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推墓》 正文 一、好友来访 “咣、咣、咣……”敲门声轻柔而有节奏,这是一只礼貌的手,这只手一定属于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高远声抬头看了看门,他感到有些惊奇,一大早他就吩咐他的秘书小容,今天推掉一切应酬,他不见任何人,可是他现在竟然听到有人在敲门,难道小容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敲门声沉寂了,不过那个敲门的人并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门外,似乎在等待主人肃客。 高远声犹豫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门,门外站着一个甚么人呢?是来要赞助的,还是来求职的?或是来推销产品的? “咣、咣、咣……”敲门的人很执着。 高远声道:“请进。”他的语气很客气,但是带着那么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不管这个想见他的人来意是甚么,高远声都准备三言两语就打发他走人,已经快年底了,他得应付大把的财务报表、市场分析和供销合同,他很忙。 门轻轻推开了,给屋里带进一股寒冷的气息,高远声愣了一下,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肤色略黑,长发披肩,从外表看她不属于高远声所推测的任何一种来意的类型,高远声下意识地看了看女人的身后,小容并没有出现,并象往常那样殷勤介绍着客人的身份和来意。 女人一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在他身上一转:“高总经理?”高远声吃了一惊,她的声音嘶哑难听,是那种很古怪的既沉闷又尖细,就象用砂纸在擦锅底,高远声站起身来,他微笑地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眼前这个女人美丽的容貌和这难听的嗓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她的美丽瞬间减色,不过高远声马上就确定,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他都不曾见过这个她。 女人微微一笑,她并未介绍自己,对高远声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她只是轻盈地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这间豪华的办公室,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坐在沙发上,侧头看着他,这让高远声感到有些浑身不自在,这个莫明其妙出现的女人,他不知道她是谁,他看不出她的来意,她就这么莫明其妙地看着他,眼神就象来索要孩子生活费的前妻。 高远声挠了挠头,他再次看了看门外,小容依然没有出现,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得亲自给这位来历不明、来意也不明的客人泡上茶,他将茶杯放在女人身前的茶几上,女人并未称谢,她只是看着他,看得高远声心里发毛,为了打破这让他尴尬的局面,他轻咳了一下,笑道:“希望您不要见怪,我好象没有见过您……”女人终于收回眼光,高远声偷偷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她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一蓬热气腾起,她的脸有些若隐若现,看上去有些不可捉摸,她呷了一口茶,道:“我叫阮慧。” 阮慧?高远声努力回想一切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最后他再次确定,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听到,而拥有这个名字的这个女人,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对他没有任何意义,那么现在的关键是,她为甚么来? 这个叫阮慧的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她直视着他:“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高远声不作声,他看着她,听着她的嗓音,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似乎确实在哪里见过的!阮慧接着道:“我受你的一位朋友的委托来找你,当然他也是我的朋友……”高远声突然打断她的话,他道:“你所说的我们这位共同的朋友,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陈震?” 听到高远声这样说,阮慧似乎吃了一惊,她凝视着他,然后笑了,她的笑容很美,就象一个孩子似的天真,她道:“你赢了。” 我赢了?这句近似于无厘头的回答让高远声呆了一下,接着他发现阮慧的眼睛正看着他的身后,这句话原来并不是对他说的,高远声转过头,身后的门边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微笑的男人,而消失了的小容终于出现了,她就站在这个男人的身后,冲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陈震!”高远声跳起身来,他拥住了那个男人。 陈震是高远声多年的老同学,几年前因为一场感情失意,他离开了这个城市,也离开了他的朋友,他所去的地方,据高远声所知,他或许只有一个朋友,也就是这个名叫阮慧的女子。 几年过去了,陈震了无音讯,可他终于回来了,高远声打量着他,陈震就和几年前一样,只是他的额头上多了几条皱纹,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袋,他将旅行袋放在茶几上,随意地坐下了,高远声恨恨地看了小容一眼,陈震笑道:“你不用怪小容,这是我的主意,我跟阮慧打赌说,她跟你说不上三句话,你就能知道她是谁,为了这个,我央求小容先不要出现。” 小容给他泡上茶,陈震道:“谢谢!”他打量着这间豪华的办公室,笑道:“承远电子商务有限公司,你们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龙承辉呢,他也还好罢?还象原来那样满世界到处跑?” 龙承辉也是他们的老同学,说起来龙承辉还是“承远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真正的幕后总裁,不过这个人对于探索古代文化的兴趣十倍于做生意,而他的妻子在这方面的兴趣丝毫不弱于他,为着这相同的爱好他们走到了一起,并且相伴着走遍了世界各地的文明古迹。 高远声笑道:“他也好,现在他夫妻俩算是暂时消停了,没多少时间在外面转了,因为孩子上学了。如果他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今天我们得好好聚一聚。”他的声音有些兴奋,毕竟失散多年的好友回来了,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陈震笑道:“不急,我们来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们?”高远声调侃道,“你们是谁?” “我们就是我和我的妻子,”陈震坦然道,“我的妻子就是阮慧。”原来当年的朋友已经成了妻子,对于这个结局高远声毫不意外,阮慧微笑了一下,她向他伸过手去,道:“高总经理,陈震告诉我,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社交很广的人,今天一见,果然如此。”高远声笑了一声,他礼貌地握了握她的手,他听得出阮慧语气中潜在的恭维。 “这两个家伙,到底需要我帮甚么忙?”高远声打量着这两个人,在心里寻思。 高远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香烟,递了一支给陈震,然后自己点燃了一支,陈震将烟卷拈在指间轻轻揉动着,隔了一会,他把烟卷放在鼻下闻了闻,轻轻放到茶几上,笑道:“我已经戒烟了。”阮慧捧着茶杯轻轻地呷茶,她似乎没有注意陈震的举动,高远声微微一笑,在陈震的身上,他看到了阮慧的魅力,她影响着陈震,改变着陈震,不过这也是高远声所希望的,相隔多年,他不想他的朋友一成不变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年过去了,”陈震靠在沙发上,他看着头顶那盏华丽的吊灯,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唏嘘,“四年前,我抱着方晴的骨灰回到了宋玉宝的家乡……” 高远声回想起四年前的火车站,一个伤心欲绝的男人,他的怀里抱着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的骨灰,他要将她埋在她的丈夫的身边,这是她最终的归宿。 陈震现在居然说起了故事,高远声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他并没有插话,高远声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只是偷眼看了一下阮慧,这个女人现在是陈震的妻子,她也知道陈震和方晴之间的关系,那么陈震对于方晴的怀念,她是否也会耿耿于怀呢? 阮慧神色自若,她侧着头,微笑地看着陈震,她说话很少,这也许是因为她的嗓音让她藏拙,她很漂亮,外表天真,当然她的天真仅仅局限于外表,在她的眼神里,高远声看到了聪慧和执着,还有那种久经风霜的世故。 正文 二、一个奇特的工艺品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三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他们同时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女人,陈震想起了三十年来相处相知的情感,阮慧想起了初见方晴时的情形,而高远声则想到了一个人从善良到作恶的蜕变。 只有他真正知道方晴是怎么死的。 隔了好一阵,陈震摇了摇头,象是要摆脱三十年来沉淀在岁月中的往事,他叹道:“我不否认,方晴的死对我的打击很大,在安葬了她以后,我一时间觉得天地虽大,我却是已经无处可去,于是我在那个小镇上住了几天,就因为这几天的停留,让我得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东西。 “这个小镇,说起来我也算是故地重游,我就住在镇上唯一的招待所,每天我都去方晴的坟上看一看,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去阮慧的商店里说说话,她在镇上的代销店里当营业员,就在我到了镇上的第三天,她告诉我,宋家的祠堂在昨夜里的雷雨中倒塌了。 “宋家祠堂在当地算是一个宏伟的建筑,它座落在一座山下,不知道是宋家的哪一代人建造的,由于年久失修,房屋大都已经颓倒了,只有一间正堂和几间厢房还保存着,这座古老的祠堂在当地非常有名,导致它出名的原因很奇怪,当地人认为祠堂里有鬼,他们可以绘声绘影地告诉你祠堂里的鬼是什么样的,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祠堂闹鬼的说法故老相传,它本来就地处偏僻,由于这样的传说更是让人避而远之,最终导致它人迹罕至,久而久之宋家祠堂在当地人心里就形成了一种恐惧,以致于他们吓唬孩子时总是说,‘你再不听话,就把你关进宋家祠堂里去过夜!’孩子一准闭口噤声,效果很好,百试不爽。 “祠堂的倒塌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由于多年来附着在它身上的那种神秘的恐惧,所以并没有人去凭吊这座他们相处了好几百年的遗迹。 “听到祠堂倒塌的消息,我决定去看一看,阿慧听到我要去,她也决定陪我去……”陈震不知不觉把阮慧叫作“阿慧”,他冲口而出,十分自然,看起来这是他们之间常用的称谓,高远声不动声色,阮慧轻轻笑了一声,陈震却是浑然不觉,他接着道:“到了那里,我们只看到了一个彻底倒塌的废墟,可以说已经没有一堵完好的墙,曾经十分宏伟的一座建筑就这么毁掉了,我不禁有些感慨,不过这件事在小镇上算是抹去了一个恐惧的源头,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发现碎木中有一个东西。” “一堆碎砖瓦中躺着两段极粗的木头,宋家祠堂倒塌之前我去过,根据我的印象,那个位置应该是祠堂的正堂,木头有合抱粗,这肯定是主梁,已经断成了两截,引起我注意的是在断木中有一点红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好奇心起,走上前去,在折断的梁木中露出一个平面,好象还画着什么图案,梁木四周蠹孔遍布,这个东西却是光滑无比,这肯定不是屋梁的一部份。 “我找来一根铁钎,撬开梁木,被虫蛀空了的梁木就象一块泡沫板一样轻易地碎裂了,梁木里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箱子,它被放在屋梁镂空的一个洞里,我激动了起来,这只箱子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肯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宋家的藏宝!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箱子深深嵌在梁木里,它几乎和梁木溶合成了一体,为了不损伤到它,我只得慢慢将梁木小心地撬碎,这活真不好干,整整两个多小时,我这才把它拿了出来。 “箱子很漂亮,黑红相间,说它是只箱子,不如说是一只有盖的盒子,不过拿在手里感觉很轻,并不象放着什么金银珠宝,我迫不及待地揭开盒盖,你猜盒子里放着甚么?” 这只藏在屋梁中的箱子肯定放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高远声出神地听着,谁知到紧要当口陈震来了这么一手,他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猜,盒子里可能放着世上任何东西。”陈震道:“飞机汽车总不会放在里面罢?我提示你一下,盒子里放着的算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你可以猜三次。”高远声道:“我一次也不猜,不过我猜这只盒子应该就在这只旅行袋里,我马上就能看到里面是甚么,为甚么还要去猜它?”他指着陈震放在茶几上的那只大大的旅行袋。 阮慧“嗤”的一声笑,陈震道:“那你看罢!”这次动员听众参与隔盒猜物活动的失败并没有打消他的热情,他象一个拙劣的魔术师依然坚持着失败的演出一样夸张地慢慢拉开了旅行袋,袋子里果然放着一只古朴的木盒,高远声轻轻“咦”了一声,他看出这是一只漆盒,一只年代久远非常珍贵的漆器,从外表看去,漆面并无半点残损,就似新的一样,盒盖上黑色的底色上画着一条红色的鱼,四周漾着云纹。 陈震看着高远声的表情,他慢慢揭开了盒盖。 高远声倒吸了一口凉气,盒子里铺着红绒,红绒上赫然躺着一颗白森森的头骨。 陈震得意地笑了,高远声凝目细看,盒子里的头骨在灯光下透出晶莹的光辉,它竟似在自行发光一样,陈震笑道:“这不是真的,是用玉雕刻的,很象吧?刚打开盒盖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吓了一大跳。” 高远声捧起这个奇怪的工艺品,很轻,玉质极好,圆润柔和,通体竟没有一点瑕疵,打磨得很细致,甚至颅骨的内侧也是打磨得莹润光滑,一排整齐的白牙,这完全是按照人的头骨来雕刻的,甚至连颌骨连接处也与人骨一致,奇怪的是在额头的正中央上还钻有一个椭圆形的孔。 陈震道:“当时盒子上贴着两张黄纸,上面写着字,很有意思,阿慧说这是封盒子的封条,不过纸已经残损了。”他从上衣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高远声接过,他小心地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两张纸条,经过多年的岁月侵蚀,纸已经焦碎了,一张纸条上画着看似乱七八糟的看不懂的字符,另一张已经已经断成了两半,高远声将它们拼凑在一起,依稀可看出上面写着“先父宋公讳照之灵”几个字,陈震道:“这张纸,似乎说明这颗玉制的头骨,它代表的那个人叫宋照,关于这个人,他的坟墓我们也找到了,就在宋家祖坟的最顶端,非常大的一个墓,碑文很模糊,不过能看到墓主的名字确实叫宋照。” 高远声仔细端详着这颗玉骷髅,陈震接着道:“这颗头骨让我想起一个世界之谜,那举世闻名的用水晶制作的头骨,眼前这颗玉头骨虽然肯定与那没有关系,不过雕刻很精美,一眼看去完全就是一颗人的头骨,这是一个完美的工艺品。” 陈震一脸的兴奋,高远声沉吟了一下:“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这个东西让我感觉很奇怪,非常的奇怪,你有没有想过,谁会制作这样的一个东西?它有甚么用?难道真是为了只是代表那个名叫‘宋照’的人?”陈震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在封建社会,人们很看重风水,先辈的葬地选择有很多讲究,对于下葬的尸体最忌讳的是‘死无全尸’,这句话后来甚至成了一个恶毒的诅咒,这个名叫‘宋照’的人,他也许犯了甚么罪,被当时的皇帝砍了头,而且头还被拿走去警告其他有可能犯罪的人,古代的皇帝总是爱制作这种杀鸡吓猴子的道具,宋照死后,他的家人为了让他体面下葬,也就是古话说的‘全尸下葬’,他们就做了这么一个玉头,来代替死者丢失了的头,这种事在古代是常有的,一般采用木刻,宋家有钱,就用玉刻。” 高远声摇了摇头道:“你说的这种情形完全不能成立,第一,这东西雕刻的不是人头,而是头骨,这东西的制作工艺远比雕刻一颗人头要来得复杂,宋家的人怎么会制作这样一个头骨来达到‘全尸’的目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不是傻子就是疯子;第二,如果它是用来代替头的,那么它应该陪同尸体放在棺材里,可是它却被非常小心、十分隐密地藏在了梁木里,我想,宋家祠堂的梁木中藏着这个东西,这是一个完全失落了的秘密,也许只有当初把它放进梁木里的那个人才知道这个秘密,以至于这个秘密到后来失传了,连宋家的后代也不知道自家的祠堂梁柱里还藏着这么一号宝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第三,头骨额头上的那个孔代表甚么意思?为甚么要刻这么一个孔?” 陈震有些懵了,高远声的回答果断地推翻了他自以为合理的想法,高远声接着道:“还有第四点,这个东西,也许并不象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贴在盒子上的那两条黄纸,其中有一条黄纸,根据它上面写的字,那么也许你说对了,它说明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代表一个叫‘宋照’的人,而另一条黄纸的作用,我认为阮慧也说对了,它确实是封条,可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封条,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种古代道士法师常用的封条——符咒,它的作用是封妖!” 正文 三、专家介入 陈震和阮慧面面相觑,阮慧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西其实……其实是个邪物?宋家的人把它放在盒子里不见天日就是为了封住它?”高远声点了点头,他道:“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这种符咒,我见过好几次了,这个奇怪的头骨,它被如此严密地藏在屋梁里,肯定有什么神秘的原因……”他翻来复去地看着那颗头骨,沉吟了一会,道:“这个东西,我承认我看不懂,对于它的制造年代也是毫无端倪,这样罢,我们去找龙承辉,他夫妻俩见过的文物多,也许他能看出这个东西的来历。” 陈震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龙承辉在这方面可说是见多识广,甚至在他的家里也收藏着不少的文物,高远声盖上盒盖,他轻轻靠在沙发上,看着陈震道:“这个玩意儿四年前你就发现了,为甚么现在突然想起拿出来找我们?” 陈震道:“现在就要说我们的来意了,不久之前,省里要建一条铁路横越那个小镇,现在已经进行了基本勘探,宋家的坟山很可能也在铁路的路线规划之内,听到这个消息,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即来找你,这个名叫‘宋照’的人,他的墓也许有很高的考古价值,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应该在推土机到来之前组织专业的考古发掘。” 高远声道:“这就是你来的原因?你想通过我们促成考古发掘?”陈震道:“是。我带着这颗玉头骨过来,就是想鉴定一下,如果这个东西确实有价值,那么这事又多了几成把握。”高远声想了一想道:“看来这事真的只能去找龙承辉,他这方面的朋友多,只有他能想办法,可是这个东西是在宋家祠堂发现的,凭甚么你认为我们可以说服一支考古队去发掘宋家的墓?”陈震有些瞠目结舌,高远声看了他半晌,这个家伙,原来四年过去了,变化也不大。 高远声一边穿外衣一边安慰他:“当然这事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能说服龙承辉,那么我们就可以出钱请一支考古队来进行发掘,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在当地呆了四年,你确定宋家已经没有后代了?如果我们唐突地去挖墓,万一又跳出一、两个人来说我们刨了他家的祖坟怎么办?”陈震道:“我肯定宋家最后的一个后代就是宋玉宝,他四年前就死了。”高远声转头看着他:“你肯定?”陈震点了点头道:“我肯定!四年前我听方晴说过,她曾经看到过宋家的一本家谱,上面写着宋家最后的后代就是宋玉宝的儿子,可他这个儿子比他死得还早,到现在,宋家已经彻底断了根。” 高远声道:“那么我们就去龙承辉的家罢。” 龙承辉一见到那只箱子就兴奋不已,“这是很古老的漆器,是先秦的东西!”他翻来覆去地细看,连连赞叹,接着又仔细欣赏那颗头骨,把送它们来的三个人晾在了一边,看他激动的样子,陈震觉得有些索然,这个家伙,对于一颗头骨的关心程度竟远远高于分别四年的朋友,龙承辉的妻子张静珊笑道:“希望你们别见怪,他就是这样,看到这些东西就爱不释手。”她向阮慧伸出手:“四年前我们就听说过你,现在终于见面了。” 阮慧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一直听陈震说起他的朋友,早就想来的,不过现在见面也不晚啊。”她毫不在意她的嘶哑嗓音,她的性格让她立刻溶入了他们,她环顾四周:“你家真大呀,真是漂亮!”张静珊笑道:“如何你喜欢,就住在这儿罢,住多久都成。”看起来她很欢喜阮慧,不仅仅是因为阮慧的美丽,而是阮慧与生俱来的那种纯朴。 让陈震失望的是,见多识广的龙承辉夫妇俩也没有看出这个奇特的工艺品的具体用处,也没法判定它的制造年代,龙承辉只道:“这个东西太象了,简直太象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写实的作品,当初的雕刻家肯定是细致地观察过人的头骨构造的,更可能在他的面前就放着一个真实的参照物,这东西全靠打磨而成,居然可以磨得这么薄,感觉就象稍微用点力它就会破掉似的……”他啧啧称赞,心旷神怡,“我从没见过这么一大块完全无瑕的玉,光是这块玉,就是无价之宝。” 他的话让陈震激动了起来,看来这个东西确实来历不凡,可究竟是甚么来历,龙承辉倒是也说了一个答案:“我不知道。”陈震叹了口气,还好龙承辉接着就给了他希望:“明天我带着它去省城,找真正的专家鉴定一下。” 第二天一早,龙承辉就带着那只盒子出发去省城,阮慧也想去省城看看,结果这次送物鉴定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一次自助旅游,张静珊也陪同他们去,当陈震用咨询的目光看着高远声时,他摇了摇头,他需要抓紧时间完成他的工作,他很直觉地感到这件事非常寻常,他很想参与这件事。 两对夫妇在省城游玩了两天回了家,那只盒子和头骨却留在了省城,接受这次鉴定任务的是龙承辉的好朋友,国内国际上都鼎鼎大名的考古专家陈浊星,据说他头上挂着四个教授头衔,还在好几家海外博物馆任甚么“东方艺术品荣誉顾问”,可就是这位经验老到的专家也被那个古怪的玩意儿给难住了,不过专家就是专家,越是看不懂东西越能引起专家把它看懂的**,他告诉龙承辉,再给他三天,他一定给出一个结果。 可是直到一个星期以后,陈专家才带着那个神秘的东西来到了龙承辉的家,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同样刚刚赶到的高远声注意到陈浊星点烟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直觉地感到是那颗头骨的来历有了惊人的结果,以至于让专家也激动不已。 陈浊星终于开口了,就象作正式的学术报告:“诸位,关于这颗头骨的鉴定结果,我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震惊!”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一周以前,你们拿来了这么一个东西,它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关注,不过它究竟有什么用,是什么年代制造的,这得经过细致的科学鉴定,时至今日,虽然我知道了鉴定的结果,但我仍然不知道它的来历,鉴定的结果让它更加不可捉摸,在我的眼前仍然笼罩着一团越来越深的迷雾。” 陈震和阮慧交换了一个莫明其妙的眼神,他们并不了解考古学家,也不熟悉陈浊星,但是陈浊星诗一样的语言让他们对于他的印象立刻就取得了惊人的一致,这个衣着随便,戴着眼镜的貌似憨厚的家伙,他也和那颗头骨一样的不可捉摸。 正文 四、鉴定结果 陈浊星拿出放在旅行袋里的盒子,他道:“这只盒子,是属于春秋时期的漆器,你看这条鱼和四周的云纹,这完全是晋国的风格,你们都知道,春秋晚期三家分晋,中国进入了战国时代,晋国从此消失,所以它留存下来的文物极为少见,更何况这样完好的木质漆器,非常之珍贵……”他滔滔不绝,口沫四溅,陈震兴奋地听着,他知道这只图画拙劣的盒子也属于古董,不过他从未在意过它,他完全没有想到它竟然也是一件宝物。 陈浊星小心地揭开了盒盖,盒子里的那颗头骨在灯光下焕发出莹然如玉的光辉,陈浊星得意地看了看大家,他道:“盒子既然如此珍贵,当然它里面装的东西肯定更加珍贵了,确实如此,关于这颗头骨的价值,这只盒子简直不可和它同日而语。”陈震的心怦怦直跳,难道这颗头骨竟然是用钻石做成的?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陈浊星,陈浊星洋洋得意,他道:“不,不,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些什么,我明确地告诉大家,你们想错了,这颗头骨的珍贵之处并不在于它的材质,或是制作年代和制造工艺,而是因为它本身就是生物史上的一个奇迹。”大家似乎一下子没有听懂,隔了一会,阮慧道:“这颗头骨,难道确实是一个人的头骨?”陈浊星不置可否,眼镜后的眼珠闪闪发光,陈震的心又冷了下去,几百年前的一颗人头骨,甚至还称不上化石,在陈浊星看来,也许有着一定的研究价值,但是这能吸引一只考古队去发掘么? 陈浊星捧起那颗头骨,他道:“这确确实实是一个真正的头骨,它的真实性无可置疑,我现在拿着它,就象也许在多年后也有一个考古学家拿着我的头骨说,‘这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头骨,它曾经是活的’一样。”这个比喻颇有些不伦不类,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脑袋,陈专家的脑袋很有特点,头顶秃得象只刚出厂的乒乓球,一圈灰白色的头发勉强维持着这个逐渐走向荒芜的球体上最后的尊严,整个脑袋的形象就象《人与自然》栏目上那些禽类爱好者抓拍到的那种刚挤出屁股下到一半的鸟蛋。 “大家也感到很吃惊吧?”考古专家在大家的微笑中接着道,他误会了大家的笑容,“这颗头骨,骨壳很薄,还有额头上的这个孔,这一切都让我和大家一样,认为它只是一个工艺品,可是在鉴定的过程中我发现它的牙齿上有磨损的痕迹,这让我大吃了一惊,因为这些痕迹很明显是咀嚼留下来的,这说明甚么?说明这竟然一个真正的生物头骨,一个工艺品肯定不会吃东西而在牙齿上留下那种痕迹。” “在震惊之后接着我就开始重新审视这颗头骨,当然接着又发现了很多证明它曾经是**的证据,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最关键的是,它是什么人的头骨呢?他的死亡是不是因为额头上的那个洞呢?”陈浊星指着头骨额头上那个孔,“我仔细观察了这个洞,然后就象某位诗人曾经所说的,‘震惊之后接着又是震惊’” “一开始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头骨额头上的那只孔只是一个普通的受伤后留下的洞,可我马上就知道我错了,因为这个洞的边缘很圆滑,如果这是一个伤口,那么它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它已经愈合了,可这决无可能,无论是谁在头上有着这么一个洞,只要稍微受到震荡,他的脑组织肯定会外溢而导致死亡!那么如何才能解释这个奇怪的洞呢?在久经思索之后,我终于想通了这一点,这个洞,本来就是天生的!因为这个人,他有三只眼睛!”经陈浊星一提醒大家这才发现,头骨额头上的那个孔,确实象一个眼眶,可是谁会长着三只眼呢?二郞神杨戩?马王爷?可这些都是神话中的人物啊!大家相互看了一眼,每个人都发现对方的脸色惊疑不定。 “说到这里,大家也许已经明白它为甚么珍贵了,这确实是一个真实的头骨,可这肯定不是人的头骨,因为已知的所有灵长类的生物,不,应该说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不会有这样的头骨!”陈浊星接着道,“头骨上的那个洞确确实实是天生的,具体这第三只眼是什么样的,可惜除了骨质,肌体都腐烂了,我们甚么也看不到了,关于这一点,也许我们永远只能想象了。”专家的语气里带有很深的遗憾。屋子里一时沉默,隔了一会,陈浊星接着道:“而且这仅仅是开始,这颗头骨还有其他不可思议的地方了。” “一直以来,人类都在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宇宙,”陈浊星将头骨捧在胸前,举眼望着天花板,另一只空着的手在头顶上划了一个弧形,继续用他那带着浓郁地方色彩的普通话抒情地说,“我们始终相信,我们不会是孤独的,在宇宙中的某一个地方,肯定居住着我们的邻居,可他们在哪里?他们究竟属于哪一种生物形态呢?谁也无法证明,宇宙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就象一只蚂蚁,站在草尖上仰望天空,”他的语气逐渐兴奋,目光温柔地看着那颗头骨,就象凝视着失散多年的初恋情人,“可现在终于可以证明了,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我们的邻居,他们来找我们了,这颗头骨,我敢肯定它是某个外星高级生物的遗骸,有很多证据可以说明这一点:第一,它有三只眼睛,除了某些神话人物,还未发现有这种人类出现,也从未出土过这类骸骨;第二,这颗头骨很结实,它的结实程度非常可怕,等我说完,你们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用可怕这个词来形容了,它的硬度远远高于钻石,至于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很可惜,已知的设备测量不出来;第三,是这个生物的年龄,我已经说过了,在头骨的牙齿上发现了磨损的痕迹,这非常不可思议,因为它的牙齿甚至比它的骨头还要坚硬,简直无法想象它们竟会被磨损,而根据牙齿的硬度和它们的磨损程度,我大致推断出了这个生物的年龄,按照地球年,它存活了大约有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年,而且它死的时候还属于青壮年期,按照地球人的说法,它是‘英年早逝’了。” 正文 五、“超人”的头骨 一片沉寂笼罩着屋子,所有人都象陈浊星嘴里那个诗人所说的,震惊后接着震惊了,谁也没有想到这颗头骨竟然鉴定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得意的考古专家环顾四周,他对他造成的这个氛围极为满意,他轻咳了一声:“根据我的推测,这个生物的肌体肯定也是有力无比,按照这牙齿的坚硬程度,如果加上强有力的肌肉,它甚至可以把钻石当作蚕豆来嚼碎吞下,当然,如果他需要从钻石中汲取营养的话。” 大家默然想象着这究竟是一个甚么样的生物,高远声突然道:“它的骨骼是如此的坚固,可它的头还是被砍下了,放进了这个盒子,这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当初用的甚么工具才能做到这一点?”陈浊星笑了一下,他道:“这问题提得好,这问题曾经也让我困惑,因为地球上根本没有这样坚固和锐利的工具,”他举起那颗骷髅,将颌骨下端对着大家,“这是从骨节上脱落下来的,具体的作法,据我推测,应该是先用刀或是锯割裂肌肉组织,再把头从骨节上掰下来,这样做当然也很困难,因为他的肌体肯定也是非常的牢固,可是如果他已经死了,他的肌体已经失去了活力,那么勉强能做到。” 陈浊星一边说,一边用肢体语言形象地增强着语言效果,大家有些恐怖地盯着他,他却茫然不觉,捧着头骨,如痴如醉,“根据这骨骼的坚固程度,这个生物原来生存的地方应该有着不可想象的压强和重力,所以它才需要如此坚不可摧的骨骼,他生存的环境对于地球人来说是最恶劣的环境,可以说,在那里,地球人一秒种都不能生存!而且它们的进化程度更是远远超过人类,否则它不会来到地球,这种生物在地球上是不可战胜的,它对地球的重力基本可以忽视,它轻轻一跃就可以穿透大气层,随手一拳就能打裂最坚硬的岩石!奔跑起来,可能只需几分钟就能绕行地球一周!地球上的任何武器和科技能力对它都无法造成伤害,就象某些科幻片所展示的,只需要一个这样的家伙,轻易就可以征服地球!” “在地球上,”口沫横飞的专家道,“对它这一类的生物有一个专用的名称。” “超人!”阮慧道,她记起了她看过的一部电影,陈浊星点了点头,“对,超人,可以说它就是真实的超人。” 超人?那个披着斗蓬,内裤外穿的家伙,竟然真的存在? 阮慧道:“可是它为甚么还会死呢?”这句话是大家都想问的,陈浊星断然道:“因为环境。”阮慧不解的道:“因为环境?”陈浊星道:“是的,虽然在地球上它是无敌的,可是它最终还是死在了地球上!” 陈浊星抚摸着手里的头骨,他叹道:“这个生物来到了地球,它确然有着这些引人向往的超能力,可是环境的变化让它的生存产生了严重的危机,他极不适应这样的生存环境,确切的说,它应该死于水土不服,当然这也许是地球人的运气。” “水土不服?”阮慧接着问道。 “想象一下,当你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低重力环境,比如月球,在那里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加上稀薄得近似于真空的大气层,你在那里确实可以勉强称为一个超人,轻轻一跳你也可以跳得很高,可是你这样一个超人如果暴露在这种环境中会很快地死去,更何况,”陈浊星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狞笑,“从头骨的坚硬程度来看,它当初生存的环境和地球相比,重力差距远远高于地球和月球之比,它引以为傲的强劲的肌体完全不能适应地球的重力,其结果就象人类生存在真空里一样,于是这个超人就这样死在了地球这样的轻松环境里,甚至在它死后,肌体也无法逃避地球细菌的侵袭,几百年过去了,这个默默无名的传奇人物就只剩下了这颗坚硬的头骨。”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在几百年前竟然有一个超人寂寞无助地倒在了地球上,这简直无法想象,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怎么解释这颗坚固无比的骷髅呢?这其中心情最为特异的就是陈震,他曾经无数次地欣赏这颗头骨,谁知道它竟然会是一个超人的遗体。 “对于这件事,我们应该立即组织考察,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个头骨是在哪发现的,怎么发现的?”陈浊星紧紧盯着陈震,“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一定要带我去看一看。”他的心情患得患失,他害怕遇到常见的那种职业性的保密,可是陈震并不是考古学家和文物商人,他从震惊中复苏过来,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是为此,现在有经验丰富的考古专家介入当然更好。 与当事人达成了共识的陈浊星舒了一口气,他道:“谢谢你。”于是陈震讲起发现这只盒子的经过,陈浊星不停地打断他的谈话,询问一些细致的问题,这种断断续续的述说方式让陈震很不愉快,所以他果断地掐断了一些细节,简短地结束了他的故事。 听完了故事的陈浊星神驰想象,他默然半晌,突然道:“在发现盒子的那根梁木里,也许还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甚至可以让我们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陈震却道:“这个人是谁,我知道。” 考古专家发出了一声惊叫,他一跃而起,一把紧紧地抓住了陈震的手腕,就象一只盘旋了几天、饿得奄奄一息的秃鹫终于捉到了荒芜的草原上最后一只兔子,这个举动让毫无思想准备的陈震大吃了一惊,他的手腕一阵疼痛,扑过来的这个人紧盯着他,透过那副有些污渍的眼镜片,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焕发着绿光,他的耳边听到那种近乎挣扎的急促呼吸,在刚刚听完陈浊星一系列的推测和想象之后,他甚至产生了眼前的这个家伙不属于地球的错觉,终于,这个可怖的形象说话了,说的是地球上的语言:“你说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声音颤抖。 陈震惊惶地点了点头,陈浊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放松了手,干笑了几声,“对不起。” 惊魂未定的陈震拿出了装了纸条的塑料袋,陈浊星依然保持着当前的激动神色,在翻来复去仔细看了纸条以后,他道:“这也许能说明这颗头骨,它生前名叫宋照,它的头是他的后代放在这只盒子里的,这样看起来,这个生物竟然在地球上娶妻生子,它还留下了后代,在对于它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它竟然还生存了很久,它真是强壮无比,如果能找到它的后代……” “没有了。”高远声、龙承辉和陈震异口同声地道,陈浊星惊奇地看着他们,龙承辉道:“宋家最后的一个人,在四年前就去世了。”“哦。”陈浊星大为失望,不过陈震别有用心的一句话让他马上又兴奋了起来,“不过这个宋照的墓还在,他的后代的墓也还在。” 激动的陈浊星在没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就断然作了决定,在他的思维里,他的这个决定没有谁会反驳。 “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走!” 正文 六、初次踩探 经过仓促的准备,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迎着朝霞上路了,这其中包括陈浊星、陈震和他的妻子阮慧,还有充满了好奇心的龙承辉和临时充当驾驶员的高远声,一路上陈浊星极其的兴奋,他滔滔不绝地憧憬着未来的这次考古发现,极具特色的声音在车厢内小小的空间里回响,阮慧很自然地掏出一只耳机,插在手机上听起了音乐,其他三人羡慕地看着她,他们没有耳机。 影视片《大话西游》中的主角孙悟空,毅然选择了转世投胎来逃避那位传奇人物——唐僧的絮絮叨叨,可见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得按照适可而止的规则进行,不过如果把孙悟空和唐僧同时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相信死的那个人一准就是唐僧,因为极度的烦燥通常会导致极度的冲动,同理,在陈浊星无可逃避、连续不断的话语声中,车上的人几乎都或多或少地萌发出掐死他的冲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陈震,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面有激动的考古专家昨天给他留下的两只乌青的指痕。 他们的目的地相距有四百多公里之遥,汽车就在这种环境中艰难地前行,每一个人都盼望着目的地早点到达,终于,在一阵难熬的颠簸过后,车子驶入了一条石板道,两边林立老式的木板房和近现代的砖房,阮慧道:“到了。”所有人都同时舒了一口气,车子停在了一个水泥地的院子里,一排大平房,这是镇上唯一的招待所。 刚安顿好,陈浊星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宋家的祠堂,看着他兴奋的神情,连陈震一时间都产生了最深切的感动和体谅,陈浊星是一个事业成功的人,他的成功就在于他对工作的浓厚兴趣,他把探知那些失落于书本之外的历史看作是他的使命,无论如何,他值得尊敬。 于是,这群风尘仆仆的人又接着出发了。 宋家祠堂并不算远,可是路却很难走,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这其间专家摔了一跤,差点滑入农家田埂旁挖的粪坑,陈震搀着他,指着前面:“就快到了,就在那里。”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是一座小山,一个土堆似的东西立在小山的凹面,占地面积很大,这就是那个庞大的废墟,高远声转头四顾,四周阳光明媚,废墟所处的位置却是一片阴暗,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地方为甚么会成为乡人恐惧的源头,伫立在阴暗中的一所废弃的阴暗的旧宅,总会带给人阴暗的想象。 陈震带着大家翻过小山丘似的碎砖瓦来到了他发现盒子的地点,他指着一段巨大的木头道:“当初那只盒子就放在这梁木里面。”就算已经断裂和被撬碎,那段梁木依然可以说是庞然大物,粗大的木料中段露出一个凹槽,大小正好放下那只盒子,陈浊星跳到碎砖瓦中,仔细观察这段断裂的木头,他一时俯身细看梁木,一时又轻敲木身,最后甚至要求大家抱起那根巨木翻了一个转,他神情古怪,似乎是困惑,又似乎是惊奇,最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咱们去看看那位宋照的墓。” 宋家的祖坟却在镇子的另一端,好在镇子不算大,远远看去,一座小山上散落着二十多个坟堆,这就是宋家的祖坟,上得上去,他们先在山腰的一座墓前静默了一会,这里埋着方晴的骨灰,墓碑上嵌着的照片一如生前,她妩媚地笑着,除了回忆,这是她留在世上唯一的身影,陈震一阵心酸,往事涌上心头,他的眼睛模糊了,阮慧缓步上前,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关于方晴的故事在《侃鬼》中有所叙述) 陈浊星独自上山,他并不认识方晴,对于一个不认识的人,也就谈不上甚么感情和回忆,在不耐烦地等待了几分钟之后,他决定单独行动,气喘吁吁爬上接近山顶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座大墓,四周松柏林立,墓很大,他一眼就看出是明代的风格,墓碑上的字模糊不清,但他仍然认出了那个让他心跳不已的名字:宋照!这和在那盒子上的封条上的名字一致。 等到高远声他们上到山顶的时候,陈浊星已经细致地拓下了墓碑上的字迹,他绕着墓走了几周,脸色阴晴不定,最后道:“走罢。” 下得山来,这群疲惫的人终于休息了一会,他们在招待所里各自的房间里小睡,直到阮慧来叫他们吃饭,阮慧已经换了装束,一件碎花小袄,两条辫子搭在肩头,越发显得质朴动人,连高远声和龙承辉也不禁赞叹这个女人的美丽,只有陈浊星毫不在意,女人的漂亮对于他完全免疫,他的个人审美观点和兴趣导向早已升华到了普通人不能企及的境界,他念念不忘的是此行的目的,此时微笑着的阮慧,在他心目中远远不如那颗狰狞可怖的头骨。 晚餐设在阮慧的小卖铺的后房里,林立杂乱的货物中摆放着一张小桌,几味小菜散放着热气,乡下自酿的土酒劲头很大,一杯下肚,如同吞了一颗红炭,不一会,几个人都是面红耳赤。 宴会的主要发言人依然是陈浊星,他语出惊人,:“这个宋照的墓,一定要发掘。”这个决定让陈震大喜,他千里奔波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陈浊星接着道:“对于这个墓里面究竟是否还存在什么具有考古价值的文物,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这个墓太大,很显眼,几百年过去了,没有被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这次发掘能出土什么文物对于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宋照,如果他就是盒子里的那颗头骨的主人话,我们真正要做的是,是找到他的骸骨来与头骨进行比照,一般来说,尸骨这玩意儿盗墓者是不要的,骸骨仍然存在墓中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其次,我们要找到他的墓志,这是证明他的身份最重要的证据,一般来说,墓志这种东西,被盗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说,对于这次发掘,我还是比较乐观。” 他拿出一张很大的黑乎乎的纸,摊在地上,“这是宋照墓碑上文字的拓片,这块墓碑虽然风化严重,但是并没有残缺,有一点非常奇怪,碑文上面只刻了这个叫宋照的人的卒年,这个人死于永乐四年,呃……,也就是一四零六年,可是碑上没有生年,所以我们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岁,说起来这一点倒是让我有些兴奋,这是不是说明这个宋照,他确实就是那个活了一万多年的怪人?甚至连立碑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生年?而且更古怪的是,碑上没有立碑人的名字,一般来说,立碑人就是死者的后代,那么这个叫宋照的人,难道是没有后代的人,那何来山上的其它宋家人的坟墓,又何谈这座山叫做宋家祖坟?”陈震听得云山雾罩,他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重要,但是高远声和龙承辉面色凝重,陈浊星所说的这些都是古代丧葬文化中不可能出现的现象,看起来,这个宋照的墓,确实透出阵阵神秘。 陈浊星接着道:“还有一点,发现盒子藏身的那根梁木,我仔细看了很久,在木料表面并没有发现开凿过的痕迹,放盒子的凹槽甚至还有一半陷在木芯里,这说明甚么?”高远声和龙承辉对望了一眼,高远声道:“说明当初这只盒子不是从木料的横面放进去的,难道竟是从竖面放进去的?”陈震道:“甚么从竖面放进去的?”阮慧拿起一支筷子,她道:“假如这就是那根横梁,这是发现盒子的地方……”她旋转筷子,“可是在这根横梁的表面,并没有看到当初打洞的痕迹,盒子肯定不会是横梁里长出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指着筷子的一头,“放盒子的那个洞是从这里打进去的,这就是说,把横梁镂空一个洞,把盒子放进去。”陈震骇然道:“这难道不是很费事?” 陈浊星道:“这确实很费事,不过这样做也确实很隐密,横梁的一端是榫头,没有人会想到这竟是一个藏宝的洞口,把盒子藏在横梁里的人真正的目的就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这只盒子,包括他的后代。” 考古专家举起杯,“我已经通知我的考古队务必在一个星期之内赶到这里,希望我们的这次发掘能取得圆满成果。”陈震道:“可是要发掘一个墓,总得有关部门批准罢?”陈浊星放下杯子,他摆了摆手,象是不屑一顾地把这句话扒到了一边,作为一个资深的、国际知名的考古专家,他曾经发掘过无数的古墓,办理相关手续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 他拍了拍陈震的肩头:“这事你放心,再说我们也不是发掘一个墓,如何需要,宋家所有的墓我都要发掘。”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反正宋家人已经死绝了,不挖白不挖。 陈震看着这个人,他突然觉得所有的考古发掘也等同于盗墓,其间的区别只是盗墓者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可考古专家是为了回到那些被时间遗弃了的历史,为了早已失落的文明得到传承和延续。 正文 七、准备发掘 不出陈浊星所料,对于宋家古墓的保护性发掘批准很快就下来了,发掘工作由他主持,省考古研究所和博物院全面支持,基于此次考古发掘的某些神秘原因,他请求当地政府给予保密,这要求也得到了很好的配合,在这么个小镇上,所谓的保密并不是要求报纸、杂志、电视台不进行报导,反正镇上也没有这些个媒体组织,只需要几个知情人闭嘴就行了。 为了表示对发掘工作的重视和对陈专家的敬重,当地政府还专门就近腾出了一栋小楼作为出土文物鉴定和考古队员们的休息场所。 陈浊星的考古队伍已经就位,在对古墓的保护性发掘准备工作期间,那两段断裂的梁木被拉回了考古队驻地,通过碳十四测年检定,这棵巨大的木头是很少见的金丝楠木,是在大约在六百到五百八十年前,也就是明初的时候被砍伐的。 专家们又对两段梁木进行了细致的x光透视,梁木里并未发现其他的甚么东西,不过对于那只珍贵的漆盒是从梁木一端放入的推测得到了证实:在一段断木的两个端头都明显看出有一个木质与梁木一样的四方形木芯,大小与盒子一致,深度已达到了梁木的中段,几近四米,根据年轮的形状,木头与木头中间作为填充物的木芯应该属于同一株树木,这让所有考古人员啧啧称奇,梁木并无破裂粘合痕迹,这个深洞完全是从梁木一端凿进去的,可是如何才能凿得如此深,如此整齐呢?要知道这个深洞是钻不进去人的,当年也没有电钻刨床。 惊奇的考古人员作出了无数的猜测,可最终都被推翻了,此事就象高远声最后所断言的,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未解之谜。 终于一切就绪,大墓的四周已经搭起了避雨的大棚,由于此墓在山上,墓的四周又掘了排水的水渠,正式发掘之前,为了谨慎起见,陈浊星带领队伍对整个山顶再次进行了彻底的勘探,这番勘探下来,发现宋照墓规模比当初预想的还要大得多,他并不是葬在墓碑之后的封土下,碑后是一条墓道,这条墓道的长度让所有人吃了一惊,钻探结果表示,这条墓道竟然有十多米长,这说明宋照墓已经深入了山体,而且规模不小,这让考古队员兴奋不已。 一天后,墓碑被移出,大家这才发现这个墓碑还是有底座的,一只极大的石龟驮着它,在岁月的流逝中已经深深陷进了土里,出土的石龟雕刻精细,嘴吐獠牙,腿带龙鳞,尾似鱼鳍,背壳直径达到近两米,阮慧很是好奇:“这么大的一只乌龟!”龙承辉笑道:“这其实是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的霸下,也叫赑屃,传说中它好负重,古代常用它来驮碑。”石龟的发现更加证实了墓主人地位高贵,陈浊星的兴奋感直线上升,不过等到地面上的封土堆被完全移走后,五个盗洞的痕迹露了出来,陈浊星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按照勘探的结果,这五个散落的盗洞都应该处于墓室的顶部范围之内,避开了墓道,这说明盗墓者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从盗洞里掘出来的土质来看,盗洞分处于不同的朝代,明、清、民国都有,这样看起来,这个墓曾经被盗多次,一般来说,对于被盗掘过的古墓基本上就属于空墓了,考古价值极低,盗墓贼的可不会给后人留下甚么文物,更何况这个墓已经被洗劫了五次之多,当然当年的盗墓贼也不会给考古队留下甚么追查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盗墓贼如今自己也早已躺进了坟墓。 五个盗洞的发现让考古队笼罩在一片沮丧情绪之中,而陈浊星只是一阵短暂的失望,他此行的目的不在墓中的文物,而是基于那颗古怪的头骨,此前他并未对他的考古队完全说明真相,只是说保护发掘一座明代大墓,不过现在差不多到摊牌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陈浊星组织了一次宴会,考虑到信息保密的原则,他依然选择此次宴会在阮慧的小卖铺里进行,由于人数的增加,屋中已经放不下那张桌子,只放了一炉火,用一只大铝盆热腾腾地煮了个火锅,大家就这样围着这炉火抽烟喝酒,给身处的空气中不断增加新的浑浊气息,就在这一片乌烟瘴气之中,陈专家发言了,他给考古队员打气,再次重申了这次考古发掘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接着他用神秘的语气讲述了那个“超人”的故事,并且在队员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中拿出了那颗头骨,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在完全震惊了的考古队员传看那颗神秘头骨的同时,他明确了这次发掘的主要目的: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宋照的骸骨和墓志铭!这两样东西很有可能还在墓里! 陈浊星的这个举动是非常必要的,一方面是给考古队员鼓劲,一方面如果宋照的骸骨还在墓里,被发现的一刹那就会引起轰动,他得先给他们打打预防针,这些经常挖墓刨坟的家伙可不会象陈震那样,抱着一颗头骨四年也看不出个究竟,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惊世骇俗的玩意儿。 考古专家最后把参与这次考古发掘的所有队员都定了性,包括甚么宇宙生命起源的开拓者,甚么物种进化理论的新一代奠基人等等,而且在这次的考古发掘之后,参与的每一个人都会被载入史册!就象俗话说的:要想吃饭,先得淘米,从考古队员震惊、激动、兴奋的眼光中,陈浊星看到了满满的希望,为此他决定第二天休息,以放任这些快乐的考古队员一醉方休。 于是这次动员会最后演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狂欢,兴奋过度的人们喝了很多酒,其间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在越来越浑浊的空气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宴会场所里少了一个瘦瘦的、开卷扬机的考古队员,一直到最后他才被另一个出门解手的考古队员偶然看见,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隔壁小饭馆放在门边的泔水桶前,两只手温情地抱着桶,就象远行的丈夫在火车站台上拥着来迎接他的久别妻子,他的头垂在桶里,从在这半封闭的空间里,传出了断断续续沉闷的鼾声和巴搭嘴的声音。 闻讯而来的考古队员们快乐地围观着这个熟睡的人,连醉得站不住脚的陈浊星也专程赶到现场观看了这幕奇景。 “他是在呕吐的过程中睡着的!”考古专家对自己的观感作了总结。 正文 八、盗墓者的下场 暮冬的一缕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小楼,给人带来一点感官上的暖意,狂欢过后的考古队员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躺在凳子上,有的靠在床柱上,陈浊星惊奇地看着这些四处散落的考古队员,从昨天他吞下最后一杯酒后到现在头痛欲裂地醒来,这之间发生了甚么他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他甚至不知道他为甚么会坐在这里,酒精让他完全失忆了。 陈浊星迷茫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冰凉得让牙齿感到刺痛,他又喝了两口,胃里涌起了一阵翻动,他踉跄地站起身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呕吐就摔了一跤,这一声重响惊醒了其他的考古队员,他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搀起了他。 陈浊星用力攀住他们的手臂,皮鞋在毫无摩擦力的地面上滑了好几下才勉强站住,到这时他才发现门外的地面上结了一层淡黄色的冰,他奇道:“这是甚么东西?” 考古队员面面相觑,陈浊星转头四顾:“这是你们弄的?”“不,不。”一个考古队员嚅嗫地道。 “那是谁弄的?”专家用威胁的语气追问他。 “昨天晚上……你一路上大声谈论着古代人的防冻措施,你说人的尿液里含有盐份,古人常常在门外撒尿,以防止结冰……” “回到驻地,你在门前撒了尿,说要让我们见证历史上最为重要的实验……”另一个考古队员插口进来。 “你还让我们也撒……”,“说谁不撒就把谁踹出考古队……”,“是啊,是啊……”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考古专家怀疑地打量着这帮子人的脸色,“是吗?”他不太肯定地道:“我是这样说的?”考古队员们同时庄严地点了点头。 陈浊星道:“那就算我说的罢,一会把这些冰处理掉。” 屋子里升起了火,重新给人温暖如春的感觉,考古专家坐在炉子旁,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在心里叹气,屁股上隐隐的痛感已经揭去了酒精在大脑记忆皮层中形成的最后一幕朦胧的薄纱,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脑中,他甚至想起了那个“见证历史”的实验,实情正如考古队员们所说的一致,虽然某些细节在他的脑海里依然感到模糊,不过整个实验过程并没有捏造的成份。 两个考古队员正用热水浇去门前的实验品,不时就腾起一阵热雾,一种怪异的味道随之弥漫开来,这个实验让专家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这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实验失败带来的沮丧,还掺杂着某些其他的羞涩情感。 “一定要戒酒了。”陈浊星想,他假装不在意地喝茶,偷眼看着身边忙碌的人。 终于,两个人的到来让他摆脱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啊哈,”陈浊星站起身来,他向刚推开门的高远声和龙承辉夸张地打招呼,“我正要找你们。” 热情的考古专家不由分说把高远声和龙承辉拉到大街上,莫明其妙的高远声和龙承辉就此陪了他整整一天,几乎逛遍了整个小镇的每个角落。 第三天一早,考古发掘正式开始。 和头一天不同,所有的考古队员全都意气风发,那颗不属于地球的头骨给他们增加了无穷的战斗力,“开拓者”、“奠基人”等等耀眼光环在他们的头顶闪闪发亮,在这种荣誉感和使命感的支使下,墓道的封土被清理了出来,并以很快的速度推进,深入几米之后墓道的封土中就出现了大量的填石,石块的体积很大,使墓道清理工作延缓了进度,不过这对考古队并没有造成甚么具体的困难,但是考古队越清理越是惊异,这条墓道一直倾斜向下,嵌在岩石里越走越深,整条墓道整齐无比,就象是用尺量笔画的。 “墓道宽二点六六米,露天部份总长十一点五九米,现在已进入隧道部份,目前已清理进入六米多深,隧道高二点七三米,宽度保持不变,整条墓道呈十三度仰角,斜斜进入山体,地面没有开凿阶梯,目前没有测量出角度偏差,也没有发现墓道的长宽发生变化……”陈浊星站在墓道口,注视着这条笔直的墓道,木然听着一个猴瘦的考古队员汇报所测量出的墓道数据,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不过心里暗暗思忖,“这是一条甚么样的墓道?在斧凿锤钻的几百年前,如何能开凿得如此整齐?看来这个宋照墓,确实不简单。” 他沉吟了一会,道:“墓道勘测下来,估计还有多深?”那考古队员道:“回声定位不清晰,所以墓道究竟有多深目前尚无法确定,在墓道封土中发现了盗洞的痕迹。”陈浊星道:“盗洞?”他的心里一惊,因为很少有盗墓者选择从墓道进入,他们一般都是避开墓道,直接打洞进入甬道或是墓室。 “是,”瘦皮猴考古队员道:“盗洞痕迹在隧道中一直前行,目前还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是否已进入了墓室。” 这个让陈浊星担心的盗洞直径大约有八十公分,它在隧道中蜿蜒前进了十多米后停止了,这是因为盗洞本身发生了坍塌,在盗洞的底部发现了一具骸骨和一盏锈蚀的油灯,还有刨铲等工具,骸骨四周散落着几枚铜钱,根据铜钱的年代说明此人大约是清初的人,“这个盗墓者很聪明,他一直沿着隧道顶部挖,这样洞坍塌的机会就小得多,他一边挖一边把土拍实,余土应该是用小筐让同伙从洞中拖出,可是墓道中后来不止是土了,还出现了大量巨大的石块,他不得不绕开这些石块,并且采用木板来加强洞壁的强度,可是他对于这些土中石块的重量估计不足,就是这样把他断送了,正当他加紧工作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坍塌了,应该是某块他绕开的巨石压断了木板掉了下来,这样他的退路就被封死了,你们看,他死的时候头朝向着墓道外方,他拚命地想挣脱出来,他离盗洞口只有十多米,可是这十多米的距离此时可说是真实的阴阳相隔,封闭的盗洞很快就让他窒息而死,而洞外的同伙只能眼睁睁看着黑乎乎的洞口束手无策,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爬进洞去救人。”陈浊星叹了一口气,“有句俗语叫做上阵父子兵,这句话在中国古代盗墓这个行当里是完全适用的,盗墓的一般都是两人搭伙,一个人进墓室把财宝递出来,另一个人在上面接,如果遇到心黑手辣的同伙,等你把东西递得差不多了,他在上面把盗洞一填,你就完啦,没有人会知道这座死人墓里会突然多了一个死人,所以古代盗墓这一行都是父授子承,爷儿俩搭伙做案,就算再值钱的宝贝也泯灭不了父子亲情,不至于想独吞而下黑手。” 专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那个趴在盗洞口哭喊的人,也许就是这个盗贼的父亲或是儿子,相信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段心碎的遭遇,在他的睡梦中,总会听到那种来自地底的沉闷的呼救声,让他一次次乍然惊醒,一次次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 正文 九、困难重重 随着墓道清理工作的深入,现在所有人都对这条墓道感到由衷的惊叹,到底是甚么鬼斧神工在如此坚硬的岩石中开凿出这样的一条隧道,而这条隧道究竟有多深,却是谁也不知道,墓道早已深入岩石,此时填土中出现的石块也越来越大,有的达到一米见方,这些石头给墓道的清理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难度,不过更大的困难还在后面。 半个多月以后,沿着墓道走向清理到二十四米深的时候,新的困难出现了,一条条两米多宽、半米多厚的石条整齐地码在墓道里,石条的缝隙中看得出当年还嵌了铁条,灌了膏泥,这让整个墓道填充物凝结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整体,这下子连陈浊星也傻了眼,这种防盗措施只在很少的几个帝王墓中见到过,宋家说到底也就是当年的一个普通殷实人家,当地的土财主,为什么一个墓竟能达到如此的规模? 陈浊星仔细打量了一下墓道中石条,马上重新作了新的工作安排:“暂时放弃墓道,全力清理墓顶那五个盗洞。”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干脆沿着前人走过的足迹前进,过程并不重要,结局才是关键。 盗洞的清理工作非常顺利和简单,不到一天全部完毕,因为五个盗洞无一例外地在四米多深的泥土下碰到了坚硬的岩石,这倒是很好理解,毕竟这个墓的建造地点在一座岩山上,其中一个盗洞的底部还发现了斧凿过的痕迹,似乎在很多年以前,某个执着的盗墓者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进入墓室,可是由于岩石实在过于坚硬,他最终还是绝望地放弃了。 陈浊星没有放弃,他所处的时代和那个盗墓贼所处的时代相比,人类进化的历程又前行了几百年,那么他的脑袋比当年那个盗墓者的脑袋也多进化了几百年,虽然不一定更加聪明,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懂得更多,思索了一会,他拿出了两个方案:第一,爆破,炸开墓道;第二,凿穿,打碎塞石。第一个方案进度较快,不过爆炸产生的震动和冲击很大,肯定会对墓室造成影响,甚至导致墓道和墓室坍塌,现场安全也不敢保证,第二个方案虽然较慢,不过对于墓外挖石头的活人和墓里躺着的死人都更加安全,大家一致选择了第二方案。 专业的考古队伍自然不缺乏专业的设备,第二天,碎石机的轰鸣声就在深深的墓道中回响,石条在三尺长的铁凿下轻易碎裂,几百年前的防盗手段防住了那个拿着斧凿,汗流浃背的盗墓者,却防不了这个悠闲地叨着香烟操纵着机器的人。 科技文化确实是第一生产力。 整个塞石层大约五米深左右,由于需要一边打碎塞石一边清理,进度慢了许多,整个破碎过程加上碎石清理一共弄了一个多月,打破最后一层塞石的时候,从石块缝隙中流出了一些淡黄色的细砂,这让陈浊星大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外观平凡无奇的宋照墓竟然有如此完备的防盗措施? 果然,移除的塞石后的墓道里填的不是土,而是细细的砂粒,陈浊星蹲在墓道里,用手抓了一把,又沙沙地任它们流下指缝,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去开个会。” “整个发掘过程由于不断出现不可预知的因素,进度缓慢,”陈浊星站在一块黑板前,用一只筷子指着黑板上画的一幅歪歪斜斜的宋照墓的剖视图,“看来我们当初预计的发掘时间需要进行一次大的修正,这个宋照墓很不简单,我坦率的告诉大家,我们还需要花很多时间在攻克这条墓道上,这意味着春节前我们已经无法进入墓室,而且目前我们暂时不能考虑发掘的进度,最重要的是作好保护墓中文物的准备工作,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宋照墓还未被盗掘,按照这个墓的规模,很可能会出土大量有价值的文物,这方面的工作我们现在还准备得并不充分。” “初步勘察的时候,发现这个墓虽然很大,但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明代大墓,可是在发掘过程中却让人惊奇不断,一条长长的墓道,目前已经深入山体近三十米,而且这条墓道到底还有多深,无从推测,不过我想应该不过超过山腹的中心点,根据这座山的海拔和半径,那么这条墓道最长不会超过两百米,另外,最让人惊奇的是这座墓的防盗手段,首先是封土,然后是塞石,现在又出现了积砂,是否后面我们还要面临新的更大的困难,不清楚。 “根据墓道积砂的情况,砂粒是完全干燥的,这说明整个墓道的密封性很好,以至于雨水、山水完全不能到达这积砂层,据我目测看来,这层积砂应该是河砂,是不是从就近的河中淘上来的,还需要进一步考证,目前无法判断这砂层究竟有多厚,或是说究竟有多深,这给发掘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陈震对坐在旁边的考古队员轻声耳语,和他坐在一条凳子上的就是那个醉倒在泔水桶里的家伙,由于那天唯一较为清醒的人就是陈震,所以送这位传奇人物回去休息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一路上他连拖带抱,费了不少劲,这段经历无疑增进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这细砂难道比那石条更麻烦?”陈震的话声虽低,但是还是被陈浊星听到了,在那个考古队员还没有对这句问话作出正确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抢答,这是一种健谈的天性:“你说得不错,这种细细的砂石也许比那厚重的石条更麻烦,在墓道里堵塞这种细砂是古代墓葬中的一种防盗的手段,砂的流动性远比土大,它就象水一样,想象一下,你如何才能在细砂中挖出一条通道?”专家在温和地解释的同时对陈震提出了一个问题,陈震寻思了一下,他道:“没法挖,因为砂会不断填满空隙。” 陈浊星得意地笑了一下,“对,因为砂会流动,这样一来,盗墓者就无法在砂中挖出一个通道来直达墓室,我推想下一步在积砂中我们或许还会发现大量的石头,这种石头会产生重压来阻止企图以隔断的方式在积砂中建造通道的盗墓者,在之前的墓道填土中就发现了这样的先例,盗洞的塌方埋住了一个盗墓者,我想这个人如果知道他想盗掘的这个墓竟然如此坚固,而他在挖穿墓道填土后还需要面对的重重困难,那么对于他来说,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们也和那个盗墓者一样,只能一步步的探索前行,不过我们和他不一样,我们多了一份应对困难的决心和提前作好了充分的准备。”陈浊星叹了一口气,“我想象不出宋家为甚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来建造这个墓,这已经完全不是钱的问题,这个墓已经远远超出了规制,一个普通的商人就算再有钱,也不敢建造这种规模的墓,这是僭越,是找死的节奏!”陈震突然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呀?” 这句话让考古专家噎了半天,他眨巴着眼,恶狠狠地盯着陈震,过了好一阵,他才咬牙切齿地道:“就算死了,也会被挖出来砍头!”陈震道:“那么他的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被砍下来的?”“不,不,”陈浊星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墓从当初下葬封闭后,肯定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要不然我们今天就不会这样伤脑筋了。” 他不再理会陈震,接着发言,“既然这座墓依然处于全封闭的状态,那么我们现在的努力也许会得到更大的回报,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惊喜,这不仅仅是墓中有可能出土大量的文物,更因为在这种干燥的封闭环境里,很容易形成干尸,这就是说,宋照的部份肌体有可能还存在,如果他就是那颗头骨的主人,那么这将是一个轰动全世界的考古发现,从此无数的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和自然学家将围绕着它争论不休,甚至形成几个相互对立的学派,这就是考古的魅力所在。” “鉴于积砂的清理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而再有几天就是春节,这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是诸位与家人相聚的日子,为此我决定暂时封闭这个墓,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再重新开始,目前先用铁板焊死墓道进口,重新回填一部份封土,我再与当地政府联系,请他们将宋家祖坟暂时作为治安巡逻点之一,以防不测。 “春节过后,大家再会,我相信这座宋照墓虽然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我们也会从这些麻烦当中找到无限的乐趣和积累大量的经验,对于这座神秘的宋照墓,我们一定会打开这座宝藏,我相信诸位与我有着共同的决心,就象我们有些同志可以在冰天雪地里抱着一只木桶睡觉一样,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有了战胜一切的信心,还有甚么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呢?” “祝诸位春节愉快,阖家幸福!”专家微微鞠躬,以新年祝福结束了他的发言,大家热烈鼓掌,而那位被树立成为坚强典型的考古队员垂着头,无奈地躲避着大家满带揶揄笑意的目光。 正文 十、一堂多学科的课 这是一个忙碌的春节,陈浊星马不停蹄地带领考古队制定出土文物保护的具体措施和做着某些应急的准备,他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且不说他本身在业界的威望和能力,单是手下那一大帮得力的考古学家,他们本身就千丝万缕地织成了一张各方面各层次的关系网,所以虽然在春节期间,他仍然及时作好了一切准备。 高远声全力将公司年初的工作准备完成,龙承辉兴趣十足地在网上搜集古代墓葬的防盗手段,陈震则日复一日醉倒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往来拜访之中。 在大家的急切心情中,春节似乎很快就过去了,在约定的日子里,陈浊星、龙承辉、高远声以及考古队全体队员准时回到了小镇,在一望无际的白色之中,突兀出现的小镇呈现出一派半睡半醒的活力,似乎这个地方就是这片雪地里不知是谁掉落的一个烟头烫出的一点生机。 陈震和阮慧站在镇外的路口迎接他们,阮慧一身碎花短袄,用一块花布包着头,一双厚厚的棉手套用毛线吊在颈上,就象回门的小媳妇,陈震则跺脚搓手,努力让自己暖和起来,在他们身后,是一辆三轮摩托车,车厢上搭着一个彩条布的棚,棚下竟然也挂着两个具体而微的小灯笼,这辆车子是如此的显眼,以至于高远声很远就看到了他们。 这一次陈浊星做足了准备,他把所有家当全带来了,五辆卡车装着各种仪器和文物防护的设备,另外一辆小客车上坐着欢歌笑语的考古队,陈浊星和龙承辉坐在高远声的车上,龙承辉打开车门,“上来罢,这里面暖和些。” “不用,”阮慧跳上三轮摩托车的车厢,“你们跟着我们,这条路只要一下雪就全盖住了,别冲到田里去了。”她笑了两声,大声叫道:“走罢。”陈震发动车子,摩托车喷出一股白烟,然后摇摇晃晃地在雪地里前进,“喂!”阮慧向高远声招手,“别发愣了,快跟上。” 高远声突然明白陈震为甚么会留在这个小镇上了,眼前的阮慧就象当年那个朴素单纯的女孩,那个陈震一生寻找和等待的人,他终于找到了她!高远声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小镇与十几天前离别时已是另一番景象,家家屋檐下悬挂着红纸灯笼,门上贴着“福”字或是门神,门两边则贴着红纸春联,街口几个小孩一身的新衣,他们捂着耳朵,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另一个孩子,这个大众瞩目的焦点正抖抖索索地用手里的线香去点竖在地上的一个爆竹,在火星接触的一刹那,他扭头就跑,远远站住,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带着期待和兴奋的表情看着那只冒着青烟的爆竹,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孩子们拍手齐声尖叫大笑,然后这一幕又从头开始。 看到这一切,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回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 这列如同武装游行的队伍并未在小镇上引起甚么特别的注意,汽车直接开进了小楼前的水泥地坪,早在几天前陈浊星就与当地政府作了接洽,所以这个之前属于他们的领地现在又属于了他们,陈浊星看着五大卡车的装备,以及冻得鼻头发红的考古队员,他满意地笑了,这些就是他的希望,这次他非得把那个让人既头疼又兴奋的宋照墓翻个底朝天。 当天就按计划做了准备,他们对墓重新进行了勘察,自从他们走后,这里依然人迹罕至,雪地里只有几只兔子出没的痕迹,兔子当然不会对人的坟墓这种玩意儿感兴趣,它们的足迹在墓道前毫不停留,“也许只有人类才对这种被大自然遗弃的东西感兴趣。”陈震看着被雪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墓道,在心里想道。 确定古墓完好之后,就得考虑如何清理墓道中的积砂,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积砂只有全部清除一途,于是重新打开的墓道口架起了卷扬机,卷扬机的操纵按钮前端坐着一位考古队员,他就是那位在这次考古历史中已经不得已地永远与一只泔水桶捆在一起的奇人,现在他证明了他的存在还有另一种新的人生价值,他意气风发地操纵着卷扬机,把一车车细砂沿着轨道从墓道中拖出来,然后倾倒在一片空地上。 清理积砂是一个耗时耗力的工作,在漫长等待的时间里,陈浊星并未闲着,他一鼓作气刨了宋照墓下面的几个墓,这也许是宋照的儿子或是孙子的墓,这些墓虽然规模也算是气派,不过和宋照墓相比是远远的不如了,它们没有墓道,墓主人只是躺在封土堆下的墓室里,墓室采用砖砌,发掘的过程中每个墓都发现了或多或少的盗洞,墓中除了墓主人的骸骨,只出土了极少量的文物,这些都是盗墓者看不上眼的东西,他们慷慨地留给了墓主人和考古队。 这些东西当然也入不了陈浊星的法星,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些宋照后代子孙的骸骨,让大家失望的是,它们并没有象那颗怪异的头骨那样有三只眼眶,骨骼的坚硬程度也和一般骨骼一样,这似乎说明这些人并不是甚么外星人的后代。 不过陈浊星并没有丧气,相反他十分兴奋,回到镇政府借给考古队的那栋小楼,他反复用放大镜、显微镜观察这些骨头,“这些是在宋照墓下方出土的墓主人的骨头,按照中国墓葬的传统,我推测这是宋照后代的骨头,我为甚么要用推测这个词,因为这些墓都没有墓碑,在墓室里都没有出土墓志,这种现象很奇怪,墓碑和墓志一直是古代墓葬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部份,可是他们都没有,看情形也不象是被人盗挖佚失了,就象当初就没有设立,似乎被埋进这些墓里的人都不在意这些死后的人生评价。”陈浊星疑惑地摇了摇头。 屋里沉默了一会,考古专家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首先是宋照墓左下方的一个墓,墓主人离宋照墓最近,这应该是他的儿子的墓,你们看,这些骨头全都呈现出一种严重的病态,骨关节基本都变了形,这肯定不是外力造成的,这是天生的,看这骨头,这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基本上不能站立,行动困难,然后是再下方的一个墓,按顺序应该是宋照的孙子的墓,在这个墓里出土的骨头也有这种情形,不过有所缓解,再向下也是如此,为甚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所有人都不吭气,一般在这种场合的发言者只限于陈浊星一人,对于他在发言过程中提出的问题根本不用理会,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提出的问题他自己会解答,“出土的这些人头骨,他们的脑容量较大,说明他们很聪明,记忆力很好,接受和适应能力很强,当然也许还有其他的甚么我搞不清楚的聪明表现,但是看他们的骨骼,严重病态,那么宋家人是个什么情形?表现在外表上应该是属于行动困难,但是头脑敏捷,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一直存在我潜意识里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宋家从上到下排列的坟墓,就象一条线,而这条线上并无多少分支点,这说明每一代宋家的人都很少,很多只有一个,俗称一脉单传,为甚么会这样?”专家的眼睛闪闪发亮,就象埋伏在茫茫夜色中的一只豹子,就等着猎物路过它的领地。 所有人顽固地保持着沉默,专家依然自问自答:“看这些骨头,它们给了我们答案,因为宋家一直存在着一种非常可怕的家族遗传病,他们的孩子大都夭折,成活下来的很少,这也许就是因为异人种杂交带来的后果,那个外星人宋照,他和一个地球人结了婚,具体是谁不知道,没发现这方面的记录和文献,也没找到他妻子的墓,但是不管她是谁,她一定很勇敢,因为她敢于接受一个有三只眼睛的人的爱情。 “这些骨头上体现的特征,说明宋照的后代基本上延续了地球人的特征,这也许是因为地球环境导致的一种奇妙的现象,而那些宋照带来的强于地球人的基因,只有极小的一部份传承给了他的后代,这让他的后代很聪明,但是这种异种基因上的结合却导致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后果,他的后代骨骼变形,骨质疏松,易于折断,我至少在两具尸骨上发现了断骨的痕迹,还有另一点,我不敢肯定,不过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宋家的后代在接受这种聪明的同时,也同时得到了恶果,这种聪明的基因很不稳定,它导致宋家人的精神失常,行为古怪,甚至身体失去一定控制。” 高远声、陈震和龙承辉对看了一眼,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突然想到了一点,如果陈浊星的假设成立,那么几百年来宋家的人丁不旺,莫明其妙的病死、摔死等等,并不是由于故老相传的恶灵索命,而是宋家的人本身就带着这种病态的基因。 “从骨骼中我发现,”专家接着发言,“这种在宋家的家族遗传病,越往下情形就越轻,这是否是因为多年来的不断繁殖衍生,那种可怕的外星基因在慢慢淡化,或是慢慢被地球人本身的基因所压制排斥,这非常有可能,要知道,无论哪一种生物,它们在进化的历程中总是朝着有利于或是适应于自己生存的方面去发展。” 正文 十一、墓门 给大家上完了这一堂涵盖了生物学、进化学、遗传学和病理学等等内容的专业课,陈浊星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坚持上气不接下气地给大家预习着新的功课:“这说明,两种不同的基因的溶合,并不是象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优劣均匀发展,就象一道算术题,五加三再除以二,我们认为结果肯定等于四,不,不是这样的,在生物学中,这道题得到的结果可能并不等于四,也不等于三,这个结果也许是二或者一,甚至是零。” 说完这一切,陈浊星瞪着大家,一阵沉寂之中,高远声带头鼓起了掌,这是由衷的掌声,一时间掌声次第响起,久久不散,陈浊星黝黑的脸色微微发红,他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在现代化的机械帮忙下,一个多月后,墓道中的积砂清理完毕,正如陈浊星的推测,在积砂中不断出现巨大的、不规则的石头,考古队顽强地弄出了它们,考古队已经对墓道里的积砂进行过分析,并未在流经当地的河里找到同样的砂,这又是一个谜,这么大量的砂是从哪儿弄来的?此时墓道已经深入山腹三十五米,它的长度连经验丰富的陈浊星也感到震惊,当然专家的注意力不是墓道,而是这条墓道下面又将出现怎样的困难,它究竟有多长,通向一个怎样神秘的世界? 清理完积砂的墓道底部,不出考古队的意料,这条一直不肯屈服的墓道接着又给考古队出了新的难题,六块一米见方的巨石条,牢牢地堵住了墓道,不过这次陈浊星并没有感到头痛,相反他有些惊喜,这种石条叫做“塞门石”,根据多年的经验,他们离墓门已经不远了。 当然,巨石塞门这种防盗手段对于这些现代的挖墓人构不成困难,这种措施完全是靠石条巨大的重量来阻挡想进入墓室的人,当下考古队就架起了轱辘,在巨石上钻孔套牢,卷扬机一转,重达数吨的封门石屈服了,它慢慢地退了出来,六块巨石不到半天就全被拖了出来,在它们的后面出现了一堵用近半米长的砖砌成的墙,“金刚墙!”两个考古队员异口同声地道,他们的语气中带着兴奋,不出意外的话,金刚墙的后面就应该是墓门了。 墙名金刚,顾名思义,就是形容墙的牢不可破,这堵墙确实牢固,凿子击上去只见一道白印,再凿几下就开始打滑,于是加强版的凿子——电钻上场了,就算是这种现代化的工具也费了很大的劲才彻底钻破了一块砖,墙上露出一个黑呼呼的窟窿,剩下的工作就好办了,因为无论甚么坚固的东西,只要破坏了它的整体结构,那么它很快就会颓倒,这个理论也同样适用于人的精神支架与理想信念。 考古队在极度的亢奋下作着最后的冲剌,不到一天,墓道的两侧就码好了一块块拆下的砖,这些砖块的强度甚至强于现代的混凝土,敲上去发出金属般的“铮、铮”之类,不由得让人感叹先人的工艺制造水平,陈浊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拆下的砖墙后的一切,墓门!他终于看到了墓门! 墓门是两扇汉白玉的石门,直抵墓顶,极其高大,门上刻着门环和碗大的门钉,门的左侧蹲着一只半人多高、巨大的石刻三足蟾蜍,一身的疙瘩,鼓目裂嘴,冷冷地看着这些侵入者。 所有人站定了脚步,屏息静气,在此之前,他们盼望着早日进入这个神秘的墓室,现在已经到了墓门前,一种压抑的敬畏之感震撼了他们,隔了好一会,陈浊星才移步上前,抚摸石门,触手冰凉,这两扇厚重的石门摒绝了世上纷扰的一切,它们甚至隔断了时间,把历史停留在了六百年前。 石门之后究竟有些甚么?是否堆满了炫目的金银珠宝,宋照,这位神秘的墓主人,是否就躺在这些财宝当中,在这个隐密的世界继续他的奢华生活? 过了好一阵,陈浊星转过身来,他面对一张张激动的脸,道:“今天先休息,明天开启墓门。”在这个时候他作出了这个决定,陈震一时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嘴道:“可……”陈浊星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四个多月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来罢。” 百思不解的陈震跟着考古队回到驻地立即知道了答案,考古专家并不是故做姿态,陈浊星的内心其实很迫切地想要进入那个神秘的空间,只是在此之前,必须要做好某些准备:“明天将所有的文物保护设备全部搬进墓道,墓门开启之后,严格按照墓室里原有的温、湿度进行环境衡定,目前不清楚墓室里究竟有些甚么,如果确有大量的金银之类的贵重金属,在封闭的空间里保存了这么久,肯定会有氧化气体产生,所以在墓门开启之后,必须用抽风机进行空气逐流,风量一定要小,以免影响墓室里的环境稳定,定时对风机排风口进行空气采样,直到确定空气质量合格后才能进入。” “这座墓,很难想象属于一个普通人,”陈浊星有些悠然神往,“单是这条墓道,它已经阻挠了一个现代化的考古队四个多月之久,这个宋照,他的家族一定富可敌国,我们在进入之前一定要作好充分准备。” 第二天一早,考古队在陈浊星的带领下出发了,队伍里还多了两位省人民医院的专家,他们要对付的是可能存在的宋照的尸体,一路上陈浊星吹着口哨,看得出他的情绪很好,不过口哨声极其单调难听,听上去就象半夜睡迷糊了的妇女抱着同样睡迷糊了的孩子,吹着口哨诱引着孩子撒尿一样,口哨的曲调依稀听得出是一首童谣,这也许是考古专家深印在脑海中儿时快乐的回忆,此时同样的心情唤醒了它。 欢快的口哨声中,一行人进入了墓道,高远声走在最后,他站在墓道口再次打量这条神奇的墓道,墓道虽然已经深入山腹,但是它并没有太大的坡度,也没有凿出石阶,只是一条笔直的路,无论是露天的部份还是钻入山腹的隧道,它整齐得如同用画家用工笔画出来的一般,凿开的石壁除了考古队施工时留下的痕迹,一片光洁,看不出曾经斧凿的痕迹,手抚摸上去,没有半点粗糙的感觉,这肯定是经过了细致的打磨,这个美容工程丝毫不比开凿这条隧道逊色,可是这只是一条从阳间到阴间的送别之路,之后它就会被永远地封闭在岁月里,宋家当年为甚么会这样做? 墓道口站着两个人,他们是镇派出所的警察,身着军用棉衣,腰间鼓鼓的,里面可能别着手枪或是电棍,这是陈浊星向镇政府要求的墓中文物保护措施之一。这两个人缩在墓道口,躲避着呼啸的寒风,一边跺脚一边抽烟。其中一个蓬乱头发,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象希腊神话中的山神一样的便衣警察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站在墓道里的高远声,他准是把高远声看作陈浊星手下的考古学者之一了。 你们这帮子吃饱了撑的,大正月的跑到这里来刨别人的祖坟,还得老子给你们守门! 高远声读懂了他眼光中的信息,他笑了一下,快步追上已经钻进隧道深处的考古队。 正文 十二、芝麻开门 口哨声隐隐还在墓道里回荡,考古队已经停住了脚步,他们组成扇形围在高大的墓门前,在人群中间架设了一台摄像机,这或许是验证地外生命存在的一刻,必须留下真实的轨迹。 如何开启墓门成了一道新的难题,无论如何使力,两扇石门纹丝不动,石门如刀削般严丝合缝,看不到门后究竟有着甚么,根据以往的经验,考古队员一致认为,门后应该有一条巨大的顶门栓,这是一种古代防盗墓的措施,墓门关闭前在门后倚着一块巨石,在墓门关闭之后,巨石会在重力作用下靠在石门后的门栓条上,牢牢顶住,在门外无论如何用力推,也推不开。 对于这种在门外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顶门石,考古队员犯了难,当然也可以破坏石门进入墓室,这对于将墓道连土带砂还有石头,以及夹杂在其中的盗墓者的尸体等等杂物洗劫一空的考古队并不算甚么难事,可这两扇雕刻精美的石门也属于非常难得的古代文物,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的说打地道进去,有的说在墓门的旁边再钻一个隧道绕过墓门。 陈浊星并不去听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他背着手在墓门前绕来绕去,最终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门左侧那只巨大的石蛙身上,这个玩意儿,放在这里究竟是甚么意思?他招了招手,“来两个力气大的。”三个人应声而出,考古专家打量了一下他们,“把这玩意儿挪开来看看。” 三个强壮的考古队员抱住石蛙,一起使劲,石蛙纹丝不动,陈浊星又道:“转转,转转看看。”于是考古队员一齐用力向左,不动,然后向右,依然不动,这下陈浊星犯了疑,这只石蛙和石门一样,也是用汉白玉雕刻的,与隧道石壁属于完全不同的材质,与隧道肯定不会是一个整体,可是怎么挪不动呢?难道是年深日久粘在地面上了? 陈浊星止住了考古队员,他绕着石蛙走了几圈,这种三足蟾蜍是古代比较常见的瑞物,可这么大个头的也算是十分少见了,最后他在石蛙面前站住了,用手抚摸蛙头,蛙头上也分布着一个个凸点,五个一组,似梅花状,象征蟾蜍身上的疙瘩,陈浊星蹲下身去,仔细打量这只巨大的石蛙,直觉告诉他,这个挪不开转不动的东西肯定有甚么古怪的地方。 蹲在地上的考古专家与蹲在地上的石蛙保持着几乎相同的姿势,他们也同样鼓着眼盯着对方,这个奇特的场景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陈浊星发现石蛙的嘴裂得很大,嘴里曲着一条半弯曲的舌头,令人惊奇的是石蛙的舌尖上竟然刻着一只螳螂,螳螂舞臂振翅,正在拚命挣扎,可它依然摆脱不了被吃掉的命运,垂死的螳螂和冷漠的蟾蜍将大自然中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栩栩如生地表现了出来。 陈浊星不禁将手伸进石蛙嘴里,抚摸了一下那只螳螂,似乎想将它从死境中解救出来,在强烈的手电光照下,他突然发现石蛙的舌头颜色并不与石蛙整体的颜色一致,这条舌头是用大理石雕刻的,这个发现让陈浊星激动了起来,这里果然有古怪!他握住蛙舌头,上下左右摇撼,并没有感到半分松动,又使劲向右一转,舌头转了半圈,他的耳边听到轻微的“咔”一声响。 这一声轻响让陈浊星激动了起来,他凝思了一下,然后跳起身来,抱住石蛙向右转动,这一次不用那三个考古队员帮忙,石蛙很轻易地被他转了半圈,又是“咔”的一声响,这一次声音响了许多,所有人都听见了,两扇墓门微微晃了一下,一层积灰掉了下了。 这时陈浊星已经确定,这两扇墓门设置得有很精巧的机关,这只石蛙就是开门的枢纽,刚才那“咔”的一声,说明墓门已经开启,一片欢呼声中,不用陈浊星下令,那三个考古队员一齐用力推门,可是无论如何用力,石门却依然纹丝不动,陈浊星一时大惑不解,这只会转动的石蛙肯定与墓门的开闭有关,否则那“咔”的一声如何解释?可为甚么门还是打不开呢? 陈浊星再次仔细打量石门,石门严实依旧,只是门槛上多了一线积灰,这肯定是从门框和门缝中掉落下来的,刚才那一下,门肯定松动过,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蹲下去仔细观察这条门槛,和墓门一样,它也是汉白玉的,深深地嵌在地面和两端石壁内,不过陈浊星看到门槛与石壁门的一点小小缝隙,还有门槛上方石壁上的一些细微的摩擦痕迹,这些痕迹虽然被打磨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在老练的专家眼里,这些欲盖弥彰的打磨加工似乎更加说明了甚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来,咱们挪一下这条门槛。”专家大声叫道,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他得立刻抓住这个念头,于是三个考古队员加上陈浊星,他们使劲摇晃了几下门槛后,门槛松动了,陈浊星的这个念头是对的,这条门槛确实是活动的,几只兴奋的手臂立即加进去帮忙,粗大的门槛在人们的共同使劲下,一端慢慢挪出了石壁,在陈浊星的指挥下,门槛挪出的一端被抬起,在石壁上摩擦出几百年前几乎相同的痕迹,参加这项工程的人越来越多,陈浊星打着号子,门槛慢慢从石壁中拔了出来,这条石槛很沉重,但是在这群兴奋的人面前,它已经变得轻如鸿毛,这是这次考古发掘中唯一没有采用机械助力的全人力工程。 挪开了门槛的两扇墓门下端各露出一只镶在门上的铜制的门环,这是拉环,所有人都懂了,为甚么这两扇门一直推不动,原来它们竟然是向外开的! 铜环依然闪闪发亮,通体看不到锈蚀的铜绿,在这被时间和大自然同时遗忘了的地方,它们保持了当初的模样,来不及感慨,两个考古队员迫不及待地拉住它,沉闷的“隆隆”声在空旷的墓道里响起,这个声音沉寂了几百年,当初关上这两扇墓门的人早已远去,现在这两扇沉重的墓门终于被这一群几百年后的探险者和盗墓人再次开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的神秘之地,所有的光都集中照在了门后,在这片光幕的后面是一张张激动的人脸。 墓门终于被拉开了,所有人都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门后石壁旁边赫然站着两个人! 正文 十三、层层疑云 “啪”,一只手电筒掉在地上,那操纵摄像机的女记者用手捂住嘴,不过她并没有失声尖叫,只是瞪大了眼看着那两个人,从指缝间发出急促的呼吸。 她的情绪感染了周边的几个人,有两个人的脚步向后挪了一步,陈浊星已经从初始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道:“别怕,是两个石人!”在手电筒和灯光照耀下,大家这才看清,立在门边的确实是两尊石像,石像面朝里,大小与真人仿佛,一个身披铁甲,另一个穿着长袍,铁甲和长袍都是真物,长袍似乎还在微微摆动,所有一眼看去象及了两个真实的人。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灯光照过去一片黑暗,似乎深不见底,每个人的心里都涌起一阵寒意,石壁两侧的石像加强了这种情绪,站在门边虽然看不见这两个石像的面容,可是它们仿佛也紧盯着那一片幽深的黑暗,似乎在防备着甚么。 所有人退出了墓道,这并不是心怀恐惧,只是按照原订计划,保温保湿的设备开始启动,虽然在墓门前并未闻到甚么异味,但抽风机仍然缓缓将墓室内封存了几百年的空气抽了出来。 蹲在墓道外的便衣警察依然坚守在那里,每个人的手里端着一只热腾腾的茶缸,他们看着一边看着这群无聊进出地底的人,一边惬意地喝着里面的东西。高远声照旧走在最后,他掏出一包香烟,递给两个警察一人一支,这个善意的举动立时愽得了极大的好感,两个警察将茶缸放在地上,跳起身来,一边说着客气的话,一边就着高远声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双方搭讪着,两个警察的乡音很重,带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腔调,高远声听得云山雾罩,不过一半听懂一半靠蒙,大致听出他们是询问墓中的情况,他随意和他们聊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考古队的驻地在山下不到二百米的地方,是一栋小小的二层小楼,高远声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内温暖如春,所有人都端着一只茶缸,看到他进门,阮慧将放在炉火上的一只大水壶里的倒了一杯,递给高远声,“这是我刚熬的姜汤,快喝两口暖暖身子。”高远声这才明白那两个警察手里的茶缸是怎么来的,不由得感叹这个女人的心细和善良。 既然有一段等待的时间,不负健谈天性的考古专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纯天然的开会机会,呷了两口姜汤,他道:“这座墓的规模,是我从事考古发掘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的,整个墓的地面建筑并不大,封土堆也谈不上甚么大的档次,可是它在地下的规模,实在是惊人,它完全深入了一座岩山,纵观近现代发掘的墓,只有汉代的某些王陵有这种凿山而葬的风俗,象汉楚王墓、龟山汉墓,他们的墓室也都处在山腹之中,不过他们也大都是利用山中的天然溶洞进行修整作为墓室,可是宋照墓,那条深入山腹的墓道,完全看不出这种天然的痕迹,整个墓道从地面一插到底,非常规整笔直,这是人工开凿的,毫无疑问!”专家沉思着喝了一口姜汤,烫得他呲牙裂嘴,当然这种情形并不能阻止他说话,他接着道:“这条墓道,应该是进入墓室的唯一进口,不可能再开挖一条如此规模的墓道,而在这个也许唯一的进口里,出现了好几种防盗的措施,首先是封土,然后是填石,接着是塞石,最后是积砂积石,这些手段让所有的盗墓者畏而止步,说到盗墓者,宋照墓也曾经引起过他们的注意,在封土堆里发现过五个盗洞,当时我们并未意识到这个墓的巨大规模,所以连我也认为盗洞出现的地点是主墓室的上方,现在看起来,盗洞出现的地方离墓室很远,看来当时的盗墓者也看错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连我们也是根据地面封土的情况来初步确实主墓室的所在,谁也没有想到看似普通的宋照墓竟然如此之大,他的墓室是凿在山体之中,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盗墓者选择了从墓道进入,他的选择非常正确,这是唯一的进口,这个人也许就是在墓顶上打洞的其中一个,可是这种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墓道中打洞是非常危险的,所以还没有到达塞石层,他就在填土中送了命。” “我们也没有捷径可走,只能一步一步地从当初入葬的进口向里推进,这一路走得很艰辛,具体过程大家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最后来说这两扇墓门,”陈浊星叹道:“太聪明了,墓门的设计简直是太聪明了,谁会想到这两扇门竟然是向着有门槛的一面开启,这完全与中国的门开启原则相背,这种情形非常不可思议,而且就算知道了门向外开这一点,不把墓门外的积砂完全清理,根本无法拉开墓门,如果在积砂中隔断一条通道,到达墓门前也是无法可施,要想砸开墓门,稍有震动,积砂中的石块就会掉落,把盗墓者掩埋在墓道里,没有哪个盗墓者会如此冒险,毕竟生命最重要。” 大家呷着姜汤,一如际往地保持着沉默,听着专家的分析。 “宋照墓竟然配备了如此完善,甚至可说是完美的防盗措施,作为一个普通商人,这个墓远远超出了规制,在墓门后站着的那两个石人,也非常的奇怪,你认为这两个石人是作甚么用的?”专家有针对性地看着陈震,这个举动似乎是出于报复上次会议陈震提出了两个让他恶心的问题。 陈震毫不考虑,他无所谓地道:“他们是门神!”陈浊星满意地笑了,这个回答不出他的所料,曾经伤了自尊心的专家立即在他的知识领域里发起反击:“你说错了!” “这种石人经常出现的帝王陵墓前的神道两旁,他们是陵墓的护卫,有个专用的名字,叫石象生,也叫翁仲,虽然我并没有看到那两尊石像的正面,但看得出来形象是文臣武将,这是典型的石象生,宋照他的墓里竟敢用文臣武将作他的墓室护卫,一个的土财主,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愿在墓里我们能找到这一切疑云的答案,”陈浊星又慢慢喝了一口姜汤,他放下茶缸,“当然,最重要的是发现宋照的骸骨,那具惊世骇俗的骸骨!” 正文 十四、空墓 三个小时之后,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墓门前,陈浊星意气风发,这次考古发掘也许会成就他的人生顶点,如果确定了墓主人的骸骨确实与那颗头骨相匹配,那么这就是历史上第一次对外星人的古墓进行科考。他率先迈过门槛,走到那两座石象生前,石像雕刻精美,并且进行了细致的彩绘,左边的是文臣,长袍缓带,双手举笏,头微微下垂,表情肃穆,那笏竟是一块真的牙板,右边的是武将,顶盔贯甲,手杵宝剑,满面浓髯,怒目圆瞪,手中的剑也是一柄真的宝剑,深深插入石像底座,它们几百年来一直默默守护着这个神秘的死地。 石像身着衣帽甲胄全是实物,这也就是为甚么大家会产生它们是真人的错觉,经验丰富的考古学家并未去触动它们,这种几百年前的铁甲、丝织品一眼看去完好无损,可是也许只需吹一口大气,它们就会化为粉尘,必须采用特殊手段进行保护。 大家小心翼翼走向黑暗,虽然在强烈的灯光映照下,但是大家依然心中忐忑,甬道很长,和墓道一样,这条甬道也是呈四方形,笔直无比,四壁光滑如同玻璃,前行了大约二十多米,前面空间蓦然开阔,似乎已经进入了墓室,陈浊星用手电筒照进去,确实,他们已经来到了一间石室的门前,这肯定就是墓主人,那位神秘的宋照最后的归宿了。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这是一个并不大的空间,似乎与这条雄伟的墓道和甬道并不相称,陈浊星张大了嘴,他用手电筒上下左右照看,墓室里很空旷,除了徒然四壁,甚么也没有,没有棺椁,没有尸骨,也没有陪葬品,一时间十多只手电筒在这个空间里扫射,所有人都惊呆了,历尽艰辛就为了进入一个空旷的石室,这与开启墓门时的心情形成剧烈的反差,考古队员四处寻找,在地面和四壁中敲打,企图发现另一个隐藏的通道或是秘室,可这是一场徒劳,四壁和地面没有一点间隙说明通道或秘室的存在,也根本没有盗洞的痕迹,这间石室就是墓道和甬道的终点,也是他们四个多月努力的回报。 这是一座空墓! 事后一位考古队员忧伤地形容当时的心情:“就象买彩票中了两千万,接着又被告知自己得了绝症,只能在这世上再活二小时。” 考古专家呆呆地看着空空的墓室,他的身体摇晃,一时间他的理智不能承受这个宏伟的巨大建构竟然只是一个空墓的结局,那本应该躺在这里的宋照究竟去了哪里?他喃喃地道:“他会在哪里?他会在哪里?” 一只手挽住了失魂落魄的陈浊星的手臂,是高远声,他一时间也惊呆了,不过由于期望值的不同,他比陈浊星更早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扶着陈浊星,“大家先回驻地。” 所有精心的准备全落了空,这个想象中“划时代”、“震惊世界”的考古发掘中竟然没有出土一件文物,连墓主人的尸骨都没有发现,陈浊星一路上都神经质地重复着一句话:“他在哪里?”没有人回答他,这次他提出的问题他自己也没法回答。 垂头丧气的考古队灰溜溜地撤出了墓道,在墓道口站岗的两个警察则一脸困惑地看着这群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的人,那个象山神一样的警察还对着高远声挥了挥手。 “折腾了四个多月,”回到驻地,从半昏迷状态中稍微振作了一点的考古专家道,“就得到了这么个结果!” “这个墓存在完好的防盗措施,这是精心设计的,如此大的工程决不可能是一个疑冢!”专家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他在桌上使劲擂了一拳,桌上的一只茶杯跳了起来,水流了一桌子,浸湿了桌上的一个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可陈浊星没有理会,他只是举头向天,发出一声嚎叫,“这决不可能!” “我看,这次的发掘工作并不是一无所得,”高远声道,他的语气沉稳,看起来并不象是随口安慰,陈浊星转头看着他,目光呆滞,高远声拿起桌上倾倒的杯子,把它放直,“我不是考古工作者,参加这次考古发掘也是我的第一次,但是对于这个结局,我似乎早有一点预感。” 整支考古队盯着他,高远声摆了摆手道:“不,不,我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事后再来做甚么无聊的预测,说实话,在这整个考古过程中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从这次发掘过程大家不断变化的心态中,我体会了一点,考古不仅仅是为了发现甚么或是证实甚么,它的乐趣更加体现在这个发现的过程,体现在去想尽办法破解一个个谜题,宋照墓最终是一个空墓,这当然很不可思议,不过我刚才所说的对于它是个空墓我有一点预感,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预感多少还是有那么的一点依据。” 陈浊星道:“甚么依据?”高远声摸了摸脸,他道:“第一、宋照的头骨,为甚么会被放在宋家祠堂的屋梁中,是谁放进去的?其实这并不难推测,那只漆盒,就算在几百年前的明代,也是属于希世的珍品,用这样的宝物来放一颗头骨,说明这样做的这个人对宋照是很敬重的,封住盒子的两根纸条中的一根告诉了我们,‘先父宋公讳照之灵’,头骨很可能是宋照的儿子放进去的,甚至也许这头就是他的儿子割下来的,那么这事就透出一种诡异,他的儿子为甚么会割下他的头,放在这只盒子里,而且很隐密地藏在了屋梁中,另一根纸条告诉了我们其他更诡异的信息,纸条上画着道士常用的封妖的符咒,那么当时这颗头骨竟是被当作邪物来封住的,一个儿子为甚么会对自己父亲的遗体如此憎恨或是如此害怕? “第二、整个宋家祖坟山,最初的十几个墓,都没有墓碑和墓志,这是为甚么?第三、那就是那扇奇特的墓门,那个开门的机关,实在是太奇怪了?第四、那两尊门神……或是石象生,也透出一种怪异,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奇怪。”所有人都遵守着谁提问谁回答的原则,只有陈浊星并不理会,他饶有趣味地靠了过来,“说说,都有甚么奇怪?” 高远声笑了一下,他道:“先说那两扇墓门,为甚么会设置机关来开闭,这个道理很简单,为了方便进出!那么在宋照入葬之后为甚么还需要进出呢?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为了夫妻合葬,我推测宋照的妻子在他之前就去世了,葬在了别处,他的儿子可能是想在以后进行迁葬,让他们夫妻在地下团圆,可是墓中别说宋照妻子的骸骨,连宋照也没有葬在墓中,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预想不到的事,才会出现这个结局。” 陈浊星闭目沉思了一会,他摇了摇头,作为一个考古学家,他尊重的是事实,推测和现象并不是他的强项,高远声道:“当时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我们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想象得出:宋照死后,他的儿子非常悲伤,他应该在父亲病危时就作好了一切准备,包括大量的陪葬品和那个宏伟的墓穴,可是这一切都被一个意外打断了计划,我想应该是在尸体入殓的时候,他的家人发现宋照尸体奇怪的地方,包括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也许还有其他的甚么和人类不相同的地方,这让他的儿子震惊不已,他当然不会把这具奇怪的尸体与外星生物联系起来,在他的脑中,立即想到了鬼怪妖邪之类,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割下了父亲的头,还做了法事来封住这颗怪头,然后小心的藏在房梁中,既然头都可以不塟是墓穴,当然也不排除他把剩余的尸骨隐藏在其他地方的可能,这就是我那点预感的依据,这样宋照墓里没有尸骨就可以解释了,既然没有宋照的尸骨,那么合葬的事肯定也不了了之,他的儿子彻底封死了墓道,目的也就是不让人知道这是一座空墓。 “我想宋照的尸骨肯定让他的儿子吓得不轻,他把这件事隐匿在心里,不过看得出来他是耻于做宋照的儿子的,从他的墓没有墓碑和墓志可以看得出来,他把自己从历史里抹去了,也许他还立下了有关的家规,这就导致他之后的十多个墓和他一样,没有墓碑,也没有墓志。” 考古学家沮丧地道:“那么宋照的尸骨究竟会在哪儿呢?它可能在所有可能在的地方!” 高远声沉思了一下,他道:“也许我们现在还不能排除宋照的尸体还在墓中的可能!”考古专家瞪大了眼睛,几个考古队员低声交头接耳,他们当时仔细检查了墓室,确定墓室里再无其他暗室和隔层。 高远声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想象,我为甚么这样想象,这就要说到那两尊石像,它们的作用肯定是为墓主人守护陵墓的,按常理,它们应该是站在墓门外,面对墓道,可是不对,我们进入墓中发现,它们被放置在了墓门里,而且面对着墓室,联想到装头骨盒子上的封条,这是不是说明,这两尊石像,它们的作用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它们并不是在提防着外贼的入侵,似乎却在防止甚么东西从墓室里出来!” 正文 十五、领导艺术的延伸和转换 陈浊星大张着嘴,他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两尊石像,它们和盒子上的符咒一样,是为了封住宋照的尸骨?”高远声道:“我不敢肯定,我只是说这很有可能。宋家花这么大的心思来封闭一个空墓,我始终觉得困惑。” 陈浊星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人,高远声和龙承辉不同,他并没有甚么系统的考古知识和经验,对于文物的鉴别也很有限,在整个考古过程中,高远声说话很少,他只是默默地看,陈浊星在他的身上也并没有给予太多的注意,可是现在高远声稳重的声音和有条理的分析让他刮目相看,这个家伙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既有钱又无聊的市侩商人,他说话很有煽动性,陈浊星看了看坐在周围的考古队员,他们的脸上的失落在慢慢消褪。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陈浊星自己也有些奇怪,这是他第一次在他的领域去询问一个半外行的人。 “第一,考古队接着对宋照墓进行细致勘察,包括地面建筑、墓道、甬道和墓室,决不放过一点的蛛丝马迹,宋照墓里肯定存在着什么,这件事由你来负责,”高远声当仁不让地接过了陈浊星的指挥棒,而陈浊星也不知不觉地默认了这种领导艺术的转换,他道:“第二?” “第二,查当地府志或是县志,宋家建造这些宏伟的祠堂和巨大的陵墓,肯定历时不短,在地方文献中也一定会留下了痕迹,我们得把它们找出来,这件事由我和龙承辉来负责。”高远声看了一眼龙承辉,龙承辉点了点头。 “第三,宋家在当地生存了几百年,他们的祖祠甚至成了一个恐怖传说的发源地,那么是否还存在一些我们不知道或是没有在意的信息?所以我们必须竭力把一切与宋照或是与宋氏家族有关的信息挖出来,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采集当地的一切与宋家有关的传说,以及那些可能因为宋家的到来而衍生出的民俗文化、民谣等等,这项工作,我建议由陈震和阮慧负责,阮慧在当地生活了很久,而陈震也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四年,基本上也属于当地人,对于他们,当地人不会有那种莫明其妙的戒心。” 陈浊星此时看向高远声的眼光里甚至带着些许敬佩,这是自负的考古学家很少见的表现,高远声笑了一下:“还有一点,关于这条预计可能通过的铁路,施工达到宋家祖坟的位置还有多少时间?”陈浊星道:“那条铁路已经不通过那里了,因为山太多,如果强求直线到达这个小镇会导致修建大量的桥梁和隧道,所以建路方案作了一点修正,铁路依然从县境经过,小镇到火车站之间另建一条公路。”高远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的时间很充足,当然我们也不能无休止地在这里耗下去,我建议,两个月内找不到任何有关的线索,我们就撤离。” 陈浊星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他提了一点要求,“放弃的时限定为三个月罢。”他又拍了拍高远声的肩头,笑道:“今天晚上我陪你喝两杯,本来我已经决定戒酒,听了你这一席话,突然觉得非敬你一杯酒不可!” 酒宴在镇上的小饭馆里举行,阮慧的小卖铺已经容不下这个越来越大的队伍,因为那几个守墓的警察也参与了进来。 重新开戒的专家兴致很高,他一连敬了高远声十多杯酒,这种同归于尽的喝法让他很快又现了原形,他推心置腹地和高远声说着知心话儿。 “当时,我一看到那个空空的墓室,心都凉了,头也懵了,费尽心机进去,结果竟是个空墓!这从何说起!不过后来听你一分析,想想还真对,我怎么没想到那两个石象生怎么会放在墓门里呢!来,为这,咱再喝一杯!”陈浊星不等高远声反应过来,举起酒杯冲着他作了个喝干的手势,然后一饮而尽,高远声笑了一下,他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陈浊星给他斟上,“我听龙承辉说过,他说你的脑子很灵,就象……就象一个大侦探,还帮着几个朋友破了几个案子……” 高远声谦道:“也不算什么破案,只是帮着朋友想出了几个答案,这也只能说是旁观者清罢。”陈浊星道:“这是你的谦虚之辞,来,咱俩再喝一杯。” 考古队员和便衣警察在酒的媒介下,相互已经成为了知心朋友,在那个似山神的警察的撺掇下,他们决定组团去县里的卡啦ok唱唱歌,再喝喝啤酒,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份人的一致同意,于是在向陈浊星告假后,他们出发了,准备换个地点演出一场新的狂欢。 小饭馆里只剩下了陈浊星、龙承辉、高远声和陈震四个人,考古专家的舌头已经开始大了,他晃着头眯着眼,酒斟满了也不停手,一滩酒就从桌边淌下来,流在他的裤子上,他恍然不觉,“我听说过你,都是些神神鬼鬼的事儿,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不过今天我算是有点儿信了,你这个人,是个做实事的人!”他终于放下酒瓶,拿起了酒杯,“你说我们究竟找不找得到宋照?” 高远声道:“有希望,如果盒子里的头骨就是宋照本人的,那么他的其他骨头肯定也和头骨一样坚硬,不会腐坏的。”陈浊星道:“别……别说有希望,你要说,肯定找得到!” 高远声举起酒杯,他一本正经地道:“一定找得到!”陈浊星哈哈大笑,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高远声突然想起了甚么,他对着坐在旁边的陈震道:“我曾经听你说过,宋家有一本家谱?”相较其他人,陈震清醒得象个爱因斯坦,这并不是他的酒量过人,他只喝了两杯酒,他道:“有这回事,方晴看到过的。”高远声道:“你听她说,是在这里看到的,还是在她家里看到的?”陈震坚定地说:“她没说在哪儿看到的,只是说她看到的,那家谱上排头第一个人就叫宋照。” 陈浊星瞪圆了眼睛,他根本不知道宋家还有一本家谱,他将酒仰头喝干,又斟满一杯喝干,高远声和陈震看了他一眼,高远声道:“这本家谱非常重要,宋家连墓碑都不立,墓志也不写,他们对于自己,简直就象达成了一致共识,他们不在历史里留下一点痕迹,可偏偏又有一本家谱,这可能是他们无法抹去的家族印记,如果能找着它,那么我们也许可以了解很多事!”陈浊星大声道:“肯定能找得到!”酒精已经完成了和他的脑细胞之间的化合反应,他的大脑象脱缰野马一样失去了控制,甚么在他的眼里都似乎不真实了,咋乎了这一句话之后,他耷拉着头,眼睛看着桌上的酒菜,它们似乎在他的眼前旋转。 高远声将酒喝干,抹了抹嘴,他扶住陈浊星的手臂,“走,我送你回去。”考古专家抬起头,他道:“回去?这儿不就是我的家么?”他迷茫四顾,看得出酒精已经完全占领了他的大脑。 三个朋友搀着已经失去控制的陈浊星回他的驻地,相较做“尿冰”实验的那天,考古专家老实了许多,他只是踏着梦幻般的脚步,脑袋一个劲地往地上栽,嘴里嘟嚷着专业的考古术语,不时大声叫一句,“肯定找得到的!” 正文 十六、对墓室的深入勘察 第二天一早,考古队再次来到了墓道前,他们决心将这个奇怪的大墓彻底摸清楚,陈浊星把考古队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地面的建筑设施,一队则针对深入山体的墓道、甬道和墓室进行全面的勘探。 对墓道的勘察一开始就取得了惊喜,在墓道的四壁上发现了一种晶化的物质,怪不得墓道如此光滑,考古队立即取下这种晶化物质的样本进行检验,检验结果很快就揭晓了,岩石表面的晶化物质是二氧化硅,也就是江湖人称的“玻璃”,而墓道四壁的岩石样本中则富含这种元素,甬道也与墓道一致,它的表面也有一层这种晶化物质。 这个结果让所有的考古队员都大吃了一惊,这个检测结果说明了两个可能:宋家在开凿完墓道之后,对墓道和甬道全面作了处理,也就是在表面蒙了一层玻璃,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暂且不说当时是否存在这种建筑工艺,就算有,宋家为甚么要这样做? 第二个可能更为怪异,那就是,这条墓道在开凿完成后经过了高温处理,只有极高的温度才能让岩石表面形成这种晶化现象,可是遍查墓道和甬道,没有发现任何使用火的痕迹,石壁上也没有半点焦痕,甚至在对甬道角落积尘进行分析后,也没有发现当年使用火把或者油灯的微粒粉尘,这个结果让整个考古队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中,难道当年开凿这条隧道的人们并没有在黑暗深处使用火来照明? 考古队在疑惑中增加了信心,这种不可解释的现象正说明了宋照墓的怪异,而他们寻找的正是这种怪异。 进一步深入勘察带来的疑惑更大,考古队对墓道和甬道进行了全面测量,墓道和甬道呈一种近似的四方形,从墓道进口到墓室入口,长达四十多米的这条隧道直挺挺地深入山体,宽、高完全一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就算是在目前,也没有哪一个现代化的工程队能将一条隧道建造得如此规整。 宋照墓中唯一出土的文物就是那只巨大的三足蟾蜍、两扇雕刻精美的汉白玉石门和墓门内的那两尊石像,那只三足蟾蜍已经证明是墓门开闭的枢纽,考古队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那两尊石像上边,在那个文臣雕像手中握着的笏板上,刻着四个大字,“妖邪避易”,四个字的下面,刻着和漆盒上的纸条相似的符咒,这些刻痕掩盖了原来笏板上装饰用的花纹,这肯定是后面才刻上去的。 这似乎证明了高远声的推测,这两尊石像的作用确实是为了镇妖,它们奇怪的摆放位置,也许真的是为了防止墓中的甚么东西逃出来。 墓室是整个勘察的重点,考古队几乎将石壁每一寸地方都进行了敲打,仍然没有发现甚么隔室、空洞,不过他们也有一些发现,墓室与墓道、甬道不一样,它的四壁并没有发现表面晶化现象,墓室的后壁也引起了考古队的高度注意,这面墙呈现一种略微暗蓝的颜色,摸上去一片光洁,似乎比玻璃还光滑,这种打磨工艺谁也没有见过,怪异的是这堵墙壁上竟然没有发现半点灰尘,它就象刚被谁认真清洗过一样,好奇的考古队员找来一块白毛巾,在墙壁上擦拭了几下,毛巾竟然干净如初,这种情形让所有人啧啧称奇,为甚么会出现这种现象,陈浊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这堵墙壁上还发现了整个墓室里唯一的一个雕刻装饰,壁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铜钱,形势古朴,就只简单的一个圆形中间一个四方形,钱上没有表示朝代的字形,这个铜钱代表甚么,一时众说纷纭,有说招财的,有说守宝的,有说是标志墓中暗室的,当然最后有一个说法最引人关注,遍寻整堵墙壁之后却没有发现暗门暗室的痕迹,墙面就是一个整体,一个考古队员建议打破墙面看看,这个建议让陈浊星犹豫不决,看这堵墙,当年建造它肯定花了不少的心思,虽然墙面上只有一个简朴的刻画铜钱,但一堵墙打磨到如此境界,它本身就是一个极完美的工艺品。 一番踌躇之后,陈浊星决定先从不起眼的墙角取下一点岩石样本,仔细观察后再确定下一步怎么做。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墙角用凿子击打了几下,每一下都是轻轻滑开,墙面别说裂开,连印痕也没有一点,于是在金刚墙前大显身手的电钻又出了场,可是电钻和凿子一样在这堵墙的面前彻底伤了自尊,这堵墙光滑得似乎留不住任何东西,电钻在墙面上根本找不到着力点,旋转着的钻头在墙面上滑来滑去,这一下子连久经世面的陈浊星也瞠目结舌,一番斟酌之后,考古队拿出砂轮准备先破坏墙面的光洁度,然后再让电钻来钻入墙面。 令人意外的是,高速旋转的砂轮并没有象想象中那样轰鸣声起,火星四溅,它在墙面上依然找不到受力的地方,这就象冰块与冰块之间的接触一样,除了马达转动的声音之外,听不到半点砂轮打磨墙面的声音。 这堵墙让考古队彻底开了眼界,陈浊星再次仔细观察墙面,他已经确定,这面墙肯定不是岩石,思索了一下,他接过了电钻,然后将钻头抵在墙面的那个铜钱图案上,这个举动让所有考古队员大吃了一惊,难道他想破坏掉这个墓里唯一的雕刻图案么? 不等考古队员出言阻止,电钻转动了,钻头抵在墙面的刻线里,并没有滑动,和陈浊星预想的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力,钻头并也没有半分钻陷入墙面的动静,那种感觉就象在空气中开动电钻一样,钻头的转动没有接受到半分阻力,陈浊星足足转了两分钟,他拿开电钻,仔细观察墙面的那个铜钱图案,没有一点伤损痕迹,他再看钻头,钻头也是一样,没有任何伤损。 考古专家舔了舔嘴唇,这是他紧张或者兴奋的常有表现,他道:“这座墓室里肯定有古怪,从这堵墙上我们已经发现了端倪,墙后也许就是我们四个多月来努力的方向,”他轻柔地抚摸墙壁,他的声音也轻柔得如同梦幻,“这面墙后甚至可能是一个考古学者或是生物学家毕生努力希望到达的圣地!宋照的尸骨,应该就在这面墙后。” 陈浊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从紧靠这面墙的石壁上采取岩石样本,然后再讨论一下,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墓室另三面的石壁并不象这堵奇怪的墙那样坚固,考古队很轻易地就凿下了一小块岩石带回了驻地。 正文 十七、县志的察考 就在陈浊星抓耳挠腮对着那堵墓壁伤透了心的同时,风尘仆仆的高远声和龙承辉赶到了县图书馆,图书馆的馆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对于这两个国际知名的大实业家,馆长早已如雷贯耳,他把他们接进了他的办公室,并泡上了他最好的茶。 图书馆长的脸上有四条长长的血痕,这是昨晚他醉迷糊后和一直等着他回家的老婆一场激战后光荣挂的彩,不过他面不改色地坦言昨儿晚上走夜路时不小心摔入了灌木丛。 当然图书馆长的家事与高远声和龙承辉无关,简单的客套话之后,图书馆长很直接地询问他们的来意是否与小镇宋家古墓的发掘有关,因为他当初也参与了县上组织的考古发掘协调会,他也风闻眼前这两位大商人也掺和在这件事之中。 既然馆长也是一位知情者,那么他们也就坦诚地说明了来意,对古墓的发掘进度已经进入了墓室,但是没有发现墓志,现在为了确定这座古墓的建造年代,有必要查证一下当地的地方志之类文献。 图书馆长当即令人取来了县志,他也很自然地参与在对县志的察考之中,对于县志的察考倒是很快,因为几乎没有甚么关于宋家的记载,馆长轻轻抚摸脸上的伤疤,他的神情似乎把这当作了一种光荣的象征:“自从听说陈浊星陈专家要带领考古队伍来这里对宋家那座大墓进行保护发掘,我也查找了一下有关宋家建墓的相关史料,没有找到,这也很正常,宋家当年是外地迁入此地,宋照不久就死了,然后宋家就在山上选了块地葬了他,这在当时也不算甚么了不得的大事。”馆长把县志翻了几下,然后指给高远声和龙承辉看,县志上这一页短短的记载了宋家永乐四年迁到这里,当年就建造了那座宋宅,也就是宋家祠堂,但是关于宋照墓,没有半点记载。 馆长又笑道:“这个宋氏家族,来龙去脉就是一本理不清的糊涂帐,山上那座宋照墓,我去看过,除了他的墓有碑,其他的都没有碑,所以有人说这并不是宋家的坟山,宋家的坟山另有地方。”高远声道:“另有地方?在哪里?”馆长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两个人有些失望,不过馆长又道:“县文物管理所的吕副所长知道这件事,当时好象是有人报告一件盗墓案甚么的,我听他说过这件事。”高远声道:“这位吕副所长,能联系到他么?” 拨通了吕副所长的电话,事不凑巧,吕副所长回老家探亲去了,不过他一听说高远声打听这事,就笑了,“两年前确实有人报案,说县南一座明代墓葬被人盗掘,当时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确有一座明代墓,我们也组织了发掘,那个墓全是盗洞,早已被人盗掘一空了,墓主人的尸骨都不见了,除了一盒墓志,甚么也没有,那墓志上写着,墓主人是个女人,姓陈,不过丈夫倒是好象姓宋,有人牵强附会,就说这墓才是宋家的祖墓,这不是子虚乌有的事吗?哈哈。”高远声道:“那个墓志,现在在哪里?” “那墓志很大,重得很,当时也没有就手的起重设备,墓志就留在了墓里,考虑就是一个普通的墓,再说也被盗空了,也没有甚么考古价值,我们直接就回填了。”吕副所长道,高远声接着道:“那墓,你还记得具体位置么?我们想去看一看。”吕副所长迟疑道:“具体位置嘛,这倒是不大容易说得清楚,我一时半会又赶不回来,这样吧,你去找当时参与此案的一个警察,让他带你们去看看。”吕副所长说了一个名字,这个警察竟然就是现在镇派出所的,那个象山神一样的便衣。 既然找到了能带路的人,而且还是熟人,两个人也不急了,他们慢慢翻看县志,原来这个小小的县城来头不小,在隋代即已经建为县,图书馆长看起来对当地的方史研究颇深:“开皇十年,岭下诸郡共推附冼夫人,都总管洸阻于徐璒,滞达二月,乃遣使入岭,是时岭南大旱,数月未雨,洗夫人曰,‘如使求雨,应则降’,使乃持节拜庙,是夜毕星坠地,录山一峰坟起,遂雨,冼夫人惊曰:‘天下归于隋矣’,又见后主兵符,乃遣次孙魂迎洸,岭南遂平,天下一统,文帝喜,于星坠之处建县,曰伏陈。”馆长摇头晃脑,如数家珍,高远声和龙承辉对于这个传说也极感兴趣,馆长接着道:“伏陈县,这个名字的意思很明了,隋代灭陈,平定了岭南这才一统天下,当时冼夫人据守岭南,是为陈国守节,后来杨广派人送去陈后主的兵符信物,冼夫人这才相信陈国已经灭亡,这才依附了隋,县志上说当时岭南大旱,使节求雨,毕星坠地,天降大雨甚么的,这是历代君王数见不鲜的鼓吹‘君权天授’、‘神佑正统’之类的把戏,不足为奇。” 高远声点了点头,他道:“当时说毕星坠地,录山甚至因此多了一座山峰,这座录山,是在哪里?”馆长摇头道:“关于这座录山,自从那个坠星的传说以后,县志中记载,隋代曾经定下春秋两祀,由当地府县官员主祭,炀帝南巡时,据说还来过录山,立有一碑,可惜年深日久,早已失落无考了,唐代隋之后,对于这个坠星降星的传说进行了打压,伏陈县改名宋县,录山也改名宋山,这座宋山,有人说就是现在宋家祖坟那座山的主山,具体是不是,谁也说不清楚,没有证据,也可能是因为宋家祖坟在那里,因名附意。” “看起来宋家对于当地,倒是民望很深,只要听到一点和宋字有联系的,大家都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宋家。”高远声道,馆长点头道:“宋家听说历代都没有人作官,世代经商,可说对当地的经济发展有很大贡献,”馆长道,“不过在封建时代,对于商人很歧视,所以县志里对于宋家唯一的记载就是当年他家建了那个很大的祠堂,说到宋家的民望,这座祠堂倒是起了很大的作用,不知道从甚么时候起,乡里就一直传说着宋家祠堂闹鬼的事。” 高远声再次点头同意,“关于当地的传说,你还知道甚么与宋家有关的乡闻传言么?”馆长凝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这个宋家,当年经商有成,大概是在清末民初就搬出了这个镇子,那座祠堂基本上就荒废了,闹鬼的传说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对于其他的甚么有关的传言,我在这儿也呆了有些年头了,倒是没有听说过。” 正文 十八、无可奈何 走出图书馆长的办公室,高远声的腋下夹着那本厚厚的县志,这是向图书馆暂借的,宋家是当地最大的商人,又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可谓世泽绵长,虽然人丁稀少,可是整个宋家的活动在县志里竟只寥寥几笔,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个财力几乎可以左右这个郡县经济的首富,无论如何也该留下一点生活轨迹,且不说修桥铺路的善行,就算是鱼肉乡民的恶迹也好,可是几百年下来,宋家就算是一张白纸,纵观那条深贯山体的墓道,当年不知召集了多少民夫进行开凿,如此大事,县志里也没有任何记载,这如何解释? 龙承辉默默走在他的身边,两人吸着烟,高远声道:“你看咱们这一趟,有什么收获?”龙承辉道:“收获肯定有,我觉得另一个所谓的宋家墓,也许正是宋照妻子的墓,按照你的推测,宋照墓是一座夫妻合葬墓,可是墓中却没有发现夫妻任何一方的尸骨,这也许说明当年宋家子孙发现了宋照尸体的怪异,惊骇之下,认为这是一个邪怪的遗体,所以他们割下了宋照的头,并严严地封住,藏进了屋梁,宋照其余的尸骨葬在了别处,本来准备将宋照妻子的遗体进行合葬的计划也取消了,宋照的儿子肯定不会将母亲与这么一个怪物葬在一起,所以他将母亲葬在了另一个地方,并采取各种手段封闭了宋照墓的唯一进口,造成下葬的假象,以免担上不孝的恶名。”高远声笑了笑道:“看来你也学会想象了。”龙承辉将烟蒂扔在地上踏灭,搓了搓手道:“这当然只是我的想象,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 高远声道:“确实有可能,对于那座墓,按照那吕副所长的说法,那墓里虽然没有发现尸骨和陪葬品,至少还有一合墓志,我相信陈浊星是不会放过与宋家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他一定会去看看。” 高远声发动汽车,他道:“猜猜看,今天一天考古队在宋照墓里会发现甚么?”龙承辉道:“也许甚么都没找到,也许等我们回去,看到陈浊星正抱着宋照的尸骨在跳舞,这段时间,他作梦都想找到它。”高远声笑道:“但愿如此。” 陈浊星并未找到宋照的尸骨,不过他找到了一堵奇怪的墙,高远声和龙承辉回到驻地,陈浊星似乎正等着他们回来,看他的表情,高远声和龙承辉知道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龙承辉首先说起在图书馆的发现,高远声拿出了县志,看到几乎空白的记载,陈浊星很不满意:“宋家在这里修一座房子,县志上都有记载,建这么大一个墓,竟然只字未提,这可是在石头山上挖洞,工程量大得多!”不过他很快把这事放在了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起了那堵奇怪的墙,听说这件事,高远声和龙承辉来了兴致,两个人在陈浊星的陪同下,又钻进了宋照墓,为了证实陈浊星的话,龙承辉还将自己的结婚钻戒在墙上使劲划了几下,墙面连细纹都不起一丝,陈浊星极为得意,高远声道:“这堵墙,是用甚么做的?”考古专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两个人惊疑不定,这堵墙的材质竟连陈浊星也不知道!陈浊星道:“我敢肯定,墙后就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地方,可是我们没有想到,到最后竟然会遭遇到这么一堵墙,这堵墙也许让我们永远也得不到真相。”他抚摸墙面,叹道:“这面墙如此光滑坚固,这肯定是一种合金,可是这不是地球上的产物,”考古专家语气兴奋了起来:“这堵墙已经扭曲了人类的物理常识,虽然我不知道这面墙是用甚么做的,但是我推想它的密度之高,已经达到了人类远远不可想象的地步,打个比方,这就象把地球压缩成一个乒乓球,也许能达到这种密度效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墙的质量应该不是地球能够负担得起的,它本身至少就要比上万个地球还要重,它的密度之高,本身就会产生极限的重力,这种重力可以让地球变形,整个太阳系的星球运行都会导致巨大的影响,起码也会对地球的自转和公转造成极大的偏差,我们也根本不可能象这样站在它的面前,我们会被这种重力吸成一滩浓血,然后被挤压成分子一般大小,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它就象一面普通的墙一样,这简直不可思议。”陈浊星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墙面,没有半点声音,墙就象一个极厚的实体,“我们不知道这墙有多厚,可它有多厚这对于我们已经没有意义了,它有两米厚或者只有一纳米厚,对于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无法攻破它。” 高远声和龙承辉骇异地互看了一眼,他们没有料到陈浊星会在墓室是发现这么一个东西,看考古专家的神色,他并没有喝醉,他沮丧的表情如此真实,可他所说的话却是那么惊世骇俗,两个人不由自主地上前抚摸这堵怪墙,龙承辉突然道:“如果这面墙确如你说的那样坚不可摧,那么这个图案是怎么刻上去的?”他指着墙面上刻着的那个小小的铜钱,陈浊星摇头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站在这面墙的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无知,我不知道它是一种甚么材料,它是怎么造出来的,它究竟是甚么成份!我们甚至对它不能进行光谱分析,在地球上根本找不到和它相似的参照物!不过它既然被铸造了出来,那么铸造它的人肯定也有办法在它的上面刻上图案。” 高远声道:“那能不能绕开这面墙,也许这样我们可以知道墙后面究竟有些甚么。”陈浊星摇头道:“这样做很不现实,这可能需要我们把这座岩山全面分解才能知道答案,当然我们会试着这样做,不过我猜想这墙只是一个容器的一个面,到最后我们只能得到这么一个容器,还是无法进入它一探究竟。” 高远声和龙承辉面面相觑,考古专家接着道:“我现在已经肯定这个所谓的容器和那颗头骨之间肯定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它们都是如此怪异,头骨也许是在某个与地球迥异的环境进化而成的,但是这面墙,”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地球上的人类如果科技再进展上亿年,可能才能达到这种铸造水平!” 