃动,连呼吸好像也渐渐同步成同样的频率。 依稀有种沉稳而强健的跳动,从那温暖宽阔的后背传达而来,穿过自己的胸膛,最终与心跳融为一体。 圈在对方脖颈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再也不放开手了。 这个男人,如师如父,如友如伴,叫他怎么放得开?怎么才能放得开? 简直不公平,为什么云震不是三个人之一?如果没有那种命数……是不是云震将来终究还是会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像被生生掏出一块大洞,冷风直往里头灌,整个胸腔几乎都要冻成冰块。 猝然一股激流从冰层底下窜上来,冲口而出:“云叔!” 云震:“嗯?” 陆偲:“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 云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滞:“如果你想说,我在听。” 陆偲吸了口气,那口气吸得极深,仿佛连肺部都容纳不下,穿透了五脏六腑,最终熊熊爆发出来:“我喜欢你,云叔!” 云震依旧往前走着,步履平稳如初,嘴角慢慢上扬:“嗯。” “我喜欢你。” 陆偲重复了一次,却总觉得还是不够,再次补上,“我爱你。” 云震:“嗯。” 陆偲:“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云震:“嗯。” 陆偲:“我们永远不分手,好不好?” 云震:“嗯。” 陆偲终于放了心,情不自禁在云震颈上重重亲了一口:“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云震侧过头,面颊轻轻磨蹭到陆偲的额角,肌肤相拂的触感光滑得像暖玉一般。 陆偲只听他低沉地笑了笑,说:“晚上我慢慢告诉你。” “……” 三秒后,滚烫的热流从陆偲胸口飞速窜入脑袋,整张脸变得堪比此刻的天空——一片一片红云,仿佛滚滚火焰燃烧着天际。 余晖洒满大地,铺在人们脚下,在路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两个交叠起来的身影分不清谁是谁,宛如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什么的,坑啊坑的就习惯了…… 总而言之,云叔是永远屹立不倒的~ 医院一日游是不会发生的~ 大家有没有觉得很失望吖?^_^bb 第81章 照云震的建议,是让陆偲先找那三个人商量试试。 说是说三个人,但这沈晋瑜吧,情况与另外两人其实还不能完全相提并论,再者目前他仍处在昏迷中,要怎么处置他得等他醒来再说。 而梅凌吧,目前还是个伤患,脾气又比较让人头疼。 所以陆偲第一个找的人,就是陆英捷。 即便是向来对他关爱有加——比起哥哥更多了一份情人的爱怜、比起情人更多了一份大哥的关护——的陆英捷,要陆偲厚着脸皮提出那种要求,也免不了会心虚,为此他还特意拉上云震作陪,就当以防万一吧。 他把地点选在自己的住处,名义上是邀请两位工作辛劳的大忙人来吃顿便饭,至于这顿饭的主厨自然是他本人。 饭桌上的气氛,虽然算不上热络,倒也不至于太过冷场。 云震这边,对其他两人的态度都是一如往常,再自然不过。陆偲那边,对云震是比较自然,对陆英捷则有点小紧张。 而陆英捷,对这两人则是无奈。陆偲方面就不提了,对于云震的存在,陆英捷是既难于接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不接受。 那个下午在云震家的事情发生过后,云震有再找他谈了谈,主要是阐明态度:这事就这样了,他要么就接受,要么就逼迫陆偲做出割舍。 其实,多一个人,并不会把陆偲的感情分走,陆偲该爱他多少,始终爱他多少,既不会因为多一个人而减少,也不会因为少一个人而增多。反过来,更多人陪着陆偲,陆偲得到的关怀就会更多,因为都是他所爱的人,那么他也就会更加开心快乐,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听听,这样一番话,叫人怎么去反驳? 晚饭结束,阵地转移至客厅。 云震独自坐着单人沙发,陆偲和陆英捷则同坐在大沙发上,这架势看似寻常又不那么寻常,气氛平静而又隐隐暗潮汹涌。 就这样吧,陆偲开始正式摊牌。 当听完陆偲的讲述之后,陆英捷并没有像陆偲预想的最糟结果那样大发雷霆,当然更没有欣然接受,只是久久地沉默着,冷峻的面容越发冰寒彻骨。 显而易见,他恼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怎么可能不恼? 陆偲到底是要多贪心,已经有两个还不够,居然还想再来两个?而且这两个…… 梅凌,这人素来与他极不对盘。设想一下,假如今晚在场共进晚餐的人再加入一个梅凌……简直就无法想象。 而沈晋瑜,这家伙又算怎么回事?不谈别的,沈晋瑜在私生活方面风评不佳,还跟秦秋有过那么些不清不楚的暧昧,陆英捷对他又何来什么好印象?更何况他的出现又是这么突兀,之前都毫无迹象,凭空就冒了出来,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眼看陆英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陆偲心里也越发忐忑不已,硬着头皮凑过去握住他的手:“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如果可以,我绝对绝对不想让你有一点点不高兴,可是我真……” “你相信?” 陆英捷打断他,质问,“你真的相信那种事?” 那种事,指的就是陆偲刚刚所描绘出的那些东西。 注意,不是描述,而是描绘,就好比印象派画家的大作,懂的人才会懂,不懂的人一头雾水,压根进不了状况。 想想看,这些什么命啊煞啊之类的玩意,还能再怪力乱神一点吗?有几个人听了会不觉得荒唐?又有几个人能够听信?即使是陆偲……他信吗?他确确实实相信了吗,还是仅仅为信而信? 陆英捷注视着陆偲,那目光如同利剑,要生生割开他的皮肉骨骼,一直刺探到他的灵魂里去。 陆偲的心脏猛地揪紧,旋即松弛开来,整个情绪都随之放松下来,也或者说是索性豁出去了吧。 “我信。” 他顿了顿,握着陆英捷的手更用力,一股执拗的力量传达过去。 “更主要的是,假如你离开我,然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别人因为我而遭遇不幸,遑论还是我喜欢的人?” “……” 陆英捷眼中的锐利光芒渐次隐去,变得无比幽暗。 无言相对半晌,最后他沉沉地问:“每个人,你都喜欢?” 在这个问题上,陆偲犹豫了一阵子。 要说喜欢,陆英捷当然是毫无疑问的,梅凌也是肯定以及确定的,至于沈晋瑜,这个人还真不好说,虽然他那舍命相救的举动确实令人震撼,可是震撼并不等同于喜欢吧?只不过,如果现在把他撇出去的话似乎又要多费唇舌,姑且就先保留着吧…… 见到陆偲点头的那一刻,陆英捷倏然闭上眼,就像人在看到什么极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时,干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眼里只有一片漠然到极致的死寂:“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不能答复你,让我想想。” 说完扯开陆偲的手。 虽然陆偲手上的力气不小,但陆英捷的力气明显更大,就那样把他的手与自己彻彻底底剥离开来。 陆偲愣了愣,涌起不详的预感:“你要去哪里吗?” “回去。” 这个答复非常简单,可听在陆偲耳中就半点都不简单了。 一瞬间他联想到很多东西,而且都是不好的东西,当看到陆英捷作势要站起来,他就再也无暇多想,直接扑了过去。 陆英捷猝不及防被他扑个正着,在他本身的重量以及撞击力的双重冲击之下,倒进了沙发里。 剑眉紧蹙,透着一丝警告:“陆偲?” 听,连“小偲”都不叫了。 陆偲整个人压在陆英捷身上,不愿让他离开,更不能让他离开,否则他这一走,就好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总之现在陆偲唯一能考虑到的事,就是必须把这个人留下,不管使用任何手段。 首先来软的—— 腆着笑脸,极尽温柔地唤了声:“哥~” 陆英捷:“……” 陆偲:“哥,我知道你要想,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今天你就先不要想了,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陆英捷没有说话,似乎懒得跟陆偲废话,扣住他的双臂就打算把他从身上弄起来。 陆偲哪能跟陆英捷拼力气?眼看着自己被越推越开…… 不好!这人就要跑掉啦! 陆偲急了,口不择言地大喊:“云叔帮我压住他!” 这样一声喊出来,陆英捷也不知是惊的愣的还是怎的,力气骤然一泄,手一滑险些没抓住陆偲,从隐隐抽搐的嘴角内挤出声音:“陆偲——” 那声音传到耳朵里,陆偲觉得耳膜都颤抖了几下。 他缩缩脖子,干脆什么三七二十一都不顾了,埋头在陆英捷脸上嘴上讨好地猛亲,边亲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口误,我不该让云叔帮我压你,要不我们一起去压云叔吧!” 最后那半句绝对不是口误,百分之两百是故意的! 尤其当陆英捷向云震看去的时候,发现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抱在腹间,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腰腹笑得微颤。 陆英捷不禁越发尴尬,不仅仅因为陆偲那个不靠谱的冷笑话,更因为这小子就像狗崽似的在他整张脸上到处亲个没完,简直赖皮到了极点。