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有颗少女心》 正文 1.第一章 昨天是兰兮的九千岁大寿,战神唯一的妹妹做寿,四里八荒的仙人自然是要前来祝贺的。只是众位仙人提了贺礼远道而来,这位兰兮仙子虽未在招待他们时有失分寸,但状态似乎不太对劲,她好像有些茫然无措,有些迷蒙未醒,还有几分欲哭无泪。 祝寿的仙人走了以后,兰兮坐在菩提树下,捧着下巴怀疑人生。遥遥望去,平川上,粗壮的树干旁倚着的这个小小背影,显得很是落寞。 兰兮叹了口气:外人不懂她的痛,哪里晓得她这个寿过得一点也不开心,“九千岁”这个数字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引得她很是忧伤。 她的大哥兰羽走过来,挨着她坐下,约莫是知道她心中不痛快,便故意说些逗趣的话给她听:“今天祁辛仙君还同我说,他怀疑你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总是含着迷茫,反应也很迟钝。” “换成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老了七千多岁,你也迷茫,你反应也迟钝。”兰兮努努嘴,继续不开心。 兰羽安慰她:“虽然你年龄大,但是你智商低啊。” 兰兮拔了发髻上的簪子戳他。 说起来她智商低也是有原因的,兰兮虽已九千岁,但心性还停留在一千七百多岁上,只因其余的七千多年,她都在结魂灯中度过。 兰兮记得那日她初初醒来,尚还不晓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循着一口圆圆的亮光便爬了出去。她身子有些无力,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门,遇见了一个被裹得像个苞米似的男娃娃,正在院中捏泥巴。 那男娃娃看见了她,惊讶地问:“姐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兰兮指了指那房间,然后便见这男娃娃慢慢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哇得叫了一声,转身边跑边喊:“爷爷!爷爷!姑奶奶醒啦!” 兰兮有点懵:她怎么就忽然从“姐姐”变成“姑奶奶”了? 不过很快兰兮就知道了,小娃娃口中的“爷爷”就是她的大哥兰羽,所以那声“姑奶奶”,确然无误地就是在喊她。 兰羽见到她很是激动,以至于抓过那个娃娃就打了一巴掌:“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玩泥巴了吗?” 那娃娃一边喊疼一边朝兰兮扑腾着小手:“姑奶奶救我,阿念屁股好疼……” 兰兮扶了扶脑袋,觉得有点头疼:“你先别叫我姑奶奶,我这会儿有点接受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兰羽许是才发觉自己当着她的面打孩子有点不太合适,于是动作有些僵硬地把阿念放下,阿念立即捂着屁股跑远了。 “大哥,”兰兮唤了他一声,蓦地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莫名觉得有些悲伤。她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继续说,“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他哽咽着应了她一声,眸光泫然,“你总算是醒了,我等你这一声‘大哥’,等了好多年。” 好多年,是多少年? 兰羽告诉她,七千多年前她不小心掉下诛仙台,因为道行太浅差点被下面的戾气割得神魂俱灭,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几缕魂魄,放在结魂灯中慢慢修复。 这一等就等到他成了亲生了娃有了小孙子,她才苏醒。 漫长的过程里,他几度以为他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妹妹,为此偷偷难过了很久。 这段沉睡的时光对兰兮来说不过是一闭眼和一睁眼的事情,她并未觉得有多忧伤,兰兮听完,只是觉得心疼大哥,为自己夜夜难以安寝。 自然她也表示很不能理解那时的自己:“谁都晓得那诛仙台不是良善之地,我那时是瞎了还是傻了,怎么会不小心掉下诛仙台呢?” “可惜我那个时候不在你身边,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掉下去,只有你自己知道。”兰羽无奈地说。 然而这一段记忆,兰兮始终没有想起来。她觉得这样的大事她不该忘记的,为此耿耿于怀了好久,愁得拔头发。 兰羽说想不起来也罢,又不是什么好事。 兰羽依照她现在的样子为她塑了肉身,幸而她还是结魂之前的模样,粉嫩水灵如同少女。兰兮倒是比较满意,但是大哥兰羽却觉得她的外貌与九千岁的高龄格格不入,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孙女,试探着问她能不能把肉身变得更有年代感一些。 兰兮眼睛一瞪:不能! 有朋友听闻兰兮醒来的消息,纷纷携家带口地来看她。兰兮瞧着原本承欢膝下的他们孩子都生了好几茬,还一本正经地教导自己的孩子喊她“姑奶奶”或“姨奶奶”,她就觉得再年轻的外貌也抚慰不了她内心受到的伤害,更何况辈分这东西它……败桃花啊。 她在醒来后不久,有一位小仙对她一见钟情,几番明里示好暗送秋波以后便迫不及待地向她表了白。 那位小仙的样貌与品性也十分入她的眼眸,于是兰兮羞涩地问他年龄几何?父母贵姓?家在何方? 那位小仙一一报来,兰兮听后却沉默了许久。 那小仙以为他的家庭背景太过窘迫,忙急急地补充道 :“我现在的仙级品阶虽低了些,但我尚还年轻,未来那么长,我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我怎会嫌弃你的家世?”兰兮打断他的话,忍痛端起了架子:“只是按辈分,你该唤老身一声姨奶奶,老身与你奶奶早年结了金兰姐妹……” 那小仙错愕了很久,才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姨奶奶好……” 兰兮听得心绞痛。 后来兰兮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仙,这朵桃花还未绽放就被她亲手掐死,年龄这道坎横亘在眼前就像是一条河,她跨不过去,一抬腿就有溺死的可能。 难不成要注孤生? 仍是兰羽来开导她,他说:“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这是缘分未到,强求不来,看开了就放下了,想明白了心就晴朗了,再说你再急也不能老牛吃嫩草……” 兰兮默默地去拔簪子:“大哥,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咱俩还能做兄妹。” 兰羽这才笑嘻嘻地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得意地拿与她看:“我将这仙界之中所有与你年龄相似尚未娶亲的男仙都记在这上面了,再过几日就是百仙大会,届时你看好哪个,我去找月老给你们牵红线。” 兰兮随手翻了翻,上面诸位仙君的姓名年龄生平记事,满满登登的写了十五六张。她抬头,僵硬地笑道:“大哥,你这有点夸张了啊。虽然我年纪确实不小了,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理年龄?这种老套的寻对象的方式,我实在接受不来。” “那算了,”兰羽将小册子一阖,站了起来,“百仙大会我自己去参加好了。” “那不行,大会我还是要参加的,这几日过得忒是无聊。”兰兮打了个哈欠,朝他伸手,“大哥你且扶我一把,我这身子用得尚不利索,这会儿身子又沉了。” 她刚说完这些话,便有些困顿得睁不开眼了。 兰羽将她搀起来,看她的目光微微带了些怜惜:“走吧,我扶你回去睡一会儿。” 她自醒来以后一直有些嗜睡,一天之中断断续续的只有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有时困意上来,不分时间地点,枕着一块石头也能睡上半天。 兰羽说是因为她的魂魄尚不稳固,所以身体才会时常觉得疲倦,以后会慢慢好起来。 兰兮也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她想着反正有大哥在,一切都很安全。诚然兰羽闲来无事的时候也都会在她的活动领域内转转,偶尔会碰到将自己睡丢的她,然后将她捡回去。 如今要去参加百仙大会,兰羽与她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在大会上睡了去,若有睡意,要立即告诉我。” 兰兮自然是满口答应。 百仙大会上来的都是有分量的仙人,显然年岁都不会太小,兰兮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在众仙之中尤为引人注目,众仙看她的眼神和看□□是一样一样的。 每每这时,兰兮都要端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学着大哥的样子,颔首微笑:“老身兰兮,有礼了。” 而受她一礼的那人定然先是一愣,而后尴尬笑道:“原来是兰羽仙尊的妹妹,失礼失礼。” “不失礼不失礼……” 兰兮落座没多久,便有些困顿,虽然不舍这会上的大好时光,但也只好戳戳旁边的兰羽:“大哥,我去后面的园子里睡一会儿,那里也有一棵菩提树,我躲在树上睡,若是宴会结束我还没醒,你记得来找我。” 兰羽点点头,虽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随她一起走开,只能让她一个人先过去。 兰兮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将将走到菩提树下,便耐不住困意,懒得再去爬树,抱着树干便睡着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朦胧中兰兮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尚未睡足的她实在睁不开眼睛,听声音觉得熟悉,她以为是大哥,迷糊着便靠了过去,由着他将自己抱了起来,在他怀中咕哝一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醒来后兰兮就尴尬了:因为抱走她的不是大哥。 那人黑衣墨发,面容冷峻,兰兮闻着他身上的仙气有些混沌,好似还夹杂着其它气息,想来不是一个真正的仙人,心中不免有所戒备。 此时她尚还被他搂在怀里,极为亲密极为暧昧的姿势,登时让她闹了个大红脸。 “你是谁?”兰兮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强装镇定地问,“这是哪里?” “这是魔宫。”他低下头,凑了过来,漆黑的眸子将她望了半响,好似在等她将他认出来。 房间里光线晦暗,她认真地看,认真地想,可是却只觉得他面色不善,不像好人,脑中并没有搜索到与这张脸相匹配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她只好又问了一遍。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直接,让他误会了什么,那人竟将头又矮了下来,搂紧了她的肩,闭上眼睛就要吻他。 兰兮当即吓得一巴掌将他的脸打偏了去:“你、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不带你这样耍流|氓的。” 他给她这一巴掌扇得眸光沉了沉,许久才开口回答:“我是墨临。” 兰兮心中咯噔一下:墨临?魔界的魔君! 她捂着心口,颤巍巍地问:“你亲我啥事?呃不是,你找我啥事?” 正文 2.第二章 兰兮不晓得为什么堂堂一届魔君要伪装成仙人混进百仙大会,也不晓得大会上那么多仙人他为什么偏偏掳走了她,只是他尚未对她流露出恶意,也未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兰兮从他的眸中捕捉到一种复杂的情愫,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通过她看别人,想来是个有故事的魔君。 兰兮怀疑他根本就是掳错了对象,于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魔君,老身名叫兰兮,仙力低微,尚无品阶,老来无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墨临听她说完,凉凉地觑了她一眼:“没有。” 兰兮一噎:“那你掳老身过来是为的什么呢?” 他的眼神有些凛冽起来:“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兰兮颔首,诚实道:“老身真不知道。” 他倏忽捏住她的下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在装什么傻?你再敢自称‘老身’试试?” 兰兮吓得有些结巴:“难道要称……老夫?” 他猛地将她按在身下,怒极又像是痛极的样子,仿若她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兰兮不晓得接下来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惊慌地抵住他的胸膛,带着哭腔喊:“你有话好好说,咱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他眸子有红光乍现,那应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表现。他低头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并不是很疼,但那是要轻薄于她的姿势。 兰兮使劲捶打他: “你要不要脸,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他身子一顿,猛地然后放开她,起身摔门离开。 兰兮僵僵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鼻间尚还能闻到他存留的气息,让她恍惚觉得,或许自己是认识他的,在她遗失的某个部分的记忆中有他,但是她忘了。 她抚了抚肩膀,余惊慢慢消散:她怎么就忘了呢? 兰兮被关了几天,心情很不美丽,她想着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掳来,大哥肯定急疯了,她该想个办法赶紧逃出去才是。 门外有两个魔族的守卫,瞧着面目还是挺顺眼的,兰兮决定暂时忽略她的年纪,豁出老脸,冲他们卖了一个可耻的萌,然后开始套近乎。 “两位小哥哥好啊,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多大了?有对象没?我认识几个美人,肤白貌美大长腿,洗衣做饭啥都会,要不要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两个守卫比她想得单纯多了,经不起她这些话的戏弄,脸上红了又红,表情微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一个叫修崖,一个叫擎沨。 兰兮趁着他们羞赧之际,连忙提出渴求:“两位小哥哥,这房间里有点闷,请问我能出去透透气吗?” 她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们,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默默祈祷: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答应了,那个叫修崖的守卫说:“魔君交代,只要你不出魔宫即可。” “你们怎么不早说?”她在房间里憋得都快抑郁了。 兰兮跳出房门,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在院中四处走走,然后一点一点往院门蹭去,而修崖和擎沨,也寸步不离地粘着她。 兰兮不乐意了:“你们要一直跟着我吗?” “魔君让我们保护你。”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哼……”兰兮撇撇嘴,“监视就监视嘛,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他们也不反驳,就这样一直默默跟着。像是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保镖,陪着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在魔宫里瞎溜达。 兰兮四处打量着哪里有逃走的出口,只是出口还未找到,她一不小心就溜进了魔殿里,远远地瞧见了那天被她气跑的墨临。 兰兮一直挺奇怪的,她不知道他为何只同她说了几句话便生了那么大的气,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可是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这背后肯定有原因。 于是兰兮问她身后的那两个守卫:“你们魔君原来可有特别喜欢的人?或者特别怨恨的人?长得像我的那种?” 修崖和擎沨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摇头:“不知道。” 兰兮挺失望的,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敢说,于是板起脸来准备激一激他们:“身为魔宫的人,你们难道都不关心主子的私生活吗?你们连这点职业精神都没有吗?” 他们俩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兰兮脸色一变,又笑嘻嘻地凑过去:“不了解主子的私生活也罢,那你们关心你们魔族的大事吗?最近你们魔君跟仙界起过冲突吗?战神兰羽你们认识吗?你们的魔君大人是不是跟他有仇啊,所以才将我掳来借机报复他?” “这个……”修崖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知道些什么,又好似不太明白的样子。而擎沨表情懵懂,看来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兰兮正逼着他们好歹说出点什么,不妨大殿中传来一声怒吼:“你给我进来!” 兰兮一个激灵,回头看见墨临正往她这个方向看,眸光冷峻,抖落一身森森寒气。 两个侍卫当时表情就不好了,兰兮一个激灵,赶紧绕到一个修崖身后,然后将擎沨推了出去:“哎,叫你呐。” 被她推了一把的擎沨一脸土色,十分无奈地看着兰兮,然后殿中又是一声吼:“你们两个把那个丫头给我拖进来!” 丫头? 是在叫她吗? 自打她醒来以后,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般少女的称呼叫自己,兰兮当即心下一个激动,不用别人拖,自己哒哒就跑了进去,涎着笑问:“魔君,您叫我呐?” 许是她态度太过良好,表情过于狗腿,眼前这个方才还怒气冲天的魔君,竟一个忍俊不禁,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继续板着脸。 兰兮捕捉到他方才的那个笑容,料想他此时心情应该不错,于是自己也跟着放松许多。她试着跟他心平气和地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信息来。 “魔君你多大了?是否娶妻?有子嗣没?孩子听话不?管理整个魔族是不是很累?我们仙界最近没找您麻烦吧?呵呵,呵呵呵……” 墨临瞥她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本君和你的关系?” 兰兮真诚地点头:“大概是因为我睡了太久,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想不起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墨临听她这样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来:“你是仙本君是魔,原本互不相干,但偶然一次你对本君一见钟情。你喜欢本君,为了本君你敢只身闯魔族,敢忤逆你的大哥,敢触犯天条,你喜欢本君喜欢得死去活来,可是本君就是不喜欢你。” “我就那么没出息?”兰兮不信,“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稍稍向自己拉近了些。兰兮以为他要说出将自己掳来的原因,却没想到他呵得笑了一声:“骗你的,这种话你也信?” 兰兮正要恼,心中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闪过,她虽琢磨不透是什么感觉,却是叫她停下了想要拍掉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转而握住他的手腕,与他对视:“你怎么知道我不信,我喜欢你喜欢得能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最后我跳下了诛仙台,对不对?” 她说这些话不过是猜测,却叫他的眸子忽然一紧,身子随即被他箍住,锁在他起伏剧烈的胸膛上:“你想起来了?” 兰兮抬手,捧起他的脸,“深情”地望着他,然后将他方才说给自己的话还给他:“骗你的,这种话你也信?” 墨临一愣,兰兮趁机跳出来,挑衅地看着他:气死你气死你就是要气死你! 墨临叫人进来把她轰走了。 而修崖和擎沨依旧不知疲倦地跟着她,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敬:毕竟她是第一个敢对他们魔君使性子的人,而且是第一个使完性子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人。 “魔君没一掌拍死姑娘你,说明姑娘对魔君来说,定然是十分特殊的。”修崖说。 擎沨也跟着点头:“我瞧着魔君看姑娘你的眼神也不太对,有时候很恼怒,有时候又很温柔,难得见魔君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兰兮心中也正得意,本想在这魔宫里再逛一逛,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树上,端端立着一个人,踩着一片树叶,纹丝不动,想来魔力不低。 他长身孑然,身姿挺拔,姿态昂杨,目视远方,一袭绯色的衣衫在绿叶的衬托下很是显眼。兰兮走过去,抬头去瞧,逆着光线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看见他五官冷峻,表情倨傲,眉目与那墨临还有几分相似。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我在等风来。”那人回答她。 哟,还是个文艺青年。 “你为什么要等风来?” 那人目光睥睨:“风会吹干我的裤子。” “裤子?” 兰兮正奇怪文艺青年的裤子,不妨身边的修崖一脸痛心疾首,哀嚎一声:“二殿下,您又尿裤子了?” 兰兮:“噗……” 正文 3.第三章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兰兮绝对不会相信世上有颜值如此之高、智商如此之低的人……呃不,是魔。 连尿裤子都尿得那么理所当然、清风傲骨,这脸皮的厚度也是叫她打心眼里佩服。 “其实我们二殿下不傻,他只是思维方式有些特别。”擎沨讪笑着解释道。 思维方式特别?那不就是脑子有问题吗? 一边是脾气古怪的魔君,一边是脑子有病的二殿下,兰兮在心中默默给魔族的人点了根蜡烛。 她后退了两步,觉得还是离这个二殿下远一点比较好。 修崖和擎沨站在树下急切地劝他们的二殿下下来,兰兮瞧着他们无暇理会自己,心想这可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她一声不吭地后退后退再后退,然后转身撒丫狂奔。 自由哇,我来啦。 她跑出有些距离,修崖他们才发现,叫喊着朝她追来:“姑娘你别跑,快站住!” 傻子才站住! 兰兮身子虽然不太给力,但好歹还有一些仙力傍身,勉强能甩开他们俩。魔宫里兜兜转转,她绕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正祈求半路不要杀出个程咬金,眼前忽的一暗,一抹阴影笼罩下来。 她抬头去看,发现方才还站在树上的二殿下此时一脸坏笑地在她头顶上空盘旋。 兰兮腿一软,只瞧着上空伸来一只大手,拽住自己的衣服,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拎了起来,冲向半空中。 “救命哇啊啊啊……” “好玩吗?”二殿下兴奋地问她。 “放我下去!”兰兮欲哭无泪。 “飞高高咯!” “……” 兰兮被他拎着在魔宫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转得头晕想吐,修崖和擎沨在下面急得快哭了。 最后还是墨临赶来,追上二殿下,拦住他:“重台,不许胡闹!” “大哥,”他兴奋地将手里的她递到墨临面前,邀功似的笑,“这个给你玩!” 兰兮已经不想计较他的话了,看到面前的墨临张开手臂,便立马扑腾着要过去。 哪知重台将她又拉回来,笑呵呵道:“我下次再带你飞哦。”然后一把将她推给了墨临。 兰兮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管不顾地哭了:“欺负人,你们都欺负我……” 墨临拍拍她的肩膀:“他脑子不好使,你原谅他吧。” 兰兮撇嘴哼哼两声,心想在别人的地盘她也讨不回公道,这口气还是咽下去算了。这样想着,眼皮忽然愈来愈沉,眼角的泪珠还没干,四肢一摊就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重台那张单纯又邪恶的脸,将她抛到空中不管,任由她往下坠落。她像是穿越了一个时空,身下斑驳的云彩忽然变成了一道道仙障,她每坠落一层身上就被割上一道,削骨似的疼。 真的好疼…… 梦中清晰的疼痛叫她在现实中也冷汗涔涔,她睁开眼,撞进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里:“哪里疼?” “魔君?”兰夕本能地缩了缩肩膀,面对他突兀的关心还是觉得不适应,“没有哪里疼,我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听她这样说,他的瞳孔暗了暗,脸上冷冷地又没了表情,与方才关心她的判若两人。 他情绪一直叫她捉摸不透。 “既然醒了,把药喝了。”他从桌子上端来一碗药,递到她面前。见她不动,又命令一声,“喝。” “这是什么药?”兰兮一脸防备地望着他,皱着眉头嗅了嗅。奈何她这副身子的嗅觉不够灵敏,闻不出这东西的好坏来。 “这是九叶凝魂草熬制的。”他将碗又往前递了递,“对你身子有好处。” 兰兮愣了一瞬,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捧在手里,又抬头去看他,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解。 九叶凝魂草自然是个好东西,她的大哥兰羽说过,虽然结魂灯将她的灵魂修复了,但到底还是有些裂痕的,而九叶凝魂草可以修补这些裂痕。奈何这种草太过稀有,十分难找,她也只喝过一次。如今能墨临端了这个给她喝,委实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兰兮注意到他手上新添了些许伤痕,像是被荆棘划出的,难不成这九叶凝魂草是他亲自采的? 这个墨临,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魔君呢? “魔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喝完再问。” 兰兮低头瞧了瞧,还是犹豫着不敢喝:“你不会下毒吧?什么毒啊?是不是很厉害只有你能解别人解不了的那种?我要是中毒了,就会更加受制于你,即使我被救走了,你也一样能牵制我是不是?” 墨临不再听她说话,捏着她的嘴巴将药悉数灌了进来,末了将碗一丢,抬眸看她:“本君若是想让你死,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活不下去。” 那一碗药下肚,像是在她腹中氤氲起一团热气,熨得她周身都很舒服。兰兮安下心来,撇撇嘴:“总觉得你不会伤害我,所以这个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墨临轻哼了一声。 兰兮壮了壮胆子,抬头真诚地看着他:“魔君,我总觉得,你对我该是有感情的,不过是好是坏我就不知道了。咱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我以前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他忽然倾身过来,眸中风云几经变幻,明明灭灭,终于还是沉寂下来。他指尖轻描她眉梢,讥讽笑道:“这几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本君对你有感情是真的,而你也确实做过对不起本君的事情?” 兰兮瞪大了眼睛:“我红杏出墙了?不能够啊,我不是那样的人。” 墨临戳了戳她额头:“你敢出墙试试?” “你果然跟我有一腿。”兰兮信誓旦旦地说。 墨临一头黑线:“好好的话你不能好好说么?” 兰兮嘻嘻一笑,抱着膝盖坐着,问他:“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约莫是她目光诚挚打动了他,也或许是这样的问题她问过太多遍将他问烦了,墨临终于讲起他们之间的事情来。 他说,有一次她骑着一只三足金乌闯入魔界,被魔族的人当做入侵者抓起来,送到他面前。那时她吓得一直哭,而他则一眼就看中了那只被她死死搂着脖子的三足金乌。 是的没错,他们第一次见面,墨临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在他眼里她远没有一只三足金乌有吸引力。 他觉得那只三足金乌十分难得,想驯服了做他的坐骑,至于她,他觉得没什么用处,命人将她丢弱水里淹死了事。 “我那时候长得不可爱吗?你怎么对我那么狠心呢?”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兰兮不干了,鼓着腮帮抗议。 墨临觑她一眼:“那时你哭脏了脸,本君根本没有仔细看你。” “我本来也不是靠脸的,我向来是气质取胜。”兰兮催着他继续讲下去,“那后来你为什么没有把我丢弱水里?” 墨临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往上扬了好几度:“你那时抱着本君的腿说你是来投奔魔族的,然后把你们仙界的几位上仙都骂了一遍,本君一时被你哄住,信了你这些谎话,才留你一命。” 他留她在魔宫中做了一名婢女,因着她是仙籍,与其她婢女不一样,日常相处中自然而然就多留意了几眼。 那时她明明憋了一肚子气,却偏偏因为仙力太低而不得不对他恭恭敬敬,眉梢眼角全是戏,偶尔对他咬牙切齿抿嘴唇,气急了就蹲在墙角揉眼睛,那模样叫他觉得有趣极了。 他说:“本君就喜欢你明明讨厌我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伺候我的样子。” 自然他也不会处处与她故意作对,偶尔也有相处得很好的时候。他们一个是仙一个是魔,对彼此都抱有一定的好奇心,没成想竟慢慢生了情愫。 墨临讲到这里时,已经将她拥入怀中,大手轻轻婆娑着她的脸庞:“你是仙本君是魔,我们在一起吃了很多苦,你怎么就忘了呢?” 兰兮尚还在他描绘的回忆里徜徉,那对她来说是一段美妙的、新奇的爱情故事。她扬起脸去看他:“如你所说,我们该是相互喜欢,那后来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那你该去问你大哥。” “大哥他也知道我们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大哥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这个? 不过说到大哥,兰兮心头又笼上一层愁云:“我大哥许是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很担心我,我不想他为我担忧……”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让她给大哥通风报信,但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小小的渴望。 墨临冷哼一声:“你大哥怕是早就猜到你在这里了,说不定再过几日他就打过来了。” 兰兮眼睛一亮:“真的?” 墨临拥着她的手臂一紧,脸上的柔情登时又凝结上了一层寒冰:“你的心,果然还是向着你大哥的。” “他是我大哥,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 “那我呢?”墨临目光紧紧锁住她。 兰兮心头一怯:“你是……你是魔君啊。” 虽然方才他说的话的确叫她感动了,可她还不能将里面的女主角当成自己,况且她也不确定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都失忆了,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望着她,忽然开始脱衣服。 兰兮吓傻了,忙捂住眼睛:“你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脱衣服哇!” 许久,那厢没有了动静,兰兮拨开指头偷偷瞄了一眼,只这一眼就愣住了。“你身上这伤……” 他只露出一方胸膛,突兀的伤痕横七竖八,像是被利刃深深刺进血肉又狠狠划过,才会留下这样恐怖的痕迹。 兰兮惊恐道:“你身上这伤该不会是……我割的吧?” 若真是她割的,她还能活着出去吗?作孽啊! 他却说:“诛仙台下,我曾寻找过你的魂魄……” 正文 4.第四章 墨临身上的伤,是被诛仙台下得戾气所伤而留下的。 他说他也曾跳下诛仙台寻她,只是可惜比大哥晚了一步,才未找到她的魂魄。 可兰兮还是不解:“你既然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找我,想来你一定很喜欢我,那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合就发火?” “本君只是恼你把一切都忘了,只留本君一厢情愿。”他将她重新揽入怀中,“本君以后不会再对你发火了,你快些想起来。” 兰兮伸手轻轻触了触那些伤痕,心想这样深的伤疤,那时候他一定很痛,可是她眼中仍是茫然。 “魔君,你方才说你以后不会再对我发火了是不是?” “嗯。” “那我能提一个要求吗?”兰兮眼睛眨啊眨地望着他。 “嗯。”墨临先是一口答应了,而后又补充一句,“只要别太过分。” “我想去见一下大哥算过分吗?” 墨临在她腰上掐了一记:“你就当以后没有这个大哥了。” “可是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以后,本君是你的唯一。” 兰兮一个骨碌从他怀中挣出来,控诉道:“你不讲理!” “你再说一遍?” “你看你又要发火了?你说话不算话!” “你……”墨临哭笑不得,将她拉回来,捏了捏她的脸颊,“一大把年纪了还使小性子,本君说你什么好。” “不许提我的年龄!” 不管兰兮怎么软磨硬泡,墨临就是不同意她去见大哥。当然她也没有闹太久就困了,一脸不甘心地拽着墨临的袖子睡着了。 自从墨临与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对她的态度又好了许多,凡事大都依着她,只要她不吵着离开魔宫。 有一日她在魔宫乱逛的时候,见到了墨临说的那只三足金乌,那一身金黄灿烂的羽毛在阳光下晃得她眼睛直疼。 不过难得在魔宫里见到这样耀眼的生物,加之墨临说她是骑着这只金乌闯入魔界的,那么它应该认识自己才是,于是兰兮兴冲冲地上去,热情地打招呼。 “嘿,大鸟!” 金乌脖子伸得长长的,目光睥睨,十分傲慢:“小丫头,你叫谁大鸟呢,我叫灵雎。” 兰兮依旧热情不减:“那灵雎,你认识我不?” 灵雎翻了个白眼:“你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兰兮小仙。” “那咱俩熟吗?”兰兮又往它身边靠近几步。 灵雎一脸嫌弃地拍拍翅膀:“不熟,你离我远点,你那不怀好意的心思我隔好几米就闻到了。” “别这么说嘛,好歹咱们也是旧相识。”兰兮打量着它,有些奇怪,“算起来我睡了七千多年,这七千多年应该够你修炼成人形了,可你怎么还是一只鸟啊?” “谁说我没有修炼成人形?”灵雎嗤了她一声,双翅一展,旋即金光乍现,一个金发金眸金衣的男子便端端立在她面前,一脸傲娇,“我好看吧,有没有帅瞎你?” “原来你是一只雄鸟啊。”兰兮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些惊奇,“帅是真帅,但你要不要考虑改变一下品味,我觉得黄色不是很衬你的肤色。” 这金乌想来也是极为爱美的,一听这个,立即来了兴趣:“那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看?” 真是一只臭美鸟。 兰兮对衣服样式也略有考究,与灵雎一番探讨研究,帮他改变了些许外形,终于敛来了他的些许好感。 自然兰兮也不是无缘无故来做这些事情,她是想拉拢灵雎,让他带自己逃出魔宫,不然凭她一己之力,逃离这里遥遥无望。 她三天两头地来找灵雎,惹得墨临有些吃醋:“你没事老围着那只鸟转做什么?” “毕竟那也算我的旧相识,我无聊的时候不能找他聊聊天吗?” 墨临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等到她下一次再去找灵雎的时候,他却是三足站着,捂着翅膀死活都不肯化成人形了。兰兮问他为什么,他没好气地说:“魔君吩咐了,以后在你面前我不得以人的模样出现。” “他为什么这么要求你?” “那还不是担心你看上我啊。”灵雎抖抖羽毛,认真地梳理了一番,自我满足道,“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腿还那么长,你们姑娘家家的不就喜欢大长腿吗?” 兰兮干干笑道:“我对你的腿没什么想法的。” “口是心非。”灵雎瞥了她一眼,不屑道,“我可看不上你,毕竟咱俩不是一个种族。” “我谢谢你看不上我。”对于他的自恋,兰兮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相处了这几天,兰兮发现,虽然灵雎的脾气是坏了一点,但其实大部分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对她构不成身体伤害,但嘴巴是真的毒,偶尔也会被他气到内伤。 “灵雎,魔君说当年我是骑着你闯入魔界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她巴巴望着他,一脸的希冀。“我当时怎么会闯进来呢?” 灵雎听她这样问,忽然一脸坏笑,笑得嘴巴上面的羽毛颤啊颤:“你之所以闯进魔界,当然是我的功劳啊。” “你?” “你大哥当年把我当做你的寿辰礼物送给你,可是你那时毛头丫头一个,给你当坐骑委实有损我的尊严,我的主人该是勇敢的、至高无上的、身份尊贵的,像是魔君那样的……” 兰兮翻了个白眼,不想听他贬低自己:“所以呢?” “所以我便寻了个机会想逃走,偏巧被你看到了。你这丫头也是死倔,抱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撒手,我只好拖着你来魔界了。”他哼哧笑了一声,“原本想着你来魔界肯定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被魔君看上了,魔君那时是瞎了吗?” 兰兮一听,登时有些火大。本来还指望他能带自己出魔宫,如今看来,她这几日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我原以为你只是嘴巴毒了一点,没想到你这鸟心肠这么坏,当年居然想置我于死地,我算是看错你了,你这只又肥又肿品味低劣的大坏鸟!你的腿一点也不长!” 灵雎羽毛都炸了:“你说谁的腿不长?” 兰兮无所畏惧:“你的腿不长,你的三条腿都不长!” “你再说一遍!” “我再给你说十遍!你的三条……” “咳咳!”墨临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将兰兮拉到自己的身前,“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跟一只鸟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主人……”一见到墨临,灵雎立马换了姿态,伏低了脖子,“主人,她欺负鸟,她说我的腿不长。” 兰兮也不笨,比灵雎更会示弱。她一头扎进墨临的怀里,做出抽泣的样子:“魔君,他冤枉我……” 一边是他的坐骑,一边是她,兰兮倒是要看看,墨临站在哪一边。 显然修崖和擎沨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站在一旁伸着脖子等着看。 墨临拍拍兰兮的背:“别哭了,本君知道你是装的。” “哦。”兰兮从他怀中退出来,尴尬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有点困。” “等一下。”墨临拉住他,拥着她一起走到灵雎面前,“灵雎,她原本是你的主子,现在是本君的女人,也算是你的女主人,以后也要听她的,不许与她闹脾气。” 灵雎委屈道:“那她若是欺负我呢?” “那你就任她欺负,不许反抗!” “主人你变了,你变得不像原来的你了,我好难过……”灵雎扭头,踩着三只爪子挥泪狂奔。 修崖和擎沨给他这句话肉麻得直打哆嗦。 兰兮呆呆地看着那个金黄色的团子越跑越远:她竟不知这个灵雎还有这样一面,那闹别扭的模样宛如一个大姑娘。 墨临揽着她晃了晃:“满意吗?” “啊?” “能跟他吵成这样,你也算头一个。” 兰兮看了他一眼,“我其实是觉得,你这样会不会太没有原则了一点?你看把他给委屈的。” “灵雎就是矫情了点,过几日就好,走吧,回去喝药。”墨临牵着她往回走。 兰兮摸到他他手上又添了新伤,知晓他又去采那九叶凝魂草了,不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别再去采了,我听大哥说九叶凝魂草是长在虚灵山上的,那里恶草丛生,又有凶兽出没,你别再为我犯险了。我这身子除了有些嗜睡,别的也没什么毛病,再过些时日,这害困的毛病也会自己好的。” 墨临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无碍,这草本来也是要采的,重台也要喝,不只是因为你。” “重台?”那个脑袋有问题的二殿下,“他怎么了?” “他三魂七魄少了两魄,剩下的魂魄也需要用凝魂草来稳固。”墨临淡淡地说。 竟然少了两魄?兰兮吃惊道:“所以他其实不是因为脑子不好使,是因为少了两魄才会有如此表现吗?” 墨临嗯了一声。 “那他那两魄在哪里?” “找不到了。” “为什么找不到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她,眼神微冷:“因为,被你大哥打散了。” 正文 5.第五章 兰兮一直对墨临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重台的两魄是被大哥打散的,大哥是战神,重台是魔族的二殿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问墨临,他不说。 她问修崖和擎沨,他们不知道。 她问重台,算了,她不敢找他,上次被他拎着在空中自由旋转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这日灵雎难得主动过来找她,告诉她他可以帮她逃出魔宫,回到仙界。 兰兮心中虽然激动,但难免有些疑惑:“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送我回去,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灵雎晃晃脑袋,说:“我不喜欢你,也不想魔君喜欢你。” “这个理由有点意思,”兰兮嘴欠地问了一句,“难不成你喜欢魔君?” 灵雎挥开翅膀就要扇她:“老子是男的!” 兰兮掩嘴笑道:“性别不是问题,种族也不是问题啊。” 灵雎呼扇着翅膀:“我怎么那么想拍死你呢,你到底想不想走?” 她怎么会不想呢?兰兮已是心中难耐:“那你知道回仙界的路吗?” “我能带你进来,自然也能带你出去。”灵雎有些不耐烦,“你就说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你若想,我现在就带你走。你若不想,我也不勉强。” 兰兮此时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失败了,想来墨临念在以前的旧情,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那我姑且信你一次,你带我走吧。” 灵雎用翅膀将她扫到自己的背上,驮着她往魔宫外飞去。“你身子压低一些,莫让守卫看到。” “哦好。”兰兮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自己缩起来,藏在灵雎的羽毛里,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灵雎双翅大展,骤然飞高了许多。兰兮不敢探头去看,怕被别人发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灵雎说:“前面就是弱水河了,对面就是仙界,你坐稳了。” 兰兮终于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下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前面有一条河,她瞧着的确是弱水河,以前她很喜欢来河边玩耍。 “终于要回家了。”兰兮按捺不住心中兴奋之情,催促着灵雎快一点,再快一点。 却是在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呵斥:“灵雎,回来!” 兰兮打了一个冷战,扭头望去,看见墨临破风而来,表情阴鸷,带着滔天的怒火。 她吓得身子都软了:“灵雎,魔君追上来了,你快些飞!” 兰兮没想到的是,灵雎居然听从墨临的话,双翼一撇,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折了回去。 “你干嘛?”兰兮大喊,急得揪他的羽毛,“你别往回飞啊,你快调头啊。” 灵雎却一本正经地说:“魔君是我的主子,我自然要听他的,他要我回去,我怎能不听?” 兰兮慌了:“求你了,过了这条河他就不会追过来了,我不想被他捉回去。” 可是灵雎却不理会她的祈求,依旧往墨临的方向飞回去。 兰兮不想功亏一篑,她一咬牙,从灵雎身上翻了下去,使尽浑身的仙力,御风往弱水河的方向飞去。 灵雎长翅一扇,勾住她的脚踝将她拽了回来,一个使力甩给了墨临。 “你这只卑鄙无耻的臭鸟!”兰兮一边骂着,一边身子不受控制地被他甩到了墨临的身前。 墨临拦住她的腰身,将她箍在身侧,缓缓落回地上。灵雎也随即飞到他面前,化成人形,跪了下来:“主子恕罪!” 墨临一记掌风打了过去,将灵雎震得吐出一口血来:“你大胆,居然敢带着她逃跑。” 灵雎却是将兰兮一指:“是她要我帮她逃走的。” 兰兮气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明明是你说要帮我的!” 可是墨临又怎会相信她的话呢,他怒气难息,质问灵雎:“就算是她要你带她逃走,你怎么能答应?” “明明是主子你那天说,她也是我的女主子,要我听她的吩咐。”灵雎作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好似还显得有几分委屈。 兰兮此时算是明白了,这个灵雎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如今他搞出这样一出逃走的戏,一来是让墨临讨厌她,二来是让墨临收回那天的话,他根本不想听从她的命令。 好一只心机鸟。 兰兮只得自认倒霉,谁让她回家心切,明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还偏要往里面蹦呢。 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想再辩解什么,毕竟她想离开魔宫、离开墨临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墨临若是生气,便随他处置好了,总归他不会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兰兮梗着脖子对他说:“魔君,我就是想回家,我就是不想呆在这里,现在我在你手里,你看着办吧。” 她这一副“反正我没错”的语气简直是火上浇油,墨临大手抓住她的腰,脸色阴沉得厉害:“你想走,本君偏不让你走!”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这次走不了,还有下次。下次不成功,还有下下次,你有能耐就把我关起来好了。” “你……”墨临气结,眸中黑云翻滚,他制住她的身子,将一个封印推进她的身体里,封住她所有的仙力。 兰兮这下真的火了,拔了簪子扎他:“你凭什么这么做?”没了仙力,她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墨临夺过她手里的簪子,扔到地上。 那簪子是大哥在她醒来时送她的礼物,她瞪了墨临一眼,弯腰想去捡起来,却被墨临束缚,动弹不得。 “你这个混蛋大魔头!”兰兮骂了他一句,眼前一阵晕眩,忽然又困了。“我的簪子……” 她打了个哈欠,墨临没再给她机会,抱着她回了魔宫,她在半路上就睡了过去。 这恍惚是个梦,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他替她捋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守着她叹气了好久。 这一定是个梦,现实中暴跳如雷的墨临怎会如此温柔。 兰兮醒来以后,摸了摸头发,那根簪子不在,她顺手抄起一个凳子,杀气冲冲地去找灵雎了。 “我今天必须跟你一决雌雄!”兰兮用凳子腿指着他。 灵雎扬着优雅的脖颈,睨了她一眼:“你的仙力都被封了,我一挥翅膀就能把你拍到墙根去,你拿什么跟我打?” 兰兮将凳子丢过去,灵雎看也不看,随意抖了抖羽毛,那凳子便被他震得粉碎。他哼了一句:“不堪一击。” “是吗?”兰兮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金闪闪的羽毛,一脸坏笑:“那这个呢?” 她伸手在他背上一抹,那漂亮的羽毛当即黑了一大片。 灵雎扭头一看,跳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墨鱼汁啊。” “你从哪里弄的?” “我来找你的路上看到池塘里有养的,就让修崖和擎沨捉了几只。”兰兮看着他一脸气急败坏地盯着那片羽毛,趁机又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把。“臭死你臭死你……” “你这个疯女人!” “你这个变|态鸟!” 灵雎腾空而起,三只爪子抓住兰兮往空中冲去。 兰兮也不害怕:“你敢摔我试试?我若是伤了一根头发丝,魔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虽不知道墨临对她的底线在哪里,但从她逃跑这件事来看,墨临虽然气极也只是封了她的仙力,并未对她做别的,所以只要她不做太过分的事情,相信墨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显然灵雎也知道这个事实,他抓着她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但却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兰兮此时发话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放我下去,不然我拔你腿毛!” 灵雎身子一颤,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他将她甩到自己背上,正欲飞回地面,不料二殿下重台不知从哪里冒了上来,一个箭影将兰兮掠走,扛在肩上就跑。 灵雎一见她被二殿下带走,立即追了上来。可是重台天生神力,他又怎么能追的上,不一会儿,兰兮便瞧不见那抹黄色了。 兰兮心中欲哭无泪:灵雎虽然对她心怀不轨,但碍于墨临的面子到底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可是这重台哪里会管这个,不晓得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她尝试着和他沟通,但是他根本不理会他,火急火燎地往前冲,终于在魔宫的尽头停下来,将她放下,然后喘着气与她大眼瞪小眼。 