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劫》 正文 锲子 谭梦只觉得浑身每一处肌理都要被无情切割与撕裂,痛的她几欲大声叫喊。喉咙却是发不出半分声音来。 原来人死了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怪不得人会怕死。 死了还有知觉!! 谭梦想了想,眼皮愈发沉重起来,周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算了先让她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当谭梦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的漆黑景象消失的干净,只剩下一片仿佛是被洗涤过一般的纯白颜色,像是山尖的冰雪又似蓝天漂浮的白色云朵。 这是什么?好像是人的衣料。没错,谭梦又看了看,但不论怎样努力睁眼去看,她眼前是一片模糊大抵都是看不清的,只觉得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不对,那个不是白色,是红色的。那是什么?谭梦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便伸出手抓住那个红色的东西,那东西触感极好,冰冰凉凉很光滑,像是玻璃又不似玻璃,手感细腻润滑,但并没有玻璃制品那样的瑟瑟的触感。子衿又仔仔细细来回反复的摸索着,感觉又像是石头! 正当谭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一个沉稳温润的男子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你这样抓着不放,看来身子是好转了些。” 那是男子的声音?谭梦心中微颤,连忙收回手,闭紧眼眸。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她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她一个二十一世纪品行良好的十七岁少女,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怎么身边会有男人的声音。 她什么都没做,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说是如果。 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死掉,再次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还有一个穿着古装的美男子在你身边! 你会怎么办!? 谭梦此刻便处在这种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境地中。 她看着那丁香色的帐幔,又看了看周围古色古香的家具。 这是哪?谭梦心中惊恐万分,一位身穿淡青色衣衫的男子见她醒来,快步走到床前关切问道:“醒了?感觉如何?” 谭梦定定地看着眼前男子,他容貌极美,仿佛山涧的幽兰,宁静致远,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的气息,似雾气般让人看不真切。若不是现在她已经完全清醒,当看到这样一个人一定会以为自己升天了。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那男子表情清冷,语气亦是淡淡和方才她听到的声音截然相反,谭梦何以确定这并非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人穿着宽袖长衫,峨冠博带,俨然一副古人装扮,她不会是……真的穿越了吧! 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如今她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虽然这种机率跟世界末日、火星撞地球一样渺小。 但也只有这种合理的可能了,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她开得起这样一个玩笑,也不会有人会同一个危在旦夕的病人开玩笑。 谭梦内心被惊恐,与慌乱的情绪填满。也许是因为害怕到了极点,反而会变得无比沉着镇定。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安静的观察着周围,随机应变。 男子问了几句,见谭梦没有回应,便想她也许累了,又嘱咐了几句,走出了房间。男子走后,谭梦抬起手看了看,手指纤细白皙,非常漂亮。这是最明显的特征,这双手一看就是常年被保养地极好,绝对不是她因为长时间写字而磨出好几个老茧的手。 此时,一位婢女怯懦懦地声音从门前屏风后传来,“郡主,林世子说您已醒,命奴婢来伺候。” 谭梦清清嗓子,放低声音,“进来吧。” 随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门前屏风绕过,低着头手中端着一个红漆盘走了进来,跪在床榻边毕恭毕敬。 谭梦拢了拢身上的被子,轻咳一下沉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位婢女立即垂下头小声答道:“奴婢今年十五。” “那你叫什么名字。” “倾祱。”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回郡主,是一年前。” 谭梦微笑着点点头,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从而降低这个小丫头的戒备心,“抬起头来,看着我。” “郡主饶命,奴婢怎敢直视郡主。”倾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这正是谭梦想要的结果,这个婢女胆子小,好镇压。 虽然欺负一个比她小的女孩子并不是太厚道,不过她如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谭梦急需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又是谁的身体。 “抬起头来。”谭梦学着平日里电视剧中那些人的语气说道。 这招果然有用,倾祱身子剧烈颤抖一下抬起头,两只眼睛噙着眼泪,看着就让人心疼不已。 “别怕,我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看你对我是否了解。” 倾祱无意识地咬着唇,有些不解的看着谭梦。 “我叫什么名字,直说无妨,我不怪你。” 谭梦原来看过一些历史书,明白古代上下等级严明,既然她现在是郡主的身份,那么下人就定不能直呼她的名讳。 “郡主姓林,名子……子衿。”倾祱声音随着身子不由颤抖,结结巴巴地说。 林子衿?历史上可从未听说过这个人!谭梦微皱眉头,心中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不断翻腾。 “那你可知如今在位的皇帝是何人?” “永……徽帝。” 永徽帝,这又是谁,人家穿越不是清朝就是秦朝,再不济就算是五代十国,都最起码知道个大概历史情况,她可倒好穿越过来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这个国家叫什么?”谭梦脸上依旧和气如初,可心里早就已经开始抓狂。 倾祱颤颤巍巍的看着谭梦,又慢慢低下脑袋,“天裕。” 谭梦将倾祱的话在心里反复斟酌开口道:“倾祱,今日我与你说的所有话,你出了屋就要全部忘掉,不能和任何人说,否则后果你应该是清楚的。“ 谭梦刻意将嗓音压得极低,营造一种紧张气氛,来吓唬这个小丫头。谭梦一直都在观察这个小姑娘,从倾祱进屋后对这具身体便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已经是超出了胆小表现的正常范围,所以谭梦觉得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并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人。 果然当谭梦说完,便见跪在地上的倾祱身子更加颤抖厉害。 “是,奴婢明白。” 谭梦对这个成果表示非常满意,唇畔轻勾一抹狡黠笑容,“你下去吧,我累了,吩咐出去任何人不许打扰。” 谭梦如今更加确信,现在所处的时代,不存在与她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可以说这是一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 倾祱退下后,谭梦只觉得浑身都被一种近乎与绝望无助的情绪席卷着全身,心中不断翻涌着软弱念想, 她到底该怎么办。 记忆在脑海中支离破碎,认知断裂崩塌。 上天让她重生,却又在她心口狠狠刺上一刀,让她痛不欲生。 那么多眷恋,如今却连一点点交汇都不复存在了。 都没有了! 这对她来说是何其残忍! 一个未知的环境,一个未知的朝代。一个新的身份,一段新的开始。 正文 第一章 如梦初醒 滴……滴……滴滴…… “妈……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女儿不孝……” 谭梦努力的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紧紧握着自己手,不断抽泣的女人。 可是,真的好困。眼前似乎有一片无法消散的雾气,似乎要脱离出了身体一般,意识渐渐模糊。 滴………… 计算心跳的仪器,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据,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母亲绽放开一抹微笑,像是昙花般转瞬即逝,却有着极为让人心颤的美丽。 后来,周围都只有无尽的黑暗,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她知道,一直知道,生命早已走到尽头,但她还是不想死。不想,那正在哭泣的女人还需要她。 曾以为,四年的时间,她早已将生死看的透彻。这些年不断与病痛抗争,看着母亲脆弱模样,她还是不断的坚持着。 世间有一种奇迹叫做活下来的奇迹,这一切终究与她无缘!上天没有眷顾她,没有听到她的祈求,没有怜悯她。 眼泪一滴滴划过她的脸颊,她抬起手想将眼角泪水拭去,可为什么越来越多? 为什么?后来她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郡主,郡主,您快醒醒,您可别吓小支啊,郡主。” 此时忽然传出一个少女的呼唤声。 郡主? 谭梦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丁香色的帐幔,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柔软却也单薄无比。家具样式精美古色古香。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伴随着窗边不时发出清脆声音的风铃,让人生出一种飘渺之感。 小支望着眼前的少女,漂亮的鹅蛋脸,五官小巧而精致,平日里一双仿佛印有星辰的眸子,此刻也变得红肿而迷惘,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让人不经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郡主,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谭梦看向小支,眼神中写满了对自己的担忧。 她心中一暖,冲小支微笑道:“无碍,放心吧。” “可是,方才郡主您为何哭的如此伤心?小支喊了您好久,您都没醒过来,小支真的很害怕。” 在外面听到哭声小支立刻跑了进来,看见少女身子蜷缩着不断的哭泣。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自从三年前,郡主大病初愈后,就经常做噩梦。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打紧,天色还早,你也去休息吧。” “郡主……” 小支的话还没说完,谭梦便摆了摆手。 “奴婢告退。”小支福礼。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谭梦躺下身子,合眸,过了半晌后她认命的坐起身来,望着帐幔上的流苏静静地发着呆。 来到这里已三年之久,她明明患有白血病,不断的化疗、吃药、住院。 她十七岁那年,医生无奈的递给她一张病危通知书,她还这样年轻,上天却判给她死刑。 母亲整天以泪洗面,不愿相信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看着女儿被病痛折磨,看着女儿慢慢合眸,永远地沉睡。 再次睁开眼,谭梦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摇摇头,谭梦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起过去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现在我是林子衿,林王府的嫡女,天裕国的菡萏郡主,我是林子衿,林子衿。” 她扯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走到一旁的梨花架前,伸手拿下架上的流云缎的淡蓝色衣裙,外披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未施粉黛。 走到门前,抬手打开房门。 “郡主!” 子衿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小支,心中了然。这丫头定是不放心她就一直守在门口不愿离去,不由心下一软。 “郡主,天色还早,您不再多睡会了吗?昨夜您都未能睡好。” “不必了,眼下我也是睡不着了,便出来走走。”子衿边说边向园中走去。 “郡主……”小支望着她,心中想着,郡主总是这般不会爱惜自个的身子。 “虽然已入夏,但清晨还是会有凉意,昨夜你也没有睡好,现在去休息一会吧。” 小支福身行礼道:“是,奴婢告退。” 子衿站在房屋前,抬头望着天空,暮色与黎明交接,她看的出神。 三年前,她来到这里,那时,惊恐过,彷徨过,试过许多办法想要回去,却都无疾而终,后也只能乖乖认了命。 这具身体是中过一种叫做蚀心蛊的蛊毒而变得异常虚弱,后来才知那是林子衿自愿服下,原本不会致死,却因又被人下了毒才会惨死。 原来的子衿虽然非常聪颖,有谋略,武功更是高深,性子却过于善良,才会让人钻了空子。真是可惜。 了解所以事情,谭梦开始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但心里不由感叹过。 古代真不方便呀!原主对她也不赖,最起码把记忆给了她,虽然不太完全,但还是帮了她不少忙。 等到身体好一些,谭梦便放出了需要静养不再出府的消息。同一时间,容府也传出容公子病重的消息,一时间皇城纷纷开始猜测此中的怪异之处,流言四起。 而此时她开始,到处游玩,暗中扩建一些属于自己的势力用于自保。 “燕庶,参见主上。”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子衿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穿玄色衣衫的男子,容貌俊美,手持一柄通体黑色的匕首。 “结果如何?” “属下无能,还请主上责罚。”他知道眼前的少女,看上去纯良无害,但她三年来的手段,他最清楚,他也真心折服。 “先起来吧!”子衿看着他绽放了一抹浅浅的微笑,随后说道:“这件事也不怪你,能在短短几个月里将离渊阁壮大,幕后之人又岂能是等闲之辈。” 燕庶站起身看着子衿:“属下在暗查离渊阁阁主时,每一次线索都会被中途掐断。” 子衿微眯一下凤眸:“我知道了,不必继续查下去了,传令给萤鸢阁所有人,最近行事尽量谨慎。” “属下明白。” “对了,最近迎春楼中新来了一个叫锦素的姑娘,你去查查她的底细吧。” “是,属下告退。”燕庶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正文 第二章 一笑倾城 午膳后,子衿舒适惬意地躺院中梧桐树下躺椅之上,晴空万里,阳光正好,微风正好,安静舒适,可谓是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适合打盹。 “哎呀!好痛!” 正当子衿惬意享受阳光之时,脑袋却突然被什么冰凉的石头击中。 子衿条件反射的一下从躺椅上蹦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那个用折扇敲打她脑袋的罪魁祸首。 那少年身穿柳色衣衫,袖口极为宽大,衣摆少许拖在地面之上,将他的身形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手上拿一把翠玉折扇,不停地摇着。面容娇媚至极,比大多女子还要美丽上几分,嘴角邪魅勾起,透出一丝玩味,摄人心魄。 不折不扣的妖孽,这已经不是子衿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初见他时,红莲满塘不及他半分容颜。 再见他时,他是上天眷顾的宠儿,再度惊艳她的年华。 “三皇子。”小支在一旁福着身子行礼道。 “嗯,起来吧!”男子微笑,声音清润好听。 小支立刻羞红了脸,低着头。 子衿看着这位柳衣男子,露出一抹愉悦笑容,嘴上却不忘调侃道:“三皇子,屈尊来我这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眼前的男子便是天裕国风流一笑魅倾城的三皇子--公孙凌。 公孙凌邪魅地笑了笑,桃花眸中道不尽地温柔:“这可不敢当,许久未见我未来的皇子妃了,特地的来看看,怕皇子妃你想我的紧。” “哦。”子衿睁着如印有星辰的眸子,眨巴眨巴,一副单纯良善的模样。“我怎么记得,前两天迎春楼里新来了位叫,锦素的歌妓,让我们三皇子不惜置千金,只为听上一曲?”子衿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 公孙凌,微微一愣,不由失笑,桃花眸中写满得意,“皇子妃难道是吃醋了不成?” 子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没个正经。 公孙凌见她不再理会与他,啪的一声合上了翠玉折扇,笑嘻嘻地贴在子衿身侧,神秘兮兮,子衿还以为公孙凌有什么有趣之事要与她讲,便饶有兴味看着他。 公孙凌见子衿对此很感兴趣,脸上显出一副得意模样。绕到子衿身旁,低下身,靠近子衿的耳边,声音极为轻柔。 “我可不觉得她比你美哦!” 就这样?子衿嘴角微抽一下,这家伙是在耍她,绝对的! 子衿转过头,只见眼前一张魅惑绝伦的面容,近在咫尺,只要再近一寸便会亲到对方,公孙凌身上泛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不由让子衿皱皱眉。 公孙凌知道她这个表情下一秒会做什么,快速的离开她身侧,在一旁乖乖坐好。 “那个锦素身上有护心暖玉。” 听他这么说子衿有些惊讶,又心下莫名觉得不安,思虑片刻后方才开口。 “三皇子可确定?” 公孙凌一脸得意,桃花眸弯弯,手中翠玉折扇不停摇着:“当然。” “这么巧?”子衿神情愈发凝重些,她对与这块玉可谓是费劲了心思,但终究一无所获,如今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现实吗? 看到她这个样子,公孙凌随即轻松一笑:“放心吧,有本皇子在。” “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子衿望着他,眼神中稍显忧虑。 子衿下意识觉得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公孙凌有些疑惑,刚欲开口询问为什么?但又觉得子衿并不是胆小怕事的女子,甚至很多时候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内心比男子还要刚毅几分,且心思极为细腻,这正是他所欣赏的。 公孙凌上回皇城中一些纨绔公子提及,迎春楼新来的锦素姑娘,不仅人美歌甜,更是拥有一块绝世美玉,一时好奇便出高价想要欣赏一下这个锦素姑娘的歌喉,还有那块绝世好玉。 那玉通体呈橘红色,雕刻手法极为精细,与书上所描述的样子极为相符便认定了那块玉,是西凉国两件至宝中的护心暖玉。 子衿如今虽然解除了蚀心蛊的控制,可是,身子却未完全恢复,依旧一副柔柔弱弱的虚弱模样。只要得到护心暖玉,再加以药物辅助,便可以恢复。 只是,他一时冲动没有细想,现在想来,此事倒当真是疑点颇多。找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查出护心暖玉的下落,突然出现,还让他这么容易看到? 这世间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公孙凌自嘲地笑了笑,邪魅的脸容上显出一丝失落的神情。 “是我太着急了。”随即公孙凌轻叹一声,子衿看着公孙凌,嘴角不由上扬一道温暖的弧度。 与他相识了这么久,子衿又怎会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子衿知道他是为了她才会如此,失了理智,才会没有看出此中端倪。子衿又怎么会责怪与他,不论他做了什么,子衿都会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给予他指导与帮助。公孙凌外表风流潇洒但内心就像是个孩子一般脆弱,没有安全感。 “公孙凌,谢谢你。”子衿声音清悦,语调如春日的微风般轻柔舒适。 公孙凌诧异的望着子衿,见她微笑着眼波柔和,如水一般轻柔,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使得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更加看不真切。公孙凌不由心上一颤,快速撇过脸。 看着眼前别扭的公孙凌,子衿不由失笑。 “眼下我能信的过的也只有你了。” 听到子衿如此说,公孙凌睫毛微颤,抬头对上子衿那双印有星辰的眸子,立即又变回了一副刚开始的无赖模样。笑嘻嘻站起身,走到子衿身前邪魅一笑,用折扇把子衿下巴轻轻一勾。 “皇子妃你放心,本皇子绝对将这件事查清楚。” 子衿恶狠狠地看着他,没好气道:“民间有句俗语叫做,给点颜色便开了染房,三皇子你便是如此。” 公孙凌微微挑眉邪魅笑道:“哦?我怎么没听过?” 子衿见他没有要撤回玉扇的意思,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意味,反手向他的玉扇攻去,公孙凌见此连忙撤回手来,将玉扇往胸前一护,子衿再次攻了过去,公孙凌看情形不对,转身扔下一句。 “好男不和女斗。”就施展轻功向远处飞去。 子衿目送着他远去,无奈一笑,走到躺椅旁懒洋洋地躺上去,闭着眼睛,继续享受她的阳光。这下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了! 正文 第三章 父爱因如山 梨花木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琳琅满目。 子衿用手捻起一块梨花糕,放入口中,糕点酥软适中,入口即化,梨花的香气慢慢在舌尖萦绕。子衿笑颜如嫣,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含含糊糊说道。 “小支你真的越来越厉害了。” 小支听到了子衿的夸赞也是满脸喜气:“郡主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明个小支再去给郡主做些。” 子衿开心地点点头。 “郡主,福叔传了话,说王爷叫您到他那里用膳。” 一位从外面进来的一位身穿粉衣的少女,小支转头对少女说道:“粉衣,出去告诉福叔一声,便说郡主正在用膳,就不过去了。” 子衿欣慰的看看小支,果然是没让她失望。虽然平时在她面前软了些,但对外还是有一定掌控力的。 “回郡主,福叔说王爷叫您务必过去。”粉衣说完头便低的更低了。 子衿抬头看了看她,放下手中拿着的一块糕点,用手绢将手擦拭一下,缓缓站起身,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微笑道:“我知道了,走吧。”子衿向外走去,见到院中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相貌平平,他便是林王府的管家林福,林王府上下都唤他福叔。 福叔看到子衿立刻上前福一下身子:“郡主,王爷还在等着,我们快过去吧。” “好。” 说罢子衿在前面走着,林王府面积并不大,但风景独美,像一个玲珑小巧的景园一般,每处风景都各不相同。子衿欣赏沿途的风景,不时问询林王爷找她的原因。 福叔只是表明说他本是个下人,主子有什么想法无从得知。见子衿没有再说什么,福叔开口道:“郡主,王爷一直最为疼您,如今您却与王爷这般生份,当真是伤了王爷的心了。” 他在王府四十多年,看着郡主一天天长大,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可是,自从郡主大病之后,与王爷便格外疏远,每每看到王爷站在郡主院前只是沉思。背影格外孤寂,虽然王爷不说,但他也都明白的,哪个父亲能接受自己亲生女儿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一般。 子衿听后脚步一顿,随即又向林王爷的院落走去。 院中一片翠柳,假山流水,当真是曲径通幽处。掀开门帘走进去,整个房屋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字画、古董外一件多余的物件都没有,古色古香。房中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佳肴,香气四溢。只见上座端坐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匀称,五官立体,一双剑眉更是为他增添了不少英气,看得出年轻时一定俊美不凡的男子,他便是林王爷。 子衿走过去,行礼:“父王。” 林王爷眼中泛着温暖的笑意道:“快过来坐下,今天父王让厨房准备的全是你爱吃的菜,不然一会该凉了。” 子衿走过去在林老王爷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的饭菜,这都是她爱吃的,芙蓉鱼、菏景虾仁、荷叶烧鸡…… 还记得,第一次与林王爷同桌吃饭,桌上都是原主爱吃的菜,王爷眼中的温柔并不属于她,她明白那是属于林子衿而不是她谭梦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应该拥有的,那一次她选择了逃跑,越远越好。她不想欺骗林王爷,也不舍得告诉他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可是,她还是很自私的占着林子衿的身份,她要生存,无可奈何。 现在桌子上的食物都换了,她怎会不知林王爷这些年默默为她做过多少事情,她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会不感动? 这是来自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关爱。 可是,她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原本属于林子衿所拥有的一切吗? 她真的可以拥有这从来只会在梦中出现的父爱吗? 想到这些子衿的眼眶不经湿润起来,她本来没有父亲,也从未体会过父爱原来是这样的,如此温暖。 林王爷看到如此急忙站起身来,走到子衿身边,心疼的望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的女儿。 “怎么了?是不是父王说错什么了?还是饭菜不合口味?”林王爷语气极为温和。 子衿缓缓抬起头望着林王爷,星辰的眸子中含着莹莹泪光,未有只言片语,只是轻松摇摇头。 林王爷突然一转温和的语气,对外喊道:“来人” 福叔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位婢女,福身行礼。 “王爷,郡主。” “把这些菜都撤了,叫厨房从备一份饭菜来。” 子衿一听这一桌子菜,端出去就会全部被倒掉,心疼,真心疼。浪费,也太浪费了吧。 这么一想,便连忙阻止道:“父王,这些菜都很和胃口,您费心了。” 林王爷闻之终于松了口气。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林王爷稍稍松一口气。回到上座坐好 不远处的福叔和那两名婢女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谁能想到在外面雷厉风行的林王爷,在家竟然对这位嫡长女儿如此宠溺呢。 “不必伺候了,先下去吧。”林王爷抬手轻轻一挥。 “是。”福叔等人应声退出房间。 “快吃吧,不吃就凉了。”林王爷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子衿面前的碗里“来,尝尝吧!” “父王,对不起,这些年……我……”子衿说着眼泪不争气地一滴滴从眼角滑落。 林王爷手中动作一顿,慢慢收手放下筷子,轻叹一声走到子衿面前,伸出手将子衿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 “不怪你,都怪父王,是父王不好。你母妃去世的早,对你和你哥哥都极少关心,你与我生份也是应该,父王不是一个好父亲”林王爷说罢深深叹一口气。 子衿摇摇着头,林王爷将子衿揽入怀中,轻轻用手安抚着她。 “傻丫头,你这样父王会更心疼的,别哭了,脸哭花了,就成小花猫了,就不好看了。” 子衿听罢破涕而笑,林王爷放在她,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拭净。 “好了,笑了就不许再哭了。” 子衿乖巧的点点头。 子衿的母妃也就是林王爷明媒正娶的林王妃,本是盐商家的长女,因为生性温婉,外貌倾城而被林王爷娶回府中,但没过多久,林王爷在林老王爷的施压下又娶了几房妾室,后来对林王妃的关心也越来越少,林王妃日日神伤,生下一双儿女后与世长辞。 “父王,爷爷为了林家他没有做错,您也没错,母妃她定不会怪您。” “子衿,林王府一直以来都是皇家的心头大患,欲处之而后快,我在朝堂上与皇帝周旋,对你严苛,只想你和你哥哥未来能接管王府,但你生性虽然聪慧,却过于良善,心软。所以,才会对于府中后院姨母欺负你的事情全部默许,可三年前却差点害死你,这是为父一辈子的心结呀,现在父王只想你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活着,未来能许配一个好人家,幸福就好。”林王爷说的语重心长。 林子衿何尝不知,这个外表光鲜的王府,早已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只要皇帝吹口气这个王府便将彻底崩塌。林子衿沉吟片刻,抬起头对上林王爷的眼睛,神情坚定说道:“父王,我无法保证是否可以很好的守护住这个家,可是,我定会竭尽全力,不论结局如何。“她不能说凭她一己之力可力挽狂澜,但在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定输赢。林王爷看着眼神坚定地子衿,欣慰的点点头,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好孩子!来,快点吃饭吧。” 月色朦胧,池塘里不时有锦鲤游过,泛起圈圈涟漪,子衿从林王爷的院子出来,路过池塘,停下来歇一歇,欣赏一番此间景色,远处飞来一只白鸽。子衿伸出手,白鸽便停在了她的手上,从白鸽脚上取下字条上面写着“不日便回”四个字。 子衿,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转身向自己的院中走去。 正文 第四章 锦素流年 薄纱拖地长裙,纱裙摆侧开,白皙修长的**裸露在外,隐隐约约,犹抱琵琶,看不真切,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她容颜倾国倾城,眼角向上微挑,虽然妩媚到极致,但却丝毫没有轻浮气。她左手执白玉酒杯,右手持一把酒壶,斟满,一饮尽。 她本就是卑贱之人。 忽儿窗前一名身穿玄色衣衫,手持黑色匕首的男子,翩然飞入,屋内烛火昏暗,迷离之香浓郁,逆着月光的男子看着多了几分清冷。 她神情迷离,妩媚一笑:“不知这位公子深夜来此,是想听曲吗?”缓缓起身,走进燕庶,一双勾人心魂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即是如此燕庶依旧非常警惕,经过前几天的调查,与今日的接触,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并非一个普通的歌妓那么简单,而且功夫了得并不一定比他差,所以在不了解对方真正实力之前绝对不能贸然行动。 她走近燕庶,慢慢将如玉一般的手搭在他身上,燕庶立刻皱眉。“锦素姑娘,请你自重。” 她便是迎春楼新来的歌妓锦素。 锦素闻之,手上动作一顿,眼眸也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后发出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公子,您是在和锦素说笑吗?” “这里可是是青楼,公子夜闯我的房间,还要我自重?”锦素突然觉得这个冰山脸还蛮有趣的。 燕庶看看锦素,又想起这的确是妓院。 “锦素姑娘是个清倌” 锦素慢慢贴近他,将脸贴近他的脸颊,在他耳旁轻轻吹气,用极为暧昧的语气说道:“谁说清倌就不可以呢?” 燕庶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朵早已变得绯红,他就是个杀手,平日里只与刀剑、死人打交道,哪里见过这种温柔乡的阵仗。立刻退后退一些。“锦素姑娘,在下此次只是来替我家主上传话,明日午时,荷香楼的流云轩中等姑娘,还请姑娘赏脸。” “哦,不知你家主上是谁呢?” “明日姑娘去了,便知,燕庶告辞。”说完燕庶便转身离去。 看着仓皇而逃的燕庶,锦素不由觉得好笑,什么萤鸢阁的第一杀手,也不过如此,还蛮有趣的。 锦素转过身,看到桌前坐着一位身穿流云白色衣衫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乌墨一般的长发,一直延伸到腰间。他的容貌秀美,仿佛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谪仙。 少年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手中握着一块通体呈橘红色,雕刻的异常精致的护心暖玉,他将玉佩放在桌上,看着锦素轻起薄唇:“明日你亲手交给她,她可以完成你的心愿。” 锦素颔首,微微福礼。 少年缓缓起身,轻轻扶平宽袖上的褶皱,向门外走去,他走得不快不慢,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背影孤绝寂寞,宛如世间只他一人。 锦素看着桌上的玉,一改刚才妩媚的神情,淡淡的笑着,眼神极为迷离。 第二日,清晨。 子衿换上一套婢女的服饰,出了林王府的大门,虽说此时还上早,但街上来往的商贩,吆喝声、叫卖声,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她便来到一家名叫荷香楼的地方,迎面走来一个相貌上等,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阳光下明晃晃的,看到子衿后扬扬柳叶般的细眉。 “呦,今个是什么风把我们的菡萏郡主给吹来了?还这身打扮?” 子衿听罢,扬起笑脸便贴了上去道:“嘻嘻,紫兮姐姐,我想你了呗。” 这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女人就是荷香楼的老板。 “少来,说吧!又来干嘛?” 子衿撇撇嘴“什么叫又来呀,有这么说财神爷的嘛!” “每次都来骗吃骗喝的,你一个郡主,怎么这般不知羞的?哪里像个女孩子家。”紫兮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她的脑袋。 子衿依旧厚着脸皮对紫兮笑着。 “算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主上,跟我来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食。” “嗯,正好我也饿了。” 紫兮嫌恶的撇她一眼,将她带到了流云轩中。 香荷楼是子衿来到天裕国第一年时就高价收购的一家普通的饭馆,后来进行大幅度改造后,利用许多现代的特点和营销方式,使得香荷楼一下变成了天裕国皇城中最炙手可热的饭馆。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明百姓,都吃过这里的菜,刚开张不久便赚的盆满锅满。香荷楼是由紫兮管理,因为子衿自己多有不便。 紫兮原本是市集上的一名被贩卖的奴隶,后来子衿路过时刚巧碰到,看她眼睛清澈与其他奴隶很是不同,将她买了一下。本是想将其留在身边培养成心腹,后发现她很是聪慧便找最好的老师教她如何管理饭馆的技能。 虽然总是嘴硬,但她却最感激子衿的,不仅仅因为她相信她,还因为她替她拜托了世世为奴的命运。 已接近午时,香荷楼到了人最多的时候,热火朝天。 锦素走到天香楼的门口,身后的追随者从路东排到了路西。只见她身穿一袭牡丹色拖地长裙,虽然穿着不像是昨夜那般暴露,甚至为她平添一丝雍容华贵的气质,但却难掩其倾国倾城妩媚面容。 子衿在二楼窗前将下方的景色全都揽入眼中。从古至今美人都是引人关注的焦点啊!不过离渊阁一向行事低调,但这位锦素姑娘却如此大张旗鼓,真是有趣。 此时流云轩的门被推开,锦素走了进来,轻踩莲步。 “客官,您等的人已经到了”引路小二说完后便退了出去。 子衿转过身,望着锦素笑着道:“锦素姑娘果然生的貌美无双,怪不得我的燕庶差点都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了呢!” “不知姑娘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子衿看她警惕的样子,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拿起茶壶为锦素和自己个倒了一杯:“锦素姑娘何必如此拘谨,来先坐下喝杯茶吧。” 锦素撇了一眼桌子上的茶“我只喝酒。” “原来如此。可惜子衿不会喝酒,不然还真希望与锦素姑娘把酒言欢一场。” 锦素讥讽的笑一下,和她把酒言欢?一朝郡主和一个歌妓?是在拿她说笑吗? 从袖中拿出护心暖玉,放在子衿的面前:“你想要的是这个,对吗?” “锦素姑娘真是玲珑剔透的心肝。”子衿撇了一眼玉,神情淡漠地品着茶,天晓得她现在真想一把夺过这块玉就跑啊! 意想不到的是,锦素莲步款款地走到子衿对面坐下。 “宝物配佳人,今日锦素便将此物送与郡主。” 这么简单,子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桌上的暖玉,眸光流转。 “锦素姑娘是如何得知,我在找这宝物的?” 锦素妩媚地一笑:“天裕国谁不知,三皇子殿下与菡萏郡主交好,郡主受蚀心蛊所害大病三年之久,三皇子也在这段时间里经常外出,所有人都认为他生性不爱拘束,但民女前段时日得三皇子怜爱赐千金求曲,但三皇子却只对这块暖玉感兴趣。” “就凭这点?”子衿放下茶杯。 “这难道还不够吗?”锦素笑了笑,神态妩媚。 子衿微皱眉头,公孙凌性格不拘小节,没有半分皇家气息,倒让她无意之间放松了警惕,锦素一言倒是提醒了她,是该与公孙凌保持些距离的,毕竟他终究姓公孙,是天裕国的三皇子。不过这个锦素,竟然用这个来威胁她,这样一来倒是好办了,不用绕弯子,就直接了当吧。 “锦素姑娘,我倒是有一件事很不解,江南杨家五年前全部被皇帝下旨处死,其中包括杨家小女,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是说被杀的并不是什么杨家小姐而是一个替死鬼?” 子衿风轻云淡地说着一切,不时瞥一眼锦素。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锦素压抑的痛苦,哑着嗓子说。子衿轻笑一下,看着她。“我是有看过杨家小姐画像的,也是生的美艳无比,眉间有粒朱砂痣。你说这天下长得相似的人很多,但就连记号都一样是不是有些可疑呢?锦素姑娘,不,我应该叫你,杨锦素。” 锦素合眸缓缓的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是离渊阁的人。” 锦素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锦素姑娘,可否替子衿解答一个疑惑?” “你说” “你的主人是谁?” 锦素愣了一下:“我为何要告诉你?” “因为锦素姑娘来便是想要让我帮你,不是吗?”子衿眨着一双拥有星辰的眼睛,神情干净,纯净至极。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锦素有点惊讶,她当然看出了这个小丫头的聪慧,可还是难以想象她早就将她掌握在手中。 “我倒是可以帮你,但却无法保证你是否最终可以全身而退。” 燕庶告诉她锦素的身份,再加上刚刚试探锦素便已得知了答案,猜到她一些用意,也许子衿可以用自己的身份来帮她。 “自古多少红颜枯骨。” 子衿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谁能猜到她表面风轻云淡,手早已在袖中紧紧握着。 她在赌,用身份在赌。 “等等,郡主不想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了吗?” “不必了,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便不再贪心了。” 子衿,从香荷楼出来,便直径回了林王府,站在林王府后门,施展轻功飞入院中,脚还没有踩稳地面,只听后面传来一个少女慌慌张张的声音,一个踉跄差点与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郡主,郡主您怎么又偷偷跑出府了?” 子衿看跑来的是小支,夸张的拍拍胸口说道:“小支,你干嘛呀,害我差点摔倒。” “郡主,您没事吧!” “算了,本郡主肚子能撑船不和你计较了。”子衿拍拍肚子就抬步门口走去。 小支连忙上前扯住子衿的袖道:“郡主老王爷来了,现在就在屋里正在等郡主您呢!”越说声音越小。 “什么?”子衿瞪大眼睛,天呐。她在林王府中天不怕地不怕,但着林老王爷简直是她的克星啊。 “小支你怎么不早说。” 小支低着头:“郡主您根本没有给我说的机会呀。” “你……”子衿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俗话说好运永远是伴随着厄运的。 子衿正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屋中便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 “臭丫头,还不快给我进来。” 子衿认命的用手刮刮鼻子,低着头走进去,站在屋子中间,怯怯的唤一声。 “爷爷” 只见屋中除了林老王爷,还有两位中年女人,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其中还有一位身侧站着一位着绿罗裙的姑娘,外表高傲不可一世。 这两位中年妇女一位是大姨娘,性格嚣张跋扈,那位绿罗裙的姑娘便是她唯一的女儿林子莯。另一位是五姨娘,性格成熟稳重,育有一女。 “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 头发花白,手持紫檀木拐杖的老者,气呼呼地走过来,随手挥起拐杖往子衿身上挥去。 子衿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爷爷,我知道错了。” “求老王爷绕过郡主吧。”一旁的仆人也急忙护在子衿身前。 林老王爷见此怒气更是上了一层。 “一群没有的东西,连郡主都看不住,给我退下!” 此时林子莯急忙上前道:“爷爷,您先消消气,何必为了一个不懂礼数的小丫头置气呢?” 老王爷,瞟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孙女,无奈的摇摇头。 “罢了,起来吧!” 不懂礼数?这个林子莯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永远都是一副白莲花的做派,就让你真正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白莲花。 子衿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老王爷转过身时,林子莯表现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来。 “子衿,爷爷已经原谅你了,先起来。” 子衿眸光一闪,装出一副怯怯的模样来,缓缓抬起头,林子莯看她这幅样子,极为诧异。这个臭丫头平时伶牙俐齿,这三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明里暗里吃了她不少亏,如今这幅样子,当真是让她心里痛快。 林子莯伸手去扶地上的子衿,子衿乖巧的将手放在她的手上,微微一笑:“谢谢,莯姐姐!” 啊—— 周围立刻乱作一团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没有?您别吓小支啊!” 屋里人的目光都聚集这两位少女那里,只见林子衿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整个人变极为孱弱,而一旁林子莯征征地站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老王爷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还不快扶衿丫头起来。” 大姨娘却走过来,陪着笑脸,恶狠狠地瞪了林子衿一眼说道:“哎呦喂,子莯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小心呢,子衿她身子本就不好,真是的。子衿你别怪她,她也是无心之失。” 子衿在小支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可怜兮兮的看看周围的人,下人们个个低着头,生怕哪位主子不开心便会寻个错处把他们给打发了,林老王爷坐在上位皱着眉头看不出想法,只有小支和五姨娘投来关心的眼神。 林子衿轻起嘴唇道:“子衿怎么怪姐姐呢,只是姐姐,若你觉得子衿哪里做的不好,姐姐提出来便是,妹妹都会改,可姐姐你为何要推我?” 说罢那双如拥有星辰的眸子中便含着泪水,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林子莯听了这话,瞬间呆住了,她何事推过她,她又不傻,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推她。 林子莯扯着笑容。 “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又怎么会推你呢?是你记错了吧,当时……” “太子殿下,三皇子,里面请。” “见过三皇子,太子殿下!” 林子莯话刚说到一半,外面便传来福叔和几个婢女的声音。 正文 第五章 危险人物 随后,只见福叔手刚掀开门帘,公孙凌便快步走了进来。身后一位身穿黑色缎袍,广袖袖边用金线勾勒花纹,墨发用玉簪束起,外形并不是一等一的美男,与公孙凌相比更是显得普通,但却有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高贵之感。 他便是天裕国的太子,公孙宏。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公孙宏端着一副太子的做派温声道。 “都平身吧!” 而一旁的公孙凌却目不斜视地往子衿的方向走去秀眉不由一皱道:“子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子衿黑着一张脸,试问谁的好事被破坏了会开心呀,这个太子,真是不会选时候,讨厌,很讨人厌。 “多谢三皇子关心,子衿刚只不过不小心被一只家畜咬了,如今无碍。”子衿声音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什么?那还不快让人找大夫。”公孙凌又惊讶又紧张。 “哎呀,我没事找什么大夫呀。”子衿不耐烦地挥挥手,瞥一眼公孙凌。平时看他也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笨。 林子莯恨不得现在上去掐死她,家畜,是在暗指她。 “可是你脸色真的很难看。” 不难看就怪了,子衿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子衿,你怎么不理我呀?”公孙凌不依不饶。 满屋子的人看着殷勤的三皇子,再看看一旁两耳不闻事的子衿,林老爷故意咳嗽了一声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会来我林王府?” 公孙宏,淡淡一笑,“前段时间听闻林老王爷身体不适,今日得空特来探望,路上偶遇三弟,便一道前来,却不想林王府里正在处理私事。” “哈哈,那老臣多谢太子殿下记挂了,老臣身体不打紧。”林老王爷笑了笑。 公孙宏与林老王爷又聊了些别的事,偶尔看到公孙凌依旧粘着子衿不知在说什么。 “菡萏郡主,和从前的确有了很大不同。” 林老王爷当场摇摇头,表示无奈。 “子衿这个丫头,这三年被宠坏了,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公孙宏闻之,又看看子衿,少女脸上不时变幻着表情,虽然面容并不是绝色之资,但却非常灵动,有一种不同的美。 “菡萏郡主,性情中人,让人喜欢,独一无二。” 林老王爷听到公孙宏这么一说,不由一愣。一旁的子衿当然也听到了,子衿身上不由一冷,也不是她自恋,只是太子这种生物,还是要离远点才安全。 公孙凌随后邪魅一笑,犹如绽放的海棠花一般娇艳无比。“皇兄这话我爱听,本皇子挑中的皇子妃,自然是最好的。” 公孙宏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的道:“三弟,这话可不能乱说。” “皇兄,我可不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的。”公孙凌桃花眸中含着笑意,真的是美的不可方物。 子衿不知为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啊,莫名头疼起来…… 一旁把一切都看到眼里的林子莯,小手在袖中攥的死死的,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哪里就不如这个死丫头了?林府中的人偏心她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让太子殿下高看她。 林老王爷捋捋胡子道:“过几日便是皇太后的寿辰了。” 公孙宏放下茶盏,“老王爷说的是,今年皇祖母寿辰,听说容公子也接受了邀请。” “容公子?”林老王爷有些惊讶,瞥一眼不远处的子衿,轻叹一下。”也不知容公子的身体可有好转。“公孙宏微笑一下,并没有回答林老王爷的问题。 子衿听到这三个字时,心中不由漏了一拍,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为什么感觉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可是却又什么都想不起。 她咬着嘴唇,面色越发白了起来。公孙凌一看立刻紧张的望着她,细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想先走。”子衿声音也渐渐变得抖了起来。话刚说完,就觉得脚下一空,公孙凌将她横着抱起,朝门外走去。 屋内人一个个都是一副见鬼的样子,刚刚三皇子是抱着郡主出去的?对绝对是抱着的,他们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公孙宏摇摇头,他这个弟弟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而一旁的林老王爷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公孙凌抱着子衿一路回了子衿居住的流月阁。 “公孙凌,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子衿怒视着他,刚刚她并不是没有反抗过,毕竟这是古代让一个男人抱着,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可是,她越是反抗公孙凌就把她抱得越紧,他对她邪魅一笑,轻声说道:“如果乖乖别人眼里是你不舒服,我举手之劳帮你,如果你反抗,让别人看到,你以后也只能做我的皇子妃喽,自己选。” 随即子衿便乖乖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靠在公孙凌身上。 直到回到流月阁。 公孙凌邪魅的笑了一下,将她放在地上。 “公孙凌,你这个妖孽!怎么就没有雷劈死你呢?”子衿气呼呼。 “这当然不行了,我还没娶皇子妃呢,怎么能死。”公孙凌一本正经地说着。 子衿将头扭到另一边,心里将这个妖孽诅咒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看来真的是那个房间不好,一出来便活蹦乱跳的。”公孙凌微微挑眉。“不过子衿,你认识容离吗?” 子衿仔细的想了想,努力寻找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可是最终一无所获。摇摇头:“应该,不认识,他是谁呀?” 闻之,公孙凌便摇着玉扇,大笑起来。“子衿,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不知道容离是谁的人,这可是件大事,等到皇祖母寿宴那天,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挫挫他的锐气!哈哈哈” 对于公孙凌的一番言论,子衿表示真的莫名奇妙。“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孙凌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斟酌片刻,”他呀。清高,自傲,病歪歪的整日躺在屋里的药罐子,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也很危险。“ 子衿听着公孙凌这种不知真假的介绍,脑袋中不断有一个脸色惨白,披头散发,拿着好多不同的药瓶,笑的极度猥琐的男人模样来,不由浑身打个冷颤。 希望是她想多了。 正文 第六章 谁是恶毒人 好困,子衿闭着眼睛往床边走去。今天莫名觉得劳累无比,她现在只想好好美美的睡上一大觉,最好是能够睡到天荒地老。 可是这世间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的。 “郡主,二小姐找你。”小支走了进来。 子衿立即睁开眼睛“林子莯?她找我干嘛?” “郡主,今日您今天说二小姐是家畜,所以……她来……”小支猜测道。 “管她呢,我们出去看看她到底又想玩什么?”子衿大踏步的往外走去,林子莯站在院中。 子衿不由感慨,这张脸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她真的很厌恶这张脸,若不是她原来的子衿就不会死,原来最喜欢的姐姐,最终给自己灌下毒药,这些年来子衿没有忘,也忘不了,与其说是受原子衿的记忆影响,不如说她和原来的子衿早已成了同一个人。 她现在真的恨不得也让她尝尝毒药蚀骨的滋味。 子衿慢慢地合一下眼眸,再次睁开是她的怨气早已消失。 林子莯看着屋前的子衿,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那一刻她会觉得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子衿走了过来,眸中清冷,让人胆寒。 “姐姐,你深夜来我流月阁,所谓何事?” 林子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今天是故意摔倒,想陷害我,对吗?” 子衿不置可否。 林子莯见她不说话又道:“结果,你没想到太子和三皇子会突然来,所以你就怕了,对不对?” 子衿闻之,忽儿一笑道:“姐姐说的不错,我是故意摔倒,我也的确没想到太子会这么没眼色,不过,怕?这话妹妹就不明白了,我为何要怕?” “因为你怕别人拆穿你。” 子衿被她一句话逗的想笑。 “姐姐,既然我会这么做了,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人戳穿,之所以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明,是因为我明白家丑不可外扬。” “你……”子莯有些气急 “如果我今天把你以前对我所做的事情统统说出来,姐姐认为你在天裕国未来还能出去见人吗?蛇蝎女人,姐姐这辈子恐怕都难嫁人了吧!还有,如果没记错谋害一国郡主……这个责任不知道姐姐是要一个人承受还是带上大姨娘一起呢?” 子衿话语越发清冷,一步步走进林子莯,而林子莯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着。 “你……你怎么这么狠毒。” 子衿微微扬起下巴。 “狠毒?姐姐,和你比起来我还是要甘拜下风的,从小到大姐姐真是对妹妹照顾有加,妹妹又怎么能不为姐姐做些什么呢?是吧。” “姐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林子莯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心思单纯、善良的林子衿吗?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听不懂没什么,有些事说破了,就不好玩了,时候不早了姐姐早些回去吧。听说深夜里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的。”子衿忽儿温和一笑,往屋内走去。 她真的不想见到她,一秒也不想,不然她便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掐死林子莯。 “林子衿,你给我站住。”林子莯被她这么一说觉得周身开始冷了起来,她伸手去拦林子衿,只是她还没有走进子衿,便被一股气体挡开。 