陈浊星的声音黯淡无力:“人类的进化史与这些生物相较,简直就象显微镜下的刚开始进化的单细胞生物,这个宋照,他究竟是个甚么样的生物,究竟从哪里来?它到地球上来做甚么?这些也许都成了解不开的谜!你们知道么,现在这些考古发现已经暂时不能公开了,这面墙,会变成工业科技和国防科技最抢手的研究物,它会推动科技跳跃性的发展,无数国家会不惜任何代价来得到它!” 考古专家突然在墙上重重地踢了一脚,发出一声心酸的怒吼,又似在无奈的乞求,就象拉肚子时奔到厕所前发现每一个卫生间都紧锁着门。 “让我进去!” 正文 十九、投资 高远声和龙承辉再次互望了一眼,空旷的墓室里一阵寂静中,只听见考古专家“呼呼”地急促喘息,他抚视着这堵让他弄不懂的墙,眼睛焕发出一种迫切的光芒,就象一只流浪的饿狗隔着橱窗玻璃紧盯着架盘上喷香的烤肉,龙承辉的心里不由地涌起一阵同情,他轻轻拍了拍陈浊星的后背,陈浊星却是茫然不觉,高远声移步上前,他学着陈浊星的动作将手放在墙上,极度光滑的墙面带来一种怪异的感觉,手掌似乎按在一个不真实的物体上,没有找到半分的摩擦力,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下坠,他只有举起手臂才能维持这个平日里十分简单的动作,隔了一会,他象在问人,又象自言自语:“这是用甚么做的?” 龙承辉有些骇异地看着他,高远声此时的表现就和陈浊星一样,手臂颤抖,语声喃喃,就象中了魔,难道这面墙真有甚么神奇的魔力,能够迷乱人的心智? “远声!”龙承辉突然一把拉住高远声举起的手:“你怎么啦?”高远声定了定神,他看出龙承辉眼里的关怀神色,笑了一下道:“没有甚么。”他叹了一口气,“陈专家说得不错,这面墙肯定不属于地球。” “是的,是的,”陈浊星也叹了一口气,他慢慢转过身来,“它不是地球上的产物,地球人目前还造不出来。”高远声忽道:“那么这个东西是不是在地球上制造的?”陈浊星盯着他,摇了摇头:“这完全不可能,要制造这面墙需要非常非常高的科技,它的质地也许就是一种简单的合金,或是我们日常最常见的某些物质,只是它们被极度地压缩,压缩到在分子间已经没有任何空隙,这些物质已经无所谓是甚么了,可以是铁,是植物,是水,是空气!在这种压力下它们之间已经相互彻底地融合了,这种人类无法想象的高密度物质几乎是无法摧毁的,不,不,这不是在地球上制造的,将整个地球压缩到这种程度,也只能得到指甲盖这么大的一小块。” 龙承辉置疑地摸了一下墙,他觉得专家似乎有些走火入魔,这些话完全背驳了他的物理学常识,且不说这面墙究竟是一个甚么物体,它深藏在岩石中的体积还有多大,光眼前看到的这片面积就不小,这样说起来,需要多少个地球才能制造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就算专家的这番呓语是真实的,那么在地球上,居然放着比地球自身密度高出不知多少倍的这么一大块物质,这从何说起?! 高远声却是一脸的深信不疑,他的思路本身就偏于相象,所以他远比龙承辉易于接受陈浊星的话,陈浊星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对高远声道:“你觉得这面墙不可思议么?不,它远不如那颗头骨来得怪异,这面墙或是无论它是个甚么东西,它是如何制造的,它终究还是被制造出来的,可是那颗头骨,它是进化的结果,这种生物,究竟是存活于一个甚么样的生存环境,以至于它的头骨竟然进化得如此坚硬,这让我们百思不解,根据常规物理学,同一单位体积的物体,密度越大,那么它的质量就越大,这颗头骨的密度有多大我们不知道,反正比已知的任何东西都要大,那么说起来这颗头骨应该沉重无比,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一只手可以轻轻地捧起它,它甚至比很多地球上的物质还要轻得多,可它的坚硬程度超过了地球上所有的东西,这是一种甚么样的进化历程,这简直就是一种完美的生物,现代人类站在它的面前,可能会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落后和无知。”考古专家又陷入了那种自卑的迷茫想象之中。 “这面墙,和那颗头骨,谁的密度更大?”高远声急切问道,他竭力将专家拉回现实,陈浊星道:“当然是这面墙的密度来得更大,看它们表面的光滑程度,墙面远远要高于那颗头骨,这面墙深埋地下几百年,表面没有粘上半点的灰尘,这是因为它表面的致密程度远远高于灰尘,灰尘无法附着。” “我们无法打开这面墙,也许永远也解不开这些谜。”陈浊星沮丧地道,龙承辉轻咳了一声,他道:“我们找到了这面墙,这也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当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它是甚么,也许它只是阻隔我们的一面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一个容器,我们可以绕开它,再说了,就算它是一个容器,也总有个入口罢,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它的入口。” 陈浊星抬头看着他,“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这个工程非常之大,也许需要将这座山完全移走,如此大的工程必须取得多方面的配合,消耗无数的人力物力,而且我们当前要做到完全的保密,就算做到了这一切,到头来也许还是一无所得,我们打不开它,或是在它的里面根本找不到宋照的骸骨!”“不,不,”高远声道:“我们要寻找的并不是宋照的骸骨!” “那你认为我们要寻找的是甚么?”陈浊星惊奇地道,高远声道:“我们要寻找的是这一切谜题的答案,宋照的骸骨只是一把开锁的钥匙,一条解谜的线索,当然肯定还有其他的钥匙和线索,比如说图书馆长所说的另一座明代墓,听说那座墓也是宋家的家墓,虽然这只是一个道听途说,那座墓也许和宋家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我们现在甚么线索都不能放过,毕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很多东西都被时间泯灭了,但越是这样,越能引起我们探索的兴趣。”陈浊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高远声止住他的话,他抢着道:“这次考古发掘工程量之大,这是我们大家耳闻目睹的,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停止探索的脚步,至于所需的资金,我和承辉商量过了,由我们公司全资赞助。” 考古专家大喜,他正为钱的事发愁,发掘到现在,他找到一座空墓,出土了两尊石像和一只石蛙,这件事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屁滚尿流,再弄下去,无论结果如何,有一点他倒是很清楚的,拉不到赞助他就得立马破产,他已经准备向这两个家伙开口要点钱,正苦于不知如何启齿,高远声这下让他的心理负担一下子落了地,他惊喜地看看龙承辉,又看看高远声:“你们这样做,是为甚么?”龙承辉笑了一下,他并未作答,高远声冲着墙哈了一口气,用衣袖抹了抹了墙面,这面墙确实光滑得留不住任何东西,他的这些动作就象在空中作戏,完全找不到一点真实感,他慢慢地道:“我们也是为了寻找这个谜的答案。” 陈浊星狐疑地看着高远声,在他的思想里,考古这种事和唯利是图的商人并不搭界,他迟疑了一下,正色道:“如果在考古过程中发现甚么有价值的文物,按照中国的法律,这些属于国家,属于中华民族……”高远声笑了,他道:“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想在这次考古发掘中得到甚么,说实话,”他的语气真诚,“考古学者和商人之间,只是一个称谓的不同,摘下这个称谓,也许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理想,这件事把我们第一次如此彻底地联系在了一起,它是如此的诡异难解,这使考古学家和商人者同时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解开这个谜题不仅仅是考古学家的责任,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力,就算他是一个商人,再说,我们公司投资也并不是得不到一点回报。” 陈浊星愣了一下,高远声诡秘地对他附耳低语,他的动作夸张,看得出来是在故意做作:“万一此次考古发掘有了重大突破,那我们的公司也可以在考古领域里大大出名了。”陈浊星大笑:“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在这次发掘过程中,无论发现甚么,都将会是考古史和生物史上的重大发现,它会带着你们的公司走向一个新的明天,一个更加声名鹊起的明天。” 解决了资金紧缺的问题,考古专家的心情立时大好,他道:“你们刚才好象说到还有另一座墓,那又是怎么回事?”龙承辉突然道:“咱们出去说罢,老呆在这墓里,总感到有些阴森森的。”看着陈浊星和高远声,他总有一些这是两个进入半疯状态的人的错觉,他们的举动异于平时,不知是否是由于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对着这堵奇怪的墙的原因,不管如何,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 长长的墓道和甬道已经安上了电灯,为了保护壁面,灯全都是安置在地上,就象一条夜晚中的飞机跑道,光洁的玻璃壁面在灯光下反射着七彩光,给这个怪异的古墓平添了另一份怪异。 正文 二十、宋夫人墓 三个人出得墓来,墓道口狂风呼啸,雪花飘扬,和墓室里的一片寂静就象是两个世界,龙承辉舒了一口气,站在寒冷的空气让他找到了一种真实,墓道口现在焊了两扇大铁门,陈浊星锁上铁门,连声追问另一座墓在甚么地方。 “我们不知道。”龙承辉老实回答,陈浊星呆了一下,高远声笑道:“不过有个人知道,他就在那里。”他的手指向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简易木屋,这是考古队给值班的便衣警察临时建造的,自从墓道口安装了铁门,值班的警察再也不用站在狂风暴雪中警惕地左顾右盼了,反正墓中除了那三个石头刻的雕像,就剩那面古怪的墙了,对付那面墙还需要地球人进化很长一段时间,而另外那三个玩意儿都是扎扎实实的石头货色,谁也别想不弄出点动静就把它们从墓中搬走。 天已渐暮,雪花纷飞中的木屋就象童话世界里的小矮人居所,木屋顶上覆着白雪,檐下如犬牙般地悬着冰椎,木屋朝着墓道口的那一面有一扇打不开的玻璃窗,它正向着外面的寒冷世界透着桔黄色的灯光,两张脸正隔着玻璃看着他们,这就是那两个值班的警察,看他们脸上惊奇的神色,似乎在看着三个刚在地球登陆的ufo中走出的天外来客。 陈浊星迫不及待地推开小木屋的门,一股热浪奔涌而出,考家的眼镜立时起了一层白雾,这让他暂时陷入了失明状态,他伸出双手惊慌地挥舞了几下,然后才想到摘下眼镜,他用围巾擦了擦镜片,打量着这间木屋,屋内的空间很小,靠着两面木墙各放着一张简易床,床上杂乱堆着被子和棉衣,屋子里横牵着一条花皮电线,几张不同颜色的毛巾挂在电线上,就象是庆祝节日时拉在专卖店门口的彩条旗,两张床之间燃着一盆炭火,火里放着一把铝壶,壶嘴喷着一股绵延不断的热气,它慢慢溶解在屋内的空气里,相较屋外的冰天雪地,这里简直就是地球上最温暖的一个角落了。 两个警察把床上的杂物拨到一边,让他们在床边坐下,新来的三个人和原有的两个人几乎立刻填满了这间小木屋,他们环坐火盆四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艰难地点燃了烟,木屋的上半部立时弥漫起一层朦胧的雾色,屋内的空气含氧量急速下降,香烟似乎在人际来往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搭讪有着很好的效果。 那尊山神名叫段伟,当地人,他依然保持着一贯的蓬头络腮的传统形象,对于当年他参与保护发掘的那座古墓他一时间有些迷惑,不过他马上就想了起来:“对,对,有这一回事,那墓就在镇南的一座小山上,那时我刚从警校毕业,就赶上这档子事,墓已经早被盗干净了,里面甚么也没有,说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刨坟的活动,不怕你们见笑,当时心里还很有些害怕,不是怕坟里有鬼,倒是因为这坟的旁边就是镇上闹鬼的那栋房子,只要是这镇上的人,只要看到那栋房子,没人心里不发毛,还好当时对付那座墓也没闹甚么大动静,就半天工夫,挖开进去看看就回填了,也没让人夜里在坟外守着值班!”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咬得很重,话里似乎还带有些别的甚么意思,考古专家假装没听懂,他避开山神的目光,垂头紧啄了两口烟,接着问道:“镇上闹鬼的房子?是哪一栋?”段伟盯着陈浊星又看了两眼,好象在再次确认他确实是一个外星人,“就是镇南头的宋家祠堂,那墓就在祠堂后不远的山下。” 三个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陈浊星差点踹翻了脚边的炭盆,难道宋家真有另一座墓紧靠着祠堂?两个便衣警察莫明其妙地互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着陈浊星,陈浊星并未道歉,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他急切地道:“那山我们也上去过两次,没见着什么墓呀?”山神不屑地撇了撇嘴,似乎在说,你们这帮子外来货知道甚么? “那墓不在山上,就在山下,当年就被填平了,就算是当地人,也不一定知道那里曾经有过一座墓。” “你一定要带我们去!” 第二天一大早,考古队出发了,宋家祠堂在镇子的另一边,需要越过一大片田地,并没有供汽车前行的路,段伟凭着记忆在雪地里用脚探索着田埂,而其他人则跟在他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踩着他的脚印前行,时而就传出“哎唷”、“拉我一把”、“小心,这里又是空的”、“我又摔倒啦”的声音。 好不容易来到了宋家祠堂,这座祠堂倒塌已经好几年了,却一直无人过问,并不象某些无人管理的废墟一样被人将木料拿走当柴烧,砖头用去砌房,除了被考古队拖走了一根梁木,它几乎保持着当初颓倒时的原样,一层厚厚的白雪盖在它的上面,雪上有几行细小的动物脚印,这里似乎已经成了几只啮齿类动物过冬的天堂,雪地上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这个神秘的诡地依然是人迹罕至。 一行人在段伟的带领下来在祠堂后的山脚上,段伟四处打量了一下,指着一个地方道:“这就是当年那座墓。”他指向的地面上没一点凸起,大雪填平了一切,积雪下就是丛生的枯黄杂草,看上去并不象曾经有过坟墓的样子,阮慧转头看了段伟一眼,连土生土长的她也不知道这地方原有座古墓,段伟执着地指着前方,手指没有半分犹豫和困惑,“就是这里!”他用山神指示人类寻宝地点的坚定语气道。 陈浊星挥了挥手,两个考古队员站上去,拿过长长的钻杆,也就是江湖俗称的“洛阳铲”,这东西早已成了探墓的常备工具,无论考古队还是盗墓者都乐于使用,几铲子下去,专家蹲着仔细看了看铲子带上来的土:“没错,应该就在这里!挖!” 虽然这座墓在几年前就因为没有考古价值而进行了回填,不过考古队还是较为小心地刨开了填土,并逐步将墓室清理了出来,这确是一个空墓,他们要找的是这个墓里唯一留下的那个东西,墓主人的墓志,找到了它,也许就能知道这座墓的主人是否真和宋家有着甚么联系。 段山神蹲在一边抽着烟,漠然看着这群忙碌的家伙,几年前他看着一帮子人把这坑填平,几年后又来一帮子人把这坑刨开,为甚么总有人做这些无聊透顶的事呢? 不管段伟怎么看,考古队还是欣喜地找到了那盒当年被遗弃了的墓志,墓志的旁边放着墓志盖,可能由于过于沉重,当年揭开后并没有再盖上,墓志已经碎成了三块,上面的铭文也被泥土糊满,迫不及待的考古专家用手中的矿泉水冲洗了一下墓志的抬头,几个字露了出来,一时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 “宋先生夫人陈氏” 正文 二十一、墓志的内容 考古队一方面清洗墓志,一方面对墓室进行了细致的勘察,希望能发现一点其它的文物或是遗骨之类能证实墓主人身份的东西,这是一个明代常见的砖石墓,墓室很大,在墓室砖壁上发现了好几个盗洞痕迹,墓中已没有任何东西,除了这个巨大沉重的墓志,包括棺椁和尸骨早已荡然无存,于是考古队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墓志的上面,墓志已清洗干净,它是由整块的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墓志与墓志盖均呈正方形,墓志盖略大,上面雕满复杂的云纹。 “宋先生夫人陈氏”七个大字,这个“宋先生”,是否就是宋照?考古队怀着极大的兴趣和激情逐字对墓志内容进行了解读,墓志后文却未介绍墓主人的家庭情况,只说她“祖籍京师,父母早亡,少倚其叔”,对于这位“宋先生夫人陈氏”生平介绍也只寥寥数语,大体说这位夫人持家守夫,“其子名昂,字子息”,“夫人少有目疾,视物唯艰,子省每奉茶以沐”,最后说到死亡时间,“建文三年,以疾卒,永乐四年,从京师迁葬于此”。 考古队给墓志照了照片,细致地拓下了墓志铭文,如此沉重的墓志是无法用人力抬回驻地的,尤其在这种寒冰的气候,就算要弄回去也得等到春暖花开时节再想办法,当然也不能守在这个坑里看着研究它,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将它放在原地,最终他们对墓志作了一定的保持措施,然后回填了古墓。 段山神一直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看着这一切,在他竖着耳朵隐约听到开春时考古队有可能再次来挖出那块大石头的时候,他的心里对考古发掘工作终于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刨开、填好、再刨开、再填好,等到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刨开,然后再填好,如果这个坑还存在,那么就有可能不断地进行这种循环的工作程序。 这个墓是否是属于宋家的家墓?墓主人是否就是那位嫁给外星生物的传奇女子?墓志中并未提到这位陈夫人的丈夫“宋先生”是谁,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了无所踪的宋照呢?陈浊星认为这很有可能。 “首先这座墓是一个明代墓,这无可置疑,墓志上的时间很清楚,永乐四年,迁墓时间和宋照死亡时间基本对上了,其次就是墓志中的内容,这墓志内容很古怪,一般来说,墓志的开篇都要说到墓主人的先辈宗族,只要祖宗里沾亲带故的出了一个有点名望或是取得爵禄的人,不管隔了多少代,都会铭上去,甚么几代十几世孙之类的,可这块墓志上没有,只说了‘祖籍京师’,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陈氏,她的祖宗里确实没出过甚么人物,二是这个陈氏或是给她铭志的后人,不知道她家祖辈上出过甚么大人物,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最有可能,墓志上说陈氏‘父母早亡,少倚其叔’,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跟着叔叔过日子,这是墓志上记载她的出身唯一的一句话,很可能也是她少年经历的唯一的模糊记忆,她连自己小时候的事儿都没多少印象,想让她知道自己祖宗的光辉形象肯定不靠谱。”考古队驻地一楼的一间屋子里的墙上挂着墓志的拓片,陈浊星拿着一支筷子站在墙前,指着拓片中的文字。 “墓志中对于她的生平也很是简短,但是并不明了,对于封建时代的妇女,最高的荣誉是取得到皇家的诰封,这一点我们不考虑,妻凭夫贵,她丈夫的名字我们都看不到,更别说她能依靠丈夫得到这种诰命封赏了,除去这个,当时妇女最高的表扬不外乎两点,‘孝’和‘贤’,对于她持家守夫之类的话是赞扬这位妇女贤惠,可是最重要的‘孝’却看不到,这很不合常理,除非她嫁过去的夫家根本没有长辈需要她侍奉。”回到自己领域的考古专家又重新占领了制高点,他得意地四顾听众。 当然所有人也严格遵守了让他说个够的原则,每当专家停下话头来扫视大家的时候,大部份的人根本不看他,他们转过头,把眼光坚定地寄托在屋里别的甚么东西上,这是避免专家对那些和他大眼对小眼的人爆发出一贯的追问情结,隔了一会,陈浊星接着道:“墓志中还有一句话给了我们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夫人少有目疾,视物唯艰,子省每奉茶以沐’,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说这位陈夫人的眼睛从少就有病,‘视物唯艰’,也许处于失明或半失明状态,推测大概是严重的青光眼或是白内障之类,她的儿子在早上探望她的时候,经常奉上热茶让她洗眼或是熏眼,这样的治疗手段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当然我也不想知道,看这句话的意思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表现子孝母慈的话,可是由这句话我们可以联想到另一个可能。”这次他盯着高远声半晌不语,他认为高远声应该能给出答案,在专家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视下实在躲不过去的高远声只得笑了一下:“这也许说明她确实就是宋照的妻子,她嫁给一个有三只眼睛的人也就可以理解了,她看不见!” 陈浊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而且还有更微妙的一点,她的父母早亡,她缺少一些生活常识,她从小眼睛就有病,她看不见别人,在那个封建年代就算她嫁了人,也只能接触到宋照一个男人,她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宋照与常人之间的不同,比如他长着三只眼睛之类的,她甚至会以为每个男人就应该是天生三只眼。” “她是不是宋照的妻子,还缺少实质性的证据,我们只能说可能,如果她是宋照的妻子,那么我们也就知道了宋照的儿子的名字,‘其子名昂,字子息’,墓志中还有个古怪的地方,在最后缺少了一段最重要的铭,这是对墓主人一生的综合评价,一般是用押韵的文言来表示,大多数情况是请有学识的人来写,按照宋家的财力,就算请当朝大学士来写也不希奇,可是这段缺少了,这说明甚么?”陈浊星得意洋洋,“看墓室的大小,这个墓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宋照墓,可是在明代初期,由于朱元璋提倡简葬,当时一个老百姓的墓能建到这种规模已经算是很少见了,再说,相隔不到一百米就是宋家祠堂,宋家祠堂虽然叫做祠堂,可它的主要作用却是宋家人居住的地方,占地如此之大,几十间房屋,这座宅子和墓是同一年建造的,如果这墓和宋家没有甚么瓜葛,宋家怎么会容忍自家后院被人建一个墓?再说回来,墓志中的话很短,文字中也有些拗口不通之处,这完全不象一个学识高的人的手笔,这又说明甚么?” 面对专家一系列的追问,还是没有人置答,专家停顿了一下,这么一大段话扔出来,他感到自己需要缓下气,不过他几乎立即接着道:“这一切都说明这很可能就是宋照妻子的墓,这是一座家墓,对于它的墓志,我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个宋昂自己写的,他没有请人代笔,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墓和宋照的确切关系,看墓志盖上的字,‘宋先生夫人陈氏’,这个所谓的宋先生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他想隐瞒的就是他的整个家族和这个宋先生之间的关系,这和宋氏祖坟上续宋照之后的那些无碑无志的墓,虽然手段不同,但是目的却是如何的相似,他们不能抹杀自己是他的后代,他们迫不得已葬在了宋氏的祖坟堆里,这是他们不情愿的,所以他们采取了某些措施让自己在历史的长河中淹灭无迹。” 陈浊星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这个墓除了墓志,没有给我们留下其他的任何信息,说不定当年这个宋昂,是把他的父母真正合葬在了这个墓里。” “不,”高远声突然道,“这不可能。”所有人转头看着他,高远声道:“如果这是宋照妻子的墓,她被葬在这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原因就是为了不让她和宋照合葬,否则将他们合葬在山上的宋照墓里更加安全,更加保险,我充分赞同这就是那位勇敢地与外星人结合的母亲的墓,可是宋照,他肯定没有葬在这里。” 正文 二十二、一个巨大的物体 陈浊星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高远声说的是对的,高远声道:“这个宋昂,我们姑且就把他认为是宋照和这位陈夫人的儿子,他为他的父母在这里建造了一个他认为永远不会被盗掘的墓,可他最后放弃了,他将他的父母又分葬在了别处,可以说我们的考古发掘已经有了重大的发现,也许离发现宋照的尸骨已经为时不远了。”陈浊星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那面怪异的墙,如果宋照的尸骨在那坚固的墙后怎么办?那么也许永远也找不到它了。 “我们当前仍然得维持现有的发掘工作,如何对付那面墙,这得陈专家想办法,另一方面,得抓紧采集与宋家有关的任何信息,我相信宋夫人墓的发现已经给大家带来了无限的信心,目前发现了甚么?”最后一句话高远声是冲着陈震说的,陈震夫妻俩同时摇了摇头,阮慧生长在这里,关于宋家的所有传说早已耳熟能详,打听到的事儿主要还是流传最广的宋家祠堂千篇一律的闹鬼故事,最多是在乡人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增加了某些更加诡奇的情节,高远声思索了一下,“这样罢,我们拓宽信息的来源面,只要与宋家有关,只要与宋家在这里生存的时间段能衔接,特别涉及到古代的传说、故事之类,有可能的话,重点是在永乐四年前后的二十年里,这应该是宋家建墓和祭祀的重要时间段,在这期间发生的任何怪事传说,都要收集,范围定在这个小镇方圆几百里,这事儿还由陈震和阮慧负责。” “对不起,”陈浊星舔了一下嘴唇,他打断高远声的话,“这么大范围的信息收集,靠他们两个怎么能办得到,就算整个考古队出马,也不是一年半年能做到的。”高远声有些惊奇地看着陈浊星,他的眼光让专家想起了那尊山神,段伟有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我说得不对么?”专家有些恼羞成怒,他冲着这种古怪的眼神挑衅地道,“不,不,”高远声笑道,“你说得很对,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用人跑路去打听信息了。”他不再理陈浊星,转头对陈震道:“在网上发布信息,以公司和考古队的共同名义,理由就是发掘当地民风民俗,保护民族传统文化,悬赏采集一切当地流传的相关信息,如果经过我们采用,会给予一定的信息提供经济补偿或是奖励,让他们提供照片、书面简介等等能让人一目了然的东西,如果他们提供的东西属于文物,我们这儿有专家给他定价,由考古队或是陈专家指定的博物馆的名义进行购卖,如果不愿出售,那就由考古队暂时征用,仍然给予奖励,用完归还,说到这个,那本宋家的家谱也重点提一下,虽然要找到它希望渺茫,可是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不能放过。” 高远声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考古专家,他笑道:“现在已经是信息化社会了,很多事并不一定要亲自去跑,否则我们做现代人还有甚么意思呢?” 网上的消息发布出去,立时就收集到了无数的信息,不过大都无用,为了达到激励效果,高远声选择了十几条似乎有用的进行了奖励,一下子各类信息更是蜂涌而至,这些信息五花八门,从一座隐藏深山古寺的遗址到一个婴儿肚兜上的图案,从一个自古传承的方言用语到一首当地流行民歌的曲调,几乎无所不包,可惜那本传说中的宋氏家谱却是渺无踪迹。 陈浊星自此不得不承认现代人和古代人确实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他带领着考古队日以继日地在墓室里研究那面墙,墙体已经被考古队从岩石中剥离出了很大一部份,击碎的岩石又再次用卷扬机拖出了墓道,可是还是没有发现这面墙的边缘。 墙体暴露出的部份再没有出现任何图案,它只是光洁的平面,考古队不断进行测量,结果发现这面墙居然并不完全平整,它有一定的微弱弧度,看着这些测量数据,陈浊星思索良久,第二天,他并没有进入墓室,只带着几个考古队员扛着超声波震荡仪对整座山进行了勘测,回到驻地,他趴在桌上盘算了半天,然后找来了高远声和龙承辉。 两个人一进门看到陈浊星一脸的凝重表情,神色兴奋,就知道他又发现了甚么,陈浊星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玩意很大,非常大!”高远声和龙承辉互望了一眼,陈浊星道:“就是那堵墙,它确实是一个甚么容器,不过这个容器实在是太大了。”他一连用了三个词来强调这个东西很大,高远声道:“那么它究竟有多大?” 陈浊星并未正面回答,他道:“根据考古队这段时间对这面墙的测量数据来看,这面墙存在一定的弧度,一开始我并未留意,可是随着墙体的暴露面积越来越大,这种弧度稳定的存在,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墙面的弧度也许说明这个东西是一个圆形的物体,可这种弧度很微弱,我初步推算了一下,按照这个孤度的走势,把它归为一个圆,那么这个圆的直径有二百六十米左右。” 龙承辉和高远声吃了一惊,那个东西竟然有如此之大?陈浊星接着道:“今天一早我带人对整座山选了几个点进行了回声定位,基本确定了这种推测,这个东西确实有这么大。”停了一下,他又道:“回声传回来的定位影像很清晰,这种现象也很奇怪,可能是由于它的表面过于光洁,基本上是完全反射了回声。” 两个听众都没有说话,他们都还沉浸在这个东西竟然如此之大的震惊之中,陈浊星看了看他们的表情,又道:“当然这个东西的大小现在还只是一个初步的勘探推测数据,也许这只是它的一部份大小,在岩石向下的深处还存在着更大的体积,不过它的直径最小也能达到这么大,也就是二百六十米。”高远声道:“回声震荡的结果会不会说明这个东西是空心的?所以才定位很清晰?”陈浊星道:“不,不会,我们确定不了它究竟是不是空心的,因为就算它是空心的,以它的坚实程度,这点声波根本不可能引起它的震荡或是共鸣。” 三个人一时都不说话,陈浊星道:“我已经命令考古队暂时停止发掘,这么大的一个玩意儿,以考古队的能力不可能把它弄得出来,我们也不能向下发掘以证实它究竟是否更大,因为对岩石的分析,这是一种火山凝结岩,成岩年代大概是一千多年前,也就是说,这座山很可能曾经是一座火山,它在一千多年前爆发过,形成了现在这样一座岩山,我们不能冒险向下去凿开岩层。” 正文 二十三、一艘飞船? 高远声问道:“这座山形成于一千多年前的一次火山爆发?”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兴奋,陈浊星不禁看了他一眼:“确实是这样,我们采取了十二块岩石样本,其中有九块是在墓道到墓室之间不同深度取的,检测结果几乎一致,岩石确实是形成于一千多年前……”高远声不待他说完,转头对龙承辉道:“还记得那本县志上的记载么?”龙承辉有些迷茫,他道:“县志?”高远声道:“对,县志,上面记载有一个故事,是说甚么星降落的……”陈浊星突然插口道:“你所说的那段记载我看过了,是说隋文帝征岭南的事罢?甚么毕星坠地,天降大雨?这纯属地方志上的传说,这种表现皇权天授的内容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这是一种变相的政治宣传,而且正史上并没有关于这件事上的任何记载,如此大事如果真的发生过,为甚么《隋书》不载?” “正史上没有记载并不表示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高远声坚持说,“《隋书》是在初唐的时候编写的,我虽然对于史书读得不多,但是我多少了解这种朝代更替后的政权取代者对前朝的态度,尤其在唐初的时候,唐高祖李渊本来就是隋朝臣子,他夺取天下并不是为民争利,而是趁乱起兵,这种造反的行为在古代是很为人不齿的,是所谓乱臣贼子,所以到了唐太宗修史的时候,就尽量抹黑隋朝功绩,以彰显李唐夺取天下的正统,说起来隋一统天下,修建大运河,征高丽,首开科举制度,这是一个对中国历史的进程产生很大影响的朝代,可是我们今天对隋的了解还有多少真实呢?这是一段被扭曲了的历史!” 陈浊星默然不答,对于唐太宗修史,从太原起兵到玄武门之变,后人确实诟病非议极多,这是不争的事实,隔了一会,他道:“那么对于此事我保留自己的意见,因为这根本无法证实当年真的发生了甚么坠星降雨的事。” “不,也许对于这个记载我们要想得更传奇一点,”高远声道,“那颗星真的坠了下来,而且在今天被你找到了!” 考古专家结结巴巴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高远声点了点头,“是的,一千多年前,这个巨大的玩意儿从空而降,击破了地壳,引发了一场火山爆发,这个东西被包在熔岩里,此后就形成了这座岩山,一千多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山体中竟然藏着这么一个东西,直到宋照墓被发掘。” 陈浊星张大了嘴,他的职业严谨性让他只承认给够得到论证的事实,高远声的这个推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道:“你是说山体里那个东西就是把宋照送到地球来的交通工具?它……它竟然有这么大?”高远声耸了耸肩:“我认为是这样的,这个东西不属于地球,它肯定是一个外星高度文明的产物,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地球上?”专家瞠目不答,高远声接着道:“它坚实无比,表面的致密程度几乎可以滑开或是抵御任何撞击,只要配上足够的动力,这难道不就是一个完美的宇航器么?”陈浊星彻底呆住了,他不得不承认高远声的想法虽然离奇,但确实很有可能,否则如何解释地球上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外星物体? 高远声接着道:“至于这个交通工具为甚么这样大,也许是远程航行需要大量地贮存动力或是物资所用,也许是当初它的乘客就不止宋照一人,可能通过它来到地球的外星人有成百上千人之多。”陈浊星大吃了一惊,可他看到高远声狡黠的眼神,才知道高远声只是在开玩笑,显而易见,如果当初确有这么一大帮子外星人来到地球,肯定动静不小,不至于要一千多年后才通过一个偶然发现的头骨来推测这个外星种族的存在,他尴尬一笑:“我承认这个东西很奇异,也承认它来自外星,甚至它确实就是一千多年前从天而落的那颗陨星,可如果硬说它是宋照乘载来地球的交通工具,甚么飞碟,ufo,反正就是这之类的东西,那么证据还嫌不足,这只是你的想象。”高远声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我的想象,可我们要想知道它是个甚么,只能把它整个从山体中拔出来,当然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在此之前,我们只能想象,也许真有那么一天,这个东西完整地摆在我们面前,我们难道真能知道它究竟是个甚么?我们依靠的还只是想象!”他叹了一口气,“当我们面对这样的一个远远超越我们的异星种族的时候,除了想象,我们还能做甚么?” 陈浊星对这话深以为然,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不,这个东西应该不是宋照来地球的交通工具,不管它是不是自隋代从天而降的颗星星,根据包裹着它的岩石年代来看,它确实在山体中呆了一千多年,想想看,宋照的生活年代在明初,从隋到明,年代相差了几百近千年,这怎么可能?”高远声反驳道:“这怎么不可能,你自己鉴定出的那颗头骨的年龄已经上万年了!还说甚么它是‘英年早逝’之类的话!”考古专家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指宋照究竟活了多久,我是指它应该不可能在地球上存活这么久,如果它真能在地球这种对它来说完全异端的环境中生活了上千年,那么它已经完全适应了地球的环境,以它强健的体格,它根本就不会死!它现在都应该还活着!” 高远声陷入了沉思,考古专家的话很有道理,陈浊星接着道:“这种相较人类来说强健无比的生物在地球上生存了上千年,它大可翻天覆天,在地球上为所欲为,任意改变人类的历史!试想当时的人类如何抵抗这种‘超人’?”高远声道:“那么现在的人类你觉得能够有能力抵抗它么?” 考古专家愕然,一时间他想到那颗坚固的头骨,以及山体中更加坚固的那面墙,在看到它们之前,人类根本无法想象它们的存在,他默然良久,深深吁了一口气,声音黯淡:“不能。” 正文 二十四、异星人性的剖析 屋子里再次沉默了,其余两个人对于专家给出的这个答案完全认同,人类与这个外星种族之间的差距之大,简直不可想象,如果宋照确实在一千多年前来到地球,那么在这一千多年之间,这些智力与科技都远远超越人类的外星人是否更加完善,更加让地球人瞠目其后,如果进化的历程和科技的发展永无尽头,那么地球人类的进化是否永远也赶不上他们的水平? 高远声掏出一包香烟,陈浊星和龙承辉木然地点燃,从他们的脸色看出发自内心的沮丧,这是一种自感不如人的灰心,人类要想与这种异星人之间拉近差距,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的梦想,这简直是极度的打击,人类自从登上食物链的顶端,就一直自以为是宇宙的主宰,地球曾被人类认为是宇宙的中心,可想到这些不知从宇宙的哪一端来访的邻居,怎么不让人类产生狂妄自大的惭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朦胧中只见三个烟头火星亮点在闪烁,高远声道:“其实你们并不用觉得自卑,因为从宋照的表现来看,他在内心隐藏的那种自卑感,远远高于你们!”龙承辉奇道:“是么?”高远声慢慢走到门后拉开了电灯,他看了看其余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也正盯着他,高远声道:“你们想过没有?宋照为甚么会娶一个几乎失明的女子?”龙承辉道:“因为她看不见他,觉察不到他与人类之间的不同。” “对!这话没错!”高远声道:“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推测出宋照也许不光是长着与人类不同的第三只眼睛,他很可能还有与其他人类完全相异的外形特征,他很在意这些与地球人不同的特征,他竭力去掩藏它们,这是否正是说明他的那种自卑感?”两个听众沉默了一会,同时点了点头,高远声续道:“这个‘超人’,他在地球上生存了很久,这是肯定的,这让我们得重新考虑他的死亡是否真的是属于我们当初所推测的那种‘水土不服’,他应该已经适应了地球上的生活环境,他学会了与人沟通,或是让别人了解他的思想,他已经溶入了人类,甚至还娶了一位人类的妻子,说到这点,让人非常疑惑,或是不可理解,他的这些行为让我们又得回到那个一直探讨的问题之上了。” “甚么问题?”陈浊星问道,高远声道:“这个宋照,他为甚么来到地球?如果他真是乘坐着降落于隋代的那颗陨星来到地球,那么他的活动时间长达八百年以上,可是地球上并没有发生甚么因为他的出现而导致的了不得的大事,起码在历史上没有记载,这说明他是很小心地隐匿着自己,他似乎深怕暴露自己异与人类的身份,这很奇怪,他来到地球的目的究竟是为了甚么?这样一位拥有强势科技能力的外星种族为甚么这样低调,他又为甚么会娶一位地球女子为妻?”高远声陷入了深思之中,其他两位听众并未打乱他的思路,他们知道,在对事物发展的推测方面,他们和高远声的差距几乎等同于人类与宋照之间的差距,这与受到的教育无关,是丰富的社会阅历、敏捷的观察力和极度的想象力造就这种跳跃式的思维,他依靠这种思维去努力接近某些早已迷失了的真相,而且能够得到别人的赞同。 高远声一动不动地闭目沉思了很久,直到烟蒂慢慢燃到了他的指节,手指上传来的痛感惊醒了他,他抛掉了烟蒂,陈浊星和龙承辉关切地看着他,陈浊星道:“你想到了甚么?我也想了一会,不过我甚么都没有想到。”他坦言直述,高远声不由得笑了,他道:“宋照在地球上娶妻生子,这说明他已经不能回到他自己原来的民族,他选择人类为配偶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迫不得已?”龙承辉维护人类尊严的责任心突然爆发了,“这么一个三只眼的怪物!”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宋照究竟长得如何怪模怪样,当年也没留下一张画像,”高远声不以为然地道,“我相信对于人类来说,宋照确乎是一个怪物,因为他与人类外观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可是你想过没有?人类对于宋照来说,是否也给他带来这种视觉感官上的严重不习惯,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应该把人类界定为怪物的范畴?”龙承辉张了张嘴,但是并没有说话。 高远声接着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想象到他选择了一个异种族的妻子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是甚么驱使他这样做?”龙承辉道:“也许是他的飞船失事损坏了,在地球上他没有能力修好它,他回不了家,所以就在地球上建了一个家。”高远声摇头:“不,应该不会是这样,想象一下,如果是你去到宋照的星球,你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娶一位与他类似的异星女子?”龙承辉瞠然,良久,他摇了摇头,高远声道:“他既然这样做,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很可能是他的民族已经消亡,甚至他已经是这个外星种族的最后一人,不,说它是‘人’似乎有些勉强,应该说他是这个外星种族最后存活的一个生物,他不得已娶了一位地球人,这只是为了延续他的民族,就象人类在乎自己的姓氏香火的绵延一样。” 两位听众默然不语,高远声的话听去有些荒诞不经,可是若非如此,如何解释宋照这种怪异的行径呢?高远声道:“当然我的这个推测只是基于人类多年积累的民俗习惯和人性思维,是站在地球人的角度去推测一个外星人的思想,不过我想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推测,宋照在地球上生活了很多年,和地球人的频繁接触中让他萌生了延续后代的想法,他精心挑选了一位看不见他的女子作为他的妻子,于是这个古怪的外星殖民者的后代在地球上延续了六百年,他们应该算是介于宋照的异星种族和人类之间的一个新种族,宋照对于自己的后代应该感到失望,他强势的外星基因经过这种跨种族的嫁接并没有得到择优而取的发展,他的后代最终还是承续了地球人类的本质。” 陈浊星突然道:“说不定宋照只是因为不容于自己的种族,比如说象地球上的说法,是犯了罪甚么,为了逃避某种惩罚他逃出了自己的星球,最终来到了地球,并不存在甚么外星种族的覆灭,他娶妻生子的行为只是基于自身氏族香火的延续。”龙承辉不由得看了兴奋的陈浊星一眼,他惊奇于严谨的考古专家也会产生这种飘渺的思维。 “是的,”高远声点头赞同,“对于宋照为甚么来到地球,或是他在地球上的所作所为的根本想法,我们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了,甚么可能都有可能,不过针对他是个逃犯这一点,我多少有些不同的看法,以人类的标准来说,除了不能控制自身行为的精神病患者,其他的一切违法行为,或者说是偏离人类道德规范的行为都是因为存在着强烈的**和野心,这样的性格在宋照身上完全没有体现,以他的能力来说,征服地球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可是他并没有在这个柔弱的星球上发挥这种可怕的天性和优势,在地球上,他只是一个卑微的隐匿者。” 正文 二十五、入世的通道 陈浊星道:“我还是不相信,进化得如此完美的生物,它们的科技发展已经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它们可以穿越不可想象的遥远空间到达地球,可是你居然说它们遭受到了灭顶之灾!到底还有甚么力量能毁灭这样的生物?”高远声道:“你把这种生物的能力看得过高啦,它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对于宇宙来说,它们也只是孕育其中的一个族群,它们同样受到生存环境的制约,它们也在不停地探索宇宙,相较人类,它们只是进化的历程前进了一步而已,它们也和人类一样会对宇宙中某些不可抗拒的力量感到畏惧。” 高远声站起身来,“对于这种种猜测,我们需要慢慢去证实,首先的关键就是进入那个巨大的物体,不管它是否真是一艘飞船,在它里面或许有着解答这一切谜题的答案,包括宋照那不知所踪的尸体。” “说得好轻松,”陈浊星道,“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它整个陷在岩石里,光是找到它的进口我们也许就得把整座岩山剖开。” 高远声淡淡地道:“也许不用这么麻烦,它的进口就在我们的眼前。”“甚么!?”龙承辉和陈浊星异口同声地道,“进口就在我们眼前?你发现了它了?” “不,我并没有发现它,”高远声道,“不过我推测进口应该就在那里!”“推测,又是推测!我需要的是事实,”陈浊星大声道:“考古不能依靠推测。” 高远声笑了一下:“那条传奇的墓道,为甚么会表现得那样古怪?”他突然把话题转开了,陈浊星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高远声点燃了一支烟,“在明代,如果要在坚硬的火山岩石中修建那条墓道,大概需要几十个工匠夜以继日地开凿上百年,人多了没用,墓道里只能站这么多人,就算换着班凿,加上做饭的人也只需几百人参与就可,它的困难应该是体现在建造的时间上,这个建造时间如此之长的工程,在地方志中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记载,宋家在当地修建了一座家宅,这事反而被写进了地方志之中,这种怪异的现象说明甚么?”他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在自言自语,龙承辉和陈浊星也深思起这个问题,高远声道:“宋家建造宋照墓,这在当时绝不是一件可以随便隐藏的小事,地方志不载肯定有甚么原因,联想到墓道岩壁表面的那层奇怪的玻璃层,玻璃在当时可不是现在这样随处可见的,它属于很稀少的东西,且不说在明代是否有这种石头上蒙玻璃的建造工艺,先考虑宋家为甚么对一条墓道采用这种装饰方式?不,我觉得这不是宋家弄出来的,宋家也弄不出来,这条墓道,应该是在一刹那的时间就形成的,它的作用也并不是墓道,而是一个出口!” 陈浊星一时没有回过味来,龙承辉道:“你是说,宋照当时就是通过这条墓道从山体中出来的?”高远声点了点头,“宋照的飞船撞上了地球,它陷入了火山口,熔浆喷出后然后冷却,将飞船包裹在了这座突然形成的岩山中,宋照肯定采用了甚么地球人不知也不懂的科技手段,在飞船与地面之间弄出了这个出口,也许是一组辐射,也许是一束光线,我想这种科技手段应该爆发出很高的温度,坚硬的岩石一瞬间就被汽化或是蒸发,形成了这个整齐的岩洞,这种高温将这个岩洞的表面晶化,宋照就是通过这个岩洞来到了地球人类之中。” 这次陈浊星并没有反驳,他眨巴着眼,就象在听一个离奇的故事,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确实很象那么一回事,高远声续道:“这个岩洞的形成并没有象我们想象中那样大兴土木,它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宋照也许在出来之后就填没了它,谁也不知道在岩石之中竟然有着这么一个连接未知世界的通道,直到宋照再次回来,这也许不是他唯一回来的一次,但绝对是他最后一次的回到这里,他可能已经觉察到自己存世不久了,他要回到这个他最初来到这个星球的地方,他的儿子沿用了这个通道作为他的坟墓通道,并在墓道的最底部开凿了一间墓室,这是否属于宋照的授意我们不知道,不过他的本意确是想将他的父母葬在此处。” 高远声道:“现在我们需要将这个岩洞表面的玻璃层进行年代定位,看它究竟形成于哪个时期,考古队是否能做到这一点?”陈浊星点了点头,他道:“玻璃十分稳定,几乎无法进行衰减定位,不过我们可以将它其中的杂质取出来进行参照……”高远声摆了摆手道:“这些我们暂时不谈,等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再听你的专业课罢,只要能够确定岩洞的形成年代,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宋照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从飞船中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陈浊星,“我的推测结果就是这个,如果这条墓道确实是宋照来到人世间的通道,那么它一头连接着人类社会,另一头肯定连接着他的飞船的入口。” “就算是这样,那面墙我已经看了无数次了,除了那个铜钱图案,没有半点痕迹裂纹,入口在哪里?我们找不到,也仍然无法进去。”陈浊星道。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人类总是忘记了探寻的环境带来的巨大危险性,想想这种形成岩洞的科技,这艘飞船应该是很危险的东西,它是否还有着别的甚么攻击性的科技或是自卫手段呢?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岩洞中的工作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地触动那面墙,万一再次启动了这种瞬间钻洞设备,我可不想莫明其妙地人间蒸发。”高远声的脸色凝重,“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仍然是寻查当年的某些蛛丝马迹,不管怎样,宋照肯定知道怎么进入飞船,如果宋照的尸骨在飞船里,那么宋照的儿子肯定也知道怎么进入飞船,现在我们先不要去管那面墙,一方面更加深入收集一切与宋家有关的信息,最好能找到宋照或是他的子孙撰著的某些资料文献,里面肯定有线索。” “另一方面呢?”陈浊星问道,高远声道:“说起来我们也很奇怪,一门心思就放在宋照墓里,可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宋家生活了几百年的宅院,没有它,就不会有今天的宋照墓发掘,虽然它现在已经倒塌了,可是我敢肯定,它一定包含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如何进入飞船,线索就在那里。” “宋家祠堂!”陈浊星和龙承辉同声叫道。 正文 二十六、世界末日? 对于高远声关于那艘飞船具有极大危险性的警告,陈浊星深以为然,他突然觉得自己命令考古队停止对那面墙的发掘是一种先见之明,第二天一大早,他带着两个考古队员进入了墓道,他们在墓道和甬道的岩壁上选择了几处敲下了表层的那种晶体,作为确定这条通道形成年代的样品,陈浊星安排那两个考古队员回驻地立即对样品进行检测,而他却再一次慢慢走进了空旷的墓室,一个多月之间,墓室已经被他们几乎扩大了三倍,这种火山熔岩十分坚硬,但是考古队的发掘进度不错,陈浊星曾经自许这是人类最快的考古剖岩工程,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这条长长的墓道,笔直幽深,远处的洞口只是一个小小的方形,洞口透着雪光,这个岩洞难道真的是在一瞬间形成的?他摇了摇头,人类需要走的路确实还很远。 那面墙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往常一样发出暗蓝的光,陈浊星再次用手轻轻抚触墙面,墙面依然是光滑无比,自从昨天听到高远声关于它是一艘飞船的推测之后,他对这面墙增加了某种敬畏,这是宇宙间的一种高级生物的智慧结晶,这光滑的墙面不知穿越了多么遥远的距离才来到地球,它的时空阅历远远高于地球人类的总和。 陈浊星默然站在墙前,他就象一个小学生带着仰慕的心情在参观某个科技中心的最新研究产品一样,他着迷地看着墙体,他狠狠地下了一个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到这面墙后去看一看,不管它是否是一艘飞船!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愿望,不知道如何才能实现。 他转身慢慢走向洞口,突然间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他错过了甚么或是看到了甚么,他猛地转回身,灯光下除了那面沉默的墙甚么也没有,可是那种强烈的感觉从何而来呢?陈浊星盯着这面墙,墙体仍旧是一片暗蓝色,确实甚么也没有。 甚么也没有!陈浊星屏住了呼吸,为甚么会这样?墙面上为甚么会甚么也没有?这面墙上应该有着一些甚么的,他突然醒悟自己为甚么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在强烈灯光下,这面墙竟然没有反映出任何影象,墙体只是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暗蓝色,这怎么可能,如此致密光滑的物质难道竟然不反射光线么? 陈浊星快步走近,他站在墙前,确实甚么也没有,没有他的影象,没有灯光的反射,这是一种甚么现象?他突然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这面墙有效地阻隔了一切,无论是附着的灰尘还是巨大的撞击力,它都把一切力量均匀地散射了出去,他想起刚发现这堵墙时他用电钻钻墙体的情形,就象在空气中使力,感觉不到半分真实的感觉,这是不是因为电钻的力量被墙体分散了?是的,是的!他的力量确实是被墙体分散了!因为高速旋转的电钻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反震力,至少他当时没有这种感觉,墙体并没有把承受到的力量返回给他,以至于让他产生那种虚无飘渺的怪异感觉! 想到这里,激动的考古专家从墙角抓起一把细碎的岩石扔向墙面,碎石撞向墙面的一瞬间,就象爆起一蓬灰尘,它们四处反弹,石块间相互撞击,发出一阵碎响,然后它们贴着墙面慢慢滑了下来,陈浊星又扔了两把碎石,结果是一样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角,他的推测不错,这面墙可以把任何力量分散开来,它并不是将力量直接反射回去,而是四处漫射,这样做的目的也许是因为直接反射力量就等于承受了力量,而漫射出去则将力量分散,减轻承受力,怪不得如此致密的墙面并不反映影象,因为它把光线也漫射了出去,这样说起来,墙面的这种怪异的光滑也是因为它根本不承受任何力量! 陈浊星终于相信这也许真是一艘飞船的外壳,因为这面墙的这种能力可以让它承受住一切打击,在漫长的空间穿梭过程中保障飞船的安全,他又扔了一把碎石,看着散乱滑落的细石粒,他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艘船还保持着动力!” 陈浊星快步走向洞口,他几乎是跑出来的,他喘着气将铁门锁好,两个警察蹲在木屋前,一人捧着一只大碗,他们正“唏哩呼噜”地吃着面,阮慧站在他们的身后,她的手里拎着一只篮子,看起来他们吃的面应该来源于她,两个警察仍然用那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陈浊星,阮慧向他招招手:“嗨”,陈浊星勉强一笑,他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真是只怪物!”段伟嘟囔了一句,阮慧看着考古专家直奔下山,钻进驻地一楼的开会房间去了,她愣了一下,等他们吃完了面,收了碗,也慢慢下山去了。 陈浊星回到驻地,他给高远声打了一个电话,“你猜得不错,那玩意儿可能是一艘飞船,它应该就是一艘飞船,它埋在岩石里一千多年了,它还有动力……”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但高远声依然听懂了,“我们马上就来!”陈浊星坐在凳子上,又站直身来,他点燃了香烟,早上的发现让他有些坐立不安,屋子里寒浸蚀骨,炉火又熄了,为甚么整个考古队就没有人能够做好这件事,每天早上起来都得升火?屋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是阮慧,她冲着考古专家笑了一下,并没有问他一大早急匆匆的奇怪举动是为了甚么,她在屋外抱了一捧柴,开始升火。 被雪浸透的柴在炉膛里腾起一片黑烟,阮慧推开了窗子,陈浊星看着这个穿得臃臃肿肿的女人,“陈震这小子,真有福气!”这个女人的贤惠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自己因为强烈的职业爱好,整天东奔西跑,事业上倒是有了成就,可是就这样耽搁了成家的事儿,他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高远声,这个家伙为甚么也还没有成家呢? 不等考古专家深思这个问题,问题中的那个单身男人已经推开了门,他的身后跟着龙承辉,陈浊星迎上去,他道:“那船,它还有动力!”高远声在门外跺跺脚上的白雪,他走了进来,阮慧已经在炉火上放了一壶水,屋子里重新有了温暖的感觉,高远声拿起专家放在凳子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陈浊星的眼光紧跟着他,高远声道:“怎么回事,你发现了甚么?”于是陈浊星带着激动的情绪结结巴巴述说起他最新的发现。 两个听众一脸凝重,他们确信专家发现的结果,封藏了一千多年的外星物体还存在动力,这除了说明它的驱动科技的发达以外,更说明这个东西确实还具有很大的破坏力,单看那个笔直的岩石通道就能想到这一点,龙承辉道:“那么我们是不是更不能去探索它了?难道我们要等到它的动力耗光才能动手?”高远声道:“一千多年过去了,它的动力依然存在,如果要等到它的动力耗光,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陈浊星突然叫道:“不,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这个,我们只能祈求它的动力能够维持得越久越好!”高远声和龙承辉盯着他,目光中带着不解,陈浊星木然地又点燃了一支烟,他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似乎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过了好一会,他道:“这面墙,或是这艘船,不管它是甚么,它还有动力,它的表面无比光滑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它还有动力,我一直困惑于密度如此之高的物体为甚么会对地球完全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这样看起来,这也是由于它还维持着动力,它并不是陷在岩石中,它是依靠着某些动力浮在岩石中的,这是一种甚么样的科技?肯定不是岩石承载了它,别说一座岩山,就算是地球也承载不起质量如此之高的物体。” 陈浊星停顿了一下,在说话的空隙之间他不停地吸着烟,“今天我在墙面上发现了它竟然可以将承受的力量完全分散,那么这个东西是否也将自己本身的巨大质量采用这种科技分散了出去,使自己保持着无比的密度而质量轻浮?”龙承辉道:“反重力?”他想起看过的那些科幻电影,陈浊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种科技不是我能想象得到的,但是那东西做到了,如此巨大的质量,就算分散,那么它分散去了哪里?总得有地方来承受才行啊!”他茫然地又拿起一支烟,就着手中的烟蒂点燃。 高远声和龙承辉互看了一眼,考古专家的这种迷茫神情违背了他一贯坚持原则的本性,陈浊星抬着看了看他们,“你们难道还没明白我的话?如果它的动力消失了,那么它那巨大无比的质量就得由地球来承担了,地球一瞬间就会被挤压成一个无比小的点,整个太阳系会被它的重力撕碎,银河系会因为它发生偏转,凡是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它吞没,就算是光线也逃不出去!” “黑洞!”高远声和龙承辉骇异地道。 “对,你们说得不错,”专家的声音很疲惫,“它的学名就叫黑洞!” 正文 二十七、争论和确定 两个听众愣住了,一个墓葬的考古发掘怎么牵扯上了世界末日?这个结局似乎过于科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阮慧在屋内屋外忙碌,并没有在意他们在聊些甚么,陈浊星不停地吸着烟,吸完一支就用手中的烟蒂续燃一支,隔了好一会,龙承辉唐突地道:“你怎么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形?你是一个考古学家,又不是……”他止住了话语,不过谁也听得出来他不信陈浊星的话,因为他认为陈浊星不是专业的物理学家或是天文学家,他无权作出这样的结论,陈浊星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他终于扔掉了手中的烟蒂,慢慢地道:“是的,你们不相信,我也不指望你们会相信,说句老实话,我也不相信!因为这面墙……唉……人类的科技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我们只能想象这种情形的存在,我不敢肯定我的想象正确,可是我的这个想象最接近事实,否则如何解释密度如此高的物体却有着低于普通物质的质量?”龙承辉道:“如果是因为它的动力产生了反重力之类的结果,那么如何解释那颗头骨?它也有着极高的密度,它的重量却比很多同体积的物质还要轻!一颗死人头骨总不会存在甚么动力罢?” 陈浊星并未被这个问题难倒,他的语气仍然很慢:“因为这面墙结结实实是人工制造的,当然制造它的生物我们肯定不能归于‘人’的范畴,它们是一种高智慧的生物,制造这面墙很困难,不过它确实被制造出来了,我不否认你的说法,我曾经说过,那颗头骨的怪异要远远高于这面墙,它是进化的结果,生物在进化历程中为了适应生存环境往往会造成这种奇异的结果,在地球上,很多生物的牙齿硬度就高过了很多的金属,而一只普通蜘蛛的蛛丝强度和韧性要高于同直径的钢丝,这种现象比比皆是,只是那颗头骨的坚硬程度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但是面对着它,我们也只能承认,在自然界中,确有这么一种生物存在,我们不了解它们,不是由于它们的怪异,而是由于人类的无知。” 龙承辉一时语塞,他觉得专家的推测过于武断,那面墙并未经过检测和鉴定,只是凭着专家的经验就得出了这个可怕的结论,龙承辉挠了挠头,瞪着陈浊星,他苦于不知道怎么来反驳这个怪论,高远声轻咳了一声,他拍了拍龙承辉的肩头,开始打圆场:“这个东西,按照我们的推测它应该确属宋照乘坐的飞船,它既然穿越了不知道多远来到了地球,肯定有着它远远超过人类科技的先进性,从发现它开始,它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困惑,这是因为人类的科技发展与它相比还有着很大的距离,截止目前的这些发现已经超出我们理解范畴,可能会让我们一时无法接受,话说回来,既然它如此特别,那么它会不会确实是用某种密度极高而质量极轻的物质制造成的呢?”陈浊星摇头,他固执地道:“这不可能,我的结论是根据物理学的常识来给出的,既然说是常识,那么一切有关的东西都得遵循它的规律,密度越高,质量越大,这肯定没错。” 龙承辉又插口道:“那么我们怎么知道这面墙的密度有多高呢?”他一再挑战考古专家的自尊心,而考古专家毫不在意,他在发现那面墙的怪异之处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他道:“是的,我只是凭着经验得出了这个结论,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暂时还不能对它组织科考,也不能对它进行采样鉴定,没有甚么力量能破坏它,甚至我们找不到甚么物质来和它进行比对!来吧,我带你们去看看那种情形,也许这样你们就会认同我的看法。” 陈浊星带着两个人上了山,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加上他那恍惚的神情,看得出他确是受到极大的震惊,三个人走进墓室,陈浊星拿着两瓶矿泉水,站在那面墙之前,他首先用手电照着墙面,确如他所说,墙面并没有反射出任何影象,手电筒就似照进了一个幽蓝的深潭,接着他用手中的矿泉水轻轻倒向墙面,水在接触墙面的一刹那就激溅成无数水珠,四散纷落,煞是好看,墙面却并未留下半点水渍,一瓶水倒完,龙承辉看了高远声一眼,他不得不承认这种现象是某种能量所导致的,陈浊星说得没错,这艘船还维系着动力,那么它庞大的体积和紧致的密度带来的巨大质量是否也象专家所说,是被这种动力所分散了呢? 高远声沉吟良久,他突然一拳砸向墙面,这个举动让陈浊星和龙承辉吓了一跳,不过他们立即就醒悟这并不是高远声爆发了甚么激动的情绪,拳头接触墙面,高远声的感觉就象是打在了空处,手上并没有感觉,这一拳的力量消散了,他的手再不能前进一分半厘,高远声叹了一口气,他对陈浊星道:“你说得不错,这东西确实还有动力,它在利用这种能力保护自己。”龙承辉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高远声道,“如果它的动力不消失,我们永远也对付不了它,如果它的动力消失,这一点上我赞同陈专家的意见,那么我们也许真的要面临他所说的那种情形了!” 龙承辉张着嘴,他发现自己不能理解这两个人的思想,这个东西探测下来体积确实很大,可是要说它能对整个银河系造成影响,这简直怪异绝伦,让人不可相信。 得到了高远声的承认,陈浊星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得意之色,整个早上他都有些六神无主,这时他问了一句和龙承辉一模一样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高远声抚摸了几下墙面,他突然道:“你现在还想进去么?”“想!”陈浊星毫不犹豫地道,高远声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这个东西,无论它会发生甚么变化,它会给地球带来甚么影响,我们都无能为力,也许在不断的探索中,会发现它的秘密。对石壁玻璃层的断年,结果甚么时候能出来?”陈浊星道:“最早也得要明天下午。”“对宋家祠堂进行发掘的申请呢?”高远声接着问道,陈浊星道:“这个我打电话问了,宋家祠堂属于私产,现在已经没有业主了,既然我们要发掘它,县政府和镇政府没有反对意见,不过他们强调发掘过程不能破坏当地水土环境,在发掘过程中发现的文物我们只有鉴定权和信息使用权,文物属于当地博物馆。”他顿了一下,“下午我让人将书面申请送去,把批复带回来,我们就可以开工了。” “那好,我们回去吃饭,然后去宋家祠堂踩踩点。”高远声道。 正文 二十八、踩点 此时已是暮冬,中午的阳光挣扎着透过层云,在雪地上映出一片刺目的洁白,积雪已经开始渐渐融化,洁白里不时就出现一片片的黑色,一行人在田埂上蹒跚前行,远处的山腰已经开始透出一点翠色,春天已经快到了,一切都在开始恢复生机,只有山凹中的那个废墟就象一只怪兽趴在环山的阴影中,给人幽霾阴森的感觉。 步履维艰的探险队伍终于到达了宽阔的实地,他们跺脚搓手,看着阴影里的那只怪兽,阳光撒在他们身上,却是殊无半分暖意,阮慧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她的绵裤裤脚已经被雪水浸湿,陈震正蹲在她前面给她扭出裤脚的水,她突然将冰凉的手伸进陈震的衣领,陈震象被烫着了一样缩颈后退,一下倒在雪地上,阮慧嘎嘎大笑。 