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归楼[综+剑三]》 正文 第1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你我母女二人的性命皆为薛帅所救,然他却为逆臣贼子所害。引月本是薛帅门下弟子称号,而雁门关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我为你取此名,便是要你继承薛帅遗志,自乱臣贼子手中拿回雁门关,替薛帅而活。 ——娘亲……娘亲此生最为愧对薛帅,也愧对昔年雁门关战死的数万将士。这雁门关是他们毕生最为牵挂之处,所以在为娘的心里……这雁门关,比什么都重要,包括阿月你,你明白吗? ——……引月,要听渠帅的话,将来助她将雁门关收回……咳咳,没能手刃安禄山,我真是无颜去见薛帅啊…… ——薛帅、薛帅、薛帅。 ——雁门关、雁门关、雁门关。 …… 雁引月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梦魇仿佛重重迷雾纠缠在她的周身。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却偏偏怎么也挣不脱醒不来。 ……就这样再也醒不来,大概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苍云堡也已经找不到了,那她从小就被人强行灌输的人生目的是不是也可以随之放下了? 雁门关彻底沦丧安贼之手长达十余年,苍云军空有以一当十、坚不可摧的战力,却因为无有朝廷军饷供给,加之朝廷默许,始终无法将雁门关自安禄山手中收回。 直到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举兵造反。苍云军在长孙忘情的带领下,趁着范阳兵和狼牙军攻破洛阳,一心攻往西京长安无暇后顾之际,方才收回雁门关——尽管这时候雁门的存亡对于朝廷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但是苍云军此举,从来就不是为了李唐皇室,更不是为了李隆基,而是为了数十年前血染沙场的薛帅以及无辜枉死的数万弟兄…… 雁引月生平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寻常孩童常说的妈妈,也不是爹爹,而是薛帅,其次便是雁门关,之后才是娘亲,所以早在她懂事之前,她便知道,雁门不复,她便是死都不能甘心。 所以刚收复雁门关的时候,她比谁都高兴,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是偷偷溜去关外古战场,在薛帅阵亡之处铺开运筹帷幄·幕,一坐便是一夜。 不过雁引月不知道的是,她的举动长孙忘情他们其实都知道。不过他们也知道她几乎完全继承了她娘对于雁门关的执念——虽然他们始终不曾明白,薛帅的死明明跟雁引月的娘没有多大关系,为何她会有丝毫不输他们的执念——加之如今尚未入冬,温度并不算十分低,枕戈待旦的日子她都能习惯,更何况只是宿在野外。 雁引月那一日也是如常来到关外过夜。然而半夜她自帐篷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就连温度也比往常低了很多,就算习武之人不畏寒暑,可她毕竟身体好,黑甲之下只有一件单衣,加之这温度又是在睡梦中骤降,难免有些受寒着凉。 她起初没怎么在意,自小在军营长大,莫说只是生病着凉,便是受了伤,只要不危及生命,那便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关外大雪的样子,再加上脑袋因为生病而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就算景物似乎跟下雪前有了很大的差别,她也未曾多想。 直到穿过雁门关,来到记忆里应该是苍云堡的位置。 恢弘雄伟的建筑已然消失不见,唯余一片覆着白雪的苍茫山林,静默不语。 她当时……她当时好像根本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管不顾地仅着一件单衣、拖着病体在山林中寻了四五日,最终一无所获。 雪一直没有停。 找不到苍云堡,见不到往昔荣辱与共的同袍,雁引月仿佛瞬间失去人生意义,万念俱灰地任由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她覆盖。 听说人在临死前会想到执念最深之事,所以、她这是要死了吧…… ——娘,雁门关,渠帅已经收回了,安贼也已死于安庆绪之手,薛帅大仇得报,我、我可以去见您了吗? ——地府,应该不会这么累了吧…… 思及此,雁引月正要放任自己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突然有道声音穿透黑暗而来,直抵耳际:“平大夫,麻烦您来瞧一眼,这位姑娘眉头皱得厉害,是不是有何不妥之处?” 话音未落,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覆额前,仿佛想要为她抚平眉间的褶皱,那道声音也倏然拉近:“莫怕,平大夫医术高超,你不会有事的,要坚持住啊。” 语气轻柔温和得让人眷恋。 ……那就、那就还是不要就这么死了吧。 雁引月迷迷糊糊地想着。 ——当然跟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不搞清楚苍云堡为什么不见了,就算去见娘亲,恐怕也没办法交待来着。 * 因为冻伤严重,就算有平一指的精心治疗,雁引月还是昏迷了好几日。 她虽然醒不过来,不过从军多年的习惯让她勉强保留了几分意识,所以她知道除了那日那个极其温柔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常常在她身边出现。一个是带着一身药味的大夫,应该便是那位平大夫了,一个是语气轻佻的风流浪子,还有一个……明明是一身剑气冰雪般冰冷煞人杀神,偏偏语气却比所有人都要迫切,就算她昏迷不醒不能说话,也总是不肯放过她哪怕一点点的细微变化,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名叫玉听风的女孩,那个女孩在见到她的时候突然消失,她又知不知道那女孩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意识昏沉、思考费力,但在听说有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的时候,雁引月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双生妹妹——也是另一个让娘亲心怀愧疚、至死都无法释怀的存在。 * 实际上雁引月知道那个名叫玉听风的女孩子是她的姐姐。 关于这个女孩子,不管是她的娘亲还是长辈们都不曾隐瞒过她。她娘是因为心怀愧疚,时不时便会念叨起这个大女儿,而长辈们……雁引月进入军营的年纪很小,站起来都没个盾高,但她自入苍云军起,便每日都会坚持随军进行艰苦训练。因为是双胎,加之她娘怀着她的时候遭遇过许多变故,导致她先天不足,数次累至晕厥。可再苦再累,她也未曾哭闹退缩,只按照规矩扛不住的时候休息一番,缓过劲后又再度投入训练。 好在这番艰苦训练未曾将她击垮,反而将她原本孱弱的锤炼了一番,变得愈发健康了。 不过就算如此,堡中长辈们仍旧十分心疼她,常常表示若是她那个生下来就十分健康的姐姐还在的话,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毕竟,姐姐就该保护妹妹。 这个姐妹的事情,雁引月的娘一想起来就难过,因而从未对她仔细说过,而她也没敢多问。不过苍云堡的士兵们便没什么顾忌了。见每天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训练的小引月难得对同胞姐姐的事情感兴趣,便趁着训练闲暇之余将过去的事情给她讲了——当年她们姐妹二人刚出生没多久,安贼便攻破了雁门关,不少狼牙军流窜进关内,借机装作匪贼为非作歹,她娘不得不带着她们连夜奔逃,躲避狼牙军的追捕,在仓皇中不慎将姐姐遗失在了不知哪处的山林。 待天亮后,雁引月的娘回到苍云堡,渠帅也曾分派了人手帮忙寻找过那个遗失的孩子,却终究徒劳,加之雁门山一带有不少猛兽出没,几番搜寻无果后,大家虽然没明说,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认了姐姐怕是很难幸存。 那个时候雁引月年幼,尚不是很明白生与死之类的深奥问题,所以听完以后并没觉得多么难过,反倒是莫名生出几分难言的羡慕,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这么厉害,连比她高两倍的师兄都能打赢了,才不需要姐姐那个小孩子保护呢……说起来她都好几岁啦,而姐姐一直都只有一岁,所以——其实是长辈们搞错了,她是姐姐才不是妹妹。 ——这个认知,一直持续到她长大,就算明白了姐妹的道理,也根深蒂固地永远纠正不过来了。 * 得知妹妹还活着,并没有像长辈们猜测的那样进了野兽肚腹,反而被人妥善照料、健康长大,而且,能给她取“玉听风”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的人,家境也该是十分殷实的。 雁引月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却又再次吊起一颗心——妹妹她……似乎跟苍云堡一样,消失不见了? 雁门苍云和妹妹,是娘亲执念了一辈子两件大事,如今却都消失不见,偏偏此时她又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下意识,她的心里也难免有几分焦躁。 情绪不好,病情的恢复情况也受到拖累,越是想要情醒来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越是醒不过来,足足躺了数日,方才彻底清醒。 甫一醒来,她便盘算着要向救了她的几个人道谢,然后问清楚雁门关的方向,继续回去寻找苍云堡,待找到了苍云堡再去找妹妹……然而在睁眼的瞬间,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绚烂夺目,刺得她双目发疼,她不由闭紧了往旁边偏了偏头,待再次睁开,一颗心便也突然吊了起来—— 她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 正文 第2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雁引月用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前仍旧是那副模模糊糊、似真似幻的模样,比之刚才没有丝毫改善。 她心里蓦地一沉——雪盲症。 她对自己此时的情况十分清楚,而正是因为清楚,她一颗心愈发空落落的。 苍云堡坐落在雁门关关内,此地冬长夏短,一年有半年的时间覆着皑皑白雪,常常需要雪地行军,军营里的老军医便时不时地提醒他们——雪地行军的时候宁可走得慢点,也要在眼睛上蒙块薄纱,路上还要把看到的灌木矮树上的雪抖落,免得伤到眼睛。 尽管如此,苍云军里每年还是会有新兵不小心伤到眼睛,更别说来往的商贾旅人们。 而这种病情,若是发现得早,提前终止行军,好好养养尚还能恢复如初,若是发现得晚,或者只是治疗不及时,就没有机会彻底治愈了,看东西永远都会有些模模糊糊。 而一个眼睛视物模糊的人,是没有资格当兵的。 雁引月不由仔细而快速回忆了一番——依她那日所见,原本该是苍云堡的位置变成了一大片空地,目之所及,唯有一片皑皑白雪。她因为太过难以置信偌大的一座苍云堡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却是忘了老军医的殷切叮嘱,只顾去寻找苍云堡的踪迹,既没有戴上轻纱,也没有摇晃树上的雪,她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早就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心如死灰,并没有太过在意,如今想来,大约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雪盲了,如今再治,还来得及吗? 如果不能彻底治愈,她岂不是再也无法骄傲地说自己出身玄甲苍云? ——若是如此,她还不如就死在那片雪地,也算是全了这短短一生、为苍云而活的执念。 * 最早发现雁引月不对劲的是花满楼。 除了眼角的那道伤疤,这个黑甲的小姑娘明明同玉听风长得一模一样,可她骨子里的阴郁煞气就连睡梦中都不能消弭,跟玉听风的软萌天真截然不同,单凭气质也没有人会将她俩搞混。 也是因此,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平一指,对她都并不是特别在意,若非她可能知道玉听风的下落,西门吹雪根本不会把她捡回来,平一指也不能出手给她治病。 至于陆小凤,他倒是对这个跟玉听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很感兴趣,不过他的兴趣点更多的是落在隐藏在她们两人背后的故事上,对于雁引月本人倒是也称不上多么关心。 也只有花满楼。 他本就心细如发,过去双目失明的时候都能凭着感觉推测出周围人的情绪,而如今双眼已经被治好了,看得更加直观。 他一直守在雁引月身边,小姑娘刚一清醒他就察觉到了。思及小姑娘并不认得自己,他便缓了缓,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打招呼,但却有一直关注着小姑娘举动。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概是外面的阳光太过刺眼,让旁边偏了偏头,然后眨了眨眼——为了让她的冻伤好的快些,特意给她在床下支了张床,好方便晒晒太阳,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有些烈,她这番反应也寻常。 所以花满楼只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只是不料接下来,小姑娘的情绪便突然而又快速地低落了下来,垂着头,看不到眼睛,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边一双小小的手,却被用力地攥紧了。 西门吹雪在院子里练剑,陆小凤靠着门框、捏着下巴还在想线索,平一指皱着眉头扒着药材计算药量,甚至都没注意到雁引月已经醒了。 花满楼莫名松了口气——若是他们注意到雁引月醒了,发现她情绪不对还好,要是没发现,噼里啪啦问一堆问题,肯定很难为小姑娘。 这样想着,花满楼起身走向床边,俯下身,轻轻抚了抚对方发顶——看起来*冷冰冰的小姑娘,头发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微笑问道:“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别害怕,说出来平大夫会给你治好的。” 与黑暗中所感受到的一致的温柔动作和声音,让雁引月不由忘了眼睛的问题,抬头仰脸看过去——仍旧只能看到一副模模糊糊的画面。 雁引月不由转了转眼睛,找到对方的脸,因为看不清面容,她下意识地又眨了眨眼。 而花满楼看到雁引月的这番反应,却是不由一怔:“你的眼睛……” ——这种因为对不准焦距而不停转动着眼睛看东西的习惯,在他失明最初的时候也有,不过他习武以后就不是用眼看了,所以这个小姑娘……莫非也看不到? 两人的一番动作,早就引起陆小凤和平一指的注意了。 陆小凤冲着院子里的西门吹雪喊了一声“哎西门,你捡回来的小姑娘醒了”,平一指已经抢身到了床边,直接拉过雁引月的左手,两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他正要笑眯眯地说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找个暖和的地方养个两三月就什么事都没了,只是还没说出口,就留意到花满楼难得敛去面上笑意,一脸凝重地盯着小姑娘的眼睛看。 平一指随意地扫了一眼雁引月的眼睛,不由“啧”了一声,又凑过去翻了翻她的眼皮,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没注意小姑娘还有雪盲症,这会儿才发现,治起来还真是有点麻烦——我这就去配药。” 这时西门吹雪刚好进了屋。 陆小凤连忙冲他摇头示意——有事等会再问。 西门吹雪偏头看到黑甲的小姑娘茫茫然地坐在床上,确实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便抱了剑,站到一旁。 虽然平一指嘴上说着麻烦,但语气十分笃定,显然成竹在胸,加之他本就医术高明,花满楼半分怀疑也无,嘴角露出笑意,忙道:“那便麻烦平大夫了。” 平一指无谓地摆摆手,去到一旁配药去了。 花满楼低下头。 雁引月却完全不信这人能彻底治好雪盲症,毕竟渠帅对他们这些士兵非常爱护,苍云堡受累于雪盲症的人不算少,若是当真有人能治好,便是让她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求医都使的。但是并没有,雪盲症拖得时间久了,根本就是无药可医的。所以听了平一指的话,她的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只仍旧捏着双拳,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目光茫然。 然后没过一会儿,她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眼眶也红了,滚圆的泪珠沾在长长的睫羽上,也让她整个人几乎都被柔化。 哭了? 花满楼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心疼——说到底,这小姑娘纵是一身煞气,也还是小孩子啊。他不由拿出帕子,蹲下身,一边仔细地给雁引月拭去泪水,一边安慰道:“你眼睛有伤,可不能哭啊——你也别怕,平大夫说能治,就定然能给你治好的。” 我才不会哭!雁引月正要反驳,却听那边那位平大夫道:“我忘记说了,雪盲症睁眼时间一长也会流泪不止,花七你拿块布条把她眼睛蒙上,别让她总睁着眼。” 所以并不是在哭?花满楼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雁引月,唇边笑意加深:“原来没有哭呀,是我搞错了,小姑娘真坚强,是个好孩子。” 言罢,再次摸了摸雁引月的头。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神态,雁引月还是有些别扭地撇开头,躲开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倒也不在意,手顺势滑下来,力道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态度,将她的双眼合上:“大夫说了,你不能总睁着眼——眨眼也不行。”花满楼强忍着对方睫毛扫过掌心时的瘙痒,一本正经地补充着。 雁引月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上眼,不再眨动。 再然后,覆在眼睛上的手移开,一块带着体温和淡淡香气的布条蒙到了眼睛上,一双灵巧的手在后脑勺动作了半天,似乎是把布条打了个结,缠在头上,盖住了眼睛。 就算明知道看不到看不清,雁引月还是忍不住又眨了眨眼——布条大概是粉色的,并不算极厚,在眼前投下一团模模糊糊的粉红光,有点可爱。 雁引月于是便多眨了几下眼。 然后就听那道温柔的声音略带了几分无奈地道:“不是说了不许睁眼也不许眨眼吗?你说你刚刚眨了多少下?” 雁引月顿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被布条遮挡了一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疑惑——布条蒙着眼睛,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她在眨眼睛的? 正文 第3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平一指配好药后,便给雁引月敷上。 药膏涂了厚厚的一层,又覆上好几层黑布,连睁眼都费力,雁引月顿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这对于她来说十分难熬,她甚至还想过这双眼睛若是治不好,干脆直接去死得了,也省得给娘亲丢脸,挂着这个名字也给薛帅丢脸。 雁引月本来就话少,此番情绪低落,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不过她毕竟算是清醒了,关于玉听风的问题,陆小凤他们便重新拿出来询问她。 因为她总是不出声,陆小凤免不得便把一切全都解释清楚,除了玉听风同她长得一模一样,还包括玉听风自称来自秦岭青岩万花、师从“活人不医”裴元,包括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万花谷以及裴元的事实,也包括同她们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却在十五年前消失在雁门关的镇远侯李家的大小姐。 当然除了向她问事情,那个叫陆小凤的偶尔还会说活这些日子里江湖上发生的一些大事。 听过这些江湖大事后,一直以来都存在雁引月心里的违和感终于被扩大到无法忽视的程度——这一点也不像她所熟知的世界。 自从雁门关被破,苍云军退守苍云堡,而后又被朝廷断了军饷后,玄甲苍云军便也如同天策府一般,成了一个半江湖半庙堂的势力,也是因此,就算苍云军地处偏远,对于江湖大事也同样十分了解,不说一教两盟三魔这些,江湖上那些有名的侠士她随口便能举出上百个,可是眼前这几人,她却一个人也没听说过。 当然,她也可以理解为这几人能力不够,是以名气不显,可听他们谈话、尤其是谈起江湖大事时那种游刃有余、轻松调侃、随意评价的语气和态度,又完全不像无名小卒能有的。还有平一指……平一指的脾气称不上极好,平日里他跟其他三人也都有些距离,关系不算好,甚至隐隐地还有些不被他们三人、尤其是花满楼待见,但花满楼对他的医术仍旧赞不绝口,极有信心,想来平一指也是名医神医的等级,可她同样从未听说过对方的名头。 再说回苍云堡不见一事上——偌大的一个苍云堡,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消失不见的。所以与其说是苍云堡消失不见,不如说是她找错了地方。 还有那个十五年前失踪的李家大小姐……雁引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娘。 她娘死的早,留给她的念想也不算多,最大的,也许就是对雁门关的执念。她只知道她娘姓李,在苍云登记的名字是李雁娘。渠帅和眉姐姐曾经同她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代指雁引月之娘的意思,并不是真名,因为她刚来到雁门关的时候,说自己叫李无。不过后来入军营的时候有了雁引月,又知道苍云军中有个挺有天分、名叫李无衣的小兵,索性便记作李雁娘。渠帅还说她娘最初是被薛帅从山匪手中救下来的,但是再之前她来自哪里,又怎么会被只在雁门关一带流窜的山匪抓住,就无从得知了。不仅如此,她娘举止大方得体、谈吐进退有度,既有着世家千金的仪态,又有着不输沙场战将的胆识,普通平民家应该养不出这样的姑娘,长孙忘情甚至猜测过她会不会是京城哪家的罪臣之女,只不过年纪性别姓氏都对不上,终究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在苍云军中,她娘没有过去……实际上也算是没有未来,只有短短的几年时光。 她莫名地总觉得她娘和那位李小姐有什么联系。 雁引月此时黑巾蒙眼,遮住了眼角的那道伤疤,同玉听风愈发相像,也是小小的模样,她不愿说话,三个大男人自然也没法子硬逼着她说什么,倒是给了她更多的机会去思考——所以她娘和李家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 ——父亲,女儿在大唐生活得很好,希望您在那个世界也能好好的。 ——没有女儿掣肘,以您的权势声望,那些个阉人想要动您,怕是并不容易。 ——爹,我想您了……那个世界的今天也是中秋吗?您是不是也在想念女儿呢? …… “!” 雁引月从睡梦中骤然惊醒。 只是眼睛上蒙着布,就算醒来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她摸索着坐起身,抬手撑住额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额头出了一层汗。 ……刚刚是做梦了?而那个场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她和她娘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那时她刚跟着渠帅剿匪归来,历经九死一生,难免喝得多了些,好在她娘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过是变得多话了而已。 而雁引月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懂事了,但却并未多想,至于另一个世界什么的……大约外公已经去世了吧?在军营里看多了生死,加之本来就以为只有娘一个亲人,突然得知外公已经去世,雁引月也没什么伤心的情绪,只比量着跟娘亲的身高,算计着要怎么才能把娘送回屋。 如今仔细想想……娘那时候所说的“那个世界”,明显不是说死后的世界。还有,陆小凤曾说那位李小姐便是因为父亲被朝廷掌权的宦官诬陷,平白遭了不白之冤,逃命时在雁门关消失不见的。 两相一结合,所以她娘其实就是那位李小姐,而这里是跟大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至于她的妹妹玉听风……大概也是遇到了跟她一样的事情,从大唐来到了这里,后来消失,大约是又回去大唐了吧。 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妹妹此时应该在大唐的苍云堡,她生了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渠帅也知道娘亲当年生的是双胞胎,应该会好好招待她,甚至帮忙把她送回万花谷。 妹妹不需要担心了,但是苍云的雁门关……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守住,安氏叛军,也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彻底镇压下去。 自己还能再见到渠帅,同苍云的兄弟们一起保卫雁门关吗?若是不能,没有了苍云,没有了雁门关,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以前从没仔细想过自己要做什么的问题,从来都不过是为了达成母亲的愿望罢了,如今一细想,却是格外茫然。 加之眼睛蒙着布,就算费力地睁开眼也是一片漆黑,就好像她看不到前方的路的未来。 雁引月不由屈起膝盖抱紧,把自己缩成一团。 * 半夜醒来、莫名有些不放心雁引月而特意过来瞧一眼的花满楼刚走到院子里,就正好就看到窗户上对方倒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小姑娘身量不高,也不胖,穿着黑甲看着也还是小小的一只,此时只着了单衣,愈发显得娇小,此时又这样把自己团团抱住,几乎成了一团,花满楼不由想起他小时候——失明之前,他大哥做为生日礼物送他的那只小奶猫。 它刚来花家的时候,也是像小姑娘现在这样,把自己团成一小团,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怎么叫它都不肯出来。后来还是他按照宅子里在这方面有经验的下人说的,用小鱼干哄了好多天才把它哄出来。 不过那只猫他并没有养太久,或者应该说自那以后他也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因为他养了那只猫后没多久,便生了场大病,再然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爹娘和兄长们怕他因为看不到而被不懂事的宠物所伤到,到了后来就连整个花家的大宅子都鲜少瞧见什么宠物。上次近距离接触小动物,大概还是玉听风那只名叫檀书的小松鼠吧? 不过……花满楼有些苦恼地再度抬头看向窗前的剪影——这个孩子可不是什么奶猫,小鱼干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他又该怎么哄呢? 正文 第4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当雁引月抱着膝盖朦朦胧胧地快要保持这个姿势睡着时,一旁的窗扉突然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叩击声。 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握上了放在枕下刀柄,然后一脸警觉地抬头“看”向窗边——直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回到意识之中,雁引月方才回想起此时她并非是在苍云堡,不需如此警惕。 至于敲窗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失明的人听力和嗅觉都会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总之雁引月沉心静气略微感受一番,很快就知道了窗外的人是花满楼。 什么都看不见,雁引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并不觉得花满楼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反正这些日子他也没少来。于是她放下陌刀,探起身跪坐在窗前,摸索着打开了窗户上的插销。 一阵衣袂摩擦声响起,仿佛是有人坐在了窗框上,然后是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声音:“半夜有些饿了,我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当宵夜,见你似乎也醒了,要不要一起吃?” 点心什么的,雁引月兴趣并不大,但是花满楼要留在这里,她也并不反感。 所以她的反应便是默不作声地跪坐了回去。 见雁引月没有拒绝,花满楼唇边笑意加深,只不过当他的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最后落在对方枕边长长的陌刀上时,却是倏然一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姑娘十分宝贝自己的两把武器,向来是藏在枕头底下的,此时却抽了出来……只怕是听到敲窗声时的下意识反应吧? 心里再度轻叹了一声,花满楼到底什么都没说,甚至就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神态自如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窗框上——刚做出来的点心还带着热气,甫一揭开盖子,便有一股白气带着馥郁的清香蒸腾而起,香气四溢。 雁引月自然也嗅到了这股甜香。黑布下小巧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似乎有些兴趣,然而除了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握紧,腰背更加挺直,整个人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借着月光,花满楼将雁引月的动作尽收眼底,微微一摇头,低头扫了一眼食盒,最后从中挑了一块红豆糯米糕,直接递到雁引月唇边:“尝尝?” 温软绵柔的触感猝不及防地碰触到双唇,甜蜜的味道仿佛是世间最有心机的存在,无孔不入地入侵到身体的每一处,雁引月挣扎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真的饿了,她终究没能抵抗住香甜的气味的诱惑,张开嘴,就着花满楼的手,试探着咬了一口。 噗。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这么想虽然不厚道,但这孩子这幅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真的跟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猫很像。 糯米团软糯q弹,咬起来极有韧性,煮烂的红豆隐匿其中,仿佛每一次咀嚼都藏着出其不意的甜蜜惊喜,甜香的味道包裹着味蕾,让雁引月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朗了几分。她不由把头转向花满楼方向,张了张嘴,说出了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很甜。”随后头一歪,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软的……糖?” 因为雁引月自从来到这里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花满楼他们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是不会说话,此时听到她突然发声,不由一怔——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或清脆或软糯的嗓音,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沙哑,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怪好听的。再之后才有心思去想她刚刚说了什么——见小姑娘并不讨厌这个味道的样子,花满楼便拉起她的手,把枣泥糕放进她掌心,微笑道:“不是糖哟,是枣泥糕——这里还有别的,要尝尝吗?” 捧着手里的枣泥糕慢慢吃着,雁引月又不做声了。 花满楼也不以为意,他将食盒顶层取下放到一边,把手伸进底层探了探,然后端出一只小巧的细瓷碗,探身放到雁引月膝盖旁:“这是核桃酪,我放在这里了,你一会儿喝。” 雁引月迟疑了一瞬,这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忙完了,花满楼这才随意捻起一块桃花酥,往口中送去。不过他的眼睛一直落在雁引月身上,见她枣泥糕快吃完了,连忙帮她把核桃酪递过去:“喝口这个——小心烫。” 核桃酪里加了核桃,还撒了芝麻,尚未入口便已是一股浓香扑鼻,雁引月呆呆地接过碗,正要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声小心烫,不由缓下动作,指尖刚好碰到细腻的勺柄,便听话地用勺子舀着慢慢喝,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道:“……也是甜的。” “那你喜欢甜的吗?”花满楼往前探了探身子,很感兴趣地问道。 捏着勺柄的手指蓦地收紧。 花满楼正要反思自己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过突兀,就听小姑娘低垂着头、用特有的青稚低哑的声音小声回道:“喜欢的……” 花满楼不由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投喂、一个只负责吃,慢悠悠地也把整个食盒里的点心都吃光了。 当手伸进去只能摸到一片*的盒底的时候,花满楼还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盒的分量可是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吃个七八成饱了,但是总感觉自己好像没吃多少呢。至于小姑娘……花满楼不着痕迹地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量,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吃的比他一个大男人还多——大概是和小姑娘一起吃饭比较有气氛,不知不觉就吃光了吧。 于是花满楼便只是笑道:“哎呀不小心全都吃光了——你还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再去厨房取。” 雁引月收回半伸出去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 宵夜本来就不能吃太多,花满楼也没有再劝。他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跳下窗户,一边收拾食盒汤碗,一边道:“都三更了,吃完宵夜,也该休息了——晚安,小……”说到这里,花满楼一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一块儿偷偷吃过宵夜的交情了,再叫小姑娘,似乎有些生疏。 “雁引月。”雁引月低声道:“我叫雁引月。” 雁引月?似乎是有点拗口的名字。不过……花满楼提着食盒,隔着窗户和重重黑巾同雁引月对视:“引弓落月吗?好气魄!令尊令堂倒是对你赋予了很大的期待呀。” 雁引月一怔,蓦地抬起头。 “你还有病在身,好好休息,我走了。”花满楼笑着,慢慢帮她带上了窗户。 雁引月轻轻把头靠到窗扉,暗暗抿紧了双唇——原来……引月,还可以这样解释吗? ——不是引月雕云、为了继承薛帅遗志而活的引月,而是引弓落月、为了自己而活的引月。 * 为免西门吹雪继续追问雁引月关于玉听风的事情,花满楼难得隐瞒了朋友们昨天夜里和雁引月一起吃宵夜的事情。他的眼睛是玉听风治好的,他当然也担心对方的安危,但是凭空消失这种事太过玄奇,他总觉得就算雁引月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也没有半点办法把人带回来,又何必苦苦逼迫着人家一个带伤的小姑娘呢?就算要逼问,至少也要等她伤势养得差不多再说。平大夫也说了,要不了几天她的眼睛就可以痊愈了。 不过实际上他毕竟知道了雁引月的名字,同陆小凤提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说漏了嘴,好在陆小凤也是个比较体贴女孩子的绅士,即使心里明了,也并未点破。 而自那以后,雁引月的态度也确实有些软化,至少别人问她什么的时候不再是毫无反应,会摇摇头或者点点头。 然而没过两天,雁引月又出了幺蛾子—— 那天正逢城里大集,花满楼便趁着平一指给雁引月换药的时候出门买了些小玩意儿,一回来就听下人行色匆匆地请他过去劝劝雁姑娘。 花满楼把手头一堆东西塞给下人,直接过去雁引月的院子,只见个头娇小的黑甲女孩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地便把比她几乎高了一半的护院们推倒,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眼看着她一脚便要撞上一截门槛,花满楼连忙上前扶住她:“小雁?怎么了?要去哪里?” 雁引月皱了皱鼻子,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外走。 这时平一指匆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十分不满地高声斥道:“花七你拦住她——眼睛都看不到还要跑步!这他妈是跑的哪门子的步!等过两天眼睛上的布拆了,你就是把整个山西踏平、跑死了我也不拦着。” 跑步?花满楼用力地再次拉住雁引月,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跑步?” 感觉到对方强烈的目光,又甩不开对方的手,雁引月不由撇开脸,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才不清不愿地开口:“……吃、吃撑了。” 正文 第5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吃撑了? 听到这话,花满楼愕然,目光不由自主地便扫向了雁引月的小腹——裹着一层轻甲当然并不能看出来小肚子有没有鼓起来,不过……花满楼又将视线上移,落在雁引月的脸上——以前没有留意,如今这么仔细一瞧,跟刚来的时候相比,小姑娘的脸颊似乎确实是圆润了几分。不过她本来就瘦,略微长点肉倒是更可爱了一些。 感觉到花满楼拉着自己的力道略有些松动,雁引月立刻抽回手,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这几天肚子一直鼓鼓胀胀得有些难受,她也是今日才明白是这几天吃得有些多,撑到了……她还是第一次吃东西吃到这么撑,还一撑好几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想着既然被撑到是因为食物堆积在肚子里下不去,那她去院子里跑个步,是不是就能把肚子里的东西颠下去了? 想到她就去做。 那个时候平一指刚给她换好药,见她起身,便顺口问她是不是要什么东西,他叫人帮她去取……雁引月肚子胀的不行,实在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便直言自己要去跑步。 这还是平一指第一次听她开口讲话,当时便愣在了原地。 直到雁引月出了房门,走到院子,平一指才回过神,连忙让院子里的护院们帮忙拦住她。 于是便有了花满楼刚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而雁引月一把手抽出来,花满楼便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道:“吃撑了去跑步,你也不怕颠坏了胃……”说着,十分自然地再次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房里走:“活动活动确实有助消化,不过你现在看不到,还是用别的法子助消化比较好。” 雁引月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索性便乖乖随着他回了屋——看不到确实不方便跑步,若是没有别的消食的法子,她不介意摔两跤碰几下熟悉熟悉地形,不过既然有别的法子,她当然还是应该避免自己受伤的。 因为一些无谓的事情而受伤浪费药物,是苍云大忌之一。 “小心门槛。”花满楼扶着雁引月,小心地回到房里。将雁引月安置在外间的桌前坐下,花满楼正要转头麻烦平一指帮忙做点消食的药膳,突然看到去门口报信的护院正抱着一堆东西跑过来。他不由轻笑道:“差点忘了这个。” 雁引月微微一偏头——什么? 回答她的却是花满楼的衣袂摩擦声——他走到门口,转身回来的时候似乎捧了一大堆的东西。 雁引月仍旧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仿佛就算看不到也对花满楼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毫无兴趣,只是当耳边听着花满楼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却又突然远离、把那一堆东西放到一旁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难免升起一股失落。 ……到底有什么好失落的?不是早就说好了什么都不要期待的吗?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蓦地收紧,雁引月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就在这时,有什么硬硬的还微微带了点凉意的东西抵到了唇边。 雁引月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开,然后就听花满楼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想这个你应该会喜欢,所以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还有助消化,倒是正好了。” 雁引月立刻不再躲避,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小口——本以为坚硬的外壳实际上却是一层脆脆的糖浆,带着醉人的甜,而咬开后,内里是柔软的果肉,意料之外的酸中和了外层的甜,最终混合演变成这种酸甜可口的美妙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这个东西……她以前好像吃过,似乎是叫糖、糖葫芦?她有些想不起来了……那便不想了吧。雁引月紧跟着便又咬了第二口。 因为看不到,她这两口恰好咬掉大半个山楂果,留下小半块立刻晃了晃,摇摇欲坠地挂在签子上……雁引月似有所觉,立刻把已经咬进嘴里的山楂果往旁边一推,然后伸出舌头一卷……准确地把那半块接进嘴里。 本来为免糖浆掉得到处是、搞得黏糊糊的,正准备伸手去接的花满楼:“……咳!” 最终,他收回手,掩唇轻咳,努力压下心里的笑意——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小雁,还真是有点可爱啊。 * 连吃了两串糖葫芦,雁引月的肚子总算不那么胀了。 不过她会吃到撑,花满楼还是格外诧异的。 所以吃午饭之前,花满楼特意去厨房打听了一番——小姑娘这几天到底吃的是什么,又到底吃了多少,才会吃撑。 厨房的大厨师是在当地请的正宗的山西大厨,性格耿直爽快,说话时方言味有点重,却也能让人听明白。 了解了花满楼的来意后,那位山西大汉爽朗一笑,道:“俺就稀罕公子家这样式的姑娘,俺做的饭,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咧!” 雁引月刚醒的时候,花满楼曾经陪着她吃过几次饭,她确实从没剩过饭菜,不过花满楼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久睡方醒,太饿了的缘故。原来是没有剩饭剩菜的习惯吗?花满楼若有所思地想着,继续微笑着问道:“不知小雁她每天都吃些什么?” “这个……”山西大汉搔搔头:“这个不一定啊……” 仔细一问花满楼才知道,这大厨就喜欢别人吃自己做的饭,吃的越多越好,所以第一次得知雁引月把他做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就开始格外关注这位大小姐了,认为对方堪称自己的知音,然后做的饭菜也比其他人都更加精心一点。若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同时还觉得对方把饭菜吃完了,代表着没吃够,于是每次都比上一次送来更多。 当得知今天早上这位大厨给雁引月送的早饭的分量的时候,花满楼唯一的感慨就是——幸好因为雁引月长得娇小,给她安排的第一顿饭分量很少,要不然只怕她还没等养好伤,就该把胃撑坏了吧? ——雁引月这一顿早饭,几乎快要顶得上他们四个大男人加起来了。 * “你就不觉得之前给你送的饭菜分量有些多吗?” 在厨师大哥惋惜的目光里,花满楼非常坚决地盯着装盘的厨娘将雁引月午饭的分量减半,然后亲自提了食盒去雁引月院子里,放下食盒后,有些无奈地问道。 “粮饷又不够了吗?!”雁引月一愣,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而后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雁门关苍云堡了,而从这几天短短的接触来看,这几个人应该也是不缺钱,更不会缺吃的,不由便沉默了下来——饭菜分量有些多,她心里其实有数。但是对于苍云军来说,饭菜是不存在“太多了”这种形容的,给多少,便吃多少,不多要也从不剩余。 粮饷充足,每个人的分量便多一些,粮饷不足,每个人也基本都是将将吃饱,就算偶尔哪次分量特别多了,所有人也都会吃完,因为就连渠帅都不敢保证下一顿还会是个饱饭。更何况,行军作战,多的是两顿饭合做一顿的时候,一顿饭扛一天,根本没有人敢少吃。就算雁引月因为年纪小而在军营颇受照顾,可依旧早早学会了这一套生存法则。 花满楼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又”字,就算他并不怎么接触庙堂之事,却也知道行兵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饷至关重要,而小姑娘所在的军营却时常缺少粮饷,难怪……本就柔和的嗓音变得更加柔和了几分,花满楼将食盒打开:“花家别的不多,就是地多,产的粮食养活十个你也没问题,所以……好好吃饭,嗯?” 雁引月没有吱声,不过等后来侍女给她喂饭的时候,也能主动推开伸到嘴边的饭食,摇了摇头,表示吃好了。 啊小雁果然是个好孩子。花满楼撑着下巴,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雁引月,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一旁的所剩无几的剩饭上……虽然这么想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太好,不过小雁确实……嗯,比其他的同龄女孩子吃得稍微多了一点。 好吧,不是多了一点——为免不够,他这次拿过来的饭菜比一个成年男子的分量还要多,而雁引月却差不多吃完了…… 这时侍女们已经收拾好了餐盘带走,雁引月突然低声道:“平大夫说我的眼睛明天就可以拆布了,关于你们想知道的玉听风甚至十五年前李大小姐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可以说给你们听。” 花满楼一愣,随后微笑着点点头:“好。” 雁引月再度暗暗攥紧双手——等什么都知道了,我们唯一的一点交集也算了结了,之后便该……再无干系了吧? 正文 第6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花满楼早就发现,相比较寡淡的表情,雁引月的身体更能反应情绪的波动,所以在她刚一握紧双拳的那一刹,他便留意到了。 不过花满楼倒是没猜到雁引月失落的是即将要与他分开,还以为她在担心眼睛的问题。 因而他不由微微俯下身,伸手轻轻拍了拍雁引月的小拳头,温声道:“别怕,没事的。待拆了布,你就可以重新看见了。” “那万一看不到呢?”雁引月脱口反问,语气一反平时的平静无波,甚至称得上有些尖锐。 她并非是多话之人,往日对于花满楼的种种安抚听了也是十分舒心,但是这一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想要狠狠地……狠狠地…… 花满楼丝毫不介意雁引月的语气,继续温声道:“平大夫医术高明,不会有意外的——” “够了!你根本就……”你根本就不懂雪盲症有多么可怕!医术高超又能如何?就算这个世界能够治好雪盲症,可治病这种事从来就不是百分百能保证治好的!雪盲症若是治不好,到了后期根本就同瞎子无异!而瞎子……雁引月说着,猛地抽出手,站起身,把花满楼往外推去:“你走吧!” 花满楼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推,顿时有些踉跄,他向来不愿强人所难,虽然觉得小姑娘似乎有些误会,却也并不强辩,顺着她的力道往门口退去,只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开口提醒了一句:“小心门槛。” 闻言,本已停下的右腿却又陡然抬起—— “多管闲事!”雁引月冷笑一声,用力往门槛上一撞。 整个门框都仿佛被震得晃了晃,她立刻咬住下唇,将抽气声生生咽下,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惨白,不用想,小腿上的胫骨也定然已经青了。 花满楼不由变了脸:“小雁!” ——不爱说话也好,总是板着脸也罢,这些都不过是个人性格,花满楼从来不会对别人的性格指手画脚,但是这种故意伤害自己的行为,却是让他难得动了怒。 虽然看不到花满楼的脸色,但是光听到他突然拔高的声音,雁引月心里便不由一颤,却又偏偏梗着不肯服软,语气反而愈发刻薄:“若是万一拆了布也看不到,我就会像现在这样……不过是个没用的瞎子,废物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军师大人那样的智计无双,就算目盲也依旧能够运筹帷幄,让苍云军在恶劣的条件下仍旧得以发展,而她只会打架,也只想杀敌,若是瞎了,那…… “——我宁愿去死!” 说完,用力合上房门。 就算如今已经治好了眼、能够跟正常人一样看清这个世界,就算从来没有人觉得花满楼是个废物,不管他失明与否,可是废物和瞎子这两个词合在一起,仍旧让花满楼面色一白,心神大震,一时未曾来得及阻止雁引月关门的动作。 而雁引月在关上门后,略等了等,果真没再等到花满楼的声音,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把头靠到门上——就这样吧,狠狠地碾碎他给予的温柔,这样一来,他应该就不会再对自己那么温柔了吧?那分离之日,她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花满楼站在门外,好半天才回过神,心中一叹,颇有几分无奈,他很想跟雁引月说就算是瞎子,也能活得很好,也可以不做一个废物,但是转念一想,以平一指自信满满的样子,雁引月的眼睛本就十拿九稳,不可能治不好,况且雁引月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子,本也没必要知晓那么多的大道理,对于未知的黑暗充满惶恐和不安实在再正常不过——这种时候,她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态度。 隔着门扉,雁引月听到花满楼的声音穿过门缝,悠悠地传了进来—— “倘若小雁你真的遇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未能彻底治好眼睛,你也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去寻找其他的大夫给你看眼睛,直到治好为止。这世上的名医神医那么多,总能找到人给你治好眼睛。” “就算一直找不到,我也会始终陪着你,当你的眼睛,好不好?” 花满楼说完,便安静地等着雁引月的回复。 只不过等了很久,却总也等不到门里有什么回应。 所以——是说现在的小孩子脾气都这么拧巴吗?钻了牛角尖还出不来了! 那就只能试试甜甜的点心了。花满楼正要转身去厨房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小姑娘似乎着急想要追出来……却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到他怀里。 花满楼自然不能任由着她摔倒,连忙抬手想要扶住她——然后左手却突然被对方抓住,尾指缠上另一只细小柔软的手指,小姑娘直接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道:“你说的,一直在一起。” 总算哄好了啊。花满楼松了口气,大为宽慰,完全没注意雁引月忽视了“治不好眼睛”的大前提,柔声应道:“嗯,我说的,一直在一起。” “我、我还要吃那个糖葫芦。” “好。我去让厨房做。” “还有豌豆黄。” “好……不行,那个是凉性的,你不能吃。” “那就……椰丝糯米糕……” * 第二天平一指来给雁引月拆眼睛上的布的时候,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都过来了,就为了能够第一时间了解玉听风到底去了哪里。 三个人一起盯着雁引月瞧,这压力不可谓不大,然而雁引月却没有半分不自在,仍旧板着一张脸,神色如常。 直到平一指做好了一切准备,站到了她的面前,打算伸手给她拆解布条。 搭在膝盖上的手还是紧张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一想到屋里还有好几个人看着,雁引月特别不好意思——不就拆个布么!有什么好紧张的,朝怂的! 为了不暴露出自己的怂,雁引月一伸手,抓住了花满楼的衣摆。 然后她的手立刻不再抖了。 而在眼睛上覆了好几日的黑布也被平一指拆了下来。 雁引月忐忑不安地缓缓睁开眼——斜射进来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却并不像刚醒来时那般疼,她只略眯了眯眼,可以看到细碎的粉尘在空气中跳舞。 似乎真的治好了?! 雁引月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盈着满满笑意的明亮眼眸,干净沉静的面容,俊秀斯文的长相,温柔和善的气质,还有嘴角那道恰到好处的弧度…… 雁引月忍不住试着像他那样弯起嘴角,却总是不太成功。最后还是放弃了,板着脸,干巴巴道:“花满楼,我能看到了。” 不等花满楼表示什么,等在一旁的西门吹雪终于有些不耐地冷冷道:“玉听风到底去了哪里?” ——别的他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偏偏雁引月就是不想如了他的愿。 之前的各种迷茫彷徨仿佛随着拆下的布条一起丢掉了,雁引月环视了一圈在场四人,把名字一一对应上,然后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头说起:“我想我得先介绍下我自己——我叫雁引月,来自大唐雁门苍云堡……” 此话一出,陆小凤不由失色:“大唐?那不是距今好几百年了?” 听了陆小凤的话,雁引月也有些诧异——原来这里并非是另一个世界,而是未来吗? * 双方把已知的内容一拼凑,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实——当年的镇北侯遭人陷害,身怀六甲的李家嫡小姐和上门女婿被朝廷追杀,逃命到雁门关时走投无路,千钧一发之际错乱了时空去了大唐,并在大唐生下一对双生女儿,也就是玉听风和雁引月。只不过后来战乱中,玉听风不小心被遗失了,后来被偶然经过的裴元救走,并带回大唐三大风雅之地的万花谷。而雁引月则随着李大小姐加入了苍云堡。 玉听风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时空错乱所致,后来消失应也是同理。 也就是说——理论来讲,他们是找不到玉听风的,除非她再错乱一次时空,方才能过来。 听完这些解释,西门吹雪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小凤连忙追了过去。 目光随着两人看过去,雁引月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一直不懂娘亲为什么对薛帅、对雁门关有那么大的愧疚,毕竟雁门关破、薛帅战死,跟她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等知道这个世界是大唐的几百年后她就明白了——她娘愧疚的是未能早点告知薛帅隔壁的安禄山有反心,否则也可早做安排,避免苍云军落得此境地。 可是娘亲啊……莫说你说了薛帅渠帅他们会不会信,纵然是信了,他们又能如何呢?那样的境地,大雨早就落下,再绸缪已是迟了,不论怎样做,都只会是那般惨烈的结果。 您说薛帅救了我们母子三人,引月永远铭记;一入苍云,一世苍云,不管在哪里引月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是,那种毫无意义和根据的愧疚……抱歉娘亲,引月不会再替您背负了。 花满楼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雁引月,总觉得她仿佛甩掉了什么包袱一般,小姑娘才这么大,少背负点东西也是好事。 这般想着,花满楼给她递过去一杯茶:“方才说了那么多,喝杯茶润润嗓子。” 雁引月回过神,仰头看着花满楼,突然便烫了脸颊和耳朵,垂头接过茶碗,磕磕巴巴地道了谢。 正文 第7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算是了结了,雁引月的伤也治得七七八八,所以等陆小凤送走西门吹雪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要解决了——怎么安置雁引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雁引月和玉听风的关系,此时平一指对雁引月的态度好了很多,还特意重新给她切了脉,然后表示她受冻太厉害,最好能找个暖和的地方温养两年,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 一听平一指这话,陆小凤立刻想到一个去处——花家。 其实就陆小凤本人来讲,他并不介意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更别说这个小姑娘还是小朋友玉听风的姐(妹)姐(妹),本就该照顾她。 但老实说,作为一个常年宿在青楼、赌场之类场所的成年男子,他真不觉得自己能照顾好一个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 反倒是交给花满楼正好。 花满楼看着雁引月,并没有反对陆小凤的这个提议。 雁引月本身就挺让人心疼的,单就她是玉听风的妹妹这一点,若是知道他就这么把小姑娘丢下不管,就算是对他极为疼宠的爹娘兄长也会责备他的。 至于雁引月……这个世界没有薛帅、这里的雁门关也没有苍云军,她本就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能牢牢抓着花满楼,去花家正好。 江南对于雁引月确实是个好地方,平一指也没有二话。 于是几人收拾了一番东西,便准备离开了。 本来考虑到雁引月大病初愈,特意给她安排了马车。然而对于这辆装饰精美的马车,雁引月却是连看都不带看的,直接翻身上了一旁膘肥体壮的大黑马,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显然很开心——苍云物资匮乏,就连战马也少的可怜,如今有机会,她当然要过把瘾。 于是那辆特意为雁引月而装饰得十分少女的马车便便宜了平一指。 他非但不嫌弃,反而还很满意:“这马车好,忒舒服!” 花满楼自然地骑上自己惯常骑的白马,陆小凤只能骑上原本给平一指准备的温驯小母马。 直到出了门,雁引月才知道此处是在距离雁门关不远的应县。 马上就要去距离雁门关极远极远的江南,而且按照平一指所说,最好还要在那里温养两年,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她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就算知道这个雁门关早就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雁门关,雁引月心里还是难免生出几分不舍。 那是几乎承载了她所有回忆的雁门关啊……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就连那些咬牙都未必撑得下去的艰苦训练仿佛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更别提那些隐藏在终年寒冬下、名为同袍的丝缕温情。 见雁引月迟迟没有动,花满楼不由侧过头看过去,只见她牵着缰绳,遥望着北方。花满楼很快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由驱马走到平一指车前,俯身问了声什么,随后又回到雁引月身边:“舍不得?虽然时过境迁,不过不管什么时候,那里都是雁门关……我陪你过去,告个别?平大夫说天气已经转暖,只要不久待,你过去也是无妨的。” 雁引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 最后去雁门关的只有雁引月和花满楼。 平一指只是来治病救人的,治好了他便该回开封府了,而陆小凤本来倒是想跟他们一起去,不过半路又被朋友喊走了。 雁引月倒是很高兴只有她和花满楼两个人。 两个人一边驱马慢慢往关外走去,一边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不同于大唐玄宗时期做为北疆的战略地位,雁门关在大明相对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因为大明的版图比唐玄宗时期更加往北扩展了一些,已经将雁门关完全囊括在内了。 既非军事重地,又有一层厚重的历史意义,雁门关也算是个比较热门的游历圣地,很受江湖游侠们的喜欢。 花满楼以前也曾来过雁门关,不过那会儿他还看不到,只能耳边听着朋友或者雇佣来的当地导游们的介绍,再通过感觉,自己进行想象,如今能够亲眼所见,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对于雁引月来说,沧海桑田,大概真的就是自己养病的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从唐到明,经历过混乱不堪的五代十国、也经历过蒙古人堪称灾难的铁骑,雁门关,也早就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不过……雁引月微微抬起眼,此时花满楼探过身,指着不远处的城楼给她做着介绍,她正好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长长的乌黑睫羽下,是一双如水般静谧温柔的眼睛。 “真好看啊……”雁引月忍不住喃喃出声。 “嗯?是很好……”花满楼的话说到一半,目光恰好落到雁引月身上,不由顿住,随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雁引月:“让你看风景,你看我做什么?” “这里就有风景。”雁引月看着花满楼的眼睛,认真道:“更好看的风景。” 小姑娘乌黑清澈的瞳眸写满了认真,花满楼一时哑然,半晌才笑道:“就算是同样的景物,不同的眼睛也能看出不同的风景,你要用自己的双眼去看独属于自己的风景,走完属于自己的人生。” 后一句话便是在暗示雁引月,不要走别人选择的人生,而应该为自己而活。 雁引月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只老老实实地转了过头,口中却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可是你的眼睛也是一道风景啊……” ——而且,比倒映在那双眼睛里的风景更为迷人。 * 虽然经历过一次次战火,但是安土重迁的百姓们总能自一次次的打击中春风吹又生,重新建起城池——坐落在雁门关的城镇广武城,基本跟大唐时的差不太多。 两人先去城里逛了逛,雁引月特意去了当年她和她娘的家的位置——那里地段不差,早有新的房屋、新的家庭彻底取代了回忆。 然后两人又去了广武城的西郊。 本该矗立着一座巍峨堡垒的地方,如今却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 雁引月心里有些失落。 但也只是失落而已。 相比起第一次见到这片山林时的疯癫狂躁,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很平和了。 然后雁引月便带着花满楼穿过树林,详细地给他说了说苍云堡的布局——这片空地是校练场、那里是休息处、苍云的大师兄常常在这里煮茶讲学、渠帅曾经在那边训斥过他们…… 苍云堡承载了雁引月太多的回忆,比她娘买下的那座宅子要多的多,不知不觉等介绍完,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我好像耽误了太多时间……”雁引月有些不好意思。 花满楼:“没关系。出城前我已经把城门口守卫们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城里有客栈可以投宿。” 不过两人调转了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雁引月却驱马往后退了一步:“最后一夜了,我、我想留在这里。” 花满楼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无奈又有些包容地笑了笑:“我陪你一起。” * 就算广武城不大,客栈也不会太豪华,但也比露宿野外要强。所以雁引月是强烈反对花满楼跟她一起留下,但是花满楼又不放心雁引月一个人在这里。而雁引月又不想回城,那就只能花满楼陪她一起留下。 只是让雁引月想不到的是,花满楼虽然性子温和,但决定了的事情一样谁也改不了,甚至还会苦口婆心地给她分析道理,而她呢?她除了“你走”、“你必须回去”、“你不能留下”之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最后只能妥协,然后气闷地默默开始搭帐篷。 苍云特制的运筹帷幄·幕非常好搭建,花满楼瞧了一会儿发现确实用不着自己,便去林子里捡柴火——这附近白天已经逛过一遍了,哪里有木柴他都记得。 当帐篷搭起来的时候,篝火也一起燃了起来。 然后两人发生了第二次争执——关于谁守夜,谁住帐篷的问题。 雁引月的理由充分,首先她是军人,守过很多次夜,有经验,其次花满楼又是为了自己牺牲了温暖舒适的床铺。 花满楼也有他的理由——他是个大人,还是个男人,如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小女孩子来给他守夜。 不过不管什么理由,论起口才雁引月永远都比不过花满楼。 说不过,那就只有动手了。雁引月索性就直接把花满楼往帐篷里推。 花满楼完全低估了雁引月的力气,当跟普通小孩闹着玩呢,还怕她被反作用力推倒,特意伸手虚扶着她的腰。 于是后果就是花满楼直接仰面倒进了帐篷里,捎带着还有被他环住了腰的雁引月。 好在雁引月反应很快,费力地伸长手臂捂住花满楼的后脑给他垫住脑袋,而另一只手则成掌,往地上一拍借以缓冲力道—— 地咚~ 正文 第8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唔。” 花满楼闷哼了一声。 因为有雁引月的手垫在下面,这一下磕得虽然重,却也并不是特别疼。但是花满楼却比完完全全磕到自己更紧张,眼前还有些发黑,就连忙想要翻身瞧瞧雁引月的手有没有磕破。 不想雁引月却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她的嗓音惯来是带着沙哑的低沉,听起来往往给人一种命令式的干脆果绝。 所以听到这话后,花满楼不由便顿下了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雁引月,然后便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花满楼心里突地一紧,担心雁引月确实磕破了手,而自己那一动又碰到了她的伤口。 雁引月咬牙努力把抽气声吞了回去,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她本来个子比花满楼矮很多,手掌也不大,只能盖着他下面的一小半后脑勺,为了护得面大一些,她不但要伸长了胳膊,还要努力往上抬着手腕,这么个姿势,就算是有厚厚的一层护腕,也还是有些撞到了骨头,钻心的疼。 不过这点疼,跟在战场上受到过的各种伤相比,也不算什么。 维持着这个姿势略缓了缓,等花满楼想要开口问什么的时候,初始的剧痛也基本已经散去了。雁引月故作无谓地抽回手,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看着花满楼一点也不客气地道:“啧,一推就倒,真弱。弱鸡就该老老实实地在帐篷里待着,守夜这种事,当然是谁厉害谁来。” 说完便打算起身撤出帐篷。 只是还没彻底退出来,就被坐起身的花满楼拉住了那只受伤的手臂——手套被取下,护腕被解开,露出红肿的手腕。 握着即使裹了一层厚甲仍旧十分纤细的手臂,花满楼无奈地看着她:“又逞强?” 雁引月:“……”——最后用另一只手挠着下巴,撇开头,小声嘟囔道:“……只是意外。” 花满楼也能想象到对方是如何为了护着自己而受伤,这份关心自己的心意他终究不好多说,只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她过来坐下。 一直被花满楼拉着手臂,雁引月走不开,便只好坐了下来,看着花满楼从行李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外伤药,给她抹上,又撕了一件新衣服给她裹好。 花满楼做的很认真。 他本就是一个长相温和沉静的人,此时认真给人包扎伤口的模样静谧得似乎连周围的时间都静止了,长长的睫羽挡不住明亮的眼眸,面容白皙,红润的双唇紧紧地抿着…… 雁引月不由看得呆住了。 直到花满楼的一声:“怎么样?好看吗?”,方才打断她的思绪,让她回过神来。目光滑过花满楼笑意盈盈的眼睛,然后落在手腕上—— 缠了不知道多少层的布条最后被打了个蝴蝶结,精致而又漂亮,长长的两条垂下来,仿佛是一对兔子耳朵。 好好看。雁·从没见过这种结·土包子·引月眼里先是浮现出淡淡的喜欢,然而却又很快压制了下去,捡起散落在一旁的手套和护腕戴上,将兔子耳朵完全包了进去,无所谓道:“多事。又看不到,好不好看有什么区别——伤包好就没事了吧?我出去守夜,你睡这里。” 说完,借着花满楼愣神之际,躬身出了帐篷。 * 见雁引月都伤了手还是念念不忘要守夜,花满楼实在不好再跟她争——总觉得争到最后没准会是两个人一起守夜,只能妥协。 不过妥协的条件是她必须裹着大衣守夜,免得受凉了。 大衣是兔毛做的,柔软雪白,还有一顶大大的帽子。见雁引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花满楼不但亲自给她把大衣翻了出来,还帮她披上,顺便系紧了带子。 习惯了坚硬与寒冷的身体突然被这么一团毛茸茸暖烘烘的东西包裹着,雁引月万分不自在,垂着眼睛看着在下巴附近翻飞的纤长手指,想着等花满楼睡下,就把这大衣脱了……这样的天气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然后就听花满楼道:“我呢,今晚就老老实实睡在帐篷里,你守夜也得老老实实穿好大衣。这带子的系法只有我一个人会,若是明早结不对了,以后可别想再让我同意你守夜。” 花满楼说完,带子也正好系好了,便又随手给她扣上帽子。 帽子很大,几乎盖住了雁引月半张脸,再加上裹在身上的雪白大衣,简直像个雪团子。 花满楼不由笑出声,搓了把她的脑袋:“这样多乖!” “哼,都盖住眼睛了!”雁引月抱怨着傲娇地扭过脸,却只是把帽子往上抬了抬,并没有摘下来。 * 让个小姑娘给自己守夜,还是个大病初愈、又添新伤的小姑娘,花满楼睡得比没人守夜还不踏实。 天还没亮,他便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此时天地间一片静谧,除了比他睡前小了许多的柴火燃烧声,还有一道清浅呼吸。 花满楼微微一侧头,帐篷的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借着微弱的火光,正好看到一团娇小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而坐。 花满楼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雁引月此时的呼吸平稳而又和缓,很像是睡着了。 然后他就起身出了帐篷。 