子衿回到房间便将门关了起来,子莯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前方,站了一会便转头离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王府便炸开了锅,林王爷匆匆赶到紫竹阁,屋里屋外的人忙的不可开交,从老远便听到一位中年女人的哭声。 “王爷,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您要为子莯做主呀。”大姨娘跪在地上哭泣着,模样梨花带雨,让人怜惜。 梨花木床上躺着的正是子莯,只见她的脸上满满的全是被刀子划过的痕迹,一张脸显得极为可怖,奄奄一息,一旁的大夫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着伤口。 “这到底怎么回事?”林王爷声音颤抖道。 虽然子莯不是林王府嫡女,但毕竟是他的子女,看着平时花容月貌的女儿,再看看如今的她,这辈子算是毁了。 闻声一位婢女突然跪倒在地,不停磕头。 “王……王爷……赎罪,昨个夜里主子去……去看了……看了……郡主。” “什么?”林王爷眼睛睁的老大。 “回王爷,奴婢不敢欺瞒。” 林王爷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子衿会做出来的事情。 大姨娘听到婢女的话,立马扑到林王爷脚下。 “王爷,昨个子莯看子衿身体不好,便过去看她,怎料……王爷,如果子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妾身也不想活了呀,王爷,请您为子莯做主呀。” 林王爷,袖中的手钻的死死的,骨节泛白,转身走到桌旁坐下,唤道:“林福,去把子衿找来。” “是。”福叔转身出了房门,向着流月阁走去。 林王爷并不相信子衿会做这种事情,况且子莯这些年仗着子衿身体不好也没少欺负她,如今这般也是做作自受,现在也只能看子衿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情了。 ************************************************* 福叔快步走到流月阁,小支上前福礼道:“福叔,可有什么事?” “郡主呢?”福叔有些着急道。 “郡主还在休息,福叔可有什么事,我替您转达便可。” “二小姐被人毁了容貌,如今紫竹阁早已乱做一团,二小姐贴身婢女都说昨个夜里二小姐来过郡主院里,王爷叫我来寻。” 小支一听,顿时有些恼道:“郡主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呢。” 福叔叹了口气。 “你福叔我也知道,郡主向来良善定不会做出那种恶毒之事,只是此事事关郡主,还是要看郡主自个怎么说。” 小支会意的点点头。 “我这就去叫郡主。” “快去吧。” 小支一溜烟地跑进屋子里,见子衿睡得正香,虽然不舍得把她喊醒,可是…… “郡主,郡主,你快醒醒。”小支一个劲地摇晃着子衿。 子衿皱皱眉头,声音懒洋洋的说道:“小支,你别闹了,我再睡会。” “郡主,您不能再睡了,快起来,王府里出事了。” “哎呀,出事就出事呗,别烦我,我要睡觉。” 子衿伸手去拍小支的手。 “郡主,是二小姐她……昨晚……从您院里出去就……如今王爷叫了福叔来喊您过去。” “哎呀,除非父王把她嫁出去了,不然她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不对,等等!” 子衿眼睛睁地老大。 “你刚说林子莯她怎么了?” “昨晚,二小姐离开后,被人用刀毁了脸,王爷叫您去紫竹阁,可能是要问话。” 子衿腾的坐起身子,该死!什么时候出事不行,偏偏在离开她院子后出事。 “小支,快点给我更衣。” 子衿从福叔那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谁都知道这三年来林子莯和她私下斗的不可开交,但她从来没有做任何真正伤害林子莯的事,就算林子莯无所不用其极,但她始终没有下狠手,这一次…… 子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行礼。 “见过父王,大姨娘。” 林王爷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大姨娘此时也顾不得仪容,在床边哭诉道:“我的女儿啊,你快醒醒啊。不要吓唬母亲。” 子衿站在原地,看着大姨娘的样子。 说不动摇是假,她并不是真的没有心肝,她知道一个母亲做一切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好的生活,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样一个嫡庶尊卑的世界呢! 林王爷看着子衿,叹气道:“过去看看你姐姐吧。” 子衿慢慢走过去,床上躺着的少女,依旧一身绿罗衣裙,与以往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 那张曾楚楚可怜的脸,如今却是布满了可怖的刀口,刀口不深,但习武之人都看得出,这些伤口虽然不深,但普通的药绝对无法让伤口完整愈合。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大姨娘抬头看着林子衿,眼睛里除了痛恨,还有…… 绝望…… 大姨娘缓缓开口道:“子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姐姐。” 子衿有点诧异,但稍后又恢复平静,可不是…… 在她们的眼中子衿就是电视剧中那些恶毒地女配角吗? 也无所谓了…… “子衿不明白大姨娘的意思。” 大姨娘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着林子衿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子莯昨个看你身体不适,特意晚上去看你,后来再也没回来,你告诉我你不明白,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大姨娘的手缓缓抬起,向着子衿的脖颈伸去,子衿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并没有准备躲开,大姨娘掐住林子衿纤细的脖颈。 此刻屋内的下人都上前一步,紧张地望着不敢轻举妄动,林王爷也立刻站起身大声呵斥道:“慧芸,快住手。” 子衿皱皱眉头,眼前已有些发黑,呼吸极为困难。本能的双手去搬大姨娘的手,却没能成功。她努力的维持着一丝清醒说道。 “大姨娘……如果……我……真的……想……想让你……们死……现在你还能如此吗?” “你是聪明人,为了子莯……也定……不会做傻事……对吧。” 正文 第七章 曼珠沙华 子莯缓缓睁开眼睛,脸上莫名的一阵痛处,这是怎么回事?她慢慢地恢复意识后,四周环视。 “娘……” 大姨娘掐着子衿的手突然颤了一下,立即松开子衿,扑到床边。 “子莯,你醒了?” “娘。”子莯轻生唤道,因为昏迷的原因,嗓音也略微沙哑了一些。 “咳……咳!”子衿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如释重负地剧烈咳嗽起来。 林王爷急步上前扶住快要摔倒的子衿。 “子衿,没事吧!”语气中满满的担忧。 “咳,咳。父王我没事。” 床上的子莯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去碰自己的脸,大姨娘还未能阻止时,只听子莯忽然大叫了一声。 她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从子衿的流月阁走到花园时,忽然出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柄极薄的匕首,在她的脸上划着,没有丝毫的痛处,可她却感觉到了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滴在地上生根发芽,鲜红色的不断漫开,像是从地狱中长出的曼珠沙华,绽放开来,指引人走向忘川河,那样真实…… “娘,我……我的脸……怎么了?”子莯哽咽道。 “没事了,都过去”大姨娘望着她道不完的心疼。 “骗人,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的脸毁了,毁了!”子莯情绪越来越激动,泪水一颗颗滑落。 林王爷走到床边,亦是心疼。 “子莯啊,没事的,相信父王,父王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为你疗伤。” “不……” “你心里从来只有林子衿和林子寒,何时想过我。父王,也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庶出,而她们是嫡出便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林子莯声嘶力竭地喊着,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全部发泄了出去。 大姨娘听闻,迅速用手去捂子莯的嘴巴。 “不要说了。” 而子莯却使劲甩开大姨娘,因为重心不稳的大姨娘一下子便被推倒在地。 林王爷立即黑了脸道:“你自然是我的女儿,我对你从小就宠爱有加,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为父就一概不知吗?我看就是平时太宠你,才会把你宠成这种没有教养的逆女。” “我做什么了?我做的事难道不都是您默许的吗?呵呵,您真的疼子衿吗?您只不过把她当成家族的工具而已。”子莯红着眼,看着林王爷。 林王爷袖中的手攥的紧紧,却没有任何办法反驳,一时间僵硬在原地。 大姨娘一听也没时间顾忌什么礼仪规矩了,爬到林王爷的脚下,边哭边说:“王爷,子莯只是心直口快,她没有恶意,您别责怪她,王爷。” 子衿缓缓走到大姨娘身边道:“大姨娘,起来说话吧,父王不会怪姐姐的。” 子莯红着眼,紧紧盯着子衿的脸,伸出手指,指向子衿。 “就是你,是你害我,一定是你。” 子衿用有着星辰的眸子望着子莯,声音淡淡的道:“姐姐,为何认为会是我?” “你想陷害我,你想让我死。” 子衿微微扬一下眉毛。 “姐姐,你觉得子衿会傻到,在自己院前杀人,不仅让人怀疑,还要留下活口来指证自己?” “昨夜,姐姐来流月阁看望与我,妹妹便提醒过姐姐早些回去的好,可姐姐不信任妹妹,如今倒是变成了妹妹要害你,这岂不是太……” 子莯手指紧紧握在一起,她早已厌烦了那张脸。 “你别在这里演戏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何必装的楚楚可怜来博同情,整的林王府都向着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还能再说什么?” 子衿释然一笑,她明白对于有些人,你说什么都是无用。 子衿转过身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小支道“小支,去流月阁,把上次哥哥给我的雨露膏拿过来,给二小姐。” 小支一听,顿时愣住了,那雨露膏可是,上次林世子专程为郡主寻来的,一盒可价值千金啊!郡主疯了不成!心里是几百个不愿意,尤其还是给二小姐用。 “郡主……” 子衿自是看出了小丫头的心思,皱皱眉头说道:“还不快去。” 小支身子一颤。 “是,奴婢这就去。”转身便出了屋子。 子衿看向子莯,说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女子的容貌是最为宝贵的,这些伤痕会痊愈的,你放心便可。” 林王爷欣慰的看着子衿“让你费心了。” “父王,这是子衿应该做的。” “姐姐,如今你还是原原本本告诉我,害你之人的相貌及特征,妹妹自然会帮姐姐,害姐姐的元凶,不然姐姐的苦不就白费了?” “你会好心帮我?”子莯看着她。 “姐姐,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子衿笑着回望子莯。 子莯狐疑的打量了子衿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我昨晚从流月阁出来,走到花园时,突然觉得身子僵硬,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后来一位身穿白色素衣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用刀子……后来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流了很多血,刀子很薄……” 说了等于没说,只能动用萤鸢阁了。 大姨娘缓缓地站起身“子衿,从前都是姨娘不好,姨娘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娘……”子莯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向林子衿低头,凭什么? “闭嘴!”大姨娘一改往日对子莯温柔的语气命令道。 子莯从来没有见过娘亲用这种严肃的语气命令自己,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姨娘又道“子衿,姨娘原……” “大姨娘,不必说了,如果大姨娘是认真的,一家和睦,子衿当然喜闻乐见,只是从前的事,子衿记得也不会忘记。” 大姨娘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子衿,你真的不能原谅姨娘吗?” 子衿合一下眼眸,将支离破碎的记忆重新拼起,要她怎么原谅?小时候的欺辱,后来的下毒、刺杀,毒蛇,蝎子,她真的不是圣女真的无法原谅如此多的算计。 小支走到子衿身旁,轻声唤道“郡主?雨露膏奴婢已经带来了。” 子衿接过,一只浅绿色的瓷瓶,瓶身花纹精致,打开后一阵淡雅的香气。 “这便是雨露膏,上次我被刀剑割伤了颈部,哥哥为我寻来的,用了以后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只是,要适当的涂抹,不可过量,也不可在使用时用任何香料。” 子衿说完这一番话后,便将雨露膏交给了大姨娘,转身朝林王爷行了一礼 “父王,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女儿会尽力查明。” 林王爷满意地点点头。 “那女儿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便自顾自的走出了林子莯的闺房。 回到流月阁,已近午时,子衿被这件事闹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一个人静静地躺着院中的躺椅上,时光静谧,子衿合眸,如果日子永远都可以如这般多好。 混吃等死……做一个米虫,这是她最大的愿望。 刚才小支告诉她,她离开后林王爷便将大姨娘和子莯禁足了。 子莯的闺房中,大姨娘替子莯上着药,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娘,您今天干嘛要她原谅?”子莯想起来就生气。 “傻丫头,如今她帮你,母亲自然要对她客气点啊!” 子莯把脸撇到一旁。她才不要那丫头的可怜。 *********************************************** 林老王爷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孙女,真是气死他这把老骨头了,从小到大都是软骨头。怎么就没有他当年的一丝大将风范?郁闷,真郁闷。 子衿亦是望着林老王爷,坦然自若,福身行礼:“见过爷爷。” 林老王爷嘴边胡子微翘一下,气鼓鼓。 “臭丫头,你别叫我爷爷,这么没用,真是给我丢人。” 子衿扬扬眉毛:“那子衿唤您什么?林老王爷?”随后调皮一笑。 “子衿不记得又做错什么了,让爷爷这么生气,还请爷爷明示。” 听闻子衿如此一说,林老王爷便拿起一旁的拐杖向子衿扔了过去,子衿脚步一转,伸手接住拐杖,莞尔一笑。 “我说爷爷,您这乱扔拐杖的习惯该改改了,若今日是子莯站在这里,您这一拐杖,她还有命吗?” 林老王爷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庶出丫头,还轮不到。” 子衿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合着她这个嫡出的林王府千金还要把这种家暴当做是荣誉?如果这样她恨不得赶紧让贤。 “这么好的紫檀木拐杖,爷爷别摔坏了,多可惜。”子衿佯装心疼地皱皱眉毛。 “臭丫头,你明白就好,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让个妾室掐住你的脖子,你说说你是不是在丢人现眼?还把雨露膏那么珍贵的东西给了子莯那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子衿在他说话之际自顾自的把拐杖放在林老王爷身边,又转身到一旁拿起茶壶倒茶,送到林老王爷面前。 “爷爷,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林老王爷傲娇的拿过茶杯,喝上一口。 子衿一直认为古代人喝水,吃东西实在太秀气了,她一直不习惯,所以私下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水。 “爷爷,我不还手是因为孝,您总不希望以后传出去,说林老王爷的嫡孙女是个不孝女吧。”子衿调皮一笑,而后轻移莲步,做到一旁的梨花木凳上。 “再者,我给林子莯雨露膏,告诉她要怎样使用,是因为她始终是我姐姐,只是我仁至义尽,她要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情,我只要保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林老王爷喝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林子衿。 子衿眨眨眼,脸上写满了纯良无害:“哥哥说过雨露膏,有奇效再深的伤口也可恢复,只是每次用量要少,用量过多便会失效,此外使用雨露膏时不可使用任何香料,否则物极必反。” 林老王爷皱眉,随后笑了起来:“好好,不愧是我孙女。哈哈。” 天呐,真怀疑子莯是不是你亲孙女啊!子衿撇撇嘴。 林老王爷又道:“过几日便是皇太后的寿辰,你要和你父王去参加,明白吗?我已经替你找了个宫里很优秀的礼教姑姑,教你宫廷礼仪,臭丫头给我好好学,别给我丢脸。” 什么?子衿是万万没想到,她不是还有其他姐妹吗?怎么就轮到她了?去皇宫?不去,绝对不去! “臭丫头,这是命令。”林老王爷喝一口茶,语气语气极为严肃,不容反驳! 正文 第八章 谪仙少年 双肩打开,背要直立,抬头目视前方,眼睛不可向其他地方瞟,双手交叠,左手要在右手之上,放于小腹处,双手打开,下跪…… “郡主,手应虚放。”说话的是一位身穿素色绣花宫服的中年女人,她便是林老王爷特意从宫里请来的礼教姑姑——浣梅。 子衿嘟着嘴,她又不是要去选秀至于吗? “郡主,浣梅听说了前几日郡主为了不学礼仪,可谓是费尽心思,只是结果想来并不理想,所以,郡主你也只能听天命了。”浣梅声音沉沉地,从容的看着子衿。 “接下来,我们练习如何奉茶以及品茶。” 浣梅走到石桌旁坐下,抬头向子衿微微示意。子衿看着桌上精致的茶具,扬扬眉毛:“要我做什么?” “郡主现在便为浣梅煮杯茶吧。” 凭什么?她堂堂郡主凭什么给她煮茶! 浣梅是什么人,在皇宫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了,子衿心中那些小九九她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怎么郡主不乐意吗?如果郡主觉得为浣梅煮茶有失了您郡主的身份,那么,浣梅可以找林老王爷来。” 子衿暗暗的咬牙,还是忍住心中的愤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前两日她从林老王爷院中回来,就准备逃出去。 可是,还没踏出门,便被一位神情极为冰冷的男子拦住。林老王爷为了不让她逃跑,竟然在她身边安排了位隐卫,武功高,智商也高,打也打不过,此人又软硬不吃,真是让她欲哭无泪。 子衿狠狠地瞪着房顶上面的一抹黑色身影,阳光男子身着黑衣坐在屋顶,五官犹如人工雕琢,深邃俏丽。 就这样,一个上午便在魔鬼般的训练中结束,送走了浣梅姑姑,子衿便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现如今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好累! 她真的再也不想动了。 什么走路不可过快、步履轻盈。吃饭一食不可过三……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竟然在古代被如此摧残。想想就窝火! 正当子衿在愤愤不平之际,小支春风满面的向子衿跑来,边跑边说道:“郡主,郡主,奴婢刚刚在院中看到世子回来了!” 子衿听罢,一个机灵从躺椅上跳下来,之前的疲惫一下子烟消云散,换上欢喜的神色。 世子?哥哥? “哥哥,回来了?”子衿睁大眼睛问道。 小支使劲点点脑袋。 “太好了,哥哥现在在哪?” “世子在老王爷那里,同世子一起来的还……” 小支话还未说完,子衿便已经冲了出去。 “郡主,郡主,您慢点。” 林老王爷坐在高位上满脸笑吟吟。 “回来就好,只是没有想到容公子会和子寒一起来我林王府。” 另一边,两位年纪相似的少年,其中一位少年嘴角勾起,抬手一揖。 “离,外出偶遇林世子,便想来拜访一下林老王爷,是晚辈唐突,还请林老王爷不要怪离不懂规矩才好。” “哈哈,容公子客气了。”林老王爷笑道。 两位侍女看到匆匆跑来地子衿,心中了然郡主前来的原由,迎上前去。 “郡主,林世子和容公子,老王爷都在里面。” 子衿点点头,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去。 也许有些人,只是一眼便足以惊艳你的一生。为你留下此生最美好的风景。 ************************ 子衿掀起门帘,笑吟吟地跑进来。“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此时,屋中之人皆将目光投向子衿,其中一位少年转过身,他着一袭长衫少许拖于地面的衣料由白慢慢变为浅红色,如朱砂在水中缓缓晕开,宽袖亦是如此轻柔的衣袖,仿佛红色锦鲤的尾巴垂下,腰间挂一枚浅红玉佩,身体显得极为单薄。乌墨般的长发倾泻到腰间只用一支白玉簪子轻束着。 他面容秀丽柔和,唇畔似笑非笑,神情温和,带着一丝少年的稚嫩,眼睛漆黑。仿佛是从水墨丹青中走出的谪仙。 子衿虽然见惯了公孙凌那样惊艳的面貌,但却还是忍不住为之心折。 少年不似公孙凌那般美的绚丽夺目,而却似潺潺溪流,让人想要抓住却发现那只是镜花水月。 子衿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少年。林老王爷撇一眼子衿,花痴样,还和以前一样没出息,真给他老人家丢脸。林老王爷轻咳一声,胡子微微向上翘翘训道:“臭丫头,学了两天还是这般不知礼数,还不快见过容公子?” 子衿听闻林老王爷的话方才回过神来,快速移开视线,这般盯着人家看的确失礼。不好意思地用手刮刮鼻尖,走上前福礼:“见过容公子,见过爷爷,见过兄长。” “子衿得知哥哥回来,一时高兴,忘了分寸,还请爷爷见谅。” 林老王爷瞥一眼子衿,倒是聪明知道服软。 “行了,子寒带你妹妹先下去吧!我想和容公子好好叙叙旧。” “是”子寒抬手作揖。转身离去,动作行云流水。 子寒和少年的气质截然相反,如果说少年是春天的风柔和温暖,而子寒便是那冬日的冰雪。 他偏爱天青色衣衫,五官精致,无可挑剔,一双和子衿极为相似的眼睛,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清冷气质,让人难以生出亲近之意。 古代果然盛产美男!子衿如今真的有了深刻体会,“掷果盈车”这个词为何会出现,这两位谁随便在街上走一圈,都会使道路水泄不通。 子衿跟在子寒身后学着他的步调一步,两步…… 前方的少年身姿挺拔,步履轻盈,周身如包裹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使人无法看清,如梦如幻,恍若一株隔世的空谷幽兰。 “哎呀。”子衿突然叫了一声,捂着脑袋,撞到了什么? 后退半步,才发现子寒表情淡淡的看着她。 “走路,便好好走,你这都可以发呆吗?”他的声音像两只玉环相互敲击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子衿撅撅嘴,摸摸方才被撞到的地方,满脸委屈,嘀嘀咕咕地说道:“谁让哥哥你长的这么好看的。” 她保证,这次所言句句为真大,每次看到这位美人哥哥,她都莫名发呆,只能怪这个哥哥太好看了。 不过她何时变得这般抗拒不了美色了,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子寒皱皱眉头,这丫头又在胡说什么。 “满嘴胡言乱语,看来病还没好。” 听到这话子衿浑身一个机灵,她绝对知道亲哥哥说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不要,她不想再喝那苦兮兮的中药! 于是子衿立马识相的陪上一张笑脸,欢蹦乱跳地跑到子寒身边,伸出手拽拽子寒宽大的天青色衣袖。子寒低头看着子衿,几个月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些,可是,怎么瘦了许多? 子衿甜美一笑:“哥哥,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呀?” “你很希望我走吗?”她这么想赶他走?他可才会来。 “自然不是,子衿希望哥哥可以一直留下来陪着子衿。”她一脸认真。 子寒看着她不由觉得好笑,面上依旧表情淡淡。 “都已经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 “在哥哥身边,子衿宁愿永远也不要长大。” 子寒眉眼含笑,仿佛初春时节,冰雪初融般。虽心中清楚总有一天,这个小姑娘会长大,会喜欢上一个将要托付终身的男子。但还是会不由希望那句话成真。这亦是他心中最为自私的妄念。 子寒抬手揉揉子衿的脑袋,并未言语。 不远处少年静静地看向子衿所在的方向,少女正在和少年说着什么,蹦蹦跳跳,极为灵动。 他漆黑的眼眸忽然出现了一丝拨动,转瞬即逝,嘴角似笑非笑,她和以前不太不一样。容公子抬步向他们走去。抬手作揖:“林世子,菡萏郡主!” 子衿正好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心里变得慌乱起来,立刻慌忙收回视线,福礼道:“容公子。” 子寒亦是作揖回礼“容公子。” 少年笑了笑道:“今日是容某叨扰多时。” “容公子客气了,容公子可以来我林王府亦是我林王府的荣幸。”子寒谦逊的道。 “容某告辞。” “容公子请。”子寒做出送客的手势。 容公子微微颔首,转身跟在引路小厮的身后渐渐远去。 子衿看着少年的身影,转头问道:“哥哥,这位容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子寒一愣,不解的看着子衿。 “你……不记得他了?” 子衿摇摇头,表示不知。 原主之前是认识那位少年的?她明了原主留下的记忆有限,只是为何这次一点印象都没有?真的奇怪。子寒看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妹妹,心生疼惜。 “算了,不记得也是好事。别想了。” 他抬手摸摸子衿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再为此事烦心劳神。不记得也好,那些伤心事记它做甚。 子寒眼神中满是宠溺,然则语调轻缓。 “他是容氏少主容离,天裕国的第一公子。为人谦和,才华卓远,擅谋略,深受当今太子和诸皇子追捧,得到容公子的赏识也算是得到了半壁江山。” “这人竟有如此能力,看来不简单。” “嗯,但容公子从来都是淡泊名利之人,所以从不曾涉世,从不参与其中。” “为何?如此才能,不用,岂不可惜?” 子寒语气中多有些惋惜之感,说着有意,听着却不以为然,如此佳人,子衿并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如同表面上那般,对什么都淡然处之,什么都不在乎。 “容公子从小身子便孱弱不堪,不可劳累,此次也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出府。” 子衿算明白了,原天妒英才,明明有着惊世之才,却是病体加身,空负了一生才华。 “不过,子衿倒是觉得容公子是真有顽疾,还是装的却是一个未知之数。” 子寒略为一惊,有些不太明白子衿言中之意。 “容公子身体不好这并不是秘密,听说每年子虚仙人都会下山替容公子诊治,怎会有假?” 子衿眨眨眼睛,笑一笑,一派纯真模样。 “哥哥误会子衿的意思了。” “那依你之言,容公子病体是真,但却没有外界所传那么严重?” 子衿点点头:“没错,哥哥方才也说了,容公子才华卓远,善于谋略,太子与几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皇子无不意图笼络容公子为己所用,此等人才,对于皇家而言却是一柄双刃剑,用好了可成大事,用不好伤人伤己。我想请问哥哥如若是你,登上皇位,你身边的谋士声望高于你,你当如何?” 子寒顿时醒悟过来,没错历史上有哪位帝王能够容忍他人之威远胜于自己,如果换作他那么一定会。 “杀了他。”子寒面色平淡如水。 “没错,哥哥一介文人士子尚是有如此思量,更何况是早已习惯了明争暗斗的皇位继承人!”所以,容离才会假借身有顽疾,无法从政,来避免这场夺嫡之争,保全其身。 “但,也许有第二种可能。”子衿的表情略微有些凝重,子寒也感觉到了这位似如谪仙一般的少年有些不简单。 “什么可能?”子寒问道。 子衿只是摇了摇头,或许是她太过大题小做,想的太多。所以她并没有将第二种猜想告诉子寒,而是以“此等话题太过劳神”为由回了子寒,二人闲聊片刻,便回了各自住所。子衿随后又派燕庶前去调查容离,但终是一无所获,直觉告诉她,这位“谪仙美人”绝壁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正文 第九章 卿本无心 他到底是谁?子衿不得不承认她心中很在乎今日的那个少年,很在乎出乎了她的意料的在乎。 “容……离”子衿咬文嚼字,在纸上一遍遍书写。容离,从容离别之意。为何第一次见面就会觉得他深不可测呢? 一旁的小支与粉衣伺候在侧,不时偷看一眼,她们并不识字也看不懂郡主究竟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是这两个字她们却是可以看出个大概的,因为从前的郡主也会经常写这两个字,而且每次都是纸满才停笔。原以为郡主这三年不再谈及容公子是她真的释然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小支抬头看看天色又与粉衣对视片刻,壮了壮胆子,小声怯怯道:“郡主,时辰不早了,还是先歇息吧。” 子衿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的确天色已晚,将笔置于笔架之上。 “今晚不必伺候了,都下去吧。” 小支与粉衣对看一眼,福礼后便退了下去。 有人早已入梦,而有人却守着湖水相依,容府中。 月色朦胧,花园的湖中波光粼粼,容离一人坐于湖边垂柳旁,此时他一身纯白衣衫,叶笛声动,清越无比,又婉转低回,贯穿人的心魂。 一曲作罢,容离望着手中的叶笛,漆黑的眸子一闪而过的柔波。 忽儿一位少年从远处走来,将一件纯白色披风披在容离身上。 “少主,今日可有见到菡萏郡主?” “嗯,见到了。”容离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将披风拉了拉,缓缓起身。 “她和从前很不一样。” “不一样?”少年有些不解,不过今日少主从林王府回来后晚饭也没有吃,便一直在这里坐着,少主的心思难测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过多猜测。 容离转过身,看着少年,眼眸中神情令人难测。 “无弦,你觉得郡主是位怎样的女子?” 此少年名唤无弦,是容离的贴身侍从,武功超绝,从小便追随容离身侧。 无弦微皱眉头,想了想,开口道:“菡萏郡主,心思细腻,天资聪慧,实为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 容离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有些自嘲的意味:“我竟然有些看不懂她。” “少主是觉得菡萏郡主有什么问题吗?”无弦问道。 “是有些问题。” “那需要属下去查明什么吗?” “不必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容离说罢,便向屋中走去。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无弦问道:“林王府的二小姐,如今情况如何?” “回少主,一切按少主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菡萏郡主和萤鸢阁的人,正在暗查此事,追的紧。” “也罢,她愿查,便让她去查吧!”容离显出疲惫之态,转身欲走。 “少主,无弦有一事不明。” 容离微侧脸庞,月光的映衬下原本柔和的面容,生出一种清冷之感,面色更为白皙。 “少主为何插手林府后院之事?”无弦记得少主从前最讨厌此类事情的,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管的还并非是自家的事。 “我本不愿,如今插手也不过为了验证心中所惑,过几日答案自可知晓。”说罢,他便闲庭信步地走了,无弦紧随其后。 容离思起,曾经的一位少女,站在他面前,眼神温婉,像水一般柔和,声音沙哑。 “容离,我喜欢你这么久,你可曾有点喜欢过我?” 容离表面上风轻云淡,没有丝毫表情,也不做任何答复。 “也罢,你本就是无心之人,我又在奢求什么呢?” “今日我服下这蚀心蛊是我自愿,亦如我喜欢上你也是我自愿,如今我只求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少女言语决绝,可是声音微颤,泪水早已在眼中决堤。说罢她潇洒离去,当容离再一次与她相遇时,她早已将他遗忘。 *************************** 骄阳明媚,夏日的晌午总是容易让人疲倦不已。 “郡主,女孩子走路,便要有走路的样子,您这般大步流星,哪里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浣梅仰着头,斜着眼睛看向子衿。 原来的菡萏郡主可是天裕国第一才女,不管是学文还是礼数都是拔尖的,怎么如今一病连性子都变了,这走路哪里有个女子家家的样子,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子衿暗暗咬牙,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关节处微微泛白。 为了爷爷不能发火,一定要忍! 子衿心中默念一句,闭一下眼睛,当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眸中依旧星辰流转,看不出丝毫不悦的情绪,努力扬扬嘴角的笑容,转身问道:“那浣梅姑姑可否告诉子衿该如何做呢?” 一旁的小支看着子衿一脸说不上的古怪笑容,扶额,我的郡主呀!您这表情着实难看的紧… 浣梅看子衿一眼,转身朝一旁服侍的小支道:“麻烦小支姑娘去找一根结实的绳子来。” 小支一脸茫然“浣梅姑姑,要绳子干嘛?” 浣梅面无表情道:“绑腿!” “这怎么可以呢?”小支听完立刻傻了眼。她家郡主可是王爷掌上明珠,怎么可以让郡主受这般的苦呢? “小支姑娘当真不愿意拿吗?” 小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让她家郡主受苦心中是千万个不愿意。 “既然如此,浣梅也无话可说,郡主这般金枝玉叶,浣梅也无法教郡主了,还是请林老王爷另请高明吧。”说罢,浣梅转身便要往外流月阁外走去。 “等等,浣梅姑姑这是要做何?”子衿声音冷冽。 浣梅转身依旧一副高傲神态。 “郡主身子高贵,浣梅实在无能为力。” 子衿走到浣梅面前,看着她。 “那浣梅姑姑现在是打算去爷爷哪里告我一状了?” “郡主此言差矣,浣梅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告菡萏郡主。” 子衿嫣然一笑“姑姑是聪明人,在宫中久了自然会识得人心,又何必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呢?” 子衿肯定不能让浣梅去林老王爷那里,不然她只会更惨。 “小支,去找绳子来,要结实些的。” “郡主!” “是,小支这就去。”小支嘟着嘴转身离去,心里是几百个不愿意。 “姑姑,这样可还满意?” 浣梅望着子衿福身一礼“这是自然。” 子衿莞尔一笑,这个浣梅,拿林老王爷狐假虎威。 “郡主绳子找来了。” 子衿从小支手中接过绳子,扯了扯,交给浣梅。 浣梅接过:“郡主请把裙子掀起来。” 小支走上前,将子衿的裙子揽起来一些露出半截光洁的**,浣梅则蹲下身子,把绳子紧紧束在子衿腿上,中间两腿之间只留下一拳的距离,子衿不适的皱皱眉。浣梅绑完后起身,小支将子衿的裙子放下来,用手抚平裙摆上的褶皱。 子衿不适的动动腿,天呐!这究竟怎么走路呀!迈开一步都困难,古人就这样残害国家的幼苗。 “郡主试试吧!” “郡主跟着我走便好。”说罢,浣梅走在前面,只见她轻移莲步,仿佛是天间仙女一般飘渺。 子衿也不得不承认,古人虽然有很多规矩惨无人道,但面子工程还是做的极为到位。 “郡主现在便试一试吧。” 子衿点点头,可是她刚刚跨出半步便被绳子牵制住。 “郡主,女子走路应当保持双脚脚尖向前,不偏斜,肩膀放松,调整呼吸,笑不漏齿,行不摇头,站不倚门,坐不漏膝。”浣梅严肃说道。 子衿听的晕晕乎乎,什么和什么? 但是重点在于:“我这要绑多久?” 浣梅瞥一眼子衿腿部:“到您出嫁为止。” 什么?子衿瞪大双眸,现在根本没法走路,还要绑那么久,古代女子虽然十五岁便可出嫁,但作为拥有现代人思想的子衿来说是万万无法接受,这具身体也才刚满十五岁而已… 但想到要一直这样被绑到出嫁,一下子便泄了气,小脸黑着,不情愿道:“那你还是现在就把我嫁出去吧!” 浣梅并未理会:“多多练习,便就习惯了,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哦!”子衿心不在焉的撇撇嘴答道。 “我的皇子妃,好久不见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具魅惑的声音。 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 “看不出来吗?我在学宫廷礼仪。”子衿转过脑袋看向一旁的公孙凌。 公孙凌扬扬眉毛,抬头看一眼浣梅姑姑,手中不忘摇着玉扇,邪魅一笑。 众人福礼。 “见过三皇子” 公孙凌根本就不理会旁人,自顾自的和子衿说着话。 “皇子妃,这个不适合你。” “嗯,我也这样觉得。什么宫廷礼仪着实麻烦。”子衿一脸只有你懂我的表情。 “哈哈,那咱们就不学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罢他便拉起子衿要往外走。 子衿被他这么一拽,腿上绳子牵制,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因为公孙凌将她一只手拉住,所以只是跪在地上,没有发生悲剧。 “郡主”小支见此急忙跑了过去。 浣梅则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痛。”子衿眼中泛起莹莹泪光。 “郡主,怎么样?哪里痛?” 公孙凌立刻回头:“哇,我的皇子妃这才几日不见,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吧!来来,快起来。”俯身去扶跪在地上的子衿。 子衿站起身,反手拍掉公孙凌的手。 “别碰我,谁会给你行礼,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会摔倒还不是因为你。”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说吧,这次又要我怎样赔偿你?” 公孙凌就知道这丫头一找到机会就坑他,索性也习惯了。 其实说回来,他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被她坑的! 子衿摆摆手“算了,这次先饶了你。” 小丫头今日不敲诈他了?这还真是…… 公孙凌抬头看看天,现在的确是白天,没错呀。难道真是学了些礼仪性子变温柔了? “公孙凌,你先回去吧。今日我就不陪你去玩了,过两天就到皇太后寿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其实。本皇子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皇祖母寿宴,各府千金都会准备一个节目,来为皇太后祝寿。” “必须表演吗?” “当然。” 子衿手扶上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本来是想慢慢来的,如今看来寿宴倒是个好机会。 “怎么了?”公孙凌看着子衿问道。 “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给我说,一定帮你解决。” 对哦,还有他。子衿眼眸忽然一亮,抬头望着公孙凌,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正文 第十章 穷极一生 公孙凌狐疑的看着子衿,这丫头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子衿收回目光转身走到浣梅姑姑身边,俯下身子微微行礼。 “浣梅姑姑,如今已到午时,这几日教授子衿想来亦是辛苦。” 浣梅微微行礼道:“郡主折煞奴婢了。既然如此,奴婢便去回禀林老王爷郡主以学成,课时也以结束。” “有劳姑姑了。”子衿走上前,将手腕上的和田玉镯摘下,握起浣梅的手,将玉镯放在浣梅手心。“小支,带浣梅姑姑去见林老王爷。” “是。”小支福礼。 浣梅轻轻一礼:“三皇子,郡主,奴婢告退。” 小支走上前“浣梅姑姑,请随我来。” “有劳小支姑娘了。”浣梅随在小支身后离去。子衿望浣梅远去,轻移莲步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公孙凌亦是紧随在后,坐在子衿对面处,邪魅一笑:“说吧。” “小女子有件事想让三皇子出手相助,不知三皇子意下如何?” 公孙凌,哈哈一笑,啪的一声将玉扇打开摇起来:“说说看。” “三皇子稍待片刻。” “好。” 子衿站起身,朝屋内走去,不一会儿,只见她着一件流云缎蓝色衣裙从远处缓步而来,手拿一副画卷,走到公孙凌身侧将画交给他。公孙凌接过,打开画卷,只见画中一位红衣女子,描绘的栩栩如生,那女子倾国倾城,眼中极具魅惑。公孙凌看着画中人,不由皱皱眉头,感觉这人好生熟悉:“这不是锦素吗?” “正是。”子衿颔首。 “子衿前些天去见了锦素姑娘,我与她打成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帮她入宫,她给我护心暖玉作为报答。” 公孙凌看着子衿,挑一下秀眉。“就这么简单?” 子衿笑一笑:“就这么简单。” “你想让我把这幅画帮你带入皇宫交给我父皇?” “嗯,三皇子果然聪明。” 公孙凌啪的一声将画卷丢到石桌上,有些不太高兴。“子衿如果是你,我大可放心帮你,只是这锦素,怎能保证她对我父皇就不会存了别的心思?”语气有些硬,话刚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张张口,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子衿明白公孙凌并不是有意对她发火,毕竟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是他的父皇,就算从小与这位亲生父亲并无多少情谊,但潜意识想要去保护家人不会受到伤害的心情,子衿怎会不了解。 她也不生气,反而笑容柔和,对公孙凌道:“我明白三皇子的顾虑,若我能够向你保证锦素不会伤害陛下,你可愿意?”。 公孙凌眼波流转,沉思一会,虽然还有疑虑,但终还是愿意去相信子衿所言:“嗯,这个可以。” “那便如此说好了。”子衿跳到公孙凌面前,伸出右手:“合掌为誓。” 公孙凌一愣,随后将手附在子衿手掌之上。 “就喜欢三皇子这样爽快的人。”子衿哥俩好的开始套近乎。 公孙凌无奈的摇摇头,瞥一眼桌上的画卷,嫌弃道:“锦素在民间算得上倾国之姿,但是后宫之中比她妩媚的女子实在太多,你怎样保证父皇他能相中锦素。” 子衿颇有深意的一笑,“三皇子何不仔细查看一番这幅画卷?” 公孙凌半信半疑,拿起桌上画卷,认真端详起来,阵阵清香传入鼻尖,那香味淡雅柔和,将画放近一些,是画上的?那香味混合着墨香,似有似无…方才他并未留意,从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将墨中掺入了草药,这种草药会让人产生幻觉,一旦闻入这种香气便会对此产生一种依赖。”子衿平淡的解释道。 “什么?”公孙凌一双桃花眸睁的老大,他刚才凑近闻了那么久。 “放心,这个没毒。”子衿笑道。 “我不是说这个!”公孙凌有些急了,这丫头怎么说话大喘气。 公孙凌急切的问着,“可有解药?”子衿无奈地摇摇头,表示遗憾。公孙凌这下真的有些被吓到了,这还得了。子衿憋笑,看着公孙凌此刻的神情着实有趣得紧。 “哈哈,不逗你了,看你吓得,只要不长时间闻就不会产生依赖。”子衿说完吐吐舌头,样子俏皮可爱。 公孙凌听完瞬间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后来可还有何打算?” “自然是有,三皇子敬请期待吧。”子衿并没有说明,只是和公孙凌买了个官司。 一个下午,子衿与公孙凌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 戌初,天色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子衿一路从流月阁走出,来到听雨苑中,这苑中枝叶扶苏,颇有曲径通幽之感,万籁俱寂,虽然已入夏,但苑中却是凉爽无比,丝毫感觉不到闷热之气。屋前忽现一道青色身影,子寒手持一柄长剑,锋利的剑身,嘶嘶破风,行走四身,时而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子衿含笑凝望,颈上突然一凉,她却是不紧不慢地站在原地。“哥哥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 子寒面色清冷,一柄长剑抵在子衿白皙的脖颈之上,却又极为小心地掌握手中剑的分寸。“子衿的武功亦是退步了不少。” 子衿眨眨眼睛,用手指抵开子寒手中的长剑,轻叹一声。“哥哥,这样子衿会很没安全感的,还是把它先收起来吧。” 子寒闻之,收起长剑,转身背对子衿:“找我所谓何事?” 子衿撇撇嘴:“哥哥还真是冷漠!” 子寒转过身,一步步逼近子衿,伸手在她鼻尖轻刮一下。子衿嫣然一笑,上前揽住子寒的胳膊。 “妹妹今日有事想要来请教哥哥。” 子寒低下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侧的子衿,眼中满是宠溺,嘴角微微勾起 “何事?” “妹妹想问哥哥,这世间有没有一种毒药,是只能用解药暂缓毒性,而不能完全解毒的呢?” 子寒微微有些诧异,秀眉微皱“问这种毒药作何?”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所以想来问问哥哥。”子衿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她总不能直接告诉林子寒,是为了让别人乖乖听话吧,这样林子寒会不会觉得她太恶毒了,算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要在他面前做一个乖乖听话的妹妹。 子寒深思片刻:“医术、用毒方面我并不擅长。” 子衿微微有些失望,嘟起小嘴,放开子寒的胳膊。 子寒伸手在摸摸子衿的额头:“不过我倒知一人,精通医术,你可以去向他请教一二。” 子衿立刻收起颓废之态,一双满是星辰的眸子亮晶晶:“是何人?” 子寒一本正经答道:“容公子” 子衿瞬间便石化了,又是他,这容离可是她萤鸢阁最大的心病,相关的资料一点也查不到,感觉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怎么?既然问题以问完了,还不回去,愣在这里做什么?”子寒声音清冽,犹如冬日的冰雪,子寒说罢,不再看她,转身朝屋内走去。 在院中微微愣神的子衿,回过神看到哥哥走了,连忙上前拉住子寒的宽袖,子寒立刻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子衿,只见她轻摇着他的衣袖,青色的宽袖被她拽的有些褶皱。 “哥哥,你要帮帮妹妹,妹妹深知哥哥与容公子交好,便带妹妹去见见容公子吧。” 子寒微皱眉头,那表情极为细微,昏暗的光线下根本无法看清,他轻启薄唇“你自己前去找他便可,容府离林王府相距不远。” “可是,可是人家容世子,何等人物怎会愿意见我?” “哎呀,我的好哥哥,您就发发慈悲,帮帮你可怜的妹妹嘛。” 子衿一边说,一边更是两只小手摇的厉害,子寒眉头锁的更紧,另一只手放在那被子衿紧紧攥住的衣袖,使劲一拽,终于得到了解脱,子寒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道 “你去便可,容公子虽不是普通人都可见到,但是你他是乐意见的。” “为什么?”子衿有些惊讶和疑惑。 “你自是与他人不同,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子寒说罢,便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子衿还傻傻的站在原来,哥哥这是怎么了?她是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冷淡? 心中排腹一阵,乱哄哄的,思虑亦是无法理清,耷拉着脑袋,在听雨苑中站了一会儿,便识趣的转身走了。 子寒轻启房门,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淡蓝色衣裙,在此刻昏暗的天色之中尤为不真切,那背影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如此形单影只,仿佛这世间只有那一人,萧条寂寞,慢慢消失在尽头。 你终究瞒了我多少事情,子衿。 子寒抬头仰望苍穹,繁星满天,天边一轮弦月高挂,他清俊的面庞上洒满银色的月光,眼眸之中似是倒映着星辉。 小时候,他便生性冷淡,不喜与人亲近,府中庶出兄妹也因他嫡子身份,与他永远只有尊卑有序的态度,唯有子衿总是因为他是她亲生哥哥的原因,赖在他的身边,赶也赶不走,胆子还小的要命,动不动就哭。 所以他自小便躲着她,偶尔也欺负她一下,反正他是男孩子,子衿自是打不过他,只是每次都会笨手笨脚地将她惹哭,本是烦她烦的要命,却只要她一哭便手忙脚乱起来。 子衿生性纯良,总被庶出姐妹欺负,他便毫不犹豫的出手护在妹妹身前,甚至好几次与之大打出手,谁会想到一心只爱圣贤书的林府世子,也会像其他男孩子一般,与他人动手呢! 只是他的妹妹,只有他能欺负,其他人又怎配? 他永远都是在子衿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保护她。 因为子衿是他的妹妹,这天底下如果连自己的哥哥都不爱自己的妹妹,还有几人能够真心爱她呢? 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子衿,子寒只身去拜师学艺…… 可是,这些年在子衿身上又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子衿并没有疏远,可是他总是觉得现在的子衿并非曾经的她,但却又无法找出不妥之处,也许是他们都长大了吧,不再是儿时的样子。 他到现在还记得,曾在母亲坟前发誓:今生今世,穷极一生,他林子寒都将守护妹妹不受伤害。 正文 第十一章 此间已至 昏暗的烛火下,子衿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摇曳的烛火,心里为何会如此郁结呢?从子寒的听雨苑回来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除三年前刚来到这里时因心中孤独,无助才会有的感觉如今又再次衍生而来。 一人守着清冷月光,一人守着昏黄烛火,他守护着她,直到此生尽头。 流月阁的院中一位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翩然而落,这人便是萤鸢阁的燕庶无疑,小支见到燕庶立即上前道:“郡主今日从世子那里回来情绪便不太好,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你快去看看吧。” 燕庶点点头,走到门前,站定。 “主上,燕庶有事禀报。” 子衿听到门外的声音,将思绪拉了回来,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燕庶恭敬的向后退了几步,行礼。 子衿目光清冷:“起来吧。” “是” 燕庶站起身,子衿转身向屋内走去,发现燕庶并没跟上来,微侧面容:“进来说吧。” 燕庶这才抬步跟在子衿身后进了屋,子衿走到梨木桌前,拿起茶杯,为燕庶倒上一杯茶水,递给他,燕庶连忙躬身接过茶杯,子衿勾勾嘴角。 “不必这般拘礼。” “是。”燕庶颔首。 子衿在桌旁梨花凳坐下后,抬头看着燕庶道“事情办的如何?” 燕庶上前一步将茶杯放在桌上,退回原位道:“回主上,事情都已办妥,这几日袁家村周围都已开始流传,锦素姑娘是仙人的说法,燕雪和风露都已经在皇城之中散播消息,初见成效。” “很好。”子衿笑笑,却是不见半分喜悦之态。 “辛苦你们了。” “主上,这都是属下的职责。” “好了,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 子衿说完,燕庶依旧站在原来没有动,子衿抬头看向燕庶,只见他脸上有些微红,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子衿有些疑惑,燕庶今日怎么怪怪的?平日中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燕庶和子衿眼前的他,差异的确很大。 “主上,燕庶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主上成全。”燕庶随口单膝跪地,双手复拳。 子衿心中微微一惊,连忙站起身上前准备扶起燕庶。 “主上,还请……还请换一人协助锦素姑娘。” 子衿手在半空中一顿,燕庶还是第一次向她提出不想做什么事情,这让子衿有些好笑,第一次燕庶在见完锦素回来后,便是一副良家少年被调戏的模样,如今这般… “这是为何?”子衿扬扬眉毛,她倒是想听听燕庶可以给她一个怎样合理的理由。 “因为……因为……”燕庶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向子衿解释,总不能让他说锦素姑娘动不动就占他便宜吧! 子衿轻笑一声,看着燕庶一脸窘迫的样子,不由好笑。 “那好吧,明日便叫绝恋接手吧,天色已晚,你也回去吧。” 燕庶听了子衿此番话,如释重负。 “是,燕庶告退。”燕庶起身,向外走去。 第二日,子衿用完早膳便出了流月阁,一位青衣少年站在不远处,望向她,子衿快步上前,嫣然一笑。 “哥哥是来找子衿的吗?” 子寒看着她,身着淡蓝色流云缎衣裙,灵气十足。 “现在便要前去拜访容公子?” “嗯。” “怎么只你一人?”子寒看她身边一位婢女都没有,有些不太放心。 “我一人方便些,哥哥给我的长萧,一直都有随身携带。无碍。” 子寒看一眼她手中所持长萧,虽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但也清楚子衿做事知轻重,便也没有再多加劝阻,只是道一句,路上小心。子衿拜别子寒后便径直离去。子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微暗,真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容府果真如子寒所说,离林王府相距不远,只隔有一条街。 子衿上前扣了扣门,不一会,一位老者便应声开了门,这老者外表年约六旬,头发花白,身材矮小,慈眉善目,见扣门之人是子衿,连忙做出请的手势。 子衿微有诧异,难道不需要询问一下她是谁吗?不怕她是坏人吗?是这容府太高深莫测,还是她看上去真的一点威胁都没有? 子衿随是一笑,抬步进了容府,老者将大门关上后对子衿道。 “菡萏郡主请随老奴来。” “有劳了。”子衿微微一笑。 老者在子衿左前方走着,子衿跟在其身后,这容府不仅面积大,而且极为精致,像极了南方园林的建筑风格。 走到一处名为雪月园地方,朱红色大门虚掩,老者将门推开,一片绿意扑面而来,青竹枝叶扶苏。突的一阵叶笛声响起,笛声清脆悠扬,回荡在整个雪月园中。 “这笛声可是由容公子所吹奏?”子衿偏头看向老者。老者面容慈祥,听到子衿的话脸上笑意满满。 “公子素爱吹笛,平日里都会吹上一阵子。” 子衿点点头,谪仙般的男子手持竹笛,在竹林间而立,这样的场景就连想象都已经不由让人心醉不已。 再向深处走,重叠的青竹之间,忽见容离如谪仙般坐在古树下,身子慵懒的靠在树干上,手拿叶笛在嘴边轻轻吹奏着。 他衣白如雪,肤色如玉,眉眼如画,宛如春风般柔和,纯白广袖如流水倾泻垂于地面。子衿望着他看得出神,容离一边吹奏着一边凝视子衿,他漆黑的眼眸宛如深渊又好似有着点点星辉,神情似天边冰雪般清明。 子衿和容离,半盏茶时间,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一动不动。 移开视线,子衿四周环视一番,才发现刚才领路的老者早已不知去向,这容府果然是高手云集,那老者离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见内功之深厚…… 一曲毕,容离放下叶笛,嘴角微勾缓声道:“不知郡主来访,容某有失远迎,还望郡主见谅。” 子衿被容离一句话拉回飘远的思绪,微笑着行一礼。 “是子衿冒昧前来搅扰,容公子莫怪子衿失礼才好。” 容离嘴角似笑非笑,合一下眼眸:“郡主今日来访可是有何事?” “你怎么知道?”子衿微睁眼眸。 “容某可不认为郡主没事会来探访在下。”容离睁开眼睛,看向子衿,微微一笑。 子衿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容公子心思剔透,子衿佩服。”学着那些名人雅士一揖。之前看子寒,三皇子他们作揖,都是一派风流潇洒,儒雅之气凭此而生,怎么自己做起来就是各种蹩脚,不自在。 容离看着子衿有些僵硬的作揖,着实有趣得紧,目光深深,唇畔轻勾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只是这表情及浅一般人难以察觉,子衿更是不知。 他自是不会告知子衿,做这个动作的她当真十分有趣。 容离将竹笛收起放进宽袖之中。 “郡主随我来。” 说罢,便向竹林后的阁楼走去,发现子衿并未跟上,转头看向子衿冲她温和一笑。 这容离虽然深不可测,但也是个翩翩少年,应该不会有事,这样想着,子衿也便跟了上去。 阁楼面积虽大,但并不算富丽堂皇,顶多是算得上别致,简约,充满之书香,给人更多的是清冷之感。 容离与子衿对坐两端,片刻容离伸手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具,将刚煮好的茶为子衿斟满,递到子衿面前。