龙承辉看着这对夫妻孩童般的举动,他不禁微笑,一时间他想起和张静珊在一起的日子,这番离家时间也不短了,他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思乡的情绪。陈震站起身来,阮慧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揣进自己厚厚的绵衣口袋,陈震轻轻挣了一下,阮慧瞪了他一眼,陈震也就不动了,阮慧任他的手放在口袋里,自己理了理围巾,将散乱的头发抿了进去。 夫妻俩的这番温存举动并未让人感觉做作,阮慧沙哑的笑声感染了整个考古队,谁也不觉得她的笑声难听,看着她的笑脸,这个质朴的女人这一刻似乎美得令人窒息。 只有陈浊星不为所动,他的心思放在宋家祠堂的废墟上,整个废墟由于接触不到阳光,仍然一层厚厚的积雪,他打量着这一堆残砖碎瓦,要清理这么大的一栋建筑并非易事,但相较那座深陷山体的宋照墓,却又不算甚么了,高远声站在他的身边,他道:“每次见到这座残倒的老宅,它总是让我觉得脊背发凉,有时候我会认为乡人上百年来的传说是真的,在它里面确实隐匿着一个屈死的怨魂。”陈浊星转头看了他一眼,“别开玩笑啦!”他隐隐听说过高远声的传奇,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让他嗤之以鼻,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不相信任何一个灵异事件,高远声看懂了他的眼神,他顽强地延续着话题:“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很古怪么?” 陈浊星道:“我不觉得。”高远声道:“这一路走过来,你竟然没发现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么?”陈浊星道:“甚么不对头的地方?”高远声道:“这么大的一座建筑,藏在这么深远的地方。”陈浊星道:“这有甚么?我见过很多古寺庙,它们建在更深的山峰或是山谷里。”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少见多怪的家伙! 高远声笑了一下,他道:“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在想,这座建筑当初修建的时候确实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它的修建甚至记载进了地方志,这在当地是一件大事,可这么一栋影响颇大的建筑,为甚么没有想到在门前修建一条路呢?这不是十分的不方便吗?”考古专家转头看了看来路,他不禁佩服高远声的观察细致,自己来这里好几次,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他收起自己的狂傲,道:“也许当初有路,年深日久,乡人拓田,将路占没了?”高远声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宋家并不是衰落了,他们只是迁走了,而且迁走的时间并不算长,是在民国年间,对于这块祖辈的发源地,他们也并没有放弃,就算在前几年,宋家的最后一代子孙也还年年回来祭拜,对于这种财大气粗的乡绅,当地乡民谁敢占他的路?再说在传统民俗概念里,占人出路等于断人风水,不是泼天大仇,没人会做这种事。” 这番话让考古专家深思了起来,这么大的一栋建筑,如果当初没有修一条路,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可是事实就在眼前,路在哪里呢?他招手将阮慧叫到身边:“这地方怎么没有路呢?”“路?”阮慧似乎有些不解,陈浊星转身冲着来时的方向,比了一个无法看懂的手势:“路!马路,公路!”他的样子就象外国旅游者在路边询问摆小摊的老太太,阮慧终于明白了,“我不知道,打我小时候起这地方就这样,再说这里很少有人来。”陈浊星叹了口气,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文豪的名言: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而阮慧的语气似乎在说:这地方走的人少,就没有路。多么富有哲理。 考古队员已经在对废墟进行勘察,他们在量取它的面积,这座旧宅确实极大,分前后两进,占地几乎有五亩,单是对它的发掘就得花两个月工夫,看起来高远声的预计时间已经远远不够了。 他转身对龙承辉和高远声道:“对宋家祠堂的发掘可能要耗时很久了,当初预算的时间并没有考虑到这个,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两位如果另有要事,可以先暂行离开,无论在宋家祠堂发现甚么,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龙承辉和高远声同时摇头,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引起了无限的好奇心,此事一生也不见得遇见一次,怎么可能离开呢? 陈浊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想他们离开,特别是高远声,他似乎总能提出某些古怪的推测,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切实际或是匪夷所思,但细细想去,却是越想越是觉得有些道理,他一生都是与眼前忙碌的这些资深的同行打交道,与高远声这种商界人物交往甚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高远声却产生了某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阮慧却道:“你们离开这么久,你们的公司怎么办?”她的语气有些谨慎,带着一种提醒的意思,高远声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有一个很好的帮手,说到对于公司的管理水平,她远远超过了我。” 龙承辉以奇怪的眼神看着高远声,“承远公司”是高远声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是他的心血和智慧的结晶,可他现在居然承认自己不如人,只听阮慧道:“她是谁呀?” 高远声笑了一下,他道:“你认识她的,她是小容。” “哦。”阮慧道。 正文 二十九、飞来的线索 第二天,对宋家祠堂的发掘正式启动,按陈浊星的要求,考古队先将堆积在地面上的杂物清理了出来,这项工作很烦难,不过一个月之后,宋家祠堂的地面建筑已被全部清空,砖瓦堆在一侧,木制品被搬入一个现场搭建的简易木棚,从这些雕刻精美的的窗棂、画栋雕梁可以想象当初宋家的豪富,在清理过程没有发现任何的文字资料,废墟里也没有发现甚么家俱,甚至在这个所谓的宋家祠堂里也没有看到宋氏家族列祖列宗的牌位。 陈浊星沮丧不已,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已经大半年了,先后挖了两座空墓和一个空荡荡的废墟,虽说有了极其重大的考古发现,也就是找到了那艘疑似宇宙飞船的东西,可这玩意儿一来无法证实,二来鉴于它的神秘无法对外界公布,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推掉了两个学术研讨会和一个新石器时期重要遗址的发掘,为此考古界已经在推测他发现了一个能解答历史之谜的大墓,几个业界的好友甚至还打电话咨询,陈浊星当然一口否定,可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一切都让他头痛不已。 对于宋家祠堂的发掘在小镇上也荡起了轩然大波,这帮子外来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去挖那个鬼出没的地方,一时间各种流言四起,有的说宋家祠堂的地窖里埋着很多财宝,所以考古队才这样冒险挖掘,现在已经挖出了一个纯金的夜壶,说者口沫横飞,用手比划着大小形状,宛如亲眼所见,听者张嘴吐舌,艳羡不已,还有的说考古队里那个瘦小的老头本是宋家大少爷当年在城里生的私生子,解放前逃往台湾,现在回大陆来寻根啦。当然,那个瘦小的老头肯定是指的陈浊星。 考古专家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当地的风云人物,他只是奇怪为甚么走在街上总是有人老远地冲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既然在地面上没有发现甚么,一不作二不休的考古队接着将宋家祠堂的地基也翻了个遍,果然挖出了两个地窖,不过里面除了几只空空的酒坛,甚么也没有,唯一的发现是在大门数步开外的地方意外发现了很宽的石条,整齐地砌成台阶状向地下延伸,这个发现一时让人振奋,莫非这是宋家埋藏重要东西的地点?陈浊星仔细观察后否定了这种猜测,首先,宋家要埋藏甚么不会挑在自家的大门口,其次,石阶磨损严重,说明经常有人踩踏,不象是甚么隐秘的藏物之地,沿着石阶接着向下发掘不久就真相大白,地下出现了细细的砂石,这是水流冲刷形成的一条古河道,原来宋家门前多年前竟是一条河,残存在地下的河滩很宽,可以想象这条河当年水量不小,陈浊星抓起一把细砂,他对高远声道:“看起来很眼熟吧?”高远声点头道:“墓道中的积砂原来来源于此。”陈浊星道:“是的,墓道中填塞的那大量的积砂是从这条河中淘上来的,这条河当年应该也流经宋家的祖坟山,不过它在很多年前就改了道,这条河可不小,宋家门前无路也可以解释了,他们并不需要路,主要的交通靠这条河,门前就可上船。” 这个发现虽说解开了墓中的一个谜题,可关于墓中那个神秘物体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针对头骨在梁木中发现,他们甚至把所有木料都进行了声波探测,结果一无所获。 这一天,陈浊星正指挥着几个考古队员对宋家祠堂地基向外延伸勘探,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看着他们,这种现象在平时很正常,在他参与的考古发掘过程中,总有这种看热闹的人将发掘现场围个水泄不通,这种情形通常还需要人民警察来维持次序,保护发掘现场和文物,可在宋家祠堂却很奇怪,虽说他们在这里已经挖了两个月,乡人对于此事也是议论纷纷,可是多年来对宋家祠堂的恐惧让他们依然不敢靠近。陈浊星看见高远声已经向那个人走去,可那个人并不理睬高远声,他向陈浊星招了招手。 陈浊星的好奇心被吸引了起来,他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个人大约四十多岁,两只眼眯着,好象还未睡醒,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污秽的衣领向外大大地翻着,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棉鞋,这是当地常见的那种无所事事的闲汉,那个人走近两步迎接他,象变戏法一般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陈浊星,这个外交举动让陈浊星有些懵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片,原来是一张名片,他轻声念着名片上的字:“专业捉鬼驱魔,朱获真先生”,下面是这位“朱获真”先生的联系电话,陈浊星一时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在这地界上,巫婆神汉之流居然印着名片打着广告搞迷信活动。 陈浊星将名片递了回去,那人却是不接,他用眼瞟了一下高远声,对陈浊星道:“宋先生,请借一步说话。”谈吐居然很风雅,陈浊星摇了摇头,他道:“我很忙,谢谢。”他将名片递给站在身边的高远声,转身要走,那人一把拉住他:“那么宋先生,咱们就在这儿谈谈。”“不,不用了,”陈浊星道,“你的职业和我的工作之间的差距,已经确定我们无话可谈,还有,我并不姓宋,我姓陈。” “哦,”那个人似乎有些惊奇,他再次打量了一下陈浊星,“那么陈先生,我知道你们在找甚么,我来到这里,是希望你们离开,找到那个东西对你们没有甚么好处!”“是吗?”陈浊星道,他也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人,“那你说说看,我们在找甚么?” 那个人再次瞟了一眼高远声,陈浊星道:“这位高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无话不说的。”“既然如此,”那个人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东西,举在两人面前,“你们是不是在找它?” 两个人定睛看过去,那是一只小小的木制人物雕像,弯腰曲背,长袖宽袍,似乎是一位古代的老人,雕像刀笔粗劣,甚至连人物的脸也左右不对称,就象是当地乡人用柴刀给儿子削制的粗糙玩偶,可是陈浊星和高远声却张大了嘴紧盯着这只小小的木刻人像,让他们吃惊的是,那只雕像的额头上明显地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 正文 三十、一位职业驱魔人 陈浊星抑制住一脸的兴奋,他伸手拿过那个人手中的雕像,那个人微微一笑,任陈浊星将雕像取过,雕像很轻,应该是用杨木刻的,当初曾经似乎上过色,可如今大部份颜色已经剥落,看上去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污秽不堪,它的表面光滑,这不是打磨的结果,而是多年经过人的手把玩摩梭而成的,陈浊星立时肯定这不是近代的作品,看雕刻人物的衣着发髻,当属宋明,老人高颧凸额,耸肩长颈,看上去有些毕家索的油画意趣,当然陈浊星和高远声最关注的是人像额头上的那只眼睛,那只眼睛并不象某些三眼神话人物那样威武地竖在额头,它的横着的,陈浊星屏住呼吸,似乎怕那个人判断出他的兴奋情绪,因为看头骨上那个眼眶的形状,那只眼睛确实应该是横在额头的。 “这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神像罢了。”陈浊星将手中的人像轻松地抛了一下,又接住,竭力维持轻描淡写的语气,“没有甚么特别的。” “这不是神像,”那个人道,他说话的腔调很柔和礼貌,和他的外形大异其趣,“它是一只恶魔。” “不管是神还是魔,他终究只是一个神话人物罢了。”陈浊星学着老式电影里的套话手段,那个人又笑了一下,他从陈浊星手里接过人像,陈浊星条件反射似地缩了缩手,但还是将人像递了过去,那人将人像在手中转着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放回西装的内袋,慢慢地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神话人物,但是他确实在人世间存在过。”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彻底打破了陈浊星努力维持的平静,眼前这个衣着随便的人,他似乎知道这个怪异的三眼人在这里生活过,那么这是宋照的雕像已是确定无疑,因为世间再无第二个有三只眼睛的类人生物!陈浊星夸张地举起双手,他露出投机失败的笑容:“好罢,好罢,我投降了,我承认我们确实是在找他,你能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那人淡淡地道,“他已经死去了几百年,没有人能找到他了。”高远声和陈浊星互看一眼,他们看到对方脸上的失望表情,那人看了他们一眼,接着道:“不过他已经找到了你们。” 他已经找到了你们?这话是甚么意思?陈浊星和高远声又交换了一个莫明其妙的眼色。 “是的,他已经找到了你们,”那人慢吞吞地道,“否则你们就不会来到这里。”陈浊星舔了舔嘴角,他打量着这个人的神情,开始认真思考此人的精神状态,高远声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灵魂招唤我们来此?”那人表情严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鬼魂!?”陈浊星道,“你是说一个外星……一只鬼魂招唤我们来到这里?”激动之下他差点说露了嘴,这事已经够叫人摸不着头脑了,现在居然还把鬼掺合了进来,那个人续道:“此地邪气很重,他一直藏在这里……”陈浊星打断他的话,“得了,得了,我们这儿已经够乱了,你就别来添乱了。”他已经认准了这人是个以欺骗中老年妇女为业的装神弄鬼的神棍,可这次他找错了人,陈浊星转身就走。 “等一等,”高远声叫住他,对那个人道,“你知道他一直藏在这里?你能感应到他?”那个人摇了摇头,陈浊星苦笑了一下,那个人突然对他道:“陈先生,你不相信世间有鬼?”陈浊星没好气地道:“废话,世界哪来鬼魂!”那个人道:“你相信人有思想,却不想信有鬼魂的存在?鬼魂也不过是保存着生前记忆的思想而已。”陈浊星愣了一下,他虽然不能认同此人的观点,但是他的谈吐却是让陈浊星有些刮目相看,陈浊星道:“你是谁?” “我刚才给你看了我的名片。”那个人笑道,高远声又瞟了一眼手中的名片:“朱获真先生。”那人点了点头:“不敢。”他一直保持着这种仿古的礼貌,却又不象是故意做作,高远声拉着陈浊星,对那人道:“咱们到那边去谈一谈。”他领着那叫朱获真的人来到山侧的一块岩石边,这里能够晒到太阳,他掏出香烟,朱获真摇了摇头:“谢谢,我不会。” 陈浊星耐着性子点燃了烟,他不想和朱获真这类人打交道,一个资深的学者和一个捉鬼的道徒之间本应该存在着一条宽阔的鸿沟,高远声带着研究的眼光看着朱获真,他道:“你怎么知道他一直藏在这里?又怎么说我们找不到他?”朱获真道:“现在时机未到,等到他愿意让你们找到的时候,你们就找到他了。”这种玄机深远的搪塞之言让陈浊星再也忍不住了,他插口道:“朱先生以捉鬼驱魔为业,不知道是否真的捉住过鬼,如果是真的,我倒想一开眼界。” 朱获真深深地看了陈浊星一眼,他道:“鬼是存在于人的心中,”他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被考古队洗劫一空的宋家祠堂,“此地故老相传有鬼,乡人恐惧,那么这鬼就是心里的恐惧,我帮人驱鬼,驱的就是他们心里的恐惧和顾虑,如果我的名片上印的是心理安慰或是心理疏导,陈先生就不会认为我的职业不高尚了,对我来说,捉鬼驱魔和心理疏导,只是形式和名称上的不同,我的顾客认同和相信甚么,我就采用甚么,我得迎合他们的心态,毕竟我需要靠这个吃饭。” 陈浊星愕然,这个土里土气,看上去猥琐到极的人竟有这份见识,他把他的职业抬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位置,却又令人不易反驳,朱获真的一番话让陈浊星深思,如此说来,鬼存在与否,只在人的认知不同。 高远声不理会沉思中的陈浊星,他努力延续话题:“你猜得不错,我们确实在找他,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他的语气真诚,朱获真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因为时机就快到了,他就要出现了,我帮助你们,你们也要帮助我。”陈浊星听得云里雾里,他依旧不习惯这种怪异的玄语,高远声道:“你要我们帮助你,你想怎么办?你想捉住他?”朱获真道:“不,不,没有人能捉住他,我是想送走他,这是一只恶魔,他会给我们带来毁灭性的恶运。” 毁灭性的恶运?高远声看了陈浊星一眼,考古专家一脸紧张,他们同时想到了那艘奇怪的飞船,按照陈浊星的想象,那艘飞船如果失控,世界末日就来临了,莫非朱获真也知道了这一点? “行,”高远声爽快地道,“我们会帮助你,可是目前你怎么帮助我们呢?”两个人盯着朱获真那张眯着眼似乎永远睡不醒的脸。 “我家里有一本宋家人写的书集,上面写着如何能找到他。”朱获真依然是那种慢吞吞的语气。 正文 三十一、讲价 陈浊星的眼里闪过一阵喜色,朱获真的风雅谈吐一度让他认为此人只是一个久经世故的骗子,考古队在这一带已经活动了大半年,这个家伙借机来行骗了,苦于对朱获真那种玄妙的说法他无法反驳,对于人性的分析他自认远远不如高远声,可是高远声看起来似乎有些尊重这个名叫朱获真的人,这让人有些不好理解。 现在朱获真竟说有一本宋家子孙编撰的书籍,这让陈浊星大喜过望,对于此类文物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判别,那么朱获真所言是真是假,也将真相大白,他扔掉烟蒂,拉住朱获真的手臂摇了几下,“你家在哪里?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我看看这本书集。” 朱获真看了看他,微笑不语,陈浊星一时迷惑不解,高远声沉吟了一下,他道:“你的那本宋家书集,是否愿意出售。”陈浊星立时醒悟,原来朱获真的目的却是为此,他从未与人做过生意,此时却表现出了一个生意人的精明,他道:“我们未确定书的真假之前,是不会考虑购买的。”这句话犯了做生意人的大忌,陈浊星几乎是在指责对方的不诚信,高远声本想止住他,朱获真能拿得出那只三眼人物雕像,那么他说有一本古书肯定也是真的,他不会在资深的考古专家面前耍把戏卖假货,不过高远声转念一想,朱获真温文尔雅的谈吐确实让人佩服,那么看看他在风度上是否也是如此,不懂做生意的陈浊星正好可是当块试金石。 朱获真笑了一下,他道:“我敢肯定那书是真的,这本书是我家祖传下来的,上面记得有宋照的一些生活起居,也说明了他最后去了哪里。”听到宋照的名字,陈浊星的心怦怦乱跳,朱获真是一个最重要的知情人已经确然无误,他向高远声递了一个眼色,这个眼色包含着两种含义:这个人所说的是真的,那本书一定要买下!朱获真微微转过了头,他假装看着远山上的白雪,陈浊星在他面前如此明显地和高远声接头,反而让他感到有些尴尬,一时间高远声也有同感,天真的陈浊星却是丝毫没有查觉,他又象情人一样向高远声扔过去两个饱含深意的秋波。 高远声轻咳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话,朱获真转过头来,他道:“我不是来卖书的,我只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同意,那么我所知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无偿地提供给你们,当然最后你们要还给我。” “甚么条件?”心急的陈浊星道。 朱获真沉吟了一下,他道:“我要加入你们。”陈浊星一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捉鬼道士居然提出要来和专业的考古队掺合在一起,不管他的来意如何,如果让业界的朋友知悉,肯定会成为笑柄,陈浊星正想出言拒绝,这次高远声用一个手势止住了他,高远声道:“我想问一下,朱先生,你为甚么想加入我们。”朱获真很爽快地道:“第一,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和世传的责任,第二,我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就象生意人所说的,我有了加入你们的条件和本钱。” 陈浊星叹了一口气,朱获真说得不错,他确有加入的本钱,那本宋家书集也许可以让这场考古发掘走上正轨,最终的结局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好奇心,陈浊星又想到这次考古发掘的组成,确实异乎寻常,一群专家里面夹杂着四个做生意的,其中陈震和阮慧是做小生意的,在镇上卖百货兼营凉粉,不过他们是那颗头骨的发现者,说到底,那只珍贵的漆盒和怪异的头骨是属于他们的,还有两个做大生意的,龙承辉和高远声,他们目前已是整个考古发掘的独资赞助者,对于他们,考古队是认同的,可如果他同意一个捉鬼的道士参与这次考古活动,考古队会不会有甚么想法? 高远声看出了陈浊星的疑虑,他沉思了一下,对朱获真道:“你提出的条件不是我们可以作主的,这事儿要通过整个考古队的同意,至少也需要大多数人的同意,这样罢,你告诉我们你的地址,晚些时候我们来拜访你。”高远声说一句,陈浊星使劲地点一下头。 朱获真笑了,还是那种很优雅的笑,他道:“不用了,吃了晚饭我带着书集到阮慧的店辅来罢。”高远声点了点头,“当然这样更好。”朱获真不再说话,他转身就走,高远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轻盈地在积雪的田埂上踏步而行,高远声突然叫道:“朱先生……”朱获真回过头来,高远声犹豫道:“您是否和阮慧有甚么亲戚关系?”朱获真笑道:“说起来,我还算是她的远房舅舅。”他挥了一下手,转身接着走了。 岩石边上就剩下了陈浊星和高远声,高远声出神地看着朱获真远去的背影,陈浊星掏出香烟,递了一支过去:“说说罢,对于他想加入,你有甚么看法。”高远声回过头来,他道:“我们必须让他加入,他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好处。”陈浊星不解:“难道我们不能出大价钱从他手里买下那本书么?这类人,只要你给的钱够多,他会卖的。”高远声慢慢地道:“不,我肯定他不会卖的,如果我们不让他加入,他也会让我们看那本书,他不会在乎钱,他就是世间传说的那种世外高人。” 陈浊星愕然,他拿着香烟的手定格在嘴边,高远声对朱获真竟然有如此高的评价,“既然我们能看到书中内容,为甚么还需要他的加入?”高远声看着这个生意场上的门外汉:“你忘了他所说的那个他家世传的故事,我敢说这个故事对于我们,可用的价值并不会低于那本书,这个人手上有着大本钱,高于我们的本钱,我们必须让他加入,而且,我刚才已经说了,他加入我们会给我们带来其他好处。” “可是……”陈浊星对于考古队里掺合进一个道士还是心有顾虑,高远声搭住他的肩头,“就凭他能拿得出那本书和那个故事,整个考古队会列队欢迎他的加入,再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次的考古发掘怎么也是你说了算,没人可以反驳你。” 陈浊星点了点头,他大度地道:“那倒是,那么就让他加入罢。”不通世故的专家被高远声的一句恭维打乱了阵脚,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想法而顺应了高远声的决定,高远声笑着点了点头,他道:“那么你先在这儿忙着,我叫上龙承辉,去县上弄点好吃的,晚上请朱先生喝几杯。” 陈浊星道:“好,你们去罢。”他突然又叫住高远声,研究似的看着他:“你似乎很尊敬他?” “是的,”高远声道,“几年前,他间接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谜,让我捉住了一只真正的恶灵。” “恶灵?”这从何说起?又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也许这个道士的加入并不象高远声所说的能带来其他的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让考古队看起来更加的不伦不类,陈浊星舔了舔嘴角,“整个一盘大杂烩!”他在心里想道。 正文 三十二、吃人的恶魔 夕阳西下,初春的傍晚空气格外清新,在阮慧的小店后房里,小桌上摆满了菜肴,高远声、龙承辉、陈震和陈浊星陪着朱获真端坐在小桌前,出于考古专家的某些考虑,此次聚会并未让其他考古队员参与,桌上的几个人对于朱获真,他们各自怀着自己的看法,陈震一直尊重自己妻子的这个远房舅舅,龙承辉不停偷眼打量着高远声嘴里的这个“世外高人”,陈浊星则对朱获真依然保持着那么一点偏见,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传奇人物外观虽然看上去有些类似武侠小说中的丐帮人物,但他的举止却是十分得体,且酒量极宏,这是一种与生具来风度,高远声不停给朱获真敬酒,他绝口不提那件多年前的往事,阮慧满面春风,她给大家斟着酒,自己的亲戚如此受人敬重,她自是心中得意。 酒至数巡,陈浊星终于开口提到了那本宋家子孙编著的书,朱获真来时两手空空,陈浊星的心里有些患得患失,这时朱获真翻起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毛衣,他的裤子是用两根连在一起的口罩绳系住的,同时被口罩绳勒在他的肚子上的还有一个扁扁的油布包裹,他将包裹取下来递给了陈浊星。 考古专家郑重地接过了这个还带着世外高人体温的油布包裹,几颗脑袋立即凑在了一起,油布包裹得很仔细,里面是一本残书,当前的第一页写满了字,是那种拙劣的毛笔字,笔锋瘦硬,陈浊星首先需要确定的是书的年代,书页焦黄,笔墨浅淡却是直透纸背,虽然暂时不能肯定这书写于那一年,但它已有几百年历史却是无可置疑,作为一个文物鉴定专家,陈浊星一眼就认出书中笔迹与那只盒子上的封条笔迹十分相似,他不动声色,但他的心却在怦怦直跳,几个人慢慢将第一页看完,大概是讲述与人下棋的一段经过,书中内容杂乱,让人产生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这是一本几乎没有文学价值和历史考证价值的书,作者文化水平很低,无论在哪个历史时期它都属于没有甚么用的一类,看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当年它的前半部份就被撕下用作他途,很可能是扔在了某个古代厕所的蹲坑里了。 陈浊星小心地翻开第二页,焦黄书页发出“嚓嚓”之声,仿佛再使一点劲它就会断裂,第二页的内容和第一页一般的无趣,延续了上一页那个无聊的下棋故事,从人物写照来看,与作者下棋的那个人原来是作者的父亲,陈浊星慢慢翻到第三页,几个人突然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看到了一行令他们激动不已的字,“父讳照,岭南宋县人也,幼失其族,后数寻无踪,乡人亦不知其宗,游荡京师,娶陈氏世家女,遂为宋氏之初祖矣”,陈浊星的手微微颤抖,他早已考证出这个小镇正属于当年的宋县所在地,结合书中笔迹,宋照的名字和他的夫人的姓氏,他立即就确定这个宋照就是盒子中那颗怪异的头骨主人,这本书这是宋照的儿子所写的一本反映家庭日常生活的杂集,这是真本,这本残破的古书现在对于他来说是无价之宝,单是这行字就将大半年的考古发现串在了一起,它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 考古专家舒了一口气,他轻轻合上书页,再次将书用油布包好,他明白现在并不是仔细看书的时候,大半年都等过去了,他不在乎再等这一时半会,此时他感到一种莫明的平静,这一生最重要的考古发现终于有了眉目,他最应该感谢的是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人,陈浊星举起酒杯,“朱先生,谢谢您。”这一次他的语气真诚,朱获真笑了一下,他将酒一饮而尽。 同桌的几个人从陈浊星的表情已经理解了这本书的价值,考证一本古书的内容对于陈浊星来说易如反掌,如果照朱获真所说书中确实记载有宋照尸骨的所踪,那么这次考古发掘可以说已经踏上了正轨。 陈浊星并没有将油布包裹递还给朱获真,他学着朱获真的样子将包裹用皮带勒在了肚子上,朱获真微微一笑,他深谙处世之道,考古专家的这个举动是告诉他,这本书他暂时收下了,而且会如他一般仔细保管,同时他也同意朱获真已经正式参与了这次考古发掘工作。 喝干了酒的高远声并未将杯子放回桌上,只是拿在手里若有所思地旋转着,“朱先生,这本书应属宋家之物,不知如何到了令祖手中?”他的吐属斯文,类似于朱获真,陈浊星不禁有些佩服,高远声可以溶入所有的场合,而且可以让所有人觉得亲切。 “这本书,是先祖从宋家偷出来的,”朱获真道,说起他祖宗的盗窃行为,他面不改色,似乎从他的先祖一直到他,就早已和孔已己达成了共识,“窃书,雅事也。” “先祖与宋照是同时代的人,不过年岁小了许多,当年才十几岁,宋家迁到这里之后,建房购田,立成当地大户,先祖家境贫寒,于与辗转求人,受雇于宋家,领了一份喂马的活,不知因何机缘,他发现了宋照的秘密……”朱获真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那个怪异的雕像,“这个人,确实是一只恶魔……” 除了高远声和陈浊星,连陈震和阮慧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雕像,雕像虽然粗陋,但明显可看出人像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这很可能是宋照形象留存在世间的唯一写照。 高远声道:“令祖发现了宋照的甚么秘密?”朱获真道:“据先祖所说,有一天夜里,他照顾一匹患病的马,无意间看到宋照竟然在吃人!”几个人吃惊地瞪着朱获真,一个能力无限的超人,竟然会吃人!地球上能食用的肉食很多,他为甚么偏偏选择了吃人?阮慧一阵反胃,她用手捂住嘴。朱获真看着他们:“你们不相信么?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他沉默了一会,“我父亲死得很早,临终前他将这个雕像和这本书交给了我,他要我无论如何一定不能离开这里,朱家每一代的长子都承担着一个巨大的责任,那就是等待着时机消灭这只恶魔……” 正文 三十三、 龙承辉再次偷眼打量朱获真,他觉得有些好笑,这就象奇幻电影里的那些法老卫士世代守护着法老的陵墓,可他们都应该是威武彪悍的汉子,和这个眯着小眼,邋里邋遢的人似乎永远也搭不上界。 朱获真自然不知道龙承辉对他外观产生的偏见,他接着道:“父亲死去多年,我对他临终所说的这个故事一直认为只是一个*****宋家祖坟山上确有一座宋照墓,我去看过,按照宋照墓的规制和位置,他确实也应该是宋家来此后的第一代先祖,可这能说明甚么?说明这个宋照就是这个恶魔?当然我不会相信,每一个家族也许都会世代流传这种无聊的传说,宋家当年还有子孙,此事我朱家肯定不能外传,毕竟指骂别人先祖这是一件很不地道的事,不过后来我对这个故事改变了看法,几年前陈震找到我,他带来了一只木盒子,里面装着一颗古怪的头骨,我第一眼看到它,就立即想到了那个在朱家世代流传的故事,这是一个真正的头骨,它曾经是活的……” 陈震和阮慧互相看了一眼,朱获真既然早已看出这是一个真正的头骨,当初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朱获真道:“这只头骨让我震惊不已,它让我想起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那只雕像,这只三眼恶魔竟然真的存在!装头骨的盒子上封着两张纸条,一张表明了这颗头骨是谁,他就是宋照,那个魔鬼的名字!另一张纸条我很熟悉,这是我家世传的封魔咒,这是对付恶鬼的封咒,是希望它万劫不复,可最终还是没有封住它,它出现了!”说到这里朱获真叹了一口气,用筷子挟了一粒花生米,放进了嘴里。 “可是,”龙承辉道:“宋照的头骨出现了,这说明他早已死了,听朱先生的语气,似乎他还活着?”朱获真拿起酒杯,呷了一口:“这事又得说回到父亲临终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先祖最初只是一个放马的小僮,发现宋照的秘密之后,骇异之余就去禀报了主人,也就是宋照的儿子,按书中记载,此人名昂,先祖竟会向这个宋昂告发他的父亲是一个吃人恶魔,这确是少不更事,当下就被吊起抽了鞭子,说他妖言惑众,烁谤毁主,据先祖所说,宋昂是准备第二天夜里就淹死他,关键时候来了两个异人救了他,他们杀死了宋照,先祖背井离乡,直到宋昂去世后才敢回来,从此朱家每一代长子都肩负着一个巨大的责任,因为那两个异人告诉先祖,几百年后宋照还会复活,朱家的后人必须将他送回地狱,否则人间将遭受一场大难。” 朱获真的语气加进了强调的意味,这个人一直表现得举止有礼、谈吐古雅,让陈浊星几乎忘却了他的本质是一个捉鬼道士,但这时朱获真拿出的这个故事情节老套,口吻单调,这让陈浊星重新想起他的职业,“专业捉鬼驱魔”,考古专家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个人似乎听得入了迷,连阮慧也坐在了陈震的身边,单手托颐,一脸天真的样子,就象孩子在听母亲讲述睡前故事。 “你说得不错,”朱获真打破他的故事带来的沉默,他冲着龙承辉道:“宋照已经死了,可他的鬼魂还在,当初那两个异人将他的头放进了那只盒子里,肯定是为了永远封住这个吃人恶魔,陈震发现了它,他打开了盒子,那一刻起,这只恶魔就重现人世,此事至此已无法挽回,只得顺应事态发展,我也未对他二人明言。不过既然宋照的头放在了木盒里,难道他并未葬入宋家祖坟山上的陵墓?陈震曾经告诉过我,宋家已经断了香火,而且这最后的宋氏子孙还是他埋葬进宋家坟山的,于是我决定亲自去挖开山上的宋照墓看看。”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看起来子孙香火的延续确实有一定的必要性,绝了后的宋家,氏族祖坟也保不住被挖的命运,连朱获真这种世外高人也耐不住好奇心上山去刨了一把。 “你在宋照墓里发现了甚么?”考古专家别有用心地问道,他明知朱获真单枪匹马上山去对付那个现在都让他头痛不已的宋照墓肯定连边也摸不着,不出所料,朱获真坦然道:“我连宋照的墓室在哪也没找到。” “我是夜里上的山,当然这样做是为了掩人耳目,”朱获真接着述说他的盗墓传奇:“我首先从墓碑后开挖,因为我觉得宋照的墓室应该就在碑后,可是挖下去甚么也没有,于是我再次端详了墓的形制和位置,第二天重新选择了一个点开始挖,这个地方离墓碑已有十多米远,宋照墓就算再大也应该不会超过这个范围,可我仍然错了,向下挖没多深就出现了岩石,我不死心,还用凿子凿了几下,岩石很硬,这根本不象是一个坟墓,到此时我确定我猜得不错,宋照根本没有葬在这里,山上的这个宋照墓只是一个假墓。” 原来山上那个底部有凿痕的盗洞是眼前这位高人留下的,不过朱获真还是猜错了,山上的宋照墓并不是一个假墓,几个人在心里暗想。 朱获真接着道:“此后我对于宋家当年活动的范围进行了勘察,宋家祠堂那儿的邪气最重,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只恶魔的鬼魂就在那里游荡,而且他的头骨也是在那里发现的,不过他的躯干肯定葬在了别处,因为将他的头与身子分开封印这是最严重的符咒,只有对付无法消灭的恶鬼才会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分散他的邪气!” 考古专家盯着朱获真,他想判断此人是否已经喝醉,朱获真的语气一如际往温文,可他依然没有摆脱捉鬼道士那种江湖口吻,虽然他还用到了“勘察”这样的专业术语,这个词让考古专家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么一幕情形:黄昏,太阳已经快沉入山麓,一个长袍高冠的人,手里拿着罗盘,嘴里念念有词,在宋家祠堂的废墟中慢慢地前后趋行。 “几年过去了,虽然恶魔的头骨出现了,但此地相安无事,至于宋家祠堂,它倒塌在那里无人理会,我想这事也许已经过去了,可这时你们来了,唉,”朱获真叹了一口气,“陈震耐不住好奇心终于让你们看到了这只头骨,于是山上的宋照墓再次被挖开,这次我想你们挖得很深,因为你们挖了很久,我曾经上山去看过,想知道你们究竟发现了甚么,可洞口站着警察,于是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然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在山上发现甚么,山上的宋照墓只是一个假墓,既然他的头被封印进了盒子,那么他的躯干肯定也被封印在了别处,”朱获真又挟起一粒花生米,慢慢咀嚼,“宋家这样做是很直接地把他看作了一个邪物,怎么还会把他埋进祖坟山!” 这番话听上去确实有些道理,这个眯着两眼的道士很费力地把嘴里的花生米咽下去,他端起酒杯示意,然后把杯中残酒喝了下去,几个人陪着他干了这一杯,陈震接着将酒杯逐一斟满。 “这时你们将注意力转到了宋家祠堂,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很奇怪你们为甚么一直到现在才想到它,头骨是在这里发现的,你们首先关注的应该是这里!”陈浊星舔了舔嘴角,朱获真说得不错,整个考古发掘从一开始确实就忽视了宋家祠堂,朱获真续道:“对宋家祠堂的挖掘虽然晚了点儿,不过你们还是注意到了它,这不怪你们,是他影响了你们。” “谁?”龙承辉道,“宋照?你是说宋照的鬼魂影响了我们?”朱获真点了点头,他道:“从一开始他就在影响你们,他让你们去挖宋家坟山,然后又让你们挖宋家祠堂,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可惜我们还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不过我想肯定不会是甚么好事,想到我朱家世代相传的这个责任,也许真正毁灭这只恶魔的时机已经到了,于是我来找到你们。” 绝世高人眯着眼看着大家,他严肃的态度让大家再次认识到他身负的重大责任,六百年来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责任! 龙承辉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听从他的影响?” “是的,”朱获真道,“这种事是常有的事,某些鬼魂会利用托梦或是显身等等手段影响人的思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这种目的一般也是围绕着自己的坟墓,比如说让自己的后代对墓进行迁移和修葺之类。”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故事至此已经完全换了情调,考古专家不停地眨巴着眼,他想不通一个严谨正式的考古发掘怎么会演变成一个灵异传奇。 “这种事,”朱获真放下酒杯,“我们叫做鬼推墓。” 正文 三十四、无意的发现 朱获真踏着月光走了,几个人站在门外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这个人和他的故事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然这种印象各不相同,陈浊星摸了摸裤腰上勒着的书,他道:“这个人确实有着很强的口才和煽动性,有一段时间,连我都几乎相信了他那个家传了几百年的传说故事。”高远声道:“你不相信他的那个故事?”陈浊星断然道:“是的,那是个灵异故事,谁会相信一个死了六百年的人会复活?就算这个死人是个外星人,哼,甚么六百年来家族一直承担的责任!”专家的语气有些轻蔑,龙承辉向他使了个眼色,这个眼色告诫他说话注意,毕竟朱获真算起来是阮慧的远房舅舅。 坚持已见且不通事务的考古专家完全没有领会这个眼色的真正含义:“鉴于这一点,对于考古队目前的发现我暂时还未向他透底,不过我们最终会向他说的,到时候希望他能理解外星人、宇宙飞船这样的名词,而不要和甚么妖魔鬼怪、坟墓棺材扯在一起。”阮慧突然温温柔柔地道:“他会理解的,而且,我也相信他所说的那个故事。” “你相信?”陈浊星奇道,阮慧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件事,他不是说谎的人,对于给你们讲述这个故事,他并没有要求你们相信,他只是说他自己的故事而已。”陈浊星一时语塞,阮慧说得不错,说故事的人只是说他的故事,而听故事的人对这个故事采取甚么态度是取决于自己,一片沉默中,高远声突然道:“我也相信。” 对于高远声的态度,陈浊星早已预料到,他并没有感到吃惊,这个人本来就喜欢这种神神鬼鬼的故事,高远声道:“他本来没有必要来和我们聊这个故事,他是向我们透露一个隐藏了六百多年的秘密,这只是一个交换条件,说起来,他实在是一个很在意公平的人,从他的表情来看,我确信他所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至少他本人相信是真的。”陈浊星扭头看了看龙承辉,眼光中似乎带着一个疑问:“难道你也相信?”龙承辉转过了头,他回避着专家的视线,假装目送着朱获真那早已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陈浊星又看了看陈震,陈震当然站在自己妻子一边,他轻轻揽住了阮慧的肩头,阮慧咬着下唇,坚定地看着陈浊星,她的眼神让陈浊星想起了舞台上表现阶级斗争时常常采用的那种被压迫的女奴角色,这种眼神加强了陈浊星的被孤立感。 考古专家不由地随着龙承辉的目光望向空旷的街道,他想摆脱阮慧的眼神:“我相信当年也许发生过类似的一件事情,不过这种在家族中口口相传的故事,会在每一代人中被添油加醋,很多情节会被放大而失去真实。”“也许是这样,可是他们坚持了六百年,这样我们才会知道当年的这个故事。”高远声道。 考古专家妥协了,不过他依然挣扎着道:“这个故事彻底扭转了你的那个卑微的隐匿者的故事,宋照在当时的人们眼里,竟是一个吃人的恶魔!”这是一种常见的拖人下水的心态,高远声的情绪却并未受到影响,他笑道:“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我们暂时无法深入的发现都只是凭借着我们的想象和推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寻找线索来证实它或是驳倒它。” 郁闷的考古专家蹲在小镇招待所的公厕里,这是他能找到的暂时离开他们的最好借口,在弥漫着异味的空气中,他的身后不时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这是与厕所相连的猪圈里的猪在熟睡中惬意地巴搭嘴,这一切都让陈浊星觉得心烦意乱,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闭嘴。”这一声怒吼立时就取得了完全相反的效果,被惊醒的猪发出一串惊慌失措的嘶叫,从纷乱奔走的蹄声中陈浊星分辨出他的隔壁至少住着三到四个邻居。 感到永远处于少数派的考古专家只好再一次闭上了嘴,等了好一会,猪圈里终于慢慢宁静了下来,可这时陈浊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的身上没有手纸!他以此为借口离开他们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借口还需要其他的道具来配合,他满怀希望地将所有口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片纸屑,当然他的手里拿着朱获真家传的那本书集,可他宁愿不揩屁股也不愿让这本书集受到一星损坏,他也不愿打电话给高远声他们,这是一种孩子气般的赌气。 考古专家借着昏黄的灯光在厕所里寻找着能对他有所帮助的东西,厕所砖墙木门,墙上还贴了瓷砖,头顶上的瓦片空隙透出夜空里疏落的星光,他连一根稻草也没有看到,这个厕所体现了农村的健康卫生意识正不断的提高。 顽固的陈浊星决定等待,总会有人进入这个厕所,到时他可以向他们求助,树立了这个坚定信念之后他平静了下来,百无聊赖之中他再次打量这个他坚守的阵地,厕所很小,只能满足两位使用者同时使用,厕所的建造者体贴地在两位使用者之间竖起了一道墙,并根据自己的审美观点在这道隔墙上刷了一层绿漆,给每位使用者带来了一点身处大自然的感觉,绿漆已经开始剥落,陈浊星发现这堵墙并不是砖墙,而是一堵石墙,掉落的漆皮后面露出两个刻着的字,隐约看出是“海归”,这是甚么意思? 兴趣大增的陈浊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困境,他将字旁边的漆剥了下来,漆后果然还有字,不出所料,这是一块石碑,不多时陈浊星就看出一句话,“毕星陨落,四海归心”,这不是墓碑!他舔了舔嘴角,突然想起了地方志中的那个传说,这难道竟是隋文帝在此立的那块碑石么? “喂,”高远声接通手机,“你到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手机里传出了陈浊星激动的声音,语无伦次:“我在厕所里,你们快过来,真不敢相信,我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物证!” 高远声莫明其妙地看了龙承辉一眼,手机里这时又传出了考古专家的声音,“顺便给我带点手纸来!” 正文 三十五、残碑 厕所里的隔石第二天被考古队拖了出来,为此还拆开了厕所的一面墙,隔壁的猪哼配合着人们抬石的吆喝,隔石抬走后猪栏的墙上出现了一道裂缝,它们瞪着惊恐万状的小眼从裂缝向外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这个迁石工程不但引起了猪的恐慌,还引起招待所里所有人的不满,考古队象土拨鼠一样在小镇四处乱挖,现在竟然连一个公用厕所也不放过,经他们这样一搞,在厕所恢复原状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只有跑到很远的小街另一头的公厕去解决问题。“要是拉肚子,”招待所的胖厨师义愤填膺,用手里的擀面杖在猪栏上重重一敲:“跑到半路就得拉一裤裆!” 但是由于龙承辉和高远声答应出资在小镇修一条公路,以缓解小镇闭塞的交通,为此镇政府坚决支持考古队的一切发掘行动,一位副镇长已经赶到了现场,为考古队协调着工作。 招待所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的议论焦点当然是陈浊星,在汹涌的流言中,他已经确定了他在镇上人心目中宋家私生子的地位。 考古专家彻夜未眠,整晚他都在研究宋家的那本残缺的书集,这时他睁着遍布红丝的双眼指挥着考古队,被拖出来的石块确实是一块碑石,一面依稀能看到“山铭”两个字,似乎是碑石正面,另一面文字较多,但风化严重,考古队将碑石直接拖回驻地进行研究,扔下一个敞开的厕所和满院子的牢骚让那位副镇长去应付。 朱获真已经来了,他站在院子里背着手晒太阳,打量着考古队的这个临时驻地,一大早陈浊星已经给考古队略微透露了口风,为了让发掘工作顺利开展,当地一位精通中国民俗文化的专家从今天起全程参与这次考古发掘,并给考古队提供必要的帮助,此时陈浊星隆重地为他给考古队进行了介绍。 考古队员们惊奇地看着这个“精通中国民俗文化的专家”,朱获真已经换了衬衣和外套,看上去干净了许多,他眯着眼憨厚地笑着,浑身上下洋溢着那种老实巴交的乡土气息。 碑石的考证工作很快结束,这是一块古老的残碑,因为年月太久,碑上文字大都模糊不清,从断续的碑文中只发现了“天现祥瑞、八方卸甲”、“毕星陨落,四海归心”、“可汗奉天,锡名宋山”三组较为完整文字,其余文字已经完全无法推考,碑文末端的年代也已被风化掉,只隐约看出“七月”两个字。 “对于这块石碑的来历,”陈浊星掏出一个黄皮小笔记本:“我问了副镇长和招待所的同志,包括向附近居住的当地人打听,这个招待所始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当初是个民兵训练基地,那个厕所也一直存在,而且一直是人畜共用,大概在十年前,当地政府对这个训练基地进行了翻修,改为现在的招待所,厕所里的这块石碑,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在碑面上刷漆的人是招待所的老赵,刷漆时间是前年,厕所贴了瓷砖以后他觉得这块隔墙不大好看,就找了桶绿漆刷了上去,在此之前,招待所很多人都见过碑上的文字,不过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从碑文的内容中我们可以推断出,这块碑很可能就是隋文帝当年祭祀宋山所立,根据碑面的‘山铭’两个字,当初应该写的是‘宋山铭’三个字,那么这块碑应该残存一半或是三分之二,看起来这块碑形体不小,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去刻意寻找另一半石碑,它也许已经消失在漫长的历史之中,当然也有可能会在某一天象这样神奇地再次出世,不过就算它能恢复形体上的完整,也已经不能完整地再现当初的这些文字,岁月已经磨蚀了它们……”由于石碑是陈浊星无意中发现的,所以他的语气比平日更为抒情,刚刚获得“中国民俗文化专家”职称的朱获真第一次参加考古队的这种会议,对于陈浊星热情的演讲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奇,他眯着眼认真地听着。 陈浊星接着道:“这块碑的出世,印证了地方志上的一段记载,也说明那个传说中的宋山很可能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发掘的宋氏家族的祖坟山,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一千多年前的隋代,地球真的迎接了一位来自未知世界的客人!这让我们的考古发掘工作方向更加明确,我们的重点还在宋照墓,还是在那面奇怪的墙上,如何打开那面墙,还需要进一步的寻找线索,当前我们先完成对宋家祠堂最后的发掘工作。” 陈浊星接着谈到那本宋家的书集,一夜下来,他已经发现了几处疑点,他想借此机会给大家说一说。 “这本书,内容全是作者对于家庭生活的记叙,枯燥繁琐,不过其中有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作者童年的一个回忆,很象一个梦境或是一个奇幻想象,我把其中的一段读给大家听听。”陈浊星拿出宋家书集摊在桌上。 “是夜,至中庭,父再嘱‘不可睁眼耶’,乃掷杖化一龙,令余跨之,霎时耳畔风起,刮面如割,急以手勒龙背,糙如鱼甲,不一时,闻父言‘至矣’,龙已不见,父柱杖如前,股犹战栗,四下咸顾,身处一山,不知何处也。 “父缓步上山,辗转至一穴,深不知几许,父携余前行,未几,至一壁前,父挥袖抚壁,现一门,昂然而入,为一阔室,灯火琳琅,疑为神仙府也,父缱绻良久,依前乘龙归,至府,天未晓,问父何所往,笑不答,只嘱‘万不可告人耶’,自此乃疑父为紫府谪仙矣。” 陈浊星摇头晃脑地读完,“这个故事很象聊斋志异,宋照将他的儿子带到一个神秘的洞府游历,整个过程类于神话,甚么骑龙而往,骑龙而归,这些我们没必要去深究,关键在于那个所谓的神仙洞府,看书中记叙,这个洞府很可能就是我们正在发掘的这座宋照墓,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已经来到了文章中所说的洞府石壁前,我们最关心的是怎么进入这个神秘的洞府,书中对于这一点也说到了,‘父挥袖抚壁,现一门’,并没有谈到甚么念咒语,掏钥匙等等这些较为复杂的过程,也许那面墙使用的类似现代的指纹锁,很多科幻片也采用了这样的安保措施,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按,门就开了,这很有可能!可是主人现在已经死了,尸骨无踪,那么是否这扇神奇的门从此再也打不开了?” 正文 三十六、阶段性的总结 “当然我们对于这个怪异的故事不能全面认同,它或多或少带着某些神话色彩,作者应该不可能是完全真实地记叙了他的一段童年经历,在一个黑暗的山洞中他对于他父亲的举动只能是一个想象的推测,但可以肯定开启那个神秘的洞府并不需要做甚么过大的动作,岩洞中的那面墙是一个整体,也许是因为密度过高我们看不出也找不到那扇神秘的门与墙结合的痕迹,”陈浊星接着道:“这本书集中只有这个故事似乎能与宋照墓扯上关系,看得出作者在经过这一段古怪的游历之后,对自己父亲的敬仰达到了顶点,他甚至认为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落凡的神仙,当然依照宋照的能力来说,他也不愧为这个称谓。” 高远声坐在陈浊星的旁边,他接过那本书集,若有所思地慢慢翻看着,他觉得陈浊星的话里似乎揭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可让他感到苦恼的是,这个信息只是在他的脑海里显了一下就沉了下去,给他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人总是会陷入这种可悲的记忆困境,越是想想起甚么,却是越想不出来。 朱获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并没有见过专家所说的那面甚么墙,他心目中的那个恶魔竟然在陈浊星的嘴里得到如此推崇,他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并没有插口说话。 “鉴于朱获真先生目前已加入我们的这次对宋照墓的考古发掘工作,为了让他了解我们此前的发现,我现在对我们的发掘工作作一个阶段性的总结,此次考古发掘工作,最先缘于在宋家祠堂梁木中发现的那颗头骨,头骨是放在一只战国时代的漆盒之中,根据盒上所封的纸条,这颗头骨是一个名叫宋照的人的遗骨,进一步对这颗头骨进行鉴定,我们确定这是一种不属于地球的生物,由些引发出在这个小镇上的一系列考古发掘工作,具体发掘了宋照本人的墓和他的部份后代的墓,还有宋家祠堂以及祠堂不远处的一个同时代的墓,加上发现的那块残碑,可以说,我们差不多把小镇上和宋家有关联的地方都刨了一遍,在宋照墓中我们没有找到宋照的其它骸骨,但是我们在他的墓中有了更惊人的发现,这个我们后面再说,先说说宋家祠堂,这个首先发现头骨却又被我们忽视的地方,发掘工作持续了两个多月,除了发现了一条古河道曾经流经宋家祠堂的门前,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当前考古队还在作着最后的发掘,但是想有甚么新的发现,希望很渺茫。 “有意思的是后期发掘的那个‘宋先生陈夫人’的墓,这个墓距离宋家祠堂不到一百米,是一个和宋照同时代的明代墓葬,这个墓被多次盗掘,墓中除了墓志,没有出土任何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根据所处的位置,以及那合内容颇不明朗的墓志,这个叫‘宋陈氏’的墓主人应该和宋家有着很深的联系,我们初步分析,她很可能是宋照的夫人,也就是写这本书集的‘宋昂’的母亲。 “石碑的事儿不用我多说了,文字残缺严重,我们也只能初步认定它就是地方志上所说的隋文帝曾经在宋山所立的那块碑,关于宋山这个名字,已经消失了很多年,除了地方志上有所记载,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在这里有座山叫做宋山,更谈不上找到它的具体位置,所幸碑文中残存了一句‘可汗奉天,锡名宋山’,这似乎证实了地方志的记载,这对我们十分重要。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说说宋照墓,我们选择它进行重点发掘是没错的,这个墓是一个空墓,可它的作用似乎并不是一个墓,结合地方志上关于隋文帝收服岭南的传说和那块石碑上的内容,‘毕星陨落,四海归心’,这座山很可能就是在漫长历史中丢了名字的宋山,而那颗所谓的毕星很可能就是我们找到的那个在隐匿在山体中的未知物质,我们推测它很可能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当年坠落在了这里,对山体岩层的鉴定证实了这一点,这是一种火山岩,形成的年代大概是一千四百年前到一千六百年前左右,正好在隋唐时期。 “对宋照墓墓道石壁二氧化硅层的形成时间我们也进行了断年鉴定,由于二氧化硅比较稳定,我们对夹杂在这个怪异的玻璃层里的杂质进行了提取鉴定,它们都在某种高温下产生了碳化,形成年代大概是一千年前左右,应该是在宋代形成的,这个鉴定结果也似乎证实了我们当初的一个怪异的相象,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墓道并不是人工开凿的,它是用人类未知的某种科技在一瞬间形成的,综合来看,我们得到了一个结果,在隋代,有一艘外星宇宙飞船坠落在地球上,引发了一场火山爆发,火山喷发影响了当地气候,下了大雨,因此它的坠落也间接阻止了当时的一场大规模的征战,隋统一了天下,真是世事难料。 “此后火山熔岩冷却,形成了一座山峰,飞船包在了山体之中,人世间的政权更替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到了一千年前的宋代,这艘飞船中的宇航员在山体上开了一个通道,他出来了,我们不知道他为甚么会在山体中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如何能存活这么久,反正他活着,而且还活蹦乱跳地来到了人类之中,他接着还活了很久,从宋到元,从元到明,他甚至考虑娶妻生子,在地球上定居了下来。 “这个人在地球上没有作为,历史上没有他的任何记载,直到他死后多年我们找到他的头骨,这个异星生物让我们产生了无限的好奇心,我们到了这个小镇,这地方对他来说,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我们找到了他的交通工具,具体来说,是这个交通工具的一个面,也就是墓道深处的一面墙,这面墙是一个完全不受力的整体,我们对它无能为力……”陈浊星叹了一口气。 “请等一等!”高远声突然打断了陈浊星的总结,同时还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这一瞬间他抓住了在脑海中浮沉的那个模糊重点,因为他突然看到了它,陈浊星吓了一跳,他以看一个神经病的眼光不满地看着这个坐在身边的商人,高远声则激动地举起手中的书,“不,不,那面墙上至少有一个地方可以受力!”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书中那一页的左下侧画着一个铜钱。 正文 三十七、准备工作 高远声道:“墙面上也有这么一个图案,我们当初认为它是一个古代钱币图形,现在看来我们肯定想错了,一个外星物体上怎么会有地球上的图形?它的形状类似铜钱只是一个偶合!你曾经说过你用电钻在这个图案上钻过!”陈浊星道:“我确实用电钻在墙面上的那个图案上钻过,但是没有对墙面产生任何的破坏效果,我使的力被墙面分散了……”高远声摇头道:“墙面表现出的那种极致的光滑并不完全来自墙体的密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存在,为此我们曾经在墙面上做过实验,这个实验证明这艘飞船还维持着动力,这股动力将所有撞上墙面的力量完全分散,虽然我们并不了解这种神奇的科技,但事实确然如此,这股动力甚至将飞船本身巨大的质量进行分散。”陈浊星点了点头,高远声道:“按书上所说的,宋照是用手抚壁,开启了一扇神秘的门,如此看来,墙面上肯定有一个点可以受力!这个点就在这里!”他指着书上所画的那个铜钱。 “墙面上为甚么会有这么一个图案,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它的作用,它既不可能是一个具有审美观点的装饰,也不会是代表某个民族的图腾,因为它太小了,”陈浊星沉吟了一会,接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它很可能是一个开关的触点或直接就是一个按钮,我也产生过你这样的想法,也无数次用手使劲摁过,它没有半点陷落的感觉。”高远声慢慢合上了书,他道:“我们把这种生物称之为‘超人’,虽然它肯定不会象电影里表现的那样在裤子外面再套一条内裤,披张床单在天上兜风为乐,可它确实拥有地球人类无法想象的能力,特别是培育它的环境赋与它的那种无穷的力量。”陈浊星的眼睛闪闪发亮,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力量不够?”高远声慢慢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了山,墓道口的岗位已经撤走了,那栋小小的木屋四周已经繁茂地长满了绿草,绿草中点缀着几株五彩的花,它们在春风中摇曳,这有点象明信片里的那种宁静的风景。陈浊星打开墓道口紧锁的铁门,他拉开了电灯,朱获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惊疑地看着这条深深的隧道,此时他才开始认真思考陈浊星和高远声的话,他曾经以为这只是两个精神病患者之间的争执,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各种学派总是用自己的观点来解释所看到事物,而对于别的观点不屑一顾,对于朱获真来说,甚么外星人和ufo只是一种臆想,而陈浊星则对鬼神传说嗤之以鼻,他们在自己的专业上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大家看着墙面上的那个类似铜钱的图案,经过一场讨论,这时它在光洁的墙面上看起来显得越加突兀,陈浊星上前再次仔细打量它,他不敢肯定这是一个甚么按钮,但是他也不敢否定它不是,他用手指摸了摸,手指感觉到图案中的圆方线条,很清晰的触感,并没有墙面上那种滑不留手的感觉,也许高远声说得不错,这真是一个按钮!可是如何才能证实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办法摁下它。 几个人轮流用手指使劲按,手指摁痛了也没有一点动静,看来以一人之力是肯定不行的,陈震找来一根铁杆,抵在图案上,几个人握住铁杆用力向前推,可是无论如此使力,图案并没有半分松动的感觉。 陈浊星召回了正在宋家祠堂挥锹抡镐的考古队,一番讨论之后,两个方案出台,第一是借助隧道倾斜角度,安置轨道让一个重物滑下,用这种重力加速度的动力势能撞击墙面图案,第二是安装油压系统,用连杆抵住图案,将油压产生的巨大压力转到那个铜钱图案上去。 第一个方案龙承辉首先反对:“这个东西维持着动力,并在自身的外面形成了一个看不到保护层,如果我们对它大力撞击,会不会让它误认为受到了攻击?如果它采取了某种反击手段……”龙承辉的意见非常有理,于是考古队采用了第二方案,油压机是现成的,其他的准备工作还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完成。 在此后一个星期里,朱获真依然每天都来到考古队的驻地,就象一个老官僚一样从不迟到早退,也从不多话,他总是眯着眼坐在一边似睡非睡,考古队对于他的存在已经处于半忽视状态,只有高远声对他保持着一贯的尊敬,经常和他坐在一起聊天。 这一天,朱获真拉着陈震一块儿找到陈浊星,他要借用那只装头骨的漆盒,这事让陈浊星疑惑不解,朱获真的回答让他啼笑皆非:“此物封妖日久,已成法器,明日要开启魔宫之门,我需携带此物前往,借祖师爷法力以防不测。”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陈浊星挠了挠头,那只漆盒本身就属于非常珍贵的文物,他不想它沦为封建迷信的道具,可漆盒的主人是陈震,朱获真和他是亲戚关系,最终他只得将盒子交给陈震,并叮嘱“万不得损坏”云云。高远声目睹了这一切,待朱获真走后,他笑道:“看起来各路人马都积极地为明天作着准备。”他的语气中并无调侃意味,但刚失去了盒子的陈浊星正心里不快,他瞪着眼道:“那么你准备了甚么?” “我?”高远声笑道,“我只准备明天进门了,如果我们能打开它的话。”他四下一看,低声道:“说实话,明天如果真的打开了那扇门,你准备让哪几个人进去?”陈浊星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事,高远声道:“我给你出个主意,明天如果那门真的开了,由你跟我,还有朱先生三人率先进去一探。”“他?”陈浊星吃了一惊,“你为什么选他?” “因为他身负着世传六百年的灭魔责任。”高远声道,陈浊星用研究的眼光看着他,高远声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陈浊星奇道:“你真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为甚么?”高远声道:“因为我看不出他会编造这么一个故事,他也没有骗我们的动机。” “是吗?”考古专家笑了起来,他拍拍高远声的肩膀,“让我来告诉你他的动机是甚么。” 正文 三十八、人选 陈浊星接过高远声递过来的香烟,他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看着撒满一地的阳光,考古队正忙碌地测试明天要用的压力设备,朱获真坐在院子的另一边,他正在研究那只珍贵的漆盒,陈浊星慢慢地道:“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天生一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并极具骑士精神和正义感,他们以天下为已任,勇于挑起重担,为解救民间疾苦不惜牺牲一切,甚至可以违背自已一直遵循的道德观念,他们甚么都不怕,通常都在无比困难的险境中渡过多姿多彩的一生!”专家看了一眼朱获真,略微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种人,我们叫他们做‘偏执狂’”。 