背对着帐篷而坐的小姑娘确实睡着了,大衣的帽子摇摇欲坠地挂在头上,将一张睡得很熟的脸完全露了出来,小姑娘生得白,眼睛下面的青黑十分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花满楼盯着看得时间有些长,雁引月警觉地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 花满楼想要也不想地抬手点中了她的睡穴。看着雁引月再度沉沉睡去,花满楼松了口气————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不如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转身给快要燃尽的篝火添了把柴火,花满楼轻手轻脚地抱起雁引月,打算把人送进帐篷。动作间,小姑娘身上的大衣散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手脚——那只受伤的手被她隔着大衣贴在脸上,上面的护腕和手套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露出被包扎成兔子耳朵的绷带,长长的布条有一部分缠在她的手指上,显然有玩过。 花满楼不由微微一笑——这孩子…… * 花满楼算计着时间,足足让雁引月睡够了四个时辰,方才把人叫醒。 这时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一看这个时间雁引月就蒙了——“我怎么睡着了?怎么睡到了现在?” ——要知道在苍云堡在天亮前是有晨练的,不管前一天晚上睡的多晚,第二天早上总是能准时醒来的。 花满楼笑得十分从容:“我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睡着了,守了一夜很辛苦吧?饿不饿?快到晌午了,我们回城吃顿饭继续赶路或者你还需要休息一下?” 内心还是对自己竟然守夜守到睡着、被人搬进帐篷也一无所觉这两件事十分震惊,雁引月仍旧有些呆愣愣的,慢吞吞地回应道:“哦、好……” 小姑娘此时整个人都陷在雪白柔软的大衣里,配上呆愣迷茫的眼神,有着同以往截然不同的软萌。 花满楼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便愉快地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雁引月拥着大衣,歪头看着他,然后不由一捧脸——花满楼好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真好呀。 * 两个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切,回到广武城用了顿热乎乎的午饭,然后继续驱马南下。 不过走出应县没多久,一路上便遇到了无数江湖人。 大部分都是来找雁引月的。 原因无他,陆小凤不过是比他们早一日离开应县,雁引月是玉听风双生姐妹的消息已经几乎是江湖皆知了。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玉听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毕竟错乱时空这种事太过让人惊骇,陆小凤并没有明说。 所以这些人里,有些是感念玉听风曾经的恩情,前来照应一番她的这位双生姐妹——玉听风年纪本就不大,她这个姐妹自然也不是个需要照顾的个小女孩;至于另一部分,就纯粹是希望能通过卖雁引月一个好,从而巴结上玉听风。 总之这些人里,有来给雁引月送金银的,有给她送令牌的,甚至还有给她送房契地契的,还不许她拒绝,有的直接就丢下东西就跑。 不消一会儿,雁引月就从一个基本可以称得上是一穷二白的孤苦丫头,变成了大财主。 雁引月有些惊讶,对花满楼说:“妹妹这么受欢迎啊。” 花满楼笑道:“听风很善良,帮过很多人。” 围观的江湖人彼此对视一眼:哦原来这个雁姑娘是玉姑娘的姐姐,姐妹俩长得可真像啊! 于是关于姐妹俩的大小问题,就这么在江湖上传歪了。 正文 第9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雁引月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对于人情世故虽然不至于一窍不通,却也并不算了解,所以对于这些人送来的东西,她是来者不拒,十分坦然地照单全收了。 不过收东西的时候她看了花满楼一眼,鬼使神差地又挨个道了声谢。 然后,她就面无表情地把所有人都赶走了——至于东西,这些人送来的基本都是细软,并不算多,一辆马车就妥妥地能够全装下了。 这些东西本就是各方势力看在玉听风的面子上送给雁引月的,花满楼自觉没有什么立场决定她收或者不收,自然不会对她指手画脚,只见她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方才开口问她是打算在这个小县城里留宿一宿,还是尽快出发,天黑前赶到邻近的另一座城镇。 雁引月环顾了一圈四周,果断选择继续赶路——这小县城太小了,连个正经的客栈都没有,她住着倒是无所谓,就是委屈了花满楼。 而花满楼想的也是自己练武之人怎样都可以,小姑娘明显已经吃过很多苦了,可万不能再让她有半分委屈。 既然都有此意,两人便很快就出发了。 花满楼预估的不错,天黑之前,两人刚好抵达一座相对比较大的城镇。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不过整个城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们大多打扮得一新,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 雁引月抬头看了看,明明十分好奇这是在做什么,偏生又抿着唇、板着脸,作出副无所谓的样子。 花满楼瞧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却还是翻身下了马,向一旁的路人打听怎么回事。 一问方知原来明日就是花朝节了,从昨天开始,城里就一直在庆祝。 “花朝节?”雁引月从来没过过这个节日,有些疑惑。 花满楼重新上了马,同她并辔往城里而去,一边解释道:“嗯……‘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这首诗说的就是花朝节,又叫百花生日、花神生日……有很多名字。唔,我记得史书上好像说你们太宗皇帝还曾在花朝节主持过‘挑菜御宴’,武后娘娘似乎也会在这天让宫女采百花制成花糕,赏赐给群臣——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 花满楼说着,突然俯下身,靠近雁引月,难得带了几分活泼的好奇。 雁引月被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太宗皇帝?那好像是皇帝陛下的曾曾曾祖父了吧? “噗。”看着雁引月的反应,花满楼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又直起身子,慢悠悠地继续解释道:“总之就是个非常盛大的节日,还有许多有趣的活动。” 雁引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花满楼不由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这样吧。我们明天在这里多留一天,你看看就知道了。” 雁引月眼睛一亮,却又很快撇开头,小声嘟囔道:“……其实这种事我也并不是特别特别有兴趣的。” 早就摸透了她脾气的花满楼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再度抬头看到满城悬挂着的旗幡和彩灯时,突然有些出神地喃喃道:“不过,花朝节啊……不说我都快忘了呢。” “嗯?”雁引月疑惑地一歪头。 “……没什么。”花满楼回过神,然后指着前方:“面前就是客栈了,你可以去挑一个喜欢的。” “客栈什么的不都一样么……”雁引月说着,却还是驱马往前快走了两步,仰着头认真地打量对比着几家客栈——要给花满楼挑一家最舒服的客栈才行呢。 * 因为说了第二天城里有活动,所以在雁引月挑好客栈、两人入住后,两个人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天自然醒的也早。 雁引月起床后先下楼耍了一套刀法,等回去的时候,花满楼已经叫好了早餐——是两碗面,搭配着几样颜色艳丽的荤素小菜,倒也算是一顿丰盛的早餐。 雁引月不挑嘴,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不过当她拿筷子挑起面条后,突然就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把手里的筷子高高地高高地举了起来……看起来满满一碗的面条,原来是长长的一整根。 看着雁引月吃惊得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花满楼觉得有些好笑:“有趣吗?” 雁引月的眼睛还停留在面条上,忍不住想着这么长的面条要怎样才能做出来,还挺有意思的,于是就十分坦诚地对花满楼点了点头:“嗯。”然后又问:“这是什么面?” “这叫一根面,又叫长寿面,长长的一根,代表着长长久久。”花满楼说着,冲她举起的面条一抬下巴,微笑道:“喜欢的话明天早上还吃这个——别举着了,趁热快些吃了吧。” “嗯。”雁引月听话地放了下来,却又拿筷子在碗里搅啊搅,搅了半天,正当花满楼要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面露惊喜,一下夹出面条的一头,塞进嘴巴里。然后也不要筷子了,只捧着碗,合上嘴巴,只有腮帮子不停地鼓动着,碗里汤底清澈,能够看到面条慢慢被她吸进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一碗面吃完,整根面条一次也没断过。 吃完后,雁引月仰头看着花满楼:“以后要多吃这个面。” 花满楼一怔。 然后就见向来不怎么坦率的小姑娘难得直视着自己的眼睛,认真道:“然后你就可以活得很长寿了……长长久久的……” ——不会像同袍的师兄师姐们那样,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好。”花满楼压下心里蓦地升起的一股酸楚,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吃,一起长寿。” 雁引月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心里却又突然有些疑惑——说起来,长寿面这个名字她好像听说过,似乎代表着什么含义……是什么来着? 不等她想出个头绪,那边花满楼已经站起了身,并朝她伸出手:“今天是花朝节,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着,放到你房里了,去看看?” 礼物?花满楼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雁引月好奇地搭上他的手跳下凳子,然后率先蹦蹦哒哒地往楼上跑去。 * 一推开客栈房门,雁引月就看到了花满楼所说的礼物——工工整整地摆在床上,是一件新衣裳,湖蓝的碎花上裳、纯色的百褶裙,远远看去就觉得非常可爱。 雁引月的眼睛也是一亮,推开门就要往里跑,不过耳边听到身后花满楼跟过来的脚步声,又硬生生地放缓了步子,慢慢走过去,假装不在意地拎起衣服左右端详着。 花朝节虽然赏的是初春盛放的花,不过实际上,年轻的女孩子们才是天地间最美的花。 仿佛知道这一点一般,每到这一天,女孩子们都会换上最鲜艳最漂亮的新衣裳。 就算雁引月心大,可能不会注意到这点,花满楼也不希望她在这方面受到委屈,因此昨晚临睡前连夜让城里的裁缝大家给她缝制了一套新衣。 “听说花朝节大家都会穿着新衣出门踏青赏花,所以我也找给给你做了新衣。”花满楼靠在门框上,微笑着问道:“看看颜色花样喜欢吗?” “颜色太可爱了,一点也不适合我。” 虽然雁引月这样说,不过看她从进屋抓起新衣服后就一直没有放下,怎么也不像不喜欢的样子,花满楼暗暗松了口气:“那你把新衣服换上吧。”说着退后半步,帮她带上门:“换好了我们就出门。” 等门彻底合上后,雁引月抱着新衣服一下子扑倒床上,来回滚着——收到礼物,好开心啊~ 好!想!唱!歌! * 然后,等在门口的花满楼就听到一阵门里传来一阵嚎叫—— “吼吼吼……嗷嗷嗷嗷……哇哇哇……” 吓得他还以为雁引月遇到了什么危险,差点就要推门进去了。 好在他对声音比较敏感,推到一半的时候听出这叫声里带着满满的喜悦,然后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唱歌。 小姑娘心情愉快是很好啦。但是……花满楼忍不住捂住耳朵——真的很难听啊……像他这种不管怎样都能发现美的人都受不了了! 正文 第10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二月十五花朝节,一度是可以与正月十五元宵节齐名的盛大节日之一。之前预热的时候就已经十分热闹了,如今到了正日子,街上行人更是多到摩肩擦踵,几乎称得上是人山人海了。 雁引月穿着新换上的粉嫩新裙子,头发是花满楼看过后觉得有些不搭,然后请客栈老板娘帮忙梳的,是个简单的飞仙髻,插了枝款式低调价格却绝对不菲的珠钗,乌黑柔软的发丝在两鬓垂下,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眼角的两道伤疤,皮肤白皙,看起来乖巧可爱,几乎跟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一模一样——除了背后比她还高比她还大的刀盾。 其实按照客栈老板娘的想法,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背着这么可怕的武器实在太不像样了,于是就想给她摘下来,只是手还没碰到刀柄呢,就被小姑娘闪身躲开了——手还搭上了刀柄,若非老板娘不但是个完全不懂武的女子、方才还认真递给她梳了头发,估计这一刀就该砸到她脸上了。 雁引月其实已经尽量压制了,但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血腥杀气还是把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拉花满楼撑腰,希望他能让雁引月放下刀盾。 雁引月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一张脸也顿时绷了起来。 花满楼从不强人所难,雁引月既然不想放下武器,他也没什么意见,笑眯眯地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老板娘,然后就带着雁引月出了门。 苍云堡外的广武城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举办一些庆祝的活动,而他们苍云军也不是一年到头天天戍防的,只要能安排好人手,保证一直有人认真值班,其他人过节的时候都会放假,而像雁引月这样的年纪比较小的,更是连轮值都用不上。 所以她每年都会参与到城里的节日庆贺活动里。 但是边关地广人稀,整个广武城的人加起来,大概也就眼前这条街上这么多人,热闹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雁引月不喜欢说话,但却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看到这么多人,立刻就想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不过刚迈开步子,就被花满楼按住了肩膀。 雁引月疑问地抬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冲她笑了笑,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人多,小心别走丢了。” 握住自己的手掌温暖干燥,就像他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雁引月任由他牵着,乖乖地跟着他慢慢走进长街上喧闹的人群里——明明……如果是师兄们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会觉得他们又在嘲笑她个子矮小了,拒绝他们的保护。可说出这话、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花满楼,雁引月便生不出半分抗拒的心思。 哪怕他是真的觉得她太矮,容易走丢。 一边走着,雁引月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瞄着花满楼——沉静的面容、干净的长相、温暖的笑容……喧闹的声音仿佛突然全部消失,川流不息的人群也似乎静止了下来,雁引月眼里只能看到花满楼言笑晏晏的模样。 ——真的,好喜欢他呀。 * “给你这个玩。” 雁引月回过神,就见花满楼正俯身递给她一样东西——是个琥珀色的小人,而且仔细看看,还是个被做成猴子形状的小人。 雁引月眼睛一亮:“齐天大圣!” “嗯。”花满楼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摊位:“这家老板的糖人做的很好看,喜欢的话可以再挑几个。” 雁引月一边探着头往摊位上瞧着,一边问道:“糖人?” “你看这些小人都是用糖浆画出来的,所以叫糖人,玩够了可以吃的。” “哦。”雁引月看了眼手里的糖人,琥珀色的糖浆带着半透明的质感,折射了阳光,仿佛齐天大圣本身在闪闪发亮,就像他本人的经历一样,耀眼夺目——这么好看的齐天大圣……雁引月抿了抿唇,然后小声对摊主道:“那我只要糖浆,不要做成小人可以吗?” 闻言,花满楼微微一怔。 摊主则是叠声应下。做一个精致的糖人也不容易,雁引月这样要还省了摊主的事呢,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被胡乱绕成圈圈的糖浆很快就给做了出来,愉快地把齐天大圣包好放进包里,雁引月一边咔咔咔啃着糖浆,一边跟着花满楼继续逛下一个摊子。 大型的节日庆典,往往也是各种摊主小贩赚钱的好时机,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始终不变的是摊贩们费力的吆喝,什么皮影戏、耍猴的、胭脂水粉、有珠钗首饰、卖糕点果子……甚至还有卖武器的。总之一条长街逛完,不但手上包里塞满了各种东西,雁引月还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长了不少见识。 不过买的东西虽然多,雁引月最喜欢还是一对瓷娃娃。 本来那瓷娃娃该是一男一女,不过雁引月想要一对女娃娃——只是略微表达出了这个意愿,花满楼便已经掏了买两对的钱,只拿走两只女娃娃。 起初花满楼不知道雁引月为啥非要买一对女娃娃,等后来她又麻烦一旁卖笔墨纸砚的大叔用墨汁给她在其中一只瓷娃娃的眼角画两道伤痕,顿时就明白了——这一对女娃娃代表的是她和玉听风啊。 果然,离开那个摊子后,还能听到雁引月比划着两只瓷娃娃,小小声道:“妹妹,姐姐会努力保护你哟……” 别说,这雪肤乌发齐刘海的瓷娃娃,还真跟玉听风有点像呢。 * 待出了客栈门口的那条街后,人就变少了一点。 只是仍然很多就是了。 不少人都在往城外走,去踏青。 踏青确实是花朝节的主要活动之一,花满楼便牵着雁引月顺着人流也直接出了城。 花朝节出来踏青,自然少不了“挑菜”这项活动。 所谓的挑菜,其实就是挖野菜。 花满楼记得小时候——还未失明之前,爹娘的生意不像现在这么忙,也曾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出来踏青,母亲温柔地教导他们哪些野菜可以吃、哪些野菜绝对不能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于是花满楼就想教雁引月怎么挖野菜。城门口有不少人在出售挖野菜的工具,花满楼就顺带买了两套,只不过等他来到有野菜的山林里的时候,却有些傻眼了——不说他目盲多年,已经很久没挖过野菜了,这北方和江南的植被也并不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知道哪些可以吃。 然而在他发愣的时候,雁引月已经蹲下身砰砰砰地开始挖了,见他站着不动,还晃了晃手里的小锄头:“买了这个不是要挖野菜?” “你知道哪些能吃?”花满楼也跟着蹲了下来。 “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雁引月说着,手边已经挖出一棵野菜,抛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罕见地露出得意的神色,对花满楼道:“我不但知道哪里野菜能吃,还知道怎么吃——回城我做给你尝尝呀。” 看着小姑娘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花满楼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应声道:“厉害了我的小雁。” 雁引月低头继续砰砰砰地挖野菜,并不想告诉花满楼自己会这个其实是在苍云堡的时候一到春天就会跟着师兄们跷掉训练跑到深山挖野菜打牙祭练出来的——毕竟跷课什么的还是有些丢人啊。 两个人在城外消磨到下午方才回去。午饭是在野外解决的——花满楼带了食盒,生个火烘热了,佐亦雁引月刚挖的野菜,风味极佳。 回去的时候,雁引月背篓里的野菜已经有小半篓了。 她扒着手指算计着等回到客栈后可以煮个荠菜汤、凉拌个灰灰菜,剩下的大概还可以捏几个水饺,再让客栈老板娘添几道荤菜,一顿晚餐齐活了。 然而她这番算计并没有实现。 路上遇到个花满楼的朋友,而且这人跟她妹妹好像也交情匪浅的样子,请他们吃饭。 正文 第11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这人一身黑衣,气质谦和,言谈有度,模样长得也不差。 雁引月并不讨厌他。 不过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花满楼。 一番交谈过后,雁引月知道了这人姓铁,出身诸葛神侯府,是朝廷的四大名捕之二,江湖人称“铁手”铁二爷。 至于更多的,雁引月就无意去了解了。 然而她对铁手没兴趣,铁手却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请两人就近到了一座酒楼的二楼临窗位置坐下,又点了几样当地特色菜,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铁手便一直盯着雁引月瞧。 这么直白的目光,雁引月便是想要装聋作哑都不成。她“啪”地一声重重合上菜谱,皱着眉头看铁手:“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哈哈。”铁手大笑,然后轻抿了一口酒,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说你是玉小神医的姐姐?那你也懂怎么治病救人吗?” “我不懂救人。但是——”雁引月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我知道怎么杀人。”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又穿着这么一身粉嫩嫩的新裙子,头上也梳着非常文静淑女的发髻,就算是用这样冷冰冰的语气说出这么冷酷的话语,也丝毫不会让人畏惧,反而觉得有种反差萌。 所以铁手闻言,反而笑得更加开怀了,端着下巴打趣道:“你妹妹的医术那么好,‘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你是她的姐姐,岂不该更加厉害——让我想想……这样说,你要杀的人,阎王不想收的人也得收?” 听到铁手夸玉听风的医术高超,雁引月的神色便已经和缓了下来,待听到他后面对自己的夸赞,立刻有些得意地略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 万没想到小姑娘直接就应下了,铁手怔了怔,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可惜玉小神医失踪不知去向,不然你们姐妹俩个联手,这江湖岂不任由你们横着走?” 雁引月:“妹妹在我身后就好。我一个人也能在这江湖上横着走。” 铁手再次一怔,心道果真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小姑娘这幅朝气蓬勃、自信满满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玉听风之前的善缘不是白结的,这么多江湖势力相护,她本就有资格在江湖上横着走。 比起雁引月刚来时茫然无措的模样,花满楼也更喜欢她这样的神态。反正对面的人是铁手,是神侯府里性子最为宽厚之人,想来不会把小女孩的童言当真,因此也不阻止,只笑意盈盈地坐在一旁看着。 直到铁手逗完雁引月,转过头:“花七公子怎么会跟……雁姑娘在这里?” 雁引月需要回江南养病的事情对铁手没什么好隐瞒的,花满楼便如实说了,说完,又有来有往地问及铁手为什么会在这里。 提到这个问题,铁手的面色蓦地一沉,正要说什么,又看了看花满楼身旁的雁引月,欲言又止。 花满楼看出他怕是有什么不方便在雁引月面前说的,正巧店小二送来了几碟冷盘,便温声招呼着先吃饭,说着,率先拿起筷子给雁引月夹了两样她应该会喜欢的菜。 这么一来,倒是把之前的话题岔开了,聊了些京城时事——花满楼的二哥在京城任户部侍郎,同诸葛神侯府多少也有些关联,两人也算是有话可谈。 如今的朝廷也是乌烟瘴气的一团浑水,皇帝独宠万贵妃、以致后宫干政,重用宦官、以致太监专权,百官动辄得咎,整个官场风声鹤唳,为官者皆如履薄冰。 说到这些事情,莫说铁手,便是向来以江湖人自居的花满楼都忍不住叹气。 一旁的雁引月看似一心埋头吃饭,实际上却把两人的谈话尽皆听到了耳朵里,抓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原来这里的皇帝也是个偏信小人的昏君! 除了这些,铁手也说了些花满楼二哥的近况。 花满楼的二哥也是常常给家里写信告知近况的。不过出门的游子们向来报喜不报忧,花满楼也不知道二哥信里说的是不是真的,此时听了铁手之言,倒是真的放下了心——花二本就天生一副玲珑心思,在朝堂上也总以明哲保身为要务从不站队,再加上花家有钱,他肯出手打点,确实混得很不错。 …… 酒喝得正酣,铁手突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花满楼惊讶了一下,很快也随之站起来:“铁捕头您这是……” “这一杯我铁游夏先干为敬。”言罢,铁手果真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又迅速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含笑道:“我早前便听李侍郎大人说家中七弟恰是花神节出生,铁某方才竟是差点忘了——今日是花七公子生辰……” 铁手刚说到这里,就发现正埋头吃饭的雁引月霍地一下抬起了头。 从见面开始,小姑娘就是一副……怎么说呢,好听点是有着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稳重,难听点就是呆闷,做什么都有点慢吞吞的感觉,但这个抬头的动作却快得惊人,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也十分在意。 铁手暗暗觉得好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举着杯,将祝词说完:“愿花七公子长寿无忧,前程似锦,光明无限。” 花满楼眼里的笑意加深,衬着周围的烛光,似是盈了一波融融暖光。 他举杯:“谢铁捕头吉言。” 酒杯相碰,一饮而尽后,铁手忍不住偏头看了雁引月一眼,却见小姑娘不知何时低下了头,继续埋头吃饭,仿佛方才那下抬头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恰好花满楼习惯性地也看了看雁引月,略微一皱眉,立刻坐下拿公筷给她添了菜:“多吃点菜。” 铁手也重新坐下来,继续同花满楼说着话,心里却忍不住想着——玉小神医的这个姐姐真是……有些古怪呀。花满楼这般照顾她,听说今天是他的生辰,她就连一句简单的祝贺之语都不愿意说吗? * 等三人也差不多酒足饭饱,外头天色也已经沉了下来。 这时却听得窗下的街头传来一阵喧闹。铁手忍不住职业病发作,找了店伙计一打听方才知道,原来城里花朝节还有逛灯市赏花神灯的习俗——也就是提灯□□。 这也算是一年里难得的大型集会了,所以天色刚沉下来,便已经有草草吃了晚饭的小孩子们提着灯出门玩耍了。 铁手见雁引月一听到声音就趴到窗边往下看,不由笑着招呼店伙计结了账,然后同花满楼商量说不如也入乡随俗,也下去参与一下这个提灯□□。 花满楼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街道两旁早早便点起了灯笼,把整条街映照的亮如白昼,街边摆放着的真真假假各色花卉,就算在夜色也不失妍丽,花树上被挂上五颜六色的彩纸彩绸,迎风飘舞。 花满楼先牵着雁引月先去了一家灯笼铺子买了三盏灯,他和铁手的都是最常见的桃花灯,给雁引月买的却是跟一身粉嫩衣裳极其相称的软萌兔子灯。 出了灯笼铺,三人悠闲地在街上晃悠着。 雁引月不爱说话,花满楼便落后她一步,一边看着她,一边同铁手说着话。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到一道招呼声:“哎呀这不是花公子吗?还有小雁姑娘……您二位也在逛灯市啊——这位公子又是……” 花满楼和雁引月抬头看过去——原来是他们投宿的那家客栈的老板娘。 老板娘手里提着花灯,显然也是来逛灯市的,身边还跟了不少女眷,大概是一家子,多大年纪的都有,不乏同雁引月差不多大的。 老板娘也是心大,一早忘了之前想要取下雁引月身上兵器时对方煞人的气场——也或许是路边昏黄暖融的烛光弱化了,十分自来熟地过来揽住雁引月的肩膀:“小雁姑娘不如跟我们一起去逛,还可以一起祭拜花神,永远漂漂亮亮的——这些事,你哥哥这些男人可不懂。” 这些事情花满楼确实不了解,而老板娘是个热心人,引月跟着她也挺好。不过花满楼向来不会擅自给人做决定,所以他还是略微俯下身,柔声问道:“小雁怎么想的呢?跟着我逛的话,可能会有一点无聊。” 雁引月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抓住花满楼的袖子。 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花满楼略感动——虽说花满楼照顾这孩子纯粹是出于本心,从来没指望她会有什么报答之类的,不过见她就算无聊也要跟自己一块儿,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的熨帖。 不过没等手碰到袖子,雁引月就慢慢放了下来,迟疑地扭头看了老板娘一眼,最后还是往老板娘那边迈了一步——却是打算同老板娘她们去玩了。 花满楼略失落,不过还是微笑着嘱咐她跟紧老板娘,注意安全,莫要走丢了。 雁引月没应声,倒是老板娘十分爽快地打包票,保证帮他把妹妹带回去。 等雁引月走远了,花满楼这才直起腰,再次看向铁手,笑道:“方才铁捕头似乎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现在可以了吧?” 铁手道:“实不相瞒,我此次离京,乃是为了缉捕一名要犯。这人花七公子应该也听说过——‘万里独行’田伯光……” 正文 第12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万里独行”田伯光。 一听到这个名字,花满楼便不由地轻轻皱起眉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采花贼,确实不是个方便在小孩子跟前提到的名字。 花满楼对这个人半分好感也无,大部分正道人士也都不齿他的行为,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否则也不至于六扇门缉捕多年仍旧未能将他缉拿归案——田伯光其人,不但轻身的功夫极佳,还使得一手好刀法,足以栖身江湖一流高手之末,除此之外,他虽然贪花好色、极其猥琐,但在为人方面却又十分讲义气、重承诺,性情豪爽,这让他同部分江湖人有着不浅的交情。 不过田伯光虽然行为恶劣,到底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通缉令一直在六扇门挂着,却一直没有人来正经抓他,这次铁手会来,一来是田伯光在京城捅到了马蜂窝——不小心抢了一位高官千金,虽然那位小姐顺利被救了回去,到底触犯了朝廷威仪,至于二来么……因为之前办的案子,铁手的状态有些不太好,无情将他派遣出来也是为了让他散散心。 铁手从京城追着田伯光直至此地,却不料在花朝节的热闹气氛里把人追丢了。 铁手跟花满楼说这事,一方面是提醒他小心些,毕竟带着个模样俏丽的小姑娘,谁也说不好会不会被田伯光盯上,另一方面便是希望花满楼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能够尽快联系他。 花满楼不自觉收了唇边的笑意,郑重地谢过铁手的提醒,又说会多多留意四周,若是发现了田伯光的踪迹,定然早点通知铁手。 聊了这么久,铁手还是第一次见到花满楼这么严肃的样子,不由有些哑然:“花七公子也不必这般紧张,田伯光的刀法不过区区,比不得你的流云飞袖——不过我也明白,小雁姑娘是玉小神医的姐姐,而玉小神医又治好了你的眼睛,于情于理,你都要照顾好她。” 花满楼想说他照顾雁引月并非是完全看在玉听风的面子上,而是这个孩子本身就让人心疼……只是话到嘴边,又莫名觉得这番解释有些刻意,最终还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两人很快就又找了新的话题继续聊着,时不时还会翻看着路边花灯、猜猜灯谜,不知不觉已经走过好几条长街,来到城里最为宽阔的一条街。 花满楼转头看了看天色,正想着也不知道小雁玩够了没有,差不多时候回客栈休息了,然后就看到客栈老板娘突然冲进这条街,一脸慌张地四处张望……当她的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时,瞳眸骤然一缩,干巴巴地迎上来:“那个……花、花公子啊……” 花满楼心里升起几分疑虑,却还是耐着性子,含笑问道:“老板娘为何这般慌张?对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小雁玩够了么?可回去客栈了?” “这个……”老板娘顿时苦了脸:“小雁姑娘不见了……我听说她好像来了这边,就赶过来了,可是……” ——这附近明显没有。 若非花满楼财大气粗,加之又是她主动邀请雁引月同行,她也要觉得自己委屈了。老实说,雁引月生得可爱,就算总是板着脸不爱搭理人,甚至很讨厌童其他人的肢体碰触,她和她的那些亲戚们也非常喜欢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不过她太不爱说话了,一开始大家还有心逗逗她,等到后来玩嗨了,谁都顾不上她了——直到她们逛完准备回去,才发现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丢了。 老板娘匆忙向人打听——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庆幸早上的时候没有坚持把小姑娘身上的盾刀解下来了,有这么个标志,打听起来也不费劲,于是她就找来了这边。 但是……老板娘说着,又四外张望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人。 花满楼皱起眉头,心里也有些急——雁引月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什么都不懂,这座城又这么大,今夜人又多,若是真的走丢了…… 正当花满楼差点急出一头汗的时候,一旁的铁手突然迟疑地抬手指向城门,道:“……那是什么?” 花满楼顺着铁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高高的城门上立着一抹黑影,因为离得远,加之周围一片光华,城门那边却略有些昏暗,城墙让人看不清楚,仿佛不复存在,所以墙头的那抹黑影,不像是站在城墙上,而像是踩在悬挂在城墙上的那一排灯笼上一般,恍惚如梦。 花满楼和铁手毕竟是外地人,此番动作也不算小,很快周围的人也发现了站在城墙上的那道影子,不由交头接耳地嘀咕着那是谁。 花满楼立刻松了口气。 老板娘则是惊讶地张大嘴:“那么高啊!小、小雁姑娘是怎么上去的?!” 因为身形娇小,影子背后的盾刀展露无疑,让认识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是雁引月。 至于她是怎么上去的……老板娘很快就知道了。 雁引月站在城头,遥望着北方似乎在赏月。 正当花满楼想要开口喊她下来的时候,她突然把头转了个方向—— “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打更声从狭窄的巷子里传出来。 有人似乎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唉呀已经三更了,铁手也用胳膊碰了碰他问他是不是该把小雁姑娘带回去睡觉了。 然而这一切,花满楼都没有听到,他紧紧地盯着站在墙头的雁引月。 雁引月似乎也发现了他,隔着晦明不定的长街,遥遥地冲他弯起嘴角,然后一指天空——“你看!” 看什……花满楼正疑惑着,突然间,整座城中的灯火几乎瞬间熄灭,原本亮如白昼的街道顿时陷入了黑暗。 不等人群骚动起来,只听“砰砰砰”地几声—— 所有人齐齐抬头—— 漆黑的夜幕里,突然炸开一团团的烟花,仿佛漫天星辰落下,璀璨耀眼的光芒再度将整个城市照亮。 最初的炽光过后,形成了几个金闪闪的大字,悬挂在天边: “祝花满楼生辰吉乐” “松柏长青日月长明” 烟花在空中持续的时间很长,长到足够人们震惊过后回过神来,同时还有些小烟花不停地在周围炸响,铁手有些恍然,也有些感慨:“嚯这可真是……” 客栈老板娘也早早回过神,转过脸,殷勤地对花满楼道:“原来今日是花公子生辰,我嘴巴笨,也不会说那些俏皮话,就祝公子长命百岁,福寿有余。” 今日毕竟是花朝节,大家心情极佳,而花朝节出生之人也算是个喜气,周围的百姓们自然都不吝祝福,纷纷上前祝贺。 花满楼也都笑着一一给了回应。 正热闹着,忽然听得一道风声逼近……有什么踏上头顶的感觉,众人纷纷抬头……就见一条影子仿佛乘风而来,轻若鸿羽地停在一人头顶,朝花满楼伸出手——却是个穿着粉白衫裙、雪肤乌发的小姑娘。 正是雁引月。 从他们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绷紧的下颔。 花满楼一怔,随即笑着伸手搭上雁引月的手——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小姑娘再度弯起的嘴角,下一刹,一股大力突然将他拉起,随后一条纤瘦的手臂环上腰间,整个人腾身而起…… 一连串的惊呼声被甩在身后,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飞速前行。 腾空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太过意外,等脚踏上实地后,花满楼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然后才发现他被雁引月带上了墙头。 再看雁引月,她已经站到了一旁,仍旧遥望着天空。 花满楼也随着抬起头——烟花形成的文字已经快要消散了,不过雁引月的这份心意……花满楼正要伸手摸摸雁引月的头,却听她小声道:“唔,到时间了吧?” 什么到时间了?花满楼一愣,下一瞬间,整个城里原本熄灭的灯烛瞬间全被点燃了,而他们站在城墙上,正好能够将这美不胜收的一幕尽收眼底,再伴着天边仿佛永远不会止息的焰火…… 接汉疑星落,火树银花不夜天。 抬起的手终究落到女孩发顶:“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手掌下的人似乎突然僵住了,半晌才*地道:“……你也不用特别喜欢,反正……只是回礼而已。” “啊,我知道。”花满楼口中应着,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华光璀璨,耀眼夺目……自从治好眼睛后,花满楼第一次由衷地庆幸自己已经治好了眼睛,这样的景色,纵是极尽想象,怕也不足其美丽十分之一。 天上烟花的字迹已经消散了,灯市的游人们也渐次散去,慢慢沉寂下来的夜色里,花满楼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 “花满楼……” “嗯?” “……生、生辰快乐。” “……嗯,谢谢。”唇边笑意加深,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星辰:“很快乐。” 正文 第13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这般的盛景,一年都未必有几次,花满楼和雁引月在城墙头站了不短的时间。 等下去的时候,大街上几乎不见一个人影,四更的梆子声更是已经在大街小巷敲响了。 倒是铁手还在等他们。 见他们下来后,他便不由对雁引月开玩笑道:“小雁姑娘瞧着不大,本事倒是不小,这全城的灯火说灭就灭,说点就点——还有那烟花……字迹在天上停留了那么久,应该是城里的老字号焰火铺子吧?方才我可听城里百姓说了,这家焰火铺子的老板只接预定单子,你是怎么搞到他家的焰火的?” 铁手这么一问,花满楼顿时也有些疑惑,不由面露忧色,十分担心雁引月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雁引月本来不想说,不过看到花满楼担心的神色,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回——本来她是想着只灭一条街的灯火的,虽然效果可能不是最好的,但重在可行……只消花重金打点好一条街的店铺老板们就好。 小姑娘生得好看,出手又阔绰,加之三更的时候灯市也差不多散了,所以大部分店家都是应允的。偏偏有一家不应允,理由是店里有贵客,不方便灭灯。 然后雁引月就去找所谓的贵客了——却是城里知府大人请几位京城来的钦差在楼上吃饭赏灯。 听到这里的时候,花满楼面上忧色更甚,心想小雁不通世故,也不知道会不会把知府得罪了……倒不是他怕事,而是怕雁引月受委屈。 ——花满楼其实这也是关心则乱了,若是雁引月当真得罪了知府大人,定然不会悄无声息,也自然不会有这一场盛景。 一旁的铁手就想到了这点,再仔细一想……京城来的钦差,并且非但没有跟雁引月产生矛盾,显然今晚这场大戏也有他们的手笔在内——“那几个钦差莫非都面白无须、嗓音尖细?” “你怎么知道?”雁引月一歪头。 花满楼也反应过来了:“难道是……西厂的人?” 雁引月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应该是好人吧?态度都很和善,在知道我想做什么后,立刻就答应我说会让全城在三更的时候灭灯一刻钟。” 好人? 铁手和花满楼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不住苦笑——西厂的那群太监可着实称不上什么好人。 不过雁引月的姐姐曾经为万贵妃调理过身体,看在这一点上,西厂督主应该吩咐过手下对雁引月多照顾些了吧? 至于属于朝堂的那些乌烟瘴气,暂时还不需要一个小孩子来了解。她只要被好好护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于是花满楼就点了点头,简单地同雁引月解释了一下玉听风跟西厂的渊源,然后也不管她到底听没听懂,直接岔开了话题:“玩到这么晚,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明明听到夜宵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只手也不自觉地捂住了肚子,雁引月却偏偏嘴硬道:“是你饿了吧?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吃一次夜宵吧” 花满楼笑得很无奈:“好吧,是我饿了——嗳呀,可是不知道我想吃什么呢?甜的?咸的?” “我觉得你想吃长寿面。” “……啊,对!”花满楼怔了怔,很快就继续道:“我想吃长寿面——那我们尽快回去客栈,让老板娘给我们煮长寿面。” 噗。跟在一旁的铁手忍不住在心里大笑,摇摇头,也跟上两人,心里却想着——原来……玉小神医的姐姐,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 因为睡的晚,加之这次出门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缉捕田伯光,但实际上其实是来散心的,所以铁手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番洗漱后下了楼,花满楼和雁引月已经吃了一半的早饭了——昨晚一块儿过来吃夜宵,铁手就近也投宿在了花满楼他们的这家客栈。 此时雁引月已经换回了以前常穿的一身黑甲,头发以白色翎羽梳成高高的马尾,露出整张脸,显得十分精神,和昨天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过最让铁手在意的,是她眼角的那道疤……太过触目惊心。 那两道伤疤明显属于箭伤,一横一竖,刻印在眼睛周围……距离眼眶,不过寸许的距离,就算如今已经痊愈,只剩下两道伤疤,仍旧不难想象当初受伤之时是何等的惊心动魄——那两支箭但凡有一支偏了哪怕半分的距离,或者说小姑娘自己没有躲开,只怕如今一只眼睛就该彻底毁了。 这两道伤疤看起来应该有几年了,可就算如今她也不过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女孩,那岂不是说她受伤的时候年纪更小? 再结合她这一身军甲和隐隐听说的一点传闻……很容易让人脑补出小姑娘曾经经历过何等惨烈之事。 铁手本就比同门们感情更为细腻,不由对雁引月生出几分同情怜悯——这个小姑娘,到底跟玉听风不一样。 花满楼给雁引月往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一转头便看到了铁手,笑着招呼道:“铁捕头昨晚休息得可好?吃完早饭后我和小雁打算继续往南走,不知道铁捕头打算去哪里?” “田伯光那厮行踪不明,既然你们要往南,那我便往北。”铁手敛去心头的思绪,朗笑着走过去:“若花七公子发现了那姓田的踪迹,还请前往联系在下。” “这是自然。”花满楼一口应下,转过头似乎想要让雁引月打声招呼,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铁手要吃点什么。 铁手也随着花满楼看向雁引月,就见她正捧着碗、鼓着腮帮子,吃着碗里的一根面——说起来,这位小雁姑娘还真是喜欢吃这个一根面啊,而且每次都是一口气吃完,绝对不会半途弄断。 不过面这种东西实在不顶饿,当夜宵还好,做为早点还是算了。铁手冲花满楼笑了笑,然后扬手喊来客栈活计,要了一屉小笼包。 铁手坐下吃了没多久,花满楼和雁引月就已经吃完了。 江南路途也算迢迢,花满楼也不多磨蹭,让雁引月在楼下等着,他上楼取了行李便出发。 花满楼一走,就剩下铁手和雁引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对于其他人,雁引月向来不喜欢说话,又实在没有别的事可做,她便盯着铁手瞧。 铁手正吃着东西呢,被她瞧得万分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自腰间摸出块令牌递给她:“这是神侯府的令牌,你先拿着。神侯府同各地衙门多少有些交情,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拿着令牌去当地衙门。” 类似的令牌雁引月收了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了,并不怎么在意,不过做得倒是格外精致——毕竟是皇家专门做的,她便拿在手上把玩。 玩了没多久,花满楼就拿着行李下来了。 雁引月立刻自座位上跳了下来,跑到花满楼身边。花满楼远远地同铁手告了别,又在柜台把这几日的账结了,两人上了马,很快就从铁手视线里消失了。 * 两人快马加鞭,中午在路边生了火,把随身带的干粮烤了烤随便对付了一顿午饭,但是跑了大半天,下一个落脚点还是没有踪影。 花满楼认真回想了一下附近的地形,为了不露宿野外,又要跟小姑娘为守夜的问题起争执,他只好带着雁引月错开官道,走了一条比较近的山路。 好在雁引月习惯了山地行军,倒也并不觉得这路难走。 急行了半路,花满楼却突然拉住缰绳,停住了马。 雁引月也随他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只见花满楼用力握着缰绳,闭上眼,仿佛在凝神细听着什么。 雁引月愈发不再出声。 花满楼只听了一小会儿,便突然冷下了脸,叮嘱了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言罢下了马,纵起轻功,直接往山林深处而去。 雁引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花满楼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她就乖乖地留在原地。 只是没想到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要更久一点。 雁引月的耐性很好,但等待花满楼却很不一样,她难得有些焦虑地下了马,来回踱着步子……突然就听到一旁的草丛传来一阵簌簌响动。 她还以为花满楼回来了,不由露出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小跑着往声响的方向而去。 然而来人却是个神情略有几分阴郁仓皇的陌生男子。 听到她的脚步声,那陌生男子警觉地转头看过来—— 眼神里的惊惶瞬间退去,变成一种……雁引月也说不上来的眼神,她只知道对方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几乎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恶心厌恶到了极点。 正文 第14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按捺下内心的不安,花满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勉强撑起笑容来安抚一位不住啼哭的年轻姑娘。 也是花满楼不管嗓音还是动作都具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这位年轻的女孩子很快就略微平复了情绪。 若是往日,花满楼大概还会让对方再休息休息冷静一下,但是今天他却没这份心思,甚至连细听女孩子讲述事情来龙去脉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引着女孩子往回走:“我还有一位妹妹等在那边,姑娘不妨先跟在下过去,再细说。” 好在这姑娘还处在六神无主的地步,估计也没什么精力细想妥不妥当,直接就跟着花满楼走了。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这位姑娘细说,花满楼也差不多能推测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他和雁引月骑马途经此地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细碎的啜泣声。因为曾经的目盲,他的听力早就锤炼得比常人敏锐了不知多少倍,如今有了视力,这份听力略打了折扣,但若是阖目细听,仍然能够听到许多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然后他就听到了啜泣声之外的淫|笑。 花满楼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田伯光,然后不由地就冷下了脸。 抓采花贼现场这种事如论如何也不该让雁引月这样的小孩子参与的,所以花满楼就让雁引月留在原地,然后他一个人循着声响,找到了一处山洞前。 争执声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听着里面猥琐下流的男声和胆怯惊慌的女声,就算里面的人不是田伯光,想必也是什么宵小。 不过花满楼毕竟是君子,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不好贸贸然冲进去,便在洞外软硬兼施地劝了几声,希望山洞里的人——不管是不是田伯光——能够停止此时的举动。毕竟,以江南首富花家七童的名声,江湖上还有不少人愿意给他个面子的。 但是男人欲念上了头,莫说花满楼,便是天皇老子的面子都不好使。 山洞里的男人根本就不搭理他,倒是山洞里的女子最开始的时候尖声喊了句“救命”,又很快被捂住了嘴巴。 花满楼本还想继续劝说,却听到一声十分清晰的衣帛撕裂声——他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直接冲进了山洞。 山洞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这样的环境对花满楼来说倒是一点影响也没有——袖摆一拂,便已精准地袭上那人肩头……巧劲一使,只听得“嘭”地一声,那人便已被甩到对面的墙上。 不过那人反应也算迅速,借势一滚,冰冷的刀锋便已斫了过来。 这一刀的速度极快,角度也极其刁钻——黑暗里能用出这一刀,凭借的完全是过硬的身体下意识反应能力。 只这一刀,花满楼便确定此人定是田伯光无疑。 就算花满楼对田伯光这人不待见,但听得这声凛冽的刀风,也不由在心里赞了声“万里独行”的名头果真名不虚传。 来势快,力道猛,在黑暗里,几乎没有人能完全躲过去。 偏偏此时站在这里的是花满楼。 一片沉郁的黑暗里仿佛响起一声轻叹,雪白的袖子轻拂—— 轻缓的袍袖缠住坚硬的钢刀,用力一甩,田伯光已经连人带刀摔出了洞口。 花满楼正要追出去,却听得山洞里的女子哭喊了一声“救命!”,不由一迟疑。 ——田伯光出名的除了刀法,还有精妙的轻功。 花满楼不过略一迟疑,就让他跑远了。 不过抓田伯光本就不是花满楼的责任,他暗暗想着回头得把田伯光的踪迹告知铁手一声,然后就转头询问那位女子可有什么大碍。 当然大碍是没有的,受到的惊吓却着实不小,自脱困后就一直在哭。 性格使然,花满楼少不得要安抚几句……却突然想起来小姑娘被自己留在路边,也不知道会不会撞上田伯光…… 想到这个可能,花满楼不自觉便加快了步子,难得没有考虑身旁的姑娘会不会跟上自己的速度。 然而正是应了那句越是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花满楼快步回到和雁引月分开的地方之时,正好看到一个腰悬长刀的陌生男子正向着雁引月逼近,而他方才救下的女子一看到那人的模样,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瑟瑟发起抖来。 不用说,这人定然就是田伯光无疑。 眼看着田伯光一步步向雁引月靠进,而雁引月却毫无防备的样子,花满楼终于顾不得其他,扬声道:“小雁!离那人远……” 话音未完,就见毫无防备的雁引月突然反手拎过背后重盾,毫不客气地糊了田伯光一脸。 而田伯光的反应才像是真正的毫无防备——直接被扇飞了出去! !!! 温润如玉、温和淡然的花满楼立刻目瞪口呆。 * “啧……被个不长眼的小子坏了好事,没想到还能遇到更水灵的……虽然有点破相,瞧着却好像更带劲啊……”田伯光一瞧见雁引月,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看起来年纪不大,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了! 雁引月确实不懂田伯光的话,更不懂他的眼神,但这并不影响她讨厌这个人,并且在这人逼近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暗暗提起了戒备——渠帅说过,遇事要冷静镇定,以免打草惊蛇。 然后就见对方果然不带丝毫警惕地淫|笑着走过来,抬手便想要搭上她的肩膀—— 雁引月暗暗地把手搭上了背后的盾上。 就在这时,花满楼的惊呼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一听到这个声音,田伯光内心便是一惊,正想着不如就此罢手,却见小姑娘冷静而又冷漠的清澈眼眸突然涌起全然的欢喜……内心的阴暗不期然疯狂地滋长起来——那花满楼他知道,是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但是听说曾经是个瞎子……而瞎子是没法子跑太快的,所以,花满楼就算武功不错,轻功却未必有多好,他若是将这个小姑娘抓走……嘿嘿,到时这双眼睛里的欢喜变成绝望,光是想想便十分有趣。 这番想法不过电光火石间,田伯光立刻变抓为掌,以掌为刀,毫不客气地劈向纤细雪白的脖颈——准备将人打晕带走。 然而这记手刀却在半途猛然撞上一股气劲,仿佛铜墙铁壁,任他运足内力也无法再击下半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不知何时将背后的盾牌擎在了手上,周身也萦绕了一层浅黑色护体气劲,气劲流转间,仿佛一堵真正的墙壁一般。 田伯光不由地便是一怔,耳边同时响起一个略带了几分沙哑低沉的声音:“盾毅。” 什……田伯光还没来得及思索这话什么意思,便被那张比小姑娘人还大的盾牌击飞了出去。 田伯光立刻意识到这是遇到了硬茬子,再想想身后的花满楼,立时不再恋战,还在腾空状态时便用力一拧身,便想运起轻功跑路。 看到他拧身,雁引月便料到他要跑,一个盾压便紧紧地黏了上去。 庞大的压力罩顶,田伯光内息顿时一滞,轻功根本使不出来。 雁引月趁机擎盾一个惊沙砸过去,还想着跑的田伯光瞬间觉得似乎整个身子都麻痹了…… “垃圾。”雁引月冷哼了一声,这才有时间回头看向花满楼,手里晃动着巨大的盾牌,略有些不满地道:“好慢!天都快黑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先走了。” 花满楼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了神,听到这话有些无奈也有些歉意,正要安抚她几句,眼睛却突然睁大,高声道:“小心!” 雁引月连头都没回,直接抬盾格挡——钢刀重重地砍在上面,两边皆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响声,刀锋滑过盾牌,打出一串金灿灿的火花。 “你说谁垃圾?” 田伯光的声音极度恼恨。 ——别的不说,对于自身的刀法和轻功他还是有几分自负的,结果却被个不过十几岁的小丫头骂作垃圾……他并不觉得方才的失利是自己能力不够,只不过是没有防备罢了,谁让这小丫头长得太具有迷惑性。 雁引月收盾,转头看他,冷漠脸重复道:“垃圾。”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田伯光怒极反笑,甩了甩刀:“看来是时候让老子的快刀教小姑娘做人了。” “老子?”雁引月冷笑一声,以盾为刀,直接朝田伯光打出一记盾刀:“斩绝绝打得你叫爸爸!” 言罢,抬腿后退两步,盾飞切刀。 正文 第15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黑色的盾牌脱手而出,以与其截然不同的灵活性绕着田伯光前后左右地翻飞着。 田伯光的目光警惕地随着盾牌转动着,却忽视了雁引月。 数尺长的陌刀跃入掌心,势如破竹地往前横劈—— 田伯光顾不得防备旋舞的盾牌,抬手提刀架挡——强悍的力道自刀柄传来,霎时间将他震得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刀,也因此不由仔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武器。 这也是一把刀,有长柄,刀身宽大锋利,两面有刃。 田伯光从未见过这种刀,不过他毕竟是习刀的,对于刀颇有见识,心下猜测着这应该是在隋唐时极为盛行的陌刀。 陌刀,于唐时多装备于步军,以刀为墙,层层推进,对骑兵有奇效。不过后来却因其繁复的制作工艺,昂贵的造价,于宋时彻底被长矛、斧钺所取代,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虽然没有见过,不过这陌刀长七尺有余,看起来至少十斤……这么笨重的武器,想来并不灵活,凭着他的刀法,以快打慢,应当不是问题。 这般想着,他先正待要迅速变招反守为攻……却愕然发现对方沉重的不只是武器沉重,刀势更重,不过是一招简单的劈砍,却能犹如泰山压顶般将他完全压制,莫说变招强攻,单是招架便已是很吃力了。 好在对方并没有以这股刀势一直压制他的打算……一刀不中,很快便收了刀。 这是个机会! 陌刀柄长,收招缓慢。田伯光强忍住手臂的酸麻,借机反手往雁引月左肋下挥去。 田伯光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快刀,这一刀自然也是极快的,而此时雁引月的盾不在手上,另一只手又正收刀,根本来不及招架,眼看是必定要砍中的……雁引月却突然拔身腾空而起。 一刀砍空。 田伯光脸色未变,旋即收刀,却还是被雁引月借力一踏,而后用力挥出第二刀—— 强悍到不容抗拒的刀风袭来,田伯光终于变了脸色。 甚么快刀,此时根本半分也使不出来,只能被动地提刀招架。 随着这一刀劈出,雁引月逼近他,还是沙哑的嗓音,平静而又沉稳地低声喊出招式名:“第一招——斩刀。” 刀锋相交,田伯光敏锐地感觉刀身似乎不堪重荷地震颤了一下,只是不等他收刀细看,雁引月的第二刀也已经扫过来了:“第二招——绝刀。” 这一刀比之方才那刀威力更甚,刀锋相抵之时甚至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但是在这摩擦声之下,还隐藏着另一道更加细微的…… “喀——” 田伯光睁大了眼睛。 纤薄的刀锋雪亮,挥动间折射了夕阳,发出炫目的金光,而在这一片金灿灿中,田伯光仿佛看到对面的小姑娘用极度冷静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重重地,划出跟方才一模一样的一招—— “最后——绝刀。”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招式,却带着之前那一刀根本无法比拟的更加强悍的力道,碎石裂金,直接穿透他的刀,势如破竹,自他右肩头划下,直至左肋以下。 ——鲜血喷涌而出。 结束。 田伯光的身子晃了晃,半跪在地——他到底算是个有骨气的人,硬撑着没有彻底趴下。 刀已断,他随手弃了残刀,抬手迅速地点住己身的几处大穴,勉强止住了血,而后抬起头,白着一张脸,强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喘着粗气,苦笑着问道:“小丫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雁引月盾飞收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冷漠:“你苍云爸爸。” 因为失血过多,田伯光一时脑子有些不灵光,顿时一脸懵逼:“那是……什么?” “你老子。”雁引月言简意赅,复又拿问道:“你说,我们到底谁是老子?” 田伯光也想起刚才自己挂在嘴边的那句“老子”,不由生出几分“风水轮流转”的感慨。他不是不肯服输的人,既然在自己最得意的刀法上明明白白地输给了小姑娘,他自然没有多余的话,加之他又不拘小节,立刻笑道:“好,姑娘教我做人,姑娘是我老子。” “哼。”雁引月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就见花满楼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雁引月不由抬起了下巴。 * 其实两人刚正经打起来的时候,花满楼就过来了,不过是瞧着雁引月并未处在弱势,且他本身并不怎么懂刀法,便没有随意插手,而是站在一旁为她掠阵。 也就是说雁引月说的这些话,花满楼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雁引月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军营里大家都这么说嘛! 所以她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还觉得打架打赢了非常得意,就连下巴都抬起来了。 ——那神态,跟交|配期打架打赢了雄狮一模一样。 不过在花满楼眼里,这幅模样就是纯粹的“求表扬”了。 唔,小孩子好像都这样。算了,估计小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是粗话,以后好好教就是了。花满楼很快就放下心里的纠结,笑着抬手摸了摸雁引月的头:“小雁厉害。” 雁引月心里美滋滋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不过目光一转,落到那个被花满楼救下的姑娘身上,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那姑娘身上套着花满楼的外衣。 ——毕竟衣服被田伯光撕裂了,虽然问题不大,不过姑娘家总是很容易难为情,花满楼便把外衣脱了给她披上。 而那个姑娘对上她的视线,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努力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花满楼留意到她的眼神,只当她对陌生人有些在意。看一眼半跪在地虽然半死不活、不过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田伯光,觉得就算雁引月同他站的近点都要脏了小姑娘,索性牵住她的手往那个姑娘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姑娘方才被田伯光——就是你方才打赢了的那个人,她被田伯光抓走了,我刚刚离开就是去救她的。” “这个田、田……”实在没记住对方的名字,雁引月索性换了个称呼:“这个垃圾……为什么要抓她?” ——如果那垃圾不抓那姑娘,花满楼就不会救她,她自然也不会有机会披上花满楼的衣服。 花满楼斟酌了一番,含蓄道:“这个田伯光是个人渣,专门抓年轻的姑娘……方才他应该也是想要把你抓走。”而后怕雁引月继续追问为什么要抓人的问题,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铁手捕头正在抓他。我们一会儿就能进城了,到时候联系他来把人缉捕归案。” 花满楼这么一说,雁引月确实不再追问为什么,她重新看向那位姑娘——如果她直接上去把姑娘身上花满楼的衣服脱了,花满楼会不会生气? 正想着,突然听到那姑娘突然指着他们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啊小心——” 雁引月立即转过头—— 原来田伯光听闻花满楼要把自己交给朝廷,顿时被激发出最后的一点力量,趁着双方已经拉开距离,而这两个人又都背对自己,勉强提起真气就想轻功逃跑——他看到不远处有马,只要能抢到马,他基本就能逃出去了。 而之前被他抢过那个的姑娘对他太过畏惧,几乎他刚一有动作,那姑娘便注意到了,而后便下意识地尖叫了起来。 不过这个距离……田伯光心里有些得意,以他的轻身功夫,在之前已经有那么大段的距离的前提下,能追上他的人根本就没……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便有隐隐的风声袭来。 田伯光心下一惊,再度提了口真气,顾不得伤口撕扯得厉害,只想加快速度……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伴随着那道犹如魔鬼般的稚嫩而又沙哑的嗓音,巨大的盾牌已经直接砸到了头上。 “撼地!” 田伯光顿时眼冒金星,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完全趴到了地上,留在意识里最后一句话是—— “妈卖批还敢跑,爸爸拿盾敦死你!” 花满楼:“……” 被救下的小姐姐秒变迷妹脸:“公、公子……你妹妹真厉害!” 正文 第16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拖下去谁也不知道田伯光还会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花满楼索性也不再磨蹭,直接把田伯光绑了——本来花满楼是要自己绑的,雁引月在发现他这个意图后主动请缨,用了军中的打结手法,把昏迷不醒的田伯光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兀自绑的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被花满楼救下的小姐姐看着她的眼睛都发光了,脸颊也红扑扑的。 花满楼在一旁看得无奈至极。 不过这样也算正常。那姑娘被田伯光掳走后,在他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天由命。确实是花满楼把她救了出来,但是一来,当时那个山洞里太黑,她什么都没看到,实际上也是无心去看,二来花满楼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能打赢田伯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雁引月就不一样了……不说她那些招式如何华丽炫酷,对于那姑娘来说又是如何直观,极具冲击力,单就雁引月一稚龄女孩子越级把个大男人打趴下,就足够让被救下来的姑娘敬佩感激了。 此时就连看到雁引月粗暴的捆绑动作都觉得十分好看。 实际上雁引月的动作粗暴归粗暴,但是十分流畅,手腕旋动,十指翻飞,麻绳乱舞,确实还挺好看的。 花满楼打断那姑娘对雁引月的凝视,道:“一会儿要进城了,姑娘披着在下的衣服怕是略有不妥。这里有几件我妹妹的衣服,虽然尺寸可能略有不合,不过都是新的,姑娘不妨换一下。” 田伯光已经被彻底制服,这姑娘也已放下了心,再听到花满楼这温柔的嗓音,看到他俊朗温和的面容,不由就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应了声好。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雁引月往这边看了一眼,莫名地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那些衣服都是花满楼买给她的!于是下手都重了几分,还处在昏迷不醒中的田伯光随之发出两声闷哼。 花满楼听到后,翻行李找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小雁?” 雁引月立刻若无其事地把动作放缓了。 花满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后,这才继续翻衣服。 除了铠甲,雁引月的衣服大多都是宽松款,所以她虽然个子比人家姑娘矮了不少,衣服尺寸倒没小太多,那姑娘很快从中拿了一件,打算去林间换上。 雁引月这时也刚好把田伯光结结实实地捆好了——军方专用捆绑战俘法,不借助外物,田伯光是绝对挣不开的。 花满楼便道:“小雁,那你便陪这位姑娘一起吧,帮她望风。” 雁引月不自觉握紧了陌刀刀柄,不过相比较起仍让那姑娘穿着花满楼的外衣,把花满楼本来买给她的衣服送给她似乎更加好接受一点。 但还是不开心。 所以雁引月绷着脸,就连示意那姑娘引路都只是抬了抬下巴,全程一言不发。 花满楼觉得小孩这个样子有些不礼貌,不过这会儿天色太晚,再磨蹭下去可能城门都进不去了,便暂时不再追究,转而开始收拾行李——趁着这会儿把田伯光绑上马,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至于小姑娘不礼貌还有讲粗话的毛病,就等安定下来再慢慢教罢。 走了几步路,雁引月不自觉地又皱起眉头——这个姑娘怎么回事啊……“你总偷偷瞧我干嘛?” 被拆穿了小动作,那姑娘一愣,半晌才微微红着脸,道:“因为姑娘太厉害了呀——啪啪几下就把那个大淫贼打趴下了。” “我当然厉害了!”被夸奖厉害,雁引月先是得意地挺了挺胸,然后很快抓到了关键词——“淫贼?” 淫贼这个词她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嘛的,但却知道这种人专门欺负女孩子,比如扒女孩子衣服、强迫女孩跟他睡觉甚至强迫女孩子给他生孩子,眉姐姐就曾经被淫贼匪徒欺负过,听说当年要不是她娘在渠帅救回眉姐姐后,及时发现她有了身孕并且及时处理了,也许她就该多个也许并不被人期待的小侄女了。雁引月受燕忆眉关照颇多,受她影响,对于淫贼这种存在亦是深恶痛绝。 听到雁引月的反问,那位姑娘再度回想起被田伯光掳走时的绝望和无助,脸上显出几分郁色和后怕,整个身子都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垂着头,颤声道:“真的……多亏了姑娘的哥哥和姑娘,不然的话,我、我……我可能就……” 雁引月抬眼看过去。 因为正走动着,对方披在身上的外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撕扯得凌乱的衣服。 瞳眸猛地一缩,雁引月突然了然——原来这个女孩子之前差点被淫贼欺负,差点、差点就要变成眉姐姐那样几乎不会笑的人了。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雁引月的神色,径直走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停下,四外张望了一番:“就在这里换好吧……还请姑娘帮我望下风哦。” 说着便脱下了花满楼的衣服铺在地上,又珍而重之地把雁引月的衣服放在上面,一边脱着自己被撕得不成样子的外衣,一边道:“姑娘不仅帮我打了坏人,还借我衣裳……真的……很感谢你。” 雁引月完全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别人予她以横眉,她可以冷漠以对;别人予她以刀锋,她可以反戈相击……但是如果是温柔呢? 温言软语,轻声细语,还有清浅到易碎的柔软笑容。 她该……怎么回应? 果然还是—— 雁引月撇开头,冷冷道:“自作多情,我又不是为了你。那垃圾的下场不过咎由自取,至于衣服……只是花满楼自作主张。” “噗。”轻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而后软软的指腹突然戳上了脸颊——却是那姑娘不知何时换好了衣服,来到了她身前。 这般近的距离,女子身上馥郁的馨香扑面而来。 雁引月顿时僵住了。 然后就听那姑娘欢喜道:“啊小妹妹你不但好厉害,还好善良好可爱呀!”——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拒不承认自己救了人。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再然后,独属于女子的柔韧手臂直接挽上她的:“我换好了,我们回去吧!” 从来没跟软妹子这么亲密接触的雁引月更加僵硬了。 * 于是把田伯光绑上马后,一边给马儿喂着马草,一边等人的花满楼就看到两个姑娘家挽着手,有说有笑地从树林里出来了。 浑身僵硬到几乎同手同脚的雁引月:并没有笑!还有,花满楼你快把这个女人拉开! 虽然读懂雁引月眼神里的意思,但花满楼却把这个表情当做小姑娘又傲娇了,丝毫没有伸以援手的打算,反而一脸欣慰道:“难得小雁你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既然这样,那接下来就方便了——小雁一会儿你要骑马载着这位姑娘哦!” 雁引月拒绝的话语还没出口,那位姑娘便已经惊喜地欢呼了一声,并且直接自来熟地顺着花满楼改了称呼:“啊小雁还会骑马吗?