子衿接过茶杯,茶香四溢,子衿细细品一口,入口之初极为苦涩,品过后口齿多留余香。 子衿将茶杯放回桌上,抬眼看向对面的容离,他动作轻缓,从容文雅。这样一位佳人,怎样看都是一副画卷,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便足够赏心悦目。子衿又低头看看茶杯,杯中茶水倒影出她的影子,嘴角不由上扬。 “子衿,得知容公子才华盖世,却是不知茶艺也如此在行,真当让子衿钦佩不已。” 容离抬头看一眼子衿,并未有要开口说话之意,将茶杯放于桌面,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子衿轻咳一下,她以后才不要喜欢这样的人呢,太别扭了… “不敢当,郡主谬赞。”容离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嘴角勾起:“郡主有什么是容某可以帮你的?” 终于可以说话了,子衿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听闻容公子医术高明,小女子想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郡主请讲,容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子衿含笑微亦点头“多谢” “子衿想请问,除了蛊毒外,世间有没有,是只能用解药暂缓毒性,而不能完全解毒的du药?” 容离听到子衿的问题后,沉思片刻。 “容某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有一种名曰觉月的毒药,可达到此种效果,只是已经消失很久,无人得知。” 子衿咬着嘴唇,已经消失了,也就是说没有了? 容离起身走到一面墙壁处,手指轻轻按下,在下方弹出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置了红、白两个锦囊,容离把两个锦囊拿在手中,回到桌旁轻撩衣摆坐下,将锦囊放在子衿面前。 “这是在下曾按古书上所述之法而做,虽并非真正的觉月,但其效应是相差无几的,郡主若不弃,大可一试,红为解,白为毒。” 子衿取出红色锦囊的药丸,外形与普通药丸并无差别,甚至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这也许就是对甜蜜的du药最恰当的诠释了吧。 就死马当活马医,可不可以一试便知。 子衿嫣然一笑:“多谢,我相信容公子之能。” “只是这药有没有完全的解药?” 容离看着子衿,他面容淡淡,没有了以往的浅笑,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并无。” 正文 第十二章 此生共枕 子衿容离二人,相对而坐,又聊了些其它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拘谨,夕阳的光辉洒下,子衿望望窗外。 “容公子,今日所谈子衿受益匪浅。” 子衿起身轻轻福礼。 容离含笑:“能帮到郡主便好。无弦。” 话音刚落,一位无弦便走了进来,抱拳:“少主。” “便让无弦送郡主回去吧。” 子衿看看身边的无弦,他年龄不大,却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感觉。 “多谢容公子好意,便有劳无弦公子了。” 无弦向后退半步:“郡主请。” 说罢先行一步走在前面领路,子衿跟随其后,出了阁楼。 容离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子衿远去的身影,眼波流转,这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去。 子衿走在无弦身后,道路上景色萧条寂寞。 “无弦公子,请问你家公子身体状况如何?” 子衿脑海中忽现出容离的面孔,肤如凝玉似是极为虚弱,莫名心中不安,在担心他吗?怎么会呢?明明只有两面之交… 问还是不问?一般手下都不会透漏主上的情况吧。 心中正在纠结要不要问,却不知何时已脱口而出。 “少主身体并无大碍。”没有半句废话,步伐依旧。 子衿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又怕问的多了,会让人怀疑成图谋不轨,便将疑问统统压在心底。 无弦突然停下脚步,子衿亦是觉察出空气中似是弥漫的杀气。 “郡主小心。” 无弦抽出佩剑,子衿紧紧握着手中的长萧,不敢有任何松懈。 “小心。”无弦的浑厚的声音有些急促,执起佩剑便向子衿刺过来,兵刃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 因为无弦用内力将子衿推了一下,踉跄几步站稳后回头看去,不知何时身后多出的几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身手矫健,各个手握长剑。 几人的身份昭然若揭,便是刺客,他们招招狠厉,刺向无弦的薄弱之处。 一人应对就算无弦武功再高超也有些力不从心,况且他们用的是车轮战术。 正在无弦分身乏术的时候,突然又有三名刺客从天而降,直径攻向子衿。 子衿将手中的长萧紧紧握着,右手将萧的头部一转,一只短剑从萧身抽出,子衿手风一转款款接住一名刺客刺出的剑。 脚步轻移转身,准确无误将短剑刺入对方的心口,没有丝毫犹豫,杀伐决断,一招致命。 无弦解决了最后一名刺客后,查看身后子衿的情况,只见她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极为漂亮,不像是杀人,而像是在跳一段舞蹈。 他本担心,如今一看倒是自己多虑了。 子衿将短剑刺入最后一名刺客后并未像之前直接把剑拔出,清楚的看到,那名刺客脸开始不断扭曲,表情痛苦不堪,子衿持剑的手慢慢转动,最后才缓缓将短剑拔出。 刺客应声倒地,无弦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菡萏郡主吗?她怎么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法杀人? 无弦愣在那里,只见子衿蹲下身,在刺客衣服摸了摸,找到一处地方,将衣料扯下,将短剑擦拭干净,便将短剑又放回长萧内。 子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弦走过去,只看她脸色苍白,肌肤似是接近透明。 “郡主可有受伤?”无弦问道。 子衿轻轻摇头。 “那便好。”无弦问完子衿得知她没有什么事,也许只是太累了也说不定,便暂时没有多想什么,俯身准备探寻刺客尸体,想着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不用找了,他们都是皇家死士。” 无弦起身看着子衿,有些不解。 子衿皱皱眉头,身子越发难受的紧,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黑… ******************** 容离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看到无弦急步走来,怀中抱着一位女子,微眯眼眸。 ******************* 突然觉得似是有一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额头,是谁?小支吗? 不对,小支的手一直都很温暖,那么会是谁? 她下意识的将那人的手紧紧抓住。 一道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乖,听话。”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是哥哥吗? ******************* 容离手被子衿紧紧握着,无奈的笑了笑:“乖,听话。” 只见子衿却丝毫没有放在的意思,只是含含糊糊的说道:“哥哥不要……不要再生气了……子衿不是有意要瞒着哥哥的。”声音中满是委屈,眼角亦是有泪水滑落。 容离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将子衿眼角的泪水拭去,望着她。 此时无弦从外面走进来。 “少主” “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无弦从袖中掏出一枚暖玉上前交到容离手中。 “嗯,下去吧。”容离声音散淡。 “是”无弦便退了出去。 容离将子衿头微微抬起,把那枚暖玉带在她颈上,放置胸口处,他的动作极致温柔,像是在触碰一件容易破碎的物品。 将子衿放好,容离便也上了床,他把轻轻子衿揽在怀中,手将她双手紧紧固定住,子衿许是觉得有些不适动了动身体,发现无法挣脱禁锢也就放弃了挣扎乖乖睡了。 容离如深渊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温柔,嘴角亦是挂起了温暖的笑容。 共枕眠,就凭这一点以后他可绝对不会再放过她了。 子衿动动有些睡到僵硬的身体,微睁眼眸,模糊中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孔,下意识迅速闭眼。 天呐,知道自己心中花痴,但也不至于这么花痴呀!竟然还想着一觉醒来便有美男躺在身侧不成?对象还是容离太吓人了。 当清醒一些后,她突然感觉手上覆盖着一只似是有些冰凉的东西,耳侧传来浅浅吐息的声音。 任何一人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一位异性都不会镇定吧。 就算此人是美男! 子衿睁开眼转头看到离自己不到一寸的男子,仿佛天边的白云一般美好。 这不是梦?怎么会变成这样? 子衿紧紧咬住下唇,强装镇定,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坐起身,发现身上的衣物完整,难道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更变态了,容离你看上去这般高雅竟然有这种怪癖?还自己就这么没有魅力? 在子衿思绪飞远时容离已经醒来,因为才睡醒的缘故他的眼中多了些迷离疏远,似是有一层薄薄的轻雾笼罩在其上。 他定定地望向子衿,倒是有趣,一般的女子倘若发现与男子同榻而眠,最起码会有惊恐之态。她怎的还会如此淡定自若? “睡醒了?”子衿看着容离,脸上一副你欠我银两的表情。 “容公子不打算和子衿解释一下吗?” 容离依旧从容镇定,冲着子衿微笑:“解释什么?” 子衿有些气,身子向前一倾,面容相对仅仅不到一拳的距离:“你觉得呢?” 容离失笑:“郡主恐是还没清醒这可是离的卧房。” …… 子衿抬头四周环视一下,这的确不是自己的闺房。 对了她昨日遇到刺客昏迷了,之后…… 立起身子衿微挑秀眉,这件事当然是她一个女子吃亏,就算胡搅蛮缠也是她吃亏。 “容公子,就算你救了我也不能趁机占我便宜。”子衿一脸严肃道,但是心中心虚不已。 占她便宜?容离嘴角笑意更深。 “郡主,昨夜医治您离几乎没怎么合眼,因要让暖玉可以更好去除蚀心蛊的寒气才无奈固定郡主身子,因此离一夜并未好眠。” “那你也损害了本郡主的清誉。”子衿暗中磨牙。 容离用胳膊半支起身子:“嗯,郡主言之有理。” “只是如果郡主觉得委屈,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挽回您的清誉。” “什么?” 容离眼眸流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那便是已三书六礼聘你为妻可好?” 子衿微微一愣,那高雅不可攀附的少年,此时的笑容竟然不在遥远,心中的那一丝丝的悸动,让子衿有些慌乱。 “少主早膳已备妥。”门外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容离慢慢起身,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温声道“端进来吧。” “是。”随后几位侍女便走了进来,在一旁的圆桌上摆满了食物。 子衿用鼻子嗅了嗅,两眼开始放光。 “好香呀。” 容离看着她的样子含笑:“昨晚便没有吃东西也该饿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天地之间 子衿躬身净面时,看到胸前的那块通体橘红色玉。 这是? 护心暖玉? 她不是将其藏于柜中吗?怎会在这此? 子衿偏头狐疑地望向容离,只见他依旧从容高雅,坐在桌旁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平静如天边的云,山间的雪。 子衿面颊温度升高,泛起红晕,赶紧用手捂住脸颊,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低头用水拍在脸上降温,这才慢慢恢复了清醒,有了一丝思考能力。 她不知一个人看到她的样子,嘴角轻轻勾起。 净完面后,子衿慢慢走到容离对面并没有入座,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秀眉微蹙。 容离似是感受到了子衿的目光,抬起头亦是与她对视着。 微微一笑:“坐下吃些东西吧。”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你可知?”子衿扫一眼桌上的早膳,声音有些低沉,没有了平时的清悦之感。 “不知,也许是巧合吧。” “是吗?容离你到底是谁?” “你是离渊阁阁主,对吗?” 容离依旧笑容和煦:“是” 只见对面的子衿像是一下子释然了般,坐下,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口中,眼眸星辰流转,暖暖一笑。 “好吃。”子衿口中塞得满满,嘟囔道。 他没有想到子衿会是这种反应,但是看到她吃东西的样子,又觉得这才是她,若像大家闺秀一般那便不再是她了吧。 其实子衿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在容离面前就算是气的跳脚,都不会影响他分毫,他不说,或是随便说点假话敷衍了事,你也无可奈何。所以与其生气不如安静的坐下来先填饱肚子,慢慢思考一下如何才可让他说实话。 她子衿可是很明事理的。 突然子衿紧紧皱着眉,浑身开始颤抖起来,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她纤细的手指放在胸口处,眼神哀怨。 “这糕点有毒。” 容离亦是蹙眉,“怎么会有毒。” 说完便捻起一块糕点准备往嘴里送去。 “等等……咳咳~”子衿连忙制止道。 “若是有毒,那离便以命抵命吧。”容离语气依旧从容舒雅。 “其实,给我点水就好了。” 容离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将粥推到子衿面前,“吃些粥吧。” “嗯。”子衿端起容离送过来的粥,喝一口。舒服多了,她差点被噎死了。 “容公子刚刚是在担心我吗?”子衿眨眨眼眸。 “是呀,我是在担心郡主。”容离笑道。 子衿撇撇嘴,她才不信呢。 “可小女子却认为,容公子根本就是想要试探此话的真假而已。” 容离微微一愣:“这也没错。” 果然这个离渊阁阁主真是不简单。 “说回正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暖玉的?” “无弦去了林王府,受我意,一是向老王爷说明,二是去找暖玉。” “是你让锦素给我的暖玉对吗?从一开始锦素的出现,引诱三皇子,最后将我引出来,让我帮助锦素,一步步从刚开始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锦素突然出现在天裕国,以余音绕梁的歌喉轰动整个皇城,并放出锦素身上拥有护心暖玉的摇言,引公孙凌前去千金求一曲,容离抓住了公孙凌对子衿的上心,便好好利用了一番,再利用子衿对公孙凌的情谊和她对于护心暖玉的渴望,引她亲自去见锦素,用暖玉换锦素一个夙愿。 一切都拿捏的极其准确,尤为人心。 “是。”容离平静的回答道,没有隐瞒,他也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 “前段时间那些官员也是你杀的?” “非也,离并没有杀他们,只是他们自己命薄而已。”容离平淡的说着。 子衿白他一眼:“说的好听。” “郡主觉得这般不妥?” “并无不妥,贪官污吏,死有余辜。”子衿一脸正气凌然的模样。 容离看着觉得有些好笑:“离还以为郡主会觉得,太过残忍。” 是的,也许许多人都会认为,即便这些贪官污吏再丧心病狂,但至少那也是一条人命。 子衿以前也是这般认为,她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但来到天裕三年,有些思想早已慢慢开始改变了。人善被人欺。百姓会被有钱有势之人迫害,那所谓高等的人,内心却是比恶魔更加可怕,丑陋。 “不,相反子衿认为容公子太便宜他们了,死?是这世上最好的解脱,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何时不是在苦苦煎熬呢?难道就因为他们没钱没势就应被欺凌吗?那些所谓的贵人又真正高贵在哪里?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丑陋魔鬼罢了。” “天地之大,世间又有何人,当真可放手一切。”容离笑容一丝嘲笑的意味,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俯瞰这世间明明众生。 容离站起身,走到子衿面前,躬下身子,凑到子衿耳侧,轻轻吐口气,声音慵懒舒雅。 “告诉我,你是谁?” 他的声音像是拥有夺取人心智的魔力,幸而从一开始子衿便时刻提防着容离,不然这次真的要中他的道! “容公子此话当真有趣。我是林子衿,不然还能是谁?。”虽然她语气轻松,但袖中手却紧紧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这般她才能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尤其是在容离的面前,一定不可以有丝毫破绽。 不过,他这是什么意思,在试探她吗?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容离突然在她的耳边清浅一笑,声音悦耳:“和以前似有不同。” 说罢,便直起身从容一笑:“容某送郡主回去吧。” 子衿深深地看他一下。 “不必了,我自己有脚。” 站起身便要向外走去,才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容离我只想问你,子莯之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是吗?” “郡主聪慧。”容离背对着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子衿听完亦是不多做停留,离开了容府,直径向林王府方向走去。 *********************** 容离从子衿离去后一直站在那里,眼中忽暗忽明。 无弦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距容离一步远的地方,拂袖一作揖。 “少主。” “将昨日之事细细说来。” 无弦将昨天子衿遇刺的细节说给容离。 “少主,无弦认为郡主有不妥之处。” 容离转过身,深深看一眼无弦。 “有何不妥?” “郡主心善,可昨日杀人的手段残忍,若是……只怕会对少主您不利,无弦担心现在的郡主并非从前的郡主。” “好了你先下去吧。” “少主。”无弦有些担心,若是少主并未将他今日之言放在心上,唯恐郡主会伤害到少主。昨日郡主杀人的狠厉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下去吧,昨夜未能好眠。”容离合下眼眸,语气中似是异常疲惫。 “属下告退。”无弦抱拳作揖,便退了出去。 容离双眸渐渐暗淡一下,找到窗边,看着窗外雪月园中的景色,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只是像在欣赏这风景。 她,不是子衿,这件事很久以前就已猜到,只是,她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容离高雅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清浅的笑容。 昨夜,他为子衿施完针,拿起一旁子衿的长萧,轻轻转动萧头,长萧便一分为二,萧头处安着一柄极细极薄的短剑,这短剑设计的极为精致。 仔细观察这剑头,容离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剑头的部分,那剑头并不是如普通的剑头那般,而是十字形的,并且还附带着一排锯齿。 无弦报告的事情,如今再看这柄短剑。 容离合起长萧,放回原位没有再动。 ************************ 三日后,子衿在书房里来回折腾。 记得乐谱就是在这里放着的呀,怎么不见了? 这书房便是原来林子衿的书房,这里的书基本都已看过,原主天裕国才女的名声可不是随便来的。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无一不通,知书达礼,善解人意。 再看看她,唉,只能说原主的招牌都要毁在她手上了,如果原主还在恐怕非要被气的吐血吧。 子衿左翻右找,依旧没有找到。 “这是什么?”拿起架上的一卷竹简,这竹简用上好的锦缎密封,如此小心?会不会有什么秘密? 子衿摘下头上一支玉簪划开那锦缎,打开竹简后她认真看着,瞳孔却渐渐收缩。 原主她……真的…… 正文 第十四章 长命锁 这竹简上的字迹是子衿的没错。 如竹简所述,原来的子衿和容离儿时便已熟识。 天裕国,永徽三十二年,初春,帝王以容家家主叛乱之名,将其斩杀,念其容家建国之初有不世之功,苍天有好生之德,特下令,赦免容府其余子孙,后代皆不可入朝为官道。 永徽三十二年,五月初五,容府走水,仅存活四十余人,一个百年大家终究消失,那年容离仅九岁…… 竹简之中的记录全部都是关于容离之事,字体娟秀,工整,不难看出撰写之人对于容离的心意。 呆呆愣在原地的子衿,嘴角微张。 “容离” “主上,我回来了。”一道轻快的声音突然响起。 子衿身子一颤,手中的竹简便掉在了地上,慌忙地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将竹简捡起,放回了原位。 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苗疆服饰的少女站在书房门口,嘴角笑意满满,样子极为灵动可爱。 子衿看着她:“鄢(yan)露,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门口的鄢露,蹦蹦跳跳地跑到子衿身边,甜甜一笑:“嘻嘻,主上何时如此胆小了?这样便被吓到了。” 子衿白她一眼:“传书说不日便回,如今已有五日了吧,你的办事能力有些低了。”说完便向书房外走去。 鄢露听了这话,不由打个寒颤,效率低,从前子衿对于所谓效率低的手下都是直接打发啊。 想起这个,鄢露连忙追上去。 “主上,我错了,我错了,我承认我一时贪玩,您可千万不要生气。” “蛊术练得如何?” “已成。” “那就好,切记巫蛊之术噬人心,修炼之时一定要专心。” “明白。”在整个萤鸢阁主上果然最疼爱她的。 “回去休息吧。” “紫兮她们也想你了。” “是。”鄢露说罢,便又蹦蹦跳跳高兴的走了。 子衿看着走远的鄢露,心中想着她是不是真的该给萤鸢阁立些礼仪上的规矩了,尤其这丫头。 她本就不是古人,人人平等是她的信仰,所以对于萤鸢阁的部下,她是主上亦是他们的朋友,萤鸢阁从来没有任何上下等级的明确规定。 被鄢露这么一闹,现下更觉得心中怅然。 现在的心中竟然都是容离,这个事实连子衿都不敢相信。 算了,再想也不会有结果,既然从前如此熟悉,那么下次就当她失去了部分记忆,有些事忘了,反正那竹简记载的事情很多,应该够她应付一阵的了。 从前这是她最不愿意用的招数,但前几次的接触,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总不能现在再硬着头皮说前两次都是她和他开玩笑的吧。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现在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子衿从林王府出来,一路向迎春楼方向走去。 街上热闹极了,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 “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白玉瓷瓶。”正当子衿准备路过一个买玉器的摊位时,小贩的叫卖声突然传来。 子衿走过去拿起一个雕刻的极为精致的小白玉瓶,左看看,右看看。 小贩见她虽然一身婢女打扮,但衣裙布料却属上品,因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婢女。 小贩笑嘻嘻的道:“姑娘,您眼光真好,这玉瓶可是前朝皇室的玉瓶。” “嗯,是挺好看的。老板多少钱?” “五十两。”小贩一脸我可是不是那种黑心商人的表情。 “五十两?”子衿何止惊讶,简直差点下巴掉在地上。 敢不敢再黑一些,五十金,抢劫吗?她没有拆穿这是假的就不错了,不过是觉得它漂亮想要买下来而已,竟然这么黑。 “这么贵,不要了。”子衿放下玉瓶转身便准备要走。 小贩连忙叫住欲走的子衿:“姑娘,价钱可以在商量嘛。” 子衿狡黠一笑,转过头一副纯真无邪的表情。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金。” “价钱可以再商量。”小贩说道。 “这个瓶子我要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子衿身后传出。 一位身着火红衣衫的少年将一锭银子扔给小贩,拿起玉瓶转身便要施以轻功离去。 才双脚离地,袖口便被拉扯住,少年回头看到自身婢女服饰的子衿,皱皱眉毛一脸嫌弃。 “真丑。” “快点放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子衿本就恼火,现在更是忍无可忍:“你以为你是谁呀!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说别人丑,有钱了不起吗?” “真烦。”少年出手向子衿攻去,逼迫子衿放开刚刚紧紧扯住袖口的手,并未真正伤她。 转身就跑,子衿不依不饶的追着他。 等跑到一个巷子中,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双手叉腰气喘吁吁道:“我说你这个丑女人,至于吗?为了一个玉瓶追到这里。” 子衿并没有立刻回答,调整一下呼吸。 “当然至于,这东西是我看上的。” “你没有发现他在坑你吗?这种东西值五十两银子?我看你不仅丑还很笨。”少年嫌恶地撇撇嘴。 “要你管,我乐意。”子衿越听越气,她知道自己的外表并不算倾国倾城,但他也不许一遍遍说她丑吧。 少年笑了笑:“你会后悔的。” 子衿挑挑眉:“后悔什么?” 话音刚落便有几十个刺客包围了巷子。 天呐。怎么会这样! “看吧,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真倒霉。各位大哥我就是过路的,和我没关系,他在这里。”子衿一下窜到少年身后。 “喂,丑女,你也太丢人了吧。” “要你管。” 子衿白他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 刺客之中一人拔剑向这边攻来。 “一个不留。” 听到这句话其他刺客亦是毫无保留的向他们攻去。 “站在这里不要乱动。”虽然方才和她斗嘴,但毕竟是他将她卷进来的,他当然要保护她的安全。 子衿很听话的没有动,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红衣服的家伙有多厉害。 几个回合后,少年力气已经快要用尽,还有一个,少年把剑痛像最后一名刺客,终于腿上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 突然感到后面有一种浓郁的杀气,还有一个? 少年依旧一动不动,他是真的动不了了。 “喂,丑女还没死的话,就快跑,他们目标是我。” 啊~只听一声惨叫,最后一名刺客应声倒地。 少年猛然回头,见子衿手中持一柄短剑,立在他面前,冲他顽皮的笑笑。 少年别过脸,他本来还担心她受伤,看来还真是多余,心中明明是关心,口中却说:“真丑。” 子衿脸一黑,她都把他救了,没有句谢谢就算了,竟然还说她丑。 子衿在他身上一点,少年便整个身子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 “喂,丑女,你想干嘛!快放开我。” “方才没有好好看你,如今看来你也长的不赖嘛,比公孙凌还妖孽。” 这少年长相的确比公孙凌还要让人惊艳,是彻彻底底狐狸精的长相,五官立体而柔美。红衣更是为他添加了妖冶的气质。 “你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和你没完。”少年僵着身子,说道。 就是脾气臭了些,她不喜欢。 话说回来,谁被点着会心情好呢! 子衿看到他脖子上似乎有一个长命锁,便伸手从他脖子上取了下来。 翻来覆去看了看,做工极为精致。 “风桦?这是你的名字?” “嗯,可以还给我了吧。” 子衿眼眸中星辰流转:“才不要。” “那你想怎样。”风桦觉得这丑女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嘻嘻,你看方才你抢了我的玉瓶,又害我遇到刺客,对我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所以我当然要让你赔我的损失了。”子衿一本正经地为风桦讲述着,反正他被点着怎样也没办法反击,只能任由她欺负了。 “就这个吧,我挺喜欢的。” “这个不行。”风桦凤眸睁的老大。 “为什么?”子衿有些好奇,知道长命锁无非是母亲留给孩子的。 “这……这是我母妃说要送给我未来妻子的。”风桦说罢脸上已经渐渐染上了红晕。 “嗯,听你这么一说这东西我更想要了呢。” 风桦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丑女竟然是种反应。 “就这样了,这个我要,有本事就找到我拿回吧。”子衿站起身子,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子衿闻声转过头。 “把我穴道解开。”风桦红着脸,子衿看着他的样子还真有意思。 “一个时辰后自可解。”子衿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巷口,只留下一个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 子衿走后,只留风桦一人独坐在地上,一个时辰。 不要让他再遇到她,不然他定然饶不了她。 正文 第十五章 曲中无心 “啧啧,锦素姑娘的追随者都快从城东排到城西了,这么壮观的景象我还是第一次见!”子衿站在锦素房间的窗边,将头探出去,迎春楼门口水泄不通。青楼可以有如此壮观的景象,子衿满意的点点头。她计谋还是很成功的。 “快看不仅有男的还有女子,啧啧,你竟然连女子都不放过。”子衿撇撇嘴,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而锦素却一脸平淡的样子,坐在床边自斟自饮。 “郡主,这可都是你的杰作。” 子衿脸上晕开一抹浅笑:“不知这青楼的老鸨还舍不舍得把你交给我了。” 锦素放下手中的酒壶和酒杯,走到子衿身旁,看着楼下人海的壮观景象。“这些人当真愚昧无知。”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天裕国虽表面富强,但实际上早已腐朽不堪,皇帝身在宫墙之中,听到的都是那些披着所谓忠臣外衣的奸佞的谎言,百姓有苦难诉。”子衿说罢轻叹一声:“突然出现一位广施恩德的女子,他们如此追捧情有可原,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锦素眼神迷离的俯视众人。“该换人了。” 子衿听到这句话笑意更深:“是该换主了,公孙氏在这高位的时日着实长了些。” 锦素偏头看向子衿。“郡主,锦素有一事不明。” “什么?” “那仙丹真的可以医治瘟疫?为何锦素从未听闻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丹药?” ********************** 雪月园 容离坐在棋盘旁注视这残局,随手捻起一颗白子。一位身穿素白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向容离行礼。 “见过公子。” 女子上前将一张很厚的信封放在棋盘旁。 容离将白子落在棋盘之中,这才偏头看向一旁的信封。 “公子,近几日城中都在传锦素是仙人下凡,百姓对于锦素格外追捧。” 容离嘴角似笑非笑,深渊般的眸子看着棋盘,似是在思考下一步棋应该下在何处,将棋子落下后。容离移开视线,拿起信封。 容离仔细浏览着信中的内容,眉眼含笑,眼波如水一般柔和。 信中的内容极为平淡,无非是一些平常之事,但容离似是可以在信中看到她时与而人谈笑,时而认真思索着什么,样子灵动可爱。她说了哪些话,做过哪些事,见了什么人,在信中都事无巨细的记录着。 即便是这样一封信他却看的极为认真,每一个字都要细细端详仔细咀嚼一番。 也不知若让她得知他一直在背后掌控着她,会不会发怒? ********************** “这世间哪有如此神奇的丹药。不过是解药罢了。”子衿转身走到桌边,拿起茶杯为自己倒一杯茶水。 锦素眼神迷离涣散,眉头微皱:“解药?郡主之意袁家村的村民所得并非瘟疫而是毒?” 子衿品一口茶:“嗯,皇城之中人多口杂,眼线也多不易下手,我便挑了一处村落,在水井中下了毒,此毒不致命但发作时症状与瘟疫相同。” 锦素真的没有想到子衿会用百人的性命来做文章,她真的可以如此狠心! “你的心可真狠。” 子衿依旧一副纯真的模样,笑的风轻云淡。 狠心?她从不否认。 “锦素这皇城中心善之人不会有好下场。”子衿语重心长地对锦素道。 这皇城之中尤其是皇宫中最多余的就是善良。善良最终只会害了自己,就如同曾经的她,也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才会明白活着有多重要,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想要好好活着,就必须要学会生存的本领,才能保护好自己。 “郡主你要的究竟是什么?”锦素一直都很好奇,子衿看似游走在红尘之外,却又参与其中,若说她心有天下,又似乎对权势丝毫没有兴趣。 “我只想在这乱世中安稳度日,保护好我的家人。” “那你为何?” “有的时候并不是你不想便可避免。” 若是可以子衿宁愿四处云游,在一个风景独美之处安家,听百鸟齐鸣,看潺潺流水,与自己心爱之人陪伴白头。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没有什么远大报复,只想平淡此生。 聊了许久,将计划大致定下后,子衿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锦素。 “一定要多加练习。” 锦素接过,将纸打开,仔细看过后,眉头轻轻皱。 “倒是极美,只是皇太后寿宴之上,唱此曲真的没问题吗?” “你可信我?”子衿甜甜一笑,眼眸星辰流转。 锦素轻轻点点头。 “如此便可。”子衿对锦素的回答非常满意,她是最喜欢听话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郡主可为锦素先演奏一次?” 子衿莞尔一笑:“这倒不是难事,只是子衿确实不擅音律,还请锦素多多担待。” 锦素妩媚一笑:“郡主可是天裕国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如今是和锦素说笑吗?” 菡萏郡主的确与之前的传言甚是不同。 子衿撇撇嘴,她又不是真的。执起长萧,放在嘴上轻轻吹奏。萧声清冷,娓娓道来,像是在像心爱之人表达爱意,深情款款。 “郡主的萧声似是少了些什么。”锦素有些不解。 “没有心对吗?” 锦素幡然醒悟,对,就是少了这个。曲中无心。一般人是无法听出的,可是对于精通音律之人,一听便会发现。 子衿握着长萧,眼神暗淡。“我累了,便先回去了。” “郡主慢走。”子衿向窗边走去,锦素望着她的背影。是错觉吗?为什么她的背影会如此孤寂? 子衿施轻功翩然飞出,落在地上,蓝色衣裙,伴随青丝飞舞。像极了天上的仙子。 回到流月阁已是亥时,万籁俱寂,月色如水般洒在大地之上,积水空明。子衿漫无目的地走着。月光清冷,这世间仿佛只剩她一人般。锦素的问题一直环绕在耳边,少了些什么。是少了心啊。 子衿站住脚步,抬眼便看到一位身穿浅紫色衣衫的少年缓步走来,他清雅似月中谪仙,步步生莲。银色的面具,却难掩出众的容貌。一瞬间子衿竟然有将此人错认为是容离,大约是因二人气质太过接近的缘故。 “看你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宛如冰雪,清澈冰冷,但字字都是如此温暖。 思绪瞬间被拉回。子衿静静看着眼前人。她怎么忘记了,还有他,不管如何他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永远不会离去。 子衿想着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容恩,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呀。” 看着子衿泪水一滴滴落下,少年上前将她揽轻轻入怀中。“对不起,是我不好。” 子衿摇摇头,眼眸之中融化成水。抱住她的手又紧了紧。 正文 第十六章 相与思 “傻丫头,怎么如此爱哭?”容恩嘴角勾起。放开子衿,抬手替她拭去泪水。 子衿嘟着嘴:“因为你会哄我呀。” 容恩失笑。她竟然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今日我来是想送你一样礼物。” 子衿抬头看着他:“是什么?” 容恩牵起子衿的手向屋内走去。动作熟练,像是在做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手指一下桌子的位置,子衿亦顺势走了过去。梨花木桌上放着一架琴。“瑶琴?”子衿有点不解的望向容恩。 “嗯,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 子衿望着桌上的瑶琴,手指轻轻扶上琴弦。“好漂亮。” “此琴名曰思。”容恩缓步走向子衿。 “是前朝陵光皇帝送给爱妻兰陵氏的定情信物。兰陵氏善音律,尤为喜爱琴。陵光帝便下令找到当时手艺最好的师傅,制成一笛一琴,笛为相,琴为思。只可惜琴制成之时,兰陵氏病逝,陵光帝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仙逝了。”容恩淡然一笑,温柔的看着子衿,眸光似水般柔软。 子衿看着琴。似是能够想到,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有对佳人。他们一人抚琴,一人吹笛,偶尔四目相对,眼中只有你我。 一生能有一人,便此生无憾了。世间没有天长地久,但只要真心相爱便是幸福的,哪怕最后会分离,至少曾经拥有过。 子衿会心一笑,这一刻的她真的很美,容恩有些恍惚。“容恩,这么贵重的琴,你不自己留着,为什么要送我?给你未来真正爱的人,才算不负此琴。”子衿眉眼含笑。 容恩看着她的面容,“宝物配佳人。送卿便不负。”他语气温柔,像是在对爱人的喃喃细语,倾诉衷肠。 “那么相如今在何处?”她要转移话题,上个话题必须停止,子衿感觉再讨论下去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不知。听说拥有相与思的男女不管距离多远都会相遇、相知、相守。”还不等子衿回答,容恩便道:“子衿可为我弹奏一曲?” 子衿点点头,将琴位置调整一下宽头朝右,窄头朝左,最细的线朝自己,徽位点和最粗的弦在对面。琴的琴轸,也就是宽的那头,空摆在桌子右侧外面。 坐下身,手扶在琴弦之上,手指轻挑,琴声悠扬清澈,又似在诉说情谊,缠绵悱恻。一曲罢,子衿看向容恩,想第一时间看到他的反应。 “此曲倒是头一次听。” 子衿笑笑:“嗯,此曲是我从一本古籍中习得。” “可是向心爱女子表达心意?” 子衿眼睛睁的大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容恩,她不记得这个世界里有关于此曲的记载。“你怎么知道?” “因为听到了爱意。”容恩笑意深长,看来他猜对了。 爱意?她弹奏的曲子多半无琴心,又怎会有爱意?子衿牵强地笑笑:“我便当你在说笑吧。” 容恩笑着摇摇头:“总是这般不愿相信他人所言,这是在下肺腑之言。” 几日不见,容恩变得这般贫嘴。让子衿不由便将他和容离联想在一起。若不是认识他三年,她当真要怀疑眼前的容恩是不是假扮的。 话说她这几日都没有见过容离。 “此曲名为《凤求凰》是一位才子写给心怡女子的。” “后来如何?” “琴瑟和鸣,得一人心,携手白头。” 望着子衿稍显窘迫的模样,容恩笑意浓重如清风般和煦,温暖。心底却掀起微微波澜。容恩戴着面具将一切情绪都掩藏其中,子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会看不到他的心。 子衿睡眼惺忪,坐起身,偏头看向跪在床边小支。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刚过卯时。郡主是否更衣?”小支颔首。 “嗯。”还没有睡醒,子衿迷迷糊糊地答道。小支站起身,回头对另一位婢女道:“粉衣。” 粉衣微微福礼,“是。”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缓步上前。 小支福礼:“郡主请更衣。” 子衿微微皱一下眉,嘟起嘴,一脸不愿意。可还是下了床,站在地上。任凭小支她们来回折腾。 净面完毕,子衿端坐于梳妆台前。 “郡主好了。” 子衿撇撇嘴,看着镜中人,“小支确定你们可爱的郡主的脖子不会断掉吗?” “怎么会呢?郡主今日多美呀。”小支笑吟吟的说道。 “哦,对了。”小支合一下手掌。 “又怎么了?”子衿着实有些头痛了,究竟还要怎样! 只见小支从匣子中拿出两支做工精致的步摇。在子衿头上比划一番,将步摇固定在鬓发两侧。 这次终于算是大功告成。 子衿看着铜镜中的少女着实觉得有些陌生。今日她略施粉黛,少了些往日里的灵气,多了些清雅高贵。脸上的婴儿肥也少了许多,下巴尖了不少。看来真的长大了。 现在她真心觉得古代人富贵人家命太苦了些。遥想现代人马尾辫,短袖、牛仔裤。多么简约清爽。 如今她却要身上着一层又一层的衣裙。头上挂着一件又一件的发饰。 子衿想着便用手一个劲的拨动着步摇,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粉衣从外面走进来,福礼。 “郡主,世子在院外已等候多时。” “嗯,知道了,走吧。” 不知今日入宫会是什么情形。子衿虽已来三年,但正式参加宫宴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多了些忧虑。 子衿站起身,便向门外走去,伸手掀开门帘。无论如何,如今早已没了退路。 子衿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他那个清冷疏离的哥哥。 “让哥哥久等了。”子衿上前挽住子寒的手臂。 子寒低头看一眼她道:“明白就好。” “见过世子,妹妹。” 看着一身绿衣的子莯,子衿微微挑眉,她脸上的伤口已经消失。这雨露膏果然是灵药。 子寒依旧面容清冷,直接将子衿拉走。 “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如此简单明了,便将子莯无视了。 子衿眼眸星辰流转,不愧是她哥哥。 与子莯擦肩而过,一阵浓郁的熏香气味传出,子衿瞥一眼子莯。没有说什么,便上了马车。 宫中热闹非常,个府千金、小姐花枝招展,群臣三五成群的客套问候。 公孙凌摇着玉扇,左顾右盼,本殿下的皇子妃怎么还不来? 没有等到子衿,却等来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梳坠马鬓,楚楚可怜。倾国之姿。 公孙凌合上翠玉折扇,桃花眸含笑,嘴角勾起妩媚笑容。 少女福礼道:“苏菏,见过三皇子。” 这少女便是天裕国如今的第一美人。苏菏,苏右相之女。性格温婉,着实的大家闺秀。性子像极了过去的子衿。 “原来是苏丞相的千金,今日怎么没见苏小姐和子衿一起前来?”公孙凌对于美丽的女子自然都是要温柔体贴的。 苏菏听到后面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 “三皇子果然对子衿不同。” “咳咳。”公孙凌轻咳一下,啪的打开折扇,掩在嘴边,凑到苏菏身侧,小声道:“当然,我公孙凌对自己的皇子妃自然要上心。” “皇子妃?三皇子这话要是被子衿听到的话,恐是又要不高兴了。” “抱歉,我已经听见了。”一个清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正文 第十七章 山有木兮 苏菏回头望去,有些惊讶。这三年她一直与子衿交好,平日里她不施粉黛,虽只能算是清秀,但灵气十足。今日她一身月白长裙,清淡,眉间梨花妆,缓步而来,步摇轻轻摆动。生出一种清雅高贵的气质。苏菏莞尔,轻移莲步到子衿身边,牵起子衿的手道:“我方才一直寻你不到,想来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便不会来了,如今见到,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 子衿甜甜的笑着:“我倒是不愿,可也由不得我不是。” 公孙凌快步走到子衿身侧,面容比海棠花还要娇艳一些。今日他依旧是一身柳色衣衫。 “这么有趣不来岂不是辜负了。”边说着一只手便顺势搭在子衿的肩上。 子衿脸一黑:“三皇子,你是准备自己拿掉还是我帮你。” 苏菏看着二人,虽然被公孙凌这种大胆的行为有些惊讶,但却真心般配。轻轻抬手遮住嘴巴,轻笑。 “苏依你笑什么?”子衿狐疑地大量着苏菏。 “没什么,只是觉得三皇子对子衿当真不同。若三皇子真的喜欢的紧,何不请陛下赐婚将子衿娶了去?” 公孙凌一脸受教的样子道:“苏小姐,此话当真中肯。” “哎呀。子衿你掐我干嘛?”公孙凌捂着腰部。这小丫头下手也太狠了些。 只见子衿狡黠一笑:“子衿看三皇子最近着实皮痒了些。” “你……”公孙凌突然不知应该怎样去反驳她。 苏菏看着眼前的两人,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有时她当真羡慕子衿可以活的这般逍遥自在,不用向她般没了自我。 “子衿。”子寒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子寒缓步上前,拂袖作揖。“子寒见过三皇子。苏小姐” 苏菏微微行礼。“见过林世子。” 子衿的身上一颤,立刻从公孙凌身边离开。换上一个乖巧如她的模样,转身跑到子寒身边,抓住子寒的衣袖道:“哥哥方才不是在和几位公子交谈吗?” 子寒面色清冷,星辰的眸子紧紧盯着公孙凌。 “跟我走。”说罢便反手拉住子衿的手腕,欲将其带走。 苏菏看着眼前如空谷幽兰般的子寒,就算距离如此之近,可他还是像将一切事务隔绝在外般。不知不觉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她想要和他说话,可是,每当她看到他却永远与他隔着一段距离,一段似乎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苏菏,轻咬唇瓣,最终还是未能说出那句早已在心中反复排练的问候。 “站住。”正在苏依发呆之际,公孙凌的声音突然想起。 子寒停住脚步,子衿亦站在原地。子寒微微偏头道:“三皇子还有什么事吗?” 公孙凌轻摇折扇,妩媚一笑:“林世子,本皇子还有话对郡主说,你这样便将她带走恐怕不太好。” 子寒转过身,依旧清冷疏离。“三皇子,家妹性情顽劣,恐冲撞殿下,父王特命臣来寻家妹,还请三皇子见谅。”话中尽显谦卑。说完便牵着子衿向远处走去。子衿微侧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公孙凌将手中玉扇紧紧握着,“没有本皇子的允许,谁也不许走。” 苏菏身子微颤,担忧的看向林子寒,周围的王公大臣将目光纷纷投向公孙凌所在的方向。他们心中三皇子一向随和,虽身为皇子却是从不会用身份来命令他人的。可是,方才那极具威慑力的声音的确是三皇子没错。 林子寒停下脚步语气冰冷,对于公孙凌子寒向来不屑,他不过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主,林子寒自是瞧不起这样的人。“三皇子这是在用你的身份来命令在下吗?” 公孙凌随意一笑,“对,我现在就是要用皇子的身份。”子寒转过身目光冰冷,将子衿向后拉到身后,对上公孙凌的眼睛,缓缓开口,“既然是三皇子的命令,子寒作为臣子当然不能反驳。可作为她的哥哥,即便今日三皇子赐死在下,我也不会退让。” 说罢,公孙凌微眯眼眸,桃花眸染上一抹狠厉。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弥漫着浓郁的杀气。 子衿从子寒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冲公孙凌眨眨眼睛,一脸懵懂谁可以告诉她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俩又在吵什么?公孙凌挑一下秀眉,啪的打开折扇摇了摇,邪魅一笑。“好,本皇子心情好,就将我的皇子妃借你一借也无不可。”说罢转身潇洒离去。林子寒拉起子衿转身向远处走去。 苏菏看着走远的林子寒,半敛眼眸有些失落,但又为他暗暗庆幸,嘴角不自主的上扬,温柔似水。苏右相可就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女儿方才,与众人周旋片刻,便抬步向苏菏走来,面色严肃。 不远处太子公孙宏将一切尽收眼底,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百花园中,繁花盛开。将子衿带到一个亭子之中,子寒才把她手腕放开。转身看向她。子衿低着头,不敢抬头。 她也知道害怕?子寒抬起手,如玉的手指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 “看来这些时日对你太好了。”子衿摸摸方才被他敲打的额头,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眨眨眼睛。子寒看着她,随即叹息道:“他虽喜好自由,不爱权势,更是对皇位从未有过觊觎,可他始终是公孙后人,身上流的是皇族血脉。” 看子衿将头再次低下,子寒又怎会不明白,子衿是真的将公孙凌当做知己,在她心中公孙凌永远都占有一席之地。 无关爱情,却无法舍去 “有一天你会选择他吗?”子寒声音清冽问道。子衿抬起头,与子寒四目相对。她并不说话,其实是不知如何回答。 她对公孙凌是朋友,对,只是朋友。没有其他感情,她只是简单的依赖他,因为公孙凌是她来到这里第一个朋友。可是 她的心却被林子寒的问题搅得思绪不宁。 还记得三年前,那时正值炎夏,子衿还在为古代没有冰箱和空调而发狂时,小支却是无意间提起城西那里有万亩红莲池,如今红莲因已盛开,景色极美。小支各种绘声绘色的为她讲述那里有多美,多美。就算是仙境也不过如此。小支说的认真,子衿听得也极为认真。最终她决定第二日就出发,一定要亲眼看看。 那万亩的红莲池的确没让她失望,甚至比小支描述的还要美上几分。接天的碧色莲叶,莲叶间生长着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红莲,微风吹过,碧色的荷叶与红莲轻轻左右摇摆,传送阵阵清香。子衿低下身子,将距离最近的一朵红莲摘下。 “这些红莲开的正好,你就这样摘了下来,太可惜了。” 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子衿回过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公孙凌,却是被这个穿着柳色衣衫的男子惊艳的容貌震撼到了。他真的太美了,美到这满池红莲都黯然失色,美到让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子衿呆呆的看着公孙凌,而公孙凌却丝毫不在意走过去,从子衿手中接过那朵红莲,看了看又将其放在鼻尖闻了闻它的花香,公孙凌桃花眸中满是笑意,深情地看着子衿,轻声道:“这花很美,姑娘的眼光不赖。“ 子衿强制将理智带回,冲公孙凌绽放一抹微笑,“公子与这花很配,若公子喜欢便送给公子好了。” 公孙凌微愣,片刻后又再次换上笑容,向子衿道一声“谢谢。”子衿摇摇头,抬步走过公孙凌身边,向另一边走去。又不由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却是空无一人。那朵红莲并没有被拿走而是静静地睡在一片莲叶之上。 后来,子衿无意问公孙凌为何要将那朵红莲放在莲叶之上。公孙凌笑着告诉她,因为他想要与众不同一些,这样才会让子衿记他记得深刻些。子才不相信,只调侃他追女子都追出了经验来了。 子衿看向公孙凌,公孙凌亦是回望着子衿,子衿嘴角扬起温柔笑容。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该有多好。她们从未相识,只不过是对方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他是她心中比红莲还要娇艳的少年。他是她心中那个采下红莲送予他的少女。 也许正因为他们不相识,所以那时的相遇才会变成最美的风景,让人留恋不已。 “今日,是母后寿辰朕特意为母后安排这场寿宴,还望母后喜欢。” 一旁面容慈祥的太后微微颔首。 “陛下费心了。” 大殿之上,那个中年男人身穿龙袍,坐于最高点上。他便是天裕国的现任国主。 子衿跪坐在位置上,看向天裕国最有权势的男人。与她想象差的太远。想象之中,一直是面目狰狞的老皇帝才对。 可是现实恰好相反。他眉目与公孙凌有些相似,但却显出一派温文如玉的气质。看得出年轻时,绝对是位翩翩公子。怪不得生的出公孙凌那样好看的后代,果然基因好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子衿真的有些难忍笑意。眸中笑意浓浓。 真难以将他与那个做事狠厉的陛下相提并论,也许是人不可貌相吧。 比如容离。 子衿用手微微支撑起身子,动了动跪的发麻的双腿。反正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 “菡萏。”太后轻切的唤道。 子衿赶紧站起身,显得慌张极了,有些失礼。 这种感觉就像是过去在上课时,做小动作被老师点名批评一般。 子莯不屑地看一眼子衿,果然是上不了台面。 太后浅浅一笑,看向下方那些对子衿指指点点的大臣道:“是哀家吓到这小丫头了。”声音极具威慑力。 大臣们纷纷低下头不敢有任何越举。 定定心神,子衿福礼。 “太后娘娘是臣女失礼。” “菡萏丫头如今身体可好些了?”太后一改方才的语气,声音温婉。 “多谢太后娘娘挂念,菡萏身体已无碍。” 太后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因为太后并没有让其坐下之言,子衿也只能认命的颔首站在原地。 皇帝大笑一声道:“菡萏丫头坐吧。” 子衿福礼:“谢陛下。” 还未待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皇帝下一句话更是差点让她一下子栽倒。 “这丫头如今心怕是早就到了容公子的雪月园了吧!” 说罢大殿之上满堂哄笑,子衿恨得牙痒痒,这摆明是要她当众出丑。 不过这都哪跟哪呀!怎就和容离挂了勾? 公孙凌摇摇玉扇,一脸坏笑,冲子衿做一个你懂的表情。子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子衿满心怅然,有谁能明白她心中此刻的荒凉感。 就在此时大殿外传来“容离公子到。”的声音。原本热闹的大殿上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正文 第十八章 凤求凰 大门缓缓打开,众人目光纷纷定格此处。只见容离身着纯白色衣衫,宽袖轻摆间,是经过洗练后的豁达,高雅。容离缓步走入大殿之中,步伐轻缓,许是因逆光而至,似是从天而来的谪仙,宁静而美好。 美好如他,子衿不由呆愣,甚至不忍呼吸,只怕耽误这美好风光。容离嘴角含笑,走到大殿之中。轻轻地一撩衣摆,低下身子,屈膝跪地,拂袖行礼。“容离拜见陛下,太后,皇后。臣因身体不适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子衿努力地将神志拉回,拍拍脸颊。差点就中了魔。皇帝看着殿下的容离,脸上是不可杜测的笑容道:“无妨,容公子平身吧。” “谢陛下。”容离再次行礼后,起身。在宫女的引导下,走到子衿的对面坐下。 子衿拿起茶杯品着茶。动作轻柔,一副大家闺秀的经典做派。 如此平静,殊不知她如今心中早已无法淡然处之。 “如若身子不好,便在府上歇息就好,不必前来。”太后声音一改方才威仪,透出一种宠溺。容离微微颔首道:“回太后,臣身体并无大碍。” 太后轻轻叹息道:“都怪哀家,若不是哀家没能保护好容家,又怎会让你受这等苦。” “太后严重了。从前是父亲有过在先,理应当罚。太后不必介怀。”容离淡淡回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眉目含笑,神态从容不迫。 皇帝亦是显出怅然之态。“母后,表哥大才,从前做出叛国之事,朕亦觉惋惜,只今日是您的寿宴,提及此事恐是不吉。” 太后可能也觉此时此刻提及容离父亲不妥,随后收起神伤之态,恢复了以往的威严模样。“对,今日是哀家寿辰,说起此事却有不妥之处,那就不说了。” 容离依旧一派从容模样,宛如深渊的眸子看着对面的子衿。太后和皇帝在今日提及此事,无非是告诫容离,如今他的靠山只有高高在上的姑奶奶,若是听话她会保他一世周全,可若他不肯乖乖听话,他父亲的下场便是他的明日。 容离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子衿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都在盯着容离。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神亦是变得躲闪不定,低头不去看他。 看着子衿窘迫的模样,容离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奢靡浮华。 吃了几口菜子衿便放下了碗筷,顺手拿起桌上的夜光杯在手中把玩。这皇宫之中的菜肴的确不同,但子衿却觉得食之无味。 “父皇,今日是皇祖母的寿辰,各府千金都准备了才艺,为皇祖母祝寿。”太子公孙宏站起身,行礼说道。皇帝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太后道:“母后意下如何?” “哀家觉得甚好。” “皇祖母,每年都是按身份,今年我们来点新鲜的如何?”公孙凌也站起身说道。太子嫌恶的看看他。“三弟,你平时玩闹胡来就算了,今日可是皇祖母寿辰,你莫要忘了身份尊卑。” 子衿不闻不问,依旧把玩手中的夜光杯。而对面的容离也不紧不慢的品着茶。 公孙凌邪魅一笑:“皇兄,今日不就是为了开心嘛,何必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呢。” “三弟,正因为我是你的皇兄,才要好心告诫你别忘了礼仪尊卑才好。” “行了,哀家倒觉得小三提议不错。” 