高远声愕然,陈浊星道:“他们非常危险,幻想自己是奉上天旨意来拯救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上的唯一任务就是除魔卫道,被他们认为是魔鬼的人都会死于非命,而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犯罪,而是在伸张正义,”他的嘴向朱获真努了努,“咱们这一位,也是一位饱含热情的降魔卫士,而且是属于非常典型的那种有家族遗传史的一类,你别看他外表老实巴交的,他很危险!他相信一个家族传说,具体这个传说是真的流传了几百年还是出于他自己的想象谁也不知道,反正他相信有一只死了很久的魔鬼会复活,而他必须再去弄死它,这就是他的动机!我们应该庆幸他认定的魔鬼是一个已经死去了六百年的外星人而不是你我,要不某天你走在弄堂拐角,突然被一只板凳砸得头破血流还不知道是为了啥哩。”专家的语气带着恐吓意味,高远声不由得笑了:“看不出你真有着另类的生活情趣,这番话很有意思,和你的外表也并不相趁,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他会给我们带来危险,这事儿我简直从没想过,我担心的是如果明天我们真的弄开了那扇还不知道在哪儿的门,里面会出现甚么。” 陈浊星叹了一口气,他道:“里面会出现甚么?谁也不知道,宋照在里面躲了近千年才出来,谁敢保证里面是否还有一大家子外星人正拿着刀叉在等着我们送菜上门呢,朱获真说过的,他们会吃人!”高远声笑道:“你相信这个?我以为他所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信。” “不,”陈浊星道,“他所说的话我都信,甚至包括那个宋照会复活的传说!不过我得亲眼见到才能完全相信,说起宋照会吃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谁也不知道这类异星人的饮食习惯,他们也许把人当作一种普通肉食,就象人吃牛羊一样。”高远声默然,过了好一会,他迟疑道:“我觉得这似乎很不可能,宋照与一个地球人结了婚生了子,这说明他把地球人当作自己的同类,一般来说,以自己同类为食的生物还不多见。”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高远声看着远处几只啄食的麻雀,他突然问道:“宋照这类的异星人,他们会不会是从一种食肉的生物进化而来的?”陈浊星点了点头道:“这是肯定的!”高远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陈浊星道:“你也看过他的头骨,这颗头骨可以证明他们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不管在甚么自然环境里生存,生物都分为掠食者和被掠食者,要区分它们有一个简单的方法,一般来说,掠食者的眼睛都处于头部前方,因为它们的关注点很集中,那就是紧盯着被它捕食的东西,伺机而袭,而被掠食者的眼睛通常处于头部两侧,这让它们的观察面很宽广,有的甚至可以观察到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动静,这样利于奔逃,宋照的头骨,三只眼睛都处于前方,这肯定是一种食肉的生物进化而来,而它们进化出三只眼睛更说明它是一种凶猛和狡诈的生物,一旦被这三只眼睛盯上,几乎无法逃脱被吃的命运!这是一种完美的掠食者,而宋照是否会人类进行杀戮吞食,谁也不清楚,这与进化的完善无关,它只是遵循它的本性,特别是在它缺乏食物的时候。” 高远声沉吟道:“我们人类也是如此?”陈浊星道:“是的,人类也是一种进化了的掠食者,也会服从这种原始的本性,人吃人的案例在历史上很多。”高远声不再说话,他静静将一支烟吸完:“和你在一起真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说你是一个单纯的考古学家和文物鉴定学家确实有失公允,你的知识面远远不止于这个领域。”他看着陈浊星,又道:“这并不是恭维,这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陈浊星道:“我也觉得你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高远声道:“我希望你明白你自身的价值,如果明天那扇打开了,里面有着我们无法预知的危险,你会选择进去吗?”陈浊星毫不犹豫:“那是肯定的,无论如何我也会进去,为了这个我等了近一年了!”高远声笑道:“那你为甚么置疑他的动机,他等了六百年!”他也用嘴向朱获真努了努,陈浊星紧盯着朱获真看了看:“这不是开玩笑,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闹出甚么事来?他现在杀气腾腾,没准会把谁都看作宋照!我可不想被他把头装进那只盒子!” 高远声笑道:“这绝不可能,朱先生虽然对于宋照的问题有些不同于常人的看法,但他确实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这一点我想你也不能否认。”陈浊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朱获真人虽看去猥琐,可是举止谈吐温雅,高远声又道:“我提议他和你我一起去,因为我们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 这话让陈浊星大吃了一惊,一个考古学家,一个商人和一个道士竟然会有共同点,他怀疑地看着高远声,道:“你是说,我们三个都属于人类?”高远声笑道:“不,我不会把我们三个的共同点定义得如此广泛。”陈浊星道:“那还会是甚么?”高远声止住了笑容,他道:“第一,我们三个人的阅历相较其他人来说,应该比较多一点,我是说社会阅历,并不是说学识,在学识方面,我远远比不上你们。”陈浊星道:“这和社会阅历有甚么关系?”高远声道:“社会阅历可以让一个人比较沉着地去面对一些事。”陈浊星道:“你是说危险的事?”高远声道:“是的。”陈浊星道:“你认为我们会有危险?”高远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陈浊星道:“有第一,肯定就会有第二,第二是甚么?” 高远声道:“第二,我们三个人是这个队伍里的三个单身汉,我们没有家室之累。”陈浊星道:“你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强调我们此行有危险?”高远声道:“我有些不祥的预感,那扇门里,有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陈浊星笑了起来,他道:“你有些多虑了,关于那扇门如何开启,我们还在尝试,也许我们永远也打开不了它,那么也永远不会知道门里究竟有些甚么。” 正文 三十九、终于打开了门 翌日,晴。 考古队一行络绎上山,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患得患失,他们期盼能进入那个神秘的世界,却又害怕那个世界里会跑出某些人类无法对付的东西。 朱获真已经知道他可以率先进入“魔宫”,为此他带上了他的全套捉鬼家当,满满的一背兜,背兜上搭着一块花布,不知道里面装着甚么,他的肩头搭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黄布书包,两只手紧紧抱着那只漆盒,看起来就象一个逃荒的难民,他自认为专家选他同行是将此行的安危交给了他,除魔是他的义务和专长,他意气风发地走在队伍前面,心中颇有些得意! 高远声曾经建议在洞外用遥控的方式操纵压力机,用摄像机进行观察,如果门真的开了,也好仔细观察一下再考虑进去,这样做最安全,可朱获真坚决反对,他家积累了六百年的责任感完全爆发,他认为他必须守在魔宫的门口,绝不能让恶魔在开门的第一时间里逃走,让高远声意外的是陈浊星第一次和朱获真站在了同一立场上,他完全赞同这种玩命找刺激的作法,“这是人类考古史上最辉煌的时刻,我必须站在现场!” 目瞪口呆的高远声突然感觉自己在面对两个“偏执狂”,他多方劝导无果,最后只好决定陪着这两个家伙留在现场。 没有人说话,高远声的心情沉闷,他觉得就象正被吃人生番送上恶魔的祭坛,沉默的队列中突然想起了口哨声,这是没心没肺的考古专家在向大自然倾述自己快乐的心情,高远声恨恨地看了他和朱获真一眼。 两个专家完全没有感受到射在他们身上的凶猛目光,高远声叹了一口气,考古队已经开始进入墓道,沉寂了两个月之后,这条墓道再一次热闹了起来,高远声站在墓道口,点燃了一支香烟,对于进入那扇神秘的门,他并没有做甚么特殊的准备,这不是对此次开门行动缺乏信心,他坚信如果确有一扇门,那么开门的关键肯定就在那个看不懂的“铜钱”图案上。 高远声一连抽了两支烟才钻进墓道,墓室里靠墙已经架设好了一台油压机,几根碗口粗的钢铁连杆一头连接着油压机,另一头在末端陡然变细,就象一支削尖了的铅笔杵对面墙上的那个类似铜钱的图案上,考古队的一个机械师正比手划脚地给陈浊星讲解如何操作:“按下这个绿色的按钮,眼睛要随时看着压力表,这儿画着一条红线,一旦指针打过了这条线,就得立即按下这个红色的停止按钮……” 陈浊星随口应着,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想赶快开始,朱获真怀着同样的心情站在他的身边,高远声走近打量着这个怪模怪样的机器,他道:“这东西,能产生多大的压力?”那机械师道:“压力经过转向传递,大大打了折扣,不过也还马虎,我们测试过,在墙面上最高能产生每平方厘米大约十七吨的压力,你看这里,”机械师指着油压机上的一个屏幕,“这里有数字显示产生的压力,有模拟的声音报数,十七吨应该是极限,再向上走连杆会受不了,一旦连杆断裂,很产生很大的危险。”高远声点了点头,这就象一个人用手指按出十七吨的力量,如此大的压力,就算是石头,也摁进去了。 考古队架设好两台摄像机然后退出了墓道,留下这三个英勇的“殉道者”,他们将在洞外的木屋里观察这次行动,在那里,一堆人围着一台电脑,他们看见屏幕上陈浊星上前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油压机。 机器轰鸣声中,粗大的连杆紧紧地抵在了墙上的图案上,“压力每平方厘米两吨……”一个清脆的女中音欢快地叫道,高远声看了一眼机器上的数字显示屏,这声音是压力的报数,朱获真机械地抱紧了怀中的木盒,陈浊星舔了舔嘴角,“压力每平方厘米三吨……压力每平方厘米四吨……压力每平方厘米五吨……”不一会压力就达到十一吨,机器轰鸣声越来越大,可墙面上并没有半点动静。 机器开始颤抖,所靠的墙面似乎在晃动,石渣蔌蔌而下,“压力每平方厘米十三吨……压力每平方厘米十四吨……”女中音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费力,似乎也带着颤音,“压力每平方厘米十五吨……”高远声有些沮丧,看来这次实验又失败了,墙上图案也许根本不是甚么按钮。 “压力每平方厘米十七吨……”这已达到了机械师所说的极限,表针指在了红线的位置,陈浊星看了一眼高远声,高远声不动声色,两个人的眼神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再等一等。” 木屋中机械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叫:“快停止,再下去会有危险!” “压力每平方厘米二十吨……压力每平方厘米二十一吨……”油压机开始跳动,连杆发出“吱吱”的声音,报数的女声也似乎暗淡无力,陈浊星看了看压力表,表针已经打到底线,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停止油压机。 木屋中已经一片沉寂,大家紧张地看着洞内的情形,陈浊星的手已经按在了红色的停止键上,可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闷响,粗大的连杆突然断裂,巨大的压力已经让它不能承受,它屈服了,断裂的半截连杆似铁臂一般向陈浊星横扫了过来,“啊……”木屋中的阮慧按住了自己的嘴,她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小心!”高远声突然将陈浊星扑倒在地,“嘭”的一声巨响,碎石飞溅,这重重的一击打在石壁上,灯影晃动,高远声抱着陈浊星滚到墙角,失去了支撑的油压机象一个机械人一样摇摇摆摆地倒了下来,在地上腾起一片灰尘。 “谢谢。”陈浊星惊魂未定,高远声喘了口气,他道:“不用!”他伸手将陈浊星拉了起来,他瞥眼看到朱获真站在墓室的中央,刚才惊人的一幕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他眨巴着眼,盯着那面墙。 墙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门洞。 正文 四十、巨禽 木屋中的考古队员屏息静气,电脑屏幕上其中的一个画面已经一片漆黑,油气机倒下的时候击坏了一台摄像机,另一台摄像机还在工作,不过它也已经倒在尘土四起的地上,屏幕上显示出一片昏乱,等到腾起的尘埃慢慢落下的时候,木屋中的人也看到了那个黑呼呼的门洞,墓室里除了那台倒下的油压机,已经看不到别的甚么。 “他们,”阮慧轻轻地道,“已经进去了。” 陈浊星坐在地上,他惊魂未定,朱获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铃铛,“呛啷啷”,声音锐耳,他又从背上的背兜里抽出了一柄木剑,大踏步地走向门洞,洞内黑漆漆地似乎看不到底,他略一犹豫,振了振铃,钻了进去。 “等一等!”高远声叫道,但朱获真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高远声叹了一口气,这些“专家”真是各有各的固执脾气,他使劲拽起陈浊星:“你还好罢?”陈浊星呛咳几声:“没事,我们也进去罢。”高远声道:“他进去了,连手电也没亮。”对于朱获真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陈浊星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说好一起进去,互相有个照应,可临了临了朱获真却直接抢了镜头,他没好气地道:“他一手拿剑,一手拿铃,哪有手拿手电?” 两人掏出手电筒,洞内确实很黑,这是一条笔直的隧道,不知是用甚么材料制成,看上去一片圆润,并无金属光泽,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慢慢踏步进门,地上也是同样的材质,移步无声,走得几步,前面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两个停住了脚步,陈浊星道:“咱们应该走哪边?”高远声沉吟道:“走哪边对我们倒是无所谓,可为甚么这里面没听见一点儿声音?”陈浊星道:“没声音说明没人,没人说明安全。” “不,不,”高远声道:“没有声音不一定说明安全,朱先生比我们早几步进门,我们应该能一直听见他摇铃的声音,可是自他进门后,就再无声息……”陈浊星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你是说……他会不会遇到了甚么危险?”高远声迟疑道:“应该不会罢……” 两人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的“咚咚”心跳声,四下里再没有半点声息,朱获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高远声道:“朱先生的目的,是为了捉住那只‘恶魔’,按常理来推想,中间的道路一定是通向飞船的中枢,他一定是奔这条道去了。”陈浊星点了点头:“我只希望别再出现一个需要用手指按出二十一吨力量才能开启的门钮。”高远声道:“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能暂时退出了,当前最重要的事儿是先找到朱先生再说。” 两个人慢慢一路前行,途中又路过了两个三道岔道,他们仍然选择中间的道路前进,一路上并没有看到朱获真,高远声突然停步道:“那本书中说洞内‘灯火琳琅’,可这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看来应该存在照明设备,只是我们不知道如何开启,这里面简直就象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如果陷在里面,就算整个考古队进来要找到我们也不是易事,我们万万不能走其他的岔道,只能这样直进直出,找到朱先生就出去!”陈浊星道:“我们用声波勘探过,这艘飞船是一个直径近三百米圆形物体,我们走到现在,应该快到飞船的中心了。”高远声道:“从一进来这里,我就不由自主的紧张,似乎这里面有甚么未知的危险在等着我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怕惊醒了这一片黑暗,隔了一会,陈浊星笑道:“我也很紧张,这是人在黑暗环境里的正常反应。”他大步前行,却被甚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电摔在地上熄灭了。 高远声急步上前,他道:“怎么了?”陈浊星道:“没甚么,不知被甚么绊了一下。”他摸索到手电,照向那个绊倒他的东西,似乎是一根淡黄色的管子,管子后面对称地插着一排**的黑黄色毛刺,颜色艳丽,在手电的照射下散射出变幻的光芒,很上去很漂亮,这个东西整体长度大概有一米多,这是他们进门后发现的唯一的东西,“这是甚么玩意儿?”考古专家俯身打量,突然间他的呼吸徒然急促,手电光颤动不已,他认出了它是甚么,可是他的理智拒绝相信他看到的事实,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回过头看了看高远声,手电光中高远声一脸惊骇,他直瞪瞪地看着地上的那个怪异东西,他也认出了那是个甚么。 地上躺着的是一根普通的羽毛,形状就象常见的鸡毛鸭毛,可是这根羽毛确实也太大了,一根羽毛就有一米多长,那么它的主人究竟有多大?它是否就在前方的黑暗中等着他们?高远声看着黑洞洞的前方,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是甚么东西的羽毛?”他清楚考古专家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个甚么东西的羽毛,可是在这种极度的震惊下他仍然问了一句,陈浊星茫然摇了摇头,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羽毛,也从未想过世上竟会有这么巨大的羽毛。 高远声用手电小心地照了照前方的地面,不远处又躺着一根巨大的羽毛,再往前看,远处又有两根羽毛,陈浊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抑制住震惊的心情,他走前两步蹲下去仔细观察另一根羽毛,过了一会他直起身子:“不管这是个甚么怪物的羽毛,它肯定已经死了很久了,因为这些羽毛已经呈现出了半石化的状态,”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可是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高远声道:“我们得找到朱先生,这个东西无论死没有死,看掉落的羽毛,它的体型应该巨大无比,肯定不能通过这些通道,我们在这些通道里应该是安全的,现在我们不能分开,慢慢前进。” 两个人接着前行,这种未知的生物带给他们的恐惧让他们更加小心,越往前行,地上掉落的羽毛越来越多,看情形,朱获真肯定没有走这条道,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头去找他,谁也没有提出回头,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想一睹这只巨大的飞禽究竟是个甚么。 手电的光线似乎也渐渐被黑暗吞没,它只能照出一小段的距离,高远声已经熄灭了手电,虽然每人带了两只手电,但是他们觉得还是有必要保证一定的光源备用,眼前有一线光明可以大大减少恐惧感,如果真的陷入了这种极度的黑暗,那么他们也许就会直接崩溃。时间也似乎在黑暗中停顿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手电光的映照下,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堆羽毛,堵住了去路,到了此时,两人也顾不得许多,他们使劲将羽毛搬在一边,这些已经进入了半化石状态的羽毛很重,有些已经粘连在了一起,更是移动困难,不过他们在一种莫明的兴奋状态下奋力将它们清理在了路的两侧。 前方的黑暗更深,他们已经走完了通道,陈浊星用手电四下照射,这似乎是一间很大的房间,难道这就是飞船的操纵室?左边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陈浊星走前几步,手电光的映照下那团东西显现了出来,突然两人齐声惊呼。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些羽毛的主人! 正文 四十一、对飞船的继续探索 惊呼声在空旷的通道和房间里回响,交汇重合,最终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汹涌奔荡,两人不由地捂住了耳朵,眼前陡然光亮,四壁放射出了一种明亮的光,他们闭上了眼睛,突然出现的光明让他们觉得无比的刺目,隔了好一会,他们眯着慢慢睁开了眼,直到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光明,他们无瑕他顾,只是盯着眼前的东西。 这是一只骷髅鸟头,和常见的鸟似乎并没有甚么不同,可是它的巨大让人震惊,深黄色弯曲的喙就有两米多长,空空的眼窝几乎可以钻进一个人,鸟头的四周散落着羽毛,并没有看到其他的骸骨。 这种奇异生物让他们突然间对宇宙的生命进化感到无比的敬畏,隔了好久,他们才回过神来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四方有类似他们进来的那种通道,但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控制飞船的那种操纵台或是屏幕,让他们心惊不已的是在右边的一个通道口蹲踞着另一只怪异的生物,这是一种类似蜈蚣的节肢动物,扁扁的头部有半米多宽,两根一米多长的触角昂在头上,它的背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身下一大堆的脚支撑着它,它的这副模样就似从洞出扑出捕食的一只巨大蜈蚣,由于它的身子还隐藏在通道里,看不出它究竟有多长。 陈浊星走近那只“蜈蚣”,他四下打量,还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外甲,触手坚硬冰凉,这确实是一种节肢动物,可它怎么会有这么巨大?高远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在某些方面陈浊星的胆子奇大,而且过于莽撞,陈浊星回头看了看他,用手拍了拍那只动物,“嘣嘣”作响,他笑道:“别怕,它也死了很久了,成了化石了。” 考古专家回过头来看那只骷髅鸟头,这只鸟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它的一个头躺在地上也有一人多高,高远声绕着它走了两圈,他叹道:“真象进入了格列佛的童话,不知道是它们真的如此巨大,还是我们变小了。”他仰头看着这只硕大的鸟头,又道:“这只巨鸟是如何进入这只飞船的?光看它的头部,它肯定不能在那些通道中来往,而且它需要大量的食物来喂养,宋照在星际旅行中为甚么要带上这么一只巨鸟?” 陈浊星突然道:“这艘飞船,可能是一只方舟!” “方舟?”高远声道:“圣经里发大水逃难的那个诺亚传说?”陈浊星点了点头:“你曾经推测过,这个外星种族也许遇到了世界末日,现在看起来很可能是真的,在危难之际,宋照带着自己星球上的部份生物逃了出来,最终来到了地球,在这个飞船的其他地方,我相信还有其它的异星生物。” 陈浊星伸手拽住鸟鼻孔,他奋力爬了上去,他蹲在鸟头上仔细观察,还把头伸进鸟的眼窝里探视,鸟的头骨里还残存着已经石化的脑组织,他跳了下来,又绕着鸟头转了几圈,他扭头对高远声道:“我猜错了,这并不是一艘甚么方舟,这只鸟,只是另一种生物的食物!”高远声吃了一惊,陈浊星指着鸟头骨的末端,高远声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鸟头骨那里破了一个大孔,孔的边缘很不规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啃啮的,高远声打了一个寒噤,甚么东西竟会以这种巨大的鸟类为食?他不禁向着那只怪异的“蜈蚣”瞟了一眼,似乎怕它突然活了过来,陈浊星仔细打量着那个破孔,高远声道:“这会不会是它弄的?”他指着那只“蜈蚣”,它的头下确实长着两只令人不寒而栗的巨颚,不难想象它可以轻易把一个人咬成两截。 陈浊星摇头道:“肯定不会,这只鸟的体型远远大于它,它对付不了,你看,这里还留有啃啮的齿痕,这些齿痕呈半圆形,就象地球上的灵长类生物啃啮的。”高远声道:“难道是宋照?” 陈浊星迟疑半晌,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们看过宋照的头骨,大小与人的类似,可是看这些齿痕,这种生物的头骨很小,远比宋照的小,不可能是他,甚至也不可能是和他同类的婴儿,而是另一种比他更小型的生物。”陈浊星用手抚摸那些齿痕,“这只鸟如果来自宋照的故乡,那么在相同的环境下它肯定也进化出了同样坚硬的骨骼,看这些齿痕,深深陷入了骨头,这就象我们吃奶油蛋糕一样,吃它的东西究竟是甚么?”他陷入了沉思。 高远声打断他的思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现在飞船的照明已经被我们无意中启动了,朱先生肯定也听到了我们刚才的那一声大叫,可是直到现在……”陈浊星道:“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声音,这很奇怪。”高远声点了点头,他有些心神不定,看着这些巨大的生物,他觉得自己就象被关进玻璃盒里的昆虫,随时有可能被甚么东西一口吞下。 陈浊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道:“你不用害怕,这些东西已经死了很久了,这艘船上应该不会有活的东西。”高远声道:“我是担心朱先生。”陈浊星道:“那我们还接着向里走么?”高远声点了点头,陈浊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刚认识这个人,他道:“那我们走罢。” 四处明亮柔和的光线已经抹去了那种在黑暗中摸索的害怕心情,可是他们多了另一份恐惧,左边通道口的鸟头和右边的通道口的蜈蚣确然令人心惊,为此两人依然选择了直行,他们的心中忐忑不安,前方不知道还有甚么在等着他们。 一路上却再也没有出现甚么奇怪的东西,他们过了两个三岔路口,来到了另一个房间,这似乎才是他们想象中飞船的中枢,因为在这个房间的中心就象某些科幻片中一样,一圈半圆形的平台,平台上布满标有各种怪异符号的按钮,它的前面放着两只象椅子一样的东西。 陈浊星和高远声互相看了一眼,陈浊星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角,房间里的这些东西给他们另一个奇异的观感,一刹时他们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 那平台和椅子,就象是孩子玩芭芘娃娃时配套使用的那些细小的玩具桌椅。 正文 四十二、一切都变了 陈浊星低头四顾,除了面前的那些似玩具一般的平台椅子,房间里别无其他装饰,那些小小的椅子透出无比的诡异,它们的主人难道体型竟是如此之小?他看了看高远声,高远声一脸的凝重表情,他目光闪动,“别碰任何东西。”他对陈浊星道。 “这里应该就是操控这只飞船的中枢,是驾驶室,我们不能触碰任何东西,我可不想被它带向太空。”高远声道,陈浊星盯着那两只小椅子:“这是和宋照完全不一样的生物,它们的体型要小得多,难道这并不是宋照的飞船?”高远声道:“对于这艘船和船里的一切,我和你一样,甚么也不知道,也许宋照只是这只飞船上的一个乘客,而驾驶飞船的是另一种生物。” 陈浊星的头有点乱了,高远声说得不错,进船到现在他们已经直接或是间接地证实了这船上竟有四种生物,一千多年前来到地球上的异星生物竟然如此多样化,而人类历史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如果宋照只是一个乘客,那么这些驾驶飞船的生物才是这艘飞船真正的主人,可它们到哪儿去了?难道它们已经消亡在漫长的岁月中了?考古专家紧盯着那小椅子,他的心里突然一寒:“那只鸟,肯定是被这些……这些小人吃掉的。”他突然想到鸟头骨上那些细小的啃啮痕迹,如果说在这船上能有甚么生物对够对付那只巨鸟的话,那么只有这些不知所踪的外星生物了,看着这些小小的椅子,想到那只巨大的鸟头,看来宇宙生物之间的食物链至高点并不是由体型来决定的。 高远声点了点头,他道:“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艘船。”陈浊星愣了一下,他道:“那……那朱获真呢?”高远声道:“我们现在不知道他在哪儿,也许他已经出去了,就算他仍在飞船里,我们也无法找到他,如果那扇门关闭了,那我们就困在这飞船里了。”陈浊星道:“我的考古队会再次打开门来救我们的。”高远声道:“这点我相信,可是再次打开那扇门需要多少时间?上次准备了一个星期,而这次油压机已经坏了,我们困在这里坚持不了多久,说起来我们此次进来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连一点食物和水都没有带,总不能困在这里接着啃那鸟头罢?而且这里怪异的东西太多,宋照曾经在地球上活了一千多年,谁也不敢肯定这船里还有甚么东西活着,不管它是甚么,我们俩人都对付不了。” 陈浊星想到那躺在地上的巨大鸟头,如果它以人为食,一顿起码得吞下上百个人,而它竟然还是另一种生物的食物,他不由得惕然而惊,苦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没想到真会打开那扇门,所以根本就没有想到准备给养,也没有想到会遇到甚么危险,说到这点,我们远远不如朱获真了,他多少带拿了一把木剑。”两人不再说话,他们沿着来时的通道快步回行,不一时远远地看到了那扇门,陈浊星舒了一口气:“门还开着。”高远声道:“先出去,大家商量一下怎么办,就算朱先生还在船上,也得作好充足的准备再上船。” 两个急步出门,门外一片漆黑,陈浊星摁亮手电:“为甚么关上了灯?他们到哪去了?”他很惊奇他的考古队竟然没有在门外等着他,只听到身边的高远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油压机呢?哪去了?” 考古专家这才发现,地上已经没有了油压机和断裂的铁杆,也许考古队已经把它们搬出了墓道,高远声也已经摁亮了手电筒,手电的光抖索着四下晃动,高远声颤声道:“墓室……墓室也不见了!” 这是一句十分古怪的话,陈浊星一时没有听懂,他奇道:“你说甚么?”高远声并不回答,他只是用手电照着四方,石壁反射着光线,陈浊星看到墓室里空无一物,除了他们自己,甚么也没有!他的心窒了一下,高远声说得不错,墓室也已经变了样,此前考古队为了掘出这面怪墙曾经拓大了墓室,可现在它恢复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是墓道的底部,手电映出石壁上的一片晶亮,那是一层玻璃,墓室确实不见了! 陈浊星呆了半晌,他叫了一声:“喂……”声音很轻,这完全是震惊之后不自觉的反应,墓道中传来微微的回声,回下里没有任何回应,墓道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考古专家彻底地呆住了。 高远声道:“我们先出去看看。”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镇定,带着那种没有把握的语气,陈浊星点了点头,除了这个,他们还能做甚么呢?总不可能再次回到飞船里去罢? 两个人慢慢走到洞口,这突如其来的怪事让他们不知所措,他们不敢想象发生了甚么,洞口原来焊的两扇大铁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高远声吃了一惊,这么一块巨石如果封住了洞口,凭他们两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推开,他上前摸索,石头上生满茸茸枯苔,草连根结,这肯定不是近期移过来的,所幸石头的边缘有一个缝隙,刚容一个人侧身挤过,高远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个出了洞口,一股蚀骨的寒气袭上身来,洞外雪光耀眼,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进洞时已是初春,虽是依然有料峭寒意,可是积雪早融,眼前的情形肯定是冬季,陈浊星打了几个寒颤,他将帽子拉下来盖住耳朵:“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他的牙齿“得得”相击,。 高远声心里也是一片茫然,他还未答话,只听身后脚步声响,两个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从山侧转了过来,那人穿着一件厚厚的布棉衣,腰上紧紧束着一条布带,布带上插着一柄短刀,脚下打着绑腿,扛着一只三尖铁叉,叉柄上悬着一只兔子,看起来是一个猎人,高远声张大了嘴,他彻底懵了,陈浊星却叫道:“喂,同志……” 那人听得人声,定睛看过来,看到他们,他似乎愣住了,陈浊星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突然那人大喝一声:“狗鞑子!”铁叉上两只铁环“呛啷啷”一响,那人踏着积雪,挺着铁叉直奔了过来。 正文 一、迷路 两人大吃了一惊,看那人咬牙切齿的神情,似乎恨不得一叉将他们钉在地上,陈浊星吓呆了,高远声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两人缩身进洞,那人奔近过来,却不见了二人身影,叫了一声:“咦!”,两人在洞里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只听得那人在雪地上“嚓嚓”行走,似在寻找两人,又听见另一个苍老声音道:“阿四,你在找甚么?”那猎人道:“张顺叔,有鞑子!”那张顺叔哂道:“鞑子早被逐回漠北啦,这里是岭南,哪来鞑子!”听他语气半分不信,那猎人阿四道:“我刚才亲眼所见,那人翻着毛领子,戴着皮帽,不是鞑子是甚么?”只听他喃喃低骂,声音就在洞口,又举起铁叉在草丛中刺了两下,又听那张顺叔道:“就算有鞑子,难道能飞上天不成?雪地上又无脚印,我说你以后上山少灌点黄汤为是……”那阿四还待争辩,那张顺叔道:“走罢,走罢,下山了,今儿叉得两只兔儿,也将究过得一天,明儿再来罢。” 高远声和陈浊星听得两人脚步声渐渐走远,隔了一会,洞外再无声息,这才偷偷探出头去,只见雪地上两行脚印,两个影子摇摇晃晃,远远下山去了,陈浊星受惊不小,他道:“那家伙莫非是个疯子?”高远声不答,他盯着山下,嘴里喃喃地道:“鞑子……鞑子……”他转身问陈浊星:“历史上的鞑子有哪些?”陈浊星道:“鞑子是历史上中原人对北方游牧民族的称谓,带着贬意,鞑子应该是在蒙古西征时对鞑靼人的称呼演变而出的,元末明初的时候,中原称呼蒙古人为蒙古鞑子,再之后是后金,也就是清,中原人称呼满人也叫鞑子……”高远声脸上肌肉扭动,他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敢相信,我们迷路了,而且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陈浊星不解地道:“你在说些甚么?” 高远声道:“你没看出来,刚才那人的装束,完全不是现代人的装束,他叫你‘鞑子’,是因为你头戴皮帽,穿着毛领大衣,他是把你认成了蒙古人了!”陈浊星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的牙齿“得得”撞击了两下:“你……你是说,我们……我们穿越了?穿越到了明代?” 高远声又叹了一口气:“估计还是明初,人们对鞑子还记忆犹新。” 高远声看了看陈浊星,考古专家脸色煞白,这肯定不完全是由于寒冷,他强笑道:“这怎么可能?”高远声的思想就是如此跳跃前行,虽然刚才的那个人的装束确乎不象个现代人,他怒骂“狗鞑子”的神情带着那种刻骨的仇恨,如果这个人不是个疯子,那么他陈浊星就是个疯子!高远声道:“你不相信么?那你再看看山下罢。”陈浊星依言看着山下,只见远远几间零落茅屋,小镇已经不见了,山下的考古队驻地小楼也不见了,成了一片竹林,一条河蜿蜒从竹林边流过,他回过头来,洞外的小木屋也没有了,当初从墓中清理出来的堆积如山的碎石和河砂也不见了。 陈浊星目瞪口呆,眼前的情景让他感到自己是在做梦,隔了好一会,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会不会是在拍电影?” “也许吧。”高远声道:“不过这电影外景布置弄的动静不小,一夜之间把一个乡镇搬了个地方。”陈浊星呼呼喘气,他慢慢蹲了下去,突然间他举起手,“啪”的一声脆响,他结结实实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只见脸上一个煞白的手印,然后变幻为红色浮了出来,高远声愣了一下,只见陈浊星哭丧着脸道:“这不是梦……” 考古专家机械地掏出香烟点燃,他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高远声道:“这种情形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我们的思想被控制了,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情形,另一个可能就是我们确实来到了另一个时代,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艘飞船,我们现在只能回到飞船里,也许还能回到原来的时代。”“对,对。”陈浊星站起身,“咱们快回去。” 两人回到洞底,同时傻了眼,手电筒照过去,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了,只留下壁上的那个铜钱图案,陈浊星彻底惊呆了,隔了一会,他又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高远声木然摇了摇头。 考古专家扑上前去,用手指使劲按壁上的图形,高远声道:“没有用的,除非你能按出二十一吨的力量。”陈浊星转身道:“我们肯定回不去了?”高远声道:“也许是的,这个时代可没有油压机。”陈浊星掏出手机,他抖索着拨了一个号码,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声音,高远声道:“这些都没有用了,这个时代也没有卫星和中转台。”陈浊星愣了半晌,他举起手机,似乎想狠狠砸向地上,可他又停住了手,隔了一会,他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高远声吃了一惊,陈浊星歇斯底里的笑声里带着那种得意,他一把拉住陈浊星的手臂,眼前的情形已经够糟糕了,要是陈浊星受不了这份刺激,再发起疯来,那才真是要命了,高远声使劲摇了摇他的身子,大声道:“你怎么了?”陈浊星慢慢止住了笑,他道:“你别担心,我没有发疯,我突然想到我们可以不回去,我们对于明代,仅限于史书上的那点记载,可现在我们亲自来到了这个时代,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比他们超前得多,大可用我们的知识来改变历史。” 高远声吃了一惊,他道:“我们必须回到自己的时代!”陈浊星道:“为甚么?”高远声道:“不为甚么,我们不属于这里。”陈浊星道:“在这个时代,我们也是超人,我们甚至可以预知发生的所有大事,人们会尊敬我们崇拜我们。”高远声道:“但是我们如何去适应现在的社会次序?这可是封建时代,说错了一句话就可能掉了脑袋,你这个超人脑袋可没有宋照的脑袋坚硬!” 陈浊星舔了舔嘴角,他知道高远声说得不错,他道:“那你认为我们该怎样回去呢?”高远声道:“当务之急是回到飞船里,也许还能想办法回去。”陈浊星道:“打开这扇门需要每平方厘米二十一吨的压力,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机械能做到这一点。” “不,”高远声道:“这个时代也许没有任何机械能做到这一点,可是有一个人,他可以轻易地打开这扇门。” “宋照?”陈浊星的目光闪动,高远声点了点头:“他就住在山下的宋家祠堂里,要找到他应该很容易。” 正文 二、永乐三年 考古队回到墓道,油压机已经完全倾倒,石壁上一道深深的印痕让人触目惊心,这一击的力量无论打在甚么上面,都会让它断成两截,机械师奋力挪起断裂的铁杆,将它倚在石壁上,铁杆的尖头上凸起一个完整的铜钱,就似一个烙印,这巨大的压力让钢铁也陷入了墙上的图案,他喃喃地道:“他们简直是一群疯子。” 龙承辉用手电照着壁上出现的深洞,手电光照不了几米就融进了黑暗,似乎这个洞深不见底,他的面色凝重,他道:“如果要让这油压机再一次能够正常工作,需要多久?”那机械师道:“这是考古队唯一的一台油压机,不知道它还能不能修复,加工连杆依然需要七天,这可是目前最坚硬的合金。”龙承辉道:“立即准备半个月的给养,包括水和干粮,我们得马上送进门去,想尽一切办法让这油压机能够再次工作,不能修复就买!”机械师道:“做甚么?”龙承辉道:“谁能保证这扇门不会再次关闭?我们得做好应急的准备,那三个人几乎甚么也没带就进去了,唉。”龙承辉摇了摇头。 高远声拉着陈浊星钻出石缝,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四下无人,高远声揭下专家的皮帽,又撕下他的毛领子,陈浊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高远声道:“怎么?真想挨一铁叉子?”陈浊星苦笑了一下,高远声掏出他兜里的手机和打火机、香烟,他道:“这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如的一切,我们都不能带下山去。”他又钻进石缝,将那些玩意儿堆在石壁一角,石壁边倚着一个黑呼呼的东西,高远声摁亮手电筒,不禁轻轻“咦”了一声,陈浊星道:“怎么了?”他跟着钻了进来,手电光照耀下,石壁旁边立着一块石块似的东西,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背兜,竹片上已经生满黑苔,背兜的麻绳背带也已经半朽,似乎已经在这放了很久,高远声扯开蒙在背兜上的一块碎布,背兜里空无一物,陈浊星道:“这……这是朱获真的?”他记起朱获真进洞时背的那只背兜,看形状,就是眼前的这一只。 高远声点了点头,这确是朱获真的背兜无疑,陈浊星道:“他出来了,比我们先出来。”高远声道:“是的,他比我们先出来,看这背兜的朽坏程度,他起码比我们先出去好几年。”陈浊星道:“可是,他和我们一起进去,就算先出来,怎么会早好几年……”他止住了话头,既然他们可以在一刹那回到了几百年前,那么朱获真比他们早几年从这里逃出去也并非不可能,那艘飞船肯定有着某种控制时间的能力,让进入的人陷入这种不可思议的境地。 高远声默默地将他们兜里的一切放进那只背兜,他最后掏出钱包,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一叠钱,还有几张信用卡,苦笑了一下,将它也扔进背兜,他们现在可说是身无分文,而且装束异于常人,口音各别,此番下山,究竟会遭遇到甚么,那是无法预料,可是又非下山不可,世上唯有宋照,能将他们送回原来的时代。他站起身子,道:“朱先生能逃出来最好,否则困在那船里,必死无疑,我们下山去,除了找到宋照,还必须找到他。” 陈浊星道:“怎么找?他早已下山去了,人海茫茫,谁知道他混到哪儿去了。”高远声道:“他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消灭宋照,现在他已经来到了宋照活着的时代,他肯定会去找他的。”陈浊星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宋照还活着?”高远声道:“看这洞穴,现在还没有作为墓室使用,所幸我们出来的时代早于宋照死亡的年代,否则我们就被困在甬道里了。”陈浊星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想起那些用铁汁烧铸的石条和细细的河砂,他们两个赤手空拳的人可对付不了这些,他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他道:“我们不可能死在飞船里或是甬道里。”高远声转头看着他,陈浊星笑道:“否则在我们发掘宋照墓或者进入飞船后就能看到我们自己的尸骨,这种情形不是太怪异了么?我们也许还会去考证这两个人究竟是谁,死于甚么年代呢?也许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专古专家几乎有些乐不可支地“咯咯”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情形实是可笑,看着自己死在几百年前的尸骨,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 高远声叹了一口气,他神经质地又从背兜里拿出了香烟,点燃了一支,事情已经够棘手了,可身边还站着这么一个活宝,简直就象个噩梦。他道:“听着,我们这次下山,无论遇到谁,都只能说我们是远道的客人,路上被贼抢了个精光。”陈浊星道:“人家要问我们是哪里人氏呢?”高远声道:“就说是京师的!”他扔掉烟蒂,“天已擦黑了,我们走罢。” 两人挤出石缝,沿着那两人下山的路径慢慢下山,两个人一步一滑地前行,好不容易下到山脚,眼前依然没有路,白茫茫雪地上两行足迹,暴露在寒冷空气中,考古专家半秃的脑袋有些受不了,他不停地搓手揉耳朵,“我现在可以证实全球确实逐渐变暖了,几百年前的冬天这么冷?脑髓都快凝固了。”高远声对陈浊星的抱怨充耳不闻,他有些犹豫不决,眼前似乎只能接着沿着那两个猎人的足迹前进,可是那年轻猎人凶恨的表情和那柄尖利铁叉让他感到心寒,他可不想被人不由分说地戳上三个透明窟窿,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绕开足迹,宋家祠堂的具体位置他是知道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宋照。 考古专家对于走哪条路并没有甚么主见,他只是跟着高远声踏雪前行,高远声沿着那条大河前进,河面上已经结满了冰,不时能看到一根枯木或是大石突在冰面上,两人的脚几乎麻木了,可是却不能止步,在这种寒冷雪地里,只要一停止,就可能被冻死。 高远声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凭着记忆找到了目的地,可是在雪光映照下,那山脚下空茫茫的一片,那座宏伟的宋家祠堂没有半点踪影,高远声举头四顾,虽然隔着一条冰冻的大河,但是他确定他并没有找错了地方,陈浊星道:“宋家祠堂,此时还未修建……”他又叽叽格格地笑了起来,似乎这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高远声叹了一口气,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一天没吃东西,他饿得有些受不了。 远处的河岸边似乎有一只小船,高远声拉着陈浊星,此时已顾不得露出自己的踪迹了,两个向前奔去,高远声已经看清了那确是一只小木船,拖在岸边,木船后是两间草屋,一圈竹篱围着草屋,两人奔近,鼻中闻到了一股烤鱼的香味,此时连陈浊星也来了劲,往常此时,他已经拍着肚皮在惬意地吸烟了,而现在他感觉他的肚子瘪得象只空麻袋,闻到食物的味道让他疲惫的腿又添了新的活力,他奔到竹篱前,寻思了一下,学着古装电视剧里语气叫道:“船家,船家!” 草屋的板门呀地开了,一只火把探了出来,两人看清拿着火把的是一个白须老人,他眯着两眼看了看二人,道:“二们大师有何贵干?” “大师?”陈浊星一时困惑不解,高远声在后拉了拉他的后襟,他知道这老人根据陈浊星的秃脑袋把他们看成化缘和尚了,这也好,不用去费劲编造自己的来历了。 高远声道:“不觉在山间迷了路,想在老人家这里借住一宿,不知是否方便。”他也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语气,那老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只是小屋窄狭,二位大师请进。” 两人进了草屋,老人将火把插在屋中立柱的一个空洞里,屋中另有一堆柴火,两根木根支着一只小小铁锅,锅里半尾焦鱼,陈浊星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那老人道:“二位大师还未用饭罢。”陈浊星点了点头,那老人从屋角捧出几个拳头大小的土豆,拨进火堆里,两人将脚绕在火边,闻着火堆中土豆渐渐散发出的热香,越发觉得饿了。 “老人家,”高远声踌躇道,“现在是哪一年?”他假装看着火堆,那老人却并不觉得奇怪,他曲指道:“永乐爷爷登基,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啦。” 正文 三、乔装 高远声和陈浊星对望了一眼,火堆中腾起的闪烁不定的火苗映得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陈浊星在进屋之间就取下眼镜藏进了口袋,这是他唯一无法放弃的现代玩意儿,他不能以放弃它以模糊的眼光去观察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此时他看甚么都似乎朦胧而没有真实感,这让他感到一丝痛苦,看来生活在遥远年代也并不是甚么幸事。“永乐三年,此时宋照还没有死,不过距离他的死期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必须要在他死之前找到他,否则一切全完了。”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想道。 那老人叹口气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将盛着鱼的铁锅移到屋角,老人的神情带着很深的歉意,似乎在两位“大师”面前曾经放过一尾煎鱼是对佛家弟子最大的不敬,陈浊星盯着他的背影,他挠了挠半秃的脑袋,对这个失之交臂的美食轻轻咽了一口唾沫,老人端过一只瓦罐煨在火边,用一根铁钎将火堆中的土豆一个个拨了出来,土豆的表皮黑呼呼的,老人拾起一个,“啪啪啪”拍了拍灰土,然后递给陈浊星,陈浊星接过,“哟哟,好烫!”他象拿着一颗火球,在两手之间不断倒腾,嘴里“嗞嗞”吸着气,那老人笑了笑,接着将一颗土豆递给高远声。 陈浊星将土豆掰了开来,一股子热香气浮了起来,陈浊星眯着眼,他大口吞着土豆,土豆又干又面,噎得他直打嗝,他从未想过烤土豆竟这样好吃,老人拿过两只土碗,从瓦罐中倒出两碗水递给两人,那是一种用玉米和青菜煮的汁,陈浊星接连又吃了两颗土豆,嘴皮上糊着一圈黑灰,两碗汤下肚,他感觉肚子象打了气似的鼓了起来,想着刚才在雪地里挣扎,现在在火堆边啃土豆,简直象是地狱天堂般区别。 老人待他们吃饱,在火堆里塞了两根粗柴,抱过一捆稻草摊在地上,“乡下地方,二位将究度一晚罢。”高远声和陈浊星逊谢了两句,他们不敢多说话,怕引起老人怀疑,毕竟时间跨度有六百年,语言用词上不知区别有多大了,所幸这老人说话并不象古书中文言文那样醋溜绕嘴,似乎民间用语在这六百年里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两人惬意地躺在烘干的稻草上,四只皮鞋在火堆边冒着热气,陈浊星看着头顶上的干草,他仍然不能相信他竟然身处在永乐三年,此时于谦、徐阶、唐伯虎、严嵩、魏忠贤等等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竟然还未出世,这委实不可思议,如此看来,自己虽不能改变历史,那么也可以在这个时代做一个预言家。 高远声听到身侧的陈浊星发出微微的呼噜声,这个家伙倒是无忧无虑,高远声想到考古队此时不知如何焦急,他只祈祷他们可千万别进入那艘飞船,还有朱获真,他几年前下了山,此时究竟在哪里? 身侧被柴火烘得滚烫,高远声翻了一个身。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草屋土壁上并没有开着窗洞,只是从稀疏的柴门能看到屋外的雪光,老人已经不在屋里,高远声撑起身子,陈浊星蜷作一团,仍在呼呼大睡,高远声慢慢穿上鞋子,他推了推陈浊星,考古专家不耐烦地睁开眼,他正在梦中大鱼大肉地胡吃海塞,眼前这个破旧的草屋让他大吃了一惊,他戴上眼镜,一边打哈欠一边打量屋中的情形,昨天的遭遇慢慢回到了记忆之中,现在是永乐三年! 高远声道:“快穿上鞋,咱们快走。”陈浊星道:“到哪儿去?”高远声道:“去找宋照!”陈浊星道:“宋照会来的,他不久就会回到这里,而且在河对岸修建一栋很大的宅院。”高远声道:“不,我们不能等,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明确说宋照是回到这里才去世的,他也许是死在外地而迁葬回这里的,我们必须在他活着的时候找到他!”陈浊星道:“你认为我们应该到哪去找他?如何才能找到他?”高远声道:“去京师!”陈浊星惊道:“京师?南京城?”高远声点了点头。 陈浊星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去?我们身无分文,你想一路讨饭去南京?”高远声道:“不,我有个办法,我们得先回那岩洞去拿点东西。”陈浊星不再言语,他穿好鞋子,随着高远声出了草屋的门,远远看见那老人正在冰面上的一个破孔边垂钓,陈浊星道:“我们不跟他打个招呼?”高远声道:“走罢,别让他看见我们,昨天夜里天黑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装束,这会别惹事了,咱们快回岩洞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原路,在岩洞中高远声从背篓里拿出一件东西,“就凭这个,我们可以一路不愁吃喝到达京师。”他笑得象只狐狸,陈浊星定睛看去,是高远声的打火机,那玩意儿金光闪闪,正面刻着一尊佛像,高远声道:“永乐三年,没见过这玩意罢?我们直奔县城,将这个献给皇上,那不是大摇大摆,有吃有喝地进京了?” “皇上?”陈浊星颤声道:“你是说我们去见朱棣?”这位夺了侄儿皇位的皇帝在历史上争议颇多,有人说他是篡位贼子,也有人说他创造了中国最辉煌的一个时代,陈浊星曾经见过朱棣的画像,没想到现在竟然有机会亲自见到他。高远声点了点头,他从背兜里掏出香烟,正好还有两支,他递了一支给陈浊星,“抽罢,出了这个洞,你就再也抽不到这种过滤嘴的香烟了。”他点燃香烟吸了两口,又叮嘱道:“下了山,可千万别直接叫甚么‘朱元璋’、‘朱棣’的名字,这可是他们的朝代,被人听见了,杀你没商量!” 两人下了山,顺着小道向县城走去,一路上没遇见半个行人,真有些“万径人踪灭”的感觉,皑皑雪地上,疏疏落落几户人家,高远声在一户人家院子里顺手牵羊拿了两件晾晒的衣服,又在屋檐下摘玉米棒子,却听得屋中有人问:“谁在院里?”是一个女子声音,又听那女子道:“狗娃他爹,你看看院子里是谁?我听得有些声响。”高远声大吃了一惊,“快走,快走!”他催促着陈浊星。 完全震惊了的考古专家万万没有想到高远声竟然会去偷东西,他身不由已跟着高远声拔腿奔逃,那农人大呼小叫,跟着追来,高远声扯着陈浊星直奔进一片树林,两人藏身一颗大树后,只听那农人一阵怒骂,向前奔过去了,两人潜回来路,高远声道:“林中雪少,他们寻不到足迹,咱们远远绕出林去,我想他也不会为几个玉米死追不放。”陈浊星的心几乎要跳出腔子,他瞪眼喘气道:“看不出你还是个老贼,你这样做是为甚么?”高远声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成不了大事,可是不吃东西也会死。” 两人绕出树林,找了个山洞,将玉米烤得金黄,陈浊星已经忘记了这是赃物,他啃着玉米,道:“咱们总不能这样一路偷东西去县城罢?” “县城应该还在原来那地界,我们去过好几次,开车得跑近一小时,大概有四十公里左右,雪地上难走些,咱们估计用不了两天,就能赶到。”高远声说得满不在乎,“前面找个人家投宿,睡一晚,明儿中午咱们就进城了。”他叫陈浊星起身,将偷来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束紧腰带,这衣服长袍宽袖,走起路来晃晃荡荡,高远声依样打扮,陈浊星笑道:“现在看起来,倒有点明朝味了。”两人哈哈大笑。 正文 四、献宝 高远声和陈浊星啃完了玉米,将玉米棒子塞进火堆,说到底也没有去找人家投宿,两人就在火堆边蜷了一夜,他们的打扮不僧不俗,不伦不类,实在不敢指望再遇到昨日夜里那种眼神不好的老人,两人一时不知道如何融入这个六百年前的社会,目前只有在它的边缘尽量逃避。 第二天一早,高远声叫醒陈浊星,与上一夜不同,陈浊星缩在山洞角落里做了一夜噩梦,他梦见在万恶的旧社会替地主做长工扛活,一天累死累活就挣了二两玉米面子,此时带着难言的心情醒了过来,现实与梦境之间是如此相似,以至于他将高远声认作了站在鸡窝边上的“周扒皮”,他揉了揉眼,一跃而起,“走罢。”这时代、这地方实在不能呆,他似乎有些理解宋照为何在飞船里呆了几百年才走进这个人类社会。 宋照此时已经在世上经历了两宋和元代,“他一定比我们看上去更象一个地球人。”陈浊星一边在雪地里磕磕绊绊行走,一边苦笑道:“这算怎么档子一回事!”高远声并不答话,他专心行路,任陈浊星一人唠叨。 一路前行,道上已不象前两日那般看不到人迹,三三两两行人,间或有辆驴车马车迎面而来,或是从背后赶过去,高远声又在路边农户土墙上顺手偷了两只斗笠,两人躲在路边树林里,扯下外衣的边子,把裤脚紧紧勒在小腿上,在雪泥里把皮鞋糊得象两只泥坨子,两个人看去就象沿途行乞的叫化子,一路上低头而行,所幸他们并没有引起路上行人的注意,就这样走到中午,终于远远看见一段城墙,高远声低声道:“到了,进了城人就多了,尽量低着头,千万别乱说话。” “知道了!”陈浊星低声嘟囔了一句,“西游记里唐僧就是这样叮嘱猪八戒的。” 城门洞开,站着一个头戴斗笠,手拄缨枪,无精打采的士兵,这情景看上去非常熟悉,无数的古装剧里都表现出这种情节,不同的是没有人站着墙角围观捕人告示,墙角那地儿现在放了一副挑子,一头一炉炭火,一个铁锅,另一头是一副案板上剁着一把菜刀,一个老头靠在墙角,挑子上斜出一面小小白帘儿,迎风看去,写的是“刘氏馄饨”。 陈浊星的肚子又“咕咕”地嚷了起来,他的脚步有些不由自主地向着那馄饨挑子倾斜,这两天饱一顿饥一顿,而且吃的不是土豆就是玉米,没有半点荤腥下肚,就象古话小说中说的:肚子都快淡出鸟来了。高远声一把扯住他,两人直向墙门走去。 守门士兵对进出城的人视而不见,似乎他的职责就是把那两扇城门守好,高远声和陈浊星战战兢兢走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就象走进了某个电视剧摄制组的外景,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和古装剧里的演员装束也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衣物没有那么光鲜,脸上也不象戏里演员那样玉面朗目,粉腮红唇,这只是一群朴实的古人。高远声沿着青石板的路一直向前走去,他左右张望寻找当地县政府的招牌,高远声寻思着如何向人探路又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陈浊星紧跟着他,摘下了眼镜的他感到又回到了迷糊的梦境之中。 “劳驾,”高远声选择了一个相貌忠厚的老人,他学着路人语气,口音中带着的地方特色甚至比当地人还要重,“县衙从哪儿走?”那老人并不疑心,他热心为高远声指路,高远声谢过。 “你为甚么非得找县衙门?”走到无人处,陈浊星低声道,高远声道:“我去献宝。”陈浊星道:“那只打火机?你不是要献给朱……献给皇上么?”高远声道:“我准备用它骗点钱去京师,我们的目的是找到宋照,请他将我们送回原来的时代。”陈浊星道:“你凭甚么认为宋照会帮我们?”高远声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低声道:“我们从一开始发现宋照的头骨,到发掘他的坟墓,这一切都是宋照的鬼魂在指引我们,现在我们来到这里,也许也是宋照让我们来的,只有找到他,才能明了这一切,完结这一切。”陈浊星晒道:“宋照的鬼魂?鬼推墓?你真的相信朱获真的话?”高远声道:“我相信,否则我不会到了这个时代。”陈浊星笑道:“我不相信,可是我也到了这个时代。”高远声道:“也许你来到这个时代,就是为了让你相信。”陈浊星道:“好啦,好啦,我们不用为这事争持了,只要能回去,其他甚么都不重要。” 高远声打量着县衙,感觉就象一座庙,几级台阶,一座红门,门边立着石鼓,门前却是空无一人。高远声迈步上阶,门内走出一人,叫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这人打扮与常人不同,头戴布帽,身被长衫,说话也是文绉绉,寒冬腊月,他手中竟然拿着一柄折扇。 高远声道:“特来献宝!” “献宝?”那人上下打量两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你们会有宝物?将宝物拿来瞧瞧。” “此物乃天界落入人间之宝,不可入凡夫之眼。”高远远昂起了头,抬眼向天。 高远声的态度让那人有些不知所措,他道:“如不可入凡人之眼,世上何人能观?”高远声道:“当今圣上!”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一揖到地,他改颜相向,“请二位在侧房小坐,我去禀告太爷。”他将二人带进门内一间房内,叫僮儿奉茶,“两位少坐。”他拱手匆匆而去。 陈浊星轻声笑道:“你倒会演戏,那家伙被你唬得不轻。”高远声不答,他闭目养神,陈浊星端起茶碗,一碗茶下肚,倒是暖和了一些,肚子却是越发饿了。 过了良久,那人才又出现,满面带笑,“二位久等了,太爷请二位内堂相见。”高远声和陈浊星站起身来,随那人走向后院,院中几株花树,两孔月门,一座大屋前一位老人已在阶下相候。 那老人见到二人,拱手肃客,将两人让进屋内坐下,僮儿奉上茶来,老人打量着二人,心中揣摩着这两个长相装束都异于常人的家伙的来历。 “听闵师爷说二位身怀奇宝,可否赐予一观?”老人蔼然笑道。 此时天已渐暗,堂上已燃起红烛,高远声缓缓站起身来,吹灭了蜡烛,陈浊星看着高远声故弄玄虚,心中暗笑。 “叮!”一声脆响,高远声手中一团火苗腾起,照映得那太爷和闵师爷一脸惊异的表情。 正文 五、太上老君的引火物 “好宝贝,好宝贝!”县太爷站起身来,高远声夸张地将打火机高高举起,在堂中巡游一周,然后将桌上两只红烛接着点燃,“叮”的一声轻响,火苗消失了,高远声微微一笑,将打火机收进怀里。 县太爷与闵师爷对望了一眼,那闵师爷一脸艳羡惊奇之色,县太爷却是不动声色:“此宝既是天界之物,可否更赐近观?”高远声掏出打火机,用双手递过,那县太爷也是双手接过:“只恐老夫俗眼,不识至宝,哈哈,哈哈。”他仔细观看手中的打火机,只见它金光闪闪,正面一尊佛像,端坐在莲花台上,宝相庄严,背面刻着一行字,“承远电子商城开业志庆”,这是当初高远声扩张业务时专门请一家知名的打火机生产企业制造的,凡是来庆贺的亲朋好友都送了一只。 这行龙飞凤舞的简体字自是把饱读诗书的县太爷看得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他揣摩良久,终于摇了摇头,这是仙家圣物,上面文字自是凡人难解。 陈浊星感觉到肚里已经没有半点可供消化的东西,他不停地喝茶,却是越喝越饿,县太爷翻来复去地又看了半晌,这才将打火机递还给高远声。 高远声随手接过,这次他并没有放回兜里,而是放在了侧面的小几上,堂上烛光闪动,映得打火机灼光四射,县太爷笑道:“此物果是不凡,适才见仙师把弄,火焰随之,却不知火从何来?”高远声拿起打火机,用拇指轻轻一推,“叮”的一声响,火苗随之而起,高远声合上打火机盖,火苗随即不见,高远声一笑,他将打火机递了过去,那县太爷学着他的样子,战战兢兢的一推,“叮”的一响,火苗随起,那县太爷赞道:“神物,神物!”他合上打火机,只见它严丝合缝,不仔细看,谁知道它竟能开启。 那县太爷将打火机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二位还未用饭罢?”陈浊星的精神一振,终于说到主题了,他的肚子配合着“咕咕”叫了两声,象是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 县太爷再次打量高远声和陈浊星,这两个家伙一脸的晦气,脸上都没长胡子,一个头顶半秃,一个短发真竖,看脑袋,这象是两个刚还俗不久的和尚,看面容,象两个太监,看身上衣着,却象两个沿街要饭的乞丐,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让县太爷踌躇了好一阵,才说出了下文,“不知二位可食酒肉?” 陈浊星参与抢答:“吃,吃。”县太爷回顾闵师爷,“快备一席酒菜,送至内堂。”那闵师爷应了去了。 接着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那县太爷盯着桌上的打火机,探问道:“此物不知道二位仙师从何得来?”高远声道:“此物来历确是神奇,那一日,我二人游历至王屋山,在一道观中借宿,梦见一道人从空而降,手拿一团火光,‘我乃文始道人也,此物乃太上道君大天尊八卦炉中引火宝,今赐于你,可保你子孙绵泽万年,百邪不敢近身。’”高远声一本正经,陈浊星心中暗笑,这个家伙,真是个卖狗皮膏药的转世投胎,说谎编故事眼都不眨一下。高远声接着道:“等我醒来,身边就放着这么一个东西,我学着梦中道人的样,果然一推就有火光腾起,于是再三膜拜,取之下山。”高远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他这副装神弄鬼的模样和这个只有天知、地知和他知的梦中得宝故事到是对了县太爷的味口,眼前这玩意儿肯定是神物无疑,否则如何能瞬间取火,它的来历肯定更是不凡,原来竟是太上老君炼丹引火之物,怪不得如此神奇。 内堂桌上已经开始摆放酒菜,两个侍女一盘盘将菜肴端进屋来,桌上碗盘错叠,珍肴横陈,那只打火机已让县太爷将这两个叫化子待为上宾了,堂上立时弥漫起一股香气,陈浊星吞了几口馋涎,他觉得一辈子没有任何时候离幸福如此之近,那闵师爷站在县太爷身后,低语了几句,县太爷起身拱手道:“请二位仙师入席,先小酌几杯,下官还有事请教。”他的语气越来越是谦恭,高远声逊谢几句,陈浊星依然不发一言,他只想扑上桌去大吃一顿,三人入席,县太爷向闵师爷递了个眼色,闵师爷会意,对两个侍女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去歇息着罢。”他等两个侍女出门,在门边看得侍女走远,门外再无一人,随后掩上了门。 那县太爷亲自为高远声和陈浊星斟上酒,待闵师爷入了座,他举起了杯子,“二位仙师,请,请,不要客气。”高远声和陈浊星仰头饮尽,只觉这酒虽然酒香扑鼻,却是淡而无味,就象涮洗装过酒的酒瓶的水,陈浊星放下酒杯,他挟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得两下,满意地喘了口气,两天过去了,嘴里终于再一次尝到了油水。 县太爷和闵师爷交替敬了两人几杯酒,县太爷放下筷子道:“听闵师爷说,二位仙师此行是为了将宝物献于当今圣上,圣上最是崇仙敬道,一见此物必定心喜,从此二位飞黄腾达,富贵已极,真是可喜可贺。哈哈,哈哈。”干笑几声,他又端起酒杯,“我再敬二位仙师一杯。” 四人喝干了酒,高远声道:“这宝物确是要献给圣上,不过献给圣上的人却不是我二人。”“哦,”县太爷道,“不知道仙师此言是何用意?”高远声用眼瞟了一下长窗,县太爷会意,他道:“此是内堂,除我四人之外再无旁人,仙师有话但说无妨。”高远声故作神秘,他向二人附过头去,低声道:“此物献上,圣上必定大喜,这一场大富贵,我们想送于县爷,我们确是献宝,不过是想让县爷将此宝呈予圣上。” 那县太爷又惊又喜,看着二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这等好事,隔了一会,他才结结巴巴地道:“不知二位仙师如何对下官如此青目,下官何德何能……”高远声挟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他慢条斯理地道:“一来嘛,我二人并不贪图富贵,二来县爷清名在外,此物虽是天授,正该赠于县爷,三来我二人也不是将此物平白相送。” “二位仙师有何要求,下官无不奉命。”