好厉害啊!我还从来没摸过马呢,能跟小雁一起骑马真好!” 花满楼点点头,还赞许道:“小雁不但会骑马,骑术也很棒,我都比不过——小雁一定能载着这位姑娘顺利进城的对不对?” 花满楼都这么说了,雁引月的那句“不要”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三人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田伯光,很快就动身了。 不过两团绵软紧紧的挤压在背后,两条柔韧纤长的手臂用力环着腰,真的是特!别!不自在! 不自在的后果,就是雁引月手里的马鞭甩得更重,马儿也跑得更快——而那姑娘也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的腰,明明怕得要命,嘴里却发出欢喜的欢呼。 雁引月:女孩子都这么奇怪吗? * 不过不管奇不奇怪,因为加快了速度,几人顺利地进了城。 看了一眼花满楼马背上的田伯光,雁引月直接带头去衙门。 这个时候衙门其实已经关了,倒是铁手送的腰牌起了作用。当地官府一看是诸葛神侯府的腰牌,对花满楼的态度十分尊敬,并且连连保证一定好好看管他,直到铁手大人过来为止。 处理好田伯光的事,花满楼正准备带雁引月去找客栈住下,那位被救下的姑娘突然欲言又止:“……那个——” 不等她说出口,街头突然跑来一大群人,带头的是个挺着肚子的老头,虽然胖,跑起来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一边跑,一边嚎——也听不清嚎了些什么。 雁引月下意识地抽盾护到花满楼和那位姑娘身前,不想那位姑娘却反而从她身后跑出来,一头冲进那老头怀里,俩人一起抱头痛哭。 这一回,雁引月听清两个人在喊什么了——一个喊“闺女”,一个喊“爹”。 这关系一目了然。 看那老头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身后跟着的下人们穿的也不错,想来这姑娘家家底十分殷实,花满楼也不欲贪这一份救命之恩,牵住雁引月的手便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正嚎啕大哭的老头突然推开闺女,喊道:“恩人且慢走——诶?你是花家的小子?” 花满楼脚步一顿,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也认出对方身份,含笑叫道:“原来是沈伯父。”——花家的生意伙伴,姓沈,据说是当地的土财主。 “数年没见,七童你好像长得越来越俊了哈——前阵子听说你的眼睛给治好了,我还给送了贺礼,不晓得七童你还记得不?”沈财主搓着手,看看自家水灵灵的女儿,再看看一表人才的花满楼,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嗨呀站在路边像什么样子。这么晚了,七童你应该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吧?不如我去沈家?” 正文 第17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虽然是家里的生意伙伴,不过花满楼同对方并没有什么交往,因此也并不太想麻烦人家。不过低头看看被自己牵在手里的小萝莉,突然又改了想法——沈员外财大气粗,沈家家宅自是占地广阔,布置得据说也很有品味,总之不管怎样都比住客栈舒服…… 思及此,花满楼原本拒绝的话语顿时一转,含笑点头道:“那边麻烦沈伯伯了。” 沈员外高兴得一张胖脸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胖乎乎的手臂往前一摆:“来,七童请。” “沈伯伯先请。”花满楼躬身回礼。 沈员外愈发开心,一边在前头带着路,一边同花满楼拉着家常。 立刻有沈家下人过来接手两人马匹。 而沈千金则趁着这个时候跑到雁引月的身边,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 之前也不是没挽过,雁引月也就没有挣脱。 沈员外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却是老怀大慰——刚才父女俩抱头痛哭的时候,沈千金说了是被这两兄妹所救。 虽然沈员外并不晓得花如令啥时候多了个闺女,不过既然是花满楼的妹妹,那就算是妞妞将来的小姑子,早早跟小姑子打好交道,对于她嫁进花家也是好事。 花满楼没有猜到沈员外打得这个主意,眼睛留意着雁引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也了解了许多事情——比如说沈千金是半下午上街的时候被掳走的,再比如说他们进城之前,沈员外正发动了全府的下人满城找,所以他们带着沈千金甫一进城,就立刻有人报给了沈员外,所以他才能这么快赶到。 当然,沈小姐衣冠整齐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回来,让沈家上上下下都松口气,沈夫人更是又惊又喜地心情起伏过度晕了过去,不然此时就不会只有沈员外一人来迎接女儿了。 沈宅距离并不远,几人没过多久就走到了。 还没进府,就已经有小厮迎了出来,先是同花满楼雁引月行过礼,然后才对沈员外父女道:“老爷、小姐,夫人醒了,想要见小姐。” 沈小姐也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娘亲昏了过去,立刻顾不得失礼,向花满楼略一示意,又顺势摸了摸雁引月的脸颊:“等我见过母亲再去找你玩!” 说完不等雁引月拍掉她的手,就迅速撤就手,先行跑进大门。 听说夫人醒了,沈员外那张胖乎乎的脸虽然也挂上了欣喜,眼底却还留着几分担忧,甚至伸长了脖子看着女儿跑开的方向,但顾及着礼仪,他本人仍旧留在原地,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同花满楼说着话。 他这般明显的心思,怎么都瞒不了花满楼。 花满楼笑了笑,当下道:“沈伯伯自可去忙,我和小雁奔波了一天,找人带我们直接去休息最好,我父亲同您也算是老交情了,那些应酬可以免了。” 若是花家其他人,沈员外少不得还要考虑一番对方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客套的成分居多,不过如果说话的人是花满楼……他不由笑眯了眼:“既然七童这样说了,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言罢招呼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嘱咐他给花七公子兄妹俩安排个住处,并派人好生伺候着,然后就以与肥胖身躯不相称的灵活身手进了宅子大门。 那位管家对于主人家的各种不靠谱早就习以为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看到花满楼和雁引月对于自家主人的行为也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倒是在心里高看了他们一眼。 花满楼当即牵着雁引月跟了上去。 * 管家带着他们来到距离住院不远不近的一座宽敞的小院,小院整体布置得富丽堂皇,整体风格同沈员外那身绫罗绸缎十分相称。 花满楼不是很喜欢这样的风格,不过也不讨厌,毕竟家世在那里,接触过的沈员外这样品味的认并不少。 雁引月倒是很喜欢这样的——亮晶晶金闪闪的,一看就很有钱不愁吃喝。 安顿下来后没多久,便有提着食盒的沈家下人送来了晚饭:“也不知道七公子喜欢吃什么,做了几道江浙菜,并几道咱本地的特色菜,两位若是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可千万不要客气。” 食盒打开,花满楼一眼便看到其中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西湖醋鱼和东坡肉,不由微微一笑,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贵府有心了。”然后温和又不失坚定地谢绝了沈家下人想要留下伺候布菜的提议。 目送沈府下人退开,待转过头,就见雁引月正盯着饭桌上的……东坡肉? 花满楼略微诧异了一下,很快就理解了,拿起公筷,搛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温声道:“这是我的家乡菜,名叫东坡肉——哦你应该不是苏东坡吧?是宋代……就是唐以后相对比较稳定的一个朝代,他是那个时代著名的词人,他在词上的成就,大概同你们那个时候的李太白在诗上的成就差不多吧。这个词人很喜欢吃美食,也喜欢研究美食,这东坡肉便是经过他的改进,虽然是五花肉炖制而成,但是软而不烂、肥而不腻,试试看。” 盘子里东坡肉码得整整齐齐、色泽红亮,色如玛瑙,确实勾得喜爱肉食的雁引月食指大动,花满楼话音刚落,她便已拿起筷子,试探地夹起来尝了尝,然后眼睛一亮。 紧跟着,花满楼又已经夹起一块虾肉放到了她盘子里:“再尝尝这个,这道菜叫龙井虾仁,基本都是选得新鲜河虾,佐以清明前后的茶叶,细嫩爽滑的虾仁被满满的茶香包裹着,别有一番风味。”说着,花满楼换了筷子自己尝了尝,然后笑道:“这虾虽然是冷冻虾,比之活虾失了几分鲜,不过我们来的突然,在这里这么短的时间能弄到虾已经很好了——待回去江南,我请你吃最好吃的龙井虾仁。” 玉白的虾仁搭配着碧绿的茶叶,色泽清爽,雁引月立刻夹起来吃掉。 西湖醋鱼、清汤鱼圆、叫化童子鸡、笋干老鸭煲……沈家确实是有心了,几道有名的江浙菜这里都有。 更让花满楼放心的是,相比起沈家提供的其他几道当地特色菜,雁引月更青睐那几道江浙菜——而且她似乎格外喜欢吃海鲜。 这样的话,等到了江南,也不怕她不习惯了。 * 花满楼本来是打算借宿一晚,明天就离开。奈何沈员外总是拿着救命之恩做由头,拦着让他们多住几日,加之花家同沈家也有旧,实在不好太过驳了沈员外的面子,更别说还有沈夫人拖着病体也要见见救了宝贝闺女的恩人,然后拉着花满楼和雁引月不放手,说花家什么都不缺,一定要兄妹两个多留几日,也好让他们尽尽地主之谊。 花满楼性子本就软,既然并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多留两天也无妨,便答应了下来。 见花满楼答应下来,沈员外十分高兴,捧着大肚子对沈青青——也是直到见过沈夫人,两人这才知道沈小姐闺名沈青青,道:“妞妞啊,救命之恩大过天,这几天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多多陪着救命恩人,知不知道?” “好啦,知道啦!爹你可真啰嗦!”沈青青抱怨着,一把挽住雁引月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小雁,我们去荡秋千吧!” 花满楼深知雁引月并不擅长同人交往,为免生出什么误会,冲沈员外略一示意,快步跟了出去。 待年轻人走后,沈员外讨好地冲沈夫人笑了笑:“夫人干得漂亮,总算让花七童留下了。” 沈夫人没好气地瞥了沈员外一眼,而后略有些担心地道:“七童这孩子,倒是长得越来越俊了——就青青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人家当真能看上?” 沈员外得意道:“别的世家公子不好说,不过七童嘛——你也知道七童是混江湖的,没准就吃咱家妞妞这性子呢。” 沈夫人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沈员外又接着道:“而且啊,我觉得妞妞没你想的那么没心没肺——这不,早早就知道要讨好小姑子。” ——这指的便是方才沈青青拉着雁引月出去玩的事了。 “不过说到那位小雁姑娘……”沈夫人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花夫人何时得了个姑娘,我怎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也没听说过——不过妞妞说这两人是兄妹俩,估计是花家收的义女吧?花家嫂子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个姑娘吗?” “估计?”沈夫人微微皱起眉:“你这都没打听清楚,就不怕……” 沈员外掐了一把沈夫人的脸:“嗨呀我的好夫人。那小雁不过才是个小女孩而已,你想太多了!” “老不修!”沈夫人啐了一口,却是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 沈家家底兴许比不上花家,但也是家大业大,沈家千金自然不愁嫁,所以沈家夫妇虽然打着花满楼的主意,倒也没做太多事,全由着年轻人自己折腾去,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每天晚上问一嘴:“妞妞/青青啊,今天跟救命恩人相处得怎么样?” 沈青青从头至尾都没发觉父母的心思,听了这话也大大咧咧地回道:“挺好的!哦,今天我们去逛街的时候,她还用轻功带我飞上城里最高的醉仙居房顶呢!话说轻功真的好厉害啊,可惜我现在习武晚了点。” 用轻功带上房顶?这至少也得搂个腰啊! 于是沈家夫妇彻底放心了——花家七童可是个谦谦君子,这都搂上腰了,到时候就等着花家来提亲就好了! 直到两天后,花满楼和雁引月要离开。 沈夫人见沈青青还是一味地同雁引月黏糊,同花满楼反倒十分生疏,还是有些急了:“青青,救命恩人就要走了,你还不跟人家说点什么?” “这不正说着呢吗?”沈青青嗔怪地看了自家娘一眼,然后又略微俯身揉了一把雁引月的脑袋:“要是我有机会去江南,一定去找你玩——小雁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呜呜呜呜我还要你轻功带我飞高高!” 沈家夫妇:???闺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还是我们搞错了什么??? 正文 第18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哎呀,七童回来了?” “是啊,陈叔许久未见,婶娘近来身体可还好?……王婆婆您孙子可是说定了人家了?……还有张婶婶,出门之前听说小张公子生了病,想必现在已经康复了……” 一回到杭州城,同花满楼打招呼的声音几乎就没停过,仿佛整条街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也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这样倒也正常,花家是江南一带的大地主,但凡是在这一片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要同花家的产业打交道,有的是工作的店铺是租赁的花家的地,有些干脆就是花家的佃农,对于花满楼这位脾气超好长得又好看的东家小少爷,自然也都很熟悉。 除了打招呼,还有不少摊贩往花满楼怀里强塞东西。花满楼虽然不想收,奈何塞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不只给他塞,一旁的雁引月也没逃过去。他们俩都只有一双手,拒绝了一样东西,同时又有无数东西塞了进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谁送的,又不可能直接扔掉,只能这样拿着……不知不觉,花满楼就松开了牵着雁引月的手,只能叮嘱她好好跟上自己,不要被挤散了。 雁引月似乎回了声什么,街上人声鼎沸,就算是以花满楼的耳力也没能听清楚,他本想再叮嘱一次,却被热情好客的乡亲们拦住,又是一通嘘寒温暖顺便塞东西。 于是等自拥挤的人群里出来后,花满楼便愕然发现身边那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连忙折身回了街市寻找,雁引月那一身的玄甲和腰背上挂着的盾刀本该十分显眼的,然而花满楼站在街头踮高了脚,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眼望到底也没找到人。再问一旁的摊主们,也都说并没有注意到。 花满楼脸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是有些急。 这杭州城也算繁华阜盛,莫说雁引月初来乍到,就算他自小在这座城里长大也时常迷路。 花满楼站在街头又张望了一会儿,仍旧没能找到雁引月,只能拜托附近的摊主们若是看到她,还麻烦送去花家。 这些摊主自然没有不应的,花满楼这才疾步往家的方向走去,打算派花家下人出来找人。 这么长时间,他回城的消息一早便传回了花家,所以他刚走到半路,便已经有花家下人迎过来了——他们一边接过花满楼怀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一边假意抱怨道:“七少爷您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声,也好让小的们出城迎接——对了,不是说七少爷您把玉姑娘的妹妹带回来了么?玉小姑娘呢?” “我正想说这事。”花满楼道:“玉姑娘的妹妹姓雁,方才人太多,不小心走散了——留两个人帮我拿东西就好,剩下的人满城去找人……小雁同小玉儿长得一模一样,穿着黑甲,背后带着长刀盾牌,很好认……” 花满楼刚说到这里,就听其中一个下人道:“七少爷,您说的……是不就是前头那个……” 嗯?花满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不由一怔——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雁引月本人,而是一个高约五尺、体型巨大、一看就很沉的……鼎? 而这个鼎正以不疾不徐地速度往前移动着。 再仔细看,才发现是有人扛着这个鼎往前走,只不过因为身材太过娇小,几乎完全被鼎盖住了。 而这个人,一身黑甲、八尺长的陌刀斜伸而出——自然便是雁引月。 花满楼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连忙抢步过去,想要把巨鼎从雁引月手上接过来——一个高不过五尺的小姑娘扛着一个几乎跟她一样高的巨鼎,这个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任是谁看了都得心惊胆战,同时问道:“小雁你扛着这个是要做什么?” 这个鼎大概还是有些重,雁引月扛起来也略有些吃力,虽然不肯放手,仍然坚持着要自己扛,但喘息确实变得重了几分,听了这话更是缓了两口气才回道:“礼物。” “礼物?”花满楼一愣。 雁引月抿了抿唇,继续扛着大鼎往前走:“见面礼——青青说、礼物、礼物要重一点才、才有诚意……” 所以你就去搞了个鼎?重是够重了,可是——重礼,说的可不是重量的重啊傻姑娘。 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也莫名有些酸酸的。 不过…… * 待听过儿子的解释后,原本对雁引月带来一口大鼎而分外诧异的花如令夫妇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重礼,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便是贵重的礼物,而更高级一点的,就是情意重的礼物了。 雁引月带来的这口大鼎,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有些小贵,但对于花家来说就没什么了,但是她一个不通世事、天真的小姑娘能够认真考虑去人家拜访要带一份见面礼还得是能够彰显诚信的“重”礼,在某种程度上,当真比真正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都更能打动人心。 花夫人直接伸手把雁引月拉到身边,含笑打量了她半晌,然后柔声道:“你便是听风的妹妹?还真是跟听风长得一样可爱啊——听七童说你叫小雁?” 右手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掌包裹着,温和无害的柔美面容近在咫尺,清淡好闻的熏香侵略了嗅觉,雁引月整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反应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喊人,但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最后只*地冒出一句:“我才是姐姐。” 关于雁引月的消息,花夫人之前也只是从花满楼寄回来的信里知道的,听她这么说,顿时以为是花满楼当初搞错了,只是难免有几分尴尬,顿了顿才笑道:“哦那是我搞错了,真是不好意思呀……” 不搞错的那个人其实一直是我…… 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要让旁人道歉,而且这位夫人的眼睛跟花满楼很像,漂亮而又温和,带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的笑意。 雁引月不由地偏过头,避开花夫人的眼睛。 而这个举动却是大大地打击到了花夫人——小姑娘……小姑娘这是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啊!难道是不喜欢自己?明明见面之前还用心准备了礼物,所以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表现的不好…… 于是花如令便见到在女眷圈子里向来十分吃得开的自家夫人拉着雁引月的手,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因为了解雁引月的性子,也知道自家娘亲很擅长交际,所以花满楼一开始完全没有担心花夫人,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雁引月的身上,稍晚了一点才察觉到自家娘亲低落的情绪。 虽然不是很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总归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花满楼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雁引月的头,然后对花夫人温声道:“娘,小雁刚进城,我带她先去休息休息,晚点再来同您二位说说话。” “哦!”花夫人立刻回过神,连忙站起身,放开雁引月的手,并把人往花满楼身边推,点着头道:“对,听说小雁也是赶了好几天的路,七童你先带着小雁去休息,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说。” 花夫人的手很暖和,手被放开的那刹那,雁引月几乎是下意识地追着那份温度而略往上伸了伸,然后很快就又收了回来。 不过尚未放下,就被花满楼的手牵住——并不那么软,握得也没有那么紧,但是温暖干燥,雁引月突然就安心地放松了下来。 这个动作,正在同花满楼说话的花夫人自然没有注意到,不过站在一旁的花如令倒是瞧得一清二楚,不由捋着胡子轻轻摇了摇头——玉听风的这个妹妹,倒是同她截然不同的性子啊。 花满楼向父母略一示意,便牵着雁引月直接出了大厅,往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温声道:“方才你见过的那两位是我的爹娘,你可以叫他们伯伯姨姨,我还有六个哥哥,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暂时不在家里,待以后再给你介绍。你姐……听风于我有大恩,这花家你便当作自己家就好,千万不要见外。” 雁引月听着,默默地在心里想着——原来该叫姨姨吗?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叫一声才行。 正文 第19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将雁引月安置下来后,花满楼又再度回到正厅。 正好花如令夫妇都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问花满楼,一家三口便一起坐下聊了许久。 花如令夫妇二人最在意的其实还是玉听风的下落,毕竟这位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是花家实实在在的大恩人,偏偏江湖上的消息总是越传越邪乎,就连玉听风和雁引月后乃是一人,只不过失忆了之类的话都传了出来。 对于父母倒没什么好隐瞒的。花满楼便将玉听风和雁引月姐妹皆是因一番奇遇自大唐来至此世,如今玉听风已经回去原本的大唐世界了。 错乱时空这种事,一些话本传奇乃至古籍神话确实有些隐晦记载,不过如今这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仍旧让花如令夫妇大为惊异,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花如令:“那依七童你的意思,小玉……雁姑娘其实是大唐至德二载之人,那岂不是——正值战乱?” · 听到这里,原本还在为“原来小雁并没有讨厌我啊”而松了口气的花夫人立刻又紧张了起来,看向花满楼。 “不仅如此。”花满楼点了点头,道:“小雁似乎还是唐时军队——玄甲苍云——的在编士兵。只不过这支军队并无史料记载。父亲,您见多识广,可曾有过耳闻?” 花如令仔细想了想,摇头。 而后三人神色俱都变得凝重——一支不被史书记载的军队,很有可能是朝廷的秘密军队。但是就算是皇帝心腹亲兵,专为皇帝办事,适逢当时战乱,也还是很容易立功的,立了功却还是没有记录……大概只能说这支军队,不被任何人重视,甚至都无人记得他们。 不被重视的军队,又能有什么好的处境呢? 万万想不到所谓的苍云军只是游戏策划突发奇想开脑洞的产物,不需要雁引月补充解释什么,花家三人几乎一起为雁引月脑补了更加惨烈的身世。 最后花如令叹了口气:“难怪雁姑娘是这般同玉姑娘截然不同的性子。” 花夫人眼眶里盈着泪水:“小雁比听风可怜多了!既然听风不在这里了,小雁是听风的妹妹,七童你可一定得好好照顾她……不然就要辜负听风为你治眼之恩了!” 听了这话,花满楼不自觉地轻轻皱起眉头——因为玉听风而多多关照雁引月,这样的思维方式莫名让他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没多说,很快便舒展开眉头应下。而后又笑道:“那个鼎……就是小雁送来的那个,还请母亲想法子用上一用,若是看到自己送的礼物派上了用场,那孩子大概会很高兴吧。” 花夫人慧黠地转了转眼睛:“交给娘吧。” 娘亲办事向来靠谱,花满楼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也是快马奔波了数日,早就有些累,之前不过是强打着精神。如今已经把事情同父母解释清楚,困倦便席卷而来。 同花如令夫妇告了辞,花满楼也回房休息了一会儿,待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府中下人见他醒了,连忙上前问好,又道:“七少爷,夫人说今晚在花园举办晚宴为您和小雁姑娘接风洗尘,您是现在过去吗?” “我先去看看小雁。”花满楼说着,下床换过衣服,梳洗一番后出了房门。 府里还是一贯宁静平和的气氛,不过大概是因为有雁引月这个小客人来了的缘故,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比平日里略多了几分忙碌。 他径直走向安置雁引月的客房,一路不断有下人向他问好,他也都含笑应了,却在走到某一处的时候脚下突然一顿,而后唇边笑意加深——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他也确实是听到了有趣的事——因为听力好,纵然无意,附近下人们的交谈声也若有若无地飘进他耳朵里,旁的话他也并没有听到心里,直到几个小丫头开始讨论起新来的“小雁姑娘”…… ——“那个大鼎,可是小雁姑娘亲自扛进府的!” ——“啊???那大鼎没有上百斤也该有七八十斤了吧?小雁姑娘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扛进来的?” ——“就这样扛着呗。今天阿贵守门,他亲眼所见……说是给老爷夫人的见面礼。” ——“那……小雁姑娘得有多壮实才能扛得动这么大的鼎啊……” ——“……阿贵好像说小雁姑娘跟玉姑娘一样,小孩似的来着。” ——“不可能!玉姑娘小小的个子,怎么也不像能扛得起大鼎的人。小雁姑娘么……怎么也得长得比七少爷还壮实吧,不然还不得给辣么大的鼎压趴下?” ——“……也对哦……” 听着小丫头们分分钟把雁引月脑补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女汉子形象,淡然如花满楼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到底没去纠正他们的想象。 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晚上带小雁在府里多转转,大概……会惊掉不少人的下巴吧? 想想……还挺有趣。 * 到了雁引月的住处,她也已经醒了,正站在床上同府中侍女对峙。 一问才知道,那侍女是花夫人安排过来的,看雁引月醒了便想要上前伺候,然而才走了两步,就被雁引月一个警告的眼神止住了脚步——毕竟是战场拼杀积累的煞气,只消一眼,那侍女便动也不敢动,就连解释都说不出口。 见花满楼同这侍女认识,雁引月这才放下全身戒备,坐在床边,由着她上前给自己梳头发、整理衣裳。 等一切都弄完了,花满楼很自然拉起雁引月的手,往外走:“饿了吗?我娘在后花园准备了洗尘宴,我们这就过去——”说着,转过头问那位侍女:“我娘有没有说今晚吃什么?” 那侍女正看着雁引月暗暗称奇——原本刺猬般炸着毛谁靠近就扎谁的小姑娘,到了七少爷跟前倒是温驯得跟小兔子似的……听了花满楼问话,愣了一下才仓促回道:“呃……好像是火锅——” 火锅? * 花满楼本来还以为他娘准备火锅是因为不了解雁引月的口味,而火锅就比较省心了,不管什么人都能从中找到几样喜欢吃的食材……等到了后花园才知道——他娘纯粹是想要按照他之前说的,让那口大鼎有用武之地。 没错,后花园正在煮着火锅的工具就是雁引月送来的那口大鼎。 鼎在古时有多种用途,也有用来煮饭,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鼎基本已经失去了实用价值,最多也就当个摆设好看。 但摆设明显不能凸显它的有用,所以花夫人琢磨半天,最后决定用鼎煮火锅。 其实这个想法也算是玉听风启发她的。 当初玉听风在花府给花满楼治眼睛的时候,也没少跟他们聊天,曾经说到江湖事、提及五毒教的时候,她还兴致盎然地插嘴说五毒教她知道,喜欢用仙王蛊鼎煮火锅给大家吃。 用毒于无形的五毒教用蛊鼎煮火锅给人吃什么的太惊悚了,不过自家用普通的鼎煮个火锅倒还不错。 奶白色的高汤已经在鼎里煮了半天了,沸腾的汤水翻滚着,散发着香浓的味道。 咦?!仙王蛊鼎!回血回内力的仙王蛊鼎!雁引月站在花园门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花满楼只当是她闻到香味了,并没有多想,只拉着她走进去。 花夫人也笑眯眯地迎了过来。 雁引月收回一直瞧着鼎不放的目光,看了看花夫人,迟疑而又小声地喊了声:“……姨姨。” 这可大大出乎花夫人的意料,她怔了老半天才回过神,一叠声地应着,然后立刻从花满楼手里把雁引月抢过来,还自发自动地换了更加亲昵的称呼:“来,月月跟姨姨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 吃火锅主要就是吃个随意尽兴,只是因为是待客,到底不好太随兴,花夫人还是给安排了饭桌,大家秉持礼仪,端坐桌前,有什么想吃的让侍女们煮了捞过来。 而享用美食的时候总是少不了佳酿的。 于是花满楼直到这时才发现,雁引月竟然还是个小酒鬼,上好的陈年绍兴黄酒,她能面不改色地连喝三杯。 看她这个样子,再联想一下她的军营出身,花满楼还当她酒量很好,便也没有过多阻止。 而任由她喝的后果就是…… 半斤陈酿下了肚,雁引月素来苍白的脸色总算染上几分绯红,捧着空碗发呆。 一旁的侍女不由过来询问她还要吃什么,她却直接站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煮着食材的大鼎,似乎想要自己捞东西吃。 没有一点喝醉甚至喝酒的样子! 所以花夫人见状也只是掩唇笑了笑——小孩子么,到这会儿也该坐不住了。 然而等雁引月走近以后才发现,她只比那鼎高一个头,完全没法夹取食材。她倒也丝毫不见慌张,四处张望了一眼,放下碗,去搬了个大石头垫脚。 端起碗,踩上石头,雁引月正拿着硕大的漏勺搅着锅,身子突然一晃—— 花满楼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好在有侍女及时拉了一把,雁引月这才没跌进锅里。 看着雁引月有些茫然的神色,花满楼突然意识到——小雁她……该不是早就已经喝醉了吧? 正文 第20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雁引月确实是喝醉了。 方才站在石头上晃的那一下仿佛把满身的酒意散发了开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迟钝。 所以当侍女靠过来,扶着她问她要吃什么的时候,她也能很爽快地放开勺子,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说出想要的东西。 侍女手脚麻利地捞了满满一碗的食物,雁引月便心满意足地捧着碗回到了座位上,吃了没几口,便又拿起一旁的酒杯,还要喝酒。 花满楼连忙伸手拦了一下:“不能再喝了。” 雁引月睁大眼睛,目光顺着压住自己杯子的手向上,慢慢移到花满楼的脸上,然后就定定地看着他——沉郁冷清的双眸沾染了酒意之后有些湿润,却也意外的清澈,什么情绪都清清楚楚地写在里面,迷茫而又不情愿。 这么一双眼眸,让人很容易心软,恨不能答应她的一切诉求。更别说花满楼本就心软,看到这个眼神难免迟疑了一下。不过看着雁引月红扑扑的脸颊,到底还是强硬了起来,按着酒杯的手始终不肯退让。 察觉到花满楼的坚决,雁引月抿起双唇,带的腮帮子也微微鼓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又放松,最终还是十分不舍地彻底松开。 不过除了不舍,她倒也没什么不快,只是有些惋惜,就好像……花满楼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清楚雁引月这是在可惜什么。 直到有机灵的侍女倒了盏清茶,递给雁引月。 雁引月下意识地喝了一口,立刻一脸嫌弃地小声嘀咕道:“茶这么难喝,应该少买点,多买点酒……这……嗝!完全不够喝!” ——所以……她这是以为酒不够了? 难怪大家都说醉鬼难劝,她却这么轻易地就停了下来。 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多解释,只轻轻敲了敲她的碗:“这些还能吃下吗?” 疑问句对于喝醉了的雁引月似乎格外难以理解,她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能的。” 说着,把饭碗捧到跟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见状,花夫人忍不住笑道:“跟月月一起吃饭,胃口好像都变好了不少,我今晚都吃多了,你爹吃得也不少——天色也不早了,我跟你爹先去走走消消食,七童你留在这里,等月月吃好了,送她回房……” 听到夫人的话,花如令也不由抚了抚便便的大肚子,叮嘱道:“小姑娘喝了不少,七童你照看的时候多费点心。” “爹娘放心。”花满楼说着,起身送花如令夫妇离开。等目送两人彻底离开后花园,折回身,雁引月已经把碗里剩下的食材吃得一干二净了,此时又捧了空碗在发呆。 花满楼直接坐到她身边:“吃好了吗?还要吃吗?” 雁引月又是慢了半拍才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吃了。” 花满楼:“那我送你回去睡觉?” “嗯!”雁引月重重点头:“睡觉!”说完,她就已经自发自动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却不是往花园外面走去,而是打着呵欠往旁边的一片空地走去。 “小雁?”花满楼还以为她醉得迷糊了,正要把她拉过来,却见她随手拎起地上的一个空酒坛……然后走到那片空地,卸了身上的武器,就地一躺——酒坛为枕,武器抱进怀里,蜷缩着身子,就这么天为盖地为席地……瞬间睡了过去。 花满楼:“……” 花园里的其他下人们:“……” * 花满楼只能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嗳小雁!小雁!别在这里睡……” 雁引月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只是把身子蜷得更厉害了,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声:“……还有恁大的地方呢,别吵爸爸睡觉!好不容打赢了能睡个安稳觉……” 花满楼:“……”又说粗话!而且,她这是以为……现在会喝醉是因为打仗打赢了在庆功? 难怪睡得这么快,还没有了往日的警觉。 大捷之后,除了轮值的士兵,其他人确实都是不太需要警觉的。 罢了。花满楼看着雁引月难得沉睡的模样,心想带着这个错误的想法入眠,便是做梦也会做个极美的梦吧?索性也不再喊她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武器从她怀里抽出来,让一旁的下人送去雁引月的房里,然后把人抱了起来——小姑娘披着一身重甲,还是有些分量的,然而花满楼抱在怀里,却觉得格外轻,轻得他仿佛都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力道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转身往花园出口走去。 花园距离雁引月的住处不远不近,走了没一会儿,雁引月便醒了过来。 察觉到怀里的动静,花满楼立刻想起对方对那两把武器的重视,生怕醉酒的她因为找不见武器而惊惶,连忙低下头想要安抚她,然后正好对上对方的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受明亮的月光的影响,四目相对的刹那,雁引月眼里的迷茫无助退去,变得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闪亮,脸颊不复往昔的苍白,仿佛抹了胭脂般的绯红,眼睛和嘴唇润润的,有些惊喜地喊道:“花满楼!” 花满楼:“嗯?” 雁引月又喊了一声:“花满楼!” “嗯。我在。” “花满楼!” 花满楼终于露出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抬手敲了敲雁引月的额头,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垂眸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在呢!大晚上的,别叫啦。” 雁引月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了半晌,然后傻笑着再次喊了一声:“……花满楼!” 花满楼抽回一只手,有些苦恼地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以后不会再让你喝……” 话音未完,冰冷的铠甲突然贴上脖颈—— 花满楼睁开眼,只见夹杂着雪白翎羽的乌黑发尾在眼前一扫,却是雁引月突然伸长了手臂揽上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唇甚至用力地贴了一下他的脸颊,耳边传来沙哑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最喜欢花满楼啦!” 心尖仿佛被什么细细地扎了一下,又酸又麻的感觉由心头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花满楼抱着雁引月的双臂蓦地一紧——最……喜欢么…… * 雁引月在抱着花满楼的脖子说完那句话后,便又再度睡着了。 听着耳边舒缓的呼吸,花满楼只能把她重新抱好,送到了房里——在离开之前,还特意让下人按照雁引月的习惯,把刀盾压在了她的枕头底下。 虽然花满楼理智上只不过把雁引月的那句“最喜欢”当作童言童语,他心里也确实一直把雁引月当小孩子看,不过也有句话说“酒后吐真言”,况且童言无忌,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雁引月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但是最喜欢啊……他花满楼何德何能,能得一句“最”? 花满楼知道,因为性子的缘故,很多人都喜欢同他交往,而他也愿意同其他人交往,但是结识了这么多人,只怕就连他最好的朋友陆小凤都不会说最喜欢他,他也喜欢西门吹雪,也喜欢司空摘星,更“喜欢”他的那些红颜知己。 这句“最喜欢”,实在太沉重。 沉重到花满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然而还不等他睡着,一道闪电突然劈开暗沉的天幕,将窗外映得亮如白昼,紧跟着,滚滚雷声轰鸣而至。 窗户上传来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声。 花满楼瞬间清醒了,探身看向窗外——这是下雨?傍晚看着还是个好天气呢,春末的气候果然变化多端。 不过下不下雨跟他也没关系,花满楼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明天还要带着小雁出门转转杭州城…… 迷迷糊糊间再次有了睡意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有侍女伴随着潮湿的水汽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七、七少爷,雁姑娘不见了——我见姑娘醒了,想去给她接杯水,结果再回头人就不在床上了!也不在屋里!” 正文 第21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听说姑娘今晚喝了不少酒,奴婢怕她起夜的时候会害怕,特意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果然半夜醒了……但是奴婢问姑娘要什么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说……奴婢瞧着姑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地去外间倒了杯热水……这前后估计也就两盏茶的功夫,等回去屋里,雁姑娘就已经不见了。” 花满楼撑着伞,行色匆匆地穿过雨幕,一边往雁引月的客房赶去,一边听着侍女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看着侍女急得快哭出来的模样,还柔声安慰了几句。 雁引月的身手武功他是见识过的,能那般轻松地吊打田伯光,这江湖上想来也没人能悄无声息地把她带走,更别说花家的桃花堡守卫森严,也不是任人来去之地。 所以雁引月本身应当是无虞的。 雁引月房里确实没人了,一身黑甲倒还挂在床头的衣架上,但他特意吩咐人压到枕头底下的刀盾却不在了。 人不在,那就只能是出去了,既然不可能是被人带走的,那就只能是她自己主动走出去的。 可是外面下着大雨,她出去做什么?而且侍女当时在外间倒水,却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出了门,那她是怎么出去的? 检查过房梁,窗户也都锁的好好的,所以她理应还留在屋里才对。 花满楼站在屋子中央,环视着四周。 这时外面突然又劈下一道闪电,侍女有些害怕地小小地叫了一声,然后迅速闭上眼捂住耳朵…… 轰隆隆的雷鸣紧随而来。 看到侍女这个动作,花满楼突然想到什么:“小雁是什么时候醒的?” 雷声已过,侍女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不假思索饭:“就是刚打雷的时候醒的……奴婢现在想想,估计是被雷雨声吵醒了吧。” 刚打了雷的时候醒……花满楼再次环视了一遍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半人高的衣柜上:“那是什么?” 侍女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衣柜门的缝隙里,似乎隐隐约约夹了块白缎。 “这是……”侍女顿时愣住了——那布料太眼熟了,花家人基本都是用这种布料做睡衣,雁引月今晚也被她换上了这样的睡衣,所以…… 侍女正想着,花满楼已经走过去打开了衣柜—— 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的雁引月正蜷缩在柜子里,长长的陌刀斜放,正好和盾一起被她抱在怀里,光着的脚藏在有些过长裤腿里,只露出几只雪白圆润的脚趾,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 “小雁?”花满楼疑惑地唤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声音,垂下来的长发动了动,过了半晌,雁引月才抬起头,却是扶着柜门,一脸平静地准备出来:“我没事。” 可是比往常更加苍白的面容以及被咬出一圈深深齿痕的下唇,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花满楼难得地拧起眉头:“你……”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又炸起一道闪电。 花满楼敏锐地察觉到雁引月扶在柜门上的手抖了抖,探出来的半个身子迅速缩了回去。雷声响起的瞬间,柜门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合上了,闷闷的声音从柜子里传来:“我、我今晚睡这里就好。” 花满楼抬头望了望窗外,不由在心里有了推论——小雁她……害怕打雷? 那侍女似乎也发现了,愣了一下正要开句玩笑,却被花满楼一抬手拦住了。 雁引月性子别扭,若说她怕了她也定然不会承认,甚至为了不让他们看出她害怕,只会更不愿意出来。 也罢,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吧。花满楼这般想着,然后就地坐下,往衣柜上一靠,含笑道:“既然小雁想在柜子里睡,那我就在外面陪你……阿嚏!”——说着打了个喷嚏。 春末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更别提还是雨夜,之前一心找人没感觉,这一静下来倒是确实有了几分凉意。 侍女下意识地担心了一声:“七少爷,夜里凉,地上更凉,您还是……” “没事,你帮我去搬床被子来。”说到这里,花满楼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搬两床吧,我看小雁方才是不是光着脚就下床了?” 正准备离开的侍女不由顿住了脚步,为难道:“七少爷,您和雁姑娘回来的突然,这场雨更是意外,这边只备了一床被子,若还要得去库房取,可这么大的雨……” 花满楼立刻理解了侍女没说出来的话——库房离这里不算近,这么大的雨难保不会把被子淋湿,而湿被子还不如没有。所以花满楼只能道:“那便把被子拿来给小雁吧。” “是。”侍女应声而去。 不过才走了两步,衣柜门便突然被打开了。 雁引月抱着刀盾磨磨蹭蹭地自柜子里爬了出来。 花满楼不由露出惊喜的表情:“小雁。” 雁引月冷着一张脸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她立刻垂下头,快步走向床边,然后一言不发地钻到被子里,整个人团成个球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花满楼也起身,坐到床沿,虽然知道蒙着头睡觉不好,倒也没强求她出来,只无声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旁的侍女微微皱起眉,想说七少爷这样直接坐到女孩的床上有失妥当,转念又想着小雁姑娘还是个小孩子,明显还在害怕,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而雁引月在花满楼的安抚下,也渐渐停止了颤抖。 见安抚有效,花满楼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拍着雁引月。 过了半晌,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花满楼,你会唱歌吗?给我唱个歌吧……” 花满楼莫名窘迫了一下:“我会讲故事,不然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嗯。”只要别太安静就好。 “咳……我想想啊……”花满楼抬头思索了一下:“嗯……你知道杭州城有一座西湖吧?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传说啊,西湖是由一颗明珠变成的……” 花满楼的嗓音轻缓柔和,是一把很适合用来讲睡前故事的嗓音,一个故事尚未讲完,雁引月的呼吸就渐渐变得平缓了,过了一会儿,被子动了动,雁引月把头露了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只手,摸索着找到花满楼撑在她身旁空闲的手,握紧。 花满楼一愣,还是笑着把故事讲完…… * 窗外电闪雷鸣不断,雁引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花满楼的声音却渐渐飘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不知何时,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另一道略带了几分沙哑和疲惫的女声—— “阿月,娘亲这阵子要跟着渠帅出门剿匪,你还是照例跟着邻居陈大娘住。” “陈嫂子,阿月这孩子就拜托您了。” 陈大娘啊……雁引月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她最初的邻居,是个好心的寡妇,家里有两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娘亲出门的时候常常把自己寄放在她家。她很乖,陈大娘也从来不推辞。 这一次也是。陈大娘欢欢喜喜地应了,然后把小引月同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放到一起玩耍,她自己去院子里忙。 后来突然变了天,闪电不断,雷声轰鸣,雨声哗啦啦地响……陈大娘便回屋陪着他们三个小孩子玩,陈大娘做的酸梅子真好吃呀……她记得自己当时想要道谢,却适逢一道闪电划破阴霾的天空,有什么东西倒下来,砸塌了简陋的茅草屋子。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大娘一手抱起一个自己的孩子,拔腿就往外跑,留下尚且年幼的小引月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直到床也塌了,小引月方才醒过神,小短腿此时已经来不及跑出去去,平日里向来有些呆的小孩也不知怎么就机灵了一回,艰难地躲避着地上的杂物,爬到一旁漆黑的大箱子,打开躲了进去。 那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躲了多久,只知道醒来以后看到的就是娘亲难得温情的面容。 再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军营了,陈大娘也几乎再未见过,甚至就连娘亲也不曾再提起。 其实她一点没有埋怨过陈大娘,那种情况,她一个弱女子能护住两个亲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陈大娘做的酸梅子真的很好吃……她还想着等长大了跟她学着做呢…… 所以这一次,她也只要在这个箱子里待到娘亲回来就好…… 刚这样想着,箱子却很快就被人打开了,露出花满楼那张好看的脸。 “小雁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他这样说着,伸出手:“黑漆漆的,快出来——” 那一瞬间,原本十分狰狞的电闪雷鸣突然变得很遥远……雁引月不由笑着搭上手。 * “……那颗明珠掉落凡间,就变成了西……”花满楼声音一顿,看着雁引月沉睡中不自觉勾起的嘴角,不由也跟着微微笑起来——总算哄住了。 正文 第22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第二天花满楼是在雁引月的床上醒来的。 醒来时窗外正传来嘁嘁喳喳的鸟鸣,抬头望出去,碧空如洗,已是雨过天晴。 花满楼不由愣住了——他记得昨晚是坐在床边哄着害怕打雷的雁引月睡觉……自己怎么睡着的? 侍女轻手轻脚地过来道:“七少爷。雁姑娘一大早就醒了。那会儿您在床边睡着了,姑娘便把您抱上了床,自己出门说是练刀去了。”侍女说着,不由回想起当时雁引月抱花满楼的情景——明明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姑娘,可抱七少爷这个将近七尺的成年男子的时候却不见半分吃力——不愧是能直接扛了鼎做见面礼的妹子!侍女当时想象了一下对方扛鼎的样子,待回过神,雁引月已经把花满楼抱了上床,盖好了被子,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雁引月压低的声音拦了下来:“别吵。” 沙哑的声音莫名带了几分威严,侍女登时不敢说什么废话了。 听说自己是被雁引月抱上床的,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却什么都没说,撑着下巴出了会儿神,又简单理了理衣裳,便出了房门。 来回走动的下人们见了他纷纷问好,有机灵的趁机告诉他说“雁姑娘被夫人带去吃早饭了”,花满楼便径直去了饭厅。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了,花如令一早就出了门,饭桌上只有花夫人和雁引月两个人,瞧见花满楼过来了,花夫人不由笑话他起得比雁引月还要晚。 花满楼不欲多说什么,倒是雁引月一边吃着肉粥,一边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我,花满楼昨天晚上睡晚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花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基本没赖过床,这次会起晚定然也是有原因的,再联系一下雁引月昨晚喝了不少酒,花夫人只当是儿子为了照顾对方所以才睡晚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拍了拍另一边的椅子:“月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追究了,快过来吃饭——”说完又掐了掐雁引月的腮帮子:“月月真懂事。” 雁引月默默吃着粥,任由她掐,心里却有些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闹得花满楼半宿没睡的行为明明很任性,到底是怎么跟懂事联系起来。 * 吃过早饭以后,花满楼便向花夫人表示想要带雁引月出门转转。 今天是个好天气,雁引月又是初次来,确实该出去转转,花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不同于上次进城时的仓促,这一次时间比较宽裕,花满楼便带着雁引月慢悠悠地转着。 杭州□□胜美食花满楼自然是如数家珍的,两人一路走走吃吃,又去游了一圈西湖,待转了大半天,把几处有名的景点看过,估摸着雁引月也该饿了,花满楼便带着她去了附近最有名的酒楼。 尚未走进去,就先听到附近食客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赞叹: “好漂亮的小女孩……” “是啊,跟仙童似的……” 两个人循声看过去—— 不过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仙童,而是带着小仙童的人——熟悉的四条眉毛。 陆小凤。 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陆小凤正好也望了过来,彼此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两个人的目光才落到他身边的小仙童—— 那是个真正的“小”姑娘,瞧着不过六七岁,却已经有了迷人的韵致,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弯弯的细眉被精心修饰过,唇红齿白,脸颊白皙红润,头发乌黑柔顺,挽了个简单却又精致的发髻,在肩膀上垂下两缕,苗条修长的身形把粉缎长裙衬托得非常有型,容貌漂亮得说是小仙童,不如说是小仙女,尚未长开便已如此,不知长大后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 小仙女不但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很机灵很会说话,看到花满楼和雁引月同陆小凤打着招呼,立刻仰起头来问道:“四条眉毛的哥哥,那边的那个漂亮大哥哥和漂亮小姐姐是你朋友吗?” “啊……对的。”陆小凤应了一声,正要介绍一遍,小姑娘就已经自己蹦蹦跳跳跑到了花满楼和雁引月的身边,仰着头仔细看了看两人,然后笑眯眯地道:“哥哥姐姐好,我叫林仙儿,你们叫什么?” 这样明媚可爱的小姑娘,基本没有人会不喜欢,更别说花满楼本就是很容易对他人生出好感的人,他不由略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我叫花满楼。”他知雁引月不爱说话,也顺带一起介绍了:“小姐姐叫雁引月。” 林仙儿把玩着垂在肩膀的一缕头发,冲花满楼眨了眨眼:“花满楼?是鲜花满楼的意思吗?大哥哥的名字真好听——不过小姐姐……雁……雁什么?小姐姐的名字好拗口哦,仙儿学不来。” 雁引月的名字确实拗口,花满楼向来耐性极佳,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雁、引、月。” “雁、雁、雁……什么?”林仙儿还是一脸茫然。 花满楼再次重复:“雁、引、月。” “雁……什么……玉?” ——还没说对。 大概小姑娘向来被人夸机灵,这样几次三番都没学会,自尊心受到打击,娇艳的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恼意,也不学了,只抬起下巴看雁引月,刻薄道:“小姐姐,你爹娘是不是不喜欢你啊,要不然怎么会取这种……又拗口,又没什么意思的名字?” 雁引月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看了林仙儿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哦,也许吧。” 雁引月无所谓,花满楼却觉得林仙儿这话有些过分了,不过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同六七岁的小姑娘计较的事,所以仍耐着性子道:“仙儿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林仙儿立刻委屈地嘟起红润的双唇,小声嘀咕道:“人家没说错呀。不管是花满楼哥哥还是四条眉毛哥哥,名字都顺口又好听,就是仙儿自己的也是。仙儿的名字还有寓意呢!我爹爹说希望仙儿长大后能貌若天仙,寻个如意郎君——比小姐姐的名字有意义多啦。” “引弓落月。”雁引月淡淡道:“我的名字,有意义。” ???引、引啥?林仙儿一脸懵逼。 雁引月不管她明不明白,自顾自地大步踏进酒楼,找了个位置,招来店伙计,直接指着其他桌子的菜色开始点菜:“我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花满楼不由轻笑出声。 正文 第23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指着别人的餐桌点菜到底有些失礼,花满楼冲林仙儿略一示意,便先行进了酒楼,代替雁引月点菜。 等点得差不多了,陆小凤也去酒楼门口把林仙儿带了过来,四人便凑了一桌,一起吃饭。 这么长时间没见,雁引月还是有几分变化的,再加上她那张同玉听风一模一样的脸,陆小凤难免对她感兴趣起来,一直不停地问东问西。 而坐在雁引月身边的花满楼也在不停地帮雁引月布菜——雁引月胳膊短,有些菜够不着,而相处了这么久,花满楼也差不多了解口味了。 花满楼当然也照顾林仙儿,但也就仅限于介绍菜色,至于她感兴趣的会帮忙拿到跟前,却没给她夹一口菜——也是作为初次见面之人应有的礼节。 察觉到被区别对待了,林仙儿不由嘟起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看雁引月的神色有几分不善。 雁引月注意到了,却也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丝毫不在意地继续低头吃饭。 林仙儿愈发气闷。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是所有时间都可以胡闹的,托着下巴,转了转眼睛,目光落到窗外走过的扛着糖葫芦的大爷,突然拽了拽陆小凤的袖子:“四条眉毛哥哥,人家想吃糖葫芦。” 陆小凤捏着酒杯,苦着脸道:“我的小仙女,你可别闹我了,之前你可是说了,这东西在外头都落上土了,你是小仙女,才不要吃这种东西。” “人家就是突然想吃了嘛!人家要嘛要嘛,不然人家要哭啦!”林仙儿拽着他的袖子晃啊晃。 大概是一路被折腾多了,陆小凤完全不为所动。 花满楼笑:“不过是个糖葫芦,陆小凤何时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七童你不知道这丫头。”陆小凤道:“嘴挑着呢。宁愿饿着也不肯吃街边的东西,说吃糖葫芦谁知道又在发什么疯。” “四条眉毛的大坏人!”林仙儿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委屈屈道:“你才发疯!不买就不买,人家自己去。”说着就要从椅子上跳下来。 不说自己是本地人,礼该作为东道主招呼陆小凤和林仙儿,更何况林仙儿年纪还小,花满楼笑着起身:“仙儿姑娘还是坐着吧,在下去买。” 只是不待他动身,身旁的椅子突然一阵巨响,却是雁引月飞快地站了起来,随手抓起靠在桌上的刀盾:“我去。” 说完也不等花满楼拒绝,提气纵身一跃便踏上窗沿,而后轻功一甩,直追向前方卖糖葫芦的摊贩。 看着雁引月雷厉风行的背影,陆小凤不由喃喃了一句:“小雁姑娘同小玉儿果然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啊。” 花满楼也收回目光,含笑道:“她们俩本来就不一样。” “可那张脸,那双眼睛……未免也太像了。”陆小凤感慨着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小雁跟刚来的时候也不太一样了……小玉儿若是知道你将她妹妹照顾得这么好,一定很庆幸当初治好了你的眼睛。” “四条眉毛哥哥,你说的小玉儿是谁呀……”林仙儿感兴趣地问道。 “哦她是……” * 雁引月很快就带着糖葫芦回来了。 把糖葫芦递给林仙儿,她重新落座。 花满楼继续给她夹菜。 林仙儿啃着糖葫芦,歪着头看着,半晌,突然问道:“花满楼哥哥这么照顾小姐姐,是因为小姐姐的姐姐让你重见光明了吗?” 雁引月立刻抬头看林仙儿,然后又看向花满楼,困惑道:“重见光明?” “唉呀小姐姐不是江湖人吗?竟然不知道吗——花满楼哥哥七岁目盲,直到你姐姐出现才给治好了呀!”林仙儿快言快语道:“仙儿要是也有个这么利害的姐姐就好了,花满楼哥哥是不是也会这么体贴我?” 雁引月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林仙儿暗自得意,啃糖葫芦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小姐姐该生气了吧?然后不要花满楼管她,这样仙儿就可以趁机享受花满楼哥哥的照顾了。 所有人都该最关照、最喜欢她才是! 然而雁引月心情复杂的原因却是:“所以……在那之前,你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嗯。”花满楼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抓着筷子的手松了又紧,那一瞬间,雁引月想了很多—— 军营里的军师大人风夜北便是目盲,他的生活有多少不方便,自己都曾看在眼里;自己也曾有过“看不到”的数日经历,那个时候日常出行都要花满楼帮忙;还有自己那个时候曾经对花满楼说的那句瞎子废物之类的话……以至于她都无心同林仙儿计较她才是姐姐的问题。 雁引月觉得很难过。 就算自己那样说了,花满楼也从来没有生气过。 雁引月忍不住小小声地叫道:“花满楼……” 花满楼转头看她:“嗯?” “……对不起……” 声音太小,花满楼没听清:“什么?” 雁引月重又抬起头,指了指离自己最远的菜:“我要吃那个。” 花满楼微笑道:“好。” 林仙儿听着两人对话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劲。这个小姐姐是个傻的吧?花满楼哥哥明明是看在别人的份上对她格外照顾,她居然还一点不生气,也是贱哦……反正对于她来说,一切不纯粹的待她好,她都不稀罕……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陆小凤问道:“你不是不稀罕吗?” 林仙儿吓了一跳——还以为说出来了。 陆小凤却指了指她手里:“我记得某人以前可是说过的,街边的东西脏,小仙女才不稀罕,这怎么这次都快吃完了?” 林仙儿这才回过神。一看,一串糖葫芦只剩下了一个。 不知道多少土落在上面,林仙儿顿时有些恶心想吐。 可是吃都吃了,就算吐出来也无济于事,反而还会惹得花满楼哥哥和小姐姐的厌恶,不由卖他们一个好。 于是林仙儿强忍下恶心,笑得很甜:“毕竟是小姐姐给我买的呀。” 陆小凤忍不住对雁引月笑道:“看来小仙儿很喜欢你——那以后就要麻烦你照顾妹妹了。” 照顾妹妹?雁引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很想体验一下怎么照顾妹妹,这就来机会了! 于是等吃完饭。花满楼继续带着雁引月出去玩,顺便带来个陆小凤和林仙儿的时候,雁引月给林仙儿买了数不清的街边小吃:“喜欢多吃点,刚才吃饭你吃太少了!” 看着多到几乎那不了的“脏兮兮”的小吃,林仙儿简直想爆粗了——我他妈才没有喜欢吃这种垃圾食物!本仙女要吃就该吃最高档的酒楼最贵的菜好不好!而且!本仙女吃的才不少,是你吃太多了吧! 但是谁让林仙儿刚才说了小姐姐买的东西好吃呢? 林仙儿很明白演戏演全套的道理,所以这些话她一句都不能说,面对雁引月买来的许多东西,还要强颜欢笑地表示感谢。 ——感谢你他妈的八辈祖宗! 林仙儿一边暗自在心里怒骂着,一边恶狠狠地嚼着雁引月方才硬塞给她的麦芽糖,脸上却仍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要多甜就有多甜。 雁引月看着林仙儿,心里也是有些想法——原来这就是照顾妹妹吗?感觉……和想象中的感觉不太一样,这个妹妹……好奇怪哦。 * 看着两个小姑娘大的照顾小的,小的乖巧听话,相处得十分“和谐有爱”的样子,花满楼和陆小凤特意落后了半步,小声交谈着。 “所以你这次会来江南,是因为最近在江湖上掀起不小风波的大盗的事?” 陆小凤点了点头:“这个大盗所用手段同二十年前的梅花盗极其相似,却并不像梅花盗那般高调嚣张,武功似乎也略有不济。当年的梅花盗没能抓到,若能抓到这个大盗,没准能找到些梅花盗的线索。如今李探花带着一干义士镇守北地,我便来江南瞧瞧。” 花满楼了然,而后又问道:“那……那位林仙儿姑娘又是?” “我也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是跟大盗有仇,也见过大盗的长相,非要跟着我来江南———不过……” “不过什么?”花满楼转过脸,却见陆小凤抱着胳膊仿佛陷入了沉思,不由放轻了动作,重新把目光落在前头的两个小姑娘身上,不再言语,免得打断陆小凤的思绪。 正文 第24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陆小凤到底没说明白林仙儿到底不过如何,他回过神后就去逗林仙儿了,有意无意地算是揭过了这一页。 花满楼也不追问,加之今天他本来就是带着雁引月出来玩的,索性便带着人痛痛快快地玩了起来。 一直到暮色四合,四个人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一同回去桃花堡了——以花满楼和陆小凤的交情,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去住客栈的。 桃花堡一早便收到了陆小凤来的消息,他和花满楼结识多年,桃花堡上上下下对他也是极为熟识的,所以这次更让大家感兴趣的是林仙儿。 林仙儿那张脸确实没得挑,行为举止也基本得体,偶尔有些失礼的,也被人以年纪小解释过去,更何况她更多的时候都十分嘴甜,还很会撒娇,花夫人只瞧了一眼就非常喜欢,抱进怀里就不想放手了。 林仙儿也不怕生,被人抱着也不抗拒,还甜甜地说:“姨姨身上好香呀,软软的,抱着真舒服。” “那小仙儿就让姨姨多抱会儿。”花夫人立刻笑弯了眉眼,然后才含笑看向雁引月:“月月今天跟七童出去玩了什么?好玩吗?” 雁引月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花夫人抱着林仙儿的手臂,听到问话也不过略略抬眼看了看花夫人,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花夫人也算了解雁引月的性子,联系他们之前脑补的雁引月的来历,她非但不觉得小姑娘失礼,反而极有耐心地想要引导着她多说点话——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小孩确实惹人厌烦,但是若是一声不吭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没等她问出口,她怀里的林仙儿便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下姿势,看着她甜甜地说:“仙儿也跟七童哥哥一起玩了呢……”——却是自发自动地喊上了花满楼乳名——“我知道我们去了哪里——我们去了灵隐寺……还见过了雷峰塔……七童哥哥说那塔底下曾经镇压过一个天仙般漂亮的白娘娘——姨姨你说,是仙儿好看还是白娘娘好看?” “仙儿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啦……”花夫人轻轻戳了戳林仙儿的额头,笑道:“姨姨也没见过白娘娘,不过咱们仙儿这么好看,天仙也不过如此吧。” “我觉得也是。”林仙儿窝在花夫人怀里,托着下巴道:“听七童哥哥说那白娘娘是白蛇所化,蛇好丑的呀,就算变成人形好看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肯定没有仙儿好看。” “对对对,我们仙儿最好看!像仙女一样可爱。” “仙儿就是小仙女。” 花夫人好脾气地应着:“好,我们仙儿就是小仙女,最好看的小仙女……” 林仙儿这回满意了,骄傲地抬高了下巴,当真像个小仙女:“那姨姨,仙儿继续给你说说七童哥哥带我们玩了什么吧……” 花夫人一边听着,一边抱着林仙儿直接走向正厅。 陆小凤摸了摸唇边的胡子,感慨道:“没想到你娘这么喜欢仙儿。” “我娘一直很想生个漂亮可爱的女孩。”然而偏偏只生出了男孩。花满楼解释了一句,然后便朝雁引月伸出手,“我们也进去?” 雁引月点了点头,自然地牵上去。 陆小凤落后一步,只能一个人走在最后,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花家的布局——有一阵子没来了,花家跟以前似乎又不大一样了……正想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低哑到轻不可闻的声音,陆小凤不由竖起了耳朵:“……我也记得的。西湖、三潭印月、白堤、断桥、灵隐寺、雷峰塔……七……花满楼你带我去过的地方,我都记得……” “啊。”花满楼似乎怔了一下,随后含笑道:“记得就好。若是喜欢哪里,下次我还带你去。” “……嗯。” 陆小凤摸了摸下巴——小玉儿这妹妹,好像还挺可爱哈。 * 陆小凤和林仙儿以及早来了一天的雁引月就这样在桃花堡住了下来。 花家上上下下都是和气人,花如令夫妇二人更是对花满楼的朋友们十分重视,所以他们三个虽算是客居,倒也过得宾至如归。 陆小凤似乎很忙,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每每出现也都会给雁引月和林仙儿带来些小玩意儿——这些日子雁引月也算长了不少见识,陆小凤带回来的东西明显不是扬州城的,也不知道他天天跑去哪里了。 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花满楼带着她们两个小姑娘满杭州城转悠。 说来也奇怪,林仙儿生得漂亮,嘴甜,还十分机灵,照理说应该十分受欢迎,但奇怪的是,城里百姓们明显对雁引月更加亲切。当然雁引月的长相也不比林仙儿差,但是眼角那两道伤疤却着实减分不少——难看倒也并不难看,但毕竟是伤疤,总归是略有些吓人的,再加上她陌刀重盾不离身,常穿的也是一身黑漆漆的衣裳,脸上还常年见不着几分笑意,怎么看都是不招人喜欢的小孩的行列。 但花满楼每每带着两人出门,给雁引月塞吃食的人永远比林仙儿多,送雁引月的小玩意儿也明显比送林仙儿的用心,这些倒还罢了,更重要的是,以花满楼的细心程度,能够很清晰地辨别出城里百姓在面对雁引月时笑容更加真诚……对林仙儿笑得则有点拘谨小心的意思。 虽然花满楼自己也是更加喜欢雁引月的,但他并不明白其他百姓为何也是这个态度。 不过他也并非是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所以就算不明白也从来不问。 只是等相处的时间一长,有些事就算不问,也渐渐变得清楚起来——说到底,雁引月并不像看起来那般不近人情,而林仙儿也不像看起来那般平易近人。 每次出门,雁引月都没少随手给当地百姓帮个忙,比如说爬上树帮一户人家把调皮的小孩抱了下来,比如说随手扶住身边差点摔倒的人,不管这人男女老少穷富美丑,比如说帮老人家扛点米面粮油什么的,而百姓们送给她的食物,她是真的吃得很开心;而林仙儿……她年纪小本也不该强求太多,但是面对百姓们的热情,林仙儿虽然还是笑着,但眼底是有几分嫌弃和不屑的。 就连城中交好的百姓也说:“花家的客人林小姑娘,真真天仙般的娃娃,可看不上咱们这凡物呢。不过我还是更稀罕小雁姑娘,心眼好!” 不过就算这样,花满楼对林仙儿也没有什么偏见,说到底,一个才六七岁的小孩子,吃喝玩乐就好了,没必要逼着她懂事,等长大也许就好了……若是长大也不如小雁懂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家小雁自然是最懂事的姑娘。 * 花满楼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陪着雁引月和林仙儿的,有时候他也会被陆小凤叫走,帮他做点事。 然后就是花夫人负责带着两个小姑娘。 当然,花夫人带着,两个小姑娘就不能自由地跑去外头玩了。不过就算是闺房里,也还是有不少事情可做的——花夫人有时候带着她们去后花园整理花卉,有时候带着她们去厨房学做一些简单的面点,有时候也会带着她们在房里学点女红。 这些事情雁引月都不是很擅长……哦揉面她很擅长,力气大,由她揉出来的面团做的面食非常劲道好吃,切菜她也可以,刀子玩得比在厨房干了几十年的大厨还要溜。 