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啊,尤其是摊上一个猪一般的队友…… 向来英武果决的陆中校,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窘境,这边头疼不已,那边陆偲还在念叨不休:“哥,哥,这么多天没见你想不想我?我每天都想你,我真的可想你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就多陪陪我吧,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还有很多事想跟你做……” 很显然,陆偲着实是豁出去了,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 嗯哼?节操?那是啥玩意,能吃吗?╮(╯_╰)╭ 陆英捷想,假如他坚持要走,陆偲说不定真的会叫云震帮忙拦住他。而以云震对陆偲的宠溺程度,很有可能会帮忙。 他的头越来越疼,偶然间感觉脸上又热又凉,才意识到陆偲几乎把他亲得满脸口水。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把人呼了下去,坐起身来深吸口气,终于还是说:“好了好了,我不走。” 陆偲被那一巴掌呼到了地下,正准备再跳回沙发上,一听到这话,当即老老实实蹲在原地不动,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沙发上的人,恨不得把屁股后面的大尾巴伸出来拼命摇晃一般。 陆英捷揉揉太阳穴,另一只手却不知不觉伸出去,扣住陆偲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朝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现在你满意了?” 陆偲笑得纯良,笑得憨厚,笑得人畜无害,还特别乖巧懂事地用袖子给陆英捷擦拭脸上的口水(那原本就是他自己弄上去的口水吧喂!)。 陆英捷着实被他弄得火气上升——各种意义上的火气,甚至想把他直接扛上楼教训一顿,忽而又记起什么,扭过头去。 陆偲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于是四目……应该说是六目相对。 清楚看到云震眼中流露的玩味,陆偲耳根红了红,暗自掬了把汗,说:“云叔,你今晚留下来吗?” 云震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个小家伙,明知道他没打算过要留下来,这样问是不是也算一种狡猾呢? 今天他是被拉来坐镇,万一情况恶化到不可开交,那他就得出来帮忙收拾。结果陆偲倒是自己把状况解决了,虽然手法上比较……另类。 总之,既然这两个人如今相安无事,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起身走过去,托起陆偲的下巴,弯下腰在陆偲唇上轻轻一吻。 这会儿陆偲是坐在陆英捷腿上,所以这个吻等于就发生在陆英捷眼前,刹那间心口一紧,似乎有点窒息,有点刺痛,还有点无奈,又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云震刮刮陆偲的鼻梁,说:“我先走了,明天英捷还要跟我去基地办事,你别拖着他玩太野。” 陆偲本就有点泛红的脸顿时近乎紫黑,紧抿着唇,一副硬生生把什么东西憋了下去般的表情,而后咧咧嘴,表示悉听教诲地用力点头。 云震被他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逗笑,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便转身离开。 看着云震的背影,陆偲的胸口骤然涌起又酸又涩的滋味,他一把拖住云震的手,脱口而出道:“你不能留下吗?” 云震回过头,看到陆偲的目光忽明忽灭地闪烁着,仿佛明明知道有什么不对,却还是很想这样做。 因为不舍,不舍他走。 其实不光是出于不舍,应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于心不忍吧。 ——真是个小呆瓜。 云震揉揉他的脑袋:“不了,我还要去医院接我母亲。” 听到这话,陆偲也就没法再多说什么了,慢慢松开手:“喔……那好吧,云叔慢走,改天见。” 云震温和一笑:“改天见。” ※※※※ 二楼,卧室。 到底是憋了这么多天,再加上被陆偲勾得各种火往上冒,陆英捷当下就把他摁在床上干了一回。 跟以往相比,今天陆英捷的动作明显粗暴了些。在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底下,越发显得陆偲可怜兮兮,好像连手脚都无处安置,只能无力地跟随着对方的动作而动荡摇摆,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痛苦还是爽快,声音时高时低变化多端,一会儿像是,一会儿又像是求饶。 迷乱不堪的气氛满室缭绕。 事后,陆英捷抱着陆偲去浴室冲洗,洗着洗着又把他按在墙上干了起来。 彼时陆偲的嗓子基本已经发不出声,就如惨遭蹂躏过的小狗崽般只能一抽一抽地吸气,整个人软若无骨地挂在对方身上。 不得不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潜藏着或多或少的嗜虐因子。陆英捷被陆偲这副模样刺激得近乎失控,险些就把他在墙上撞散了架。 之所以只是“险些”,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对于他的怜惜占了上风。 终于做完了,澡也洗完了,陆英捷把半虚脱状态的陆偲抱回房间,放在床上。 这张床舒适到堪称豪华,床上的两个人却紧紧挤在一处,面对面地侧躺着。 陆偲枕着陆英捷的臂弯依偎在他怀里,后者一手轻轻抚弄着陆偲的头发,一手与他十指相扣。 与一个小时之前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狂乱相比,现在的气氛分外宁静安详,仿佛这一刻将永远持续下去,自此地久天长。 不知过了多久,看似早已睡着的陆偲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很奇怪?” “怎么?”陆英捷应道。 “就是说我……” 陆偲语气飘忽了一下,“我同时喜欢好几个人……”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在头上抚摸着的那只手停住了。 如果现在他抬起头,将会看到一副紧蹙如山的眉头,以及一双阴郁黯沉的眼睛。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听见这句话,陆偲默然少顷,才把头抬了起来,字字如刻:“哥,如果你离开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只能给你偿命。” 陆英捷刹那无言。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那番宿命论,假如是放在一年之前告诉他,他一定只会觉得荒诞无稽,全当冷笑话来听。 然而现在他面前有个陆偲,一个与他过去二十几年来所认识的陆偲截然不同的陆偲。 可以说,陆偲本身就是不科学不合理的存在。而在他身上、在他周围的人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全部凑到一起来看,确实也有点过分巧合,让人无法完全忽略,即使是最离奇最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最糟糕的是,假如那个可能性成真,一旦将来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对于双方而言都将是毁灭性的重大打击。 陆偲刚刚说出的那种话,是假的也不好,是真的……更不好。 良久,陆英捷一声叹息,放在陆偲头上的手大力地揉搓几下:“别说傻话,那种事不会发生。” 谁都没事最好,不论是谁。 陆偲闻言嘴角一弯,眼角也弯,那表情像极了一只笑眯眯的招财猫:“所以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陆英捷:“……”好小子,原来又想把他绕进去! 瞬间被那凌厉的目光慑了一下,陆偲立马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陆英捷怀中,鼻尖紧挨着他的胸膛,仿佛在对着他的心脏娓娓倾诉:“其实更主要的是,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 陆英捷再度无言。 舍不得……归根到底,始终在于这个舍不得。 他不也是一样?假如能够舍得,就不至于把自己陷在这种境地进退两难了。 他是这样,那么另外几个人呢,又会是怎么样? 沈晋瑜姑且不论,以梅凌的心高气傲,能够接受得了?如果不接受,陆偲想必会非常失落;而如果接受,是不是他们以后就真的要维持这种……这种多人关系? 一道刺目的光芒掠过黑瞳,转瞬沉寂,他合上双眼,收拢手臂把怀中人拥得更紧,简直要将之融入血肉一般。 ——小偲啊小偲,哥该拿你怎么办? 第82章 在整整一周的昏迷之后,沈晋瑜终于苏醒过来。 陆偲在第二天得到消息,赶去医院,却在病房外面被保镖拦住,禁止探视。 这些保镖们职责所在,除非得到上面的交代,否则陆偲想要过他们这关是绝无可能的。 陆偲只好离开,时间很快就过去两个礼拜,期间他又去过医院一次,仍然无功而返。 直到这天,他接到沈晋瑜本人打来的电话——之前沈晋瑜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问陆偲要不要去看他,要的话现在可以去了。 陆偲当然是去了,这次病房外的门神没有加以拦阻,只确认了他的身份,便予以放行。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沈晋瑜背靠着床头坐在那里,正用平板电脑玩游戏。 