县太爷被一番恭维弄得心痒难掻,急忙问道。 陈浊星并不理会他二人在谈些甚么,他挥筷舞勺,以一当十,如入无人之境,他的面前汁水淋漓,盘子已经空了大半,如此非凡的进食速度让高远声不由地联想到非洲大草原上臭名昭著的鬣狗。 正文 六、有钱就是大爷 陈浊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奋力将嘴里的一块腊肉咽了下去,他舒了一口气,此时他已经从狼吞虎咽的状态下慢慢缓冲了下来,他开始细细咀嚼菜味,明代的菜肴相较现代菜别有一番风味,对于他闲置了两天的胃来说,实在是美味无比,唯一的不足是酒味太淡,这酒是纯粹的酿酒,也许经过窖藏,但是肯定没有经过蒸馏处理,他又挟了一块猪肝放进嘴里,惊奇地发现桌上的菜盘已经空了大半,他抬头看了看其余的三个人,这才认识到这个狼藉的残局完全是由他自己造成的,他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红。 县太爷和闵师爷完全没有注意到陈浊星的窘态,他们全神贯注地听着高远声说话,高远声道:“我二人本为堂兄弟,自幼不喜读书,性喜游历,此番来到贵县,见乡中人物风光,与鄙乡类似,不由得突起返乡之念。”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用袖擦了擦眼,那县太爷点头道:“少小离家老大回,思乡之情,人皆有之,只不知二位是哪里人氏?”高远声道:“蜀中。”县太爷道:“那是天府之国了,素闻蜀中人杰地灵,今见二位,此言果是不虚。” 两人文绉绉地谈话,陈浊星不由得佩服高远声的随机应变,这个在国际上大出风头的电子产品销售商人,竟然能如此快速融入六百年前的社会,看县太爷和闵师爷的表情,他们一点也没有怀疑这两个穿着怪异的人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此时他对高远声这一路上的偷窃诈骗行为完全改变了看法,他暗自庆幸高远声和自己同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可能已经冻毙在路旁,或是跪在某个村口大唱:“老爷太太施舍一口冷饭……”,哪有现在和县太爷坐在一桌,大鱼大肉的享受? 高远声接着道:“此时我二人思乡心切,唯囊中羞涩,素闻县爷清名,冒然造访以求回乡川资,怕县爷以我二人为骗,故以此物为赠。”那县太爷坐直了身子,他沉吟道:“原来如此。”他拈着长须,原来只是两个四处浪荡的闲汉,因为特殊机缘获得了一件宝物,看高远声一脸漫不在乎的样子,这番话应该是真的,而那件宝物也是真的,从古至今,取火过程都极为复杂,现在当然不用钻木锯绳来取火了,可也得火刀火石弄一会子,哪象那宝物轻轻一推,立时火起,圣上初登位不久,此物如以天降祥瑞献给圣上,圣上必定大喜,自己的前途从此是一帆风顺了。想到这里,县太爷心头火热,他故作沉思道:“此物乃仙人梦中所赠,恐老夫不敢掠美。” 高远声笑道:“虽是仙人所赠,但此物出世,应有德者居之,我二人德能浅薄,如冒然进京面圣,也无门路可投,不如赠与县爷,县爷飞达之后,我二人或更有所求。”那县太爷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举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他慢慢放下酒杯:“不知二位返乡,二百两银子可够途中盘费?”他心中忐忑,紧盯着高远声,二百两银子买这样一个宝物,近乎不可能,他只盼高远声别狮子大开口。 高远声笑道:“我二人此来,并不是卖此宝物,返乡之资,一百两银子足矣,多了不敢奉受。”县太爷大喜:“果然是世外高人,”他转头对闵师爷道:“快去准备一百两银子,相赠二位高士。”那闵师爷起身兴匆匆地去了,县太爷频频举杯,又殷勤给高远声和陈浊星布菜,不一会那闵师爷就拎了一个大包袱进屋,他掩上了门,将包袱放在桌边小几上打开,只见包袱里一锭锭的银子,县太爷道:“这是一百两银子,不敢说是市购二位手中至宝,只是相赠返乡盘川,请二位点收。”高远声笑道:“不用了。”他将桌上的打火机向县太爷一推:“此宝今日终于找到其主,可喜可贺。” 那县太爷紧紧攥住,心中喜不自胜,高远声将包袱包好,背在背上,拱手道:“县爷,告辞。”那县太爷挽留道:“今日天晚,不如就在县衙中暂歇一夜,明日再行不迟。”高远声笑道:“不用了。”县太爷和闵师爷一直将二人送出大门,县太爷拱手道:“谈了许久,却未询问二位高姓大名。”高远声道:“我二人姓方,他名静,我名理。”县太爷笑道:“下官姓肖名呈月,日后有缘,当再相见。” 高远声和陈浊星告别县太爷,走进冬夜的寒冷空气中,四下里一片漆黑,人们大都已进入了梦乡,陈浊星胀得不停打屁打嗝,他道:“我们这会儿上哪去?”高远声拍了拍背上的包袱:“先找家客栈,好好睡上一晚,明天出发去京师。” 走过街角,远远看见一家檐下悬着四只灯笼,灯笼上写着四个红字:如归客栈,两人大摇大摆走进门去,柜台后跳出一个人,伸手拦住,“做甚么的?哪里去?”高远声道:“住店。”那人上下打量二人,一脸藐视:“住店?柜上先交钱。”高远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抛了一下,重重拍在柜台上:“这银子先存在柜上,明儿一总算帐。” 这就象古装戏里暴发户住店常遇到的喜剧般的一幕,此时高远声和那店小二演得惟妙惟肖,高远声挺胸叠肚,那店小二见了银两,腰立时弯了下来,陪笑道:“二位大爷,小的只是开个玩笑,请见谅,走到哪天下也没有住店先交钱的道理。”他拿起银子,塞进高远声的手里:“二位爷需要甚么?”高远声将银子塞进怀里,道:“一间上房,打好热水,弄点酒菜来。” 二人跟着店小二来到楼上的一间房间,店小二点燃桌上蜡烛,道:“二位爷请少坐,我立时将热茶和炭火送来。”他转身出门,陈浊星待他走开,瞪着高远声道:“你简直就象是这个时代的人,在哪儿学的这些?”高远声将包袱放在床上,笑道:“电视剧里学的,看起来电视剧导演还是非常深入生活的。”店小二搬了一个炭盆进屋,屋里立时有了暖意,又给二人斟上热茶,拎了一大壶热水放在屋角铜脸盆边上,“二位爷先歇着,酒茶立马就到。” 陈浊星倾了一盆热水,用手浇脸,“怎么没有洗脸毛巾。”盆中只有一块粗布,他拧了一把,擦了擦脸,又怨道:“象砂纸一样。”高远声笑了几声:“你还想他给你准备好电吹风和面膜呀?”陈浊星用热水泡上脚,他靠在椅背上:“简直太舒服了,真是有钱就是大爷。”他想起这两天行路的艰苦,又想起进店后那店小二态度的转变,此时脱去了皮鞋他感觉有些身轻如燕,那皮鞋虽然没有浸水,但是带着大砣的泥,重量达到了二斤以上,这一天他脚步唯艰,就象拖着脚镣在前进。 高远声等他洗完,同样来了一套,店小二已经搬了六个小菜,放了一壶酒在桌上,陈浊星等他出门,闩上了门,戴上眼镜,打量着这个清晰的世界,在模糊中度过了整整一天,此时他反而感觉有些不适应,这也是他说话很少的原因,失去了眼镜他有一种不知道在对谁说话的感觉。 陈浊星坐在桌前,在县衙一顿大嚼,他的十二指肠到喉咙口都塞满了食物还来不及消化,此时没有半点胃口,他打嗝道:“刚吃完,你怎么又叫送饭菜来?”高远声倒上一杯酒:“现在有钱了,有机会就用。”他将酒倾进嘴里,吧嗒了几下,“明代的酒真是淡得没味。”陈浊星被他的表情感染了,他提起筷子挟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县长要给二百两,你为甚么只要一百两?” 正文 七、向京师出发 窗外掠过一阵风,窗纸瑟瑟抖动,陈浊星紧盯着高远声,眼镜后的灼人眼光让高远声略有些不自在,这两天他已经看惯了陈浊星不戴眼镜的模样,现在看着陈浊星恢复了原状反而感到有些陌生。 高远声慢慢斟酒,他说道:“那老家伙不简单,城府很深,在官场上混迹的人果然不同,他一见到那打火机就爱不释手,对于这样一个可以瞬间取火的宝物,如果献给当今皇上,能得到甚么好处,他应该很清楚,我敢说我们如果不把打火机留下,后果是甚么,简直不可想象。” “后果是甚么?”陈浊星天真地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肯定没甚么好结果,不是被他想法押进大牢,就是被他乱棍打走,打火机么,当然得给他老人家留下。”高远声端起酒杯,慢慢呷了一口,“这酒真淡,怪不得古人喝酒可以用斗来喝。” “别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他会抢了咱们的打火机。” “咱们进堂之后,一直没通告姓名,他也没问,那老家伙久经官场,这种场面话不会忘了罢?唯一的可能就是咱们的姓名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只打火机,如果打火机不到手,那么我们这两个异乡人也许就会消失在这个县城里,当然,最后他低价将打火机买下,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没必要对咱们动手,这个结局他应该是满意的,到最后随口问一下姓名也就无所谓了。”高远声说,陈浊星回想起刚才在县衙后堂的情形,当时没戴眼镜,那就象陷身于一团浓雾之中,再加上当时他的注意力盯在桌上的菜肴上,并没有关注其他的事,那县太爷是啥长相他都没看清。 高远声接着道:“所以他愿意给二百两,我只要一百两,一百两银子也够咱们逍遥自在到京师了,多了无用,背着也累,我随便再捧一捧他,让他开开心,这也是告诉他,我们并不是在乎钱,而打火机确实是仙人所赠的宝物,这样他害人夺物的念头也就消了。”陈浊星瞪着他,高远声悠闲地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陈浊星道:“你这家伙真可以留在这个时代混下去,没准还能混个大官,在青史上留个名。”高远声笑道:“这可不敢当。” 陈浊星扭头看着床上的那只沉甸甸的包袱,他道:“一百两银子竟有这么多,这下咱们算是发了财了,带回去,怎么也能值个十几万罢?说起来那老家伙花了十几万就买了个普通的打火机。” 高远声靠在椅背上,他抚摸椅子扶手:“这是不折不扣,真正的明代家俱,这样一件玩意儿,到了我们的时代,能值多少钱?”陈浊星道:“我并不清楚古董的价格,我鉴定的是古董的价值。”高远声道:“反正价钱也不会少罢?”陈浊星道:“那是肯定的,保存完好的明代家俱一直都是收藏家追捧的对象。”他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咱们买一堆明代家俱带回去?” “不,不,”高远声说,“你误会了,我倒没想到你这阵子会暴露出这种商人天性,我们不买家俱,好不容易骗到点饭钱,你倒用来投机倒把。我的意思是说,在这个时代,那只打火机并不普通,那确实是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宝物,就象眼前的这些桌椅,到了我们的时代也成了有价值的古董一样,因为少见,所以珍贵。”高远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咱们也是不得已,那只打火机不属于这个时代,也许我们已经无意中改变了历史。” “改变历史?”陈浊星道,“这从何说起。” “你想想,那老家伙如果真把那打火机呈献给皇上,这么一个仙人留下的宝物,肯定会写进史书,那么我们算不算是改变了历史?”高远声说。 “你多虑了,”陈浊星笑道,“明史以及那些野史我都通读过,并没有提到有人进献永乐皇帝甚么太上老君的引火之物的记载。”高远声道:“所以我才说我们改变了历史!”陈浊星愣了一下,他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回去,那么历史上都有了这么一件事?” 高远声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在这个时代,不能做任何违背历史规律的事儿,否则,就算咱们能回去,那个时代是不是我们来的时代都不好说了。” 陈浊星呆了半晌,摇了摇头,这一切也太玄乎了,高远声笑道:“明儿早起赶路进京,伙计,早点歇了罢。”他学着街面上听人说的语气,惟妙惟肖,陈浊星不由得笑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会了店钱,出门找到一家服装店,从头到脚置了一身新,又买了几件备用衣物,才花了四两多银子,出店来两人一身光鲜,可惜两人头发秃短不能戴头巾,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伦不类,吸人眼球。两个人找了个街边僻静小店,吃了个饱,又买了一堆干粮让陈浊星背着,高远声向那小店主搭讪道:“掌柜的,不知道在哪儿能雇到马车?”那店主陪笑道:“不知二位要到哪儿去?”高远声道:“我二人有要事要去cd那店主道:“cd那可远得很哪,县上的车行不会去的。”高远声道:“那我们就一程一程地走,只不知县上车行在何处。”那店主道:“出门向东,到街角转向北,一眼就见着啦,门前桩上栓着大马。” 高远声谢了,拿出一块碎银,大概有三钱左右,那店主找了他一堆铜钱,高远声皱了皱眉,摆摆手:“不用找了。”他也不知一小块银子不光能吃个饱,还能换回这么一大堆铜,背上的一堆银子背着已经够累人了,那店主大喜,连身称谢,两人起身出门,那店主送出门去,又道:“二位大爷如果想一程就到cd我倒有个办法。” “哦,”高远声道,“你有甚么办法?”那店主道:“小人店中有只驴,性子倒是不劣,闲常也拉着车送送客人,二位大爷如果愿意,让小儿赶车送两位去cd倒是方便。”高远声来了兴趣,“让我们看看你驴车。”那店主带着二人走向后院,陈浊星一言不发,摘了眼镜他又走进了不真实的世界,一切都由高远声作主。 后院磨房中栓着一头驴,个头小小的,看上去倒还精神,喷鼻撅蹄,那车也还齐整,有些轿子的意思,两面开着窗,搭着灰帷,高远声道:“还行,不知你要多少钱?”那店主道:“如果二位自赶了去,连驴带车也就十两银子,如果由小儿赶车送去,路上侍候二位食宿,也是十两银子,驴车小儿到了地界得赶了回来。”高远声笑道:“你倒是会做买卖,行,你叫人送我们去,车驴到地儿赶回来。”他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主,“银子先给你,车里给铺一层垫子,叫你儿子快准备,也不用带啥,一路跟着我们吃住。” 那店主大喜,那驴带车也不过值得七八两银子,眼前这锭银子怎么也得十两有余,他叫道:“二位爷少待,我去叫小儿出来,立刻就走。”不多时,驴车已经上套,车内坐位上铺了一层褥子,脚下垫了草垫,虽然一眼看去象个猪圈,不过也还算差强人意,那赶车的小儿黄皮精瘦,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年纪,倒让高远声有些踌躇,那店主道:“小儿年纪虽小,见得却多,连京师也曾去过两遭,二位爷只管放心。” 这句话倒是说进了高远声的心坎里,他道:“好,那我们就出发。” 正文 八、在路上 驴车驶出城门,陈浊星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守门的士兵会对他们进行盘查,他戴上眼镜,将车帷拉开一条缝,他偷偷看着车外的一切,“你知道么?我也看过一些穿越情节的电影,那些从现代社会回到过去的人都无比的神气威风,他们深受那些未开化的人们崇拜,可我们为甚么会这么狼狈?无论做甚么都偷偷摸摸的,深怕被别人发现我们不属于这里。”陈浊星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那只是电影,高于生活的玩意儿,我们这才是一场真实的经历,无论谁莫明其妙地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感到害怕,会选择躲避,不止是我们,那能力超群的宋照,也躲了近千年才进入人类社会。” 考古专家舔了舔嘴唇,他道:“你知道么?我现在最想的事就是抽一支烟,看起来生活在明代也并不是什么幸事,走了这么久,路边连一个烟摊也没有。”高远声笑了一下,他不再理会陈浊星,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 “坐这车真是难受,”陈浊星不顾一切地坚持着谈话,“这车轮没有轮胎,也没有减震器。”这句埋怨明显体现出他已经忘了两天前还在雪地里挣扎前行,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因为车轮正辗过路上的一个土堆,他看了看高远声,高远声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摘下眼镜,把自己陷入那种朦胧飘渺的感觉,他学着高远声的样子把头靠在车壁上,路上的每一丝颠簸都通过没有减震器和轮胎的车轮传到了他的脑壳上,“真让人受不了。”他又嘟囔了一句。 中午在一个路边小摊上打尖,陈浊星一脸的苦相,他说道:“坐这车远比走路难受,手脚伸展不开,抖得我脑髓都快流出来了,两排牙就这样互相敲了一上午,要这样,别说在宋照死前找到他,在找到他之前我就死了……”高远声给他递了一个眼色,陈浊星完全没有看见,他没戴眼镜,又被驴车抖得头昏眼花,高远声的那个眼色就这样融化在了空气中,陈浊星接着道:“我现在看甚么都是一种不稳定的状态。”高远声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别说你那些现代术语,你忘了咱们现在在哪儿了?” 陈浊星叹了一口气,他拿起面前盘子里放着的一块炊饼,咬了一口:“这是啥玩意?又干又涩,里面又不夹点肉沫粉丝……,真怀念过去呀,不,真怀念未来呀……,你怎么老用脚踢我?” 陈浊星在摇晃的车子里蜷缩着睡着了,高远声和那小车伕坐在车外,高远声已经和他混熟了,店主的这个小儿子名叫朱来恶,刚十三岁,他这名字很有特点,不过也很有来历:“我爹老实了一辈子,谁都欺负他,我出生之后,他说他不想儿子也和他一样窝囊,就给我起了这名儿。”朱来恶颇有些得意,“你知道么?朱姓是国姓,我爹说重新编《百家姓》,我家的姓就要排第一了。”能和当今皇族同姓,他感到很自豪。 高远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朱来恶娴熟地挥着鞭子,嘴里吆喝着赶驴,这真是一段奇怪的经历,坐在身边的这个小孩真实年纪要比他大六百岁,他们正在遥远的过去赶往遥远的未来,“我们还能回去么?”高远声在心里想,他突然道:“你觉得我们俩象甚么人?” “你们俩看起来好怪,”朱来恶童言无忌,“我第一次看见你们这么一把年纪却不留胡须的人,头上也不戴头巾和帽子,你们是不是皇宫里的太监?”高远声苦着脸摇了摇头,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他摸了摸下巴,几天没刮脸了,已经有些刺手,不过要想脱离传统太监形象还得等上好几天。 天黑以前他们在一个小镇上找了个客栈,高远声要了一间上房,又帮着朱来恶卸了驴,上了料,然后拉着他回了房,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他将朱来恶按进椅子,朱来恶有些手脚无措,他道:“我还是在外面吃,下人怎么能上桌呢……” “不,甚么下人上人,我有事跟你说。”高远声笑着给他斟了杯酒,陈浊星道:“你怎么让小孩儿喝酒?”这句话让朱来恶伤了自尊,他端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口,挑战似的看了陈浊星一眼,他惊奇地道:“你脸上戴的是甚么呀?”陈浊星又戴上了眼镜,这个还没有眼镜的时代让他伤透了心,他苦笑了一下。 “咱们现在离cd还有多远?”高远声岔开话题,要向一个六百年前的人解释眼镜的光学作用很有些困难,朱来恶又使劲打量了陈浊星几眼,他才道:“cd远着呢,象这样走,还得走一个月。”高远声道:“我们想改改行程,不去蜀中了,去京师,那得走几天?”“京师?”朱来恶道,“京师路近,又好走,半个月就能到。” 陈浊星瞪了高远声一眼,他知道高远声对人说去cd是为了掩人耳目,宋照在京师,他们最终会转去京师,“多此一举。”他在心里道。 “那好,”高远声又给朱来恶斟上了杯酒,“咱们去京师,到了京师,我再给你十两银子。”朱来恶大喜,这一趟他赚得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足够他家过上两年舒坦日子了。 于是三人重新取道向京师,不一日到了彬州府,二人换了身衣冠,扮书生是不象的了,头上短毛也戴不了头巾,就戴了顶帽子打扮作员外模样,朱来恶扮作童仆,一行三人倒也似模似样,高远声劝朱来恶将驴车卖了,雇了艘小船,趁着河冰初融,一路沿河前行。 “你看,”三人躺在船舱里,陈浊星趁朱来恶睡着了,他对高远声咬着耳朵道,他的声音透露出他有很深的顾虑,“京师这么大,要想在京师里找一个人,就象大海捞针,再说,就象找到宋照,谁能保证他就愿意帮咱们?我越想这事越不对头,怎么说宋照也不是咱们的同类,朱获真家世代相传,宋照可是个吃人的家伙。” “你不是不相信朱获真的话么?”高远声低声道,陈浊星苦笑了一下:“到了这地步,我还有甚么不相信的。” 高远声翻了一个身,他将手枕在头下,耳边水声瑟瑟,船身随着水波微微飘荡起伏,他望着船舷木窗中透过的月光,月亮很圆很亮,六百年前和六百年后,对于月亮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交集,可对于他们呢?六百年流逝的光阴足够他们轮回很多次。 “宋照会帮助我们的,我们一定能够回去。”高远声轻声说道。 陈浊星道:“你为甚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们真的不属于这里。” 正文 九、在路上(2) 陈浊星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高远声笑道:“放轻松点,想想看,我们现在在六百年前,正乘船前往京师,这是每个历史学家梦寐以求的机会,也许你可以发掘出一段埋藏在历史里的往事。” “往事?”陈浊星道,“六百年后我们还不知道被谁发掘出来呢!”他一咕嘟翻身坐了起来,说道:“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小子不错?做啥都不避着他?”高远声淡淡地道:“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总得找个人作伴,他年纪小,也没有甚么野心,对咱们也没有好奇心,而且也算走南闯北见了些世面,到哪去找这么一个向导?” 陈浊星不再言语,他靠在船舱上,学着高远声呆呆地看着被窗棂割破的月亮,隔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透着忧伤:“要是有支烟就好了……” 高远声轻笑了一声。 “我说,”陈浊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们就算找到宋照,他也不一定能把我们送回去。” 高远声扭过头看着他,陈浊星的语气激动,他低声道:“我们来到这里,肯定是因为那艘飞船,你说对不对?”高远声道:“这很有可能。”陈浊星道:“这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咱们进了那艘船,前后不到一小时,出来时竟然来到了明代,这说明那艘飞船里有种甚么科技,能够在时间中转换。”高远声又道:“也许罢。” “别这么模棱两可,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事实!” “好吧,你说得对。” 陈浊星道:“既然那飞船有这种科技,宋照作为这艘的主人,肯定知道怎么运用这种科技,对不对。” “对,怎么了?” “那么我们怎么会在屋梁里找到他的头骨?”陈浊星道。 高远声一时没理解这句话,他看着考古专家,陈浊星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怪异的恐惧,高远声道:“你的意思是说……” 陈浊星道:“我的意思是,宋照既然能在时间里自由地穿越,那么他就不会死,他大可以在他活着的时代永生。” 高远声翻身坐起,陈浊星说得不错,一个能在时间里穿梭的人为甚么会死?他可以一直活在过去,对他来说,死亡应该是永远不会来到的未来!那么那颗古怪的头骨是怎么回事?难道它并不是宋照?而是另一种外星生物?可盒子上分明写着宋照的名字,这肯定是他的头骨!又或者宋照并不是那艘飞船的主人?高远声想起飞艘里那巨大的鸟头骨上细细的齿痕,还有那玩具一样的平台椅子,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飞船里肯定还有一种另类智能生物,它们才是飞船的主人!可它们去了哪里?也许还在船上,也许它们和宋照一样,也融入了人类社会。 “宋照死了,他不是飞船的主人,他也不知道如何利用这种穿越时空的科技,我们就算找到他,也没有用。”陈浊星猜到高远声在想甚么,他慢慢地道。 高远声颓然躺下,他道:“如果宋照帮不了我们,那么我们就去找飞船真正的主人。”陈浊星冷笑道:“说得好轻松,怎么找?我们连他们是甚么样子也不知道。”高远声道:“看飞船里的那椅子,他们的体型远比人类小。” “你认为这是他们的特征?你觉得因为他们体型小就容易找到?我告诉你,对于他们来说,和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相处都无所谓,因为他们实在是比我们进化得太多,他们大可和山上的一群猴子生活在一起,这样对于他们来说,还适应得多。”陈浊星道,高远声不再作声,他知道陈浊星说得不错。 而考古专家却并不罢休,他仍然说下去,“他们肯定和宋照一样,生存的环境对于人类来说十分苛刻,所以地球上的某上高压环境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更令他们愉快些,比如深海底,或是地核内部,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就算找六百年,也无法找到。”他越说越兴奋,甚至还“格格”地笑了两声,似乎这事非常有趣,“当然,如果我们能存活六百年的话……” “无论如何,我们当前也得先找到宋照,他一定在京师,”高远声明显感到陈浊星的精神恍惚了起来,他直接掐断了考古专家的科幻联想,“不管他能不能帮助我们,我们一定要在他死前找到他。” 陈浊星又笑了两声,他接着道:“找到他也没甚么好事,别忘了,朱家世代流传的那个传说,他吃人!”高远声道:“睡了罢。”他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不再理会陈浊星,陈浊星呆了一下,他也躺下了。 高远声知道陈浊星这种半神经质的表现其实是一种内心最深恐惧的反向发泄,说起来这也是一种正常的反应,谁莫明其妙地来到几百年前也会这样不知所措,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一起进入飞船的另一个人,那偏执的朱获真,他比他们早几年下了山,此时他在哪里?如果他回到了那个岩洞,一定会发现他们留在那背篓里的物品,他会知道他们也出来了…… 如果再也回不去了…… 要是有支烟就好了…… 高远声醒来的时候,船已经继续航行在河道中了,他听到橹在水中摆动的声音,陈浊星和朱来恶不在船舱中,小几上放着一碟泡浆菜,两个油炸的大饼,这一定是朱来恶上岸去弄来的早餐,陈浊星的一席话让高远声辗转反侧的大半夜,此时他没有半点胃口,他推开舱门,陈浊星和朱来恶坐在后舱,朱来恶一本正经地戴着陈浊星的眼镜,看起来两人已经完全混熟了。 清晨的阳光漾出金波,河边柳枝已经绽出嫩芽,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河水惯有的那种淡淡腥味,高远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听朱来恶道:“透过这个看出去,脑壳好昏。”,陈浊星怪声怪气地笑了几声。 高远声也笑了一下,“回不去也没甚么,”他想道,“明代的人也这么活过来了。” 正文 十、故人 高远声和陈浊星暂时将身处明代的事儿抛在脑后,毕竟这是千载难逢的一次跨时代旅行机会,至于这次旅行的终点是否就是曾经的起点却是他们身不由已,“不管了!”高远声对陈浊星说,抱着这种破罐破摔的信念他们开始欣赏一路的人文景观。 在路没几日,陈浊星已深感此行不虚,作为一个著名文物鉴定学家,资深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他对他所见到的每一件时尚的衣物或是寻常生活用具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些东西如果熬过漫长的六百年来到他生活的现代社会都是无价之宝,因为到那时它们已经完全绝迹,没有实物可以欣赏,只能靠书中记载进行想象。 于是陈浊星经常就温柔地抚摸着一个铜皮夜壶,或是抱着一把木柄扫帚啧啧称叹,而摇橹的梢公和朱来恶总是在此时互相交换一个极度诧异的眼光,那种眼光只包含了一个内涵:这个总是在眼睛前套两片水晶片儿的家伙肯定已经疯了。 这幕喜剧一直持续演出了十多天,终于这天下午,梢公指着远处道:“京师到了。” 京师,也就是后来的六朝古都——南京,当然这是永乐迁都,改燕京为北京之后的相对而言,此时仍被人称作京师。 高远声和陈浊星站在船头眺望,远处城池巍峨,城楼上影影绰绰站满后士,城头遍插旌旗,二人同时感到一种莫明的震憾,那威震漠北、万国来朝的永乐大帝就住在这里,而在这座城里,还隐藏着一位穿越星空,能力无限的“超人”。 梢公将船摇拢岸,跳上去系在路边柳树上,“二位爷,天已经不早了,赶早进城吧,迟了城门就要关了。”高远声、陈浊星和朱来恶跳上岸,高远声付了船钱,谢了梢公,三人向城门走去。 京师之地果与别处不同,脚下是青石板大道,城门外也是一片熙攘,各种土山货摆了一条道,两棵大松树下一排瓦房,树上飘着一角白帘,一个大大的“酒”字随风摇漾,城根下围了一群人,不时传出叫好声,三人好奇心起,挤透人群,只见地下插着两杆缨枪,枪旁放着一把大大的石锁,一个汉子在场中翻跌来去,手中一柄刀舞得风声呼呼,原来是一个卖艺的。 朱来恶小孩心性,拍手大叫大笑,陈浊星也是饶有兴趣,那汉子舞了一阵,又拎起那把石锁又举又抛弄了半晌,拿出一只铜锣,“咣咣”敲了一阵,一声不发端着锣巡场一周,一时间铜钱如雨般扔进场去,高远声掏出一块碎银扔进锣里,拉了二人挤出场来。 进得城里,更是一派繁华,青石板的街道,两侧全是二三层高的木楼,檐下悬着灯笼,门内摆放各色货物,街中车水马龙,京师中人物自也与别处不同,豪者气宇轩昂,文者风流儒雅,果是上国衣冠。 三人找了间客栈,依前要了酒菜,坐在窗前,喝着酒看着街下人来人往,就连陈浊星也觉得此番大开了眼界,高远声对朱来恶道:“京师已经到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们在这儿要找一个人,找着了再回去,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们也行。”朱来恶想了一想,他道:“如果你管饭,我就留下来陪你们几天。”高远声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管饭管酒。” 高远声虽说笑,心里却在打鼓,朱来恶能留下来,当然对他们帮助,可此事的困难实在太大,谁曾想京师如此之大,看来没有二十万人也有十五万人,在这么多人中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现在包袱中大概还有五十多两银子,得赶快找到宋照,否则他们连回到宋县的路费也没有了,他可不想再一路偷东西吃着回去。 陈浊星喜笑颜开,作为一个现代人,能欣赏到明代京城的繁华街景,也算是古今一人了。 “这个家伙,除了间歇性焦虑症发作,其他时候倒是没心没肺的无忧无虑!”高远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在盘算如何才能找到宋照,沿街打听肯定不行,苦于不能广播找人,或是在电视台发布个寻人启事甚么的,他看着楼下的人流,就算在这条街中要找出一个人也是件难事,早知如此,此番前来应该再带只手电筒甚么的,穷途末路的时候也可编个“雷神的凿子”之类的名目献给官府换点银子,反正在这时代,说得越邪乎,越有人相信。 高远声喝了两杯酒,他在盘算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在这座当代最大的都市之一里找到一个人,却听到陈浊星“咦”的一声,跳起身来,他带翻了面前的酒杯,高远声伸手抓住差点滚落的酒杯,只见陈浊星已经俯身窗前,似乎看到了甚么奇怪的东西。“你在做甚么?”高远声奇道。 陈浊星回过头来,他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闪着光,这个家伙已经毫无半月前的顾忌了,他已经不在乎人们对他戴在脸上的眼镜表示惊奇了,他道:“你来看看那是谁!”高远声的心突地大跳了一下,陈浊星是看见过那个木雕的“宋照”像的,莫非他此时看到了这个他们千里跋涉来寻找的人? 高远声跳到窗前,顺着陈浊星颤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街角斜对面的一间小店,店门前用竹竿挑着一块布,上写着:“朱铁口”,两边又各有一行小字,写的是“闭目思天机,拈指推日月”,店门口靠着几块门板,门前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搭着白布,放着一把线香,一个铜铃和一个竹签筒,桌后一张椅子上靠着一个打瞌睡的人,看起来这是一个跑江湖夸海口的算命先生。高远声盯着那个打瞌睡的人脸,那个人戴着一顶修真人士常戴的那种“纯阳巾”,穿着道袍,他并没有睡,只是他的眼给人一种永远张不开的感觉。 朱来恶看着这两个激动的人,又看了看楼下的那个道人,他并不觉得这个人有甚么特别,可高远声和陈浊星又为甚么如此吃惊呢? “朱获真,朱先生。”他听到高远声轻轻地说,“原来你已经来了。” 正文 十一、朱获真在飞船中的遭遇 高远声转身对陈浊星和朱来恶道:“你二人在楼上等着,我下去看看。”他摇摇摆摆地下了楼,横过街面,一直走到那算命摊子前,他仔细端详那算命道人,确定他就是朱获真,此时他留了长须,眯着眼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高远声径直坐下,朱获真一时并没有认出高远声,他道:“这位客官,算命么?” 高远声不作声,他只是看着朱获真,此时相距近了,他看到朱获真老了许多,不单单是多了一把胡子,他的额头纠结,眼角皱纹横陈,看起来这几年他过得也很苦,当然对他来说,影响最大的就是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社会,朱获真又道:“不知客官是看相、摸骨,还是算签?”声音苍老,高远声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同情,他坐在小桌前的椅子上,低声道:“我离家很久了,我想算算甚么时候能够回乡。”朱获真瞪大了眼睛,他听出了高远声的声音,他道:“你……是你……”语气中带着那种历经沧桑的苍凉和他乡遇故知的喜悦,高远声道:“是我。” 朱获真看了看高远声的身后,高远声知道他在找甚么,他道:“陈专家也来了,他就在对面的客栈楼上,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上楼去谈。”朱获真点了点头,他起身将小桌椅子抬回店里,收了竹竿布帘,上了排门,随着高远声回到客栈。 “哟,朱道长,今日里这早关门呀?”堂倌笑着和朱获真打招呼,朱获真点了点头,他道:“这位是我的朋友,远道来看我。”那柜台后的掌柜道:“既是朱道长的朋友,小二,快送四色小菜上去,算我们替朱道长为朋友接风的。”看起来朱获真在这里人缘不错,那堂倌应声去了。 二人进了房间,朱获真看到朱来恶,不禁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房里还有外人,陈浊星奔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考古专家从一认识就和朱获真抬杠,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思念这个满脑袋迷信的人,他紧紧拥了着他,又推开朱获真,凝神看了看,使劲在他的肩头上擂了一拳,“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朱获真叹道:“一言难尽。”陈浊星拉他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酒。 朱获真看了看高远声和陈浊星,又看了看朱来恶,他不知道这个小孩是谁,又是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的。 高远声道:“这是我们的一个小朋友,说话无妨。”朱获真点了点头,他道:“那天我当先进了魔宫,一路前行,走过两个岔道,就已经发现不对,如果这样前行,我一会就得迷路,于是我就开始沿来路向后退,可那里面的分路看上去都是一样,几下就把我绕懵了,当时不知道你们在哪儿,也不知道你们究竟进来了没有,我就这样在里面乱转,一直转到一只手电筒电耗完……” 高远声和陈浊星对望了一眼,看起来朱获真在飞船里呆的时间远比他们为久,可朱获真从飞船出来的时间却比他们要早上好几年,那艘飞船,确实有着把挪移时间的功能。 “……这下子我可吓坏了,”朱获真接着说他的遭遇,“如果第二只手电筒的电再耗尽,那么在这漆黑的魔宫里,也许永远也出不去了,于是我不顾一切,大声叫你们的名字。” “声音一起,就象变魔术一样,四周敞亮了起来,原来这飞船的灯是靠声音来控制的。”陈浊星和高远声又互看了一眼,朱获真说得不错,他们有着相同的遭遇,当时飞船内部突然亮了起来,也是因为他们突然间看到那只巨大的鸟头,惊呼声中启动了飞船的照明。朱获真喝了一杯酒,他咂了咂嘴,“这几年,就喝这样的淡酒,真是难过。” 陈浊星深有同感,他道:“酒倒没甚么,这里没烟抽,这才是真的难过!”朱获真瞪眼道:“谁说这里没烟抽?”陈浊星激动了起来,难道朱获真身上竟带着香烟?可是不对啊,这人本是不吸烟的。 朱获真撩起衣襟,他的腰上原来悬着一支烟杆,他将烟杆解下放在桌上,又把腰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是卷成一轴轴的烟叶,他取下一卷塞进烟斗里,凑近蜡烛点燃,立时一股呛人的烟味弥漫开来,陈浊星目瞪口呆,他道:“在明代也有烟抽?”朱获真笑道:“街边卖烟叶的很多。”他又抽了一口,熟练地吞云吐雾,陈浊星心痒难掻,他道:“让我试试。”他一把将烟杆从朱获真嘴里拔了出来,深深吸了一口,立时感觉就象把头伸进烟囱里,从喉咙到肺叶一阵火烧火燎,陈浊星呛咳几下,他道:“有劲,有劲。”又连吸了两口。 “当时四下里亮了起来,只要有光,人的恐惧就会减轻大半,”朱获真接着道:“我持着剑向前行,在这魔宫里并没有感觉到一点邪气,似乎那只恶魔并不在这里,又绕过几个岔道,我突然发现前面的路到了尽头,终点是一面四处开孔的墙,我四下打量,又翻进墙洞里去看了看,甚么也没有,也确定是没有路了,于是我退了出来,准备重新寻路出去,为了不至于走重复的路,我在走过的路口扔了件东西作记号,就在我准备走另一条路的时候,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我毛骨悚然……” 朱获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声音感染了其他三个人,这么多年来他仍然如此害怕,看来当年在飞船里看到的东西确实令他恐惧万分,他顿了一顿,喝了杯酒,才接着道:“那面所谓的墙其实是一个人的头骨,一个和宋照的头骨一模一样的头骨,只是它大了许多,以至于我在它面前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它,我翻进去的洞原来是它的一只眼窝,这时我隔得远了,看得真切,这确实是一个头骨,在那魔宫里突然看到这么大的一个头骨,吓得我魂不附体,扭身就跑,这时我也不管甚么路口记号了,见到路就钻,跑了几个岔道,突然看到了我们进来的洞口,原来我一路乱窜,反而钻了出来。” “站在洞口,我的心定了许多,但是还是不敢回头看,我怕那人头骨追着我出来……”朱获真道,陈浊星扁了扁嘴,他道:“那是个假玩意,你怕甚么?”朱获真摸了摸下巴上山羊胡须,他的胡须疏疏落落,形状虽象山羊,但毛发的密度差得远了,他的动作很自然,似乎这已经是一个多年养成的习惯,他道:“不,那不是假的,那是一只真头骨,一只和宋照一样的人的头骨,只是它实在太大了,大得简直不可思议。”陈浊星还待说话,高远声道:“无论谁看到这么一个头骨,都会感到害怕的。”陈浊星道:“你也相信那会是真的?”高远声沉吟道:“我没有看见,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我们见到的其他东西很可能说明它确实是一个真实的头骨。” 陈浊星想起那些散落在通道里的羽毛,那只鸟头骨,还有那只似蜈蚣一样的生物,它们都曾经是**,可是它们的体型巨大到让人不可想象,那么朱获真看到的头骨也许真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可它究竟又是一种甚么生物呢? “咣咣。”突然有人敲门,打断了几个人的沉思,屋里的四个人同时吓了一跳,陈浊星急忙取下眼镜,这个当代没有的装饰物和实用品可不能引起人的大惊小怪,“谁?”他问道。 “是我,给朱道长的朋友送小菜来啦。”是堂涫轻快的声音。 正文 十二、“恶魔”的行踪 高远声打开了门,那堂倌端着一只木盘进来,盘中四色小菜,另有一壶酒,那堂倌道:“掌柜的恭贺朱道长故友重逢,他说这会子客人多,不能上来奉陪两杯,请各位见谅。”他将酒菜放在桌上,掩上了门。 四色小菜色香俱全,都是新鲜菜蔬,陈浊星挟了一筷放进嘴里:“你在这里人缘不错。”他嚼了几下,又赞道:“这菜味也不错。”朱获真笑了一笑,朱来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甚么,不过他也听懂了故事中的几个关键词,比如“魔宫”、“头骨”、“恶魔”等等,这几个词让他心惊肉跳,朱获真一身的道士打扮也让他觉得事儿有些不对头了。 陈浊星道:“我们在飞船里发现了另外的生物形态,现在看起来,那只飞船里的乘客简直就是一盘大杂烩,大大小小都有,大的大得可怕,小的又小得可怜,这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况?” 高远声道:“我觉得我们所看到的这些超出常态的生物,当然这种常态指的是与人类和人类所接触的生物相比较,还是由于那艘飞船导致的,它既然能将我们送到不一致的时间段,也应该能使各种东西的体型发生变化,说到底,我认为那飞船里唯一能确定真实大小的生物是我们没有见过的那类‘小人’,也就是操纵那艘飞船的生物。” 陈浊星道:“你为甚么这样肯定?”高远声道:“我们进入飞船,飞船里的通道空间大概有多高?”陈浊星回忆道:“这个倒是没有注意,不过怎么也应该在两米左右罢。”高远声道:“是的,否则再高我们会觉得空旷,低了我们会觉得矮小,这两种感觉我们都没有出现,这就是说我们进入的空间高度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试想一下,那只巨鸟和那个巨人,它们如何能在只有两米多高这样的通道里自由活动,按照它们的体型,它们甚至根本不能进入飞船!”陈浊星呆了一下,高远声说得不错,那只巨鸟,如果它的形状类似于地球上的禽类,那么它在那个空间里根本不能站立,更别说在通道里活动了,而朱获真所描述的那颗头骨,如果它确属一个活的生物,那么它的体型更是惊人,试想一下,它的头骨就能堵塞一条通道,那么飞船内的空间如何容纳它的身体? 陈浊星觉得头有些乱了,他挠了挠头,一脸的迷茫,朱获真接着说他的故事,他的思路比较简单,主题明确,那就是他要找到宋照,而对于这个过程中出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情形,不需要他去考虑,他抹了抹油嘴:“我出了魔宫,一直跑出那洞穴,这才回过魂来,这时我发现洞外黑灯瞎火,天已经黑了,我进那魔宫大概也就一、两个小时,怎么会这样?我站在洞口等了好一阵子,没见你们出来,考古队也不知去向,呆到天亮,我一人慢慢下山,山下的一切都变了,没有了路,也没有考古队的房子,到处都见不到人,我熟悉的镇子已经不见了……” 高远声和陈浊星想起在洞口遇到的那个猎人,那憎恨的眼神和那把寒光闪闪的铁叉,不禁暗自替朱获真感到庆幸,朱获真幸亏出洞后没有遇到他,否则这位还没弄清情况的“未来战士”身上已经莫明其妙地多了三个透明窟窿了,陈浊星拿起朱获真放在桌上的荷包,将一卷烟叶塞进烟斗里,就着烛火点燃,一股浓浓的青烟腾起。 朱获真道:“……到了这时,我隐隐猜到自已已经到了那恶魔生活着的年代,于是我找了家人户,偷了他家晾在外面的衣服……”陈浊星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高远声和朱获真的环境适应能力远远高于他,他们可以果断地采用一切手段来保护和伪装自己,不管这种手段是否正当,他想到了一件事,插口道:“你那只背兜呢?”朱获真呆了一下,他道:“背兜?哦,那只背兜被我逃出来的时候掉在魔宫里了。” 高远声和陈浊星再次互看了一眼,他们出洞时看见朱获真的背兜是放在洞口的一个角落里,朱获真说它掉在了飞船里,那么是谁将它放在洞口的?陈浊星问道:“你后来没有回去找它?”朱获真摇了摇头道:“那只巨大头骨的时候吓得我魂不附体,杀了我,我也不敢再进那魔宫了。”他倒是直言自己的胆小,陈浊星扁了下嘴,这个家伙一直大言炎炎要除去宋照,还没见到宋照本人,自己就先吓尿了。 陈浊星调侃道:“于是你就拿着你的剑去找宋照了?”朱获真摇头道:“不,我没有去找他。”陈浊星楞了一下,朱获真一直自认肩负着六百年来的家族责任,这个责任就是除去宋照这个“恶魔”,可现在他居然退缩了,难道真被那只头骨吓得甚么都忘了,或是甚么都不敢做了? 朱获真看了陈浊星一眼,他知道陈浊星在想些甚么,他道:“这只恶魔的前世,也就是现在,自有人去对付它,我需要做的,只是除去转世后的它!”陈浊星看着朱获真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舔了舔嘴唇,朱获真蓦然出现带来的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已经慢慢淡去,他对朱获真的讨厌感开始复苏,“这家伙,还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一个超人?”他在心里道。 “我首先在村子里打听是否有一家姓朱的人家,据那本书上说,我家先祖就生活在那里,我想去见到几百年前的祖先,可令人迷惑的是,附近并没有人家姓朱,也没有人姓宋,宋家祠堂根本还没有建起来,那地方还是一片河滩。”朱获真道,高远声和陈浊星不动声色,他们也去找过宋家祠堂,也看到相同的情形。 “那你怎么浪荡到这里来了?”陈浊星道,他把“浪荡”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朱获真并不理会他话里的揶揄含义,他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到那只活着的恶魔,我想见见它,并且想知道它如何被杀死。” “你没有找到他,于是你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了,以算命骗钱为生?”陈浊星道,朱获真挟了一筷子菜,慢慢咀嚼,他道:“你说错了,我已经找到了他。” 正文 十三、“恶魔”的行踪(2) 高远声和陈浊星同时跳起身来,宋照,那个超人,也就是朱获真嘴里的恶魔,原来朱获真已经找到了他,高远声一把握住朱获真的肩头,他道:“你见过他了?他在哪里?”朱获真慢吞吞地道:“你们还没有告诉我,你们这十年到哪去了?” “十年?”高远声和陈浊星大声惊道,原来朱获真与他们出洞后的时间竟然相隔了十年之久!高远声道:“你已经来到这里十年了?”朱获真道:“是的,我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皇帝还是朱洪武、后来是朱建文、再后来是朱永乐。”他把皇帝年号与姓连在一起,听起来很是怪异,朱来恶的心怦怦乱跳,这个人简直是胆大包天,如此大不敬的言语如果被别人听见,立马就会被剁成两截,自己与他混在一起,砍头也是跑不掉的大大有份。 朱获真叹道:“朱洪武死后,为了争夺皇位,朱永乐和朱建文打来打去,这几年兵连祸结,真是苦了百姓。”他一脸忧国忧发,朱来恶越发脸色如土,高远声岔开话题,他将自己和陈浊星在飞船内的发现和出洞后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宋照,他在哪儿?” “宋照,他就住在这城里,他家是城里富庶人家,他儿子叫宋昂,人称宋老爷,宋老爷做着古玩生意,有钱得很,有钱得很哪。”朱获真道,“宋老爷接交官府,前不久又献了几件宝贝给皇上,现在红得很,不过很怪,宋老爷并没有借此弄个前程。”高远声和陈浊星急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道宋家是做生意的,此时才知道原来宋家做的是古玩生意。 陈浊星突然一拍大腿,他大声道:“对于宋照来说,做古玩生意是再适合不过了!”他一脸得意,似乎解开了一个历史之谜:“他可以在时间里自由来去,任何古玩他都可以穿越时间去得到。”陈浊星的语气中颇有些艳羡,宋照的这种能力对于一个考古学家是极富吸引力,历史在这种能力之前将毫无神秘可言,因为他可以随意穿越时间去了解一切历史事件。 高远声对朱获真道:“你已经见过他了?”朱获真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见过他,他似乎从不出门,一切事务都由他儿子宋昂出面处理。”陈浊星道:“这十年来,你竟没有想过穿着夜行服去夜探宋宅?”朱获真道:“我可没那胆子,也没那本事。”陈浊星笑了笑,他不再逗朱获真,和朱获真抬杠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朱获真似乎没有一点火气,他的那些逗气的话完全象是扔进了水里。 高远声沉吟了一会,他道:“看起来我们要见到宋照,必须要先去结交他的儿子宋昂。”朱获真点了点头,陈浊星却道:“结交?你凭甚么去结交他,他又为甚么要来结交你?你没听说宋家有钱得很。”高远声道:“总会有办法的!”陈浊星不以为然地哂笑了一声,高远声不再理会他,他对朱获真道:“那只漆盒,你不会和你的背篓一起丢在了飞船里罢?” 朱获真点了点头,陈浊星道:“你怎么老是点头摇头?点头是甚么意思?是丢在飞船里了,还是没丢?”朱获真又点了点头,陈浊星瞪圆了眼睛,朱获真急忙道:“盒子一直在我身边。”陈浊星重重地哼了一声。 高远声笑道:“我们要见到宋照,也许得通过那只盒子。”陈浊星道:“那只漆盒确实是一件非常珍贵的古董,就算放在现在,也属于无价之宝,可是它对于宋照来说就不值甚么了,宋照大可以穿越到战国,去寻找相同的漆器,或甚至直接在我们得到它之前就拿到它。”这个想法倒是颇为新颖,高远声呆了一下,他道:“这种可能倒是不可不防,可是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防?”陈浊星张大了嘴,却没有说话。 高远声道:“我觉得宋照大可不必如此去做,他想从我们手里得到甚么,可说不费吹灰之力,要知道,他在地球上,是一个超人。”陈浊星道:“而且他还会吃人!”他本不相信朱获真所说的那个家族传说,可自从来到了明代,他已经无法不相信一切可能,此时自己已经与这个吃人恶魔共处于同一个时代,这个可怕的传说不能不让他耿耿于怀。 听到这句话,朱获真的身子颤了一下,高远声看了陈浊星一眼,说道:“可是这个超人,并没有去干扰人类的历史,所以说我们还是有可能与他进行沟通,而且我们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只有他,才能让我们回去,我相信,只要我们拿出那只盒子,他一定会见我们。” “为甚么?”考古专家说道。 “因为他的头骨曾经在这里盒子里被封住了六百年,他一定对这只盒子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情。” “可是……可是他此时还没有死啊。”考古专家道,他有些懵了。 “是的,我们并不知道他为何会死,可是他最终还是死了,他的头骨也确确实实在这只漆盒里放了六百年,这让我想到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只盒子,就是我们给他的,他的儿子在他死后将他的头封进了盒子,藏进了屋梁,直到我们在六百年后找到它,然后因为它去寻找那只飞船,再通过飞船来到这里,将这只盒子再次交给他的儿子。”高远声道。 “我的老天爷,”考古专家叹息一声,他抱住头,“你到底在说些甚么呀?” “你知道我在说甚么,”高远声道,“我们必须将盒子交给宋家才能延续我们的历史,我们也需要宋照来帮助我们回到我们的时代,所以我们必须去见他,就在明天!” 高远声看着同桌的人,朱获真点了点头,对于家族传说中的这只恶魔,他虽心怀恐惧,但也一直渴求一见,陈浊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道:“好罢,我听你的。” “我不去!”朱来恶终于回过神来,他斩钉截铁地道,“无论你们要去见谁,想做甚么,我都不想掺合在里面。” 正文 十四、初见宋昂 朱获真看了朱来恶一眼,又看了高远声和陈浊星一眼,他到此时也不清楚这个小孩子到底是谁,在这做甚么,高远声对朱来恶道:“那是当然,你与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再说,我们去见那个人也许有很大的危险,我也不想你参与其中。”他给朱来恶斟了一杯酒,又道:“明儿一早,你先回去。”他拿过包袱,取出二锭银子,放在朱来恶的面前,朱来恶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银两,他道:“那么你们还回去么?我们还能见面罢?” 高远声道:“我们肯定是要回去的,不过你我也许从此不会再见面了。”对于宋照吃人的说法,既然流传六百年,那么也不可全然不信,此番去见宋照,有着某些潜在的巨大危险,高远声毫无把握宋照会帮助他们,没有必要把朱来恶牵扯在其中,当然如果宋照能将他们送回二十一世纪,那么与朱来恶确属永别。朱来恶抽了一下鼻子,他拿起银子放进衣袋,端起酒一口饮尽,“好罢,明儿一早我自己回去,我先去睡了。”他走进隔房。 三个人目送他离开,陈浊星道:“这小子,倒是不客气,拿了银子就走人。”朱获真道:“他究竟是谁?”高远声笑道:“说起来他一开始算是我们的司机,后来算是我们的朋友。”朱获真点了点头,他不再问这件事,对于无关紧要的事,他从不过度关心,他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去见宋昂。” “明儿一早,换身光鲜衣服,拿着盒子直接求见。”高远声道:“你也别装道士了。”朱获真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他踌躇道:“你那包袱里,还有没有钱?”陈浊星道:“做甚么?找不到出门穿的衣服?”朱获真道:“不是的,明天去见那恶魔,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想把房东的房钱算了。”他的语气苍然,颇有些风萧水寒的味道。 “哟,”陈浊星道,“原来对过那小门面不是你的呀,我还以为你跑到六百年前已经置下了不动产,当上了员外啦,想想看,这么大的一个门面要一直留到六百年后,那得值多少钱呀。”高远声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够不够?” “够了,”朱获真拿过银子,“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一早你们来店里叫我。”高远声道:“好。”陈浊星却道:“钱可以拿走,烟杆留下。” 陈浊星盯着朱获真的背影,他对高远声道:“拿了钱的都走人了,咱们也歇息了罢。” 第二天一早,两人将朱来恶送到城门,朱来恶向二人道别,背着包袱迳自回乡去了,高远声和陈浊星回到客栈,算了房钱,然后到街道对面敲开朱获真的店门,朱获真已经作好了出发准备,他穿一身崭新的蓝缎长衫,衣服上有很明显的折痕,象是曾经珍重地放在箱子底的,有些过年才穿新衣的味道,店里的小桌上放着那只漆盒和他“捉鬼”的全副家当,木剑、香烛、铃铛、符纸之类的。 高远声捧过漆盒,漆盒光亮如新,看起来这十年来朱获真很好地保管着它,陈浊星却拿起桌上的木剑,舞了两个姿势:“你还在玩你的‘职业捉鬼驱魔’勾当呀?说实话,我觉得你留在这里比回去有前途。”朱获真一脸肃穆,他拿过木剑,将桌上的东西装进包袱里,背在背上,又将漆盒包在一块黑布里,“走罢。” 陈浊星讨了个没趣,朱获真锁上店门,两人跟在他的身后,陈浊星突然低声笑道:“你知道么?当初他来找我借这只盒子的时候,如果我不把头骨拿出来会出现甚么情形?宋照可以看到自己死后六百年的头骨!这不是太怪异了么?”他旁若无人地“哈哈”地笑了两声,高远声扯了扯他的衣袖。 三人穿过两条街道,朱获真站在一座大宅子前,“就在这里。”他低声道,高远声抬头打量这座宅子,几级阶上一扇宽大的红门,门上钉着黄铜门钉和兽头衔环,门额上题着“宋府”两个大字,门侧蹲踞石狮,两侧又各有一扇小门,门边栽着拴骡马的桩子,陈浊星道:“这宋府比很多官府宅院还气派。”他也压低了声音,想到那位吃人的“超人”就住在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压抑。 高远声径直走向左边的侧门,三扇门里只有它敞开着,门道里的一条板凳上坐着两个人,正在天南地北地聊天,高远声站在门旁,一个人问道:“谁?做甚么的?”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来,高远声道:“我等特来拜见宋老爷,并有事相求。”那两个对看了一眼,一个年老些的道:“我家老爷在午后之前从不见人。”他挺胸叠肚,态度傲慢,高远声的“有事相求”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大增,似乎高远声此行是来求他的。 高远声笑了一下,他掏出两块碎银,大约有五两有余,在手上掂了一掂,很随意地递给那典型的“看门狗”类型的家丁,他道:“我三人与你家宋老爷早日有约,只望二位管家通禀一声,这点银子,送给两位管家喝茶。”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高远声出手大方,气度不凡,五两银子每人能分到二两五,已经是二人一月的薪资,那“看门狗”立时改变了态度,他躬身道:“如此请三位在客房奉茶,我去禀报老爷。”高远声点了点头,陈浊星和朱获真并不作声,三人随着那人进到门内的一间小房,一个小僮奉上茶来,那人道:“请教三位高姓大名。”高远声一一说了,那人又躬身道:“三位稍坐。” 陈浊星待那人离开,低声道:“宋府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官府,守门的都这样眼大眼小,”他哼了一声,“我们老爷午后之前从不见人……”他学着那家丁的语气,高远声笑了一下,朱获真端坐在椅上,他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包袱,他的表情就象警察在行动前确认手枪还别在腰上,陈浊星又道:“你倒胆大,直接说与宋昂约好了,如果他不见我们怎么办?”高远声道:“会见的,我们花了五两多银子,那家伙会帮我们说好话。” 果然过不多时,那家丁来报:“我们老爷请三位。”他又道:“老爷说并未与你们相约,害我说了不少好话。”高远声笑道:“有劳管家了。”他又掏出一块碎银塞了过去,那家丁紧紧攥住,眉开眼笑,连声称谢。 陈浊星看着这一幕,他突然觉得和高远声在一起确实值得庆幸,这种场合他根本无法如此随心所欲地应付,他又瞟了一眼朱获真,朱获真板着脸跟着他们身后,他的木然表情让陈浊星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个死心眼杀气腾腾的偏执狂会不会在见到宋照之后疯劲大发,冲着他心目中的“恶魔”拔剑乱砍,虽说那只是一把木剑,可在朱获真的眼里,这把木剑可比那些手枪手榴弹的威力大,一旦惹怒了宋照,那可不是玩的,那家伙会吃人! 陈浊星忧心仲仲地想着心事,却听身前那家丁叫道:“高老爷、陈老爷、朱老爷到了。”三人已经到了一座大堂之前,高额长窗,四面敞光,堂前一张八仙桌,桌边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岁的老者,他应该就是宋照的儿子宋昂。 家丁引着三人坐在堂侧的三张条椅上,那老者拱手道:“在下自幼腿脚不便,不能起立,请三位见谅。”高远声逊谢几句,僮儿奉上茶来,那老者看着三人,似乎在揣摸三人来意,高远声、陈浊星和朱获真也怀着不同的心情打量着那个老者。 高远声和陈浊星见过宋昂死后六百年的骸骨,此时见着真人,不由得心情特异,朱获真一脸呆板,心下揣揣,此人就是那吃人“恶魔”的儿子,不知他是否也有着相同的饮食习惯。 正文 十五、宝盒的来历 堂上四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都不说话,宋昂已经确定从未见过这三人,隔了一会,宋昂道:“不知三位此番来见,有何见教,听宋安说三位此来与我有约,恕在下愚鲁,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与三位订此约会,嘿嘿”两声冷笑,似在讥笑三人撒谎。 高远声轻咳了一声,他道:“宋老爷恕我三人冒昧,此番前来,是为有一件绝世之宝,请宋老爷赏鉴。” “哦,”宋昂道,“甚么绝世之宝?”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并不相信他们能拿出甚么宝物,眼前这三人虽然衣着华丽,一眼就能肯定他们绝非富豪一流人物,特别是那个穿宝蓝缎子的,举止拘束,好象这一辈子第一次穿新衣服。 高远声拎起放在几上的黑布包袱,他慢慢解开,那只漆盒露了出来,他道:“宋老爷请看。”宋昂道:“我道是甚么宝物,原来是就一个普通的木盒。”他的语气依前平淡,但高远声注意到宋昂虽然不动声色,但他的眼睛掠过一丝热切,高远声知道宋昂已经看出了这只盒子是一只珍稀的古董,他在故作姿态。 高远声笑了一声:“不错,这只盒子确实普通,不过它的来历却不普通,此为战国晋文公最喜爱之物!”宋昂道:“晋文公?原来这只盒子竟有如此来历,宋安,奉上高先生盒子让我近前一观。”那看门的家丁一直侍立在门边,此时躬身道:“是。”他趋步向前,捧起几上漆盒,轻轻放在宋昂身侧的八仙桌上。 宋昂抚摸漆面,他沉吟道:“这盒子是战国之物无疑,可谁能知道它是晋文公生前喜爱之物呢?”高远声道:“此盒确为晋文公亲命所制,其间还有一个故事。”宋昂微微侧头,看了高远声一眼,“请高先生道来。” “当年晋文公流亡各国十九年,其间经常食不果腹,介子推却一直耿耿相随,”高远声清了清喉咙,他用在收音机里听评书学来的语气道,“有一次晋文公快饿晕了过去,介子推情急之下,割下腿上一块肉煮成肉汤,这才让晋文公熬了过来,晋文公知道之后,大为感动,当即对介子推许下富贵勿忘的承诺,可是他归国即位之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分封群臣偏偏忘了介子推,介子推却也不邀功,他背着母亲退隐绵山。 “等到晋文公想到介子推的时候,介子推已经走了,晋文公几次派使者到绵山去请介子推出山,介子推都推托不往,为了不背上对忠臣失信负义的恶名,晋文公亲自上绵山寻找介子推,介子推背着老母避而不见,于是晋文公下令放火烧山,他以为大火会迫使介子推逃出山来,谁知倔强的介子推竟背着老母抱着一棵杨柳活活烧死。 “晋文公大哭不已,于是令人砍下那棵杨柳,做成一只木盒和一双木屐,木盒放在案头,木屐穿在足下,以时时提醒自己不忘介子推的忠义,那只木盒就是宋老爷眼前的这只木盒。”高远声说完,陈浊星心中暗笑,这只盒子确是晋国之物,但高远声此时却强加了一个故事在它的身上,听他侃侃道来,头头是道,似乎确有其事。 宋昂道:“介子推割肉侍主,烧死绵山确为史实,据说寒食节即来历于此,介子推避功推赏,确为千古忠烈,可眼前这只盒子竟为当年那树所制,正史野史都不载,这却有些,嘿嘿”他又笑了两声,语气中自负渊博,也意有不信高远声所说的晋文公制盒的故事。 高远声面不改色,他道:“宋老爷赞介子推忠烈,却是有些不妥!”宋昂道:“有何不妥,难道史书上记错了?”高远声道:“史书没有记错,不过介子推为了没得到封官之赏,就避入绵山,数使不往,这难道不是争功怨君之举?晋文公亲往,却又避而不见,如何见得是忠?大火焚山,背着老母宁死不逃,如何称得是孝?如此看来,此人也不过是个心胸狭隘,气度愤嫉之人罢了。” 高远声随口道来,宋昂却是越想越对,他呆了半晌,高远声又道:“此盒是真是假,我也不知”宋昂不解地看了高远声一眼,高远声慢慢接着道:“不过天下还有一人能够识得。”宋昂奇道:“谁?”高远声道:“就是令尊!”陈浊星和朱获真心里一惊,高远声终于说到正题了。 宋昂不语,高远声道:“我三人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求此盒来历真假,也为了拜见令尊宋老太爷。”宋昂道:“家父不问世事久矣,世上珍奇之物,早已不涉他老人家之眼。”他对宋安道:“将盒子奉还高先生。”宋安捧着盒子又放回高远声身侧小几上,陈浊星和朱获真灰心丧气,看来这次是白来了。 高远声笑道:“我们也不是冒昧求见,昔年也见过宋老太爷一面。” “哦”宋昂道。 “我三人是岭南宋县人氏,与宋老太爷是同乡,”高远声道,“当年宋老太爷曾说,如有为难之事,可来京师找他。” 宋昂似乎吃了一惊,他自忖道:“父亲确是岭南宋县人氏,可惜幼经战乱,宗族散佚,家乡已无一个亲人,此事世上无人知晓,看起来这三个人说的也不完全是胡话。”他道:“如真的当日之语,不知三位现下有何办难之事?” 高远声打量他的脸色,知道宋昂对他们的来历已有几分相信,他趁热打铁:“我三人并无他事,只因偶得此盒,想到宋老太爷识得当世任何宝物,此番前来,也不是非得面见宋老太爷,请宋老爷将此盒带与老太爷过目鉴赏,也是一样的。” “好,”宋昂沉思片刻,他说道:“宋安,你将此盒送进二门,请老太爷过目。”宋安应了,他捧起盒子,高远声道:“请管家再带一句话。”宋安看了看宋昂,宋昂点了点头。 高远声道:“管家见到宋老爷,就说我三人是他老人家在今后遣来的。”宋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应了去了。 宋昂笑道:“三位少坐,请奉茶。”高远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清香扑鼻,直沁脾腑,他赞道:“好茶。”朱获真进堂以来就一直端坐,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喝一口茶,这里“恶魔”的家,他严神戒备,陈浊星则转头打量这间大堂,只见满眼风雅,却又不脱富贵之气,两边壁上悬着四个条幅,草书龙飞凤舞,一扇八开的屏风立在堂侧,屏风上一幅泼墨山水,朦胧远山下一条大江,弯曲绕山而去,江边一叶扁舟,一个渔翁正在垂钓,陈浊星定睛看了半晌,不禁吃了一惊,这屏风竟是玉制的,而那图画竟是玉中天然生成的图案,这么大块的玉片本身已是珍贵无匹了,加上那栩栩如生的天然图画,这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陈浊星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六百年里,这八扇无价的屏风流落何处?是埋在哪座未知的古墓里,还是已经在岁月里散碎无迹了?他正自如痴如醉,却听得厅外脚步声响,那宋安出现在门前,手中捧着的盒子却已不见了。 “老太爷请三位内堂相见。”他禀道。 正文 十六、平凡的“超人” 宋昂笑道:“家父多年未见外客,看来高先生所言不虚,那只盒子果是宝物。”高远声站起身来:“多承老太爷青目,幼时一别,不觉已三十余年,今日再见,真有隔世之感。”他故做唏嘘之态,宋昂点头道:“宋安,你引三位客人进内堂。”他对高远声拱了拱手:“恕我行走不便,就不奉陪三位了。” 高远身微一躬身,三人随着宋安走出大堂。 陈浊星在心里暗暗称奇,高远声只是一个商人,看他的模样也并没有多少文化,可是说起话来却是文绉绉的有条有理,尤其他编的那只盒子来历,简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宋昂这种古玩大家也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他不知高远声在事业有成之后曾多读史书和古文,昨天夜里又早打好了腹稿,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连高远声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第一次拜访宋府就能见到宋照。 宋家内堂深远,每过一个门,宋安都躬身让客,他的态度与初见时判若两人,看来高远声的银子和宋老太爷迎客的态度起了极大作用。过得两重院子,内府已与外堂的豪阔全然不同,树荫遮道,不时见到假山曲溪,鸟鸣啾啾,水流淙淙,竟让人感到身处山野之中,三人却是无心欣赏,马上就要见到宋照了,自从那只头骨被发现,他们遍寻宋照的尸骸无果,谁知此时竟能穿越六百年时空来见到这个从遥远异星来到地球的“人”。 走得一会,来到一围小院中,只听宋安道:“禀老太爷,三位客人到。”