但是其他细致的活计她做得就比不上林仙儿了。 对此林仙儿十分得意。 然而雁引月却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在意花满楼什么时候回来。 实际上花满楼刚出门那阵子,雁引月特别不习惯。用花夫人的话说,就是一天都提不起干劲,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但是眼睛总是往大门的方向瞟,仿佛不停地在问花满楼什么时候回来。 尤其不巧的是,花满楼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说好了当天晚上就回来,偏偏他被事情耽搁了,直到深夜才回来,一回来就撞上抱着刀盾、坐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雁引月,一身铠甲都落了一层露水了。 夜深露重,即便是个普通人花满楼都不忍心瞧着对方如此,更别说雁引月还是个病人,本来就是为了来这个暖和的地方的休养的。 再摸摸她的手,果真凉得吓人。 花满楼不得不一边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回房间,顺便暖手,一边絮叨着以后再这样不顾自己身体情况等这么晚,他会生气的:“你的身体真的受不了冷。” “不冷。”雁引月干巴巴地反驳了一句,得到对方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 雁引月强调:“真的不冷。” 花满楼更加无奈:“好好好,你不冷,你这手可一点也不凉!不过我这阵子比较忙,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床上睡觉,若是我回来了,你一早起来就能看到了。” 雁引月没有做声。 ——手是有点凉,可只要一想到再等一会儿你可能就会回来了,胸口那里会很暖和很暖和,一点也不冷。 见雁引月没多说,花满楼只当她知道了,尤其是之后在没看到她在门口等着,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直到—— 正文 第25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已是深夜,远远地传来更夫二更的梆子声,渐渐起了雾。 而花如令才带着人回到家。 他今天出门同人谈了一笔大生意,席间难免啰嗦了几句,以致这么晚才散了席,酒自然也没少喝,走路都有些晃。 见他回来了,看门的家丁们立刻松了口气,有人过去将大门落上锁,有过来同花如令见礼问好的。 花如令强打起精神吩咐了一番,让看门的今晚好好看门,又让跟着自己出门奔波的下人们回去休息,最后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小厮继续往里面走。 此时夜已经深了,花家院子里的灯火基本都灭了,两个小厮便殷勤地提灯走到前头。 走了没几步,花如令突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角落:“什么人!出来!” 很快便有悉悉索索的细碎响动自角落传来,其中一个小厮立刻紧张地举高了灯笼递过去,待看清来人,两个小厮松了口气。 这一惊一乍的,花如令的酒意倒是散去不少,神色如常地招了招手:“仙儿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从角落钻出来的人,可不正是林仙儿? 林仙儿立刻走了过来,带着哭腔道:“幸好遇到花伯伯您了——我晚上睡不着,偷偷避开侍女姐姐想要出来走走,结果却迷了路,鞋子都丢了一只……脚硌得好疼呀……” 两个小厮下意识地把灯笼往林仙儿脚下照了照——左脚果然是光|裸|着的,本该是白玉般的模样,却横七竖八地划了好几道红痕,甚至她走过来的这几步,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地上蹭了点血迹,大概是受伤流血了。 林仙儿嘴甜会说话,年纪又小,花夫人把她当成半个女儿,花如令待她也不生分,此时不好处理伤口,他只能抱着她往前走:“你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你看脚都流血了。” “……难怪这么疼呢。”林仙儿眼眶里立刻蓄起了眼泪,十分熟练地伸手揽住花如令的脖子,抽噎着道:“谢、谢谢花伯伯。” 看着她这个样子,花如令不由训斥道:“你呀,睡不着也不该乱跑,怎么也该让侍女们陪着啊。” 林仙儿眼眶里的泪水立刻滚了下来:“侍女姐姐们白天照顾仙儿已经很辛苦了,仙儿怎么好意思大晚上的也麻烦她们!” 花如令摇头叹气:“唉,我说你们这一个二个三个的,都这么懂事做什么。” 林仙儿当然知道花如令说的这一个二个是谁,不外乎雁引月姐妹两个,可是她明明比雁引月年纪小,比她好看,也比她懂事多了,干嘛总跟她比。 林仙儿很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见状,花如令反而笑了起来:“说你懂事你这反而不高兴了。好吧,那咱们小仙女最好看?” “本来就最好看!”林仙儿哼了一声。 “哈哈。”花如令不由大笑。 几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林仙儿突然放开花如令的脖子,指向天空:“看,那是什么?!” 三人不由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空——一道绚烂的焰火划过夜空。 而就在这一瞬间,林仙儿另一只手一抖,有什么东西自她袖间滑落掌心,压到花如令胸口,五指并拢,正要用力一握—— 多年的经历让花如令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应,明明抬着头什么都没看到,却偏偏有一股寒意自林仙儿压在自己胸口的手上蔓延开来,直透脚底指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破空声突然而至。 覆了一层气劲的漆黑盾牌在黑夜里意外的清晰,打着旋飞来,仿佛有灵性一般,对花如令和两个小厮视而不见,准确而又毫不留情地糊了林仙儿一脸。 这飞盾的力道极大,只听得林仙儿惨叫了一声,而后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就连抱着她的花如令都被带的往前踉跄了几步。 借着小厮的搀扶稳住身形,花如令立刻抬头看向林仙儿的方向,只见她重重地撞上一堵墙,却顾不得疼,一把丢掉手里的东西,然后双手捂住脸,爆发出比方才更加凄惨的叫声:“我的脸!” 花如令仍旧有些茫然。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落下,马尾上的白色翎羽在夜空中格外显眼,一抬手,接住飞旋而来的盾牌。 花如令愕然:“小雁?你这是……” 雁引月没有做声,往林仙儿的方向走了两步。 林仙儿此时已经放下了手,白嫩的脸颊红肿一片,尚还稚嫩的双眸盛满了恨意,瞪着雁引月。 雁引月视若无睹,弯下腰—— 林仙儿被吓得够呛,再次捂住脸,放声尖叫。 然而雁引月只是弯腰捡起她丢在地上的东西而已。 那是个箭筒模样的暗器,造型简单,使用起来也不难,雁引月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就明白了——立刻抬手,朝一旁的大树做出一个“握”的手势。 夜色里,五枚泛着幽蓝萤光的细针自箭筒里射了出来,狠狠地扎进树干,消失不见。 花如令顿时骇得脸都白了,不由抬手揉了揉胸口——差点扎心了。 花如令定了定心神,正要走上前去问林仙儿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指使的,却见东边突然光芒大亮,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惊慌失措的吵嚷声:“……不好啦,走水啦……” ——府里失火了。 花如令毕竟是把花家做到江南第一首富地位的人,很快就找回身为大老板的冷静镇定,有条不紊道:“小雁,麻烦你帮我去看看你花姨姨现在怎样了——花二,你去那边看看火灭得如何了,花六你带上人,府内府外都给我搜查一遍,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花二花六都立刻领命走了,花如令见雁引月还站在原地,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里一暖,道:“我比姓林的这丫头大了这么多,之前没防备就算了,现在有了防备,还是没那么容易被她弄死的,反倒是你花姨姨……府里动静这么大她却没出来,我不放心。” 雁引月立刻运起轻功直奔花夫人的院子。 等人都走光了,花如令才在林仙儿面前蹲下:“小丫头,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非亲非故,却能将你视作亲女相待,并无对不起你之处……所以你到底是被何人指使,看在我花家这些时日对你颇为照顾的份上,全招了吧……” * “七童,还请留步吧。” 陆小凤牵着马,笑着对花满楼道。 花满楼也不推辞,和雁引月一同停下了脚步:“过些时日便是端午节了,陆兄可莫要忘了时间,卧云楼的肉粽数量可是有限。” “这是自然。”陆小凤翻身上马:“待我处理完这小丫头的事,立即就赶回来——”说着看向一旁的马车,摸了摸胡子,摇头叹气:“啧,这小丫头倒是厉害,也不晓得定闲师太能不能压制得了她。” 马车里传来砰砰地撞击声:“我才不要去恒山!我才不要当尼姑!我才不要剃头发!我是小仙女!小凤哥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陆小凤心软了一下,又很快硬起心肠:“先去恒山看看吧。人家定闲师太未必愿意收你呢。”说完也不再搭理林仙儿,冲花满楼挥了挥手,一马一车出了城门。 这一次的事情,已经不是小姑娘流几滴眼泪、承认自己做错了就能解决的了。 他本来是得到了那个大盗的消息,和花满楼去追查线索,没想到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个贼,还是他引入花家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他和花满楼收到消息赶回来以后才彻底弄清楚的——林仙儿年纪虽小,心眼却不少,先伙同同伙把他们支开,正好花如令外出谈生意也被拖住了,便借着花夫人对她的毫无戒备喂她喝了加了迷|药的羹汤,等花如令回来的时候,又向趁他不注意偷袭……花如令夫妇对林仙儿根本一点防范都没有,若如意外,当真会被她得逞。到时候花如令遇袭,花夫人昏迷不醒,适逢桃花堡又被她的同伙放了火,她完全可以趁乱脱身。 幸好小雁当时刚好在附近的房顶……等等,小雁在房顶做什么? * 看着陆小凤带着林仙儿走远了,花满楼才带着雁引月回去。 一边走着,花满楼一边问她:“我之前说过什么?” ?雁引月抬头,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说你再在外面等我到深夜,我会生气。”花满楼道:“是不是怕我发现,这些日子一直躲在房顶上等我?” 雁引月低下头。 “我生气了,所以要罚你。” “罚?”雁引月立刻再次抬起头:“跑步还是马步?或者挥刀五百次?” “都不是。”花满楼挑起嘴角:“这样吧,罚你抄写《论语》。” “啊?!”半个文盲的雁引月傻眼了。 花满楼满意了——他好像找到小孩的弱点了=v= 正文 第26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入仕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终于借着端午节以及独子一岁生辰的理由,花五向皇帝告了假,携妻儿归家。 花五的妻子是京城人士,之前虽然来过杭州,却也只是来去匆匆,如今趁着假期长,花五也不急着带老婆回家,慢悠悠地带着妻儿一路介绍着附近景致。 杭州灵山秀水,同严谨沉静的京城大为不同,花五夫人瞧着格外新奇,而城中百姓的生活节奏向来比京城慢悠闲几分,安居乐业,是个十分适合养老的城市。 花五夫人抱着孩子,看着附近的景色,不由笑着扭头对花五说若是将来致仕了,回来杭州养老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花五也含笑应着,正和乐融融之际,突然听闻身后一声尖叫——“啊……贼!抓贼!抓贼啊!” 花五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妻儿,往路边让了让……一道风自身后掠过,花五立刻转头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正七手八脚地从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前方哭嚎不断。 花五这才又转头看向前方——一个精瘦的人影飞快地往前窜去,很快就要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花五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却也只能牢牢护好妻儿——看那人脚步轻盈的模样,明显是个练家子,他不懂武,偏偏花家人不爱高调,他想着城里没什么危险,带的随从都被他打发回花家报平安了,更别说花五夫人也紧张地扯住花五的袖摆,根本没办法上前帮忙。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犹如一道黑色旋风自身旁掠过,带起的风扬起他们的衣袂发丝……花五不自觉地抬手给抱着孩子的妻子理了理头发,不经意地一偏头—— 正好这道黑影也略一偏头,向他看过来——却是名身着玄黑轻甲少女。 看清对面面容,花五不由一惊:“你是——” 而对方平静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疑惑——仿佛在说“这人怎么有点眼熟”。不过这样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那人很快就扭回头,自他身边急速掠过,直接踏着前方几个行人头顶追过去……而那个正在跑的小贼似乎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被人穷追不舍,提了口气想要加速。 眼看着距离就要被拉开,正处在浮空状态的黑甲少女突然反手抽出背后盾牌,往前一甩、借力一跃—— 娇小的身体高高扬起,急速前冲,镶嵌了玄黑甲片的裙摆微微一荡,长长的马尾在空中甩出优美的弧度,点缀其上的白色翎羽折射了日光,分外夺目。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被静止—— 下一刻,持着盾牌的少女自半空坠落,盾牌准确而又沉重地砸在那小贼头上。 原本跑位极其风骚的小贼脚步立时一顿,眼冒金星,趴到了地上。 周围立刻安静了一瞬,而后热烈的喝彩声响起,城里百姓大约认识这黑甲少女,彼此交头接耳道: “又是小雁姑娘哪!” “自从小雁姑娘来了,这杭州城多久没有劫匪了!” “没错没错!所以我猜这抢匪肯定是外地来的!” “那可不!咱们城里的,现在还有几个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多亏了小雁姑娘啊……” “幸好有小雁姑娘……” 众人正纷纷感慨着,已经彻底看清黑甲少女容貌花五夫妇却全都愣住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 这时又有一阵风自身旁掠过。 花五回过神,却是方才被抢了东西的妇人快步扑到小贼身上,一边捶着对方,一边在对方身上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荷包。 那妇人拿着荷包站起身,一脸感激地对黑甲少女道着谢。 反倒是那黑甲少女,全程冷着脸,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言,再加上额角的两道箭伤……就算不难看,可这样的一张冷脸,怎么看都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围观百姓却一点也不觉得,反而一直很热情地凑着热闹。 这时花五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道:“夫君,那不是……那不是小玉姑娘吗……” 花五正要点头,却突然想起了之前家里给送的消息——他怕妻子担心并没有说,不过显然这女孩便是……花五摇摇头,正要加以解释,那黑甲少女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排众而出,走到他们面前,上下略一打量:“你们认识我妹妹?” ——声音沙哑,语气平直。 这时周围的百姓们也认出花五了,一面热情地同他们夫妇二人打招呼,一面七嘴八舌地替他解释着: “哎呀这不是花大人吗?” “花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杭州的?” “这是五夫人和花大人家的小公子吧?真好看啊。” “小雁姑娘大概没见过吧?这位花大人是花家的五少爷,七少爷的五哥。” “对花大人在京城做大官呢,所以常年住在京城。” …… 雁引月一直看着花五,仿佛根本不在意周围百姓说了什么,直到她的目光缓慢地一一滑过花五家三口,平平地连问着“花五?花五夫人?小少爷?”,方才说明这些人说的话她全都听了进去。 而这时候花五也彻底想起对方了:“你是……小玉的妹妹?”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知道她是妹妹的不在少数,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妹妹,所以对于这样的话已经不怎么反驳了,所以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是落在花五夫人怀里的小孩身上不肯移开了。 关于雁引月的事,花家之前写的家书中略有提及,花五对她也不见外,留意到她的目光,不由笑道:“小雁喜欢这个孩子?要不要抱抱?”说着就要从花五夫人手里接过儿子想要递给雁引月,顺便低声给还有些懵的妻子简单说了说来龙去脉:“这是小玉姑娘的妹妹,之前受过伤,最近住在桃花堡休养。” 听说是玉听风的妹妹,花五夫人很快便松开手——小姑娘看起来就很靠谱的样子,又是玉听风的妹妹,自然更值得信任。 没想到雁引月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花五也不强求,抱着儿子乐呵呵道:“说起来,这孩子能顺利生下来,还多亏了玉姑娘呢……” 雁引月神情终于生动了几分,略显出几分兴趣。 花五便抱着孩子把当初玉听风给妻子安胎之事说了一遍。 雁引月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与有荣焉的表情:“妹妹自然厉害。” 咦?不是姐姐吗? 正准备把孩子交给妻子的花五不由一愣。 雁引月却已经换了话题:“你们是要回家吗?他好像饿了。”——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花五的儿子。 花五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花五夫人低头看了看也道:“确实到了给轩儿喂东西的时候了,夫君我们下午再逛?” 花五连忙应了,而后却又有些奇怪——小雁姑娘又是怎么知道孩子饿了? * 于是桃花堡里的花夫人在收到随从们的消息后,又是感慨着儿子儿媳还有宝贝孙子要回来了,又是气恼花五难得回来一次不回家还有心情在玩面玩,坐立不安地简直连端午节的粽子都懒得管了,然后就意外地发现出门游街的雁引月和花五一家子一起回来了。 照理说很久没回家的儿子突然回来了,花夫人应该先关心关心儿子,但只瞄了一眼站在旁边娇小又沉默的身影,就忍不住先拉着雁引月的手念叨起来:“小雁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抓坏人了?说了这种事交给衙门去办就好,你看手都红了,疼不疼啊……” 花五在官场摸爬滚打了数年,也算是个老油条,虽然同雁引月相处的时间很短,却并不妨碍他对雁引月性格的评价——沉静寡言,简直不像她这个年纪小女孩该有的模样。所以听到母亲这样略有些啰嗦的关心,还以为小姑娘肯定不会回话的,为免尴尬,他正打算上前解个围,却听小姑娘用平白又沙哑的嗓音认真回道:“没事,不疼。” “就算不疼也不能不当回事啊,你这盾这么沉,用起来可费劲,能少用就少用,横竖这天下太平也不是一刀一剑打来的,有事啊,还是靠朝廷。”花夫人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雁引月也不会听,就是忍不住想说。 说完以后才把注意力转到儿子身上——然而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就转到儿媳以及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花五夫人大家出身,露出个温婉的浅笑,她怀里的孩子也睁着大眼睛瞧着祖母,嘴巴一咧,就是张纯真而又讨喜的笑脸。 花夫人脸上的愈发慈爱,一手拉着儿媳妇,一手拉着雁引月往大厅的座位走去:“哎呀瞧我,站着多累啊,快进来坐着喝会茶,这一路可累吧,好好歇歇——哎老五你先别坐,厨房这会儿应该有批新鲜的点心出锅,你去帮我拿一下……要是还没出锅你就在厨房等等。” 正准备坐下的花五:……感觉自己大概是个假儿子→_→ 正文 第27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花五夫人妊娠的时候胎像有些不稳,还是玉听风帮忙安的胎,所以就算后来顺利地生下了孩子,花如令夫妇也舍不得她奔波,索性小孩百日的时候,老两口亲自跑了趟京城。 不过那会儿正是花满楼眼睛拆布前后,整个花家都挂念着他的眼睛,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度难免打了折扣,花如令夫妇一直有些歉疚。 再加上花夫人跟儿媳妇孙子也有大半年没有见了,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所以当花满楼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娘亲正拉着自家五嫂的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时不时逗逗小侄子,姿态亲密得不像婆媳,倒像是母女。两人旁边是安安静静坐着的雁引月,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婆媳俩之间的小孩子。 反倒是他的亲五哥,在一旁忙忙碌碌的,刚拿纸巾给孩子擦完了口水,又拿起汤匙小心地试着碗里食物的温度。 这三人都很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花满楼还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回来了,没想到刚一只脚踏上大厅,雁引月原本定在婴儿身上的目光立刻飘了过来reads;。 紧跟着小姑娘就跳下了椅子,小步跑过来:“花满楼!” 花夫人顺着雁引月的动作看过来:“七童回来了?快见过你五哥和五嫂——还有你这小侄子,你还是第一次见吧。” 这是雁引月刚好跑到花满楼跟前,花满楼先冲花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扶住雁引月,十分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继续往正厅里走过去。 花夫人每次听花满楼提及雁引月的时候都是“那孩子如何如何”,也就一直把雁引月当孩子看,所以就算常常看到花满楼牵着雁引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花五毕竟是个男人,神经大条,也没什么感觉,倒是花五夫人看到两人这样亲密又自然的举动不由一怔。 正好这时要把孙子从她手里抱过来,她便松了手,然后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孩身上时,重重地假咳了一声,在花五转眼看她的时候,给他使了个眼色。 花五一愣,随后仿佛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回了她一个“全都交给我”的手势,然后就带着已经试好温度的鸡蛋羹走了过来。 花夫人正乐呵呵地抱着孙子给花满楼看。 花五夫妇俩把小家伙养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花满楼瞧上一眼就觉得心都快化了,眼睛弯成更加温柔的形状,直接从五哥手里结果碗:“我来喂喂试试。” 花满楼做什么都让人放心,花五直接便把碗递给了他,便指导着他该怎么喂,花五夫人也在一旁掩唇打趣道:“娘,您看小轩儿的眼睛是不是跟小叔很像?这孩子长大了定然同他小叔一样俊秀。” 几个大人凑在一起逗了会儿小宝宝,刚吃过饭又奔波了一路的小宝宝非常不经逗,没过一会儿便揉着眼睛缩到娘亲的怀里睡着了。花夫人打发侍女将孩子送去里屋睡觉,然后便打发着花五和花满楼两个大男人出去,不要影响她们娘几个说体己话——这话里的意思,自然也是把雁引月包括进来了,然而毕竟没有明说,所以花满楼刚要跟着花五出去,雁引月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也跟了上去。 雁引月鲜少有表明喜好的时候,所以不管她做出什么举止,花满楼几乎都没阻止过她,这一次也一样,只自觉地牵上了她的手,免得个子不高的小姑娘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忽视了。 目送三个人离开,花夫人转过头正要跟儿媳妇说点什么,却见儿媳妇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花满楼和雁引月,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花五夫人回过神,仿佛不在意般笑问道:“小叔跟小雁姑娘的感情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嗳可不是嘛!”花夫人笑吟吟道:“小雁之前的经历也是一言难尽,最开始被万梅山庄的那位庄主发现的时候一身伤,还伤到了眼睛。七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向来温柔体贴,把小雁照顾的很好。后来小雁来要来江南养病,七童也就直接邀请她来咱们家,这么一番相处,感情自然就处出来了。” “哦。”花五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不过小雁姑娘来这里大概才一个多月吧?娘您跟她的感情也很好啊,儿媳都要羡慕死了。” “这个啊。”仿佛想起什么,花夫人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这还亏得七童呢。” 花五夫人适当地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花夫人:“前阵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七童罚小雁抄《论语》。小雁念过书,识字,就是不怎么会写,那么多的字,可为难死她了——你是没看到,小姑娘五六十斤的东西举起来不费劲,可那细细的笔杆子,却是怎么都握不正,写个几十字没有影响,抄论语就不成了。。七童在家的时候还好,会亲自手把手的教,可若是不在……那就只好我来教——小姑娘性子直接,你待她好一分,她还你十分,就这样也算渐渐处出感情来了reads;。可惜啊…… “毕竟雏鸟情节,小雁在这里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七童,到底也更倚赖七童。你方才也瞧见了,七童一来,我们都得靠边站,要不然我真可以多个女儿了。” 花五夫人不由笑出了声,不过心里想的却是娘这次没准看走眼了,以她年轻女子的直觉来来,小雁姑娘对花满楼恐怕不仅仅是雏鸟情节,毕竟……她身量确实不高,但年纪可并不小了。 幸好她方才提醒了夫君暂且先不要提那事,要不然——思及刚见面时雁引月的武力值,花五夫人不自觉地替花五紧张了一下……而后又在心里笑自己瞎紧张,很快便放松了下来,继续陪花夫人聊天——婆媳俩关于花五和花家的小孙子,可是有说不完的话呢。 * 而花满楼走出大厅后,先是低头问了雁引月今天做了什么,又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小轩儿,都得到老老实实的回答后,才转头略减了几分笑意,问花五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对上自家弟弟温和而又淡然的眼睛,花五突然觉得下面的话有点说不出来,但是想想方才妻子特意叮嘱自己一定要说,只能鼓足勇气,仔细斟酌了一番,才缓缓开口:“我这次回来主要还是看看爹娘,也带着妻儿见见你们和家乡,不过顺带的,还有一件你的事。” 花满楼:“我的什么事?” 花五:“那个——兵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千金正值待嫁之年……” “然后呢?” 再次默念着这都是老婆的意思,必须执行。花五索性闭上眼,一口气地喊了出来:“我也不晓得陈大人怎么得知你的事情想要把陈小姐许配给你!” 花满楼一愣。 雁引月皱起眉头:“什么是许配?” * 远在客厅的花五夫人:……mdzz!说好的恩爱夫妻心有灵犀呢?和离吧花五! *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花五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另找了院子里的一处凉亭,把花满楼拉进去细说:“七童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男人呢,一辈子追求的也不过就是成家立业。你当年说要行走江湖当个侠客,家里没人拦你,不过眼下这江湖侠客最重要的名声你有了,也算有了事业,是不是该考虑成家了?你放心,陈大人家的姑娘你五嫂打听过了,虽然是官家小姐,却不像京城其他千金那般娇气,骑马射箭很在行,一直很想出门闯荡江湖,能有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姑娘一起过一辈子,实在是一件极为难得之事……更别说这位陈小姐固然性子外向活泼伶俐,女红厨艺也一样没落下,若是娶进门,你这辈子也算是有人照顾了,陈小姐要走江湖也算有人相护,我和爹娘兄长们以及陈大人也能更放心……” 花满楼听着花五喋喋不休的话语,有些无奈——江湖跟朝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就算那位姑娘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学过一点武艺,也未必能够适应江湖的血雨腥风。更何况,他暂时也并没有要成家的打算。 不过他也知道兄长是好意,所以他并不生气,只微微笑了笑,打算开口婉拒。 而坐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雁引月却是难得脑子转得快了一次——原来许配,就是嫁娶。而嫁娶……唔,娶一个人就是让这个人住到自己家照顾自己,而自己则要保护对方,然后一起过一辈子。 那不就是——雁引月眼睛一亮,直接打断花满楼的话,站到他面前:“那花满楼,我娶你吧——我们一直在一起,你照顾我,我保护你。” 花满楼&花五:…… 正文 第28章 →_→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你我母女二人的性命皆为薛帅所救,然他却为逆臣贼子所害。引月本是薛帅门下弟子称号,而雁门关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我为你取此名,便是要你继承薛帅遗志,自乱臣贼子手中拿回雁门关,替薛帅而活。 ——娘亲……娘亲此生最为愧对薛帅,也愧对昔年雁门关战死的数万将士。这雁门关是他们毕生最为牵挂之处,所以在为娘的心里……这雁门关,比什么都重要,包括阿月你,你明白吗? ——……引月,要听渠帅的话,将来助她将雁门关收回……咳咳,没能手刃安禄山,我真是无颜去见薛帅啊…… ——薛帅、薛帅、薛帅。 ——雁门关、雁门关、雁门关。 …… 雁引月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梦魇仿佛重重迷雾纠缠在她的周身。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却偏偏怎么也挣不脱醒不来。 ……就这样再也醒不来,大概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苍云堡也已经找不到了,那她从小就被人强行灌输的人生目的是不是也可以随之放下了? 雁门关彻底沦丧安贼之手长达十余年,苍云军空有以一当十、坚不可摧的战力,却因为无有朝廷军饷供给,加之朝廷默许,始终无法将雁门关自安禄山手中收回。 直到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举兵造反。苍云军在长孙忘情的带领下,趁着范阳兵和狼牙军攻破洛阳,一心攻往西京长安无暇后顾之际,方才收回雁门关——尽管这时候雁门的存亡对于朝廷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但是苍云军此举,从来就不是为了李唐皇室,更不是为了李隆基,而是为了数十年前血染沙场的薛帅以及无辜枉死的数万弟兄…… 雁引月生平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寻常孩童常说的妈妈,也不是爹爹,而是薛帅,其次便是雁门关,之后才是娘亲,所以早在她懂事之前,她便知道,雁门不复,她便是死都不能甘心。 所以刚收复雁门关的时候,她比谁都高兴,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是偷偷溜去关外古战场,在薛帅阵亡之处铺开运筹帷幄·幕,一坐便是一夜。 不过雁引月不知道的是,她的举动长孙忘情他们其实都知道。不过他们也知道她几乎完全继承了她娘对于雁门关的执念——虽然他们始终不曾明白,薛帅的死明明跟雁引月的娘没有多大关系,为何她会有丝毫不输他们的执念——加之如今尚未入冬,温度并不算十分低,枕戈待旦的日子她都能习惯,更何况只是宿在野外。 雁引月那一日也是如常来到关外过夜。然而半夜她自帐篷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就连温度也比往常低了很多,就算习武之人不畏寒暑,可她毕竟身体好,黑甲之下只有一件单衣,加之这温度又是在睡梦中骤降,难免有些受寒着凉。 她起初没怎么在意,自小在军营长大,莫说只是生病着凉,便是受了伤,只要不危及生命,那便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关外大雪的样子,再加上脑袋因为生病而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就算景物似乎跟下雪前有了很大的差别,她也未曾多想。 直到穿过雁门关,来到记忆里应该是苍云堡的位置。 恢弘雄伟的建筑已然消失不见,唯余一片覆着白雪的苍茫山林,静默不语。 她当时……她当时好像根本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管不顾地仅着一件单衣、拖着病体在山林中寻了四五日,最终一无所获。 雪一直没有停reads;。 找不到苍云堡,见不到往昔荣辱与共的同袍,雁引月仿佛瞬间失去人生意义,万念俱灰地任由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她覆盖。 听说人在临死前会想到执念最深之事,所以、她这是要死了吧…… ——娘,雁门关,渠帅已经收回了,安贼也已死于安庆绪之手,薛帅大仇得报,我、我可以去见您了吗? ——地府,应该不会这么累了吧…… 思及此,雁引月正要放任自己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突然有道声音穿透黑暗而来,直抵耳际:“平大夫,麻烦您来瞧一眼,这位姑娘眉头皱得厉害,是不是有何不妥之处?” 话音未落,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覆额前,仿佛想要为她抚平眉间的褶皱,那道声音也倏然拉近:“莫怕,平大夫医术高超,你不会有事的,要坚持住啊。” 语气轻柔温和得让人眷恋。 ……那就、那就还是不要就这么死了吧。 雁引月迷迷糊糊地想着。 ——当然跟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不搞清楚苍云堡为什么不见了,就算去见娘亲,恐怕也没办法交待来着。 * 因为冻伤严重,就算有平一指的精心治疗,雁引月还是昏迷了好几日。 她虽然醒不过来,不过从军多年的习惯让她勉强保留了几分意识,所以她知道除了那日那个极其温柔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常常在她身边出现。一个是带着一身药味的大夫,应该便是那位平大夫了,一个是语气轻佻的风流浪子,还有一个……明明是一身剑气冰雪般冰冷煞人杀神,偏偏语气却比所有人都要迫切,就算她昏迷不醒不能说话,也总是不肯放过她哪怕一点点的细微变化,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名叫玉听风的女孩,那个女孩在见到她的时候突然消失,她又知不知道那女孩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意识昏沉、思考费力,但在听说有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的时候,雁引月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双生妹妹——也是另一个让娘亲心怀愧疚、至死都无法释怀的存在。 * 实际上雁引月知道那个名叫玉听风的女孩子是她的姐姐。 关于这个女孩子,不管是她的娘亲还是长辈们都不曾隐瞒过她。她娘是因为心怀愧疚,时不时便会念叨起这个大女儿,而长辈们……雁引月进入军营的年纪很小,站起来都没个盾高,但她自入苍云军起,便每日都会坚持随军进行艰苦训练。因为是双胎,加之她娘怀着她的时候遭遇过许多变故,导致她先天不足,数次累至晕厥。可再苦再累,她也未曾哭闹退缩,只按照规矩扛不住的时候休息一番,缓过劲后又再度投入训练。 好在这番艰苦训练未曾将她击垮,反而将她原本孱弱的锤炼了一番,变得愈发健康了。 不过就算如此,堡中长辈们仍旧十分心疼她,常常表示若是她那个生下来就十分健康的姐姐还在的话,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毕竟,姐姐就该保护妹妹。 这个姐妹的事情,雁引月的娘一想起来就难过,因而从未对她仔细说过,而她也没敢多问。不过苍云堡的士兵们便没什么顾忌了。见每天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训练的小引月难得对同胞姐姐的事情感兴趣,便趁着训练闲暇之余将过去的事情给她讲了——当年她们姐妹二人刚出生没多久,安贼便攻破了雁门关,不少狼牙军流窜进关内,借机装作匪贼为非作歹,她娘不得不带着她们连夜奔逃,躲避狼牙军的追捕,在仓皇中不慎将姐姐遗失在了不知哪处的山林。 正文 第29章 →_→ 侍女轻手轻脚地过来道:“七少爷。雁姑娘一大早就醒了。那会儿您在床边睡着了,姑娘便把您抱上了床,自己出门说是练刀去了。”侍女说着,不由回想起当时雁引月抱花满楼的情景——明明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姑娘,可抱七少爷这个将近七尺的成年男子的时候却不见半分吃力——不愧是能直接扛了鼎做见面礼的妹子!侍女当时想象了一下对方扛鼎的样子,待回过神,雁引月已经把花满楼抱了上床,盖好了被子,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雁引月压低的声音拦了下来:“别吵。” 沙哑的声音莫名带了几分威严,侍女登时不敢说什么废话了。 听说自己是被雁引月抱上床的,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却什么都没说,撑着下巴出了会儿神,又简单理了理衣裳,便出了房门。 来回走动的下人们见了他纷纷问好,有机灵的趁机告诉他说“雁姑娘被夫人带去吃早饭了”,花满楼便径直去了饭厅。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了,花如令一早就出了门,饭桌上只有花夫人和雁引月两个人,瞧见花满楼过来了,花夫人不由笑话他起得比雁引月还要晚reads;。 花满楼不欲多说什么,倒是雁引月一边吃着肉粥,一边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我,花满楼昨天晚上睡晚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花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基本没赖过床,这次会起晚定然也是有原因的,再联系一下雁引月昨晚喝了不少酒,花夫人只当是儿子为了照顾对方所以才睡晚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拍了拍另一边的椅子:“月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追究了,快过来吃饭——”说完又掐了掐雁引月的腮帮子:“月月真懂事。” 雁引月默默吃着粥,任由她掐,心里却有些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闹得花满楼半宿没睡的行为明明很任性,到底是怎么跟懂事联系起来。 * 吃过早饭以后,花满楼便向花夫人表示想要带雁引月出门转转。 今天是个好天气,雁引月又是初次来,确实该出去转转,花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不同于上次进城时的仓促,这一次时间比较宽裕,花满楼便带着雁引月慢悠悠地转着。 杭州□□胜美食花满楼自然是如数家珍的,两人一路走走吃吃,又去游了一圈西湖,待转了大半天,把几处有名的景点看过,估摸着雁引月也该饿了,花满楼便带着她去了附近最有名的酒楼。 尚未走进去,就先听到附近食客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赞叹: “好漂亮的小女孩……” “是啊,跟仙童似的……” 两个人循声看过去—— 不过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仙童,而是带着小仙童的人——熟悉的四条眉毛。 陆小凤。 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陆小凤正好也望了过来,彼此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两个人的目光才落到他身边的小仙童—— 那是个真正的“小”姑娘,瞧着不过六七岁,却已经有了迷人的韵致,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弯弯的细眉被精心修饰过,唇红齿白,脸颊白皙红润,头发乌黑柔顺,挽了个简单却又精致的发髻,在肩膀上垂下两缕,苗条修长的身形把粉缎长裙衬托得非常有型,容貌漂亮得说是小仙童,不如说是小仙女,尚未长开便已如此,不知长大后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 小仙女不但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很机灵很会说话,看到花满楼和雁引月同陆小凤打着招呼,立刻仰起头来问道:“四条眉毛的哥哥,那边的那个漂亮大哥哥和漂亮小姐姐是你朋友吗?” “啊……对的。”陆小凤应了一声,正要介绍一遍,小姑娘就已经自己蹦蹦跳跳跑到了花满楼和雁引月的身边,仰着头仔细看了看两人,然后笑眯眯地道:“哥哥姐姐好,我叫林仙儿,你们叫什么?” 这样明媚可爱的小姑娘,基本没有人会不喜欢,更别说花满楼本就是很容易对他人生出好感的人,他不由略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我叫花满楼。”他知雁引月不爱说话,也顺带一起介绍了:“小姐姐叫雁引月。” 林仙儿把玩着垂在肩膀的一缕头发,冲花满楼眨了眨眼:“花满楼?是鲜花满楼的意思吗?大哥哥的名字真好听——不过小姐姐……雁……雁什么?小姐姐的名字好拗口哦,仙儿学不来。” 雁引月的名字确实拗口,花满楼向来耐性极佳,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雁、引、月。” “雁、雁、雁……什么?”林仙儿还是一脸茫然reads;。 花满楼再次重复:“雁、引、月。” “雁……什么……玉?” ——还没说对。 大概小姑娘向来被人夸机灵,这样几次三番都没学会,自尊心受到打击,娇艳的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恼意,也不学了,只抬起下巴看雁引月,刻薄道:“小姐姐,你爹娘是不是不喜欢你啊,要不然怎么会取这种……又拗口,又没什么意思的名字?” 雁引月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看了林仙儿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哦,也许吧。” 雁引月无所谓,花满楼却觉得林仙儿这话有些过分了,不过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同六七岁的小姑娘计较的事,所以仍耐着性子道:“仙儿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林仙儿立刻委屈地嘟起红润的双唇,小声嘀咕道:“人家没说错呀。不管是花满楼哥哥还是四条眉毛哥哥,名字都顺口又好听,就是仙儿自己的也是。仙儿的名字还有寓意呢!我爹爹说希望仙儿长大后能貌若天仙,寻个如意郎君——比小姐姐的名字有意义多啦。” “引弓落月。”雁引月淡淡道:“我的名字,有意义。” ???引、引啥?林仙儿一脸懵逼。 雁引月不管她明不明白,自顾自地大步踏进酒楼,找了个位置,招来店伙计,直接指着其他桌子的菜色开始点菜:“我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花满楼不由轻笑出声。 除了打招呼,还有不少摊贩往花满楼怀里强塞东西。花满楼虽然不想收,奈何塞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不只给他塞,一旁的雁引月也没逃过去。他们俩都只有一双手,拒绝了一样东西,同时又有无数东西塞了进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谁送的,又不可能直接扔掉,只能这样拿着……不知不觉,花满楼就松开了牵着雁引月的手,只能叮嘱她好好跟上自己,不要被挤散了。 雁引月似乎回了声什么,街上人声鼎沸,就算是以花满楼的耳力也没能听清楚,他本想再叮嘱一次,却被热情好客的乡亲们拦住,又是一通嘘寒温暖顺便塞东西。 于是等自拥挤的人群里出来后,花满楼便愕然发现身边那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连忙折身回了街市寻找,雁引月那一身的玄甲和腰背上挂着的盾刀本该十分显眼的,然而花满楼站在街头踮高了脚,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眼望到底也没找到人。再问一旁的摊主们,也都说并没有注意到。 花满楼脸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是有些急。 这杭州城也算繁华阜盛,莫说雁引月初来乍到,就算他自小在这座城里长大也时常迷路。 花满楼站在街头又张望了一会儿,仍旧没能找到雁引月,只能拜托附近的摊主们若是看到她,还麻烦送去花家。 这些摊主自然没有不应的,花满楼这才疾步往家的方向走去,打算派花家下人出来找人。 这么长时间,他回城的消息一早便传回了花家,所以他刚走到半路,便已经有花家下人迎过来了——他们一边接过花满楼怀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一边假意抱怨道:“七少爷您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声,也好让小的们出城迎接——对了,不是说七少爷您把玉姑娘的妹妹带回来了么?玉小姑娘呢?” “我正想说这事。”花满楼道:“玉姑娘的妹妹姓雁,方才人太多,不小心走散了——留两个人帮我拿东西就好,剩下的人满城去找人……小雁同小玉儿长得一模一样,穿着黑甲,背后带着长刀盾牌,很好认……” 正文 第30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原来除了娘亲和妹妹,她还是有别的血缘至亲的,这个亲人她应该是叫……爷爷?好像不太对……那这个爷爷,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雁引月从小到大感受到的血缘亲情有限,所以就算这个亲人去世了,她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象着对方的模样和性情——爷爷似乎也是个将军,也不知道是像申屠将军那样总是念叨着让他练功,还是像广武城里的刘大爷那样会扛着孙子满城转悠着玩…… 雁引月的心思一时全放在了老镇北侯身上,而花满楼却不自觉皱了眉——这个“镇北侯”的爵位来的未免有些太不正常了。 不说当年镇北侯满府家破人亡全是皇帝轻信谗言所致、谁也不知道李家后人会不会对皇帝心怀怨怼,单单她是个女孩,在大明就从来没有袭爵的先例。 花满楼偏头看了雁引月一眼,见小姑娘完全没想到这茬,便含笑看向花五,只是说出的话却着实不客气:“理由呢?大明从未有过女子袭爵的先例,不要说陛下此次破例只是为了悼念老侯爷。老侯爷当年的事……小雁只有十五岁什么都不懂,我不是。” ——就算时隔许久,可花满楼也听说过,当年老侯爷的葬礼确实十分盛大风光大葬,只有细查下才知道,老侯爷的尸身刚送回京,皇帝便忙不迭地让人葬了,莫说停灵,连哀悼的时间都没给,而等老侯爷入了土,宫中便不停歇地响起了不绝的丝竹鼓乐之声,可见皇帝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为老侯爷的死而松了口气的,毕竟人家在给他拼死拼活地杀敌,他可倒好,把人家女儿女婿甚至还在娘胎里的孙女宰的一个不剩,任是脸皮厚如陛下,也没脸面对老侯爷。 所以皇帝口谕里劳什子感念李将军精忠为国之言不过是场面话,说了好听罢了。 花满楼此时就是要把其中的内|幕了解的清清楚楚,虽然小姑娘让心省心,可毕竟也是他护了很久的人,自然不能坐视她糊里糊涂地被人坑了。 花五很清楚花满楼心里的想法,实际上他身处朝堂,长伴君侧,比花满楼更明白当今的九五之尊是个什么货色。只是他身为户部侍郎,官职看起来不小,可在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跟前也就只能求自保。好在这个朝堂还是有那么一丝清朗正气。 回想起朝堂上被这件事引发的汹涌暗流,花五出了下神,而才道:“七童你该信为兄的,不说小雁是小玉的妹妹,便是……”花五不自觉地看了眼雁引月,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外加一身冷厉气息让人第一次见到有些畏惧,但是相处下来就会知道,这实在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任是谁都不会讨厌她,所以——“若这道旨意当真不妥,无论如何我也不回接这趟差使。” 不知道是花五太过直接的视线还是两人之间异于从前的气氛,雁引月总算从自己对“爷爷”的脑补中回过了神,有些诧异地左右看看:“怎么了?” “没事。”花满楼冲她笑笑,而后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对了小雁你还没吃早饭,饿么?让厨房大娘把早点送过来?” 早起到现在,雁引月确实有些饿了,立刻就被花满楼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点头:“嗯。” 因为有话要说,花五特意把屋里的侍女都支开了,花满楼正要出门找人去厨房传话,雁引月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我去叫人。” 说完就小跑向房门口。 花满楼这才转头看向花五,神色明灭不定:“既然没什么不妥,那五哥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明白吧——”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五哥信不信?若是我不许小雁继承这劳什子爵位,她是一定不会继承的。” 雁引月对花满楼的依赖,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花五也不想挑战自我,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索性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 这道旨意,准确点说应该是整个朝堂多方博弈的结果。 镇北侯李将军是大明朝的一个传奇,十五岁参军,二十岁领少尉,自此直至在北疆去世,未尝一败。但除了他本人天生的军事天赋,还有一令朝堂称道之处——那就是由他亲自训练出来的、被称为李将军的悍勇精兵。 这支精兵由数千近万人组成,都是从大部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经过严苛训练,在战场上有以一当十之勇。 李将军用兵奇诡,常常兵行险着,好几次都把自己陷入绝境,而后出其不意,反败为胜。 而能够让他肆无忌惮冒险的最大依仗,便是这支精兵。若是没有这数千精兵,李将军便是有再大的气运,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是这支精兵却在李将军的遗体回朝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发现不对。驻守北疆的将士们以为他们是护送李将军遗体回朝,而朝廷的人没见到这支据说对李将军忠心耿耿的军队时,还以为他们死在老将军的最后一场战役里,再加上当时朝廷的心思全都在给李将军拟谥号、商量葬礼规格上,甚至于因为李家几乎一门死绝,葬礼的一切都需要朝廷出面,愈发忙碌,更加没时间去查李家军的事。 等李将军彻底安葬后,李家军不知所踪的事实才暴露出来。 这无疑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所以一时之间,不管是朝堂还是江湖,都在寻找这支精兵。 但他们藏得太好,加上这些势力之间彼此牵制,竟是寻了三五年也没找到。 后来有些人自己懒怠寻找,也不想别人找,索性便编出那支军队已经全部为李将军殉节的传言。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人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支军队。 直到雁引月的出现。 已经过了十五年,这支军队没准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但是那些无法遏制自己野心的人是向来不会放过哪怕一点点可能的。 而其中翘楚,便是内阁首辅蔡京和以米有桥、方应看为首的有桥集团。米有桥背靠东厂,方应看身负爵位,又都是皇帝的近臣,便忽悠着皇帝将爵位给雁引月,想要将隐藏多年的李家军引出来。 雁引月来自大唐苍云堡的消息知道的人很少,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个山野丫头罢了,莫说有没有胆量驱使一直精兵,那群士兵放养了这么多年,大概也早就野了心,定然不会轻易屈从。到时候他们使点小手段,不怕皇帝不把兵权交给他们。 蔡京此次算是阳谋,朝堂里以诸葛神侯为首的正派人士都知道这点,却也无可奈何,他们当然可以说雁引月是女子,不能袭爵,但实际上镇北侯不过是一个名目,一个吸引李家军的名目,不能袭爵,皇帝也可以给封个公主,只要她的身份一宣告天下,李家军恐怕就会现身。这样的一支精兵奇兵突然现身,可以想象会在朝堂和江湖掀起多大风波。 似乎是个死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雁引月擒住田伯光和林仙儿的消息传回了六扇门,同时传给诸葛神侯的还有雁引月的真实来历,这让他对雁引月多了几分重视——在他看来,只要李家军不落于邪佞之手、不为祸天下,不管谁掌控都可以,而雁引月,并不是一个担不起责任的人。 * “所以……其实司空摘星这个事本来是神侯对小雁的考验——让他先偷了东西,若小雁能把人抓回来,神侯便认可她的能力,若是抓不到……”说到这里,花五神色一凝:“雁引月必须消失,这样李家军便永远不会出现。” ——至于消失的方式,不过是假死改头换面,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这手都玩得很溜。 见花满楼听完后仍旧皱着眉头,花五又小心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这就是个虚名,也不用小雁去朝廷点卯,而且实际上,李家军当年不少好友还在朝中任要职,李家最后的一点血脉,他们是肯定会保住的。” 花满楼犹豫了半晌,还是看向雁引月——小姑娘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已经把事情都听过了:“小雁你是怎么想的呢?这个镇北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要当。”雁引月放下碗筷。 花五高兴:“就是嘛!反正是个虚名,又不要你做什么,你要是懒得管,直接把兵权给神侯,天天拿俸禄就好……” 雁引月却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而是认真地看着花满楼:“我要当镇北侯,然后重复李家军荣光——这个样子,跟花家算是门当户对了吧?” 和花家门当户对?花满楼诧异。 然后就听小姑娘郑重地问道:“到了那个时候,花满楼我可以娶你吗?” 花满楼:…… 正文 第31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花满楼一时无语。 倒是花五很有兴致地问雁引月:“你真的要娶七童啊?” 雁引月仍旧很认真:“花五哥,要是我撑起了镇北侯一脉,你说花叔叔和花姨姨会不会愿意把花满楼许配给我?我会对他好,会保护他的。”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会保护他这样的话,瞧着可爱又可怜,花五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回答道:“应该会的吧。” 雁引月点头:“那就好。” 花五又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一定要娶七童呢?” 雁引月理所当然地道:“因为花满楼特别特别好啊。我最喜欢花满楼。他一直很照顾我,对我很好,难道不应该娶回家吗?” 自己喜欢的,又一直照顾着自己,对自己好,确实该娶回家,这逻辑没毛病。 花五也无话可说了。 于是雁引月又把问题抛给了花满楼,用略有几分迟疑的语气道:“花叔叔花姨姨的态度更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花满楼你的意思——你愿意嫁给我吗?” 虽然对方三番两次问及了这个问题,每一次的态度都十分端正认真,但是……花满楼敛了神色,坐到雁引月的对面,认真引导道:“现在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雁引月仰头看着他,等他的解释。 花满楼叹了口气:“成家是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可是你还小,根本……” 花满楼话里的否定意味太明显,雁引月忍不住插口道:“我不小了。” 花满楼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我真的不小了,十五及笄,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到底哪里小了……雁引月很想这样反驳,只是被花满楼这样看着,她却莫名有些沮丧,双肩不自觉地塌了下来,头也垂了下来,然后目光恰好落在自己胸前……那一瞬间,她福至心灵地突然想到了一点事——说起来,军营里的同袍们好像说过,男人好像都喜欢女人胸大一点,所以花满楼也许说的不是她年纪小,而是她胸小? 好像确实有点小……回想起广武城那些身段婀娜的大姐姐们还有这些日子没少见面的花五嫂……就算不全是波涛胸涌,至少不像自己平的像洗衣板。 但是、但是…… 看到小姑娘突然沮丧的样子,花满楼还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正要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等长大了再考虑这个问题,却见小姑娘分分钟就振作了起来,昂首挺胸、气势万千地郑重保证道:“花满楼你放心,我会长大的,一定会长大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嫌弃我太小?” 花满楼有些不解,但还是道:“我从来不嫌弃你啊……” “那就好。”雁引月点头:“那我努力长大,努力攒家业,然后——再来娶你。”说完,看向花五:“那个镇北侯……需要我做什么吗?还有李家军,怎样才能找到?” 花满楼哭笑不得——所以说怎么又绕回来了? 算了。 看着正认真同花五商量事情的雁引月,花满楼单手撑住下巴,到底把劝诫的话吞了回去。不管是懵懂也好,认真的也罢,等小姑娘真的长大了,总归能明白的。更何况—— 人是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找到一个目标并为之努力,这样的小雁看起来更有生气了。 * 按照规矩,雁引月本该去京城正式受职,并在京城选址重建镇北侯府——这么多年了,老侯府早就被皇帝赏赐给了其他臣子,所以府邸是一定要新建的。 不过雁引月对皇帝一点好感也无——不光是这里的人提及皇帝时没有好话,光是皇帝坑了她的母亲和“爷爷”,她就不可能对他有多少敬重,再加上在苍云的时候,同袍们没少悄声咒骂唐皇,所以对于皇权她并没有一般人该有的畏惧崇敬,直接以她身体不好,需要在南方养伤为由,不方便进京……赏赐什么的,直接送来江南就好。 至于镇北侯府新址,她也不要求建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她直接让花五拿出张舆图,在上面将苍云堡的位置画了出来,表示她要这块儿地,至于镇北侯府就建在苍云堡所在之处就好了。 雁引月这番行为不可谓不任性,不过花五也知道朝廷目前想要借她引出李家军——能不能为朝廷所用尚在其次,但这样的一直精兵若是一直隐在暗处,将永远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还不若百至明面上,是剿是留,再视情况而定。 所以不管雁引月如何任性,皇帝对不会降罪于她。 至于皇帝会不会全部答应下来,就不在花五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将雁引月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并派人送往京城,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毕竟他可是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度假的。 *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雁引月才发现花家前两天来的那个名叫“司空摘星的”的、花满楼的朋友,就是那天被自己抓到的贼。 被雁引月识破了身份,司空摘星也丝毫不见难堪,反而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围着她一边打转,一边问道:“花满楼能认出我来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靠脸认人的,陆小凤能认出我来我虽然奇怪,不过如果我去问他的话,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说不告诉我,所以,你是怎么看出我的伪装的?” 花满楼本还以为雁引月会不想搭理司空摘星,没想到实际上她对司空摘星好像还挺感兴趣,转着头看司空摘星:“你的易容是怎么弄的?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这可不成。”司空摘星一捧心:“易容术可是我看家的本事,告诉了你,我以后怎么混?” “哦。那就算了。”听了这话雁引月立刻不感兴趣地扭开了头,看向花满楼:“花满楼,你说我们今天要去吃天底下最好吃的粽子。” 花满楼含笑点了点头:“嗯。卧云楼的粽子可是天下一绝,去年你……听风也吃过,听陆小凤说她赞不绝口,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眼看花满楼就要就卧云楼的粽子种类进行长篇大论的介绍,司空摘星顿时有些急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易容术有疏漏,所以很想雁引月告诉他怎么发现的。他想了想,再次凑到雁引月身边:“你不想学易容术了吗?” 雁引月把视线从花满楼身上移到司空摘星身上:“你不是说那是你看家的本事么,我不好学的。” “反正我易不易容在你面前也没意义了,教你也无妨。所以——我们来打个赌吧。”司空摘星笑嘻嘻道:“如果我赢了,我就把易容术教你,如果你赢了,你就告诉我是怎么识破我的伪装的,玩不玩?” 赌博在军营可是最流行的游戏之一。一提到这个,雁引月的眼睛就亮了:“怎么赌?” “就赌三天内,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偷到一件属于你的东西……”话音未落,司空摘星的手便已经急探向雁引月腰间—— 雁引月条件反射地翻出盾牌横挡。 “咚”地一声,司空摘星吃痛收手。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过能一出手就抢到雁引月身上的东西,收手后直接后撤,一边急速向后掠去,一边扬声喊道:“三天后,卧云楼见胜负。” * 于是接下来去卧云楼的路上以及到了卧云楼以后,雁引月遇到了形形□□的人,有差点摔倒在她身边的老爷爷,有向她兜售小玩意儿的小妹妹,至于客栈酒楼小二什么的更是层出不穷——全都是司空摘星伪装了想要来偷东西的。 雁引月一开始没防备,还真的差点被他得手摸走腰间的玉佩,不过等后来她习惯套路后,不管司空摘星伪装成了什么模样,连雁引月的裙角都摸不到。 于是第三天的傍晚,雁引月正在卧云楼吃粽子的时候,司空摘星从窗户跳了进来,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声不吭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小凤也掐着时间赶来吃粽子了。 陆小凤当然早就听花满楼说了雁引月和司空摘星的这个赌约,此时看到对方垂头丧气的样子,只觉得通体舒爽,不由坐到他身边,故意调侃道:“嘿猴精,听说你又跟人打赌了?怎么样,赢了么?” “陆小鸡,你好烦!”司空摘星白了他一眼,起身坐到花满楼身边。 陆小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雁引月说:“小雁这个赌你可亏了。你要学易容术,何必跟猴精学,我认识好几个极擅易容术的江湖前辈,你家花满楼应该也认识不少,可以介绍你认识,没准就教给你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该叫猴精翻一百个跟斗才是。” 雁引月有些奇怪:“司空……翻跟斗很好看吗?” 陆小凤一怔,而后又是一阵狂笑:“对啊!猴精翻跟斗又不好看,我为什么要让他翻跟斗,下次还是再想个别的赌注为好。不过猴精啊,愿赌服输,你是不是该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教给小雁了?——可要我和花满楼退一步避嫌?” 司空摘星本来确实是要认输的,只不过被陆小凤这般嘲笑了一番,不由生出了十分不甘,滴溜溜地转着眼睛想了半天,突然想到方才陆小凤说的那句“你家花满楼”,于是不动声色地一把抓住花满楼的手腕,得意笑道:“谁说我输了?” 正文 第32章 →_→醒来时窗外正传来嘁嘁喳喳的鸟鸣,抬头望出去,碧空如洗,已是雨过天晴。 花满楼不由愣住了——他记得昨晚是坐在床边哄着害怕打雷的雁引月睡觉……自己怎么睡着的? 侍女轻手轻脚地过来道:“七少爷。雁姑娘一大早就醒了。那会儿您在床边睡着了,姑娘便把您抱上了床,自己出门说是练刀去了。”侍女说着,不由回想起当时雁引月抱花满楼的情景——明明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姑娘,可抱七少爷这个将近七尺的成年男子的时候却不见半分吃力——不愧是能直接扛了鼎做见面礼的妹子!侍女当时想象了一下对方扛鼎的样子,待回过神,雁引月已经把花满楼抱了上床,盖好了被子,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雁引月压低的声音拦了下来:“别吵。” 沙哑的声音莫名带了几分威严,侍女登时不敢说什么废话了。 听说自己是被雁引月抱上床的,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却什么都没说,撑着下巴出了会儿神,又简单理了理衣裳,便出了房门。 来回走动的下人们见了他纷纷问好,有机灵的趁机告诉他说“雁姑娘被夫人带去吃早饭了”,花满楼便径直去了饭厅。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了,花如令一早就出了门,饭桌上只有花夫人和雁引月两个人,瞧见花满楼过来了,花夫人不由笑话他起得比雁引月还要晚。 花满楼不欲多说什么,倒是雁引月一边吃着肉粥,一边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我,花满楼昨天晚上睡晚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花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基本没赖过床,这次会起晚定然也是有原因的,再联系一下雁引月昨晚喝了不少酒,花夫人只当是儿子为了照顾对方所以才睡晚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拍了拍另一边的椅子:“月月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追究了,快过来吃饭——”说完又掐了掐雁引月的腮帮子:“月月真懂事。” 雁引月默默吃着粥,任由她掐,心里却有些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闹得花满楼半宿没睡的行为明明很任性,到底是怎么跟懂事联系起来。 * 吃过早饭以后,花满楼便向花夫人表示想要带雁引月出门转转。 今天是个好天气,雁引月又是初次来,确实该出去转转,花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不同于上次进城时的仓促,这一次时间比较宽裕,花满楼便带着雁引月慢悠悠地转着。 杭州□□胜美食花满楼自然是如数家珍的,两人一路走走吃吃,又去游了一圈西湖,待转了大半天,把几处有名的景点看过,估摸着雁引月也该饿了,花满楼便带着她去了附近最有名的酒楼。 尚未走进去,就先听到附近食客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赞叹: “好漂亮的小女孩……” “是啊,跟仙童似的……” 两个人循声看过去—— 不过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仙童,而是带着小仙童的人——熟悉的四条眉毛。 陆小凤。 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陆小凤正好也望了过来,彼此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两个人的目光才落到他身边的小仙童—— 那是个真正的“小”姑娘,瞧着不过六七岁,却已经有了迷人的韵致,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弯弯的细眉被精心修饰过,唇红齿白,脸颊白皙红润,头发乌黑柔顺,挽了个简单却又精致的发髻,在肩膀上垂下两缕,苗条修长的身形把粉缎长裙衬托得非常有型,容貌漂亮得说是小仙童,不如说是小仙女,尚未长开便已如此,不知长大后该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绝色。 小仙女不但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很机灵很会说话,看到花满楼和雁引月同陆小凤打着招呼,立刻仰起头来问道:“四条眉毛的哥哥,那边的那个漂亮大哥哥和漂亮小姐姐是你朋友吗?” “啊……对的。”陆小凤应了一声,正要介绍一遍,小姑娘就已经自己蹦蹦跳跳跑到了花满楼和雁引月的身边,仰着头仔细看了看两人,然后笑眯眯地道:“哥哥姐姐好,我叫林仙儿,你们叫什么?” 这样明媚可爱的小姑娘,基本没有人会不喜欢,更别说花满楼本就是很容易对他人生出好感的人,他不由略俯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我叫花满楼。”他知雁引月不爱说话,也顺带一起介绍了:“小姐姐叫雁引月。” 林仙儿把玩着垂在肩膀的一缕头发,冲花满楼眨了眨眼:“花满楼?是鲜花满楼的意思吗?大哥哥的名字真好听——不过小姐姐……雁……雁什么?小姐姐的名字好拗口哦,仙儿学不来。” 雁引月的名字确实拗口,花满楼向来耐性极佳,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是——雁、引、月。” “雁、雁、雁……什么?”林仙儿还是一脸茫然。 花满楼再次重复:“雁、引、月。” “雁……什么……玉?” ——还没说对。 大概小姑娘向来被人夸机灵,这样几次三番都没学会,自尊心受到打击,娇艳的脸上不由显出几分恼意,也不学了,只抬起下巴看雁引月,刻薄道:“小姐姐,你爹娘是不是不喜欢你啊,要不然怎么会取这种……又拗口,又没什么意思的名字?” 雁引月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看了林仙儿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哦,也许吧。” 雁引月无所谓,花满楼却觉得林仙儿这话有些过分了,不过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同六七岁的小姑娘计较的事,所以仍耐着性子道:“仙儿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林仙儿立刻委屈地嘟起红润的双唇,小声嘀咕道:“人家没说错呀。