这人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游戏爱好者,不论是电子游戏还是……所谓的人生游戏。 比起刚被送进医院那阵子,如今沈晋瑜的气色明显好多了,看样子醒来之后的这两周他调养得不错。 当时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那么直冲冲地撞上,哪怕是一头牛,至少也得去掉半条命吧。 所以说沈晋瑜着实算是极其走运,全身上下各种大小伤内外伤,居然都不致命,也不会留下什么麻烦的后遗症。 除了腿部。这是他伤得最严重的地方,现在他的两条腿,里面是钢板钢钉,外面是硬邦邦的石膏,至少个把月内下不了地。 至于以后,如果复健顺利,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幸运的话,走起路来不至于跛脚,只是逢阴雨天有可能会骨头酸痛,就看保养得怎么样了。 陆偲不由联想到陆英捷和梅凌这两位,似乎也是这样,当时的情况看起来非常吓人,但最后都万幸地有惊无险。 见陆偲到来,沈晋瑜把电脑放到一边,向他露出笑容,笑得很清淡,却又仿佛有百般滋味在其中,复杂难辨。 陆偲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沈晋瑜见他几度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性主动开口:“你想问什么?” ……他想问什么? 当然是问,为什么。 车祸发生之初,陆偲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这些天来他已经翻来覆去地想过无数次,但也许是想得太多了,到后来他反倒不想问了。 其实吧,生死关头,一个人不假思索地为了救你不惜舍身相护,这原因又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所以现在,陆偲只想问一句话:“你后悔吗?” 沈晋瑜状似思考了一番,答道:“如果你被我感动,接受跟我在一起,那我也就不需要后悔什么了吧。” “你……”陆偲不知道作何感想。 感动?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吧,但更多的却还是困惑,“你真的对我这么……这么想要跟我在一起?” 沈晋瑜勾起嘴角,那答案俨然都在不言中了。 陆偲皱眉,这个人的表现越是风轻云淡,他的心情就越沉重复杂:“可是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曾经对我……对陆思做过什么,而且他之所以出车祸,也是因为那些事才会精神恍惚……” “他是他,你是你。” 沈晋瑜截过话,“从一开始我所看到的就是两个人。” 他不能否认,他曾经对陆思做过的事情,在大多数人看来确实是非常不道德,对此他又能说什么呢? 对不起,我害了你,我是个人渣败类——如今的陆偲恐怕也不会稀罕他这样道歉吧。 何况他也不想把两者混为一谈,他所在意的,从头到尾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他只想看着这个人,只想往前看,只想…… “难道说,到现在你还是恨我?”他问,声音在某个瞬间似乎虚弱了一下。 陆偲沉默不语。 恨,其实老早就不恨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些天来他反复考虑着沈晋瑜的事,考虑越多,也越来越明白,有些事情沈晋瑜并不是刻意针对谁,只不过你刚好撞了上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沈晋瑜没做错,关键在于,他就是这样的人,说是他的思维方式不正常也可以,说是他的情感功能有缺失也可以,他甚至连对方会因为他的行为而受到多少伤害都不知道,他根本不懂得去想,更无法去感同身受。 一个自己感觉不到疼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把别人弄疼为什么是错误的。 恨一个这样的人,纯粹是白费力气,于是陆偲也就懒得去恨。 而事到如今,自然更是恨不起来了。 回头想想,前世他撞车而死,如今沈晋瑜又为了他而被车撞得差点送命,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 莫非这也当真是所谓的命运吗? 这么想着,陆偲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他所指的事,就是那天从晟昕大师处听来的东西。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沈晋瑜一直安静听着,慢慢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觉得颇有意思的样子,完全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表现出猜虑质疑或是抵触不屑。 所以说他的脑子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样吧! 最后陆偲总结陈词:“所以你要是真想跟我在一起,那么必须同时接受另外三个人的存在——就这样,你自己想想能不能接受吧。” 把决定权交到沈晋瑜手里,在陆偲的心思中,有一部分是无可奈何,还有一部分,未尝不是夹杂着些许恶意。 ——想跟我在一起,你以为真有这么简单?你曾让别人轮|奸我的身体,我就让别人“轮|奸”你的心,你接受吗?你忍受得了吗? 谁知沈晋瑜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就问:“只要我愿意接受他们,你就会接受我,是吗?” 陆偲终于怔住,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抠了几下,可惜这动作不能把他心里那些纠结的沉疴都抠出来,他再次叹气,幽幽启口:“目前来说,我不能把你撇到一边,然后眼看着你遭遇危险,所以如果你确定要留在我身边,我不会拒绝,只是我也不……” 话到这里,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陆偲回过头,只见三个男人从门外走进来,走在后面的两个大概是随从,沉默而遵从地跟在为首的男人后方。 那个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容貌英俊,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非常风度翩翩,而又不失干练气魄,就像是坐在摩天大厦最高处的那种精英中的精英。 尤其那双眼睛生得格外漂亮,眼形长长,眼尾细而微弯,在一个不经意眨眼的瞬间,陆偲就感觉视线仿佛被迷了一下。 真是厉害的桃花眼啊,二十年后的沈晋瑜想必也会是这样子吧?褪去了年轻时浅显的风流,增添了几分经过岁月沉淀的风韵…… ……唔?等等等等! 就在陆偲心惊肉跳的同时,听见沈晋瑜喊了一声:“爸。” oh!my!god!真是那个变态杀人魔! 陆偲差点从椅子里滑了下去,赶紧一拍扶手把自己撑住,战战兢兢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朝那人点头哈腰:“叔叔好。” 话刚出口,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叔叔个毛线啊叔叔!你跟人家很熟吗?最最起码也该叫沈先生才对吧! 哎,还不就是一时紧张口不择言了嘛…… 对于陆偲的口误,沈佟渊倒没什么反应,走过来停在陆偲面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就这么久久地盯着他。 曾经令陆偲惊艳不已的那双眼睛,此刻却只叫他额头冒汗,后颈发凉,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 其实要不是曾经听沈晋瑜说过那些事,单单面对着沈佟渊这个人,陆偲未必会紧张至此。 又有谁能想到呢?第一眼看去那么知性儒雅的人,竟然会是黑道boss级别的人物,甚至还心理扭曲杀人不眨眼…… 陆偲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不该今天到医院来,好死不死跟沈**oss碰个正着。 噢,对了,假如以后沈晋瑜跟着他混,接触到沈**oss的机会恐怕还少不了吧? ……现在把沈晋瑜从名单上划掉还来得及不? “他当时推开的人就是你。”沈佟渊终于开口,听上去有三分是提问,七分却是肯定。 推开?陆偲很快明白过来,这指的是车祸发生时沈晋瑜把他推开的事。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间,也只能诚实地点点头。 下一秒,沈佟渊忽然扣住陆偲的下巴,把脸抬起来,居高临下的目光直射而去:“就凭你?”话语中透出冷蔑,眼睛里却依稀带着隐晦的探究。 陆偲:“……” 人不可貌相,果真是至理名言。 别看沈**oss的外表像坐办公室的,出手却堪比打擂台的,那手指又硬又有力,就像一把钳子牢牢箍在陆偲的下巴上。 陆偲怀疑,假如这个人有心的话,甚至可以当场捏碎他的颚骨。 好在对方似乎暂时还没这打算,但也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而且……“就凭你”?这样三个字叫人该怎么回应才好? 于是他挂着一脸茫然,无辜般地望着对方。因为现在他既不能强硬地跟人对着来,也不能表现得太软弱可欺,装傻充愣就是唯一的办法。 不过谁知道沈佟渊又吃不吃这套呢? 看起来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手上的力度也不松不紧,质问道:“说吧,你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陆偲被问得莫名其妙,难道这个人以为他是故意接近沈晋瑜,实则别有所图? 