兰兮心里毛毛的,怯怯地问:“二殿下,你想干嘛?” 重台盯着她,认真地说:“我把你背到这里来。” “是啊,怎么了?” 他忽然往她身上一扑:“现在换你背我回去。” 兰兮:“……” 他见兰兮不动,不依了:“快点快点嘛。” 兰兮愁苦道:“二殿下,这件事可能有点难度。” 莫说她身上的仙力被封住了,就算好好的,背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二殿下也得累吐血。 重台绕到她身后,搂着她的脖子蹦到她背上,差点把兰夕勒断气。 追上来的灵雎看到此情此景,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你还有脸笑,快过来帮忙!”兰夕气呼呼地瞪他。 灵雎踮着脚优雅地踱来踱去,就是不上前解围:“你背他回去不就好了。” 求人不如求己,兰夕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咬牙将重台背起来,举步维艰,面部表情甚是狰狞。 灵雎笑得拿脑袋撞墙。 原本兰夕想着走两步意思意思算了,却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将他放下,忽然感觉背上一股热流…… 兰夕僵硬地转过脸来:“尿了?” 二殿下天真无邪地一歪头:“是呀。” 灵雎嗷得一嗓子,笑劈叉了。 正文 6.第六章 兰兮一边洗衣服一边安慰自己:万事皆有因,万物皆有缘,大哥打散了重台的两魄害他痴傻,她被尿了一身也算是还债,孽缘啊孽缘。 “洗好了吗?”重台坐在一边问,露着两条光溜溜的腿,两只脚泡在水里拨啊拨,时不时问她一句。 兰兮瞅他一眼就赶紧别过脸去,要不是灵雎用树叶化成一件袍子给他裹上,这家伙差点在她面前坦诚以对。 是的,她洗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重台的,她自己的还湿漉漉地挂在身上呢,散发着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呕…… 自然这都是在灵雎的怂恿下,原本要穿着衣服等风吹干的重台脱下衣服要她洗,谁洗都不行,必须她来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正洗得艰辛,墨临终于姗姗来迟。他瞧了她一眼,又看了重台和灵雎一眼,脸色一沉。 “魔君!” “大哥!” 墨临一句也没应,走上前来毫不犹豫地连着飞了两脚,将灵雎和重台踹到水里:“本君一会儿没在,你们就这样欺负她?” 灵雎如此爱美爱干净,被踹下水以后赶紧爬上岸,找了个角落将身上的水珠抖落干净,仔细梳理起羽毛来。 重台不觉得有什么,干脆将身上的袍子撕了,在水里玩了起来,扑腾着激起一阵水花,淋了她一身,兴奋地冲她说道:“你下来陪我玩!” 清澈的池水掩不住他光洁的胸膛,兰兮羞得一捂脸,下一瞬间就被墨临拉到怀里,听到他训斥重台:“你给我沉到水里去,以后不许在这个女人面前光着身子!”末了又补充一句,“腿也不行!” 说完他便拉着兰兮走了,一直走到魔殿才一脸嫌弃地将她推开:“什么味?臭死了!以后离他们远点!” 兰兮也闻不下去这个味道,忍着翻滚的胃液要去换衣服。 她正要走,忽然有一个魔族的守卫跑了进来。“魔君,战神兰羽来了!” “大哥!”兰兮喜出望外,拔腿就要往外跑,不妨被旁边的墨临攥住了手腕,怎么也挣脱不了。 墨临冷哼一声:“他还敢来?” 兰兮瞧见他眸光凛冽,面露不屑,看来他与大哥之间的恩怨该是很深。 兰羽将她推给修崖和擎沨:“看好她,我去会一会兰羽!” “我也去!”兰兮伸着脖子往前冲,身后的修崖和擎沨死命拉着她,被她拖着走了好几步。 墨临拂手在她周围腾起一片瘴气,金钟罩似的将她罩在了里面。“你在这里等着!” “我不,你放我出去!” 然而墨临哪里会理会她,很快就离开了。兰兮在瘴气中左右冲不出去,无能到如此地步,她被自己气哭了。 她不知道大哥带了多少人来,万一墨临这边人多势众,大哥没将她救走,反而把自己赔进来了怎么办? 她被困在这片瘴气中,急得团团转,求助修崖和擎沨,可是他们俩哪里敢忤逆墨临的命令将她放出来,只得干巴巴地劝她:“姑娘你别急,姑娘你别闹,姑娘你别哭啊……” 兰兮听见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不一会儿,空中出现了几个人影,分别是墨临、重台还有大哥,大哥被他们兄弟俩围在中间,与他们一对二的打着。 “大哥……”兰兮心中一急,又要往外冲,被那瘴气反弹回来,摔在地上。 本来就湿透的衣服在地上一滚变得更脏,她也顾不上这个,跳起来朝空中挥手:“大哥,大哥,我在这里!” 大哥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想要冲过来救她,偏偏这时灵雎也上去凑热闹,展翅阻止兰羽,三个打一个。 兰兮气得直咬牙,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调动周身气息,想要冲破墨临在她身上烙下的封印。 修崖看出她的意图,扑上来劝她:“姑娘不可强行冲破封印,你会受伤的!” 兰兮当然知道这个,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挨打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修崖和擎沨见阻止不了她,转而又向空中的墨临求助:“魔君你快下来阻止兰兮姑娘,她要自虐啦!” 谁要自虐?这种紧张时刻用词就不能讲究一下嘛。 兰兮胸口疼得厉害,这也代表着封印正在一点一点被解除。就在墨临冲下来撤掉瘴气想要制止她的时候,她的封印已经完全消除,指尖祭出一把细剑,在墨临冲过来的同时递了出去。 “魔君!”修崖和擎沨惊呼一声。 兰兮定睛一看,那把剑稳稳当当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她也惊讶于自己居然有这般精确的准头,明明是自己刺下去的,可心中却蓦地一痛,尤其是在看到他眸中那无尽的失望时。 胸口一阵激荡,兰兮咳出一口血来。她强行冲破封印导致身子受损,此刻也顾不了太多,将剑拔出,落在他的颈上:“放我和大哥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此时兰羽也冲了过来,重台和灵雎追上,见墨临受伤,均有些不可置信。 “兰兮,你没事吧?”兰羽将她打量一番,许是看见她周身狼狈,不由眉头一紧,担忧地问她。 “没事的大哥。”兰兮勉强冲他一笑,转而放软了语气,又对墨临说,“魔君,你放我们走吧,求你了。” 墨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开口,漠然而无动于衷,似乎很不屑于她的威胁。 兰羽焦急地冲她喊道:“兰兮,你过来,不要站在他旁边。” “大哥……”兰兮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些。此时墨临仍是没有表态,他心口被她捅出的伤口在流血,但他丝毫不在意。 “兰兮你快过来,他很危险。”兰羽又叫了她一遍。 兰兮看了大哥一眼,挪了挪步子。她手中的剑稍稍移了位置,正要撤走,却忽然被墨临握住,那剑在他手中立即变得像水一样,化掉了。 兰兮一惊,赶紧往兰羽的方向跑去,倏忽腰上一紧,身子急速往后退。“大哥!”她惊恐地叫道。 兰羽想来救她,奈何重台和灵雎又重新缠了上来,与他打斗,叫他分不开身。 兰兮重新回到墨临身边,她瞧着他面色十分难看,便晓得他这次恐怕不止生气那么简单了。 墨临将她定住,推给修崖和擎沨:“将她绑住,看好了!” “是。”修崖扯了一根藤蔓,放在手中揉软了绑住她。擎沨有些不忍,但还是埋怨地说,“姑娘你不该这样伤魔君的心的。” 可是她方才刺他的那一剑,她以为他能躲开的。 墨临将她深深看了一眼,凝气化出一把墨色长剑,向兰羽冲去。 饶是兰羽再厉害,也抵不住他们三个打他一个。 可是大哥怎会莽撞到自己一个人来救他的,他应该多带些人来的。 兰兮见大哥已处在败势,又急又气,胸口一股气激荡得厉害,张口吐了修崖一身的血。 “姑娘!”修崖和擎沨吓坏了。 “你告诉魔君,再不停手,我就吐血死给他看!”她没有能力去威胁墨临,只能拿自己来赌了。 “可是……”可是眼看墨临他们就要将兰羽制住了,修崖他们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叫住他们魔君呢。 兰兮一咬牙,闭眼又将自己的一条经脉冲破,疼得她冷汗涔涔,直打哆嗦。 擎沨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碰她,只是跺着脚劝:“姑娘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便是在此时,重台和灵雎一左一右制约住兰羽,墨临一剑递出,穿透了兰羽的琵琶骨,将兰羽钉在了墙上。 “大哥!”兰兮心疼地大喊。 她满口是血,这一声终于引来了墨临的注意。 他命令灵雎将兰羽关入魔窟,然后沉着脸向她走来。 灵雎拔出兰羽身上的剑,抓住他正要走,兰兮呵住他:“放开我大哥!”灵雎不听,兰兮转而向墨临吼道,“你让他放开我大哥!” 墨临走到她面前,打横将她抱起,冷冰冰道:“别说话,本君带你去疗伤。” “墨临,”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沾着满脸的泪水,“你若不放过我大哥,我就死给你看,我说真的,若是我一心求死,你阻止不了我的。” 墨临猛地停住脚步,目光死死地锁住她:“你胆敢这样说?你怎么敢这样说?” “你放不放我大哥?”兰兮含着泪,倔强地望着他。 墨临抱住她的手臂紧了又紧,那双墨色的眸子深了又深。 兰兮闭上眼睛,又要断自己一条经脉。 墨临扣住她的脉门,终于松口:“本君……放他走,灵雎!” 抓着兰兮的灵雎一愣,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吩咐:“魔君,我们好不容易才……” “放他走。”墨临不再看他。 “不必了。”兰羽捂住自己的伤口,颤巍巍地站着。他给了兰兮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看向墨临,“你我之间有些恩怨,是时候该化解了。先前我于你做了些错事,理应该给你一个交代,你要报复我,我无话可说……” 兰兮惊愕地看着他:大哥他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墨临漠然笑道:“既然如此,灵雎,将他带去魔窟。” 兰兮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文 7.第七章 兰兮强行冲破封印,又自断了两条经脉,差点去了半条命。饶是这样,她也不愿接受墨临为她疗伤,哭着闹着要去见大哥。 “你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你放心,本君不会伤他性命,只是让他吃些苦头罢了。” “我要去见他!” “先把药喝了再说。” “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先喝药!” “我不喝!” 墨临终于没了耐心,将手中的药摔得粉碎,吓得兰兮一哆嗦,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身子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都随你!” 兰兮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指着他哭得更厉害了:“你又对我发脾气!你凭什么对我发脾气?我想见我大哥有错吗?你说过不再对我发火的!” 她本就身子虚弱,哭起来更是耗费体力,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差点厥过去。 “本君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单单只记了这一句。”墨临那火最终还是压了下去,憋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说:“别哭了,本君让你去见他。” “嗯。” “回来好好喝药。” “嗯。” “眼泪擦一擦,本君让修崖带你过去。” “嗯。”兰兮这才停下,望着他一抽一抽的慢慢止住啜泣。 她没有喝药,身子尚还难受,修崖要陪她一起进魔窟,她不让。只是叫他在外面等着,她自己一个人进去。 修崖有些犹豫:“这,魔君没说让姑娘你单独进去……” “可他也没说你一定要陪我进去。”兰兮不高兴地说,“再说我自己也是个半残废,没有能力救大哥出去,你担心什么。” “那好吧,姑娘你一个人小心。” 魔窟里面虫蛇遍布,阴森昏暗的光线下,腐烂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兰兮压制住翻滚的恶心,摸索着前行。 在魔窟深处,她终于看见了兰羽。 他的四肢被玄铁链锁住,琵琶骨上也穿了两根,衣衫抽离破碎,有大块大块的干涸血迹…… 兰兮颤抖着唤了声“大哥”,很久,兰羽才抬起头来,看见她,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兰兮……” 兰兮跪在地上,伸出手却不敢碰他,一个没忍住又哭了起来。 这种情境下,兰羽明明自身难保,却还不忘揶揄她一句:“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姑娘哭鼻子,为老不羞……” 什么叫为老不羞?她这明明是情感流露! 兰兮揉着眼睛骂他:“你是不是傻?明明可以离开这里的,你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受这种罪?如今你都栽在他手里了,还怎么救我出去?我自己一个人打不过那个大魔头……” “你别招惹他,我没事的,他折磨够了自然就会放我出去。”兰羽安慰她,“倒是你,那会儿浑身脏兮兮的,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他没有为难我。” “你身子可还好,我看见你吐血了。” “没事,墨临给我准备了药,等会儿我回去就喝。” “那就好。” 兰羽又问了许多她在这里的情况,他的精神好似也比刚才好了许多。 兰兮觉得他的冷静与淡定有点超出她的想象,于是收了眼泪,小声问他:“大哥,你自己情愿被捉进来,是不是有别的打算?还是早就想好了出去的方法?” 然而兰羽的回答却让她挺失望:“这是我欠他的,理应偿还,只要你没事就好。” 兰兮听不懂:“你和墨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他说重台的两魄是被你打散的,你和重台交战过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兰羽叹息一声:“有一年,仙魔两界开战,我用了一些并不光明的手段捉住了墨临,让他吃了不少苦头。重台前来救他,我下手重了些,打散了他的魂魄,魔界也因此大伤元气,所以墨临才会记恨我至今。” 这些事情是兰兮第一次听说,墨临之前没有对她说过这个,但是她多少也猜到了些,毕竟仙魔之间,本就是对立的。大哥是战神,倘若真的打起来,与他们交战自然不可避免。 “可是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打起来呢?” 兰羽却不肯说:“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 “话长你就简单点说。” 兰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无非是魔族侵犯了仙界,天帝下令抵抗罢了。” “哦。”兰兮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道:“大哥,你跟墨临之间,是不是还有我什么事?”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便留意到兰羽的身子轻微一颤,更加落实了她的猜测。 虽然墨临之前已经将他们如何相遇和相爱的过程告诉她了,可是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她想听听大哥怎么说。 兰羽的目光有些闪躲起来,起先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她不肯放弃,一直盯着他,他终于还是开口:“你是仙他是魔,你们不可能在一起,是他对你死缠烂打,你并不喜欢他……” 这话和墨临说的,完全相反。 兰兮咬了咬嘴唇,对大哥这三言两语勾勒出的她和墨临的关系有些怀疑:“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兰羽仍不看她:“自然是真的,以前你不喜欢他,以后也不要喜欢他。他掳你过来不过是想报复我,你莫要将事情想得复杂了。” “那我心里有数了。”兰兮站起身来,“大哥,我想到一个救你出去的办法了。” 兰羽抬头,惊讶地看她:“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兰兮握着拳头,信誓旦旦道,“不管是他喜欢我,还是我喜欢她,总归我和他之间也是有渊源的,我给他施展美人计去!” “你不许去!”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在这里受罪。” 兰兮不顾他的反对,跑出魔窟。修崖见她出来,有些惊愕:“姑娘,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嗯,你带我去找一下魔君。”兰兮说。 “可魔君吩咐我先带你去喝药。” “那我喝完药再去找他。” 墨临为她准备的药,自然都是极好的,她喝过以后,身子觉得舒服许多,又回房间精心打扮一番,涂了胭脂,换了衣服,咬咬牙,把肩膀那里撕掉一块,撕完又觉得害羞,于是找了件披风披上了。 修崖一看她这穿着,当即脸红了,眼神打飘不敢看她。 兰兮脸更红,小声说:“魔君在哪里?” 修崖喉咙干干的:“大概在他的房间里吧。” 墨临的确在自己的房间里,桌上堆着几坛美酒,旁边坐着一个身段婀娜的美人儿,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贴。 “那个女人是谁啊?”兰兮扒着门框,小声问修崖。 “她叫莲姬,她好像一直喜欢魔君。” 兰兮将莲姬打量了一番,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美人计可能会失败,因为那个莲姬的容貌明显比她高一大截。可是她又不甘心,只好给自己打气:虽然人家比她漂亮,但是她胜在气质清新。 这样想着,兰兮便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魔君”,引来他的注意。 墨临看了她一眼,怔忪一瞬,随即张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哦。” 兰兮很没出息地真的出去了。 修崖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姑娘你不要退缩啊,魔君肯定是用莲姬来气你的,你莫要当真。” “那我再试试。”兰兮深呼一口气,攥紧拳头又走了进去。 那个莲姬见她又出来,不由轻蔑地哼笑一声:“脸皮可真厚。” 兰兮羞得无地自容,有些后悔自己这般莽撞。 “出去。”又是墨临,又是这句话,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感情来。 兰兮想着:没关系,屡败屡战,她再出去想想好了。 哪知她刚转身,便听见墨临吼了一句:“我叫你出去了吗?” 嗯?不是叫她出去是叫谁出去? 兰兮回头一瞧,便看见方才还一脸得意地莲姬这会儿委屈着脸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扭着腰走了。 她这一出去兰兮倒是懵了,房间里现在只有她和墨临两个人,迷之尴尬。 兰兮虽是实际年龄不小,但心理年龄还只是个少女,美人计这种事情她只在话本子上看过,如今亲自做起来自然也是十分生疏。她想了想,学着方才莲姬的模样,坐到他旁边,正想厚着脸皮倒贴过去,不妨被他一把推了回来。 “坐好。”他闷闷地说。 兰兮紧张得不行,听他说这个立马本能地乖乖兜手坐好,回过神来又觉得不甘心,于是使劲朝他抛媚眼。 他又喝了两杯酒才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将酒杯一搁,挨了过来:“你挑衅我?” 兰兮内伤:这明明叫挑逗? 肩膀忽然一沉,竟是他头一偏,枕在了她的肩膀上,呵着酒气问:“你去看你大哥,他同你说了什么?” 兰兮挺直了背支撑着他的重量,把大哥的话真一半假一半地说给他听:“大哥说他以前曾经曾经对你做了错事,一直觉得亏欠于你,你这样折磨他,他也不生气……”这些的确是真话,她希望他听了能够对大哥的怨恨少一些。 “大哥还说,我以前喜欢你,对你死缠烂打,但你就是不喜欢我……”这是假话,她把大哥的话反过来说的。 他嗯了一声,好似并没有被这些话打动。 兰兮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编下去,索性一咬牙将披风褪了去,香肩微露,僵硬地伸出手攀上他的脖子:“魔君,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抬眸看她,在看到她肩膀上的皮肤时,被酒气将熏得盈盈发亮的眸子里立即变得炽热起来。 兰兮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掩下心虚,红着脸说:“我替我大哥受罚,你把他放了行不行?” 她心中忐忑,搂住他脖子的手不免又收紧几分,唯恐他下一刻大怒,将她掀了去。 好在并没有,他听完她的话,将她望了又望,眸色深沉,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蓦地,他扬唇笑了。 “好啊。”他说,“若是你愿意永远留在魔界,我便将你大哥放了。” “当真?” “当真!” “那我愿意!” 墨临一怔,随后拨下她的手臂,睨她一眼:“答应得这般爽快,看来是假的。” 兰兮:“……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要本君相信你,很简单。”墨临忽然揽过她的腰,将她悬空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寝室,“既然要对本君施美人计,自然要彻底一些。” 兰兮紧张得一下子勒紧了环在他脖上的手臂,话也说不利索了:“魔、魔君……” 墨临将她放到床上,很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衣襟。 “等、等一下魔君……”这不对啊,话本子上没说美人计一定要以身相许啊。 墨临呵出一口酒气,轻易制住她推搡的手臂,大手一挥,又除去了她的衣裙。 兰兮抱住自己的身子往床深处躲:“你先别过来,我还有话没说完……” 墨临不听,红着一双眸子,捉住她的脚腕将她扯过来,身子一倾,俯首将她按在身下。 兰兮真的吓破胆了,在他的吻落到脸上时,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抡起拳头胡乱地捶:“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不行嘛!” “晚了。”墨临攫住了她不安分的小嘴,将她的哭喊吞入腹中。 正文 8.第八章 第二日兰兮从墨临房中出来的时候,眼睛红肿,表情呆滞,脚步虚浮,浑身无力。 修崖和擎沨远远地看见她,笑得相当不对劲。 墨临自她身后走出,欲扶她一把,被她受惊似的躲开。他也不恼,笑呵呵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经人事?” 兰兮瞪了他一眼,扶着腰泫然欲泣。 墨临连忙安慰她:“莫哭,本君不说了还不行么?” 禽|兽! 兰兮在心中骂了一句。 如她这般年龄,的确应该经历世事,包括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可是她不一样啊,她的心是年轻的,身子也是娇嫩的,年龄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数字,除了辈分高些,再无别的缺憾。 所以她其实就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好么,他昨天晚上将她这样又那样地折腾了一夜,她心里完全是崩溃的。 墨临将她揽入怀中安抚:“你要记得你昨天晚上说过的话,永远留在魔界,留在本君身边,然后给本君生三五个娃……” 天地良心,除了第一句还勉强算是她为了救大哥而发自肺腑说的,剩下的两句完全是被他逼着说的,还包括一些幼稚的情话,不说根本不让她下床啊她摔。 “本君陪你去同你大哥道别,然后让灵雎送你大哥回去。”他心情很好地说。 “魔君我能自己走吗?”她挣了挣肩膀,欲摆脱他的手臂。 “可本君喜欢抱着你。”墨临霸道地将她往怀中揽了又揽,瞧见她蹙起的眉头,又问,“身子可还有不适?” 兰兮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没、没有……”不要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她的脑海中又有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他呵呵笑了笑,拥着她往魔窟走去。 只是到了魔窟门口,还未进去,便看到重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沾了些血渍,与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格格不入。 兰兮心中一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重台,你怎么会在这里?”墨临表情一变,问他。 重台笑嘻嘻道:“莲姬说这里面有好玩的,我就进去了。” 兰兮猛地推开墨临,往魔窟深处跑去。 很快,她又跑了出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径直冲向重台,使劲全力疯狂地踢他打他:“混蛋,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墨临拦住她,将她抱在怀中:“发生什么事情了?带本君进去看看。”他看了重台一眼,“你跟着一起进来!” 重台好似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永远都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甚至还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 在魔窟深处,那原本锁住兰羽的玄铁链被利器劈断,兰羽肩胛下两个汩汩流血的伤口昭示着那两根穿透琵琶骨的玄铁链是被直接而粗暴地从身体里抽出,他身上旧伤叠新伤,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肤。 他该是有多疼…… 此时他双眼闭阖,脸上毫无血色,满地的鲜血侵泡着他冰凉的身子,生息全无。 “我大哥……他死了吗?”兰兮颤抖着问,“我唤他他也不应,他是不是死了?” 墨临蹲下身子,在兰羽身上探了探,脸色煞是难看:“重台,你究竟对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他陪我玩,他被链子锁住,我就帮他解开。”重台无辜地说,“可是他一点都不好玩。” 他口中的“好玩”兰兮是经历过的,那怎么会只是单纯的“玩”呢。大哥本就伤得极为严重,哪里能经得起他的折腾。 兰兮看到地上有一把生锈的匕首,她一把抓起来,转身往重台身上刺去。 重台本能的躲开,然后一掌挥了过去。 墨临替她挡住这一掌,紧紧地抱住她:“重台,你不许伤她!” “哦。”重台收了手,“那我去找灵雎玩。” “你站住!”兰兮恨不能现在就替大哥报仇,如何想让他走?只是墨临一直阻拦着她。 “你大哥还活着,本君能救他。” “大哥他还活着?”兰兮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真的能救他。” “能。” 兰兮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墨临命人将兰羽小心翼翼抬出魔窟,寻了一个安静的房间,为兰羽疗伤。 诚然这是一件十分消耗元气的事情,不一会儿兰兮便看到墨临额头沁出细汗,唇色发白,动作也变得吃力起来。 兰兮见他着实辛苦,找了找身上没有带帕子,便捏着袖口给他擦了擦汗。 墨临将她深深望了一眼,转而又继续为兰羽疗伤。 兰羽伤得极重,仙魔终究有别,墨临能勉强护得他的命,但是兰羽仙骨损伤,墨临对此无计可施。 眼看兰羽一日复一日的昏睡,虽是保住了性命,但却并无好转的迹象。 因着此事是因莲姬而起,墨临将她交给兰兮处置。 兰兮问她为何要这么做,莲姬妖娆地笑,毫无悔意:“我不过是气你那晚抢走了魔君,那是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与魔君挨得那样近,偏偏你出现了。这不过是我与你之间的争风吃醋,造成这个结果,我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魔君说把你交给我处置,我对你没什么同情心,所以……你去死吧。”兰兮从修崖手中抽出一把剑,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莲姬刺了过去。 莲姬许是没想到她竟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见她这副架势,当即变了脸色,惊恐地躲开:“你不能杀我,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让你回仙界!” 兰兮动作一滞:“你再说一遍?” 莲姬说:“听说兰羽仙尊伤了仙骨,只有你们仙界的人才能医治,这样你就有了理由带你大哥回去,不是吗?” 兰兮想了想,笑了:“这个可以有。” 可兰兮还是把剑送了出去,瞧见莲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她说:“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你,你害我大哥,我没理由放过你。”她不知道这一剑是否致命,正如莲姬把重台骗进魔窟之前不知道大哥会生还是会死,反正在她心里,莲姬是生是死,于她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兰兮告诉墨临,想要带大哥回仙界疗伤,墨临自然不准。 “本君说过,可以让灵雎送他回去,但你留在这里。” “若是以前,我还放心让灵雎送大哥。可是现在大哥昏迷不醒,倘若我不亲自跟着,哪里晓得灵雎会将大哥送到哪里去?”她瞥了不远处的灵雎一眼,“何况,他想来不坏好心。” 灵雎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三只爪子在地上磨了又磨:“哼,说的好像老子愿意送似的。” “我把大哥送回去,我再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兰兮对他保证。 墨临却始终不肯松口:“纵然你大哥永远也醒不过来,本君也不会放你回去。” “你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是爱?是占有?还是不甘心?”兰兮苦笑,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冷漠,“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就不该让我伤心。” 墨临微微错开她的目光:“本君不介意你怎么想,只要你在本君身边就好。” 兰兮掏出那把匕首,那把她从魔窟中捡来就一直放在身上的匕首。 “你杀不了我的。”墨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像是很随意地伸出手,想要把匕首夺过来。 兰兮闪开,决然说道:“你不让我带大哥回仙界也行,那你把我的仙骨剔了吧,把我的仙骨换给大哥,这样他也能活,我也能永远留在这里。”她冷笑一声,“这样你满意吗,魔君?” 墨临身子一震,望向她的眼神中是无以复加的震惊,继而是滔天的愤怒,好似还蕴藏着不可名状的失望与伤心。 兰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心中竟没由来的疼了一下。 可是为什么会疼,她分明那样怨恨他? 他不接她的匕首,只是将她狠狠地望着。 兰兮以为他还是不相信她的决心,便撸起袖子,咬牙往胳膊上扎去,再狠狠一扯,白皙的手臂上登时有大片的血冒出。 好在这副身子她才用了不久,入骨和皮肤的撕裂之痛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难以忍受。 墨临一下子冲上来,夺去匕首,然后按住她手臂上的伤口,眸光狠颤:“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把我大哥放了我就爱惜自己!”兰兮咬着嘴唇倔强地望着他,疼得浑身战栗。 他不说话,撕了衣服为她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将她抱起,急步往外走。 兰兮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弃,却是软了语气,泣声道:“放我和大哥回去吧,求你了,我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他脚步一顿,从喉中挤出一个字:“好!” 兰兮眼窝一热,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这才放肆地喊起疼来:“好疼啊,疼死了……” “活该!” 墨临找来药为她重新包扎,她抱着胳膊又喊了一会儿疼,幸而此时困意来袭,她很快睡了过去,不至于承受太多的疼痛。 在兰兮睡前最后的意识里,好似身体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拢在怀间,抵在心口,耳畔有人轻声喃语,好像是很深情的话,她却听着像是催眠曲。 墨临让灵雎载着她和兰羽回去,他将他们兄妹俩一直送到弱水河边。 “你要记得,本君能将你掳来一次,就能将你掳来无数次。你安置好你大哥,就让灵雎带你回来,本君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多一天都不可以!” 墨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番话。 兰兮木然点头:“我知道了,等我为大哥寻了医治的法子,我就回来。” 灵雎化为原身的数倍,将兰兮和兰羽驼了起来。 临走前,墨临忽又上前一步,被风吹乱的发丝下,那双或威严、或暴戾、或冷漠的眸子里,此时全然是柔情与莫可名状的情愫:“兮儿,你会回来,对吗?” 这是兰兮第一次听他唤自己“兮儿”,这两个字,无端听得她心都要碎了。 “嗯,我会。” 兰兮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大哥,小声地说。 正文 9.第九章 兰兮没有让灵雎带她和大哥回他们的凤凰山,而是直接去了蓬莱阁。 那是祁辛仙君住的地方。 祁辛是兰羽相交甚好的朋友,亦是仙界难得的仙医圣手,除了他,兰兮暂时想不出谁还能救大哥。 来到蓬莱阁已是两天以后,兰兮与祁辛一起将大哥安顿好,又与他说了大哥的情况,祁辛说:“情况是有一些棘手,不过还是能够医好的,你莫要担忧了。” “劳烦你多费心了。”兰兮真诚地道谢。 灵雎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魔君只给了你三天的时间,如今已过去两天。好在我只载你一个的话,会飞得快一些,一天的时间,应该也足够我们回去了。” 兰兮怔了怔,撇过头去不看他,淡淡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到大哥痊愈。” 灵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回去了?” “等到大哥痊愈再说吧。”兰兮说完这句话就要回到大哥身边去,被化成人形的灵雎拦住。 “可你分明不是这样对魔君说的。”灵雎有些着急,“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让魔君伤心的。” “你不是也讨厌我吗?做什么还非要让我回去?”兰兮瞪他一眼,“让开!” “我不管,魔君让我带你回去的,倘若我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如何有脸回去面对魔君?” “那你和我一起留下来吧。”兰兮轻声笑了笑,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反正你最开始的主人,是我大哥。” 是大哥先收服了他,继而送给她做礼物,算起来,墨临只是他的第三个主子。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灵雎的目光鄙夷而厌恶,“你和以前一样,不值得魔君对你用情那么深。” “你劝魔君忘了我吧。”兰兮心中狠颤,却还是咬牙把那句最绝情的话说了出来,“反正我早就把他忘了。” “你竟如此薄情!太叫人失望了!”灵雎骤然大怒,扬起手来,欲打向她的脸。 那手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握住,祁辛将兰兮拨在自己身后,客气而疏离地笑道:“这位飞禽,在我的地盘,你不能放肆。” 灵雎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们俩,祁辛始终风淡云轻。灵雎知晓他动手也打不过祁辛,最终气得一扭头,飞走了。 “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灵雎在飞走前对兰兮说的最后一句话。 兰兮的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 祁辛轻轻将她扶住:“你同我进屋去吧,你大哥需要医治,你的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兰兮捧住心,只觉得那里痛得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祁辛仙君,我心口疼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被那只飞禽气得心塞吧,不是什么大事。”祁辛微笑道。 他总是这样说,好像事事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兰兮垂下眼眸,不自觉地有些怔忪:她先前对墨临说的每一句“我会回来”都变成了一根针,扎在她柔软的心脏里,她只稍稍想他一次,心里就会痛上好几遍。 她说不清这痛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骗了他?还是因为她辜负了他的信任,所以心生愧疚? “别胡思乱想了。”祁辛仿若看出她的心思,开导她,“凡事顺其自然,顺从自己的内心,有些事情不一定对,有些事情也不一定错,谁道是以后对的事情不会变成错的,错的事情不会变成对的呢。” 兰兮有些懵懂地点头,问他:“我大哥怎么样了?” 祁辛自信道:“你知道我的能力的,想来再有几日,你大哥就能醒来了。” “趁我大哥没醒来之前,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情?” “关于我和魔界的魔君之间的关系,我从不同人的口中听到了不同的故事。”兰兮托着下巴,纠结道,“而墨临口中的故事,和大哥告诉我的故事,是完全相反的。我晓得你与大哥交情甚好,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和墨临的事情吧。” 祁辛笑了:“你和魔界魔君之间,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如何能知道?” 兰兮鼓了鼓腮帮,叹气道:“可是我忘了啊,我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祁辛摸摸她的头:“凡事莫要强求,这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可是我想把这些记忆找回来。”兰兮抬头,满是希冀地望着他,“失忆这种病,你能治吗?” 祁辛沉默了有一会儿,在他掩下的眸子里,兰兮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许久,他才说:“当然,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兰兮有些开心,情绪也跟着好了起来:“好像事事都难不住你,怪不得大哥与你关系那么好,他向来喜欢你这种本事很大的人。” 祁辛眉目舒展,暖暖地笑:“你向来嘴甜会说话,难怪你大哥这般疼你。” “我们这样互相夸奖,是不是很厚脸皮?” “哈哈哈……” 祁辛说,他要先医好兰羽,顺带将她的身子医好,才能腾出精力来恢复她的记忆。 “那我等着。”她很乖地听他的安排,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能快一点吗?” 祁辛好笑地看她一眼:“我尽量,你稍安勿躁。” 他也看出来了,饶是她装得再平静,她心里其实是焦躁的、忧虑的、惴惴不安的。 她没有和灵雎一起回去,不晓得墨临会怎样的愤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祁辛上仙,我明明知晓会连累你,可还是带着大哥来了。倘若墨临前来难为你,我会尽量阻止的。最坏的打算不过是,我随他回魔宫,你保护好我大哥即可。” 她很认真地在同他说这件事,也是很认真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知道了。”祁辛含笑,顺着她的话说,“若是墨临打来,我先救你大哥,再救你。” 兰兮在蓬莱阁住了下来,她身上的伤好得比较快,大哥的伤也在慢慢好起来。大哥伤了仙骨,有些地方已经坏死,祁辛干脆给了换了几根。 兰兮对这种医术叹为观止,惊呼:“连骨头都能换,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祁辛扬唇一笑:“是啊,我还有什么不会的。”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让兰兮差点跳起来的话,“你的肉身,也是我为你塑的。” “什么?”兰兮惊得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不是大哥给我塑的吗?” “你大哥哪里会这个?”祁辛低下头来,认真给她描绘,“塑造肉身是非常讲究的,不仅需要找到合适的材料,更需要细致的掌握肉身的结构、骨骼、肌肉还有比例。如果想把肉身塑造得更完美,那就要下更多的功夫了……” “我的娘啊!你别说啦!”兰兮尖叫一声,捂着脸跑远了,“羞死人啦!” 一想到他对她的肉身了如指掌,兰兮再见到祁辛,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在平常的生活中又总是能遇到,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和以前一样与他相处,真真有些煎熬。 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一直到兰羽醒来,看出她对祁辛的眼神带了躲闪,于是果断误会为她对祁辛有意思。 于是某一天,兰羽偷偷对她说:“论样貌和品阶,祁辛都是上乘的,年龄与你也相仿,你若喜欢他,就明明白白地同他说,大哥祝福你。” 兰兮把药塞到他嘴中,哭笑不得道:“大哥你是不是躺了太久眼神不好用了,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喜欢祁辛仙君了。” “我自然是两只眼睛看得分明,你喜欢人家,但是人家对你尚还没有表示。”兰羽拍拍她的肩膀,“不过还有你大哥我呢,有我在你们中间牵线,你定当能抱得美男归。” “有这般八卦的闲心,我看你是恢复得差不多。”兰兮站起身来,哼了一声,“我不伺候你了!” 她转身就走,兰羽在后面唤她:“你去哪里?” “我去抱美男!” 刚走出房门,便看见迎面走来的祁辛。兰兮脸一红,打了个招呼,便要绕过他走过去。 祁辛忽然唤住她:“刚才远远地听到你要抱美男,你是看上我蓬仙阁的哪个美男的?” 他居然听到这句话了?那前面大哥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大哥的声音小,他应该没听到的。 兰兮尴尬地解释:“我那句话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祁辛盯着她,忽然笑了:“我想也是,你方才没有抱我,可这蓬莱阁还有比我更美的美男子吗?” 兰兮:“……” 正文 10.第十章 自从兰羽误会她喜欢祁辛以后,就开始千方百计地撮合她和祁辛。 “祁辛要去采药,你不陪他一起去吗?” “不陪。” “祁辛的袖口破了,你不给缝缝吗?” “不缝。” “祁辛……” 兰兮打断他:“祁辛祁辛,天天就知道祁辛,你对他这般注意,是不是你自己看上他了?” 兰羽言语一滞,挣扎着要坐起来:“你快扶我起来?” “你躺着好好的起来干嘛?” “我起来打你……” 兰兮给他扮了个鬼脸,将他一把按了回去:“你还是乖乖躺着吧,快点好起来我们好回凤凰山,出来这么久,我那些侄子侄孙该想你这个爷爷了。” 兰羽扶着额头作哭泣状:“你连对象都没有,大哥实在没脸回去。” “能不能不要老揭我短?不理你了!”兰兮飞了个白眼给他,自顾自走了。 中午的时候祁辛照例过来给兰羽医治,兰兮想起早上大哥说祁辛的衣袖破了,虽然当时她嘴上说不给缝补,但是毕竟祁辛为了他们兄妹俩这般辛苦,她怎么说也该有所感谢才是。 兰兮找来针线,朝大哥那个房间走去。 远远的,她听到了两人谈话的声音,隐隐还带有她的名字,想来大哥又在撮合她和祁辛了。 兰兮撇撇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将大哥吓上一吓。 只是挨近了,她却听到大哥对祁辛说:“兰兮的过去你也知道一些的,可会嫌弃她?” 兰兮推门的动作就此止住,她很好奇大哥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的过去,有什么可嫌弃的? 然后她听见了祁辛的回答:“我一直很欣赏兰兮姑娘的敢爱敢恨,在我看来她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所托非人罢了。她受了这样大的磨难,只会让人觉得心疼,我又怎么会嫌弃于她呢?” 兰兮更加听不懂了,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说她吗? 兰羽听祁辛这样说,声音也跟着明朗许多:“你既不嫌弃她,又心疼于她,那你可愿意照顾她?” 祁辛笑了笑:“这个,还需看兰兮姑娘的意愿,你我又怎能私自决定呢。” 兰羽不听他这话,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妹夫吧?” 大哥这急切的心情,是有多怕她嫁不出去? “这个……”祁辛明显为难了。 兰兮听不下去了,直接推开门走进去,气呼呼地看着兰羽。 兰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瞧见她手中拿着针线,便笑着对祁辛说:“你看我这妹妹,果真是在乎你的,知道你袖口破了,便拿着针线过来了。”随即他又对兰兮说,“不晓得你这针线活还做不做得好,还不赶紧给祁辛缝缝。” 兰兮瞪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针,用眼神警告他:再说话就把你的嘴巴缝上! 兰羽果真乖乖闭嘴了,兰兮这才转而看向祁辛,脸上挂了笑:“祁辛仙君,这房间里光线不好,我们出去缝吧。” 祁辛尴尬笑道:“多谢兰兮姑娘,其实我这袖口破损并不厉害,我用仙术也能修补得好。” 兰兮笑容更加明媚,露出一口银牙:“还是缝缝吧。” 祁辛与兰羽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随兰兮出去。 院子中央,兰兮立住身子,巧笑嫣然地望着祁辛。 祁辛眸光微烁:“兰兮姑娘,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快别笑了。” 这会儿兰兮确实已经笑得肌肉僵硬,于是便止了笑,逼问他:“你和大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诚然他也知道方才他和兰羽的话都被她听到了,于是便不再多言,直接承认了:“的确有些事情,不方便说给你听。” 兰兮歪了歪头:“那现在方便吗?” 祁辛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如果你一定要听的话,就先帮我把袖口缝补好吧,总要有个交换才是。” 兰兮拉着他坐在一棵盘虬错结的大树下,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袖口缝好,针眼粗糙且歪歪扭扭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祁辛并不在意,婆娑着袖口对她说感谢。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兰兮问他,“你和大哥究竟对我瞒了什么?” 祁辛这才同她说了起来:“我所知晓的那些事情,正是你丢失的那两百年的记忆中的一些,不甚齐全,你姑且听一听罢。” 兰兮捧着下巴看他:“你说。” 祁辛说:“我所知道的,大都来是你大哥告诉我的。有一年他送了一只三足金乌于你当做生日礼物,便是那天送你来的叫灵雎的那只飞禽……” “这个我知道。”兰兮对于他的温吞有些着急,“是不是灵雎使坏,驮着我飞进魔界?” 祁辛点点头,有些惊讶:“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问了,你接着说。” “初时你大哥并不知道你被灵雎带去了魔界,四里八荒地寻了你许久,直到有一天你自己回来了。” “然后呢?” “你告诉你大哥你喜欢上了魔界的魔君,你大哥一气之下就把你关了起来。”说到这里,祁辛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兰兮催促他:“然后呢然后呢?” 祁辛收回自己的眼神,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然后你大概是赌气,自己跑去诛仙台,跳下去了。” 兰兮有些懵:“没了?” 祁辛点点头:“没了。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大哥费劲千辛万苦在诛仙台下将你的魂魄一一收集,放入结魂灯中修复,你苏醒以后他又求着我为你塑了一副肉身……” “你确定我那两百年过得就这么简单?”兰兮有些不肯相信。 祁辛淡淡地说:“我方才也说,我知道的不甚周全,那两百年你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也只有你知道了。” 兰兮揉了揉脑袋,兀自想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对他说:“祁辛仙君,先前你不是说可以帮我恢复记忆吗?现下大哥的身子也在慢慢好转,我的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可否现在就为我寻回记忆?” 祁辛将她望了又望,问她:“你就这般想找回那段记忆?说不定它对你来说,是一段很痛苦的经历,说必定那是你潜意识里想要清除的记忆。” “那你便当我是自作自受好了,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兰兮摇了摇他的袖子,“求你了,帮帮我吧。” 祁辛想了很久,才答应她:“好吧,今日我做些准备,明天我们就来试一试吧。” 兰兮感激地笑了。 第二日,兰兮瞒着兰羽,找到祁辛。彼时祁辛已经准备好一个大瓮,里面氤氲着五彩斑斓的云雾。他说:“你坐在里面,我会让你沉睡,进入你的梦境,然后用不同的烟雾捏出不同的场景来刺激你的记忆,看看你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好的。”兰兮爬进瓮中坐下,祁辛用手在她眼前一抹,她便昏睡了过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兰兮睁开眼睛,瓮中云雾散去,清清静静。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却发现那两百年的记忆,依旧没有回到她的脑海中。 “祁辛仙君,我好像还是没有想起来。”兰兮盯着他,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没关系,下次我们再试一次,只是又要让你劳累一番了。” 