子衿听完这句话后,低着头不停颤动着身子。子寒半侧身子问道:“怎么了?”子衿偏头看向子寒,眼中满是笑意。 “没什么。” 说真的她是听太后对公孙凌的称呼后,实在难忍笑意。子衿承认自己侧重点错了,可是,可是,还是很想笑。 “那小三打算如何做?”太后随即问道。太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坐下。公孙凌将玉扇打开,摇了摇。“我们抽签。来人。” 一位婢女应声上前,手中拿十几支木签。 “各位千金请抽签吧。”公孙凌声音极具魅惑,笑意深深。 婢女快步走到各府千金小姐的面前,待她们抽签完毕后毕恭毕敬地退回。看看手中的木签只见上面写着数字“伍”。子衿扬扬嘴角,看来可以早些离开了。 “现在开始吧。”太后看了看殿下的情况道。 各府千金们纷纷上台进行表演。子衿时不时看看节目,又看看公孙凌,只见他眸中含笑,嘴角上扬,摇着玉扇,一副风流做派。 目光落在容离身上,只见他依旧眉眼含笑,高雅从容,似乎是在认真欣赏,又似从来没有注意。 “苏菏拜见皇上,太后,皇后,愿太后福寿安康。” 看着大殿之中的苏菏,落落大方,优雅美丽,子衿不由会心一笑。从前子衿还曾经与她说笑,她的才华堪当国母。想必右相亦是在如此培养她。 只可惜终究她爱上了一个就不该去爱的人,这心意永远也只能是一个秘密了。 此时苏菏已换好一身月白色绫罗衣裙,手执折扇伴随着清灵丝竹之音走到大殿正中,随乐声轻轻摆动身子,尤若无骨。美目含笑,深情看向众人,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动不已。不由紧闭呼吸。轻摆宽袖,遮住一半面容,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却更叫人觉得她绝美无双。随着乐声愈奏愈快。她手中的折扇也随着乐声,开、转、绕、合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一舞毕,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容离看的认真。子衿则看着容离,心中排腹。本以为他与别人不同,没想到是和公孙凌一样的人。 苏菏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投向子寒,而他却依旧清冷疏离。 早已知道会是这般景象,但心中还是不由一阵刺痛。她怀着一丝希望,不断努力,林世子便会对她另眼相待,会发现她的好,但不过是奢望。 右相捋捋胡子,一脸这是我闺女的骄傲模样。 “好一段折扇舞,翩若惊鸿。苏相教女有方。”皇帝赞许道。苏右相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赞许。” 苏菏一舞当真是声名鹊起,初露锋芒。苏右相也真正完成所愿。 “苏相之女今日一舞,倒是让朕想起四年前菡萏。”若是抛开一切政权相争,他是真心喜欢那个聪慧,心思单纯的小丫头,那一年她如含苞待放的菡萏花,穿一身藕色衣裙,在百花园中翩翩起舞。 “菡萏可有意再舞一曲?”太后问道。 子衿站起身,福礼。“回太后,菡萏自知舞艺不精,便不再献丑了。” 右相微眯起眼眸说道:“郡主不如便随了太后的心意吧。” 子衿笑魇如花:“右相千金,舞姿卓越,菡萏的确惭愧。” 苏菏听后连忙向子衿福礼道:“郡主折煞臣女了,臣女不过溥仪之姿,怎敢与郡主相较。” 微微一笑,子衿没有说什么,抬步走到大殿之中,几位宫女将一把古琴抬到殿上。太子仔细看了看琴。“此琴可为思?” 子衿转向太子微微福礼:“殿下慧眼。此琴确唤思。” 原本安静的大殿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子衿并不理会那些人,跪坐琴旁,手指轻拂琴弦,曲子在指尖慢慢流淌,乐声响起大殿之中慢慢恢复到了起初的寂静,忽儿,一处柳笛声起,清脆悠扬。 吹笛之人正是容离。 一琴一笛和鸣,道一曲缠绵爱恋。在外人眼中,二人像是仙人一般,不受世间纷扰,男子高雅如天边的云,山间的雪,女子清雅高洁,如兰似莲,天作之合,一对佳人。子衿抬头看一眼,只见容离站在席位上与她相距而望,容离神态从容高雅,子衿原本的诧异的脸容变的柔和起来。乐曲缠绵悱恻,瑶琴与笛声时而相互缠绕在一起,融为一体。时而瑶琴声渐渐消失,只剩笛声清越悠远。 正当众人沉醉与乐曲声中时,殿外传出一位女子空灵婉转的歌声,浅浅吟唱。缓步走来,她着一身牡丹色的拖地长裙,容颜倾国倾城,媚而不浮,一双凤眸摄人心魄。空气中不时有阵阵清香,似有似无,那香味淡雅柔和,令人心醉。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歌停,曲毕,在场之人无不感到震惊。连连掌声不绝于耳。 “殿下是何人?”太后声音充满威慑力。 “草民锦素,拜见陛下,太后。”锦素福身行礼,动作熟练,落落大方。皇帝只是静静地看着锦素,并未言语。太子却开口道:“怪不得歌声如此动听,原来是迎春楼的锦素姑娘。” “哦?太子知道这位锦素姑娘?”太后问道。 “回皇祖母,孙儿的确听过一些关于锦素姑娘的民间传言。” 听过?子衿有些好笑,这个太子平时装的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个无赖,前些时日为了见锦素差点把迎春楼拆了,如今却又在太后面前装乖巧,装正经。 “说来听听。”许久未开口的皇帝突然开口。 “是,父皇,半月前袁家村瘟疫严重,锦素姑娘以一己之力缓解瘟疫,后来百姓便称锦素姑娘是仙人下凡。” 太后微皱眉头:“哦?仙人下凡?哀家倒想知道锦素姑娘是如何缓解瘟疫的?” “回太后,锦素自幼家中从医,父亲大人曾经留下过一些关于瘟疫的记载,所以锦素便想斗胆一试,若可让百姓脱离病痛折磨也算是功德一件。”锦素不卑不亢地说着,语气中竟然有一些少有的果断。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村民都将死在你的手上?” “回太后,有想过,人到了绝望之时一旦有了生的希望,那怕那希望再渺茫也会想尽力一试。锦素在每每都会亲试药,保证药物没有问题才会给村民服用。” 殿上之人无不由刚开始因她是歌妓而轻视她,到如今听完她此番言论的敬佩。她不仅生的倾国倾城,还懂得怜悯苍生,如此佳人,叫人怎能不动心? 太后赞许的点点头。 “好,锦素姑娘,果真是位妙人。来人传朕旨意今日起封锦素为正六品清音,赐合欢宫。” “谢陛下。”锦素跪下身谢恩。 “先退下吧。” “是。”锦素起身,向后退三步,转身走出殿外。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锦素姑娘虽然只被封正六品乐师,可是又有谁能确保它日,一旦入了宫,那便是皇帝的女人,封妃怕是指日可待。 看来这宫中的风向要变了。 锦素退下后,一位已过不惑年岁的男子突然开口道:“郡主,你用前朝遗物已是大不敬,又当众人的面演奏这等艳曲,该当何罪?”那男子声音低沉,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明了。 一旁的林王爷皱着眉毛,有些着急,这个周国公难缠是出了名的。 子衿听罢扬起微笑,转身看向周国公,微微行礼。“周国公,认为菡萏今日所奏,是俗门艳曲?” 周国公看着子衿,似笑非笑,语气依旧轻缓,“难道不是吗?” 子衿眨眨眼睛,眸中星辰重组。转身走到瑶琴旁抚摸琴弦。“周国公也许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太好,那么菡萏今日便好好帮周国公回忆一下吧。” 子衿坐下身,指尖撩拨琴弦。“周国公些许忘记了,可是菡萏相信,太后娘娘一定还记得这首曲子。” 子衿看向太后,太后凤眸微微泛红,声音轻颤,“记得,记得,这是哀家与先皇大婚之日,先帝专门为哀家弹奏的曲子。”太后说着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陛下还说要天裕国所有子民都学会这曲子呢。” 子衿温暖一笑,“太后与先皇的感情忠贞不渝,是天裕国人人相传的佳话。而相与思乃是前朝皇帝与皇后兰陵氏的定情之物。菡萏今日如此,一是表达臣女对太后与先皇感情的景仰,二是臣女自己对未来的向往。”子衿转过身,向周国公走去,福一下礼。“不想今日却是让周国公误解,想来是菡萏的不对,菡萏再此向您致歉。” 周国公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公孙凌摇着玉扇,看着周国公有些变形的脸不由觉得痛快。周国公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见到什么都想插一脚,就想要所有人都怕他俱他。 皇帝眼中饱含深意,笑了笑。“我们的菡萏的确是长大了,也想找心上人了。周国公,今日开心就好,不必计较那么多。” 周国公扯动一下嘴角,欠身回一句“是。”却是极为心不甘情不愿。可是,他不愿意又能怎样,人家晚辈都已经做到这般谦卑礼让,他再说什么都显得他为人小肚鸡肠。 “菡萏呀,你可是有心上人了?告诉朕,朕便亲自下旨招他做你的夫婿。” 子衿表现出一脸喜悦模样,看向皇帝,“皇上,此话当真?” “子衿。”林王爷沉声道:“别坏了规矩,怎可质疑陛下。” 子衿身子微颤,立刻将头低下。容离在一旁清楚看到她调皮地吐一下舌头,美目流转,哪有分毫害怕的模样。 皇帝看向林王爷笑了笑,“无碍,朕觉得菡萏丫头这样单纯,率直。比从前更加讨人喜欢了。” “菡萏,父皇既然让你说。你就说吧。”太子公孙宏说道。 子衿摇摇头,“陛下,菡萏如今并无心仪的男子。等哪日菡萏找到了那个人,还请陛下定记得今日,为菡萏赐婚。” 皇帝与众人听罢微愣,却是将目光投向容离。却只见他安静地喝着茶,动作舒雅高贵。 天裕国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从前郡主喜欢容公子,痴迷到了何种程度。为让容公子另眼相待,可谓是费尽心思。但看如今,是郡主真的转了性? 情况极具斗转,容离却恍若未闻。 正文 第十九章 梨花满枝头 子衿何时与容离走在了一起,容离还愿意出手相助?他不是一直不喜欢子衿的吗? 公孙凌摇摇玉扇,眉头微微锁紧,环顾四周座位上已经没有子衿的身影,容离也不见了踪影。 这下公孙凌彻底坐不住了,玉扇重重一合,又拿起玉扇仔细端详一番。发现玉扇没有没有磨损的痕迹方才安心,将玉扇放在怀中,待保证玉扇放好后,才站起身走出大殿。 百花园中,月牙白的衣裙,坐在梨花树旁的秋千之上。抬头看着枝叶繁茂的梨树,明年这里又会是梨花满枝头的景象,一定是极美的。 子衿看着梨树想的入神,忽儿一位少年的声音响起。 “原来在这里?” 子衿坐好身子,看向眼前一丈远的少年,微笑道:“容公子?” 容离看着子衿没有多言。子衿被他如此瞧着有些不自在。 “容公子怎会来此?” 容离浅笑:“百花园之中风景独美,容某想来开开眼界。” 原来他是来欣赏风景的,还以为!子衿失笑,的确有些想多了,容离怎会是为了特意寻她。 “原是如此。” “容公子,为何会知那曲子?”子衿不解的问道。 容离笑而不语。子衿看着他的眼睛除了一望无际的深渊什么都没有。随即也放弃了,他不愿意说怎样问都没有什么用。 子衿站起身道:“也罢,容公子,这里风景的确很美,如今子衿就将这里还给公子吧。” 说罢便向前走去,正当子衿走过容离身侧时,突然响起容离的声音,语调极为温柔婉转。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子衿偏头看向他,那宛谪仙般的少年,仿佛天边的云一般美丽到不真实。 看着他子衿便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 容离亦看向子衿眼角含笑。“这曲子很美。” 子衿眯一下眼眸,撇开脸。“郡主,时间差不多了。” 回过头子衿狐疑地看着他:“原来容公子不是来赏景,而是来看戏。” 容离嘴角笑意更深了些:“可以这样说吧。” 话音刚落,子莯便从远处慌忙跑了过来,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倒下了子衿的脚下。子衿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妹妹,救救我。”子莯连忙地抓住子衿的裙摆。 她的脸这是怎么了?子衿深锁眉头,看着子莯原本已经恢复的脸,如今竟然在一点点溃烂,眼睛红红的,样子极为可怖。纵使子衿胆子再大也被吓得不轻。 子莯满脸泪水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不应该不听你的劝告,求求你救救姐姐吧,求求你。” 定定神,子衿心下了然这便是雨露膏的副作用。她合下眼眸,心中微微平复些后,看着央求的子莯道:“我无能为力。” “不不,子衿,子衿一定要救我,姐姐知道,从前都是姐姐该死,不,应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伤害到你。再给姐姐一次机会好不好,子衿,我求你。”子莯绝望的哭喊着,疼痛延伸在她的四肢百骸。 子衿用手使劲将子莯扯住的裙摆抽离,向后一退,子莯整个人因为重心不稳而爬在地上。子衿声音极为冰冷。“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容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子衿。似是对她的这种行为并不惊讶。 伤口处越来越痒,子莯缓缓抬起手,想要去抓伤口痛痒难耐的地方,又忍住,反复几次,子莯将嘴唇都已咬破,痛苦的哭喊着,声音极为凄惨。皮肉一点点溃烂,整张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子衿终是不忍心,撇过头去,眼眶已经渐渐湿润起来,袖中的手攥的紧紧。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任何回头之路。 人总要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容离看着她,她将嘴唇紧咬,强忍住眼角的泪水,表情痛苦不堪。她现在心中不比子莯少一点痛处。 容离顺势走上前去,伸出如玉的手捂住子衿的耳朵。“不要听,不要想。” 子衿却紧紧抓住容离的手腕,一会儿子莯挣扎的声音渐渐消失。而子衿反而将容离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些。容离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子衿的身子在不住的颤抖。 “若想哭,便哭出来吧。”容离的声音极为轻柔,像是对爱人低语囡囡。 子衿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哭,不能哭,可是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却被容离的一句话彻底击溃。终究泪水还是一颗颗的落了下来。 子衿的指甲慢慢陷入容离的皮肉之中,而容离像是没有痛觉一般,由着她,不言不语,连眉头都不曾皱起过。 转角处公孙凌身影落寞,袖中手慢慢攥紧,自嘲地笑了笑。他为她吟唱《凤求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为她遮风挡雨。 “三哥,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公孙凌猛然回过神,偏头看一下身后没有人。 低头方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少年生肤色雪白,面若桃花,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极为可爱。 公孙凌蹲下身子,伸手去少年的小脸,滑滑嫩嫩的手感极好。 “小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少年小手拽住公孙凌的衣袖轻轻晃动说道:“皇兄、皇姐他们都去了皇祖母的寿辰,没人陪我玩,三哥陪我玩好不好?” 公孙凌看着少年,清浅一笑,摸摸他的脑袋。 “好,三哥陪你去玩。” 少年眼睛亮亮的,甜甜的笑着。 “三哥真好。” “哈哈,我们走。”公孙凌抱起少年向别处走去。 容离抬头看向公孙凌所在的方向,将手收回,看着子衿开口道:“郡主此地不宜久留。” 子衿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容离的眸子,点点头。 容离颔首,转身离去。子衿看一眼子莯的尸体后抬步跟上,没有丝毫犹豫。 二人回到大殿之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何时离开,又是何时回来的。子衿看着殿上的歌舞,心里却极为郁结。 “你方才去了哪里?”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子衿身子轻颤一下,偏头看到是子寒,才宽了心:“有些闷,便出去透透气而已。” 沉思片刻后,子衿看向子寒怯怯道:“哥哥,我身体不大舒服,可不可以先行离去?” 子寒皱皱眉头,神情中带有一些不安,问道:“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了,这里气氛我不太喜欢。” “我送你回去。” 子衿摇摇头:“今日是太后寿宴,你我都离去不妥。” “那你自己小心些,我会向父王禀明。” 子衿微微一笑,起身从席位后绕了出去。 夕阳西斜,走在皇宫之中,子衿边走边看,这皇宫就是一个华丽的金丝笼,天地如此辽阔,不比这皇宫好上千万倍,这里除了富丽堂皇还有什么?永无止境的争斗、阴谋、算计。 她绝不愿一生被困在这种牢笼之中,绝不做宫墙内的菡萏花。 车夫看到前来之人掀开车帘,无弦上前:“公子,太后寿宴结束了?” “没有,今日似是受了些风寒,先回府吧。”容离声音清浅听不出情绪。 “公子请。”无弦让出道路。 容离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又环视一下四周,问道:“林王府的马车可否已经离去?” “回公子,并无马车离去。” 她还没有离开皇宫?容离看一眼宫门的方向,不由微蹙眉头。 “我有些东西落在宫中,现在想回去找一下,你们现在这里侯着。” 无弦有些蒙,公子何时有了落东西的毛病?还需亲自去寻?抱拳道:“公子,此等小事交给我办即可,何需您亲自去寻?” 容离嘴角不由上扬:“此物确是不同,还需我亲自寻才可。” 说罢,便渡步而去。无弦看着容离离去的背影,心想着公子的心思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想是变了一个人,不会真的是这皇宫不干净,要不要去找小公子来给公子驱驱邪。 这皇宫还真是够大的。每个宫还都长的一模一样,真是的。又不能到处乱走,得罪了哪个妃嫔…… 子衿想起过去看过的那些宫斗剧,便浑身汗毛倒立。实在太可怕了,她还想没活够呢。 “怎么办呀!这次真的是迷路了。”子衿嘟着嘴,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走,走到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处坐在台阶之上。 子衿有些绝望了,如今也只能等看一会有没有宫女之类的好心给她带路。 竟然走到了这里。 子衿抬头来,看到那一袭白色身影,不由惊讶! 容离? 他怎么会来? 暮色漫漫,皇宫冰冷,他白衣渡步而来,直到很久以后子衿都不知为什么当时看到他后便不再害怕,甚至心中无限温暖,只知从前、以后都只有他一人。 “容公子?”子衿开口唤道。 “郡主。”容离眉眼含笑。 子衿站起身走到容离面前有些不解的问道:“容公子怎会在此?” “去见了一个人,如今准备出宫去。” 子衿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点点头,莞尔一笑:“那容离公子可否介意与子衿一起?” “路途孤寂,得一佳人相伴,离心悦之。” 子衿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容离。 “容公子性情温和,应是很容易让女子心仪吧。” 容离看着子衿的侧脸,眼眸幽深不可杜测:“那郡主呢?” 子衿微微一愣偏头看向容离:“什么?” 容离眉眼含笑:“郡主会心仪离吗?” 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子衿,容离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意:“走吧。” 暮色苍茫,清冷的皇宫道路上,容离与子衿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怀心事,百花园中梨花树下,他如玉的手指轻附在她耳畔,为她抵挡一切悲伤。破败宫殿前,她孤独、害怕,他眉眼含笑,白衣渡步而来,带她离开围城,给她最温暖的守护。 无弦看到远处的两道身影,微微蹙眉。少主怎么会和郡主走在一起?没有想明白,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个郡主,那日场景真的让人太难忘。 无弦快步走上前:“少主,郡主。” “我们走吧。”容离淡淡说道。 无弦看一眼子衿,犹豫片刻问道:“少主,寿宴已经结束,各个王府的马车都已离去,郡主是否要与您同乘?” “如今天色已晚,郡主便屈尊与容离共乘如何?” 容离转身看向子衿。话语极为客套有礼。 子衿福礼道:“那便有劳了。” 马车内极为宽敞,车厢看似与普通马车并无任何区别,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设计的极为精致。容离坐车厢最内侧,慵懒的靠在车壁上。他的面容有些苍白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他漆黑的眼眸深邃,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子衿此刻神情。 “林子衿,我诅咒你,此生爱你之人,皆不得你所爱,不得善终。你爱之人,求之不得,伤你入骨,为爱而囚。你所珍视的一切终将被毁,众叛亲离。” 子衿缓缓合眸,百花园里子莯最后满脸鲜血诅咒她的样子,如今历历在目。她并是害怕所谓的诅咒,只是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睁开眼睛,注视着容离缓声道:“我是不是太过无情了,明明是可以救她的。”可却没有去救,眼睁睁的看着子莯痛苦挣扎最终断气。 容离静静地注视着子衿,片刻后起唇道:“郡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有手握权柄之人,才能掌控生杀大权,这局棋中,输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纵然心中有千万不舍,但为了某个目的,就必须抛弃一些东西。”想要达成愿望又不想付出代价,这世间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容离的话一字一句的从空气中兜兜转转才飘入子衿的耳中,子衿愣了好一会才体会到他话中之意。 容离见她似是还有犹豫之态,又开口道:“这世间可没有后悔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没有什么是可以完满的,想要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如果郡主真的无法做到绝对狠心,还是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子衿神情之中微变低声道:“我明白了。”退出?他让她她现在退到哪里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今即使她再不想也只能逆流而上不是吗。 正文 第二十章 秀色可餐不可食 马车驱驰着,车内除了车轮转动的声响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话题结束后,容离便不再理会子衿,他顺手拿起一本书认真阅读起来。 “公子,休息一会吧,灯火昏暗,看久了眼睛会痛的。”子衿甜甜一笑,可是容离依旧没有理会她。 子衿眼神幽幽的看着容离,而容离却无动于衷。坐了一会儿子衿实在无聊的紧容离又不理她,便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她将看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全部复述给容离听。 容离如玉的手指微动,轻合起书将其放回原位,静静的看了会子衿,嘴角微勾,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 发现没有的得到任何回应的子衿也只能放弃。她宣布她输了比忍耐力,谁都不是容离的对手。 他到底是在气什么? 不对,容离的样子并不像是在生气? 子衿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容离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怎么会突然就生了她的气。 子衿躬身走到坐容离身侧坐下,灯光昏暗她一直没有仔细看他的模样,容离本来白皙如玉的面容如今双颊竟然泛起微微红晕,睫毛微微颤动,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紊乱起来。子衿将一只手附在他的额头上, 好烫,子衿又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脑袋上,他在发热吗? 容离睁开眼睛,还未等子衿反应过来,容离就将子衿的手腕抓住,原本如同深渊般的眸子,如今变得迷惘。子衿想要将被容离抓住的手抽离出来,可是挣扎几次后便识相的放弃了。 “你到底想干嘛?”容离的声音低沉带有一丝沙哑的感觉。 容离的目光灼灼,子衿移开目光:“我……你没事吧?” 容离低声笑了笑,他的声音低沉极具魅惑,抬起头,抓住子衿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便将子衿带入怀中,另只手将子衿的腰拦住,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郡主可知离男子太近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子衿皱皱眉,身子动了动:“放开。”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她真的不保证下一刻容离再不放开她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容离现在是个病人。 容离笑了笑,望着子衿的眼波温柔的像是要滴出水一般,面容依旧纯真温柔,向子衿更加靠近一些。 子衿睁大眼睛,紧紧攥着另一个没有被容离握住的手,而容离却丝毫不含糊的将她另一只手擒住,身子向前倾去,将子衿压在身下。 子衿挣扎了一会,却始终无法挣脱。 容离俯视着子衿,他笑了,是一种玩味的笑容说道:“不用怕。” 子衿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家伙疯了吗? 容离俯下头,嘴唇贴在子衿的左耳处,因为发热的再加上昏暗的灯光他的面容竟然生出一种妩媚的感觉,颇有公孙凌的风范。 “告诉我你不是真的林子衿。”他的声音轻柔带着恳求。子衿奇怪的皱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子衿知道自己的行事很多时候虽然会刻意模仿原主,只是不管学的有多像但也会有破绽。 可就算发现她不是真的子衿,不应该是向之前那样追问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语气。 “你还记得我为何要穿红衣吗?”容离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失望。 子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不是真正的林子衿,没有与容离相处时的记忆,就算有之前的一些记载,如果是只属于他与她之间的事情,她是无从所知的,所以这也是她在容离面前最大漏洞。 她不是林子衿,他和她天生一对,而她不过是一个夺走别人身体的孤魂。原来容离是喜欢林子衿的吗? 只是她要怎么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会不会对他太残忍。 子衿心中虽然愧疚,而表面依旧不愿服软,一双星辰般的眸子瞪着容离,子衿将身子完全放松了下来,她敌不过容离,挣扎也是无用。 “只要你说,就算你是陛下的人我也会保你安全。” 他认为她是皇帝的人?子衿不由一怔,也对,就算容离再聪明也不会想到,现在与他近在咫尺的这个灵魂来自千年后,另一个世界。 怎么办?要说吗?怎么说? 子衿看着容离,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的容貌在烛火映衬下就如天边的红云般淡雅柔和。他眼珠漆黑深邃,多看一刻便会让人沦陷其中。就是这样一位不过弱冠的少年,心却似深海一般不可度测。 四目相对,容离深渊般的眸子中竟然有一丝子衿无法看懂的落寞还有真挚的诚意相互交织。 如果她对他说了实话会如何,子衿的心有些动摇。 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不,她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子衿紧紧咬着唇瓣,有些恼自己差点中了他的魔,说出实情轻者容离会让她死个痛快,重者将她绑在城中当妖怪一般烧死。 这可不是电视剧,女主总是有着用不完的好运,子衿如果稍稍放松警惕说不定小命便没了。 如今让她告诉容离,纵使容离不会杀她也不能保证他会用这个把柄将她便成一颗彻头彻尾的棋子,容离此人深不可测,要她怎么相信。 容离低下头轻笑着,“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呢,如果你不是你,如果你真的就这样忘了,那我的……又该何去何从。”他依旧眉眼含笑但神情中满是无奈。 她真是潇洒,说忘了,便忘了。 他该拿她怎么办。她都不记得了,他还要继续挣扎吗? 关于她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如果她不是,如果她告诉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拥有相同皮囊的女子,又该有多好。 容离紧紧盯着子衿,一字一句道:“我究竟该拿你如何是好?” 说完容离便感觉脑袋开始眩晕,随即便倒在了子衿身上一动不动。 子衿眨眨眼睛,显然一脸懵懂,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容公子?” “容离?”子衿试图叫了叫他。可是容离依旧一动不动,子衿试着动了动手,将手从容离手中挣脱出来。把容离从身上推开,坐起身,看着一旁的容离。 “活该。” 马车平稳停下后,从外面传来无弦的声音:“公子,林王府到了。” 子衿推一推容离,发现他丝毫没有动静,明明是一个男子身体却极为单薄,子衿稍稍叹气道:“算你欠我的。”说罢,话风一转,对外面的无弦道:“回容府吧。” 无弦愣了愣,有些迟疑:“郡主不回林王府吗?怕是不妥吧?” 子衿看看容离,想了想确有不妥,这是古代,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深夜去男子家中日后她只怕会成整个天裕国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心。 可是,她又不放心容离,子衿无奈的长叹一声:“无弦,你家少主病了不宜长时间驱车,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扶到流月阁?” 无弦顿时心中一紧,掀开车帘,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一向与女子保持君子之拒的少主,竟然躺在郡主的怀中熟睡着。 这,这真的是少主吗? 半晌,子衿见无弦没有动作,皱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还不快帮忙。” “哦。”无弦一下子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快速上了马车,将容离扶起,下了车。 子衿随其后下了马车,福叔快步上前帮忙。 小支在屋外走来走去,时不时又张望一下远处。世子不是说郡主很早便离开皇宫了吗?怎么到了如今还不见回来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小支越想心中越是莫名慌乱,小手在袖中握的紧紧,小脸有些发白。 “郡主?”小支眼睛一亮,心里喜滋滋的,立刻朝子衿的方向跑去,拉起子衿的衣袖道:“郡主您可算回来了,小支很担心。” 子衿习惯性的看向小支方才因一时高兴而越举的手。小支身子微颤一下,触电般的松开子衿的衣袖,连忙跪下道:“小支逾越,还请郡主赎罪。” 子衿心中苦闷她只是太过警惕而已,竟然将这丫头吓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对下人有多么恶毒:“无事,你速去将府中医官请来。” “是。”小支连忙起身向院外跑去。 子衿则带着无弦和福叔进了屋,走到床边转身对无弦道:“将你家公子放下吧。” “这……不太好吧?”无弦有些困惑的望望子衿又看看一旁的福叔。 福叔立刻体会了无弦的眼神劝道:“郡主,这的确不合规矩,还是待我命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再……” 子衿皱皱眉头:“福叔人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真是的,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吗?还有无弦这个人她又不是饿鬼,难道还能把容离吃了不成,虽然那个家伙的确秀色可餐。 看无弦仍然犹豫着子衿假装叹气又道:“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容公子应该还可以再坚持一下,那就站在这里等吧,福叔,你快去命人将房间收拾出来。”子衿一边向福叔吩咐着,故意将“再”字咬的极重,看无弦的反应。 无弦看看自家少主,又看看子衿一脸难以选择的模样,一边是少主的安危,一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毒郡主,要怎么办。少主身体一直不好,若是拖延怕是会有危险。咬咬牙。无弦立刻把容离放在子衿的床上。子衿心中得意。 “那就麻烦郡主了。”无弦说的像是即将奔赴战场般决绝,他今夜就守在少主身边好了,万一郡主对少主不利,他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子衿撇撇嘴,她就那么可怕吗。 福叔摇摇头,郡主真是越来越胡闹了,这要是让老王爷知道,又要被罚。 子衿看看床上的容离转头对福叔说道:“福叔,你先退下吧,今夜之事明日我会去爷爷那里请过。” “是。”福叔一礼转身离去。 半盏茶后,小支带着医官匆匆赶来。 “郡主,医官到了。”小支声音响起。 “草民拜见郡主。”医官跪下身子行礼。 “免礼,快给他看看。”子衿道。 “是。” 医官上前,开始为容离诊治。医官跪在床边,伸出手指按在容离右手手腕处,子衿知道容离清瘦,可看着他骨骼形状都依稀可见的手腕,手指亦是骨节极为分明。 看了很久子衿才缓缓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回郡主,公子只是染了风寒,只需服几日药便可痊愈。只是……”医官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子衿问得急切。 医官看了看小支和无弦,思虑一番有些艰难开口道:“郡主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子衿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医官跟随其后。到了院中子衿确定这里不会被外人听到什么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医官:“说吧。” 医官看了看房子方向道:“这位公子身体像是常年受一种毒药侵蚀,所以异常虚弱,若不能及时解毒恐不久将性命难保。” 子衿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一般,浑身无法动弹,但还是咬咬牙问道:“可有解毒之法?” 医官听了这话立刻慌忙跪下身道:“郡主赎罪,草民无能。” 子衿合眸,容离自己本就医术了得,如果是一般的毒也不至于留着如此大的隐患。 “行了,你先尽力将他的风寒医治好吧,如果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便不用在王府待了,明白吗?” “草民这就去。” 在谁看来子衿都是一派冷静模样,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当听到容离只是染了风寒时心中的愉悦,当医官说出‘只是’二字时,她的心脏都已骤停。容离你何时竟然在我心中也变得如此重要了。 子衿坐在床沿边,看着熟睡中的容离,那双含笑的眼睛如今已合眸,浑身散发着温润宁静的气息。子衿伸手轻轻抬起容离的手,微微露出小半截手臂,眼前的一切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容离如玉般的手臂上分布着四五个小小如月牙般的伤痕,如今已成了一个个血痂。 子衿有些不敢相信,她清楚这些伤痕是手指甲造成的,今天在百花园中的事情一件件从脑海中闪过,这都是她做的。她竟然将他手臂伤成了这样,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还只是一味地安慰她。 容离我究竟要怎样对你才好。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美人如玉 容离眼眸微张,嘴角微微上扬道:“我定是还没清醒。” 子衿抬起头看到容离眉眼含笑的样子,心下一喜:“你醒了?” 容离噙着笑意,下巴微收,点点头。 “醒了便好,我给你倒着水。”子衿说罢便起身向梨花木桌走去,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一杯茶。 “今日多谢郡主相救。”容离看着子衿,深渊般的眸子涌起一丝波澜。子衿走过来,将容离扶起,把茶杯交给他。 “你也救过我,算是扯平了。” 容离面容如玉般白皙细腻,五官立体柔和,唇如三月桃花,眉眼分明,举杯喝水的动作从容而文雅,真当“叹容观止”。 “美人如玉,病体似絮。” “郡主你说什么?”容离眉眼含笑问道。 “我说什么了?”子衿心下暗叫不好,身体不由紧绷起来,方才怎么会脱口而出。 容离笑容清浅。“许是容某听错了。” 还好,还好,他没听到,子衿如同获了大赦一般。容离低下头,将笑意掩藏,他怎会没听到呢。 粉衣从门外走进来,福礼道:“郡主,药好了。” “嗯,伺候容公子服药吧。” “是。”粉衣福礼,走到床边跪下,小心翼翼从托盘中将药端出。 容离看看粉衣手中的药,又看看子衿笑着说道:“粉衣姑娘先将药碗放下吧。” 粉衣一愣,是她哪里做错了吗?粉衣有些无助的望着子衿。 “郡主,我不太习惯让其他人侍奉。”容离神情平淡如水,像是随便说一句般轻松,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原来是这样呀,粉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盛满药的药碗再次放回托盘之中。 子衿看着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让她现在再去容府请一个侍女过来伺候他。衿挑眉说道:“粉衣,去叫无弦公子。” “是。”粉衣起身准备向外走。 “等一下,不必劳烦粉衣姑娘了。”容离看着子衿微微一笑。子衿挑眉说道:“粉衣你先下去吧。” “是。”粉衣真的很无奈,福礼退下。 粉衣走后,子衿换上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对容离道:“公子你究竟想怎样?” 容离显得有些落寞,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说道:“原本以为那夜,我与郡主已经很亲近了。” 子衿一听脸上立刻浮上一丝红晕,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容公子还是赶快吃药吧。” 容离低笑一声:“郡主如今我的手真使不上力气。” 子衿心中怨念骤升,这个家伙是故意的:“容公子不试怎知不可以?”她就不信他连药碗都拿不住。 “郡主还真是爱强人所难。”容离无奈伸出如玉的手去拿药碗,可是还没有拿起多少他的手便突然一松,药碗摔在地上,碗碎药洒。 容离叹息,一脸真是可惜表情。 “你……”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子衿盯着容离,而容离依旧眉眼含笑。子衿深呼吸一下开口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为之吗?” 看着容离一脸纯良无害的模样道:“被发现了。” 子衿暗暗咬牙,如果不是看在他生病的情面上一定上去咬死他。思及此,子衿也就不那么生气了,摆摆手:“你是病人我不和你计较,等着。”说完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容离看着子衿决然离去的身影,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这种笑容不同与往日客气有礼的微笑,而是真正直达心底的笑容。 无弦看着子衿气冲冲地从屋内走出来直奔厨房而去,速度之快让他都有些无法看清。下意识想到了什么。 不好,少主有危险,无弦快步走进房间查看自家少主的情况。 进了屋看看床上半倚着身子的少主。哪里有半分被伤害的样子,而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模样,相反郡主方才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被气的不轻。 看来他是想多了。 厨房里,小支正在熬着药,医官将药配好,欲走,看到子衿来连忙行礼:“郡主。” 容离你等着。子衿这样想着嘴上扬起一抹怪异的笑,医官看着汗毛倒立。 “医官,我想问你什么药材可刺激味觉?”子衿声音清悦悠扬,可怎样听都让人有些不适。 医官不假思索答道:“只需加入些较苦的药材刺激一下味觉便可。” 子衿询问一番后确保不会对容离身体有任何损害的基础下,在容离的药里放了些极苦的药材。 很好,非常好,子衿端着汤药喜气洋洋地朝房间走去,进屋中,见到床上的容离立即绽放出一个实实在在的笑脸,可谓是真正的笑魇如花。 无弦却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不对是浓郁的苦味,看着不由心惊胆战。容离则是从容淡雅的回给子衿一个笑容。 子衿缓步走到容离面前乖巧的坐到床沿边,坏坏笑着,将汤药放在容离鼻尖柔声道:“公子药好了,喝药吧。” 讲真子衿此刻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曾经作为谭梦之时看过的《水浒传》中,潘金莲毒杀武大郎的场景还有那句“大郎,喝药了。” 不对,她才不是潘金莲,而且容离的相貌和武大郎可是天差地别。若是武大郎能有容离三分之一的容貌,潘金莲绝对会在家中当一个娇滴滴小媳妇。何况看着容离这张一脸纯良无害的模样谁又能忍心对他残忍,也就只有她林子衿下得去手了吧。 无弦用手捂着鼻子,这是什么药这么苦。这药里不会有毒吧。 容离看了看汤药,又看看子衿说道:“多谢郡主好意。” “我这次亲自喂公子喝吧。”子衿声音甜甜的说道。 “劳烦郡主了。”无弦上前扶起容离,子衿轻轻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确保不会烫到容离后,才送到他嘴边。 容离凑上去,张开嘴乖乖的将勺中的药全部都喝了下去,冲着子衿绽放出一抹炫目的笑容。 这个家伙难道真的不会觉得很苦吗?子衿征征地看着容离,心中滋生出一股歉意。 “郡主还是让离来吧。”容离含笑接过药碗,仰头,一饮尽。还真是苦,没想到她竟然在药里加了黄连。 “看来以后不能得罪郡主了,这黄连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容离声音轻柔,丝毫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真的得意过头了,竟然忘记他的医术精湛,这点小伎俩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既然知道干嘛还有喝。”子衿窘迫地从容离手中将碗夺过来。 容离看着子衿,开口道:“郡主亲自喂药,不喝岂不是辜负了。” “我。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子衿手忙脚乱地快速跑出房间。 晚风阵阵吹拂这子衿的面容,脸上余温渐退,她怎么这般没出息呢,又被容离那家伙戏弄。 看着黑衣人走进来,他邪魅一笑,桃花眸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狠厉,声音冰冷:“尸体处理好了吗?” “回殿下,已按您的意思处理干净。”黑衣人抱拳答道。 “做的很好。”他把玩着手中折扇,慵懒地靠在窗前。 子衿躺在贵妃塌上,看着对面熟睡的容离,脑中不断浮现出方才无弦对她说的话。 “但愿郡主莫要负了公子的心。” 方才子衿站在院中吹吹晚风,想要让自己清醒些。不知何时无弦站在了她的身侧,脸上显出一丝犹豫。 子衿看着他道:“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这样真的让子衿怪难受。 无弦思虑片刻,终是开口道:“少主今日是为了郡主,才会病倒。”无弦的声音低沉,显得有些不忿。 子衿听到这句话睫毛微颤,瞪大眼眸有些难以置信:“这话什么意思?” 无弦依旧面无表情说道:“今日少主身子不适,本打算早些回去,可是,却又说落了东西要回去寻,后来少主与郡主一同出了皇宫,无弦便明白少主是担心郡主特意去寻。少主医术高明,对自己的身体向来都十分明了,可却愿为了郡主冒险……” 无弦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可是他说出的话一字字如巨石般向子衿心海中投下。 他原来不是去见了别人,而是猜到了他可能会遇到困难,特意前去寻她。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愿跟她说实话呢。 子衿征征地看着无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容离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总是让人无法看不透。子衿侧身静静望着,想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手却只能困在半空之中,距离还是太过遥远了。 子衿淡然的笑了,是了,他与她,不就如现在这般吗?容离是镜花水月,每当子衿想要去靠近他,抓住他时,便会发现他离她是那么遥远。 他是她的天神,他也是她的心魔。 睡意来袭,容离的面容慢慢从清晰变得模糊。 清晨,鸟儿飞上枝丫啼叫。天边一抹鱼肚白将天地一分为二。 容离看着贵妃塌上还在熟睡的子衿。她还真是贪睡,容离伸出手指轻轻将散落在子衿脸上的发丝揽到耳后,抱起她,转身向床边走去,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转身向门外走去。 无弦见容离打开房门,缓步走出,立即上前,抱拳道:“少主,可要离开?” “林老王爷应是已醒,去拜别一下。”容离说道。 无弦颔首,向后退半步。容离抬步离开流月阁。 容离走入林老王爷的院子,一位婢女快步上前。 “容公子,老王爷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容离微微颔首:“有劳。” 婢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转身向前走去,容离亦跟随其后。 林老王爷端坐在棋盘之前,拿起一旁的茶杯,品一口清香的茶水,看到容离,将茶放在放回原来的位置对容离道:“来坐,好久都未能与容公子对弈,今日不知是否有此等荣幸?” 容离作揖,走到林老王爷对面,轻摆衣袖,坐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的是一派从容淡雅。嘴角轻勾:“能得林老王爷赏脸对弈是离之幸。” 林老王爷捋捋胡子说道:“容公子素爱白色,便执白子如何?也当是让让我老人家。” 容离颔首,林老王爷将盛满白子的棋盒推给容离,容离接过将棋盒放好:“请。” 林老王爷捋捋胡子,从棋盒中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星位。 “容公子请。” 容离颔首,如玉的手指轻轻捻起一颗白子,落子。 他的动作轻缓温柔,棋风却截然相反,凌厉,杀伐决断。片刻后,林老王爷紧锁眉头,认真的看着这局棋,自己已占了下风。 流月阁中,微风轻轻从窗前的风铃上吹过,发出一阵阵清悦、悠扬的声音,子衿慢慢睁开双眼,看着上方的帐幔,待清醒些后才慢慢坐起身。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粉衣来为郡主更衣。” 粉衣推开门,快步走进来,跪在床边,将子衿的衣服放好。 “容公子已经离开了吗?”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是睡在贵妃塌上的,怎会一睁眼便到了床上。 “回郡主,容公子今早去了老王爷处。”粉衣柔声答道,手上为子衿穿衣的动作不停。 子衿微微点点头,站在原地,任凭粉衣动作。说实话古代服饰真的很难、很麻烦。 “哈哈,容公子的棋艺果然精湛,这一局下的十分痛快。”林老王爷笑逐颜开。 容离谦逊答道:“林老王爷过誉了。” “嗯,容公子身体可好些了?”林老王爷问道。 “多亏郡主相助,现下已经好多了。”容离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颗捡起,放回棋盘中。 一抹黑色身影从远处走来,男子五官犹如人工雕琢,深邃俏丽。这人便是被林老王爷调派到流月阁监督子衿的那位隐士,任务完成后回到林老王爷身边。 男子单膝下跪,抱拳:“冰隐,见过主人。” 林老王爷瞥一眼冰隐:“尸体找到没?” 冰隐看一眼容离,林老王爷摆摆手:“无碍,说。” 冰隐颔首道:“是,三皇子的人抢先一步将尸首带走。” “什么?”林老王爷瞪大眼睛,手掌使劲拍在棋盘上,喘着粗气,看起来气的不轻。 “属下无能,还请主人治罪。” 林老王爷将头偏到一旁,不再看冰隐:“算了,你下去吧。” 冰隐暗暗咬一下嘴唇:“是”说罢,起身瞬间消失。 容离看着冰隐离去前站的地方,嘴角似笑非笑。 林老王爷,捋捋胡子看向容离:“三皇子怎么掺和到这件事中,容公子认为现在应当如何?” 容离神态淡然:“离认为林老王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便好。” 林老王爷锁着眉头:“为何?如果三皇子将这件事禀告给陛下,衿丫头怕是脱不了干系。” “林老王爷多虑了,莯姑娘不过是林王府庶女,只要对外放出失踪的消息便可,就没人会怀疑。”谁会在意一个庶出孩子的死活,无非百姓在茶余饭后猜测一番罢了,过段时日有了新的话题,谁都不会在意林王府的子莯小姐是死是活。 容离淡淡一笑又道:“至于三皇子,林老王爷您更是无需担心,您方才也说了,此事一旦查起来与郡主脱不了干系,三皇子天生对权柄不感兴趣,更是不会参与其中。此次他会插手此事,无非是因为此事关系到郡主的安危罢了。”容离声音清浅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老王爷认真的点点头。 “哈哈,果然听容公子一番话胜读十年书。来来来,不想那些无所谓的事了,我们再来下上一局,此次定要胜你。”林老王爷,笑声爽朗,开心的捋捋胡子。而容离则坐在对面嘴角带着不失礼数的笑容。 如果子衿在场她定要吐槽一下她的这位爷爷。到底是谁长辈,谁是晚辈,除了外貌和年龄,容离真的比林老王爷更加沉稳。 一晃整个上午便这样过去了,子衿无聊的躺在树下的躺椅上。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美男子的脸,冲子衿绽放出最为妩媚的笑容,桃花眸弯弯。 子衿微微挑眉,除了公孙凌有这般比海棠花还要娇媚的容貌,除了公孙凌敢挡住她的太阳还能有谁。 子衿亦是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公孙凌低声笑笑,站直身子:“看来皇子妃今日心情不错。” 子衿坐起身,伸个懒腰:“当然风光霁月,心情自然不会差。” 公孙凌鄙夷地看着她,又笑了笑,将子衿手抓起来:“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子衿被他拉到石桌前,看着桌上的木盒,打开,木盒中盛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 “哇。”子衿面容上荡开纯真的笑容,像小孩子看到糖果一般。 公孙凌看到子衿的样子,亦是会心一笑。 “怎么样?喜欢吗?” 子衿用力点点头。 “那还不快尝尝。”公孙凌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子衿嘴边。子衿则想也不想直接张嘴咬了下去。 “味道如何?”公孙凌满脸期待的问道。 子衿认真咀嚼一番,时而皱皱眉,时而眨眨眼。 公孙凌看她的样子,不由紧张起来:“不好吃吗?” 子衿甜甜一笑道:“嘻嘻,骗你的,很好吃。” 公孙凌瞬间宽了心,好吃就好,没有枉费他还动用了皇子的身份就为了一盒糕点。 “这一品楼的糕点一定不好买吧。”子衿眨眨眼睛看着公孙凌。 公孙凌邪魅一笑:“怎么会,我是谁,我可是天裕国第一美男子。” 子衿白他一眼,一品楼的老板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这个她是知道。 可是,公孙凌这也太没节操了吧。 子衿想了想满是同情的看着公孙凌:“辛苦了。”三个字可谓是语重心长。 公孙凌皱皱眉,听着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子衿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公孙凌嘴边:“来,奖励你的。” 公孙凌笑嘻嘻的迎上去,张开嘴,子衿将糕点送到他口中问道“甜吗?” “皇子妃喂的自然好吃。” 子衿笑了笑:“三皇子嘴真甜。”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为谁倾覆天下 公孙凌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子衿:“来尝尝这个。” 子衿接过糕点,公孙凌突然向子衿凑近了些,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嘴角,桃花眸中道不尽的温柔:“看你吃的满嘴,真像个孩子。” 子衿呆呆地看着公孙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轻轻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公孙凌突然低声笑了,声音极具魅惑,伸手去捏子衿的脸。 子衿皱皱眉,伸手将他的手拍掉。真是的,捏一下就可以了,干嘛一直不松手,还那么用力,子衿撇撇嘴用手揉了揉方才被公孙凌捏的地方:“你知不知很痛。” 这家伙不是平时都很会怜香惜玉吗?怎么对她就能下得了狠手。 子衿狐疑地看着公孙凌,只见他偏头看向院门口,桃花眸中没有了往日的嬉笑模样。 而是一种敌意? 子衿觉得有些不自在,感觉像是一直被一双眼睛盯着,子衿慢慢地顺着公孙凌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心惊。 只见院门口容离站在一颗杨柳之下,翠绿的枝叶映衬着他白色衣衫,他眉眼含笑,向天上的白云飘落地上,微风拂过他的发梢、衣角将衣摆轻轻带起。 容离原来还没走吗? 那么她和公孙凌的那些亲密举动都被他看到了?子衿心里暗中懊悔,这种心理像极了小媳妇被夫君那个在场的心慌。 这边子衿还在凌乱着,公孙凌那里火药味十足。容离含笑看着公孙凌,公孙凌桃花眸亦是笑着,一个如沐春风,一个邪魅妖娆。 “病美人如今不好好在府中养病怎的有空来林王府了?”公孙凌先开口道。 病美人指的便是容离,因为容离身子一直非常虚弱,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所以公孙凌每次见到他都叫他病美人。 容离眸中深渊更深了些,似是完全不在意公孙凌对他的称呼:“三皇子不是在游历天下吗?怎会在此处遇到呢?”容离不答反问。 公孙凌桃花眸笑意浓浓,嘴角勾起致命的邪魅笑容道:“本皇子曾经和我的皇子妃说好要一同游历这天下,自然是她在哪我便在哪。”转头对子衿抛下一个大大的媚眼。 容离看向子衿,目光落在子衿微微泛红的脸颊。子衿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并知道方才被公孙凌捏的地方现在已变红。 “看来还真是离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三皇子何时收了性子,那些红颜知己们可要伤神一番了。”容离声音轻柔,像是为那些他口中的‘红颜知己’而感到遗憾。 公孙凌桃花眸微眯,好你个容离竟然用他以前的一些风流韵事在子衿面前做文章。 “病美人,你这可是误会我了,那些可不是什么红颜知己,都是君子之交。”公孙凌将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 容离笑意深深:“原来如此,看来大家对三皇子误会极深,明日离定要在城中好好为三皇子辩证一次。” “哈哈,这个就不用劳烦病美人了。我公孙凌从不在乎那些,表面功夫。” 公孙凌虽嘴上不饶人,面上却是有点挂不住了,那些事的确不假,他从前也真的有过不少风流韵事。虽然如今已改过自新,可是,公孙凌自己还是不愿让子衿知道这些事情,子衿是最讨厌用情不专之人的。 子衿听的头有些晕,打断道:“原来容公子还未回去。”站起身向容离身边走去,走到他面前一丈之距停下,微微一笑。 “今早一直与林老王爷对弈,这便是来与郡主辞别。”容离道。 “原来如此,那劳烦容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子衿有东西交给公子。” 容离点一下头表示明白。 子衿转身向屋内走去。公孙凌站起身走到容离身边:“你从前不是不喜欢她吗?” 容离依旧从容淡雅,听完公孙凌这番话,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公孙凌缓缓开口道:“三皇子也说了那是从前。” “你的意思如今你喜欢了?”公孙凌挑眉问道。 “这是容离的私事,三皇子还是莫要打听的好。”容离声音慵懒。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前她那么喜欢你,而你呢?不过将她当成一枚棋子,她都为你死过一次,如今你又想让她为你死一次吗?” 