拜托!是你儿子非要缠着我好吗?——这话陆偲当然不能直说,无奈辩解:“没有,您误会了,我没有那种意思……” 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胯间一凉,带来某种硬邦邦的触感,陆偲愕然低头,只见一把黑色手枪正抵在那里。 握枪的那只手,与现在扣着他脖子的这只手,来自同一个人。 问题是,这把枪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掏出来的啊?! 这不是陆偲第一次被枪指着。说来还算有点因缘巧合,上次用枪指着他的人,就是此时这个人的儿子。 区别在于,上次陆偲更多是觉得惊讶,外加一些慌乱无措。这次则快被吓得半死,冷汗湿透重衣。 最要命的是,这人指哪儿不好,偏偏指他那种地方…… 艰难地吞口唾沫,想叫人冷静一点有话好说,紧缩的喉咙却根本挤不出声音。 ——尼玛!沈晋瑜!还不快来制止你的变态老爸?! 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局势,沈晋瑜坐在床上毫无动静,仿佛是作壁上观的局外人一般,如果不去看他那几乎被指甲生生抠出血洞的手掌心的话。 至今他还记得最初几次看到他父亲杀人的情景,第一次,他完全呆住了,第二次第三次,他试图求情了,结果呢?那些人死得更快更凄惨。 那么现在呢,让他去求情吗?求吗? 那边,沈佟渊步步往前,陆偲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床头柜边,再也无处可退。 “他差点为你废了腿,送了命,你把该赔的赔给他,然后彻底消失吧。”沈佟渊这么说道,那口气居然非常轻描淡写。 听在陆偲耳里却是越发毛骨悚然。 赔给他?赔什么给他?难不成是…… 胯|下一寒,菊花一紧。 ——尼玛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陆偲突然有股抓狂的冲动。 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吧? 反正已经无路可退,陆偲干脆豁出去了,心一横道:“如果是他亲口这样对我说,我自然乖乖消失,不然……” “不然?”沈佟渊挑眉。 不得不承认,这副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别有一种成熟男性的风采魅力,只是与此同时还伴随着boss级的巨大压力。 陆偲忍不住又吞了几口唾沫:“不然我总得有个健康的身体才好照顾他吧。”所以赶快把枪从那个地方拿走啊!万一不小心走火了怎么办!尼玛我要是成了太监你儿子就一辈子守活寡吧(areyousure?)! “……” 数秒后,满室的死寂被沈晋瑜的低笑声打破。 陆偲暗骂:笑笑笑,笑屁啊笑!一点忙都帮不上,我要你有什么用?打进冷宫! 刚骂完,就感觉到顶在他胯间的枪口开始移动,徐徐往上,越过他的腹部、胸口,最后来到颈部,在喉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沈佟渊说:“很好,我就来看看你能怎么把他照顾好。” 话虽这样说,陆偲却分明嗅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息,从每个字眼当中散发出来。 与其说这人的意思是要看他把沈晋瑜照顾好,不如说是等着看他怎么把人折腾坏才对吧! 无论如何,陆偲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勉强在嘴边扯出一笑,客客气气回道:“谢谢。” 谢什么?谢你的宽赦,谢你的威胁,谢你的黑色恐怖? 咳哼,让人自己去意会吧。 沈佟渊冷冷盯着陆偲,终于把枪收了起来,一直扣在陆偲下巴上的手也放开,说:“你出去。” “呃?” 陆偲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打断:“叫你出去就出去,让你进来再进来。” “……” 所以这并不是赶他走人,只是要他暂时回避? 于是陆偲乖乖闭上嘴巴,出门等着去了。另外两个跟着沈佟渊同来的随从也相继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四目相对,五分相似的容颜,六分相近的神情。 “你们迟早要分道扬镳。” 沈佟渊说,不是恶毒的诅咒,也不是玩笑的调侃,只是陈述一个笃定的事实,“你会为他死一次,就会为他去死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他身上。” 沈晋瑜沉默少顷,淡然道:“我宁愿为他去死,也好过像以前那样活。” 沈佟渊双眼一眯,目光瞬间难以捉摸,森冷锐利,似乎还有那么点嘲弄:“你不是活得很自在吗?” 沈晋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杀人是在什么时候?在我六岁还是七岁?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人的生命有多轻,那么努力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这里就像个虚幻的游戏世界,不管我怎么做,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始终都跟我隔着一层纱。” 这么说着,他的神色看起来也有些虚无缥缈,仿佛笼罩着重重云霭。之后云霭又逐渐散去,那张脸开始变得真实、坚定、光芒初露。 “直到遇上他,我才感觉很多东西变得真实鲜活。” “哦?所谓爱的感召吗?你还相信爱情?” 如同在说“真是个傻孩子”似的,沈佟渊笑了起来,但那绝不仅仅是一个父亲的笑容,削薄的唇角就像刀刃般锋利,好像可以划破世上一切的虚妄,使之暴露出最苍白最丑陋的一面。 沈晋瑜的目光暗了暗,旋即重新亮起来,摇摇头:“爱情倒在其次,我就是想要他,有他在身边就足够了。” 沈佟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半晌他缓缓开口:“你不要后悔。”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金色的光线似在两人中间架起一座光桥。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一阵凉风拂进窗台,那些尘埃便在两道视线的夹缝当中飘荡旋转了起来。 忽然沈晋瑜闭上眼,若有所思:“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你对那个女人……你对我母亲其实不存在信任,你想要的只是一种感觉上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的爱情,以及一个正常而完整的家庭,但是她打破了你的设想,所以——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吧?” “……” ※※※※ 病房外,陆偲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见到沈佟渊出来,看样子已经准备离开。 他一出门,那两个候在门外的随从立即跟了上去。再然后他们离开的方向,刚好是陆偲所在的这边。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陆偲躲避不及,只好露出礼节性的笑容。 沈佟渊当然不会回以笑容,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朝陆偲瞥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陆偲猛然感觉像被什么恶灵盯上似的,背脊发寒心惊胆战。 直到再次进入病房的时候,陆偲的两条腿还有点虚软。 上次他被人吓成这样,似乎还是在刚刚认识陆英捷的时候。偶尔陆英捷身上也会散发出一股血腥气,那是曾经浴血奋战的遗留之物。而沈佟渊身上的气息,则更像是天性般的好杀嗜血。 难不成他真的被这么个杀人魔给盯上了吗?ohno——! 见陆偲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沈晋瑜伸手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陆偲心不在焉,什么也没多想,就把手交了出去,被沈晋瑜牵着在床沿坐下来。 “不用怕,他不会伤害你。”沈晋瑜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柔安抚。 在这种浑身发冷的时刻,陆偲不得不认为这个怀抱异常温暖,放任了对方的举动,怀疑道:“他真的不会吗?” “你喜欢我吗?”沈晋瑜忽然问。 陆偲愕然一怔,面对着那道认真深切的目光,他默默低下了头,思忖良久,才低声说:“喜欢过吧……” 第一眼的好感,第一次的身体结合,融合成一种暧昧模糊的情感。 陆偲想,至少在当时的某个阶段,也许几分钟,甚至也许几秒,他是喜欢着这个人的吧。 听到他的答复,沈晋瑜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叹息,也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把陆偲的脸托起来,说:“试着再重新喜欢我一次,好吗?” 忽然间,陆偲心中百味杂陈。 曾经他被这个人当做玩物,被轻视,被侮辱;现在同样还是这个人,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只求他回心转意…… 这一次,算是他赢了吗? 最终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闭上眼。 这眼睛一闭,看上去就像无言的默许——反正沈晋瑜是这样认为了。 