没想到祁辛却摆了摆手:“无须再试一次了,恕我无能无力。” “为什么?”兰兮听他这话,自然心急不已,“你之前明明说,这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祁辛扶她从瓮中出来,让她坐在凳子上。他说:“倘若你的那段记忆还在身体里,我自有办法帮你找回,可是……它不在了。” 兰兮不解,拧紧了眉头:“不在是什么意思?” 祁辛的表情有些不忍,但还是告诉她:“不在就是没有了,你的那段记忆,应该是被别人抽走了。” 兰兮傻了,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秘术吗?能抽走一个人的记忆。” “有啊,就是过程复杂了些,就如我刚才那般,进入那人的梦境,引导她将往事回忆一遍,然后找到那部分需要抽走的记忆,慢慢剥离。” 兰兮猛地抬头看他:“你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是你抽走了我的记忆?” 祁辛沉默不语,只是将她淡淡地望着。 兰兮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泄气到:“对不起,我怎么能怀疑你呢。” 正文 11.第十一章 兰羽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对兰兮说:“你别这样看我,抽走你记忆的人真不是我……你还看我?你怎么还看我呢?” 兰兮眯着眼睛:“真不是你?” 兰羽捏着被角,一副委屈的模样:“你不相信我这个大哥了吗?” “姑且暂时相信你好了。”兰兮撑着脑袋,兀自苦恼。 兰羽劝她:“凡事应该向前看才是,你老是纠结那两百年的记忆做什么?眼前大好的时光你不珍惜,错过了祁辛,你以后定然要后悔。” 兰兮翻了个白眼:“那总要慢慢来吧,哪是你说成就能成的?” 兰羽一喜:“这么说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兰兮见他又提这事,便不想跟他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去找祁辛去。” “这就对了,去找他培养培养感情。” “我找他要一副哑药给你喝!”兰兮头也不回地说。 听蓬莱阁的小仙婢说,祁辛在后山的药园里采药,兰兮便蹬蹬跑了过去。倒不是真的想向他寻了一副哑要,不过是被大哥闹烦了,想问问他大哥何时能痊愈罢了。 只是还未走到药园,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另一个小仙婢,对她行礼:“兰兮仙姑可是来找祁辛仙君?” 兰兮点头:“是啊,听说他在药园里。” 那小仙婢颔首微笑:“方才仙君看到一只灵兔,通体雪白煞是可爱,说要捉了送给仙姑解闷,这会儿仙君应该已经捉住那只兔子了,让奴婢带您去找仙君吧。” 兰兮听到这个,自然心里高兴:“那劳烦你带路。” “仙姑这边请。” 那小仙婢指了另一个方向,兰兮不疑有他,便跟着她走了过去。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眼看离蓬莱阁越来越远,可是并未见到祁辛的身影。兰兮心中有些奇怪:“是什么样的灵兔,能让祁辛仙君追这么远的路?” 小仙婢回头笑了笑:“到了您就知道了。” 兰兮只好又随她走了一会儿,那小仙婢终于在林子深处停了下来。“到了。” 兰兮看着眼前一团瘴气,狐疑道:“祁辛仙君在哪呢?” 那小仙婢将她一推:“就在那里啊。” 兰兮不曾对她设防,被她这一推,当即跌进那团瘴气中。她转眸一看,那个小仙婢面容变换,分明是另一幅容貌。 “莲姬!”兰兮惊叫一声,便被瘴气裹住,根本无从挣扎。 她恍若坠入另一个世界,好久才有着地的感觉,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身子刚一落地,便有一头凶兽扑了上来。 兰兮连滚带爬地躲过,反应过来以后,便想用仙力将它制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仙力忽然试不出来,反而因为一瞬的静止,又差点被它扑了个满堂彩。 兰兮只好先找个地方躲了起来,藏身在几块巨石后面,听着那凶兽的嘶吼渐行渐远,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凶兽的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兰兮这才有时间打量起这个地方来:入眼一片灰土色的荒芜,风沙弥漫,片草不生,倒是和蛮荒有几分相像。 可是这里应该不是蛮荒,她虽未去过蛮荒,但是想来蛮荒里凶兽的战斗力,应该不会这么渣,否则凭她身上这点儿仙力,早就被撕的骨头也不剩了吧。 想起莲姬那张脸,兰兮心中不由又生出几分愤恨:早知道当初就一剑捅死她了,何苦还能被她坑到这里来?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莲姬专门为她化出的幻境,在幻境里生出几只恶兽,想要将她杀死。 果真是恶毒。 兰兮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找幻境的出口。若不能及时找到,恐怕她真的要葬身这里了。 如她所想,这里的凶兽果然不止一只,她苦于不能施展仙力,遇到它们智能抱头逃窜,着实狼狈。 兰兮在这里团团转了许久,直转得口干舌燥,那出口却依然找不到。 饶是她再乐观,这会儿也难免在心中勾勒起自己的死法,一想到自己栽在了莲姬的手里,她就气得想打自己。 而且莲姬知道自己在蓬莱阁,肯定是灵雎那只大坏鸟告诉她的。以后若是见到灵雎,定然要大哥拔了他的毛做成鸡毛掸子。 她这厢刚一走神,忽觉背后一凉,回头一看,一只巨丑的饕餮携着风沙正向她冲来。 兰兮拔腿就跑,可是这只饕餮不比刚才那几只笨的,她怎么也甩不掉。精疲力竭之时,肩膀一痛,兰兮便被它一爪子按在地上,嵌着锋利牙齿的大嘴冲着她脑袋就咬了上来。 便是这时,空中响起一声“破”! 眼前银光乍现,恍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到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时,那个近在咫尺的凶兽,连同环境一起,尽数破灭。 兰兮四肢一软,摊在地上。 祁辛将她扶起,看到她肩上的伤口,眸光一暗:“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你来的正是时候。”兰兮将伤口给他看,“好疼啊,你看严重吗?” 祁辛揭开她肩上的衣物,查看了一番:“不严重,只是单纯地皮肉伤,眨眼的功夫便能医好。” 兰兮认真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问他:“好了吗?” 祁辛扑哧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色的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而后又将她破损的衣衫修复,这才同她说:“好了。” 兰兮转了转肩膀,发觉真的不疼了:“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还帮我医治伤口。” “哪里的话,”祁辛说,“怪我这蓬莱阁守卫不力,竟然没有发觉有魔族的人混入,是我的错。” “那莲姬呢?”兰兮问他,“你捉到她了吗?” “没有捉到她,我如何知道你被困在她的环境里呢?”祁辛扶着她站起来,往蓬莱阁走去,“你要如何处置她?” 兰兮咬了咬嘴唇,抬头对他说:“我不好掺杂个人情绪,只是她一个魔族的人,先是擅闯仙界,后又伤了仙人,按照我们的仙规,该是如何处置呢?” 祁辛沉思片刻,而后笑着说:“那我知道了。” 兰兮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她忽然想到:“你方才是用什么东西破了莲姬的环境?差点闪瞎了我的眼睛。” “是一颗灵珠。” 兰兮好奇:“什么样的灵珠,我能看看吗?” 祁辛看她一眼,淡淡笑道:“这会儿你恐怕是看不到了,方才只顾着找你了,无暇收回那颗珠子,现在不知道它坠到哪里去了。” 兰兮新生愧疚:“那怎么办?” “无妨,等过几日再找吧。”祁辛毫不在意道。 “那可是个宝贝,若是找不到,我会很内疚的。” “丢不了的。” 兰兮见他信心十足,想来他确实是有办法的。 果然,没过几日,祁辛告诉她,那颗珠子找到了,在凡间一个少年的手上,他要下界几天去取回来。 “你要亲自去取吗?”兰兮问他。 祁辛点头:“是啊,那毕竟是个灵物,我自己去取,比较放心。” 兰羽听闻祁辛要下去走一趟,便立即提出让兰兮陪同他一起去。 祁辛说:“还是让兰兮留下来照顾你吧,虽然你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兰羽严重不同意:“都怪舍妹无能,害你丢了珠子,哪能让你一个人下去找,她必须跟你一起去。” 兰兮白了他一眼:大哥你那颗相当月老的心还可以再明显一点。 不过他说的也对,毕竟是因为她祁辛才弄丢了珠子,没道理她在蓬莱阁好生呆着,却让他一人下界去取珠子。 “祁辛仙君,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然大哥又要念叨我许久了。” 祁辛一笑:“也好,来回也能做伴儿。” 兰羽拍着手笑:“那是相当好!” 祁辛先前已经找到了确定了那个捡到灵珠的少年的位置,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少年。 他们拿回珠子的过程也并不艰难,毕竟只要稍微勾勾手,那颗灵珠就乖乖跑到祁辛的怀里去了。 只是那个少年没了珠子,将他们追出三里地。兰兮实在不忍心看到穿着草鞋的少年因为不停的跑而磨破了脚,便扯了扯祁辛的袖子:“不然我们跟他解释一下吧。” 祁辛便同她一起落在那个少年的面前。 那少年见到他们,当即大哭起来:“你们是强盗,抢我的东西!” 祁辛耐心地开导他:“这灵珠不是凡物,留在人间恐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而制造祸端,这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 可惜少年不听大道理,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你们若是拿走了这颗珠子,小宛就要没命了?” 兰兮与祁辛对视一眼:“小宛是谁?她为什么会没命?” “小宛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少年哭着说,“村里的人说小宛身上有妖气,这颗珠子能净化她身上的妖气,你们若是拿走了,村民们定然要烧死小宛了。” “愚昧!”祁辛低斥一声,“你且带我们去看看。” 少年立即爬起来,带着他们去找小宛。 在村子的最西头,他们找到了已经被绑在木柴中央的小宛,那木柴上淋了棕榈油,她离死就差村长手里那一把火的距离了。 少年喊了一声“村长住手”,那村长鸟都不鸟他,立即把火把丢了过去。 祁辛袖子一挥,那火焰打了个旋儿便灭了。 村长连同那些村民大惊失色,指着祁辛大喊“妖怪”,然后吆喝着大家回家抄家伙。 村民们四处散去,祁辛飞身上前,将小宛救了下来。愣了片刻,才将她交给少年。 小宛与那少年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情绪,感谢祁辛的救命之恩。 谢完便要离去,祁辛却忽然叫住他们:“小宛姑娘,你须得随我走一趟。” 那少年一听,当即将小宛护在了身后,小宛也恐惧地看着他。 兰羽不解:“你要带走小宛做什么?” 祁辛皱着眉头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宛身上不是妖气,而是魔气。” “魔气?”已经对“魔”这个字眼敏感的兰兮当即退了一步。 少年惊慌失措道:“不可能,小宛不是魔,她不是魔!” “我没说她是魔,我只是说她身上有魔气而已。”祁辛伸出手,“我只是带她回去,帮她把魔气驱散,你若不放心,可随我们一起。” 少年和小宛的眼中仍是充满的怀疑,下不了决定。 此时,已经抄好家伙的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又重新围拢过来,有拿铁锹的,有拿耙子的,还有人举着门闩的,艾玛还有人牵了一条大黑狗。 果然将他们当成妖怪了。 兰兮扭过头来,帮着祁辛劝他们:“倘若我们想害你们,方才也不会救下小宛。再说如果你们不跟我们走,你觉得这些村民会放过你们?” 那少年一咬牙:“两位仙人,劳烦你们带我们走吧。” “这便对了。”兰兮笑道。 祁辛伸手,正欲将他们拉过来,忽的平地起了一阵黑风,那些村民被黑风掀倒在地,好半天没爬起来。 祁辛目光一冷,那少年和小宛已经不在眼前。 “那是什么东西?”兰兮指着不远处的一团黑雾,有些慌张。 祁辛眼睛眯了眯,便听到不远处那团黑雾中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才是东西,你们全家都是东西!而且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兰兮心中一紧:“灵雎!” 黑雾渐渐消散,一只三足金乌明晃晃地飞了过来,上面端端立着一人,黑发随罡风飞扬,衬着面容冷峻,眼神冷冽,尤其是看向兰兮时,那眼睛里能飞刀子。 “是墨临!”兰兮捂嘴。 正文 12.第十二章 扪心自问,上次她为了带大哥逃出魔界对墨临撒了谎,骗他说自己会回去。现如今她已然食言,墨临就站在她对面,兰兮心中自然发虚,又往祁辛身后躲了躲:“我好怕他会一个忍不住会冲过来打我,我打不过他,也打不过那只坏鸟……” 祁辛回眸对她笑了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可是他下一个瞬间紧蹙起的眉头,证明他也在强作镇定,想来心中亦是没有胜算。 兰兮紧张地看着墨临,手心开始冒汗:她不晓得墨临为何突然会出现,只希望不要太难为他们。 许是墨临察觉到了兰兮的目光,他身上的煞气更甚,被卷到他身边的少年和小宛姑娘抵挡不住,当即昏死过去。 祁辛目光微哂,看向墨临:“魔君,方才那个姑娘是我们救下的,你要带走,总该有个理由。” 墨临冷哼一声,灵雎也跟着倨傲起来:“我们魔君不过是要带走一个凡人,也需要给你们解释?” 兰兮冲他翻了个白眼,鄙夷道:“鸟仗人势!” 灵雎扑棱扑棱翅膀,压低了脖子一副要找她干架的样子。 此时墨临发话,冷冷道:“人,本君带走了。” 说罢将地上的少年和小宛用黑云裹住,蜷起风云就要离去。 祁辛甩袖,点足飞至他面前,将他拦住:“魔君若是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两个人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 墨临睨他一眼:“你阻拦不了本君。” 祁辛脸上并无畏惧之色:“那也要试一试才知道。” 墨临也不再多言,将两人扔给灵雎,覆手翻云,与祁辛打了起来。 一时风起石动,草木尽折,没有祁辛庇护的兰兮灰溜溜地躲到一边的大树后面,心中虽是焦急,但却不敢随意上前帮忙,毕竟以自己这战斗力,若是插手进去,分分钟被秒成渣。 想来灵雎也看出兰兮的心思,趁着墨临和祁辛打得难舍难分,他便将两人暂时放到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到她面前挑衅:“嘿,小怂包,你出来咱们打一架!” 思及之前莲姬的事情,兰兮怒从心来:“你果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好歹我也做过你的主子,你这样把我往死路上逼有意思吗?” 灵雎显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你这也忒激动了些,我还没动手呢?怎么就把你往死路上逼呢?” 兰兮瞪着他:“先前你让莲姬去蓬莱阁,设了陷阱引我进幻境想置我于死地这件事,你可别说你一点都不知情?” 灵雎一愣,将她的话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生起气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卑鄙的鸟吗?我灵雎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借别人之手来教训你,你休得将我看低了?” 他这般反应,瞧着不像是在说假话,兰兮有些惊愕:“真不是你将我在蓬莱阁的事情告诉莲姬的?” 灵雎正要反驳,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这个……其实,你在蓬莱阁的事情,整个魔族都知道了,大概只有莲姬存了害你的心思,才跑去找你的吧。” “我就知道跟你分不开关系!”兰兮鼓着腮帮,掐腰看着他。 灵雎嘴硬:“是你违背诺言在先,不肯随我回去,惹得魔君很是伤心。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对你的报应,你哪能全部怪在我头上?” 兰兮哼了一声:“不要再解释了,说什么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谁需要你的原谅了!”灵雎又恢复了一派高傲模样,抖抖翅膀,“你别转移话题,我是来跟你打架的,不是来跟你道歉的。” 兰兮望了望不远处的墨临和祁辛,见他们打得分不清谁是谁,便收回视线,继续对灵雎道:“我不跟你打,好女不跟鸟斗!” 灵雎一个转身,化成人形,依旧一身明晃晃的金色衣服,一副张扬的表情:“那这样呢?” 兰兮鄙夷道:“你变成男人,好意思和我这个弱质女流动手?” 灵雎急得来回踱步:“你们女人怎么这么麻烦,打个架都婆婆妈妈的?” “我就是不想跟你打!”其实根本打不过。 兰兮与他正在斗嘴,没想到墨临和祁辛那边已经打得分出胜负。想来墨临能做魔界的魔君,战斗力自然是在祁辛之上的,所以祁辛被他打败,也在兰兮的意料之中。 祁辛被他打在地上,一时心血翻涌,起身不来。墨临唤回灵雎,将那小宛掠走,这里只剩少年他们二人。 自始至终,墨临都没再拿正眼瞧过兰兮,也未开口与她说一句话。 兰兮心中有些泛苦,又不知这苦从何而来,失神片刻,才僵僵走到祁辛身边,将他扶起:“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无碍。”祁辛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擦去嘴边的血迹。 他气息紊乱,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兰兮看他这样子,该是伤得不轻,心中不由又有些怨恨墨临,为何要下这般重的手。 她坐在地上,让祁辛倚靠在她怀中,然后挽起袖子,露出一方皓腕来,想要割破了喂些血给祁辛。 她们凤凰一族的血有医治伤病之效,她们能治疗世界万物,唯独不能治愈她们自己。 祁辛显然也知道这个,他将她的手腕按住,摇摇头:“我不需要,休息一会儿便好。” “你别逞强了,方才你和墨临打起来的时候,我没有过来帮忙,如今你伤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管呢。”她用指尖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见血流出,便赶忙递到他的嘴边,“你快喝,我这血可真贵得很呢。” 祁辛抬眸瞧她一眼,已经这样了,也没再说什么,低头便凑了过去。 只是他的嘴唇尚还未碰到她的手腕,忽然自背后一道怪力将两人分开。兰兮不妨,一下子被掀出去三米开外,摔得浑身发麻。 她抬头一看,心中不由一凉:竟是墨临去而复返。 灵雎将背上的小宛放下,用翅膀掐着腰,在一旁气哼哼地看着她,那眼神跟捉|奸是一样一样的。 兰兮举目去寻祁辛,发现他在离自己挺远的地方。此时他已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她说:“我拦住他,你先走。” 可是他虚弱成这个样子,如何能拦住墨临呢。 兰兮不听,想要跑到他身前去,可是她刚挪了两步,墨临一个闪身便挡在她面前:“你要去找他?” 他目光冷冽骇人,一把抓住她方才割破流血的那只手腕,用了力气捏住。 兰兮疼得直皱眉:“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你这般在乎他?”墨临看了祁辛一眼,语气冰凉,“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朋友。”兰兮瞪他。 墨临将她流血的手腕举起,冷笑一声:“只是朋友么?朋友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能让你用自己的血来救?” “我自己的血我想救谁就救谁,不关你的事!”兰兮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奈何他抓得牢,她动作愈是剧烈,那方才被她割破的伤口流血就愈是厉害。“你放开我!” 墨临却是无动于衷,任她怎么闹,力道始终不减。 祁辛拼了力气走过来,想要扯开墨临桎梏她的手:“魔君,你为何还不肯放过她,难道七千年前的事情你还要再重演一遍?你还要再逼死她一次不成?” 兰兮愣了一下:祁辛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临的身子也震了震,而后冷冷地觑他一眼:“本君不会让七千年前的事情再重演。”他将祁辛的手甩开,却是将兰兮扯入自己的怀中,“但本君也绝不会再放她离开。” 兰兮看着剑拔弩张的他们,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七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谁能告诉我?” 祁辛将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却是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墨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既然他不说,就让本君来告诉你,七千年前,你大哥……” “魔君!”祁辛厉声呵斥住他。 墨临瞥他一眼:“本君在说她的大哥,你在心虚什么?” 祁辛浑身颤抖,眼看就要体力不支而昏死过去,但仍是咬牙坚持,目光狠狠地看着墨临:“你不能告诉她!” 墨临冷哼一声,不屑道:“本君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祁辛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仿若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说,“你方才抢走那个小宛姑娘,是因为她身上有你弟弟重台的一魄对不对?” 墨临眉头一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祁辛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倘若我告诉你,重台的另一魄,我知道在哪里,你是否能听我一句劝?” 墨临揽着兰兮的手臂一松,目光逼视祁辛:“你再说一遍?” 祁辛趁机将兰兮拉回自己身边,把她藏在自己身后,呵得笑了一声:“我用重台的另一魄,来换取你永远都不要再来打扰兰兮,你可愿意?” 正文 13.第十三章 祁辛看着墨临,墨临看着他,兰兮看着他们两个。 风停战息,灵雎抖抖翅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蓦地,墨临笑了:“你们这些仙人惯爱说谎,你当本君会上你的当吗?” 祁辛的身子虚弱地晃了晃,有些力不从心起来:“我并没有说谎,你是否愿意相信,那就要看在你心里,究竟是你弟弟重要,还是兰兮重要?” 他说完这一句,便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地上倒去。 兰兮忙抱住他,不让他摔在地上。下一瞬祁辛却是被墨临拨开,推给灵雎:“将他和那个姑娘一起带走!” 灵雎用翅膀指了指兰兮:“那她呢?” “一起!” “那我要驼你们四个?”灵雎差点跳起来,“魔君你要累死我?” 墨临瞥了他一眼:“你驼他们两个便好。” 灵雎看了兰夕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 兰兮自他身边退开一步:“你又要带我去你们魔界?” 墨临伸手将她捞回来:“你不愿意??” 兰兮厌恶地看着他:“我不愿意!” 墨临冷笑一声:“你有说不的权利吗?” 兰兮给他堵得半天才说出话才:“魔君,凡人常用三个字来表达情绪,我想说给你听?” “那三个字?” “你大爷!” 墨临挑了挑眉毛,将她掠进怀中,唤上灵雎,一并走了。 好在他们暂时没有回魔界,约莫是担心带祁辛一起回去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在凡间找了一处客栈,以凡人的模样住了下来。 墨临包下了整个客栈,又在外面设了结界,别人进不来,他们谁也出不去。 半夜兰兮想摸去祁辛的房间,看看他伤势如何。怎料还未找到他的房间,便被另一个房间里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给拽了进去。 自然是墨临,他也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你找他做什么?想让他带你走吗?” 兰兮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只是不放心他。” “那若是本君不同意你去见他呢?” 兰兮撇撇嘴:“那我便不见好了。” 说罢就要回去,却被他一把勾住身子,扯进怀中:“你不求求本君吗?” 兰兮眼神懵懂:“我求你你会答应吗?” 墨临捏了捏她的下巴:“那要看你怎么求了?” 他眸中暧昧尽显,兰兮忽然想起那时在魔宫,她为了求他将大哥放走而施的美人计,被他折腾了一夜的那晚,脸上轰得就红了:“不、不用了,我这次不求你……” 她这样说了,可是墨临好似没听见一样,原本落在她下巴上的大手慢慢在她脸上游移,抚过她的唇和鼻,在她脸颊上婆娑了许久,而后用拇指去熨她的眼睛,叫她本能地闭上,下一刻,便吻了过来。 兰兮的身子僵得不像话,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他,挣扎间,反倒是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他嘴唇和指尖的温度越来越烫。“本君原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本君,所以今晚,你要听话……” “魔君,求求你……”她终于服软,求他,“我已经记不得你了,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本君现在就把那个祁辛给杀了。”他在她耳边呵气,引得她一阵一阵的战栗。 兰兮咬牙保持冷静:“你不会的,他知道重台的另一魄,你不会杀他的。” “即便没有他,本君也一定找得到。”他解开她的发髻,细梳她的头发,“你愿意的,你那天晚上不是做的很好么?” “魔君……”兰兮抓着他的衣襟,绞进手心,泪水盈盈地看着他,“你不该这么对我,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要记得,本君不会伤你,永远都不会……” 他封住她的仙力,将她放在床上,眸中寒冰退却,涌上一层火热的潮意,唇舌缠绕之间极尽温柔,将她颤抖的身子覆盖。 他方为刀俎,她方为鱼肉。在一个禁|欲了几千年的男人面前,她这一晚上自然过得极为漫长。 晨曦乍现时兰兮才堪堪睡去,只是没过多久便被一阵哭声吵醒,听声音该是那个被掳来的小宛。困顿间她哼了哼,想睁开眼睛出去看看,枕边的人忽然起身,而后便是墨临尽量压低却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灵雎,叫她安静些!” 外面果然很快没了动静,她被墨临勾住肩膀,又滚进了他的怀中。 要不是她浑身酸胀无力,这时候她定然要跳起来冲他那不能描写的部位狠狠地跺上两脚,以报他对她的欺侮之仇。可是此时,她实在提不起力气,眼睛一闭,昏天暗地的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已经夜色茫茫,墨临撑着脑袋,在枕边看她。“饿了么?” 兰兮捏着被角,瑟瑟地看着他:“不、不饿……” “既然不饿,”墨临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又是晚上了……” 兰兮立即拽着被子滚下床去:“饿了饿了,饿得都想啃被子的那种!” 墨临悠悠然下来,将她重新抱回床上去:“本君叫灵雎去准备些吃的,凡人的食物,也很不错。” 兰兮使劲点头:“不错不错。” 墨临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出去了。 兰兮这才舒了一口气,忙去找自己的衣服穿好。墨临隔了有一会儿才回来,兰兮这厢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询问祁辛的状况,没想到墨临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告诉她:“那个祁辛没事,本君不过是暂时锁住了他的仙力罢了。” 兰兮瞧着他面色平和,便试探着问他:“你把他关在哪里?我能去看看他吗?” 出乎意料的,墨临竟然同意了:“他就在……”他故意顿了顿,叫兰兮的心又提了提,才说,“他就在隔壁。” 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兰兮登时就要往外跑,又被他叫住:“你确定要去见他?” 兰兮扭头看他:“你方才不是同意了吗?” 墨临倏忽笑了:“你可想好怎么面对他了?” “啊?”兰兮有些不耐烦,他究竟想说什么。 墨临笑得有些玩味:“他早早便醒了,昨夜的动静,他可是都听见了。” 昨夜的动静? 昨夜…… 兰兮脸上一下涨得血红:昨夜被他那般索取,确实闹出了些动静。 “你……”兰兮气哭了,“你故意的!” 墨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又如何?那可是本君的情敌……” 兰兮一跺脚,扭头跑了。 她心中又羞又恼,自然不敢立即去找祁辛。虽然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但毕竟也算是熟识,如今叫她可怎么面对他? 灵雎瞧着她闹了一张大红脸,怎么能放过这个揶揄她的机会:“听说你和魔君孤男寡女在房间呆了一天一夜……” 兰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客栈总共就我们几个人,你还能听谁说?恐怕是你自己说的吧。” 灵雎笑嘻嘻地凑上来,小声对她说:“魔君为你守了那么多年的清白,如今一时克制不住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你又是自己送上门来。” 兰兮羞愧地打了他一巴掌:“你乱说,我才没有自己送上门去。” “要我说,你既然已经是魔君的人了,就心甘情愿地随魔君回魔界吧。” “要你管!”兰兮伸出手,“魔君不是说让你给我准备吃的么,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吃。” “厨房还在做呢。”灵雎坏笑道,“你快回去吧,否则魔君一会儿看不见你,又不知该如何处置你了。” “我又不是犯人,他凭什么处置我?”兰兮气哼哼地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魔君没和你在一起,那他现在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不是在祁辛那里,就是在那个凡人那里。” 他口中说的凡人,自然是小宛。 兰兮向灵雎问了小宛的房间,扒开门缝看了看,只看到里面的小宛在沉睡,并未看到墨临。 他居然去找祁辛了。 兰兮一直很担心祁辛,此时也顾不得羞耻,便往祁辛那个房间跑去。 果然,墨临与他在一起。 兰兮此时被墨临封了仙力,刚一走近便被他察觉了:“进来,不需要在外面偷听。” 兰兮磨磨脚底,低着头走进去,没脸看祁辛。 反倒是祁辛,将她打量一遍,而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否则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大哥交代。” “嗯。”兰兮小声应了一句,而后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未添新伤,精神也尚好,心下便也稍稍放心了些,而后才问,“你们在说什么?” 墨临默不吭声,仍是祁辛同她说:“魔君方才在问我,该如何从小宛身上将重台的那一魄取出来?我正在与他谈条件……” “什么条件?”兰兮看了墨临一眼。 墨临紧抿的嘴唇终于打开,嗓音沉沉的,很是不悦:“ 本君还是那句话,放你走可以,放她走是不可能的。” 祁辛淡淡地看着他:“你何苦那么执着,这对你和对她都没有任何好处。”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墨临抬眸,“你只须告诉本君,该如何从那个凡人身上剥离重台的那一魄即可。” “小宛姑娘尚还年幼,如果贸然剥离,恐怕她会有生命危险。” “本君不在乎。” 祁辛好似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继续往下说:“因为小宛年幼,灵魂也还很稚嫩,你弟弟那一魄现在与她的灵魂共生,只有等到他们各自成熟,方可取出那一魄。倘若现在强行剥离,一旦那一魄放在你弟弟身上,小宛的灵魂会随之一起到你弟弟身上,他很有可能会……” 墨临眸中一紧:“会怎么样?” 祁辛悠悠道:“会变成娘娘腔……” 兰兮:“噗……” 正文 14.第十四章 虽然祁辛再三说小宛身体里的那一魄要再等些时候才能取出,但是墨临却不愿意再耗费时间,他问祁辛,有没有能尽快取出的办法,在不影响重台的情况下。 想来他也不愿意带着一个凡人去魔族,更何况还要再将她养上一段时间。 祁辛说:“有倒是有,但是你要先答应我的条件。” 墨临扼住他的脖子,目光阴狠:“本君不想跟你谈条件,再这么啰嗦下去,本君就不客气了。” 祁辛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不说话,不求饶。 兰兮忙去扒墨临的手:“魔君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快松手……” 她劝了好一会儿,墨临才撤回手来,却是冷言道:“既然你不肯说,本君便强行去取出重台的那一魄,至于那个凡人,为了不让她的魂魄影响重台,本君便打散了事。” 对于他而言,一个凡人的性命,自然是草芥一般,可随意处置。 兰兮自然不愿意见到这种结果,祁辛亦是,这便被墨临捏了软肋。 祁辛微微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告诉你方法。” 墨临冷笑一声,算是得逞后对他的不屑。 祁辛娓娓说来,并不是很复杂地方法,但却非常消耗元气。至于消耗谁的元气…… 自然不是祁辛的,他现在的身子尚还未完全恢复,没有那个精力。况且就算恢复了,他也不会帮墨临做这件事情。 所以耗费的自然是墨临的。 墨临听后,沉默了片刻,问祁辛:“你确定这个法子可行?还是你在骗本君,耗却本君元气,你便带着她逃跑?” 果真是谨慎多疑的魔君。 祁辛笑笑:“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墨临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猜不透情绪:“如此,既然方法已经知道了,本君还是带那个凡人回魔宫再施行。” 兰兮一愣:他方才所说的一切,居然是在套祁辛的话! 可是祁辛并没有意料中的生气,反而笑了:“你还是要带兰兮走?” 墨临环臂:“这个本君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可是我知道重台另一魄的下落,你真的不信?” “本君以后会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倘若今日你把兰兮带走,你便再也找不到那一魄。”祁辛站起身来,目光泠然,“因为,我有能力让那一魄,彻底消失。” 墨临大怒,掌上催出一股黑风向祁辛打去:“你敢?” 祁辛堪堪躲过,脸上丝毫没有畏惧:“魔君可以与我赌一赌?” 墨临步步向他逼近:“那本君就先杀了你,以绝后患。” 眼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杀意重重,兰兮唯恐墨临真的会杀了祁辛,忙冲到两人中间去劝架:“冷静,冷静,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墨临袖子一挥,将她拨到一边,兰兮哒哒又跑了回来,一把抱住他的腰:“魔君,祁辛他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你别当真……” 说罢她又扭头对祁辛说:“我大哥还等着你回去医治呢,你别说这种话激怒魔君了,要不你给魔君笑一个表示一下善意?” 祁辛脸一黑。 兰兮窘了窘:“额,还是我给魔君笑一个吧。” 她仰头,对着墨临的下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 墨临低头瞧她一眼,将她脑袋按到怀中:“笑得真难看。” 话虽这样说,但好歹被她这一闹消了些气,也便没再继续对祁辛释放杀意了。 墨临让灵雎先把小宛送回魔宫,他带着兰兮随后也会回去。兰兮知道凭自己和祁辛的能力,逃走是基本不可能的,也便将心态放开了些。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祁辛,有些事情我总要心里明白一些才好。”她满眼祈求地望着他。 墨临嗯了一声:“一刻钟以后,本君过来找你。” 兰兮目送他离开,关起房门,端端走到祁辛面前,忽然调皮一笑:“我方才是不是忒没尊严了些?” 祁辛拉着她坐下:“这种时候就别逗我了,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 兰兮的表情这才垮了下来,鼻子一抽:“可不是,难受,想哭……” 祁辛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会带你回去的。” 兰兮揉了揉眼睛,将难过的情绪压住,这才正经地问起他。 “其实我特别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有这么多的烦恼。墨临他如此执着于带我回魔宫,而你和大哥却咬紧了牙关也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你们是在为我着想,可是我现在快要纠结死了。” 她不想再让他们围绕她去不去魔宫这件事伤神费力了,她只求一个明白,让大家都好过。 “你告诉我吧,我总觉得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兰兮巴巴望着他,“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简单,我和墨临在一起过是真,大哥反对是真,我跳下诛仙台也是真。可我丢失的是两百多年的记忆,那两百年,不该这么简单的。” 祁辛盯着她,仿若也是在给自己思考的时间,许久才说:“确实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事实远比你想得要残酷很多。” “有多残酷?”兰兮心中隐隐有些紧张。 “如果你确定要听,我就讲给你听。”他看着她的目光,沉重得叫她有些不舒服。 兰兮咬了咬嘴唇:“你说吧。” 祁辛别过目光不再看她,窗外半个月亮清透凄凉,正好应了房中骤冷的气氛。 对于马上就能知道的真相,兰兮忽然紧张得手脚冰凉起来。 “你爱上墨临的时候,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胆子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从魔界跑回来告诉你哥你要同魔君在一起,你甚至想要得到你大哥的祝福……” 兰兮认真听着:“你说过,大哥反对得厉害,还把我关了起来,你还说我是因为大哥的反对才跳得诛仙台,可我总觉得我不是那般想不开的人。” 祁辛嗯了一声,眼帘微微垂下,对她表示歉意:“我先前说的话,确实是骗你的,对不起。” “所以呢,在这之后,我和墨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兮追问。 祁辛答:“你大哥将你关了起来,并自作主张为你许了其它的姻缘,本想着过段时间,你也就慢慢淡忘了你对墨临的情,但是却没有想到墨临会闯进仙界来寻你。” “他来仙界找我?他来仙界……”兰兮惊讶不已,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堂堂的魔君擅闯仙界,向你大哥要人,你大哥不给,这件事情就被捅到了天帝那里。众口铄金,天帝以为是魔族前来挑衅,便立即命天兵天将前来驱赶。墨临不敌,暂时退回魔界,许是咽不下这口气,没多久便集结魔族将领,攻了进来,一打便是好几日。天河堤上,多的是将士的鲜血与魂魄……” 兰兮听完以后便傻了:“那我岂不是……罪魁祸首?” 祁辛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说:“当年你大哥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了,众仙只知是魔族来犯,并不知道是因为你。” 兰兮沉默了,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料想当年的事情应该很复杂,却没有想到结果会坏到这般地步。 难怪大哥对她隐瞒,对她撒谎,难怪墨临只告诉她他们曾经很是相爱,就连祁辛,一开始也只是不轻不痒,轻描淡写地对她说这件事。 所有的原来,竟都是为了不让她在知道真相以后愧疚。 她犯了如此深重的罪孽,现在从别人嘴中听到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当时的自己。“难怪我会跳诛仙台,不然我如何有脸继续活下去……” “你别这样想,你那时还不够通晓世事,又如何能想到这种后果呢。”祁辛摸摸她的头,“你大哥叮嘱过我,叫我不要告诉你这些。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才将当年的事情说给你听,只是希望你听完以后心里能有一个选择,是选择随墨临去魔族,还是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 “倘若你不想让当年的事情重演,我们就再拼一回。”祁辛目光灼然,“你要知道,你大哥现在是战神,一旦你选择去魔族,该置他于何地?” “大哥他……”兰兮垂下头来,想到兰羽现在还躺在床上,她心中又是一阵自责。 祁辛补上最后一句,亦是最沉重的一句:“若是不幸,再次让仙魔两界生灵涂炭,你又如何忍心?” 兰兮幡然抬头,望着他,一时语塞。她把他所有的话都回想了一遍,晓得这件事不再单纯是男女之前的爱恨私事,牵扯众多,叫她不得不慎重抉择。 “可是我该如何劝魔君呢?他又如何能听我的话?” 祁辛表情微异:“我方才告诉你,你大哥曾为你许了一桩姻缘,那人也答应了,你且将这件事情告诉墨临,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可我还是觉得不好。”兰兮摇头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若拿那人做挡箭牌,给他招惹来麻烦可怎么办?” 祁辛笃定道:“他不会怕麻烦。” 兰兮疑惑:“你怎么这般确定?” “因为。”祁辛望着她,吐气说道:“你大哥曾把你许配给的人,是我。” 正文 15.第十五章 祁辛告诉她,他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君这件事,只是曾经,如今时光已过几千年,世事大变,倘若她不想认这段姻缘,他便只当做是个口头玩笑。 只不过这个玩笑,现在可以拿出来做一做文章。 兰兮问他:“倘若我拿这个做挡箭牌,墨临要打你怎么办?” 祁辛回避这个问题,兀自说着:“你我装作两情相悦的样子,他若真的爱你,说不定会放手。” “我觉得有点难度。”兰兮拧着眉头道,“再说,我已经……”她红了脸,咕哝着不好意思往下说。 “怎么了?” 兰兮扭捏道:“就是,就是……”就是她已与墨临同床共枕两次,身子已经给他占去,叫她如何再与他装作恋人的模样呢? 祁辛看出她心中所想,犹豫片刻,说道:“倘若你介意,我可以再重新为你塑一副身子。” “那倒不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换了身子,也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空气突然静默。 没多久,房门打开,墨临自门外走进来,径直走到兰兮身边,向她伸手:“走吧,你该随本君回去了。” 兰兮犹豫地看着他,下一刻却被他拉了起来。 祁辛一个闪身拦住墨临:“魔君,你要带我的未婚妻去哪里?” 兰兮感觉到墨临拉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狠狠地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祁辛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拉着我未婚妻的手,要去哪里?” 墨临眸中顿时黑云翻滚,杀意顿起:“收回你刚才的话,不然本君杀了你。” 兰兮心中顿时慌成一片:她就知道这个方法不靠谱。 她正想着该如何打圆场,可是祁辛根本不给她机会,反而伸手要将她从墨临身边拉回去:“魔君,你应该知道的,早前我与兰兮便有了姻缘,前些日子她一直住在我那里,比起你来,我似乎更适合她。” 墨临双唇紧抿,脸色青黑一片,若不是兰兮按着他的双手,此刻想必他已经控制不住要扼死祁辛了。 祁辛却好似不知畏惧一般,与他对视,用眼神同他较量。 兰兮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两个人可能会就此打起来,可是真要开口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般犹豫了片刻,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婉转而清亮,隐隐却又透着那么一点焦躁,该是吹笛之人的情绪也夹杂在了笛声里。 而墨临,便是在听到笛声的那一刻起,眉头就忽然蹙在了一起。 兰兮忽然想到:整个客栈都被墨临用结界封住了,外界的纷扰是不能传到这里来的。而那笛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想来吹笛那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她正这样想着,灵雎便闯了进来,表情是很夸张的惊讶和慌张:“魔君,外面来了个女人,不对是女妖,也不对,是、是……”他一时间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那个人,“反正就是看起来很厉害的那种。” 而墨临很快给出了答案:“是乐歌。” 乐歌? 是谁? 竟然能让一向披靡的墨临都变了脸色。 墨临狠狠地看了一眼祁辛:“是你把她找来的?” 兰兮迷惑:这和祁辛有什么关系? 祁辛挑了挑眉:“不是。” 墨临让灵雎看好她和祁辛,他则要出去见一见那个乐歌。 兰兮问祁辛,可知道那个乐歌是谁? 祁辛正要说,却被灵雎打断:“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又不关你的事。” 兰兮白他一眼:“没问你,你闭嘴。” “乐歌原本是文昌帝君的弟子,后来因为犯了天规,被天帝降旨逐到了蛮荒之地。”祁辛若有所思,“算起来已经过去近万年的时间了,没想到她竟出来了。” 近万年?那岂不是比她的年龄还大。 “那她犯了何种天规,怎么会受到这样严重的惩罚?” 祁辛将她望了一眼,才说:“她同以前的你一样,也爱上了魔族的人,自甘堕落成为堕仙,又伤了她的师父文昌帝君,着实罪恶难赦。” 他说到这里,旁边一同在听得灵雎按捺不住,对兰兮惊呼道:“这样听来,她可比你勇敢多了。” “我和她有什么好比的,我们又不是爱上了同一个人。”她刚说完这句话,自己就愣住了,“她来这里,该不会……” 祁辛补充道:“嗯,她爱上的也是墨临。” 兰兮和灵雎双双抽了一口气。 “不过好像墨临并不爱她……”祁辛悠悠道,“不然她也不会做那么多疯狂的事情了。” 灵雎看了一眼兰兮:“可是我觉得她长得比你漂亮啊……” 兰兮不乐意了:“肤浅,我内在美不行哦。” “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说的好像我稀罕你喜欢似的。” “兰兮,过来。”祁辛忽然招手,打断了她与灵雎之间的斗嘴,示意她到他的身边来。 灵雎约莫觉得他们俩在这里也闹不出幺蛾子,便也没管。 兰兮走到祁辛面前,有些奇怪他为何要让她到他这边来,明明之前的距离也没差几步。 而祁辛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祁辛忽然看向灵雎。 灵雎身子一震:“你看我做什么?” 兰兮的目光也在他们之间流连:“对啊你看他做什么?” 祁辛严肃而认真地对灵雎说:“你可能要倒霉了。” 他话音刚落,灵雎身后的房门便被冲破,一个快得只能看到影子的人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掠过灵雎,停在兰兮和祁辛面前。 灵雎身子一个旋转,便晕倒在了地上。 祁辛看着面前那人,唇角勾起:“我猜对了。” 兰兮则是差点跳了起来:“大哥!” 兰羽摸摸她的头:“大哥来晚了,墨临没难为你们吧?” 兰兮赶忙拉着他使劲打量:“大哥你身子没事了吗?可是我们来的时候,你分明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兰羽扯起嘴角笑了笑:“嗯,主要靠意志。” 说着他便咳嗽了起来,方才那股汹汹的气势也消失不见。 兰兮忙去拍他的背,很是心疼:“你总该先考虑自己的身子嘛,不能来就不要硬撑。” “你们许久不回蓬莱阁,我便料想你们在这边出了事情。”兰羽止住了咳嗽,拉着兰兮,“趁着墨临和乐歌纠缠之际,我们快走。” 祁辛揉揉眉头,看他:“所以乐歌果然是你放出来的?” 兰兮惊愕不已:乐歌被罚至蛮荒,未经天帝允许,将她放出来可是不小的罪呢。 兰羽也没有否认:“我早几日便过来了,也查探到你们被关在此处,只是凭我现在的能力不能与墨临正面冲突,只好另辟方法。放出乐歌也是无奈之举,只希望有她在,墨临能少来纠缠兰兮。” “那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祁辛问他。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兰羽反问他。 祁辛淡淡道:“我所有的办法都是在你来到之前尽量拖延墨临带兰兮回去的时间,哪里还有时间想别的。” 兰羽语滞,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兰兮恍然大悟:原来祁辛故意告诉墨临他与她之间有过婚约一事之前,心中就已经知道这个理由根本不会阻止墨临的决定,他其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兰羽来。 这样说起来,他们之间竟是如此有默契。 “乐歌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先离开这里要紧。”兰羽说。 祁辛点头:“走吧。” 兰羽解开了兰兮和祁辛身上被墨临烙下的封印,因为他身上旧伤未愈,难免又因此而伤了元气差点吐血。不过三人的力量总高过他一人的力量,祁辛说等回到蓬莱阁他再好好为他医治。 他们再客栈的背面将结界破了一个洞,掩下仙气,偷偷溜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兰兮回眸望了一眼,那个挂着“打烊”的客栈,忽地就炸得四分五裂。 兰羽叫了一声“不好”:“墨临应该是发现了!快走!” 他们顾不得街上人们差异的眼光,平地飞起往空中逃去。 兰兮瞧见后面的墨临与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并肩追了上来,想来那就是方才他们谈论的乐歌。那乐歌身姿玲珑曼妙,但她身旁还有一只饕餮,身材巨大,獠牙狰狞。 乐歌与兰兮对视,一双盈盈清澈的眸子忽就变得血红。她指着兰兮,对那饕餮下了命令:“咬她!” 兰兮心中骂了一句:凭什么咬她?混蛋玩意儿! 那饕餮听从乐歌的命令,一声嘶吼震天,四只爪子一跃便冲了过来。 兰兮瞧着它那血盆大口,不由瑟缩一下。 幸运的是,那饕餮一个熊扑并没有离兰兮又近了些,因为它被身后的墨临拽着尾巴,一把甩到了身后。 “不许伤害她!”墨临像是说给它听,又像是说给乐歌听。 然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乐歌听他说完这话,反而哼了一声:“那就不能只咬她这么简单了,”她阴笑一声,“小饕餮,给我咬死她!” 这么恶毒? 兰兮扭回头来,攥紧了拳头使劲跑,心想要不是自己睡了七千多年没有多少修为,要不是大哥和祁辛都受伤了,他们至于被人追得这般狼狈吗?