容离眸中涌起波澜,随后神情变得异常冰冷,整个人显得孤决料峭,容离看着公孙凌只道:“这是我的事,与三皇子无关。” 公孙凌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突然似泉涌一般不可遏制的从心口涌出。这次彻底被激怒了,公孙凌一把拽住容离的衣襟,眼前透出一种狠厉:“我警告你,若你再敢伤她分毫,我绝对不会吝惜用整个天裕国来给你陪葬。” 公孙凌死死拽住容离的衣领,将他使劲按在柳树上,脊梁骨硬生生的与柳树上凸起的地方相撞在一起。 容离面色瞬间变的惨白,脸上却晕开一抹浅笑,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公孙凌那张邪魅的面容,声音散漫道:“三皇子这是想做什么?” “莫要在郡主面前失了风度才好,公孙凌。”这一次容离没有再称他为三皇子,而更像是站在一种平等的角度来与公孙凌对话。 这是警告也是告诫。 “你以为我会怕吗?”公孙凌道。 容离低头浅笑一声:“三皇子自是不怕,离不过想提醒殿下,子衿看到了,要怎样和她解释呢?” “不必了提醒了,我已经看了很久了。”子衿手中拿着一张宣纸从门口缓步走到公孙凌和容离的身边,认真打量一番二人,扬扬眉毛。 “三皇子还不打算放手吗?” 公孙凌白一眼容离,松开手,容离微皱一下眉头,头上渗出一丝冷汗,面色白的几乎接近透明。 子衿快步走过去扶容离做到石凳上。“还好吧。” 容离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无碍。子衿看着容离此刻苍白如雪的脸。 “你们两个人,一个堂堂天裕国三皇子,一个是众人景仰的容家公子,竟在小女的流月阁大打出手。” 公孙凌立刻走到子衿身侧,换上一副乖巧模样:“子衿你别气。我和病美人闹着玩的。” 子衿转身面向公孙凌,眼睛眨巴眨巴道:“你们两个都是该娶妻生子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本皇子可是为了你。”公孙凌一脸认真。 “你不给我添乱我就很感恩戴德了。”子衿也不是故意苛责公孙凌做的不对,只是,他们二人在城中威望都不算小,在流月阁为了她一个女子动手,传出去怕是要给林王府带来负面影响,到时皇帝再给她一个魅惑皇子的罪名。 也许每个人所关注的角度不同,看到问题的本质也不同,子衿可以感受到公孙凌情绪的失落,可是,又能如何? 她与他道不同何以为谋。 公孙凌眼神暗淡,低声道:“是我过火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子衿看着他渐渐走远,心中不舍,却也没有阻拦。 容离整了整衣衫道:“若是不舍,为何不追。” “追?”子衿摇摇头:“算了,真正懂你之人自会了然你的意图。” 若非,解释再多也是枉然。 容离眼中闪过一丝嘲笑与不屑,笑着说道:“为郡主宁可倾覆天下,这样的男子可不多,” 子衿看看手中的宣纸,将它递给容离。容离从她手中接过。“这是昨日医官所开药方,这次没有黄连。”子衿微笑着说道,仿佛没有听到方才容离的话。 “多谢群主。” “你这样的男子也不常有,” 容离微微差异看向子衿二人相视而笑。 傍晚,子衿一人独坐在房顶上抬头看着满天繁星。 容恩坐在子衿身边,抬头看看繁星又偏头看看子衿。“在想什么?” 子衿眨眨眼睛摇摇头。 容恩笑了笑:“有个好消息,子衿想听吗?” 子衿微微一愣,看着容恩像是极为期待的模样:“什么好消息?” 容恩笑容深深,慢慢靠近子衿,他的身上总有一种可以让人平静、安心的气息,子衿也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容恩趁机快速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他的唇瓣冰冷,当子衿恢复神志时容曦已经不见了踪影。 “三日后见。” 她用手捂住方才被容恩亲吻的地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顶上,不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星子稀疏点缀与暮色中,弦月当空而挂,天裕国东边有一座最高峰名曰——子虚山,在月光的映衬下,整个山峰都被一层淡淡的银纱所笼罩,如梦如幻令人看不真切。 此刻山顶之上一位老者端坐其上。 老者面前放置着一个棋盘,这棋盘与普通的棋盘有很大不同,它是用石头打磨而成,棋子亦是用石子而制。 看着眼前下到一半的棋局,老者不由感叹一声:“这天下要乱了。” 一位少年缓步而来,他只有十七八岁样貌竟与容离有八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容离的眼睛漆黑,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而这位少年眼睛却似清晨的朝露般没有丝毫杂质、干净透明。 少年上前作揖道:“师傅。” 那老者便是这少年师傅,也是天下人推崇备至的子虚仙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子虚仙人抬头慈眉善目:“容恩来了,坐吧。” “是。”容恩走过去拂袖坐下。 “可是明日下山?”子虚仙人问道。 容恩颔首,子虚仙人看着他,轻叹:“此次下山为师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你从小便在山上对世事了解甚少。” 容恩抬头望向天空,眸中倒映出点点繁星轻声道:“凤星现世,天下大劫。” “这是师傅告诉容恩的,天下之事,便是尔等之命。”容恩清澈的眸子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可以印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样貌。 “也罢,你只需记得回来之路便可。”子虚仙人说罢,便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容恩看着那一盘残局,未知之事总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可是,他不会退让。 若战争可让天下百姓长乐安宁,那么即使命赴黄泉他也在所不惜。 三日后,街上热闹非常,今个一大早苏依便将子衿从流月阁拖了出来,子衿困意还未消,整个人浑浑噩噩。 不过子衿还是对于这样繁华的场景有些感兴趣的,子衿拉拉苏依的衣角问道:“苏依,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苏依柔声道:“这就是我今日寻你出来的目的呀。” “啊,不会吧,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人呀。”子衿小嘴一嘟。人有什么好看的。 苏依看着她的样子,抿嘴莞尔:“的确是看人,不过呀,看的不是这些人,我告诉你,前段时日陛下从子虚山寻来一位天师,今日张灯结彩便是为了迎接这位天师大人的。” 苏依边说脸上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天师?神棍? 子衿听后只能联想到一个老头那些一堆符咒口中念念有词,装神弄鬼。 长的好叫天师,长的丑的就是神棍。 “天师大人来了。”突然一人声叫喊道。 只见众人都将道路让了出来,跪拜。子衿和苏依看了看四周,除了她们还有身后苏依的侍女无一人不再跪拜。 苏依拉住子衿的手臂小声道:“子衿,我们要不要拜一下?” 子衿挑挑眉:“为什么要拜。”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士兵打扮的男子冲她们吼道:“还不下跪迎接天师大人。” “我若今日执意不跪你又能奈我何?”子衿声音冰冷说道。 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罢了,又不是皇帝还敢命令她,虽然没有实权,但好歹她也是一朝郡主。 侍卫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刁民拿下。” “大胆。”一直在一旁不敢出声的苏依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少了一些平日的温婉,多了些威严。 “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清楚,这位可是当朝的菡萏郡主。” 苏依的反应着实让子衿有些诧异。在子衿的记忆之中,苏依总是一副大小姐的娇弱模样,永远都是要小鸟依人的躲在他人身后来呵护,可是,今日子衿似是看到一种不一样的苏依。 侍卫听后连忙跪下道:“属下不知是郡主,冒犯了郡主,还请郡主赎罪。” 子衿皱眉,刚还一副要是人的模样,变脸比翻书还快,真小人。 “天师大人到。” 子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人是容离?不对,是容恩。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闻新人哭 容恩走在街道上,前方士兵开道,两侧是天裕国百姓的跪拜,但却不曾对他产生任何影响,步履轻盈,直径向前。 他穿一身白色衣衫,外披淡蓝色轻纱,阳光下可看出隐隐有精美暗纹花样,走起路来飘渺欲仙,像是游走在凡尘之外,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子衿从卖花的摊位上顺手摘下一只白玉兰花,向着容恩怀中扔去,谁也不会想到那朵白玉兰之中被子衿注入了大量内力,速度极快,绝对一击致命。 白玉兰极速向容恩飞去,容恩则如同浑然不知一般。 怎么可能?下一刻,情况让子衿难以相信。 白玉兰飞到距容恩一丈的地方像是与什么相撞在一起,变得与普通花朵别无二致,飘落而下。 容恩则不急不慢地伸出手,将白玉兰接住,偏头看向子衿,他的眼睛清澈干净到极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嘴角上扬一抹温暖的笑容,向子衿点头示意。 看着那张与容离相似的脸庞,子衿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陪伴她三年的少年,那张曾只能在梦中幻想的面容,如今,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子衿只顾着验证心中疑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阁楼之上,无弦将一切尽收眼底,有些不解,容小公子不是第一次离开子虚山吗?怎么感觉郡主像是熟识容小公子呢? 下一秒子衿掷花的举动更是让无弦惊愕不已。 “少主,郡主和容小公子难道从前相识吗?”无弦问道。 容离慵懒的靠在窗边笑了笑:“也许吧。一见如故。” “那容小公子是要回容府吗?” “既然陛下为他封了宅院就不必了,毕竟现如今他已是天裕的天师,还是不要回来的好。”回来有什么好。 容恩离去后,街道上也慢慢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人们也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哈哈,真没想到,我们的主上竟然当众对男子示爱,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紫兮笑得合不拢嘴。 子衿声音压的极低:“很好笑吗?” “不好笑,属下只是佩服而已主上而已。”紫兮假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子衿瞥一眼紫兮,看她因憋笑而发红的脸:“行了,想笑就笑,小心憋坏了。” 真是的,这古代传播八卦的速度一点都不亚于现代好吗!这才一天光阴,便大街小巷都知道了,明天是不是他国也就知道她林子衿的这一壮举了。 看着子衿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紫兮也不再拿这件事寻开心。 “行了,我的主上,多大点事,就别这般无精打采了。属下可是有事禀报的。” “什么事?”原本趴在桌子上的子衿坐起身子。 “绝恋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昨夜留在了合欢宫,今日连早朝都耽误了。”紫兮道。 子衿沉思片刻,扬扬眉毛:“看来锦素还挺有本事的。” “锦素虽然是清倌,可在那地方待久了,还是能学到些什么的。” “也是。”子衿赞同的点点头。 “希望她在宫中一切安好吧。”紫兮叹息。 ********************* 合欢宫中,锦素平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呆滞,身上红色薄被衬得她皮肤更为白皙,她神情迷离,像一个极为精致的人偶。 她睫毛微动,视线渐渐模糊,泪水一滴滴从眼中流出。 父亲、母亲、我好想你们,我好想回家,我好想去找你们…… 锦素想着,眼泪早已决堤。 那日,锦素父亲回来后,便要她去城外寺庙之中为家人祈福。 三日后,回到家中,皇帝下令满门抄斩杨家,无一人生还。 锦素父亲为保她,将一位婢女假扮成她,上断头台。 为了生存,她不得已卖唱为生,在青楼中被羞辱、被欺凌,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锦素来说,何尝不是煎熬,生存与尊严她终究选择了后者。 三尺白绫,再次醒来后,便被容离救下,替她赎身,带她离开扬州来到天裕。 在容离的协助下她查明锦家被抄家的真相,告诉她谁是真正的仇人,容离为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 锦素何尝不知自己不过是他人的一枚棋子,只是,对于一个心死之人而言,除了仇恨还有什么能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呢? 半晌,一位与子衿年龄相仿的少女快步走进来,一张瓜子脸,眼睛大大的极为漂亮。 “锦素姑娘,宣旨公公到了。” 锦素伸手将泪水拭去,坐起身,待穿戴完毕后便随着绝恋走到院中。一位宦官站在院中,缓步上前,在距离宦官一步之距的地方跪下。 宦官展开圣旨朗声道:“妙音锦素,勤勉柔顺,性格温良,淑德含章。深得朕心,特封为修容,钦此。”说罢,宦官将圣旨放在锦素面前:“恭喜锦修容,快接旨吧。” 锦素看着那金色的圣旨,手缓缓抬起接过圣旨:“谢陛下,锦素接旨。”慢慢低首,谢恩。 锦素看着手中的圣旨,不由将其攥的紧紧。 她面容上绽放出一种极为魅惑的笑容,站起身,这条路是自己的选的,从踏入宫墙之时她便死了,这世间再无锦素。 ************************** “容小公子请。”一位婢女带领着容曦走到容府的雪月园中的湖边,那与自己八分像的少年慵懒的靠坐在柳树旁,正浏览着一封信件极为认真。 容离抬起头,眼睛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对上容恩那清澈如晨露的双眸,像是世间两种最极端的物质相撞。 容离笑容和煦:“吾弟,好久不见。” 容恩亦是客气有礼的一笑:“我与兄长应是初见才是。”他语气清浅像是与陌生人交谈着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咳咳,也对。”容离颔首轻咳起来。 “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吗?”容恩问道。 容离微微诧异,原本以为他应是不会在意。“无碍,不过一副破损不堪的躯体罢了,我本就不在乎。”他语气平淡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容恩看向湖面,天突然飘起绵绵细雨,雨滴落在水中使得原本如镜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慢慢晕开,整个雪月园烟雨朦胧,像是仙境一般,梧桐、翠竹、垂柳、湖水、细雨相互交融。 “那兄长在乎什么?” 容离抬头,眸中幽深轻渺,视线穿过翠绿色的柳叶看向被轻雾笼罩的天际,缓声道:“我在乎的的事情很多,但又并不在乎。” 容恩微皱眉头,“兄长,不在乎这天下?” 容离没有说话,神情从容淡雅与往昔并无不同。。 “下雨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容恩道。 容离颔首,缓缓站起身,用手将身上的披风拉了拉,与容恩抬步向林中阁楼走去。 “郡主,昨个您可见到天师大人了?”小支一脸兴奋的问着。 子衿吃一口饭菜,抬头看看满脸期待的小支等人点点头。 小支又问:“那天师大人是不是真的英俊不凡、神通广大呀郡主?” “咳咳。”子衿剧烈的咳嗽起来。 “郡主。”小支连忙上前用手轻拍子衿的后背:“郡主,没事吧” “没事!没事!”子衿摆摆手,差点被呛死。 子衿坐好身子语重心长:“小支,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小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是听刘妈妈说的,她说外面都在说天师大人英俊不凡,而且神力更是了得,所以得了郡主的喜爱。” 小支说完屋内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就连每个人的心跳都可以听的真切,明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却像是几年的光影一般漫长。 “刘妈妈?她不是从不出府吗?是怎么得知的?”子衿扬扬眉毛,语气冰冷。 小支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身:“郡主息怒。” 她不说什么只是用沉默回应,却是要对小支造成一种巨大的心理压迫,手指轻轻扣在桌面,是为了故意制造出紧张的氛围,也成了击溃小支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招数。 好,很好,现在都敢在她眼皮底下传这些无中生有的传言了。子衿手指轻扣着桌面。小支的心脏都快骤停了,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将我从前之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子衿的手使劲拍一下桌面站起身,屋内粉衣等人立刻跪下。 子衿俯视着小支冷冷道:“来人。” 话音刚落两位家丁便从屋外快步走来,向子衿行礼。 子衿开口道:“将小支给我拖出去。” 小支猛然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恐,一个劲地磕着头,声音颤抖:“郡主饶命,小支知错了,小支再也不敢了。” 粉衣不忍心的闭上眼睛,她只是一个婢女就算再不忍也什么都做不了,求了情,万一惹的郡主更加生气,还会牵连到小支,所以她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 子衿皱皱眉,转身看向两位家丁:“怎么?我的命令不好使吗?还不带走。” 家丁面面相觑,行礼:“是。”便向小支走去,一人一边将小支架起,向外拖去。 小支还在哭喊着求子衿饶她一命。子衿闭一下眼睛:“粉衣,去将流月阁中所以下人都聚到院中,一个也不能少。”她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 “是,粉衣明白。”粉衣站起身快步离去。 流月阁中,下人们站在一旁看着跪在院中的小支,神情各异。有些人显出担忧之态,而有些人却是满脸得意像是在看一场热闹。 小支这三年一直都是郡主身边的红人,而如今郡主竟然要当众责罚她还真是让众人意外。 子衿从屋内走出,站在台阶上目光快速扫过众人,虽然不能说每个人的反应都可以准确分析出来,但子衿想也差不了太多。 开口道:“小支恃宠而骄,杖责二十。” 小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粉衣咬着唇瓣,担忧的看向小支。 因为子衿在场的原因家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放水,每一棍子下去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小支身上。 “郡主,小支知道错了,求您放过我吧。”小支痛苦地叫喊着,可子衿却是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粉衣壮着胆子上前跪在子衿面前央求道:“郡主,小支姐姐她真的知道错了,求郡主饶她一命吧。” “你这是在害她知道吗?”子衿低头注视这跪在地上为小支求情的粉衣,平淡的说道。 粉衣随即闭了嘴,咬着嘴唇,棍子一声声地打在小支的身上,不仅是粉衣众人亦是惶恐。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小支并没有多大的过错,只是她不小心撞到了子衿才打磨好的刀刃之上,所以子衿也就只能用她开刀,杀鸡儆猴。 二十棍下去,小支已昏迷不醒。其中一名家丁上前行礼:“郡主,小支姑娘已经昏迷。” “带下去,关入柴房,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放她出来。”子衿环视这一旁站立的众人冷声道。 “是。”家丁再次架起小支将她向柴房拖去。 “流月阁中绝对不允许造谣之人,下次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便直接除其舌,都散了吧。”子衿说罢便转身回了屋。 院中众人看着地上的血迹,不知所措,周围人小声讨论着,片刻后才都作鸟兽散。 子衿走了粉衣也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现在她的身子还不住地颤抖着,粉衣调整一下呼吸,走进屋内,走到子衿身边,屋内昏暗,紫檀香气舒缓迷离。 粉衣拿起茶壶在将茶杯中茶水填满,放在子衿面前:“郡主请用茶。” 子衿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看向粉衣。粉衣心中一颤。 子衿嘴角勾起笑容,却并未直达心底:“谢谢你。” “粉衣,你去告诉福叔,刘妈妈年岁已高,不宜再留在林王府了,找个理由打发了吧。” 子衿思考片刻又道:“你再去药膳房让医官给她开些药,找些能吃的饭菜给她送去,切记别让他人看到。” “是。”粉衣答道,心下也十分高兴,郡主是心善之人。 子衿站起身:“我累了,下去吧。” 小支趴在稻草上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真的好饿,整个人头晕眼花,不知刘妈妈怎么样了,都怪自己口不择言,希望郡主可以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不要为难她。痛感阵阵袭来,没有药她也只能忍着。 柴房外传来谁摆弄门锁的声响,小支微微支起身子偏头:“是谁?”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掷果盈车 柴房的门慢慢开启一道缝隙,进来之人让小支有些诧异:“粉衣你怎么来了?” 粉衣进来后转身从门缝之中探出头,确保四下无人后才将门合上,走到小支身边,蹲下身子,把食盒放在地上。 “我是偷偷来的,小支姐姐你还好吧。”粉衣轻声问道。 小支心下一暖摇摇头:“谢谢你粉衣,我没事。” 粉衣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问药膳房要来的,对伤口好。” “粉衣,你是怎么问他们要的?”小支问道。 药膳房专供给主子们看病,对下人他们从来不予理睬。平日王府中的下人们病了只能自己随便胡乱吃些药等死。 “小支姐姐你声音小一些,当心被他人听了去,我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是郡主。”粉衣道。 小支惊讶:“郡主?” “嗯,其实郡主还是很偏爱小支姐姐的,是她让我去药膳房拿了药,还让我去厨房给你找来了饭菜。” “那刘妈妈呢?她可还好?” “郡主开恩,给了刘妈妈一些银两让她回乡养老了。”粉衣答道。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刘妈妈。” “小支姐姐别这样想,郡主虽打发了刘妈妈,可却并未断了她的生计,刘妈妈年岁已高,正好在乡下可得闲些。” 小支并不责怪郡主,虽这三年中郡主对自己宠爱有加,但她也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犯了错就当罚,即使今日郡主下令处死她也不为过。 粉衣道:“小支姐姐,我帮你先上药吧。” 小支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粉衣甜甜一笑:“小支姐姐何必和粉衣如此见外,平日里小支姐姐也很照顾粉衣呀,粉衣自当回报。” 粉衣看了看小支的伤势,却发现衣物已经被血浸泡透彻,粘在了伤口上。 “衣物粘在伤口上,可能会有些疼,小支姐姐你忍一下。” “嗯。”小支点点头。 翌日,子衿从马车上下来后看着那巍峨雄壮,突现王权尊严的皇宫。闭了闭眼睛,当再次睁眼时,她便缓步向城门走去。 经过上次迷路后倒是因祸得福,将皇宫内的路线记得差不多,如今即便没有人领路子衿也知道一些重要的宫殿的位置。 昨太后传来懿旨请菡萏郡主明日午时到长乐宫用午膳。子衿心中稍许有些不安,可太后邀约也不能不去,所以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只望今日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天师大人今个怎会入宫?” 子衿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容恩,立即步履轻盈地跑到他身边,顽皮一笑。 容恩微笑,与子衿刻意保持着一种客气不失礼数的距离:“陛下宣我入宫,有事相商。” “原来如此。”子衿道。 容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子衿,透明清澈的眸子仿佛可看清他人心底的嗔痴贪念。 子衿无奈的摇摇头,做出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来:“天师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才收了人家的花。” 容恩心下有些疑惑,那花难不成还有什么其它意思不成? 子衿狡黠一笑,神秘兮兮,向容恩走近一步,容恩本能的向后退,可还未迈开步子,子衿便将双手轻放在他的双肩之上,察觉到他因为她的触碰而浑身都僵硬起来,子衿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踮起脚尖在他左耳处轻声道:“天师大人,你真的不知道一个女子向男子掷花是为了什么吗?”说罢,轻笑一声,立即放开容恩,向后退一步。 还未待容恩做出反应,子衿却是已转身离去。容恩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微呆愣片刻。 子衿走出几步后,转头看一眼身后的容恩,原本白皙的肌肤已是微微泛红。子衿回过头抬步继续向前走去,想到这位天师大人方才耳根通红的模样就不由觉得好笑。 容恩坐在马车上,思绪有些混乱,便靠在车壁上,闭起眼睛,想要平复一下。可耳边依旧萦绕着子衿方才的话,无法驱散。 “大人,天师府到了。” 容恩深深吸一口气,确定心绪稍有恢复,才睁开眼睛,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天师府,是皇帝曾为子虚仙人所建,皇帝曾多次请子虚仙人出山,可子虚仙人不爱涉足这天下之事,皇帝也只能作罢,这天师府便一直空置至今。 容曦作为子虚仙人唯一的弟子,如今又受子虚仙人之意下山,皇帝也就理所当然将此府赐予容恩。 天师府的管家见到容恩回来,快步上前。 “大人回来了。” 容恩温暖一笑,微颔首。抬步向府中走去,几步后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管家。 “李管家,我有一疑惑之处,想向你请教。” “大人这般说真是折煞老奴了。若能为大人解惑是老奴之幸。” 容恩思虑片刻后:“天裕国女子向男子掷花究竟是何意?” 李管家听到容恩的问题,微愣,随想到这些时日天裕国百姓口中相传之事,多少明白了些。李管家失笑:“回大人,这掷花是天裕国从前便留下的习俗,女子若是在街上看到了自己心宜的男子,就会折下花枝或拿起花果丢给对方,来表达对美男子的喜爱之情。” “若是那位男子恰巧也喜爱那姑娘就可收下她所掷之物。” 容恩心中疑惑更甚:“喜爱之情?那是什么?” 李管家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二人气氛异常尴尬。看着他家大人,又有些释然,天师从小就在子虚山上长大,除他师傅再无接触过他人,不解世事,情有可原。 “大人,老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您。” 容恩心下觉得可惜,这个问题依旧留心中,无法解惑,让他着实难受,便吩咐了李管家,转身向府外而去。 “菡萏郡主请在此稍后,奴婢这就去通禀。” 子衿颔首:“有劳姑姑。” 此刻,子衿立于长乐宫前。见到太后,应如何应对,子衿在脑中一遍遍排练着,琢磨着。 “太后,菡萏郡主已在门外侯着。” “让她进来吧。” “是。” 太后缓缓睁开眼,看向一侧专注抄写佛经的锦素:“锦修容,今日先到这里,回去吧。” 锦素将手中毛笔搁于笔架之上,躬身:“是,臣妾告退。”言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锦修容。”子衿看到迎面的锦素面上绽放一抹笑意。 见到锦素倒是有些意外,看来她在宫中过了还算不错,整个人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平日里绝恋都会将锦素的境况秘密传达给她,可见不到本人总是心中不踏实,如今倒是可以宽心了。 锦素微微躬身福礼:“郡主。” 子衿颔首便向屋内走去,经过锦素身边时低声道:“想办法,杀了她。” 锦素回过头,看着子衿心中思索。 “修容娘娘,我们该离开了。”绝恋小声提醒道。 锦素莞尔,转身离去。 太后看着子衿笑容和蔼:“菡萏,快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子衿行完礼,站起身上前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握起子衿的手道:“前几日寿宴,哀家见你来着实有些意外,只可惜,当时人多口杂,没法与你好好叙叙旧。” 子衿颔首,谦和有礼。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一晃都三年了,我们的菡萏真是越发标致了。” 子衿莞尔:“太后娘娘过奖了。” “皇后娘娘,瑰丽公主到。”门外传来宦官的声音,随之,两位女子走到屋中,行一个端正的请安礼。 “臣妾给母后问安。” “臣女给皇祖母问安” 子衿端正地施礼:“菡萏参加皇后娘娘,瑰丽公主。” 皇后王氏,原是琅琊王氏,嫡系宗女,十三岁嫁于皇帝,性情温婉端持,识大体,虽佳人韶华易逝,年华老去,更是除瑰丽公主外再无其他子嗣,但皇帝依旧待她如初,二人相敬如宾。今日皇后着一件金色锦缎长裙,裙摆轻泻,。外罩红色薄衣,袖处勾出祥云纹。头盘高鬓金色九尾凤冠端庄雍容。 而一旁的瑰丽公主,则着藕色公主正装,眉眼中透出一种女子少有的英气。公主年芳十五,善音律,熟读诗书,天裕皇室中最为貌美的一位公主,从小便极受皇帝喜爱。 太后眼中笑意满满:“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无需客气。” “是。”三人齐声答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公孙凌走在街上,没有了往日邪魅笑容的他,更多了些雍容华贵的气质。吸引着无数女子的目光。与他同行的少女看上去也是落落大方,生的极美。 “今日劳烦三皇子送小女子回来。” “王小姐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公孙凌看着眼前弱柳扶风的王绾,客气道。 “殿下。”贴身侍从上前附在公孙凌耳边说了些什么。 公孙凌脸色大变,微蹙眉头,看向王绾,抬手作揖:“王小姐,在下还有事,不能送你回去了,便让我的侍从替带劳吧。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去。 “三皇子。”王绾上前一步唤道。公孙凌却丝毫未闻,直径向皇宫方向而去。 王绾低下身子,捡起地上方才公孙凌不小心遗落的翠玉折扇,再看看已经远去的公孙凌的背影,眼中稍显失落。 太后与三人闲聊片刻后,便唤宫人上齐菜品,入席。按身份,太后居于高位,过来则是皇后与瑰丽公主跪坐两端,子衿一人独在其后。 “今天是家宴,不必拘礼。” “是。”三人齐声。 怎能不拘束,什么家宴,从何而谈。子衿有些无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仔细观察他人后才行事,生怕会何不妥之处。 “菡萏,这都是宫中最好的御厨所烹制,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子衿尝一口,放下碗筷答道:“太后娘娘宫中的饭菜自是最好的。” “嗯。菡萏丫头嘴巴一直都这么会说话。”太后满意的笑了笑。 皇后用手遮住嘴巴,轻笑。 “菡萏,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托皇后娘娘鸿福,已经好转。” “三年前我本有意让奂之娶你为妻,可那时你身体不好便也耽误一下来了。”王皇后声音轻柔,仿佛是在感慨。 子衿稍作思索,王奂之,琅琊王氏家族,继承人中声望最高的一位,相传他样貌英俊不凡,学识渊博,但很难有人窥其真容。 三年前之事,皇后如今却旧事重提。 “奂之得知菡萏身体痊愈,便请本宫向菡萏邀约,五日后太湖一游,不知可否?” 子衿微笑道:“王公子好意,菡萏自是无由推辞。” 王皇后目光深深看向子衿,太后拿起茶杯品一口茶,无言。 “我记得,菡萏姐姐一直都是心悦容公子的,寿宴之时,还曾琴笛和鸣。”瑰丽公主爽朗一笑,眼中透出一种倾佩之情。 子衿亦是回已微笑,对这位公主的形象却由刚开始的极好变成了极差。 “世人皆说郡主心仪容离公子看来是真的了。” 子衿笑意深深,子衿微抬眼眸,眼中多是洒脱,随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皆是过去之事,公主又何必提起呢。” 瑰丽公主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我并不是有意……” “无碍,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子衿,语调清扬,话语中是毫不在意。心中却思索:这位公主究竟是真的没有心计还是城府过深,希望是偏向于前者吧。 “皇祖母。”应声,众人见公孙凌莽撞地冲进来,他用余光快速扫过子衿,见她安然无恙,原本紧绷地神经立即放松下来,行一个标准请安礼。 “起来吧,你倒是会赶时候。”太后道。 公孙凌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是,看来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三皇兄,王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瑰丽公主问道。 公孙凌邪魅一笑,心中暗道:这个皇妹真不懂事。 “王小姐已经回府了。” 瑰丽公主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公孙凌入座后,看向对面的子衿,子衿却向丝毫感受不到他投来的灼灼目光。 微风轻送,枝叶微颤。 “看来时候差不多了,容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男子声音慵懒,斜靠于身后的梧桐树上。 容离用手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位。 “奂之兄所指什么?” 王奂之直起身子,手握棋子,认真观摩一番眼下局势,黑子大势已去,已是一边倒。既然无法扳回,他索性就随便找一个空位将落下棋子。 “当然是郡主。” 对于王奂之如此随意不负责的行为,容离早已习惯,也不生气,只是将白子捡起,放回棋盒。 “并没有什么打算。” “当真?” “如今有人替我着急,我便在一旁观看即可。” 王奂之看容离眼神深深,突然爽朗笑道:“哈哈,你这家伙果然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容离端起一旁盛满苦涩药汁的碗,一饮而尽。王奂之看着都觉得苦,可容离却是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喝一碗清水。 “过两日,太湖一游,你要来吗?”王奂之道。 容离将药碗搁下,散淡一笑,并不言语。 王奂之亦是不放弃,又道:“郡主也会去。” “今日郡主入宫,姑姑自是会帮我邀请,你可知这意味什么吗?三年前,我和郡主可是有一纸婚约在的。”王奂之笑意深深,一副将容离吃定了的模样。 “不过一张纸,束缚住她,远远不够。”容离笃定地微笑着。 王奂之,又是一阵爽朗笑声。他一直很欣赏容离,虽然被重重枷锁束缚,但终有一天会浴火重生,凤翔高空。 这世间唯一能够束缚他的只有自己。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得之我幸 走入紫竹阁,园中满是凄楚萧条。因为子莯的尸体被公孙凌带走,林王爷便命人找了一套她身前常穿的绿色罗裙和一些首饰在林中为其立衣冠冢,子衿站在墓前,点燃三炷香,躬身插在香炉之中。香气立即弥漫在整个紫竹苑之中,像是那日寿宴时子莯身上的气息。 子莯身死之时,正值初夏时节,如今已入夏末。时间流逝,曾经原本模糊的景象却在心中越发清晰。那原本美丽的容貌一点点溃烂,惊愕与痛苦被鲜红色的血液渐渐覆盖。 子衿右手执酒壶,左手执酒杯,将酒杯中填满清香的酒水,倒在墓前。 “子莯,这是我最后一次祭拜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说罢,子衿站起身深深一揖。 “真没想到你也会来看她。” “嗯,想来看看便来了。二姐呢?为何会来?”子衿看向与她对话的人。 那是一位与子莯年龄相近的女子,林王府的二小姐林子夏,她面容清秀,眉是远山之黛,唇是三月桃花,着一身品竹色软烟罗裙漫步而来。 她看一眼子莯的衣冠冢,又抬眼看向子衿:“本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地方。” “毕竟流的是同样的血,再决绝一些,我本是想的。”可是她做不到,每当午夜梦回,她会梦到子莯身死前的场景,会为她惋惜。 “你还是太过心软,这样成不了大事。” 子衿淡淡一笑,毫不在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想过要成什么大事。” 子夏亦是一笑,神情中却多了一种让人难以察觉的冷酷:“其实我才是害死她的人。” 子衿诧异地看着林子夏,并不太明白她的言中之意。 “你说什么?” “是我杀了她,这次是,以前也是。她所做之事全部是我在背后教唆的,包括三年前的那场毒杀。”林子夏语气平缓,没有丝毫波澜,一双凤眸直视着子衿的眼睛。 子衿睫毛微颤,缓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才是真相,子莯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缺乏是非判别的能力,而林子夏恰巧利用子莯的这一弱点,借刀杀人。若说子莯可怕,但比起在暗中的林子夏不足万分之一。 子衿抬起头,看着空中掠过的飞鸟:“我不明白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不过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懂得用子莯的手铲除我,一石二鸟之计很不错。” 林子夏折下一片柳叶,放在墓碑之上:“嗯,我告诉妹妹这些是想告诉妹妹,我想要的还不止于此。妹妹可会阻止我?” 子衿看着她,微笑着摇摇头:“命是你的,做什么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对她子衿来说,林子夏不过就是与这具身体有着一些血缘的陌生人。只要不损坏她的利益基础上,她想怎样,都与她毫无瓜葛。 *********************** 三日后,在天香楼的流云轩中,子衿慵懒的靠在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过两日王家公子的邀约让子衿有点头痛,去了尴尬,不去又驳了王皇后的面子。 正当子衿苦恼之际,突然看到容恩从远处向天香楼的方向走来,子衿美目中星辰流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 “啊,救命呀。” 天香楼的方向传出一位女子的呼救声,街上的人目光纷纷投向天香楼的方向,只见一位女子右手紧紧扣住窗沿,身子悬于半空之中,随时都有因手臂脱力而坠楼的可能。 突然一人说道:“看那不是菡萏郡主吗?” 另一人附和:“是是是,没错的确是郡主!” 街上的人此刻都聚集在天香楼,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声音嘈杂难辨,看到这样的情形无一不为她捏一把汗。 子衿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手臂有些脱力,身子正在一点点地向下坠,听着楼下人们的议论声,她此刻已经有些后悔。 如果容恩不能及时接住她又或者容恩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该如何? 人家追男子靠魅力,她靠玩命! 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再加上时而不靠谱的内功真的可以活命吗? 子衿身子又向下坠了些,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子衿紧闭眼眸,右手慢慢松开了窗沿。 众人皆是一惊,在场女子皆侧目不敢再看。正当所有人认为郡主要命葬于此之时,一位男子将郡主款款接住,翩然落于地面。让众人立刻忘却了方才的惊恐,纷纷拍手叫好。 容恩看着怀中的子衿,她面容惨白,一双印有星辰的眸子此刻却满是惊恐与不安。容恩面容上荡起一抹温暖的笑容,干净美好。 他原本并未注意到天香楼这边的情形,只是当听到‘菡萏郡主’,这才抬头看向那里,看到她悬于空中,容恩便想也不想的便施展轻功,向子衿飞去。 幸好他及时赶到,幸好她没有受伤,幸好 思及此,连容恩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当接住她时心中滋生的第一个念头竟会是她有没有受伤。容恩真的不明白,为何听到她有危险他便会想也不想的冲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自控能力极强的人,却是在她面前乱了心,这究竟是为什么? “郡主有没有受伤?”容恩声音温软的问道。 子衿摇摇脑袋。容恩微笑,将她放下。子衿站好轻福一礼。 “多谢天师大人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无需客气,郡主安然无恙便好,我送郡主回去吧。” ****************************** “少主。” “何事?” “方才菡萏郡主坠楼了!” 容离睫毛微颤,合上手中的书,抬头眼中深渊更深,强制平复一下心情后才开口。 “后来呢?” “幸得容小公子及时赶到。” 容离合一下眼眸,微松一口气:“恩,没事便好,她身边既然已有容恩相伴。以后关于她的所有事便不必再向我汇报了。” “那支芩需要将其调回吗?”洛依问道。 “看她自己的意愿吧!怕是她已经不愿再回来了。”容离目光悠远。 ****************************** 子衿与容恩走在街道上,默默无言,子衿低头步履轻盈走在容恩左侧。容恩看着子衿,嘴角不由扬起温暖笑意,只是这样简单的看着她,就会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容恩停下脚步:“郡主。” 子衿在他两步之距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容恩问道:“怎么了?” 容恩耳朵微微泛红,有些不太自在,作揖道:“容恩一直一疑问想请教郡主。” “什么问题?”子衿眨眨眼睛。 “喜爱之情,究竟是怎样的?” 说罢,空气之中只剩下寂静。容恩涉世尚浅,问的理所当然,觉得并无不妥,却不想这却是给子衿一个大难题。 喜爱之情,这要她怎么告诉他?她又没经历过。但转念一想,这个容恩涉世不深,随便说些什么他也不一定懂,而且每个人对喜爱定位也不同,就算容恩以后明白了亦是无法反驳她。 子衿轻咳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装出一派老成模样:“其实吧,这喜爱之情就是,对某一人或事物无比喜爱的感情。喜欢可以很深,深到刻骨铭心,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那并不等于爱,就像看到一朵小花,当你喜欢时你会将其折下,放在身边每日欣赏,但如果你真的喜爱她便会为它浇水施肥,真正的喜爱,是不求回报,这样的感情才最为神圣的。” 对于并没有此等方面经验的子衿来说,她只能套用从前在21世纪书上看来的一些知识来告诉容恩,其实其中道理她根本无法参透。 更何况是未经尘事的容恩虽认真听着可显然依旧一头雾水,并不解其意。 子衿看着他,知道他不懂,也不生气反而鼓励他道:“喜爱之情很复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到天师大人以后真正经历过了,便会明白了。” 容恩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子衿,许久才开口道:“有些明白,多谢郡主赐教。”说罢对子衿深深一揖。 子衿亦是回礼道:“天师大人太客气了。” 随即又不忘调戏一番容恩,她向他走进一步,脸上挂着最纯真无害的笑容,眨眨眼睛道:“喜爱之情太浅,子衿对天师大人的感情要远远深与此哦,此生非君不嫁哦。” 听到这句话,容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清澈的眸子开始躲闪不及,强装镇定道:“郡主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子衿看着他两颊绯红,憋笑着点点头,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容恩与子衿一边闲谈,一边在街上慢慢走着。他虽然清楚子衿是刻意放慢脚步,但却没有拆穿反而是随着她的步伐慢慢前进。 二人走到一个街道的拐角处,只见前方一辆马车周围被人包围的严严实实。 “看来有热闹看了。”子衿用手指轻点下巴道。 容恩看一眼人群,又看向子衿,有些疑惑:“凑热闹?那是什么?” 子衿微笑着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如果有人一直抬头望天,那么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一起看天,但却发现天上什么都没有,最后一定会有一个人忍不住问:兄弟,在看什么那个人回答说:脖子落枕了,这样舒服。” “这便是凑热闹。” 容恩轻笑:“就如方才郡主那般,人们也是在凑热闹,对吗?” 子衿着实有些郁闷,黑着一张脸道:“你可不可以将这件事忘了。”太丢人,太冲动了,现在想起她心中真的满是后悔。 容恩有些不解,清澈的眸子看着子衿:“为什么要忘?” 子衿对上容恩的眼眸,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反驳。 容恩温暖一笑:“既然郡主不希望我记得,那我忘了便是。” 子衿别扭地将脸撇到另一边,拉起容恩的手便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子衿快步走在前,容恩则被动地被子衿拽着向前走着。进入人群之中原本都已经做好了需要硬挤进入的准备。 可是,那些人看到她都是纷纷退于两侧,为她开道,毫不费力便走到了最前面。 这是怎么回事? 子衿挑挑眉,她似乎忘记什么了。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被她一路拖着走的容恩,此时少年依旧是那样干净,冲她温暖一笑。 这下就全都明白了,走入人群之前容恩小声的咳嗽一下,子衿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 “天师,你这是乱用职权。”子衿鄙夷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着。 容恩依旧笑容不减,只小声对子衿道:“陛下说有权利就要用。” 子衿深深地看着他:“真听话,我才不相信陛下会给你说这些。” 容恩学坏了,鉴定完毕。 “的确不是陛下说的,我只是不习惯别人和我距离过近。”容恩缓声道。 子衿微微一愣:“那我……”他不喜欢别人靠近?可为什么他从来没告诉过她! “没关系,我习惯了。”容恩平淡地答道。 什么叫习惯了,子衿心中很是郁闷,不习惯人家靠近你,早说呀!干嘛说的像是她很不要脸地死贴上去一样。 不过似乎也差不了多少,每次的确都是她主动靠近他的。 “臭小子,不知死活,连景铭小少爷的马车也敢冲撞,看我不打死你。” 容恩面无表情地看向后方,子衿亦是听到叱骂声,转过身子。只见一个马夫手持马鞭,指着一位年仅十一二岁的少年,那少年蜷缩在地上,手却将怀中书紧紧抱着。 马夫抬起马鞭便向少年身上挥去,结结实实地落在那少年背上,可他却是依旧紧紧抱着书,没有发出任何因疼痛而呜咽的声音。若不是看着他眉头紧锁,子衿都要怀疑这少年是否还活着。 马夫觉得鞭策他不过瘾,将马鞭握在手里上前准备用脚踢他。 子衿本不想插手,可是实在忍无可忍,便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掂了掂。 正准备向马夫的脑袋上狠狠地扔过去时,人群中一个人突然冲了出来,一脚蹬在马夫的腰上。 马夫哎呦一声便摔倒在地。 瑰丽公主?子衿有些惊讶,虽然是一身男子打扮,但那人的确是瑰丽公主,绝对没错。 她怎么会出宫?还来这里? 周围看热闹地百姓们都在为瑰丽公主这一记飞脚而拍手称快。马夫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好你小子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可景少爷的人。”马夫捂腰,看起来瑰丽公主那一脚着实不轻,但当马夫提起那位景少爷依旧一脸不可一世的模样。 瑰丽公主听完,实实在在地翻了马夫一记白眼,扬起下巴说道:“我管你是谁的人,就算你是皇帝身边的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小孩就该打,你信不信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打死你。” “你……”马夫听了这话气急,抬手将马鞭向瑰丽公主挥去。 子衿看准时机便将石子扔了出去。 “哎呀。”马夫一声惨叫,头上顿时血流不止,马鞭因力量方向发生改变,十足十地抽打在自己身上。 不偏不倚,角度正好,击中目标,十分。 子衿拍拍手,笑意深深。容恩看着子衿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也是轻笑一下。 “作茧自缚。”瑰丽公主得意地上前一脚将马夫,踢到在地,又不解气地狠狠踹了几脚。“竟然敢对我甩鞭子,活该,活该。” “是谁竟然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马车中一位男子的声音传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在子衿眼中无非是故弄玄虚。 “就是本大侠,装什么蒜,有本事你出来。” 子衿听着瑰丽公主这句话,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会说出来这种话。 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走了下来,瞥一眼地上的马夫,又看了看瑰丽公主,神情不屑一顾。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真是没用的东西,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马夫捂着受伤的脑袋,立即从地上爬起来,爬到那人脚下,拽着那人的衣角:“景小少爷饶命,是小的无能。” 景铭皱眉,显出一脸不耐烦地样子,抬起脚用力踹向马夫的肚子。马夫一下子便飞出了三丈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狗东西,把本少爷的鞋子都弄脏了。” “你怎么能杀人呢!”瑰丽公主气愤地说道。 景铭偏过头讪笑道:“这是我家的下人,我想怎样就怎样,与你有关系吗?” “那孩子也是景小少爷的人吗?”子衿微笑道。 “不是。”景铭随口说道。 “那你凭什么叫马夫打他。”瑰丽公主恨不得现在生吞活剥了这个景铭。 景铭走过去,一把揪住那孩子的头发,向后一扯。 那少年最终还是因为难忍痛苦,发出一声浅浅地痛苦********景铭听到后,心情大好道:“谁让这小子不长眼,竟然敢冲撞我的马车,让我的马儿差点受了惊吓。” “你住手。”瑰丽公主有些急了。 景铭却不为所动,子衿走上前,在景铭揪住少年头发的手上快速一点,景铭便乖乖地将手松开了。 景铭恶狠狠地看着子衿,子衿却是微笑回应道:“景小少爷说的不错,那个马夫不过是个不中用的‘狗腿子’死了便死了,可是,这孩子,既然不是景小少爷你的人,你也没有资格碰。”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王家公子奂之 “哈哈哈,说的好。”王奂之应声从人群中走出来。 子衿微眯眼眸看向王奂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的王家公子。 他身高七尺有余,穿戴整齐,腰札玉带,显得风流倜傥。眉目分明,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理鬓戴冠,只是将头发轻束在脑后,敛着一抹不深不浅地笑意,给人一种飘逸孤高的气质。 民间传言他个性孤傲张扬,极有才华。王家对他也是极为重视,但是此人却天生不喜权柄,一心只向往田园山水。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皇城中声望不减。 景铭看来者是王奂之,脸上的狠厉立即烟消云散,换上一副翩翩公子的气派,抬手作揖:“原来是王公子。” 王奂之散淡一笑:“许久未见,景少爷别来无恙。” “这是自然。”景铭客气有礼的回答道。 不得不说虽然这景铭嚣张跋扈,但还是很有眼色,很识时务的。 子衿知道王奂之一来,所有的重头戏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自己不过是最为透明的空气。 索性走去少年身边想查看一番他的伤势。只是她才靠近一些,少年便向后退了退。 “不要过来。” 子衿微笑,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看看你的伤严不严重。” 少年眼中满是惊恐,将怀中的书抱得更紧,口中依旧只重复着“不要过来。”四个字。 子衿契而不舍,声音放的极为轻柔,将双手摊开给少年看。 “你看,我手里没有鞭子,所以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少年小声道。 “因为我很孤单,没有朋友。” 子衿说完少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所以,我想和你做朋友,请你相信我。”子衿语气诚恳说道。 少年看看子衿的手,又抬眼看看她的眼睛,心中不经有一丝触动。 她的眼中是无尽温柔,像极了母亲的眼睛。 母亲说过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这样想着少年逐渐放松了警惕,伸出手却又停滞在半空中,子衿见他身子不似之前那般僵硬,心下了然自己已经成功的一半,只要消除他心中的顾虑便可。 “请你救救我。”子衿语调急切,语气中多是恳求。 少年身子微颤,看着子衿。 子衿则笑魇如花对他道:“谢谢你,我叫子衿,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少年低下头,不知何时自己的手早已放在了她的手上,有些后悔,但心中却有一丝他都说不上来的愉悦的感觉。 自己终于不在孤单一个人了。 子衿看向王奂之那里,只见景铭已经走了。容恩走到子衿身边,少年下意识地向子衿的方向靠近一些。 “子衿,他没事吧。”容恩清澈的眼眸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喂,小子没事吧。”瑰丽公主跑过来,拍一下少年的肩膀。少年秀眉微蹙,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怎么了?”子衿紧张地看着少年问道。 “没……事。”少年声音浅浅回道。 瑰丽公主转身看到闲庭信步地王奂之,跑过去一把将他拽到子衿那里。 “瑰丽,可以温柔一些吗?”王奂之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但神情中却是丝毫不在意。 “奂之表哥,快给他看看。” “我又不是大夫,看病这种事我可不会。”王奂之摇摇头说着。 “那怎么办?”瑰丽公主有些急。 王奂之给她一个我也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那……我把他带进皇宫去吧。”就这样,瑰丽公主想着便要去拉地上的少年。 而少年摆明了不要她碰,一个劲向子衿身后躲。瑰丽公主见此有些生气。 “喂,你这个小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可是救你的人。” “我……我不要你……我只要子衿。” 少年紧握着子衿的手,语气坚定。子衿一愣,随后会心一笑,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哈哈哈,这孩子真是有趣,小朋友,跟我走怎么样?”王奂之蹲下身神情中玩味十足。 少年将头扭到一旁不理会王奂之。 “看来他很喜欢你,菡萏郡主。”王奂之语重心长的说道,缓身站起身。 子衿点点头,但她所关注的点并不在王奂之所言,而是另一件事情。这孩子现在不愿让别人碰,交给他人她也是不放心的。只是看起来也伤的不轻,若不及时就医恐以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怎么办呢! 还有……子衿嘴角笑意浓郁,对呀!还有他 “容离!容公子的医术精湛,一定可以。”子衿站起身一脸兴奋地看向众人。 容恩看着她没有多言,只是神情中透出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落寞。王奂之饶有兴趣地看着容恩,容离这个弟弟倒是有点意思。 “你们觉得如何?” 王奂之将视线收起,点点头表示同意。 