沈晋瑜扬起嘴角,桃花眼里几乎可以看得见花瓣芬芳。他凑了过去像是要吻上陆偲,但最后却从他的唇缘轻掠而过,把脸埋进他颈窝,要牢记他的气息般深深地呼吸着。 喜欢我吧,我一定在你身边,哪怕下地狱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只要你喜欢我…… 第83章 作为年度大作,《争锋》早早就被安排在热门的寒假档,并特地举办了隆重的首映礼。 这部电影本身就挂着许多金字招牌,不论导演也好,主演也好,甚至武指美工之类的工作人员也好,个个都可谓是业内翘楚,名头响当当。 再加上此前梅凌发生的那场车祸,恰恰又发生在杀青仪式当晚,更是变相地为这部电影宣传了一大把,未上映之前就已经饱受万众瞩目。 首映礼当天,电影的主要相关人员差不多都到齐,主演们自然更不例外,尤其以梅凌为首。 如今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事实上他的体质本就优于常人,同等伤势,他的恢复进度比起别人至少快了三分之一,只不过一直没在人前正式露面而已。 所以,这也是梅凌车祸后初次在公众场合现身,倍受关注。可以说,在场的媒体记者有很多是冲着他来的,当然电影本身也重要,可又怎么及得上梅天王来得更有话题呢? 大家无不好奇,在经历这样一场事故之后,梅凌本人发生了什么变化?是不是有所消瘦,精神状态有没有受影响,会不会留下创伤后遗症? 带着诸此种种的疑问,众人到达现场亲眼一看,全都化为了惊叹。 今天梅凌穿了一袭鸽灰色的长款风衣,脚踏黑皮靴,微微卷曲的长发披下来,在鬓角两边分别挑起一缕头发,绑成麻花辫拉到脑后束了起来,这身装扮衬着那白皙无暇的皮肤,更显得俊美无俦,华贵不可一世。 果然不愧是梅天王啊,他们想,还有谁能比这人更适用“完美”这个词呢? 首映礼上播放了几段片花,让人们先对影片有初步了解。许多人被精彩的片段勾起了兴趣,等到这些报导内容在各大电视媒体上播出之后,势必将吸引到更多民众吧。 很快就到了记者的采访时间。起初众人的提问都是与电影相关,渐渐地,话题就开始集中到梅凌身上,并且越来越倾向于他的个人情况。 基本上,梅凌的公众形象向来不错。你说他是gay吧,但他从不闹出什么艳俗丑闻。你说他傲气吧,他却也不会在媒体面前耍大牌。 他的下属们公关能力都很强大,何况他自己又不是笨蛋,即便偶尔碰上了恶意冒犯的,他也不愁没办法叫人知难而退。 眼下众人恨不得一拥而上,用潮水般的问题把他淹没,他倒也不骄不躁,从善如流地回答了一部分,忽而做个手势打断提问,说:“稍等,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然后他喊道,“陆偲。” 由于他是在台上对着公共话筒讲话,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播出去,整个会场都能听见。 这边厢,陆偲正躲在角落里跟陆英捷通电话。 在这两人的事情上,陆英捷的父亲——陆宏师虽未实施什么过分强硬的手段,但终归无法坐视不理,于是利用职权之便,给陆英捷压了一个任务下来,要把他调到外地一段时间。时间不长,前后三个月,毕竟陆宏师还是有顾虑,万一时间太长,导致人发生太大的反弹,那就反而得不偿失了。 时间再短,至少让那两个人分开来晾一晾,最好再凉一凉吧。 其实陆英捷并非不能够拒绝,只是他也不想太跟父亲对着干,反正就离开个把月而已,他受得了,陆偲当然也等得了。 这两天陆英捷就会出发,陆偲今天被梅凌要求着跟过来,只能明天再去和陆英捷聚聚。 忽然听到梅凌的喊声,陆偲怕他有什么急事,便匆忙与陆英捷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结束通话,跑到台下,向梅凌投去疑问的眼神。 梅凌招招手,示意陆偲到台上去。陆偲越发狐疑,可又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问东问西,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 刚走到梅凌面前,就被他捉住胳膊拖过去,揽住他的肩膀面朝台下,笑道:“大家认识一下,这是陆偲,也是这次电影主题曲的词作者。” 所谓词作者,向来是幕后中的幕后,一般人都不太关注。 但现在是由梅凌特意介绍,自然引起了不一般的重视,于是记者们的问题跟着来了。 “这位陆先生是初次露面吧,样子好像明星一样哦,请问是专业的词作者吗?” “请问陆先生以前有什么代表作呢?” “请问陆先生创作这首主题曲的灵感是来自于哪里呢?” “请问……”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 陆偲从没应付过这种场面,各路镜头从四面八方打过来,闪光灯闪得他眼都花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才好。 哦不,他连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被人提问都还没反应过来。 结果还是梅凌替他答话:“他不是专业的词作者,这首歌是专门帮我写的。” 闻言,众位媒体朋友们都更加好奇了,继续发问。 “所以两位其实不仅仅是合作伙伴,私底下本来就是好朋友啰?” “照这么说,这次陆先生算是友情协助吗?” “将来是不是还会有再次合作的打算呢?” 众人七嘴八舌问了一堆问题,最后梅凌拣了其中一个来回答:“不能说是友情协助,因为我们不是朋友,是恋人。” 不咸不淡,不疾不徐,就这么说了出来。 大约有两三秒钟的时间,全场鸦雀无声,静得连有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紧跟着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地方炸开了锅。 无数疑问纷至沓来,有人向台上提问,也有人互相询问——刚刚我听见了什么?你听见了什么?该不会是我们听错了吧? 别说各位记者,包括导演啊演员啊这些梅凌的朋友们都大跌眼镜——我勒个去!先前完全没听这人透漏半点讯息啊,也太突然了吧?而且还专门选在电影首映礼上公开宣布,还能再嚣张一点吗?还敢再劲爆一点吗?! 其实就连陆偲这个当事人也被炸到了,目瞪口呆望着梅凌,“你……你……”了半天,始终讲不出整句话来。 梅凌凑近他跟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近乎轻柔地悠悠道:“收起这副表情,假如让别人察觉到什么不对,我就当场脱了你的裤子,你信不信?” “……”陆偲敢不信吗?! 赶忙调整表情,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便模仿梅凌此刻的笑容,虽然略有点东施效颦,但好歹他本身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笑得稍许不自然完全无伤大雅,甚至令人忽有所感——这样两张俊美出众的笑脸摆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天下无三的绝配呀! 台底下,各方记者们已经争了半天,最后终于被某人抢到机会,大声问出:“梅凌先生,请问您刚才说的事是千真万确吗?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吗?该不会只是作为电影宣传的噱头吧?” 这话问得恐怕太露骨了点,不过,为了满足公众的好奇心,也确实有必要问清楚。 梅凌出道多年,性向早已是众所周知,却从未见他跟什么人来往密切,连半点绯闻的苗头都没有,越是这样就越令人在意。 直到今天,他突然当众公开恋情,这个新闻的分量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假如到最后却被发现只是一场作秀,那就太糟蹋人感情了吧。 台上,梅凌微微一笑,用行动代替回答,搂住陆偲直接吻了下去。 …… 闪光灯亮瞎一片。 无数菲林光荣地献出生命,为明日的各大媒体娱乐版奉上了热烘烘闪亮亮的头版头条。 ※※※※ 第二天,陆偲特地起了个大早,打点早餐。 昨天他在梅凌家过夜,被梅凌疼爱了大半宿,要不是梅凌今天还有工作,估计他到现在都别想下床。 昨晚直到首映礼结束之后,坐车回来的路上,陆偲才得空询问梅凌,为什么要当众公开两人的关系? 梅凌的说法也很简单,他们本来就是恋人,又不是偷情,有什么不能公开的? 虽说他身边的防卫保密工作向来完美,但假如以后他想带陆偲出门约个会之类的,难道还真的总要全副伪装再加全面清场吗? 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反正他也不介意向大众秀秀恩爱什么的。 ——没错,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人属于他。 对此陆偲还能说什么? 梅凌能够当众承认他,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是荣幸都来不及,又有什么可不满的呢?而且,对方事前完全没让他知晓半点消息,明显是有要给他一个惊喜的意思。 的确,他惊喜了,但在惊喜之余却又不免忐忑。 这事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宣布,必定会火速传播开来,传到那几个人的眼中耳中,他们会怎么想?假如他们问起他来,又该怎么说才好? 梅凌这番举动,宣告主权的意图太强烈了,明显是想把陆偲独占,让其他人靠边站。尽管目前他所知的也就只有陆英捷一个人而已。 陆偲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来得及告诉梅凌关于那宿命论的事。 早前不说,是怕影响到梅凌的情绪,不能好好养伤。后来梅凌伤好了又忙工作,陆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他坦白。 