、 不晓得乐歌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只饕餮忽然跃到了他们的面前,迫使他们停了下来。 而便是这一瞬的停顿,身后一把玄铁剑破空而来,对准了他们三人中的一人。 “噗嗤!” 金属没入肉身的声音。 正文 16.第十六章 墨临的剑本来指向的人是兰兮,但兰羽和祁辛迫切挡在她前面,那把剑便捅进了最前面的兰羽的身体里,而兰兮则是被身后的饕餮一口咬住了肩膀,狠狠地甩了一记。 兰兮疼得差点昏过去。 墨临见状,抽出剑便来救她,而兰羽抵不住那一剑的重创,失了力气,直直往地面坠去。 祁辛看她一眼,有那么一瞬的犹豫后,一个翻身,径直往下冲去捞兰羽,而墨临此时也来到了兰兮身边,举剑去刺衔住她的那只饕餮。 哪知乐歌执笛挑开他的剑,嗔怪他:“你就不能对人家的宠物温柔一点吗?” 眼看墨临被乐歌缠住一时无法救自己,兰兮一咬牙,用尽全力震开饕餮,她终于从它口中挣脱出来,代价是肩膀被它咬去了一块肉。 乐歌对于她这种自残的逃生方法表示赞许:“我有点欣赏你了……”话虽这样说,但显然乐歌并不打算放过她。“我的小饕餮,你可不能让眼前的美餐跑了。” 墨临一个剑风劈过去,警告乐歌:“你不要太过分!” 乐歌比他们想象得厉害太多,她轻易躲了过去,咯咯笑道:“谁叫你喜欢她,你喜欢的人,除了我,其她必须死!” 兰兮觉得她是一个神经病,而墨临拿这个神经病基本没什么办法,于是她决定暂时依靠墨临,因为她可不想被生生咬死。 兰兮迅速靠向墨临,抱住他的腰:“你带我走吧,我打不过那只饕餮。” 墨临有些惊讶她这个时候居然会选择投靠他,但看到她肩上鲜血淋漓,还是毫不犹豫地揽过她的腰,与乐歌交手几番,趁着乐歌暂时落了下风,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乐歌追了一会儿便不追了,冷笑道:“墨临,我有办法让你回来找我的!” 墨临并不为所动,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他抱着兰兮找了一个偏僻的山洞,拨开她肩上的衣襟看了看伤口,眉头皱起,让她在这里等着,他去寻些药材回来。 凡间的药材虽然效果甚微,但总好过没有,所幸祁辛为她塑造的这幅身子还算坚强,伤口虽大,但也在承受范围,只不过一时不好多动罢了。 兰兮一直在琢磨乐歌说的那句话,乐歌好像很肯定墨临一定会回去找她。 这个外表清丽内心却狠毒无比的女人,她哪里来的自信。 难道…… “还有灵雎和小宛?”兰兮突然想起来,灵雎被大哥打晕了,小宛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那会儿与乐歌和饕餮打斗的时候,谁都没有顾的上他们,难道乐歌会拿他们来要挟墨临。 她能想到的,墨临自然也能想到:“本君会带他们回来,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本君去去就回。” “那你小心点。”兰兮随口叮嘱他一句。 墨临正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又转身回来瞧她。他目光迟疑着,像是在强迫自己相信她:“你别乱走,别再让本君找不见你……” 他如今把她单独放在这里,而且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将她的仙力封住,许是也在给自己打一个赌,赌她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他身边逃走。 他的眼神分明压抑着哀伤,只这一眼,便叫兰兮心中愧疚不已:“你快去快回……” 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瞧他的眼睛。 墨临走后,兰兮心中难免担忧起来,一来担心大哥被墨临捅了一剑,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形,二来担心祁辛和大哥找不着自己,三来,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在担心墨临。 那个乐歌被流放在蛮荒近万年,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还收了一只饕餮做宠,可想而知她的能力有多强。 倘若那会儿乐歌执意来追她和墨临,想必也是追的上的。 不过兰兮又安慰自己:墨临好歹是堂堂一介魔君,纵然乐歌再厉害,想来也不能从他这里讨得便宜。 可是虽然讨不到便宜,不代表她不会占他的便宜。若是她仗着有灵雎和小宛在手,占墨临的便宜可如何是好? 欸不对,她为什么要担心墨临被占便宜这件事呢?比起他被占便宜,还不如腾出时间去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还是不逃,委实让她伤神透了。 她这样纠结着,犹豫着,伤口的疼痛也叫她心烦气躁,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干脆往后一倒,睡了过去。倘若一觉醒来看见的是墨临,她便认命由他带走,倘若是大哥或祁辛,她也任由他们带走,反正自她醒来,从来就没有她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如此这般便宽了心,肩上的伤口在梦中还在疼,她睡得并不安稳。次日晨曦照在脸上的时候,有一只大手在婆娑她的脸颊。 兰兮一个激灵,睁开眼来,入眸的那张脸,是墨临的。 “你醒了?”墨临一笑,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兰兮有些怔忪地坐起身来,瞧了瞧他身后,问他:“你不是去找灵雎和小宛了吗?他们呢?” “他们在外面等着你呢。”墨临将她扶起来,拥着她往外走。 兰兮觉得他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走出洞口的时候,入眼一片猩红黏腻,兰兮猛地扭头去看墨临,却发现旁边这个人,哪里是墨临,分明是乐歌。 乐歌竟是趁着她方才睡眼朦胧对她用了障眼法,幻化成墨临的样子骗她出来。 外面是张着大嘴的饕餮,它身子比之前大了许多倍,流着涎水,只等着美食送到口中。 兰兮不想做它口中的美食,却被乐歌一把推了出去:“我的小宠儿可是饿坏了呢……” 兰兮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又被那饕餮的长舌一卷,卷住了她的身子往自己的喉中送去。 兰兮劈开它的舌头,惹得它痛得嘶吼一声,她趁机攀上它的牙齿,身子打了个旋儿从它口中飞出,跳到它的鼻尖上。 这一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她匍匐在饕餮的鼻上喘息,又见它翻滚跳跃着想把她摔下来,兰兮往自己肩上的伤口抓了一把,随即甩手将手上的血珠撒到了它的眼睛里。 那血珠似火一般,灼伤了饕餮的眼睛,叫它暂时失明,然后兰兮攒足一口气,直取它的眼睛,掏出,捏碎,温热的液体迸裂一地。 乐歌没有想到她还有这种本领,见饕餮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当即大怒,双眸染红,戾气化作利剑:“敢伤我宠儿,你找死!” 兰兮所有力气耗尽,对于乐歌来势汹汹的杀意,她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心想大不了再睡上个几千年,等醒来她还是一个少女。 只是只有饕餮的一双眼睛作陪,她这次死得委实憋屈了一点。 兰兮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生命的有一次终结。 她本已做好了准备,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破空而来:“孽徒,住手!” “铛”得一声,一股强力将乐歌刺过来的利剑打落,兰兮睁眼瞧去,一个玄义墨发的人,背对着自己,站在乐歌对面。 方才他喊的那声“孽徒”,该是对乐歌喊的,如此想来,他便是之前祁辛说的,乐歌的师父文昌帝君。 她终于有救了! 她瞧着乐歌陡然变了脸色,方才暴戾的表情瞬时不见,她仿若不敢相信一般,张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兰兮同样难以置信,因为她看见,这个心狠手辣的乐歌,竟然在面对文昌帝君时,身子瑟缩了一下。 “师父……”乐歌放佛不知所措一般,惊恐地叫了一声。 正文 17.第十七章 兰兮以前是见过文昌帝君的,那是连大哥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一个冷峻而严肃的男子,他座下清规严格,教出了不少好弟子。 只不过在祁辛告诉她乐歌的事情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文昌帝君有这样一个弟子。 显然乐歌对文昌帝君是敬畏的,不然她也不会有这般惶恐的表情。 文昌帝君又往她身前走了两步,其威严气势隔得老远兰兮都能感觉的到。“乐歌,一万年的惩罚还不够让你反省自己吗?你为何又出来作孽?” “师父,”乐歌慢慢镇定下来,她扬起下巴,倔强道,“那本不该是受的惩罚,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文昌帝君定定地看着她:“你当真什么都没做错?你为什么还不悔悟?” 乐歌咬了咬嘴唇:“我唯一做错的,就是那时不该与师父您动手,可其它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我悔悟的。” 文昌帝君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来:“乐歌,你随我回去。” 乐歌又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回去,你又要送我去蛮荒对不对?我受够了那里,我不要回去!” “乐歌!”文昌帝君的语气又严厉了几分,“这是你做错事情的代价,你不能逃避。” “我没错!我爱上墨临有什么错!师父你不能容忍我爱上一个魔族的人,可我已经愿意放弃自己的身份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乐歌歇斯底里,声音中透着凄厉与无助。 倘若不是乐歌一心想杀死她,兰兮也一定会因为乐歌此时哀伤的表情而同情她。 文昌帝君身子微微颤抖,想来他也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乐歌,你听话。” 没想到乐歌却跪了下来,想文昌帝君磕了一个头:“师父,倘若您还应我这一声‘师父’,您今日就当没有见过我。” 随即她又指着兰兮,说:“我今日也不会再伤害她,我现在就在您的眼前消失,也盼望师父以后不要再念着我,不要再为了我而伤神,你就当……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儿……” 她指天发誓:“从今往后,我乐歌绝不会再踏进仙界一步!我与文昌帝君再不是师徒,我所做的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担。” 文昌帝君沉默许久,他一直背对着兰兮,所以兰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感受的到他此时的阴郁与难过。 “乐歌,你莫怪为师。” 文昌帝君祭出一把昆仑锏,片刻的迟疑之后,便指向了乐歌。 他稍稍侧过脸来,对兰兮说:“你往东走,大约百里的路程,你大哥和祁辛仙君在那里。” “谢谢你。”兰兮看了一眼他和乐歌,吃力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了。 她攒了些许力气,倒是也能走上一段路程。只是方才她与饕餮战斗时,又重新撕开了她肩上的伤口,这叫她疼得眼前直泛黑。 大哥和祁辛在东边,不晓得墨临和灵雎他们怎么样了。墨临应该是与乐歌见过了,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是被乐歌打伤了吗? 兰兮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他了,此时她自己都无法顾暇,还是先找到大哥和祁辛再说。 她走走停停,伤口流血而散发的血腥味引来了周遭不少的小妖。 她血能医伤病,能涨修为,自然叫那些小妖嘴馋。他们一路尾随她,不敢贸然动手,想来也在等她倒下。 兰兮紧紧咬住一口气,心想倘若这次能活着回去,她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叫自己这般弱小,任谁都能欺负了去。 她走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在她的身后,敛去最后一点光辉,那些已经成群结队的小妖怪们,再也按捺不住,向她扑了过来。 兰兮挥手解决掉近身的几个小妖,即便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但这一刻还是要装作自己还能大战八百回合的样子,摆出气势来:“我这双手,今天早上刚捏碎了饕餮的眼睛,你们也要来试一试吗?” 其余的小妖一听,立即退缩了几步,但还是以她为中心将她围了起来。兰兮走一步,他们这个圈子就跟着挪一步。 忽然自西边刮来一阵大风,那些小妖承受不住,一一被掀倒在地,就连兰兮也一个抵不住,差点栽到地上。 一只手臂将她捞了回来。 “你没事吧?”文昌帝君将她扶正了,便负手站好,淡淡地将她望着。 “有点事,”兰兮忍住眩晕,拜托他,“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大哥,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动了。” 文昌帝君将她打量一遍:“是我方才没有顾及到你,不知道你伤得这样厉害。”他将真气渡给她一些,有帮她止住了伤口,这才带她腾云而起。 “乐歌她……”兰兮忍不住好奇,问他,“她怎么样了?” “我一时大意,她逃走了。”文昌帝君说,脸上的表情寡淡得过分,“此等孽徒,我一定会亲手将她捉回来!” “捉回来以后呢?” “给她处罚,教她悔改。” 兰兮沉默了,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至今还萦绕着乐歌的那句话:她爱上魔族的人,有什么错? 爱上一个人确实没什么错,所以说到底,究竟是谁错了呢? 文昌帝君将她带去一座宅院,还未进去,便听见兰羽的声音。文昌帝君替她推开门,便不再往前走了:“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 兰兮知道他此时心里不好受,也便不再与他客套:“今日多谢你了。” 文昌帝君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而祁辛听闻她的声音,也从房中走了出来。 “兰兮,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她。 “我没事,乐歌来找我麻烦,是文昌帝君救了我。”兰兮简单说了几句,并未提墨临。 “竟然连文昌帝君都惊动了?”祁辛皱了皱眉,将她扶进房间去。 刚一进去,兰羽便从床上跳下来,捂着肚子将兰兮拉近了使劲打量。在看到兰兮肩上的伤口时,立即扭头骂起祁辛来:“你看兰兮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谁让你当时为了救我而抛下她的?” 祁辛一句话也不说。 兰兮打断他:“大哥你别说了,祁辛仙君好心救你你还不感恩,做什么对他大吼大叫的?” 兰羽恨铁不成钢道:“我就是气他白白放过这么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活该他单身这么多年,放着我大好的妹妹不珍惜……” “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兰兮戳了戳他的肚子,“伤得严重吗?” 兰羽疼得嘴角一抽,也伸手去戳她肩上的伤口:“你呢,我看你伤得也不轻。” “那可不,被饕餮咬了这么大一口,它还想吃了我呢。”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交流起各自的伤口来,彼此狼狈的模样叫他们说着说着忍不住自己都笑了,祁辛说:“果真是一对不叫人省心的兄妹,接下来该想一想,放出乐歌和饕餮一事,该如何向天帝交代……” 兰羽说:“她是我放出来的,我自然能再将她捉回去。” 兰兮有些担忧:“可是她都能在文昌帝君的手中逃走,你真的有办法将她捉住吗?” “文昌帝君捉不住她,不是因为他打不过她,而是他根本下不去重手。”兰羽摇了摇头,“文昌帝君什么都好,唯独对他这个徒弟乐歌,哎……” 兰羽的话没有说完,那声叹息却让兰兮联想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正文 18.第十八章 此番兰兮他们从凡间回去,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兰羽因为擅自将乐歌放出,被天帝贬下战神之位。第二件事是,兰兮的天劫期限要到了,在三日之后。 好在原本乐歌受罚的期限便是一万年,兰羽只是提前几年将她放出,不是特别大的错。兰羽向天帝请命,表示会捉回乐歌弥补过错,但文昌帝君却将这件事揽了过去,表示乐歌是他的徒弟,还是他来负责比较好。 兰羽也便没再与他争夺。 新册封的战神叫白泽,便是那个兰兮初初醒来时,对她表白的那位小仙。他提了礼物前来拜访兰羽这位前战神,顺便讨教一些经验,难免又问及了兰兮。 兰羽说:“你姨奶奶正在院子里那颗菩提树下祈祷,你想问什么,亲自去问便是。” 其实兰兮并非在祈祷,毕竟渡天劫这件事,她求谁都没有用。 说起来,自从她从结魂灯中醒来,便一直处于奔波状态,不是被墨临掳到了魔宫,就是在祁辛的蓬莱阁中照顾大哥,还去凡间走了一趟,这期间身子一直处于阶段性挂彩状态,内伤外伤皮肉伤,件件不落,哪有时间去修炼。 忽然今天有人告诉她,她在进入结魂灯之前就该渡的天劫,已经安排在了三天之后,凭她这副身板,想来是渡不过去了。 她这厢正愁得快拧出水来,不妨眼前忽然冒出一张俊朗的脸来,吓她一跳。 “是你啊。”兰兮看清是白泽,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呢。” 毕竟是她苏醒过来以后第一个动心的人,她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兰兮,”他忽然唤她的名字,有些羞涩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你……” 他流露出这般表情,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对她还存有情意。 可是她这年纪和辈分,委实不能接受,只好与他装傻:“你想着我是好事,说明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姨奶奶很欣慰……” 说着,还做出一副慈祥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 白泽登时僵在那里,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青。他拉下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的手心:“兰兮,这个给你。” 兰兮打开来看,里面装了一个红彤彤的圆珠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元丹。”他说,“听说你马上就要渡天劫了,你服下这个以后,修为可以大涨,届时就能平安渡劫了。” “这么厉害?”兰兮注视着那内丹,“那岂不是很贵重?你舍得给我?” 白泽浅笑:“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再贵重也值得。” 兰兮摸了摸那颗珠子,抬头感激地对他说:“那我就厚颜地收下了,我这姨奶奶也算没白当。” 她一直明示暗示着自己的辈分,却怎么也没从他嘴中听到一句“姨奶奶”。 白泽走后,兰兮将这内丹拿与兰羽看:“大哥,我有救啦!” 兰羽拿过去看了看,不由诧异道:“这是白泽给你的?” 兰兮点点头。 兰羽仔细瞧了许久,说:“他居然把这个给你了。” “很贵重对不对?”兰兮问他,心中也在打鼓,不晓得她这样收下对是不对,“有多贵重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上古时期某位上神炼下的元丹。”兰羽若有所思道,“放眼整个仙界,也绝对不会超过三颗,如此贵重的东西,他竟给了你?” 兰兮只猜到这个珠子很贵重,却没想到会贵重到如此地步:“那我是吃还是不吃啊?” “不吃的话,你的小命难保。”兰羽拿出元丹,直接塞到她的嘴里,“你还是吃了吧,这份人情,以后大哥和你一起还。” 兰兮咕咚咽了下去,只觉腹中燃起一团火来,将她的四肢烧得酣畅,身体中隐隐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这个元丹果然让她修为大增,以至于三日后的天劫,三道天雷落下来,兰兮徒手劈碎了两道半。 剩下的半道天雷引来天火,她浴火而出,不仅安然无恙,连以前身上的旧伤也全然消失不见,整个身子也轻快许多。 兰兮大喜,跑去想告诉大哥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大哥正对这一堆东西唉声叹气,大哥的孙子阿念在中间跳来跳去。 “有人送礼了?”兰兮瞧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礼品,问他,“谁送的?” 兰羽扶着额头:“白泽送来的,这小子,唉,可愁死我了。” 兰兮也很奇怪:“他为何三番两次向你示好?” 兰羽好笑道:“你被天雷劈傻了吗,这都看不出来?他哪里是在向我示好?” “不是向你示好难不成是向我示好?”兰兮哼哧笑了一声,在看到兰羽郑重的点头时,愣住了,“真是向我示好啊?” “不然呢?” 兰兮忸怩道:“他这般孝敬我,实在让我很不好意思啊。” “这哪里是孝敬,我看下次他送来的可能就是聘礼了。”兰羽无奈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我还以为他默默地放弃了呢,没想到他还惦记着你呢。” “那回头我去劝劝他。”兰兮啧啧道,“这孩子咋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对了,过几日祁辛要过来。”兰羽将阿念唤到自己身边来,对她说,“我打算让阿念拜于祁辛座下学点东西,过几日他来带阿念走。” 兰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是好事啊。” “等祁辛过来,我就同他商量你们俩的事情。”兰羽暧昧地笑了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兰兮偏偏不懂:“我俩有什么事啊。” “你俩的终身大事啊。”兰羽说,“先前你们就曾有过婚约,如今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大哥给你选个好日子,你就嫁过去吧,正好也了却白泽那小子对你的心思。” 兰兮差点蹦起来:“这么大的事哪是你嘴上说说就能决定的,我不同意!” 兰羽表情一沉:“你为什么不同意?” 兰兮解释:“我与祁辛仙君只是朋友,他也说过之前的那场婚约可以当做儿戏玩笑,不必当真。” 兰羽明显不高兴了:“不嫁祁辛,难不成你还想嫁给白泽?他可是比你小几个辈分。” 兰兮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嫁,芸芸三界,我难道还找不出一个郎君来?” 兰羽有些愠怒:“你心里该不会是念着那个魔君?” 兰兮心中一颤,嘴上仍是倔强道:“我可没说是他。” 兰羽拍拍怀中的阿念,叫他去外面自己玩,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兰兮身边,眸中散了方才的急恼,说:“兰兮,你好不容易忘了他,不能再对他用情了。” 兰兮并不觉得自己对墨临重新动了情,但也不认同兰羽的话:“并非是我主动忘了他,祁辛告诉过我,我的那段记忆,是被人抽走的。” 兰羽一愣,目光微微闪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说墨临要成婚了,乐歌即将成为他的魔后。” 兰兮心中猛地一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大哥……” “怎么了?” “这里突然好痛?”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迷惑而不知所措,“可是为什么呢?” 正文 19.第十九章 兰兮捂着心口,皱着眉头不开心。 兰羽说:“大概是你历劫的后遗症,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睡一觉就好了。” “你以前历劫之后心也会疼吗?” “我的心不疼,但是被雷劈得头疼。” 兰兮将信将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想想其实大概也能明了几分,约莫是脑中将墨临忘了,可心中还是会有些许烙印吧,才会在听说他要和乐歌成亲的时候痛上几分。 兰兮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为什么墨临要娶乐歌,也尽量不去想她之前被抽走的记忆究竟去了哪里,事已至此,往事已矣,她不想再追究了。 只是偶尔做着某件事情的时候会突然怔忪,有时也会突然就红了眼睛,连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白泽又来看她,拿来一个琉璃雕刻的小玩意儿,送与她作为她历劫成功的礼物。 到底是年轻,连送的礼物也沾着少年单纯的心思。 兰兮收下,回房拿出一套噬魂弓箭给他:“多亏了你送给我的元丹,我才能平安渡劫。这是噬魂弓箭,虽不及你送我的元丹那般珍贵,但在仙界也是数得着的兵器,送给你。” 这是她和大哥能拿得出手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大哥说这兴许能还得上白泽的人情。 白泽却不肯收:“我送你元丹,是想让你平安无事,并没有打算要你回报。我有自己的兵器,这个你留着傍身用。” “我是你的长辈,总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惠。”兰兮将弓箭往他面前一横,“给你你就拿着。” 白泽推诿着就是不肯接受,欲言又止的,好半天才说:“我受命被天帝选为战神,家中为我准备了一场宴席庆祝,你能来吗?” “我就不去了。”兰兮说,“毕竟我大哥是前战神,若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去参加,恐怕会给别人看了笑话去。不过,我还是由衷地恭贺你。你好好干,别学我大哥。” 自然这只是兰兮的一个推却的理由而已,她又不傻,白泽对她的心思最近显露得厉害,她能躲就躲,这种时候怎么还敢上门呢。 她将噬魂弓箭往他怀中一塞:“这个,便当是贺礼了。我那天有事,真的去不了。” 白泽表情僵硬地看着她:“可是我还没说是哪天呢?” 兰兮一噎,尴尬道:“哦是吗?呵呵呵……” 那天白泽走的时候挺失落,兰兮以为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便就此放弃了,万万没想到他回去竟然搬出了他的奶奶,也便是早些年与兰兮义结金兰的青凝仙子。 青凝仙子在邀请帖中言辞恳切地写道:希望兰兮能参加她孙儿的宴席,她将盛装以候,兰兮不来,宴席不开。 兰兮捏着请帖一阵一阵的头疼,问兰羽怎么办,兰羽说:“既然如此,你便去吧,穿得老成稳重一些,挨着青凝仙子坐着,别给白泽向你表露心思的机会。毕竟你大他两个辈分,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克制一下比较好。” “说得好像我对他还有什么非分之想似的。”兰兮撇了撇嘴。 兰羽兀自摸着下巴思索:“若是祁辛早两日来变好了,正好可以让他陪你一起去。” 兰兮抛了个白眼给他,揣好请帖,正准备去找一些老气横秋的衣服,没想到一扭头,便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 祁辛悠然踏云而来,笑容可掬:“我方才好像听到有人说我的名字。” 兰羽大喜:“你来得正是时候,兰兮要去参加白泽的宴会,正愁没人陪,我这身份委实尴尬了些,不好在那宴会上露面,可否劳烦你陪她去一趟。否则她一个人去,我这个做大哥的实在不放心。” 兰兮摆摆手,挤出一个笑给祁辛:“你别听我大哥瞎哔哔,我一个人去挺好的。” 阿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牵着兰兮的袖子甩:“姑奶奶要出去玩吗?阿念也要去!阿念也要去” 兰羽高兴得差点拍大腿:“如此,你们三个便一起去。哎呀,多好的搭配,看起来就像一家人。” 兰兮一脸尴尬:“大哥,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啦。” 兰羽好歹收敛了些,但还是劝得她和祁辛,带着阿念一起去参加。 兰兮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他们算准了时间出现在白泽的宴会上,不早不晚,路上还碰见了文昌帝君。 他也是受邀而来,兰兮与他打了个招呼,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好似在想什么事情。 不晓得乐歌要嫁给墨临的事情,他知不知道呢。 兰兮甩甩头,要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事情,到了宴会上,她将那日白泽死活不肯要的噬魂弓箭递给门前负责收贺礼的仙侍,便径直去找青凝,让祁辛带着阿念四处逛逛。 没想到白泽正伏在青凝膝上逗她老人家开心,见兰兮过来,蹭得站起来,高兴道:“兰兮,你来了!” 话刚说完便被青凝拍了一巴掌:“没大没小,那是你姨奶奶。” 白泽窘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好半天也没将“姨奶奶”这三个字咬完整。 宴会开始后,原本兰兮是要挨着青凝坐的,但是祁辛也来了,她便和祁辛坐在一起,阿念这个小人儿挤在他们中间,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外人不了解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几次把阿念叫做她和祁辛的儿子。 每每这时,兰兮总能感觉到来自白泽的哀怨的眼神,如芒如针。 宴罢,白泽单独将兰兮拉至一边,幽怨道:“兰兮,你明知我心中还念着你,为何还要找这样一个男人来做戏?” 想来他以为祁辛是兰兮故意找来的。 兰兮也不想解释,干脆将错就错:“我为何找他来做戏给你看,这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你定然也看出来了,何必再多次一问呢?” 白泽终于将话挑明了说:“所以,你不喜欢我?” 兰兮身子震了震:“夭寿啊,你以后莫再在我面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这样的话了,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委实担不起你这声‘喜欢’,你放过你姨奶奶我吧。” 白泽望着她,眼眸渐渐蓄红,不多时,竟是泪水盈盈,要溢出来。 多么单纯的孩子啊,被这双委屈至极的眼睛望着,兰兮觉得自己真是作孽,居然把人家好好一个孩子给弄哭了。 兰兮掏出一方帕子给他,转而赶紧找借口离开:“我那侄孙阿念向来调皮,不晓得祁辛能不能看紧他,我得赶紧过去瞧瞧。” 说罢,便转身离去。 哪知竟真的被她一语中的,阿念真的不见了。 “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怎么会不见了呢?”兰兮问祁辛。 祁辛也很纳闷:“方才不是你远远的,将他唤了过去吗?” “可是我方才一直同白泽在一起,并没有来唤阿念。”兰兮奇怪道,心中隐隐有些担忧,“难道……” 兰兮与祁辛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慌张:“难道有人假扮我,骗走了阿念?” 果然,他们在阿念最后消失的不远处发现了一只阿念的小鞋子,里面塞了一方裂锦,上面写着:祁辛仙君,若想找到这个孩子,幽罗山相见。 “竟是针对你的?”兰兮惊讶道,“可为什么是幽罗山呢?那可是……” 兰兮忽然定住:幽罗山,那可是魔仙混界的地方。 难道又是和魔界有关? 祁辛拧着眉头,一脸凝重。 白泽听闻这件事,赶了过来。文昌帝君也偶有注意他们,发现他们这边的异样,也过来询问。 “先去幽罗山吧。”了解了这件事情以后,文昌帝君说。 他们一行四人很快赶去幽罗山,循着那人故意沿途留下的阿念的气息,果然在山顶看到了睡着的阿念,在一个紫衣女子的怀中。 “我已经来了,你把阿念给我!”祁辛说。 那紫衣女子捏捏阿念熟睡的脸蛋,笑容狡黠:“给你可以,不过你要拿一物来交换。” “何物?” 紫衣女子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笑嘻嘻地扭过头,唤道:“姐姐,你还不出来吗?” 这里还有别人? 嶙峋巨石后,走出一个妍丽姿容的女子。眸光流转间隐隐沾了些魔气,巧笑嫣然中又多了几分阴戾。 她对祁辛说:“听说你知道重台的另一魄在哪里,我想拿来,当做我嫁给墨临的嫁妆。” 她是,乐歌。 正文 20.第二十章 乐歌站出来的时候,饕餮也在巨石后面冒了出来。 上次被兰兮捏碎的眼睛,不晓得用什么方法又修复了。它打眼看到了兰兮,一扭头又钻了回去。 想来是对她有心理阴影了。 兰兮明显感觉到,乐歌看到文昌帝君的时候,身子颤了一下。纵然她在极力掩饰,但她情绪的变化,兰兮还是看得到的。 “乐歌,”文昌帝君唤她,“别闹了,跟为师回去!” 乐歌瞥过头去,不看他:“我说过,你不再是我师父,我也永远不会再踏足仙界一步。” 文昌帝君眼神一冷:“你要任性到何时?” “你没资格管我。” 祁辛拍了拍文昌帝君的肩膀,示意他这会儿先以阿念为中,莫要激怒了乐歌。 而乐歌也显得愈来愈急躁:“祁辛仙君,如果不想这个孩子有事,你最好快些把重台的那一魄给我,不然我就将他喂了我的小宠儿。” 巨石后面的饕餮发出阵阵嘶吼。 虽然乐歌那边只有那个紫衣女子和那只饕餮协助,若是打起来,兰兮联手白泽、祁辛还有文昌帝君,想必也能打得过她们。但是她们手中有阿念,若是硬抢,兰兮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孩子。 僵持许久,祁辛说:“重台的那一魄被我蓄养在蓬莱阁中,你们若相信我,便随我去取吧,别伤害那个孩子。”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不然……”乐歌看了阿念一眼,眸中用意明显。 在去蓬莱阁的途中,他们几次都差点动了手。 白泽年轻气盛,最是看不过她们这种要挟人的伎俩,看乐歌和那个紫衣女子的眼神,跟刀子割似的。 那个紫衣女子叫紫苑,她被白泽瞪得不耐烦了,便将怀中的阿念塞给乐歌,扯着白泽去打架。 兰兮没想到紫苑竟也是个厉害角色,白泽几乎是险胜,大概也是因为一开始轻敌了。 文昌帝君的目光左右不离乐歌,虽不是直接地看,但眉梢眼角全在留意她。 兰兮不晓得之前文昌帝君和乐歌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情,但总觉得乐歌对他的态度未免太冷淡了些。到底文昌帝君曾经是她的师父,乐歌也承认是自己做了错事,可为何她能如此硬下心肠?明明从她的眼神中,她还是很在意这个师父。 至于文昌帝君,更是奇怪,倘若他心中没有乐歌,也不会如此追着她不放。 两个人就不能坐下来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吗? 他们一行人磕磕绊绊的,用了半日的时间,也便到了蓬莱阁。期间阿念一直没有醒过来,又被乐歌扔进了紫苑的怀中。 在蓬莱阁中有一处禁院,之前兰兮为照顾兰羽住在这里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地方,但是祁辛不让她进去,又设了屏障,她也便没见过那里面有什么。而这次,祁辛带他们来的,便是这处院子。 在进去之前,祁辛突然将兰兮望了一眼,极为复杂极为矛盾的眼神,好似不想她进去似的。 虽然只是一瞬,但兰兮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终祁辛还是什么都没说,带着他们几个进去了。那院子不大,容下他们六个人后便显得有些拥挤,幸好这院子里没什么布置,只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大树,上面伶仃挂着些许透明的瓶子。 那些瓶子里装得东西颜色各异,有大有小,像是被雾气包围着的丝线。 祁辛细细查看瓶子上的标签,找到一个写着“重台”的瓶子,摘下来,对乐歌说:“这便是重台的那一魄,你现在可以把阿念还给我们了吗?” 重台的这一魄竟是一直在他这里? 兰兮心中有些许疑惑:先前墨临说过,重台的魂魄是她的大哥兰羽打散的,可是为什么会被祁辛收养起来呢? 乐歌与紫苑对视一眼,然后说:“你先把瓶子给我,放心,如果里面装的真的是重台的一魄,我会把这个孩子给你。” 祁辛想了想,也便丢给了她。 乐歌接过,小心翼翼地揭开瓶口,拿与身边的紫苑看了一眼,该是在确认真假。 也便是她们这一瞬间的放松,让兰兮他们终于得了机会,白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将紫苑怀中的阿念掏了出来。 紫苑惊叫一声,当即黑下脸来:“你卑鄙!” 白泽呵得冷笑一声:“这一路吃了你们不少气,现在该是讨回来的时候了。” 他将阿念塞到兰兮手中,推她到一边,然后同已经火冒三丈冲过来的紫苑打了起来。 而那厢乐歌亦是变了脸色,攥紧了那个瓶子,欲上前帮紫苑,却被祁辛拦住:“重台的魂魄可以给你,阿念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不计较,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乐歌狠狠瞪着他。 祁辛严肃道:“当初天帝罚你入蛮荒悔过,你尚有三年未完成。现在你便回蛮荒,完成这最后三年的处罚。” 乐歌身子一震,仿若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眸中的冷厉有那么一瞬的崩溃,却又重新构筑起一层寒冰来:“如果我说不呢?” 祁辛做最后的劝说:“没有阿念做要挟,你以为你还能打赢我们吗?”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不起我了些。”乐歌不以为意地笑笑,下一刻却是气势大变,纤纤手指一勾,勾起一阵刀子一般锐利的风,那饕餮便乘着这风,袭向祁辛和兰兮他们。 兰兮为护住怀中的阿念,暂且退到一边。 祁辛和文昌帝君联手,共同攻向乐歌和饕餮。 他们打得难舍难分,兰兮瞧得分明,文昌帝君一会儿帮着祁辛对付乐歌,一会儿又阻止祁辛真的伤害到她。如此这般立场不坚定,导致被乐歌逮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她竟弃下紫苑和饕餮,自己一人逃之夭夭。 祁辛自然不肯放弃,便追了上去。而文昌帝君也紧随其后,不晓得是担心乐歌就此跑掉了,还是担心祁辛会伤害到她。 院中此时只剩下已显败势的紫苑和愈打愈酣的白泽,以及磨着爪子在兰兮身边绕圈圈的饕餮。 兰兮抱紧了阿念,看着眼前这只流着涎水的丑陋的凶兽,在它扑上来的那一刻一袖子甩过去,竟是将它甩出三米远去。 兰兮看了看自己的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厉害了。 那饕餮好似同她一样不敢置信的样子,咆哮着又冲上来,这一次被兰兮打掉了两颗獠牙。 它再扑,这次直接被兰兮一脚踩在了脚底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你认我做你的新主人,我便放过你,不然便碎了你的元神,叫你彻底消失。” 那饕餮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趴了下来。 兰兮从它身上跳了下来,命令道:“坐下!” 饕餮坐下。 兰兮很满意:“打滚!” 饕餮很不情愿地在地上滚了一遭。 兰兮嘿嘿一笑:“卖萌!” 饕餮:“……” “卖萌!”兰兮催促,“快点!” 饕餮:“嗷呜……” 兰兮眼睛一横。 饕餮:“……喵!” 兰兮摸摸它的头:“真乖。” 她逗完了饕餮,那边白泽也将紫苑制住了。他着实累极了,额头上全是汗。紫苑嘴角有血,该是伤得不轻,白着一张脸不说话。 兰兮正欲走过去,旁边的饕餮也要跟着她走,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树干,登时有一个瓶子掉了下来。 兰兮眼疾手快地接住,抬头望了望那棵大树,跳上去将瓶子重新系好。她一只手抱着阿念,系起来有些艰难,好不容易系好,放下手之时,却忽然看见一个被树叶遮住大半的另一个瓶子,露出一个“兮”字。 她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呢。 兰兮一时好奇,便伸手将那树叶揭开,露出另一个字来。 兰。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我的名字?”兰兮将那瓶子取下,握在手中打量,上面写的确实是她的名字。 她心中刚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便听见下面的白泽唤她:“兰兮,这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兰兮的思路被打断,她将瓶子塞到怀中,跳下来,看了看紫苑,又看了看白泽,有些心不在焉道:“哦,你且先看着她,我去找一下祁辛和文昌帝君,不晓得他们追上乐歌没有。” 白泽问:“你怎么找他们?” 兰兮拍了拍那个因为叫了一声“喵”而羞耻得蹲墙角的饕餮,说:“不是有它么?” “还是我去吧。”白泽不放心道。 “没事,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兰兮唤来饕餮,坐在它背上,先去阁中将阿念托付给几个仙侍,而后才揪着饕餮的耳朵说,“你追随乐歌那么久,应该很熟悉她的气息吧,快带我去找她。” 饕餮嗅了嗅,寻了个方向便跑了起来,不多时,竟真的找到了乐歌。 此时祁辛和文昌帝君正一左一右地与她缠斗,兰兮从饕餮背上跃到文昌帝君身边,将他拉开:“文昌帝君,还是我来吧。” 他对乐歌根本下不去手,还不如交给她和祁辛来做。 文昌帝君看她一眼,怔怔地撤回手来,兰兮很快加入进去。 她功力虽算不得高乘,但因为吃了白泽送与她的那颗元丹,功力激增许多,已经比之前的她厉害几倍,如今与祁辛联手,自然将乐歌打得几乎无力招架。 她不仅是为了将乐歌捉回去替她的大哥将功补过,也是为了出一出那天乐歌让饕餮差点吃了自己的那口气。 乐歌还在负隅顽抗,只是招式凌乱狼狈。祁辛最后发力,一掌打向她的肩膀,乐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向后滑去。 她怀中的那个装有重台一魄的瓶子掉出,兰兮一把捞住。为了早点结束这场缠斗,兰兮攥住那个瓶子,对她说:“你再不乖乖就擒,我便将这瓶子捏碎,叫你再也找不到这一魄。” 乐歌此时头发披散,红眸阴狠地看着她,但终于还是咬牙说出:“你不要毁了那个瓶子,我跟你们回去。” 兰兮一笑:“早这样该多好。” 她拿着瓶子,想交给祁辛,忽然一股狠厉地罡气打向她。兰兮堪堪避开,又是一股罡气,擦过她的肩膀,割破皮肤,叫她痛得皱眉。 抬眸望去,竟是墨临和重台,他们俩将将收回手去。 而重台仿若才发现是她,眼中迸出惊喜,作势就要向她冲过来:“我打疼你了吗?” 墨临拉住他,不许他过来。 重台悻悻地站好,对兰兮说:“你是不是惹我大哥生气了,刚才是大哥让我打你的。” 他大概是在气那日在洞中她的不告而别的。 可那分明是因为乐歌要害她,她才逃跑的。 不过她逃走以后,也没有想过再回头去找他,所以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兰兮心中慌慌的,不敢去看墨临的眼睛。祁辛和文昌帝君立即并拢在她左右两侧,而乐歌则是被墨临捞在了怀中。 “魔君,她手中是重台的最后一魄。”乐歌突然抬手指向兰兮,说“她要捏碎了它!她要彻底毁了它!” 兰兮在看到墨临望向她时那透彻骨髓的失望的眼神时,突然就很想大声向他解释:不是的,她没有要捏碎,她方才是故意吓乐歌的。 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惊慌失措。 “把那个瓶子留下来。”墨临冷冷地说,甚至带着恨意与厌恶,“否则,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兰兮,”祁辛说,“把瓶子给他。” 没有犹豫。 他们都晓得墨临的实力,倘若重台的那一魄能换得他们全身而退,他们也没有再僵持下去的必要。 兰兮听从祁辛的话,将瓶子抛向墨临。 墨临接住,祁辛拉着兰兮和文昌帝君就要走,却又听见乐歌对墨临说:“魔君,紫苑还在他们手里。” 一个风云变换石飞沙走,方才还在他们后面的墨临、重台还有乐歌,便挡在了他们面前。 墨临睥睨道:“把紫苑,交出来。” 而他旁边的重台已无之前兰兮在魔宫里见到他时的痴傻,眼中清明许多,想来小宛身上的那一魄已经回到了他身上。 但仍是缺最后一魄的他,还是不够正常。他学着墨临的模样,对他们说:“把紫苑,交出来。” 向来温润的祁辛此刻已是无法忍耐,额上青筋暴起。 “紫苑应该还在蓬莱阁。”乐歌提醒墨临,“我知道蓬莱阁在哪里。” “去蓬莱阁。”墨临面无表情地说。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祁辛脸色铁青,“蓬莱阁岂是你们想去就去的地方。” 墨临看他一眼,眸中颇为轻蔑与不屑,抬脚便要走。 乐歌唤了声饕餮:“小宠儿,过来!” 饕餮看看她,又看看兰兮,身子刚蠕动一下,兰兮咳嗽一声,它立马不敢动了。 乐歌气得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兰兮很满意饕餮的表现,她拍了拍它的脑袋,转而对墨临说:“魔君,蓬莱阁你们还是不要去了,紫苑姑娘我们会放的,只不过先前她和乐歌掳走了我的小侄儿阿念,倘若她们肯道歉,我们也不会为难紫苑姑娘。” 墨临尚未说什么,倒是乐歌,听到“道歉”两个字,嗤笑道:“倘若不是你们先将重台的那一魄藏起来,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凭什么要我们道歉?” 文昌帝君愠怒:“乐歌,休得强词夺理,那是几千年前仙魔大战的后果,祁辛仙君肯将这一魄保留至现在,已是圣德之心,他大可以在战后便将这一魄毁掉,哪里还会给你机会让你来抢夺。” “那也不过是他为了日后要挟魔君而留下的。”乐歌咄咄道。 “乐歌!”文昌帝君呵斥一声,“你怎的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乐歌眸光一暗,倔强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久未开口的墨临,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望了一眼,对祁辛说:“既然本君已经拿到了这一魄,倘若你们答应放了紫苑,本君就应了你先前提出的要求。” 祁辛目光一聚:“当真?” “自然……”墨临盯着兰兮说,“当真。” 兰兮心知肚明,他说应了祁辛的那个要求,便是要他放过兰兮,永远都不再见兰兮。 兰兮躲开他的目光,心想倘若他真的能就此放下,对于他们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 只是心中这莫名的隐隐痛感,约莫过几天就好了吧。 祁辛带他们到了蓬莱阁附近,他让墨临他们等在外面,他亲自去将紫苑带出来。 “兰兮,”祁辛叫她,“你随我一起进去吧,我顺便让仙婢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哦。”她低头要跟上他,却被墨临叫住。 “她留在这里。”墨临冷冷地说,“等紫苑出来,她才能走。” 文昌帝君对祁辛说:“你先把紫苑姑娘带出来吧,我给兰兮包扎一下伤口。” 他说完这句话,站在墨临旁边的乐歌立即向兰兮投来刀子一样的目光。 兰兮看了看自己肩膀,将袖子扯出一块布覆了上去:“小伤,不碍事,我自己来就好。” “我来我来!”重台忽然跑了过来,帮她系上,“这一掌是我打的,我应该像大哥一样故意打偏的,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兰兮愕然,抬头望向墨临。 墨临面上稍稍浮现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被冰冷的表情掩盖了去。他不悦道:“重台,回来!” 重台笨手笨脚地给她系好,贴近她的耳边悄悄地说:“你什么时候来魔宫陪我玩啊,我带你玩举高高。” “以后怕是不能了吧。”兰兮笑笑,“快去你大哥那边吧,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他每天都生气,你在魔宫的时候,他才不生气。”重台努了努嘴,不是很心甘情愿地走回墨临旁边站好。 这种气氛之下,大家都很尴尬。 终于,祁辛带着紫苑回来,白泽也跟着过来。他第一眼自然去寻兰兮,也自然发现她肩膀上方才被重台粗略包扎的伤口。 “你受伤了?”祁辛奔过来,左右端详着,“严不严重?” “不严重,没事的。”兰兮按下他要重新替自己包扎的手,“别乱碰,公共场合注意点。” “那是谁伤的你?”白泽又问。 “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 “到底是谁伤的你?我找他算账去!” “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兰兮将他拉到一边,“这件事现在不重要,回头我再跟你说。” “哦。”白泽一脸受伤,咕哝了一声,“我只是担心你……” 兰兮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魔君!” “魔君!” 兰兮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她一扭头,发现方才还离自己好些距离的墨临,忽然来到了自己身边,吓得她一个激灵。 “你、你有事?” 墨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差点将她拎了起来:“你喜欢他?” “啊?” “竟是这样么?” “……”竟是哪样啊? “本君果然不该对你再有期望。”墨临放开她,嘲讽似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可恶。” “……”她什么也没说啊。 白泽和祁辛立即挡在她面前,不允许他再靠近她。 墨临拂袖离开:“我们走!” 乐歌和紫苑很快跟上,重台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也随墨临走了。 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兰兮怀中的那个瓶子,忽然就烫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起来。 兰兮将它从怀中拿出,问祁辛:“这是我方才从那颗树上摘的,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这里面是什么?” 祁辛的神色显然有那么一瞬的慌张,随即伸手便要将她手中的瓶子取回来:“不过是与你重名罢了,里面并不是你的东西。” “真的不是吗?”兰兮目光直直逼向他,“你先前说,我那两百年的记忆被人抽走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你能做到。我想来想去,这三界之中能抽走我记忆的人,定然是我身边的人。我怀疑过大哥,也怀疑过你,可是我一直在劝自己相信你们,可是今天我却看到了这个……” 她将瓶子又攥紧了些:“这里面,装的便是我的记忆,对不对?” “兰兮……”祁辛欲言又止。 “你不要说谎,说谎是要挨天谴的。” 白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文昌帝君投过来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好奇。 祁辛慢慢地收回手来,苦笑道:“你又何必计较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倘若这里面真的是你的记忆,方才墨临在这里的时候,你却没有打开。所以你心中早便做了选择,不是么?”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兰兮最终还是没有把瓶子交给祁辛。 他说的那一番话,更加证明了这瓶子里真的是她的记忆。既然是她的东西,她也没有要归还的道理。 祁辛只好默许了。 介于阿念还在昏睡,兰兮便在蓬莱阁中多留一日。虽然大哥本来便打算让阿念拜与祁辛门下,但是兰兮还是要等到确定他没事了再回去。 祁辛派人去给兰羽送信,免得他担忧;文昌帝君兀自苦恼着乐歌的事情,惆怅着走了;白泽想留在这里陪兰兮,被兰兮以“自己想静静”为由,将他打发回去了。 “你是何时将我的记忆抽走的?”兰兮问祁辛。 “你在结魂灯中初初形成意识之时。” “大哥让你这么做的?” “他也是为了你好。” 兰兮沉默了片刻,漠然地说:“你们又不是我,凭什么觉得这样是为我好?你们口中的为我好,无非是在计较利益要害后,做出的为你们好的决定罢了。” 祁辛凝重道:“不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三界众生好,你也不想七千多年钱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吧?” 兰兮婆娑着那个瓶子,叹了口气:“这样的大道理,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将瓶子揽在怀中,总觉得委屈与哀伤。 晚上的时候,兰兮守着阿念,坐在凳子上打盹。朦胧间好似有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在眼前萦绕,似云似雾。 那影子绕得她头晕,耐不住便趴在桌上睡了去。 次日阿念醒来,摇着她的胳膊叫她醒来:“姑奶奶醒醒,醒醒……” 兰兮困顿地睁开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打着哈欠说:“你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阿念没事的。”他转了个圈,又将她拉起,“姑奶奶,这是哪里,我方才打开门偷偷看了一眼,这不是咱们的凤凰山。” “这便是蓬莱阁,你要拜师学艺的地方。”兰兮不知为何,困得睁不开眼睛,她强打着精神,牵着他往外走,“姑奶奶带你去见祁辛仙君。” 她刚推开门,正好遇见祁辛仙君过来,倒也省了她多走一段路。她带着阿念走到祁辛面前,将他交给祁辛,说:“接下来这段日子,就要劳烦你来教导他了。” 祁辛谦和笑道:“我定会尽力。” “那我便不叨扰了。”兰兮施施给他行了礼,便要离开。 祁辛忽然唤住她:“兰兮。” 她回头:“怎么了?” 祁辛几次欲言又止,但说出口的只是:“路上小心。” “我知道的。” 她叫起窝在一旁睡觉的饕餮,爬到他背上,拍拍他的脑袋:“我们走吧,回去给你吃好吃的。” 饕餮磨磨爪子,腾空而起。她给它大致说了方向,便伏在它背上打起瞌睡来。好在它也没飞错方向,很快便到了凤凰山,吓了兰羽一跳。 “你从哪里弄的这凶兽?”兰羽搁下手中的剑,“我还以为是哪个骑着来找茬的呢。” 兰兮从它背上跳下来,一个恍惚差点摔倒地上。 她恹恹地看了兰羽一眼,有气无力道:“困死了,我先去睡一觉。” “这大白天的,怎的还犯困呢?”兰羽有些疑惑。 “许是昨日累着了。”兰兮指了指饕餮,“你帮我喂一下这个家伙,我去睡了。” 兰兮回到自己的房间,栽到床上便睡了去。这一睡便是好几日,每日只醒来几许时间,大部分都处在恍惚的状态,放佛身子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白泽几次来见她,她都在睡觉。兰羽说:“他大概以为你是用这种方式在逃避他,每次走的时候都特别失落。” “可我真的只是在睡觉啊。”兰兮冤枉道。 兰羽见她脸色不对,试探着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总觉得你这个样子很不对劲,好像纵欲过度。” 兰兮使出浑身力气对他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叫纵欲过度?我连对象都没有,纵哪门子的欲过哪门子的度?” “我只是想说你脸色不好。”兰羽奇怪道,“你刚苏醒那会儿也嗜睡,可是越睡越精神,哪像现在,越睡身子越虚。” “过几日应该就好了。”兰兮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再去睡一会儿。” “去吧。”兰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隔日,兰兮被兰羽叫醒,他一脸紧张地问她:“你是不是从祁辛那里带回什么东西了?” 兰兮揉着眼睛,先是摸了摸枕头底下,确定那个瓶子还在,然后才不满地说:“你问过祁辛了?” 兰羽看了她一眼,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瓶子,脸色登时变了:“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嗯。”兰兮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让祁辛仙君抽走我记忆的事情。” 她伸手:“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兰羽犹豫了许久,才将瓶子放在她手中,小心翼翼地将她看了几眼:“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兰兮将瓶子塞进怀中,倒头又要睡,兰羽将她扶起来。 “你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问。 “我想知道,特别想,真的。”兰兮困得东倒西歪,话也说得不那么利索了,“可是我在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去碰,你们跟我讲了那么多大道理,我还能怎么办?我哪里敢知道?” 她说着,眼中便漫出泪水来。 “兰兮,”兰羽摸了摸她的头发,“大哥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大哥,别说了,我想睡觉。”兰兮抽噎着,闭着眼睛去摸被子。 兰羽扶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在她床边坐了许久才离开。 兰兮从白天睡到黑夜,又从黑夜睡到晨曦初起,她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睁开眼模糊瞧见的却是自己的容颜。 约莫是在做梦,梦见的还是自己。 兰兮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过这次她终于在醒来的时候恢复了些许精神,舒展了身子从床上起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大哥的声音。 “兰兮,早啊。”大哥说。 兰兮慢吞吞地下了床,穿好鞋子,心想大哥还真是厉害,隔着房门都能知道她起床了。 她简单地穿戴着,又听见外面大哥说:“你去哪里?” 嗯?她没有要去哪里啊? 难道大哥不是在同她说话? 兰兮系好衣襟,往房门走去。 一打开房门,便看到大哥站在院中,正对着院口疑惑。 “大哥,”兰兮说,“你在同谁说话?” 兰羽听到她的声音,立即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兰兮奇怪道,“我一直在这里睡觉啊。” “可你不是刚走出去吗?” 兰兮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呢?莫不是眼花了?” 兰羽更加困惑:“你方才没有出来吗?” “我这不就刚出来吗?” “那方才走出去的那个……”兰羽的表情由惊愕变成惊慌,“是谁?” 兰兮忽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难不成那不是梦,真的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谁? 兰羽立即追了出去,兰兮这几日身子有些沉,慢了几步也追了上去。可是这漫漫凤凰山,哪里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大哥,她真的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吗?”兰兮问他,“连你都分辨不出来?” “容貌上确实找不出区别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兰羽沉思半响,拧着眉头说,“我同她打招呼,她并没有回应我,神情看上去也不是那么明朗,看我的眼神也冷冷的,就像是……” 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受到惊吓一般,神色也变得惶惶起来。 “大哥,你怎么了?”兰兮关切地问。 “兰兮,”兰羽说,“那个瓶子你随身带着吗?拿出来我看看。” 怎么忽然提到瓶子了? 兰兮从怀中掏出,正要给他看,却在视线触及瓶子的那一瞬愣住。 而兰羽也同样怔住。 瓶子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从祁辛那里带回来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 “里面的东西,去哪里了?”兰兮晃了晃那个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可是她的记忆,纵然她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碰这段记忆,可是却想一直留在身边。 如今,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兰羽从她手中拿走空瓶子,对她说:“我去一趟蓬莱阁,祁辛或许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去。”兰兮忙说。 “也好,正好让他帮你瞧瞧,这几日嗜睡的症结。” 她方从蓬莱阁离开几日,又回来这里,而祁辛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立即迎上前来,将她好一顿打量:“你的元气,怎的损失了这么多?” “啊?”兰兮心中纳闷,“可我什么也没干啊。” 兰羽焦急道:“她自那日从这里回去便一直困觉,总也睡不够似的。” “那便是元气损耗导致的。”祁辛沉郁道,“如果不是身子受创导致元气受损,那便是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 兰兮听得寒毛倒竖。 “今日早晨,我瞧见一个与兰兮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她的房间走了出去。”兰羽说,“那女子眉眼神态,像极了……像极了那两百年里的兰兮,所以我猜……” 兰羽说到这里,与祁辛一起,看了兰兮一眼。 兰兮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继续说啊。” 兰羽沉思一会儿,将瓶子拿出,递给祁辛看:“这是她从你这里带走的那个瓶子,里面的东西,消失了。” 祁辛盯着那瓶子,好半响,才说:“看来,那不是消失了,而是逃走了。” 兰兮不解:“谁逃走了?” “你的记忆。”祁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才说,“亦是你的执念。因为执念太深而有了意识,吸取你的元气而炼化成灵,成为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兰兮惊呼一声,“那她会跑去哪里?” “她是你那两百年的记忆,所以她会去找那段记忆里你最重要的人……”祁辛揉了揉眉心,低低地说,“糟糕了。”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有仙人在弱水河边看到“兰兮”硬要过河未果,与守河的士兵吵了好久。 河那边便是魔界,所以“她”果然是要过河去找墨临的。 可是待到兰羽他们赶到弱水河边的时候,“兰兮”已经不见了。守河的士兵看到兰兮,仍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鼓鼓道:“兰兮仙子,你是来道歉的么?” 可不得道歉,毕竟那个“兰兮”也是她。 兰兮真诚地对他们表示了歉意,并问他们:“那时我同你吵完以后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你还记得吗?” 那士兵用那种“你蛇精病啊你自己往哪个方向去干嘛来问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才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你不是往那边去了么?” 他指的那个方向,果然是去幽罗山的方向。 越过幽罗山,也能去魔界。 事不宜迟,他们立即动身赶往幽罗山。 那个“兰兮”是灵,身上自然也没有仙人的气息,他们一时很难找到她。 兰兮只好逮着谁便打听起来:“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长得像我的那种。” 如此问了一路,竟真的问到了那个“兰兮”的行踪:“有个堕仙见她长得漂亮,将她捉走了,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被捉走了呢。” “那你知道她被捉去哪里了吗?”兰羽问。 “我告诉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那人登时显得无赖起来。 他们出来的急,哪里带了什么好东西。兰兮和祁辛表示自己怀里空空如也,好在兰羽还能掏出一支凤凰翎,递给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那人得了凤凰翎,才笑呵呵地说:“我带你们找去。” 他在前面带路,将他们往山顶带去。只是这山越走越陡峭,走到山顶头,云雾缭绕中包裹着一方断崖,断崖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好久都没见这么新鲜可口的仙人了。”那人的表情忽然变得猥|琐起来,“真是好骗,居然会蠢到相信幽罗山的人。” 兰兮他们见他这幅模样,自然也就晓得了他的不怀好意。 兰羽不屑地哼了声:“不自量力!” 这样一个不知流的堕仙,也敢打他们的主意,胆儿也是肥。 而那人却是不知悔过,仰头发出一声怪叫,不多时,这山顶忽然冒出许多面色不善的仙和魔来,天上地下,纷纷朝他们三人聚拢过来。 兰兮心中虽有些怯意,但更多的还是烦躁,烦为何他们偏偏在此时还要横插一杠。 兰羽对祁辛说:“天上飞的我负责,山上这些你负责。” 兰兮问:“那我呢?” 兰羽指了指方才骗他们的那个堕仙,对兰兮说:“你负责这个,照头打!” 兰兮点头,依着他的分工,他们三人有序作战。这些牛鬼蛇神也只是长得人多势众,真正打起来就怂了。兰羽曾经是战神,祁辛也对得起“仙君”这个称号,将这些人打得屁滚尿流。至于兰兮,一对一不要太轻松。 她将心中的烦躁全部发泄在手上,她懒得使用仙力,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左一记勾拳,右一个巴掌,将那骗人精打得直抱头求饶。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长得像我的那个姑娘?”兰兮拎着他的衣襟,举着拳头问他。 “见过见过……” “她在哪里?” “她从这里跳下去了。”骗人精指着断崖说。 兰兮照着他的头又下了一拳:“又骗我,好端端地她跳下去做什么?” 骗人精捂着脑袋哭号嚎道:“她说她要去魔界,我告诉她,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到达魔界了!” “她真的跳下去了?” “跳了,跳得可果断了!” 兰兮偏过头去,往那深不见底的断崖下面看了一眼,又问他:“从这里跳下去,真的能到魔界吗?” “应该能吧。”骗人精见兰兮又举起了拳头,惶恐道,“反正有好多魔族的人都是从下面爬上来的。” “若真的从这里跳下去了,那可是麻烦了。”兰兮喃喃道。 那骗人精忽然指着那断崖说:“你看,又有魔族的人爬上来了。” 兰兮扭过头一看:哪里有什么人? 却是在这时,那骗人精忽然跳起来撞向她,兰兮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腾空,跌下断崖。 她一记掌风过去,击碎了那骗人精的天灵盖。而她想腾云上去,却发现在坠落的过程中有层层瘴气阻隔,她脚下根本无法聚起力量来。 “兰兮!” “兰兮!” 大哥和祁辛在上面急急地唤她。 “你们别跳下来,等我回来!”兰兮冲他们喊道。 她一边下落一边思考,想着既然已经掉下来了,也不能白白浪费,干脆去在下面找一找,兴许她的“灵”真的在这里。 这样想着,心也便放宽了许多,待到她双脚着地,便四处打探起来。 除了背后的断崖石壁,其余三周都是森林,被浓浓的瘴气笼罩着,看上去有些骇人。 兰兮辨不清方向,只能试探着往前走。这里乌烟瘴气,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个危险的东西来,兰兮心里绷得紧紧的,耳听八方,一步一个小心。 这片森林她走了许久,总也走不到头似的,也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迷路了。 正当她来来回回打转的时候,瘴气中忽然冲出一只飞禽,身长八尺,双翅似篷,长喙直取她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一寸距离时,兰兮一把攥住了它的长喙,啪得往地上摔去,直摔得这只飞禽呜呼一声,软下身子来。 “能听懂人话么?”兰兮问它。 它点头。 “会说人话么?” 它点头。 “我放开你你还咬我么?” 它点头……它马上摇头。 兰兮这才松开手,翻身坐到它的背上,揪着它头顶上的羽毛,命令道:“带我去魔宫。” 它两只细长地腿一摊,在地上劈叉。“我不知道魔宫在哪里?”它粗噶地说。 兰兮想了想,又给它一个提示:“魔宫里有一只大鸟,三只腿,羽毛是金黄色的,你知道么?” “你说的可是三足金乌?” “对,就是那只生理畸形心理变|态多了一条腿的家伙。”兰兮磨着牙说。 “他是我们魔族飞禽界的老大,我们都怕他。” “那你怕我么?”兰兮捏了捏它的羽毛。 它脖子一缩:“我这便带你去找他,你住手,莫拔,我这刘海很珍贵的。” 它伏伸长了脑袋,往高空飞去,掠过整片森林,往清朗的地方飞去。 兰兮回头瞧去,那片森林也不过几十丈的长宽,她方才果然只是在里面转圈圈。 如今从高空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魔宫的位置。兰兮指着那宫殿,说:“那不就是魔宫么,你怎么会不知道?” 它惊呼一声:“那就是魔宫啊,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们老大的窝呢。” 兰兮扶额道:“你这智商着实感人,你便在这里停下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若是别人不问,你千万不要说见过我。” “那若是有人问呢?” “那你就更不能说了。”兰兮恐吓它,“我跟你们老大很熟的,若是你说漏了嘴,回头我让你们老大揍你。” 它连连应着,将兰兮放下,便挥挥翅膀飞走了。 兰兮将身上的仙气敛好,小心翼翼地向魔宫溜去。 也恰好她来得及时,她刚一靠近魔宫,便看到大门处有个纤细的人影,正在同守卫吵闹着:“我要见墨临!我要见墨临!” 可不就是另一个“兰兮”,她的灵。 那守卫拦着“兰兮”,不让她进去。 而这厢的兰兮,则是悄悄摸近她的灵,趁着还未将墨临他们惊动,准备将她抢回来。 然而不等她寻到机会,魔宫的大门忽然打开,自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兰兮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墨临,现实中果然不是墨临,也不是重台,更不是灵雎,而是乐歌和紫苑。 兰兮一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乐歌和紫苑见到“兰兮”,显然也特别惊愕:“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敢来这里?” “兰兮”看了看她们,奇怪道:“你们是谁?” 那个“兰兮”是两百年的记忆化成的,自然不知道已经过了七千多年以后出现的乐歌和紫苑,更不知道她们之间不久前还发生的恩怨。 “别装了,刚打完架你就失忆了么?”乐歌说。 “兰兮”嫌恶地瞪了她们一眼:“莫名其妙的女人,我要见墨临。” “你要见他是么?”乐歌一把将“兰兮”抓住,扯进魔宫,“我带你去见他!” 兰兮见状,登时急坏了:谁知道乐歌和紫苑会对她的灵做什么?若是一不小心将灵打破了,那可如何是好? 兰兮围着魔宫转了一遭,干脆眼睛一闭,翻墙跳了进去。不管里面有多少守卫,她总得先进去再说。 不幸的是,她跳进去以后,立即被一排守卫围住。 万幸的是,里面有两个守卫她认识。 修崖和擎沨。 “嘿,你好,老熟人。”兰兮咧嘴一笑,“放下手中的剑,我们来叙叙旧吧。”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修崖和擎沨让大家先别动手,然后问兰兮:“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 兰兮捧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我说我来这里是想给你们魔君一个惊喜,你们信吗?” “可是我们魔君今天要和乐歌姑娘成亲,你这个时候来,可不是惊喜,该是惊吓了。”修崖说。 擎沨不乐意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应该这样说,兰兮姑娘来得正是时候,不然魔君就要娶乐歌姑娘了。” 兰兮这才注意到,这魔宫里到处用红色绸缎和红纸装饰着,果真是一派喜庆的氛围。 他真的要和乐歌成亲了?而她居然撞上他的婚期了,这算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而修崖听到擎沨这么说,好似也十分同意,便劝说兰兮:“兰兮姑娘,不若我们现在便带着你去见魔君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兰兮方回过神来,说: “见魔君这事一会儿再说,你先告诉我乐歌在哪?” 修崖吓了一跳:“咋的,你要去打她?” “我不打她,我找她有点事。” “可你这个时候见她,肯定会打起来的。” 兰兮急得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那我就去偷偷地看她一眼,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就行。” 修崖和擎沨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才说:“那好吧,我们带你去见乐歌姑娘。” 他们让兰兮换上其中一个守卫的衣服,又找来一套婢子的衣服备用,然后带着兰兮在魔宫中穿梭,不多时,便停在一方宫殿面前。 兰兮疑惑道:“我怎么瞧着这里有点眼熟?” “这是魔君的大殿,魔君特意让乐歌姑娘在里面梳妆打扮呢。”修崖挤眉弄眼地说。 “哦。”兰兮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大起疑心。她将身上的守卫的衣服脱下,换上修崖递过来的那套婢子的衣服,说,“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进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 “怎么感觉你们这眼神有点不对劲似的。”兰兮摸摸脑袋,探了探四周,在他们迫不及待的目光中,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她悄悄潜进殿中,好在这殿中的人大都在忙活,没人注意到这殿里混进一个她。 她四处找了找,并没有发现乐歌的身影,也没有见到另一个“兰兮”,甚至连一直跟在乐歌身边的紫苑也没有见到。 按理说,这会儿婢子们都该围着新娘转,给她梳妆打扮。所以越是人多的地方,乐歌越有可能在那里。 可是这殿中的人很是分散,各忙各的,哪里像是伺候新娘的样子。 兰兮拉住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婢子,问她:“新娘子在哪里啊?” 那婢子打量她一眼,大概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新娘子在南苑啊。” “那这里住的是谁?” “你莫不是痴了?这是魔君的寝宫。” 兰兮一拍脑门:“可不是么?” 难怪从方才就觉得这里眼熟,这里可不就是墨临的寝宫。之前她被墨临掳来的时候,也来过几次,她怎么就没立即想起来呢? 修崖和擎沨那两个小子,真真是坏了她的大事。 兰兮转身想赶紧离开这里,去南苑找乐歌,忽然听见有人说:“魔君出来了!” 他从哪冒出来的?明明她方才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他。 殿中的人立即恭敬地站好,她们都不动的时候,兰兮自然也不敢动,否则岂不是一眼就给他瞧了出来。 兰兮往角落里缩了缩,低头躲在阴影里,只看到一双鹿皮靴子往外走,心中祈祷墨临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可是她越是担心什么,越是发生什么。 原本已经走出大殿的墨临不晓得为什么忽然折返回来,站在殿中央,凝神审视。 兰兮极力压制着自己身上的仙气,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墨临站在她面前。 该死,她什么时候暴露的? “还躲?”墨临说。 兰兮左右瞧了瞧,确定他是在同自己说话,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尴尬道:“魔君,我知道我不该来这里……” 墨临一身玄衣,墨发用红绫束住,面容冷峻,眸中毫无波澜:“你来抢亲么?” “不敢不敢!”兰兮连连摆手,“你忙你忙,不用管我。” 墨临的脸更阴沉了,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既然来了,便给本君当个证婚人。” 兰兮不妨,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我这身份不大合适吧。”兰兮一脸讪笑,编了谎话给他,“其实我只是听说你要成亲了,想过来说一声恭喜罢了。” “你觉得本君想听到你这声‘恭喜’么?”墨临拉着她往外走。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说完就走。”兰兮用力挣扎,他却反而握得更紧了。兰兮拍着他的手臂,好言相劝,“我说你大婚之日,拉着别的女人的手是不是不太好啊。” “闭嘴!” “我在跟你讲道理。” 走到大门的时候,墨临忽然停住脚步,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抵在门上:“本君再问你一遍,你希望这个婚礼发生么?” 兰兮忽然看见他的眼中,冰封之下分明有哀伤流过,她嘴边那句“希望”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那天在洞中,我是要等你回来的。”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也忽然想同他解释。 墨临勾起唇角,冷冷道:“可你还是走了。” “是啊,我还是走了。”兰兮苦笑道。她那天还是走了,没有等到最后,不仅仅是因为乐歌要杀她。 “所以,你要不要成亲这件事,我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你觉得开心就好。”兰兮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 墨临捏着她下颌的手愈发用力,叫兰兮疼得直皱眉。他说:“本君当然要成亲,你那声‘恭喜’,希望你是真心的。” 他拉着她,继续往前殿走去。 魔宫里的人见到他们,纷纷投过来八卦的眼光,兰兮还看见了修崖和擎沨,躲在一边用口型给她加油。 兰兮欲哭无泪:加个屁油哦加,你们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 墨临脚步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前殿。那里红绸漫天,两只红灯笼高高挂着,昭示着冲天的喜气。 兰兮遍地寻了一眼,没有看到重台,便问了一句:“二殿下呢?”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关心他?” 那总好过两个人干站着不说话吧,兰兮继续找话题:“他的魂魄修复好了么?” “本君请了最好的缝魂师,正在给他修复。”墨临甩来一句。 “哦。”兰兮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灵雎呢,怎么也不见他?” “不晓得。” “哦。”她又没话说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手心开始冒汗,“魔君,新娘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 “那你现在能离你远点么?”兰兮摇了摇手,示意他放开她的手,她快要顶不住众人投过来的目光了。 那些目光仿若在说:“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新郎的手不放,绿茶女表!” 墨临稍稍松了手,兰兮立即撤到一边,正想找个角落躲一躲众人的目光,又听见墨临说:“就站在那里,本君要看见你!” 兰兮一脸苦兮兮地看着他:你是魔君你最大,你说干啥咱干啥。 灵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背后偷偷戳了戳她:“你可真善变,前脚抛弃了魔君,后脚又巴巴倒贴过来,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啊,”兰兮瘪嘴道,“你以为我想事情变成这样哦。” 灵雎不屑道:“那你来这里干嘛?” “我说我来找个东西你信么?”确切的说那也不能算是东西,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我不信,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兰兮沉默了:也是,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属于她,就连那段记忆,满满的也都是墨临。 “唉……”兰兮叹了口气,瞥见灵雎正在一脸期许地看着她,便问,“你做什么这般看着我?” 灵雎歪着脑袋道:“你怎么不哭呢?” “我干嘛要哭?” “魔君成亲你不哭么?” “他是成亲又不是去世。” 灵雎啧啧嘴,直摇脑袋:“没救了没救了,你果真是没救了。” 兰兮不再理他,伸着脑袋往殿外看去,心中期盼着乐歌快点过来,她可以趁着他们举行仪式的是,去找另一个“兰兮”。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新娘一身华丽嫁衣,红色盖头,在紫苑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临近墨临时,墨临看了兰夕一眼,放佛在等她说点什么。 然而兰兮心中却莫名觉得欢喜与充盈,一点也不觉得悲伤。 奇怪了,明明方才她心中其实是非常不爽他成亲了,怎的这会儿新娘来了,她反倒心情好起来了呢? 兰兮盯着新娘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与乐歌交过几次手,知道乐歌身子纤细瘦长,比她要高一些,怎么今天反而缩水了,看上去还她差不多高。 身高差不多,就连身形也差不多。 不仅她看出异样来,好像墨临也察觉出不对来,还未行礼,便揭了新娘的盖头。 在看清新娘的容貌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盖头之下的那张脸,分明和兰兮一模一样。 兰兮震惊得差点晕倒:那个“兰兮”,她怎么成新娘了! 灵雎在一旁激动得直掐她:“哎哎哎,那里怎么还有一个你,你精分了么?”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兰兮”问墨临:“魔君,你不是说,等我从大哥那里回来,我们就成亲吗?可你现在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她质问的,该是他们相爱的那两百年,她想得到大哥的祝福而回到凤凰山,却不曾想这一去便是分别了几千年。 她不晓得这几千年的存在,只当他是转身就要娶别人。 “兰兮”目光婉转幽怨,言语滴滴泣血,问得墨临好半响没说出话来,听得众人一阵一阵的懵圈。 许久,墨临才开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谁?” “兰兮”一愣,很是不理解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我是兰兮啊,魔君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失忆了吗?” “失忆的……不是你么?”墨临看了一眼兰兮,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穿嫁衣的“兰兮”,“你们,谁是真的?” 兰兮见场面几乎凝固,忙跑上前去,想将红衣“兰兮”抱住拖走。 可是她还未碰到“兰兮”的衣角,便被她躲了去。 “你别碰我!”那个“兰兮”朝她吼了一声,便躲到墨临的身后,寻求他的庇佑。 哪知墨临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出来:“你不是兰兮,你身上没有仙气!” “兰兮”登时委屈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兰兮,不是用仙气来判别的,是用这里。”她点了点他的心口,泣不成声,“那时我被大哥吊在诛仙台上,你明知是陷阱,为何还要闯进来救我?” 墨临身子一震,眸中迸出火光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结魂灯是你给大哥的对不对?所以我才能死而复生。”“兰兮”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 墨临听罢,巨大的震惊让他有一瞬不能动弹,但很快情绪爆发,将她拦腰抱住,恨不能揉进自己的怀中。 除了兰兮,所有人都张大嘴巴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他们二人。 灵雎最先清醒过来,戳戳兰兮:“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我怎么瞧着,她更像是我认识的兰兮呢。” 兰兮头疼道:“这个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复杂,我们俩都是真的。” “不可能,那你知道你大哥陷害魔君的这件事情吗?你知道魔君当年牺牲二殿下来保全你的魂魄这件事情吗?”灵雎问她。 兰兮愣住:“有这种事?” 灵雎的目光立即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你才是假的。” 这句话不是灵雎说的,而是墨临说的。 他一只手抱着另一个“兰兮”,另一只手祭出玄铁剑,直直指向她。“你一直不肯接受本君,本君先前只当你是失忆,原来竟是你一直假扮兰兮,你到底是谁?” “我确实是兰兮,你怀中抱着的,确切来说,也是我。”兰兮被他用剑指的头皮直发麻,“只不过她不是本体,她是我与你相遇的那两百年的记忆化成的灵。” 墨临的剑刃稍稍移回半寸:“灵?” 他怀中的“兰兮”身子颤抖起来,扭过头来,泫然瞪着她:“我不是灵,我是兰兮,你是哪里来的冒牌货?” “咱俩就别吵了,自己跟自己吵也没什么意思。”兰兮说,“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可你真的只是我记忆的一部分,快随我回去!” 祁辛曾经同她说过,这个灵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灵,而会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完整的兰兮。 “兰兮”攀住墨临的脖子,死死地搂住,挑衅地看着兰兮:“我不管你是谁,我就不跟你走!我叫魔君打你,打到你离开这里为止!” 兰兮扶额:她那两百年,怎么养成这般混蛋的性格了? 更不能理解的是,墨临虽然面部表情变化幅度不大,但还是掩盖不住地流露出一种“果然这才是本君认识的兰兮”的神情。 他原来是好这口吗? “魔君,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换个地方把这件事情说明白,好吗?”兰兮提议道。 墨临看了一眼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众人,咳嗽一声:“随本君去偏殿。” 在偏殿中,兰兮将自己如何在祁辛那里发现那个装有记忆的瓶子,到这个瓶子里的记忆如何吸取她的元气而炼化成灵,再到这个灵如何跑到这里找他的过程,一一说了一遍,直听得灵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所以,她便是那两百年里,本君认识的那个兰兮?”墨临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兰兮挠挠头:“可以这么理解。” 而那个“兰兮”,则是一脸“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的表情,一直捏着拳头气闷闷地瞪她。 兰兮朝她伸出手:“你本是我,我亦是你,来,过来。” 那个“兰兮”犹豫着伸出手来,几次退却后,还是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兰兮的手上。 两只手接触的瞬间,有一只手虚化成雾一般,“兰兮”立即抽了回去,满目难以相信:“怎么……会这样?” 兰兮收回手来:“现在你该承认这个事实了吧。” 祁辛说过,一旦灵意识到自己是“灵”,执念便会变成虚妄,自然就会慢慢消失。 虽然兰兮知道这样做有些残忍,可是那也是对自己残忍,她能感受到另一个自己的痛苦,正如方才在婚礼上,她由衷地感觉到在墨临牵起盖头下的“兰兮”的手时,她心中那铺天盖地的欢喜。 那两百年,她该是很爱墨临的,很爱很爱。 “兰兮”的脸色慢慢变得雪白,身子也虚弱起来,墨临不甘心地将她抱住,对兰兮怒吼:“你既不愿意想起,为何连这段记忆都要从本君身边剥夺,你该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如此对本君?” “魔君……”他怀中的“兰兮”难舍地摸了摸他的脸,“魔君,你且将我放开,我有话对她说。” 她看了一眼兰兮。 墨临却不肯松开:“不,本君带你离她远一点!” “你先放开我,没事的。” 墨临抵不住她的温柔劝说,终于还是将她放开。 “兰兮”的身子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透明,她慢慢走到兰兮身边,哀怨地将她望着:“你说我原来是呆在一个瓶子里的,那个瓶子你带了吗?” 兰兮从怀中掏出来,端端握在她面前,强忍着要哭的冲动,打趣她:“你自己进来吧,我可不想对自己使用武力。” “你对自己可真狠。”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这就是咱们的性格,不是么?”兰兮咬了咬嘴唇,有些笑不出来。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什么?”兰兮眼前一晃,身子忽然被一股力量灌进。 是那个“兰兮”,在彻底化成雾气之前,冲进了她的身子里。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兰兮身子忽然失去力气,支撑不住地跌倒在地上。 她的世界慢慢失聪,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白茫茫一片,恍若一切事物都变得虚幻,看不真切。 是谁在拉扯她,想让她站起来,她不知道;身边的纷纷扰扰,是谁在吵吵闹闹,过去还是现在? 她独自呆在自己的世界里,骤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一年她的生辰,大哥捉了一只三足金乌送予她做坐骑,她很是开心,给它起了名字,叫灵雎。 不成想这只金乌是只心机鸟,在大哥面前装得一副乖顺模样,只她一个人在时,它便开始造反,载着她乱飞乱窜,最后越过弱水,直直扎进魔族领域。 她搂着金乌的脖子一直惨叫,被魔族的人当做侵入者抓了起来。因着她身上透着仙气,那些魔族的人不晓得该如何处置她,便将她送到墨临面前。 兰兮记得,墨临那时还没有现在这般冷漠成熟,五官刚毅而明俊,眉宇间却也是魔君气场初现。 他见她哭得涕泗横流,鄙夷道:“被一只鸟欺负成这样,本君对你们仙人也是刮目相看。” 兰兮被她嘲讽得更难过了。 他看中了那只金乌,想驯服了做他的坐骑。至于兰兮,他说没什么用处,留在这里也是火患,干脆丢弱水里淹死了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登时让她吓坏了,一把抱住他的腿,撒谎说她其实是来投奔魔族的。 墨临不信:“你如何证明?” 她脑子转的飞快,很快便想出了证明的办法,指着天,昧着良心把仙界的几位知名大仙给骂了一遍,仿若他们同她有深仇大恨。 约莫是她骂得太走心,墨临终于收回命令:“看在你这么恨仙人的份上,暂且留你下来。” 她佯装感激,叩谢于他,又听他说:“只是你留下来能做什么呢,看你的能力,也只能算个菜鸟。” 她拍着胸脯保证:“别看我身娇肉贵,可我洗衣做饭,什么都会!” 墨临扑哧笑了一声:“你倒是挺会夸自己。” 她就这样留在了魔宫,做了墨临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在魔宫的地位极低,连灵雎的地位都比她高。 她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只得尽心尽力伺候墨临,早起晚睡,随叫随到,给他穿衣,为他盛汤,帮他研墨。 初时她与墨临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他时常故意为难她,她也经常在他的衣食里做些小动作,暗中使小坏。 但这竟使得他们变成了欢喜冤家,又因着他们一个是魔一个是仙,对彼此也都抱有一定的好奇心,日子久了,彼此的心绪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对她的为难变成了捉弄,而后是戏弄,时常捏捏她的脸蛋,拉拉她的小手,偶尔见她不开心,也会耐着性子将她哄上一哄。魔宫里的人欺负她,给他知道了,他把那些欺负她的人叫到她面前,排成一排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兰兮那时还只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很是不经□□,这般闹着笑着,也便逐渐生了情愫,像是山间流水,花落漂流一般自然。 他也不再将她看管得那般严了,有一次她实在想家,墨临便同意她回去一趟,将她送至弱水河边,嘱咐她早些回来。 她兴高采烈地回家见到大哥,大哥嗅到她身上有魔族的气息,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兜不住大哥的再三询问,便将她与墨临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 她认为爱情能跨越三界,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纵然大哥极力反对,她还是坚持要回魔宫和墨临在一起。大哥一气之下,将她关了起来。 她几次逃脱未果,急得哭肿了眼睛。 大哥那时劝她:“幸而你与那魔君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想来感情也不会太深,你虽现在难过,但过些时候便好了。” 她扭头不语,又听他说:“大哥为你许了一门婚事,那是蓬莱阁的阁主祁辛,过些日子便会来迎娶你。他是大哥的挚友,样貌极好,性子也极好,你们成亲后,他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她怒极了,吼道:“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不要那什么阁主,我就要和魔君在一起!” 大哥怒不可遏,扬手打了她一巴掌。“不许再提他!你必须忘了他,他也会很快忘了你!” 她气得咬着牙哭。 可是大哥终究是错了,他没想到墨临对她的感情这么深,也没有想到墨临会这么快找了过来。 墨临只身前来,向大哥要人,大哥不给,这件事被捅到了天帝那里,众口铄金,天帝以为是魔族前来挑衅,立即命天兵天将前来驱赶。 墨临不敌,暂时退回魔界,许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没多久便集结魔族将领,攻了进来,一打就是好几天。 这也便是后来祁辛告诉她的,那场血流成河的仙魔大战。 那时她和大哥都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她更是吓傻了,既担心墨临,心中又十分愧疚,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给仙魔两界带来灾祸。 大哥为了保全她,不许她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但他却对墨临说了谎,骗墨临说她被以“罪仙”的名义吊在了诛仙台,要墨临只身来换她。 可怜她还未见到墨临,墨临便被大哥捉住了,锁进了炼妖炉。 她知晓这件事情的时候,墨临已经被锁了许久了,受尽了刁难与折磨。若不是她因为莫名的心绪难安而偷偷尾随大哥发现了这件事情,她还不知道大哥要瞒她多久。 她问大哥,天帝还会放墨临出来吗? 大哥沉默不语。 她又问大哥,天帝什么时候放墨临出来? 大哥一脸难色,只是苍白地安慰她:“会放出来的,会放出来的……” 她说那就好,当即跪下给大哥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转身奔向诛仙台,在大哥的追逐与呼喊中跳了下去。 她故意不用仙力护体,让台下得戾气将她化成一股烟。 她并不是殉情,她只是记得墨临曾经说过,魔界有一宝物,唤做结魂灯,能缝补残破的魂魄。倘若她被诛仙台下得戾气割得只剩几缕魂魄,大哥说不定会因此放了墨临,来换取结魂灯救回她的性命。 这是她能想出来的,唯一一个能救墨临的方法。 事实证明她这一把赌胜了,墨临尚好,她也尚好,只不过他们隔了七千多年才重新见面。 这些回忆清晰得恍若昨天才发生,眼前却已经物是人非。 兰兮苏醒过来,瞧见的是慌乱而无助的墨临,他握住她的肩膀,颤抖的双手昭示着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呢?她呢?她去哪里了?” 他口中的那个“她”,是撞进兰兮身体里的灵,是回到她脑海中的记忆,是重新在她心底燃烧起的,对他的爱意。 “魔君……”她轻轻地唤他,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深情而愧疚地望着他的双眸,她说,“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吗?”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兰兮?”墨临眸光闪烁,在她泪眼朦胧的期盼中,握住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你是哪个兰兮?” 兰兮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边:“我是你的兰兮。” 墨临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眸光狠狠地颤了一下。 “魔君,我是你的兰兮,你的兰兮……”她一边哭,一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墨临骤然将她勒在怀中,大手托住她的后脑,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滚烫的唇烙在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鼻尖,她细腻的耳际,她光滑的脖颈,她哭湿的嘴唇。 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这久违的悸动,让他们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兰兮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偏偏这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紫苑你说,我的新郎在婚礼当天和别的女人亲得难舍难分,我这头上的绿色是不是鲜艳了点?” 紫苑接话:“那可不,绿得都快赶上夏天的大槐树了。” 兰兮被这调侃的声音拉回现实,慌忙地要从墨临怀中撤出来。不料墨临却箍住她不许她逃,十分不爽地觑了走进来的乐歌和紫苑一眼:“出去!” “我不出去!”乐歌环臂看着他,“你是不是得和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墨临将兰兮抱起放在凳子上,替她理了理被他弄得有些乱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蛋,让她坐在这里等一会儿,这才转身对乐歌说,“要成亲的是你,逃亲的人也是你,如今又做什么要本君给你一个解释?” 兰兮的脑中,忽然有了这样一段记忆。 应该是那个“兰兮”留下的,关于“兰兮”被乐歌和紫苑捉进魔宫以后的记忆。 那是乐歌和墨临马上要成亲的前一刻,乐歌和紫苑将“兰兮”关进房中,威逼利诱要“兰兮”穿上嫁衣。 “兰兮”不解:“这嫁衣是谁的?我为什么要穿?” “穿了这个嫁衣,你就能和墨临成亲了。”乐歌说。 “我又不认识你,你说的话我也不会相信!”“兰兮”作势要跑,又被乐歌和紫苑按了回去。 乐歌叉着腰说:“你是不是脑子被什么东西踢坏了,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还差点杀了你呢,你不记得了?” “兰兮”更惶恐了:“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还杀过我?” 乐歌快要崩溃了,捏着拳头要揍她,紫苑将乐歌拉到一边,继续劝“兰兮”:“不管是装傻还是真的不记得我们了,我简单跟你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她呢,叫乐歌,本来今天要和魔君成亲的,但是她现在后悔了,急需找一个替身,这不正好你来了,你替她去!” “兰兮”一听,顿时有些不敢相信:“魔君为什么要和你成亲?他不喜欢我了吗?” 紫苑扶着额头说:“魔君还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是他不喜欢乐歌我是知道的。好姐姐,江湖救急,你快换了嫁衣,亲自去问魔君吧。” “兰兮”这才答应了下来。 而现在的兰兮,将将才回忆起这整个过程,有些疑惑地看向乐歌:她会承认吗? 而乐歌在听完墨临的话以后,瞪大了眼睛:“欸?你怎么知道是我逃亲?” “若是你真有心同本君成亲,凭你和紫苑的本事,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别人顶替?”墨临不耐烦地说,“现在你闹也闹够了,看热闹也看够了,该滚了吧?” “你也忒无情了,好歹我还帮你找回了重台的一魄呢。”乐歌气哼哼地说。 “作为回报,本君不是陪你演了一出成亲的闹剧么?”墨临回到兰兮身边,就算乐歌和紫苑都在场,也忍不住将她揽进怀中,仿若这样才能让他心里有安全感。 他低头对兰兮笑了笑,转而面向乐歌时,又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既然文昌帝君没有找过来,这场闹剧也便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本君劝你一句,别再作下去了,既然他诚心找你回去,你便顺势回去,这本就是你心中期盼的,不是么?你不要再假装喜欢本君了,否则,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兰兮惊呆了:她见过乐歌在文昌帝君面前如何言辞恳切地说喜欢墨临,也曾被她以此理由而追杀过,没想到到头来,竟全是她在演戏! 演得也太逼真了吧。 墨临这番话,仿若戳到了乐歌的痛处,她表情有些失落,却仍是绝强道:“我不回去,他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回去,明明是他不要我的,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好自为之。”