容恩依旧噙着温暖的笑容道:“你决定便好。” 几人走在街上,引得周围人们目光都投向此处,子衿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连瑰丽公主都是一身男子装扮,所以在众人眼中,这一行人只有子衿是女子,这可没让她觉得有那一点好炫耀的,满满只有压力。 在这样下去,她会因为过重心理压力而精神失常的。为了转移注意力,子衿主动开口问起王奂之是如何打发了那个景铭的。 王奂之毫不在意说道:“我说最近我正缺一个伴读书童,他便将那个孩子让给我了。” 就这么简单! 子衿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封建迷信的古代,还是经济快速发展的现代,拥有一个好的家世真的能为你提供不少便捷。 可是,这似乎在她身上不怎么灵验。这就是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郡主的悲哀,连景铭这种小喽啰都能随便欺负她。 可悲,可叹呀! 曾经看过的那些神马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 子衿曾看过不少小说,其中也有很多描写与她类似的魂穿小说,女主各个都是身怀绝技,得所有男子的喜爱,连皇帝都敢指着鼻子骂,斗姨母,斗妃子,开启自己的开挂人生。最后在众多美男子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是,现实根本不是这样好嘛! 想到这里她便轻叹一口气。 容恩偏头看向子衿,见她神情似是有些凝重,语气平淡问道:“怎么了?” 子衿拉回飘远的思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事。” 容恩点点头:“郡主,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什么?” “人们爱凑热闹,可为什么方才那么多人却无一人出手相助?” “这还不简单,因为他们胆小怕事呀。”还未等子衿开口,瑰丽便抢先开口道。 王奂之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并无多言。 瑰丽跑过来,一把揽住子衿的手臂,乐呵呵说道:“菡萏姐姐,从今以后,我们一起行侠仗义怎么样?我在前方杀敌,你在后面协助我。”瑰丽越说越兴奋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 子衿温婉一笑开口说道:“好呀,公主以后叫我子衿便好。” 瑰丽爽快地点点头:“那你以后叫我瑰丽就好,不要叫我公主了。” “好。” 子衿思考片刻后,看向容恩答道:“这出自于人们的一种劣根性,看戏不怕台高。世上有很多事情,好与不好自己都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只要袖手旁观便好,像看戏一样。好了自然希望自己可以分到一杯羹,不好了也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毕竟只是一个旁观者。因此,看热闹的多,真正仗义执言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对其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帮助。” “为什么?” “因为,他们只是看戏的人,是旁观者,戏中人的悲欢自是与他们毫无关系。相反,如果你入戏太深,想要去干预戏中人的生死,那么你也会变成戏中人,会被看戏之人所取笑。” 瑰丽听的云里雾里,王奂之则有些并不赞同子衿的说法。 “郡主你太悲观了,在下觉得人们也不过是一时好奇。看过知道后,忘了便是。何必徒增烦恼。” “奂之兄所言极是,子衿受教了。”子衿学着王奂之的模样作揖。 不管子衿是否真心领会了其中之意,王奂之都只是一笑而过。 走到容府不远处,王奂之停下脚步深深作揖:“就在这里别过吧,两日后的太湖一游,还望郡主赏脸。” 子衿作揖回礼道:“这是自然。” “天师大人可有兴趣一起?” 容恩颔首示意。瑰丽笑了笑道:“奂之表哥,你就帮我将韶逸哥哥请来好不好。” “这……”王奂之脸上写满了为难:“表妹,你也知道谢丞相那个人,我怎么请的动他呢!” 瑰丽听罢一脸落寞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子衿走上前安抚道:“若瑰丽真有心想请谢丞相,我倒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瑰丽开心的看着子衿,像是抓住了一线曙光般。 “谢丞相一直都很仰慕容公子,只要公主告诉他,当日容公子也会去赴约,他定是乐意去的。” “容公子真的会去?”瑰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子衿。 子衿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她又不是容离什么人,说让他去哪,他便会乖乖去哪。只是想可以让瑰丽说些善意的谎言,到时谢韶逸去了太湖,就算是假的他又能怎样,多半只是生会儿闷气罢了。 要知道太湖距离皇城可是要一天车程的。 “少主,郡主与容小公子求见。” “就他们二人?”容离坐在石凳上,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树上,半敛眼眸。 “还有一个少年。” “请她们进来吧。” “是。”无弦抱拳转身向雪月园外走去。 半晌,子衿与容恩、少年三人随着无弦进了雪月园,院中依旧是青枝绿叶,停僮葱翠。容离坐与古树之下。与那日子衿在雪月园中所见他的景象别无二致。 容离坐起身,目光掠过子衿与容恩二人,最终定格在了那少年身上,他微凝眼眸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少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低头不敢去看他。 子衿向前一步挡在少年身前,容离这才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看向容恩,笑容散淡。 “找我何事?吾弟。” 吾弟?子衿眨眨眼睛,这两个字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子衿看看容离又看看容恩,轻声对容恩说道:“你们两个人,是兄弟吗?” 容恩身子微颤,清澈的眸中一丝浅淡的慌乱被子衿恰好捕捉到。 他点点头,并没有否认:“我们本就是孪生同胞。” “原来如此。”难怪她不止一次会将他们认错。 子衿眸中星辰破碎又再次重新拼凑聚合。换上一副谦卑的笑容向容离福礼:“子衿深知容公子医术了得,今日特来叨扰,还望见谅。” “郡主何需与容离如此客气。”容离言语谦逊,但语气中却是冰冷淡漠。他缓缓站起身,走向子衿。 “这个孩子伤的极重,还望容公子救救他。” 子衿敏感觉察出今日容离与往日似有不同,但又不敢妄加断言,毕竟他们并不算太过熟识,容离是怎样一个人她也不能肯定。 容离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深不可测。 “好,那我便试试吧。”容离眉眼含笑,微屈身子,对着子衿身后的少年道:“我帮看看你的伤势可好?” 少年探出半个脑袋,对上容离深渊般的眼眸立刻又缩了回去。 容离见少年如此害怕他,脸上扬起笑意,站直身子看着子衿表示无奈。 子衿转身,蹲下来在少年耳边轻声言语几句。内容大概就是说,这个白衣服的男人是一个极好的人之类的话。 子衿说罢,少年怯怯看向容离,踌躇不前。容离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打开后快速在少年鼻尖晃一下。少年皱皱眉头,神情中流露出恐惧随后身子不稳便向前栽了去。容离抱住少年,眼波中柔软水波荡漾开。 “他怎么了?”子衿看着已然晕倒的少年,面容浮现出焦虑之态。 “郡主请放心,这孩子没事,他太过怕人,我若不这样做,便无法为他诊治。”容离声音清浅,听不出语气。 子衿低下身子,深深向容离福一礼:“容公子,拜托了。一定要救救他。” 她语气中多是诚恳的请求,容离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清秀称不上绝美的脸庞,有些出神。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容离又恢复到了那谪仙般的从容高雅,嘴角扬起不深不浅的笑容。 容恩看着容离,他方才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容离的眼中为什么会那么复杂的情绪掩藏其中。 惊讶,怀疑,爱意,还有,恨意? 怎么会呢? 定是他看错了,对一定是这样。容恩半合眼睑掩藏内心的疑虑。 子衿在阁楼外来回徘徊,手在袖中攥地紧紧。容恩走进站在她身边轻唤一声“子衿”他的声音冰凉如雪,却有一种让人静下心来的魔力。子衿停下脚步,看向容恩。他清楚看到她眼中的担忧。 “放心,不会有事的,兄长医术可以信赖的。” “我知道。” “那你在担忧什么?” 子衿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只是心中乱糟糟的,思绪纷乱。 她真的对容离医术没信心吗?不,并不是。 此时房中的容离将银针一根根收起,为少年盖好被子,他如玉般白皙的手微顿一下翻开少年衣衿,衣料属上品,衣角处用金线绣着一个字,容离如玉的手指轻抚过那个字,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原来如此,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容离将少年衣衿合好,又细致的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向外走去。 容离才踏出房门,子衿便快步上前问道:“他怎么样了?” 容离用那双宛如深渊的眸子紧紧盯着子衿,并不言语。子衿被他这样盯着心中十分没底,也不敢多言。 半晌,容离似笑非笑说道:“郡主,你离我这么近,被容恩看到了恐怕不太好。” 子衿眨眨眼睛连忙向后退一步,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身子不稳向后栽去。 容恩见此连忙伸手去扶子衿,可是,手却是空在半空中,他如玉的手在空中稍稍紧握一下才收回。容离比他快一步伸手抓住子衿的手臂,将她轻带如怀中,另一只手轻揽住她的腰肢。容恩清澈如水晶般的眼睛看着容离怀中的子衿,嘴角轻轻微勾一下,却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个笑容。便转身默默向雪月园外走去。 子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秀美绝伦的少年,感受着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和身上淡淡地药草香。 容离浅浅一笑,放开她缓声问道:“郡主没事吧。” 子衿低下头,不敢去他的眼睛:“没事,谢谢。” 容离摇摇头表示不必谢。子衿下意识看向方才容恩所站之处,但发现早已是空无一人,子衿转身向其他地方瞧了瞧。 “他已经走了。” 子衿转过身看向容离:“走了?”他都没有和她说一声就这样走了?子衿有些泄气,欲抬步去追。想知道容恩为何会扔下她一走了之。 “郡主不想知道那孩子情况如何了吗?” 容离语速不快不慢说着,似是毫不在意少年。又像是在威胁子衿,若是她走了,将少年丢下,那少年便任他处置了。反正那是少年与他无关,若不是为了她,他大抵是不会救的。 他没有逼她留下,她若想走也可以,不过他不保证会不会把那个少年丢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桓家遗子 子衿脚步顿住,看向容离。她莞尔,他回给她一个极浅的笑容。 “郡主随我来。” 他的声音飘渺,让人听不真切。子衿抬步随他进了屋。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眸,冲子衿笑了笑。此刻的少年已换上一身干净的纯白色衣衫,脸上污垢已被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面容。少年肌肤雪白如凝玉,眉清目秀,小小年纪便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文雅淡如菊的气质。 子衿坐在床沿边温柔问道:“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吗?” 少年抿唇摇摇头。子衿这下算放下心来。 “这孩子并无大碍,只需修养一段时日便可。” 子衿微侧脸庞,待容离说完站起身,深深一礼:“多谢容公子相助,子衿感激不尽。” “我的书,我的书呢?” 少年半支起身子,便触到伤口处,倒吸一口凉气。 容离连忙上前检查一下少年肩膀,发现伤口并未因他的动作再次崩裂。微笑着站直身子,转身走到桌边拿起少年的书。这些书分量并不轻,这孩子的毅力不错,肩膀受那么重的伤,还可以坚持将这些书籍护的如此周全。容离笑了笑走回床边将书放在枕侧。 “谢谢你。”少年有些别扭的向容离道一声谢。 “你因清楚,你的伤势虽不算太过严重,但若不好好休养,以后废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容离语气冰冷决绝。 少年脸色变得煞白,低下头:“对不起。”少年将这三个字说的极轻,像是一根银针掉在的地上,听不真切,甚至很容易让人忽略。 对于容离责备少年子衿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因为方才她在他眼中看到温柔,和担忧。容离是在担忧少年。子衿心下觉得温暖,她原本以为他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神,而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感受到,这个谪仙般的男子真实的一面。 “你若真喜欢读书,我便将雪月园中所有书都借给你看。” 此言一出,不只是少年就连子衿都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吗?” “当然。” 少年开心的笑着,子衿莞尔:“这件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容公子需要他为你做什么呢?” 容离无奈苦笑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郡主。” “我只要他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罢了。” 也对,这孩子还小,还浑身是伤容离就算是想有什么图谋,又能让其做些什么呢! “看来是我多虑了。” 容离看向少年:“你觉得如何?有任何不懂得地方我也可以为你解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容离轻笑:“一介闲人,流年漫长,想要找一人作陪罢了。” 子衿看着容离,心情复杂,流年漫长? 如果是他人说出这四个字,她倒是不以为然。可是从生命屈指可数的他 口中说出这四个字,还说的如此轻猫淡写。子衿不由觉得是多麽讽刺可笑。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子衿对容离说道。 “我要”和你一起。 听到子衿的话少年连忙说道,容离看向少年,少年浑身一颤,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子衿问道。少年看着子衿本想点头,可当对上容离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张张嘴,小心翼翼说道:“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当然。” 少年会心一笑。容离也满意的点点头,给少年一个做的很好的眼神,收回视线看向子衿:“郡主,我送你吧。” 子衿微侧面,点头表示同意,站起身将衣料上褶皱抚平:“走吧。” ****************************** 方才为少年施完针,容离看着少年道:“你现在需要静养,哪里都不可以去。” “我还可以看到子衿吗?”少年怯怯问道。虽然现在他知道眼前这个美人哥哥是救他的好人。 他们虽同样是面带微笑,子衿让他感到安心,所以很放心的信赖她。可是这位美人哥哥,却让他莫名感到畏惧,打心底还是有些怕他。 “你很想再见到她?” 少年重重地点点头容离觉得有趣,一边向桌边走去,一边开口问道。 “为什么?” 少年沉思片刻,口中重复着这三个字。 “因为她是救我,对我好的人,所以我想要跟着她报答救命之恩。” 容离铺好纸张,拿起毛笔,笑意深深:“我也是救你的人,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不,你对我也很好。” “既然我跟她同样是救你,对你好的人,不如以后你跟着我如何?” “不好。” 容离执笔将少年要用的药材写在纸上。 “为何?” 少年脸上晕开一抹温暖的笑容开口道:“因为她是第一个。” 多么简单的回答,因为子衿是第一个不嫌弃她满身泥泞,愿意伸出手的人,所以就算是救他性命为他疗伤的容离,也无法撼动子衿在少年心中的地位。 容离手中的笔微顿,抬眼看向少年,眼波又柔软了几分。 “原来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明日再见到她。” “真的吗?” “不试试怎能知道。”容离冲少年温和一笑:“不过待会儿,你要乖乖配合我,能做到吗?” 少年点点头:“好。” ************************************ “身体好些了吗?”子衿走到院中,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容离。 容离淡淡一笑:“劳郡主挂念,在下身体早已恢复。”她这是在关心他吗?容离心中有些不敢相信。 “骗人。” “那日医官都与我说了,你身上究竟中了什么毒?真的没法解吗?” 子衿对上容离漆黑的眼眸,容离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目光涣散,起唇说道。 “郡主不记了吗?” 容离中毒原主是知道的?那竹简为什么没有提起过·。 容离笑了笑:“与郡主无关,郡主不记得也正常。” “既然郡主想知道那容离就告诉郡主吧。” “此毒名唤玲珑丹,中毒之人,身体会变得孱弱不堪,每日三日毒发一次,毒发时蚀骨穿心,活不过五年。”容离说着面容依旧从容高雅,将一切说的风轻云淡 “有毒药,就一定会有解药的呀。”子衿心中微微刺痛,她真的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完全不在乎的。 “以前是有的,只可惜给我下毒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只有她知道解药。”容离说着目光悠远的看向夕阳所在的方向,眼中仿佛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 不在了?容离的侧颜,夕阳洒在他白玉般的面容上,任谁见到此番景象都会不由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男子。 子衿看着容离秀美绝伦的脸庞,眼中泪水不断汇聚,溢满,模糊了视线,子衿将脸撇到一旁,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那人不在了,连一丝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郡主?” 容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子衿用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语气坚定说道:“一定还有其他方法的。” “郡主,此毒已经没有解药了。”怎么可能,他这几年一直在寻找配方但终究一无所获。 “不,一定有的。” “郡主,天命如此,又何必做徒劳的挣扎呢?” “你相信天命?”子衿看着他,她绝对不相信他会信什么天命。 容离摇摇头:“我是不信的,只是想告诉郡主,此事与你无关,不要为自己寻找不必要烦恼了。” “活着,不过是一场浮生梦罢了,是梦便会有醒的那一天。” 命,生是命,死亦是命,认命,他绝不认命。 “郡主可知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当时在场的人太多,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子衿依稀觉得,少年那文雅的气质,绝非一个普通孩子可以相比的。当时人多口杂,为了不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子衿并没刻意问少年关于名字的问题。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容离点头:“今日为他上药时,见他所着衣料虽不起眼,但绝对属上品,一般人家是穿不起的。” “你的意思他的出生不简单。” “他的衣衿内侧用金线绣着一个字。” “什么字?” 容离微抬眼眸,声音低沉说出一个字“桓” 子衿睫毛微颤:“那孩子是桓家人?” “没错,他的确是桓家的人。” 子衿想到了这这孩子不简单,但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桓家后人。这个身份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桓家不是已经被皇室赶尽杀绝了吗?这孩子……” 子衿后面意思不言而喻,容离表情淡淡,声音亦是淡淡说道:“昔日,桓家曾派人秘密传给我一个消息,望容家可看在往日情份上,将一个名叫桓亦的孩子带走。只可惜,当我派人去寻那孩子时,却未能找到。” “我想那孩子应是在我之前便被桓家偷偷送了出去。” “所以,你认为他就是那个孩子?” 容离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子衿轻叹:“原来是这样。”转身走到湖边,看着水中锦鲤嬉戏。她是不是做错了,今日她不应该将那孩子带到容离这里的。 容离走到子衿身边,侧颜看向她:“郡主在想什么?”子衿摇摇头:“没什么。” 她自己如今都已自身难保,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将少年放在容离身边,是迄今为止她可以想到最好的方法。 子衿认为容离比她更有能力保护好那个孩子。至于容离她一定会通过其他渠道换上这个人情。 欠人情,子衿做不到。 转过身,子衿抬眼看向容离,容离亦是回望着她。湖中锦鲤相戏,岸边少年与少女四目相对,容离冲子衿浅淡一笑:“郡主,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便好。” 她的一个眼神他都能领悟通透,他与她从不需要太多言语。 ********************** 小支在书房外不停徘徊,想敲门,可手伸到半空中硬生生顿住。粉衣端着盛满水果的托盘走到小支身边:“小支姐姐,郡主她,还是没有出来吗?”小支摇摇头。粉衣深吸一口气,显出担忧的神态。 昨个郡主从外面回来,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将自己关进书房,并吩咐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她。可是,郡主这一待就是一个晚上,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除了三年之前,可再也没出现过这种事。 子衿将书房里所有与医学有关的书籍,甚至连那些所谓的志怪杂言,奇闻异事的书都翻阅了一遍,可是一点关于玲珑丹的记录都没有。让她有些绝望。闭起眼眸,子衿双手在太阳穴处轻揉几下。 屋外小支接过粉衣手中托盘,壮壮胆子,推开门,随着门开启一线光亮从门外探了进来。 子衿不适地眯起眼眸,声音低沉问道:“谁?” 小支身子微颤怯怯走到子衿身边,将托盘里的水果放在桌上,向后退几步,端正地跪下:“郡主用点水果吧。” 子衿瞥一眼盘中各式水果,伸手拿起一个小果,放在嘴边轻咬一口,清甜微凉,缓缓融化在肺腑之中。让原本有些困倦的神经,再次清醒:“有心了,起来吧。”小支俯礼:“是。”言罢起身低着头站在原地。 “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已过已时。” 子衿皱皱眉,她竟然在书房待了一夜,子衿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下暗叫糟糕。她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 雪月园阁楼中,桓亦跪坐在案几边,仔细阅读着,时而有不解的地方便向身旁的容离请教一二。容离耐心地为他讲解,心里琢磨着:这孩子果真不简单,只是稍加提点,便能理解的透彻。 容离拿起右手便的药碗,看到子衿从门前屏风绕了进来。容离微笑颔首,子衿才走进,桓亦便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起身扑到子衿怀里:“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子衿眼波柔软:“怎么会,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来。”抬头看一眼容离。 容离立即会意,将茶杯斟满:“桓亦,外面日头毒,先让郡主喝杯茶,消消暑吧。”他声音低沉温润,动作轻缓舒雅。子衿看的有些呆,待桓亦拉起她的手,她才回过神。“子衿,美人哥哥煮的茶很好喝的。快来尝尝。” “你叫他什么?”她没有听错吧,子衿抬头看看容离,发现他依旧神情亦如往日,并无变化。 但当桓亦再次重复一遍时,子衿真的有些招架不住。心中不由吐槽:你还真够淡定的,到底有什么是你不能接受的。 桓亦缠一会儿子衿,乖巧的坐回容离身旁认真阅读,偶尔将竹简推向容离。 容离伸出如玉手指放在竹简上耐心的为桓亦解惑。此刻的容离神情专注,声音深沉温润,他本就生的如谪仙一般,如今这般更加让人为之不由沉浸其中。子衿定定看着容离不由从心底荡开温柔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宁静、悠远、空灵……一切美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是那般苍白无力。 如果…… 那么…… 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配的上这样美好的男子。 子衿不由心颤一下,这才就此清醒过来。她怎么会有这种怪异的想法。 听了一会儿,子衿觉得无趣,便起身向外走去,走到容离经常坐的石凳旁,坐下,学着容离平日姿态尝试着靠在古树上。 抬起头,枝叶青翠,阳光从枝叶缝隙中穿过,子衿看的认真。心下不由感叹桓家的孩子果然不简单。那么晦涩难懂的内容都可以很快领悟。 虽然这只是她个人观点,来到这里三年,不管怎样强迫自己,子衿都没能培养出自己看书的习惯。虽因有原主记忆古体繁文都能精准无误的认出他们,可是还是觉得古人这东西太过咬文嚼字,太复杂,看的她头疼。 方才听了一会容离的论述,原本就一夜未眠的子衿真的有些扛不住,可是在人家谈论时睡着太过失礼,所以她就出来了,准备在院中清醒一下。 桓家…… 这个曾经是世家,真正的诠释了什么叫成王败寇。可惜了…… 看着满园翠色,嗅着空气中湿润清新的泥草芳香,子衿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索性她也不再想,将脑子里放的空空,上下眼皮开始不停打起架来,靠在树上,原本清晰的草木逐渐模糊成一片翠绿颜色。仅剩一点纯白慢慢遮挡住视线的全部,在睡意逐渐吞噬她的全部灵魂时,子衿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神情从容淡雅,秀美的面容。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雅苑来相会 容离缓缓蹲下身,宽大的纯白衣袖如流水倾泄垂于地面。“桓亦比我幸运。当真是让我嫉妒。”他的声音轻柔,抬手拂过子衿的面容,手指温柔地将她的下巴勾起,容离稍稍起身。 子衿半梦半醒,下意识感受到唇上似被一个柔软的、温润的、略带冰凉的东西轻轻触碰,似云如雾般转瞬即逝。 容离的唇轻覆盖在子衿的唇上,唇瓣与唇瓣紧紧相贴,原本冰冷的唇逐渐开始升温。子衿不适的皱皱眉。 绿树梧桐间,容离感受到子衿的异常反应,离开一些,用漆黑清澄的眸子看着熟睡的子衿。心道:上次还在担心他对她不轨,如今却可以睡的这般放心。 如此不长记性,那他就做一次小人,顺便劫个色吧。 容离将手中纯白披风盖在子衿身上,站直身子,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子衿,转身离去。 ******************** 第二日,清晨。 子寒走入子衿的房间,轻撩衣摆坐在椅子上。粉衣端着漆黑的托盘从门外走进来,将托盘中的茶水放在子寒手边,颔首向后退几步站在一旁。“世子请用茶。” 子寒瞥一眼桌上的茶,还有一本医书。皱起眉头,“郡主又是彻夜不眠?” 粉衣头低的更低怯怯回道:“是。” 对话过后便是死一般的静谧,粉衣浑身的神经都不由绷紧,手死死攥着托盘。片刻沉寂后,“先下去吧。”子寒说完,粉衣如释重负,连忙行礼退下。 方才虽然林子寒并未有要责罚她的意思,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之感,让粉衣现在想来都不由汗毛倒立。 走进屋,见子寒背对她立于桌前,子衿扬起笑脸:“哥哥,怎么来了。”子寒转过身,手中拿着方才桌上那本医书,神情郁郁:“我错了。” 一句没来由的话让子衿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但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时也不敢多言,只是走到子寒身边,微笑着,眼睛望着子寒,从他手中拿过那本医书。“哥哥,在说什么,子衿怎么有些听不懂。”她小心翼翼询问着。 子寒看着少女那欺骗世人的单纯模样,心中不由生出可笑之感。“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他声音冰冷到极点,压抑着心中的痛苦。这就是他一直细心呵护的妹妹,他心中世间最善良的妹妹,却一直都在隐瞒他,欺骗他。 子寒抬起左手上的一张信纸,看着子衿。“哥哥,你先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说你有多无奈,说那些人都不是你杀的,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子寒神情冰冷地看着子衿,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向子衿。 “我不知道。” “这就是我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妹妹,我是不是要庆幸,甚至,我应该好好感谢你,这么多年,饶我一命。”子寒说罢,将信纸掷在地上,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子衿看着子寒离去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缓缓蹲下身,捡起被子寒扔在地上的信纸。 昨夜她书房中继续查找着关于玲珑丹的记载,却不小心启动了一个机关,开启了一旁的暗格,在好奇心趋势下,子衿将暗格中所放的一本医书和一封信拿了出来。 可是当她看到其中的内容,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寒意包裹着她每一寸肌理。 怎么办?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原本以为的真相,突然全部变成了谎言。 那个人人称赞的善良郡主,变成了一个满手血腥的,可怕女人。 甚至,她还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那么容离…… 虽然感到绝望,但子衿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明白就算她现在又哭又闹,怨天怨地,也无法改变,不如冷静面对。 怨天尤人,并不会有人因此而怜悯你,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从容镇定,向着正确的方向努力前进,即便路途艰难,最起码可以占有主动权,不至于被人牵制,被动行事。 她选择后者,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马车上,苏依见子衿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子衿,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苏依握起子衿的手,关切问道。子衿身子微颤,低头看一眼被苏依紧紧握着的手,抬头看向苏依,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容:“放心,我没事。” 苏依温柔的笑着:“没事就好。” 之后二人之间只有沉默,苏依心中清楚子衿有心事,但她不想说,她也不会强迫。 马车行驶到太湖,已到申时,子衿和苏依前后下了车。 太湖位于天裕以西,素有天下第一秀湖之称。湖面水平如镜,烟波浩渺,一望无垠,湖边一片碧绿景色。 “苏依姑娘。” 苏依和子衿停下脚步回过头。一个身穿黑色缎袍的男子,周身散发出高贵威仪之气,除了太子公孙宏还还有谁。 公孙宏向她们走来,子衿和苏依福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在外不必如此多礼,本……我是受王公子相邀,来参加流殇会,不想会和苏依姑娘,菡萏郡主偶遇,也算是缘分,不如便一起吧。” 苏依客气的回道:“这是臣女的荣幸。”子衿扯扯嘴角,看着公孙宏那双紧紧盯着苏依的眼睛,她心里真是千万个不舒服。总觉得的他没安好心。 一路上,太子时不时找机会与苏依交谈着,可是,人家苏依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只是碍于他太子的身份,依旧不失礼数的在一旁倾听着,偶尔回话。子衿已经无聊到开始在一旁踢石子了。 她走一路,踢一路,反正太子忙着与苏依套近乎,也没空怪罪她不讲礼教。 三人走到一处名曰雅苑处停下脚步,却见公孙凌和瑰丽还有一位陌生的男子站在门口等待。太子公孙宏先上前问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瑰丽告诉他们,王奂之不知在搞什么鬼,将他们全部都拒之门外。直到一会儿不会让他们失望。 子衿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想看看着王家公子究竟能给她一个怎样的惊喜。 瑰丽公主一直黏着身边的那位陌生男子,不停的说着一些她一路的所见所闻。见瑰丽这般,子衿似是猜到了这位男子便是那日公主提起的谢韶逸了。 那男子生的儒雅俊美,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古时风雅名仕的姿态。不得不说瑰丽公主的眼光极好。 再看一眼站在谢韶逸身边的子寒,虽心里难过,但她不想解释,也不知道要怎样解释。 有些事情既然没办法说清,就交给时间吧。 公孙凌眼神幽幽看着子衿,不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将脸撇到一旁不再去看她。 半个时辰后,雅苑的大门缓缓开启,从中走出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面容清秀,向在场几人深深一揖,“各位贵客久等了,请随我来。”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风雅竹茶香 一行人走进雅苑中,扑面而来阵阵清凉之气,园内景象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满眼清凉绿色。 高墙之中,梧桐与翠竹像一道天然屏障将亭台楼阁隐藏其中,偶尔可在枝叶之间窥得一些青灰色屋瓦。 白衣少年带着子衿一行人走过景墙,这边的翠竹与梧桐不似方才那般密集,竹林间是用石子铺成的一条小路。 谢韶逸看过这一路的景象,“王公子原来如此喜爱翠竹。”其他园中虽大多都会种植一些翠竹,但多是用来点缀,但这雅苑却是相反,那些精美的亭台楼阁才像是在为这些翠竹梧桐装饰点缀才对。 “四季常青翠,遗世而独立,有意天青向,无意与云攀。纵使生于浮华世,只愿心如竹木坚。”子衿微微抬头,看一眼空中的竹叶,“也许王公子在此种下这些翠竹,是希望他的心可以像这些翠竹一般吧。” 前方带路的白衣少年,转过身看一眼子衿,眼中有些惊讶,“这位姑娘好悟性,我家公子确是此意。浮华乱人眼,愿心如竹坚,公子希望每日醒来,都可以借翠竹来警示自己,不与酒肉臭。” 在场之人,都将子衿所言在心中细细品味一番。皆惊讶于,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心思如此通透。 可子衿此刻心中为何浮现出的那个人却并非王奂之。她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一处庭院中,黛青色砖瓦,与院中垂柳,翠竹相依,垂柳深处,隐约看到一处依湖而建的亭子,亭中端坐着三位俊美非常的男子。 亭中突然响起幽远的琴声,随后又传出一位男子的浅浅吟唱,那声音沉稳温润,飘渺如烟云。 琴声与歌声相互交融又不甚分明,琴声悠扬清亮,歌声便低沉浅吟,歌声清悦空灵,琴声便微已而止。 “我心如匪……”子衿小声重复,嘴角不由勾起笑容,她清楚听到那个浅浅吟唱的人是容离。 白衣少年将他们带到亭子中,转身退下。亭中三人起身,与子衿他们一行人相互作揖。 如今看清这三人,分别是容离、王奂之还有一位身着水色长衫的美丽男子。男子长的极美,这种美不是公孙凌那般妩媚妖娆,而是一种只可远观的幽远淡薄,他的眼睛如同古井中的水一般,下巴极尖,给人一种轻轻触碰便会割伤一般的错觉。他的神情孤决料峭。就算是这么沉默地站在原地却依旧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子衿与众人纷纷入座,王奂之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就是与在场人闲聊几句。子衿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对方才的那位男子很是有兴趣。不知是不是错觉,但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子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位男子,仿佛要将他看的透彻。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这样被一个人定着看,也无法淡然处之,可那男子却是淡定地手扶琴弦,弹奏。完全无视子衿的目光。 王奂之见此连忙对容离使一个眼神。 “你快点解救一下贺兰兄。” 容离瞥一眼身旁的子衿,又用同情的目光看一眼男子,冲王奂之无奈笑笑,表示无能为力。王奂之深深看一眼容离,心道:哪里是无能为力,根本就是不想帮忙。 王奂之轻咳一声,对一旁后来的王绾笑一下,王绾立即观其色而知雅意。 “小女子记得郡主茶艺精湛,不知今日是否有机会见识一二。”王绾声音轻柔似绸缎般,虽然样她的样貌不及苏依那般倾国倾城,但也算的是一等一的美人,面若桃花,温婉大气。 容离伸手在案几下拽一拽子衿的衣袖,她这才有所反应,眼睛从男子身上移开。有些不解的看向容离。容离凑近一些,将声音压的极低,把王绾的话传达给她。 子衿莞尔一笑:“愿王小姐不弃。” 王奂之命人将煮茶所要用的器具全部抬上来后,子衿起身走到亭中的位置,跪下身。 子衿第一次品尝古代的茶时,便被雷的外焦里嫩,发誓一定要改变这里人用茶的方式。古代人的茶不像二十一世纪直接用茶叶,他们喜欢在煮茶过程中加入葱、姜、枣、桔皮、茱萸、薄荷等一些配料,大大损害了茶叶原本的清香。 所以并不是子衿煎茶手法有多么独到,只不过她比这些古人更加懂得如何去保留茶叶的美好本质。 众人无不好奇的看向子衿,就连一直盯着古琴看的男子此刻也抬起头注视着她。 当水出现象“鱼目”般小气泡,并伴有微微响声,众人以为此时应该加入配料时,子衿却并没动作,只是淡然地看着壶中水。 待水的边缘有气泡如涌泉连珠般往上冒时,子衿这才拿起一旁放置的铜勺,舀出一瓢水。再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使沸水出现旋涡;接着便用“则”量茶叶直接从旋涡中心投下。 众人见子衿这种行为都觉得不可思议。子衿知道这种行为有些大胆,所以微微侧目观察众人此刻神情。为首的王奂之便不由皱眉,而容离依旧浅淡的微笑着看不出情绪,大抵心里也是不太认同的吧。 子衿首先净手。其次是烫杯温壶。把茶叶放进壶中,接着洗茶。沸水迅速倒入再倒出,一来清洁,二来冲走未炒制的茶。开始冲泡。沸水再入,上演“凤凰三点头“,子衿小心翼翼端的极稳,毕竟被烫到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水呈溢满状态,轻轻将上层的茶叶撇掉。 茶壶静置,沸水烫起外壁,让其保持温度。 开始分杯。子衿用茶夹夹取预先烫过的茶杯,按列排好。将泡好的茶汤注入公道杯,再由公道杯分到每个人瓷杯七分满的位置。 一旁侍候的下人将茶端到众人矮几前,王奂之端起茶杯先看了看茶水的颜色,的确是比他原来喝过的所有茶颜色都要浅一些。凑近鼻尖,一股清淡的茶叶香气芬芳四溢,醉人心脾。这是茶香吗?他有些难以置信,那香气清雅醇厚,不似他从前所见过的任何一种茶,但明明他为她准备的的确是最普通不过的茶叶罢了。 王奂之又忍不住品上一口,茶水香气不似方才那般浓厚,而是带着微微苦涩之感,但半刻舌尖悠转,萦绕余香。 “妙,当真是妙不可言。”谢韶逸放下茶杯,不由赞叹道。 水色衣衫的男子放下茶杯,轻启薄唇:“虽然打破了以往煮茶的方式,但却可以做到保留茶叶最初的味道。郡主有心了。” 子衿听闻偏头回已微笑,颔首。“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公子伯牙之音,子衿倾佩。” 男子听罢,面色微变。手在宽袖中紧紧攥着,神情依旧是那般孤决料峭。那双古井水般幽深的眸子看向一旁的容离,他慵懒的靠在矮几旁,看向男子的神情中毫无敬意,嘴角扬起笑意,近乎嘲笑。 男子猛然站起身,转身想亭外走去。 王奂之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唤道:“云若。”可那男子脚步不停,向远处走去。 子衿亦是满头雾水,她说错话了吗?下意识子衿看一眼容离的方向,而容离只是散淡一笑与以往别无二致。 这个王奂之很会玩,从开始的鸣琴吟歌,到煮茶论诗,最后已把酒言欢作为结束。可谓是将风雅玩到了极致。 王奂之,看看天色,因天色已晚。今夜无法赶回皇城,便命人收拾出几间干净的房间,打算在雅苑中凑合一夜,明日再启程返回。 子衿看着众人一个个离去,方才热闹的亭子一下子便的无比安静,竟让她有一种曲终人散的失落的感受。不停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 一位古雅风仪的俊美男子想一处院落走去,他行走之间宽袖轻摆飘逸。容离喜静,王奂之便特意为他选了一个独立的阁楼,这阁楼临湖而建,推开窗便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听到脚步身,容离不急不慢的转过身,看着眼前人,嘴角轻勾,“韶逸。” 谢韶逸亦是回给容离一个微笑,“没想到你竟然肯割爱,将雅苑借个王奂之,也不怕他给你毁了。” 容离轻笑一下,“这园子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这雅苑本是王奂之看上的,欲将其买下,可容离也同时看上了雅苑,互不相让,后来容离便提议公平竞争。王奂之也觉此意甚好,答应了下来,可没料到,容离是早已挖好陷阱,只等着他自己往下跳。 输了便是输了,王奂之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并没有怨怼,甚至经过此事,真正了解了容离这个人,有心与之相交。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偶然,天意使然。但却并非如此,巧合的背后都是容离的精心设计。 “我当初的确是看上了这雅苑的清净,郡主便设法非要得到不可。” “原来是郡主。” 容离微微点头,“当得知另一位卖家是奂之兄,我才会出手,也算是找个企及与他相交。” 谢韶逸看着眼前的容离,无奈说道:“真不知与你相交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如人饮水。”容离含笑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陪我下盘棋如何?” 容离平日中素爱下棋,每当谢韶逸来寻他,他都要邀请谢韶逸对弈一局。今日也不例外。谢韶逸也不客气,走到棋盘旁轻撩衣摆坐下。 在亭中逗留片刻,起身准备离去,却见公孙凌站在亭外不远处。见子衿看向他这边,便将头转向其他方向,假意欣赏风景。 子衿表示很无奈,她还真不知这个家伙竟然如此小心眼,以往生气,过几日子衿只要服个软,他就不会再生气。可这次,他竟然为一件小事便气了她这么久。 上次太后设宴,后将子衿单独留下,与她说了一会话。当子衿走出长乐宫时,见公孙凌站在宫门口,便快步走过去,可是,公孙凌上下打量她一番便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人们常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又何尝不呢! 子衿蹑手蹑脚走到公孙凌身后,踮起脚尖,用手拍一下他的肩膀。公孙凌回过头撇子衿一眼,别扭的将头转到另一边。子衿笑着,用肩膀撞一下他,声音压的极低,“还在生气呀,我知道是我不对,原谅我这一次呗。好不好。” 说完伸出白皙纤细的小手,拽拽他宽大的柳色衣袖。公孙凌转头看向子衿,桃花眸瞪的大大,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不行,不能认输,不能主动。公孙凌暗暗在心底下定决心。 “公孙凌,我们再去烤鱼吧,就像上次。听说,这太湖的鱼肉质极为细嫩。” 公孙凌依旧不为所动,子衿撅着嘴,但依旧好声好气的向公孙凌说着“对不起。” 想的美,一句对不起,怎么够。那日为了容离竟然……公孙凌想起当时,他就忍不住嫉妒。嫉妒为什么子衿那样偏袒容离。 嫉妒她关心他。 嫉妒她对他的在乎。 嫉妒他和她的一切。 并且嫉妒的发狂! 子衿见他一点搭理她的迹象都没有,悠悠叹口气。“既然三皇子不愿见到小女子,那么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罢,子衿耷拉着脑袋,转身向公孙凌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 公孙凌转过身,见她真的要走,连忙问道。 子衿停下脚步,得意的偷笑一下,“既然三皇子不愿意原谅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她又要去找容离是不是,他明明都还在生气,她就这样走了。 他不许!他不准! 心里这样想着,公孙凌快步上前,伸手抓住子衿手腕,向后一甩。子衿的身子因力的作用被带着向后转去,脚步轻移,淡蓝色裙摆如水波在空中荡漾而起。公孙凌乘机又抓住子衿另一只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带入怀中。 子衿方才胸有成竹的气势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另一只没有被钳制的手用力支开一些。子衿一抬头便清楚的看到那张邪魅的脸容,和那双永远都是饱含深情的桃花眸。 子衿心中不由微颤,她在他神情中看到了一种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威仪,和帝王才拥有的一种王者风范。 正文 第三十章 请君为我侧耳听 公孙凌紧盯着子衿,目光灼灼,似有烈火。子衿一时有些发懵,定定地看着他。子衿心性沉稳,做不出太过激的行为,她更相信见机行事才是自保的最好方式。 “你就那么放不下他?”公孙凌秀眉微皱,嗓音沙哑说道。 放不下谁?子衿觉得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在乎的人很多,不知三皇子所指何人?” “你说呢?”她当然知道公孙凌指的是容离,虽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是子衿觉得这件事说与不说都一样。“三皇子,我又不是神,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你放不下。”公孙凌搂住子衿的手臂紧了紧,使得子衿身体被迫紧贴在他的身上,小巧精致的鼻尖轻触到他鼻尖。子衿清晰的感受到公孙凌均匀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子衿不由摒住呼吸,脸颊渲染红晕。 怎么办?要把他推开吗?还是装晕?前者有些冒险,公孙凌再熟悉都毕竟是皇子,皇帝的儿子,本来就还没得到他的原谅,如果此刻把他惹怒了,她会死的很惨吧。后者,不予考虑。 子衿眸中星辰流转,对公孙凌做出一副极委屈的模样,“三皇子,我好心给你道歉,你不理我,还不让我走,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公孙凌挑眉:“哦,原来是我不讲道理。”公孙凌微眯桃花眸。子衿不由打个寒颤,“没有,怎么可能,我们的三皇子最好了。” 她林子衿能伸能屈,大丈夫,不对,是小女子。 子衿说罢,眨眨眼睛。邪魅一笑,公孙凌桃花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我能相信你吗?”子衿立即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做出一副诚恳到不行的模样,“当然。” 公孙凌看着她滑稽的模样,轻笑一下。 “你不生气了?”子衿问道。公孙凌点点头。“那能不能放开我。”公孙凌听到子衿的话,不但不放手反而换上一副极为夺人心魄的邪魅笑脸,身子向前倾,一点点逼近子衿。子衿撇过脸,抿紧唇瓣,身子向后仰着。耳边传来公孙凌声音,那声音如羽毛一般轻柔,“怎么,我的皇子妃,这就怕了,你让我生了这么久的闷气,是不是要赔偿我点什么?啊?” 天呐,公孙凌他是不是疯了。 子衿心中极其郁闷,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子衿不知如何是好时,瑰丽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哥,原来你在这里呀!” 公孙凌皱下眉头,子衿乘机快速推开他。与瑰丽一起的还有王绾,二人走过来瑰丽狐疑地看一眼子衿,“你们两个,刚才在做什么。” “子衿方才没站稳,我只是扶她一下,瑰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公孙凌笑着,语气中却是不容反驳。瑰丽公主显然不怎么信,但心中还是认为子衿并非是什么心思不纯之人,近乎敷衍的点点头。王绾看着子衿微微一笑,端庄大方,开口说道:“三皇子见谅,哥哥和谢大人还有容公子在林中烤鱼,邀请大家一起,不知三皇子是否赏脸一去?” 公孙凌看一眼王绾,客气的一笑:“有心了,只是我身体不适,还请王小姐替我向王公子请罪。”王绾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把精致的翠玉折扇,“上次三皇子不小心将扇子落在了我这,现在物归原主。” 公孙凌看到王绾手中的折扇,心下大喜,竟然将他一向恪守的风度都丢在一边,上前从王绾手中拿过扇子,仔仔细细查看一番,“多谢。”敷衍的语气,让一旁的子衿有些听不过去。本想提醒一下公孙凌,但当看到王绾温柔含笑的眸子,子衿张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瑰丽向子衿眨眨眼睛示意离开。 走进翠竹林中,草木混合泥土的芬芳浓郁,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繁星与明月镶嵌在漆黑的天空中,竹叶被微风吹动。 寻着火光很快子衿和瑰丽便找到了他们。瑰丽松开子衿的手臂,快步跑到谢韶逸身旁紧挨着他坐下。谢韶逸下意识的向另一边挪动一下身子,刻意的与瑰丽保持一定距离。 子衿看一眼容离,目光微微黯淡。王奂之见子衿站在原地,看看容离,发现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火光,神情专注。王奂之假意咳嗽一下,发现容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轻叹一声,看向子衿,王奂之嘴角似笑非笑,“有趣。” “什么有趣?”子衿问道。 王奂之放声一笑:“郡主若是问我,我问谁去。”说完偏头看向容离。 这次容离总算有了反应,“奂之兄此话,当真有趣。”听到容离所言,王奂之仰头大笑,容离抬起头,看向子衿。 那一刻,不知是否是火光晃了眼睛,她看到了一个不同于往日的容离,眼中依旧是那漆黑的深渊,绵延着一丝淡如云雾的恨意。不由微微刺痛子衿的心。 拨开云雾,容离依旧如常,冲她微笑着,“郡主,坐吧。”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子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摇曳的火焰。容离偏头看着身边的子衿,又抬头看一眼满天繁星的天空。 *********************** 谢韶逸手中捻着一颗棋子,皱皱眉,将棋子落在棋位上,抬头看着容离,“阿离,这个郡主是假的。”容离落子,“韶逸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她今日对贺兰云若的态度,不足以说明一切吗?”谢韶逸端起一旁的茶杯,放在嘴边,又放回原位。 “我不信你没有丝毫察觉。”谢韶逸在官场多年,对人的细微变化,极其敏感,见到林子衿的第一眼时便看出了端倪。而他更知道,容离的心早已不是玲珑心可比的,若说他没有发现,谢韶逸是万万不信的。 “会不会是真的转了性。”谢韶逸看一看容离,心中否定了第一个想法,不论如何,林子衿好歹是一朝郡主,他是如何将郡主掉了包。先不说林王府把林子衿看的有多紧,就算是没有,林子衿的身手在天裕国数一数二的,许多男子都不及。就算是真的办到了,假的林子衿,行事也应是处处小心谨慎怎会向这般漏洞百出。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并不重要。” 谢韶逸有些急,怎么就不重要,“我担心。”容离抬眸,“担心什么?” “我担心,她还会向从前那般做出对你不利之事。” “阿离,你能忘,我还记得,她对你做过什么。” 容离清晰的感受到谢韶逸对他的关怀,心中觉得温暖。“韶逸不必担忧,她如今的能力还不足已对我造成伤害。”谢韶逸摇摇头,过去的林子衿也做不到,可是容离还不是一次次栽在她手上。 容离微微叹气,有些无奈,“韶逸你认识我最久,应知我在天裕国中极不自由,更是长年被困于雪月园之中,虽然此举并不能完全牵制我,但我的手也无法伸的太远,所以我必须为自己找一个相对自由并且可帮我做事的手。” “所以,你就想到了她。” 容离看一眼棋盘上下到一半的残局,微微颔首,“她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皇帝近些年对林王府的施压愈发频繁,不给予其一丝喘息的机会,容离便知这是一个好机会。 选择郡主,是因为她和他有同样的目标,这样一只手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就算偶尔会脱离他所预想的方向,但差的也不会太多。 谢韶逸似乎明白了些,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看上去无害的谪仙少年,心却是如他漆黑的双目一般,甚至比其更加深不可测。 “可现在这个郡主,似乎心软了些。” 容离落下棋子,轻笑一下,“是呀,从前的郡主表面是欺骗世人的善良,但却是杀伐决断,从不心软,做事欠缺胸怀。如今的郡主太过手软,太过心善。在乱世之中,这样的郡主迟早会成为他人刀下鬼。”他能做的只有,慢慢让她学会残忍,不再心慈手软,让她学会如何在乱世中立足,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要对她残忍,他要让她杀人,要让她看到这世间最残酷的真相,让她长大变得坚强。 “我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容离笑意更深了些。 谢韶逸看着眼下棋盘局势,只是刹那,他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听到容离那番话,手一松,棋子便掉在棋盘上,棋子与棋子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什么时间不多了,你的身体难道?” 容离微笑着,伸手将棋子一颗颗捡起,“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容恩吧。我也累了。” “我只看好你,至于天师,我认为他并不是合适人选。” “不是还有你们吗?定没问题。”容离换上最温润的笑容:“我很放心你们的。” 容离看谢韶逸一脸我不愿意听你再说一句话的模样,不由叹气。“算了,不说这些了,太过沉重。韶逸你不是怀疑郡主真假吗?我便为你验证一番如何?” 谢韶逸看着他,问道:“如何验证?” 容离嘴角勾起笑容,拿起茶杯,润一下唇,将茶杯放下。 “我记得,郡主的水性很好。” ********************** “韶逸哥哥,烤好了吗?我好饿。” 瑰丽看着木架上横着的树枝,树枝上串的鱼已被烤制成焦黄色,香气四溢。 即使在烧烤,即使衣衫被沾染少许烟灰,但谢韶逸身上依旧不变风仪之态。他拿起一旁盛满粉末的瓶子在鱼身四周均匀的撒上调料,香气变得格外浓郁。 谢韶逸拿起烤鱼,看了看,递给一旁的瑰丽。 “临时起意,工具不全,公主就将就一下吧。” 早已对此鱼垂延三尺的瑰丽,毫不客气地接过谢韶逸手中烤鱼,吹了吹,确保不烫嘴,才送入口中。 “好吃,韶逸哥哥真厉害。”瑰丽公主满足的笑了笑,眉目弯弯,模样极美。 “多谢公主赞许。”谢韶逸微微颔首,又拿起几条鱼放在木架上。 王奂之轻叹一下,随即笑了笑,与容离、子衿二人说笑着。瑰丽抬起头,看到从远处走来的三人,有些不解问道:“三哥,你不是身体不适,不来的吗?” 子衿回过头见来人的确是公孙凌,他的身边还有方才与他一起的王绾,还有苏依。苏依见子衿冲她温柔一笑,子衿回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想来,便来了。”公孙凌摇着玉扇走到子衿身边紧挨她而坐。