不管是花满楼哥哥还是四条眉毛哥哥,名字都顺口又好听,就是仙儿自己的也是。仙儿的名字还有寓意呢!我爹爹说希望仙儿长大后能貌若天仙,寻个如意郎君——比小姐姐的名字有意义多啦。” “引弓落月。”雁引月淡淡道:“我的名字,有意义。” ???引、引啥?林仙儿一脸懵逼。 雁引月不管她明不明白,自顾自地大步踏进酒楼,找了个位置,招来店伙计,直接指着其他桌子的菜色开始点菜:“我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花满楼不由轻笑出声。 此时就连看到雁引月粗暴的捆绑动作都觉得十分好看。 实际上雁引月的动作粗暴归粗暴,但是十分流畅,手腕旋动,十指翻飞,麻绳乱舞,确实还挺好看的。 花满楼打断那姑娘对雁引月的凝视,道:“一会儿要进城了,姑娘披着在下的衣服怕是略有不妥。这里有几件我妹妹的衣服,虽然尺寸可能略有不合,不过都是新的,姑娘不妨换一下。” 田伯光已经被彻底制服,这姑娘也已放下了心,再听到花满楼这温柔的嗓音,看到他俊朗温和的面容,不由就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应了声好。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雁引月往这边看了一眼,莫名地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那些衣服都是花满楼买给她的!于是下手都重了几分,还处在昏迷不醒中的田伯光随之发出两声闷哼。 花满楼听到后,翻行李找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小雁?” 雁引月立刻若无其事地把动作放缓了。 花满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后,这才继续翻衣服。 除了铠甲,雁引月的衣服大多都是宽松款,所以她虽然个子比人家姑娘矮了不少,衣服尺寸倒没小太多,那姑娘很快从中拿了一件,打算去林间换上。 雁引月这时也刚好把田伯光结结实实地捆好了——军方专用捆绑战俘法,不借助外物,田伯光是绝对挣不开的。 花满楼便道:“小雁,那你便陪这位姑娘一起吧,帮她望风。” 雁引月不自觉握紧了陌刀刀柄,不过相比较起仍让那姑娘穿着花满楼的外衣,把花满楼本来买给她的衣服送给她似乎更加好接受一点。 但还是不开心。 所以雁引月绷着脸,就连示意那姑娘引路都只是抬了抬下巴,全程一言不发。 花满楼觉得小孩这个样子有些不礼貌,不过这会儿天色太晚,再磨蹭下去可能城门都进不去了,便暂时不再追究,转而开始收拾行李——趁着这会儿把田伯光绑上马,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至于小姑娘不礼貌还有讲粗话的毛病,就等安定下来再慢慢教罢。 走了几步路,雁引月不自觉地又皱起眉头——这个姑娘怎么回事啊……“你总偷偷瞧我干嘛?” 被拆穿了小动作,那姑娘一愣,半晌才微微红着脸,道:“因为姑娘太厉害了呀——啪啪几下就把那个大淫贼打趴下了。” “我当然厉害了!”被夸奖厉害,雁引月先是得意地挺了挺胸,然后很快抓到了关键词——“淫贼?” 淫贼这个词她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嘛的,但却知道这种人专门欺负女孩子,比如扒女孩子衣服、强迫女孩跟他睡觉甚至强迫女孩子给他生孩子,眉姐姐就曾经被淫贼匪徒欺负过,听说当年要不是她娘在渠帅救回眉姐姐后,及时发现她有了身孕并且及时处理了,也许她就该多个也许并不被人期待的小侄女了。雁引月受燕忆眉关照颇多,受她影响,对于淫贼这种存在亦是深恶痛绝。 听到雁引月的反问,那位姑娘再度回想起被田伯光掳走时的绝望和无助,脸上显出几分郁色和后怕,整个身子都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垂着头,颤声道:“真的……多亏了姑娘的哥哥和姑娘,不然的话,我、我……我可能就……” 雁引月抬眼看过去。 因为正走动着,对方披在身上的外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撕扯得凌乱的衣服。 瞳眸猛地一缩,雁引月突然了然——原来这个女孩子之前差点被淫贼欺负,差点、差点就要变成眉姐姐那样几乎不会笑的人了。 正文 第33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话音落下,雁引月将盾横档身前,重重地往地上一压,暗红气劲汹涌而出,附着盾上,将整个盾牌仿佛扩大了数倍——却是直接打出了一记盾墙。 几枚来得快的箭矢直接被这层气劲弹开,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雁引月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边举盾缓慢移动着,一边开了盾舞。 暗红气劲形成的盾牌不断地在她周身二十尺范围内旋舞,不断有逼近的箭矢被弹落的响动,同时夹杂了几声闷哼。 声音被强行压下,很小,却也足够雁引月判断出他们的位置。 将盾墙盾舞一收,雁引月直接打出一记血怒,紧跟着盾飞切刀——盾牌被甩向声源处,在几个目标物之间来回穿梭击打,引出更多响动。 雁引月双手持刀,正准备一个闪刀冲过去,却听到花满楼的声音传了过来:“小雁注意分寸,尽量不要伤他们性命——不过你的命最重要。” 对于花满楼的叮嘱,雁引月没有丝毫疑问,直接将刀柄反转,打完了这个闪刀。 然后是换着目标斩刀、劫刀、斩刀收回盾又接连不断地再次打出一套盾击盾刀盾猛盾压,攒足怒气值,再盾飞切刀……就连威力最盛的绝刀都不需要,效益最大化的固定套路也用不上,夜间空旷的街道上,只能看到一抹仿佛比夜色更为深沉的黑影来回不停地飞掠跳跃,束发的白色翎羽随着发尾甩动,黑色裙裾轻扬,明明柔软灵动无比,然而手起间却是冷酷无情地盾飞刀落。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街边已经躺满了背负弓|矢的黑衣人,他们身上或轻或重都有雁引月留下的伤,却格外硬气地咬着牙,只有偶尔实在撑不住才泄出的一两声呻|吟。 一口气将所有的偷袭者全都打了出来,雁引月方才收了刀盾,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散了散身上的煞气,这才走到花满楼身边,仰头看他:“花满楼,你没事吧?” 正在检查雁引月受没受伤的花满楼:“……”顿了顿才又点了点头:“我没事。” 雁引月也知道对方没事,毕竟她可一直把盾护捏在手里,就是想要关键时刻留给花满楼。 不过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自从自己冲进人群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对花满楼下过手——所以这些人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们应该不是来杀你的。” 花满楼虽然用的是推测的词语,但是语气却笃定。 雁引月正疑惑着,花满楼便将手掌展开给她看,并解释道:“你看这是方才你我挡下来的铁箭,看着吓人,其实箭头全都是拆了的,被这样的箭射中了,疼是会疼,却不致死。” “那他们到底是……”雁引月彻底糊涂了。 花满楼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手里的残箭,这箭|矢的形制虽然瞧着略有些粗糙,却明显带着官造风格。 再联系躺在对面的那一群硬骨头的袭击者……花满楼轻笑一声:“我想这些人这些人大概是……是对你的考验吧。” 见雁引月仍旧不解,花满楼把残箭塞到她手里,往前踏了两步,环视了一圈四周,用内力将声音送出:“远方来的朋友,相逢即是有缘,何不现身一叙呢?” 听说还有自己没察觉到的人,雁引月神色一凛,不自觉把手搭上了刀柄。 过了许久,街头才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一个佝偻的身影逐渐显出身形。 而后一条长长的火龙——数十个身着军甲的大汉手持火把,一个接一个,紧随其后出现。 火把熊熊燃烧,将佝偻的身影在两边墙上映出巨大的影子。 那道身影背着手慢慢走过来,逐渐能够看清那是个老头,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七八十岁,着一身干净简单的青色长袍,须发花白,不过精神倒是矍铄。 他走动的时候,身后的火龙也随之缓慢移动,行动间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多余的声音。 ——其纪律之严明,可见一斑。 花满楼忍不住看了雁引月一眼。 雁引月神色很平静,似是见怪不怪。 那老头走了几步,便走到了那些躺了一地的黑衣人跟前。他先是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冲身后的人略一示意,立刻便有四五个人将手里火把交给同伴,疾步走过去给对方检查伤势。 老者则继续往这边走,一直走到雁引月身前十尺处,方才再次停下脚步。 因为苍老而耷拉下来的眼皮被挑起来,属于睿智老者的平静目光蓦地变得犀利凌厉起来,近乎审视地打量着雁引月。 这样的目光,让雁引月瞬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回去了苍云堡,正在被长辈们例行检阅,所以她也不自觉握紧了刀盾,更加挺直腰背,昂首挺胸。 老人苍老得略显得刻薄的面容似乎显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只是不等人细看,便垂了下来。 再然后—— 这位一直都表现得从容不迫的老人,突然低下头,扶着膝盖缓缓地单膝跪地,苍老嘶哑的嗓音微微带了几分哽咽:“原太原镇边军、天字营首席幕僚……刘向文拜见小主人。” 整齐的摩挲声随之响起,火龙般的火把阵一阵晃动,矮了下来——却是跟在他后面的一干壮汉们也跟着他一起单膝跪下,齐声高呼:“拜见小主人。” * “……当年军里也是乱得很,我们本来是跟着老侯爷戍防京师的,因为北疆形势不好,老侯爷这才奉旨带我们去北疆平乱,我们毕竟是外来的,就算编入了当地边军中,也难免有些摩擦,有些兵甚至还在上官的授意下同老侯爷唱反调。那会儿小主人也快出生了,老侯爷不想错过,便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为了诱敌深入,甚至还以身为饵……没想到老侯爷拼着一身伤赢了,京里却传来那样的消息——唉也不知道花公子你能不能理解我们……” 当老人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时候,雁引月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花满楼替她上前,将老人扶起来。 这个名叫刘向文的老人曾经是老镇北侯的军师之一,名叫刘章,字向文。他既然能找过来,在此前也是查过不少消息的,自然知道自家小主人这段时间一直被花满楼照顾着,更别说他方才站在暗处还亲眼看到花满楼挺身为雁引月挡箭的一幕,对花满楼的好感度顿时飙升,面对雁引月的时候还顾忌着上下级的关系不敢放肆,对花满楼就格外亲切了,直接拉着花满楼,邀请雁引月前往他们在此地的住处一叙。 那是一栋还挺宽敞的庄子,年久失修,略有些破败,不过被打扫得还算干净。 回到住处,刘章立刻请雁引月和花满楼上座,雁引月却没接他这话,而是抽刀直指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兵,下巴一抬:“你们,出去和我练练。” 那些兵迟疑地看了眼自家军师,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方才一抱拳,同雁引月出去了。 而花满楼……就被刘章留下来说话,言谈间还颇有些推心置腹、什么都敢说的意思:“……我们这支兵,当初是老侯爷一手带出来的……我们当兵打仗可不是为了这个三五不时拖欠粮饷的朝廷,而是为了与我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老将军!所以得知了小姐的消息,我们其实是打着劝老将军干脆反了打进京城,为小姐、为两位小主人雪恨的主意的。不过老将军当时有伤,怒急攻心,终究没扛下来。” 刘向文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花满楼的表情,见他就算听出他们曾经有反意,也依旧坦然的神色时,心头不由一热,继续说道:“老侯爷一家都是给皇帝害死的,我们奈何不得他,却也不想给他卖命,加之又听说小姐是失踪,而非身亡,我们便想着如论如何也该替老侯爷找到小姐……只不过找了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没什么线索,小主人和小姐到底是——” ——他自然查过雁引月,但也只能查到她和半年前失踪的胞姐全都是突然出现,至于侯小姐的信息,更是一点也查不到。 只不过不等花满楼开口具体解释当年李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跟着刘向文一起来的一个士兵行色匆匆地进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先跪了下来,闷声闷气道:“军师大人,属下想要跟着小主人,护她周全。” 后面跟来好几个兵,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老秦这手可不厚道啊……”,一边也跟着跪了下来:“我也想跟着小主人。” 刘章一愣,不由正眼看过去。 雁引月正好从外面进来,显然听到了这几人的话,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人保护。” 最开始跪下的人立刻转过身,继续跪着道:“小主人武艺高强,属下自愧不如,但属下纵是武功不济,也能在关键时刻为小主人挡刀挡剑,固死难辞,只求小主人留属下在身边差遣听训。” 说完,重重地磕下头。 其他几个士兵也一样跟着叩下头。 “让你们去挡刀挡剑,岂非是浪费了军营这么多年对你们的栽培?”雁引月仍摇了摇头,越过几个士兵,走屋里。 再次被拒绝,好几个大汉透压得更低,垂在身边的双手也不自觉握成拳——要是他们能再有用点…… 这时,小姑娘那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沙哑嗓音传了出来:“听说你是来考验我有没有资格继承李家军,那我的考验合格了吗?如果合格了,我想我要去趟你……我们的营地——雁门关那道万夫莫开的坚壁,是时候竖起来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士兵身体一震,抬起头也只能看到雁引月挺直的后背。 而坐在正座的花满楼和刘章却看得清楚—— 玄甲黑裙的小姑娘手持刀盾站在门前,挑唇微笑,张扬又骄傲:“只问是非,无论庙堂之高,亦或江湖之远,‘凡因私欲叛国、背信、不义、害民者,皆为我等锋刃所向’,还这天地一片浩然正气。” 正文 第34章 →_→虽然是家里的生意伙伴,不过花满楼同对方并没有什么交往,因此也并不太想麻烦人家。不过低头看看被自己牵在手里的小萝莉,突然又改了想法——沈员外财大气粗,沈家家宅自是占地广阔,布置得据说也很有品味,总之不管怎样都比住客栈舒服…… 思及此,花满楼原本拒绝的话语顿时一转,含笑点头道:“那边麻烦沈伯伯了。” 沈员外高兴得一张胖脸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胖乎乎的手臂往前一摆:“来,七童请。” “沈伯伯先请。”花满楼躬身回礼。 沈员外愈发开心,一边在前头带着路,一边同花满楼拉着家常。 立刻有沈家下人过来接手两人马匹。 而沈千金则趁着这个时候跑到雁引月的身边,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 之前也不是没挽过,雁引月也就没有挣脱。 沈员外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却是老怀大慰——刚才父女俩抱头痛哭的时候,沈千金说了是被这两兄妹所救。 虽然沈员外并不晓得花如令啥时候多了个闺女,不过既然是花满楼的妹妹,那就算是妞妞将来的小姑子,早早跟小姑子打好交道,对于她嫁进花家也是好事。 花满楼没有猜到沈员外打得这个主意,眼睛留意着雁引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也了解了许多事情——比如说沈千金是半下午上街的时候被掳走的,再比如说他们进城之前,沈员外正发动了全府的下人满城找,所以他们带着沈千金甫一进城,就立刻有人报给了沈员外,所以他才能这么快赶到。 当然,沈小姐衣冠整齐的消息也一并传了回来,让沈家上上下下都松口气,沈夫人更是又惊又喜地心情起伏过度晕了过去,不然此时就不会只有沈员外一人来迎接女儿了。 沈宅距离并不远,几人没过多久就走到了。 还没进府,就已经有小厮迎了出来,先是同花满楼雁引月行过礼,然后才对沈员外父女道:“老爷、小姐,夫人醒了,想要见小姐。” 沈小姐也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娘亲昏了过去,立刻顾不得失礼,向花满楼略一示意,又顺势摸了摸雁引月的脸颊:“等我见过母亲再去找你玩!” 说完不等雁引月拍掉她的手,就迅速撤就手,先行跑进大门。 听说夫人醒了,沈员外那张胖乎乎的脸虽然也挂上了欣喜,眼底却还留着几分担忧,甚至伸长了脖子看着女儿跑开的方向,但顾及着礼仪,他本人仍旧留在原地,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同花满楼说着话。 他这般明显的心思,怎么都瞒不了花满楼。 花满楼笑了笑,当下道:“沈伯伯自可去忙,我和小雁奔波了一天,找人带我们直接去休息最好,我父亲同您也算是老交情了,那些应酬可以免了。” 若是花家其他人,沈员外少不得还要考虑一番对方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客套的成分居多,不过如果说话的人是花满楼……他不由笑眯了眼:“既然七童这样说了,我就不同你客气了!” 言罢招呼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嘱咐他给花七公子兄妹俩安排个住处,并派人好生伺候着,然后就以与肥胖身躯不相称的灵活身手进了宅子大门。 那位管家对于主人家的各种不靠谱早就习以为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看到花满楼和雁引月对于自家主人的行为也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倒是在心里高看了他们一眼。 花满楼当即牵着雁引月跟了上去。 * 管家带着他们来到距离住院不远不近的一座宽敞的小院,小院整体布置得富丽堂皇,整体风格同沈员外那身绫罗绸缎十分相称。 花满楼不是很喜欢这样的风格,不过也不讨厌,毕竟家世在那里,接触过的沈员外这样品味的认并不少。 雁引月倒是很喜欢这样的——亮晶晶金闪闪的,一看就很有钱不愁吃喝。 安顿下来后没多久,便有提着食盒的沈家下人送来了晚饭:“也不知道七公子喜欢吃什么,做了几道江浙菜,并几道咱本地的特色菜,两位若是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可千万不要客气。” 食盒打开,花满楼一眼便看到其中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西湖醋鱼和东坡肉,不由微微一笑,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贵府有心了。”然后温和又不失坚定地谢绝了沈家下人想要留下伺候布菜的提议。 目送沈府下人退开,待转过头,就见雁引月正盯着饭桌上的……东坡肉? 花满楼略微诧异了一下,很快就理解了,拿起公筷,搛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温声道:“这是我的家乡菜,名叫东坡肉——哦你应该不是苏东坡吧?是宋代……就是唐以后相对比较稳定的一个朝代,他是那个时代著名的词人,他在词上的成就,大概同你们那个时候的李太白在诗上的成就差不多吧。这个词人很喜欢吃美食,也喜欢研究美食,这东坡肉便是经过他的改进,虽然是五花肉炖制而成,但是软而不烂、肥而不腻,试试看。” 盘子里东坡肉码得整整齐齐、色泽红亮,色如玛瑙,确实勾得喜爱肉食的雁引月食指大动,花满楼话音刚落,她便已拿起筷子,试探地夹起来尝了尝,然后眼睛一亮。 紧跟着,花满楼又已经夹起一块虾肉放到了她盘子里:“再尝尝这个,这道菜叫龙井虾仁,基本都是选得新鲜河虾,佐以清明前后的茶叶,细嫩爽滑的虾仁被满满的茶香包裹着,别有一番风味。”说着,花满楼换了筷子自己尝了尝,然后笑道:“这虾虽然是冷冻虾,比之活虾失了几分鲜,不过我们来的突然,在这里这么短的时间能弄到虾已经很好了——待回去江南,我请你吃最好吃的龙井虾仁。” 玉白的虾仁搭配着碧绿的茶叶,色泽清爽,雁引月立刻夹起来吃掉。 西湖醋鱼、清汤鱼圆、叫化童子鸡、笋干老鸭煲……沈家确实是有心了,几道有名的江浙菜这里都有。 更让花满楼放心的是,相比起沈家提供的其他几道当地特色菜,雁引月更青睐那几道江浙菜——而且她似乎格外喜欢吃海鲜。 这样的话,等到了江南,也不怕她不习惯了。 * 花满楼本来是打算借宿一晚,明天就离开。奈何沈员外总是拿着救命之恩做由头,拦着让他们多住几日,加之花家同沈家也有旧,实在不好太过驳了沈员外的面子,更别说还有沈夫人拖着病体也要见见救了宝贝闺女的恩人,然后拉着花满楼和雁引月不放手,说花家什么都不缺,一定要兄妹两个多留几日,也好让他们尽尽地主之谊。 花满楼性子本就软,既然并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多留两天也无妨,便答应了下来。 见花满楼答应下来,沈员外十分高兴,捧着大肚子对沈青青——也是直到见过沈夫人,两人这才知道沈小姐闺名沈青青,道:“妞妞啊,救命之恩大过天,这几天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多多陪着救命恩人,知不知道?” “好啦,知道啦!爹你可真啰嗦!”沈青青抱怨着,一把挽住雁引月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小雁,我们去荡秋千吧!” 花满楼深知雁引月并不擅长同人交往,为免生出什么误会,冲沈员外略一示意,快步跟了出去。 待年轻人走后,沈员外讨好地冲沈夫人笑了笑:“夫人干得漂亮,总算让花七童留下了。” 沈夫人没好气地瞥了沈员外一眼,而后略有些担心地道:“七童这孩子,倒是长得越来越俊了——就青青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人家当真能看上?” 沈员外得意道:“别的世家公子不好说,不过七童嘛——你也知道七童是混江湖的,没准就吃咱家妞妞这性子呢。” 沈夫人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沈员外又接着道:“而且啊,我觉得妞妞没你想的那么没心没肺——这不,早早就知道要讨好小姑子。” ——这指的便是方才沈青青拉着雁引月出去玩的事了。 “不过说到那位小雁姑娘……”沈夫人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花夫人何时得了个姑娘,我怎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也没听说过——不过妞妞说这两人是兄妹俩,估计是花家收的义女吧?花家嫂子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个姑娘吗?” “估计?”沈夫人微微皱起眉:“你这都没打听清楚,就不怕……” 沈员外掐了一把沈夫人的脸:“嗨呀我的好夫人。那小雁不过才是个小女孩而已,你想太多了!” 正文 第35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陆小凤是伴着最后一批候鸟回到杭州城的。 那时天还蒙蒙亮,城门也刚开。 他在城门口的一家早茶铺子吃过早饭,这才牵着马去了花满楼的小楼——前两天刚落成的小楼。。 他也不知道明明都是在杭州城,花满楼何必离开桃花堡,单独出来住这么一栋小楼。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他。 吃早饭的时候他已经问过花满楼这小楼的位置,很快便找了来。 站在楼下,他静静地打量着这栋小楼——这是个三层的小楼,二层有个伸出来的小阳台,上面摆放了好几盆鲜花,瞧着跟花家后花园的几株花草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直接从那里移植来的,虽然已经到了深秋,这些盆栽仍旧生长得十分繁盛,生机盎然,几乎将整个阳台占满,显然是被人用心照顾着。 花满楼的这栋小楼处在城里最热闹的市中心,随着天色渐渐大亮,行人也慢慢多起来,街道也喧嚣了起来,衬得这栋静谧的小楼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陆小凤常来杭州城,那标志性的四条眉毛十分显眼,便时不时地有路人同他打着招呼。他笑嘻嘻地一一回应了,这才摸了摸两撇小胡子,准备进去小楼。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二楼阳台门被人推开,陆小凤抬头看过去—— 那持了花剪水壶走出来的白衣佳公子,不是花满楼又谁。 花满楼向来敏锐,一走到阳台上便留意到楼下有人看自己,往下一看,不由温和浅笑:“陆小凤?我就猜着你这两天会过来,楼下温着酒,你先去喝着,待我摆弄完这些花草便下去陪你。” 一听说好友正温着酒以待,陆小凤脸上盈满了笑意,道:“知我者,花满楼也!” 说完,伸手敏捷地窜进了一楼,果然看到一楼大厅中央的桌上正咕嘟咕嘟温着的佳酿,浓郁酒香发散开来,将陆小凤这个酒鬼的酒瘾瞬间吊了起来,他忍不住用力吸了口气,很快就坐到桌前自斟自饮起来。 待两杯微烫的酒水下了肚,方才解了一肚子的酒瘾,他一边慢慢品着酒,一边打量了一楼大厅。 受限于小楼本身的规模,这个小楼的大厅并不十分宽敞,不过中央一张桌子,散落着数把椅子便几乎占满了,角落有直通二楼的楼梯,大厅正中央的墙上挂了文人字画,四周围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几盆盆栽,使得这个大厅并不显得那么简陋,其中一盆还开了玫红的小花,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再混上酒香,对于陆小凤来说实在是一种享受! 这时二楼阳台上传来花满楼的声音——虽然隔得远声音有些模糊,陆小凤倒也听清楚了,花满楼说的是一楼厨房有几道小菜,让他自取。 尽管吃了早饭,不过美酒确实不该缺了下酒菜,陆小凤转了转眼睛,很快便找到了楼梯后的厨房。 他进去端了两碟小菜,目光滑过一旁的楼梯,索性便去桌边拎了一壶酒,另一只手还端着小菜,慢吞吞地上了楼梯。 “怎么上来了?”花满楼正在给一株夜来香松土,听到脚步声分心问了一嘴。 “我一个人在下面也没啥意思。”陆小凤往阳台门上一靠,端着酒鬼花生的手一抖,就有一粒花生被高高弹起,他张嘴仰头,恰好接住,再直接就着壶嘴喝口酒,神态格外惬意地同花满楼搭着花:“你这小楼……到处都是花,我看啊,干脆就叫百花楼得了——话说你怎么想起来搬出来住了?” 花满楼手下一顿,眼前不由浮现出前几次雁引月半夜回去桃花堡时弄出来的鸡飞狗跳,唇角一扬,口中却轻描淡写道:“……总在家里住着太麻烦了。” “总在家里确实麻烦。”资深浪子陆小凤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小雁呢?还在苍云堡没回来?” “她前天晚上就回来了。这会儿出门晨练了,应该一会儿就回。” “我就说呢。”以小雁的性子,花满楼这也算是乔迁新居,怎么也会过来看看的。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动作,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咦你手里的这是什么花?好像以前没在花家花园见过。” “这是平安树,听说是从琉球那边进献给朝廷的,不知道小雁怎么给弄了一盆回来……” “嚯。”陆小凤顿时生出几分兴趣,干脆也上了阳台细看。 不过他到底对花木没太大的兴趣,看了一会儿便厌倦了,走出把二楼大致瞧过一遍后,便端着小菜酒壶去阁楼参观了一下。 阁楼布置得很简单,也就一个书架,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书籍,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边上摆了个小几,看起来是放松读书的地方。地上的毯子看起来很讲究,陆小凤到底没好意思踩进去,目光一转瞧见摆在窗边的摇椅,便坐了过去。 这个位置视角非常好,不但能将对面的景色尽收眼底,还能看到楼下阳台上从容而又忙碌的花满楼。看着风景就着小菜喝着小酒,摇椅有节奏地晃啊晃,陆小凤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 待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雁引月气鼓鼓的脸颊和瞪得大大的眼睛,一脸怨念。 这样难得的灵动神态,陆小凤险些以为自己做梦梦到了玉听风,不由“咦”了一声。 “陆兄醒了?” 花满楼含笑的声音恰好传来,让陆小凤回过神。 手里的酒壶和小菜应该是睡着的时候被花满楼收走了,他便笑着伸手想要戳戳雁引月的脸颊:“小雁这是怎么?生气了?” 然而不等他戳到,雁引月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旁边一拉,然后自己躺到躺椅。 陆小凤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正有些纳闷怎么回事的时候,花满楼再次道:“你占了属于的小雁的宝座,她可是不高兴这一会儿了。” 陆小凤朝花满楼看过去,发现他正将书籍分门别类地放好,粗略扫一眼,基本都是些兵书,显而易见是给谁准备的,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花满楼这话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就一个躺椅吗?既然不喜欢我占,你可以提前把我叫醒啊。” 雁引月晃着摇椅,眼睛看着窗外,不理他。 花满楼也不看他,只专心整理书籍:“小雁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一大早就犯困,你昨晚连夜赶路了?楼下有客房,要不要过去休息?” 所以小雁其实关心我太累才没有喊我起来?陆小凤一怔,随后不由笑开:“不用。其实也是小雁这摇椅躺起来太舒服——小雁会挑地方,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看到花满楼你放在二楼阳台上的花,还挺好看……” 陆小凤跟雁引月说着话,雁引月面向窗户,两个人都没注意花满楼在听到这句话后霍然转头看了过来,温柔双眸若有所思——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小雁为什么对这个位置这么情有独钟,而现在——小雁对这些花花草草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她坐在这里想要看的也从来就不是自己侍弄的那些花草,而是…… 仿佛被烫到般,花满楼连忙收回视线,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兵书。 * 需要整理的书籍似乎不少,陆小凤虽然是来看看花满楼的新居,顺便找他喝酒的,不过花满楼有正事忙,他也不会催,索性往地上的厚毯子上一坐,聊起江湖事来:“……你们有没有听说太原李探花公开招募徒弟一事?” “招募徒弟?”花满楼疑惑。 “稀奇吧,这收徒弟都是看缘分的,招募徒弟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花满楼点点头,又道:“不过小李飞刀乃是江湖一绝,为这门绝技寻找传人,李探花谨慎些确实应该。” “不是。”陆小凤摆摆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李探花可不是给自己找徒弟……花满楼你可还记得那位跟着沈大侠夫妇归隐东海的‘千面公子’?” 花满楼立刻道:“你是说王怜花王前辈?” “正是他。”陆小凤脸上露出几分钦佩的神色:“可惜王前辈在我们踏足江湖的时候恰好归隐了,听说王前辈惊才绝艳,所学既杂且广,星卜星相,琴棋书画,甚至医道易容术……这些一个人但凡精通一样便足以在江湖上立足的本事,他不但全会,还很精通。” 花满楼猜测道:“所以李探花此次挑徒弟,同王前辈有关?” “准确点说是与《怜花宝鉴》有关。” “《怜花宝鉴》?莫非是……” 陆小凤点点头:“没错,便是倾尽王前辈毕生心血的秘籍……” 花满楼意味不明道:“那本秘籍如今在李探花手中?” 陆小凤点点头:“王前辈远渡海外之前,将它交予李探花保管——准确点应该是请那时还是林小姐的李夫人转交,并请他代为寻找一个心性好、天资高的衣钵传人。” 花满楼却是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一本绝世秘籍,只怕又要在江湖上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这时雁引月却慢吞吞接口道:“没关系的花满楼,若这秘籍引起腥风血雨,我苍云军,有权将其收缴。” 正文 第36章 →_→ 什么都看不见,雁引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并不觉得花满楼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反正这些日子他也没少来。于是她放下陌刀,探起身跪坐在窗前,摸索着打开了窗户上的插销。 一阵衣袂摩擦声响起,仿佛是有人坐在了窗框上,然后是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声音:“半夜有些饿了,我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当宵夜,见你似乎也醒了,要不要一起吃?” 点心什么的,雁引月兴趣并不大,但是花满楼要留在这里,她也并不反感。 所以她的反应便是默不作声地跪坐了回去。 见雁引月没有拒绝,花满楼唇边笑意加深,只不过当他的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最后落在对方枕边长长的陌刀上时,却是倏然一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姑娘十分宝贝自己的两把武器,向来是藏在枕头底下的,此时却抽了出来……只怕是听到敲窗声时的下意识反应吧? 心里再度轻叹了一声,花满楼到底什么都没说,甚至就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神态自如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窗框上——刚做出来的点心还带着热气,甫一揭开盖子,便有一股白气带着馥郁的清香蒸腾而起,香气四溢。 雁引月自然也嗅到了这股甜香。黑布下小巧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似乎有些兴趣,然而除了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握紧,腰背更加挺直,整个人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借着月光,花满楼将雁引月的动作尽收眼底,微微一摇头,低头扫了一眼食盒,最后从中挑了一块红豆糯米糕,直接递到雁引月唇边:“尝尝?” 温软绵柔的触感猝不及防地碰触到双唇,甜蜜的味道仿佛是世间最有心机的存在,无孔不入地入侵到身体的每一处,雁引月挣扎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真的饿了,她终究没能抵抗住香甜的气味的诱惑,张开嘴,就着花满楼的手,试探着咬了一口。 噗。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这么想虽然不厚道,但这孩子这幅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真的跟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猫很像。 糯米团软糯q弹,咬起来极有韧性,煮烂的红豆隐匿其中,仿佛每一次咀嚼都藏着出其不意的甜蜜惊喜,甜香的味道包裹着味蕾,让雁引月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朗了几分。她不由把头转向花满楼方向,张了张嘴,说出了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很甜。”随后头一歪,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软的……糖?” 因为雁引月自从来到这里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花满楼他们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是不会说话,此时听到她突然发声,不由一怔——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或清脆或软糯的嗓音,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沙哑,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怪好听的。再之后才有心思去想她刚刚说了什么——见小姑娘并不讨厌这个味道的样子,花满楼便拉起她的手,把枣泥糕放进她掌心,微笑道:“不是糖哟,是枣泥糕——这里还有别的,要尝尝吗?” 捧着手里的枣泥糕慢慢吃着,雁引月又不做声了。 花满楼也不以为意,他将食盒顶层取下放到一边,把手伸进底层探了探,然后端出一只小巧的细瓷碗,探身放到雁引月膝盖旁:“这是核桃酪,我放在这里了,你一会儿喝。” 雁引月迟疑了一瞬,这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忙完了,花满楼这才随意捻起一块桃花酥,往口中送去。不过他的眼睛一直落在雁引月身上,见她枣泥糕快吃完了,连忙帮她把核桃酪递过去:“喝口这个——小心烫。” 核桃酪里加了核桃,还撒了芝麻,尚未入口便已是一股浓香扑鼻,雁引月呆呆地接过碗,正要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声小心烫,不由缓下动作,指尖刚好碰到细腻的勺柄,便听话地用勺子舀着慢慢喝,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道:“……也是甜的。” “那你喜欢甜的吗?”花满楼往前探了探身子,很感兴趣地问道。 捏着勺柄的手指蓦地收紧。 花满楼正要反思自己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过突兀,就听小姑娘低垂着头、用特有的青稚低哑的声音小声回道:“喜欢的……” 花满楼不由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投喂、一个只负责吃,慢悠悠地也把整个食盒里的点心都吃光了。 当手伸进去只能摸到一片*的盒底的时候,花满楼还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盒的分量可是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吃个七八成饱了,但是总感觉自己好像没吃多少呢。至于小姑娘……花满楼不着痕迹地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量,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吃的比他一个大男人还多——大概是和小姑娘一起吃饭比较有气氛,不知不觉就吃光了吧。 于是花满楼便只是笑道:“哎呀不小心全都吃光了——你还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再去厨房取。” 雁引月收回半伸出去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 宵夜本来就不能吃太多,花满楼也没有再劝。他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跳下窗户,一边收拾食盒汤碗,一边道:“都三更了,吃完宵夜,也该休息了——晚安,小……”说到这里,花满楼一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一块儿偷偷吃过宵夜的交情了,再叫小姑娘,似乎有些生疏。 “雁引月。”雁引月低声道:“我叫雁引月。” 雁引月?似乎是有点拗口的名字。不过……花满楼提着食盒,隔着窗户和重重黑巾同雁引月对视:“引弓落月吗?好气魄!令尊令堂倒是对你赋予了很大的期待呀。” 雁引月一怔,蓦地抬起头。 “你还有病在身,好好休息,我走了。”花满楼笑着,慢慢帮她带上了窗户。 雁引月轻轻把头靠到窗扉,暗暗抿紧了双唇——原来……引月,还可以这样解释吗? ——不是引月雕云、为了继承薛帅遗志而活的引月,而是引弓落月、为了自己而活的引月。 * 为免西门吹雪继续追问雁引月关于玉听风的事情,花满楼难得隐瞒了朋友们昨天夜里和雁引月一起吃宵夜的事情。他的眼睛是玉听风治好的,他当然也担心对方的安危,但是凭空消失这种事太过玄奇,他总觉得就算雁引月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也没有半点办法把人带回来,又何必苦苦逼迫着人家一个带伤的小姑娘呢?就算要逼问,至少也要等她伤势养得差不多再说。平大夫也说了,要不了几天她的眼睛就可以痊愈了。 不过实际上他毕竟知道了雁引月的名字,同陆小凤提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说漏了嘴,好在陆小凤也是个比较体贴女孩子的绅士,即使心里明了,也并未点破。 而自那以后,雁引月的态度也确实有些软化,至少别人问她什么的时候不再是毫无反应,会摇摇头或者点点头。 然而没过两天,雁引月又出了幺蛾子—— 那天正逢城里大集,花满楼便趁着平一指给雁引月换药的时候出门买了些小玩意儿,一回来就听下人行色匆匆地请他过去劝劝雁姑娘。 花满楼把手头一堆东西塞给下人,直接过去雁引月的院子,只见个头娇小的黑甲女孩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地便把比她几乎高了一半的护院们推倒,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眼看着她一脚便要撞上一截门槛,花满楼连忙上前扶住她:“小雁?怎么了?要去哪里?” 雁引月皱了皱鼻子,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外走。 这时平一指匆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十分不满地高声斥道:“花七你拦住她——眼睛都看不到还要跑步!这他妈是跑的哪门子的步!等过两天眼睛上的布拆了,你就是把整个山西踏平、跑死了我也不拦着。” 跑步?花满楼用力地再次拉住雁引月,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跑步?” 感觉到对方强烈的目光,又甩不开对方的手,雁引月不由撇开脸,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才不清不愿地开口:“……吃、吃撑了。” 雁引月本来就话少,此番情绪低落,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不过她毕竟算是清醒了,关于玉听风的问题,陆小凤他们便重新拿出来询问她。 因为她总是不出声,陆小凤免不得便把一切全都解释清楚,除了玉听风同她长得一模一样,还包括玉听风自称来自秦岭青岩万花、师从“活人不医”裴元,包括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万花谷以及裴元的事实,也包括同她们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却在十五年前消失在雁门关的镇远侯李家的大小姐。 当然除了向她问事情,那个叫陆小凤的偶尔还会说活这些日子里江湖上发生的一些大事。 听过这些江湖大事后,一直以来都存在雁引月心里的违和感终于被扩大到无法忽视的程度——这一点也不像她所熟知的世界。 自从雁门关被破,苍云军退守苍云堡,而后又被朝廷断了军饷后,玄甲苍云军便也如同天策府一般,成了一个半江湖半庙堂的势力,也是因此,就算苍云军地处偏远,对于江湖大事也同样十分了解,不说一教两盟三魔这些,江湖上那些有名的侠士她随口便能举出上百个,可是眼前这几人,她却一个人也没听说过。 当然,她也可以理解为这几人能力不够,是以名气不显,可听他们谈话、尤其是谈起江湖大事时那种游刃有余、轻松调侃、随意评价的语气和态度,又完全不像无名小卒能有的。还有平一指……平一指的脾气称不上极好,平日里他跟其他三人也都有些距离,关系不算好,甚至隐隐地还有些不被他们三人、尤其是花满楼待见,但花满楼对他的医术仍旧赞不绝口,极有信心,想来平一指也是名医神医的等级,可她同样从未听说过对方的名头。 再说回苍云堡不见一事上——偌大的一个苍云堡,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消失不见的。所以与其说是苍云堡消失不见,不如说是她找错了地方。 还有那个十五年前失踪的李家大小姐……雁引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娘。 她娘死的早,留给她的念想也不算多,最大的,也许就是对雁门关的执念。她只知道她娘姓李,在苍云登记的名字是李雁娘。渠帅和眉姐姐曾经同她说过,这个名字大概是代指雁引月之娘的意思,并不是真名,因为她刚来到雁门关的时候,说自己叫李无。不过后来入军营的时候有了雁引月,又知道苍云军中有个挺有天分、名叫李无衣的小兵,索性便记作李雁娘。渠帅还说她娘最初是被薛帅从山匪手中救下来的,但是再之前她来自哪里,又怎么会被只在雁门关一带流窜的山匪抓住,就无从得知了。不仅如此,她娘举止大方得体、谈吐进退有度,既有着世家千金的仪态,又有着不输沙场战将的胆识,普通平民家应该养不出这样的姑娘,长孙忘情甚至猜测过她会不会是京城哪家的罪臣之女,只不过年纪性别姓氏都对不上,终究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文 第37章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雁引月同玉听风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李寻欢自然一眼便认出她的身份,而雁引月承袭了镇北侯爵位的事情在江湖上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李家苍云军如今的实力罢了reads;。 但就算认出了雁引月,李寻欢也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地把《怜花宝鉴》上缴——不说雁引月这个镇北侯到底有没有权力干涉江湖事,单单为了完成对王怜花的承诺,他都不能轻易地把秘籍上缴。 只不过他对雁引月也没有太大的恶感,毕竟自苍云堡建成后,雁引月曾经以练兵的名义,将雁门山附近的匪贼剿了个一干二净,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所以李寻欢只是口头上同雁引月打着太极。 雁引月不善言辞,一开始真有点被他牵着鼻子走,后来及时反应过来自己就是来收缴秘籍的,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需理会,如今既然说不过对方,她便想暴力强制执行。 然而她刚抬手动了动盾牌,就听有李园的侍女灰头土脸、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喊:“老、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被几个黑衣人抓走了!” 一听这话,雁引月和李寻欢都愣住了。 随后那侍女略喘匀了气,直起身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李寻欢:“黑衣人留下了这个。” 李寻欢立刻接过来拆开看了看,不由面露难色。 雁引月抬了抬下巴。 之前曾经想要跟着她的那个名叫秦风的苍云小哥立刻意会,出其不意地上前抢下信件,先瞄了一眼雁引月,想起军师好像曾说过小主人文化水平不太高,索性自己看过了,这才给雁引月转述:“……有人抓走了李夫人,以此要挟李探花在日落之前将《怜花宝鉴》送至广源酒楼,迟了一个时辰,便要在李夫人身上划一刀,直到秘籍送到为止。” 若是其他的老江湖,此时少不得便要怀疑这是不是李寻欢同林诗音做戏,以此为借口拒不上缴秘籍。 偏偏雁引月性情耿直,没有半分怀疑,反而很是不解地看着李寻欢:“你还愣着干什么?离日落也没多久了,你先把《怜花宝鉴》送去那什么酒楼,救人要紧。” ——言外之意,却是暂时不需要李寻欢将秘籍上交。 李寻欢脸上却突然显现出挣扎的神色,半晌灰败了半张脸,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抉择,摇了摇头,咬牙道:“不能给——王前辈将秘籍托付于在下,在下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完成他的嘱托。” 就算、就算诗音……李寻欢眼里再度闪过一丝挣扎。他不由闭了闭眼,待再睁开,仅余锐利之色——诗音坚持住,表哥会尽快找到你,救出你! 李寻欢艰难地做出这个选择,正要出门先去广源酒楼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先被雁引月横刀拦了下来:“你爱赴汤还是蹈火你随意,这是你的责任——但凭什么要你老婆替你去受苦?要么你便把秘籍拿出来,先把你老婆换出来,要么你便留在这里同我干耗着,不然你一走,我就算把这李园翻个遍,也要那秘籍翻出来!” 李寻欢一怔,雁引月说的话很有道理,他的责任,不该让诗音去承担的,但是……他皱眉道:“此人行事毒辣,只怕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怜花宝鉴》中囊括着易容术和毒术,若是被他学到,不知要如何贻害武林,如何能给他!” 雁引月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抢回来啊。” 李寻欢莫名觉得仿佛被对方鄙视了,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就确定你能抢回来?” “连跟爸爸正面刚的勇气都没有的人肯定是个辣鸡——若是连个辣鸡都对付不了,岂不是说你自己连辣鸡都不如?”雁引月说着,有些不耐烦横刀指向李园后院:“太阳快落山了,动作快点。” * 广源酒楼也算是太原城比较大的酒楼之一了,每天人来人往的客人很多,掌柜的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认识林诗音,肯定不会跟绑架林诗音的事情有关系reads;。 到了酒楼,李寻欢先和雁引月在外面检查了一番四周,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进了酒楼。 原本正在同客人算着账目的掌柜眼角余光瞥见李寻欢,立刻撇开客人,弯着腰跑来李寻欢跟前:“李探花您来啦?有人跟我说您天黑前会过来送给东西,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您还真的过来了——哦对了,那人让小的转达您,东西就先寄存小的这店里,他找时间来取?” 李寻欢不由看了雁引月一眼,再次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万一这人拿到秘籍仍旧不肯放人呢?。 雁引月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再拖下去就要日落了,不管对方如何,他们首先是不能拿李夫人的安危开玩笑的,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对方的人品。 雁引月这样想着,不由转头看向守在酒楼外面的几个苍云士兵——她只留了几个人在身边,其他人都派出去满城暗查林诗音的下落,希望这些人的运气够好,能够先找到林诗音。 看着雁引月坚定的神色,李寻欢知道自己大概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苦笑着从怀里取出个方方正正的蓝布包袱,一边给客栈掌柜递过去,一边打听着:“跟你说这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掌柜的接过包袱,倒是被他这话问得一愣:“您这么一问……我好像也没记住这人什么样,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眼睛鼻子嘴巴也都没什么特色,他好像也知道自己不容易给人记住,临走前留了半个木牌,留作证据。”掌柜的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李探花,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为免掌柜的好心惹祸上身,李寻欢安抚地笑了笑:“没有,就是问一下。到时候若是有人把包袱取走了,还麻烦掌柜的跟在下说一声。” “没问题。”掌柜的痛快地应了。 李寻欢和雁引月再次环视了一圈店里的情况—— 二楼都是包间,看不出什么情况,而一楼的人也都在热热闹闹的吃着饭,没发现半点可疑。 李寻欢轻叹了一声,再次看了一眼被掌柜的妥善放好的蓝布包袱,转身出了门。 雁引月本来也就没想着能发现什么,正准备跟上他,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什么,她不由顿住脚步,转头看过去—— 那是个正独自一人吃着晚饭的青年……大概应该算是青年吧,看不出年龄,明明满头银发,但眼角却不见半分皱痕。 对方本来正单手托腮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看,此时被雁引月转头抓了个正着却也不见丝毫慌张之色,反而微微挑起唇笑了笑,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冲她举了举酒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算作招呼。 雁引月不由一皱眉,正要拉住李寻欢问他这个人可疑不可疑,却在半路收回手——就算离得远,她也能感觉到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远在她之上,甚至就算她和李寻欢合力都未必是对方的对手,这样的人莫说根本不需要《怜花宝鉴》,便是需要也不必兜这么个圈子,直接闯进李园强抢便是了。 * 雁引月和李寻欢不是没想过留在酒楼附近盯着,但刚上了酒楼对面的茶楼,便有个小孩送来一封信,说是替人送的。拆开一看却是绑匪要求他们所有人都离远点,不然他们发现多少人,就给林诗音几刀…… 他们只能妥协后撤。 但是后撤其实也就是包围圈要变大一点,监视起来确实麻烦点,却并非是看不住。然而半个时辰后,掌柜的还是派人来通知了他们——包袱被人领走了,那人还留下一封信:李夫人在城西郊区破庙里。 正文 第38章 →_→ 雁引月穿着新换上的粉嫩新裙子,头发是花满楼看过后觉得有些不搭,然后请客栈老板娘帮忙梳的,是个简单的飞仙髻,插了枝款式低调价格却绝对不菲的珠钗,乌黑柔软的发丝在两鬓垂下,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眼角的两道伤疤,皮肤白皙,看起来乖巧可爱,几乎跟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一模一样——除了背后比她还高比她还大的刀盾。 其实按照客栈老板娘的想法,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背着这么可怕的武器实在太不像样了,于是就想给她摘下来,只是手还没碰到刀柄呢,就被小姑娘闪身躲开了——手还搭上了刀柄,若非老板娘不但是个完全不懂武的女子、方才还认真递给她梳了头发,估计这一刀就该砸到她脸上了。 雁引月其实已经尽量压制了,但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血腥杀气还是把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拉花满楼撑腰,希望他能让雁引月放下刀盾。 雁引月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一张脸也顿时绷了起来。 花满楼从不强人所难,雁引月既然不想放下武器,他也没什么意见,笑眯眯地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老板娘,然后就带着雁引月出了门。 苍云堡外的广武城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举办一些庆祝的活动,而他们苍云军也不是一年到头天天戍防的,只要能安排好人手,保证一直有人认真值班,其他人过节的时候都会放假,而像雁引月这样的年纪比较小的,更是连轮值都用不上。 所以她每年都会参与到城里的节日庆贺活动里。 但是边关地广人稀,整个广武城的人加起来,大概也就眼前这条街上这么多人,热闹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雁引月不喜欢说话,但却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看到这么多人,立刻就想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不过刚迈开步子,就被花满楼按住了肩膀。 雁引月疑问地抬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冲她笑了笑,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人多,小心别走丢了。” 握住自己的手掌温暖干燥,就像他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reads;。 雁引月任由他牵着,乖乖地跟着他慢慢走进长街上喧闹的人群里——明明……如果是师兄们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会觉得他们又在嘲笑她个子矮小了,拒绝他们的保护。可说出这话、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花满楼,雁引月便生不出半分抗拒的心思。 哪怕他是真的觉得她太矮,容易走丢。 一边走着,雁引月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瞄着花满楼——沉静的面容、干净的长相、温暖的笑容……喧闹的声音仿佛突然全部消失,川流不息的人群也似乎静止了下来,雁引月眼里只能看到花满楼言笑晏晏的模样。 ——真的,好喜欢他呀。 * “给你这个玩。” 雁引月回过神,就见花满楼正俯身递给她一样东西——是个琥珀色的小人,而且仔细看看,还是个被做成猴子形状的小人。 雁引月眼睛一亮:“齐天大圣!” “嗯。”花满楼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摊位:“这家老板的糖人做的很好看,喜欢的话可以再挑几个。” 雁引月一边探着头往摊位上瞧着,一边问道:“糖人?” “你看这些小人都是用糖浆画出来的,所以叫糖人,玩够了可以吃的。” “哦。”雁引月看了眼手里的糖人,琥珀色的糖浆带着半透明的质感,折射了阳光,仿佛齐天大圣本身在闪闪发亮,就像他本人的经历一样,耀眼夺目——这么好看的齐天大圣……雁引月抿了抿唇,然后小声对摊主道:“那我只要糖浆,不要做成小人可以吗?” 闻言,花满楼微微一怔。 摊主则是叠声应下。做一个精致的糖人也不容易,雁引月这样要还省了摊主的事呢,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被胡乱绕成圈圈的糖浆很快就给做了出来,愉快地把齐天大圣包好放进包里,雁引月一边咔咔咔啃着糖浆,一边跟着花满楼继续逛下一个摊子。 大型的节日庆典,往往也是各种摊主小贩赚钱的好时机,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始终不变的是摊贩们费力的吆喝,什么皮影戏、耍猴的、胭脂水粉、有珠钗首饰、卖糕点果子……甚至还有卖武器的。总之一条长街逛完,不但手上包里塞满了各种东西,雁引月还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长了不少见识。 不过买的东西虽然多,雁引月最喜欢还是一对瓷娃娃。 本来那瓷娃娃该是一男一女,不过雁引月想要一对女娃娃——只是略微表达出了这个意愿,花满楼便已经掏了买两对的钱,只拿走两只女娃娃。 起初花满楼不知道雁引月为啥非要买一对女娃娃,等后来她又麻烦一旁卖笔墨纸砚的大叔用墨汁给她在其中一只瓷娃娃的眼角画两道伤痕,顿时就明白了——这一对女娃娃代表的是她和玉听风啊。 果然,离开那个摊子后,还能听到雁引月比划着两只瓷娃娃,小小声道:“妹妹,姐姐会努力保护你哟……” 别说,这雪肤乌发齐刘海的瓷娃娃,还真跟玉听风有点像呢。 * 待出了客栈门口的那条街后,人就变少了一点。 只是仍然很多就是了。 不少人都在往城外走,去踏青reads;。 踏青确实是花朝节的主要活动之一,花满楼便牵着雁引月顺着人流也直接出了城。 花朝节出来踏青,自然少不了“挑菜”这项活动。 所谓的挑菜,其实就是挖野菜。 花满楼记得小时候——还未失明之前,爹娘的生意不像现在这么忙,也曾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出来踏青,母亲温柔地教导他们哪些野菜可以吃、哪些野菜绝对不能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于是花满楼就想教雁引月怎么挖野菜。城门口有不少人在出售挖野菜的工具,花满楼就顺带买了两套,只不过等他来到有野菜的山林里的时候,却有些傻眼了——不说他目盲多年,已经很久没挖过野菜了,这北方和江南的植被也并不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知道哪些可以吃。 然而在他发愣的时候,雁引月已经蹲下身砰砰砰地开始挖了,见他站着不动,还晃了晃手里的小锄头:“买了这个不是要挖野菜?” “你知道哪些能吃?”花满楼也跟着蹲了下来。 “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雁引月说着,手边已经挖出一棵野菜,抛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罕见地露出得意的神色,对花满楼道:“我不但知道哪里野菜能吃,还知道怎么吃——回城我做给你尝尝呀。” 看着小姑娘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花满楼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应声道:“厉害了我的小雁。” 雁引月低头继续砰砰砰地挖野菜,并不想告诉花满楼自己会这个其实是在苍云堡的时候一到春天就会跟着师兄们跷掉训练跑到深山挖野菜打牙祭练出来的——毕竟跷课什么的还是有些丢人啊。 两个人在城外消磨到下午方才回去。午饭是在野外解决的——花满楼带了食盒,生个火烘热了,佐亦雁引月刚挖的野菜,风味极佳。 回去的时候,雁引月背篓里的野菜已经有小半篓了。 她扒着手指算计着等回到客栈后可以煮个荠菜汤、凉拌个灰灰菜,剩下的大概还可以捏几个水饺,再让客栈老板娘添几道荤菜,一顿晚餐齐活了。 然而她这番算计并没有实现。 路上遇到个花满楼的朋友,而且这人跟她妹妹好像也交情匪浅的样子,请他们吃饭。 按捺下内心的不安,花满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勉强撑起笑容来安抚一位不住啼哭的年轻姑娘。 也是花满楼不管嗓音还是动作都具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这位年轻的女孩子很快就略微平复了情绪。 若是往日,花满楼大概还会让对方再休息休息冷静一下,但是今天他却没这份心思,甚至连细听女孩子讲述事情来龙去脉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引着女孩子往回走:“我还有一位妹妹等在那边,姑娘不妨先跟在下过去,再细说。” 好在这姑娘还处在六神无主的地步,估计也没什么精力细想妥不妥当,直接就跟着花满楼走了。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这位姑娘细说,花满楼也差不多能推测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他和雁引月骑马途经此地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细碎的啜泣声。因为曾经的目盲,他的听力早就锤炼得比常人敏锐了不知多少倍,如今有了视力,这份听力略打了折扣,但若是阖目细听,仍然能够听到许多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然后他就听到了啜泣声之外的淫|笑。 花满楼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田伯光,然后不由地就冷下了脸。 正文 第39章 →_→“唔。” 花满楼闷哼了一声。 因为有雁引月的手垫在下面,这一下磕得虽然重,却也并不是特别疼。但是花满楼却比完完全全磕到自己更紧张,眼前还有些发黑,就连忙想要翻身瞧瞧雁引月的手有没有磕破。 不想雁引月却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她的嗓音惯来是带着沙哑的低沉,听起来往往给人一种命令式的干脆果绝。 所以听到这话后,花满楼不由便顿下了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雁引月,然后便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花满楼心里突地一紧,担心雁引月确实磕破了手,而自己那一动又碰到了她的伤口。 雁引月咬牙努力把抽气声吞了回去,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她本来个子比花满楼矮很多,手掌也不大,只能盖着他下面的一小半后脑勺,为了护得面大一些,她不但要伸长了胳膊,还要努力往上抬着手腕,这么个姿势,就算是有厚厚的一层护腕,也还是有些撞到了骨头,钻心的疼。 不过这点疼,跟在战场上受到过的各种伤相比,也不算什么。 维持着这个姿势略缓了缓,等花满楼想要开口问什么的时候,初始的剧痛也基本已经散去了。雁引月故作无谓地抽回手,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看着花满楼一点也不客气地道:“啧,一推就倒,真弱。弱鸡就该老老实实地在帐篷里待着,守夜这种事,当然是谁厉害谁来。” 说完便打算起身撤出帐篷。 只是还没彻底退出来,就被坐起身的花满楼拉住了那只受伤的手臂——手套被取下,护腕被解开,露出红肿的手腕。 握着即使裹了一层厚甲仍旧十分纤细的手臂,花满楼无奈地看着她:“又逞强?” 雁引月:“……”——最后用另一只手挠着下巴,撇开头,小声嘟囔道:“……只是意外。” 花满楼也能想象到对方是如何为了护着自己而受伤,这份关心自己的心意他终究不好多说,只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她过来坐下。 一直被花满楼拉着手臂,雁引月走不开,便只好坐了下来,看着花满楼从行李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外伤药,给她抹上,又撕了一件新衣服给她裹好。 花满楼做的很认真。 他本就是一个长相温和沉静的人,此时认真给人包扎伤口的模样静谧得似乎连周围的时间都静止了,长长的睫羽挡不住明亮的眼眸,面容白皙,红润的双唇紧紧地抿着…… 雁引月不由看得呆住了。 直到花满楼的一声:“怎么样?好看吗?”,方才打断她的思绪,让她回过神来reads;。目光滑过花满楼笑意盈盈的眼睛,然后落在手腕上—— 缠了不知道多少层的布条最后被打了个蝴蝶结,精致而又漂亮,长长的两条垂下来,仿佛是一对兔子耳朵。 好好看。雁·从没见过这种结·土包子·引月眼里先是浮现出淡淡的喜欢,然而却又很快压制了下去,捡起散落在一旁的手套和护腕戴上,将兔子耳朵完全包了进去,无所谓道:“多事。又看不到,好不好看有什么区别——伤包好就没事了吧?我出去守夜,你睡这里。” 说完,借着花满楼愣神之际,躬身出了帐篷。 * 见雁引月都伤了手还是念念不忘要守夜,花满楼实在不好再跟她争——总觉得争到最后没准会是两个人一起守夜,只能妥协。 不过妥协的条件是她必须裹着大衣守夜,免得受凉了。 大衣是兔毛做的,柔软雪白,还有一顶大大的帽子。见雁引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花满楼不但亲自给她把大衣翻了出来,还帮她披上,顺便系紧了带子。 习惯了坚硬与寒冷的身体突然被这么一团毛茸茸暖烘烘的东西包裹着,雁引月万分不自在,垂着眼睛看着在下巴附近翻飞的纤长手指,想着等花满楼睡下,就把这大衣脱了……这样的天气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然后就听花满楼道:“我呢,今晚就老老实实睡在帐篷里,你守夜也得老老实实穿好大衣。这带子的系法只有我一个人会,若是明早结不对了,以后可别想再让我同意你守夜。” 花满楼说完,带子也正好系好了,便又随手给她扣上帽子。 帽子很大,几乎盖住了雁引月半张脸,再加上裹在身上的雪白大衣,简直像个雪团子。 花满楼不由笑出声,搓了把她的脑袋:“这样多乖!” “哼,都盖住眼睛了!”雁引月抱怨着傲娇地扭过脸,却只是把帽子往上抬了抬,并没有摘下来。 * 让个小姑娘给自己守夜,还是个大病初愈、又添新伤的小姑娘,花满楼睡得比没人守夜还不踏实。 天还没亮,他便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此时天地间一片静谧,除了比他睡前小了许多的柴火燃烧声,还有一道清浅呼吸。 花满楼微微一侧头,帐篷的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借着微弱的火光,正好看到一团娇小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而坐。 花满楼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雁引月此时的呼吸平稳而又和缓,很像是睡着了。 然后他就起身出了帐篷。 背对着帐篷而坐的小姑娘确实睡着了,大衣的帽子摇摇欲坠地挂在头上,将一张睡得很熟的脸完全露了出来,小姑娘生得白,眼睛下面的青黑十分明显。 不知道是不是花满楼盯着看得时间有些长,雁引月警觉地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似乎就要醒来。 花满楼想要也不想地抬手点中了她的睡穴。看着雁引月再度沉沉睡去,花满楼松了口气————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不如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转身给快要燃尽的篝火添了把柴火,花满楼轻手轻脚地抱起雁引月,打算把人送进帐篷。动作间,小姑娘身上的大衣散开,露出藏在里面的手脚——那只受伤的手被她隔着大衣贴在脸上,上面的护腕和手套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露出被包扎成兔子耳朵的绷带,长长的布条有一部分缠在她的手指上,显然有玩过reads;。 花满楼不由微微一笑——这孩子…… * 花满楼算计着时间,足足让雁引月睡够了四个时辰,方才把人叫醒。 这时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一看这个时间雁引月就蒙了——“我怎么睡着了?怎么睡到了现在?” ——要知道在苍云堡在天亮前是有晨练的,不管前一天晚上睡的多晚,第二天早上总是能准时醒来的。 花满楼笑得十分从容:“我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睡着了,守了一夜很辛苦吧?饿不饿?快到晌午了,我们回城吃顿饭继续赶路或者你还需要休息一下?” 内心还是对自己竟然守夜守到睡着、被人搬进帐篷也一无所觉这两件事十分震惊,雁引月仍旧有些呆愣愣的,慢吞吞地回应道:“哦、好……” 小姑娘此时整个人都陷在雪白柔软的大衣里,配上呆愣迷茫的眼神,有着同以往截然不同的软萌。 花满楼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便愉快地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雁引月拥着大衣,歪头看着他,然后不由一捧脸——花满楼好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真好呀。 * 两个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切,回到广武城用了顿热乎乎的午饭,然后继续驱马南下。 不过走出应县没多久,一路上便遇到了无数江湖人。 大部分都是来找雁引月的。 原因无他,陆小凤不过是比他们早一日离开应县,雁引月是玉听风双生姐妹的消息已经几乎是江湖皆知了。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玉听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毕竟错乱时空这种事太过让人惊骇,陆小凤并没有明说。 所以这些人里,有些是感念玉听风曾经的恩情,前来照应一番她的这位双生姐妹——玉听风年纪本就不大,她这个姐妹自然也不是个需要照顾的个小女孩;至于另一部分,就纯粹是希望能通过卖雁引月一个好,从而巴结上玉听风。 总之这些人里,有来给雁引月送金银的,有给她送令牌的,甚至还有给她送房契地契的,还不许她拒绝,有的直接就丢下东西就跑。 不消一会儿,雁引月就从一个基本可以称得上是一穷二白的孤苦丫头,变成了大财主。 雁引月有些惊讶,对花满楼说:“妹妹这么受欢迎啊。” 花满楼笑道:“听风很善良,帮过很多人。” 围观的江湖人彼此对视一眼:哦原来这个雁姑娘是玉姑娘的姐姐,姐妹俩长得可真像啊! 