墨临淡淡地说,“你既然不愿意回去,本君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魔宫你愿意留在这里本君也不会撵你,便当是本君可怜你了。” “谁稀罕你可怜。”乐歌努了努嘴,又道,“我就是在这里多住几日,住够了我就走。” “随便你。” 墨临将兰兮抱起来,往外走去,将乐歌和紫苑留在了这里。 兰兮晃了晃腿:“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墨临不放:“本君就想多抱抱你。” “可是他们都看着呢。”兰兮不好意思地往四周看了一眼,那些扫地的除草的浇花的,纷纷停下手中活,两眼放光地往他们这边看。 墨临将她往怀中紧了紧:“叫他们看吧,本君的魔后,不怕他们看。” 兰兮登时羞红了脸,娇嗔道:“谁是你的魔后,咱们还没成亲呢?” “也是。”墨临停住脚步,往前殿的方向看了看,“趁着这些喜庆的东西还没撤,不弱咱们现在去把这亲成了吧?” “可是这是你为了乐歌布置的。”兰兮不是很乐意。 墨临低头,拱了拱她的小鼻子,宠溺笑道:“知道了,本君会选一个良辰吉日,十里红妆,热热闹闹地将你娶进来。” “嗯。”兰兮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他矮下脸来,一本正经道:“再来一次,往上亲一些。” “羞死人啦。”兰兮捶了捶他的胸膛,害羞地缩紧他怀中,再也不肯抬头了。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兰兮暂且在魔宫里住了下来,她和墨临放佛约好一般,谁也不再提要不要回仙界的事情。这件事情似乎也成了一个禁忌,这魔宫里与兰兮认识的人,也都没有敢问这个问题的。 兰兮与墨临虽不是久别重逢,但也是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才重新在一起,面对彼此的时候,都有些小心翼翼。 墨临很宠她,每日忙完事务,恨不能时时都呆在她身边,抱抱她,亲亲她,手脚也很不老实起来,趁她不注意,不是捏捏这里,就是揉揉那里,一改之前的禁欲风,每次都将兰兮闹了个大红脸。 有一次闹得有些过分,兰兮便嗔着骂他耍流|氓。谁知他干脆拦腰将她抱起,按在床上,一边解她的衣襟,一边坏笑道:“既然已经给你骂了,不若便将这罪名坐实了,省得白担‘流|氓’这两个字。” 这副无赖模样,哪里还像一个堂堂的魔君。 兰兮忙制止他乱来的手:“不行不行,这个要留到我们成亲以后!” 墨临不肯停下,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都已经是本君的人了,之前两次,你不是表现得很好么,这会儿怎的还害羞了。” 兰兮抵住他的胸膛,疑惑地问:“哪两次?” 墨临一愣,好似有些奇怪她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反应过来以后,便刮了刮她的鼻尖:“又跟本君装傻呢?别以为这样本君就会放过你。”说着便将她耳朵咬了一口。 “等一下!”兰兮再一次推开他,沉思了一会儿,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喃喃念叨了一句:“好像是有那么两次,可是什么时候来着?” 墨临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种事情你居然记不清了?” “有点糊涂。”兰兮揉了揉额头两侧,“总觉得最近记忆力下降得厉害,我是不是要得老年痴呆了呢?” “瞎说!”墨临啄了一下她的唇,不再闹她,顺势躺在她的身侧,又伸手将她揽在臂弯中,“许是之前的记忆灌进得太突然,才会冲击后来的记忆。过些日子便好了,别自己咒自己。” “哦。”兰兮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又想了一会儿,有些头疼起来,“我想睡一会儿,你不许偷袭我。” “偷亲算不算?” “那也不可以!” “好好,你不让亲本君就不亲,都听你的。”墨临抚着她的发,“快睡吧,本君陪着你。” “嗯。” 兰兮睡了一下午,以至于晚上的时候没了睡意,瞪着眼睛看屋顶。 墨临要陪她四处走走,兰兮推他去殿中:“你去忙吧,我就在魔宫里四处转转,不会走远的。” “可本君想陪着你。”墨临转身抱住她,耳鬓厮磨地腻歪着。 兰兮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无奈道:“那我不出去了,我回床上继续酝酿睡意。” “那好吧,本君让修崖和擎沨陪你。”墨临将她抱了又抱,才不舍地放开她,然后将修崖和擎沨唤进来,吩咐他们仔细陪着兰兮,不许有闪失。 兰兮无奈地冲他们俩笑笑:“你们魔君总是小题大做。” 修崖和擎沨了然地看着他们俩,各自偷笑。 兰兮提出想去看看重台,想知道他魂魄缝补得怎么样了。墨临说:“昨日已经修补好了,现在正在恢复,你去看看也好,他同你情况相似,以前也忘却了很多事情,现在应该想起来了,你们正好可以叙叙旧。” “好啊,那我去啦。”兰兮听到这个好消息,兴奋道。 “去吧。” 兰兮带着修崖和擎沨,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她之所以这般高兴,是因为重台的恢复,意味着她心中的愧疚又少了些。 之前墨临与乐歌假成亲那日,灵雎在分辨两个“兰兮”孰真孰假的时候,曾问过她这样两个问题:“你知道你大哥陷害魔君的这件事情吗?你知道魔君当年牺牲二殿下来保全你的魂魄这件事情吗?” 她当时便有些疑惑,也将这个疑惑记在了心里:第一件事情她知道,可第二件事情,她之前从未听别人提起过。 而她恢复记忆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追着灵雎问清楚了这个疑惑。 灵雎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告诉了她。 原来当年她跳下诛仙台以后,大哥果然收集了她残留的几许魂魄,去找墨临要结魂灯。这原本便是她想出的救墨临出来的办法,而墨临也确实答应了。 可是待到墨临回到魔族才发现,他被兰羽困住的那段时间里,重台曾几次去救他,不幸被兰羽和祁辛联手打散了两魄。 一魄落入凡间,经过几千年的轮回,辗转落在了小宛身上。另一魄被祁辛捡回来,养在他的蓬莱阁。 当时魔宫的人正在用结魂灯为重台修复魂魄,墨临若是此时拿走结魂灯,便会让重台因为错过最佳的修复时期而变得痴傻。 可是那时,兰兮的情况要比重台严重得多,她的肉身没有了,魂魄也残缺不堪,若再不修复,恐怕她便要从这三界中彻底消失。 灵雎说,墨临那时也做了权衡思量,才会最终决定牺牲自己的弟弟,来保全她。他看见魔君拿走结魂灯时的神情,分明是难过得快要哭了。 那么骄傲的魔君啊。 这件事情墨临始终没有告诉她,约莫也是担心她知道以后,心里会愧疚吧。 诚然她确实很愧疚,她甚至在想,若不是当初自己自作主张以为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会不会墨临以后也会被其他人救出来,或者凭他的能力,他终会自己逃出来。 可她当时做出那样一个决定,不仅害得她和墨临几千年不能相见,还害得重台痴傻了这么长的时间。 幸而经过几番波折,重台终于也恢复了。 想到这里,兰兮的步子也轻快许多。“不晓得他恢复以后,还记不记得我呢。” 兰兮想。 她与重台有两段相处的时光,一段是前些时候,她尚未找回记忆时,被痴傻的重台当成玩具抛向天空,还有一段时光,便是那两百年中,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那正兰兮与墨临还在相爱相杀的时期,不晓得是谁先对谁动了心,反正谁都咬紧了牙关不肯说出口。而她能与墨临能戳破最后一层砂纸,也多亏了重台,她的助攻。 重台比兰兮小不了多少岁,年龄相近,性格也相仿,故而玩得极好。他看出了兰兮的心思,便为她出谋划策,商量着试探一下墨临。 他骗墨临说,她在魔宫里有一个相好的,她要和那个相好的私奔,彻底远离墨临的魔爪,时间就定在子时三刻,北苑的大榕树下。 然后他又跑来告诉兰兮:“大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拍碎了一张桌子,嘴上虽然说着没什么,但身体很诚实嘛。” 兰兮一方面窃喜,一方面又有些担心:“时间紧迫,我去哪里找一个相好的啊。” “找你个大头鬼哦找。”重台说,“你若是真的找一个人假扮你相好,那肯定来不及解释就被我哥拍死了。” “那怎么办?” 重台一字一句地教她:“大哥肯定会去找你,到时候你就说,在这魔宫里你确实有喜欢的人,我哥肯定会问是谁,到时候你就眉目含羞地看他一眼,然后装作忸怩着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那时候我哥肯定就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他心里也有你,便肯定会同你表白;若是他心里没你,且一直追问你喜欢的是谁,你就说你喜欢的是我……” “啊?”兰兮惊讶道。 “啊什么啊,就按我说的做!” 于是子时三刻,兰兮等在北苑的大榕树下,脸上挂着重台专门找人为她化的桃花妆,听说腮唇上的胭脂还是斩男色。 兰兮尚还记得那晚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紧张地将重台教给她的词儿背了又背,终于等到墨临前来。 可最终这些词儿她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墨临居然早就看穿了一切。他说:“要私奔的人,怎么连个包袱都不带?”他挑起她的下巴,又笑,“还有时间上妆?看来是有别的心思,莫不是在等着给心上人表白?” “魔、魔君……”他不按剧本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词了。 墨临捧住她的脸:“嗯?这唇上的胭脂,是本君喜欢的颜色,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颜色怎么会很好吃? 可是不等她问出这句话,双唇便被墨临咬了上去。 如今兰兮回想起这个美妙的夜晚,仍会觉得心里酥麻悸动得厉害。 这感觉还未消退,便已经走到了重台的房前。 她抬手敲了敲门,却久久不见有人开门。 修崖和擎沨帮着她喊了一声,却听见里面传来重台闷闷又暴躁的声音,好像是隔着被子发出的:“不见不见,我谁都不见!” “怎么了这是?” 兰兮与修崖和擎沨面面相觑,正欲再敲,却被另一个声音制止:“你还是过几天再来找二殿下吧。”灵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对兰兮说,“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人想静静。” “他为什么想静静?”兰兮奇怪道。 灵雎凑过来,笑得贼贼的:“大概是想起了,往日他尿裤子的黑历史吧。”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重台既不愿意见她,兰兮也不好勉强,正欲和修崖他们折回去,没想到墨临竟然过来了。 他看到兰兮他们都站在外面,约莫也便猜到了几分。 “重台,开门。”他在外面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重台的声音:“哥?” 墨临有些不耐烦,用脚踹了那门一脚:“开门,别让你嫂子久等!” 此话一出,灵雎、修崖和擎沨立即惊讶地看了一眼墨临,然后齐刷刷地又转向了兰兮。 兰兮脸一红,低头捏着衣角偷笑。 果然墨临的话比他们都有分量,很快,房门便被打开,重台一脸别扭,目光躲闪着不肯看他们:“哥,兰兮,你们找我有事?” “不许直呼你嫂子的名字!”墨临一脸不爽道,“重叫!” 重台嘟囔道:“你们又没成亲……” 墨临咳嗽一声:“好好陪你嫂子聊天,本君还有事忙,就先回去了。”然后又叮嘱兰兮,“别聊太久,早点回去休息。” “嗯。”兰兮红连脸,应了一声。 墨临唤上灵雎,便离开了。 重台掀眼皮看了兰兮一眼,然后让出身子:“进来聊吧。” “哦,好。”兰兮抬脚进去,后面的修崖和擎沨也本想跟着进来,但被重台一个甩门给挡在外面。 “坐。”他干巴巴地说。 兰兮便坐下。 “喝茶么?” “不用,谢谢。” 他置若罔闻,兀自倒了一杯茶,往她面前一搁:“喝!” “哦。”兰兮听话地端起来,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他往凳子上一坐,苦大仇深地看着她。兰兮给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想了有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也刚恢复记忆没多久,所以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太清,过去的事情,你也别太耿耿于怀了。” “可我那些年过得,和一个智障有什么区别?”重台懊恼道。 “当然有区别了!”兰兮脱口而出,脑中赶紧想词拯救,“你、你比智障长得好看多了。” “那也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智障罢了。”重台一锤桌子,“不行,我得去找你大哥打一架,将他的魂魄也打散两个,出一出我这么多年的窝囊气!” “你别……”兰兮正想阻止他,可是他会变成那个样子确实是大哥害的,她好像没资格要求他不去报仇。“你能不能别去找大哥,我也知道他不对,可是,唉,怎么办呢,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反正当初是因为我,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重台挑了挑眉:“哦?你要替你大哥还这笔账?” “嗯。”兰兮认真而且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可是不会对你手软的,我也会打飞你的两魄。” “一定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一定要!” “那不行……”兰兮这便后悔了,“我亏欠了你大哥这么多,未来这些日子是要补偿他的,不能给你两魄。” “那我呢?”重台站起来,撑着桌子直直地看着她,“你要怎么偿还我?” 兰兮有些被他的眼神吓到:“对、对啊,怎么偿还你呢?” 重台将身子又往她面前倾了倾:“你还记得,当年是我帮你追到的大哥吧?” 兰兮点点头。 重台忽然眨了眨眼“那现在,作为补偿,你帮我追一个姑娘吧。” “哦?”兰兮一愣,随后来了兴趣,“谁呀?你看上哪个姑娘了?” “那个姑娘叫小宛,是个凡人,先前她身上有我的一魄,大哥便将她从凡间带了回来。”重台坐了回去,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挺喜欢她的,可是大哥说她是个凡人,不叫我与她来往,还说过几日便将她送回凡间,你帮帮我吧。” “这个啊。”兰兮想了想,笑呵呵地说,“好啊,我帮你去劝劝你大哥。” 重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我想去凡间走一趟,你陪我一起去,帮我挑些人间的稀罕物什,我想拿来讨她欢心。” “我怕是不行吧。”兰兮有些犹豫,“毕竟我这岁数摆在这里,同她这十五六的小姑娘的眼光肯定不一样,若是我挑的东西不合她的心意,那可是尴尬了。” “没事的,你尽管挑你喜欢的。”重台恳切地望着她,“一个字,你就说帮不帮吧?” 都让用一个字回答了她还怎么说“不帮”啊。 “那明天我们就去,你现在去和大哥说一声。” “不用这么着急吧。”兰兮想与他商量着过几日再去,可是重台根本不给她留下商量的余地,拉她起来,将她往房门推去。 “快去快去!”他催促她。 兰兮就这样被她推出了房门,与外面的修崖和擎沨面面相觑。 “姑娘,您和二殿下聊得怎么样?”修崖问她。 “他让我去找你们魔君。”兰兮愁苦道,“先去魔君那里吧。” 他们去了墨临的殿里,可是他这个时候已经在忙了,兰兮也不好进去打扰他,便让修崖和擎沨去忙自己的事情,她一个人坐在殿外等。 修崖和擎沨虽依言离开了,但也没有走远,一直在她周围巡逻。 兰兮捧着下巴坐在台阶上,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告诉墨临,她要陪重台去一趟凡间。 这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墨临应该会答应她吧。 想起她上一次去凡间,还是同祁辛一起,可是那时候他们是为了什么去的呢?原因好像她记不太清楚了。 兰兮轻轻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明明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她却总是记得不清明,倒也不是完全的忘记,总是依稀记得一些大概,但细节要想很久才能想起来。 她正愁闷着,忽然身上一暖,落下一件披风来。 她扭头望去,果然是墨临。 “来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来?”墨临抱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替她系好,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进殿中,“怎的这么快便和重台聊完了?” “嗯。”兰兮在他掌心捏了捏,示意他停下脚步,然后抬头望着他,很没底气地说,“重台说想让我陪他去一趟凡间,他想买些东西送给小宛姑娘,他喜欢那个姑娘。” 兰兮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把实话说出来比较好。 况且重台也没说,不让她把实话告诉墨临。 墨临听后,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他是这样跟你说的?” “是啊。”兰兮磨磨脚底,半是咕哝半是说,“我想着,当年我大哥重创了重台,害得他痴傻了这么多年。如今这般年纪了才晓得喜欢上一个姑娘,我理应多帮帮他才是。” “他若真喜欢上小宛,倒也是件好事。”墨临说。 “啊?”兰兮有些疑惑,“你不是反对他们俩在一起吗?” “本君什么时候反对了?” 可是重台那会儿不是说,墨临反对他和凡人在一起,要将小宛送回凡间么? 难道她的记忆又出错了? 兰兮纠结着,也便没好说出口。 “那你让不让我陪他一起去嘛?”兰兮两只手握住他的一只大手,摇了摇。 墨临眸带笑意,低头望着她:“什么时候去?” “明天。” “这么急么?” “我不急,主要是他着急。”兰兮说。 “那便去吧,也权当是散散心。”他替她拨了拨两鬓的头发,“别忘了给本君带个礼物。” “礼物啊。”兰兮瘪嘴,“可是我没有钱。” “你可以自己变出一些来。”墨临笑盈盈道。 “那多没意思啊。”兰兮双手捧在他面前,笑嘻嘻道,“魔君大人,我想要零花钱。” “嗯。”墨临矮下身子,“亲一下就给你。” 正文 30.第三十章 第二日墨临递给兰兮一个鼓鼓的包袱,谁知那包袱刚落到她手上,便坠得她差点一个趔趄。 “这是什么?” “你的零花钱。” 以下是防盗内容,1小时后替换 1 昨天我刚过完九千岁大寿,忧郁的心情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九千岁,这真是个忧伤的年龄。 大哥安慰我:“虽然你年龄大,但是你智商低啊。” 我拔了发髻上的簪子戳他。 说来惭愧,我虽已九千岁,但心性还停留在一千七百多岁上,只因其余的七千多年,我都在结魂灯中度过。 犹记得那日我醒来以后,从灯中爬了出来,一个被裹得像个苞米似的男娃娃看见了我,惊讶地问:“姐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指了指那灯,然后便见这男娃娃慢慢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哇得叫了一声,转身边跑边喊:“爷爷!爷爷!姑奶奶醒啦!” 我有点懵:我怎么就忽然从“姐姐”变成“姑奶奶”了?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小娃娃口中的“爷爷”就是我大哥,所以那声“姑奶奶”,确然无误地就是在喊我。 大哥说,七千多年前我不小心掉下诛仙台,因为道行太浅差点被下面的戾气割得神魂俱灭,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几缕魂魄,放在结魂灯中等我慢慢修复。 这一等就等到他成了亲生了娃有了小孙子,我才苏醒。 我表示很不能理解那时的自己:我究竟是瞎了还是傻了才会不小心掉下诛仙台? 然而这一段记忆,我始终没有想起来。大哥说想不起来也罢,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依照我现在的样子为我塑了肉身,幸而我还是结魂之前的模样,粉嫩水灵。我倒是比较满意,但是大哥却觉得我的外貌与九千岁的高龄格格不入,看我就像看他的孙女,试探着问我能不能把肉身变得更有年代感一些。 我眼睛一瞪:不能! 有朋友听闻我醒来的消息,纷纷携家带口地来看我,我瞧着原本承欢膝下的他们孩子都生了好几茬,还一本正经地教导自己的孩子喊我“姑奶奶”或“姨奶奶”,我觉得再年轻的外貌也抚慰不了我内心受到的伤害,更何况辈分这东西它……败桃花啊。 我在醒来后不久,有一位小仙对我一见钟情,向我表白。他的样貌与品性也十分入我眼眸,于是我羞涩地问他年龄几何?父母贵姓?家在何方? 他一一报来,我听后沉默了许久,忍痛端起了架子:“按辈分,你该唤老身一声姨奶奶,老身与你奶奶早年结了金兰姐妹……”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朵桃花还未绽放就被我亲手掐死,我的忧伤化成一江春水差点溺死自己。 又是大哥开导我,他说:“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这是缘分未到,强求不来,看开了就放下了,想明白了心就晴朗了,再说你再急也不能老牛吃嫩草……” 我默默地去拔簪子:“你不说最后一句咱俩还能做兄妹。” 2 我自醒来以后一直有些嗜睡,一天之中断断续续的只有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有时困意上来,不分时间地点,枕着一块石头也能睡上半天。 大哥说是因为我的魂魄尚不稳固,所以身体才会时常觉得疲倦,以后会慢慢好起来。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在我的活动领域内转转,偶尔会碰到睡丢的我,然后将我捡回去。 这日文昌帝君派人送来一张函,邀请大哥参加百仙大会。我也想跟着去,他起先不愿意,但我撒起泼来连他的小孙子都自愧不如,他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但是同我约好:万不能在大会上睡了去,若有睡意,要立即告诉他。 我自然是满口答应。 百仙大会上来的都是有分量的仙人,显然年岁都不会太小,我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在众仙之中尤为引人注目,众仙看我的眼神和看□□是一样一样的。 每每这时,我都要端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学着大哥的样子,颔首微笑:“老身兰兮,有礼了。” 而受我一礼的那人定然先是一愣,而后尴尬笑道:“原来是兰羽仙尊的妹妹,失礼失礼。” 我亦是有些吃惊:他称呼大哥为“仙尊”?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在我以前的记忆里,大哥还只是一名仙将,没想到如今竟已位列仙尊了。 我们落座没多久,我便有些困顿,虽然不舍这会上的大好时光,但也只好戳戳大哥:“我去后面的园子里睡一会儿,那里有棵菩提树,我躲在树上睡,你记得来找我。” 大哥点点头,虽有些不放心,但也不好随我一起走开,只能让我一个人先过去。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将将走到菩提树下,便耐不住困意,懒得再去爬树,抱着树干便睡着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朦胧中有人唤我的名字。尚未睡足的我实在睁不开眼睛,听声音以为是大哥,迷糊着便靠了过去,由着他将我抱了起来,咕哝一声,又睡了过去。 醒来后我就尴尬了:因为抱走我的不是大哥。 那人黑衣墨发,面容冷峻,我闻着他身上的仙气有些混沌,好似还夹杂着其它气息,想来不是一个真正的仙人,心中不免有所戒备。 “你是谁?”我警惕地望着他,“这是哪里?” “这是魔宫。”他凑了过来,漆黑的眸子将我望了半响,好似在等我将他认出来。 然而我只觉得他面色不善,不像好人,脑中并没有搜索到与这张脸相匹配的名字,于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他眸光沉了沉,这才开口回答:“我是墨临。” 我心中咯噔一下:墨临?魔界的魔君! 3 我不晓得为什么堂堂一届魔君要伪装成仙人混进百仙大会,也不晓得为什么偏偏掳走了我,只是他尚未对我流露出恶意,也未做什么伤害我的事情。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我从他的眸中捕捉到一种复杂的情愫,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通过我看别人。于是我怀疑他根本就是掳错了对象,便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魔君,老身名叫兰兮,仙力低微,尚无品阶,老来无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觑我一眼:“没有。” 我一噎:“那你掳老身过来是为什么呢?” 他的眼神有些冷冽:“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老身真不知道?” 他倏忽捏住我的下巴,有些咬牙切齿:“你再敢自称‘老身’试试?” 我吓得有些结巴:“难道要称……老夫?” 他转身,摔门离开。 我鼻间尚还能闻到他存留的气息,恍惚觉得,或许我是认识他的,在我遗失的记忆里,但是我忘了。 我被关了几天,心情很不美丽,想出去透透气。门外有两个魔族的守卫,我决定暂时忽略我的年纪,冲他们卖了一个可耻的萌:“两位大哥好,请问我能出去走走吗?” 他们点了点头:“魔君交代,只要你不出魔宫即可。” “你们怎么不早说?”我在房间里都快抑郁了。 他们一直跟着我,我像是带了两个保镖,雄纠纠气昂昂地在魔宫里瞎溜达,一不小心就溜进了魔殿里,远远地瞧见了那天被我气跑的墨临。 我不知道他为何只同我说了几句话便生了那么大的气,于是便问我身后的两个守卫:“你们魔君原来可有特别喜欢的人?或者特别怨恨的人?长得像我的那种?”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然后摇头:“不知道。” 我挺失望,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敢说,于是板起脸来准备激一激他们:“身为魔宫的人,你们难道都不关心主子的私生活吗?你们连这点职业精神都没有吗?” 他们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正逼着他们好歹说出点什么,不妨大殿中央传来一声怒吼:“给我进来!” 我一个激灵,回头看见墨临正抖着森森寒气往我们这边看,于是赶紧绕到一个守卫身后,将另一个守卫推了出去:“哎,叫你呐。” 被我推了一把的那个守卫一脸土色,十分无奈地看着我,然后殿中又是一声吼:“你们两个把那个丫头给我拖进来!” 丫头? 老身我九千岁了,自打我醒来以后,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般少女的称呼叫我,心下一激动,不用别人拖,自己便哒哒跑了进去,涎着笑问:“魔君,您叫我呐?” 许是我态度太过良好,这个方才还怒气冲天的魔君,竟一个忍俊不禁,笑了。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兰羽说完这句话以后,两边都是长久的沉默。 他们都是冲兰兮来的,兰兮不可能一直躲在墨临身后。 紫苑戳戳她:“既然是冲你来的,你多少说点什么让他们回去吧。” 兰兮抓着墨临的衣服,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来,迟迟下不了决心说出那番早已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话。 只是关于她究竟是回到大哥身边还是留在墨临身边这个问题,已经叫所有人都疲倦了,大哥是,墨临是,她亦是。 所以这次大哥他们前来,并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杀意,约莫也只是来要一个结果。 “大哥,”她终于开口,忐忑中带着逞强的坚定,“我恢复记忆了,我……不回去了。” 终于说出这句话,可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 隔着老远,她看到大哥的脸色,白了又白。 白泽和祁辛的脸色亦是不好看,文昌帝君因为心思并不在她身上,所以并无神色变化,只是目光多多少少的,都在乐歌身上。 兰羽痛苦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看着她:“你这话……当真么?” “你让祁辛抽走我的记忆,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你该是有心理准备的。”兰兮心里隐隐地痛着,这番血淋淋割断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怎会叫她不疼。 “大哥,你们回去吧,往后,你若还认我这个妹妹,我还当你是我大哥。”兰兮说完这话,便不忍再去看大哥,轻轻扯了扯墨临的衣角,“魔君,我们回去吧。” 可墨临却迟疑了:“你……知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兰兮强颜欢笑,“意味着我将放弃仙籍,放弃家人,会受所有仙人的唾弃,虽然看起来比较惨,但是跟你在一起,这些都没什么的。” 这所有的后果,她早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了,很久以前她就想过,也决心承受这一切。 乐歌挤上前来,不可思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可能会面临和我一样的处罚,他们会把你打入蛮荒之地的,那里可不能什么良善的地方,就凭你这副筋骨进去,顶多能活三天。” “啊?”兰兮吃惊道,“不会严重到这一地步吧?我又没像原来的你一样,不仅背叛仙籍,还屠伤同门子弟,还打伤师父,你犯的罪可比我严重多了……” 乐歌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你可是上次仙魔大战的导火线?跟你一比,我那点儿罪孽也算不得什么了。” 兰兮一拍脑门:“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 墨临将乐歌拨开,不悦道:“你别说这个吓兮儿,有本君在,本君怎会让她去蛮荒之地受苦。” “也是……”乐歌笑了笑,忽然有些落寞,“如果当时有一个人能这样保护我的话,我一定嫁给他。” 墨临和兰兮不知该说什么,还是紫苑过来,不是安慰她,也不是落井下石,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你能怪谁?” 乐歌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生怕给别人听到一样。 不,是生怕给文昌帝君听见一样。 “我做了那么多看上去很喜欢墨临的事情,他应该看出来我真正的心思吧。”乐歌小心翼翼地问,好像真的很怕自己的心思被文昌帝君看出来,又好像很怕自己的心思被文昌帝君看不出来。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假装而已。”重台补了一刀。 乐歌倏忽就沉默了,重台则是被紫苑打了一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们避重就轻不肯说实话,只能我来说咯。”被打的重台不爽道。 “这些事情,回去再说。”墨临开口,拉起兰兮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重台、乐歌和紫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上来,折回魔宫。 可是走了没几步,方才还在他们身后的兰羽他们,竟是跃到了他们面前:“等一下!” 兰羽伸手,示意他们站住。 墨临怫然愠怒:“兰羽仙君,本君觉得,方才兮儿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 “我晓得,我该是改变不了她的心意了。”兰羽有些失神地看着兰兮,“往后可能做不成兄妹了,兮儿,有些话,大哥想同你单独说,说完便让你离开,再也不会干扰你的生活。” “哦。”兰兮知道自己让大哥伤心了,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从墨临身边走出来,“大哥,我们去那边说。” 墨临有些不放心,但看到祁辛他们并未跟过去,也便不好过去。 而白泽在看到兰兮并未多留意自己一眼时,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紫苑,眸中多了几分考量。 紫苑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你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又不关我的事,你再看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白泽端量着她:“你叫紫苑?” 紫苑抬了抬下巴:“你有意见?” “你也在蛮荒呆过?” “怎么了?我骄傲啦?” 白泽神情愈发严肃:“七百年前魔族有一女,擅闯普陀山,抢走振山之宝七灵石,并将山神白夜打上,随即逃入蛮荒之地躲避,那魔女也叫紫苑,可是你?” 紫苑轻笑两声:“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白泽动怒:“果真是你!” “那又怎样,你要耐我何?”紫苑不屑道。 “你可知那山神白夜是我胞弟,我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白泽拿出噬魂剑,指向她,“你若现在归还七灵石,我可手下留些情。” “七灵石早便被我化作灵力汲入体内,还给你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打一架,用不着你手下留情,我会让你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远处的兰兮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方知,原来紫苑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而之所以她还有心思关心紫苑的事情,是因为面前的兰羽,一直没有说话。 “大哥,我知道我叫你失望了。”兰兮只好先开口,“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你与我断绝兄妹关系,便当我是自甘堕落不可挽救。想来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有些事情我能看透,你也该将心放宽了些。” “兮儿,你知道大哥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么?”兰羽终于说话,很是不甘心道,“爹娘羽化得早,我亲手将你带大,可是让你受过一分的委屈?你怎的就叛逆得喜欢上墨临?怎的就非他不可?” 兰羽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往兰兮面前走了一步:“那时仙魔开战,我为保住你不惜向天帝撒谎,说不关你的事。你任性跳下诛仙台,我忍着那台下的戾气收集你残留的魂魄?我让祁辛抽走你的记忆,为的是你能安稳度过余生,再不叫人担心,再不给人增添祸端,可你怎的就是不懂?” “大哥……”兰兮握住他的手,随着他后退了一步,“是你不懂,倘若那时你没有千方百计地阻止我和墨临在一起,或许我们的感情不会变得那么剧烈,原本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爱恋,因为你才变得刻骨铭心。” “是这样么?”兰羽恍然一愣,“竟是这样么?” 兰兮低下头去,看向腹中,方才他捅进来的那一剑,凄然笑道:“大哥,你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 “兰兮,大哥错了。”兰羽颤抖着,眼角有泪水流出,“大哥知道错了,所以你也别再错下去了。”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刺在她腹上的那一剑抽走时,亦是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兰兮软软地倒在兰羽怀中。 “大哥,我疼……” “大哥知道,你且忍一忍。”兰羽扔掉剑,将她抱起,往墨临的方向走去。 墨临和重台因为被祁辛和文昌帝君拦住,所以一时没能冲上来。倒是乐歌,竟是气得直发抖,上前打了兰羽一巴掌:“她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乐歌!” 原本阻拦者墨临的文昌帝君过来将她拽走,而墨临趁此冲过来,从兰羽怀中抢走兰兮,并顺势送了他一掌。 兰羽堪堪躲过。 “魔君,”兰兮虚弱地抬起手,扯着他的衣襟对他说,“别难为我大哥。” 紫苑不解:“他要杀了你,你还为他说话,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兰羽望着自已衣衫袖间的血迹,好一会儿,才落下手来,负在身后。目光扫视一番,说:“请文昌帝君、白泽战神还有祁辛仙君为我作证,今日舍妹兰兮已葬于我手中,凤凰山日后……再无兰兮。” 一时静默。 最后的最后,兰羽对她说:“你改个名字把,以后别见面。” 祁辛对墨临说:“往后,要对她好。” 白泽看着她,心疼却也恼恨:“如果从来都没有遇见你便好了。” 文昌帝君看她一眼,因为交情并没有很深,所以只是说:“好自为之。” 兰兮对他们笑了笑:“谢谢成全……” 她知道大哥这样做是为了成全她,因为那一剑也并未捅到要害处。只是她以后再不能回仙界,抛却了家人和朋友,换来她与墨临的相守终生。 此刻的墨临,想来也已经明白了兰羽的用心,他小心抱着兰兮,对兰羽稍稍颔首表示感谢,重台他们虽是一头雾水,但看到墨临已经平静下来,他们也不好再计较什么。 兰羽先一步扭头离开,祁辛抬脚跟上,白泽给了紫苑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文昌帝君趁乐歌不备,将她打晕抱起,面不改色地随兰羽他们一起离开。 重台问紫苑:“你怎么不跟着乐歌呢?” 紫苑若有所思道:“我看着她好像是故意给文昌帝君留了机会的,这种情况下,我不太好跟上去吧。” “万一不是呢?” 紫苑眨眨眼:“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怕那个叫白泽的小子,上次就栽他手里了,现在还是先躲着他比较好。” 墨临将兰兮带回魔宫,给她医治伤口。伤口虽是骇人,但其实并没有很严重,只是兰兮心中空落落,像是被风吹起的落叶,起起伏伏的,没有着落。 “我没有家了,魔君。”她望着墨临,神情是她控制不住的哀伤。 墨临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嗯。”兰兮笑了笑,虽然有些牵强,“但我其实不后悔的。” 自此山高水长,潮起潮落,有人与她执手,陪她共渡余生。 只道是兰兮的记忆越来越差了,她自己也能察觉得到,记忆中最清晰的部分是之前与墨临相处的那两百年,除却这些,其余的部分已经愈来愈模糊,她有时甚至怀疑是墨临搞的鬼。 墨临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傲娇道:“本君才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再敢怀疑本君,今晚让你睡床角。” 话虽这样说,但他怎舍得真的让她睡床角,哪天晚上不是搂在怀里抱紧了缠着她好一会儿才睡。 墨临也请过几个大夫来看,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还是灵雎想了一个主意:“或许不是身体的原因,凡间的人最懂这精神上的事情,不若去凡间找个大夫看看。” 兰兮本不愿麻烦墨临带她去找寻这病症的原因,但墨临执拗要帮他自己洗刷清白,兰兮也便依了。 他们在凡间游历一番,借着寻医的幌子,四处游玩,但终于还是遇见了一个奇医,给兰兮指出了症结所在。 那奇医年龄不大,脾气略有古怪,本不愿为她看病,但被墨临揍了一顿后,老实多了。 墨临说:“贱人就是矫情,打一顿就好了。” 奇医将兰兮的症状询问了一番,然后捻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说了这样一番话。 “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其实不过是因为你心中的歉疚和对自己的责难,让你选择记住你想保护的,忘却你所抛弃的。” 他如是说。 她选择与墨临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她,爱他,也是因为曾经对墨临的亏欠与内疚,让她觉得自己该弥补他,偿还他。 所以潜意识里,她将他们相爱的时光记得愈发清晰牢固,为的是能让自己更心安理得地留在墨临身边。 可是她何尝不是对大哥也存有歉意,如大哥所说,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终究选择与他断绝兄妹关系,背叛仙籍,终身不得相见。 墨临与大哥,她选择了前者,所以她极力想要忘却关于后者的一切。 奇医说:“简单来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可这不是一种好的现象……” 料想下面的话不会太好听,兰兮便打断他的话:“您就说到这里吧,反正我也没听太懂。” 奇医满脸不高兴:“要不是看你长得像仙女,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 墨临握住兰兮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问奇医:“那该如何医治?” “不用治,她这是心结,解开就好了。”末了,他又凑到墨临身边,一脸贱兮兮地说,“不过一般能得这种病的人,心结一般都解不开,兄弟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兰兮将墨临拉到一边,瞪着奇医说:“不听你瞎哔哔,我们走了!” 墨临被兰兮拽着走了有一段距离,才说:“可是本君觉得他说得好像挺对的……” “我也没说他说的是错的啊。”兰兮抱着他的肩膀,挂在他身上撒娇,“可是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往后的日子,我有你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忘干净了也好。” 她说完这话,便掩下眼帘,将眸中的落寞藏住不叫他看见。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重台一直对祁辛侵入自己的意识一事耿耿于怀,他趁兰兮和墨临去凡间的时候,去了祁辛的蓬莱阁,要他给一个说法。 祁辛说:“要我不再侵入你的意识,当然可以。只是如若你连这个也要断绝,那兰兮与我们之间的联系,便真的断了。” “断了倒好,省得你们再来作幺。”重台气哼哼道。 祁辛问他:“倘若真的断干净了,你觉得以后兰兮会真的开心吗?” 重台将脸撇去一边:“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好。”祁辛不再多说什么,“你随我来,我将植入你一魄的意识剥离出来,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重台有些惊讶于他竟然这般容易便答应了,愣了一会儿,才怔怔地应了一声:“哦。” 他刚一转身,便被一个胖乎乎的小家伙撞了一下腰。 他低头瞧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又看到那个脑袋下面一张圆嘟嘟地粉嫩的小脸,依稀有几分兰兮的模样。 “这是谁?”他瞧着这个半大的娃娃,越看越有兰兮的风采,“这孩子跟兰兮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他叫阿念,是兰羽的孙子,也便是兰兮的侄孙。”祁辛将阿念抱在怀中,对重台说,“当年用结魂灯修复兰兮的魂魄之时,还需要一个童子与结魂灯相伴,将童子之气渡给结魂灯做灯芯,故而这孩子的身体和才智长得极慢。不然如他这般的年纪,也该成年了。” 祁辛逗了逗怀中的阿念,才将他放下,让他自己出去玩,继而带着重台,去了一个药息浓重的房间。 “我们开始吧。”他说。 可是等到祁辛真的要这么做时,重台忽然叫停:“等一下!” “怎么了?” 重台问他:“你方才说,兰兮不是真的开心,为什么?” 祁辛幽幽道:“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多年,虽然嘴上都说着断绝关系,但心里又怎会好受。” 重台没好气道:“都怪兰羽他太顽固,不懂得变通。” 祁辛摇摇头:“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然有很多的顾虑,不能全怪他。自那一日他刺了兰兮一剑后,我便没有见过他了,许是躲起来偷偷难过了。” 重台嘴硬道:“那我也不同情他!” 祁辛并不在意:“那我们继续吧,你且坐好。” “不了。”重台拨开他的手,在房中踱了两圈,才说,“我想了想,觉得兰兮挺可怜的,抛弃一切跟我哥在一起,倘若我连这点微弱的联系都掐断的话,那委实有些残忍。只要你保证,以后不指使我做伤害我哥和我们魔族的事情,我就回去,当做今天没有来过。” “其实我不过是影响你的潜意识,并不能真的控制你,叫你去做某些事情,你且放心好了。”祁辛笑了笑,“多谢你的理解。” “不用。”重台摆了摆手,“我是为了兰兮和我大哥好,才不是被你劝服了。” 祁辛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慢走不送。” 重台回到魔宫,紫苑正和灵雎闹着玩,重台看了紫苑一眼,说:“你还没走啊?” “不用你赶,我是要走的。”紫苑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要赶你走哦,是你自己说的。”重台笑嘻嘻道。 紫苑停下与灵雎的嬉闹,走到重台面前,说:“不是有个凡人在魔宫吗,我想借来一用,你可答应?” “你说小宛?”重台警惕起来,“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不是那个叫白泽的小子老是盯着我嘛,他晓得我在魔宫,定然会找机会来捉我,所以我想去凡间躲一躲。” “那跟小宛有什么关系?” “我同她做个姐妹,到时候也是个掩护,对不对?” “不给!”重台睨了她一眼,“别去祸害好姑娘。” 紫苑气得直跺脚:“小气鬼!” 重台担心紫苑还是会打小宛的主意,便去找小宛,想着将她送回凡间,不叫紫苑知道。 他告诉小宛这件事,小宛欣然答应,她也是早就想回凡间了。 小宛将之前他送的那些东西打包好,对他说:“我能把这些带走吗,这些足够我开一家店了。” “开店也是需要钱来买店面的,哪有你想得那样简单。”重台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这是上次给你买东西时剩下的,都给你好了,我送你回凡间。” 顺便去找一找大哥和兰兮。 重台想着。 小宛欢天喜地地接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重台将小宛送走,在凡间找了好久,才找到墨临和大哥。 那时恰逢他们在和奇医在一起,重台便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心中感概好久,这才终于明白了祁辛的良苦用心。 他心中悄然多了很多的东西,比如他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兰兮最喜欢吃的东西是豌豆糕,最喜欢穿的颜色是天湖蓝,喜欢秋千但是因为年龄太大不好意思开口要,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沾了一身毛就会很苦恼…… 他心中念着这些东西,也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冒出来,于是总耐不住做一些让兰兮欢喜的事情,把她不喜欢的事情推得远远的。 久而久之,自然引得墨临不太高兴:“为什么看起来,你比本君还了解兮儿?” 重台总想打自己的手:“哥,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墨临说:“如今你魂魄已全,不该总闲在魔宫里,该是给你找些事情做了。北夷那边最近有些动乱,你去那里,替本君安抚一下。” “哥你不至于吧,你这是信不过我么?”重台埋怨道。 “那你倒是给本君一个合理的解释。”墨临睥睨他。 重台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也不是有意对兰兮好的,是因为……” 他将之前去祁辛那里的事情尽数说给墨临听,并委屈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担心你怪我,怪我让兰兮和他们还有牵扯。现在解释给你听,你若是强迫我将这联系断了,那我……那我也不听你的!” 他扬着头,倔强地看着墨临。 墨临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重台正想趁着他走神之时,偷偷跑出去,却又被他叫住:“你不用去北夷了,便留在魔宫吧。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 “什么?” “对她好,别让她知道……” “还有……” “嗯?” “下次喊她嫂子,再敢叫‘兰兮’,牙敲掉!” “……哥你真幼稚!” 鄙视脸。 正文 34.乐歌(一) 乐歌醒来之时,已经身在帝君府,房间里有一个攒着两个团髻的小丫头守着,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乐歌从床上起身,绕过这个丫头,径直走向房门。 开门的声音吵醒了那个小丫头,她看到乐歌,忙站起身来:“姑娘,你要去哪里?” “去找文昌。”乐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姑娘怎可直呼帝君的名讳?”那小丫头急急冲到她面前,想要拦住她,被乐歌一手拨到了墙角。 她在蛮荒呆了近万年,与数不清的凶兽缠斗,时刻都要保持警惕,一旦出手必是重手,所以一个没有收住手,那小丫头撞在墙上,直接撞昏过去。 乐歌看了一眼,没再管那丫头。只是她刚走出房门没多远,便有人认出她来,对她指指点点。 “那好像是叛徒乐歌哎,我见过她的画像。” “就是她!漂亮是漂亮,但是心狠手辣,听说万年之前差点害了咱们整个师门。” “她做了什么?” “她呀,坏事做尽,简直罄竹难书,不晓得帝君当初怎么会收她做徒弟,真真是看走眼了。” “……” 这些碎碎杂杂的声音灌进她的耳朵里,乐歌权当没听见一样,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二师姐,二师姐……”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叫她师姐? 如今万年过去,当初与乐歌同辈的弟子,大都有了自己的成就而离开师门,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留在这里。 乐歌定睛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娥眉秀唇,轻妆粉黛,淡雅清理,好一张清水芙蓉面。 “青凝……”乐歌停下脚步,叫出了她的名字。 青凝,她曾经的六师妹。 “二师姐!”青凝施施然走到她身前,有些惊讶地将她打量一番,才笑盈盈道,“方才瞧着便像是你,还以为认错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二师姐,我们许久未见了,你还是那样漂亮。” 乐歌瞧着她永远春风佛面的脸,便觉得不悦,听见她的夸奖也不觉得开心,反而皱起眉头:“你有事?” 青凝许是没想到她竟会对自己表现出嫌恶之情,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脸上的笑容登时有些凝固,讪讪道:“并无什么事情,只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所以过来同你打个招呼。” “呵……”乐歌冷笑一声,“没想到还能见到我?