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长须老人站在阶下拱手相迎,三人同时心里一惊,朱获真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老人长颈驼背,一身粗布长衫,头戴员外帽,除了手中没有柱杖,他似极了朱获真家族世传的那只雕像,这确实就是宋照!他们终于找到了他。 那老人宋照笑道:“三位请进。”一时间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情形太过怪异,这个人,他们都在六百年后都亲手触摸过他的头骨,可他此时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看他的模样,比他的儿子宋昂年纪还要高远声想到陈浊星对宋照头骨的鉴定,鉴定结果说明宋照死的时候正值青壮年期,那么这个人按存活年龄的比例来说,确实要比他的儿子还要“年轻”得多,他的样子与那只雕像一样,而在他遮到额迹的帽沿下,是否藏着那怪异的第三只眼睛? 三人默然随着宋照进入内堂,宋照挥手对宋安道:“你去罢。”内堂陈设简单,就一张梨木小圆桌和几只圆凳,那只漆盒正放在桌上,宋照待僮儿奉上茶后,遣开了僮儿,起身掩上了门,看他的举动,和普通的人与没有甚么区别,这就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一时间三人都有些爽然若失,眼前的宋照,和心目中的那个“能力无限的超人”或是“以人为食的恶魔”形象相去太远,简直可以说全然不似。 宋照微笑道:“哪一位是高先生?”高远声站起身来,他道:“不敢。”他确实不敢居为“先生”,这个普通的尊称由宋照说出来,近乎滑稽,此时的宋照已经存活了上万个地球年了,世上还有谁敢在他的面前称为“先生”? “这只木盒的故事,我听宋安说过了”宋照打量三人的神情,高远声不动声色,陈浊星坐立不安,朱获真却是一脸紧张,宋照接着道:“不管这只盒子是何来历,三位应该都不是为它而来的罢?” 好厉害的宋照,他直截了当地判断了三人的来意,三人中仍然是高远声回话:“是的。”他已不象平日那般高谈阔论,面对这个进化程度远远超越人类的外星生物,高远声不由得感到有些敬畏。 宋照接着道:“听宋安说,三位是从宋县来的?” “是的。”高远声道。 宋照踌躇了一会,他慢慢地道:“听高先生让宋安传达的话意,你们不但来自宋县,而且还来自来自今后?”高远声点了点头,宋照展颜笑道:“那么三位是被我自己送来的,只不知道三位是从甚么年代来的?”陈浊星和朱获真互看了一眼,宋照的话听上去让他们感到有些莫明其妙,高远声却道:“我们是从六百年后来的。”宋照笑道:“六百年后,六百年后,那时的我还好罢?”高远声心中一窒,他含糊道:“好。” “只不知三位从六百年后而来,是为了甚么?”宋照道,“说也奇怪,我们总是能了解自己的过去,却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他的话里似乎含着深意。 高远声毫不犹豫,他道:“是为了送来这只盒子。”“这只盒子?”宋照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漆盒,笑道:“这只盒子确实有些怪异,当然并不是因为高先生所说的那个故事。”高远声隐隐看到宋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惧意,这个在地球上大可移山倒海、呼风唤雨的“超人”,竟然也会感到害怕,难道他猜到这只盒子竟是他最后的归宿?看他的举动,完全没有陈浊星所推测的那种不适应地球低重力环境的情形,那么他为什么会死? 宋照的死肯定是属于非正常死亡,他会在明年突然死去,而且他的头骨还被放进了眼前的这只漆盒,是谁能杀死这个“超人”呢?又为甚么要杀死这个“超人”呢?高远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里涌起一阵寒意,听宋照的话意,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于明年,现在可不能让宋照知道自己的死期,如果他知道他不久就会死去,那会出现什么后果? 他一定会穿越时间去拯救自己的生命,他的超能力会让他在人类的历史里获得永生,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在地球上生存,而且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人类社会,可是他在地球上终究是一个“异类”,地球上既然存在着这么一个“超人”,那么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甚么事来,谁也无法阻挡他做出甚么事来。 宋照可以轻易地扭转和改变人类的历史,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就让他死去好了! 正文 十七、高远声的要求 屋里的四个人同时注视着那只盒子,其中以朱获真的心情最是特异,这只盒子本属陈震之物,此时听高远声的意思,竟要将盒子送给宋照,那么他回去之后如何给陈震交代?而以他数十年捉鬼驱魔的经验,此时面对宋照,竟没有感受到对方有半点邪气,难道朱家世代相传的“恶魔吃人”传说竟然真的只是一个传说?看宋照的体型模样,虽然他与祖传的那只雕像几乎一模一样,但他的举止动静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朱获真绷紧的神经并没有放松,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宋照都不是一个凡人,他越是表现的平凡,越是说明他不简单。 陈浊星的视线从盒子慢慢移向宋照,三个人之中唯有他没有把宋照看作一个“人”,作为一个考古学家,他从不为事物的外表所惑,宋照温蔼的表情和佝偻的身型对陈浊星来说这只是一种表象,宋照有着地球人无法企及的超能力,而且他还有异于常人的饮食习性,宋照吃人!陈浊星想象着宋照突然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的情形,他不安又警惕地防备着。 高远声的心思却又放在了别处,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外星人也许可以弥补他一生最大的痛,那个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女人,那个他曾经去拯救却又最终放弃了的女人,他的心涌起一阵热切的情绪,他可以依靠宋照的能力再次挽救她的生命,如果宋照愿意的话。 高远声道:“宋先生”他本想称呼宋照为“宋老太爷”,可宋照的外表看去比朱获真还要年轻,于是他把“先生”这个称呼还给了宋照,宋照呆呆地凝视着那只漆盒,对于高远声的这句话充耳不闻,高远声轻轻地咳了一声,他又道:“宋先生”宋照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定了定神,笑道:“对不起,这只盒子实在是太珍贵了,我看得出了神。” “他在撒谎!”高远声寻思,宋照接着笑道:“我差点忘了,三位远来辛苦,从六百年后将这只盒子送来,不知三位有何心愿,也许我可以略助微力。”他的话虽然很客气,但是语气很自负,就象上帝在俯视匍匐在他脚下的信徒,准备满足他们的许愿。 陈浊星和朱获真看着高远声,他们已经默认他是他们此行的代言人,高远声看了他们一眼,道:“我想请你将这两位送回原来的时代,而我,另有一事相求。” 陈浊星和朱获真吃了一惊,听高远声的意思似乎他并不想同他们一起回到原来的时代,他的决定事先并未和他们商量,他们异口同声地道:“你要做甚么?”高远声笑了一笑,他道:“我想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宋先生能帮助我。” “甚么事?”陈浊星和朱获真又同声问道。 “我想请宋先生将我送回另一个时间。”高远声回答二人,眼着却盯着宋照。 宋照深深地看了高远声一眼,他道:“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改变了。”他似乎看出了高远声的心思,高远声道:“可是现在它还没有发生!”宋照叹了一口气,他摇头道:“它终究会发生的,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它的结局!” 它终究会发生的?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它的结局!高远声在心里想着这句话,他不解地看着宋照,宋照道:“如果你想回到你曾经的往事中去,那么在那个时间里就会出现两个你,这会引起时空的紊乱,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改变甚么,最终你会看到一个几乎相同的结局,而且你很可能会陷入一个永远也逃不出的时空循环!” “永远逃不出?”高远声道:“时空循环?” 宋照点了点头,他对高远声道:“如果你在你去的时间里受到很严重的伤害,比方说,死了,这很有可能,因为在另一个时间里,你会发现你非常地容易受到伤害,如果你因此死了,那么并不是一了百了,你的人生会陷入一个怪异的循环,那个时间的你还会沿着这条人生轨迹前进,也就是说,他会一直重复做着相同的事,经历相同的经历,他也会穿越六百年的时空来到这里,让我把他送到六百年后,同样死在那里,然后那另一个时间的你又接着这个循环,你永远也逃不出来。” 高远声强笑道:“也许我的人生就是如此呢?”宋照道:“现在还不是的,如果你陷入了那种循环,你会一直带着前生的后世的记忆,你的思想在死后会进入那个还活着的你,然后你的生活就彻底成了一个噩梦,你会知道你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你会怎么死去,你死一次这种记忆就会叠加一次,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这就象你们所形容的,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三个人思索着宋照的话,陈浊星打了一个寒噤,如果一个人的生活陷入如此境地,那简直是生不如死!这个地狱何止十八层? 宋照慢慢地续道:“你现在并没有这种前生记忆,所以说你的人生并不是如此,当然,如果你坚持要回到往事,我也可以送你去。” “不!”陈浊星道,“这太危险了。” 三个人同时看着高远声,陈浊星一脸的关切,朱获真一脸的紧张,他们深知高远声的倔强,出于对他的关心,他们希望他改变决定,宋照的脸色淡漠,他根本不会在乎高远声的死活。 高远声的脸色苍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遇到如此的一个选择题,这也许是他解脱一生内心欠疚的唯一机会,他不能放弃,可这也可能把自己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一个人不断在生死轮回之间带着前生的记忆象傀儡一般前行,想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我要去,”高远声终于说话了,“请你送我去!”他的声音颤抖,但是没有带着犹豫,他已经下了决心,死也罢,活着受苦也罢,他一定要去! “那好,”宋照淡淡地道,“咱们今晚就出发,我会满足你的要求送你去,至于他们两位,我会将他们送到他们来的时间里去。” “不,”朱获真道,“我会陪着高远声去。”这句话让陈浊星大吃了一惊,高远声已经够疯了,这个偏执狂又跳出来凑热闹,朱获真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他说道:“有个朋友在一起热闹些,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死的。”陈浊星看着朱获真,这个外表猥琐的人突然间看上去很是高大,他不禁有些自愧,他道:“那么我也陪着你们去,三个人比两个人更热闹些。” 高远声大为感动,他道:“不,不用了,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没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他顿了一顿,又道:“再说,这只是我的私事。”朱获真和陈浊星对看了一眼,宋照并不觉得他们的行为有多崇高,他道:“那么,午夜,我会送你们去。” 正文 十八、怪异的外星故事 宋安将三人引领到一间侧房休息,宋照也没有再出现,一直到天黑,僮儿秉烛,奉上酒席,酒菜极为丰盛,高远声大嚼了一顿,朱获真自进宋府就水米不粘,陈浊星用筷子心不在焉地在碗碟中翻看着,宋照吃人的传说在他心里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深怕在菜肴里突然挟出一根人手指或是一颗人眼珠之类的玩意儿,他不停用眼瞟着高远声,这一整天他都没有询问高远声究竟要去哪里,此时看见高远声没心没肺地大吃大喝,他却再也忍不住了,他将筷子在桌上一拍,大声道:“你究竟想去哪里?想做甚么?” 高远声并不抬头,他道:“我要去找一个人。”陈浊星道:“找谁?”高远声喝了一口酒,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杯酒,他慢慢地道:“这是我的一个秘密。”陈浊星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是为了某个曾经爱过的女人罢?你被她踹了,想去挽回这份感情?” “你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去找一个女人,”高远声道,“不过她从未爱过我。” “没爱过你?”陈浊星挠了挠脑袋,关于爱情,他的唯一记忆是小学五年纪给同桌女孩递过一张纸条,其内容也不外乎是“放学之后等着你一块儿回家呀”、“我给你带了一块米花糖”之类的,结果那冷峻的爱人很直接地对他道:“留着你的米花糖慢慢吃罢。”而且把这份毫不涉及暧昧的情书交给了班主任老师,这场爱情故事的结局是陈浊星写了检查当着全班同学朗诵,他也被迫离开了他的爱人被调到班上的最后一桌独坐,从此他再也没有喜欢过一个女人,也再也没有对谁表白过。 考古专家盯着高远声,他不理解高远声冒着如此大的危险竟然只是回去寻找一个并不爱他的女人,朱获真突然道:“你真的不需要我跟着你同去么?”高远声道:“不。”朱获真点了点头,三人一时间都不再说话,隔了一会,高远声道:“我不是拒绝你们的好意,只是这件事与你们无关。”陈浊星叹道:“我现在对那些穿越电影的感觉已经完全改观,原来穿越竟是如此危险。” “穿越确实危险,但是你们也不必太有顾忌。”一个声间从门边传来,三个回过头去,是宋照,他拄着长杖,三人不禁同时站起身来,此时的宋照完全与那雕像一样,连嘴角那嘲弄的微笑也十分神似,朱获真涌起一种冲动,他几乎想冲上前去揭下宋照的帽子,看看他的额头上的那只怪异的眼睛。 宋照却误会了他们的举动,他比了个手势:“请坐。”他坐在桌边,将杖倚在桌上,高远声拿过一只空杯,给他斟了一杯酒,宋照皱了皱眉头道:“不用,我从不饮酒。”他看着三人,“你们自用罢,不用管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看着宋照,宋照笑道:“你们想知道穿越的危险么?”高远声点了点头。 宋照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为甚么人类总是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三个人都不说话,宋照道:“说到穿越,不外乎有两种,一咱是穿越到自己所处的年代或是时间之前,一种是穿越到自己所处的年代或是时间之后,对于第二种,是极度的危险。”陈浊星插口道:“为甚么?” “我并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宋照道,“这你们已经知道了。”三人面色凝重,他们根据宋照的头骨知道了这个事实,但宋照如此坦言,三人的心不禁同时跳了一大下,宋照并不看他们,接着道:“我来自一个很远的星球,它远到你们无法想象,远到我自己永远也回不去了。”宋照看着长窗外的星空,他的声音很轻。 永远也回不去了?这是为甚么?陈浊星张了张嘴,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宋照接着道:“大约在二千年前,我们发现了穿越时间的办法,一时间我们以为我们会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因为星球上的所有资源都可以通过这种穿越的方式来再生,可以说是取之不竭,也可以满足我们的一切求知欲,对于所谓的历史已经再无谜题可言,我们可以修正和改变历史,让历史轨道沿着我们的设计去前进” 宋照停止了说话,他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手,那是一只非常普通的手,高远声的心里涌起一个疑问,难道在远到人类不可想象的生物进化历程竟是如此相似?连体型面貌也相差无几?宋照轻声道:“文明的过度发展,到底是好是坏,谁能说得清呢?”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和回忆之中,三人都不敢打断他的思路。 很了良久,宋照接着道:“在欣喜之后,我们突发奇想,我们应该可以穿越到未来去学习更先进的科技,这样我们就可以大大缩短我们的进化历程,在经过精挑细选之后,四位学识最丰富,接受能力最强的人被送去了未来,我们就开始期待着他们带着先进科技回归,可是这四个人一去不返,在诧异之余我们又派出了四个人,谁知道结果和前四个人一样,前后八个人,没有一个人回来。 “此事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八个人贪恋未来的富足生活不愿意回来了?还是在未来遇到了什么不测?可谁也不能判断未来究竟发生了甚么,于是我们就向过去派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任务只是为了确定穿越到不同的时间里去生存究竟会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形,这两个人穿越的时间段并不长,只是在二十年前,忘了告诉你们,我们的星球也是围绕着一颗恒星转动,它的转动周期大概是地球的八十倍。” 陈浊星和高远声心中骇异,如此说来,宋照居住的那颗星球上的一年等于地球上的八十年,如此长的动转周期,不知道植物如何生长,那肯定是呈现出另一种生命形态了。 宋照接着道:“为了得到确实的资料,这两个回到过去的人约好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埋下他们的所见所闻,在送走他们之后,我们立即到那个地方去寻找,可是甚么也没有找到,这两个人也爽了约,于是对于穿越的安全性人们大为置疑,可是发明穿越仪器的人确实曾经回到三万年前去游历过,他完好地回到了现代,可是其他人为甚么会出现这种一去不回的情形呢?” 高远声和陈浊星专心地听着,这是一个外星科技发展的故事,非常吸引人,只有朱获真,他略带着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宋照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答案在一年之后就找到了,我父亲非常偶然地遇到了其中一个参与穿越实验的人,他确实还活着,不过他的状态也让我父亲知道了他为甚么在二十年前没有去依诺埋下他的见闻,因为他已经半疯了!” “是的,他是半疯了,他的思想陷入了一种迷茫的极端,可他的行为却是非常正常,奇怪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将来,知道自己以后会做些甚么事,会有些甚么遭遇,对他来说,人生就象重复地进行一个故事,可他无法摆脱,”宋照此时话声很慢,“我父亲就在他的脑部采取了当年的一部份记忆,于是知道了一个很可怕的情形。” 宋照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沉默了,陈浊星忍不住问道:“是什么很可怕的情形。” “他的记忆中重叠着一个循环的时间段,他穿越到了二十年前,在那里被别人杀死了,然后他的记忆和思想进入了在那个时间的自己,于是那个他在二十年后又穿越到了二十年前,又在那个时间里被别人杀死,我父亲惊奇地发现,他大脑记忆皮层的这个重叠的时间段积压了无数层,也就是说,他的这个经历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或者说是无限次,因为在之后他还得一直面对这个经历。” 陈浊星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情形真是可怕,屋子里听故事的三个人呼吸急促,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隔了一会,陈浊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么是谁在二十年前杀死了他?” 宋照抬着头看着三双惊奇和恐惧的眼睛,他慢慢地道:“杀死他的,就是二十年前的他!” 正文 十九、穿越的危险 “啊!”陈浊星发出一声低呼,宋照道:“是的,在他的叠加记忆中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他在二十年前曾经杀死了自己,他也曾经在二十年前被自己杀死。” 这是一句怪异莫明的话,但是三个听众都朦胧地听懂了,宋照叹道:“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经历,时间对于他已经没有限制了,他已经无数次地重复这个可怕的噩梦却无法解脱”高远声道:“他为什么会杀死他自己?” “我父亲对此也曾经百思不解,他不断在这个人的记忆中寻找,最后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宋照叹道,“他在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那个时间里出现了两个他,二十年前的他看到他之后,感到无比的恐惧,于是他杀死了他。” “整个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他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就被二十年前的自己杀死了,我父亲认为,这是一种生物与生俱来的排他性,完全相似的生物并不能引起相互间亲近的那种感应,相反却会感到自身受到了剧烈的威胁,在这种恐惧的驱使下,为了保护自己总会采取某种断然的措施,就象人总会在最害怕的时候对使他害怕的东西进行竭力攻击一样,”宋照又叹了一口气,“于是他的存在从此就陷入了一个循环的噩梦般的深渊。” 陈浊星不禁看了高远声一眼,他道:“可是他们应该不完全相似,至少在年纪上相差了二十岁,难道二十年前后他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么?”宋照道:“你说得不错,这种恐惧是由内心感应到的,但这种情形更加危险,因为不用看到或是听到,他就能判别对自己的威胁来自哪个方向!”陈浊星道:“你一直用着威胁这个词,难道这个二十年后的他竟然真的对二十年前的他有威胁么?”“有,”宋照直截了当地道,“这是一种被替代的威胁,还有甚么威胁比自己被替代更令人恐惧的?”陈浊星默然不语。 宋照看着高远声:“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你还会选择去么?”高远声犹豫了一下,他道:“难道这种情形不能避开么?”“很难,”宋照道,“我说过,这种恐惧并不是看到的或是听到的,当你出现的时候,那个时间的你会立即感应到你的存在,他也许会害怕得躲避,当然也许会立即采取措施攻击。”陈浊星脸上的肌肉扭动,他理解高远声这种性格的人,在危险来临时,他不会逃避,而是会选择面对,那么对于他的穿越完全就是一个自杀之旅,因为他很可能被自己杀死! 宋照看着高远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看不到的笑容,高远声道:“我还是要去!”宋照点了点头,高远声又道:“那到了未来的八个人是甚么情形?我相信最后你也知道了罢。” 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却打听起宋照故事的另一个结局起来,宋照笑了一下,他道:“关于穿越到未来的那八个人,据我父亲推测,应该也是遭遇到了相同的情形,只是他们受到的攻击更为迅速和猛烈,因为攻击他们的是自己的思想和记忆,这是一种思想上的占据,这种占据在地球上有一个专用的说法。” “鬼附身!”朱获真道,这是他进入宋府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鬼附身?这真是哪儿跟哪儿啊,陈浊星懵了,在外星上也有这种灵异的故事? 宋照点了点头,“是的,鬼附身!”他道,“人死后,他的思想和记忆并没有消散,会以一种能量的形式一直存在,那八个人所去的时代他们应该早已经死了,但是从他们一出现,这种能量就立即占据了他们的身体,再之后会发生甚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知道他们一个人也没有再回到现在。” “我的天,”陈浊星道,“难道真的有鬼这种这种东西吗?”他一向不相信世上会有鬼这种东西。 “是的,”宋照道,“我父亲用仪器对空间进行检测,发现星球的表面积压了无数的这种能量,它们没有攻击性,但是只要有与它们相符的受体出现,就立即会被它们占据,或者说是替代,也就是说,他们被鬼附了身。” “那我们我们来到这里,会不会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形?”陈浊星结结巴巴地道,宋照笑道:“这不会,因为此时你根本还没有出现,所以说穿越时间只能适宜于遥远的年代,在这里,你们是安全的。”宋照顿了一顿,他又道:“当然,如果你死在了这里,那么你的思想也会形成一个能量,那么在你真实存在的年代你就会受到一种莫明的控制,这种控制会在你一出生就会体现,由于这种控制带着你前生的记忆,这种文化的积累很可能会让你成为一个绝世的天才,也很可能成为一个自大的疯子,你的人生轨迹因此就完全改变。” “这只是改变了一个人的历史,所以说,改变历史是无比危险的事。”宋照轻声道,高远声似乎听出他的语气里有种懊悔和无奈,他一定经历过甚么,高远声在心里想道。 “午夜了,”宋照看了看窗外的月光,他道:“我们该出发了。”三人同时吃了一惊,听着宋照的故事,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宋照站起身来,三人随同他来到后院,他们没有问要去哪里,他们早已猜到宋照要带他们回到那艘飞船里去,那个能让人穿越时空的仪器一定在那飞船里,陈浊星看了看头顶的月亮,皎洁如洗,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他道:“为甚么要在午夜出发?”宋照道:“因为此时人少,我们的行踪,是不能被别人发现的,而且”他笑了一下,“这样不是更有一些神秘感么?” “请三位闭上眼。”宋照道,他拿出三条青布带子,紧紧缠住了三个的眼睛,“三位千万不可试图挪动带子,否则危险无比,到了时候,我会叫三位取下来的。” 三人紧闭着眼,他们看不到任何光线透入,宋照缠得很仔细,这条带子也缠住了耳朵,四下里没有半点声息,陈浊星不禁有些害怕了起来,与宋照相处了半日,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宋照的危险性,但此时陷入这种全盲和半聋的状态,宋照的吃人传说又回到了他的脑中,这让他的恐惧感大增,此时他们毫无防备能力,他们甚至不知道宋照在他们的身边做些甚么,陈浊星不禁颤抖了一下。 “请三位坐上来。”宋照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很沉闷,三人同时感到身侧多了一个东西,高远声慢慢伸手摸索了一下,触手粗糙,好象是甚么生物的鳞甲,他不禁吓了一跳,他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直觉地感到这个生物的体型巨大,“不要怕,坐上来罢。”宋照道,三人战战兢兢跨上那个生物,这肯定不是骡马之类的东西,这个生物有一个圆筒形的身体,体型很长,背上还长着很长的绒须,三人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只觉胯下那东西挪了几步,接着感到空气骤变,似乎已经出了宋府,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刮脸如刀,三个不由得都使劲垂下了头,高远声想起宋昂书集中的那个故事,宋照掷杖为龙,宋昂就是在夜里乘着龙到了那个“神仙洞府”,此时身临其境,如在梦中。 高远声手里紧紧攥着如粗麻般的绒须,隔着几层衣物他也能感到胯下硌人的巨鳞,“难道世间真的有龙?”他不由得想道。 正文 二十、从过去前进到过去 高远声只觉身子不断微微起伏,他们并未在空中飞翔,应该是在地上快速地奔跑,从耳边呼啸的风声来判断,他们的前进速度很快,那么这条“龙”究竟是属于一种甚么样的生物呢?他伸手偷偷摸了摸身下的那条“龙”,它的表面覆盖着碟子大小的鳞片,凹凸不平,圆筒状的身体,象是一条巨大的蛇,这与传说中的“龙”体型倒是有几分相似,可惜不能看见它的全形,高远声几乎想伸手拉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带,犹豫了一会,他抑制了这种冲动,宋照也许正盯着他们呢。 突然间那条“龙”身子高跃,三人感觉自己象是被抛向了空中,不约而同地齐声惊呼,惊呼声未息,只听宋照笑道:“到了,三位可以下来了。”三人从那条“龙”身上跨了下来,身子摇晃,仿佛脚下站着的实地也在摇晃,宋照道:“三位可以将眼上的布带取下来了。”三人依言取下布带,眼前一片雪光,他们正站在隐藏着那艘飞船的山腰上,他们一路赶到京师用了大半个月,可此时只一小会就回到了原地,那条“龙”已经不知去向,三人同时看向宋照手里拄着的拐杖,杖头确实刻着一个龙头,瞪目露齿,形象凶恶,难道宋照真的能象书集中记载的那样,“掷杖成龙”,否则如何解释他们乘坐而来的那只怪异的生物? 宋照不再说话,他拨开枯草,率先钻进了岩洞,三人鱼贯而入,高远声找到洞壁的那只背篓,将他的物品拿了回来,特别是他的钱包,他即将回到现代社会,他可不想再陷入初到明代时的那种窘迫。 高远声摁亮了手电筒,漆黑的岩洞中顿时亮起一片光明,他快步追上宋照、陈浊星和朱获真,岩洞和他们离开之时并没有甚么改变,这里很隐秘,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没有甚么,没有谁能进入那艘飞船。 四个人站在石壁前,石壁在手电的光中依然焕发出那种淡墨蓝的光辉,现在连朱获真也摒弃了他那个“魔宫”的想法,这是一个外太空科技的结晶品,他们油然而生敬畏之心,宋照道:“你真的要去么?”高远声道:“是。”他道:“不知道能不能把我直接送到另一个地点?”宋照道:“这不可能,你回到的时间和地点依然还是这里。”高远声大吃了一惊,他道:“可是可是我回到的时间里,这个通道已经被完全的堵塞了,我无法出去啊。” “堵塞了?”宋照道:“被甚么堵塞了?”高远声道:“泥土、石块、砂粒,甚至还有铁条!”宋照沉默不语,在手电的光照下,他的脸色阴沉,三个人看着他,心里都感到一阵凉意,宋照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甚么东西,对着墙上照了一下,“你可以从这里出去。”三个人惊奇的发现石壁上露出一个方形的深孔,陈浊星探头看了一下,深孔中隐隐透过月光,鼻中闻到一股焦味,他的心中骇然,宋照手中的东西不知道是甚么,在这一瞬间竟然就在岩石中钻出了一个直透外界的深洞,那么他们当初的推测并不错,这个被作为墓道深入山体的岩洞肯定也是宋照在一瞬间制造的。 高远声记住了这另一个深洞的位置,宋照缓步上前,他用手指轻触壁上的那个“铜钱”图案,壁上立时就现出了那个洞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骇异无比,他们用机械制造出了每平方厘米二十一吨的巨大压力来按压这个按钮,这才勉强打开了这个神秘飞船的入口,看宋照的举动,似乎毫不费劲,这个外星种族相较地球人,确实强大无比,可以说宋照这一下轻按,可以将手指直接刺入地球上大部份的坚硬物质,“他们确实需要坚硬无比的肌体和骨骼,否则根本不能运用他们自身的这种巨大的力量。”陈浊星想道。 高远声却震惊于宋照对于自身力量的控制,如果他的轻轻一按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力量,如果不加以控制,他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会在他的手下悄然粉碎,可是宋照已经完全适应了在地球上的生活,“可怕的外星种族,他们竟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身的力量。”高远声想道。 朱获真则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这个恶魔的厉害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自忖自己的一切捉鬼驱魔法术在宋照面前都如同儿戏,“我的天,真不敢想象竟有人能够杀死了他!”朱获真想道。 宋照轻咳了一声,飞船内立时光亮如昼,它的照明确实是由声音来控制的,宋照带路前行,三人紧随其后,他们一路直行,一直走到那个看似飞船操控室的房间,路过那个巨大鸟头和蜈蚣的时候,朱获真脸色苍白,他没有想到这只飞船上除了他发现的那个巨大人头,竟然还有其他的体型硕大的玩意儿。宋照看着那玩具般的小椅子,久久不语,过了好一阵子,三人都听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宋照伸手触摸了几下那平台上的几个按钮,左边墙上无声地滑开了一扇门,他道:“进去。”他的声音带着命令口吻,高远声毫不犹豫,他走了进去,小门关上了。 陈浊星看着这一切,这情形就象高远声走上刑场,他还没有来得及和高远声说上两句话,高远声就消失在了那门后,他迟疑道:“他去了么?”宋照道:“是的,而且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 “这么快?”陈浊星惊道,宋照道:“他所去的时间与我们的时间并不重合,具体来说,他去了一秒钟或是十年,对我们并无影响,进行穿越时间所需的时间是固定的,按地球上的时间来说,是七百亿分之一秒,无论他去了哪里,他都只在我们的时间里消失了七百亿分之一秒。” “七百亿分之一秒”陈浊星喃喃地道,这个时间短到肯定可以忽略不计,他突然道:“你说他如果还能回来的话,这话是甚么意思?” “这话意思很清楚。”宋照意味深长地道,他伸手按开了那扇小门,三人定睛看着门后。 门后没有人,甚么也没有。 陈浊星道:“他他没有回来?他去了哪里?” 宋照道:“二零一零年八月七日。”陈浊星道:“五年前”宋照道:“对你们来说,也可以说是六百年后。”陈浊星道:“他为甚么没有回来?”他额头上布满汗珠。 “这种情形有两个可能,”宋照道,“也许他已经死了,或是已经进入了我所说的那种无限循环的状态。”陈浊星呼呼喘气,这样看来,高远声已经完了,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 “第二个可能就是”宋照慢慢说道,陈浊星大喜过望,原来宋照前面的话只概括了一个可能,他大声问道:“第二个可能是甚么?”激动之下,声音也颤了,宋照的声音却是黯淡忧伤,“第二个可能就是,在二零一零年八月七日,我已经死了。” 正文 二十一、死境 陈浊星张大了嘴,宋照会死在明年,这个秘密他们一直瞒着他,而此时宋照竟已经知道了,陈浊星强笑道:“你为甚么说自己已经死了。”宋照淡淡地道:“因为高先生要想回来,必须要找到他所处的时间的我,他没有回来,那么不是他死了,就是我死了。” 我的老天爷,陈浊星呼吸急促,我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他定了定神,大声道:“你为甚么不在他走之前告诉他?”宋照道:“他并没有问,我为甚么要说?”陈浊星怒道:“你!”他咬着嘴唇,呆了半晌,又道:“那么那么请你去接他回来。”他的声音降低了下去,显得苍白无力,语气中充满了哀恳,宋照道:“不,我不会去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穿越的危险性了,你不能指望我会去一个我不应该存在的时代,我不想我的思想被另一个我替代。” 陈浊星道:“那有甚么不好,这样你就可以获得永生。”宋照笑道:“这种永生比死痛苦百倍,我会永远生活在一个知道结局的循环里无法挣脱,”他的笑容近乎狰狞,“未来的生活需要的是未知,需要的是可以改变,这样才算生活。” 陈浊星的头乱成一团,朱获真并没有象陈浊星那样紧张,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宋照。 宋照突然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陈浊星和朱获真异口同声地道:“甚么办法?”宋照道:“我虽然不能去带他回来,可是你们可以去,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送你们去,当然,你们也可能会面对你们那个时间的自己的伤害。”两人没有犹豫,同时道:“我去!” “那好,”宋照道,“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陈浊星道:“甚么条件?我答应你。”他的语气急切,宋照笑道:“看起来你们相互之间很关心,这一点很奇怪,地球人类之间的相处都很偏激,不是之间过于憎恨就是过于关心,这也许就是你们进化缓慢的阻碍之一,这种情绪会把你们分裂成一个个团体,互相牵制,你们不会齐心协力地去做一件事,因为你们永远不会融为一个整体,我第一次接触人类的时候就对这一点感到奇怪,你们将这个星球分为无数份,各占一份,然后相互之间展开掠夺,乐此不疲,我也曾为了改变这一点进行过努力,但是最终是白费力气。” “你试图努力?”陈浊星随口问道,宋照道:“等你们回来,我也许会告诉你们。” “回来?”陈浊星道:“回到这里?回到回到现在?”宋照点头道:“是的,每一次穿越你们都必须回到起点,才能最终回到你们出发的时代。”陈浊星道:“哦。”他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可现在值得关注的不是这个,他道:“那我们去罢?”他眼看着朱获真,朱获真点了点头。 “你们准备好了?”宋照问道,陈浊星用行动回答,他迈步走向那个小小的房间,宋照却道:“不用,你们就站在这里就好。” “不用?”陈浊星道:“那你为甚么叫高远声进到那里去?”宋照道:“那只是为了让你们有一种相隔开的感觉,就象变戏法的将人放进箱子里一样。”陈浊星愕然。 宋照又问道:“准备好了?”陈浊星道:“我们现在出发,不知道还来得及么?”宋照道:“来得及,我会将你们送到他到达的一个时辰之前。”陈浊星道:“那好,出发罢。” 宋照盯着他们看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你们难道不问问我,在找到高先生之后如何回来么?”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陈浊星赧颜道:“我们如何回来?”宋照道:“你们要回来必须通过他。”他指着朱获真,朱获真吃了一惊,他道:“我?” “是的,”宋照道,“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常人,你是人类之中所谓的法师,你可以与灵魂沟通,你们此去要想回来,必须获得我的灵魂的帮助,他会告诉你们如何回来。” 陈浊星和朱获真面面相觑,这件事也太诡异难解了,陈浊星迟疑道:“万一我们找不到你的灵魂呢?”宋照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会来找你们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知道你们需要我的帮助了,另外,你们也得注意在那个时间的你们。祝你们平安回来。” 宋照的话音未落,两人的眼前一黑,似乎一下子落进了一个漆黑的深渊,陈浊星惊呼了一声,眼前又陡然光明,他们看见自己还在飞船的那个房间里,只是宋照已经不知去向,陈浊星看了看朱获真,他道:“我们我们已经回到了五年之前?”朱获真一脸茫然,他道:“我不知道。”陈浊星道:“不管是不是,我们得快出去,如果飞船的门关闭了,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宋照的灵魂了,也就永远被封闭在这里了。” 陈浊星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些通道了,他率先直奔出去,远远就看到了那个黑呼呼的出口,两人一直跑到墓室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陈浊星借着飞船进口透出的光亮打量着四周,这肯定是在那间墓室里,现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宋照已经死了,陈浊星道:“咱们就在这门外等着高远声罢,一个时辰之后,他就会从那里出来。” 两人盯着飞船的进口,果然过不多时,高远声从飞船中钻了出来,他摁亮了手电,突然间看见二人,不禁吓了一大跳,他不由自主向后跳了一步,等到看清是陈浊星和朱获真,他道:“你们在这里做甚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起来受惊不陈浊星裂嘴笑道:“我们来救你。” “救我?”高远声奇道,陈浊星将他走后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陈浊星又道:“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又得拚命去寻找宋照,不过这次我们要找的是他的灵魂,而且这次我们的目的地不是二零一六年了,而是永乐三年。”高远声沉吟半晌,他道:“宋照所说的他曾经为地球人的团结努力过,是甚么意思?”陈浊星夺过他手中的手电筒:“等咱们回去后,你亲自问他罢,我们先寻路出去。”他沿着甬道走了出去,高远声和朱获真跟在他的身后。 三人一直走到墓门前,墓门紧闭,陈浊星试着推了推墓门,纹丝不动,墓门又被一层层的积砂、塞石、封土严密地堵上了,陈浊星叹道:“这实在太奇妙了,我们花了大半年,将这墓道清理干净,这才进入了这里,可现在它们又恢复成了原状。”高远声笑道:“不是恢复了,是我们回到了从前。”陈浊星道:“宋照不是为你打开了另一个通道么?在哪里?”高远声道:“那通道的位置在墓室里”他突然止住了话,陈浊星的脸色苍白,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念头,这里被宋照的儿子最后改造成了墓室,那条通道是宋照死前弄的,考古队曾经在墓室里刨了几个月,几乎把墓室扩大了三倍,并没有发现任何通道的痕迹,那么宋昂会不会已经将那条通道象墓道一样层层堵死?如果是这样,那么 高远声拔步就走,陈浊星紧跟在后,两个奔到墓室里,飞船的进口已经关闭了,高远声凭着记忆找到石壁上通道的位置,石壁上并没有任何通道的痕迹,高远声抚摸石壁,一片平整光滑,他颓然坐倒,“完了” 正文 二十二、逃出生天 手电筒光线的照映下,三个人脸色苍白,这才是陷入了真正的死境,此时飞船入口已经关闭,宋照也早已死去,而整条墓道被完全堵死,就算全副武装的考古队将它刨开也花了好几个月时间,而且要等到五年之后他们才会到来,到那时,他们会发现墓中躺着三具现代人的尸骨。 陈浊星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抬起头道:“难道我们真的会在五年之后打开这个墓发现自己的尸体?这怎么可能?”朱获真冷冷地道:“这怎么不可能,想想宋照所说的那个故事,在打开墓的同时,我们的灵魂就会主动夺取那个时间的我们的**,于是我们就进入了他所说的那种永生的记忆循环。”陈浊星一连打了几个寒噤,想到不断地重复着一种固定的生死交替他简直不寒而栗,他道:“宋照!宋照!你确实是一个恶魔!”考古专家咬牙切齿,朱获真道:“你恨他有甚么用?他已经死了。”陈浊星指着高远声怒道:“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坚持要回到五年前,我们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他冲过去抓住高远声的衣领,“你说!你究竟为甚么要回到这个时间?” 高远声无从辩解,这件事确是因为他,他道:“五年前,也就是现在,我最爱的女人死去了,当然,她的死是罪有应得,在当时我是有机会救她的,但是我放弃了,因为我认为她的灵魂已经无法救赎,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生活从此会陷入一种揪心的痛楚之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甚么不救她,”高远声深深叹了一口气,“这种日子,也许并不比宋照所形容的生死循环来得轻松。” 陈浊星慢慢地放开了手,高远声的声音里的酸楚让他吃惊,这个似乎甚么都不在乎的汉子竟然在心里藏着如此痛的往事,他感到有些歉然,他道:“那个女人是谁?”高远声叹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隐瞒了,她就是方晴。” “方晴!”陈浊星和朱获真齐声惊呼,他们对于这个名字非常熟悉,陈浊星迟疑道:“你说的方晴,是不是就是宋家坟山里”“是的,”高远声不等他说完,“就是她。”陈浊星没有见过方晴,但是朱获真却是见过她一面的,他想起那个风姿绰约、容貌美艳的女人,初见方晴的时候,他就震惊地发现,在方晴美丽的躯体下,隐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他喃喃地道:“你竟会爱上了一个邪物!” 高远声慢慢说起方晴的故事,她如何与陈震重逢,如何一步步地杀死宋玉宝和他的儿子,还有那个小保姆小琴,而最后又如何被小琴的鬼魂夺去了性命。方晴的故事详见恶灵 朱获真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满身邪气,她的身上附着屈死的冤魂,她是死有应得的,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竟然是为了救她?”他的语气里有些不屑,高远声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她确实有罪,可是在我的心里,总得给她一个机会。”他的眼光里带着一种恳求的神色,朱获真不再说话,陈浊星却道:“你想给她一个机会,可谁来给我们一个机会?就算是宋照,他也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高远声突然站起身来,他道:“我们应该不会死在这里!”宋照肯定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陈浊星道:“你为甚么这么想?”高远声道:“想想宋照送你们来的条件!他需要我们帮一个忙,他怎么会在我们没有实现承诺之前将我们陷入死地呢?这里肯定有出路。”“是有出路,确实,曾经有一条出路,”陈浊星道:“我们都见到了那条出路,可是它被封死了,想想宋昂是怎么堵住那条墓道的?他总不可能死死封住墓道而留下另一个进口吧?” 高远声并不死心,他站在宋照给他制造的那个通道的位置,用手推,用肩头撞,陈浊星叹道:“你不用试了,这墓室里我们早把石壁每一个地方都敲打过了,还把石壁也挖了很深,这里根本没有甚么通道。”高远声转过头来,他的眼闪闪发亮,“这里根本没有甚么通道。”他重复道,确实,考古队将墓室石壁挖了很深,根本没有发现甚么通道,也没有发现通道的填塞物,那条通道根本不在墓室里! 他回忆起宋照的举动,宋照在制造了那条通道之后在黑暗中缓步上前,打开了飞船的进口,对了,他们记错了通道的位置,他们根据自己的固定思维以为那条通道肯定是在墓室里,高远声沿着石壁一路敲打,一直到了甬道的中段,他感到石壁似乎传出了一点点空洞的回声,他仔细打量着这面石壁,突然发现石壁里似乎隐隐透出一个小小的铜钱图案,他的心怦怦直跳,这个图案就象是一个水印,不凑近了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用手轻轻按了按那个图钱图案,没有半点感觉,也没有听到半点声音,石壁的一块突然向里缩了回去,露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方孔,这就是六百年前宋照为他留出的那个通道,宋照聪明地藏住了它。 一股流动的空气从洞中透了出来,带着那种多年积淀的霉味,高远声用手电向洞中照了一照,倾斜的洞中积满了杂物,凝结的泥土、草苔,甚至还有一条大蛇的骨骼,不知死去了多少年。 高远声等了一会,他顾不得洞中的霉味完全散去,一猫腰钻进了洞口,陈浊星和朱获真犹豫了一下,他们随着钻了进去,这洞中虽然腐臭难闻,但总比困在墓中好,这个洞笔直倾斜向上,高远声手脚并用,将洞中杂物拨在一边,三人在洞中艰难前行,不知道爬了多久,高远声推开一堆枯草,空气陡然清新,原来已到了洞口,三人禁不住都深深吸了一口气,高远声手撑住洞口,跳了上去,他接着将陈浊星和朱获真拉了上来,三人一脸的尘土,已看不清本来面目,不禁同时笑了一声,在墓中耽搁了这一阵子,此时重见天日,都有隔世为人的感觉,陈浊星骂道:“见鬼的穿越!” 三人四下打量,他们身处在另一个洞窟之中,陈浊星突然“咦”了一声,他指着洞壁的一块石头,那石头杵然而立,似乎不是天然生成的,陈浊星走近仔细打量,这是一块石碑,多少的风化让上面的字迹已经完全不能辨认,连碑座也已经成了一堆散石,陈浊星道:“这就是隋文帝当年立下的碑,原来它竟然是一个山洞里。”高远声道:“看来不知道甚么年代谁来过这里,将半块碑搬到了山下。”陈浊星点了点头,他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先下山去。”朱获真东张西望,他道:“宋照知道我们会于此时回来,他的鬼魂应该在这里等我们才是,可是,它在哪里?”他说得煞有介事,陈浊星不由得心里一寒,此生他唯一一次相信世间真有鬼魂,因为如果宋照的鬼魂不出现,他们就将陷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时间里,永远回不去了。 正文 二十三、救赎 高远声在墓中自以为必死,所以将此行的目的和埋藏多年的心事对陈浊星和朱获真吐露了出来,这时逃出生天,再见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陈浊星倒还罢了,那朱获真却算得是陈震的舅舅,自己多年来潜恋的竟是陈震青梅竹马的情人,而现在竟然穿越时空去挽救她的生命,不知朱获真心里会怎么想,高远声偷眼看了看朱获真的神情,只见他一脸的灰土,看不出脸色,朱获真却根本未将高远声的爱情放在心上,他走到洞口,叫道:“这么高?我们怎么下去?” 高远声和陈浊星随到洞口,只见这是一个呈漏斗状的山洞,进口肚子大,洞口四方平整,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人口修整的,洞外阳光耀眼,正是正午时分,两人探头向下望去,只见这洞口是在一片山崖上,离地大约有七八米高,两人都吃了一惊,这么高肯定是不敢向下跳的,而山壁笔直陡峭,也不能慢慢溜下,高远声沉思了一下,他脱下身上的长袍,几下撕成条状,缚在那块断碑上,使劲扯了扯,陈浊星和朱获真会意,两个也脱下外衫,结在一起,放下洞去,离地大约还两米左右,这点距离当然已不用考虑,高远声率先随绳滑下,脱手跳到地上,陈浊星和朱获真随即跟下,三人都看出这洞出口是在宋家祖坟山的后山顶上,这地方陈浊星和高远声都来探过,却未发现那个洞口,三人仰头看上去,只见从下面看,石壁浑然一体,洞口刚好被一块微微凸出的岩石挡住,此时三人刻意去看,也看不出石壁上竟有个洞口,四周也没有高过这山的山峰,所以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人发现过这个洞口,连朱获真在此地土生土长,也从不知道这山顶上竟然别有洞天,当年隋文帝将石碑放在这么隐秘的一个洞内,不知有何用意? 朱获真道:“这绳子怎么办?如果有人路过,肯定会发现这个洞口。”这地方虽然人迹罕至,可也得防着有人经过发现这根绳子,陈浊星踮脚扯住绳尾,使劲拽了几下,这绳子是绸缎的,结实得很,他挠了挠头,这怎么办,总不可能又爬上去解开绳子罢?高远声道:“别拽了,当心从当中拽断了,那就更麻烦了。”他从怀里掏出几个东西,蹲在石壁避风处“叮叮当当”地敲了半晌,火星四爆,一股硝磺味腾起,他点着了一张厚纸,高远声随即用火点燃了垂在石壁上的衣绳,陈浊星看着沿烧上去的火焰,叹道:“真可惜,这是真正的明代衣服”他又接过高远声手里的那两个东西,是一把小小的铁刀和一块黑呼呼的燧石,“火刀火石!”陈浊星笑道,他曾经见过这东西,是别人收藏的古董玩意,这一定是高远声在市集上买的,看来高远声准备的东西倒很齐全。 “走罢。”高远声道,陈浊星摊了摊手:“咱们就这身打扮下山?”三人虽没了外衫,可是身上依然穿的是明代的服饰,脚登厚底布鞋,腰束汗巾,绸裤迎风抖颤,这身打扮在明代确属时髦,可现在如果冒然走进人群,肯定会被当做神经病人,陈浊星苦笑道:“见鬼的穿越,咱们总是为了衣服和钱发愁。”高远声掏出皮夹,“钱我带着呢,下山去换衣服。” “怎么去?就这样走到镇子的商店里去?”陈浊星道,“你别忘了,这镇子只有阮慧的商店卖衣服,你不怕被她认出来?” “怕甚么?现在这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咱们是谁!”高远声道,陈浊星一阵语塞,朱获真道:“我去给你们买衣服,你们在山腰等我。”顿了一顿,他又道:“我经常穿这种类似的衣服,虽然不大一样,可多少不会引起太大注意。”高远声和陈浊星立时会意,朱获真作为一个职业驱魔捉鬼人,这种长衫绸裤也算得是他平日里装神弄鬼的职业服装类型,高远声将钱包递给他:“快去快回。”他又叮嘱道:“千万别让这个时间的你看到你!”朱获真下山去了,陈浊星叹道:“现在这个时间的我们大概已经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了,我们根本不属于这里,而需要提防的竟然是我们自己!”他骂了一句粗话,又道:“见鬼的穿越!” 朱获真很快就回来了,挟了一大包衣服,打开来看,全是运动服,他道:“阮慧商店里就只卖得有这个。”三人装束起来,却发现没有鞋子,两人瞪着朱获真,朱获真抓了抓头皮,他赧然道:“忘了这事了。” 高远声道:“鞋子离开这里再买,咱们快下山。”陈浊星道:“为甚么这么赶?咱们要去哪儿?”高远声道:“今天是二零一零年的八月七日,今天午夜十二点,方晴会死。”陈浊星道:“你为甚么偏偏选在今天?你大可让宋照将你送到八月六日去。”高远声道:“我可不想用整整一天去逃避这个时间的我!”陈浊星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不再说话。 三人径直下山,直奔镇外,搭上了一辆过路的卡车,到了县城,三人各自买了皮鞋,又高价包了一辆小轿车,马不停蹄地回到小城,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高远声带着两人来到城中心的一个小小公园里,这个地方是小城的高档住宅区,三人坐在一栋花园小楼的阴暗处抽着烟,看着朱获真叨着烟卷的样子,陈浊星突然感到有些好笑,这个家伙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学会了抽烟。 高远声看上去很紧张,他盯着小楼的窗子,陈浊星随着他的眼光看去,窗子上拉着窗帘,甚么也看不见,公园里早已空无一人,寂静中只听见小楼院中的一幕绽开的小喷泉沙沙作响,在灯光下散成千万颗水珠落下。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屋子里终于有了动静,门开了,两个人出来,高远声缩了缩身子,他把自己彻底放在了黑暗中,陈浊星和朱获真的心怦怦乱跳,那两个人一男一女,那个女人,是方晴,而那个男人,竟然是高远声! 看那两人的神情,是方晴送高远声出门,陈浊星只见过方晴墓碑上的相片,此时只见方晴气度雍容华贵,容貌端庄,确实是一个极美的女人,怪不得高远声会不顾一切地来救她。 方晴和“高远声”说了几句话,转身进了屋,那“高远声”呆呆地看着方晴进去的门,他在院门前伫立了一会,掏出一支烟点上,眼光似有意无意地向三人这边看了一眼,陈浊星不禁也缩了缩身子,他感到背上沁出了一阵冷汗,这个“高远声”是身边这个高远声最大的威胁!所幸“高远声”转身大步走开了,他并没有察觉到黑暗中的三个人。 一直到“高远声”消失在黑暗中,高远声才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拉了拉衣领,低声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我一会就出来。”他走到小楼的院门前,迟疑了一下,摁响了门铃。 高远声的心里大为感慨,这栋小楼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可是它的女主人却早已香消玉殒,此番前来,他决不会象五年前那样再抛下她不管,他要救她!他要救这个他爱了半生的女人,不管她是邪恶还是圣女,他深爱她! 门铃声在深夜的寂静中分外刺耳,屋子里却没有一点动静,高远声的心怦怦乱跳,方晴难道已经出事了?他打量院墙,自度能轻松爬起去,不等他作出甚么举动,却听得屋门开了,一束灯光照了出来,方晴站在门边,她看着他,“你怎么又回来啦?”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不耐烦。 高远声看着她,五年来她已经是一个深刻在心的倩影,他从未想到竟还有机会能看到她,他的眼睛模糊了,他想说话,却哽咽了一声,方晴慢慢走近,她的眼睛掠过了一丝诧异,“你怎么换了衣服啦?”高远声定了定神,他道:“方晴,你打开院门,我有话给你说。”方晴淡淡地道:“你有甚么话,咱们明天说好么?我今天真的困了。”高远声激动地说道:“不,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得马上离开,这屋子里有一只恶灵,她就要醒过来了!”方晴的脸上不动声色,她道:“你不用再说这些怪话,我已经告诉过你啦,我会离开的,不过不会是在今天。”她柔声道:“远声,时间不早啦,你早些回去歇息罢,啊。”她的声音轻软,就象哄一个小孩子,高远声道:“不,不,方晴,你一定得在今天离开,到了十二点,那恶灵就苏醒了。” 方晴冷冷地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对不起,我要睡了。”她不再理他,转身迳自进了屋子,高远声急道:“方晴,方晴!”方晴重重地摔上了门。 陈浊星和朱获真看着这一幕,他道:“看起来他说得不错,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在乎他。”他们看到高远声愣了一下,却很快地攀着院门上的铁条爬了上去,陈浊星道:“这家伙,居然半夜去爬女人住的院墙” 高远声翻进院子,他奔到门口,门已经被方晴锁上了,只听见屋子里的大座钟“当当”地敲了起来。 十二点到了! 正文 二十四、恶灵重现 高远声使劲擂门,方晴置之不理,高远声情急之下,他一拳砸碎了门边的窗玻璃,手上鲜血直流,高远声却未觉得半分疼痛,窗上嵌着铁条,高远声一把扯下窗帘,只见方晴站在楼梯的中间,她似乎准备上楼,却发现了甚么,她一脸的惊异神色,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甚么声音。 高远声屏住呼吸,他也听到了从楼上传来轻轻的“擦擦”声,声音很轻,听上去却是沉重拖沓,似乎楼上有一个人在拖着甚么重物前行,声音越来越近,方晴仰着头看着楼梯的拐角。 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楼梯拐角上的雕花木球,这只手毫无生气,是那种惨白的颜色,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一下,一张脸慢慢转了出来,高远声的心突地大跳,他依稀看出是小琴!她的脸已完全腐烂,爬满了蛆虫和苍蝇,鼻子和嘴唇已经烂掉,露出一副白生生的牙齿,一只眼珠似乎快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尤其是她的脸上竟似乎看得出带着笑容,这副笑容让高远声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曾经在医院的太平间当过推尸工,见过无数的尸体,可眼前的这具尸体比他见过的任何尸体都可怕百倍。小琴的头微微后仰,一柄斧头深深地陷进她的头顶,已经凝结的血迹将她的半边脸染成一片暗红色。 他终于知道当年方晴是如何杀害小琴了!她是从背后用斧子劈开了她的头! 这具可怕的腐尸艰难地扶着楼梯走了下来,屋外的高远声和屋内的方晴愣愣地看着它,“啪”地一声响,高远声随声看过去,是小琴的耳朵,象一团软泥似地粘在了楼梯的木板上,几只苍蝇盘旋着叮了上去,“晴姐我回来拿我的衣服”尸体慢慢地说道,声音沉闷模糊,似乎她的舌头也已经腐烂。 那具尸体执着地慢慢向下走,“晴姐我真的好想读书” 高远声使劲撼动着窗条,很结实,他大声叫道:“方晴,快出来,快出来!”他的声音嘶哑,方晴却似乎惊得呆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具尸体,小琴的尸体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手来,似乎想去抚摸方晴的脸,高远声大声叫道:“不,不!”方晴向后微微缩了一下,她突然大声叫道:“滚出去,滚出我的屋子,你已经死了,你怎么还会活过来!”她的声音歇斯底里。 方晴突然转身奔下楼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高远声叫道:“方晴,快打开门出来。”方晴充耳不闻,她转身直奔进一楼的餐厅,高远声看到小琴的尸体缓慢地跟随着移了过去,他咬了咬嘴唇,突然使劲用脚踹着屋门。 陈浊星跳起身来,他道:“他在干甚么?他难道不怕被别人听见?”朱获真道:“我们去看看。”两人奔到院门前,朱获真敏捷地翻过铁门,他打开门让陈浊星进去,陈浊星一下子抱住高远声,“你怎么了,冷静一点。”高远声象疯了一样地挣扎着,朱获真掀开窗帘,他和陈浊星同时看到方晴的身子从眼前掠过,她飞快地奔上楼去,陈浊星奇道:“她在做甚么?”他马上就知道了方晴如此恐惧惊慌的原因,因为他看见那具可怕的尸体慢慢从餐厅挪了出来,它尾随着方晴!陈浊星全身发抖,他直愣愣地看着小琴慢慢地上了楼,他扭头对朱获真道:“那是甚么?你看到了么?那是甚么?”朱获真的脸色苍白,他低声道:“我看见了。”高远声突然奋力挣脱了陈浊星,他一把抓住朱获真的手臂,掐得朱获真直皱眉,高远声嘶声道:“你不是会捉鬼驱魔么?快捉住它!快捉住它!” 朱获真看着高远声,他低声道:“我捉的是邪物,它确实是鬼,却并不是邪物,它是在报冤,这屋子里确实有一个邪物,但是这个邪物却是一个人”他似乎有些不好措词,又对高远声深感歉意,他道:“对不起” 只听楼上纷乱奔走的脚步声,方晴还在逃避着那具活动的尸体,她至始自终都没有惊叫,她甚至没有听从高远声的话而打开门逃出来,她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三人听着楼上的动静,高远声的泪水流了出来,他离他所爱的人只隔着一堵墙,却不能去救她,过得一会,楼上的声息停止了,夜幕下只听见门前小喷泉的沥沥水声,高远声泪流满面,他的身子慢慢软倒,他道:“我还是没有能救得了她,她死了。” 陈浊星叹了口气,他与朱获真互看了一眼,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去劝慰高远声,高远声抱着头蹲在地上,陈浊星和朱获真点燃了烟卷,他们任高远声独自一人去发泄他的绝望和伤心,过了一会,高远声站起身来,他道:“我们走罢,一会警察就要到了。”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倒让陈浊星和朱获真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高远声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三人推开院门,高远声回头看了看那栋小楼,他叹了一口气,方晴依然对他是全然的冷漠,令他心碎,可他不能放弃!他还会回来的! 陈浊星拉着他的胳膊,现在只能去找到宋照的灵魂,先回到永乐三年再说了,刚走得两步,高远声就停住了脚步,他盯着公园路边的一丛灌木,陈浊星道:“你怎么了”他突然住了嘴,他看到高远声的脸上肌肉扭曲,似乎看到了甚么可怕的东西。 陈浊星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静静地站起一个人,月光撒在他的脸上,那是“高远声”,这个时间里的“高远声”。 陈浊星吃了一惊,他听到身边的朱获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远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高远声,他慢慢地道:“你你是谁?” 高远声的心里一紧,他看出对面的自己眼里带着一种最深的恐惧,宋照说得不错,能够让自己最感到害怕的只能是自己,这话真是带着一种哲理。 “高远声”慢慢挪步走近,他道:“你到方晴的家里来做甚么?你把她怎么了?”他的手指节发白,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尖利的石头。 三人惊得呆了,他们对眼前的“高远声”无能为力,他们不能伤害他,也不能让他伤害高远声,否则高远声就会陷入噩梦般的生死循环! “高远声”厉声道:“你为甚么不说话?”他的声音颤抖,月光下他的影子也在微微抖动,这是一个人害怕到极点的表现,而当一个人如此恐惧的时候,却是最危险的。 “恐惧会让他对使他害怕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发起攻击!”三个人同时想起宋照的话。 正文 二十五、来自自己的威胁 “高远声”又前行了一步,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却让三人更加恐惧,陈浊星使劲拉了高远声一下,“快跑!”三人转身就奔,只听得“呼”的一声,高远声向旁边跳了一步,一块石头从他的耳边呼啸掠过,在院墙上绽得粉碎,这一下肯定是想把他置于死地,三人头也不回,一直向前奔,在路上陈浊星招住了一辆出租车,三人坐上车,高远声回过头去,只见那个“高远声”站在街口盯着远去的车子。 出租车一直驶到火车站,最近出发的火车也要等四小时,惊魂未定的陈浊星在路口又揽住了一辆出租车,惊奇的出租车司机听到他们所去的目的地之后要了一个高得离谱的价钱,陈浊星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高远声和朱获真也觉得此时尽快离开为好,一想到宋照所说的那种无尽的生死循环,他们就感到毛骨悚然。 出租车在陈浊星的催促下在夜幕中飞快前进,出租车司机颇有些紧张,看这三个家伙的神魂不定的神情,似乎是犯了甚么大案的逃犯,出租车司机十分后悔拉着这三个人在半夜里走这么远的路,好几百公里呀!他不时用眼光瞟着后视镜,在心里确定了一个最危险的人物,也就是那个脑袋半秃的家伙,他的样子最可怕,一路上最赶的人也是他!出租车司机已经作好了随时跳车的心理准备。 就这样一车上的四个人怀着不同的紧张情绪来到了小镇,天已经亮了,出租车司机松了一口气,阳光普照下车上的三个人已经不那么可怕了,而在黑暗中怀着可疑的心情看甚么总都显得那么狰狞,尤其当他接过高远声递给他的那一大把钞票时,他觉得这三个家伙似乎还变得有些可爱了。 三个人站在镇外的路口上,另一个“高远声”带来的威胁已经解除,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宋照的鬼魂,可怎么去找?到哪儿去找?高远声和陈浊星同时看着朱获真,朱获真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甚么,他道:“我不知道怎么去找” “你不知道?”陈浊星道,“你不是以捉鬼为职业的么?竟然会不知道怎么去找一只鬼魂?”朱获真道:“我我”对于这句问话,他有些不好回答。 “我,我,我,”陈浊星打断他的话,“你我个甚么?”