于是关于姐妹俩的大小问题,就这么在江湖上传歪了。 这对于她来说十分难熬,她甚至还想过这双眼睛若是治不好,干脆直接去死得了,也省得给娘亲丢脸,挂着这个名字也给薛帅丢脸。 雁引月本来就话少,此番情绪低落,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不过她毕竟算是清醒了,关于玉听风的问题,陆小凤他们便重新拿出来询问她。 正文 第40章 →_→所以雁引月本身应当是无虞的。 雁引月房里确实没人了,一身黑甲倒还挂在床头的衣架上,但他特意吩咐人压到枕头底下的刀盾却不在了reads;。 人不在,那就只能是出去了,既然不可能是被人带走的,那就只能是她自己主动走出去的。 可是外面下着大雨,她出去做什么?而且侍女当时在外间倒水,却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出了门,那她是怎么出去的? 检查过房梁,窗户也都锁的好好的,所以她理应还留在屋里才对。 花满楼站在屋子中央,环视着四周。 这时外面突然又劈下一道闪电,侍女有些害怕地小小地叫了一声,然后迅速闭上眼捂住耳朵…… 轰隆隆的雷鸣紧随而来。 看到侍女这个动作,花满楼突然想到什么:“小雁是什么时候醒的?” 雷声已过,侍女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不假思索饭:“就是刚打雷的时候醒的……奴婢现在想想,估计是被雷雨声吵醒了吧。” 刚打了雷的时候醒……花满楼再次环视了一遍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半人高的衣柜上:“那是什么?” 侍女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衣柜门的缝隙里,似乎隐隐约约夹了块白缎。 “这是……”侍女顿时愣住了——那布料太眼熟了,花家人基本都是用这种布料做睡衣,雁引月今晚也被她换上了这样的睡衣,所以…… 侍女正想着,花满楼已经走过去打开了衣柜—— 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的雁引月正蜷缩在柜子里,长长的陌刀斜放,正好和盾一起被她抱在怀里,光着的脚藏在有些过长裤腿里,只露出几只雪白圆润的脚趾,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 “小雁?”花满楼疑惑地唤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声音,垂下来的长发动了动,过了半晌,雁引月才抬起头,却是扶着柜门,一脸平静地准备出来:“我没事。” 可是比往常更加苍白的面容以及被咬出一圈深深齿痕的下唇,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花满楼难得地拧起眉头:“你……”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又炸起一道闪电。 花满楼敏锐地察觉到雁引月扶在柜门上的手抖了抖,探出来的半个身子迅速缩了回去。雷声响起的瞬间,柜门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合上了,闷闷的声音从柜子里传来:“我、我今晚睡这里就好。” 花满楼抬头望了望窗外,不由在心里有了推论——小雁她……害怕打雷? 那侍女似乎也发现了,愣了一下正要开句玩笑,却被花满楼一抬手拦住了。 雁引月性子别扭,若说她怕了她也定然不会承认,甚至为了不让他们看出她害怕,只会更不愿意出来。 也罢,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吧。花满楼这般想着,然后就地坐下,往衣柜上一靠,含笑道:“既然小雁想在柜子里睡,那我就在外面陪你……阿嚏!”——说着打了个喷嚏。 春末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更别提还是雨夜,之前一心找人没感觉,这一静下来倒是确实有了几分凉意。 侍女下意识地担心了一声:“七少爷,夜里凉,地上更凉,您还是……” “没事,你帮我去搬床被子来reads;。”说到这里,花满楼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搬两床吧,我看小雁方才是不是光着脚就下床了?” 正准备离开的侍女不由顿住了脚步,为难道:“七少爷,您和雁姑娘回来的突然,这场雨更是意外,这边只备了一床被子,若还要得去库房取,可这么大的雨……” 花满楼立刻理解了侍女没说出来的话——库房离这里不算近,这么大的雨难保不会把被子淋湿,而湿被子还不如没有。所以花满楼只能道:“那便把被子拿来给小雁吧。” “是。”侍女应声而去。 不过才走了两步,衣柜门便突然被打开了。 雁引月抱着刀盾磨磨蹭蹭地自柜子里爬了出来。 花满楼不由露出惊喜的表情:“小雁。” 雁引月冷着一张脸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她立刻垂下头,快步走向床边,然后一言不发地钻到被子里,整个人团成个球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花满楼也起身,坐到床沿,虽然知道蒙着头睡觉不好,倒也没强求她出来,只无声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旁的侍女微微皱起眉,想说七少爷这样直接坐到女孩的床上有失妥当,转念又想着小雁姑娘还是个小孩子,明显还在害怕,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而雁引月在花满楼的安抚下,也渐渐停止了颤抖。 见安抚有效,花满楼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继续拍着雁引月。 过了半晌,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花满楼,你会唱歌吗?给我唱个歌吧……” 花满楼莫名窘迫了一下:“我会讲故事,不然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嗯。”只要别太安静就好。 “咳……我想想啊……”花满楼抬头思索了一下:“嗯……你知道杭州城有一座西湖吧?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传说啊,西湖是由一颗明珠变成的……” 花满楼的嗓音轻缓柔和,是一把很适合用来讲睡前故事的嗓音,一个故事尚未讲完,雁引月的呼吸就渐渐变得平缓了,过了一会儿,被子动了动,雁引月把头露了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只手,摸索着找到花满楼撑在她身旁空闲的手,握紧。 花满楼一愣,还是笑着把故事讲完…… * 窗外电闪雷鸣不断,雁引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花满楼的声音却渐渐飘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不知何时,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另一道略带了几分沙哑和疲惫的女声—— “阿月,娘亲这阵子要跟着渠帅出门剿匪,你还是照例跟着邻居陈大娘住。” “陈嫂子,阿月这孩子就拜托您了。” 陈大娘啊……雁引月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她最初的邻居,是个好心的寡妇,家里有两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孩子,娘亲出门的时候常常把自己寄放在她家。她很乖,陈大娘也从来不推辞。 这一次也是。陈大娘欢欢喜喜地应了,然后把小引月同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放到一起玩耍,她自己去院子里忙。 后来突然变了天,闪电不断,雷声轰鸣,雨声哗啦啦地响……陈大娘便回屋陪着他们三个小孩子玩,陈大娘做的酸梅子真好吃呀……她记得自己当时想要道谢,却适逢一道闪电划破阴霾的天空,有什么东西倒下来,砸塌了简陋的茅草屋子reads;。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大娘一手抱起一个自己的孩子,拔腿就往外跑,留下尚且年幼的小引月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直到床也塌了,小引月方才醒过神,小短腿此时已经来不及跑出去去,平日里向来有些呆的小孩也不知怎么就机灵了一回,艰难地躲避着地上的杂物,爬到一旁漆黑的大箱子,打开躲了进去。 那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躲了多久,只知道醒来以后看到的就是娘亲难得温情的面容。 再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军营了,陈大娘也几乎再未见过,甚至就连娘亲也不曾再提起。 其实她一点没有埋怨过陈大娘,那种情况,她一个弱女子能护住两个亲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陈大娘做的酸梅子真的很好吃……她还想着等长大了跟她学着做呢…… 所以这一次,她也只要在这个箱子里待到娘亲回来就好…… 刚这样想着,箱子却很快就被人打开了,露出花满楼那张好看的脸。 “小雁你在这里做什么呀?”他这样说着,伸出手:“黑漆漆的,快出来——” 那一瞬间,原本十分狰狞的电闪雷鸣突然变得很遥远……雁引月不由笑着搭上手。 * “……那颗明珠掉落凡间,就变成了西……”花满楼声音一顿,看着雁引月沉睡中不自觉勾起的嘴角,不由也跟着微微笑起来——总算哄住了。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哎呀,七童回来了?” “是啊,陈叔许久未见,婶娘近来身体可还好?……王婆婆您孙子可是说定了人家了?……还有张婶婶,出门之前听说小张公子生了病,想必现在已经康复了……” 一回到杭州城,同花满楼打招呼的声音几乎就没停过,仿佛整条街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也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这样倒也正常,花家是江南一带的大地主,但凡是在这一片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要同花家的产业打交道,有的是工作的店铺是租赁的花家的地,有些干脆就是花家的佃农,对于花满楼这位脾气超好长得又好看的东家小少爷,自然也都很熟悉。 除了打招呼,还有不少摊贩往花满楼怀里强塞东西。花满楼虽然不想收,奈何塞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不只给他塞,一旁的雁引月也没逃过去。他们俩都只有一双手,拒绝了一样东西,同时又有无数东西塞了进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谁送的,又不可能直接扔掉,只能这样拿着……不知不觉,花满楼就松开了牵着雁引月的手,只能叮嘱她好好跟上自己,不要被挤散了。 雁引月似乎回了声什么,街上人声鼎沸,就算是以花满楼的耳力也没能听清楚,他本想再叮嘱一次,却被热情好客的乡亲们拦住,又是一通嘘寒温暖顺便塞东西。 于是等自拥挤的人群里出来后,花满楼便愕然发现身边那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连忙折身回了街市寻找,雁引月那一身的玄甲和腰背上挂着的盾刀本该十分显眼的,然而花满楼站在街头踮高了脚,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眼望到底也没找到人。再问一旁的摊主们,也都说并没有注意到。 花满楼脸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是有些急。 这杭州城也算繁华阜盛,莫说雁引月初来乍到,就算他自小在这座城里长大也时常迷路。 花满楼站在街头又张望了一会儿,仍旧没能找到雁引月,只能拜托附近的摊主们若是看到她,还麻烦送去花家。 正文 第41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此时就连看到雁引月粗暴的捆绑动作都觉得十分好看。し 实际上雁引月的动作粗暴归粗暴,但是十分流畅,手腕旋动,十指翻飞,麻绳乱舞,确实还挺好看的。 花满楼打断那姑娘对雁引月的凝视,道:“一会儿要进城了,姑娘披着在下的衣服怕是略有不妥。这里有几件我妹妹的衣服,虽然尺寸可能略有不合,不过都是新的,姑娘不妨换一下。” 田伯光已经被彻底制服,这姑娘也已放下了心,再听到花满楼这温柔的嗓音,看到他俊朗温和的面容,不由就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应了声好。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雁引月往这边看了一眼,莫名地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那些衣服都是花满楼买给她的!于是下手都重了几分,还处在昏迷不醒中的田伯光随之发出两声闷哼。 花满楼听到后,翻行李找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小雁?” 雁引月立刻若无其事地把动作放缓了。 花满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后,这才继续翻衣服。 除了铠甲,雁引月的衣服大多都是宽松款,所以她虽然个子比人家姑娘矮了不少,衣服尺寸倒没小太多,那姑娘很快从中拿了一件,打算去林间换上。 雁引月这时也刚好把田伯光结结实实地捆好了——军方专用捆绑战俘法,不借助外物,田伯光是绝对挣不开的。 花满楼便道:“小雁,那你便陪这位姑娘一起吧,帮她望风。” 雁引月不自觉握紧了陌刀刀柄,不过相比较起仍让那姑娘穿着花满楼的外衣,把花满楼本来买给她的衣服送给她似乎更加好接受一点。 但还是不开心。 所以雁引月绷着脸,就连示意那姑娘引路都只是抬了抬下巴,全程一言不发。 花满楼觉得小孩这个样子有些不礼貌,不过这会儿天色太晚,再磨蹭下去可能城门都进不去了,便暂时不再追究,转而开始收拾行李——趁着这会儿把田伯光绑上马,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至于小姑娘不礼貌还有讲粗话的毛病,就等安定下来再慢慢教罢。 走了几步路,雁引月不自觉地又皱起眉头——这个姑娘怎么回事啊……“你总偷偷瞧我干嘛?” 被拆穿了小动作,那姑娘一愣,半晌才微微红着脸,道:“因为姑娘太厉害了呀——啪啪几下就把那个大淫贼打趴下了。” “我当然厉害了!”被夸奖厉害,雁引月先是得意地挺了挺胸,然后很快抓到了关键词——“淫贼?” 淫贼这个词她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嘛的,但却知道这种人专门欺负女孩子,比如扒女孩子衣服、强迫女孩跟他睡觉甚至强迫女孩子给他生孩子,眉姐姐就曾经被淫贼匪徒欺负过,听说当年要不是她娘在渠帅救回眉姐姐后,及时发现她有了身孕并且及时处理了,也许她就该多个也许并不被人期待的小侄女了。雁引月受燕忆眉关照颇多,受她影响,对于淫贼这种存在亦是深恶痛绝。 听到雁引月的反问,那位姑娘再度回想起被田伯光掳走时的绝望和无助,脸上显出几分郁色和后怕,整个身子都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垂着头,颤声道:“真的……多亏了姑娘的哥哥和姑娘,不然的话,我、我……我可能就……” 雁引月抬眼看过去。 因为正走动着,对方披在身上的外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撕扯得凌乱的衣服。 瞳眸猛地一缩,雁引月突然了然——原来这个女孩子之前差点被淫贼欺负,差点、差点就要变成眉姐姐那样几乎不会笑的人了。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雁引月的神色,径直走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停下,四外张望了一番:“就在这里换好吧……还请姑娘帮我望下风哦。” 说着便脱下了花满楼的衣服铺在地上,又珍而重之地把雁引月的衣服放在上面,一边脱着自己被撕得不成样子的外衣,一边道:“姑娘不仅帮我打了坏人,还借我衣裳……真的……很感谢你。” 雁引月完全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别人予她以横眉,她可以冷漠以对;别人予她以刀锋,她可以反戈相击……但是如果是温柔呢? 温言软语,轻声细语,还有清浅到易碎的柔软笑容。 她该……怎么回应? 果然还是—— 雁引月撇开头,冷冷道:“自作多情,我又不是为了你。那垃圾的下场不过咎由自取,至于衣服……只是花满楼自作主张。” “噗。”轻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而后软软的指腹突然戳上了脸颊——却是那姑娘不知何时换好了衣服,来到了她身前。 这般近的距离,女子身上馥郁的馨香扑面而来。 雁引月顿时僵住了。 然后就听那姑娘欢喜道:“啊小妹妹你不但好厉害,还好善良好可爱呀!”——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拒不承认自己救了人。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再然后,独属于女子的柔韧手臂直接挽上她的:“我换好了,我们回去吧!” 从来没跟软妹子这么亲密接触的雁引月更加僵硬了。 * 于是把田伯光绑上马后,一边给马儿喂着马草,一边等人的花满楼就看到两个姑娘家挽着手,有说有笑地从树林里出来了。 浑身僵硬到几乎同手同脚的雁引月:并没有笑!还有,花满楼你快把这个女人拉开! 虽然读懂雁引月眼神里的意思,但花满楼却把这个表情当做小姑娘又傲娇了,丝毫没有伸以援手的打算,反而一脸欣慰道:“难得小雁你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既然这样,那接下来就方便了——小雁一会儿你要骑马载着这位姑娘哦!” 雁引月拒绝的话语还没出口,那位姑娘便已经惊喜地欢呼了一声,并且直接自来熟地顺着花满楼改了称呼:“啊小雁还会骑马吗?好厉害啊!我还从来没摸过马呢,能跟小雁一起骑马真好!” 花满楼点点头,还赞许道:“小雁不但会骑马,骑术也很棒,我都比不过——小雁一定能载着这位姑娘顺利进城的对不对?” 花满楼都这么说了,雁引月的那句“不要”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三人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田伯光,很快就动身了。 不过两团绵软紧紧的挤压在背后,两条柔韧纤长的手臂用力环着腰,真的是特!别!不自在! 不自在的后果,就是雁引月手里的马鞭甩得更重,马儿也跑得更快——而那姑娘也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的腰,明明怕得要命,嘴里却发出欢喜的欢呼。 雁引月:女孩子都这么奇怪吗? * 不过不管奇不奇怪,因为加快了速度,几人顺利地进了城。 看了一眼花满楼马背上的田伯光,雁引月直接带头去衙门。 这个时候衙门其实已经关了,倒是铁手送的腰牌起了作用。当地官府一看是诸葛神侯府的腰牌,对花满楼的态度十分尊敬,并且连连保证一定好好看管他,直到铁手大人过来为止。 处理好田伯光的事,花满楼正准备带雁引月去找客栈住下,那位被救下的姑娘突然欲言又止:“……那个——” 不等她说出口,街头突然跑来一大群人,带头的是个挺着肚子的老头,虽然胖,跑起来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一边跑,一边嚎——也听不清嚎了些什么。 雁引月下意识地抽盾护到花满楼和那位姑娘身前,不想那位姑娘却反而从她身后跑出来,一头冲进那老头怀里,俩人一起抱头痛哭。 这一回,雁引月听清两个人在喊什么了——一个喊“闺女”,一个喊“爹”。 这关系一目了然。 看那老头穿着一身绫罗绸缎,身后跟着的下人们穿的也不错,想来这姑娘家家底十分殷实,花满楼也不欲贪这一份救命之恩,牵住雁引月的手便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正嚎啕大哭的老头突然推开闺女,喊道:“恩人且慢走——诶?你是花家的小子?” 花满楼脚步一顿,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也认出对方身份,含笑叫道:“原来是沈伯父。”——花家的生意伙伴,姓沈,据说是当地的土财主。 “数年没见,七童你好像长得越来越俊了哈——前阵子听说你的眼睛给治好了,我还给送了贺礼,不晓得七童你还记得不?”沈财主搓着手,看看自家水灵灵的女儿,再看看一表人才的花满楼,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嗨呀站在路边像什么样子。这么晚了,七童你应该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吧?不如我去沈家?”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算是了结了,雁引月的伤也治得七七八八,所以等陆小凤送走西门吹雪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要解决了——怎么安置雁引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雁引月和玉听风的关系,此时平一指对雁引月的态度好了很多,还特意重新给她切了脉,然后表示她受冻太厉害,最好能找个暖和的地方温养两年,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 一听平一指这话,陆小凤立刻想到一个去处——花家。 其实就陆小凤本人来讲,他并不介意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更别说这个小姑娘还是小朋友玉听风的姐(妹)姐(妹),本就该照顾她。 但老实说,作为一个常年宿在青楼、赌场之类场所的成年男子,他真不觉得自己能照顾好一个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 反倒是交给花满楼正好。 花满楼看着雁引月,并没有反对陆小凤的这个提议。 雁引月本身就挺让人心疼的,单就她是玉听风的妹妹这一点,若是知道他就这么把小姑娘丢下不管,就算是对他极为疼宠的爹娘兄长也会责备他的。 正文 第42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 当雁引月抱着膝盖朦朦胧胧地快要保持这个姿势睡着时,一旁的窗扉突然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叩击声。 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握上了放在枕下刀柄,然后一脸警觉地抬头“看”向窗边——直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回到意识之中,雁引月方才回想起此时她并非是在苍云堡,不需如此警惕。 至于敲窗之人——不知道是不是失明的人听力和嗅觉都会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总之雁引月沉心静气略微感受一番,很快就知道了窗外的人是花满楼。 什么都看不见,雁引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并不觉得花满楼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反正这些日子他也没少来。于是她放下陌刀,探起身跪坐在窗前,摸索着打开了窗户上的插销。 一阵衣袂摩擦声响起,仿佛是有人坐在了窗框上,然后是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声音:“半夜有些饿了,我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当宵夜,见你似乎也醒了,要不要一起吃?” 点心什么的,雁引月兴趣并不大,但是花满楼要留在这里,她也并不反感。 所以她的反应便是默不作声地跪坐了回去。 见雁引月没有拒绝,花满楼唇边笑意加深,只不过当他的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最后落在对方枕边长长的陌刀上时,却是倏然一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姑娘十分宝贝自己的两把武器,向来是藏在枕头底下的,此时却抽了出来……只怕是听到敲窗声时的下意识反应吧? 心里再度轻叹了一声,花满楼到底什么都没说,甚至就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神态自如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窗框上——刚做出来的点心还带着热气,甫一揭开盖子,便有一股白气带着馥郁的清香蒸腾而起,香气四溢。 雁引月自然也嗅到了这股甜香。黑布下小巧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似乎有些兴趣,然而除了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握紧,腰背更加挺直,整个人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借着月光,花满楼将雁引月的动作尽收眼底,微微一摇头,低头扫了一眼食盒,最后从中挑了一块红豆糯米糕,直接递到雁引月唇边:“尝尝?” 温软绵柔的触感猝不及防地碰触到双唇,甜蜜的味道仿佛是世间最有心机的存在,无孔不入地入侵到身体的每一处,雁引月挣扎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真的饿了,她终究没能抵抗住香甜的气味的诱惑,张开嘴,就着花满楼的手,试探着咬了一口reads;。 噗。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这么想虽然不厚道,但这孩子这幅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真的跟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猫很像。 糯米团软糯q弹,咬起来极有韧性,煮烂的红豆隐匿其中,仿佛每一次咀嚼都藏着出其不意的甜蜜惊喜,甜香的味道包裹着味蕾,让雁引月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朗了几分。她不由把头转向花满楼方向,张了张嘴,说出了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很甜。”随后头一歪,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软的……糖?” 因为雁引月自从来到这里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花满楼他们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是不会说话,此时听到她突然发声,不由一怔——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或清脆或软糯的嗓音,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沙哑,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怪好听的。再之后才有心思去想她刚刚说了什么——见小姑娘并不讨厌这个味道的样子,花满楼便拉起她的手,把枣泥糕放进她掌心,微笑道:“不是糖哟,是枣泥糕——这里还有别的,要尝尝吗?” 捧着手里的枣泥糕慢慢吃着,雁引月又不做声了。 花满楼也不以为意,他将食盒顶层取下放到一边,把手伸进底层探了探,然后端出一只小巧的细瓷碗,探身放到雁引月膝盖旁:“这是核桃酪,我放在这里了,你一会儿喝。” 雁引月迟疑了一瞬,这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忙完了,花满楼这才随意捻起一块桃花酥,往口中送去。不过他的眼睛一直落在雁引月身上,见她枣泥糕快吃完了,连忙帮她把核桃酪递过去:“喝口这个——小心烫。” 核桃酪里加了核桃,还撒了芝麻,尚未入口便已是一股浓香扑鼻,雁引月呆呆地接过碗,正要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声小心烫,不由缓下动作,指尖刚好碰到细腻的勺柄,便听话地用勺子舀着慢慢喝,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道:“……也是甜的。” “那你喜欢甜的吗?”花满楼往前探了探身子,很感兴趣地问道。 捏着勺柄的手指蓦地收紧。 花满楼正要反思自己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过突兀,就听小姑娘低垂着头、用特有的青稚低哑的声音小声回道:“喜欢的……” 花满楼不由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投喂、一个只负责吃,慢悠悠地也把整个食盒里的点心都吃光了。 当手伸进去只能摸到一片*的盒底的时候,花满楼还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盒的分量可是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吃个七八成饱了,但是总感觉自己好像没吃多少呢。至于小姑娘……花满楼不着痕迹地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量,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吃的比他一个大男人还多——大概是和小姑娘一起吃饭比较有气氛,不知不觉就吃光了吧。 于是花满楼便只是笑道:“哎呀不小心全都吃光了——你还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再去厨房取。” 雁引月收回半伸出去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 宵夜本来就不能吃太多,花满楼也没有再劝。他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跳下窗户,一边收拾食盒汤碗,一边道:“都三更了,吃完宵夜,也该休息了——晚安,小……”说到这里,花满楼一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一块儿偷偷吃过宵夜的交情了,再叫小姑娘,似乎有些生疏。 “雁引月。”雁引月低声道:“我叫雁引月。” 雁引月?似乎是有点拗口的名字reads;。不过……花满楼提着食盒,隔着窗户和重重黑巾同雁引月对视:“引弓落月吗?好气魄!令尊令堂倒是对你赋予了很大的期待呀。” 雁引月一怔,蓦地抬起头。 “你还有病在身,好好休息,我走了。”花满楼笑着,慢慢帮她带上了窗户。 雁引月轻轻把头靠到窗扉,暗暗抿紧了双唇——原来……引月,还可以这样解释吗? ——不是引月雕云、为了继承薛帅遗志而活的引月,而是引弓落月、为了自己而活的引月。 * 为免西门吹雪继续追问雁引月关于玉听风的事情,花满楼难得隐瞒了朋友们昨天夜里和雁引月一起吃宵夜的事情。他的眼睛是玉听风治好的,他当然也担心对方的安危,但是凭空消失这种事太过玄奇,他总觉得就算雁引月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也没有半点办法把人带回来,又何必苦苦逼迫着人家一个带伤的小姑娘呢?就算要逼问,至少也要等她伤势养得差不多再说。平大夫也说了,要不了几天她的眼睛就可以痊愈了。 不过实际上他毕竟知道了雁引月的名字,同陆小凤提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说漏了嘴,好在陆小凤也是个比较体贴女孩子的绅士,即使心里明了,也并未点破。 而自那以后,雁引月的态度也确实有些软化,至少别人问她什么的时候不再是毫无反应,会摇摇头或者点点头。 然而没过两天,雁引月又出了幺蛾子—— 那天正逢城里大集,花满楼便趁着平一指给雁引月换药的时候出门买了些小玩意儿,一回来就听下人行色匆匆地请他过去劝劝雁姑娘。 花满楼把手头一堆东西塞给下人,直接过去雁引月的院子,只见个头娇小的黑甲女孩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地便把比她几乎高了一半的护院们推倒,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眼看着她一脚便要撞上一截门槛,花满楼连忙上前扶住她:“小雁?怎么了?要去哪里?” 雁引月皱了皱鼻子,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外走。 这时平一指匆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十分不满地高声斥道:“花七你拦住她——眼睛都看不到还要跑步!这他妈是跑的哪门子的步!等过两天眼睛上的布拆了,你就是把整个山西踏平、跑死了我也不拦着。” 跑步?花满楼用力地再次拉住雁引月,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跑步?” 感觉到对方强烈的目光,又甩不开对方的手,雁引月不由撇开脸,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才不清不愿地开口:“……吃、吃撑了。” 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第二天花满楼是在雁引月的床上醒来的。 醒来时窗外正传来嘁嘁喳喳的鸟鸣,抬头望出去,碧空如洗,已是雨过天晴。 花满楼不由愣住了——他记得昨晚是坐在床边哄着害怕打雷的雁引月睡觉……自己怎么睡着的? 侍女轻手轻脚地过来道:“七少爷。雁姑娘一大早就醒了。那会儿您在床边睡着了,姑娘便把您抱上了床,自己出门说是练刀去了。”侍女说着,不由回想起当时雁引月抱花满楼的情景——明明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姑娘,可抱七少爷这个将近七尺的成年男子的时候却不见半分吃力——不愧是能直接扛了鼎做见面礼的妹子!侍女当时想象了一下对方扛鼎的样子,待回过神,雁引月已经把花满楼抱了上床,盖好了被子,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雁引月压低的声音拦了下来:“别吵。” 正文 第43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苍云堡坐落在雁门关关内,此地冬长夏短,一年有半年的时间覆着皑皑白雪,常常需要雪地行军,军营里的老军医便时不时地提醒他们——雪地行军的时候宁可走得慢点,也要在眼睛上蒙块薄纱,路上还要把看到的灌木矮树上的雪抖落,免得伤到眼睛。 尽管如此,苍云军里每年还是会有新兵不小心伤到眼睛,更别说来往的商贾旅人们。 而这种病情,若是发现得早,提前终止行军,好好养养尚还能恢复如初,若是发现得晚,或者只是治疗不及时,就没有机会彻底治愈了,看东西永远都会有些模模糊糊reads;。 而一个眼睛视物模糊的人,是没有资格当兵的。 雁引月不由仔细而快速回忆了一番——依她那日所见,原本该是苍云堡的位置变成了一大片空地,目之所及,唯有一片皑皑白雪。她因为太过难以置信偌大的一座苍云堡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却是忘了老军医的殷切叮嘱,只顾去寻找苍云堡的踪迹,既没有戴上轻纱,也没有摇晃树上的雪,她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早就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心如死灰,并没有太过在意,如今想来,大约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雪盲了,如今再治,还来得及吗? 如果不能彻底治愈,她岂不是再也无法骄傲地说自己出身玄甲苍云? ——若是如此,她还不如就死在那片雪地,也算是全了这短短一生、为苍云而活的执念。 * 最早发现雁引月不对劲的是花满楼。 除了眼角的那道伤疤,这个黑甲的小姑娘明明同玉听风长得一模一样,可她骨子里的阴郁煞气就连睡梦中都不能消弭,跟玉听风的软萌天真截然不同,单凭气质也没有人会将她俩搞混。 也是因此,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平一指,对她都并不是特别在意,若非她可能知道玉听风的下落,西门吹雪根本不会把她捡回来,平一指也不能出手给她治病。 至于陆小凤,他倒是对这个跟玉听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很感兴趣,不过他的兴趣点更多的是落在隐藏在她们两人背后的故事上,对于雁引月本人倒是也称不上多么关心。 也只有花满楼。 他本就心细如发,过去双目失明的时候都能凭着感觉推测出周围人的情绪,而如今双眼已经被治好了,看得更加直观。 他一直守在雁引月身边,小姑娘刚一清醒他就察觉到了。思及小姑娘并不认得自己,他便缓了缓,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打招呼,但却有一直关注着小姑娘举动。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概是外面的阳光太过刺眼,让旁边偏了偏头,然后眨了眨眼——为了让她的冻伤好的快些,特意给她在床下支了张床,好方便晒晒太阳,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有些烈,她这番反应也寻常。 所以花满楼只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 只是不料接下来,小姑娘的情绪便突然而又快速地低落了下来,垂着头,看不到眼睛,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边一双小小的手,却被用力地攥紧了。 西门吹雪在院子里练剑,陆小凤靠着门框、捏着下巴还在想线索,平一指皱着眉头扒着药材计算药量,甚至都没注意到雁引月已经醒了。 花满楼莫名松了口气——若是他们注意到雁引月醒了,发现她情绪不对还好,要是没发现,噼里啪啦问一堆问题,肯定很难为小姑娘。 这样想着,花满楼起身走向床边,俯下身,轻轻抚了抚对方发顶——看起来*冷冰冰的小姑娘,头发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微笑问道:“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别害怕,说出来平大夫会给你治好的。” 与黑暗中所感受到的一致的温柔动作和声音,让雁引月不由忘了眼睛的问题,抬头仰脸看过去——仍旧只能看到一副模模糊糊的画面。 雁引月不由转了转眼睛,找到对方的脸,因为看不清面容,她下意识地又眨了眨眼。 而花满楼看到雁引月的这番反应,却是不由一怔:“你的眼睛……” ——这种因为对不准焦距而不停转动着眼睛看东西的习惯,在他失明最初的时候也有,不过他习武以后就不是用眼看了,所以这个小姑娘……莫非也看不到? 两人的一番动作,早就引起陆小凤和平一指的注意了reads;。 陆小凤冲着院子里的西门吹雪喊了一声“哎西门,你捡回来的小姑娘醒了”,平一指已经抢身到了床边,直接拉过雁引月的左手,两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他正要笑眯眯地说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找个暖和的地方养个两三月就什么事都没了,只是还没说出口,就留意到花满楼难得敛去面上笑意,一脸凝重地盯着小姑娘的眼睛看。 平一指随意地扫了一眼雁引月的眼睛,不由“啧”了一声,又凑过去翻了翻她的眼皮,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没注意小姑娘还有雪盲症,这会儿才发现,治起来还真是有点麻烦——我这就去配药。” 这时西门吹雪刚好进了屋。 陆小凤连忙冲他摇头示意——有事等会再问。 西门吹雪偏头看到黑甲的小姑娘茫茫然地坐在床上,确实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便抱了剑,站到一旁。 虽然平一指嘴上说着麻烦,但语气十分笃定,显然成竹在胸,加之他本就医术高明,花满楼半分怀疑也无,嘴角露出笑意,忙道:“那便麻烦平大夫了。” 平一指无谓地摆摆手,去到一旁配药去了。 花满楼低下头。 雁引月却完全不信这人能彻底治好雪盲症,毕竟渠帅对他们这些士兵非常爱护,苍云堡受累于雪盲症的人不算少,若是当真有人能治好,便是让她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求医都使的。但是并没有,雪盲症拖得时间久了,根本就是无药可医的。所以听了平一指的话,她的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只仍旧捏着双拳,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目光茫然。 然后没过一会儿,她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眼眶也红了,滚圆的泪珠沾在长长的睫羽上,也让她整个人几乎都被柔化。 哭了? 花满楼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心疼——说到底,这小姑娘纵是一身煞气,也还是小孩子啊。他不由拿出帕子,蹲下身,一边仔细地给雁引月拭去泪水,一边安慰道:“你眼睛有伤,可不能哭啊——你也别怕,平大夫说能治,就定然能给你治好的。” 我才不会哭!雁引月正要反驳,却听那边那位平大夫道:“我忘记说了,雪盲症睁眼时间一长也会流泪不止,花七你拿块布条把她眼睛蒙上,别让她总睁着眼。” 所以并不是在哭?花满楼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雁引月,唇边笑意加深:“原来没有哭呀,是我搞错了,小姑娘真坚强,是个好孩子。” 言罢,再次摸了摸雁引月的头。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神态,雁引月还是有些别扭地撇开头,躲开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倒也不在意,手顺势滑下来,力道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态度,将她的双眼合上:“大夫说了,你不能总睁着眼——眨眼也不行。”花满楼强忍着对方睫毛扫过掌心时的瘙痒,一本正经地补充着。 雁引月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上眼,不再眨动。 再然后,覆在眼睛上的手移开,一块带着体温和淡淡香气的布条蒙到了眼睛上,一双灵巧的手在后脑勺动作了半天,似乎是把布条打了个结,缠在头上,盖住了眼睛。 就算明知道看不到看不清,雁引月还是忍不住又眨了眨眼——布条大概是粉色的,并不算极厚,在眼前投下一团模模糊糊的粉红光,有点可爱。 正文 第44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 ——你我母女二人的性命皆为薛帅所救,然他却为逆臣贼子所害。引月本是薛帅门下弟子称号,而雁门关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执念,我为你取此名,便是要你继承薛帅遗志,自乱臣贼子手中拿回雁门关,替薛帅而活。 ——娘亲……娘亲此生最为愧对薛帅,也愧对昔年雁门关战死的数万将士。这雁门关是他们毕生最为牵挂之处,所以在为娘的心里……这雁门关,比什么都重要,包括阿月你,你明白吗? ——……引月,要听渠帅的话,将来助她将雁门关收回……咳咳,没能手刃安禄山,我真是无颜去见薛帅啊…… ——薛帅、薛帅、薛帅。 ——雁门关、雁门关、雁门关。 …… 雁引月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梦魇仿佛重重迷雾纠缠在她的周身。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却偏偏怎么也挣不脱醒不来。 ……就这样再也醒不来,大概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苍云堡也已经找不到了,那她从小就被人强行灌输的人生目的是不是也可以随之放下了? 雁门关彻底沦丧安贼之手长达十余年,苍云军空有以一当十、坚不可摧的战力,却因为无有朝廷军饷供给,加之朝廷默许,始终无法将雁门关自安禄山手中收回。 直到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举兵造反。苍云军在长孙忘情的带领下,趁着范阳兵和狼牙军攻破洛阳,一心攻往西京长安无暇后顾之际,方才收回雁门关——尽管这时候雁门的存亡对于朝廷来说已经无关紧要reads;。但是苍云军此举,从来就不是为了李唐皇室,更不是为了李隆基,而是为了数十年前血染沙场的薛帅以及无辜枉死的数万弟兄…… 雁引月生平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寻常孩童常说的妈妈,也不是爹爹,而是薛帅,其次便是雁门关,之后才是娘亲,所以早在她懂事之前,她便知道,雁门不复,她便是死都不能甘心。 所以刚收复雁门关的时候,她比谁都高兴,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是偷偷溜去关外古战场,在薛帅阵亡之处铺开运筹帷幄·幕,一坐便是一夜。 不过雁引月不知道的是,她的举动长孙忘情他们其实都知道。不过他们也知道她几乎完全继承了她娘对于雁门关的执念——虽然他们始终不曾明白,薛帅的死明明跟雁引月的娘没有多大关系,为何她会有丝毫不输他们的执念——加之如今尚未入冬,温度并不算十分低,枕戈待旦的日子她都能习惯,更何况只是宿在野外。 雁引月那一日也是如常来到关外过夜。然而半夜她自帐篷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就连温度也比往常低了很多,就算习武之人不畏寒暑,可她毕竟身体好,黑甲之下只有一件单衣,加之这温度又是在睡梦中骤降,难免有些受寒着凉。 她起初没怎么在意,自小在军营长大,莫说只是生病着凉,便是受了伤,只要不危及生命,那便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关外大雪的样子,再加上脑袋因为生病而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就算景物似乎跟下雪前有了很大的差别,她也未曾多想。 直到穿过雁门关,来到记忆里应该是苍云堡的位置。 恢弘雄伟的建筑已然消失不见,唯余一片覆着白雪的苍茫山林,静默不语。 她当时……她当时好像根本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管不顾地仅着一件单衣、拖着病体在山林中寻了四五日,最终一无所获。 雪一直没有停。 找不到苍云堡,见不到往昔荣辱与共的同袍,雁引月仿佛瞬间失去人生意义,万念俱灰地任由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她覆盖。 听说人在临死前会想到执念最深之事,所以、她这是要死了吧…… ——娘,雁门关,渠帅已经收回了,安贼也已死于安庆绪之手,薛帅大仇得报,我、我可以去见您了吗? ——地府,应该不会这么累了吧…… 思及此,雁引月正要放任自己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突然有道声音穿透黑暗而来,直抵耳际:“平大夫,麻烦您来瞧一眼,这位姑娘眉头皱得厉害,是不是有何不妥之处?” 话音未落,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覆额前,仿佛想要为她抚平眉间的褶皱,那道声音也倏然拉近:“莫怕,平大夫医术高超,你不会有事的,要坚持住啊。” 语气轻柔温和得让人眷恋。 ……那就、那就还是不要就这么死了吧。 雁引月迷迷糊糊地想着。 ——当然跟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不搞清楚苍云堡为什么不见了,就算去见娘亲,恐怕也没办法交待来着。 * 因为冻伤严重,就算有平一指的精心治疗,雁引月还是昏迷了好几日。 她虽然醒不过来,不过从军多年的习惯让她勉强保留了几分意识,所以她知道除了那日那个极其温柔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常常在她身边出现reads;。一个是带着一身药味的大夫,应该便是那位平大夫了,一个是语气轻佻的风流浪子,还有一个……明明是一身剑气冰雪般冰冷煞人杀神,偏偏语气却比所有人都要迫切,就算她昏迷不醒不能说话,也总是不肯放过她哪怕一点点的细微变化,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名叫玉听风的女孩,那个女孩在见到她的时候突然消失,她又知不知道那女孩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意识昏沉、思考费力,但在听说有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的时候,雁引月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双生妹妹——也是另一个让娘亲心怀愧疚、至死都无法释怀的存在。 * 实际上雁引月知道那个名叫玉听风的女孩子是她的姐姐。 关于这个女孩子,不管是她的娘亲还是长辈们都不曾隐瞒过她。她娘是因为心怀愧疚,时不时便会念叨起这个大女儿,而长辈们……雁引月进入军营的年纪很小,站起来都没个盾高,但她自入苍云军起,便每日都会坚持随军进行艰苦训练。因为是双胎,加之她娘怀着她的时候遭遇过许多变故,导致她先天不足,数次累至晕厥。可再苦再累,她也未曾哭闹退缩,只按照规矩扛不住的时候休息一番,缓过劲后又再度投入训练。 好在这番艰苦训练未曾将她击垮,反而将她原本孱弱的锤炼了一番,变得愈发健康了。 不过就算如此,堡中长辈们仍旧十分心疼她,常常表示若是她那个生下来就十分健康的姐姐还在的话,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毕竟,姐姐就该保护妹妹。 这个姐妹的事情,雁引月的娘一想起来就难过,因而从未对她仔细说过,而她也没敢多问。不过苍云堡的士兵们便没什么顾忌了。见每天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训练的小引月难得对同胞姐姐的事情感兴趣,便趁着训练闲暇之余将过去的事情给她讲了——当年她们姐妹二人刚出生没多久,安贼便攻破了雁门关,不少狼牙军流窜进关内,借机装作匪贼为非作歹,她娘不得不带着她们连夜奔逃,躲避狼牙军的追捕,在仓皇中不慎将姐姐遗失在了不知哪处的山林。 待天亮后,雁引月的娘回到苍云堡,渠帅也曾分派了人手帮忙寻找过那个遗失的孩子,却终究徒劳,加之雁门山一带有不少猛兽出没,几番搜寻无果后,大家虽然没明说,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认了姐姐怕是很难幸存。 那个时候雁引月年幼,尚不是很明白生与死之类的深奥问题,所以听完以后并没觉得多么难过,反倒是莫名生出几分难言的羡慕,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这么厉害,连比她高两倍的师兄都能打赢了,才不需要姐姐那个小孩子保护呢……说起来她都好几岁啦,而姐姐一直都只有一岁,所以——其实是长辈们搞错了,她是姐姐才不是妹妹。 ——这个认知,一直持续到她长大,就算明白了姐妹的道理,也根深蒂固地永远纠正不过来了。 * 得知妹妹还活着,并没有像长辈们猜测的那样进了野兽肚腹,反而被人妥善照料、健康长大,而且,能给她取“玉听风”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的人,家境也该是十分殷实的。 雁引月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却又再次吊起一颗心——妹妹她……似乎跟苍云堡一样,消失不见了? 雁门苍云和妹妹,是娘亲执念了一辈子两件大事,如今却都消失不见,偏偏此时她又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下意识,她的心里也难免有几分焦躁。 情绪不好,病情的恢复情况也受到拖累,越是想要情醒来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越是醒不过来,足足躺了数日,方才彻底清醒。 甫一醒来,她便盘算着要向救了她的几个人道谢,然后问清楚雁门关的方向,继续回去寻找苍云堡,待找到了苍云堡再去找妹妹……然而在睁眼的瞬间,透过窗户直射进来的阳光绚烂夺目,刺得她双目发疼,她不由闭紧了往旁边偏了偏头,待再次睁开,一颗心便也突然吊了起来—— 正文 第45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晋|江独发,感谢支持正版。 花满楼早就发现,相比较寡淡的表情,雁引月的身体更能反应情绪的波动,所以在她刚一握紧双拳的那一刹,他便留意到了。 不过花满楼倒是没猜到雁引月失落的是即将要与他分开,还以为她在担心眼睛的问题。 因而他不由微微俯下身,伸手轻轻拍了拍雁引月的小拳头,温声道:“别怕,没事的。待拆了布,你就可以重新看见了。” “那万一看不到呢?”雁引月脱口反问,语气一反平时的平静无波,甚至称得上有些尖锐。 她并非是多话之人,往日对于花满楼的种种安抚听了也是十分舒心,但是这一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想要狠狠地……狠狠地…… 花满楼丝毫不介意雁引月的语气,继续温声道:“平大夫医术高明,不会有意外的——” “够了!你根本就……”你根本就不懂雪盲症有多么可怕!医术高超又能如何?就算这个世界能够治好雪盲症,可治病这种事从来就不是百分百能保证治好的!雪盲症若是治不好,到了后期根本就同瞎子无异!而瞎子……雁引月说着,猛地抽出手,站起身,把花满楼往外推去:“你走吧!” 花满楼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推,顿时有些踉跄,他向来不愿强人所难,虽然觉得小姑娘似乎有些误会,却也并不强辩,顺着她的力道往门口退去,只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开口提醒了一句:“小心门槛。” 闻言,本已停下的右腿却又陡然抬起—— “多管闲事!”雁引月冷笑一声,用力往门槛上一撞。 整个门框都仿佛被震得晃了晃,她立刻咬住下唇,将抽气声生生咽下,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惨白,不用想,小腿上的胫骨也定然已经青了。 花满楼不由变了脸:“小雁!” ——不爱说话也好,总是板着脸也罢,这些都不过是个人性格,花满楼从来不会对别人的性格指手画脚,但是这种故意伤害自己的行为,却是让他难得动了怒。 虽然看不到花满楼的脸色,但是光听到他突然拔高的声音,雁引月心里便不由一颤,却又偏偏梗着不肯服软,语气反而愈发刻薄:“若是万一拆了布也看不到,我就会像现在这样……不过是个没用的瞎子,废物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军师大人那样的智计无双,就算目盲也依旧能够运筹帷幄,让苍云军在恶劣的条件下仍旧得以发展,而她只会打架,也只想杀敌,若是瞎了,那…… “——我宁愿去死!” 说完,用力合上房门。 就算如今已经治好了眼、能够跟正常人一样看清这个世界,就算从来没有人觉得花满楼是个废物,不管他失明与否,可是废物和瞎子这两个词合在一起,仍旧让花满楼面色一白,心神大震,一时未曾来得及阻止雁引月关门的动作。 而雁引月在关上门后,略等了等,果真没再等到花满楼的声音,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把头靠到门上——就这样吧,狠狠地碾碎他给予的温柔,这样一来,他应该就不会再对自己那么温柔了吧?那分离之日,她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花满楼站在门外,好半天才回过神,心中一叹,颇有几分无奈,他很想跟雁引月说就算是瞎子,也能活得很好,也可以不做一个废物,但是转念一想,以平一指自信满满的样子,雁引月的眼睛本就十拿九稳,不可能治不好,况且雁引月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子,本也没必要知晓那么多的大道理,对于未知的黑暗充满惶恐和不安实在再正常不过——这种时候,她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态度reads;。 隔着门扉,雁引月听到花满楼的声音穿过门缝,悠悠地传了进来—— “倘若小雁你真的遇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未能彻底治好眼睛,你也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去寻找其他的大夫给你看眼睛,直到治好为止。这世上的名医神医那么多,总能找到人给你治好眼睛。” “就算一直找不到,我也会始终陪着你,当你的眼睛,好不好?” 花满楼说完,便安静地等着雁引月的回复。 只不过等了很久,却总也等不到门里有什么回应。 所以——是说现在的小孩子脾气都这么拧巴吗?钻了牛角尖还出不来了! 那就只能试试甜甜的点心了。花满楼正要转身去厨房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小姑娘似乎着急想要追出来……却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到他怀里。 花满楼自然不能任由着她摔倒,连忙抬手想要扶住她——然后左手却突然被对方抓住,尾指缠上另一只细小柔软的手指,小姑娘直接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道:“你说的,一直在一起。” 总算哄好了啊。花满楼松了口气,大为宽慰,完全没注意雁引月忽视了“治不好眼睛”的大前提,柔声应道:“嗯,我说的,一直在一起。” “我、我还要吃那个糖葫芦。” “好。我去让厨房做。” “还有豌豆黄。” “好……不行,那个是凉性的,你不能吃。” “那就……椰丝糯米糕……” * 第二天平一指来给雁引月拆眼睛上的布的时候,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都过来了,就为了能够第一时间了解玉听风到底去了哪里。 三个人一起盯着雁引月瞧,这压力不可谓不大,然而雁引月却没有半分不自在,仍旧板着一张脸,神色如常。 直到平一指做好了一切准备,站到了她的面前,打算伸手给她拆解布条。 搭在膝盖上的手还是紧张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一想到屋里还有好几个人看着,雁引月特别不好意思——不就拆个布么!有什么好紧张的,朝怂的! 为了不暴露出自己的怂,雁引月一伸手,抓住了花满楼的衣摆。 然后她的手立刻不再抖了。 而在眼睛上覆了好几日的黑布也被平一指拆了下来。 雁引月忐忑不安地缓缓睁开眼——斜射进来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却并不像刚醒来时那般疼,她只略眯了眯眼,可以看到细碎的粉尘在空气中跳舞。 似乎真的治好了?! 雁引月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盈着满满笑意的明亮眼眸,干净沉静的面容,俊秀斯文的长相,温柔和善的气质,还有嘴角那道恰到好处的弧度…… 正文 第46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什么都看不见,雁引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并不觉得花满楼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反正这些日子他也没少来。于是她放下陌刀,探起身跪坐在窗前,摸索着打开了窗户上的插销。 一阵衣袂摩擦声响起,仿佛是有人坐在了窗框上,然后是花满楼带着笑意的声音:“半夜有些饿了,我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当宵夜,见你似乎也醒了,要不要一起吃?” 点心什么的,雁引月兴趣并不大,但是花满楼要留在这里,她也并不反感。 所以她的反应便是默不作声地跪坐了回去。 见雁引月没有拒绝,花满楼唇边笑意加深,只不过当他的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移动、最后落在对方枕边长长的陌刀上时,却是倏然一凝——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姑娘十分宝贝自己的两把武器,向来是藏在枕头底下的,此时却抽了出来……只怕是听到敲窗声时的下意识反应吧? 心里再度轻叹了一声,花满楼到底什么都没说,甚至就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神态自如地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窗框上——刚做出来的点心还带着热气,甫一揭开盖子,便有一股白气带着馥郁的清香蒸腾而起,香气四溢。 雁引月自然也嗅到了这股甜香。黑布下小巧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似乎有些兴趣,然而除了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握紧,腰背更加挺直,整个人却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借着月光,花满楼将雁引月的动作尽收眼底,微微一摇头,低头扫了一眼食盒,最后从中挑了一块红豆糯米糕,直接递到雁引月唇边:“尝尝?” 温软绵柔的触感猝不及防地碰触到双唇,甜蜜的味道仿佛是世间最有心机的存在,无孔不入地入侵到身体的每一处,雁引月挣扎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真的饿了,她终究没能抵抗住香甜的气味的诱惑,张开嘴,就着花满楼的手,试探着咬了一口reads;。 噗。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这么想虽然不厚道,但这孩子这幅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真的跟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猫很像。 糯米团软糯q弹,咬起来极有韧性,煮烂的红豆隐匿其中,仿佛每一次咀嚼都藏着出其不意的甜蜜惊喜,甜香的味道包裹着味蕾,让雁引月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明朗了几分。她不由把头转向花满楼方向,张了张嘴,说出了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很甜。”随后头一歪,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软的……糖?” 因为雁引月自从来到这里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花满楼他们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是不会说话,此时听到她突然发声,不由一怔——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或清脆或软糯的嗓音,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沙哑,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怪好听的。再之后才有心思去想她刚刚说了什么——见小姑娘并不讨厌这个味道的样子,花满楼便拉起她的手,把枣泥糕放进她掌心,微笑道:“不是糖哟,是枣泥糕——这里还有别的,要尝尝吗?” 捧着手里的枣泥糕慢慢吃着,雁引月又不做声了。 花满楼也不以为意,他将食盒顶层取下放到一边,把手伸进底层探了探,然后端出一只小巧的细瓷碗,探身放到雁引月膝盖旁:“这是核桃酪,我放在这里了,你一会儿喝。” 雁引月迟疑了一瞬,这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忙完了,花满楼这才随意捻起一块桃花酥,往口中送去。不过他的眼睛一直落在雁引月身上,见她枣泥糕快吃完了,连忙帮她把核桃酪递过去:“喝口这个——小心烫。” 核桃酪里加了核桃,还撒了芝麻,尚未入口便已是一股浓香扑鼻,雁引月呆呆地接过碗,正要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声小心烫,不由缓下动作,指尖刚好碰到细腻的勺柄,便听话地用勺子舀着慢慢喝,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道:“……也是甜的。” “那你喜欢甜的吗?”花满楼往前探了探身子,很感兴趣地问道。 捏着勺柄的手指蓦地收紧。 花满楼正要反思自己的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过突兀,就听小姑娘低垂着头、用特有的青稚低哑的声音小声回道:“喜欢的……” 花满楼不由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投喂、一个只负责吃,慢悠悠地也把整个食盒里的点心都吃光了。 当手伸进去只能摸到一片*的盒底的时候,花满楼还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盒的分量可是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吃个七八成饱了,但是总感觉自己好像没吃多少呢。至于小姑娘……花满楼不着痕迹地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量,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吃的比他一个大男人还多——大概是和小姑娘一起吃饭比较有气氛,不知不觉就吃光了吧。 于是花满楼便只是笑道:“哎呀不小心全都吃光了——你还要吃吗?要吃的话我再去厨房取。” 雁引月收回半伸出去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 宵夜本来就不能吃太多,花满楼也没有再劝。他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跳下窗户,一边收拾食盒汤碗,一边道:“都三更了,吃完宵夜,也该休息了——晚安,小……”说到这里,花满楼一顿,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一块儿偷偷吃过宵夜的交情了,再叫小姑娘,似乎有些生疏reads;。 “雁引月。”雁引月低声道:“我叫雁引月。” 雁引月?似乎是有点拗口的名字。不过……花满楼提着食盒,隔着窗户和重重黑巾同雁引月对视:“引弓落月吗?好气魄!令尊令堂倒是对你赋予了很大的期待呀。” 雁引月一怔,蓦地抬起头。 “你还有病在身,好好休息,我走了。”花满楼笑着,慢慢帮她带上了窗户。 雁引月轻轻把头靠到窗扉,暗暗抿紧了双唇——原来……引月,还可以这样解释吗? ——不是引月雕云、为了继承薛帅遗志而活的引月,而是引弓落月、为了自己而活的引月。 * 为免西门吹雪继续追问雁引月关于玉听风的事情,花满楼难得隐瞒了朋友们昨天夜里和雁引月一起吃宵夜的事情。他的眼睛是玉听风治好的,他当然也担心对方的安危,但是凭空消失这种事太过玄奇,他总觉得就算雁引月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们也没有半点办法把人带回来,又何必苦苦逼迫着人家一个带伤的小姑娘呢?就算要逼问,至少也要等她伤势养得差不多再说。平大夫也说了,要不了几天她的眼睛就可以痊愈了。 不过实际上他毕竟知道了雁引月的名字,同陆小凤提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说漏了嘴,好在陆小凤也是个比较体贴女孩子的绅士,即使心里明了,也并未点破。 而自那以后,雁引月的态度也确实有些软化,至少别人问她什么的时候不再是毫无反应,会摇摇头或者点点头。 然而没过两天,雁引月又出了幺蛾子—— 那天正逢城里大集,花满楼便趁着平一指给雁引月换药的时候出门买了些小玩意儿,一回来就听下人行色匆匆地请他过去劝劝雁姑娘。 花满楼把手头一堆东西塞给下人,直接过去雁引月的院子,只见个头娇小的黑甲女孩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地便把比她几乎高了一半的护院们推倒,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眼看着她一脚便要撞上一截门槛,花满楼连忙上前扶住她:“小雁?怎么了?要去哪里?” 雁引月皱了皱鼻子,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外走。 这时平一指匆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十分不满地高声斥道:“花七你拦住她——眼睛都看不到还要跑步!这他妈是跑的哪门子的步!等过两天眼睛上的布拆了,你就是把整个山西踏平、跑死了我也不拦着。” 跑步?花满楼用力地再次拉住雁引月,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跑步?” 感觉到对方强烈的目光,又甩不开对方的手,雁引月不由撇开脸,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才不清不愿地开口:“……吃、吃撑了。” 花满楼闷哼了一声。 因为有雁引月的手垫在下面,这一下磕得虽然重,却也并不是特别疼。但是花满楼却比完完全全磕到自己更紧张,眼前还有些发黑,就连忙想要翻身瞧瞧雁引月的手有没有磕破。 不想雁引月却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她的嗓音惯来是带着沙哑的低沉,听起来往往给人一种命令式的干脆果绝。 所以听到这话后,花满楼不由便顿下了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雁引月,然后便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花满楼心里突地一紧,担心雁引月确实磕破了手,而自己那一动又碰到了她的伤口。 正文 第47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倒是雁引月很快便想到他们是偷偷溜出来的,若是带这么大的一头狮子回去, 玉叔叔肯定就会知道她出去过了。她……不应该也不可以惹玉叔叔生气。 然而她不想要,那个驯兽师却在努力向她安利把狮子带回去养的好处,甚至将狮子的售价一降再降——他自然是不担心雁引月养不起狮子的,毕竟不说她那身衣裳,光是她这能跟狮子正面刚的身手, 就无论如何也不会饿着。当然更重要的是, 他认识玉天宝这位阔少。 虽然不是很清楚他是干什么的,至少知道他家里有钱,非常有钱。 当然, 他这么安利也是有理由的, 一是雄狮差点伤人是事实,以后再指着它赚钱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这一带不行,毕竟他无论如何都该给老主顾们一个交代;另一方面,方才雄狮发疯, 自己没能及时制止,反而被这个小姑娘制服了,以自己的能力,以后怕是很难压制住它,换个地方工作的选择也是走不通的,索性在最后争取一点利益,毕竟他当初买下这头狮子也是花了不少钱的。 所以为了避免一场空, 驯兽师特意报了个低价,心想就算这位大少爷砍价他也认了,总不能养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 好在玉天宝不差钱,见雁引月想要,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狮子,一口便应下来了。 钱货两清后,驯兽师又最后喂了狮子一顿吃的,便含泪送走了两人——虽然只是个生财工具,到底也是相处了很久的,有感情了。 狮子吃饱以后就恢复精神了,它知道新主人比上任饲主厉害,这会儿也学乖了,老老实实跟在雁引月身边,慢悠悠地甩着尾巴,到还有几分慵懒。 玉天宝很拉风地带着一人一兽在街上转了一圈,把自己常去的一些地方转了个遍,顺带一提,玉天宝带他们去了赌场,然后发现雁引月运气好到逆天,几乎没有输出,因为赌注大,一下午便把狮子的钱赢了回来。 一直玩到夜幕四合,两个人终于想到该回家了。 于是这头狮子到底要怎么解决再次提上日程。 可惜两个人都不是脑子特别好用特别机灵的,想了一路没想到要怎么办,索性就直接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玉天宝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他们也不敢对我们怎样,大不了就是告诉父亲嘛。他忙得很,出门这么长时间,回来只会更忙,谁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管我们的事,对吧妹妹?” 雁引月不知道“玉叔叔”忙不忙,又有多忙,只摸着狮子的大脑袋,没有说话。 教中守卫确实不敢对玉天宝做什么,不过他们可以给教中的护法长老们报信,于是等两人回到教内后,就看到了三个穿着绿袍子的老人。 一看到他们,玉天宝就有点怂——他爹很少管他,偶尔管一次基本就是打一顿,这三位老人却喜欢对他说教,他真的宁愿被打一顿,干脆利落。 