昨晚陆偲本来有想过要说,可是看梅凌兴致那么高,又没忍心,于是留到了今天。 餐桌上,梅凌对于即将到来的事还一无所知,享用着情人特地准备的美味早餐,俊脸看起来容光焕发,无与伦比。 打个最形象的比喻:血族亲王在饮用最新鲜最甘甜的血液,散发出一种令人欣慰而又心悸的餍足。 等到他用餐完毕,陆偲也做足了心理建设,开口道:“梅凌,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在接下来的过程中,陆偲压根不敢看梅凌的表情,低垂着头,在跟桌子讲话似的。事实上他还等着梅凌打断他质问他,却始终没等到。 一直到他全部讲完了,梅凌依旧毫无动静,他终于按捺不住抬头看去。 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梅凌的脸色并没有变得特别难看,甚至还算平静,前提是如果不去看那双像深冬一样寒冷、像浓雾一样阴霾的眼睛。 这么说吧,梅凌之所以没有如陆偲所想的那样雷霆震怒,是因为已经有心理准备。 当情人之间相处的时候,对方是否用心专一,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觉察,更何况陆偲并未刻意隐瞒,或许还有意无意地留下了痕迹让他自己发现。 不过,私下里的猜想,与面对面的摊牌,终究不是一码事。 “四个人,是吗?四个人?”梅凌如此确认道,脸上仍旧波澜不兴。 陆偲默默点头,颈背上汗水涔涔。 虽然不希望梅凌发脾气,但是梅凌太过平静也让他惴惴不安,就好比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随时可能发作,把人彻底吞没。 “四个人……”梅凌再次重复,感觉就像要把这三个字反复咀嚼到稀烂,再生生吞下去。 但随即他却问:“你打算怎么兼顾过来呢?” “呃……”陆偲挠头。 梅凌的态度越发让他感到诡异,但既然梅凌要这么问,他也只能回答,“其实,大家平常的事情都挺忙,本来就是聚少离多,相聚的机会也都可以错开,基本不会撞到一起。” “喔?你都已经想好了啊。”梅凌唇角缓缓上扬,似乎觉得有趣,似乎带着嘲讽,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白的表情符号。 陆偲一时间无言以对。 梅凌也有片刻安静,最后说:“我再问一次,你确定?每个人都想要?” 陆偲吸气,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到这种时候,还是干脆利落点吧,再犹豫再挣扎也都没意义了。 梅凌再度陷入沉默。 陆偲也怕说多错多,缄口不语,想等着梅凌先开口再说。 结果,这层沉默气氛的确被梅凌打破,只不过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电话。 张晚来电,来接梅凌的车子已经到门口了。 梅凌从餐桌边站起来,一言不发就走。陆偲赶紧跟上去,只见梅凌到客厅拿上先前准备好的随身物品,径直往大门走去。 眼看着他来到玄关准备换鞋,陆偲终于忍不住开口:“梅凌?” 梅凌顿了顿,转过头来,琥珀般的眼眸瞪着陆偲,锐利的质疑从中穿透而出:“你相信你说的那套论调?” “我……” 陆偲眉头蹙紧,“不敢不信。” 梅凌面无表情,半晌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太过冰冷生硬,听上去简直都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笑声骤止,他一字字地说:“很好,那我就来给你亲自验证试试。” 陆偲愕然。 验证?验证什么? 根据那套论调,这几个人在他身边就不要紧,这点无需验证也无法验证。而如果他们离开他,就会被煞气反噬……难道!? 陆偲大惊失色,扣住梅凌的胳膊:“不要!你不能这样,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梅凌的手猛地抬起来,那一瞬间看上去就像要掐陆偲的脖子,但他没有,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把这个人活活掐死。 所以他只是扣住陆偲的手,将之从自己胳膊上拉开,狠狠甩到一边,厉吼道:“别犯傻了!你还真想用这一套来蒙混我?” “我没有!” 陆偲极力辩解,“我是真的担心你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就试试看啊!” 由于太用力讲话,梅凌脖子上的筋络都爆了出来,原本苍白的肌肤隐隐呈现一种魔异般的血红,“煞气?哼,要来就让它来吧,看是它的力量更大,还是我的命势更强!” “你……”陆偲一阵语塞。 这么说,梅凌是决意要跟命运对抗了吗? 不,他真正拒绝接受的,是命运吗?只是命运吗? 陆偲的胸口猛地钝痛起来,问:“你要离开我?你真的……想离开我?” 看着陆偲凄然的脸色,梅凌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牙关紧咬,几乎从牙龈中渗出了血腥味,最终才硬生生挤出话来:“你用你的脑子想想好吗?如果我在外面再找几个人,跟他们上床,保持长期关系,把你也当做其中之一,你会怎么样?” “……” 陆偲失去了一切语言。 想想?梅凌所描述的事,他根本就无法想象。 是不是他真的太自私,太贪婪? 是,当然是。 那又能怎么办呢? 他就是这样的人了。 要不干脆这么说吧——这就是他的命了,如何? 他张口欲言,却又哑然而止。 这种事,不可能逼着梅凌马上接受,现在无论说再多都是徒劳,不如给点时间让他先冷静下来再说吧。 陆偲缓缓吸气,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压回肺里,然后再度张口:“你工作的时候注意身体,别太辛苦。” 梅凌明显地愣了一下,沉默几秒,弯腰开始穿鞋。 陆偲接着说:“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梅凌穿好了鞋,依旧无言。 陆偲说:“我会等着你。” 梅凌始终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再瞧陆偲一眼,就这样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偲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看着那扇门在眼前慢慢合上。 此时此刻,梅凌与他那神秘情人的消息已经在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精彩纷呈。而两个当事人却在这里,面临着分道扬镳的结局。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数ing 第84章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 这段时间里,外界一直不曾传出梅凌的新动向,仿佛这位天王巨星突然间失踪了。不过这种情形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而人们众猜纷纭到最后,往往发现人家只是低调地专心忙工作去了,懒得出来露面而已。 而有关于他那段突发恋情的各种小道消息,也从甚嚣尘上渐渐销声匿迹。 不止外界,连陆偲都始终没收到梅凌的消息,打电话过去又总是打不通,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号码可能被梅凌设了拒接。 起初还只是郁闷无奈,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开始担心,梅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不会的。他安慰自己,既然没有消息,其实也就是好消息吧。 再等等吧,暂时他还不想逼得太紧。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给张晚发了手机短讯,拜托助理先生留意梅凌,假如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状况,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 张晚并未回信,陆偲接连发了好几条短讯,确信张晚不可能漏看,就没再继续纠缠。 在此期间,陆偲这边还发生了一些事。 他和梅凌的事传得那么广,陆家那边也听说了,定然会疑惑:陆偲这是在干什么?另寻新欢?那么陆英捷被他怎么样了呢? 对于那些本就希望他们俩分开的人,尤其是巴不得陆英捷脱离陆偲魔掌的人来说,到底是该鼓掌欢庆,还是该愤恨陆偲如此负心薄幸呢? 被陆奶奶询问的时候,陆偲解释道,那天的事一是开玩笑,二是某种炒作,总之他和梅凌确实关系不错,但也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夸张。 陆奶奶听了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拍拍孙子的脑袋不再多问。 陆偲这样解释也是不得已,否则陆英捷跟他的事还不更麻烦? 不过,经此一役,又重新燃起了陆宏师夫妇一度沉抑的心思,于是陆英捷那边受到的压力再度开始加重,尽管不敢用上太强硬的手段,却也令他有些不胜其扰。 这时候云震给他们出了主意,让陆英捷找代孕,尽快生个孩子。 有了孩子,一来可以分散长辈的注意力,二来不管今后怎么样,只要有孩子在,长辈总归不至于做得太绝,多多少少会为了孩子留点情面。 陆偲深觉得这主意不错,连他自己都动心了。 本来他是没想过要孩子,也没有来自父母的压力,但主要考虑到陆家二老那边,尤其是最疼爱他的陆奶奶,实在心存愧疚,所以他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对于老人家也是一点安慰吧。 