子衿微微皱眉,下意识往容离方向挪动一下身子。王奂之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未有说破之意,有些事说破就少了些乐趣,不是吗! 王奂之爽朗一笑:“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也可以痛痛快快吃鱼了。” 容离眉眼含笑看向王奂之,起唇道:“若有鱼,怎能少了酒。” “对,还是阿离最懂我,有鱼自当要有酒,这样才算完满。”王奂之,眉开眼笑。从旁拿起一坛酒,又拿出几个小巧精致的青瓷酒杯,将其中一个递给容离,为他斟满。 “你身体不好,能喝酒吗?”子衿看着容离手中的酒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容离举着酒杯的手突然一顿,但面容依旧从容高雅,漆黑的眸子不停变幻着。不止是容离在场的众人皆是诧异的看向子衿。 容离偏头看着子衿,眸中温柔如水般荡漾开来,“郡主不必为离担忧,这酒度数极低,少饮一些没什么关系的。” 子衿听到容离这样说,就放心了。她知道容离是一个节制的人,他说没问题,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公孙凌皱皱眉头,一脸不太高兴的模样,“我的皇子妃,既然病美人说没事就不会有事,你不必管他。”有事才好,最好喝完让他永远在子衿面前消失才好。 “也是。”原来在众人面前竟然是她自作多情了。子衿觉得有些可笑,低下头笑了笑。容离将酒递给子衿,“郡主可想尝尝?” 子衿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容离,摇摇头,“不了,酒是苦的,我不喜欢。”容离笑意浓浓,用极为温润的声音说道:“郡主可信我?” 子衿下意识地点点头,容离看一眼酒水,又对上子衿的眼眸,“那么我要告诉郡主,这杯酒是甜的。” “怎么可能?” “郡主若不试,怎会知道?”子衿盯着容离深渊般的眸子,那双眸子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他的声音如风一般轻柔飘渺,似是一直环绕与身边,可是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到。 “病美人,子衿不会喝酒,你不要强迫她。”公孙凌突然在身旁响起,子衿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 “原来郡主不会喝酒,是离失礼了。”容离客气有礼的一笑,抬头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苦涩辛辣的酒水,从齿尖流胃中,清凉的全身覆盖,方才的苦涩与辛辣奇妙的变成甘甜,清香。 看,他没有骗她,苦涩后这酒的确是甜的。 谢韶逸将鱼烤好,分给大家,容离将手中一条鱼递给子衿,子衿笑着接过,却发现鱼少了一条。 子衿将鱼递给公孙凌,公孙凌拿过鱼,“子衿,你怎么办?” 子衿笑了笑,“我不怎么喜欢吃鱼,你吃吧。”总不能让一个皇子看着,她吃吧。不然她定吃不下,子衿就索性将鱼让给公孙凌。 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郡主若不嫌弃,和我吃一条吧。”容离微笑着,将串鱼的树枝交到子衿手上, “不用……” 还未等子衿说完,容离便握了握她的手。子衿皱皱眉。 你威胁我! 郡主,离不得已为之,还请见谅。 二人用眼神交流片刻,子衿轻哼一声,赌气似的扭过头,不看他。容离眼中笑意深深,并不在意。 说是两个人一起,但最终整条鱼几乎都是子衿一个人吃的,容离只尝了几口便称自己吃不下了。子衿真的有些怀疑他的胃是不是只有豌豆那么大。 吃完鱼,瑰丽和苏依都有些困,便先行离开了。只有子衿还留在那里,她对王奂之讲的过去曾在各地见闻都非常感兴趣。 子衿最终还是因为玩的太过忘形,不顾公孙凌劝阻,喝了些酒,几杯酒下肚,起初她只觉得有些困意,无意识地便靠在容离肩上。看着空中点缀在黑夜的星子。忽坐起身,拉着容离的手臂。 她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印着星辰的眸子,此刻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极为清亮,似在与夜空的星子争辉,她的脸颊泛着红晕。 “容离。”她抬起手指着,一颗最为闪亮的星子又道:“那颗最亮的那颗,其实它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可是它却在最后一刻绽放出了最绚烂的光芒,让其它星子都黯然失色。” 是的,和无尽宇宙中的恒星相比,人就变的太过渺小了。但与之不同的是人有情感,有**,有心,他们的一生中不论是远大还是最平凡的,还是遥不可及的,他们都有一个念想,都有想要去实现的目标。 即使命运早已注定了结局,即使最后的死亡。都不过是一捧尘土,会被淹没在历史的星河中。也许有人会流芳百世,也许会有人被后人唾弃。那又如何? 千年后,人们所知道的不过是一个与你相同的名字,与你有些相似经历的事情。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的悲喜,你的爱恨,他们都无从所知,也许你会因为他人杜撰,而被被妖魔化。 可那又如何? 没有什么一定是你要在乎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你无法改变他人的想法。又为何要为以后而烦恼,为何不活在当下呢? 丢掉那些枷锁,痛痛快快的,自由自在的,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活一次。 哪怕最后归于黄土,也要让自己在历史的舞台上发出最绚丽的光彩。 子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中高举酒杯,扬起一抹夺人心魄的美丽笑容。王奂之、容离、公孙凌和谢韶逸不由抬起头看着她。 她面如三月桃花,笑容柔如春风,印有星辰的眸子明亮,这一刻她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子衿冲公孙凌微微笑了笑,公孙凌定定看着眼前人,火光为她映衬潋滟明媚,心不由一动,举起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容离忽觉谁在身后拉起他的手,回过头,原来是子衿。她笑得极为温婉,示意容离起身。容离站起身,子衿走近他,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今夜启绛唇,吟清歌一曲,只为君,请君为我侧耳听。 清扬的歌声回荡在空中,飘如每个人的耳中,有些人转念而忘,有些人却络在心间此生难忘。 这一晚,有位佳人,借歌传达心意,只想她心慕的少年,可以听到她的心声,不需回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澹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爰啾啾兮穴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杀意渐起 好痛,头好痛。 子衿抬手揉揉快要裂开的脑袋,用手支起身子。睁开眼睛,四周看了看。 这是哪里? “郡主醒了?”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极为熟悉的低沉温润的男声。子衿偏过头,见到容离端着一个白瓷碗,缓步向她走来,他依旧是那般秀美,从容淡雅。 子衿皱眉,手扶额头,袖口因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半截纤细白皙的手腕。“这是哪里?”容离拿起碗中的白瓷勺轻轻搅动,“这是我的房间。” 什么? 子衿一脸见鬼的模样,眼睛瞪的大大,“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 容离抬眼看着子衿,他的睫毛浓密,衬得原本漆黑如深渊的眸子,更加艳丽,他眼中是一种难以置信与失落的神情相互交错,道不尽的缠绵。显的极为纯良无辜,像是受了某种委屈。子衿深深看一眼容离,心中腾然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感觉像是……男子与女子发生某件事后……男子薄情,抛弃女子…… “郡主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容离语气温润,却待着细微的责备。子衿被他这个举动弄的莫名其妙,心脏不由缩紧。 她努力回想着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可是脑中除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子衿又努力回想片刻。皱紧眉头,只觉得除了头痛欲裂没什么都没有。 她闭着眼睛,用手指轻揉一下太阳穴,装出一副淡然模样,“我想不起来了,你告诉我吧。” “好,不过郡主要先将这个全部喝完。”容离含笑说道。子衿放下手,侧面目光看向容离如白玉般的手中的碗。“这是什么?”子衿眉头锁的更紧。 容离见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想笑,但还是强制压下,柔声说道:“这是醒酒汤,喝了头痛便可缓解。” 子衿将信将疑的接过白瓷碗,皱皱眉,这醒酒汤的味道的确有些差强人意。 喝完后,子衿将碗递给容离,容离笑着接过,站起身走到案几旁将碗放下。 子衿掀开身上薄被,走到容离对面坐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容离缓缓坐下身,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郡主还是别问了,听了你会后悔。” 子衿抿唇,“你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便是。”死就死了,后悔便后悔,痛快地来。 她,她不怕。 做好最坏打算的子衿眼睛定定注视着对面的容离。容离发出一声低笑,“真是拿郡主没办法,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隐瞒了。” 子衿重重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容离笑吟吟看着她如今模样,悠哉说道:“昨夜,郡主拉住我,唱了《山鬼》,不得不说郡主的歌声很好听。” 子衿瞬间石化,她甚至觉得体内血液开始奔腾逆向往胸口聚集。 她知道屈原的《山鬼》,但容离也同样知道。 《山鬼》中讲述的故事,大概是女主人公跟她的情人约定某天在一个地方相会,尽管道路艰难,她还是满怀喜悦地赶到了,可是她的情人却没有如约前来;风雨来了,她痴心地等待着情人,忘记了回家,但情人终于没有来;天色晚了,她回到住所,在风雨交加、猿狖齐鸣中,倍感伤心、哀怨。 子衿倒吸一口凉气,假装镇定地拿起茶杯喝一口茶。 容离继续道:“然后,郡主抱住我,非要我娶你为妻。” 子衿脸色大变,用牙齿紧紧咬着茶杯边沿,费力的从口中突出三个字,“然后呢!” 容离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他光洁的下巴上,沉思片刻,似是在斟酌用词。容离的沉默,对子衿是何其痛苦的煎熬。 “不必顾虑,有什么就说罢。”她尽力挺住就是,别在这么折磨她了。 子衿怎么知道自己酒品竟然差成这样。以后打死她也再也不碰酒了。 “后来,郡主嚷着要到我的房间休息。” “进了房间,郡主便一个劲要将我往床上拽,还不断拉扯我的衣服……” 禽兽……她怎么这么禽兽,还是说她本性这样,一直没发现,喝了些酒原形毕露了。 “还有吗?” 容离笑了笑,“郡主还想听什么呢?有些事你我二人明了便好。” 子衿放下茶杯看着他,他这话说得轻巧,“你说的都是真的?” “容离为何要骗郡主。”容离面容笑意浅浅,写满了真诚。 子衿连忙站起身,向外跑去。容离放声大笑起来,微微偏头看看已经跑远的子衿,一脸得意神情。容离拿起子衿方才的茶杯,轻叹一声,漆黑的眸中绽放出绚丽的烟火,片刻后又全部湮灭。 一个千年后的,没有帝王制,民主的国家。拥有太多不可思议地东西的地方…… 千年。 容离看向远方,眼神涣散,像是要将时间看透,可最终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启唇。 “真的有些太远了……” *********************** 王奂之慵懒坐在亭中,闭着眼,欣赏着贺兰云若悠扬的琴声。 “在此与王公子相遇看来还真是有缘。”一道声音响起横空截断美妙地琴音。王奂之不太高兴地轻皱一下眉头,左眼皮微抬,看来人的太子,便又重新闭起眼,嘴角似笑非笑。 对于王奂之的无视,一直高高在上的公孙宏自是心下不悦,只是他表面还是强牵着不失风度的笑容,走入亭内。琴声戛然而止,贺兰云若站起身向太子行一个标准臣子礼。 琴声一停,王奂之自然不能再装作没听到,他睁开眼,悠哉悠哉地站起身,用手拢了拢有些歪斜的 衣衫,抬手冲公孙宏行一个不甚规矩的礼。 “奂之见过太子”王奂之声音懒洋洋,语气中无丝毫敬意。 太子强压心头怒气,笑了笑,“王公子真是好雅兴,美景,佳人。” 王奂之放声一笑,抬手一揖,“太子殿下太过奖了,郡主曾经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要懂得即使行乐才好。” 太子笑而不语,王奂之又道:“太子这一大早是要去哪里?” “父皇今早命人召我回宫,所以特来向各位辞行。” 王奂之眉毛微扬,抬手作揖,“那奂之便再此恭送太子殿下了。” 太子点点头,转身看向一旁的贺兰云若,开口道:“我记得贺兰公子是皇姐的府上的人?” 贺兰云若睫毛微颤,半敛眼眸将情绪全部隐藏其中,朝太子颔首。 “看来皇姐眼光真的不错,当真是妙人。”太子唇畔轻勾,“不知公子所弹的是什么曲子?” “会殿下,是《山鬼》。”贺兰云若声音似冰雪一般没有温度。太子听了微感惊讶,“这不是过去楚国的祭祀曲吗?” 王奂之见太子缠着贺兰云若,所以见他还未开口便插了一句,“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昨个夜里郡主说这曲确是楚国祭祀曲,但倘若细听此曲,却是讲述了一个女子,大胆追求爱情的故事。” “原来如此。”太子颔首,“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二位告辞。”说罢转身向亭外走去,正巧遇到从对面走来的子衿,子衿行一个请安礼,太子只是用余光瞥一眼子衿便向远处走去。 子衿回头看一眼太子的背影,沉吟片刻。 亭中的王奂之看到亭外的女子,唤道:“子衿。” 子衿这才回过神,冲王奂之微笑着,抬步走入亭中。“奂之兄,这一大早便在此欣赏贺兰公子的琴音呀,好兴致。”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不过云若的琴音的确值得一听。”王奂之看一眼贺兰云若,突然似是想到什么,“子衿若是有兴致便留在这里欣赏一下云若的琴艺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便慢悠悠抬步欲走,经过子衿身侧时,王奂之将声音压的极低说道:“若有什么误会,就把握好。” 声音轻悠悠飘去耳中,子衿转头看向王奂之。果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贺兰云若和她准确说是原来的子衿有什么误会。 贺兰云若将琴放入琴盒,盖好后站起身,看也不看子衿一眼,便径直向亭外走去。 虽然她不太喜欢受到太大关注,可是,这是这种无视她也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贺兰公子,请留步。”子衿转过身对着贺兰云若道。 贺兰云若当真停下了脚步,“郡主有什么事吗?”他语气冰凉,压抑着一种淡淡的厌恶。 子衿抬步走下台阶,“这是公子两日来与我说的第二句话。” “倘若郡主无事,草民便先告辞了。” 子衿明显听出他的声音中带着不耐烦,看来只能开门见山。“贺兰公子,我们从前是否认识?” 贺兰云若听闻,转过身看向子衿,那张脸还是亦如他初见她时那般清秀。她竟然问他,是否相识?贺兰云若心中冷笑,她不记得了? 子衿看着贺兰云若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有些不太自在,“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 杨柳依依,倒映在太湖之中,子衿抬眼看向湖中一个孤岛,微侧面容,虽然冒险,可是子衿想大胆一试。她现在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林子衿是一个怎样的人,她需要从他人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原来林子衿的事情,哪怕是皮毛。 贺兰云若是最好的选择,子衿斟酌一下用词,缓缓开口,“三年前我得过一次重病,昏迷不醒,后来有幸捡回一条命,可惜我却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子衿边说便窥视一旁贺兰云若的反应,但却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他会惊讶,或者如何。可是,贺兰云若只是依旧静静站着。 “难怪,你与从前截然不同。”贺兰云若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从前的你,绝不会和他人说这些。” “对不起,若我从前对你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贺兰云若面容微变,不敢置信地看一眼身旁女子,她在向他道歉?怎么可能?她道歉。 对于贺兰云若来说,这是他听到最大的笑话。 “郡主,你问错人了,还有从前郡主便向我道过歉了。”贺兰云若说罢正要转身走,衣袖却被子衿死死抓住,贺兰云若皱着眉用力将衣袖挣脱出来。 贺兰云若回过头,却见子衿整个人都已向后栽去。 方才,子衿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脚下石头开始不停晃动,她好像明白了,这石头定是被人动过手脚,已是极为不稳,不论她此时往哪个方向挪动步子,都会使自己跌落湖中。 见贺兰云若转身要走,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是,子衿怎么突然忘了,这个贺兰云若可是对她没什么好感的。 还不等子衿捋顺思绪,她整个人便落入了水中,人在离开地面时,都会下意识变得紧张焦虑,子衿也不为过,她在水中不断拼命挣扎起来,本能的手不停去乱抓。 她不会水,怎么办?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挣扎着子衿将头露出水面,呼吸一下,可是还不到一秒,她整个人又向下沉去。鼻腔与耳朵内全部被灌满了湖水,眼睛也因为进了水蛰的睁不开。屏住呼吸,一秒十秒可以,可是,一分钟,十分钟,根本不可能。 子衿开始因为氧气不足,心脏加速跳动。整个人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她要呼吸! 下意识张开嘴,湖水瞬间涌入口鼻中,喝了一大口湖水,身子渐渐往下沉去。子衿半睁开眼,湖面波光粼粼,阳光穿过水面,形成一道道白色光柱,像是在指引天堂的方向! 贺兰云若看着水中少女不断挣扎,眼中弥漫杀意,神情冰冷。待到水面渐渐平静下来,贺兰云若嘴角微勾,转身朝远处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 太极殿,皇帝大朝会的地方。方才下过一阵小雨,此时天仍未放晴。 锦素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巍峨的太极大殿,抬步向西侧的西堂走去。 进入西堂,锦素便看到了一身玄铁色衣衫的皇帝立在窗前,她并未上前去行礼,而是乖巧的站在原地。皇帝沉吟片刻,才发觉门口的人,抬起手示意她。 锦素妩媚一笑,摘下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的绝恋,又从一旁皇帝贴身宦官手中接过皇帝常日所披的披风,走到皇帝身边,微笑着将披风披在皇帝肩上。起唇声音柔喏说道:“陛下今日身体不好,天气凉,还是是一件披风吧。” 自打锦素入宫以来,便颇受陛下的喜爱,专房独宠。知道她生于市井,对于宫中规矩知之甚少,又不想让她受累,便将基本的礼仪都免了。锦素喜欢听鸟啼,皇帝便命人寻来最珍贵的鸟儿送她。 而即使如此,锦素依旧不骄不躁,恭顺端持,这便使皇帝更为喜爱她,甚至就连偶尔去到其他嫔妃那里,都会回到合欢宫过夜。 其他妃嫔虽然嫉妒,但也只敢私下抱怨一二,只道锦素是妖妃,蛊惑陛下。 皇帝握住锦素的手,锦素立即将手抽出,“陛下,臣妾从合欢宫一路赶来,身染寒气。陛下着实不该靠近臣妾。”皇帝再一次握住锦素有些冰冷的手,将她带到摆放着一摞摞奏书的矮几旁坐下。 锦素顺势倒在皇帝怀中,“陛下。”她的声音原本就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音色,此时更是能苏到骨子里。 “美人就不怕离朕太近也会染上风寒?”皇帝抬手轻抚过锦素的脸颊, 锦素莞尔,摇摇头,“臣妾不怕。” “哦?这是为何?” 锦素两手抬起,绕住皇帝的脖子,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身子微微抬起。“若这样陛下的风寒可以痊愈,臣妾乐意,替陛下承担。” 皇帝闭着眼睛,嗅着锦素身上淡雅的香气陶醉其中。锦素勾人的凤眸盯着皇帝,神情阴郁,与方才那个妩媚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宦官从门外进来,低着头。“陛下太子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沉声道。 太子公孙宏走进来,看到父皇怀中那个半敛眼眸的娇羞女子,香肩半露,连忙低下头。他心中觉得父皇白日宣淫太过荒唐,不由皱眉,跪下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公孙宏微微抬头,见锦素带着一丝迷离的美目流转,面容比方才更加妩媚,如花般娇艳欲滴。锦素偏头看一眼太子。公孙宏心中不由微颤,这个锦修容,当真是人间尤物。 锦素慢慢坐起身,拉了拉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裙,站起身向皇帝行上一礼,“臣妾告退。” 公孙宏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将头低下。皇帝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太子更是他一手调教,一举一动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皇帝抬手一挥,锦素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锦素走到太极殿,便远远看到对面一位蓝白色衣衫的男子,就算是身处这权利的至高点,他却似是游走与红尘之外,像是清晨落在绿叶之上的晨露,不参杂任何杂质。 锦素妩媚的笑了笑,她虽身处后宫,却也不知对后宫之外的事全然不知,就算没见过,她也大致猜到这位因就是前些时日亲封的天师了。只是锦素倒是小看了这位天师,没想到他小小年龄便有如此本事,锦素不由对这位天师倒是很感兴趣。 她抬步向容恩方向走去,轻唤一声,“天师大人。”锦素声音软糯糯,任何一个男子听了怕是都会身子发软,走不动道,锦素觉得这招对谁都会无比受用。只可惜,锦素此次碰到的是容恩。对于不解世事的容恩来说,可是一点都不受用,其实压根就不会管用。 容恩停下脚步,微笑着点头示意后继续向前走去。锦素这还是第一次在男人身上栽跟头,深深看一眼容恩离去的背影,锦素觉得无趣,转身离去。 ****************** 容离坐在床沿边,看着床上的女子,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 王奂之砸砸舌,再摇摇头,用手指了指容离,“你这家伙,听谢韶逸昨日说起,我还不信,你当真对她能下的去手。”,王奂之长叹一声,“容离,你够狠。” 容离听罢,并不反驳只是抬头看向门外,“韶逸,如今你应该清楚,可放心了?” 谢韶逸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子衿,“太子今日回朝,据说北巍国国主要来天裕访问。”他走到桌边倒一杯茶,容离亦起身随后。 王奂之对朝政向来不感兴趣。本想转身离去,却见子衿睁着眼睛,定定看着他。王奂之眼中露出一抹玩味,将手覆在子衿脸上,小声说:“把眼睛闭起来,他们有有趣事要讲给你。” 子衿慢慢眨眨眼睛,表示同意。 王奂之见子衿如此听话,满意的走到桌边坐下。 谢韶逸看一眼王奂之又道:“如今沿河一带水灾,北巍国主选择此时来访,不知意欲何为。” “喂喂喂,你们能不能待我将前一件事弄清楚。” 谢韶逸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王奂之打断,谢韶逸心中稍有不悦。“奂之,这是私事,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难道韶逸不想听?”王奂之不以为然的一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谢韶逸没好气说道。 王奂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身子慵懒的靠在桌子上。容离看着王奂之,“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并非郡主,还想知道什么?” “什么?”谢韶逸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紧紧盯着王奂之,“你这家伙,知道不早与我说。” 王奂之表示很是无辜,眨眨眼睛,“这件事呀。说来话长,三年前曾经不小心惹怒了这丫头,被追杀了好久。” 虽然王奂之平日里看上什么都满不在乎,可是作为一个七尺男儿,还是王家嫡出子。还是要面子的,他本打算一生都不再提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丫头追杀。 谢韶逸听罢。也顾不上什么君子形象随即大笑起来。王奂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慢慢冷下脸来。 “很好笑吗。” 谢韶逸看他神情不太对劲,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下。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王奂之紧紧盯着谢韶逸。“郡主是不是开罪过贺兰兄?” “这……”谢韶逸心下为难,说还是不说。容离从前可是叮嘱过他,此事不可说与第三人知晓。 谢韶逸左右为难,一边是与容离的承诺,一边王奂之盯得他心虚不已。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心如沉石 谢韶逸有些扛不住,向容离投入求助的目光。容离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谢韶逸苦着脸。容离喝一口茶,抬头看向王奂之。 “云若从前是林王府的一个门客,郡主见他有惊世之才,不想屈才,便不断提拔他。可不想云若竟被长公主看上。郡主无奈只当放手,从此云若便被长公主当做禁脔收藏了起来。” “后来呢?” “你也看到了,云若一直认为是郡主故意为之,从此就记恨上了郡主。”容离拿起茶壶将杯中填满。 躺在床上的子衿睫毛微微颤着,心中犹如被人投下一个又一个巨石,让她原本平静的心海,掀起惊涛骇浪。 刺杀王家公子! 将一个拥有惊世之才的美男子硬生生变成公主的男宠?! 菡萏郡主的光辉事迹还真不少! “原来是这样。”王奂之似笑非笑,“冤孽冤孽呀!” 谢韶逸撇他一眼,“有些事不该知道,就别问。” 王奂之无奈的摇摇头,轻叹,真是不该问。随后王奂之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谢韶逸问道。 “去透透气,启程回府。”王奂摆摆手,抬步向门外走去。却见林子寒站在院中,王奂之笑了笑向他走去。“林世子?既然担心为何不进去看看?” 林子寒看一眼王奂之,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离去。王奂之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呀!不懂,真是不懂。” *********************** 谢韶逸与容离坐在屋中,二人交谈片刻。谢韶逸向容离拜别后离去。容离则留下来照顾子衿。而子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将容离与谢韶逸的对话听的真真切切。 谢韶逸走后,容离来到子衿身边,俯身看着她。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 子衿睁开眼睛,目光款款落在他腰间挂的一枚浅红色玉佩。伸出将玉佩握在手中,闭起眼睛。手指轻轻抚过玉佩的每一条纹路。 容离看着她依旧毫无半分血色的脸容,和现在子衿手中的动作,觉得有趣。 “郡主何时醒来的?” “谢韶逸进来的时候。”子衿睁开眼睛,声音浅浅,“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林子衿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容离平静地回答着子衿的问题,回答的理所应当。 子衿唇畔微勾,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林子衿,却一直都未拆穿,“一直?从三年前我醒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子衿手指又一次抚摸着容离腰间的玉佩。容离伸出手将玉佩从腰上解下,“若郡主喜欢就送给郡主吧。” 子衿笑着摇摇头,看着手中的浅红色玉佩,“我见你一直带着它,意义定是不同,我怎能夺人所爱。” “无碍,这不过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容离声音依旧那样低沉温润,毫无感情像只是在叙述一件事情。 “但它对我还是有特别之处的。” 容离秀美微挑一下,表情极淡。听子衿这么说,他倒是有些好奇,想要听听对她有何特别之处。 容离既然早就知道她并非林子衿,那么她是不是也不需要在刻意隐瞒了呢?子衿心中有些踌躇。听方才容离与王奂之他们的谈话的内容来看,容离应该只是以为郡主被掉了包,并不知其实她是穿越过来的。 还是说容离猜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子衿越想就越觉得眼前的这个谪仙般秀美少年深不可测。 “我现在好累,你可不可以靠在一些,我告诉你。”子衿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容离笑着应了,俯下身子,子衿看着亦是回应着笑容。 容离漆黑的眸子看着子衿的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睛似笑非笑,神态从容自若,像是被洗涤过的山间冰雪,高雅空旷,不可攀附。 子衿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像是在毫不留情的嘲笑她,刺痛着她每一处神经。子衿突然伸出手死死扣住容离双肩的位置,翻身将容离狠狠按在床上,胯在他的腰上。 容离乌墨般的秀发散在床榻上,他的笑容一点点在白玉般的面容上缓缓绽放开来。漆黑的眸子望着子衿。 就算置于如此狼狈的境地,容离也依旧有一种经过洗练过后的豁达,从容。 “你都知道了,为何不杀了我。” 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子衿,她的眼中虽然坚毅但眼底深处还是无法隐藏内心深处的恐慌与害怕。 子衿现在就像是一只刺猬,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便是竖起身上坚硬的刺,来保护最柔弱的自己。 “郡主,这样说话被别人看到了恐怕不太好。”容离扬起笑容,竟有种极为魅惑人的意味。 子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冷静模样来。“他们都已经走了,容公子放心好了。”子衿眼角上扬,嘴角微勾,俯下身子靠近容离。 “那郡主想和我说什么呢?”容离笑容奇异,子衿微微支起身子,俯视着身下的高雅如云的男子。 “你推我下水就是为了向谢韶逸证明我不是林子衿。” 容离笑容中多了几分玩味,“郡主为何不觉得我是想要你的命呢?” 容离明显感觉到子衿身子僵硬了些,她终究还是不相信他,这是容离早就想到的可是,下一刻子衿眼中的柔软却让容离意外。 子衿轻轻笑了笑,“我信你不会杀我。”腾出一只手,将纤细的手腕晃了晃,一块浅红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极为精致的凤凰,玉佩用一根红色丝线拴在其上,随着子衿的动作来回摆动。子衿将玉佩收回手中看向容离。“因为三年前就是你救了我。” “郡主就如此肯定?”容离微微抬起光洁的下巴,唇畔勾起。 “不肯定。” 子衿笃定答道:“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郡主,却不但没拆穿我,还救过我,那么我想我对你大概是有利用价值的吧!” 子衿定定地看着容离,容离眸中的深渊渐渐沉下去。 子衿将身子低下去,一点点逼近容离的面容。而容离的笑容亦是比往日的笑容多了几分妩媚的意味,眸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但是,容离如果我现在让你去死呢?你会怎样?”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便会替你实现。”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有花直须折 子衿看着身下秀美绝伦的容离,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她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簪首是三朵精致梨花,簪尾极其锐利,闪着冰凉刺心的光芒。 “希望容公子不要为自己说的话而感到后悔。” 子衿声音冷冽,高高举起银簪,眼神中杀意腾升,对准容离眉心的位置分毫不差的狠狠刺了下去。 她要他死,从方才睁开眼睛的第一刻起,子衿便下了决心。 容离不能留。 容离漆黑的眸子,映着银簪在空中划过的痕迹,犹如一颗黑色宝石般焕发出绚丽光彩,随即覆灭与黑暗中。 他笑了,笑的极为纯真无邪。 那本应是如高旷悠的白云般的少年,此刻却似是即将要浴火涅槃的凤凰,翱翔九天,最终幻化成天边的红云,灼灼华彩逼人眼。 **************************** 林子寒掀开车帘,偏头却看到苏菏站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两个小厮正蹲下身查看着马车的情况。林子寒本打算离开,最终却是放下了车帘抬步走向苏菏。 苏菏方才坐在马车中,马车刚刚起步就款款顿在了原地。 苏菏正在焦急马车何时才能修好,转身看到林子寒向她走来。那个宛若幽兰的清冷男子,这个场景曾经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在她的梦中。 林子寒径直走过苏菏身边,低头看着小厮的动作,“出了什么问题?” 清冷的声音传来,苏菏方才从惊醒转身看向林子寒。 小厮听到有人问询立刻放下手中断成两截的木条,向林子寒行礼回道“回林世子,是有人故意截断了车轴,奴婢正在全力修补。” “大概还要多久?” “这……”小厮有些为难的偏头看一眼马车又偷瞄一眼林子寒,“大约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林子寒声音冰冷到极致。 林子寒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却有一种可以让人窒息的压迫。小厮将头低的极低,心中莫名不安,连忙跪下身,“林世子饶命。” 苏菏看着跪在地上身子不停打着哆嗦的小厮,开口道:“林世子,我在这里等等也无妨的,请千万别责备这小厮了。” 林子寒看向苏菏那如水般温柔的眼睛,却让他方才下意识想起了子衿。苏菏美目流转,有些疑惑,微微偏头柔声唤道:“林世子?” 林子寒回过神,有些尴尬地一笑,向苏菏赔了不是,并邀请她坐自己的马车回城。 雅苑距离皇城有好几个时辰的车程,如今时间刚好,在晚一些对一个女子来说的确是危险也会多一些。苏菏毕竟是子衿的朋友,林子寒帮她也能说的通,多是为了妹妹。 苏菏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林子寒神情郁郁,想要开口询问,又不敢说话。 不说,怕自己后悔。 说了,又不怕会惹对面的男子厌恶自己。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在他面前你永远都会再无意间变得自卑,变得小心谨慎。 “子衿那日也如世子今日这般郁郁。” 苏菏张了张唇,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些的,她本想要问他为什么会难过的。可是,最后还是搞砸了。 苏菏心中懊悔,以为林子寒会生气,会毫不留情地将她赶下车。却不想林子寒却是抬起头一双印着星辰的眼睛看向苏菏,缓缓起声,“苏小姐,如果有一日你发现自己最挚爱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你会如何?” 苏菏诧异地看着林子寒,他在和她说话,第一次,她喜欢他那么久,第一次他的眼中也有她的身影,他愿意和她对话。 苏菏强压下为林子寒悸动的心,眸中化成潺潺溪流,她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会伤心吧。” 林子寒身子轻靠在车壁上,神情淡淡,“是呀,会很伤心。” 苏菏看着林子寒她明白此刻林子寒心中的苦闷。 “林世子,我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猫,那小猫极是可爱,且乖巧,我甚是喜爱,几乎每日与它形影不离,想将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它。可是有一日,那只小猫突然亮出了它锋利的爪子,划伤了我的手,当时我很伤心,我以为它是柔弱的,所以时时刻刻保护它,可是它却伤害我,这令我极为痛心。” 苏菏看着林子寒有礼的微笑一下,“后来父亲将那只小猫打死,我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却更是难过的紧,抱着那只小猫的尸体哭了许久。”苏菏说着眸中渐渐暗淡下来,林子寒看着她神伤的模样,心中有些不适,苏菏继续道:“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比起它伤我,更痛的是我今后永远都无法再看到它,再照顾它。”苏菏对上林子寒专注的神情,温柔一笑,那一笑仿佛是从乌云中探出的一缕阳光。“后来,下人告诉我,那只小猫之所以性情变得不稳定是因我不在时受了惊吓。” “林世子,我说这个故事只想让你能够知道,子衿就是那只小猫,因为害怕,所以不得不亮出锋利的爪子来保护自己。而你则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如果连你都离开了她,那么她将一无所有。” “子衿曾对我说过,她最怀念的便是在哥哥怀中入睡,因为这让她感觉很安心。哪怕全天下舍弃她,她还有哥哥。” 林子寒征征地望着苏菏,身子僵硬,心口像是被什么压着,隐隐作痛。林子寒一字一顿的说:“她真的如此说吗?” “我为何要欺骗林世子呢!” “林世子,有花直须折,莫待负了春。” 林子寒睫毛微颤着,神情变得慌乱无措。 尘世扰人心,他忘了,他竟然忘记了,从前那个跪在母亲坟前,信誓旦旦的孩子。他眼神坚定,对母亲发誓。 “我林子寒,此生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绝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我定要她开开心心长大。谁要敢让她难过,我林子寒断不会饶了那人。” 林子寒原本清冷的神情稍稍缓和一些,“苏小姐,谢谢你提点子寒。” 见林子寒释然,苏菏自是最为欣喜的,她眉眼含笑微微摇头,“林世子太客气了,能看到你和子衿可以接除误会,苏菏替你们开心。” 林子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名唤苏菏的姑娘,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却发现她不仅外貌倾城,性子温婉善良,心思也如此通透,实属难得。 ———————————————————— 今日更新结束了,作品名改了,但内容不会变的,昨天本来想要用手机填快速解决签约的问题,结果发现手机操作起来太不方便了(大写的囧!!!)所以只能拖到周六周日再慢慢回家用电脑解决了!!(抱头哭!)在这里给编辑道歉,使劲道歉,不但耽误到您的工作,还要麻烦您(心中难过。)所以在这里真诚的对编辑道个歉! 最后,还是要谢谢有朋友愿意来看我的文,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谢谢大家可以支持《凤临劫》!! 祝大家可以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学生们快要考试了,预祝大家考个好成绩!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良禽择木 苏菏眉眼间温柔尽染,与林子寒一路侃侃而谈,诗赋善言,理学论经。虽然她大多时候都在充当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偶尔说上两句也能够很好的抓住重点,一针见血。 林子寒对眼前的女子似乎也多了些新的认知,从前他并不屑正眼去瞧苏菏一眼。因为林子寒内心一直认为她不过是苏家刻意按照子衿培养出来的产物,东施效颦。 马车进了城,街道上喧闹,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苏菏用手挑开车帘,窗外人来人往,不少摊位上摆着一个个精致的花灯很是漂亮。 “今年的乞巧节还是亦如往年那般热闹。” 林子寒挑开车帘看一眼人来人往,“的确是热闹。” “听闻今晚有流殇会,不知林世子是否感兴趣?”苏菏抿着唇,袖中的手慢慢攥紧,林子寒看着她,苏菏的心悬在半空中,她多希望林子寒答应她的邀请。 苏菏原本以为自己心性平和,却不想她原来也是这般输不起。 “好。” 苏菏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林子寒。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她。 “离开天裕两年,城中变化极大,还未曾欣赏过。”林子寒看着苏菏,话风突转:“只是,今日乞巧佳节苏小姐与我一道,恐会招惹不便,苏小姐还是与你的心上人一起度过吧。我一人便可。” “不,不,林世子切莫要误会。”苏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那今晚还望苏小姐多多费神了。”林子寒说罢,马车也随着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 “林世子丞相府到了。” 苏菏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转身对林子寒说道:“林世子,戌正之时,我在城西等你。” “好。” 苏菏微笑着点一下头,林子寒放下车帘,“回府。” 苏菏看着马夫驾着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街头。她还依旧痴痴望着,不舍离去。 ****************************** 子衿坐在案几前,胳膊肘在案几上扶着脑袋,幽幽叹口气,抬眼看着对面无论何时都一派谪仙风范的容离,就差不到一寸的距离她便可以杀了容离,这样以后便不会再有后患,可是,最后子衿还是狠不下心来,她做不到。 子衿何尝不知道容离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是她难以抗衡的人。 “祸害留千年。” “哎呀,千年有点长了,若是没有郡主相伴会很寂寞的。”容离语气调笑的说道。 陪他千年,子衿才不会承认她是祸害。 “容公子,你想好了没有?” 子衿在这里已经与容离对峙了半个时辰了,其实就是瞪着对方而已,子衿耐心已经快被磨没了。 容离学着子衿的样子用手拄着脑袋,乌墨般的长发顺着圆润的肩头滑落,他秀眉微皱着做出一副困扰的模样来,神情极为纯真无辜,“郡主,为何非要选我这个病秧子来合作呢?” 子衿坐直身子,挑一下眉,“因为你比那几个皇子更加适合当皇帝,而且你有野心呀。” 容离听了子衿的话轻轻笑了笑,“郡主为何会这样认为呢?” “眼下皇城中最为得势的便是太子和三皇子还有一个五皇子公孙宴。太子虽是皇帝一手调教,但无奈天资平庸。五皇子善谋略,但性子阴沉,是一个好的谋士,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人选,况且五皇子的母妃姜氏出生低微,皇帝断不会让拥有这样一个出生的皇子坐上龙椅。除了年龄幼小的公孙瑾外,就只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四皇子公孙珏了,如今他镇守边关,能否回城都是未知之数。放眼望即便是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敌不过你一人。那么我为何不选择一个强大的靠山呢,你说是吧。容公子。” “良禽择木而栖。”容离不得不承认子衿这一招很聪明,她准确的判定了当前局势,做出判断,即便是选错了,她也应该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容离嘴角笑意深深,片刻开口道:“郡主似乎还忘记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三皇子,公孙凌。” 容离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子衿,子衿目光不由开始闪躲,容离何等心性子衿一个毫不起眼的动作,他都可以从中解读出来她的想法。 “看来郡主并不是不知,而是不想承认,公孙凌拥有卓越的治国才能,就算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胜过他,他将是我唯一的对手。”也是唯一个有资格与他抗衡的强大对手。 子衿半垂眼眸,将情绪掩藏。公孙凌虽然洒脱随性之人,但终究是皇家子孙,就算不愿,他这一生也注定不会逍遥自在。 公孙凌和王奂之不同,王奂之是真正豁达洒脱之人,他是不受任何约束的。而公孙凌注定一生都将被公孙这个姓氏牵制。 “郡主,想要合作可是要有一定诚意的。” 子衿抬眼看向容离,“什么诚意?要钱?”她可没那么多钱。 容离轻声笑道:“郡主,谈钱多俗气呀,我们谈点别的吧。” 子衿微眯眼眸,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容公子,那想要什么呢?” “萤鸢阁,郡主舍得吗?” “我可以说不舍得吗?”子衿起身走到容离身后,“看来容公子很早以前就打好萤鸢阁的主意了。” 容离慢悠悠地站起,转过身仅仅距离子衿不到半寸。子衿抬眼正好可以看到他的唇。 容离向后退一步,与子衿对视,“郡主若是不愿……” “好,我给你。”子衿表情认真坚定,让容离稍稍有些诧异,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可以将萤鸢阁给你,可是,我也有条件。” “说来听听。” “燕庶我要留下,还有如若成功了你必须无条件放我离开。” “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便是,事成我自不会为难你。” 子衿原本还想在讨价还价一番,但听容离这样说,她心中欢喜,脸上明朗,笑吟吟的看着容离,伸出手掌,“那我们击掌成交。” 容离伸出手在子衿掌心合一下,“郡主就不怕我反悔?” 子衿摇摇头,“既然选择跟你合作,我就会选择相信你,如果你要反悔,就算我立下字据,又有什么用呢?” 击掌为誓,这是最不可靠的誓言,容离笑容闲散。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容离的手掌并不是简单的合掌,却是像是慢慢轻抚过她的掌心。 是她的错觉吧。 无弦走进来,手中端着盛满苦涩药汁的碗,“少主,药已经熬好,趁热喝了吧,方才为了救郡主,怕您受凉。” 她在水中最后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幻觉而是他! 子衿不解他为什么要害她落水,还要费力救她。 无弦退出屋子,子衿看向容离“害我落水的人不是你。”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乞巧 子衿理清思绪,也许容离根本没有在石头上动手脚,害她落水的人应该是贺兰云若才对。当初子衿明显注意到贺兰云若的脸上除了对她的厌恶什么情绪都看不到。原本子衿以为贺兰云若是因为常年被困公主府中,养成了处变不惊的能力。可是,如今细细想来除非是提前便对将要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否则人是不可能对突然发生的意外一点反应都没有。 转身的时间刚刚好,甩开子衿的力度也刚刚好。 子衿甚至觉得贺兰云若本来就知道容离与谢韶逸的赌注,从而将所有事都推给容离。 子衿猜的对,也猜的不对。此事的确是贺兰云若所为。只是并非贺兰云若陷害容离,而是那日容离见到贺兰云若一人在湖边俯身摸了摸地上的石头,原本是一个并不太引人注目的行为,却让容离看在了眼中。待贺兰云若离去,容离便走到石头旁用脚动了动石头。 正是因为有了如此企及,容离才会与谢韶逸打赌。他谎称郡主的水性极好,但事实上只有他一人明了,郡主从小生性最怕水。 他这样做一来放松谢韶逸对子衿的敌意。二来他要借此敲打贺兰云若,他要在他心中种下一个自卑的种子,看着它在贺兰云若心中生根,开出一个他永远都敌不过他的念想,亦如从前。 子衿动一动有些发麻的手,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却发现屋中只有她一个人,容离已经不知去向。 竟然睡着了。 一个下午容离都坐在案几前看书。子衿原本是有兴趣也想看看的,可是当容离将书递给她时,子衿才撇了一眼便已经目瞪口呆了,她将书翻过来来看看,翻过去看看。但还是什么都看不懂,子衿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容离见她看不懂也不意外,毕竟她是汉人而这些文字都是鲜卑文,不懂也很正常。 子衿听罢,两只眼睛亮晶晶,兴致高涨的要求容离教她,所谓技多不压身,说不定以后还能用的到呢! 只是,刚开始子衿还能听的进去,后来觉得无趣的紧,干脆像是没了骨头般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后来直接睡起觉来。容离倒是脾气极好,对于子衿这种自己要学,又不好好学的行为,容离竟然还好脾气的为她披上件衣服。 子衿走出屋子,便有一阵饭菜的香味飘来撩拨她的嗅觉。子衿寻着饭菜香,走进厨房,眼前的景象让子衿感觉自己一定还没有睡醒。 厨房中,姿容绝美的谪仙少年广袖挽起,露出半截白皙如玉的手臂,他的手骨节分明,拿着炒勺在锅里不停翻炒着,动作轻快灵活极为熟练。即便是在油烟腾升的地方,他身上还带着一种让人舒心的从容高雅。 子衿靠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容离眼中的星辰璀璨,笑意温暖。 容离将饭菜盛到碗碟中,抬眼看到子衿站在门口,容离眉眼含笑,“可以开饭了。” 子衿点点头走过去和容离一道将饭菜端入房间。就算端个菜容离也不忘要敲诈一番子衿,他说自己做了饭菜力气用光了,索性端着一碗米饭,就直接走掉了。 子衿暗暗磨牙,虽心中不忿但吃人嘴短,也就忍了。 吃完饭子衿笑眯眯地看着容离,“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呀,真意外。” “让郡主意外的事还有很多。”容离意味深长地一笑。 ************************** 瑰丽坐在谢府的大堂里,看到谢韶逸从外面走进来,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谢韶逸身边,“韶逸哥哥,我们出去看灯吧。” 谢韶逸谦和有礼的作揖,站起身说道:“公主殿下不是回宫了吗?” “今日乞巧,我特意求了父皇允许我出宫的。”瑰丽说着便要上前去拉谢韶逸的手,而谢韶逸则是连忙向后退几步,与瑰丽保持一个规矩有礼的距离。 “那公主还是去别处吧,这里可没有花灯。” 瑰丽公主看着谢韶逸一脸漠然神态的面容,心中失落,却也多少习惯了。 瑰丽与谢韶逸青梅竹马,从小的时候谢韶逸便很照顾她,瑰丽公主自然也是爱慕谢韶逸的。可是就在容府遭受巨变后,谢韶逸也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甚至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不再是她所喜欢的那个温柔的韶逸哥哥。 他甚至不认识她,可瑰丽终是抱有幻想。 她的声音放得极缓,语气近乎祈求,“韶逸哥哥你陪我去看花灯好不好。” 即使如此谢韶逸依旧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公主,你我有君臣之别,请回吧。” 说罢谢韶逸转身抬步向外走去。 君臣,君臣之别,他就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好既然如此。瑰丽手慢慢攥紧,“站住。” 谢韶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瑰丽。瑰丽走到谢韶逸面前,抬起头看着谢韶逸,“韶逸哥哥是不是我用公主的身份,你便会和我一起去?” “既然是公主的命令,韶逸自是要服从的。” 瑰丽低下头轻笑出声来,再次抬起头,“好,那本宫命你今晚陪我看灯,不得违抗。” 谢韶逸笑了笑,抬手作揖:“臣领命。” 街道上男男女女走在一起。瑰丽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谢韶逸则是跟在后面慢慢走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并未发生。 瑰丽像一只小精灵一般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这倒是让谢韶逸有些头痛,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是要承担责任的。 “韶逸哥哥快来看,这些灯多漂亮。”瑰丽朝谢韶逸挥着手,谢韶逸走过去,看着架上一个个制作精美的花灯。 “这位贵人,今个乞巧不如给这位小姐挑一个花灯吧。”小贩殷切地说着。 谢韶逸看一眼小贩,将目光转向瑰丽,“想要吗?” 瑰丽有些惊讶她的韶逸哥哥竟然主动要送她灯。瑰丽笑着点点头。 —————————————— 每次去学校都感觉像是去取经。 路太远!!(流泪) 更新迟了,对不起!!!!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泪难干 瑰丽仔细挑选一番,拿着一盏花灯,“就要这个吧。” 谢韶逸微微皱一下眉,“公主真的要选这个吗?” 瑰丽笑着点点头,谢韶逸轻叹一下,吩咐身后的随从付了银子。瑰丽手提花灯,心情极好的在前面走着,口中还不停哼着小曲。 *********************** 苏菏站在南边城门口,看着天空渐渐被夜幕笼罩,灯火阑珊。她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角落。身边不时有人与她擦肩而过,眼睛不由在这位绝色佳人的身上流连,而佳人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前方,似是丝毫未察觉身边人的目光。 他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来? 苏菏站在原来,起初她肯定,渐渐地她相信他不会食言,直到后来她认为他不会来了。 是呀,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为什么一定要来赴她的约呢? 苏菏看着点点灯火,浑身像是被阵阵寒意吞噬,她仿佛觉得所有人都在无情的嘲笑她,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钻心的疼痛让她感觉马上要窒息一般。 眼中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一滴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林王府邸。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林王府的牌匾,痴痴一笑。 吱——那红色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那一瞬间苏菏的心莫名跳动一下。 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出来的并不是她要等的人,而是林管家和太子。 福叔见府外站着的苏菏不由一愣,心想着苏小姐怎么会站在这里。太子看到苏菏神情温和平日的威严之态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就算太子在怎样对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下功夫,一样都会被趋之若鹜。 福叔连忙走上前拱手道:“苏小姐,怠慢了,郡主并不在府中。” 苏菏似是从梦惊醒一般,面上依旧是不失礼数笑容。 她想问的是林世子,可是却无法明言。太子将苏菏落寞的神情都看在了眼中,嘴角笑容冰冷毫无温度。 昨日他看到苏菏在林子寒的房屋前呆呆的望了半个时辰,神情痴缠。那日太后寿宴前,苏菏看向林子寒温软如水的眼神…… 太子想着,心中怒火不断在心中翻腾,蔓延全身不断燃烧,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而紊乱。 他看上的女人,绝对不会让给另一个男人,就算得不到,他也要毁了她。 太子压下心中的杂念,走到苏菏身边,“苏小姐,今夜没有去看灯?” 苏菏福礼答道:“臣女本想寻郡主一道,却不凑巧。” “正好本宫也许久未看过着乞巧佳节的花灯了,不如一道?” 苏菏心中自是不愿,可是眼前邀请她的人是当朝太子,她不能不答应。