你以为我已经死在蛮荒了是不是?” 这般刁钻刻薄的话,连乐歌自己听着都觉得讨厌,可是她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不想憋在心里,叫自己不痛快,所以只好说出来,叫别人不痛快了。 “二师姐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青凝委屈道。 “这不都是你们所期望的么。”乐歌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少在这里假惺惺。” 饶是青凝脾气再好,这个时候脸面也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也不再甜美:“二师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受了那么重的罚,你也该收敛一些了。”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没资格。”乐歌不再理她,正要抬脚离开,忽然看见她想见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冷面将她瞧着。 想来她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都已被他尽收眼底了。 不过没事的,反正在他心里,她本就是坏极了的孽徒。 “她没有资格教训你,为师可有资格?”文昌帝君缓步走来,一直走到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才停下,低头看着她,修长的身躯被阳光投射照下的身影将她囫囵笼罩。 乐歌抬头,看到他略带青茬的下颌,想到他面上永远一派清冷的表情,不觉心中又痛了一下。 她往后退了两步,做出倔强而倨傲的样子:“别废话了,你想什么时候送我回蛮荒?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呆在那里,永远都不再回来?” 这般冲撞的话说出来,文昌帝君却并不气恼,只是淡然说道:“这件事情为师已经同天帝说过了,原本离你出蛮荒之日也不久了,又是兰羽仙尊犯错将你放出,所以天帝恩准你不用再回蛮荒,由为师代为看管即可。” “那你想把我关在哪里?地牢还是水牢?”乐歌顿了一下,继而讽刺笑道,“我看就水牢吧,那里我熟,毕竟也呆过一些日子。” 青凝有些责备地看着乐歌:“二师姐,你别用这样的语气同师父说话好吗?师父既然为你向天帝求情,又怎会忍心将你真的关起来。只要你不出这帝君府,师父定然不会难为你。”她说完,又看向文昌帝君,“师父,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文昌帝君微微点头:“乐歌,你安心在府中呆着,等这罚期一过,为师便放你自由。” 乐歌不信:“你千辛万苦将我捉来,只是单单为了这个?” 文昌帝君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反而是一旁的青凝,替他回答道:“师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否则你身上但着畏罪潜逃的名字,总也不好听不是?” “你闭嘴!”乐歌恶狠狠地瞪了青凝一眼,“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替他作回答?” 青凝给她斥得一僵,脸色青了青,不再开口说话了。 文昌隐隐皱了皱眉,不豫道:“乐歌,为师知道你在外面受了很多委屈,但你也不该乱发脾气。你原本也是个通晓事理的孩子,如今怎会变得如此刻薄不通人情?” “你说我刻薄?”乐歌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有些想哭,“我的帝君大人,我原本便是这样的人,并不通晓事理,你不是一直这样认为的么?是我害死了大师兄,害他魂飞魄散不得善终;是我没救小师妹,让她被恶人欺侮而死;是我自甘堕落,与魔族勾结伤害同门;是我不知悔改,逃出蛮荒不肯归罪……” 乐歌笑出了眼泪,笑得捂住肚子弯下腰来:“这些罪名我认,我都认!原本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如今执拗着不肯放过我,不过是想担一个不计前嫌的好名声,真是虚伪!” “乐歌!”青凝娥眉紧蹙,“你怎么能这样说师父,你太过分了!” 乐歌止住笑声,擦去眼角的泪水,方直起身子,看向文昌帝君:“可是有一条罪名,你们实在是冤枉了我。” 文昌帝君和青凝望着她。 乐歌讨厌极了他们这种目光,那种漠然的,远离的,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目光。 “你们说我不顾伦理,亵渎恩师,这条罪名在我身上整整压了一万多年。”她伸手,抓住文昌帝君的衣襟,拽紧了叫他弯了身子倾向她。 她附在他耳边,巧笑嫣然:“我告诉你,我才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墨临,你不及他万分之一的好,你就是个伪君子。” 文昌帝君的身子一僵。 “可我不能白白担了这个罪名,总要坐实了才是。”乐歌将另一只手臂攀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耳垂上烙下一吻。 文昌帝君惊愕地转过头,看向她。 乐歌一笑,勾住他的脖子便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那双柔软却沁凉的双唇上。 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她心中,得意地想。 正文 35.乐歌(二) 乐歌被文昌帝君一掌打在肩膀上,推出去老远。抬眼望去,青凝在文昌帝君旁边气白了脸,文昌帝君则是满目的震惊,无以复加。 乐歌“呸”地吐了一口,而后摸着嘴唇,笑道:“感觉一般般,远不如墨临的味道好。” 她说的是违心的话,其实这是她活了一万多年以来,与男子的第一个吻。根本没有墨临,那个魔君为了一个女人,洁身自好得很,她一直近不得他的身,如何能知道他的味道。 她说出这句话,不过是给自己争个颜面,其实心中也咚咚跳得厉害。 “不知羞耻!”这是文昌帝君方才说出来的,声音中是听的出来的努力压制住的气愤与颤抖,“为师从天帝那里借来锁妖塔,你且呆在里面反省反省。” 他亲自将她丢进去,立在塔门外许久,也没有听见她的一句求饶,便拂袖离开了。 青凝在外面埋怨她:“二师姐,你把师父气成这个样子,就不能说一句道歉的话?师父向来心软,只要你肯听他的话,服个软,师父定然会将你放出来。” 乐歌盘腿坐下,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闭目养神,不说话,不理会。 青凝自讨没趣,也便离开了。 乐歌自小便是个要强的人,从来都是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心里有苦也不说。不喜欢解释,也不会解释。以前有算命先生说过,她这样的性格,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乐歌觉的,只要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不给人留下话柄,这样活一世便好。 当年她初初长成,闻听文昌帝君开门收徒,便第一个跑去报名,女弟子中争了个第一,唯独败在了慕千手里,如此,慕千便做了大师兄,她做了二师姐。 虽是二师姐,但因为大师兄慕千要帮着文昌帝君处理一些外在的事情,如此管理门中弟子的事情,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悟性极高,长进得很快,文昌帝君对她也极为放心。她不满师弟和师妹们长进得慢又拖沓成性,便对他们愈发严格,如此便引来一些矛盾。 表面上师弟师妹们对她恭维有家,一口一个师姐喊得很是亲热,可是背地里却有些人偷偷讲起她的坏话,念叨她的不近人情,拿着鸡毛当令箭。 那时青凝与她关系很好,也提醒她要学会变通,与师弟师妹们搞好关系。可是乐歌向来瞧不起那些不肯努力还给自己找借口的人,也从来不会将这些人的言语放在心上,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直至文昌帝君又收了一个弟子,叫素以,是个玲珑可爱的女孩子,做了门中最小的师妹。 自素以之后,文昌帝君便再不收徒,只招入门弟子。 素以作为老幺,很是受众多师姐师兄的疼爱,又因为慧根独具,人也机灵,也极为受文昌帝君的喜爱,以至于后来有些恃宠而骄,竟跑到文昌帝君面前,将乐歌告了一状,控诉乐歌虐待师弟师妹。 其实说虐待有些过分了,但她当时确然用的是这个词语控诉乐歌。 她这一告,加之其他人的附和,文昌帝君便信了七八分。他将乐歌叫到房中,想听听她的解释,可是乐歌却是扬着下巴咬着牙,什么话都不肯说。 她本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弟师妹们好,他该是知道她的为人才是。可是那时她哪里明白,可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又怎能知道。 文昌帝君对她的沉默不语很是无奈,只好将她处罚了一番,当做是给其他弟子的交代。 后来青凝也曾向乐歌解释过,其实素以也只是因为年龄小,单纯而容易轻信他人,受到他人的蛊惑才将她告了一状,但平心而论,素以的心地并不坏。 乐歌也知晓这个,虽然心中不是滋味,也不好同素以再计较了。 但是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他们一直以为她与素以结下了梁子,所以后来才会对素以见死不救。 那时她带着素以出门办事,路遇恶人,她们二人打斗了许久,乐歌一时大意,被人引开,与素以失散。 原本她要回去找素以,可那时她被恶人封住了眼睛和耳朵,看不见也听不着,只能坐在原地调息以冲破封力,根本不知道素以就在离她几步的身后,被恶人欺侮。 待到她冲破封力时,素以已是衣衫凌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她忙将素以带回帝君府,让文昌帝君相救。 素以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是她凄厉地哭喊,质问乐歌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任人欺侮? 可是乐歌并没有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她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那时所有人都相信乐歌故意不救素以,尤其是在素以羞愤地自断筋脉而亡以后。 时至今日,乐歌仍能想起那时被众人指责是心中的惊恐与委屈:“不是的,我不知道她就在我身后,我不是故意不救她的……” 可是他们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直指她怨恨素以曾经告她的状,嫉妒素以,嫉妒师父更宠爱素以,而不是她。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越传越不堪,最后竟是在指责她吃因为素以的醋,见不得师父亲近素以,所以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害了素以。 而究其原因,传言者无不鄙夷地唾弃一声:“还不是因为她对师父存了那份龌龊的念想。” 乐歌自此不再解释一句话。 因为她真的,对文昌帝君,存了别的念想。不愿他与她之间只是她的师徒之情,她想与他更亲近一些。 她也曾因为这些念头而恼恨自己,只是感情之事,从来心不由己。 乐歌不想因为自己而毁坏了文昌帝君的清誉,便捏造了一个谎言,既能还文昌帝君的清白名声,又能让自己被逐出帝君府,远离这块伤心之地,也好断了自己的念想。 所以她撒谎说,她心中早已有了喜欢之人,那人是魔界的魔君,器宇不凡,她早已对他芳心暗许。 可是那时,她其实根本不曾见过她口中的魔君,只是刚好知道了他的名字而已。 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的理由,文昌帝君竟没有将她驱逐,而是将她关进了水牢。 他说:“你在这里自省二十年,二十年之后,素以便会投胎转世为人,届时若你肯悔过,便去凡间侍候她这一生,当做赎罪。待你归来,为师还认你这个徒弟。” 她跪下向他磕头:“师父,我愿意呆在这里二十年,愿意去凡间侍候素以,可是,我不认错。” 文昌帝君叹气:“如你这般倔的性子,可如何是好,你且先在这里思过吧。” 他转身离开,便是二十年不曾再踏足水牢一次。 污浊的水淹没她的胸口,只能半口半口的呼吸,苟延残喘。手腕和脚腕上的束仙绳叫她使不出半点法力,她终日与牢里的鼠蛇为伴,被啃咬的痛苦简直生不如死,魂魄游离。 便是那时她认识了一个叫鬼卿的人,不知样貌,不知男女,不知年龄,不知来历。 记不得鬼卿是哪一天出现的,他来去无影,总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同她聊天,逗她开心,帮她纾解痛苦。 她的脆弱,只敢给他看。 幸而有他的陪伴,她这二十年才终于熬了过来。 也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根本没有鬼卿这个人,那不过是她身心的痛苦幻化出来的一个心魔,是另一个她,恶魔一般的她。 “鬼卿……”乐歌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睁开眼睛望着黝黑的空洞洞的锁妖塔,落寞道,“你好久没出现了,我想你。” 正文 36.乐歌(三) 文昌帝君只关了她三天三夜,第四日便让青凝开了塔门,放乐歌出来。 “二师姐,”青凝施施然走进来,伸手欲扶她起来,“师父命人收拾了你的房间,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锁妖塔中阴寒无比,湿毒侵入乐歌体内,让她的身子有些亏损。她由着青凝将她扶起,慢慢地走出锁妖塔,外面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得有些虚幻。 青凝扶着她走过练武场,那些弟子们纷纷侧目看向乐歌。乐歌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素以?”乐歌停下脚步。 青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巧那个姑娘也看了过来,对青凝颔首微笑,看向乐歌的眼神却满含陌生,好像并不认识她。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素以。 青凝回过神来,对乐歌解释道:“她确实是素以,几世轮回以后,又走上了修仙的道路,帝君念她慧根极深,又将她招了进来。帝君担心她成仙以后会再受先前记忆的影响,便请祁辛仙君将那些记忆消除,又命那些之情的人不许再提往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凝在说完这些以后,感叹一句:“帝君对素以,真的是极为用心……” 乐歌悄然攥紧了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乐歌心里,其实是有些羡慕素以的,羡慕极高的灵性与悟性,羡慕她的好人缘,羡慕她比自己更能得到文昌帝君的喜爱。 即便是后来素以投胎转世为人,文昌帝君也为她亲自去了司命神君那里,恳求他为素以撰写一个极好的命格。 于是在那一世,素以是贵门之女,一出生便被皇室选为太子储妃而送入皇宫,锦衣玉食,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 素以长到十一二岁,便被人觊觎储妃之位,身边常有小人出没,便是这时,乐歌由暗处转为明处,以贴身宫女的身份,被选在素以身边。 乐歌敛住身上的仙气,又化作极为普通的模样,眉目低顺地跟在素以身边,将她身边的隐患一一消除,素以也十分信任她。 素以情窦初开后,便将一颗心系在了太子慕容千的身上,眼中心中全然是他,寒时送暖,热时送凉,闲暇时便学些精巧的点心,做给慕容千吃。夜里想慕容千时,也会拉着乐歌起来,做一盅热汤给他喝。 在所有人的庇佑下,素以活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不过看到她天真无虑的样子,乐歌心中对她的歉疚,也多少能减轻一些。 有一年邻国冒犯疆境,守边的将士数量不敌,隐隐有被攻破的迹象。皇帝误听奸臣的意见,要派慕容千去边境御敌,当做是历练。 素以担心慕容千此番前去会有危险,便想着让乐歌陪慕容千一起去,保护他的安全。 毕竟乐歌的厉害,素以是见识过的。有一次她出宫求佛,因为贪图路上的景色而误了回宫的时间,被歹人埋伏。那时一共有七七四十九的杀手,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被乐歌团灭。 其实那时,乐歌完全可以按照凡人的打法,一招一式将那些杀手击退。只是这个场景是她心里不敢触碰的痛点,她一时没有控制住,回过神来时,那些杀手已经全部毙命。 她这其实是犯了杀戒,回去以后,是要受到处罚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素以自此对她刮目相看。此番慕容千出征,她千般恳求乐歌,她说她只相信她。 乐歌心中其实是不愿意的的,她在下界之前就已看过素以和慕容千这一世的命格,此番慕容千出征虽然会吃些苦头,但并无性命之忧,她着实不想将精力花费在他身上。 素以见她不答应,最后搬出自己的身份,命令乐歌必须去。 乐歌无奈,只能听命,临走时在素以身上种下一道符,倘若她有危险,乐歌便能第一时间赶回来救她。 慕容千对于素以的好意也不好拒绝,但他对乐歌却并不看重,一来是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他一个男人还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二来则是因为乐歌是素以的人,他也不好太亲近,免得招人闲话。 乐歌便当是跟在他身后看风景,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慕容千身上,直至慕容千第一次带兵冲锋陷阵,被邻**队大败,抓进邻**营,做了人质。 这本就是他该经历的,他太年轻,只晓得纸上谈兵,实战经验不足,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乐歌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慕容千会在那里受些折磨,然后凭借自己的聪慧,从邻**队逃回来,顺便还偷了点敌军的情报回来。 这大概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所以乐歌安心盘腿坐在帐篷中,该吃吃,该喝喝,困了睡觉,醒来发呆。 果然,三天以后,慕容千跌跌撞撞地回到营地,伤痕累累,俊美的脸上也挨了几道鞭子。 乐歌站在一堆前来关怀慕容千身体的将士之中,面无表情地偷偷捏旁边桌子上的葡萄吃。 那圆圆的小东西在两个手指中间一捻,晶莹的果肉便弹了出来,她一低头,张嘴卷入口中,不声不响,不动声色。 她那时并没有看见,慕容千的嘴角抽了好几抽,眉毛也上挑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们与邻国的最后一场战争,虽然以少敌多,但终究是会胜利的。只不过这个结果只有乐歌知道,连慕容千都没有信心。 可想而知打得有多艰辛。 乐歌本冷眼旁观,但她忽然察觉,先前她种在素以身上的符有异,想来是素以遇到危险了。 可是她如今身在两军交战之处,不好一下子消失,只好赶快结束这场战争,然后隐身回去就素以。 反正终究是要胜利的,她这样做也不会改变什么。 乐歌这样想着,一挥袖便掀翻了一群敌国士兵,再一挥袖,又倒了一大片。 邻国的士兵们惊呆了,怔忪的瞬间便被乐歌扫出三米远,躺在地上半天不得动弹。 她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敌国主帅的战马前,一脚将他踹下,踩在他的脖颈上。 “服么?”她问。 那主帅惊恐地点头。 “还打么?” 那主帅惊恐地摇头。 “那滚吧。” 乐歌抬脚离去,那主帅带领士兵,屁滚尿流地撤走了。 慕容千带着主将策马来到她面前,震惊又激动地将她望着。 她说:“让一下,我有三急需要解决一下。” 她这话说得面不改色,慕容千他们一众大男人们却羞赧了脸色,让她离开。 乐歌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闭眼念了个诀,睁开眼睛时已经来到素以身边。只不过她是隐身状态,素以并没有看见她,只看见眼前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杀手,忽然间跟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直抽抽。 乐歌解决完这些,又回到慕容千那边,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这种短时间的瞬移很是耗费精力,乐歌回来之时,已是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厉害。 “你没事吧?”慕容千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睡一觉就好。”乐歌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回到自己的帐篷,爬上床便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皇宫,乐歌心中一个激灵:难道是她睡梦中又使用瞬移,回来了? 这样不安地想着,便看到素以推门进来,见她醒来,素以高兴道:“你终于醒了!” 乐歌狐疑不定:“我怎么回来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的,你怎的睡了这么久,真叫人担心。”素以坐在床边,娇嗔地看着她,“殿下也来看过你几次,很是担心你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掩藏不住的,有些酸溜溜。 乐歌方知道,她这一睡便睡了七八日,军医探出她的脉搏与常人很不一样,但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慕容千担心她的身子,便先行带她回宫,让宫中的太医为她医治。 只是太医也找不出让她苏醒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直至她自己醒来。 乐歌自然听出她话中的醋意,虽然心中对着飞来横醋有些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小姐快要及笄了,马上就要嫁给殿下了,不必多想。” 素以的笑容重新明媚起来:“是呢,殿下为了请了最好的裁缝师傅,再过几日,我的嫁衣就做好了。” 乐歌顺着她的话说:“恭喜你……” 素以娇红了脸。 一日慕容千将乐歌叫去,将她望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过些时日本王便会迎娶娶素以,你做陪嫁丫头可好?” 乐歌抬头:“你疯了?” “你这反应真叫人惊奇。”慕容千好似对她更有兴趣一般,“你自跟着本王出征之日起,本王便在暗中观察过你,你端的是波澜不惊,漠然看着所有的事情,好像你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想跟你有牵扯。”乐歌说,“你好好对素以,别做让她伤心的事情。” “本王想做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教。”慕容千忽然将她抱住,将她抵在墙上,“且叫本王亲一下,本王就放你离开。” 乐歌从发间取下一枚簪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往脸上划了一道,登时涌出鲜血,染红了半张脸:“还亲么?” 慕容千一下子将她放开:“你……本王方才同你开玩笑的……太医!快叫太医!” 乐歌脸上留下了一道疤,但这毕竟只是她伪装的样貌,所以即便是丑了一点,她也并不放在心上。慕容千自此再也没提过让她做陪嫁丫头之事,也没有再轻薄过她。 素以也没有问过这道疤的来历,但想来心中也能猜到一二,不然也不会对她生了疏远之意。 一日慕容千与皇帝在御书房讨论政事,忽然下起了大雨,素以执意要送伞给慕容千,但雨水浇透了地面,又蓄起一个一个的小水洼,素以握着伞,在檐下犯了愁。 她不想弄脏了她崭新的绣花鞋,和绣着荷花的裙角,那样见到慕容千的时候,她就不好看了。 她又不想叫人抬她过去,怕被人说了闲话,骂她矫情。 “乐歌,你背我过去好不好?”素以那双被雨水浸湿的眸子,湿漉漉的将她望着。 这一世,乐歌不能拒绝她的所有要求,不管是好的坏的,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 她走过去,很轻松便将素以背了起来,旁边有宫女为素以撑伞,乐歌却是被雨水淋得很狼狈。 终于走到御书房外面,乐歌将素以放下,瞧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便了然道:“小姐,我在暗中保护你,不会让殿下瞧见。” 素以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乐歌从不觉得这些事情让她憋屈,她只当是赎罪,一直看着素以做了太子妃,慕容千继位以后,她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后,而后便是太后,太皇太后。 慕容千走得比素以要早,他驾崩之前,素以带着乐歌,在寝宫中陪了他一夜。 慕容千那时已经无法说话,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在素以和乐歌面前,显然更偏向乐歌一点。只是乐歌无动于衷,最后还是素以握住了他的手:她说:“你想见的人,就在你面前,你且安心离去……” 慕容千闭目离去,素以站起身来,看了乐歌一眼,冷漠的,责备的,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她含着眼泪安排一切事宜,比乐歌想象得要镇静许多。 往后的岁月总算轻松了一些,乐歌只需要听从素以的命令,帮她消除一些障碍即可。 她终于陪素以走完了这一生,看她重新投胎做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折回帝君府。 偶然有一日闲谈,青凝忽然问她:“二师姐,那个慕容千心里有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说这个做什么?”乐歌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 “那你可知道为何明明他与素以是天生一对,却还是对你存了倾慕之情?” “不知道。” “二师姐,你难道从来没有对慕容千的身份好奇过么?”青凝说,“慕容千,他便是大师兄啊,这般明显的事情,你竟从来没有想过?” 大师兄名叫慕千,凡间的那个叫慕容千,如此相像的名字,自然会引得遐想。但是因为太过相像,乐歌反而不敢多想了。 “先前素以便一直倾心于大师兄,大师兄死后,魂魄散得厉害,师父便取了一魂放在慕容千身上,也算是对素以的补偿。” 青凝凑过来,小声地说,“慕容千驾崩后,师父便将那一魂取回来了,只是大师兄虽魂魄俱全,却无法凝聚,听说魔界有一物,唤做结魂灯,在新上任的魔君手里,你不是喜欢他么,若是能将那结魂灯取来,让大师兄起死回生,岂不是又了却一桩心事……” 乐歌诧异地望着她。 “二师姐,你可能不知道,大师兄生前,喜欢的人是你,并不是素以……” 这番纠葛痴怨,经过近万年的岁月蹉跎,已经斑驳得叫人不想再想起。 乐歌站在慕千的灵位前,有些怯然地伸出手:那时她耗费心计想从墨临手中借来结魂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乐歌……”文昌帝君自她身后走了进来,“又在想你大师兄么?” 乐歌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看见他时,又倔强地将身子挺直了些。 “往事伤神,以后不要再想了。”文昌帝君走近她,“为师送你回房。” 乐歌执拗着不肯走,文昌帝君便将她抱起,往她的房间走去。 乐歌冷眼瞧着他:“帝君,你这样抱着我,不怕叫门中弟子看了去,说些污言秽语损你清誉么?” 文昌帝君低头看她一眼:“不怕,你也别怕。” “那这样呢?”乐歌伸手探进他的衣衫,在他的胸膛上慢慢游移,沾着暧昧的意味,嘴角勾起笑来,“这样也不怕么?” 文昌帝君身子骤然紧绷,不晓得是用了多少意志力,才没有将她扔出去。 滚烫的气息自上而下铺面而来,乐歌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小手从他的胸前攀上他光洁的脖颈,再爬上他的脸颊…… 忽然身子被灌进一股睡意,乐歌一个失力,垂下手臂,睡了过去。 正文 37.乐歌(四) 乐歌睡了一会儿便醒来了,凉薄的月色映进房中,朦胧中有一个黑影坐在她的床边,乐歌坐起身来。 “鬼卿?”乐歌扑过去, 抱住他, “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想你……” 鬼卿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在这里不开心, 为何还要回来?” “我想要一个结果。”乐歌闷闷道,“你也知道,我时日不多了。” 那时她在蛮荒之地为了活下去,透支自己的寿命来提高修为。如今不过一万多岁, 却辛苦得像是活了百万年,她实在觉得乏了。 “以往我假借喜欢魔君做了那么多的戏给他看, 他仍是无动于衷。我希望在我消失之前, 能亲耳从他口中听到,他心里有我。” “倘若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呢?”鬼卿冷冷地说,“他心里没有你, 不论你做什么, 他也不会注意你。” “那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乐歌在他肩头啜泣, “我越是努力想得到他的青睐,却越是惹得他厌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错了?” “他不肯正眼瞧你,你的努力又有何用?”鬼卿扶着她的肩膀,望着她。 幽深的黑色斗篷下,传来一句句蛊惑的话来,“他爱你,心中便有你;他恨你,心中亦是有你。既然你得不到他的爱,何不换一种方式?那些曾经中伤你、陷害你、嘲讽你的人儿啊,你怎么能容忍他们还在文昌帝君面前逍遥自在呢……” 乐歌眸中忽然一红,像是清明的河水中迸出了火焰。 鬼卿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又像是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他们不叫你好过,你又怎能放过他们?” 黑色的帽檐下,一张美艳漂亮的面容逐渐清晰,竟是与乐歌一模一样。 乐歌站起身来时,鬼卿已经消失不见。她往外面走去,身上的煞气冲开了房门,静谧的夜空中平添一丝诡谲。 她缓步漫走在帝君府中,忽然被一人拦住:“二师姐,你要去哪里?” 乐歌看她一眼,那种冰冷的眼神很是陌生。 青凝忽然有些惊恐地说:“二师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乐歌没有说话,只是调转了步子,向青凝走去。阴翳的目光叫人生寒,骇人的煞气叫人畏惧。 “你……你不是二师姐……”青凝惊叫一声,转身逃离。 乐歌腾空跟上。 她追着青凝,来到府中弟子歇息的院中。她们打斗的声音很快惊动了院中的弟子,他们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执剑冲了出来,迅速布阵,将乐歌围住。 青凝趁机跑去找文昌帝君。 眼前这些弟子,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或是疑惑,在乐歌的眼中,他们恍惚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那是曾经伤害她的师弟和师妹的模样,那是曾经在帝君府门前拼命拦住她的可恶嘴脸。 不能抑制的煞气叫她的衣衫鼓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蛇蝎一般的凉意。那些弟子由带头之人一声令下之后,举剑向乐歌冲来,四面八方。 乐歌轻蔑地笑了一声:这种蝼蚁一般的力量,她又怎会放在眼中。 文昌帝君赶来的时候,院中八十一个弟子,已有大半昏死过去,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剩下的那些也好不到哪里去,勉强站着,身上都挂了伤。乐歌挥袖扫过去,他们便如落叶一般,被大风抛向空中又落下,摔得呻|吟一片。 “住手!”文昌帝君呵斥一声,跃到乐歌面前,推了一掌过去。 乐歌侧身堪堪躲过,而后毫不留情地反击,将地上所有的沙石聚起,打向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用骨扇挡去,抬眸见乐歌炼气为剑,向他刺来。 他聚气用指尖击破,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这剑气将他的手和手腕割出一道道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 文昌帝君并不在意,迎着剑气顺势握住乐歌的手腕。 乐歌抽手不出,便用另一只手去扼他的喉咙,又被他捉住,将她锁在怀中。 文昌帝君又急又气道:“乐歌!你要作甚?他们都是你的同门手足,你怎的下得去手?” 乐歌双眸发红,瞳中有隐隐浊气,像是入魔一般,并不回答他,而是极力要挣脱他。 文昌帝君才察觉她的不对,唤了她好几声:“乐歌!乐歌!你怎么了?” 乐歌恍若听不见,猛地冲开他的桎梏,又与他打了起来。 如今她与文昌帝君的法力不相上下,她意识混乱下手极重,而文昌帝君则是不忍心误伤了她,只能找机会先让她冷静下来,再寻她法。 如此便导致文昌帝君落入下风,被乐歌打得节节败退。 却是在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冲了上来,在乐歌又一次袭向文昌帝君时,挡在了他的身前,生生受了乐歌一掌。 是青凝。 文昌帝君一面在青凝坠地之时用气将她身子托住至缓缓落地,同时趁机用骨扇点住乐歌的眉心,将她扯入怀中,低头攫住她的唇,渡一口清心之气给她。 乐歌的身子登时软了下来,眸中红光隐去,渐渐恢复清明。 她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看见文昌帝君的唇刚离自己而去。 “师父?” 这是她自入帝君府以来,第一次叫他“师父”。 “乐歌,”文昌帝君几乎是本能反应一般,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你没事就好,你没事便好……” 乐歌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有些不知所措,但心中很快便被巨大的喜悦淹没:这是文昌帝君,第一次主动抱她。 乐歌伸手抱住他的腰身,侧耳贴在他的胸膛前,渴望这个怀抱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自然这个怀抱不会太久,反应过来的文昌帝君立即放开了她,向来寡淡的脸上也染上几分不自然,该是在后悔自己方才的失态。 而其余几个勉强没有被乐歌打晕过去的弟子则是围在另一处,对文昌帝君说:“帝君,青凝师姐她……” 乐歌听到青凝的名字,便望了过去。她她闭眸不醒,昏死在地上。不止是她,这院子里还有很多弟子,与青凝的情况一般无二。 这种情景,并不是第一次见,曾经在乐歌脑中萦绕了很多年,亦是她无数个午夜梦回醒来时的恨不能揪着头发的困扰。 很多年前,她也曾站在这个场景之中,在死伤一片的弟子之中,成为众矢之的。 “又是我?”乐歌颤栗着身子,惶恐地看着文昌帝君,步步后退,“又是我干的?” 那些幸免于难地弟子们,无一不是气愤难捺地等着她。 文昌帝君看着她,竟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问她:“乐歌,你方才伤害他们,是出自你的本意么?” 乐歌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似她确实想要这么做,可是现下,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伤人伤得理直气壮。 鬼卿? 鬼卿呢? 乐歌茫然望向四周。 文昌帝君看着她表情的变化,沉思片刻,说:“乐歌,你随我去一趟蓬莱阁。倘若你不是本意要伤害他们,却还是做了如此之事,师父便叫祁辛仙君帮你看看……” 乐歌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师父……” 文昌帝君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师父在。” 正文 38.乐歌(五) 此为防盗章  兰兮不晓得为什么堂堂一届魔君要伪装成仙人混进百仙大会,也不晓得大会上那么多仙人他为什么偏偏掳走了她,只是他尚未对她流露出恶意,也未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兰兮从他的眸中捕捉到一种复杂的情愫,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通过她看别人,想来是个有故事的魔君。 兰兮怀疑他根本就是掳错了对象,于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魔君,老身名叫兰兮,仙力低微,尚无品阶,老来无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墨临听她说完,凉凉地觑了她一眼:“没有。” 兰兮一噎:“那你掳老身过来是为的什么呢?” 他的眼神有些凛冽起来:“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兰兮颔首,诚实道:“老身真不知道。” 他倏忽捏住她的下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在装什么傻?你再敢自称‘老身’试试?” 兰兮吓得有些结巴:“难道要称……老夫?” 他猛地将她按在身下,怒极又像是痛极的样子,仿若她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兰兮不晓得接下来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惊慌地抵住他的胸膛,带着哭腔喊:“你有话好好说,咱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他眸子有红光乍现,那应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表现。他低头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并不是很疼,但那是要轻薄于她的姿势。 兰兮使劲捶打他: “你要不要脸,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他身子一顿,猛地然后放开她,起身摔门离开。 兰兮僵僵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鼻间尚还能闻到他存留的气息,让她恍惚觉得,或许自己是认识他的,在她遗失的某个部分的记忆中有他,但是她忘了。 她抚了抚肩膀,余惊慢慢消散:她怎么就忘了呢? 兰兮被关了几天,心情很不美丽,她想着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掳来,大哥肯定急疯了,她该想个办法赶紧逃出去才是。 门外有两个魔族的守卫,瞧着面目还是挺顺眼的,兰兮决定暂时忽略她的年纪,豁出老脸,冲他们卖了一个可耻的萌,然后开始套近乎。 “两位小哥哥好啊,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多大了?有对象没?我认识几个美人,肤白貌美大长腿,洗衣做饭啥都会,要不要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两个守卫比她想得单纯多了,经不起她这些话的戏弄,脸上红了又红,表情微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一个叫修崖,一个叫擎沨。 兰兮趁着他们羞赧之际,连忙提出渴求:“两位小哥哥,这房间里有点闷,请问我能出去透透气吗?” 她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们,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默默祈祷: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答应了,那个叫修崖的守卫说:“魔君交代,只要你不出魔宫即可。” “你们怎么不早说?”她在房间里憋得都快抑郁了。 兰兮跳出房门,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在院中四处走走,然后一点一点往院门蹭去,而修崖和擎沨,也寸步不离地粘着她。 兰兮不乐意了:“你们要一直跟着我吗?” “魔君让我们保护你。”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哼……”兰兮撇撇嘴,“监视就监视嘛,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他们也不反驳,就这样一直默默跟着。像是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保镖,陪着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在魔宫里瞎溜达。 兰兮四处打量着哪里有逃走的出口,只是出口还未找到,她一不小心就溜进了魔殿里,远远地瞧见了那天被她气跑的墨临。 兰兮一直挺奇怪的,她不知道他为何只同她说了几句话便生了那么大的气,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可是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这背后肯定有原因。 于是兰兮问她身后的那两个守卫:“你们魔君原来可有特别喜欢的人?或者特别怨恨的人?长得像我的那种?” 修崖和擎沨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摇头:“不知道。” 兰兮挺失望的,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敢说,于是板起脸来准备激一激他们:“身为魔宫的人,你们难道都不关心主子的私生活吗?你们连这点职业精神都没有吗?” 他们俩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兰兮脸色一变,又笑嘻嘻地凑过去:“不了解主子的私生活也罢,那你们关心你们魔族的大事吗?最近你们魔君跟仙界起过冲突吗?战神兰羽你们认识吗?你们的魔君大人是不是跟他有仇啊,所以才将我掳来借机报复他?” “这个……”修崖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知道些什么,又好似不太明白的样子。而擎沨表情懵懂,看来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兰兮正逼着他们好歹说出点什么,不妨大殿中传来一声怒吼:“你给我进来!” 兰兮一个激灵,回头看见墨临正往她这个方向看,眸光冷峻,抖落一身森森寒气。 两个侍卫当时表情就不好了,兰兮一个激灵,赶紧绕到一个修崖身后,然后将擎沨推了出去:“哎,叫你呐。” 被她推了一把的擎沨一脸土色,十分无奈地看着兰兮,然后殿中又是一声吼:“你们两个把那个丫头给我拖进来!” 丫头? 是在叫她吗? 自打她醒来以后,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般少女的称呼叫自己,兰兮当即心下一个激动,不用别人拖,自己哒哒就跑了进去,涎着笑问:“魔君,您叫我呐?” 许是她态度太过良好,表情过于狗腿,眼前这个方才还怒气冲天的魔君,竟一个忍俊不禁,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继续板着脸。 兰兮捕捉到他方才的那个笑容,料想他此时心情应该不错,于是自己也跟着放松许多。她试着跟他心平气和地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信息来。 “魔君你多大了?是否娶妻?有子嗣没?孩子听话不?管理整个魔族是不是很累?我们仙界最近没找您麻烦吧?呵呵,呵呵呵……” 墨临瞥她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本君和你的关系?” 兰兮真诚地点头:“大概是因为我睡了太久,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想不起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墨临听她这样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来:“你是仙本君是魔,原本互不相干,但偶然一次你对本君一见钟情。你喜欢本君,为了本君你敢只身闯魔族,敢忤逆你的大哥,敢触犯天条,你喜欢本君喜欢得死去活来,可是本君就是不喜欢你。” “我就那么没出息?”兰兮不信,“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稍稍向自己拉近了些。兰兮以为他要说出将自己掳来的原因,却没想到他呵得笑了一声:“骗你的,这种话你也信?” 兰兮正要恼,心中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闪过,她虽琢磨不透是什么感觉,却是叫她停下了想要拍掉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转而握住他的手腕,与他对视:“你怎么知道我不信,我喜欢你喜欢得能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最后我跳下了诛仙台,对不对?” 她说这些话不过是猜测,却叫他的眸子忽然一紧,身子随即被他箍住,锁在他起伏剧烈的胸膛上:“你想起来了?” 兰兮抬手,捧起他的脸,“深情”地望着他,然后将他方才说给自己的话还给他:“骗你的,这种话你也信?” 墨临一愣,兰兮趁机跳出来,挑衅地看着他:气死你气死你就是要气死你! 墨临叫人进来把她轰走了。 而修崖和擎沨依旧不知疲倦地跟着她,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敬:毕竟她是第一个敢对他们魔君使性子的人,而且是第一个使完性子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人。 “魔君没一掌拍死姑娘你,说明姑娘对魔君来说,定然是十分特殊的。”修崖说。 擎沨也跟着点头:“我瞧着魔君看姑娘你的眼神也不太对,有时候很恼怒,有时候又很温柔,难得见魔君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兰兮心中也正得意,本想在这魔宫里再逛一逛,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树上,端端立着一个人,踩着一片树叶,纹丝不动,想来魔力不低。 他长身孑然,身姿挺拔,姿态昂杨,目视远方,一袭绯色的衣衫在绿叶的衬托下很是显眼。兰兮走过去,抬头去瞧,逆着光线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看见他五官冷峻,表情倨傲,眉目与那墨临还有几分相似。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我在等风来。”那人回答她。 哟,还是个文艺青年。 “你为什么要等风来?” 那人目光睥睨:“风会吹干我的裤子。” “裤子?” 兰兮正奇怪文艺青年的裤子,不妨身边的修崖一脸痛心疾首,哀嚎一声:“二殿下,您又尿裤子了?” 兰兮:“噗……” 兰兮的思路被打断,她将瓶子塞到怀中,跳下来,看了看紫苑,又看了看白泽,有些心不在焉道:“哦,你且先看着她,我去找一下祁辛和文昌帝君,不晓得他们追上乐歌没有。” 白泽问:“你怎么找他们?” 兰兮拍了拍那个因为叫了一声“喵”而羞耻得蹲墙角的饕餮,说:“不是有它么?” “还是我去吧。”白泽不放心道。 “没事,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兰兮唤来饕餮,坐在它背上,先去阁中将阿念托付给几个仙侍,而后才揪着饕餮的耳朵说,“你追随乐歌那么久,应该很熟悉她的气息吧,快带我去找她。” 正文 39.乐歌(六) 此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么么哒  兰兮不晓得为什么堂堂一届魔君要伪装成仙人混进百仙大会,也不晓得大会上那么多仙人他为什么偏偏掳走了她,只是他尚未对她流露出恶意,也未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兰兮从他的眸中捕捉到一种复杂的情愫,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通过她看别人,想来是个有故事的魔君。 兰兮怀疑他根本就是掳错了对象,于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魔君,老身名叫兰兮,仙力低微,尚无品阶,老来无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墨临听她说完,凉凉地觑了她一眼:“没有。” 兰兮一噎:“那你掳老身过来是为的什么呢?” 他的眼神有些凛冽起来:“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兰兮颔首,诚实道:“老身真不知道。” 他倏忽捏住她的下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在装什么傻?你再敢自称‘老身’试试?” 兰兮吓得有些结巴:“难道要称……老夫?” 他猛地将她按在身下,怒极又像是痛极的样子,仿若她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兰兮不晓得接下来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惊慌地抵住他的胸膛,带着哭腔喊:“你有话好好说,咱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他眸子有红光乍现,那应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表现。他低头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并不是很疼,但那是要轻薄于她的姿势。 兰兮使劲捶打他: “你要不要脸,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他身子一顿,猛地然后放开她,起身摔门离开。 兰兮僵僵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鼻间尚还能闻到他存留的气息,让她恍惚觉得,或许自己是认识他的,在她遗失的某个部分的记忆中有他,但是她忘了。 她抚了抚肩膀,余惊慢慢消散:她怎么就忘了呢? 兰兮被关了几天,心情很不美丽,她想着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掳来,大哥肯定急疯了,她该想个办法赶紧逃出去才是。 门外有两个魔族的守卫,瞧着面目还是挺顺眼的,兰兮决定暂时忽略她的年纪,豁出老脸,冲他们卖了一个可耻的萌,然后开始套近乎。 “两位小哥哥好啊,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多大了?有对象没?我认识几个美人,肤白貌美大长腿,洗衣做饭啥都会,要不要给你们介绍一下?” 那两个守卫比她想得单纯多了,经不起她这些话的戏弄,脸上红了又红,表情微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一个叫修崖,一个叫擎沨。 兰兮趁着他们羞赧之际,连忙提出渴求:“两位小哥哥,这房间里有点闷,请问我能出去透透气吗?” 