于是兄弟俩将想法付诸行动,一同进行,当然是暗中进行,没有让陆家其他人知晓,等到将来孩子出世,长辈们应该也就不太会计较他们先斩后奏的事了。 就在这之后不久,突然有一天,陆偲终于接到了梅凌的消息。 消息是张晚传来的,他告诉陆偲,之前梅凌去瑞士滑雪,意外摔伤,在瑞士住院疗养了一段时间,昨天刚刚回家。 张晚问陆偲要不要去看看梅凌——这还用说吗? 陆偲本来在酒店,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撇下手头上的工作,前去与张晚见面,从张晚那儿拿到房子的备用钥匙,以防万一梅凌不给他开门。 四十分钟后,他就到了梅凌的住处,连门铃都懒得按,直接用钥匙开门进去。正准备到二楼卧房去找人,却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声响。 陆偲过去一看,原来是梅凌在厨房拿东西喝,刚刚的声响大概是他关上冰箱门时不小心用力过度了点。 此时梅凌坐在轮椅上,右脚绑着石膏,左手拿着果汁。他刚喝两口就听见了脚步声,当他转过头,看见站在厨房外面的陆偲,一下子被呛得咳嗽起来。 难得瞧见偶像如此狼狈,陆偲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笑中却又掺杂着苦涩心酸。 他走上前,用手在梅凌背上一遍遍抚摸顺气。 其实不必他这样做,梅凌很快就平复下来,眉头却拧得更紧:“你怎么来了?” 顿了顿,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张晚……”除了这人,还有谁知道他今天回来,还有谁会跑去跟陆偲多嘴,还有谁能拿得出备用钥匙? 见他已经不再咳嗽,陆偲绕到他面前蹲下,小心而怜惜地轻抚着他脚上的石膏:“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跟你有关系吗?”梅凌回道,满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陆偲心里沉了沉,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梅凌,他了然而又无奈地叹口气:“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滑雪吗?如果你带我去,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听到这话,梅凌眉尖一跳,冷笑起来:“怎么,又要说你那套命运论了吗?想象力不要太丰富了,这只是一场意外,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 老实说,这次的事究竟是凶煞所致,还是单纯的意外,谁都不得而知。 但最最起码,陆偲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对了,我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之前我去找了代孕,再过不到一年就要当父亲了。” “……”梅凌满面的寒霜瞬间龟裂,表情就像是被一只苍蝇生生地哽住了喉咙。 分别两月,今天这人突然跑过来,就是要告诉他这种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冲开堵塞的喉咙,发出话来:“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无论他这是违心还是真心,陆偲都只说:“谢谢,你来帮我给孩子取名字吧。” 梅凌顿时莫名其妙:“那是你的孩子,叫我取什么名字?” 陆偲握住梅凌放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只手,也许是由于身体欠妥的缘故,这只手的体温偏低,于是陆偲用掌心在那手背上来回摩擦生热,说:“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而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梅凌心头一震,但觉彼此相触的皮肤滚烫似火,他不自觉蜷起手指:“你不是还有很多男人吗?” 陆偲眨了眨眼,一笑而过,转开话题:“这段时间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梅凌刚刚还火热的皮肤倏然冷了下来,斩钉截铁地拒绝:“不需要!” 陆偲置若罔闻,站起来,把梅凌手中的饮料拿走放到桌上,说:“这是冰的吧?最近天气阴凉,你的脚又受了伤,寒气易伤筋骨,你还是喝点暖的比较好吧。” 梅凌嘴角抽了抽:“少废话!” 陆偲兀自走到冰箱前:“对了,你冰箱里有什么现成的材料吗?我给你煮点热汤。” “……”这个人,到底还想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 随随便便就想把他跟其他男人划作一堆打包收集起来,这种荒唐的做法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梅凌简直忍无可忍:“你给我滚!” 陆偲刚把冰箱门打开,听到这声大吼,他的手顿了一下,把冰箱重新关上,转身走到梅凌面前站定,伸出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弯下腰就这么吻了过去。 直到嘴唇被撬开,舌头在激烈的交缠中产生了丝丝胀麻,梅凌才骤然回神,一把揪住陆偲的衣襟,猛地推开,但是紧接着却又把他拽回来,更加激烈地吻了回去。 仿佛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这时有人来到厨房外,听见室内那两道粗重的喘息声,没准会以为这两个男人正在用全部的生命力与对方殊死缠斗。 如果再走进厨房里面,那么将会看见—— 陆偲已经爬到了轮椅上,梅天王不但座驾顶级,就连一副轮椅都是奢侈级的,又大又舒适,再挤下一个陆偲完全没问题。 陆偲跨坐在梅凌身上,手钻到梅凌的裤子底下,凌乱的动作找不到丝毫章法,只知道拼命揉搓。 与此同时,梅凌的手也滑入他衣服里,毫不温柔地重重抚摸着他,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人连每一寸肌肤都不想错过。 不知不觉就来到他胸口,接触到那个挺立的小颗粒,半硬不软可爱极了,忍不住就用力一掐,立刻听见他发出了痛苦中夹杂着愉悦的美妙呻|吟。 这声音听起来是如此久违,梅凌但觉一阵战栗从耳膜渗入脑髓,本就有些恍惚的神志越发迷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似乎有几个世纪那么长,梅凌终于从迷梦中惊醒过来,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陆偲正感到疑惑,忽然就被使劲一推,从轮椅上摔了下去,后背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紧接着听到他的闷哼,梅凌的心跳慢了几拍,双唇刚打开却又抿紧,别过头不看人,半晌只吐出一句:“你走吧。” 陆偲痛得打皱的脸瞬时一僵,很快就舒展开来,仿佛所有表情都从脸上彻底消散。 他从地上爬起来,笔挺挺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一字一句地说:“第一,我爱你。第二,你爱我。第三,我不想离开你。第四,你不能离开我。第五,我不会坐视你陷入险境。第六,如果你冥顽不灵,我就敲断你另一条腿,一辈子把你供起来。” “你……” 梅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敢——?!” 陆偲不说话,定定与梅凌对视。 那双眼睛里不容忽视的坚决,深深地镌刻在了梅凌眼中。 于是明白,也许那话说得太疯狂,但有一点可以确信无疑——这个人不会放手,绝不。 一时之间,梅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气恼还是该……高兴? 看来陆偲是真的重视他、在意他,否则不必对他这么执着。 那么他呢?他又该怎么做?他到底想怎么做…… 这边还没理清头绪,那边陆偲就开始脱衣服,三下五除二就脱得一丝不挂。 自从他脱衣服的时候起,梅凌就再没有移开视线。 已经这么多天没看到了,这具身体还是这么……不,是越来越诱人了…… 该死该死该死! 梅凌突然闭上眼睛按住额头,眉心皱得几乎打成了死结。 这次他发生滑雪意外,就是因为当时满脑子想着这个人才走了神,真是已经够了…… 陆偲就这么光着身子走过来,在轮椅前半跪下去,拉住梅凌捂在额上的那只手。梅凌并没有推拒,但也没有睁开眼,似乎完全无视了、或者说是逼迫自己无视了这个人的存在。 陆偲非但不气馁,还说着:“梅凌,我承认我不专一,因为你们就像是我的土壤、阳光、空气还有水,缺少任何一个我都存活不了。” “……”梅凌终于睁眼,无言地看着面前的人。 表述自己的花心居然也能这么振振有词,这是何等厚颜无耻? 简直想把那张漂亮的面皮给他撕下来,看他以后还能去勾引谁! 可就算撕下来了,恐怕最后还是自己舍不得不给他贴回去。 真是太该死了,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叫人又爱又恨…… 陆偲将梅凌的手心贴在自己面颊,轻轻磨蹭着,温驯而依赖:“梅凌,你就是我的光,我一直向往着朝你生长,也是你救赎了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坦白说,这番话里究竟隐含了什么意义,梅凌半知不解。 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人来跟他讲这番话,他大概只会懒洋洋回上两句:这是哪一幕的台词?你找错对台词的对象了吧? 