没想到这次他们似乎没有说教的意思。 “九天十地,诸神之子——感谢您平安归来。”三个老人先向玉天宝合十顶礼,然后又转头看向雁引月和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的狮子,有些惊讶地道:“九天十地,诸神诸鬼——这位姑娘是?还有这只野兽?” 玉天宝只能将雁引月的身份以及在街上驯服狮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偏头对雁引月介绍了这三人:“他们就是岁寒三友,咱们魔教的三大护法,很得父亲器重,依次是枯竹、孤松、寒梅。” 雁引月冲他们点了点头。 玉天宝还以为这三大护法会刁难对方一番,没想到三个老人意外好说话,甚至还主动表示一会儿会让下人将狮子的餐点送去雁引月的住处。 这简直顺利得不像话。不过有惊无险,玉天宝也没那个脑子多想,向岁寒三友告辞后,便拉着雁引月匆匆忙忙跑走了。 没有注意到岁寒三友看着他们背影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枯竹和孤松更是对视了一眼,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不过送到雁引月的住处外面,玉天宝就进不去了——原来守卫们接受的指令是不许外人进出,倒是并不阻拦雁引月的进出。 玉天宝也不以为意,只同雁引月约好了,明天还出去玩——他要带着妹妹把附近所有的赌场都扫荡一遍,一雪前耻! ——你爹要是知道你带着“妹妹”去逛赌场,要打断你的腿啊! * 正月十五花灯节 花满楼站在门前,看着眼前悬挂着的一排排漂亮的花灯,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一起过花朝节的时候,他便想着小雁喜欢这些灯火烟花,元宵节的时候一定要带她去逛逛杭州城的灯市,然而时间已经到了,人却不见了。 还是没有找到。 而此时,距离雁引月不见,已经差不多四旬了。 四十天,若是带走雁引月那人心怀恶意,只怕她死个几百次的时间都够了。 花满楼在看着花灯叹气,一旁的花家管家却看着他叹气——七少爷似乎又瘦了。 他知道七少爷在担心小雁姑娘。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对雁引月的担忧也日渐递减,也唯有花满楼变得越来越焦虑,刚开始还能吃好饭睡好觉从而白天保持着精神抖擞的状态找人,最近却变成虽然不怎么吃饭睡觉,白天找人的时候却还是十分精神的样子。 这样违逆常理的状态,迟早要将身体拖垮。 还有小雁姑娘……她不喜欢说话,不管是酸甜苦辣还是冷热寒暑,她能都坦然自若,但她并不是什么都喜欢的,希望带走小雁姑娘的人能够好好照顾她,莫要亏待了她。 想到雁引月的性子,本就为花满楼心疼的管家觉得心更疼了,果然……还是希望能够尽早找到小雁姑娘的消息啊。 管家正想着,突然见漫天昏黄灯火中突然闪过一抹大红——可不正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公子突然来到了七少爷跟前了么? 陆小凤笑着同花满楼打了招呼,管家离得有点远,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在听到他的话后,七少爷先是强颜欢笑地同他说了几句话,随后却是突然浑身一震,又抓紧他确认了几句,再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出了府,上马往西而去。 听守门的家丁们说,似乎是小雁姑娘有消息了。 * 陆小凤:“花满楼,我刚听到一个消息,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什么消息?”花满楼神色淡淡。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刚跟着商队从西域回来,他们路上遇到了马贼,人和货基本都被抢了,最后却被一个使用双棍的小姑娘所救,这小姑娘……自称名叫玉听风。” “!”花满楼一惊。 “还有——据商队里的人说,那姑娘的棍法看起来更像是刀法。” “……是小雁?!”花满楼难得有些失态地拉住陆小凤的领子:“我这便去西域,陆兄可愿与我同往?” “——乐意之至。” * “……我还是觉得西街的那家更好吃,下次我们还是吃那家吧……” 反正已经被抓到出门了,单独出一次门可能会被罚,出两次十次也一样是可能会被罚,那为什么不多出去玩几次呢?所以在玉罗刹回来之前的半月,玉天宝几乎每天都会来找雁引月带着大狮子出去玩。 如果玉天宝最开始的初衷只是为了带着雁引月出门多赌点钱,那一次偶然地机会,两人自马贼手中救出一整个商队,并被商队的人感恩戴德地好一番感激后,他再出门就是为了装逼了——他妹妹一个人单枪匹马……不对,是双棍匹狮将几十人的马贼团伙连窝端掉的场景真的是太厉害太震撼了,看得他热血沸腾。 男孩子总是有些热血的,就算玉天宝是个弱比也一样。 更别说之后还可以看到那些马贼一改之前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气焰,一脸敬畏地跪地磕头求饶。 被人敬畏着,这种感觉他一直都有,到但那不过是仗着魔教人多势众,如今凭着自己和妹妹的拳头打跑了这群马贼,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更加真切。一言以蔽之就是——真特么爽。 今天出去倒没打架,不过就算只是随便吃吃喝喝,也挺开心。 玉天宝一边说着话,一边送雁引月回房,刚说到这里,就听前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牛肉拉面啊,建议你也去吃西街的,牛肉炖的又酥又烂,给的还多……”玉天宝随口应着,说到后面终于发现不对了,吓得一蹦老高,结巴道:“爹爹爹爹爹爹爹……” 雪白的发尾一扬,一身黑衣的玉罗刹自阴影里走过来,语气不明地问道:“你们出去玩了?” 玉天宝……玉天宝觉得小腿肚似乎抽筋了,有点腿软——说起来可能让人惊讶,他一直都非常畏惧着这个被自己成为父亲的男人,因为他莫名有种直觉,他和自己的父亲之间,大概并不存在虎毒不食子这种规律。倘若有一天他被自己的父亲所杀,他一定不会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畏惧,小小的身影拦在了自己身前。 玉天宝突然便有了一点勇气,虽然很小,但是足够他站稳,并且开口:“嗯。父亲,我和妹妹今天去了东边最大的那个绿洲。” “妹妹?”玉罗刹顿住脚步,语气有了几分变化,略一偏头,询问似的看向雁引月。 雁引月没有否认,只看着玉罗刹,平平地喊了声:“玉叔叔。” 玉罗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姑娘仰头看着他。 她的脸上仍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头发也变回最开始时的长马尾,衣裙上累赘的袖摆紧紧地裹缠在胳膊上,干脆利落,英气干练,身后还背负了两根铁棍,又有几分危险。 ——教导了将近一月的成果,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似乎全都被破坏殆尽。 玉罗刹有些困扰的抬手按住额头——本该生气的,可当目光落到小姑娘脸上……眉峰舒展了开来,常年萦绕的郁气散了大半,唇角依旧绷得紧紧的,却莫名让人觉得她的心情大概不错……以致于—— 玉罗刹完全生不起气,反而弯起嘴角,俯下身,直视着雁引月的双眼:“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雁引月点头,“开心的。” 玉罗刹唇边笑意加深,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开心就好——我带了点心回来,在你房里,去吃吧。” 雁引月眼睛一亮,正要往前走,突然想起玉天宝,不由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玉罗刹依旧带着笑,抬手搭住玉天宝的肩头道:“你去吃你的,我们父子间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 就算没有过去的记忆,雁引月也知道父子之间骨肉血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便再次点了点头,走开了。 等彻底看不到雁引月的背影,玉罗刹猛地把手从玉天宝肩上移开,似是有些嫌弃地一甩袖,背对着玉天宝负手而立:“把你和听风这半月以来做的事,事无巨细,都给本座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其实这章是想说明一件事,玉罗刹已经没办法彻底地把小雁当成一个替身了,看到她开心,就算与初衷相背,也能勉强忍下来。 不过原因之一也是他以为自己有很多时间,不急。 **** 专业聚餐,估计很晚回去,所以用手机码了最后一部分,营养液和霸王票也先不贴了,么么哒=3= 正文 第48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风情万种的异族女郎抛了个媚眼后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曼妙的背影。 回味了一番对方高鼻深目的妩媚容颜和那一双蔚蓝似深海的眼眸, 陆小凤摸了摸两撇胡子,端起悠哉地酒壶自斟自饮着,一扭头,便看到花满楼面上微微带了几分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找寻着什么。 陆小凤当然知道花满楼在为什么焦急。 他顺手便给花满楼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尝尝这西域特产的葡萄酒, 同咱们中原相比, 也算是别有风味……”说着,顿了顿,又笃定道:“而且小雁定然就在这附近, 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西域荒漠的一片绿洲, 选了家酒楼坐下吃饭,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着各色的路人, 衣着发饰,皆于中原大为不同,却也是一样的热闹。 朋友的安慰之语是要听的, 花满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明明该是比陈绍更甜的滋味,然而入了口却十分苦涩。他略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陆兄为何这般肯定?” “你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吗?”陆小凤夹了口小菜,然后拿筷子对着他们面前的一条街指指点点。 这里同中原有很大的不同,这点花满楼倒是看出来了,但若说不对……花满楼不由摇了摇头。 “没发现吗?哦以你们杭州城如今的状态, 你发现不了也正常。”陆小凤道:“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这条街的繁华热闹不亚于中原,却连一个扒手劫匪都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花满楼顿时了然——确实是。 只有小雁待过的城镇,方才有这样的安宁平静。 见花满楼明白了,陆小凤再次摸了摸胡子,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只要确定小雁在这里,要找到她,不过是迟早的事。” 听了这话,花满楼脸上果真显出几分轻松之色,不过很快便又敛去了,反而变得更加严肃:“如果是这样的话,小雁为什么没有联系我,甚至就连她一手训练出来的苍云军都没有联系?” 陆小凤一愣,也陷入了沉思——能够解决城里的小偷抢匪,小雁的行动应该没有被限制住,以她的性子,如论如何也会同花满楼和苍云堡那边联系一番,报个平安,可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漏出去……不仅如此,她还自称玉听风…… 越想越觉得这事恐怕并不简单。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视了一眼,迅速用完饭,寻了个落脚的客栈,然后分手各自用各自的方法查线索。 * 月已上了中天,正值夜深人静,雁引月却突然醒了过来,睁着无神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虚空,半晌,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扑簌簌落下,转瞬便打湿了雪白的被子。 然后便从旁边伸来一只手——是玉罗刹。他仿佛一道青烟,瞬间自门口移至床边,手里拿了一方柔软的棉帕,细致地帮她将眼泪擦干净,见怪不怪地平静问道:“又看到了什么?” “血、火还有……”雁引月任由他擦着眼泪,眼神空洞,平平道:“死亡……许多许多人……全都……死了……” 玉罗刹略挑了挑眉。 他把雁引月带过来的第一天,便给她喂下了忘却前尘往事的药,等她再睁开眼,记忆便只剩一片空白,任由他随意涂抹上他想要的东西。 但记忆是客观存在的,不可能完全抹去,以后迟早有一天会再度恢复。所以玉罗刹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是以比她强悍数倍的内力震慑她的精神,令她不敢去回忆,另一方面则是为她虚构一份新的回忆——也就是“玉听风”该有的回忆,让她从今往后不必再去回忆,长此以往,她自然就变成了第二个玉听风。 但是这种手段却无法控制她无意识的睡眠状态,常常会像今天这样,看到刻印在记忆里的真实。 好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雁引月要听话很多,几乎是有问必答。 所以她应该是在梦里看到了很多人死去。 不过她并不像一般的小姑娘,上过战场的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尸山人海,很多人死去这种事,她不该是这种反应……这是说他对她的改变已经有了成效,还是说这死亡另有隐情? 虽然玉罗刹很希望是前者,不过对比他回来后的这些天小姑娘的表现来看,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对雁引月的过去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知道哪次她提到了“妹妹”。 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妹妹实际上是她的姐姐玉听风,一时来了兴致便听了听,一不小心便窥得小姑娘内心柔软而又坚韧的一角——那些披星戴月的训练,想要达成母亲愿望、想要保护妹妹的心情,与同袍苦中作乐的喜悦以及失去战友时的悲伤…… 尽管流淌着一样的血、生着一般无二的容貌,可这个小姑娘,是个与玉听风截然不同的个体。 她永远也不可…… 玉罗刹再次压下自己的这个念头,仿佛为了说服什么一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理所当然起来。 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做的这一切,是对她好。雁引月身上背负的那些过去,不管对谁来说都太过沉重,反正她都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那些责任和负担早就失去了意义,完全可以抛掉。至于他给的记忆,那虽然是假的,但是足够幸福,不是吗? * 一张帕子几乎全部湿透,雁引月才总算止住了眼泪。 尽管明知道自己一句“都是梦”,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否定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记忆,玉罗刹还是想要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他要彻底抹消雁引月的这些记忆,所以便由他来替她记着。 小姑娘虽然不再哭,但眼神仍旧是茫然而空洞的,听到玉罗刹问怎么回事,便呆愣愣地将一切全都说了出来——不过是一次看似寻常的任务,为了保证顺利,渠帅兵分了两路,然而其中一支却在半路遇到了埋伏。这种情况其实在渠帅的预测内,只要放出求援信号,然后再略微抵抗一阵子,等到援兵抵达就好。但那次援兵来的晚了一点,然后那支小队的伍长便带着他们自小路撤退了……以致于后期赶来的援军正好陷进了敌军的包围圈,几乎全军覆灭。不止如此,因为这边战线全线崩溃,另一支小队孤立无援,虽然最后赢了,但死伤惨烈。 这事后来自然被渠帅查清楚了,然后那名伍长按照军法被处死,尽管那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了,他之所以撤退,是因为他不想死,因为在他出发前的那天早晨,他刚被人告知,成亲七八年的妻子刚给他生了个孩子…… 那时雁引月年纪并不大,不过已经开始跟着长孙忘情开始学习一些简单的兵法和排兵布阵之类的东西,并且就算出了后来的事情,她处理的时候也不曾背着她,几乎用血淋淋的事实向她灌输了军纪的重要性,也告诉了她,他们这些当兵的,命有多么不值钱——明明一个个的,昨天还在陪着自己斩刀绝刀地切磋着,不过是一个转身的时间,便都再也看不到了。 似乎就从这里开始,死亡和失去,开始常驻在她身边。 不、不对……这两样东西,或许从来都没有远离她过。 现在她早就过了会为死亡而哭泣的年纪,但是那个时候,真的……非常非常难过。 看着雁引月睁着无神的双眼,用再平和不过的语气叙说着难过,纵是铁石心肠如玉罗刹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心头有些哽的慌。 他不由清了清嗓子,抬手轻拍了拍雁引月的脑袋,而后忍不住把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安抚道:“这些都是梦而已,不要想太多。你忘了吗?你是玉听风,你的家是罗刹教,你是罗刹教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自小有个对你有求必应的玉叔叔,还有个常常陪你玩的天宝哥哥,这样不开心的梦,忘了就好——你不是想要一把刀吗?明天玉叔叔找人给你打,好不好?” 忘了吗?总觉得,心里莫名空了一块……雁引月把脸埋在玉罗刹怀里,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被转移了注意力:“……玉叔叔同意我用刀了?你不是说……我之前是学医的,用针不用刀?” 玉罗刹顿了一下,很快便道:“反正你也已经忘了以前的事,喜欢用什么便用什么好了。” “……” 玉罗刹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来,告诉玉叔叔你最喜欢谁?” 这个问题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雁引月好容易有了几分神采的眼睛再度失了神:“最喜欢……玉叔叔……” “最爱谁?” “最爱……最爱……雪……”雁引月无神的双眼落在一旁装饰的盆栽上,脸色变幻着:“雪……花?” “嗯?”玉罗刹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最爱谁?” 雁引月顿了顿:“……最爱——阿雪。” 玉罗刹满意了,再次轻拍她的脑袋:“好了,你该睡了。这次玉叔叔在你旁边守着,你一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嗯。”雁引月顺从地躺了回去,眼前却不期然地晃过一座摆满了鲜花的小楼,花影扶疏间,隐隐有道白影晃过。 那是……哪里? * 另一边。 陆小凤三更半夜带着一身脂粉气回到落脚处,直接将花满楼喊了起来:“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我听说,那个疑似小雁的姑娘,是跟玉天宝一起的。” 花满楼本就没怎么睡着,很快便精神起来,迅速抓到重点:“玉天宝?” “嗯——西方魔教的‘神之子’,少教主玉天宝。”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这章卡了两章。之前是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再加上最近学院招生和调剂什么的被负责的老师拉去帮忙=-=还有阴阳师的各种活动,剑三的技改什么的_(:3ゝ∠)_ 听说昨晚霸刀被削了以后,有些服务器的霸刀组团去别的门派玩屠杀,然后在苍云被埋了 恕我直言,盾立不削,苍云永远是你爸爸→_→ 另外#明教生儿子,丐帮喜当爹#该说贵圈真乱还是丐明王道没毛病2333333 现在总算更新了,不好意思啊么么哒! **** 谢谢隐形人扔的地雷x3,谢谢小绿的地雷=33333=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读者“淡颜”,灌溉营养液20 读者“臨水”,灌溉营养液1 读者“我爱貂蝉貂蝉爱我”,灌溉营养液5 读者“梅紫”,灌溉营养液1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西行寺羽落”,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落微雨”,灌溉营养液5 读者“古风凤鸣”,灌溉营养液2 读者“琉璃之曼珠沙华”,灌溉营养液1 读者“半夏”,灌溉营养液1 正文 第49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如果小雁跟魔教少教主在一起的传闻属实,那她现在便应该是在魔教。而以玉罗刹的武功, 也确实属于能够将雁引月悄无声息地带走的那类人。 有了这样一点点微小的怀疑,往日那些一直不怎么被人在意的小细节再想起来便有了极大的疑点—— 一个是,既然玉听风雁引月姐妹二人是来自大唐,那玉罗刹定然不可能是玉听风的亲人,那他堂堂魔教教主, 为何对她一个小姑娘那般关注? 第二个, 雁引月失踪时,便是黑木崖东方教主都曾派人前来问过情况,同时也派出人手帮忙找人, 可是玉罗刹对此却并无半点表示。 因为这一次有苍云军参与, 人手非常充足,所以就算西方魔教并没有参与, 他们也没多想。小雁和玉听风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更别说自从她过来以后,同西方魔教也并无丝毫牵涉, 这次出事,西方魔教没反应很正常。 但如今仔细想想,却是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以玉听风同玉罗刹的关系,她的妹妹出事,玉罗刹就算不能亲自过来看看,至少也该询问一二。 所以小雁被玉罗刹带走的可能性确实相当大。 可是西方魔教……到底在哪里? 这个教派素来以神秘莫测而著称, 若非当初找玉听风的时候玉罗刹自爆身份,陆小凤只怕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有人情味的男人会是传闻中冷血残酷不近人情的魔教教主。 不仅如此,据说西方魔教弟子遍天下,西域荒漠一带更是有数之不尽的魔教之人,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未曾遮掩行踪,只怕他们甫一踏上西域这一带,便已经被魔教注意到了。倘若小雁当真是被玉罗刹带走的,只怕这几天都不会再出现了。 陆小凤猜对了一半。 这几天他们一边暗暗探听魔教位置,一边明里询问有没有人见过雁引月,“巧”得很,他们每一次都会跟那个疑似小雁的姑娘错过——附近绿洲实在太多,他们不可能守住所有的,每次小雁出现的都恰好是与他们所在之处最远的一处绿洲,而等他们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小雁恰好离开。 一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就是欲盖弥彰,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在阻止他们找到她。 当然陆小凤也不是没想到故布疑阵,迷惑附近的魔教弟子,然后悄悄找到小雁,但是太冒险,毕竟如果一次不成功,玉罗刹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完全可以不许小雁出门,而一次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附近埋伏了多少魔教弟子。 所以,既然暗的不行,陆小凤也不再遮遮掩掩,明确地开始打听魔教的位置。这也算是明确地告知玉罗刹——我们知道是你带走了小雁,虽然我们暂时找不到你,但不代表整个中原武林都找不到西方魔教的位置。 虽然是有点威胁的意味,但同时也算是把主动权交给了玉罗刹——见或不见,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陆小凤还是希望玉罗刹能够主动见他们的,毕竟就算他们找到了魔教位置,要闯进去也要花费不少力气,说不定还会受伤,而若是请众多的江湖朋友们帮忙,没准又会让整个中原武林同西方魔教对上,这一点,不管是他陆小凤还是花满楼都不愿意看到,想来玉罗刹就算不怕,也不是那么想看到的。 又过了三天,当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路人来到他们落脚的客栈,自称魔教弟子,并说他们教主要见他们时,陆小凤便知道自己这步棋赌对了。 * 玉罗刹坐在主厅,三大护法陪坐在下首,无数带着面具的魔教弟子守在四周,除了玉罗刹,所有人都是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玉罗刹的表情倒是很随意,手里一边随意地把玩着茶杯,一边问道:“人怎么还没来?” 有一个守卫出列,躬身道:“回教主的话,陆大侠和花公子都是聪明人,为了避免他们记住来我圣教的路,手下们应该带着他们在附近多绕了几圈……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玉罗刹又道:“小姐那边都安排好了?” “是,全部按照教主吩咐,必能保证万无一失。” 玉罗刹轻轻点了点头,那守卫立刻退了回去,再度站好。 那守卫预估得很准确,两人交谈后过了没多久,便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骏马嘶鸣声,再然后,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相比较起来,还是陆小凤同玉罗刹更熟悉一点,花满楼只略微点头示意了一番,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剩下陆小凤同对方寒暄:“玉教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本来是有点小恙的,不过现在已经无妨。”玉罗刹看着他,语气十分平和,甚至还有心思还开玩笑:“听教中弟子们说,你们想要找我教的位置?莫不是你们中原武林终于想起除魔卫道,要来除了我教吧?” 他不过是开玩笑,然而周围的弟子们却是气势一变,对陆小凤和花满楼充满了敌意。 陆小凤和花满楼神色未变,陆小凤道:“玉教主说笑了——在下和花满楼此次过来,是想要问玉教主要一个人。” “陆大侠想要什么呢?”玉罗刹说着,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教女子所嫁夫婿不许三妻四妾,陆大侠怕是高攀不起。” 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明人不说暗话——玉教主,小雁在哪里?” 玉罗刹一挑眉:“小雁?哪个小雁?” “就是玉……” 陆小凤刚说到这里,便陡然住了嘴,花满楼也收回暗中打量的目光,投向从侧门进来的女孩身上——虽然是矮小的个子,仍旧将一身层层叠叠的玄紫重衣撑了起来,乌发高挽,雪肤黑眸。 仍旧是熟悉的容貌,然而往日常常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只做了短暂的停留,短暂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根本就没看到自己。 花满楼张了张嘴,想要喊她一声,然而喉头被哽住,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而陆小凤一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心里一咯噔,突然冒出了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也同样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个人说不出话,其他人倒是很自然。 三大护法站起身,和一干弟子们一齐合十顶礼:“……见过小姐。” 而那女孩也回了同样的礼节,然后看向玉罗刹:“玉叔叔。” “来玉叔叔这边。”玉罗刹招了招手:“听风。” 听到这个称呼,花满楼和陆小凤再次变了脸色,陆小凤若有所思,花满楼则是满满的讶异——这、这明明是小雁…… 作者有话要说:  _(:3ゝ∠)_这部分真的好卡啊啊啊啊啊啊 讲道理,我都打开小黑屋并且上了锁,对着电脑磨了一晚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入手 抱住自己哭唧唧 不过现在总算补完了 虽然是短小菌qaq 正文 第50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陆小凤和花满楼发怔的功夫,雁引月已经疾步走到了玉罗刹身边, 然后十分自然地被他引导着挽上他的胳膊。 玉罗刹道:“听风,玉叔叔今天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雁引月却是看了看四周:“只有我吗?天宝哥哥不用一起?” “他以后会认识的。” 玉罗刹脸的笑容变淡了一分:“这两个人之前你也认识,所以先介绍给你。” 雁引月点头:“嗯。” 玉罗刹随即把视线放到陆小凤和花满楼身上。 冷冰冰的视线,立刻让两人回过神。 “方才本座不是说前阵子抱恙么?实不相瞒,都是为了听风这丫头……你们还记得她吧?之前丢过一阵子, 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听风, 这两个人是以你以前认识的,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叫陆小凤,你一直叫他小凤叔叔, 另一个叫花满楼, 是花家的七少爷,你之前似乎是叫他……花七哥哥?” “小凤叔叔。”雁引月顺势看过去, 很顺利地喊过陆小凤,然而等目光转落到花满楼身上,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一个“花”字在嘴里重复了半天,却还是没能完整地说出口。 ——花、花……花七哥哥什么的……总觉得非常难为情啊…… 见雁引月的停顿,玉罗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听风?怎么不叫人?” 雁引月没有理会玉罗刹,只是愣愣地看着花满楼——不对,玉叔叔说的不对,她不是这样称呼这个人的……而且比起称呼这个人……她的目光落在对方因为干渴而有些泛白的薄唇上……她似乎更希望这个人喊她小…… 雁引月身上的气息乱了一瞬。 玉罗刹立刻便有所察觉,捏紧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纤细手腕, 声音里混入内力,震慑道:“你在想什么,听风?” 手腕很疼,脑子很乱,还有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在头顶,雁引月咬牙坚持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能抗住,苍白着脸色,看向花满楼的双眼慢慢失了神采,语气平平道:“……花七哥哥……” 明明是极其亲昵的称呼,然而搭配上那双无机质般无神眼眸和平平得没有半分感情的语气,花满楼只觉得心里既心疼又愤怒——心疼雁引月的遭遇,愤怒玉罗刹的所作所为。 他是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内心从没有过什么阴暗恶毒的想法,以己推人,自然也没办法想象到别人能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怪异,却并没有想太多。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近乎明明白白地摆到了他的面前,他若还看不懂玉罗刹的意图,那也未免太蠢了一点。 花满楼眼带怜惜地看了雁引月许久,最后转向玉罗刹,语气是极其罕见的冰冷:“玉教主说她是听风?” “是啊。之前听风不见的时候,你们都非常着急,如今再次见到她,花公子和陆大侠应该更高兴一点才是。那今天中午本座……” “够了!”花满楼毫不留情地打断玉罗刹的话:“玉教主您别自欺欺人了,她根本就不是听风!” “花公子,本座将你和陆大侠当客人,故而以礼相待,可也请两位慎言,免得弄得大家不愉快。”玉罗刹说着,将雁引月拉到身前,轻抚着雁引月的脸颊:“你们看这张脸……怎么就不是听风了?”说着,又微微俯下身,凑到雁引月耳边,轻声道:“听风,告诉他们,你是谁?” 雁引月仍旧睁着无神的双眼,呆呆地回道:“我是……玉听风。” “不。你是雁引月!”花满楼握紧双拳,有些失态的高声道:“我不知道玉教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但是……小雁,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你叫雁引月——雁,是雁门关的雁,引月,是引弓落月的引月!你该是纵横在雁门关的统帅,而不是……” ——而不是这位魔教教主手中的提线木偶! 不知道被哪个字眼触动,雁引月无神的双眼闪过一抹亮色,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久违的挣扎神色:“我、我是……” “听风!”玉罗刹立刻掰过她的脸,直视她的双眼,想要继续以内力震慑她的精神……然而刚运起功,一截雪白的袖子便倏然甩至他眼前。 玉罗刹下意识地轻轻一偏头。 然而那袖子却并未冲他而去,而是转而落下,覆到雁引月的眼睛上…… 这时守在四周的魔教之人也齐齐动身,一拥而上想要拿下花满楼。 花满楼却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般,手腕轻抖,在玉罗刹伸手拂开之前,控制着袖子绕着雁引月的脑袋缠了几圈。 至于那些魔教之人,则被在一旁等待着的陆小凤拦了下来。 魔教的三位护法在加入魔教之前也是十分有名的江湖人物,陆小凤本还以为凭着一己之力只怕并不能撑太久,没想到这三大护法各有算计,不但似乎对魔教并非十分忠心,三人之间也有不小的隔阂,皆未用尽全力,他利用那些魔教普通弟子给这三人添着乱子,倒也能勉强支撑住。 玉罗刹已经回过神,抬掌便向花满楼挥去。 花满楼见缠得也差不多了,用力一震,将袖子从半截震断,向后急退。 玉罗刹冷冷地看了他和陆小凤一眼,却是转身看向雁引月——她仍旧怔怔地站着,对周围的动静没有半分反应,半张脸被袖子遮住,却也还是能看出她脸上的挣扎。 虽然并不觉得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雁引月就能恢复记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玉罗刹还是想要先解开这截袖子,再用内力强化一下对雁引月的控制,免得事有万一,前功尽弃。 然而刚走出一步,背后却传来一道掌风——是花满楼。 罢了,还是先解决这个……玉罗刹看了一眼雁引月,回身劈出一掌,直接将花满楼的掌风打散。 花满楼却又开始闪避周旋——他知道自己不是玉罗刹的对手,这一掌本也不是想对玉罗刹造成什么伤害,而是想要干扰他想要做的事。他并不清楚雁引月到底是被怎么控制住的,但从她和玉罗刹方才的反应可以确定,玉罗刹对她的控制并不彻底,希望在他拖住玉罗刹的时间里,她能够把自己的记忆理清楚…… 没了干扰,相反,还多了厮杀的声音和气息,雁引月内心挣扎得更为激烈—— “你叫玉听风……” “阿月,我为你取名雁引月……” “……不必承担什么责任,轻松自在,无忧无虑……” “……继承薛帅遗志……替薛帅而活……” “……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在为娘心里……这雁门关比什么都重要,包括阿月你……” “你是魔教万千宠爱的小公主……” “腿要站直!挺胸抬头……挥刀一百次……今天的任务,慢跑二十里……不合格,晚饭只有一半……” “学刀学医都随你喜欢,有玉叔叔在,听风你只要和天宝玩得开心就好……” “小雁,你要记着,我们是军人,军令如山,大义之前,个人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 玉听风?还是雁引月? 果然……还是当玉听风比较好啊…… 可是—— 雁引月突然痛苦地按住头,慢慢蹲下身。 “听风喜欢笑,你也要多笑笑,多可爱呀……” ——可我一点也不喜欢笑,这生命充满了死亡和鲜血,有什么可笑的?可爱这种东西又不能救命,我只要够强就好…… “听风喜欢穿这种层层叠叠的华丽衣裳,斯文秀气……”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打起架来好麻烦的…… “听风最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了……” ——好讨厌啊……这么脆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死掉……还是更喜欢大块头的悠悠……怎么摔打都活蹦乱跳的…… 所以成为玉听风,也没那么好……那雁引月呢? 总觉得……有点难过啊—— “……咳咳阿月……娘这辈子似乎欠了太多人……父亲、薛帅、苍云、二丫……还有……阿月你啊……” “嘿小师妹!师兄今天运气好,出任务打到只野兔,肉分你一半……” “小雁你呀……来,把这半份饭菜吃了,吃饱了我再陪你过一遍今天的招式,明儿可别再被我罚了……” “……你是傻子吗!呼~这群蛮子!好几把疼啧——说了多少回了,战场上要小心暗箭!” “……啊我知道。小陈哥还有一家老小呢,我孤家寡人一个,便是死在外面,也没什么牵挂……不过小雁你可别跟小陈哥说我找渠帅调过队啊。” “……” “小雁……” “嗯?” “你帮我起个大名,然后替我记着,好不好?” “……那就,江汉吧——‘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 “……嘿嘿我没啥文化听不太懂。不过似乎好牛比的感觉,比无衣那小子的名字好听多了。那我就叫江汉了,我没有家人,小雁你一定要帮我记着这个名字,喊我回家啊……” “小雁你看,这峻峭壮丽的雁门关,我们总算夺回来了——你……也该放下雁娘的期望,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 是啊,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引月,早就不再是那个为了能够背负起娘亲所期望的薛帅意志的存在了,而是她自己想要的,纵横沙场、引弓落月的快意人生。 玉听风很幸福,她为她高兴,也替娘亲为她高兴,可那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雁门关才是她的家,苍云堡才是她的归宿…… 嘈杂的厮杀声中,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温柔平和的声线,此时却充满了痛苦,仿佛还吐出一口血。 再然后,是另一个熟悉得似乎最近日日都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嗓音,冷冰冰的:“不自量力!” “那是……雁引月……你永远都别想把她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呃……咳……一定要想起来啊,小雁……” 最后那声呼唤低得趋于无声,几乎听不到,却也温柔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仿佛有什么机关在那一瞬间被打开,许许多多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什么啊……这样的记忆,不是也很幸福吗? “多话。”伴随着这句话,有脚步声接近。 覆在眼睛上的东西被移开,耀眼的光芒中,黑衣白发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他先打量了她一眼,随后略一皱眉,浅色的眼眸便对上了她的。 雁引月知道自己跟这人实力悬殊,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和冒险,干脆不闪不避地直视他的眼睛:“你又要让我忘掉过去吗?” 玉罗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都记起来了?” 雁引月坦诚地点点头:“妹妹的生活我很喜欢。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没关系。再忘一次你就会想要了,是本座之前心太软——这一次,本座保证让你忘得干干净净,再无恢复的可能。”说着,浅色的双眸颜色蓦地变深。 “可那就不是我了。所以,我不要。”雁引月仍旧无畏地直视着玉罗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坚定道:“死都不要。” 说完,唇角慢慢溢出一道血痕。 ——失去了记忆,那就不是我了,是死。 ——同样是死,果然还是带着有你们的记忆死去,在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 ——娘亲、从没见过的薛帅、渠帅、眉姐姐、大和尚、不高兴……还有…… 雁引月偏了偏头,唇边还带着血,气息也变得虚弱,却努力挑起唇角,对一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露出一个真切而又轻松地微笑。 花满楼。 * 谢谢你记着我。 谢谢你把我叫醒。 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所以我更加不该忘掉你才是。 * 眼皮渐重,缓缓合上。 玉罗刹愣了半晌,终于低头看去—— 女孩的肚子上赫然插着一把短刀。 他亲自请人做的短刀。 作者有话要说:  →_→爆字数了 所以明天这时候还有没有更新我也不造。 这周没有榜单,更新什么的可以放飞一下自我了=v= 笔记本在实验室没带回来,这段是在手机码的,我就不贴霸王票和营养液了,么么哒大家。 * 最后说一句,拒绝刀片。泪点低的我其实码这章的时候也有点想哭→_→ 正文 第51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鲜血汩汩而出,将玄色的上裳染成了更加浓郁的黑。 扶住雁引月软下来的身体, 玉罗刹脸色沉了下来,阴沉沉地盯着雁引月肚子上的刀柄看了一会儿,咬牙扭头吼道:“金疮药!给本座金疮药……” 然而喊道一半,他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猛地回头。 正好捕捉到刚好自雁引月身上消失的内力波动。 然后就见她勉强抬起眼皮, 张了张嘴, 虚弱的身体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口型判断,她说的是—— “不会给你机会的……” 玉罗刹骤然睁大眼睛, 单手抱住雁引月, 另一只手抓起雁引月的手腕——心脉微弱到近乎停摆。 玉罗刹颓然地松开手——这个孩子……是真的想死。 费尽了心机,只为不留余地。 他该想到的。 她自小学的便是杀人的兵法, 又如何不会知道仅仅只是在肚子上捅一刀未必会致死,真要一击毙命,应该把这刀捅到胸口甚至割破喉咙。 其实他倒是希望她是要直接刺进心脏或者刎颈, 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提前发现,根本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偏偏她借着长袖的遮掩,暗中捅了肚子。 玉罗刹承认,那一瞬间自己心里未尝不曾鄙夷地想:到底是小孩子呢,嘴上说得再厉害,终究还是不想死的。 于是也就没有想到, 这一刀不过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她则趁他扭头之际,直接以内力震断了心脉。 肚腹汹涌的鲜血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雁引月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灰败,气息更是浅得几乎于无。 可是……她怎么可以死呢? 玉罗刹再次抓起雁引月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内力灌输了进去——没有本座的允许,没有人可以死在本座面前。 一个假的玉听风和一个活着的雁引月……果然还是……选后者比较值。 内力源源不断地传进去,滋润着几乎枯竭的心脉,雁引月的脸色也从死人般的枯败变得有了几分生机。 内力大量耗损,玉罗刹必不可免涌起一股沉重的倦意,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涔涔落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晦暗了下来,仰仗着高深内力才能保持光滑的肌肤更是隐隐现出几道皱纹。 玉罗刹仿佛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一般,内力仍旧不刻不停地往雁引月身上传去,见雁引月的状况不再恶化,便头也不回地冷声吩咐道:“孤松,你即刻动身前往开封府,二十四个时辰以内务必将平一指带来本座面前。” ——声音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和疲惫。 那边还在同陆小凤周旋的“岁寒三友”同时都愣了一下。 原本只需要孤松脱离战局,出发去开封就好,然而三个人却全都收了手,同时示意一旁的魔教弟子们缠住陆小凤。 不仅如此,收手后,孤松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寒梅、枯竹一起,站在不远不近地的位置上,探究地打量着玉罗刹。 玉罗刹虽然还在给雁引月传功,眼角余光却也扫到孤松一动不动,不由扬起眉,声音愈发冷厉:“孤松,本座的话,你没听到吗?” 一听到他这话,孤松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正要拱手告退,突然被枯竹拉了一把,顿时回过神,仍旧一言不发地站着。而枯竹在玉罗刹再次发怒之前往前迈了两步,躬身低头,毕恭毕敬道:“教主,您看起来似乎不太好……要不要属下帮忙做点什么?” 玉罗刹确实看起来不太好,不过他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坦然傲慢,他冷哼了一声:“那你便替本座拿下孤松罢,本座从不养废物。至于请平一指之事,寒梅你去——怎么?莫非本座的话已经没有用了?” 说到最后,音量已然提高了好几度,在空旷的大厅内格外响亮。 玉罗刹积威已久,他这话刚落下,孤松已经忍不住跪了下来,枯竹亦是手指微动,长剑锵地一声出了鞘,寒梅转身—— 正在这时,陆小凤刚好一掌拍下,打晕大厅里的最后一个魔教弟子,准备去看看花满楼怎样。 枯竹和孤松对视了一眼,变故陡生—— 孤松双腿仍旧跪着,身子却已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拔出剑……而一旁的枯竹也几乎握住剑柄往前扑去——双剑合璧,却是齐齐刺向玉罗刹。 早在加入魔教之前,这两人的双剑合璧便已在江湖上几无敌手,而这几年在魔教被玉罗刹指点过几句后更是突飞猛进。 一旁的陆小凤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住,更何况他离得远,就算现在出手也根本来不及。 玉罗刹继续给雁引月渡着内力,看着枯竹孤松的眼神冷得仿佛看两个死人。 他一直知道手底下的几个人有些不安分,也想过有一天他们可能做出弑主□□之事,却万万想不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不、不对,这个时候其实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里的魔教弟子们几乎都丧失了意识,没有他的允许,教内其他弟子也不敢靠近此地,孤松和枯竹完全可以杀了自己然后嫁祸陆小凤二人……至于寒梅……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思,总归一个人说话比不上两个人。 若是平时,就算耗费了大量内力,区区孤松枯竹二人也不敌他一掌,但眼下他不但耗费了内力,还要不停地给雁引月输送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不然,只要他松手,哪怕只有一瞬,小姑娘也要立时毙命。 他居然有把自己置于危险的一天,而且还是为了个……几乎……毫不相干的人。 玉罗刹垂下眼睛,看着雁引月,脸上有些自嘲。 可他刚刚已经说过了,他不允许,没有人可以死在他的面前……除非他先死。 两柄剑自不同的角度斜刺而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部避开。 那就将伤害降到最低吧……玉罗刹在心里算计着躲闪的路线——只要躲开这一次,想来陆小凤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雁引月被杀。 “对不住了教主,您的话确实没用了,所以以后也不必再说话了——” “死吧!” 即将刺中那个对于他们来说穷尽一生也无法碰到的男人,枯竹和孤松脸上全都闪现出极为狰狞的神色,齐声喝道 “是有人要死,不过不是一个人……”一袭白衣来到大厅,持在手中的剑上还往下淌着血,嗓音清冷:“而是你们两个……” 话音未落,人已向前疾冲,白影一晃,雪芒闪过,孤松和枯竹便已经僵立在了原地,两把剑尖一前一后,一个抵在锁骨,一个抵在后心,不管哪一个刺下去,非死也要重伤。 半跪在地的玉罗刹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对方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真是狼狈。” 陆小凤眼睛一亮:“西门吹雪——哎你过来看看花满楼有没有事!” 西门吹雪偏头,远远地瞥了一眼:“他无碍。”说完,目光落到玉罗刹怀里的雁引月身上,眉头轻轻一皱:“这个……啧,麻烦!” 虽然说着麻烦,西门吹雪还是撩起衣摆,半跪下来,抬手搭上雁引月的手腕。 玉罗刹总算能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反手将那两个混账拍死……那雁引月怕是真的再也救不了了。 * 玉罗刹坐在院子里,透过窗子能够看到西门吹雪正在给雁引月治伤。 他当然更想在里面看着,而不是在外面吹冷风,可惜自从花满楼醒来后,就态度格外强硬地坚决反对他再靠近雁引月哪怕一步。 那时西门吹雪当然也知道了玉罗刹到底想做什么。 西门吹雪什么都没说,然而那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你真无聊”和“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后就投身给雁引月治伤的工作中了——就算他再没什么表示,他们也知道雁引月的伤很难治。 花满楼的严防死守,西门吹雪的鄙视嫌弃,还有陆小凤的怀疑猜测,让玉罗刹难以接近雁引月的同时,也渐渐淡了之前的想法。 ——下一次,应该是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轻轻抚着额角几乎从未有过的皱纹,玉罗刹轻轻叹息。 一道身影飘然落在身侧——是陆小凤,他蹲在一旁的栏杆上,看着他摇了摇头:“何必当初?” “当初?”玉罗刹微微一笑:“没错,我当初就该做绝,不留余地。” “至于么?”陆小凤无奈苦笑:“我知道你喜欢小玉儿,可小雁也是个好孩子,值得我们喜欢。她是小玉儿的妹妹,虽然长着同一张脸,内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 玉罗刹没有回答,转开视线,再度看向窗里——最开始他是想着将她变成玉听风,可是后来,他是真的觉得,小雁忘掉过去,无忧无虑地生活着,要更加幸福一点。 * 西门吹雪收了针,目光转向一旁的花满楼。 他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花满楼对自己可是能避则避,如今为了雁引月,倒是什么都不在意了。 花满楼见西门吹雪看自己的时间过长,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还以为雁引月有什么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西门公子,可是小雁有什么问题?” 西门吹雪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放回雁引月身上——这张脸确实跟玉听风很像,但于他而言却也没比一个普通的路人特殊太多,玉听风的妹妹,陆小凤的朋友,仅此而已。 不过仅此,也足够他出手认真为她治伤。 “……你多陪陪她。你喊她的时候,她的生机会略微旺盛一点。” 花满楼一怔,随后笑着点头:“多谢西门公子。” 西门吹雪颔首,转身离开屋子。 花满楼坐到床边,凝视着雁引月的苍白的脸色,握住她的手:“小雁……春天快来了,苍云军据说也要招收新兵了,你可要早点醒来,也好把把关啊……放心好了,不会再让玉罗刹接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w╲*)我看了你们的评论了,知道你们有些存疑,主要是那天晚上太赶,一方面想一口气把那段写完,一方面手机码字又实在很不方便,所以我就尽可能精简了一点,这章算是打了几个补丁。还有个补丁下章说吧 这段剧情就算结束了,之后继续水日常,时间线可能会拉得比较快 啊不多说了,我要滚去洗澡,热水快要停了_(:3ゝ∠)_ 正文 第52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雁引月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嗅到的是空气里浮动的淡淡花香, 然后便是嘁嘁喳喳的鸟鸣。 还……活着啊…… 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光洁而又冷峻的下巴,一如之前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每天醒来时一样。 玉、玉罗刹?!! 雁引月心下一惊,还以为自己非但没死成,还仍旧是落到了玉罗刹手里, 而落到玉罗刹手里……这一次手头没有武器, 雁引月下意识地就要再次运起功震向心脉…… 只是身体有点弱,内力尚未运起,便已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抓住了手腕。 完了。 心跳陡然加速。 就在这时, 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西门, 小雁醒了?” 雁引月循声偏过头,刚好对上花满楼含笑的关切眼眸。他略微凑近了, 笑问道:“小雁,还记得我吗?” “花……”许久未曾发声的嗓子有些哑,雁引月清了清嗓子, 才再度把话说完:“……花、满、楼……” 不是僵硬的“花七哥哥”,也不是陌生到不知该怎么叫,花满楼本就盈满笑意的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小雁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 雁引月没有回答,目光顺着花满楼的脸滑下,最终定格在对方的手上——纤长白皙的手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 温暖、干燥……不是很柔软光滑,但是很舒服。 雁引月觉得脸稍微有点烫。 这时,一个脑袋突然从花满楼肩膀处冒了出来, 长着两撇跟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的男人也笑眯眯道:“我呢我呢?小雁还记得我吗?” “陆小鸡……”雁引月回过神,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露出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叔叔。” 陆小凤的四撇胡子顿时全都耷拉了下来,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喂喂,你们姐妹俩哦……都把我叫老了一辈了……” 雁引月这才有机会环视了一圈四周,然后便看到了那个让自己错看成玉罗刹的青年——高挑的身材,清冷的面容,腰悬长剑,面无表情。 从她这个角度,对方的下巴轮廓看起来跟玉罗刹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她会认错。 不过仔细一看,这个人她刚过来这边的时候好像见过,就是那个据说对妹妹很照顾的剑客,似乎是叫……西门吹雪。 想到这个名字,雁引月突然想起那些日子被玉罗刹灌输的一个称呼—— “……阿雪。” 听到这个称呼,西门吹雪微不可见地震动了一下,垂下目光,却只能看到雁引月微垂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轻轻一叹,对花满楼道:“人既然醒了,之后便好好休养——我会在这边再留一月,若再无别的问题,我才会回去。” “劳烦西门了。”花满楼再次表示感谢。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两人的道仍旧不同,却还是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建立了不错的交情,多余的话自然不需要说。 西门吹雪颔首,告辞离开。 雁引月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不由地想着玉罗刹教自己的那句话—— ……最爱阿雪。 哼。 玉罗刹果然脑子有问题。 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家伙……妹妹会喜欢才怪咧! 雁引月撇了撇嘴。 目送西门吹雪离开的花满楼转过头刚好看到雁引月的这个动作,不由有些稀奇:“怎么了?” “没事。”雁引月敛了表情,摇摇头,目光正好瞥见窗外熟悉的景致,立刻转开话题:“这里是……百花楼?” “就是百花楼。”陆小凤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插口道:“西门一说你可以移动了,花满楼就要求把你送来这里——‘若是小雁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小楼里,应该会很安心’什么的……” ——至于为了尽可能平稳地把她从西域送回江南,花家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物力,大概也就花家人自己知道了。 花满楼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给雁引月倒了杯温水。 确实安心许多。 这样的话,睡梦中的鸟语花香都是真的 ,那……那个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温柔呼唤,应该也不是错觉。 花满楼他……雁引月双手捧着杯子,小心地瞥了一眼花满楼,又连忙移开……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明显不是正月里的冬日暖阳,她不由眯了眯眼,迟疑道:“那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很久?” 看到她眯眼,花满楼过去将竹制拉帘拉下半截,道:“已经四月了。你睡了三个月,大家都很担心……” 雁引月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花满楼愣了一下,随后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发顶:“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不过比起‘对不起’,我更想听你给我一句‘会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的保证。” 雁引月又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笨拙地保证道:“会很快好起来的……” “还有以后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花满楼难得严肃起来:“自断心脉……早知如此,我就该和陆小凤商量个更加稳妥的法子,如论如何,我希望看到活生生的小雁,而不是……” “好。”雁引月一口应下。 她本也并不想死。这么多年,许多大风大浪她都挺过来了,但凡有一线生机,她都会想要去拼一把。 但是玉罗刹这个人是她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危险的人。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一击毙命——自己的命或者他的命——否则都会给他重新抹去自己记忆的机会,并且可能再也没有恢复的机会。 而玉罗刹有多么敏锐,武功有多么高深莫测,之前处理《怜花宝鉴》之时,她已经在李园切实感受过了,她只要泄出一分的杀意,恐怕就会被对方察觉,进而反被制住——倘若像上次那样直接封了她的穴道,只怕连自杀的机会都不会有。 就连自杀都要小心翼翼。 不过她都自断了心脉,又怎么会还活着? 雁引月不由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这个啊……”花满楼转头想要让陆小凤来回答,然而窗边哪里还有陆小凤的身影? 这个陆小凤,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转回来自己讲了出来:“我当时昏了过去,也是事后听陆小凤说的——当时是玉教主给你传输内力……” 早就跑去城里酒楼喝酒的陆小凤:……明明是你们两个说话说得太过旁若无人,劳资根本插不进去话才走的好伐? * 等雁引月彻底养好伤,已经是七月份了。 大半年的时间,苍云堡也堆积了不少事,一些需要雁引月批复的文书倒是都处理了,但也有许多事需要雁引月出面,她索性也不再江南多逗留,直接回去了雁门关。 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被以军师刘章为首的一干人追问之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已经被花满楼详细回复过,她醒来后也简单地解释过了,但是到底没能亲耳听到她细讲,他们就一直未曾放下心来。 雁引月只能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郑重声明——玉罗刹跟她是私人恩怨,苍云军不得主动与西方魔教起冲突。 雁引月这样说,当然不是觉得跟玉罗刹的事就这么算了,但是一来私怨也是事实,二来玉罗刹武功太高,苍云弟子同他起冲突。吃亏的怕是自己,至于第三——不管是玄甲苍云还是西方魔教,都算是一方大势力,弟子众多,倘若真冲突起来……暂且不论胜负,更重要的是不好收场。 苍云军们听说了,表面是一一应下,但实际上这事在私底下却几乎全传开了,于是苍云军之间便流传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西方魔教弟子,见一个搞一个,千万别客气,甚至就连从西域过来的、被魔教庇护的商队来往雁门关都要被揭掉一层皮,至于理由他们也都说的光明正大,西方魔教不承认我大明朝廷,还总在西域一带搞事情,我们身为大明的军队,自然没有义务庇护他们。 特别的正义凛然,没毛病。 讲明白了自己的事,雁引月先是检阅了一次新兵——有了朝廷的俸禄和编制,这次扩招新兵做的很顺利,新兵的素质也不错,再加上雁引月归来之前,刘章秦风他们每次提到雁引月都是非常推崇敬重的语气,所以虽然看到统帅只是个小女孩,他们也未曾表露出哪怕半分不敬。 待看过新兵,又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了一下训练方案,接下来就去新建的马场看了看。 经过大半年的建设——当然最主要还是肯投钱,如今马场已经建设得像模像样了,雁引月看着,却是不由地叹了口气。 随行的秦风还以为马场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请罪。 雁引月却是摆了摆手:“只是想起花满楼了。” 花家七少爷?不就是给雁帅送这个马场的人?雁帅和花七少爷关系很好啊,为什么会想起花七少爷叹气? 耿直如秦风,想到什么随口就问了。 雁引月本来不想说,不过瞧了秦风一眼,突然想起当初刘章安排他做自己的亲卫时说过秦小哥老实敦厚、十分靠谱,有什么事不了解完全可以同他商量。于是雁引月就同他商量了:“你知道那个……咱们苍云军现在有多少家底了?” 这个……秦风还真不知道。如实以告后,秦风又有点好奇雁引月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然后就见一身玄黑甲胄的少女一本正经地苦恼道:“我要娶花满楼啊……花家家大业大你是知道的,有人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在那之前,我得保证能跟花家门当户对啊。” 都能毫无原则地接受一个小女孩当自家统帅,此时陪同雁引月一起来巡视马场的一干苍云亲卫对于一个女孩子要娶人的想法没有任何抗拒,只觉得非常惊讶,其中一人更是结结巴巴地脱口道:“那、那不是说我们要、要有压寨夫人了?” “什么压寨夫人!”秦风瞪了他一眼,呵斥完,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可不是过去的草寇,是正经军队,要叫统帅夫人。” “对哦,统帅夫人……” 听着两人对话,雁引月放眼远眺,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挑了起来——统帅夫人这个称呼,她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这个称呼,花满楼表示无奈——小雁开心就好~ **** 这个月还没结束,校园网流量已经快用光了,难过qaq 好在手机流量还有那么一点点,开着热点总算还能更新_(:3ゝ∠)_ **** 谢谢隐形人的地雷x4 感谢营养液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森林§远方的”,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落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楚轻轻”,灌溉营养液5 读者“洛巳时”,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星幽蓝”,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洛巳时”,灌溉营养液20 读者“西行寺羽落”,灌溉营养液1 正文 第53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从马场回来后,雁引月便去寻了刘章, 想要向他打听一下苍云军如今的家底之类的情况——她之前隐隐听说了,苍云军虽然得了朝廷认可,也有了正式编制还能拿俸禄,但因为之前的事,朝廷也不敢怎么用他们, 以致于光拿钱不干事, 而另一方面,他们为了训练,把雁门关一带的匪患什么的几乎都清缴了, 不少来往商队感念他们的行为, 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给他们缴纳一大笔钱……虽然多,但是比起被附近匪贼劫掠的要少很多很多, 花钱买平安,他们做生意的很会算这笔账,渐渐地就成了潜规则, 所以积攒下来的钱财大概也不算太少。 不过没等雁引月问出这个问题,刘章倒是先有事找她商量。 “嗯?刘、刘正风和曲、曲……” 刘章立刻在一旁补充道:“曲洋。刘正风和曲洋。” “哦对。”雁引月点头,索性也不再重复,直接问道:“他俩是什么人?为什么想要入我玄甲苍云?” “属下不敢隐瞒统帅。”刘章躬身道:“曲洋乃是魔教十大护教长老之一,而刘正风……他其实同属下算是同宗,不过当年我走了仕途,他踏足江湖, 如今算来,已有数十年未曾见过。这一次想要加入我苍云,实为避难……” 刘正风酷爱音律,于箫之一途极有造诣,而曲洋虽是魔教长老,却弹的一手好琴,本无干系的两个人一次无意中听得彼此音律,顿时引为此生唯一知音。 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什么正邪之别,此时都荡然无存。刘正风也知道两人结交之事不会被正道武林所接受,故而之事私下交往,但纸包不住火,如今已有人察觉到了此事——虽说如今日月教已经整顿过了,虽然还是有教中弟子做些为非作歹之事,但至少比之过去有了很大的改善,许多门派势力也都对之有所改观,奈何五岳剑派同日月教结怨太深,血海深仇一时之间很难消弭。刘正风隐隐听闻有人想要利用此事,逼他交出曲洋这个魔教长老,所以他便来找刘章这位昔日同族,想要让他帮忙活动活动,弄个官职,也算金盆洗手,彻底退出武林。 “……但这江湖,不是想退就能退的,所以属下干脆便劝他,不如和曲长老一起入了我苍云,这样不管是魔教还是五岳剑派,都无法对他们如何。”仿佛生怕雁引月拒绝似的,刘章说到这里,又补充了几句:“正风兄弟平素古道热肠,乐善好施,武功在同辈中虽是平平,却也无愧侠之一字,至于曲长老我虽未见过,不过听正风说他琴音高洁清朗,‘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是个‘君子’,我——信他的眼光。” 正邪之别,不管在哪里都存在。就算雁引月久居北关雁门,也时常听闻江湖上浩气盟和恶人谷的针锋相对,尤其有名的便是雨卓承和楚霞影的故事,这两人,一个是纯阳第三代中的大弟子,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几乎是内定的下一任纯阳宫掌教,同时还是浩气盟下一任七星最有力的的竞争人选,然而只是因为他和出身恶人谷的楚霞影相爱,便被浩气盟人士一路追杀。而楚霞影师承十大恶人之一的陶寒亭,而陶寒亭在成为恶人黑鸦之前也是个光明磊落、侠肝义胆的江湖大侠,所以楚霞影虽然身世坎坷,对正派没什么好感,却也没什么坏心。 就算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都不被正派接受,更何况曲洋这个实实在在的“魔教”长老。 对于这件事雁引月完全没有什么意外。 而对于刘章来说,自家统帅正经来说还只是个孩子,性子也很单纯耿直,他本来以为自己还需要花费口舌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两人结交会被江湖正道不容,没想到雁引月挑起眉头想了想,问了个让他十分意外的问题:“……这么说,他俩弹琴吹箫都很好听?” 刘章愣了一下,毕竟没听过,只是回道;“……应该吧?” “哦。”雁引月摸了摸下巴:“找时间请他们过来苍云堡一趟,我见见再说。” * 刘正风那边的形式越来越紧张了,所以一听说雁引月要见他和曲洋,立刻便应了下来,刘章也了解他这边的情况,直接派了一队苍云士兵,把刘家一家子都接来了雁门关——他想的是,就算雁引月另有考虑,不想接收他们,他也可以安排刘正风一家暂时住到雁门关附近的广武城,多少也会有点用。 一开始的时候刘正风和曲洋还有些紧张。苍云军平时比较低调,江湖人没什么感觉,一旦进入苍云堡,感受到那种金戈铁马气吞如虎的气氛,立刻确定倘真能投身苍云军,甚么五岳剑派都不必怕了。 只是他们都上了年纪,偶尔打个架还行,行军打仗就难了,这样的他们能留下吗? 没想到未及笄小姑娘似的苍云统帅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可带了琴和箫,让他们先奏一曲。 刘正风和曲洋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照做——连商量都不必,中正平和的琴音先起,洞箫清幽之声紧随,琴箫悠扬和谐。 正是集两人毕生心血合作的一曲《笑傲江湖》。 瑶琴时而锵锵作杀伐之音,时而铛铛变为辅音,温雅婉转的洞箫随之变得高亢激昂,二者相辅相合,相得益彰。 不说闻者作何感想,一曲毕,刘正风和曲洋不由地相视一笑——这首曲子谱成至今,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演奏得这般肆意畅快、淋漓尽致,而不必提心吊胆地忧心着会不会被人发现。 雁引月虽然文化素养不算高,却也能听出两人演奏的非常好听,而且瑶琴所奏的杀伐之声很适合充作苍云军的战歌,不过他们也不是常年打仗,也不能一直演奏战歌……于是她先拍了拍手称赞了几句好听,然后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除了这个,你们有没有那种……那种比较喜庆欢快的曲子?” “喜庆欢快?”曲洋明显比刘正风更随意,愣了一下后随即道:“就是适合年节气氛的那种曲子?” 雁引月点头:“对对对,就是那种。” 那种曲子根本一点艺术性也没有好么?刘正风瞪着雁引月,明显不想吹,倒是曲洋毫不在意地抬手搭上琴弦,轻轻一抚,拙朴的瑶琴便生生淌出一串轻松欢快的调子。 雁引月眼睛一亮,弹了个响指:“就是这种……”说着还跟着哼了两声——然而并不在调子上=-= 雁引月对这两人很满意,道:“两位先生从今天起就是我苍云堡的人了,有我雁引月在的一天,便绝对无人敢冒犯两位及两位的家人。军营枯燥,还希望两位能够创作出合适的曲目,更加丰富军营的生活,若是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说完,又示意了刘章一眼——可以送客了。 刘章点头领命,将两人带下去找人妥善安置——曲洋还好,只带了个小孙女,刘家那一大家子安置起来实在麻烦。不过这些倒也用不上刘章亲自负责,把事情吩咐下去后,他又折回身,询问雁引月留下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用处。 彼时雁引月正趴在案上涂涂画画,听到这话抬起头,微微挑起嘴角:“这个啊……” * 到了八月份,花满楼带着满满几大车的江南特产、带着花家人和杭州城百姓对雁引月的思念前来探望她的时候,却被告知统帅不在堡中,而在广武城中举行活动。 他立刻找了过去。 广武城不算小,花满楼本来还以为要找到人得花费点时间,实际上远远地便听到一阵阵喧闹喜庆的乐声,再然后,拥挤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黑衣玄甲的苍云将士们腰缠红绸,同百姓们一起扭秧歌。 一些苍云女兵童兵也就算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握着红绸,还要顾及着一旁的百姓、只能扭扭捏捏地扭着腰…… 十分辣眼睛! 花满楼有些不忍看,正准备转过头时,突然发现在前头“领舞”的正是雁引月。 花满楼一愣,不由仔细看了过去——小姑娘跳得十分认真,面无表情地绷着脸,目视前方,一板一眼地挥动着手里的红绸。 