他的心情烦燥,自从进入了那艘飞船,他感到他的整个人生都变了,那些电影电视剧里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穿越情节到了他们的身上完全变了样,这一路他已经受够了,从一出山洞的那柄铁叉到现在的走投无路,无论穿越到什么时代,总是没有好事。 高远声道:“急也没用,宋照不是说他的灵魂会主动来找我们么?我看我们还是回到招待所去等着罢,这一夜没睡,也该歇息一下了。”三人来到镇上的招待所,开了一个三人间,闷头睡了一天,陈浊星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来了没有?”这话是冲着朱获真说的,朱获真摇了摇头,就连在梦里,他也没见到宋照的半根头发。 三人在招待所的食堂就餐,陈浊星道:“这里比永乐三年唯一的好处就是有钱吃饭了,不用去偷人家的玉米。”食堂的饭菜很糟,不过确如陈浊星所言,总比去偷好。 一连两天,三个人足不出户,宋照的所谓灵魂一直没有出现,陈浊星感到自己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整天除了吃喝拉撒,甚么也不能做,甚么也做不了。他蹲在厕所里,听着隔壁的猪哼,一连抽了两支烟,身边的这块隔块就是那半块残碑,他们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它移了出去,可现在它还在原地,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扣着碑上的漆面,脱落的漆下露出“海归”两个字,“海归,海归”陈浊星自言自语,“这下子比出海遇险还来得有劲,我们该怎么归呢?” 陈浊星弯着腰在院子中的水管边洗了手,他直起身来,看见朱获真负着手站在离招待所不远的街道边,他似乎在打量着这个招待所,陈浊星在心里想道:“已经在这住了两天啦他在看甚么这个怪物。”他和朱获真两人一直没有获得相互间的好感,朱获真虽不象他这样外象表露,但也看得出他对于考古专家并不十分感冒。 陈浊星用研究地眼光看着朱获真,他突然发现朱获真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他的神情有些古怪,而这副神情竟象是在那儿见过,陈浊星正准备向他打招呼,朱获真却转身走了,陈浊星站在院中,他感到有些甚么事不对头,却又说不上来。 天色暗了下来,陈浊星看了看空中翻滚的乌云,看起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了,不出所料,一道闪电在空中蜿蜒而过,天空中震起一声巨响,顷刻之间大雨如注,雷声中陈浊星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为甚么刚才会觉得朱获真和往常不一样了,朱获真的胡子哪儿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朱获真闲时用手拈着稀疏的山羊胡须的样子,可刚才见到的朱获真没有胡须,更让陈浊星感到心惊肉跳的是,朱获真的神情竟与他们在方晴屋外见到的“高远声”一样,带着那种从骨子里的害怕。 这是另一个“朱获真”,他找到了他们! 陈浊星飞奔入房,高远声和朱获真正斜倚在床头上看电视,陈浊星喘了几口气,他道:“这儿不能再住了,我们立即就得离开!” 两个人诧异地看着他,陈浊星道:“刚才我看到了他。”他指着朱获真,“是另一个他找来了。”朱获真的脸色立时苍白,宋照的灵魂还不知在哪儿游荡,而对于他们的威胁却不断出现,高远声二话不说,他穿上皮鞋,朱获真道:“这么大的雨”高远声道:“再大的雨也得走。”他的语气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三个人在暴雨中跌跌撞撞地行走,他们不由自主地向着宋家的祖坟山的方向前进,雨伞对于狂风中飘散的雨珠毫无作用,三人身上已经湿透,街道屋檐下两个小孩端着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饭碗正在吃碗,他们惊奇地看着这三个在雨中前行的人。 陈浊星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眼镜上已经全然是水,他在寻思为甚么眼镜上没有安装象汽车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的那种配件,他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高远声一把将他拉住,陈浊星咒骂道:“这该死的宋照,死就死了,连魂也不知道被谁勾去了!” 高远声突然站住了脚步,他的脸上带着那种又惊又喜的神情,似乎解开了一个百思不解的谜题,而得到的答案却又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我知道了!”他大声道,“我知道宋照的灵魂在哪里!” “你知道?”陈浊星奇道,“它在哪里?” “记得那只漆盒么?”高远声道,“宋照被封在了那只漆盒里,它还在宋家祠堂的梁木中!” 正文 二十六、再回过去 “啪!”朱获真使劲拍了一下大腿,被水湿透的裤子发现沉闷的一响,水滴四溅,他说道:“我们为甚么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是五年前,宋照的头骨还在盒子里没有被发现,他的灵魂一并被封进了盒子。” 陈浊星二话不说,他转身就向着宋家祠堂的方向走去,高远声和朱获真跟在他的身后,雨越来越大,空中炸着雷,三个人毫不犹豫地向前宋家祠堂挺进,这个时代,比永乐三年还要危险,他们得赶快离开。 四下里水帘雾锁,一派朦胧,田中已经积满了水,涟漪碎绽,泥泞的田埂比往时更加难走,陈浊星努力地寻找脚下窄窄的田埂,几次差点滑倒,他用湿透的衣袖徒然地擦了擦眼镜,可看出去依然是一片模糊,他喃喃地骂了一句几乎已经成了口头禅的话:“见鬼的穿越!” 在莫明的恐惧驱使下,他们来到了宋家祠堂前,却一下子全都傻了眼,这个宏伟的宅院虽然已经破败不堪,可此时却依然伫立,要想将那巨大的梁木取下来,再拿出那只漆盒,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三个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只有三个字:“怎么办?” 狂风呼啸中,暴雨如瓢泼盆倾,宋家祠堂的檐下水流如瀑布,地上早已积成小溪,一道闪电照亮了这个乡人心目中恐惧的源头,宋家祠堂就象一个巨大怪物匍匐在地上,高远声怔怔地看着它,他突然大叫了一声,一脚踹在那扇还未倒下的院门上,“宋照,你快出来!”他的声音象是愤怒的呐喊,又象是绝望地祈求,在这个时间里,每一分钟都有可能被他们自己伤害,他们无法逃避,他们必须回去。 院门受了这一下重击,它向里折了进去,翻转着打在院墙上,“喀喇喇”空中响起炸雷,象是为高远声的这一脚配了一个重音,院墙上出现了一道痕,它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象玻璃上的裂纹一样在院墙上弯曲散开,“喀喇喇”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屋梁断裂的声音,一瞬时,宋家祠堂墙倒柱断,顶塌壁倾,它在时间里坚强地挺立了六百年,早已是满目疮痍,摇摇欲坠,此时再也经受不住高远声给它的最后一击。 宋家祠堂倒塌了!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如此庞大的一栋建筑就这样在眼前成了一堆废墟,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宋家祠堂,就象是老天爷给它的人生最后一次摄影,雷声震起,隆隆地在废墟上徘徊,然后渐渐远去。 就象一个神话或是一个传奇,雨停了。 高远声最先反应过来,他翻过碎砖断瓦,一直走向那根藏着宋照头骨的横梁,粗大的横梁摔在砖石里,已经断成了两截,在断面上他看到了那只漆盒,光洁莹润,就象二千年前它刚刚被漆好,宋照,他就在盒子里。 高远声蹲下身子,盒子上能看到那两张纸条,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辩,没有犹豫,他扯断了它们,抱着盒子憾动了几下,漆盒就象长在了梁木里一样,这倒是让他犯了难,如何才能把它从梁木中取出来呢? “呵”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音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带着某种忧伤,也似乎带着某种喜悦,三人同时转头看去,废墟的外沿站着一个人,长袍束带,头戴高帽,手柱拐杖,是宋照!他出来了!三个人一时间大喜过望,高远声道:“你终于出现了,快送我们回去吧!”宋照点了点头道:“回到飞船去。”他就象一个影子一样蓦然消失了,陈浊星举头四顾,他第一次看到鬼魂出没,不免有些惊奇:“他他去了哪里?”朱获真道:“他已经去了,我们快走,到飞船里去。”三人毫不犹豫,跌跌撞撞地向着宋家祖坟走去,一场大雨过后,乌云四散,天空透出月光,地上虽仍是泥泞,倒是比来时好走了许多,三个人提心吊胆,他们最深怕的是那另一个“朱获真”突然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路过小镇街道的时候,陈浊星向高远声招了招手,两人将倚在街道上的一架长梯扛了就走,小镇上民风素朴,一般常用的桌椅凳柜平日里就放在街边,不用搬来搬去,也从未被人偷过,此时一向端重的考古专家竟主动作贼,倒让偷窃惯犯高远声吃了一惊,看来生存的环境对于人的改变有着很大的影响。 三个人轮换着抬着梯子,宋家的坟山虽然不算高,但扛着一个长长的梯子,也让他们走得够呛,他们远远就见到宋照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就象一尊石像,陈浊星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宋照肯定知道自己的尸骨葬在了何处,要是能问问他,回去后就可省去许多的寻找时间,可此时却由不得他多想,在后面扛着梯子的朱获真推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地直向后山走去。 梯子搭在峭壁上,长度正合适,三人爬进山洞,将梯子抽了上去,这下子算是安全了,就算另一个“朱获真”跟踪而来,他也飞不上这七、八米高的石壁,入墓的洞口和他们离开时一样,陈浊星刚喘得一口气,只见高远声和朱获真已钻了进去,看起来他们确是归心似箭,进入墓室比出来要省力很多,只需顺势滑下,三人再次回到黑洞洞的甬道里,手电筒早已不知去向,高远声点燃打火机,飞船的入口已经敞开,看来宋照已经进去了,陈浊星拍了拍手,飞船内立时灯光通明,照亮了一条条通道,他们对于入船的路已经熟悉,径直来到那间控制室,宋照果然站在室内,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小小的平台和椅子,神情郁郁。 三个人看着他,宋照突然道:“你们回来了。” 你们回来了?这是甚么意思?高远声看着宋照的样子,他突然醒悟他们已经回到了永乐三年,这个宋照是还活着的宋照。 他们这段时间的历险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只有七百亿分之一秒的差距! 宋照淡淡地道:“你救到了她没有?”高远声摇了摇头,他道:“我是否还能去一次?”陈浊星和朱获真大吃了一惊,高远声的性格竟然如此执着,对于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一往情深至此,宋照道:“可以,不过你依然不能改变甚么,她已经死了,你再回去,也只是再一次目睹她在你的面前死去,而且此去你面对的危险更大,因为在那个时间里,已经有了两个你。”高远声道:“难道我不能将她带回来?或是带到属于我们的时代?”他的语气热切,宋照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将她带回来,你以为她会感到快乐吗?这时代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你!”高远声默然,他想起方晴对他那种客气而冷淡的态度,她对他可以说并没有半分感情,他将她带到这个遥远而陌生的时代,对方晴来说,也许还不如死去,宋照又说道:“如果你将她带回她已经死去的时代,那么她就会陷入那种无限的生死循环。”宋照叹了一口气,“历史是不能去改变的。” 正文 二十七、夜谈 高远声抽了一下鼻子,看来此生与方晴再也无缘,他可以冒着极大的危险再去见她,可是这有甚么用呢?她已经死了,历史只给了他一次机会,当年他没有救她,现在他也救不了她。陈浊星道:“我们回去罢。”他看着宋照,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时代,宋照并不看他们,他懂他们的心思,他慢慢地道:“你们答应我,要为我做一件事,这个承诺还没有实现!”陈浊星一时语塞,刚才为了救高远声,他确实答应过宋照,他道:“你要我们为你做甚么事?” 宋照沉吟了一会,他道:“你们要我送你们回家,我也要你们送我回家。”“回家?”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道,宋照伸手在平台上的甚么地方抚摸了一下,三人的眼前一闪,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幕场景,就象在墙壁上放了投影,一片荒芜的大地,天空中悬着另一个星球,就象在地球上看着月亮,但是它给人一种诡异莫明的感觉,因为它离得太近了,太压抑了,看着它,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在更远的天空上,另一个巨大的火球放射着刺目的光芒,它晒烤着大地,整个场景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看不到任何一个动物和一株植物,给人的观感就是一片死寂。 宋照怔怔地看着屏幕,他道:“这就是我的家。”高远声不动声色,他似乎已经猜到,朱获真对于这些毫不动心,因为事不关已,只有陈浊星吃了一惊,画面上的星球毫无生机,它竟然是宋照的家乡。 房间里的四个人都不说话,高远声、陈浊星和朱获真都明显感受到宋照那种来自内心的感伤,隔了好一阵子,高远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把你送回去?”宋照道:“是的。”高远声道:“可是我们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那颗古怪的星球不知道距离地球有多远,而且为甚么宋照自己不驾驶飞船回去呢? 三个人带着同样的疑惑看着宋照,宋照笑了一笑,三人同时感到这个笑容带着一种凄凉,宋照道:“大概在二千多年前,我的家乡发生了一场变故,所有的人都作出了同一个选择,于是他们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我的家乡,也已经在宇宙中消失了……”三个人心中一寒,不知道当年这颗星球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以致于如此强大的一个种族,竟然一夜之间完全消亡,陈浊星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你……你幸存了下来?” “我不知道。”宋照道,三个人不解地望着他,宋照看了看三人,他接着道:“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与我的民族,已经相隔了太远的空间和太久的时间。”高远声和陈浊星的眼中带着期待,他们很想知道一切,宋照道:“这个故事说起来很长,你们愿意听么?”他看着三个人,眼光里竟然似乎也带着一点期待,朱获真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其他两个人,高远声道:“请你说罢。” “那好,”宋照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罢。”陈浊星道:“这甚么要离开这里。”宋照道:“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难道你们愿意坐在这里听我讲故事?不过回到我家小酌一杯,慢慢听我说来。”他的语气带着有点风趣,但是高远声听出宋照似乎很在意他们的决定,他迟疑了一下,道:“好罢。”他虽然不解宋照的用意,但是能在六百年前听一个外星人讲述自己的传奇,这难道不是一件最奇特的际遇么? 陈浊星自然没有异议,在这个时代,他们是安全的,何况他的心里有太多的谜题未解,只有宋照能给他答案,只有朱获真有些犹豫,眼前这个人,是他家世传六百年的“恶魔”,他自知对付不了宋照,但是他也根本不想和宋照纠在一起,不过既然高远声和陈浊星都已经同意,他也只好陪着他们。 四个人出洞来,陈浊星转头看着飞船的进口,他道:“也许我们是唯一进入这个飞船的人罢?”宋照道:“你怎么知道它是一艘飞船?”陈浊星笑道:“是我们猜的,难道它不是么?”宋照道:“你们猜得不错,它确实是一艘飞船。”陈浊星道:“我想问一下,我们进入了你的飞船,当时并没有见到你,也并没有触碰甚么,可为甚么会穿越到了这个时代,难道这也是你故意弄的么?” 宋照摇头道:“不,飞船为了最大化地节省自身的动力,在进口关闭之后它会将自己自动封闭在时间之外,你们进入了飞船,再出来的时候来到了这个时代,是因为这时是我最后一次离开它的时间。” 朱获真茫然不解,高远声和陈浊星却是大吃了一惊,这艘飞船竟然先进到了如此地步,在关闭进口之后也关闭了时间,也就是说,宋照在永乐三年最后一次打开它之后,它的内部就永远停留在了永乐三年,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都与它无关,而他们在六百年后进入了飞船,也就是无意中进入了永乐三年的时间,以致于发生了这种怪异的穿越。如此说来,只要飞船关闭了进口,它几乎就进入了一个完全不消耗能量的状态,这种科技,真是让人向往。 四个人出了岩洞,月色正明,宋照依前将他们缚上了眼睛,三个人又经历了一次奇异的“骑龙”之旅,解开布带的时候,他们已经又回到了宋府内堂。 宋照看着三人笑道:“三位是先行歇息呢?还是秉烛夜谈呢?”他的语气中依然带着那种热切,高远声看了看另两人,也笑道:“如此良宵,又刚经历了一次惊险,正想喝上两杯。”宋照大笑,他叫僮儿奉上茶来。 四个人坐在桌边,啜着清茶,僮儿在屋子四周放上炭火,又对着宋照耳语了几句,宋照起身笑道:“先请三位进内更衣,以免骇人耳目。”三人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朱获真为他们弄来的运动服,这身装束在永乐三年确实有些另类得过份,于是三人随着僮儿来到了间客房,床上已经放着三套衣物,从帽子到鞋子一应俱全,三人随即打扮起来。 再随僮儿回到内堂的时候,堂上已经摆上了酒菜,宋府果然豪奢,半夜之间,竟然这一会就弄出了热腾腾的一满桌佳肴,宋照引客入席,遣出僮儿,分别给他们斟上了酒,这才和身入度,他举起酒杯笑道:“三位且请安心,无论在此耽搁多久,对于你们来说,都只有一刹那的时间。”陈浊星道:“七百亿分之一秒!”宋照笑道:“是的,古人常用白驹过隙来形容时间短暂,可七百亿分之一秒远比这个形容来得更加短暂,所以等到你们回去的时候,你们不会发现有任何的变化,就象做了一个梦。” “也许不能用梦境来形容,”高远声道,“七百亿分之一秒确实短暂,可它依然存在,在这个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自从进入飞船之后,他们已经经历太多,朱获真甚至已经在这个时代呆了十年,虽然如宋照所说,他们回去之后会发现并没有甚么变化,可是心态呢?至少对于他,对于他冒险去拯救的那个女人,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宋照正举杯就口,听到高远声这样说,他慢慢放下了酒杯,“你说得不错,在七百亿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他的语气苍然,和几分钟前的吐属风雅判若两人。 三个人知道他们即将听到一个人类第一次听到的故事,也许也是人类最后一次听到的故事。 因为这个说故事的人不但来自异星,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死去。 正文 二十八、灭亡 “对于宇宙,人类存在着极大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当然,这种好奇心和求知欲推动着科技的发展,这是每种智能型生物的共性。”宋照慢慢地道,烛光摇曳着撒在桌上菜肴上,没有人去吃它们,对于高远声、陈浊星和朱获真来说,此时最重要的事就是听宋照讲述他的故事,这就是宋照所说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我们也是如此,一直以来,我们不断地探索宇宙和自身的历史,宇宙实在太大了,而且它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对于每个智能生命来说,宇宙也许是一个永远的命题。”烛光微微一暗,“扑、扑”发出两声轻响,宋照拿起桌上的银剪子,轻轻地剪去一点烛绒,他的动作很和缓,三个人同时看着这只似乎苍白无力的手,谁能想象得到,这只手能轻易产生每平方厘米二十一吨的力量,而这个力量只是这个外星民族的一个轻松举动,就象人类端起一只酒杯或是推开一扇门。 “自从我们发明了航天工具的一亿多年以来,我们的探索触角已经延伸到我们居住的星球周围无数的星球”宋照接着道,陈浊星看了一眼高远声,两人的心里都极为骇异,人类的航天史还不到百年,可一亿多年前,已经有其他的种族开始探索宇宙了,而宋照口中的“一亿多年前”,两人毫不怀疑宋照所用的是自己所居住的星球的记年法,那就是他们在飞船里所看到的那颗星球围绕着那团巨大火球的公转时间,他们的一年等于地球记年的八十年,也就是说,在八十多亿年前,宋照的民族已经发展出了航天科技! 只听宋照接着道:“我们一开始只为了寻找其他星球上的生物,可是到了后来,随着我们自己星球上资源的枯竭,我们开始慢慢地从就近的星球上提取所需的资源,到了后来,我们终于发现了这样做的一个严重的后果,由于临近星球上的各种资源被我们转化利用,它们的重力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整个星系已经开始发生了偏转,说得易懂一点,是星球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如果再这样下去,几千年以后,附近的行星就会被我们的星球吸附过来,撞击在一起,这真是灭顶之灾!” 三个人同时想起自己几年前火爆过的一部科幻电影,那里面表现有类似的情节,宋照接着说道:“一时间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要避免这个灾难,唯一的办法只有在它发生之前逃离自己的家园,对于一个在这里一直生存繁衍的民族来说,接受这样一种背井离乡的命运真是一个痛苦的抉择。”宋照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我父亲发明了时间穿梭器,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历史性的一刻,从此我们就可以在时间长河中自由来往,当然,这种时间穿梭也有着极大的弊端,也就是我对你们所说的那种来自自身的威胁,不过相较它给我们带来的巨大好处来说,这也是可以接受的。 “时间穿梭器让我们的历史已经毫无神秘可言,这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我们的星球和附近的星球已经被我们洗掠一空,那么我们为何不回到过去的时间里去,经验证明,这种穿越是没有威胁的,我们大可携带着现有的所有科技回到遥远的历史,这样我们就可避免过去在科技上探索的大量时间,而在这种穿越中我们的民族会越来越强,啊,这真是一个聪明的想法,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因为我们可以永远保留着自己的星球,而且也许就此会成为宇宙的主宰。 “所有人之中只有我的父亲持反对意见,他认为这样做肯定不妥,可他提不出任何证据,所以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欢呼声中,而且为了控制这种反对,他们甚至限制了我父亲的自由,于是在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做好了穿越的准备,就在大家出发的两天前,我父亲趁着看守的疏忽逃了出来,他带着我乘上了飞船,我们开始逃亡。 “我们逃出了自己的星系,找到一颗星球,在上面躲了几十年,没有人来寻找我们,也许是没有人找到我们,终于有一天,我们决定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看一看。” 宋照的语气很慢,带着一种剧烈的酸楚,三个人同时想到,这对逃亡的父子这次回乡,肯定发现了甚么不可思议的事。 “在星球上降落之后,我们没有找到一个人,在心目中欣欣向荣的宇宙主宰并没有出现,现在星球上只存在着几种单一的从未见过的生物,一种类似蠕虫的食肉生物在星球上占着主导地位,它以其他几种比它更低等的生物为食,那些在几十年前去了遥远时代的人们现在在哪里?”宋照陷入了回忆,那次回乡的所见所闻肯定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隔了一会,他又轻声道:“他们去了哪里?” 屋子里一片沉寂,只有窗外掠过的风声和烛火的轻微爆裂声,没有人去打断他的思绪,宋照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又道:“他们去了哪里?”陈浊星舔了舔嘴唇,他跟着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宋照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神情茫然,“我父亲在星球上找到了一些古旧的遗迹,它们带着战争的痕迹,推我父亲猜测,在遥远的时代里,曾经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原因很可能是为了占有资源,在这次战争中,无数人死去,甚至可以说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在这次战争中被完全摧毁,而在这次战争之后,人类再没有恢复过来,在其后漫长的生物进化历程中,这个星球上的另一种生物进化成了主宰,人类彻底被它们消灭了!当然也可能是受到这种生存环境抑制而退化了,最终演变成了另一种低等生物,可以说,人类已经被完全取代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虽然宋照口中的“人类”并不是地球人类,但一个进化到几乎无敌的民族最终竟然是灭亡在自己手里,这真是一个无比讽刺的故事。 “于是我们再次登上了飞船,”宋照慢慢地续道,“没有任何犹豫,我们驶进了茫茫的宇宙,我们没有目的地,也没有退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民族,没有了希望。” 正文 二十九、威胁 “在这个漫长的飘泊中,我们经过了无数的星系,登上了无数的星球,我们曾经在一些适合于我们生存的星球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在孤独中死去,于是我们就再度出发,去寻找与我们类似的智能生物。”宋照接着道,他的神情有些恍然,无论谁回忆着这种悲惨的往事都会产生这种情绪,“而最深的孤独终于袭来了,我父亲他得了重病,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这种内心的悔恨和绝望,他一直以为可以拯救自己的民族,可是最后却是眼看着它消亡,他是心碎死的。” 宋照接着道:“可是这样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是一种最令人绝望的孤独,在那时我甚至想到了死,也许死了才是解脱”朱获真突然插言道:“死了也不是解脱,因为你的思想还会存在!”宋照看着他,他们已经相处了大半天了,可此时他看着朱获真的眼光就象看着一个陌生人,过了好一阵,宋照道:“你说得不错,人死了,他的思想还会存在,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还活着,因为这种思想的存在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它会沦为一种最原始的状态,它会不顾一切寻找与自己相配合的机体去体现自身的占有欲!这也就是穿越的最大威胁所在。” 朱获真道:“鬼附身。”陈浊星横睨了他一眼,作为一个考古学家,他不能忍受朱获真总把科学与迷信混为一谈,而这也是他与朱获真格格不如的根本原因。朱获真道:“也许并不是这样,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人死后留存的思想会保留着原有的形态,它们会表现出生前的一些情感特征,就象它还活着一样。” 陈浊星有些吃惊,朱获真此时的谈吐并不象一个传统道士,他的观点很有些道理,高远声突然道:“不错。”他很认同这一点,就他所经历的一些灵异事件来说,那些所谓的鬼并不是一味地只是凸现那种疯狂的对匹配**的占有,它们有感情,它们会理解,也会放弃,它们确实如生前一样。 宋照沉思了一会,他道:“也许是这样,可惜我们只注重于对于外界事物的探知,却忽视了对自身本性的了解,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也许不会消亡。”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陈浊星突然道:“你们为甚么不穿越到过去,去阻止那场战争呢?”宋照道:“我父亲曾经想过,可是两个人如何去阻止一群迷失了本性的人?”陈浊星默然。宋照接着道:“父亲死后,我一个人在宇宙中飘泊了几百年,直到来到了地球。” “这是我们发现的唯一存在智能生命形态的星球,虽然这种生命形态有些原始,可依然让我兴奋不已。”宋照道,陈浊星不已为然地撇了撇嘴,宋照的语气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可他却是无话可说,相较宋照来说,人类文明的历史确实太过短暂了。 宋照接着道:“这个星球的重力对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它的重力太小了,我发现自己一时间不敢进入这个低重力的空间,而飞船的内部也发生了变化,一些有机体竟然开始膨胀,包括我自己,我的体型竟然在短短几天内大了六倍,这让我吃惊不飞船中本有平衡重力的装置,可我不敢冒然开启,因为这就得从这颗星球上汲取动能,它根本承受不了,一瞬间它就会被这种能量差压得粉碎,我只有另想办法。”高远声和陈浊星心惊肉跳,原来地球的存亡曾经只在宋照的一念之间,陈浊星的推测确实不错,那艘飞船确实对于地球是个极大的威胁,陈浊星道:“你想了甚么办法?” “我将飞船所需的重力引出太阳系,然后在银河系的边缘制造了一个重力吸收点,它会将它附近的一切能量集中起来,以维持飞船所需的这种重力平衡。”宋照淡淡地道,陈浊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宋照所说的那玩意儿就是黑洞,这家伙竟然在银河系的边缘制造了一个黑洞来汲取能量!怪不得密度如此高的一个物体竟然对地球毫无影响,因为宋照已经将它的重力引到了银河系的边缘!陈浊星瞪着宋照,脸上肌肉扭曲,如果其他人这么说,陈浊星一定会认为这个人是个疯子。宋照的表情如此自然,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 “等我将这一切弄完,我的身体已经长大了三十倍,我只能勉强将它缩小了一点,但是与原来相比还是大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这体型大小基本与地球人类相仿,而飞船上其他的有机生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它们的体型膨胀了上万倍,这其中包括我父亲的尸体、我的宠物鸟凯琳,还有其他的一些寄生在飞船上的微小生物。” 三个人同时恍然,那只巨大无比的鸟、那个恐怖的人头骨,还有那只怪异的“蜈蚣”,它们的体型原来并没有这么大,只是在不同的重力环境下发生的变异,而那个房间里小小的平台和椅子,也并不是另一种外星生物的杰作,这确实是宋照使用的,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变大了。 “我慢慢适应这种低重力环境,也慢慢融入了地球人,可是那种孤单感却永远存在,无论在甚么环境里,我感到我永远只是一个人。” 高远声心下感到有些凄然,这种在人群中的孤独最是无奈,可对于宋照来说,他也只能面对这种孤独,他也许想过办法去摆脱,他甚至与人类通婚,娶妻生子,可这有甚么用呢?他的儿子全然与他不同,他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高远声慢慢地道,他的声音很慎重:“你告诉我们这些,是因为这么多年的孤寂,你想找人倾述?” 宋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只是一个原因,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唯一一次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别人,就连我的妻子和儿子,他们也不知道我的来历。”他顿了一顿,“我地你们说这些,还有另一个原因,我需要你们帮助我。” “送你回家?”高远声道,他的心里又浮起了那个疑问,宋照为甚么不自己驾驶飞船回去,而非得让他们“送他回家”,宋照点头道:“在送我回家之前,你们还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我前面所说的只是为了强调,象我这样的外星人和我的飞船在地球上会对你们造成多么大的危害,你们必须帮我,也只能帮我,这是为了你们自己和你们的星球。” 三个人突然感到宋照的语气中带着某种威胁意味,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高远声道:“你要我们做甚么事?”宋照接着道:“你们要帮我杀一个人。” “谁?”三个人惊奇地问道。 “我自己!”宋照道。 正文 三十、始皇帝? 三个人大吃了一惊,一时间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也没有想到宋照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竟然要求别人来杀死他自己,这到底是为了甚么?如果他厌倦了这种孤独的生活,大可选择自杀,为甚么要别人来杀死自己? 宋照打量三人的脸色,他笑道:“你们不用误会,我并不是在制造一种另类的自杀方式,我需要你们去毁灭的是另一个我。” “另一个你?”陈浊星和朱获真道,高远声若有所思,他已隐隐猜到宋照的用意,宋照道:“是的,穿越到了另一个时间的我,具体来说,他才是对你们最大的威胁。” 三个人没有说话,他们都或多或少地都吃到了穿越的苦头,对这种涉及穿越的事情,他们感到还是由宋照自己来主动解释为好。 “当我的飞船穿过银河系,我在飞船上探测到太阳系内的某颗星球上竟然存在生命迹象,这是我在宇宙中飘泊过程中唯一发现的存在生命迹象的星球,这就是地球,无论如何我决定到这里来看一看,可是地球上生存着甚么样的一种或是多种生物,它们是否对我的到来怀着敌意,当然我自信我的飞船能抵抗得住大多数的攻击,它几乎可以轻易地高速击穿一颗星球,而且会将承受到的伤害或撞击分散,并吸收其中的大部份能量贮备起来作为自身动力……” 陈浊星心中骇然,宋照所说的这种动力科技简直让他无法想象,他见识过飞船外壁的自我保护能力,它确实能将承受的力量分散,陈浊星的眼前仿佛还看到了自己倒在飞船外壁上的矿泉水珠四散飞溅的情形,谁知道它还能将这种力量吸收为自用,如此说来,这船在运行中可以自己通过这种刻意的撞击来补充动力,就象一个“永动机”一样永远航行。 “……我只是宇宙中的一个流浪者,对于这颗你们自称为地球的星球除了好奇心并没有其他的甚么,不过为了避免冲突,我选择了一个古怪的时刻降落,那时天空正向下落着雨,这种情形一开始让我很吃惊,我从未见过这种向地面倾泻液态物质的场面……” 陈浊星插口道:“你们的星球难道不下雨么?”宋照道:“不,不,没有这种情形,我们的星球上没有大气层,因为我们根本不需要空气和水。”陈浊星“嗯”了一声,他凝思这种环境下生物形态,眼前的宋照和普通人没有甚么区别,除了他所说的他的体型比原来较大,可生物如何能在没有大气层保护而暴露在各种宇宙射线之下生存,别的不说,就他们的飞船中看到的那颗星球的情形,悬在星球之侧的那颗火球所发出的热辐射就够受的,星球的表面温度起码在几千度以上。 “我在大雨中直接冲入了地层,飞船隐藏在了地面之下,然后开始应付这颗星球的低重力,飞船自身可以平衡重力,但是地球的密度太低,所以我只得采取了我刚才所说的办法,将飞船的重力移出了太阳系,这才打开了飞船来到了地球表面,我发现地球上确实生存着智能生物,不过他们的科技还有待发展,我所处的这个时代你们称为五代十国,人们各自为政,形成各种团体互相掠夺和攻击,地球上的情形让我想到了我的星球的覆灭,如果这样下去,人类也逃不脱自我毁灭的下场,于是我决定改变这种局面……” 高远声和陈浊星一惊,原来宋照果然改变过人类的历史,高远声道:“你做了甚么?”宋照道:“我携带着飞船上的一台时间穿梭器向前穿越了人类的历史。”陈浊星道:“时间穿梭器?”宋照道:“是的,相较飞船中的那个而言,它的体积较小,可以轻松携带。”陈浊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我沿着人类的历史进程向着过去前进,发现人类极度重视自身的利益,以掠夺和扩张为乐,这是由于人类的独裁性和占有欲导致的,许多年来,工业和科技几乎没有进展,于是我停了下来,选择了一个尤其混乱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无数个国家不断相互征战,可以说没有一天不发生战争,对于这个时期,就连你们也形象地称它为战国时代 “于是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将一部份知识教授与人类,让他们的科技尽快地发展起来,可是不久我就发现我是在白费力气,他们根本不理解甚么叫做科技和工业,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打仗,就算对于农业有所关注和发展,那也只是为军事做后勤准备,这真叫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陈浊星暗笑,战国时代确如宋照所说,人类无日不战,那改变那种混战状态真是痴人说梦。 “到最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要想让人类停止这种无聊的战争,必须就先征服他们,让他们臣服于你,这样他们才会形成一个团结的整体,那么我的计划才有可能实现……” 高远声心里一寒,宋照说得不错!他小心地问道:“你征服了他们?”宋照淡淡地道:“那是自然。”高远声道:“可是为甚么历史上并没有……没有记载这件事?”宋照微笑道:“你们的历史记载了,你是不是感到奇怪并没有看到我的名字?不,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在我的家乡,人们并没有名字,我们采用的是另一种方式来区分不同的人,更何况在那个所谓的战国时代,我的名字并不叫宋照。” “并不叫宋照?” “是的。” “那你当时叫甚么?” “难道你们猜不出来?”宋照笑得很狡黠。 高远声和陈浊星寻思在战国时代的知名人物,宋照既然怀着改变人类历史的计划到了那个时代,那么他肯定做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人的影子渐渐在高远声和陈浊星的心里清晰了起来,这个人,统一了天下,建立了第一个封建王朝,而且这么一个尚武的君王,在天下一统之后又放弃了武力,收尽天下之金铁,使民间再无暴力争端,他甚至统一了当时的文化理念,为此不惜背上焚书坑儒的千古骂名。 高远声和陈浊星互看了一眼,两人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骇和惊奇,他们齐声道:“秦始皇!” “对啦,”宋照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我就是他!” 正文 三十一、一个刺杀阴谋 陈浊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大声地道:“你是秦始皇?”宋照悠然地点了点头,考古专家的头一阵晕眩,他的身子摇晃,伸手抓住了桌沿,朱获真扶住了他,陈浊星象倒下一样坐回椅子,他的脸色苍白,秦始皇的一生极具传奇色彩,无数历史学家耗尽一生去考证他的身世和经历,就连他死后的陵墓也是每一个考古学家终生向往的圣地,可现在有一个人,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平平淡淡地道:“我就是秦始皇。”要是在平时,陈浊星肯定会扭头就走,他最怕和神经病打交道,可眼前说这句话的人肯定头脑袋清晰,而且他也没有必要说谎,因为他确实具有统制任何一个王朝的能力。 陈浊星定了定神,他结结巴巴地道:“可是秦始皇已经死了。”“是的,”宋照道:“你要想摆脱甚么,死是最好的途径,这很方便。”陈浊星一时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高远声沉声道:“你告诉我们这些,究竟是为了甚么?”宋照慢慢给三人斟上酒,他端起酒杯示意,三个人怀着不同的疑惑心情饮干了这杯酒,宋照并未将空杯放回桌上,他拈在指尖把玩着,三人盯着他手中的酒杯,酒杯在烛光下发现透莹的光,这确是一件精致的瓷器,很配得上宋府的豪奢,宋照慢慢地道:“我要你们去杀的,就是他!” “刺杀秦始皇?!”三人同时站起,这下子连高远声和朱获真也彻底震惊了,“不,不,不,”朱获真一叠连声地道,“我可不愿意再跑到另一个时代去了。”莫明其妙穿越到了明代已经让他苦不堪言,他在这里已经渡过了十年的光阴,以算命度日,他可不想再跑到秦代去算十年的命,而且宋照很明确地要他们此去是要杀一个暴虐的君主,他对历史所知不多,不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还是听说过的,荆轲一身武艺,手拿削铁如泥的毒刀,近在咫尺也没能弄死秦始皇,凭他们三块料要想去做这件事,这完全就是送命,他很后悔进入飞船之前为甚么不给自己算一把命,要事先知道会有这结局,杀了他他也不会钻进那艘飞船。陈浊星抢过宋照手边的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饮尽。 高远声最先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道:“这是为了甚么?”宋照示意三人坐下,他道:“当年我企图改变人类历史,可是我失败了,争斗和占有是人类的原始本性,这种本性会一直跟随着人类的进化,最终会毁了人类,谁也无能为力,人类进化得越快,这种末日就来得越快,唉”他的神情黯然,高远声想起他所说的故事,如此强大的外星文明最终也毁灭在自己不断发展的科技之下,宋照说得不错,人类的能力越强,那么自我毁灭的威胁也越大。 “我回到了我离开的时间,却发现了一件让我震惊不已的事,我的时间穿梭器不见了。”宋照咬了咬牙,他的腮帮子凸起一块,他的眼睛似乎漾起一层怒火,高远声不禁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眼前这个慈祥的人这时似乎突然间变成了一只猛兽,他的时间穿梭器去了哪里?他为甚么这么痛恨? 高远声的疑问马上就有了答案。 “能拿走我的时间穿梭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自己!”宋照道,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但是他的声音依然带着恨意,他竟然在痛恨自己!高远声道:“你为甚么这样肯定?”宋照道:“我穿越的时间空隙只有七百亿分之一秒,除了我自己,也就是那个过去的我,没有人能把握得了这个时间间隙,就是他,那个成为了一代霸主的始皇帝!他偷走了时间穿梭器!””三个人面面相觑,这简直是他们所听到的最荒谬的事情,自己竟然把自己的东西偷去了,陈浊星一声轻笑,他突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把这笑声化为了一阵轻咳。 高远声道:“他为甚么这样做?” “因为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激发了他原始的独裁**,他根本不想回来,能够阻止他的人只有我,拿走了时间穿梭器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回到那个时间,他也就安全了!” “飞船上不是还有另一个时间穿梭器么?”陈浊星道。 “那不一样,”宋照苦笑道,“那是和飞船一体的,如果我用飞船上的穿梭器穿越到过去,在那个时代飞船还未到达地球,我根本就回不来了。” “也许还不止这样罢?”高远声道,“没有了穿梭器,你根本无法战胜他!”宋照似乎吃了一惊,他紧紧盯着高远声,高远声毫无表情,他挟了一筷菜放进嘴里,菜早已凉了,但他依然咀嚼得津津有味。宋照叹了一口气:“你猜得不错,没有了穿梭器,我无法战胜他,我甚至无法找到他,我一出现,他就能感应得到,他可以立即逃到其他的时间里去。”他的声音突转热切,“但是他不会防备你们,他过于自大,他根本不会感受到人类对他的威胁。” “他已经成为了历史,我们为甚么要去刺杀一个历史人物呢?”高远声道,宋照道:“他隐藏在过去,他有能力改变历史,他为甚么没这样做,只是因为我,如果他的所做所为让我感受到威胁,我会不顾一切去找他,我也许不能战胜他,但是我可以和他同归于尽!” 高远声扬了扬眉,宋照看出他的疑惑,他道:“我可以回到飞船降落之前,毁了地球,这样他在未出现之前就灰飞烟灭了,不过这样我也会消失。”三个人从心底感到一种毛骨悚然,宋照又叹了一口气:“我和他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很久,不过现在我已经不能再等,因为我已经要死了,一旦我死去,那么唯一能克制他的人也没有了。” “那你凭甚么认为我们三个就一定能杀死他?”高远声道。 宋照微微一笑,高远声感到这笑容里带着一丝狰狞。 “因为在地球上有一种他无法抵御的东西,那就是病毒,地球这个温床上适合各种生物的繁衍,你们只需要要让感染上一种特殊的病毒,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去!” “甚么病毒?”陈浊星插口道。 “伤风!这种病态你们叫它伤风!”宋照顿了一顿,“我的父亲就是死于伤风。” 正文 三十二、要挟 无敌的“超人”竟然怕伤风感冒?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这就象传说中武林高手的练门所在,陈浊星习惯性地舔了舔嘴角,他道:“那么我们如何让他伤风呢?劝他在冬天洗个冷水澡?” “不,不用。”宋照道,他根本没有听出陈浊星话里的揶揄之意,他站起身来,从屋角的一只箱子里拿出一只小小瓷瓶,他将瓷瓶递给陈浊星,神情有些得意:“这就是伤风病菌,为这我培养了十年,你只需将这个倒一点在他的饮食之中,就算大功告成。”陈浊星接过瓶子,他并不关心瓶中的东西,他的注意力放在那只精致的小瓷瓶上,瓶体通身描绘着一枝梅花,老枝横斜,上面积着白雪,枝头两三点朱红绽开,越发显得娇艳欲滴,虽只寥寥几笔,却是将梅的孤傲绘得极为传神,瓶上并没有题字和落款,但那枝梅花一看就知是名家手笔,宋照看陈浊星爱不释手的模样,他笑道:“这是宋徽宗画的,当年我曾经救过他一命,他就令人制作了这只瓶子给我。” 陈浊星吃了一惊,宋徽宗翎毛丹青为天下一绝,谁知他对于这种写意画竟然也有如此造诣,宋照肯定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来骗他,单此一瓶,就可算是价值连城,瓶子沉甸甸的,瓶子塞着一只檀木塞子,陈浊星握住瓶塞,他想拧开来看看,宋照大声道:“别打开。”他的声音急切,陈浊星看了他一眼,停住了手,他对于宋照的这种大惊小怪有些不以为然,各种病原体在他来的那个时代早已不罕见,宋照舒了一口气,他道:“千万要小心,如果将瓶中的病菌都放了出来,不到三个月,地球上所有生物都会灭绝,人类的文明也到此结束了。”陈浊星吓了一跳,他颤声道:“这瓶中难道不是伤风的病菌?”宋照道:“是的,不过它们已经变异了,这是一种有着极强衍生能力的伤风病菌,而且传染性很强,这样才能让他很快丧失行动能力死去。” 陈浊星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他将瓶子放到桌上,神情如避蛇蝎,高远声道:“你说你曾经救过宋徽宗的命?你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么?”宋照笑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一提。”他似乎不想多谈此事,笑道:“三位此去,我自然不会让三位面临之前的窘境。”他从屋角拎起两个包袱,“这一包是秦朝服饰,这一包是三人此去所需的一切东西。”他打开包袱,包袱中原来就是那只晋国漆盒,宋照微微一笑,他揭开了盒盖,屋里顿时闪起一阵珠光宝气,漆盒此时原来装满了各种金珠宝贝。宋照道:“这些东西,足够三位在秦朝成为一代巨富,不过三位万不可过于招摇,以免引起他的疑心。”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听宋照的语气,似乎他们已非得去秦朝走上一遭,陈浊星和朱获真看着高远声,他们此时唯高远声马首是瞻,高远声摸了摸脸,看了看漆盒中的东西,道:“我们此去如何接近他,毕竟他是所谓的千古一帝,富有天下,这些个玩意再值钱,想必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宋照笑道:“盒中东西只是给三位此行花用,不过桌上确有一件东西,是他想要的宝物。”高远声目光闪动,他道:“这只漆盒?”宋照笑道:“高先生明见,确然是它,你们此去向他献上此盒,他必定会见三位,以后的事,就靠三位随机应变了,如果发生甚么不测,我也救不得三位,这一点切记切记。” 高远声叹道:“看来我们是非去不可了。”宋照道:“我并不勉强三位,不过此去是为了地球和人类的命运,我相信三位是不会拒绝的。”高远声慢慢盖上盒盖,包上包袱,他道:“如果我们完成了此事,应该如何回来?”宋照道:“如果三位完成了此事,只需拿到那只时间穿梭器,我自会来接三位。”他顿了一顿,“不过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必须相求朱先生。” 朱获真吃了一惊,他道:“我?”宋照点头道:“是的。”朱获真心下疑惑不定,他对宋照一直心存戒心,为此他说话极少,可是此时宋照竟然有事求他,他道:“甚么事?” 宋照道:“地球人类虽然进化时间并不算长,科技落后,但你们有一点,是我们永远也比不上的。”三人听到宋照说地球人类落后,虽然心有不满,但这是事实,却也无法可说,这时听到宋照说地球人类相较他们竟有长处,倒也吃了一惊,这个外星种族比人类不知多进化了多少年,人类与他们相比,不知哪一点占强? “人类自从有了文明以来,对于死后的世界一直在不断进行探索,虽说鬼神无凭,但多年与死后思想交流的经验积累下来,出现了这样的一种特殊人群,他们可以利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来控制人死后形成的思想能量。”宋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们当年有这种能力,那么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穿越到各个时代,而不用怕那种思想上的侵袭了。” 三个人都不作声,宋照接着道:“你们此去杀死了他,必须将他的头和思想立即封进这只盒子里,这样才能算是真正地杀死了他,这件事得倚重朱先生了。”朱获真犹豫了一下,他道:“好。”陈浊星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无论甚么事,最后总都要绕到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上去,甚至就连宋照这种“超人”也不能免俗。 宋照笑道:“天已快亮了,三位一夜未歇息,此时好生睡一觉,今夜三更,我送三位前去秦朝。”他躬身一揖,转身出外。 陈浊星瞪着高远声道:“你为甚么要答应他?”高远声道:“你觉得我们能够不去么?”陈浊星叹了一口气,照宋照的说法,只要他一死,那另一个他就会兴风作浪,世上再无人可以制得住他,那么人类也许会永远沦为这个外星野心家的奴隶,而宋照在世的时日已经不多,他们必须在他死前完成这件事。 “我们要帮他杀人,要帮他捉鬼,最后还得送他回家,”陈浊星有些愤愤不平,“你们听听他那语气,就象我们非去不可似的。” “这就是最客气最有效的要挟,因为他和他的船确实对我们有很强的威胁性,我们不能让他们失去控制,也只能按他所说的去做。”高远声道。 陈浊星还待争辩,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请三位客房歇息。” 三人转头看去,那僮儿垂手站在门边,陈浊星打了个哈欠:“先睡罢,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罢。” 正文 一、来到秦朝 三个人确实是累了,蒙头一直睡到天黑,此去秦朝已成定局,三人反而放下了,这一去是凶是吉反正无法预料,就象陈浊星所说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起来洗漱完毕,三人吃了晚饭,陈浊星坚持要将漆盒中的珠宝分成三份,每人各背一份,“那飞船上次就硬生生地把我们弄分开了十年,这次也没准会出甚么意外,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手里有钱,心里有底嘛。”陈浊星道,那只装着伤风病毒的瓷瓶塞给了高远声,漆盒子递给朱获真,“这两件宝贝你们一人一件。” “怎么?”高远声大感意外,他掂了掂手里的瓷瓶,“你是不是认为应该由我去弄死他?”陈浊星很直接地点了点头,他说道:“我们三个人里面,你的胆最肥,人也最聪明,这事估计非得你去做不可,你看这样,你把他弄死,下一步的工作就归他,”他指了指朱获真,“他把他的头和鬼魂装进盒子,咱们立马走人。” 朱获真抱住了盒子,听到陈浊星这样说愣了一下,他道:“那你呢?你做甚么?”陈浊星道:“我嘛,我就是一个观光客,陪着你们走一趟而已。”高远声将瓷瓶塞进怀里,他将另一个包袱挂在陈浊星的肩头上,“那你就给我们打打杂吧。” 宋照拄着杖出现了,他看了看三人一身行头,笑道:“咱们出发罢。”三人依前随着宋照来到中庭,绑上眼睛,骑着那条不知名的生物来到了飞船里,宋照道:“你们一定要小心,一切全靠你们自己,记住,如果出了甚么意外,没有人能救你们!” 话音未落,三人眼前一黑,发现已经站在了一片树林里,头顶微露星光,林中落满枯叶,厚厚一层如同软垫,陈浊星转头四处打量,“这就是秦朝?”他的声音不太肯定,这一切的经历就象是一个梦,荒诞不经,没有真实感,他解下身上的包袱,三人换上包袱中的服饰,这服装看去古怪,穿着更是麻烦,三人胡乱束在身上,略加整作,陈浊星道:“现在怎么办?就这样下山去?”高远声道:“别忙,这事太大,咱们得先合计合计如何行事。” “那好罢。”陈浊星和朱获真两人心里确实没底,他们要去谋害的是一个历史上暴虐的君王,稍有疏漏,杀头肯定有份,也许还得尝尝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车裂腰斩之类酷刑,毕竟这是轼君的大逆,那也不用再幻想回到甚么现代社会了,宋照也救不了自己。 “秦皇灭六国,可以说仇家遍天下,宫禁之中,戒备肯定森严,我们根本不可能按近他,目前最重要的一点,是考虑怎么博取他的信任。”高远声道,陈浊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宋照不是说只要我们拿出那只盒子,他一定会见我们的吗?” “也许吧。”高远声道,“可是我们得先考虑一下宋照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我们献上盒子会不会带来甚么其他的后果。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听宋照一人在说他的故事,这些故事是真是假,我们根本无从证实。” 陈浊星道:“你不相信他?”高远声摇头道:“我不相信任何人,这事儿太象一个梦,就算是亲眼所见的事,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陈浊星和朱获真同时点头,他们也深有同感。 “对于宋照的故事,我们目前只有相信,拿出那只盒子,秦始皇肯定会见我们,这究竟是为了甚么?”高远声道。 “为了甚么?”陈浊星问道,高远声道:“因为害怕。” “害怕?” “不错,从宋照的眼神里,我明显感到他在害怕这只盒子,也许是因为这只盒子封住了他的灵魂六百年引起了他的恐惧感,而对于自己害怕的东西,肯定又能引起巨大好奇心,所以他才会对这只盒子既怕又爱,宋照的表现是如此,但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君王,他的志向是一统天下,对于这种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会不会直接被他毁灭,而献出这个东西的人,肯定也没啥好果子吃”高远声靠在树上,他看着这两个同时代的人,他在他们的眼睛里同时也看到了害怕。 朱获真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高远声摇了摇头,他叹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只有献出盒子,如果不借机杀了他,宋照也不会让我们回去。” 陈浊星道:“你既然知道会有这种结局,你为甚么还答应宋照,这不是把我们陷入死地么?” 高远声道:“我们不答应不行!”陈浊星道:“为甚么?宋照不是说不勉强我们么?”高远声晒然一笑:“你把宋照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他并不是他表象中展露出来的那样平凡和霭,他很有野心,而且他已经改变了我们的历史,只是我们并没有察觉。”高远声从怀里掏出那只瓷瓶,“他说这瓶子是宋徽宗所画,而且是为了报偿他救命之恩,这事我想应该是真的,因为这是他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的,我后来追问了一下,他却避而不答。” “不过我已经由此想到了宋照并不简单,至少他参与了很多历史事件,不管史书上有没有记载,此人一定在暗中改变历史的进程。”高远声顿了一下,“如果我们不答应,那么我们要面临甚么?至少他不会把我们送回自己的时代,那么我们会在六百年前默默无闻地死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到这二千年前来拚一拚!” “你为甚么当时不说?”陈浊星咬了咬牙,他不怪自己没有想到这一步,却怪高远声知道了不说,高远声苦笑了一下,他道:“宋照能探悉别人的心思,我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想这件事了,你难道还要让我说出口来?” “他能探悉别人的心思?你怎么知道?”陈浊星和朱获真齐声道。 “我几次发现在我想事的时候,他的目光闪动,或是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这种情形让我毛骨悚然,我觉得在他面前简直就象一个毫无遮挡的人,他能知道我们在想甚么,甚至能影响我们的思想。”高远声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我们穿越到五年前去救方晴,我一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方晴的死因确是因为小琴灵魂的报复,但具体情形我并不知晓,为此我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我总是梦到小琴的尸体在追逐着方晴,可是这一次,这个梦是真实地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陈浊星感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他道:“你为甚么这样说?” 高远声慢慢地道:“因为我们看到的,就是我梦中的情形,宋照探知了它,他让这个梦中的情形成了我们的一段穿越经历!据我的一位朋友说,方晴最后是自杀的,她经历了一个完全崩溃的过程,并不是象我们在门外听到的那样在奔跑中悴然死去,这是我在内疚中给她选择的一个死法,我宁愿她在恐惧中突然死去,也不愿她面对着这种恐惧一直到最后才选择用死亡来逃避。” 正文 二、宋照的处境 陈浊星张大了嘴,他机械地去摸香烟,手触到粗糙的布料,没并有摸到衣兜,他这才想起他们已经来到了秦朝,他茫然地举起手,宽大的袖口一直垂到膝盖,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道:“你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 “不,我可没这样说!”高远声道,“我只是说我们回到五年前的时候,方晴的死令我生疑!”陈浊星道:“宋照为甚么这样做?他为甚么让我们回到五年前去看一个女人去看你的梦境?” 高远声沉吟道:“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很吃惊,也很困惑,宋照为甚么要这样做?他带着我们千里迢迢回到飞船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感受自己的梦境?不,这完全不可能,到后来我突然想通了,原来那只是穿越中的一个虚拟的情节,我们确实是回到了五年前,但是我们在五年前只做了一件事,其他的情节都是虚幻!” 陈浊星和朱获真同声问道:“我们只做了一件事?甚么事?”高远声慢慢地道:“在宋家祠堂里找到那只漆盒,放出他的灵魂!”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进都不作声。 高远声道:“只有这样,几天后陈震才会拿到那只漆盒,过了四年,陈震才会去找到我们,我们也才会因为他的头骨来发掘他的墓,最终进入飞船来到明朝,帮他完成他需要我们去做的事!” 陈浊星抱着头:“我的天哪!”他叹息了一声,“这事儿真是太乱了。”他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宋照在影响我们的思想?”高远声也叹息了一声:“好象是这样的。”陈浊星道:“那我们我们还去杀他杀秦始皇么?” 高远声不答,他从怀里掏出那只瓷瓶,在手里把玩,陈浊星和朱获真看着他,这两个人平日里都极有主见,可此时却同时觉得只有高远声才能决定一切,高远声沉吟良久,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古装现代人,他将瓶子塞回怀里:“我们必须去!” “不过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杀谁,也不是为了帮宋照找到那个所谓的时间穿梭器,我们的目的是把他们送出地球,就象宋照所说的,送他回家!”高远声顿了一顿,“只有这样,地球才有宁日。” “见鬼的穿越!”陈浊星诅咒道,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他突然惊跳起来,“我们在这里商量,他他会不会知道?” “我想不会!”高远声道,“他来不了这里,而且,”他看了看陈浊星和朱获真,“难道你们没看出来?”朱获真一如既往地沉默,陈浊星却道:“看出甚么?” 高远声慢慢地道:“宋照早已经陷入了他所说的那种生死循环之中,他想摆脱出来,所以他才会找到我们。”“啊!”两个齐声惊呼,高远声淡淡一笑:“从我们的穿越经历来看,宋照确实已经陷入了那种生死循环,不过他已经找到了摆脱的办法。”陈浊星不自信地说:“靠我们?” “是的,”高远声道,“更具体的来说,是靠他!”他指的朱获真,朱获真不动声色,陈浊星却一脸的不相信,高远声续道:“宋照说得不错,地球人类进化远远不如他们,可是地球人类对于如何控制死后的思想却找到了办法,想想看,只要杀死他过去的自己,再将他死后的思想,也就是鬼魂牢牢封住,那就完全没有了那种威胁,他大可在过去未来自由穿梭,这难道不是摆脱了出来吗?” 陈浊星舔了舔嘴角,他感到自己也陷入了一个看不穿又摆不脱的谜雾,“那我们就只好把他送出地球?你是这样说的?”高远声道:“对!”陈浊星打量着这一行三人,除了高远声还有些飒爽英气,自己手无搏鸡之力,而且离开了眼镜几乎甚么也干不了,朱获真更不用说,他本看上去象个骗子无赖,现在跑到明代莫明其妙混了十年,脸上留了羊须,皱纹横陈,看上去更是猥琐,就靠这三块料,能对付一个能力超群的外星人?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里也有一个满含野心的外星人,我们一切都得小心,露出半点破绽,甚么都完了,下山去随机应变。”高远声站起身,“走罢!”朱获真捧起漆盒,陈浊星背起包袱,无论如何,总得下山,能亲眼见见这“千古一帝”,总也算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还能回去,日后见到考古队的同事,也可以吹嘘一番,“不过他们肯定会把我当做神经病。”陈浊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们走出树林,此地正处山腰,与明代又是大不相同,四处树木葱郁,根本没有山道,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在草丛中探行,陈浊星突然住了脚,他道:“咱们要找秦始皇,他现在可是在西安!这得走到哪年哪月呀?”高远声道:“有钱,哪都能去!”他头也不回,径直下山,陈浊星愣了一下,他低声道:“商人德性!”紧跟了上去。 下得山来,别说小镇,就连在明代所见的稀疏茅屋也见不到一间,山下依然一片树林,高大参天,看去有些阴森可怖,陈浊星迟疑道:“这么大片林子,咱们会不会在里面迷了路?再说再说,这林子里有些啥玩意我们也对付不了哇。”高远声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在这等计程车?”陈浊星不禁哑然,只得随着高远声和朱获真走进了树林。 树林确实极大,好在林中并不象山上那样丛生杂草和灌木,一片泥土地,倒是好走得多,高远声不时抬头看着叶间透出的日影,这是最简易的指路方式,陈浊星不由得暗暗佩服,没有这个商人,单他和朱获真在一起,也许还呆在山上互相埋怨呢,更也许早就散了伙。 日影渐渐西斜,树林却象是无边无际,三人都感到疲累不堪,找了根枯木坐了下来,陈浊星道:“这得走到哪年哪月呀。”高远声道:“快了。”陈浊星扭头看着他,高远声指着枯木的一头,陈浊星和朱获真凝目看去,只见木上几道错乱深痕,这是被人砍倒的,陈浊星心里一喜,有人伐木,说明此地有人来过,那么离出林也不远了。 正在此时,只听得隐隐有蹄声响起,三人同时一惊,只见不远处人影绰绰,似是一群人走过,人人肩上扛着长杆,三人偷偷走近,隐身树后,只见是一队士兵,肩上扛着的是长戈,令三人吃惊的是有的士兵戈矛上竟然悬着一、两颗人头,队伍中间或杂着骑兵,腰悬长剑,甲胄叮当,当是领队的士官之流。 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此时他们才对自己的处境有一点清醒认识!此时正当秦国四处征战之时,到处兵荒马乱,如果冒然陷入一个战场,也许瞬间就成了肉泥! 陈浊星和朱获真互看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惧,他们又同时看向高远声,目光里只带着三个字。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