然而此情此际,尤其是听到后来,看见陆偲眼中隐约闪烁的湿润光芒,梅凌心中似乎也在跟着颤动,情不自禁把另一只手也向他伸出去,却又猝然顿在半空。 陆偲马上把那只手牵过来,在指尖落下一吻,笑着说:“不要再跟我怄气了,好吗?你自己也知道,其实你离不开我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轮椅上爬,再次爬回梅凌身上,咬着他的耳朵软语呢喃:“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守着你,跟你做|爱,哪怕将来我老到腿都张不开了,我取了假牙给你口|交,好不好?” “……”梅凌黑线。 这个家伙,真的是笨蛋吗?这段时间离开他之后还变得越来越笨了吧,不然怎么说得出这样一番话来? 简直可笑又可气……偏偏又该死的可爱! ——离不开你,是吗?我就栽在你手上了,是不是? 梅凌反复问自己,真是这样吗?就这样……就只能这样了吗? 眉宇间的阴影渐渐模糊,梅凌闭了闭眼,突然扣住陆偲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面朝自己,冷哼一声:“趁你现在还张得开腿,还不快满足我?” 刹那间,灿烂的笑容在陆偲唇边舒展,满室春光明媚,仿佛把窗外的阳光都生生逼了出去,任何外来者都休想挤进两人所在的空间。 梅凌恍然发现,自己最怀念的原来并不是这个人的身体,而是这样一副笑容啊。 谁让他失去这副笑容,才是真的该死吧…… “遵命,谢谢你让我爱你。”陆偲说,深深地吻了上来。 第85章 大结局(上) 母亲节。 这种日子,陆偲自然要去看望母亲。现在他去的地方已经不再是疗养院。 不久前,沈晋瑜在某个新建的社区内买了房子,环境极好,依山傍水,房子后面还附带一座花园式的大庭院。 原本住在疗养院的索菲亚,被沈晋瑜接出来住进这里,并雇佣了一群工作人员,有照看房子的佣人,也有专门照顾索菲亚的护工。 起初陆偲不同意沈晋瑜这样做,因为觉得没必要,疗养院的环境并不差,也不缺乏照顾索菲亚的专业人士。 而除此之外,要知道,这样一幢房子得花多少钱啊? 毕竟当惯了普通市民,就算明知道别人不缺钱,可看到这种不要命似的砸钱法,还是会让陆偲有点肉疼。 然而当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沈晋瑜早就已经把房子买好了。 照沈晋瑜的说法,疗养院的环境虽然不差,但毕竟人多事杂,怎么比得上私人环境来得安全清静?况且他跟索菲亚还挺投缘,索菲亚跟他也挺投缘——经常对着他喊“思思”嘛,所以为她做点事也是合情合理。 话已至此,陆偲再拒绝的话反倒成了不近人情。 于是从那以后,他要探望索菲亚就得跑来新房子这边。每次来之前他都会先跟沈晋瑜联络,很多时候两人会一起来,偶尔也会先来后到。 梅凌曾说:这个花狐狸,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陆偲倒无所谓,即便沈晋瑜的动机不完全单纯,但就结果而言的确是每个人都得益,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今天陆偲来得还算早,上午九点就到了,谁知佣人却告诉他,陆夫人和沈先生已经在花园那里。 ……看来有人比他这个亲儿子还积极嘛。 花园中有一副圆桌,据说是从意大利订购来的,桌上绘着精致的花纹,与花团锦簇的花园相得益彰。 当陆偲找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两人坐在桌边,一个在吃最钟爱的巧克力蛋糕,另一个在用手机看电子杂志,杂志内容是有关游戏方面。 说起来,沈晋瑜是开游戏公司的(尽管本质是洗黑钱),平常接触许多游戏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加上他本身就对这方面有兴趣,可以说是把娱乐寓于工作。 所以有时候陆偲也挺羡慕嫉妒恨,因为他自己还在酒店辛苦地摸爬滚打中。 陆偲在桌边坐下,看了看索菲亚面前的盘子里吃了大半的蛋糕,微微皱眉,向沈晋瑜说:“这是她的早餐?一早就吃蛋糕会不会有点腻?” 沈晋瑜说:“今天是她的节日,她高兴就好。” 陆偲想想也罢,旋即又想了想,有点好笑:“要是别人听见刚才我们说的话,恐怕真不晓得到底你是她儿子还是我是她儿子。” 沈晋瑜微笑起来:“我们不都是吗?” ——去!想得美吧你! 陆偲翻翻白眼,刚想给他驳回去,忽而心中一动,改变主意道:“你想当我妈的儿子?行啊,来叫哥。”指指自己的鼻子。 沈晋瑜挑眉:“你和我似乎是同年吧?” 陆偲也挑眉,小眼神不无挑衅:“现在的我是跟你同年,但原本的陆思可比你大一岁,怎么样?还不叫哥?” 沈晋瑜站起身,把一只干净茶杯放到陆偲面前,端起茶壶,将壶中的红茶倒进杯里,然后对陆偲说:“请喝茶,哥。” 最后一个字,轻柔如同呢喃,却是贴在陆偲耳边说的,所以他不仅仅听得一清二楚,就连随着声音喷洒出来的热气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鸡皮疙瘩当场全体起立,差点整个人蹦了起来。 这家伙!果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乱七八糟的鬼花样贼多贼多! 陆偲暗自腹诽,表面上还维持一脸镇定,故意回道:“嗯,弟弟乖。” 话音刚落,就看到沈晋瑜露出笑容,笑得连眼角都弯了,微微上挑的细长弧度,就像是用画笔精心勾描出来一般,即使隔着眼镜片也不能阻挡那浓郁的魅惑气息扑面而来。 陆偲瞬间对梅凌的某种说法深以为然——花狐狸什么的,舍此人其谁啊! 只听某狐狸笑眯眯地问:“哥还有什么吩咐?” 陆偲还没来得及回话,忽然被索菲亚打断道:“思思。” 两人转头看去,同时“嗯”了一声。 陆偲:“……” 索菲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许因为天气好,也许因为今天是好日子,也或许纯属碰上她心情好,但见她面带笑意,叉起小块蛋糕朝其中一人递去:“思思,来吃。” “……”沈晋瑜顿了顿,“谢谢。”倾身凑近,把那块蛋糕从叉子上咬了下来。 陆偲拼命挠桌子:“我才是亲儿子我才是亲儿子我才是亲儿子……” 不知碎碎念到第几遍,下巴突然被人抬起,迎面就是一个吻覆盖下来,灵巧的舌尖撬开唇瓣,滑入口腔,同时还把什么软软甜甜的东西推了进来。 那是蛋糕! 陆偲简直崩溃,死劲用舌头往外推,沈晋瑜那边则继续往里挤。你来我往,陆偲只觉得嘴里的口水越来越多,实在迫不得已,只能都咽了下去,包括那块已经融化成糊状的蛋糕。 沈晋瑜终于退开,笑问:“好吃吗,哥?” 听到这个称呼,陆偲先是气结,继而又转为心酸。 索菲亚还真给他找了个弟弟啊……确切地说,是把沈晋瑜当成了他。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盯着沈晋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越看越想不通:“你长得不像我,身材也不像我,言谈举止更不像我,我妈究竟是从你身上哪个部分把你当成了我呢?” 这个问题沈晋瑜也回答不了,其实他的疑惑未必比陆偲少,甚至他也有些好奇,自己在索菲亚眼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说到这点,最近他倒是有考虑到一件事:“你听过失魂症吗?” 陆偲:“什么?” 沈晋瑜:“某种理论说,每个人有三魂七魄,如果其中有几缕魂魄脱离了躯体,就叫失魂,而失魂的人往往会显得痴呆。” 陆偲闻言认真思考,一直以来,他都把索菲亚的状况归于生病,可医院方面总也查不出病因,难不成真是所谓的失魂? 而自从那次火灾之后,她就开始恢复意识,会不会正是由于某种机缘巧合而回来了一部分魂魄呢?只是魂魄尚未全部回归,所以仍有些痴痴呆呆?不过…… 他抹了抹脸,仍是抹不去脸上的犹疑:“这也太怪力乱神了吧?” 沈晋瑜无谓一笑:“跟你自身的情况比起来,也只不过是半斤八两吧?”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陆偲这个先例,他才会往这种方面去联想。 陆偲想了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可即便如此:“这跟她把你认成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她那些失散的魂魄会在什么地方?她最记挂、最放心不下的人,是在哪里?”沈晋瑜反问,双眼轻轻眯起,目光中隐约透出神秘莫测。 陆偲怔了怔,头皮猛地发麻,一股凉气从后颈窜了起来,不自觉东张西望:“不会吧?难道你觉得……” 她一直就在他身边?!(+﹏+)~ “我也不知道。” 沈晋瑜耸耸肩,“我只是在想,她对我的印象从何而来,会不会是因为看见过从前陆思和我发生的事……” 陆偲瞪大双眼,脑筋飞速旋转起来。 假如索菲亚真的看见过那些事,那么后来她的魂魄归体之后,能够认得出沈晋瑜,也的确算得上顺理成章。 所以有时候她会对沈晋瑜说什么“把思思还给我”,原因就在于此吗? 而有时候她又会把沈晋瑜当做思思,或许就是因为在他的前世,沈晋瑜是最后跟他在一起的人,并且与他发生了那么多事……导致索菲亚在对沈晋瑜怀有深刻执念的同时,又会不时发生感知错乱,毕竟魂魄还不完整,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他与思思混淆? 陆思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但很可惜,他的猜测到底对不对,除了索菲亚本人以外谁都无法了解,也无从验证。 假如说,索菲亚的魂魄从未离开这个世界,那么要是有人能够与她通灵的话…… 哦对了,不是有个晟昕大师吗?大师那么厉害,下次就带索菲亚去给他看看吧,说不定真能得到什么意外之喜呢! 作者有话要说:索菲亚这方面,原本是想写一个番外,但再想想会有人很感兴趣吗? 算了,还是就在这里简略一提吧,大家意会意会就好^^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