她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们,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默默祈祷: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答应了,那个叫修崖的守卫说:“魔君交代,只要你不出魔宫即可。” “你们怎么不早说?”她在房间里憋得都快抑郁了。 兰兮跳出房门,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在院中四处走走,然后一点一点往院门蹭去,而修崖和擎沨,也寸步不离地粘着她。 兰兮不乐意了:“你们要一直跟着我吗?” “魔君让我们保护你。”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哼……”兰兮撇撇嘴,“监视就监视嘛,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他们也不反驳,就这样一直默默跟着。像是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保镖,陪着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在魔宫里瞎溜达。 兰兮四处打量着哪里有逃走的出口,只是出口还未找到,她一不小心就溜进了魔殿里,远远地瞧见了那天被她气跑的墨临。 兰兮一直挺奇怪的,她不知道他为何只同她说了几句话便生了那么大的气,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可是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这背后肯定有原因。 于是兰兮问她身后的那两个守卫:“你们魔君原来可有特别喜欢的人?或者特别怨恨的人?长得像我的那种?” 修崖和擎沨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摇头:“不知道。” 兰兮挺失望的,不确定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敢说,于是板起脸来准备激一激他们:“身为魔宫的人,你们难道都不关心主子的私生活吗?你们连这点职业精神都没有吗?” 他们俩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兰兮脸色一变,又笑嘻嘻地凑过去:“不了解主子的私生活也罢,那你们关心你们魔族的大事吗?最近你们魔君跟仙界起过冲突吗?战神兰羽你们认识吗?你们的魔君大人是不是跟他有仇啊,所以才将我掳来借机报复他?” “这个……”修崖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知道些什么,又好似不太明白的样子。而擎沨表情懵懂,看来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兰兮正逼着他们好歹说出点什么,不妨大殿中传来一声怒吼:“你给我进来!” 兰兮一个激灵,回头看见墨临正往她这个方向看,眸光冷峻,抖落一身森森寒气。 两个侍卫当时表情就不好了,兰兮一个激灵,赶紧绕到一个修崖身后,然后将擎沨推了出去:“哎,叫你呐。” 被她推了一把的擎沨一脸土色,十分无奈地看着兰兮,然后殿中又是一声吼:“你们两个把那个丫头给我拖进来!” 丫头? 是在叫她吗? 自打她醒来以后,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般少女的称呼叫自己,兰兮当即心下一个激动,不用别人拖,自己哒哒就跑了进去,涎着笑问:“魔君,您叫我呐?” 许是她态度太过良好,表情过于狗腿,眼前这个方才还怒气冲天的魔君,竟一个忍俊不禁,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继续板着脸。 兰兮捕捉到他方才的那个笑容,料想他此时心情应该不错,于是自己也跟着放松许多。她试着跟他心平气和地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信息来。 “魔君你多大了?是否娶妻?有子嗣没?孩子听话不?管理整个魔族是不是很累?我们仙界最近没找您麻烦吧?呵呵,呵呵呵……” 墨临瞥她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本君和你的关系?” 兰兮真诚地点头:“大概是因为我睡了太久,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想不起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墨临听她这样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笑来:“你是仙本君是魔,原本互不相干,但偶然一次你对本君一见钟情。你喜欢本君,为了本君你敢只身闯魔族,敢忤逆你的大哥,敢触犯天条,你喜欢本君喜欢得死去活来,可是本君就是不喜欢你。” “我就那么没出息?”兰兮不信,“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稍稍向自己拉近了些。兰兮以为他要说出将自己掳来的原因,却没想到他呵得笑了一声:“骗你的,这种话你也信?” 兰兮正要恼,心中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闪过,她虽琢磨不透是什么感觉,却是叫她停下了想要拍掉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转而握住他的手腕,与他对视:“你怎么知道我不信,我喜欢你喜欢得能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最后我跳下了诛仙台,对不对?” 她说这些话不过是猜测,却叫他的眸子忽然一紧,身子随即被他箍住,锁在他起伏剧烈的胸膛上:“你想起来了?” 兰兮抬手,捧起他的脸,“深情”地望着他,然后将他方才说给自己的话还给他:“骗你的,这种话你也信?” 墨临一愣,兰兮趁机跳出来,挑衅地看着他:气死你气死你就是要气死你! 墨临叫人进来把她轰走了。 而修崖和擎沨依旧不知疲倦地跟着她,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敬:毕竟她是第一个敢对他们魔君使性子的人,而且是第一个使完性子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人。 “魔君没一掌拍死姑娘你,说明姑娘对魔君来说,定然是十分特殊的。”修崖说。 擎沨也跟着点头:“我瞧着魔君看姑娘你的眼神也不太对,有时候很恼怒,有时候又很温柔,难得见魔君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兰兮心中也正得意,本想在这魔宫里再逛一逛,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树上,端端立着一个人,踩着一片树叶,纹丝不动,想来魔力不低。 他长身孑然,身姿挺拔,姿态昂杨,目视远方,一袭绯色的衣衫在绿叶的衬托下很是显眼。兰兮走过去,抬头去瞧,逆着光线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看见他五官冷峻,表情倨傲,眉目与那墨临还有几分相似。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站那么高做什么?” “我在等风来。”那人回答她。 哟,还是个文艺青年。 “你为什么要等风来?” 那人目光睥睨:“风会吹干我的裤子。” “裤子?” 兰兮正奇怪文艺青年的裤子,不妨身边的修崖一脸痛心疾首,哀嚎一声:“二殿下,您又尿裤子了?” 兰兮:“噗……” 兰兮的思路被打断,她将瓶子塞到怀中,跳下来,看了看紫苑,又看了看白泽,有些心不在焉道:“哦,你且先看着她,我去找一下祁辛和文昌帝君,不晓得他们追上乐歌没有。” 白泽问:“你怎么找他们?” 兰兮拍了拍那个因为叫了一声“喵”而羞耻得蹲墙角的饕餮,说:“不是有它么?” “还是我去吧。”白泽不放心道。 “没事,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兰兮唤来饕餮,坐在它背上,先去阁中将阿念托付给几个仙侍,而后才揪着饕餮的耳朵说,“你追随乐歌那么久,应该很熟悉她的气息吧,快带我去找她。” 正文 40.乐歌(七) 此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么么哒  这日灵雎难得主动过来找她,告诉她他可以帮她逃出魔宫,回到仙界。 兰兮心中虽然激动,但难免有些疑惑:“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送我回去,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灵雎晃晃脑袋,说:“我不喜欢你,也不想魔君喜欢你。” “这个理由有点意思,”兰兮嘴欠地问了一句,“难不成你喜欢魔君?” 灵雎挥开翅膀就要扇她:“老子是男的!” 兰兮掩嘴笑道:“性别不是问题,种族也不是问题啊。” 灵雎呼扇着翅膀:“我怎么那么想拍死你呢,你到底想不想走?” 她怎么会不想呢?兰兮已是心中难耐:“那你知道回仙界的路吗?” “我能带你进来,自然也能带你出去。”灵雎有些不耐烦,“你就说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你若想,我现在就带你走。你若不想,我也不勉强。” 兰兮此时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失败了,想来墨临念在以前的旧情,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那我姑且信你一次,你带我走吧。” 灵雎用翅膀将她扫到自己的背上,驮着她往魔宫外飞去。“你身子压低一些,莫让守卫看到。” “哦好。”兰兮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自己缩起来,藏在灵雎的羽毛里,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灵雎双翅大展,骤然飞高了许多。兰兮不敢探头去看,怕被别人发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灵雎说:“前面就是弱水河了,对面就是仙界,你坐稳了。” 兰兮终于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下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前面有一条河,她瞧着的确是弱水河,以前她很喜欢来河边玩耍。 “终于要回家了。”兰兮按捺不住心中兴奋之情,催促着灵雎快一点,再快一点。 却是在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呵斥:“灵雎,回来!” 兰兮打了一个冷战,扭头望去,看见墨临破风而来,表情阴鸷,带着滔天的怒火。 她吓得身子都软了:“灵雎,魔君追上来了,你快些飞!” 兰兮没想到的是,灵雎居然听从墨临的话,双翼一撇,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旋,折了回去。 “你干嘛?”兰兮大喊,急得揪他的羽毛,“你别往回飞啊,你快调头啊。” 灵雎却一本正经地说:“魔君是我的主子,我自然要听他的,他要我回去,我怎能不听?” 兰兮慌了:“求你了,过了这条河他就不会追过来了,我不想被他捉回去。” 可是灵雎却不理会她的祈求,依旧往墨临的方向飞回去。 兰兮不想功亏一篑,她一咬牙,从灵雎身上翻了下去,使尽浑身的仙力,御风往弱水河的方向飞去。 灵雎长翅一扇,勾住她的脚踝将她拽了回来,一个使力甩给了墨临。 “你这只卑鄙无耻的臭鸟!”兰兮一边骂着,一边身子不受控制地被他甩到了墨临的身前。 墨临拦住她的腰身,将她箍在身侧,缓缓落回地上。灵雎也随即飞到他面前,化成人形,跪了下来:“主子恕罪!” 墨临一记掌风打了过去,将灵雎震得吐出一口血来:“你大胆,居然敢带着她逃跑。” 灵雎却是将兰兮一指:“是她要我帮她逃走的。” 兰兮气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明明是你说要帮我的!” 可是墨临又怎会相信她的话呢,他怒气难息,质问灵雎:“就算是她要你带她逃走,你怎么能答应?” “明明是主子你那天说,她也是我的女主子,要我听她的吩咐。”灵雎作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好似还显得有几分委屈。 兰兮此时算是明白了,这个灵雎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如今他搞出这样一出逃走的戏,一来是让墨临讨厌她,二来是让墨临收回那天的话,他根本不想听从她的命令。 好一只心机鸟。 兰兮只得自认倒霉,谁让她回家心切,明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还偏要往里面蹦呢。 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想再辩解什么,毕竟她想离开魔宫、离开墨临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墨临若是生气,便随他处置好了,总归他不会要了她的命。 想到这里,兰兮梗着脖子对他说:“魔君,我就是想回家,我就是不想呆在这里,现在我在你手里,你看着办吧。” 她这一副“反正我没错”的语气简直是火上浇油,墨临大手抓住她的腰,脸色阴沉得厉害:“你想走,本君偏不让你走!”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这次走不了,还有下次。下次不成功,还有下下次,你有能耐就把我关起来好了。” “你……”墨临气结,眸中黑云翻滚,他制住她的身子,将一个封印推进她的身体里,封住她所有的仙力。 兰兮这下真的火了,拔了簪子扎他:“你凭什么这么做?”没了仙力,她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墨临夺过她手里的簪子,扔到地上。 那簪子是大哥在她醒来时送她的礼物,她瞪了墨临一眼,弯腰想去捡起来,却被墨临束缚,动弹不得。 “你这个混蛋大魔头!”兰兮骂了他一句,眼前一阵晕眩,忽然又困了。“我的簪子……” 她打了个哈欠,墨临没再给她机会,抱着她回了魔宫,她在半路上就睡了过去。 这恍惚是个梦,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他替她捋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守着她叹气了好久。 这一定是个梦,现实中暴跳如雷的墨临怎会如此温柔。 兰兮醒来以后,摸了摸头发,那根簪子不在,她顺手抄起一个凳子,杀气冲冲地去找灵雎了。 “我今天必须跟你一决雌雄!”兰兮用凳子腿指着他。 灵雎扬着优雅的脖颈,睨了她一眼:“你的仙力都被封了,我一挥翅膀就能把你拍到墙根去,你拿什么跟我打?” 兰兮将凳子丢过去,灵雎看也不看,随意抖了抖羽毛,那凳子便被他震得粉碎。他哼了一句:“不堪一击。” “是吗?”兰兮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金闪闪的羽毛,一脸坏笑:“那这个呢?” 她伸手在他背上一抹,那漂亮的羽毛当即黑了一大片。 灵雎扭头一看,跳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墨鱼汁啊。” “你从哪里弄的?” “我来找你的路上看到池塘里有养的,就让修崖和擎沨捉了几只。”兰兮看着他一脸气急败坏地盯着那片羽毛,趁机又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把。“臭死你臭死你……” “你这个疯女人!” “你这个变|态鸟!” 灵雎腾空而起,三只爪子抓住兰兮往空中冲去。 兰兮也不害怕:“你敢摔我试试?我若是伤了一根头发丝,魔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虽不知道墨临对她的底线在哪里,但从她逃跑这件事来看,墨临虽然气极也只是封了她的仙力,并未对她做别的,所以只要她不做太过分的事情,相信墨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正文 41.乐歌(八) 此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么么哒  墨临自她身后走出,欲扶她一把,被她受惊似的躲开。他也不恼,笑呵呵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经人事?” 兰兮瞪了他一眼,扶着腰泫然欲泣。 墨临连忙安慰她:“莫哭,本君不说了还不行么?” 禽|兽! 兰兮在心中骂了一句。 如她这般年龄,的确应该经历世事,包括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可是她不一样啊,她的心是年轻的,身子也是娇嫩的,年龄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数字,除了辈分高些,再无别的缺憾。 所以她其实就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好么,他昨天晚上将她这样又那样地折腾了一夜,她心里完全是崩溃的。 墨临将她揽入怀中安抚:“你要记得你昨天晚上说过的话,永远留在魔界,留在本君身边,然后给本君生三五个娃……” 天地良心,除了第一句还勉强算是她为了救大哥而发自肺腑说的,剩下的两句完全是被他逼着说的,还包括一些幼稚的情话,不说根本不让她下床啊她摔。 “本君陪你去同你大哥道别,然后让灵雎送你大哥回去。”他心情很好地说。 “魔君我能自己走吗?”她挣了挣肩膀,欲摆脱他的手臂。 “可本君喜欢抱着你。”墨临霸道地将她往怀中揽了又揽,瞧见她蹙起的眉头,又问,“身子可还有不适?” 兰兮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没、没有……”不要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她的脑海中又有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他呵呵笑了笑,拥着她往魔窟走去。 只是到了魔窟门口,还未进去,便看到重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沾了些血渍,与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格格不入。 兰兮心中一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重台,你怎么会在这里?”墨临表情一变,问他。 重台笑嘻嘻道:“莲姬说这里面有好玩的,我就进去了。” 兰兮猛地推开墨临,往魔窟深处跑去。 很快,她又跑了出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径直冲向重台,使劲全力疯狂地踢他打他:“混蛋,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墨临拦住她,将她抱在怀中:“发生什么事情了?带本君进去看看。”他看了重台一眼,“你跟着一起进来!” 重台好似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永远都是一副兴冲冲的样子,甚至还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 在魔窟深处,那原本锁住兰羽的玄铁链被利器劈断,兰羽肩胛下两个汩汩流血的伤口昭示着那两根穿透琵琶骨的玄铁链是被直接而粗暴地从身体里抽出,他身上旧伤叠新伤,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肤。 他该是有多疼…… 此时他双眼闭阖,脸上毫无血色,满地的鲜血侵泡着他冰凉的身子,生息全无。 “我大哥……他死了吗?”兰兮颤抖着问,“我唤他他也不应,他是不是死了?” 墨临蹲下身子,在兰羽身上探了探,脸色煞是难看:“重台,你究竟对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他陪我玩,他被链子锁住,我就帮他解开。”重台无辜地说,“可是他一点都不好玩。” 他口中的“好玩”兰兮是经历过的,那怎么会只是单纯的“玩”呢。大哥本就伤得极为严重,哪里能经得起他的折腾。 兰兮看到地上有一把生锈的匕首,她一把抓起来,转身往重台身上刺去。 重台本能的躲开,然后一掌挥了过去。 墨临替她挡住这一掌,紧紧地抱住她:“重台,你不许伤她!” “哦。”重台收了手,“那我去找灵雎玩。” “你站住!”兰兮恨不能现在就替大哥报仇,如何想让他走?只是墨临一直阻拦着她。 “你大哥还活着,本君能救他。” “大哥他还活着?”兰兮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真的能救他。” “能。” 兰兮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墨临命人将兰羽小心翼翼抬出魔窟,寻了一个安静的房间,为兰羽疗伤。 诚然这是一件十分消耗元气的事情,不一会儿兰兮便看到墨临额头沁出细汗,唇色发白,动作也变得吃力起来。 兰兮见他着实辛苦,找了找身上没有带帕子,便捏着袖口给他擦了擦汗。 墨临将她深深望了一眼,转而又继续为兰羽疗伤。 兰羽伤得极重,仙魔终究有别,墨临能勉强护得他的命,但是兰羽仙骨损伤,墨临对此无计可施。 眼看兰羽一日复一日的昏睡,虽是保住了性命,但却并无好转的迹象。 因着此事是因莲姬而起,墨临将她交给兰兮处置。 兰兮问她为何要这么做,莲姬妖娆地笑,毫无悔意:“我不过是气你那晚抢走了魔君,那是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与魔君挨得那样近,偏偏你出现了。这不过是我与你之间的争风吃醋,造成这个结果,我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魔君说把你交给我处置,我对你没什么同情心,所以……你去死吧。”兰兮从修崖手中抽出一把剑,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莲姬刺了过去。 莲姬许是没想到她竟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见她这副架势,当即变了脸色,惊恐地躲开:“你不能杀我,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让你回仙界!” 兰兮动作一滞:“你再说一遍?” 莲姬说:“听说兰羽仙尊伤了仙骨,只有你们仙界的人才能医治,这样你就有了理由带你大哥回去,不是吗?” 兰兮想了想,笑了:“这个可以有。” 可兰兮还是把剑送了出去,瞧见莲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她说:“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原谅你,你害我大哥,我没理由放过你。”她不知道这一剑是否致命,正如莲姬把重台骗进魔窟之前不知道大哥会生还是会死,反正在她心里,莲姬是生是死,于她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兰兮告诉墨临,想要带大哥回仙界疗伤,墨临自然不准。 “本君说过,可以让灵雎送他回去,但你留在这里。” “若是以前,我还放心让灵雎送大哥。可是现在大哥昏迷不醒,倘若我不亲自跟着,哪里晓得灵雎会将大哥送到哪里去?”她瞥了不远处的灵雎一眼,“何况,他想来不坏好心。” 灵雎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三只爪子在地上磨了又磨:“哼,说的好像老子愿意送似的。” “我把大哥送回去,我再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兰兮对他保证。 墨临却始终不肯松口:“纵然你大哥永远也醒不过来,本君也不会放你回去。” “你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感情,是爱?是占有?还是不甘心?”兰兮苦笑,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冷漠,“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就不该让我伤心。” 墨临微微错开她的目光:“本君不介意你怎么想,只要你在本君身边就好。” 兰兮掏出那把匕首,那把她从魔窟中捡来就一直放在身上的匕首。 “你杀不了我的。”墨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像是很随意地伸出手,想要把匕首夺过来。 正文 42.乐歌(九) 在回去的路上, 乐歌问白泽:“你知道是谁将我在帝君府做的事情告诉天帝的吗?” 白泽也不瞒她:“是青凝仙子。” 乐歌“嗯”了一声, 继而低头,小声地说了一句:“猜到了。” 白泽见她如此失落, 不免替她无奈:“虽说青凝仙子不顾与情分告发你,可到底是你有错在先,她这样做, 也不理亏的。” 乐歌沉默了。 白泽有些不解:“先前你就因为在帝君府大动杀戒而被打入蛮荒,如今你怎么又会做下同样的糊涂事?” 乐歌没有解释, 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索性再也不说话了。 回到仙界以后,乐歌便被丢进了天牢中。没过几天,文昌帝君来看她, 告诉她不要害怕, 他很快便能找出救她出来的法子。 乐歌坐在地上,抬眸看着眼前这个一尘不染的男子, 脉脉问他:“师父,你为什么不怪我呢?” 文昌帝君蹲下身子,目光与她平实, 说:“师父相信你不是坏孩子。” 乐歌笑了:“那你以前……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文昌帝君摸摸她的头:“师父以前错怪你了, 你给师父一个机会,让师父改过好不好?” 乐歌歪着脑袋,神情有些调皮起来:“师父,你该不会是因为知道我活不了几天,所以才会如此同情我吧?” 文昌帝君安慰她:“为师问过祁辛仙君了,他会有法子叫你长寿的。” 乐歌看着他许久,向他面前凑了凑,忽然说:“师父,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她目光闪闪,像是藏了满天的星星,巴巴将他望着。 文昌帝君还未答应,便被乐歌扑了个满怀。 她紧紧将他抱着,不给他松手的机会。 文昌帝君双臂不晓得该放在哪里,许久,才慢慢地抚在了她背上披落的长发上。 指尖触碰到她单薄的身躯,忽然外面响起一声暴怒的呵斥:“大胆乐歌,竟敢亵渎自己的师父!” 乐歌与文昌帝君双双扭头看去,竟是天帝站在外面,满脸愠怒压不住。 而天帝身后,是满脸嫉恨的青凝。 文昌帝君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乐歌拨到自己的身后,自己则是跪了下来,恳求道:“天帝息怒,不关这孩子的事,是我……是我情不自禁。” 乐歌低头,余光瞧见青凝也跪了下来,对天帝说:“不是师父的错,分明是那乐歌勾|引师父,妄想逃脱惩罚。” “青凝!”文昌帝君厉声叫了她一声。 “文昌你住嘴!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袒护她?”天帝指着乐歌道,“屠害同门,是不仁;勾结魔族,是不义;亵渎师父,是不伦。此等孽仙,不能留!” “天帝……”文昌帝君还想替乐歌求情,天帝却不给他机会,立即吩咐仙兵,将乐歌绑去诛仙台。 文昌帝君护住乐歌,不肯将她交出去。 天帝更是怒不可遏:“文昌,这样的孽徒,你维护她作甚?” “我是她的师父,她做下错事,我也不能免责。”文昌帝君坚定地看着天帝,“我愿代替她接受处罚,请天帝恩准!” 天帝气得呵得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们师徒二人便一并去诛仙台领罚!” “师父……”乐歌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不必如此。 文昌帝君却是对她笑笑:“乐歌别怕,师父陪你。” 乐歌咬了咬嘴唇,点头。 他们被绑上诛仙台后,青凝许是不忍文昌帝君也受罚,便恳求天帝冷静一些,将事情查明白了再做处理。 说到底,她只是想帮文昌帝君脱罪,至于乐歌,她约莫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在她身上吧。 青凝与天帝有些亲故关系,故而天帝听了她的话,没有立即处罚乐歌和文昌帝君。 第二日,祁辛便来了。他高兴地对文昌帝君说:“我找到了给乐歌脱罪的法子,已经禀告天帝了,相信天帝很快便会派人来将你们放开了。” “什么法子?”文昌帝君问他。 祁辛看了一眼乐歌,有些犹豫,但还是说:“我告诉天帝,乐歌之所以会做下那些错事,是因为,她生病了。” 此时的乐歌,没有了一身的修为保护,被诛仙台下上蹿下跳的戾气熏得脸色苍白,但精神倒还可以。听祁辛这样说,便有些奇怪地望着他:“我生什么病了?” “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病,并不是长在身上。”祁辛说,“你先前提到的鬼卿,我想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你知道鬼卿是谁了?”可是他究竟是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乐歌更加不解:“我的病,和鬼卿有什么关系?” “鬼卿,就是你的病。”祁辛凝重而认真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文昌帝君同样不能理解。 祁辛走到乐歌面前,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这三界之中根本没有鬼卿这个人,因为……鬼卿就是你,你就是鬼卿。” 乐歌怔了怔:“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个事实很难接受,但确实是这样的。”祁辛说,“当初你在水牢中受苦时,因为身体和心理都不能接受,故而分裂出另一个你来,与自己对话。” 乐歌蹙起了眉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祁辛同她解释道,“你之前说过,那个鬼卿,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其中一个证据。再者,这个鬼卿,应该每次都在你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对不对?” 乐歌点了点头。 祁辛一笑:“这便是第二个证据。” 乐歌仍是不信:“可是这也不能证明,鬼卿就是我。” “我去找过紫苑。”祁辛打断她,继续说,“我同她说了你的情况,她告诉我,先前你在蛮荒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情况,这便是第三个证据。” 乐歌愣住。 文昌帝君沉思片刻,便接受了这件事情,他问祁辛:“你同天帝说这个,天帝是否相信了?” 祁辛笑笑:“天帝信了七八分吧,毕竟凭我的医术,还是能得到他的信任的。” 文昌帝君松了一口气,感激道:“有劳仙君你费心了。” 祁辛颔首,谦虚道:“帝君不必客气。只是一天帝的脾性,乐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抵是要吃些苦头的。” 文昌帝君看向乐歌,有些担忧地轻轻唤了她一声。 乐歌却是只觉得头晕目眩,方才祁辛的话,并没有进入她的耳中,反而是他之前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游荡。 她就是鬼卿,鬼卿就是她。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鬼卿,鬼卿……”她失神地叫了几声,可眼前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闭眸回想起与鬼卿相见时的点点滴滴,那个浓墨一般的身影,在她脑中渐渐变得模糊而淡去。 她是鬼卿…… 不久,天帝便降旨过来,说她虽不是出自本意伤害同门,但多少也要担些责任的。故而须得承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也算是对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的交代。 文昌帝君千般恳求天帝,才得到允许,替乐歌承担三十六道天雷。 “乐歌,此番受完罚,你有何要求,为师都答应你。”受罚前,文昌帝君对乐歌说。 这是对她的一个许诺吗? 乐歌想。 只是不晓得,没有修为的她,单凭一副仙躯,能否经受住这剩下的十三道天雷呢? 第一道天雷降下来的时候,乐歌只觉得身上被撕裂一般的疼,叫她差点昏死过去。 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只这几道便叫她眼前愈来愈模糊,意识也混沌起来:师父,她好像,撑不住了…… 可是她约莫只受了三四道天雷,便觉得有人护在了自己身前,继而那施罚的雷神,便被身前那人一掌推得不见了。 乐歌勉强睁开眼睛,瞧见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紫苑?” 紫苑将她揽在身侧,一双清亮的眸子气狠狠地将她望着:“你别叫我!我要被你气死了!” 乐歌脑中稍稍清明了些,便挣扎着推她:“谁叫你来的?你快走!” “我不来,你就死了。”紫苑抱住她,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面前重重天兵围住。 “真麻烦……”紫苑喃语一声,将乐歌丢给一旁的文昌帝君,没好气地说,“你这糊涂蛋,难道看不出乐歌身上一点修为都没有了么?你让她受罚,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文昌帝君惊愕地看着乐歌:“你的修为呢?” 乐歌一时语塞。 紫苑替她回到道:“她给我了,你还不赶紧带她去疗伤,你想她死吗?” 文昌帝君不顾自己身上的被天雷打出的伤,抱起乐歌,便要离开。 乐歌揪住他的衣襟:“紫苑她……” 文昌帝君停下了脚步。 紫苑倏忽对她一笑,过来摸了摸她的手:“你且先去疗伤,回头我偷偷去看你。” 紫苑拂袖在她面前一挥,乐歌便睡了过去。 倘若她知道这是紫苑留在她脑海中的最后一面,她是打死都不会闭上眼睛的。 正文 43.乐歌(十) 此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么么哒  乐歌咬了咬嘴唇:“我唯一做错的,就是那时不该与师父您动手,可其它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我悔悟的。” 文昌帝君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来:“乐歌,你随我回去。” 乐歌又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回去,你又要送我去蛮荒对不对?我受够了那里,我不要回去!” “乐歌!”文昌帝君的语气又严厉了几分,“这是你做错事情的代价,你不能逃避。” “我没错!我爱上墨临有什么错!师父你不能容忍我爱上一个魔族的人,可我已经愿意放弃自己的身份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乐歌歇斯底里,声音中透着凄厉与无助。 倘若不是乐歌一心想杀死她,兰兮也一定会因为乐歌此时哀伤的表情而同情她。 文昌帝君身子微微颤抖,想来他也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乐歌,你听话。” 没想到乐歌却跪了下来,想文昌帝君磕了一个头:“师父,倘若您还应我这一声‘师父’,您今日就当没有见过我。” 随即她又指着兰兮,说:“我今日也不会再伤害她,我现在就在您的眼前消失,也盼望师父以后不要再念着我,不要再为了我而伤神,你就当……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儿……” 她指天发誓:“从今往后,我乐歌绝不会再踏进仙界一步!我与文昌帝君再不是师徒,我所做的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担。” 文昌帝君沉默许久,他一直背对着兰兮,所以兰兮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感受的到他此时的阴郁与难过。 “乐歌,你莫怪为师。” 文昌帝君祭出一把昆仑锏,片刻的迟疑之后,便指向了乐歌。 他稍稍侧过脸来,对兰兮说:“你往东走,大约百里的路程,你大哥和祁辛仙君在那里。” “谢谢你。”兰兮看了一眼他和乐歌,吃力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了。 她攒了些许力气,倒是也能走上一段路程。只是方才她与饕餮战斗时,又重新撕开了她肩上的伤口,这叫她疼得眼前直泛黑。 大哥和祁辛在东边,不晓得墨临和灵雎他们怎么样了。墨临应该是与乐歌见过了,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是被乐歌打伤了吗? 兰兮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他了,此时她自己都无法顾暇,还是先找到大哥和祁辛再说。 她走走停停,伤口流血而散发的血腥味引来了周遭不少的小妖。 她血能医伤病,能涨修为,自然叫那些小妖嘴馋。他们一路尾随她,不敢贸然动手,想来也在等她倒下。 兰兮紧紧咬住一口气,心想倘若这次能活着回去,她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叫自己这般弱小,任谁都能欺负了去。 她走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在她的身后,敛去最后一点光辉,那些已经成群结队的小妖怪们,再也按捺不住,向她扑了过来。 兰兮挥手解决掉近身的几个小妖,即便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但这一刻还是要装作自己还能大战八百回合的样子,摆出气势来:“我这双手,今天早上刚捏碎了饕餮的眼睛,你们也要来试一试吗?” 其余的小妖一听,立即退缩了几步,但还是以她为中心将她围了起来。兰兮走一步,他们这个圈子就跟着挪一步。 忽然自西边刮来一阵大风,那些小妖承受不住,一一被掀倒在地,就连兰兮也一个抵不住,差点栽到地上。 一只手臂将她捞了回来。 “你没事吧?”文昌帝君将她扶正了,便负手站好,淡淡地将她望着。 “有点事,”兰兮忍住眩晕,拜托他,“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大哥,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动了。” 文昌帝君将她打量一遍:“是我方才没有顾及到你,不知道你伤得这样厉害。”他将真气渡给她一些,有帮她止住了伤口,这才带她腾云而起。 “乐歌她……”兰兮忍不住好奇,问他,“她怎么样了?” “我一时大意,她逃走了。”文昌帝君说,脸上的表情寡淡得过分,“此等孽徒,我一定会亲手将她捉回来!” “捉回来以后呢?” “给她处罚,教她悔改。” 兰兮沉默了,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至今还萦绕着乐歌的那句话:她爱上魔族的人,有什么错? 爱上一个人确实没什么错,所以说到底,究竟是谁错了呢? 文昌帝君将她带去一座宅院,还未进去,便听见兰羽的声音。文昌帝君替她推开门,便不再往前走了:“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 兰兮知道他此时心里不好受,也便不再与他客套:“今日多谢你了。” 文昌帝君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而祁辛听闻她的声音,也从房中走了出来。 “兰兮,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她。 “我没事,乐歌来找我麻烦,是文昌帝君救了我。”兰兮简单说了几句,并未提墨临。 “竟然连文昌帝君都惊动了?”祁辛皱了皱眉,将她扶进房间去。 刚一进去,兰羽便从床上跳下来,捂着肚子将兰兮拉近了使劲打量。在看到兰兮肩上的伤口时,立即扭头骂起祁辛来:“你看兰兮都伤成什么样子了?谁让你当时为了救我而抛下她的?” 祁辛一句话也不说。 兰兮打断他:“大哥你别说了,祁辛仙君好心救你你还不感恩,做什么对他大吼大叫的?” 兰羽恨铁不成钢道:“我就是气他白白放过这么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活该他单身这么多年,放着我大好的妹妹不珍惜……” “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兰兮戳了戳他的肚子,“伤得严重吗?” 兰羽疼得嘴角一抽,也伸手去戳她肩上的伤口:“你呢,我看你伤得也不轻。” “那可不,被饕餮咬了这么大一口,它还想吃了我呢。”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交流起各自的伤口来,彼此狼狈的模样叫他们说着说着忍不住自己都笑了,祁辛说:“果真是一对不叫人省心的兄妹,接下来该想一想,放出乐歌和饕餮一事,该如何向天帝交代……” 兰羽说:“她是我放出来的,我自然能再将她捉回去。” 兰兮有些担忧:“可是她都能在文昌帝君的手中逃走,你真的有办法将她捉住吗?” “文昌帝君捉不住她,不是因为他打不过她,而是他根本下不去重手。”兰羽摇了摇头,“文昌帝君什么都好,唯独对他这个徒弟乐歌,哎……” 兰羽的话没有说完,那声叹息却让兰兮联想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后退了两步,觉得还是离这个二殿下远一点比较好。 修崖和擎沨站在树下急切地劝他们的二殿下下来,兰兮瞧着他们无暇理会自己,心想这可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她一声不吭地后退后退再后退,然后转身撒丫狂奔。 自由哇,我来啦。 她跑出有些距离,修崖他们才发现,叫喊着朝她追来:“姑娘你别跑,快站住!” 傻子才站住! 兰兮身子虽然不太给力,但好歹还有一些仙力傍身,勉强能甩开他们俩。魔宫里兜兜转转,她绕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正祈求半路不要杀出个程咬金,眼前忽的一暗,一抹阴影笼罩下来。 她抬头去看,发现方才还站在树上的二殿下此时一脸坏笑地在她头顶上空盘旋。 兰兮腿一软,只瞧着上空伸来一只大手,拽住自己的衣服,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拎了起来,冲向半空中。 “救命哇啊啊啊……” “好玩吗?”二殿下兴奋地问她。 “放我下去!”兰兮欲哭无泪。 “飞高高咯!” “……” 兰兮被他拎着在魔宫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转得头晕想吐,修崖和擎沨在下面急得快哭了。 最后还是墨临赶来,追上二殿下,拦住他:“重台,不许胡闹!” “大哥,”他兴奋地将手里的她递到墨临面前,邀功似的笑,“这个给你玩!” 兰兮已经不想计较他的话了,看到面前的墨临张开手臂,便立马扑腾着要过去。 哪知重台将她又拉回来,笑呵呵道:“我下次再带你飞哦。”然后一把将她推给了墨临。 兰兮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管不顾地哭了:“欺负人,你们都欺负我……” 墨临拍拍她的肩膀:“他脑子不好使,你原谅他吧。” 兰兮撇嘴哼哼两声,心想在别人的地盘她也讨不回公道,这口气还是咽下去算了。这样想着,眼皮忽然愈来愈沉,眼角的泪珠还没干,四肢一摊就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重台那张单纯又邪恶的脸,将她抛到空中不管,任由她往下坠落。她像是穿越了一个时空,身下斑驳的云彩忽然变成了一道道仙障,她每坠落一层身上就被割上一道,削骨似的疼。 真的好疼…… 梦中清晰的疼痛叫她在现实中也冷汗涔涔,她睁开眼,撞进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里:“哪里疼?” “魔君?”兰夕本能地缩了缩肩膀,面对他突兀的关心还是觉得不适应,“没有哪里疼,我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听她这样说,他的瞳孔暗了暗,脸上冷冷地又没了表情,与方才关心她的判若两人。 他情绪一直叫她捉摸不透。 “既然醒了,把药喝了。”他从桌子上端来一碗药,递到她面前。见她不动,又命令一声,“喝。” “这是什么药?”兰兮一脸防备地望着他,皱着眉头嗅了嗅。奈何她这副身子的嗅觉不够灵敏,闻不出这东西的好坏来。 “这是九叶凝魂草熬制的。”他将碗又往前递了递,“对你身子有好处。” 兰兮愣了一瞬,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捧在手里,又抬头去看他,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解。 正文 44.祁辛(一) 此为防盗章,一小时后替换么么哒  “那我能提一个要求吗?”兰兮眼睛眨啊眨地望着他。 “嗯。”墨临先是一口答应了,而后又补充一句,“只要别太过分。” “我想去见一下大哥算过分吗?” 墨临在她腰上掐了一记:“你就当以后没有这个大哥了。” “可是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以后,本君是你的唯一。” 兰兮一个骨碌从他怀中挣出来,控诉道:“你不讲理!” “你再说一遍?” “你看你又要发火了?你说话不算话!” “你……”墨临哭笑不得,将她拉回来,捏了捏她的脸颊,“一大把年纪了还使小性子,本君说你什么好。” “不许提我的年龄!” 不管兰兮怎么软磨硬泡,墨临就是不同意她去见大哥。当然她也没有闹太久就困了,一脸不甘心地拽着墨临的袖子睡着了。 自从墨临与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对她的态度又好了许多,凡事大都依着她,只要她不吵着离开魔宫。 有一日她在魔宫乱逛的时候,见到了墨临说的那只三足金乌,那一身金黄灿烂的羽毛在阳光下晃得她眼睛直疼。 不过难得在魔宫里见到这样耀眼的生物,加之墨临说她是骑着这只金乌闯入魔界的,那么它应该认识自己才是,于是兰兮兴冲冲地上去,热情地打招呼。 “嘿,大鸟!” 金乌脖子伸得长长的,目光睥睨,十分傲慢:“小丫头,你叫谁大鸟呢,我叫灵雎。” 兰兮依旧热情不减:“那灵雎,你认识我不?” 灵雎翻了个白眼:“你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兰兮小仙。” “那咱俩熟吗?”兰兮又往它身边靠近几步。 灵雎一脸嫌弃地拍拍翅膀:“不熟,你离我远点,你那不怀好意的心思我隔好几米就闻到了。” “别这么说嘛,好歹咱们也是旧相识。”兰兮打量着它,有些奇怪,“算起来我睡了七千多年,这七千多年应该够你修炼成人形了,可你怎么还是一只鸟啊?” “谁说我没有修炼成人形?”灵雎嗤了她一声,双翅一展,旋即金光乍现,一个金发金眸金衣的男子便端端立在她面前,一脸傲娇,“我好看吧,有没有帅瞎你?” “原来你是一只雄鸟啊。”兰兮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些惊奇,“帅是真帅,但你要不要考虑改变一下品味,我觉得黄色不是很衬你的肤色。” 这金乌想来也是极为爱美的,一听这个,立即来了兴趣:“那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看?” 真是一只臭美鸟。 兰兮对衣服样式也略有考究,与灵雎一番探讨研究,帮他改变了些许外形,终于敛来了他的些许好感。 自然兰兮也不是无缘无故来做这些事情,她是想拉拢灵雎,让他带自己逃出魔宫,不然凭她一己之力,逃离这里遥遥无望。 她三天两头地来找灵雎,惹得墨临有些吃醋:“你没事老围着那只鸟转做什么?” “毕竟那也算我的旧相识,我无聊的时候不能找他聊聊天吗?” 墨临当时没有说什么,可是等到她下一次再去找灵雎的时候,他却是三足站着,捂着翅膀死活都不肯化成人形了。兰兮问他为什么,他没好气地说:“魔君吩咐了,以后在你面前我不得以人的模样出现。” “他为什么这么要求你?” “那还不是担心你看上我啊。”灵雎抖抖羽毛,认真地梳理了一番,自我满足道,“毕竟我长得这么好看,腿还那么长,你们姑娘家家的不就喜欢大长腿吗?” 兰兮干干笑道:“我对你的腿没什么想法的。” “口是心非。”灵雎瞥了她一眼,不屑道,“我可看不上你,毕竟咱俩不是一个种族。” “我谢谢你看不上我。”对于他的自恋,兰兮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相处了这几天,兰兮发现,虽然灵雎的脾气是坏了一点,但其实大部分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对她构不成身体伤害,但嘴巴是真的毒,偶尔也会被他气到内伤。 “灵雎,魔君说当年我是骑着你闯入魔界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她巴巴望着他,一脸的希冀。“我当时怎么会闯进来呢?” 灵雎听她这样问,忽然一脸坏笑,笑得嘴巴上面的羽毛颤啊颤:“你之所以闯进魔界,当然是我的功劳啊。” “你?” “你大哥当年把我当做你的寿辰礼物送给你,可是你那时毛头丫头一个,给你当坐骑委实有损我的尊严,我的主人该是勇敢的、至高无上的、身份尊贵的,像是魔君那样的……” 兰兮翻了个白眼,不想听他贬低自己:“所以呢?” “所以我便寻了个机会想逃走,偏巧被你看到了。你这丫头也是死倔,抱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撒手,我只好拖着你来魔界了。”他哼哧笑了一声,“原本想着你来魔界肯定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被魔君看上了,魔君那时是瞎了吗?” 兰兮一听,登时有些火大。本来还指望他能带自己出魔宫,如今看来,她这几日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我原以为你只是嘴巴毒了一点,没想到你这鸟心肠这么坏,当年居然想置我于死地,我算是看错你了,你这只又肥又肿品味低劣的大坏鸟!你的腿一点也不长!” 灵雎羽毛都炸了:“你说谁的腿不长?” 兰兮无所畏惧:“你的腿不长,你的三条腿都不长!” “你再说一遍!” “我再给你说十遍!你的三条……” “咳咳!”墨临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将兰兮拉到自己的身前,“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跟一只鸟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主人……”一见到墨临,灵雎立马换了姿态,伏低了脖子,“主人,她欺负鸟,她说我的腿不长。” 兰兮也不笨,比灵雎更会示弱。她一头扎进墨临的怀里,做出抽泣的样子:“魔君,他冤枉我……” 一边是他的坐骑,一边是她,兰兮倒是要看看,墨临站在哪一边。 显然修崖和擎沨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站在一旁伸着脖子等着看。 墨临拍拍兰兮的背:“别哭了,本君知道你是装的。” “哦。”兰兮从他怀中退出来,尴尬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有点困。” “等一下。”墨临拉住他,拥着她一起走到灵雎面前,“灵雎,她原本是你的主子,现在是本君的女人,也算是你的女主人,以后也要听她的,不许与她闹脾气。” 灵雎委屈道:“那她若是欺负我呢?” “那你就任她欺负,不许反抗!” “主人你变了,你变得不像原来的你了,我好难过……”灵雎扭头,踩着三只爪子挥泪狂奔。 修崖和擎沨给他这句话肉麻得直打哆嗦。 兰兮呆呆地看着那个金黄色的团子越跑越远:她竟不知这个灵雎还有这样一面,那闹别扭的模样宛如一个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