姿势十分僵硬! “噗。” 花满楼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雁引月立刻敏锐地抬眼望了过来。见是他,唇边微微露出一点笑意,随即朝他招了招手。 花满楼走进人群,立刻便被不知道谁往手心递了根红绸,还有很多人都在对他说道:“花公子一起啊……” 雁引月也一本正经地冲他点头。 罢了。花满楼认命地把红绸缠到腰间,耳边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该怎么扭,目光却是落在了一旁雁引月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小雁的姿势有些僵硬,但莫名地,能感觉到她……很开心。 从未见过的轻松,仿佛不带半分阴霾。 既如此,纵是一舞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应该是——纵是尬舞又何妨?只要小雁开心就好→_→ 小雁:我爱跳舞,跳舞使我快乐。 “被迫”扭秧歌的苍爹们:花七,来啊!快活啊!互相伤害啊!——哦花七扭得比我们好看 大明第一个舞团,就此成立[doge] **** 不管玩不玩苍云,应该都知道苍云有个门派日常就是扭秧歌,任务名是,与民同乐,不过感觉应该算是用来解压的吧 现在好像基本没有了,不过以前的时候,好像很多人都会去扭秧歌点蹲看苍爹扭秧歌233333 **** 本来想上午起来写的,没想到一点小事花了太多时间处理,下午稍微睡了一觉才码 我就不定更新时间了,码完就发_(:3ゝ∠)_ **** 谢谢隐形人的地雷x4 谢谢蓝冰灵月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落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烟雨江南”,灌溉营养液5 读者“西行寺羽落”,灌溉营养液1 读者“蓝冰灵月”,灌溉营养液10 读者“臨水”,灌溉营养液1 读者“花落微雨”,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森林§远方的”,灌溉营养液20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落弦”,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楚轻轻”,灌溉营养液5 读者“洛巳时”,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星幽蓝”,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子依”,灌溉营养液1 读者“洛巳时”,灌溉营养液20 读者“西行寺羽落”,灌溉营养液1 么么哒! 正文 第54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扭完秧歌后,雁引月带着花满楼在雁门关附近转了转, 顺便品尝了一番当地美食——花满楼不是第一次来雁门关,但还是不得不说,比起最开始,如今的雁门关真的是繁华了许多,而且因为往来商队众多, 几乎囊括了天下各地的美食, 又为了迎合当地人而进行一番改进,也算是别有风味。 待品尝过美食,雁引月便邀请花满楼一起去看苍云舞乐团今晚在广武城广场举行的演奏。 这个苍云舞乐团的演奏大概算是如今雁门关最受欢迎的活动了, 尤其是演奏, 虽然团员基本都是新手,不过曲洋刘正风调|教有方, 加之曲谱写得好,很多人都爱听。 刘正风常常感叹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写出这么俗气的曲子,还这么用心地教着一群没有任何音乐基础的人吹箫, 简直堕落了。 但是曲洋挺满意现在的样子——多接地气啊,好多人都不怕我了呢,非非也终于有玩伴陪她玩了。 听过了音乐,第二天雁引月又带着花满楼去马场玩了一圈——给马儿洗澡、喂小马驹、或者于广阔的马场上策马赛跑…… 花满楼:……莫名觉得这套路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啦!还没到那一步,但雁总裁已经无师自通地会了现代恋爱约会套路:吃饭、看电影以及逛“游乐场”[doge]。 * 再过不到半月就是中秋,所以花满楼本来想在雁门关多留些时日,到时候直接和雁引月一起回江南过中秋。 然而实际上, 雁引月最近比较忙,加上待入了冬,她还是要回南方窝冬,之前因伤当了大半年的甩手掌柜,她现在正趁着能做点事便多做点,中秋节就不两边跑了。 至于忙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刘正风和曲洋的事情开了个头,自那以后,江湖上很多无处可去的人都来投奔苍云堡。 一来苍云堡包容性强,不计较正邪之别,只要没有做过罪大恶极之事,都不会拒之门外,并且处事公允,规矩严明又不致苛刻,二来就是玄甲苍云势大,上万子弟,也唯有东西方的两个魔教可堪比肩。 好在来的大部分都是些二三流的江湖人,曲洋和刘正风大概算是最有名气的了,倒也不需要雁引月每个人都过目。 不过这次来的两个人恰好需要雁引月亲自看看——正陪着花满楼逛花鸟市场的雁引月听到寻来的苍云弟子说,这两个人,一个叫曲无容,一个叫中原一点红。 雁引月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早就归隐江湖了,关于他们的传奇她并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这两个人的名字一个赛一个的古怪,所以也不心急,只慢悠悠地陪着花满楼逛着街——他想给小楼添几样北方特有的盆栽,顺便再买两只伶俐的鹦鹉,回去放在楼里饶着舌,也挺有意思。 倒是花满楼听到这两个名字有些惊讶,然后一边挑选查看着花卉,一边将两人的故事细细地讲给雁引月听。 “不过我听说这两个人已经隐居了,怎么会来苍云堡?” 讲完那些传奇故事以后,花满楼又有些疑惑了。 ……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给花满楼挑好合心意的花鸟,两人满载而归,然后就发现苍云堡前的广场上围簇了一大群不当值的苍云士兵,待拨开重重人群,才发现他们正拿着各式各样好玩的——如果弯刀弓箭这些东西算的话——在逗一个瞧着大概七八岁的小家伙玩。 有人看到两人回来,立刻笑嘻嘻地率先打着招呼,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问雁帅花七公子好,然后人群里一对沉默内敛中略透着几分局促的夫妇便格外引人注意了。 目光扫过女子覆在脸上的面巾、又滑过女子光秃秃的右腕和男子残缺的左臂,最后落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雁引月微一挑眉:“中原一点红和曲夫人?” 中原一点红没有做声,曲无容抬眼打量了她一番,略蹙了形状好看的眉,冷冷道:“你便是这苍云堡的统帅?” 这样冷漠且不客气的态度雁引月反而比较习惯,略一颔首,她转身便往苍云大厅而去:“你们随我来——” * 中原一点红和曲无容是为了躲避追杀才来到苍云堡的。 当然,其实如果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话,躲避追杀虽不能说是绰绰有余,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压力,之所以会来,是为了那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小孩名叫阿飞,他娘算是他们救命恩人——当初他们两个伤势都未痊愈,却被石观音的残存势力所追杀,在荒漠中乱跑时被阿飞的娘所救……虽说就算没有遇到阿飞的娘他们也不会死,至多不过重伤,而阿飞的娘本来也没想救他们,纯粹是觉得石观音的那些弟子们扰了她的清静,这才出手,不过两人都是懂得感恩之辈,阿飞的娘救了他们便是救了他们,他们总是要还回去的。不过没等他们回报对方,甚至伤还没养好,阿飞的娘便因病去世了,只留下阿飞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们俩便理所当然地承担起养育阿飞的职责。 阿飞起初不愿意受他们的恩情,每每承了他们的情,也总会还回去,两个人加倍地对阿飞好,阿飞再还……一番纠缠以后,这其中的情分倒是彻底撕扯不清了,渐渐地倒是把日子过得像是一家人。所以当后来中原一点红的组织找上门的时候,阿飞一言不发地决定了与他们共进退,任凭他们为了不拖累他怎么撵都撵不走。 阿飞年纪虽然小,却凶悍得像个小豹子,打起架来不要命,两人带着他逃亡其实也并不怎么受拖累,但是他们的一生已然毁了,纵是永远逃下去,只要有彼此,也不算什么,可是孩子不行……偏偏他们这种人,在这江湖上根本无有可容身之处。 然后他们便听说了苍云堡。 就连这次过来,也只是试试运气而已。 * 而他们的运气,似乎确实不怎么好。 曲无容站在一旁,眼睛看着飘落在地的一缕黑发,难得有些怅然地想着。 这缕鬓发是中原一点红在同雁引月过招时削下来的,若非小姑娘闪得快,这一剑只怕已经划破了对方的脖子。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小姑娘微哑的沉稳嗓音:“……你只会杀人。” 中原一点红握着剑,沉默不语。 曲无容不想中原一点再自取其辱,正要拉着他离开,却听雁引月收了盾后,轻敲着下巴缓缓道:“会杀人也不错……” ——然后雁引月便将所有的江湖人划拉在一起,建了个专司情报暗杀的工作,并交由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两人带领。 不过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还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可以留下来了。虽然他们一点也不喜欢被束缚,但是阿飞若能得到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他们一点也不介意亲手折断自己的翅膀。 这种感觉,在走出苍云大厅,看到阿飞正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再一次得到了确认。 * 正在同阿飞玩的是曲洋的孙女曲非烟。 她是听人说花七叔叔买了好多花和两只好看的鸟儿回来而特意跑来看的。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一旁长得凶凶的小哥哥。 虽然凶凶的,但很好看,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曲非烟摸着从花满楼那里要来的鹦鹉,歪着头打量了阿飞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把鸟递给他:“你要摸摸看吗?很滑溜。” 小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尚且年幼的阿飞不由心软了一下,伸出手,用几乎称得上温和的语气道:“叔叔也给我抓过鸟儿……” “哇。”曲非烟刚羡慕地惊叹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抱怨自己爷爷就从来不会这么做,然后就听到少年紧跟着补充道:“……不过很快就被婶婶烤了吃了。” 曲非烟仿佛被吓到般睁大了眼睛,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鹦鹉,弱弱道:“这是花七叔叔的……” “我不烤鸟——”阿飞会慢吞吞道:“肉太少……” 曲非烟:“……”所以是嫌费事是吗?! * 自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以后,苍云堡又来过几个人,其中有个叫荆无命的给雁引月留下了印象,毕竟这个名字挺……挺有趣吧。这人是跟随救命恩人上官金虹一起来的,荆无命剑法不错,上官金虹就武功平平了,从底层做起。 还有个人是给整个江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人叫白愁飞,是个相貌堂堂很有才气的男人,据说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曾力邀他加入金风细雨楼,被拒绝后还很遗憾呢。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雁引月也很看重他,特意见了见他。 不过苍云军毕竟是朝廷军队,国家机器,招人是有流程的,其中政审格外重要……不然混进个外族奸细就要吃亏了,然而一查籍贯出身,负责的苍云弟子发现这位在江湖上几乎被人人赞誉的男人竟然改过好几次名字。 改名当然不要紧,但是改了很多次就值得让人深思了,更何况,往前再追溯十年,可还有个纵横关外的快活王柴玉关这个先例在。 正好当时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的暗部刚起步,便领命去仔细查了查,这一查可不得了,当年在京城也算是一大势力的长空帮竟是覆灭于他之手,只为了从长空帮帮主梅醒非的独门绝技长空神指——白愁飞如今那手精妙的惊神指,便是由长空神指演变而来。 当年长空帮的灭门惨案一直悬而未解,如今一朝得破,不得不说整个江湖都震动了。 证据都是实实在在的,白愁飞辩无可辩,最终——身败名裂。 * 白愁飞之事情节太过恶劣,让雁引月不得不放缓了招收江湖人的速度,正巧也快到冬天了,雁引月索性便躲去了江南,再次当了甩手掌柜。 这一次,不管是生日还是新年都很平静地度过了。 过了这个生日,雁引月也十七岁了,她本来想趁着新年大家都高兴跟花满楼直接把婚事谈了——没错,她倒是一直觉得两个人已经是情缘了,就差个婚礼了,不过在一次无意间瞥见花家的一本账册子,还是沮丧地打消了这个主意。 再等一年吧,再等一年不管什么情况,她都要把花满楼娶回堡!大不了就抢回雁门关,反正不管是她还是如今的那些苍云弟子,大家都是做过寇的,抢个压寨夫人回去,没毛病。 少女握着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过现在还是过好年再说。 雁引月想着,偏过头,“啊呜”一口吞下花满楼投喂的糕点。 待过了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春之后就要再次面对分离,时间突然便快了起来,等雁引月准备离开江南的时候,江湖上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奉旨前往江南视察水利的钦差大臣兼东厂厂长米有桥米公公被江湖匪贼暗杀致重伤,天子震怒,勒令尽快将匪首缉拿归案。 作者有话要说:  =v=突然爱上了拉郎邪教,阿飞x曲非烟。说真的看原著的时候好喜欢曲非烟小萝莉啊,看到她死的时候我简直……excuse me?非常懵逼 原著里上官金虹好像是突然建了个金钱帮就横行江湖了,所以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奇遇,不过以本文的时间线来说,那都是七八年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上官金虹进了苍云堡,未必还会有奇遇 白愁飞如果按原著的话应该加入了金风细雨楼,现在正在密谋□□了,不过这里苏梦枕身体大好,他应该明白自己只要在金风细雨楼,就会一直被苏梦枕和王小石压着,跟他一飞冲天的理想冲突,然后认了蔡京为义父后受到指点,来投奔苍云,毕竟苍云军这块肥肉,蔡京就算明知道啃不动,也还是想啃一口试试的 然后最后那里就是龙门飞甲的开篇了,因为是综合嘛,有一定改动 小雁要发财了[doge] 快完结啦,我最近尽量日更_(:3ゝ∠)_ 正文 第55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我要宝藏。”仿佛生怕别人没听清似的,雁引月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宝藏。” “……”雨化田垂下细长的眼眸, 冷冷地注视着她。 然而雁引月又怎么会惧怕他这个眼神,直接和他对视,直言道:“宝藏最重要,至于别的事情……抓人或者杀人,都要靠后。” 雨化田的目光冷了几分。 马进良□□正在对视的两人之间, 十分不满地对雁引月道:“雁统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雁引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秦风会意, 当即沉下脸,冷冷地低声斥道:“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我插嘴的道理——还是说, 目无尊卑便是你们西厂的规矩?” 话语间, 尽是鄙夷之意。 雨化田周身气势霎时冷了下来。 马进良哽了一下,不得不退到雨化田身后, 有点畏惧也有点委屈——他们督主素来高冷,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少不得要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代劳。 雁引月其实有些不懂雨化田看着挺精明精细的人物, 怎么会有这么一干手下——实在太蠢。 * 此处是龙门荒漠附近的驿站,她之所以会在这里,也算是受人之托。 米有桥不光是朝廷钦命的钦差大臣,还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遇刺,皇帝自然要给他找回场子——东厂群龙无首……方应看小侯爷其实算是东厂的第二个主子,不过皇帝不知道, 也不需要他知道,所以皇帝便派了西厂雨化田捉拿匪首赵怀安。 没错,这次的不是赵怀安当枪匹马,而是有不少江湖人帮忙……不过后来他倒是自己承担了下来,不然只怕京城又要有大动荡,因为苏梦枕的师妹温柔也参与了其中。 本来这事是跟雁引月无关的,不过万贵妃担心贼匪人多势众,雨化田一个人有危险,特意写信让雁引月帮忙。 雁引月受过万贵妃恩惠,反正无事,便拉着大军来到这荒漠之中,抓人是一项,另外也想锻炼锻炼他们。 刚到驿站没多久,便收到了曲无容他们的消息——赵怀安在龙门客栈,而且客栈里似乎藏龙卧虎,有不少好手,这些人看起来毫无关联,却似乎在密谋着些什么,而且还有个和雨化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唯气质大为不同。 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都是严谨之人,由他们口中说出一模一样,那当真就该一模一样。本来雁引月还怀疑会不会是雨化田的同胞兄弟……然而雨化田并没有兄弟。 尽管早就知道有人和督主长得一样,不过乔装打扮了去龙门客栈打探消息的西厂二档头还是吓得要命,连夜赶回驿站说要同雨化田约定个暗号。 当时雁引月正好在场,听到这话后,素来不苟言笑的小姑娘险些笑得捧腹——容貌乃天生,人身上的气质却是后天养成,西厂雨督主大权在握,这通身的气势便是最好的防伪,何须什么暗号。 等笑够了,直接拎起一支笔,趁雨化田还在想暗号的时候,给他在脸上涂了个苍云门派标志。 苍云的门派标志画过太多次,熟练到能在刹那间一气呵成,雨化田是完全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愣了一瞬才想到拦,然而雁引月都画完了。要抬手抹去,可是想想那黑漆漆的墨汁,雨化田心里又是一阵嫌恶,索性直接抬手同雁引月打了一架。 把马进良他们吓得气都不敢喘。 不过这个防伪标志确实很管用——很好地证明了雨化田那一干属下蠢到不行。 先是榆木一样的手下连连点头说这下不会认错了,然后是第二天等他洗掉后,险些没给驿站里的西厂锦衣卫拿下……简直—— 雨督主:mdzz! 后来雨化田还是采取了别的防伪标志,比如衣服绣了精致的绣纹,干干净净的手上也套了个白玉扳指。 对此雁引月表示遗憾——真的失去了很多乐趣。 * 在雁引月面前,至少在此时带了数千苍云精兵的雁引月来说,雨化田没有拒绝的资格。 不管是从官爵高低上,还是人手的对比上,甚至于打起来的时候,两人的武功也是互在伯仲间。 所以雨化田只能答应。 同时答应下来的还有明日傍晚——也就是风暴前夕,去龙门客栈。 ——龙门客栈的几人自以为这番盘算天衣无缝,殊不知他们所有的秘密,基本都被雁引月手下的斥候探听到了,甚至就连地图都誊录了一份。 然后就发现不管是真的赵怀安还是假的,全都躲在这里面。 雨化田当时便想动手抓人。 到底被雁引月压下去了。 数千的苍云大军,不管是赵怀安那边还是雨化田这边,都不敢轻举妄动。 待风暴卷过,众人于茫茫黄沙中,看到了传说中的大白上国遗迹。 风里刀这些人是专门为宝藏而来,看到散落在地的金光璀璨的珠宝玉器,顿时把苍云军带来的震慑抛到了脑后,开始挑选起宝物来——他们每个人能带的东西有限,自然是挑着又小又值钱的物件拿,苍云弟子们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他们人多,一人拿一样都几乎要把整个皇宫遗迹搬走一半,更别说他们还分了组,拿箱子盛。 沉迷宝藏的在寻宝,而赵怀安和雨化田自来到遗迹后便一直冷冷地盯着对方,仿佛防备着对方放冷箭。 这么一来,苍云军的敛财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看着被苍云弟子们从遗迹里抬出来的几百口大箱子,雁引月开心得眉眼都扬了起来,以致于看老柴和顾少棠他们分外顺眼,也不管这次的目的,直接开口问他们有没有意加入苍云堡。 好给她继续找这样的藏宝处。 当然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同时邀请的还有赵怀安。 本来赵怀安是不愿意同权贵有什么牵扯的,最后却被雁引月所引的苍云门派立派之本所吸引,决意加入。 ——因为被皇帝背叛过,我苍云军再也无法为之交付忠心。 ——所以,玄甲苍云,愿守这盛世太平,但不为朱,亦不为明,为自己,为兄弟,为友朋,为这天底下无数的黎民百姓。 至于雨化田那边怎么跟朝廷交代……反正也没人见过赵怀安的相貌,随便搞个首级糊弄糊弄就是了,反正赵怀安加入了苍云军,与朝廷为敌的赵怀安便再也不会出现。 那便算是死了。 雁引月的建议很天真,然而雨化田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纵是再自负,也不敢说能从数千的苍云军中全身而退。 * 回程的路上,在即将踏出荒漠的时候,前方突然神出鬼没般出现了一队人马。 雁引月正要命人列阵击退的时候,对方却整齐划一地同她行了个大礼。 ——标准的西方魔教礼节。 雁引月眸色顿时一沉。 然而对方也只是行了个礼,很快便撤退了个一干二净。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秦风带人率先上前探查了一番,然后一脸疑惑地拎着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小家伙过来了:“雁帅,那些人好像留下个……大猫?这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 “这可不是什么大猫。”雁引月伸手接过来,垂着头抚摸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抬手指了指一口箱子:“这个放下,我们继续走。” “是。”三军齐应。 “也不知道那家伙从哪里把你弄来了——将来可不要变得跟那人那般惹人厌啊。”雁引月撸着手里毛茸茸的小狮子,喃喃自语道:“真的很讨厌,太讨厌了。” * 鹤发朱颜的男子懒懒地依靠在体格壮硕的棕色雄狮身上,仔细地听着下属们的汇报:“启禀教主,礼物雁姑娘已经收下了……”不过不等他挑起嘴角,紧跟着又听属下道:“不过雁姑娘留下了一口箱子,里面全都是些金银珠宝,价值不菲,应该……是回礼。” 嘴角还没挑上去就直接垮了下来——啊小姑娘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呢。 什么回礼,分明是不想受他恩惠,这口箱子他收下,礼物便变成了明码标价的货物。 真是头疼啊。 * 满满几百口箱子带回苍云堡,刘章立刻去请了专人品鉴,虽然有些器物瞧不出什么,不过光那些金银珠宝,便已然价值连城,一番预估下来,雁引月的家底顿时翻了好几番,足以和花家称得上门当户对了。 她立刻让军师草拟了礼金单子,准备去江南,正式向花家提亲。然而还没走出关中,便听陆小凤说,花满楼被一个劳什子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派人抓走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雁引月登时捏碎了手里的茶杯,面罩寒霜:“爸爸的人也有人敢动!秦风,回去堡里点兵,我们这就去会会那位野鸡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等等,野鸡公主? 雁引月:也不知道那个旮旯冒出来的野鸡,也敢在我大……大明的地盘自称公主,傻比皇帝承认了吗? * 于是下面就是—— 勇敢的小雁勇士啊,请前往金鹏城堡,打败恶毒的鸟怪,救回“花公主”殿下吧 然后就可以回老家结婚啦=v= **** 昨晚听说隔壁服打猴子掉玄晶回档了,也不造真的假的233333 辣鸡剑网三,吃枣药丸[doge] 正文 第56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于是,上官飞燕本只是为了引陆小凤上门而设的局, 最后招来了一个杀神。 可就算是杀神,上官飞燕也要摆出上官丹凤这个大金鹏国末代公主宠辱不惊的模样, 欢迎雁引月进来。 将一干威风凛凛、目不斜视的苍云军留在门外, 雁引月带着秦风和陆小凤一起进入这座空有恢宏厚重架子、内里却是不知多久没有修葺、早就荒芜的不行的堡垒之中。 并没有下马。 黑衣黑裙黑巾覆面的少女抬手按下身后不满的三个奇形怪状的近臣, 仰头看着他们,气势倒也不弱, 漂亮的凤眼弯成新月的形状:“欢迎陆大侠和这位……”头略偏了偏,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恶毒之色,却扬起唇角, 娇声道:“小雁姑娘。” 对于漂亮的女孩子,陆小凤的脾气永远都是最好的, 苦笑地点了点头:“丹凤公主。” 然而雁引月却是直接将目光落在花满楼身上, 仿佛她连看一眼的价值也无。 “上官丹凤”身后的一人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厉声喝道:“大胆!公主问话安……” 话音未落, 已有一面乌黑的物件直袭面门,速度太快, 他闪躲不及,正提了气准备硬扛下,没想到那盾牌来势汹汹, 直接带着他大力掼到身后的墙上。 待那物件滴溜溜地返回雁引月身后沉默的苍云弟子手中时,周围的人方才回过神——方才是秦风抛出了手里的盾牌袭向柳余恨,而也算是江湖好手的柳余恨却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番变故说起来很长, 实际上也不过刹那,秦风又是特意挑了好角度,丝毫没有遮挡雁引月的视线——若非如此,只怕那柳余恨最多也只能说出半个字。 雁引月一直在看花满楼,丝毫没受任何影响。 年轻的公子仍旧是一身雪白的衣裳,轻袍缓带,手中折扇轻摇,含笑的双眸对上她的,笑意加深,也多了几分无奈,摇头轻唤:“小雁~” 看起来没受什么委屈。 雁引月不着痕迹地松口气,也暗暗敛了对这所谓野鸡公主的杀意,驱马往走到花满楼身前,朝他伸出手。 花满楼当然知道雁引月这是想要带自己走,也不知道上官飞燕姐妹俩是怎么说的,看起来不管是小雁还是陆小凤都挺担心的样子,不过金鹏国的事情他答应了上官飞燕要帮忙,此时就走似乎不太好? 这样想着,花满楼不由瞥了一眼上官丹凤和陆小凤。 雁引月却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下去——光是想想有个少女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把花满楼带来这里困了数日,她就恼火得不行。其实她自小便没有太多完全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对于得失看得很淡,但是唯有花满楼……是不许任何染指的。 亏得这个野鸡公主没对花满楼做什么,不然就这区区已经荒废了的堡垒,她随便挥挥手就能踏平了。 伸出的手没有人接,雁引月也不气馁,另一只手松开缰绳,从怀里拎出一团雪白,不由分说地朝花满楼抛去。 花满楼下意识接住,入手先是毛茸茸沉甸甸的感觉,柔软温暖还带着强劲有力的心跳……目光向下,看到一张懒洋洋毛茸茸的脸——这是……猫?有这么大的猫? 雁引月借机轻叩马鞍,神骏性灵,会意地乖巧略俯下首—— 再然后……花满楼只觉得腰间一紧,待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揽上了马背,夹在腰间的两条纤细的手臂轻轻一抖,马儿高声嘶鸣了一声,迅速调转了方向,往门外急驰而去。 花满楼正要抓住雁引月的手拦下她,他怀里的大白“猫”却突然闹腾起来,他只能双手护着,免得滚下去……待把小家伙哄好,他们已经跑出金鹏王的城堡数里远了,身后跟着长长的苍云军,宛如一条墨龙蜿蜒在山路间。 见花满楼被带走,“上官丹凤”立刻追了上去,然而他们跑得太快,等她追到门口,整支苍云军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墨点,她不由跺了跺脚,急得眼圈都红了,险些掉下了眼泪。 见此就算此前再怎么发誓绝不蹚这趟浑水,陆小凤也还是动摇了,叹了口气,苦笑道:“一个男人如果看到女孩子哭还无动于衷,那未免也太不像一个男人了……尤其这个女孩子还是这般的国色天香。” “上官丹凤”有些欣喜地扭过头——眼眶里还带着泪,可这美人就算是流着泪也是美的,看着陆小凤,露出个带着泪的期待笑容:“陆大侠一定不会承认不像男人的对不对?” “所以这一次,又是什么麻烦事呢?” “上官丹凤”收了泪意,冲陆小凤盈盈一拜:“还请陆大侠虽我来细谈——” * “取回属于他们的财富?”雁引月反问,在提到财富的时候,眼角隐隐有精光闪过,又很快收敛了。 此时花满楼已经乘上另找来的一匹好马了,两人并辔而行,低声交谈着—— “嗯。上官家父女想要取回属于他们的东西,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那些人非但不还给他们,反而还想杀人灭口。我既然撞到了,便想帮帮她。我能力有限,故而让她将陆小凤也请来——不过照你所说,那位丹凤公主倒是有些自作聪明了。” ——丹凤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聪明人有时候却又总是会做些自作聪明的蠢事,比如这件事,她只要说是花满楼请陆小凤一起帮忙,陆小凤定然义不容辞,她却偏想以诚心打动陆小凤,发现行不通后又再出昏招,以花满楼为要挟,以致招来雁引月带着上万苍云军找上门……如今小雁把自己带走了,也不知道那位丹凤公主会不会能不能说服陆小凤帮忙…… * 雁引月和花满楼直接带兵回去了苍云堡。 过了没多久,陆小凤便找来了,并且把事情详细经过再说了一遍,然后表示过两天一起去拜访下阎铁珊,他还要去找个人帮忙……只不过这个计划刚出口,他自己倒是不由地笑了起来,然后斜乜了雁引月一眼:“我差点忘了你了——跟你借个人……” “谁?” “中原一点红。” “你借小红干嘛?”雁引月舍不得。 “听说一点红前辈的剑法也臻至极境,想来能够与独孤一鹤有一战之力……” “不借。”雁引月一口回绝,然后又双手托着下巴,慢悠悠地道:“何必整得这么麻烦——” * 于是接下来的发展让陆小凤甚至上官飞燕霍休目瞪口呆—— 雁引月二话不说,直接点了兵,就近将珠光宝气阁围了。 至于名目——这是金鹏国来我大明的卧底。 这罪名就大了,抓了全府的人也不过分。 阎铁珊表示巨冤。 苍云军有专门的刑讯机构,把阎府的人一抓,再一番审问,基本上所有真相都清楚了——并不是他们不肯给,而是小王子不想要,毕竟这笔财富不是那么好继承的,要继承就要复国,而小王子没这个志向。 而在对阎府众人进行审讯的时候还知道了另一个消息——是化名苏少卿、充作阎府清客的苏少英交代的。 苏少英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的弟子,三英四秀之一,据他所说,他是奉师命,前来调查青衣楼主霍休之事。 等独孤一鹤赶来,再一番对质,就算不能彻底还原事情真相,也算查出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陆小凤多跑了几趟腿,这事就算是彻底水落石出了。 被点破身份,上官飞燕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这段日子坑了他们多少次,最后趁着众人感慨的时候甩起轻功就想跑——却在半路撞上前来寻找师父的峨眉四秀之一的孙秀清。 飞燕针被毫不犹豫地撒了出来。 孙秀清完全没反应过来,便萎顿倒下,而独孤一鹤和陆小凤也同时制住了上官飞燕。 看着中毒的孙秀清,陆小凤顾不得其他,向独孤一鹤简单说明了一番,便立刻抱起她,送往塞北万梅山庄。 独孤一鹤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而因为要吩咐手下迅速去青衣楼捉拿霍休,顺便把青衣楼的财产充公,雁引月和花满楼的动作稍微慢点,不过两个人追过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上官飞燕撒飞燕针时恶毒又残忍的表情,也看到了中毒昏迷不醒的孙秀清。 察觉到什么,雁引月抬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还是笑着的,然而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苦涩的笑容,有失望,有难过。 雁引月其实很不会看人的脸色,偏偏花满楼的脸色她总是很容易就能明白。 花满楼垂下视线,正好对上雁引月的,不由努力扯了扯嘴角:“是我错信了人……若是没有小雁你,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丢了性命——常有人说我太过烂好心,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这么烂好心?” “可是——”雁引月仰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一片赤诚:“不管你如何,坏人该使坏还是会使坏的,更何况,我最喜欢的就是花满楼你的烂好心啊……” 这大概是女孩第一次在清醒且理智的状态下郑重说出“喜欢”这个字眼。 花满楼一怔。 “如果你没有烂好心,也许我就彻底死在大雪下的那片黑暗里了。”曾经擦肩而过的死亡被雁引月说得平淡,她扬起唇角,露出个有点得意的笑容:“因为你的烂好心,我才能在这里。 “只要我在这里,好心也好,冷漠也罢,花满楼你怎样都可以的。 “坏的,我替你斩尽,好的,我帮你守住—— “这刀与盾,都是你的。” 花满楼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突然觉得我快要被小雁宠上天啦!” “那花满楼——”雁引月说着,突然一拉抓住花满楼的手腕,把他往一旁的墙上一按,另一只手臂重重地靠上墙,拉近距离直视他的眼睛:“你给宠吗?” 诶?花满楼再次愣了愣。 “我是说……”雁引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在心里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我雁引月,年十八,无父无母,有马有房,现居塞北雁门关,任苍云统帅兼镇北侯,俸禄不高,但家底殷实。 “花满楼,你——愿意跟我成亲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完结 啦啦啦啦,没错,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 因为之后的感觉写不写都成,所以就在这里停下啦 这次有番外有番外有番外,至少两篇,希望能写四篇吧,凑个整数的60章[doge] 花萝的番外也会一起放到这里 所以不确定明天更不更,毕竟常追我的文的小天使应该都知道我不卡结局卡番外→_→没准就跳票了,所以再不给你们保证什么了 不过因为有榜单任务,周四之前至少还得更两章_(:3ゝ∠)_ 正文 第57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已是夜半时分。 随手解决了这个偶然落脚的城镇新近出现的飞贼,又同衙门撕掰了半天, 雁引月直到这会儿才脱身回来客栈。 大概是太晚,这个城也不大, 客栈一楼除了昏昏欲睡的小伙计, 就只有阿飞一个人站在那里, 雁引月不由一挑眉:“花满楼和非非呢?” 阿飞在这里等到这么晚她意外,不过更意外的却是花满楼不在。 自从成亲以后, 花满楼便随她在苍云堡住下,平日里总管苍云军的财政——财政是一个机构最重要的部分,突然交给外人……就算他跟统帅成了亲, 可到底不姓李也不姓雁,他放心不下。 然而雁引月最后还是说服了他:“自觉把工资上缴伴侣, 不是一个成功的当家人应该做的事吗?” 唔, 交钱的统帅是当家人, 没毛病。 而花满楼不愧是江南首富花家的公子, 苍云军的财政交给他负责后,不但井井有条清晰明白, 每个士兵的饷银都能及时拿到手,更是把统帅划拉回来的财富翻了好几番,成亲不过半年, 花满楼俨然成了名义实际两方面的苍云军二把手,刘章这个元老级的首席幕僚都要靠后。 经过几年休养,雁引月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 不过应平一指的要求,每年最冷的十一后半月十二还有正月前半个月最好还是在江南住着。 所以他们正在回江南的路上。 这一次还把阿飞和曲非烟一起带上了。 曲非烟纯粹是顺带的,阿飞却是有目的的——阿飞虽然年纪小,但是早早便崭露出在剑道方面的悟性和天分,他本想拜最敬重的红叔叔为师,正经学剑,却被中原一点红十分干脆地拒绝了:“我只会杀人,教不了你。” 他倒是个明白人。 除了他,苍云堡里也不是没有其他使剑的,但是其他人的剑法,包括曲无容,都无法驾驭阿飞的这份天赋,只怕要限制他的发展,还不如让他自己默默琢磨。 直到偶然来苍云堡探望老友喝酒的陆小凤知道阿飞的事后,这事才有了后续——陆小凤自告奋勇地表示他可以带阿飞去万梅山庄拜访一下,看看西门吹雪肯不肯收。 看在陆小凤的面子上——实际上陆小凤觉得是雁引月的面子,西门吹雪见了阿飞一面,并且认真地品评了他一番,然后再次拒绝了:“我的剑法,不适合他。” ——实际上,他的剑法,这世上能练的本就没有几个。或者,如果再早两年,他也未必不能教他,但是现在不行。 不过西门吹雪难得地并没有拒绝了就完了,还给了个建议:“可以让他去南海看看,飞仙岛叶城主或许适合他。” 阿飞这性子倒是不错,有勇往直前的朝气,更难得的是即使碰壁了也丝毫不气馁,若是一般的孩子,三番两次拜师被拒,恐怕早就放弃了拜师的念头了。 所以雁引月这次回江南,便顺路送阿飞去南海飞仙岛,此行路途遥远,曲非烟已经跟阿飞玩得很好了,很舍不得小伙伴,一定要亲自送过来,毕竟若阿飞拜师顺利,保守估计十年以内大概是出不了飞仙岛了。 曲非烟只有曲洋这么一个亲人,这么多年一直陪在老爷子身边鲜少出门走动,如今想出门,又是跟着雁引月和花满楼,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曲洋便让她出来见识见识。 这一路,甚至包括以前在苍云堡,不管她回来的多晚,花满楼是一定会等她的——倒是跟最开始的时候反了过了,这让她想劝他早点休息都没立场,不过实际上看到花满楼在等自己,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所以眼下花满楼不在,就很奇怪了。 “花叔叔和非非出门了。”阿飞老实回道:“花叔叔让我跟你说不用出去找,他们一会儿就回。” “哦。”花满楼估计是怕自己也去找他和他岔开。雁引月了解地点了点头,找了张桌子坐下等两个人回来,眼睛不经意地扫到窗外,看到高悬在天边的一轮圆月……看着月亮,她不由问道:“非非和花满楼去买什么吃的了?” 阿飞想了想:“好像是栗子……糖炒——” 后面的话还未完,雁引月已经一个纵身跳出了窗子,同时抬手把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呼哨,一匹通体漆黑的神骏自客栈后院跑了出来,将将停在雁引月身前。 “花满楼回来后让他先别吃那栗子!”雁引月扬声跟跑到窗边看过来的阿飞说着,翻身上马,附在马耳边轻声道:“去找花满楼。” 黑马打了个响鼻,撒开蹄子便往前跑。 穿过几条街,便隐隐闻到了糖炒栗子的香气,循着味道转过街角,就看到一大一小正牵着手站在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跟前。 借着微弱的光线,雁引月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什么易容的痕迹,略松了口气,心说大概是自己多想了……仍旧疾跑过去。 花满楼从那老婆婆手里接过糖炒栗子,正要带着曲非烟转身,雁引月刚好驱马赶到,忍不住微微挑起嘴角,要冲花满楼笑笑—— 就在那一刹那,疾驰的马儿带起一阵风,卷起满地尘沙以及……那位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长长的褐色裙角,露出鲜艳的红色鞋面。 这抹红来得太过刺眼,雁引月完全是不自觉地仔细看了一眼,这上面绣得,大概……是只蝙蝠? 没错,就是蝙蝠!他们的喜被上就有这样的图案,据说是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这个寓意她喜欢。 但是眼前这双红鞋子上的蝙蝠却绝对不是这个意义——虽然它代表着很多意义:公孙大娘后人公孙兰,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以及……卖毒栗子的熊婆婆。 这个念头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雁引月便已经将手里的盾脱手飞出,同时抽出陌刀…… 曲非烟此时已经看到雁引月了,一声“统帅”尚未出口,便被花满楼一手拉着胳膊往一旁后撤……漆黑的盾牌擦着她的额角飞过,直奔那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围着她旋转飞舞。 雁引月陌刀一扬,却是先把花满楼手中的糖炒栗子挑飞……在漫天的栗子雨中,以极快地速度朝着被旋舞着的盾牌吸引大部分注意力的熊婆婆砍出三刀。 ——斩绝绝! 刀锋没入骨肉,鲜血四溅。 公孙兰不堪重击地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手中双兵也无力握紧,锵然落地。 雁引月一弹指。 夜色里,几名苍云弟子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她身后。 “送去衙门,处理干净。”没有回头,雁引月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便下了马。 曲非烟这才小跑着过来:“统帅!” “这栗子不能吃。”雁引月说着,一抬下巴示意她自己上马,这才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花满楼——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花满楼面前“杀人”。 她的脸上还有血,身上的杀气也未散尽,花满楼却神色未变地走到她身边,也不掏帕子,直接拿袖子给她擦去血迹,然后把人抱进怀里,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大概知道西门吹雪为什么喜欢杀人了。” ——当刀锋没入那黑衣老妪的身体里、带出四溅的鲜血时,他看着黑衣玄甲、舞动长刀的雁引月,竟然感受到一种让人恍惚的美丽。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隐隐听说的……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种有毒的糖炒栗子,已有数人遇害,只不过雁门关一带一向安定,他倒是疏忽了。 见花满楼这个态度,雁引月略松了口气,抬起头,认真道:“我没杀她……你不喜欢死人,我有分寸。” 只不过把人打成重伤而已。 花满楼没有丝毫怀疑,甚至连回头查看的念头都没有,只牵住她的手:“糖炒栗子吃不成,回去吃栗子糕吧。” “好。”交握的双手藏在花满楼宽大的袖子里,雁引月调整了一下,十指交握,这才用空闲的手牵住缰绳,回往客栈。 曲非烟坐在马背上,故作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哎还吃什么栗子糕啊狗粮就吃饱了好么……” 雁引月接得斩钉截铁:“那就不吃。” 曲非烟:“……” *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再无任何风波,等回到杭州城后才知晓,那公孙兰却是没等到秋后问斩,而是死在了监狱里。 怕担责任,当地衙门并没有告知雁引月这公孙兰死得似乎有点蹊跷,她好像是在逃跑的时候莫名其妙死了。 不过就算死了,以她犯下的命案,也少不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些就不是雁引月关心的了。她算计了下时间,距离过年还有好一阵子,便打算和花满楼一起带着阿飞先去南海飞仙岛走一趟,想尽早确定下来那位叶城主到底愿不愿意收阿飞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  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这几个名头,原著里没说具体是干了啥,不过我的理解是,公孙兰应该算是钓鱼执法,就是故意勾搭男人,然后男人一旦上钩,便以惩治负心汉的名义弄死,虽然负心不是判断一个男人该不该死的理由,但是至少比熊婆婆那样的要好一点。 **** 然后接下来是个关于公孙兰的小剧场,是开花萝之前就答应秀秀的,满足她做为一个秀姐想要手刃公孙兰的愿望。不过正文插不进去,就在这里写个小剧场好了[doge] ** 公孙兰死之前,另一个时空,《剑侠情缘叁》游戏内 老枫华谷往荻花宫方向的路上,一个头顶着“秀秀”这个id的七秀御姐操纵着大轻功美美地飞在空中。 身为一个美美哒秀姐姐,必须要有大扇子的,所以今天是她和亲友一起清荻花cd的日子。 不过……我家女儿真的是炒鸡美啊这个轻功20更是要美出一朵来哎呀打开幻……幻境云图……宝宝来拍个照……这个角度好看……这个角度也好看…… 秀姐姐截图截得不亦乐乎。 “喀嚓”“喀嚓”……“啪叽” ——定格下来的最后一张,是秀姐姐被摔死的画面。 美美的秀姐姐被摔成一坨,特别惨! 秀姐姐有些无奈地在原地等待复活——都快到荻花了嘛! 等起来后正要纵起轻功赶往荻花宫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不对,整个游戏界面突然一暗,变成了灰白色调,屏幕中央闪出一副绘画,画中是一位着华丽羽衣、手持双剑的美貌女子,头顶是大大的几个字: 隐藏奇遇:清理门户 一旁小字注释: 秀秀几乎要忍不住尖叫出声,搭在键盘上的双手也有些发抖,却还是努力在团队频道敲出一行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朕奇遇了朕奇遇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清理门户]” 世界[秀秀]:哈哈哈哈哈哈朕奇遇了[清理门户] 门派[秀秀]:#欣喜[清理门户]宝宝奇遇了哈哈哈哈哈 可是……这个[清理门户]的任务要求击杀公孙大娘不肖后人公孙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公孙兰应该是《陆小凤传奇》中的人物,她要怎么做? 想得出神的秀秀没注意到世界频道门派频道以及团队密聊都在跟她说她是不是想奇遇想傻了,隐元秘鉴里哪里有这个奇遇。 等她回过神,只发现眼前屏幕里的景象似乎不太对,调了调视角,果然眼前已经不再是荻花宫前荒凉残败的景象,而是一个黑暗潮湿的地方,就好像……唔对了!长安地牢的景象。 所以这是哪里? 她正要打开地图看看,突然有声音冷冷地自身后传来:“你是什么人?” 转过身,却是个美若天人的女子,霓裳羽衣,手持双剑,头顶那个赤红的名字“公孙兰”格外触目惊心,以及那几十万的血条。 这个血不算多,原本要打开地图的手转而按下p键打开了武功界面——宝宝先切个冰心…… 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经脉受损,无法运功。 诶?切不了? 秀秀看着奶秀的技能栏,再看看对面公孙兰的血条,欲哭无泪:难道宝宝要靠玲珑箜篌抽死对方吗? ***** 顺便打个广告,隔壁新坑已开,正在努力争取日更中 网页版地址: 党戳这里: 感兴趣的可以过去看看,app的只能通过专栏或者搜索了,书名是[综]世界第一的治疗……然后顺便求收藏一发专栏(*/w\*) 么么哒! 正文 第58章 晋|江独发, 感谢支持正版。 雁引月一行人抵达南海的时候已经是腊月,港口已经泊满了高大而又华丽的船队, 看规格,应该不是寻常平民才能有的。 雁引月来之前已经给白云城的城主叶孤城递了拜帖, 船上也有苍云军的玄甲标识, 港口附近的管事自是姿势一眼便认了出来, 连忙给开走了两艘船,给她腾出了位置。 一旁泊着的船上自然也是有标识的, 不过雁引月和花满楼看了许久都没看出是哪家的,下船的时候向那港口打听了一番,方才知道那船是南王府的。 “南王府?”雁引月奇怪:“南王府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雁统帅怕是有所不知。”那管事笑道:“南王府的世子爷是我们城主唯一的弟子呢。” 南王世子是叶城主的弟子?雁引月更加奇怪了——这还从没听说过呢……也不知道叶城主有了徒弟, 还会不会看上她家这傻小子。 管事的把他们带上岸,又引到一旁的茶寮稍作歇息, 没过多久, 就有城主府的下仆抬着轿子过来接人了。 然而这四个人里, 除了花满楼因为自小坐习惯了, 其他三个都十分讨厌坐轿子,马车也不喜欢。 雁引月正皱着眉要问能不能牵四匹马来, 花满楼轻轻拦住她,含笑问:“此地离城主府可远?” 飞仙岛总共也就那么大,城主府便是离码头再远也有限, 见下仆摇头,花满楼又继续道:“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飞仙岛,不妨多走走, 还请几位带路。” 这些下仆来之前已经被交代过来者是贵客,也不敢怠慢,一人先小跑着回去复命,一人在前带路,剩下的抬着空轿子跟在后头——万一这些贵客突然又想坐轿子怎么办? 飞仙岛,顾名思义,是一个远离陆地的、仙境一般的小岛,城主叶孤城酷爱习剑练剑,一心向道,虽然在生活方面十分挑剔讲究,但对于奢侈**之物并无太大偏好,对百姓们的要求也就比较低,基本只收取一点点赋税,岛上百姓自给自足,偶尔会用海底打捞上来的珍珠珊瑚什么的同来往岛上的陆上商人做些小买卖,整体也算是安居乐业,走在街上,放眼望去,也是一片和乐祥和的景象。 “这白云城还真是个好地方。”雁引月扭头对花满楼道。 花满楼含笑回道:“你的雁门关也不比这里差。” 雁引月立刻笑弯了眉眼,十分得意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花满楼一怔,却是不由地干咳了一声,然后略撇开了视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看到小雁露出这样的笑容,他都很想亲她…… 这种骄傲肆意的笑容,让他觉得……她是确实是很开心地活着的。 不是以前那种没有自我的无所谓的活法,她是真的在很认真地活着,很认真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希望,她能够更加开心一点,更加幸福一点,更加坚定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正想着,唇边突然传来很轻很软的触觉……很熟悉,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吻,垂下眼睛,就见雁引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努力压着唇角微扬的弧度,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轻描淡写地小声道:“你刚才那个表情,总是让我以为你想亲我又不好意思,所以我就亲你一下咯~” 花满楼有些无奈,就要转头看看其他人有没有看到,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对他这样的贵公子到底还是不小的挑战。 雁引月立刻就发现了他的意图,撇嘴,仍旧压低了声音:“放心好了,刚刚没人看到……阿飞陪着非非去玩了,其他人也没注意这……唔。” 她说话的时间,花满楼已经把整条街扫过一遍了,城主府的几个下仆习惯性地低着头,路边仅有的几个行人也没有看这里的,略微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印了个吻。 一触即离,还是让雁引月惊得说不出话来,脸颊噌地一下红透了。 花满楼直起身子,牵着她继续跟上前头的城主府带路人,不等她回过神后说什么,先把话题岔了开了来:“说起来,小雁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了?” 果然—— 一提这个话题,雁引月立刻被转了注意力:“是吗是吗?长高了吗?我还以为不会再长了。” “嗯。以前到我胸口吧,现在快到肩了。” 雁引月顿时开心得不得了:“我也能长到跟渠帅那样的大长腿吧。” 花满楼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个渠帅到底有多高,反正是雁引月大概永远也长不到的身高——毕竟平大夫也说了,她先天不足,后天还没补上,只是实在不忍心打断她的幻想,含糊其辞:“应该吧。” 开心~雁引月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变成和渠帅一样高的正经盾娘,一定要再对花满楼壁咚一次! 正说着,城主府已经到了。 曲非烟正蹲在府前的大街上等着,身后是一脸面无表情的阿飞少年。 见他们过来了,曲非烟立刻小跑着迎上来,往雁引月手里塞了一把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一把珍珠,个个珠圆玉润,泛着柔和的光泽。 一旁曲非烟絮絮叨叨:“……这是我拿身上的披风换的,是不是很值?统帅我喜欢这个地方!以后还能来吗?” “要是阿飞能顺利拜师,也许你还能多来几次,要不然……怕是没多少机会。” “那阿飞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啊……”曲非烟回头对阿飞说着,突然转了转眼睛,欢喜道:“我觉得阿飞一定能拜成的——要是拜不成,我就找一点红叔叔去查查那南王世子到底好在哪里,阿飞也跟着学着,那不就能拜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苍云堡统帅兼镇北侯已经到了,为表与苍云堡交好的诚意,特意带着徒弟迎出府门的叶孤城师徒俩刚好听到这话:“……”。 叶孤城脸上的表情更加寡淡,南王世子则是一脸尴尬。 是说,当初为了避免麻烦,这才接了雁引月的拜帖,那现在他们有点后悔,再拒绝接见还来得及吗? * 自然是来不及了。 虽然叶孤城觉得阿飞这少年也并不适合自己的剑,但倘若拒绝了,没准还真会像那女孩说的那般,直接找人去查南王世子,那他们的谋划难免不会出什么问题。所幸这少年看起来并非是极伶俐之人,留下应当也无大碍。 所以虽然叶孤城端着架子有意拖了几天,最后到底还是收下了阿飞。 收下阿飞的时候,叶孤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少年确实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明明没有受过什么系统学习,却已经有了独特的剑术风格,自己的剑道不适合他,但是也不是不能教他,待他长成,没准会成为不逊于自己的绝顶剑客。 倘若他再早来几日便好了,培养出一个不逊于自己的剑客,这个目标似乎更有挑战性。那他也不至于无聊到……罢了,事已至此,不宜再有任何动摇,只能继续走下去。 * 阿飞对师父十分敬重,眼看快过年了,雁引月和花满楼准备回去杭州花家,阿飞却表示要留在白云城孝敬师父。 雁引月也没意见,只和花满楼带着因为不舍而泪眼汪汪的曲非烟回去了,并说好,等年后回苍云堡之前再来一趟……没想到回去没多久,就从白云城来了封信,阿飞闯祸了——他同南王世子切磋的时候太过认真,把南王世子伤到了,不深,但是很长,几乎是从眼角划到嘴角。 对此雁引月并不以为意,不就是个疤么?又死不了人,她脸上还两道呢。 不过还是派人给南海送去苍云堡的治外伤灵药——好的特别快呢。 因为南王世子是男人,雁引月也就没特意去提这药对女孩子来说很不友好的一点——会留很明显的疤。 毕竟追求疗效就不能追求质量了不是? 再后来,阿飞又给雁引月写了信,他在飞仙岛附近的一个岛上认识了一个叫阿九的少年,跟他年纪相仿,长得挺好看的,剑法也很厉害,就是有点傻,连数数都不会,路也不记得,他已经把人收作小弟了,目前已经征得师父同意,把人带到了城主府,正在教他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师父居然受了挺严重的伤,问雁引月能不能寄点药过来。 《陆小凤传奇之决战前后》《陆小凤传奇之凤舞九天》完→_→ ***** 南王世子:宝宝心里苦。你们根本宝宝这张脸有多值钱!那可是跟当朝太子一毛一样啊妈的好气哦(╯‵□′)╯︵┻━┻ 无名岛小老头:mmp!你徒弟抢了劳资徒弟劳资去要人你还把劳资打成重伤!叶孤城你不是人! ***** 跟我的老读者应该知道我后面会调整总字数,这次打算卡188888字,也不知道后面的番外能写多少,先这样吧,要是不够的话会把这部分提到正文,多了还会继续送 以及作者有话说看文好像有些不太方便,不好意思啦=33333= ***** 七秀在云裳心法下的输出技能只有江海凝光和玲珑箜篌,秀秀实在没办法……总之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立刻就抽了一记玲珑。 没想到对方反应倒也迅速,反手就要来抢她的剑。 卧槽!秀秀连忙抠脚跑到监狱里最角落的位置,再次抽了一记玲珑。 这一回,本来正追着秀秀的长孙兰猝不及防下还真挨了一下,微微皱起眉——会疼,那就不是梦。 ——对于秀秀来说,现代社会各种穿越类小说多到泛滥,剑网三游戏也有秘境这一设定,所以她突然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牢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公孙兰不一样……实际上公孙兰此时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在之前的监狱里了,而是在一个仿佛梦境的小空间,四周围静悄悄的,没有狱卒,也没有其他犯人,这显然不合理,而更不合理的就是眼前的女子。 这女子给她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就仿佛……见到了小时候教自己剑舞的姐姐,双剑执手,一身红衣烈烈如火,明眸皓齿、国色倾城,若是舞一曲剑舞,当真要名动四方。 可是这样绝代的佳人,自己明明从未见过,却为何会在这里,而且还仿佛对自己有仇? 公孙兰知道自己没有武器,一开始便输了一筹,能屈能伸的道理她是明白的,暂时也不计较对方用剑气划伤了自己的脸颊,反而一扫之前的冷漠警惕,笑眯眯地问道:“姑娘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对我动手?” “我本便是来杀你的。”秀秀给秀姐姐捏了一张十分流行的女神脸,持剑而立的模样十分的高贵冷艳,话一出口,便是无形装逼:“你可是公孙兰,唐时剑舞公孙氏的后人?” “不错。”公孙兰看着秀秀手上的双兵,福至心灵地问道:“姑娘莫非也是习的公孙剑舞?难怪小女子觉得熟悉。” 谁他妈跟你熟悉?秀秀在心里爆了句粗,面上却仍旧是平静无波的高贵冷艳:“你可也是杀人无数的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以及熊姥姥?” 公孙兰面上一僵,到底不敢撒谎,点头应是。 “那便是了——”秀秀再次举剑,打出一记江海凝光:“七秀坊二代弟子、绮秀门下弟子,奉命前来清理门户。” 谈不拢,公孙兰只能动手了。她虽然没有了剑,拳脚功夫也是可以看的。秀秀一开始面对她尚还有些慌乱,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淡定了——开着抠脚满监狱溜着对方,偶尔被抓到也无妨,她可以自己奶自己啊!全程抽着玲珑和江海凝光。 其实秀秀本来觉得这么慢慢磨着公孙兰的血有些无聊,不过抽着抽着倒也觉得蛮有意思的,尤其是看着公孙兰从一开始戾气满满到后来的气急崩溃:“你若有本事,便一剑杀了我,这般戏弄于我又是何居心!” 我他妈倒是也想切了冰心急曲暴死你,可这不是切不了么?秀秀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操控着秀姐姐保持着一贯的高贵冷艳,回道:“你知道我这招玲珑箜篌在我们的江湖被称作什么吗?” 公孙兰:“?” “公主的□□。”秀秀冷冷地说着,再次抽了一记玲珑——似你这样的不肖后人,便是羞辱至死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师祖们的百年名声,终究是毁了。 到了后来,秀秀直接开了按键精灵,一直对着公孙兰抽玲珑,直到将最后一丝血抽干净。 虽然自从玩了剑3以后,秀秀就常说若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公孙兰这个师门败类,可如今真做到了,她她心里反倒是有些怅然若失。 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走到公孙兰的尸体旁,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互动键。 还真有东西被她拾取进了包裹。 鼠标挪上去,显示出几行小字: 冰心玉壶 腰部挂件 需要等级 20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公孙剑器舞,以舞入武,以琴养心,修身亦修心。 坚守本心,方得始终。 双兵,上缠红绸,如臂使指,收发自如。本为公孙大娘传予后人之遗物,然后世子孙不肖,不慎遗失,实为江湖一大憾事。 **** 好了,小剧场也写完了,理科僧文笔不好,挂件什么的凑合看吧,昨晚翻了大半夜的网页,还是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就这样吧→_→隔壁新文明天的更新还一个字没写,滚去肝了_(:3ゝ∠)_ 正文 第59章 再买几章或者过两天就可以看到正文辣(づ ̄3 ̄)づ╭ 不过这样也算正常。% し那姑娘被田伯光掳走后, 在他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天由命。确实是花满楼把她救了出来, 但是一来,当时那个山洞里太黑, 她什么都没看到, 实际上也是无心去看, 二来花满楼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能打赢田伯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雁引月就不一样了……不说她那些招式如何华丽炫酷, 对于那姑娘来说又是如何直观,极具冲击力,单就雁引月一稚龄女孩子越级把个大男人打趴下, 就足够让被救下来的姑娘敬佩感激了。 此时就连看到雁引月粗暴的捆绑动作都觉得十分好看。 实际上雁引月的动作粗暴归粗暴,但是十分流畅, 手腕旋动, 十指翻飞, 麻绳乱舞, 确实还挺好看的。 花满楼打断那姑娘对雁引月的凝视,道:“一会儿要进城了, 姑娘披着在下的衣服怕是略有不妥。这里有几件我妹妹的衣服,虽然尺寸可能略有不合,不过都是新的, 姑娘不妨换一下。” 田伯光已经被彻底制服,这姑娘也已放下了心,再听到花满楼这温柔的嗓音, 看到他俊朗温和的面容,不由就红了脸,吞吞吐吐地应了声好。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雁引月往这边看了一眼,莫名地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那些衣服都是花满楼买给她的!于是下手都重了几分,还处在昏迷不醒中的田伯光随之发出两声闷哼。 花满楼听到后,翻行李找衣服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小雁?” 雁引月立刻若无其事地把动作放缓了。 花满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什么异常后,这才继续翻衣服。 除了铠甲,雁引月的衣服大多都是宽松款,所以她虽然个子比人家姑娘矮了不少,衣服尺寸倒没小太多,那姑娘很快从中拿了一件,打算去林间换上。 雁引月这时也刚好把田伯光结结实实地捆好了——军方专用捆绑战俘法,不借助外物,田伯光是绝对挣不开的。 花满楼便道:“小雁,那你便陪这位姑娘一起吧,帮她望风。” 雁引月不自觉握紧了陌刀刀柄,不过相比较起仍让那姑娘穿着花满楼的外衣,把花满楼本来买给她的衣服送给她似乎更加好接受一点。 但还是不开心。 所以雁引月绷着脸,就连示意那姑娘引路都只是抬了抬下巴,全程一言不发。 花满楼觉得小孩这个样子有些不礼貌,不过这会儿天色太晚,再磨蹭下去可能城门都进不去了,便暂时不再追究,转而开始收拾行李——趁着这会儿把田伯光绑上马,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至于小姑娘不礼貌还有讲粗话的毛病,就等安定下来再慢慢教罢。 走了几步路,雁引月不自觉地又皱起眉头——这个姑娘怎么回事啊……“你总偷偷瞧我干嘛?” 被拆穿了小动作,那姑娘一愣,半晌才微微红着脸,道:“因为姑娘太厉害了呀——啪啪几下就把那个大淫贼打趴下了。” “我当然厉害了!”被夸奖厉害,雁引月先是得意地挺了挺胸,然后很快抓到了关键词——“淫贼?” 淫贼这个词她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嘛的,但却知道这种人专门欺负女孩子,比如扒女孩子衣服、强迫女孩跟他睡觉甚至强迫女孩子给他生孩子,眉姐姐就曾经被淫贼匪徒欺负过,听说当年要不是她娘在渠帅救回眉姐姐后,及时发现她有了身孕并且及时处理了,也许她就该多个也许并不被人期待的小侄女了。雁引月受燕忆眉关照颇多,受她影响,对于淫贼这种存在亦是深恶痛绝。 听到雁引月的反问,那位姑娘再度回想起被田伯光掳走时的绝望和无助,脸上显出几分郁色和后怕,整个身子都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垂着头,颤声道:“真的……多亏了姑娘的哥哥和姑娘,不然的话,我、我……我可能就……” 雁引月抬眼看过去。 因为正走动着,对方披在身上的外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被撕扯得凌乱的衣服。 瞳眸猛地一缩,雁引月突然了然——原来这个女孩子之前差点被淫贼欺负,差点、差点就要变成眉姐姐那样几乎不会笑的人了。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雁引月的神色,径直走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后停下,四外张望了一番:“就在这里换好吧……还请姑娘帮我望下风哦。” 说着便脱下了花满楼的衣服铺在地上,又珍而重之地把雁引月的衣服放在上面,一边脱着自己被撕得不成样子的外衣,一边道:“姑娘不仅帮我打了坏人,还借我衣裳……真的……很感谢你。” 雁引月完全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别人予她以横眉,她可以冷漠以对;别人予她以刀锋,她可以反戈相击……但是如果是温柔呢? 温言软语,轻声细语,还有清浅到易碎的柔软笑容。 她该……怎么回应? 果然还是—— 雁引月撇开头,冷冷道:“自作多情,我又不是为了你。那垃圾的下场不过咎由自取,至于衣服……只是花满楼自作主张。” “噗。”轻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而后软软的指腹突然戳上了脸颊——却是那姑娘不知何时换好了衣服,来到了她身前。 这般近的距离,女子身上馥郁的馨香扑面而来。 雁引月顿时僵住了。 然后就听那姑娘欢喜道:“啊小妹妹你不但好厉害,还好善良好可爱呀!”——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拒不承认自己救了人。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再然后,独属于女子的柔韧手臂直接挽上她的:“我换好了,我们回去吧!” 从来没跟软妹子这么亲密接触的雁引月更加僵硬了。 * 于是把田伯光绑上马后,一边给马儿喂着马草,一边等人的花满楼就看到两个姑娘家挽着手,有说有笑地从树林里出来了。 浑身僵硬到几乎同手同脚的雁引月:并没有笑!还有,花满楼你快把这个女人拉开! 虽然读懂雁引月眼神里的意思,但花满楼却把这个表情当做小姑娘又傲娇了,丝毫没有伸以援手的打算,反而一脸欣慰道:“难得小雁你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既然这样,那接下来就方便了——小雁一会儿你要骑马载着这位姑娘哦!” 雁引月拒绝的话语还没出口,那位姑娘便已经惊喜地欢呼了一声,并且直接自来熟地顺着花满楼改了称呼:“啊小雁还会骑马吗?好厉害啊!我还从来没摸过马呢,能跟小雁一起骑马真好!” 花满楼点点头,还赞许道:“小雁不但会骑马,骑术也很棒,我都比不过——小雁一定能载着这位姑娘顺利进城的对不对?” 花满楼都这么说了,雁引月的那句“不要”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三人外加一个昏迷不醒的田伯光,很快就动身了。 不过两团绵软紧紧的挤压在背后,两条柔韧纤长的手臂用力环着腰,真的是特!别!不自在! 不自在的后果,就是雁引月手里的马鞭甩得更重,马儿也跑得更快——而那姑娘也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的腰,明明怕得要命,嘴里却发出欢喜的欢呼。 雁引月:女孩子都这么奇怪吗? * 不过不管奇不奇怪,因为加快了速度,几人顺利地进了城。 看了一眼花满楼马背上的田伯光,雁引月直接带头去衙门。 这个时候衙门其实已经关了,倒是铁手送的腰牌起了作用。当地官府一看是诸葛神侯府的腰牌,对花满楼的态度十分尊敬,并且连连保证一定好好看管他,直到铁手大人过来为止。 处理好田伯光的事,花满楼正准备带雁引月去找客栈住下,那位被救下的姑娘突然欲言又止:“……那个——” 不等她说出口,街头突然跑来一大群人,带头的是个挺着肚子的老头,虽然胖,跑起来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一边跑,一边嚎——也听不清嚎了些什么。 雁引月下意识地抽盾护到花满楼和那位姑娘身前,不想那位姑娘却反而从她身后跑出来,一头冲进那老头怀里,俩人一起抱头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花满楼起初的时候也是血气方刚,雁引月自小习武,肌肤称不上细腻,却十分有弹性,摸起来很舒服,身体更是又柔又韧,仿佛可以拗成任何姿势,再加上那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声线,当真是甜而不腻,吃进嘴里后根本就不想停下来。 偏偏他需要停下来。 他是念过书的,圣贤们可是说了,不能纵欲过度,细水方能长流。 雁引月不晓得可以胡闹,他却要管着。 于是雁引月的纠缠对于他简直是这辈子最大的挑战,没有之一。 实际上面对雁引月的纠缠,他本来就是节节败退,后来被逼得险些不顾堡内其他人的看法,想要分床睡。 然后雁引月衡量了一下,果断选择每天都能抱着暖和的花满楼一起睡,她尽量什么都不做。 尽管如此,两个人的房事还是有些频繁,于是过了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 刚开始的时候雁引月也没发现,正好当时万贵妃暴毙,皇帝随之病倒,整个朝廷动荡不安,后来他强撑着病体勉强安抚下众臣,然后传位太子,就病逝了。 这位太子跟他的父亲不一样,是一位有抱负、有才能也比较正直向上的人,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内阁首辅蔡京开刀……而蔡京这些年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很快就反击,不但捏造了罪名陷害新皇,还调用了京畿护卫围了紫禁城,逼迫新帝让位一个才不到十岁的小皇子——明摆着想要扶持一位年幼的傀儡皇帝,偏偏他手里有兵权有政权,一干大臣也奈何他不得。 正当京畿护卫和皇城禁卫僵持不下的时候,雁引月直接开了两万苍云军去了皇城。 玄甲苍云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莫说京畿护卫,便是京畿护卫和皇城禁卫合兵,打起来估计也是五五开。 蔡京本来还想挑拨新帝和雁引月的关系——对于任何一个多疑的帝王,雁引月这样的兵力确实都值得忌惮。然而新后娘家姓张……没错,就是跟雁引月娘亲交好的那位张夫人之女。张夫人常对女儿说李家一门忠烈,张皇后自然替雁引月说话。 实际上新帝自己心里也有数,先帝害得李家差点灭门,倘若这位小雁统帅当真有点什么想法,早就带兵把皇城围了,还能等到现在?要知道,那会儿朝廷更乱,杀了先帝没准都没人找她麻烦的,毕竟还是重分地盘更重要。 说到底,这新帝也是有自己主意的,大度宽和,有为君之风,还大大方方地请雁引月进屋喝茶,不必卸去兵器。 看皇帝这个样子,再看看雁引月带来的苍云军,蔡京最终无计可施,自裁在了午门前。 一场宫变最终消弭于无形。 雁引月松了口气——她也不是不紧张的,万一蔡京孤注一掷要打,谁也不敢保证皇帝就会平安不是? 正准备带兵退出紫禁城的时候,雁引月才察觉到肚子一直在隐隐作痛,一直到撤出京城,甚至未免皇帝忌惮,连夜退至河北一带,方才停军休整,找军医检查。 然后就查出有孕在身。 后来平一指亲驻苍云堡,宫里也派了两个御医过来,雁引月每天照旧跑跑操、练练刀,等秋天的时候,生下个儿子。 不过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跟雁引月家小崽子感情最好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那头玉罗刹送……不对是雁引月从玉罗刹手里买来的那头小狮子——小狮子如今已经长得很大了,威武雄壮,小崽子从能坐能爬了开始就几乎完全是狮子看大,每天骑着狮子满城转悠,小家伙也是十分威风。 等小崽子出世后,过了年后没多久,从华山传来了消息——玉听风和西门吹雪大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华山之巅。 ***** 超字数了_(:3ゝ∠)_ 算了超就超吧,反正最后正文总字数是固定的,超了就送你们么么哒! 本来想点存稿,结果成了直接发表→_→大半夜的……那就直接发表吧_(:3ゝ∠)_ 今晚我尽量把最后一发番外肝出来 然后尽快找编辑结算,然后大家应该就可以得营养液了,好像12号之前全订能得双倍,也就是20瓶的营养液,想要营养液的小可爱们记得下章早点订哟。 不过也不知道12号之前结算能不能结算完→_→ ***** 另外,听说昨天……应该说前天晚上唯满侠又搞事情,一场阵营战打了一天一夜也没打完,不晓得这会儿打完了没,简直6666 不过讲道理,他们是真不怕猝死啊 我熬到这会儿已经睁不开眼了,滚去洗漱上床碎觉了,隔壁今天白天应该不会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