苏菏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林王府,应了太子二人驱车离去。 福叔送走两位贵人,转身向府内走去,刚到院中便听到老王爷与世子的谈话。福叔无奈地叹气,今个林世子送苏小姐回府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老王爷耳中,原本见老王爷并无不悦,福叔心想应是不会出什么事。可方才晚膳后,世子说是想去看花灯到了门口,却是被老王爷亲自拦了下来,说是有什么事要与之商谈。太子随后又来了,世子虽应付着,可明显心思早已不在其上。 如今太子都已经不在了,老王爷还拖着世子不肯放。 福叔迟疑片刻,掀开门帘走进去,毕恭毕敬向老王爷汇报道:“主子太子已经离去,方才苏小姐上门寻郡主,后离开。” 老王爷听到后有深意的看一眼福叔,又瞥一眼林子寒。毕竟是年轻人,就算心思再如何沉稳,在一个经历过风雨的老人面前,都如一张白纸般。 林子寒袖中手指轻轻动一下,面上依旧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子寒啊,回去吧,我老头子也累了。”老王爷略带疲倦地说道。 林子寒起身作揖,“孙儿告退。”转身向外走去,丝毫没有留恋。 老王爷笑了笑,手拍了拍案几,借力站起身,福叔连忙上前搀扶。 “都长大了,都长大了。”老王爷口中重复两遍,走到床榻坐下,看着一旁毕恭毕敬垂首而立的福叔,“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福叔的脸一下没了血色,连忙跪下身,“主子,老奴知错了。” 老王爷闭上眼睛轻哼一下,摆摆手,“罢了,下去受罚吧。” 福叔领命退下。老王爷站起身走到院中负手而立,眼中是历经磨练的沧桑,却是沉稳端持,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丝毫没有平日里子衿眼中那个爱吹胡子瞪眼,时而像个老小孩一般的样子。 林子寒快步走到大门口却是硬生生被侍卫挡了回来。老王爷有令今个任何人不得出府,林子寒回到住所,坐在漆黑的房间里,月光穿过窗户洒进来,林子寒呆呆看着月光不知在想什么。 苏菏和太子走进一家酒楼,太子不是说要来看灯的吗?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苏菏疑惑,心中不由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跟着小二走入二楼的阁楼中,苏菏全身开始僵硬起来。太子看苏菏似是紧张开口道:“苏小姐不必紧张,外面人太多,你我身份特殊,多有不便,这里清静,观景极好。” 苏菏深呼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她想多了。苏菏走到窗边向外看去,的确与方才的景致不同。 这里可以看到天裕的万家灯火共明,一片灯海。苏菏感觉心境好了许多。 “本宫方才见你心情不太好,便想你看了这灯海心情会不会好些。” 苏菏看向太子,莞尔一笑,“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灯火印衬下苏菏的容貌更加艳丽,太子不由看呆,他从小见过太多长的漂亮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向苏菏这般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 太子的目光从苏菏的一双美目开始向下打量起来。苏菏被太子这般盯着看不好意思起来,她脸颊生晕,撇开脸想要逃离太子的目光。而这一切被现在的太子却是不断曲解。 如今苏菏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表情,都是在不断撩拨着太子的内心想要将眼前女子占为己有的**。 屋外灯火阑珊,屋内弥漫着靡丽的香气。 “太子,时辰不早了,苏菏告辞。”苏菏匆匆行礼,转身想要快些离开。她虽并不太懂男女之事,可作为一个女子她的直觉告诉她,再待下去,对她将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可是,一切似乎都太晚了。 太子上前从身后抱住苏菏,苏菏一惊,连忙挣扎起来。 “放开我。太子。” 苏菏越是反抗,太子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苏小姐,做我的太子妃如何?” “放开。” 苏菏不断挣扎着,这却是更加激起了太子心中的妄念。他将苏菏身子转过来,将她按在墙上。苏菏本就是女子,即便再怎样极力挣扎也都是枉然。太子紧紧盯着苏菏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心中仿佛似被烈火燃烧一团,意乱情迷之下便忍不住一尝芳泽,她的唇瓣是那样柔软不由让太子沉迷其中。太子显然不能满足于此,他的手那么移到苏菏那纤细的腰肢,苏菏的身子猛地一颤。太子伸手扯下她的腰带,失去理智的太子不停撕扯着苏菏身上的衣裙,衣料慢慢从苏菏身上滑落,露出白皙如凝的肌肤。苏菏双手紧紧护住胸口的衣料,眼中包含泪水,被暴风雨肆虐过的花朵永远让人怜爱不已。 苏菏亦是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柔声唤道:“林世子。” 苏菏无意识地三个字,却是将太子的怒火燃到了极致。太子抓着苏菏的手腕,用力之大像是要将苏菏的手腕捏断。 “本宫哪里不如他了。” 太子将苏菏拖到床榻上,苏菏一下子被扔在床榻上,太子将苏菏按在床上。 “太子殿下,求您了,放了我吧。” 苏菏声音呜咽的恳求着,太子用手扳住苏菏的下颌,“放了你,我太子看上的东西,从来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太子手指抚过苏菏的脸颊,语气温柔,“你不是喜欢林世子吗?我倒是想看看,如果你脏了,他还会不会正眼瞧你。” “可惜了,这么美的美人,看来林世子是无福消受了。” 苏菏紧紧咬着唇瓣,听到这段话,她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全部被抽走了一般,她如今都已经被玷污了,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他呢! 苏菏一直以为有一天,她会穿着母亲亲手为她秀的嫁衣,在洞房之夜,她心爱的男子会与她和交杯酒,与她温柔相待。 那个人……那个人……始终是她爱了那么久的林世子啊。 林子寒…… 子寒…… 苏菏缓缓闭起眼睛,她似是感觉到那个仿佛天神般的清冷男子,正在温柔的看着她,伸出抚摸她的脸颊,温柔地亲吻她的唇。苏菏嘴角扬起一抹凄美的笑容。 如果……如果……是他,那么她一定是幸福的吧。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灯火如何阑珊 容离身后被蒙住双眼的少女,每每迈出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子衿紧紧抓着容离的纯白广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因为白色绸带掩着眼,子衿所能依赖的只有容离。 “到了。” 绸带被解开,子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湖边,今日落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子衿连忙向后退。却是落?入一个人的怀中,“容离?” “嗯,别怕,有我在。” 那低沉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是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子衿放了心。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为郡主实现一个愿望。”容离走到子衿身边含笑看着她,子衿有些疑惑,愿望?她并没有什么很想的要实现的愿望呀。 容离转身看向湖中的一座孤岛。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柳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只有单单的三个音符。 子衿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湖中的孤岛上一盏盏橙黄色光点缓缓向空中飘去,起初只两三点,后来是十一二盏,二三十盏,最后几百,那些灯儿这夜空中闪烁着。 “原来是天灯。”子衿抬头看着天灯。“谢谢你,容离。” 子衿不知道容离是从何得知,她一直想看一场只为她点燃的天灯。 她不记得地事情,容离却是记得深刻。 “我说过,只要你的愿望,我都会替你实现。” 子衿看着容离,微微笑了笑,却是无半分喜悦神色,“回去吧,有点冷。”子衿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原来郡主不喜欢吗?” 子衿脚步一顿,看向容离摇摇头,“不,我很喜欢,但容公子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你我只是合作罢了,若公子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服从,绝不背叛,那么我想公子是多虑了。” “原来郡主是这样想我的。”容离语气中可以听到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时间不早了,容离告辞。” 子衿看着容离广袖轻摆,孤决的背影渐渐消失与暮色中,又看向空中仅存的几盏孤零零的花灯。 她是不是真的错怪他了。 ************************** 瑰丽公主与谢韶逸站在桥边,看着河水中飘着的莲花灯。 “韶逸哥哥,今天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公主开心就好。” 瑰丽伸出手,她手中还一直提着谢韶逸方才给她买的那盏花灯,可以说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韶逸哥哥,这花灯送你吧。” 瑰丽笑容甜甜,纯真的模样令谁见了都会不由欢喜。可谢韶逸却是神情冰冷地看着瑰丽手中的花灯开口说道:“公主你可知这花灯上的鸳鸯戏水是何意?” 瑰丽抿着唇“嗯”了一声,谢韶逸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那为何还要买?” “我……”瑰丽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小司,送公主回宫。” “韶逸哥哥,我……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韶逸哥哥,瑰丽下次不敢了。” 谢韶逸见瑰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自个转个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上了马车。 “回府。” 马夫迟疑片刻:“家主,公主……” “不必理会。”轿子里传出谢韶逸毫无温度的声音。 “韶逸哥哥……” 瑰丽跟在马车后跑着,一边跑一边口中不停唤着谢韶逸的名字。马车中的谢韶逸面目表情地斜靠在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有些不耐烦。 “快些。” “韶逸哥哥。” 瑰丽慢慢停下来大口喘着气。身边不时有人走过对她指指点点,还有人在毫不留情的嘲笑她。可她仿佛听不到一般。 她还是一直向着马车的方向追去。 繁华的街道上在不断追赶中似是变得无止无尽,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瑰丽追逐的脚步越来越沉,沉重到最后她再也没有任何一丝气力抬步去追赶。 她所追随的人被川流不息的人海淹没,天地间如此辽阔,但她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 瑰丽突然有些气馁,从一开始也许她就不应该将儿时的一句戏言当了真。 不论灯火如何阑珊,似乎都无法照进她的世界。 瑰丽转过身,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付出了感情,可不可收回呢? 如果可以,就不会心痛了对不对。 瑰丽一路走回皇宫,回到自己的宫中,退避宫人,她整个人一下子坐倒在地哽咽起来。感觉心中仿佛在被千万根银针扎,痛得她几欲晕倒。 她对谢韶逸的满腔爱意,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在台上演的认真,而台下的谢韶逸却从不曾入戏,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她的情谊,他人从来都不会在意。 他不愿意在她身边多一刻停留,她可以走进他的眼中,却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中。 就算她为他倾尽所有,他也毫不在乎。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可偏偏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刨出自己的心,任凭他无情践踏。 瑰丽将头埋进膝中痛哭出声来。 街道另一边,谢韶逸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又将车帘放下,重新靠在车壁上。 街道上,谢韶逸命马夫停了车,他儒雅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方才掀开车帘,恰巧看到街边的一个摊位上摆着两个小泥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谢韶逸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小泥人,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不由会心一笑。 这边街道上的谢韶逸手中拿着两只小泥人开怀而笑,却不知那宫墙中想送花灯给他的瑰丽在覆面痛哭着。 街旁古老的杏花树上,那一条条娟写着有情人姓名的红色绸带,不停在晚风中随风摆动,飘扬着。 有人在欢声而笑,放情高歌。有人在痛苦徘徊,声泪俱下。 可是谁也不会知晓,这一刻的却预示着一场永久的告别。 ************************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苏相便寻到了林王府,赖在林王府大堂中,说要林世子将他的宝贝女儿交出来,如果不交他就不走了,还要去告诉陛下说林世子绑架她女儿。 林王爷口苦婆心地说了半天好话,苏相才答应,此时私下解决,只要林王府交出苏菏,他便既往不咎。 只是,苏菏根本不在林王府中。林老王爷将子寒彻底软禁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他出来。 子衿和容离从太湖回来。才走进林王府的大门不远处,便听到了苏相那哭天喊地的声音。大致就是控诉林王府世子看上他家苏菏,将他的宝贝女儿绑架了,如果今天林王府不把苏菏放了,他就哭死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知道林王府是一个怎样黑了心,林王爷是如何徇私舞弊地偏袒自己的儿子之类的。 子衿不得不佩服苏相,真不愧是国之栋梁。句句话都说的极为在理,更是条理清晰地将门阀的氏族大家,的各种罪行都按在林王府的头上,不带一句重复的。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蝼蚁吞象 “今日这是什么风,竟然将苏相这一大早吹到了我林王府。” 一道清悦的声音募地响起,众人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子衿从外面走进来,她神情淡雅,平日里她总是面带笑容,此刻她嘴角只带着最浅最浅的微笑,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由然而生。但就算此刻子衿再如何惊艳,众人还是无法忽视她身边一直微笑着的容离,就算此刻他有意敛起锋芒,但那一身白衣胜雪的谪仙风采,依旧动人心弦,让人移不开视线。 苏相上前毫无敬意地一礼:“老臣见过郡主。” 容离一揖:“苏相。” 苏相看一眼容离,扯扯嘴角。对容离的态度极为不屑。子衿看着苏相,眼眸眯了眯,嘴角没了笑意,对,她就是这般吝啬给予,对于讨厌的人,多做一个表情都是在浪费生命。子衿侧身对一旁的容离温暖一笑,“昨日多谢容公子搭救,小女才能捡回一条命,你可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请上座。”子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容离眼中含着笑意,抬步走到一旁坐下。子衿看似一句简简单单的客套话,却是饱含深意的。她对容离客气有礼,是因为他是当朝郡主的救命恩人,身份当然就会不同了。 原本一些对容离敬意不足的下人,连忙上前为他端茶递水,他们觉得只要伺候好容公子,郡主自然会大大嘉奖他们。 却不料,都被容离笑着婉拒了。 子衿挑一下眉,那些人的心思根本就瞒不过她的眼睛。之后定要找个由头将这些心思不正之人全部打发了。 子衿扶林王爷落座后问道:“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王爷将事情来龙去脉讲述给子衿后,子衿微微点点头笑了笑,“福叔说昨夜苏小姐来找女儿?父王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昨日女儿在太湖,苏小姐是知情的,怎么会来寻?”子衿转过身走到苏相面前朝苏相眨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可苏相又说苏小姐是来找哥哥的?苏小姐?”子衿用手指点着下巴,抬步在苏相身旁走上一圈,两圈,还不停念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哥哥根本就不认识苏菏的。” 容离看着子衿,唇畔勾起愉悦的笑意。她看似无意的几句话,竟然将错误都归给了彻夜未归的苏菏。生生将苏菏彻夜不归家,还撒了谎欲嫁祸给林世子的思想,灌入在场人的脑中。 不得不说,她很懂得如何弥补自身的不足,甚至是利用她的不足,反而可以制衡一个比她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敌人。蝼蚁想要吞下大象,就必须先将自己身边能够聚集的一切微弱力量全部集中起来,再一点点将大象吞食掉。 “郡主,你和菏儿一向交好,知道她一向恪守本分,从来不会做出越举之事。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她的清誉呢?”苏相说道。 “污蔑?”子衿侧目瞥一眼苏相,下巴微抬冷笑一下,“苏相在乎你的女儿,便来污蔑世子。可苏相你别忘了,你污蔑的人,是本郡主的亲生哥哥。” “我的确与苏小姐交好,知她甚深,可我更知我的哥哥是一个怎样的人。” 苏相轻哼一声,愤然甩袖。“若林世子没干亏心事为何不能出来与我对峙一番,我看,恐怕是心虚了吧。”苏相神态高傲,捋捋胡子又道:“郡主你昨日并不在府,单凭你父王和一个家奴片面之词,就确信林世子昨日并不在府中,怕是太过草率了吧?” “他们不行,那苏相觉得我老人家的话?”林老王爷手持紫檀木拐杖走入大堂。 林王爷起身,“父亲。” 林老王爷瞥一眼林王爷,用手指了指,“真没用。” 林老王爷坐于高位之人,众人行礼。苏相一礼行罢拱手道:“老王爷可切莫怪罪忠毅,微臣并非此意,望老王爷体谅微臣忧女心切。劳烦请世子赏脸一见,微臣有话想问世子” 林老王爷冷着脸,“不必了,他让我关了禁闭。” “爷爷你说什么?”子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林老王爷,林老王爷瞪着子衿嘴角胡子翘了翘,气呼呼。 “还好的意思问,臭小子,和你一样没出息,真是气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她怎么就没出息了……子衿心里郁闷,心头却是一亮偏头看向一旁优雅坐着的容离,深深叹口气。 当初真不应该心慈手软。 子衿赌气似的转过头不再去看容离。 林老王爷品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后说道:“忠毅呀,下次你定要让苏丫头好好教教衿丫头怎样抓住男人的心,不然我老头子怕是活不到看她出嫁了。不像苏丫头能让我们家那个臭小子挂念着,又能得太子青睐。” 这个糟老头子,就不能盼她点好吗!还说她嫁不出去,她这么人见人爱怎么就嫁不出了。 女子总会对自己的姻缘格外在意,子衿也不免俗套。 苏相的脸有些难看,“老王爷此话怎讲啊,我家菏儿和太子怎么会有关系呢?” “苏丞相,既然苏小姐不在林王府,为何不再派人回府看看,说不定苏小姐已经回来了。” “时间应是差不了多少的。” 苏相将信将疑遣人去探,不出容离所料,苏菏早已回府。 送走苏相子衿与容离漫步在林王府中。 “郡主要为苏小姐准备一份厚礼才可以,恭贺未来的太子妃了。” 容离说的话让子衿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知道太子对苏菏目的不纯,难道…… 容离看着身边女子脸上不停变幻的表情经验告诉他,子衿和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子衿苦着脸,认真思索着。 太子一定是威胁苏菏,要让她嫁给他,不然他就把苏菏的家人怎样,怎样的。对,就是这样。 子衿为自己那单纯的想法而沾沾自喜的笑了笑。 “对了,容离你是怎么知道太子和苏菏之间?” 容离笑着摇摇头,“猜的。” 其实容离是从方才林老王爷的言外之意中猜测出来的,林老王爷那些话听起来是在说子衿不懂世故,但事实却是在说苏菏心气高,勾搭林世子的同时还在与太子纠缠不清。外加林福说过昨夜苏菏是与太子一同离去并一夜未归,怕是早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容离想此事对苏相来说绝对是件大喜事,他何不认人家快点回去高兴高兴呢! 林老王爷话说的极为有技巧,看似在大大表扬苏菏,实则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贬低。 只是当时郡主怕是注意力都在林老王爷说她没人要的点上,气的不轻,压根在意不到这些细节,所以想的太过简单,这反而让他有些不想说破,索性就敷衍了事。 —————————————— 先更新到这里,这两天一直在考试,晚上写文,每天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好困呀!!脑袋里被装了满满的浆糊! 然后出现了好多不该出现的错误!(靠墙哭。) 今天手机很不幸的挂了彩,镜子亲眼看着它被人一撞,便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然后……然后……屏幕就开了花。(无奈,真无奈!)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永不说谎 马车在崎岖颠簸的道路上缓缓行驶,掀开车帘,窗外的萧条景色让人难以平复心绪,草丛间还能依稀看到森森白骨。 一场水患,淹了所有的庄稼,皇城中的达官贵人们依旧是整日歌舞升平,吃的是最珍贵的佳肴,喝的是琼浆玉液,却无人在乎这些城外百姓的生死。 风儿卷起地上的树叶,才是初秋季节,凉意却能沁入骨骸。 一个妇人面带饥色坐在路边,轻轻用手安抚着一个孩子的脊背,那孩子也只有几个月大而已。那妇人见孩子睡着了,就轻轻把孩子放在细草中间。 只是那婴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便大哭起来,哭声撕裂着母亲的肝肺,妇人忍不住回头看,但终于洒泪独自走去。 她不知自己何时会被饿死,谁能救救她的孩子,善心的带他走,只求上天能可怜可怜那无辜的孩子。 马车中的男子飞快伸出手将对面被女子掀起的车帘拉了下来,吩咐了马车快些离去。 “别看了,路途还很远,休息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女子摇摇头,头上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伸手拉拉身上的披风,对上男子那双清澈的眸子,冲他笑着说道:“这里还挺冷的。” “嗯。”男子不置可否。“你不应该跟来的。” 男子语气稍显责备,可是看向对面女子又不忍。 陵江水患,皇帝命太子前往灾区救灾。昨日又命容恩以天师的身份代皇帝亲临体恤民情。今早容恩的马车行驶到城门口,却是被人拦了下来,他的手指才碰到车帘,子衿便掀了帘跳上了车。容恩手顿在半空中,清澈的眸子印着子衿的面容,心中却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子衿又掖了掖披风,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不停摇晃,一个转身便做到了容恩身边,子衿紧挨着他脑袋慢慢靠在他的肩头。 容恩身子一紧,低头看一眼靠在他肩上的女子。 “有些冷,靠在一起比较暖和。” 容恩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暖和?嗯,这样的确比较暖和。 子衿见容恩不再紧张,手像一只蝴蝶般灵活地绕过,抱着容恩的胳膊,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 抵达陵江,容恩与子衿前后都下了马车。太子与几位地方官员站在帐前,见天师下了马车连忙上前,可当看到天师身边站的女子皆是一愣。 一位官员走上前行一个标准臣礼道:“下官见过,天师大人,夫人。” 容恩温暖一笑,子衿顺势抬起手,手指从容恩的手心温柔穿过,与他十指紧扣。 容恩下意识低头看向子衿,身旁的她笑魇如花,周身无不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容恩亦是用温暖的笑容回应她。子衿低眉含笑,一副经典的娇羞小媳妇的模样。 “怎么从未听过,天师大人有家室。”一位官员小声对一旁的一个官员道。 “天师大人乃神人也,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又有何难。”另一个官员答道。 “也是,能让天师大人动凡心,想毕此女子定是不凡。” “是了,是了。” 太子眯了眯凤眸,什么天师夫人,这些地方小官不清楚,难道当他这个太子也愚蠢到不知她是谁了吗? “菡萏,本宫怎不知你何时成了天师夫人了?” 菡萏?当朝有几人敢称菡萏,也只那个一病三年的林王府菡萏郡主了吧。 当年皇帝对这位郡主可算是宠爱到了极点,甚至几位公主加起来的宠爱都不及她半分,皇帝更是将菡萏郡主留在身边亲自扶养了一年有余。在这个小姑娘六岁时皇帝破例提前册封她为天裕第一位郡主,按理说郡主是没有封号的,但皇帝却因她在莲花池旁的一段舞蹈,赐,封号菡萏。 即便并未给这位郡主任何实权,但群臣心中也清楚这个郡主的何等尊荣。 思及此,方才行礼的大臣面容惨白,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子衿松开容恩的手走上前,福礼冲太子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心情极好的样子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菡萏你不在皇城中跑到这里做什么?” 子衿回到容恩的身边,紧紧抱住容恩的手臂,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是为了能时时刻刻看到我的容恩了。” “太子殿下方才的话,菡萏并不认同哦。”子衿看向容恩痴痴一笑,声音甜甜说道:“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不久也会是,天师大人的夫人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你方才说的很好,本郡主很满意,事后自有重赏。”子衿目光落在官员身上。 那官员连忙跪下身,“多谢郡主赏赐。” 子衿满意地点点头,太子就不太高兴了,“菡萏,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分寸。” “太子殿下,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容恩突然开口,牵起子衿的手,先行向帐内走去。 “配合的不错。”子衿冲容恩眨眨眼睛,俏皮一笑。 “都是郡主的功劳。” “嗯,谢谢你没拆穿我。” “不谢。” 方才容恩与子衿坐在马车上,快到陵江时,子衿开口道:“容恩你到底帮不帮?” 容恩清澈的眸子看着子衿,“我从不说谎。” 子衿知道他定不会答应也不意外,“这不是说谎,这是为容离好。” “那也不行,我不说谎。” 子衿暗暗咬咬牙,她就不明白了,容离那么狡猾,这个弟弟怎么如此木讷,就认死理。 还是说容恩这家伙,真是非常 耿直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 子衿思绪转了几转又道:“容恩,你兄长他是无辜的,我不想他因为我而被别人敌视,城中的一些流言想毕你也听说了,就应该明白我的用心。还有这次我偷偷跑出皇城,若让皇帝知道了,我的小命怕是也难保了,容恩,我知道你心善,就全当帮帮我可好?事后不论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子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反复说了好几次,而容恩依旧平静的看着她,子衿无奈地叹口气。 她都浪费了这么多口舌,别告诉她容恩根本没听懂,如果真是那样她一定会当场疯掉的。 “不说谎这是我的原则,但我可以帮你。” “这样吧,到时候让我来,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不用说话。” 容恩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应了。 正文 第四十章 治水之法 “咳咳,咳咳。” “医官,他的身体如何?”谢韶逸焦急问道。 “回谢大人,容公子的毒已扩散到了肺腑,若还是寻不到解药,恐怕……” 医官话说到一半,偏头看容离一眼欲言又止。 容离苍白如纸的脸庞挂着一抹极浅极浅的微笑,纵使病痛缠身依旧从善如水。“医官大人,有什么就直说吧,不必顾虑我。” 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容貌秀美绝伦还带着一丝纯真稚嫩,他漆黑的眸子中那不可杜测的深渊,却是不由让人心疼。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他拥有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深沉和坚毅。 医官并不是第一次为容离诊断身体,可以说时隔半年就会来一次,但每次他的情况都不容乐观。玲珑丹每三天发作一次,发作时似有被百虫啃食之感,蚀骨钻心之痛,而且毒发时间不定,也许一晚症状就会消除,但也许会一连几天。 玲珑丹从前是南疆国为犯了重罪的犯人所制的一种刑法,有许多人因受不住折磨,疯的疯,死的死,最多撑不过三个月。 可是这个少年却是撑了了三年之久,这简直太过不可思议。 “容公子最多只有六个月的寿命了。”医官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从口中用惋惜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他是很欣赏这位少年的,从前有幸与他交谈过几次,发现这少年不仅心思剔透缜密,知识渊博,涉猎之广泛,更是许多人倾尽毕生所学都不及的,且医术方面更是了得。 送走医官谢韶逸一脸严肃地走到容离面前,容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仿佛“既然还有六个月,就说明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不急在一时。” 谢韶逸掂掂广袖,用手指指床上的容离。真不知这家伙是真的无心,还是装作毫不在意。容离见谢韶逸并不愿意谈论这件事,遂作罢,容离看着窗外,开口道:“韶逸今日天气上好,我们去院中晒晒太阳,可好?” “你既然有心在毒发时,让容恩带走她,不愿让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那你就老老实实等她回来带你出去吧,我才不会管你。”谢韶逸背对着容离说道。 容离无奈地看着谢韶逸的背影,轻叹一声,“我倒是不知你还在为此事而生气,韶逸。” ********************************************************************** 容恩与太子等人一早便去省察了河道,子衿跟在容恩身后不远处。这些天以来众人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位郡主太过粘人,几乎每日天师大人出现在哪里,都能看到这位郡主的身影,也许人与人不同,天师大人也并不讨厌。 容恩与众人交谈几句,转过身看到子衿手持一根芦苇在手中不停把玩,又像是在沉思。容恩走到子衿身边,“若觉无趣就先回去吧。” 子衿心不在焉地摇摇脑袋,芦苇在手中折了又折,眸子亮了亮抬头看向容恩笑着道:“上策是人工改道。河没有修筑大堤前,河水虽然漫流,但是河道宽阔,左右游荡,宽缓而不迫。堤距宽大则河水通畅,河道狭窄、堤线弯曲,发生洪水时泄流不畅,则常决口为患,所以人工改道为上策。中策是分流。上策能使黄河宽缓而不迫,分流后,被分走的洪水走分洪道,余下的洪水走原洪道,也算是宽缓而不迫。下策是加高增厚原有堤防。原来的堤防堤距过于狭窄,且堤线弯曲多变,再这样的基础上,无论怎么加高增厚,洪水下泄不畅的问题也无法得到根本解决,是为下策。” “子衿,你是如何想到的?”容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额,就是突然想到的,我也不知道。”子衿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因为这并不是她的自己的思想,而是几千年以来古人的智慧,她不过是借用而已。 太子和几位官员走来,其中一位官员开口道:“郡主方才所言,甚有道理,不知可还有什么好的想法?望郡主赐教。“官员说罢拱了拱手,态度谦卑有礼。 子衿满意的点点头,这态度很不错,子衿手放在下巴处思考片刻:“疏通水库湖泊河道河口,加深加宽过水断面,炸除礁石,清除沉船树木等泄水障碍物,裁弯取直,加大水流比降,提高泄洪能力。顺河岸,湖岸,库岸修建堤防护岸,不让洪水溢出。多汊河道和分汊水道修建丁坝顺坝,塞支强干,理顺水流。建拦河坝或活动坝,人工调节流量,削减洪峰。上游处大量种植草木,以减小地面迳流和地下水迳流量,河流泥沙来源。“ 官员们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女,不由连连称奇,虽是女子却不拘泥眼前,目光长远。 ”多谢郡主赐教,请受下官一拜。“方才请教子衿的官员正欲下跪,子衿连忙上前虚扶那官员,语气谦逊,:”何大人不必如此,小女愚见还望海涵。“ 何大人弓着身子,口中忙道:”不敢不敢。“ 容恩随太子他们回到帐中,有人对子衿方才所言甚是赞同,虽然说还有不足,但平心而论只要稍加改善,此法可为日后防止水患起到绝大作用。 ”太子殿下,下官以为郡主提议甚好,可做参详。“一位年岁稍长的官员道。而一旁的年轻官员却是不以为然。”李大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竟然相信一个骄奢女子的胡乱之言?“ 年岁稍长的官员不屑的哼一声,”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比你们这些只懂吃喝玩乐的人强。“ ”你“年轻官员听到此话,又羞又恼。 ”够了。“太子一掌拍在桌案上,众人无不色变低头不敢再多言,除了容恩依旧直视着太子,眸子清澈澄明。 太子双手撑着桌面目光扫过众人,”本宫要你们今日坐在这里想其它治理之法,想不出就坐到想到为止。“他就不信,这么多人就想不出其它方法,让他听一个小姑娘的话,怎么可以,以后传出去他太子的脸面怕是都会丢光。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雪月风花 “虽是受水患之困,这陵江风景还是极美的,天师大人不防也来感受一番。” ”明日你便要启程回去了吗?” 子衿点点头,事情已经办妥她也不必在此做过多停留,前几日见过容离总觉的他精神状态不好,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但因为陵江水患之事她不得不先处理眼前琐事。 有一位风流男子走在街道上,引路人赞不绝口“好人物”,此人便是王奂之,他着一身宽大衣衫,领口处敞开一些,脚踩木屐,悠哉走着,头发散披在身后,随着步带风起头发与广袖被风吹起少许。他脸上神态似笑非笑。整个人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飘逸,飘逸到不真实。他身后跟随的小厮手提一个竹筒篓。转过街角,王奂之眸中一亮,见前方女子停下脚步冲他微笑着。唤一声“奂之兄。” 王奂之抬步走向子衿,脚上的木屐与地面相触发出嗒,嗒的声响,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听小离说你去了陵江同天师一道视察水患?” 子衿点点头,神情无奈,“我可是受了容公子所托,不敢不去呀。” 王奂之爽朗一笑,“真是巧了,今日恰巧钓到几只鲜美的湖蟹,正准备给小离送去,不如一道?” 对于王奂之的邀请,子衿爽快地应了,王奂之又是爽朗一笑,点点头先行一步走在前。子衿这种爽朗不做作的性子还是很让王奂之欢喜的。 走入雪月园王奂之与子衿皆是一愣,只见容离依旧坐在树下,依旧是白衣胜雪,端的是从容淡雅,只是 王奂之走过去将容离身上裹着的两三层白色裘皮大氅,翻了翻又瞧了瞧,随即大笑出声,“容公子你这是什么打扮?如今可还不过是初秋,你便裹成了粽子状。” 子衿原本只是诧异容离今日的打扮,但现在听到王奂之这样的比喻,也不由憋笑这个比喻不得不说很恰当,非常恰当。一个白色的大粽子。 “我说想出来晒晒太阳,韶逸怕我迎了风,倒是让你见笑了。”容离眉眼温和看向不远处捂嘴偷笑的子衿。 “哈哈,果然是韶逸这家伙,我就说谁有这能耐将我们风华绝代的小离包成粽子来着。“ “王奂之,你少说风凉话,他这两日身上发冷的厉害,我不还是为了他好。你真当我和你一样闲人一个吗?” 谢韶逸闻声从阁楼走出来,手中端一个药碗,碗中盛满苦涩药汁,走到容离身边瞥一眼王奂之。王奂之伸手抢过谢韶逸手中的药碗,“你病了?那我带来的螃蟹不就浪费吗?” “作为朋友连他身体一向不好都不知,还好的意思问。把药拿来。”谢韶逸嗤一声,伸手去抢王奂之手中药碗,王奂之一个转身衣角翩然地躲开了谢韶逸,将药碗递到子衿面前,“韶逸,这药不应是你来喂,还是交给子衿吧。” “你这家伙。”还不等子衿伸手去接,谢韶逸已是向这里攻来,王奂之见此不得已连忙收了手,与谢韶逸厮打在一起。王奂之招式花样极多,潇洒飘逸,不拘泥于小节,虽一手持药碗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施展拳脚。另一边的谢韶逸虽是一介书生,但武功也并不差,可相较之下王奂之放荡不羁,谢韶逸却是多了太多顾虑,所以几个回合下来已处了下风。 “王奂之,你今日要是将药洒出一滴,我便将你手卸下来,你听到没有。”谢韶逸停下来,指着王奂之道。 而王奂之却是一笑,“这可由不得我,由不得我。” “你” 子衿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却又瞥见一旁容离慵懒地靠在古树上,子衿移到容离身边,“你不打算阻止他们吗?” 容离偏头看向子衿,眼神无辜,“郡主认为我如何能阻止得了?便由他们去吧。” 子衿没好气白他一眼,想着他倒是看得开,照他俩这种打法,这满园的古树翠竹怕是也会被毁的差不多了,真可惜。子衿轻叹一声。 “子衿接住。” 还不等子衿反应过来王奂之已是将药碗向子衿扔了过来,子衿见状连忙伸手去接,还好,还好没撒。子衿一手拍拍胸口,一手端着药碗。正在与王奂之打斗的谢韶逸也瞬间松了气,还好没撒,真看不出这个郡主还是有些用。 “你自己能行吗?”子衿将药放在容离面前,容离半敛眼眸看一眼身上层层包裹他身体裘皮大氅,一脸无辜的望着子衿。 子衿表示无奈,为什么她偏偏要看懂这个家伙的意思呢!真是的,明明知道这家伙黑心。子衿瞥一眼容离那张脸又不由心软,算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她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子衿蹲下身用勺子舀起汤药,送到容离嘴边,因为王奂之方才与谢韶逸打斗,药虽还热着却已经不再烫嘴。容离含着微笑乖乖将药全部喝完,抬头看向还撕打在一起的二人缓声道:“奂之,你再不住手,往后便不要再踏入雪月园一步了。” 容离声音温润却是含着隐隐不容反驳的威慑力。二人听闻果真收了手。 王奂之揉揉肩膀没好气道:“你这家伙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想痛死我呀。” 谢韶逸白他一眼,看一眼被王奂之撕下的袖口,“活该,谁让你先扒我衣衫的。” 王奂之夸张的张了张嘴,一脸不屑,“谁稀罕扒你衣衫,我可没有特殊癖好,不小心而已。”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着,互不相让,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人身攻击,他说他怎样,他说他浑身缺点,反正就是如何将对方说的一无是处,怎样痛快怎样来。 子衿看着二人不由佩服,不仅佩服二人的好口才,还有对彼此的了解。 容离和子衿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休战的意思,干脆也就由他们去了。吵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郡主,此次去陵江可还顺利?” 子衿点点头,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一番容离,坐在草地上,“容公子是何人,料事如神,当然顺利。” 容离失笑,看着子衿开口道:“太子回京后,应该就会和苏小姐完婚了吧。” “嗯,应是下个月没错。” 容离目光穿过翠竹枝叶间望向远方,“下个月,北巍国主也该来了,皇城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子衿微愣,她倒是听了,北巍帝今年不过是二十三四岁出头,但却能在登基短短一年内重新稳固政权,此人心有丘壑,且杀伐决断,是个狠角色。 ———————————————— 2017年,更新的第一章! 2017,爱你一起!爱和你们一起!(害羞地说) 新的一年到了,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拥有一个新气象!我们一起加油吧!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有蟹有朋 婢女将刚蒸好的螃蟹和温热的黄酒端上来,秋后最是品蟹的好时候,此时的蟹不仅肥美且蟹黄更是丰富。将蟹肉蘸上姜汁,食一口蟹,再尝一口温热黄酒,自是人生一大乐事。 “有蟹有朋,只可惜少了菊,当真可惜。”王奂之从锅中捞出一只蟹,递给容离。 容离伸出手,还没碰到蟹却是被谢韶逸横空阻拦,将王奂之手中蟹一把抢走,放在长案之上,“你自己吃。” 王奂之耸耸肩,拿起长案上的蟹,语气惋惜说道:“可惜,真可惜,容公子如今这可不能怪我咯!”这么好的美食,容离竟然不能享用,作为他的好友,王奂之自然会帮他尝尝滋味。 子衿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谢韶逸对容离的关心是不是有些太无微不至了。 不会谢韶逸那个容离吧! 子衿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根据,瑰丽公主喜欢谢韶逸,原来的林子衿爱慕容离,但都爱而不得。 也许他们俩打一开始便互相倾慕着彼此,但碍于二人皆是皇城中声望较高的人,所以便对外称彼此是好友,来掩盖事实。 又或者是谢韶逸一人单恋容离,怕说出来会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索性就用朋友的身份留在容离身边慢慢下手。 也许听起来疯狂,但历史上的断袖之癖并不少见,更何况是这个男色盛行的年代呢! 容离轻叹一声,无奈道:“韶逸,我只是想帮郡主剥只蟹而已。” 子衿听容离这么说突然一愣,他给她剥蟹?子衿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她没听错吧!这次不是让她给他做事了? 狐疑地看一眼容离,但当眼睛余光瞥见一旁的谢韶逸,子衿连忙摆摆手客气说道:“不用了,多谢容公子好意,我自己可以。” 让容离给她剥蟹,万一谢韶逸因此而生气…… 子衿心中想着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算了,还是算了,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不然连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 子衿捞起一只蟹,另一只手持工具,却又开始犯难。 这应该怎么用?看起来好复杂的样子。 子衿比划一番,轻叹一声,这就是美食到了嘴边,你却是硬生生不会吃。远远比没有更加让人心塞。 “还是让我来帮郡主吧。”容离声音宠溺,从子衿手中接过工具和那只让她无从下手的蟹。 容离慢条斯理地剥着蟹,手指灵活,不一会儿白嫩地蟹肉便被他完整剥了出来,他将蟹放入姜汁中蘸一蘸。 子衿看着他从容淡雅地神情,仿佛周身一切事物都逐渐黯然失色。 子衿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最温暖地笑容,伸手接过容离递给她的蟹肉。 “听说北巍王要来天裕了,子衿有兴趣去看吗?”王奂之开口问道。 “看什么?”子衿不解,不就是皇帝吗,有什么好看的。 王奂之爽朗一笑,“听闻这北巍王生的俊俏无比,当真不看?” 容离眸中深渊深了几许,盯着长案上精致的花纹,看不出想法。 子衿连忙摇头,“听闻那北巍王,身高八尺,体型健硕,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还有一双深蓝色眼睛。我……我不太能欣赏他的俊俏。” 子衿根本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哪里俊俏了!虽然刚开始她也不太能接受这个世界男子粉面,但相比北巍王那种狂野美来说,她还是更能接受前者,最起码是赏心悦目的。 就算这只是民间妖魔化的传言,但想想从前史书上描写的胡人,子衿就不由打冷颤。 这种重口味的美男还是留给他人享用吧,她的心脏怕是负担不了。 王奂之听到子衿的形容,放声大笑起来。谢韶逸也不由被逗乐,但还是忍下笑意,“郡主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呀?” 容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别样情绪掩在眼底。 “难道不是吗?”子衿扬扬眉毛。 “当然不是。”王奂之收了笑意,开口向子衿解释道:“容离母亲便是北巍人,你看他哪里像是你说的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了。” 容离母亲是北巍人?子衿不可思议地看着容离,容离只是浅浅一笑开口道:“我的母亲是北巍皇室的一位公主,本是要与从前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公孙允完婚,但公孙允当时却是只痴情一位民间医女,后来我父亲有一次立功,先帝便将母亲赐给了父亲。” “原来是这样。”容离的母亲竟然是北巍皇室的公主。 “不仅如此,容离的母亲更是艳冠天下的第一美人,但这位第一美人却独爱以纱遮面,所以当年男子皆已谁能亲眼看一眼天下第一美人的真容为傲。”王奂之道。 子衿听的震惊不已,能窥得一眼美人真容为傲,这究竟要美到何种地步呀! 子衿看着容离的侧脸,想着那位绝代佳人的面容。 当年容府家主,天下第一公子风华绝代,容夫人是天下第一美人,这样的两个人该是多么般配呀。 真好! 子衿含着笑,只是想想那样两个人都觉得无比美好。 “容离你究竟长的向你母亲多一些,还是父亲多一些?” 容离抬眸看向子衿,唇畔轻勾,但笑意却是不达眼底,他的眼神冰冷像是能将人冻伤般。 “母亲多一些。”容离移开视线开口道:“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二位自便。” 说罢,容离缓缓站起身偏头俯视着跪坐在一旁的子衿,“郡主请随我来。” “哦。” 子衿连忙站起身,跟在容离身后向阁楼走去。只留下谢韶逸与王奂之二人在长案旁大眼瞪小眼。 王奂之拽拽谢韶逸的衣袖问道:“韶逸,容离他怎么了?” 谢韶逸耸耸肩,“我怎么知道。”说罢起身朝雪月园外走去。 容离半敛眼眸,看着子衿一步步逼近她。子衿下意识地向后退着,“容离,我们有事好商量,你……你离我远点。” 容离却恍若未闻,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子衿。容离向前一步,子衿便连忙向后退一步, 前一步,退一步,再前一步,再退一步,直至无路可退。子衿身子撞在桌子上,容离却是继续靠近她,眸中笑意玩味十足,嘴角勾起愉悦笑意,将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容慢慢向子衿靠过去。 子衿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紧紧咬着嘴唇,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头好晕。 怎么办,怎么办,这不会就是她的初吻吧,是不是太草率了些。她又不喜欢容离,为什么也会这么紧张。 一番胡思乱想后,子衿将眸子闭的紧紧,手亦是在袖中紧紧握着。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白袍鬼将陈子云 容离一点点靠近子衿,身上泛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容离伸出手绕过子衿纤细的腰肢,光洁的下巴抵在子衿的肩上轻笑起来。 “郡主,在下只是取封信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呢?” 子衿睁开眼连忙推开容离,走到一边,容离看着她两颊微红,又是一笑,将信交到子衿手中。 “郡主方才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容公子就这么喜欢拿人说笑吗?”子衿又羞又恼,想起方才的失态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子衿打开信封一目十行,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拉起容离的手晃了晃。 “我们计划成功了,太好了。” 容离低头一眼被子衿紧紧握着的手,又抬头看着那张清秀的面容微笑着点点头。 *********************** 第二日,皇帝高坐于太极大殿之中的龙椅上,目光死死盯着殿下跪着的太子。 “陵江百姓大半伤亡,堤坝悉数被洪水冲毁,太子一意孤行,使近千士兵丧命。” 皇帝一字一句地说着,手中奏折越握越紧。片刻沉静后,抬手将奏折向太子扔出去。 “这就是朕的好儿子。” 太子那奏折向自己径直而来,又不能躲只得原分不动地跪在原地。 奏折狠狠砸在太子额头之上,顿时鲜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太子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钻心的疼从肌理渗透到骨髓。奏折落地,众大臣惶恐连忙下跪。 “陛下息怒。” “苏爱卿,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皇帝手在眉间捏了捏。 苏相走上前行礼,“陛下,臣以为可请天师夜观天象,再做出决断。” “天师以为如何?” 容恩上前,“陛下,臣并不认同苏相所言,苏相意在水患过后安抚人心,这只是暂时之策,现如今百姓更需要是从根本治理水患。” “哦?”皇帝睁开眼睛看着大殿之上的容恩,明显是对容恩方才所言产生了兴趣。 “那天师可有根本治理水患之法?” 容恩微微行礼道:“回陛下,臣并无办法,但臣知一人定有办法。” “何人?” “我的兄长,容家少主容离。”容恩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皱皱眉头显然有些不悦,苏相连忙道:“天师也许有所不知,容家世代不得入朝为官,干预政事。” “苏大人,我也姓容。”容恩声音缓缓听不出丝毫情绪。 苏相立刻变了脸,容恩虽然没有说透但他也毕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也多少能听出些门道。 连忙后退一步向容恩行上一礼,“是老臣说话不够严谨,还望天师莫要怪罪。” 容恩并未理会苏相,他如今的身份就连皇帝都对他礼让三分,更何况一个区区丞相他自是不会放在眼中。 ”陛下,臣之意不过是认为兄长才能远胜我,而且也只是为解天裕燃眉之急,并无要为兄长某的一官半职之念,还请陛下明鉴。“容恩语气决绝,话语间丝毫不给留情情面。 即便苏相此刻恨毒了容恩,只能吃哑巴亏活活受了这气。皇帝看着下面众人微眯眼眸,半晌却是见众大臣都是恨不能将脑袋缩到土里去的模样,开口道:“陈将军有何高见。” 皇帝言罢一位年过四十的男子走了出来,与以往所见将军不同,他身形瘦弱俨然一副书生模样,但往殿中一站那凛凛威慑力便由此而生,他便是天裕国最负盛名的白袍鬼将——陈子云。 ********************************* 雪月园阁楼中,容离倚靠在窗边看着满园翠竹。 ”陈子云因出身寒门,长年不得重用,四十一岁才开始独立领兵,少时曾为皇帝随从。后为武威将军。他身体文弱,难开普通弓弩,也不善于骑马和射箭,但是却富有胆略,善筹谋,带兵有方,深得众心。性格谨慎,虽身为武将,但善抚士卒,能使部下为其效死力。是一个难得刚柔并济的文雅儒将。”容离说出这番话仿佛是无心之言却又是刻意讲给子衿听的。 ”他手上有一支常胜军队,人数仅七千人,却善于以少胜多。” 子衿坐在案几旁听着容离的讲述不由头疼起来,这样一位常胜将军,虽不能像其他将军那般金戈铁马,冲锋陷阵,就连近身攻击都做不到,却无败绩着实可怕。 “此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子衿心中惋惜。虽嘴上这样说但她心中也清楚这样的人往往都是誓死效忠朝廷的。 容离转过身走到案几另一边坐下,端起茶杯,“郡主何必为一人惋惜呢,林王府中不就有一个陈子云吗?” 子衿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容离看着她不由苦笑。 “对了你怎么会讲起陈子云?”子衿方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却不曾想差点被容离打乱。 “因为他是决定我是否可以入宫的关键人物。” 子衿皱皱眉疑惑更深:“你要进宫?” 容离点点头,“这次虽无法一次将太子扳倒,但对于皇帝与太子之间信任也算是重创了,所以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上次子衿所提治理水患之策虽是长远之法但却难解燃眉之急,其中诸多细节更是漏洞百出,太子急于邀功虽不情愿用子衿所提出的理念,但最终也会顺着这个思路去改,从而变成自己的来邀功,却不想这正是避开了最好的,所以导致事态更加严重化。容离此刻入宫只不过是要去献计,拉拢人心而已,太子送他如此一份大礼他当然乐意笑纳,此外以后这位太子只会更加信服他所言。 子衿抿着唇,不放心,她还是无法放心让容离入宫,“不行,太危险了。” 皇帝本就对容家多有戒备,如此莽撞行事难免皇帝不会怀疑容离的真实动机,这样一来不就功亏一溃了吗?子衿她可是将所有筹码都压在了容离身上,当然不能让他以身试险,他若出了什么事,那么她该如何脱身。 容离漆黑的眸子看着子衿,神态从容不迫,“郡主不必挂心,我自有应对之法,可保全其身。”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鸿菊宴上 子衿深知容离并不是鲁莽行事之辈,他行事冷静沉稳三思而后行,根本无需他人为其担忧,只不过子衿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无弦从门外走进来抱拳道:“少主,宫里宦官传旨,陛下宣您进宫。” “我知道了。”容离看着对面满脸忧虑的子衿浅浅一笑,似是毫不在意,“郡主,走吧。” 子衿点点头起身跟在容离身后向容府外走去。一路上她一直低着头不停在心中默念着,慢一些,再慢一些。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不要走完。 只是再长的路也会有走完的一天,再多的话总有说尽的时候,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容离停下脚步转身看到身后耷拉着脑袋的子衿,眼中渲染上了一丝笑意,还有人会为他担忧真好,就算也许目的并不是那么纯洁,但至少是有的。 容离走过去子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容离抬起手抚过她的鬓角缓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他,从过去到现在他对子衿说的最多的便是要她信他。 子衿点点头以微笑作为回应。 她信他! 看着容离的马车渐渐行远,子衿深吸一口气意在让自己不那么担忧。 “郡主。” 子衿闻声见来人是燕庶不由疑惑。燕庶走上前跪下身抱拳道:“宫中皇后邀郡主入宫赏菊。” ********************* “这百花园中的菊花就是与别处不同,你说呢,静妃?”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偏头看向身后的另一位妆容清雅的女人问道。 那女子听闻谦卑一礼,“贵妃所言极是。” “是了,这花与女人都是相通的,所生环境不同,花朵品相自然也有所不同。” 说着那位衣着华丽的女人从花圃之中摘下一朵最为娇艳的花,看了看又道:“就好比同样是宫中长的话,这百花园中出身高贵的花与那些无名小花便没有任何比较的可能了。”她转身看向身后的静妃。“本宫今个心情好,这花就赏给妹妹了。” “多谢姐姐赏赐。”静妃行一礼伸手去接。 衣着华丽的女人手一松,那菊花便顺势掉在了地上,她的脸上浮现出极具嘲讽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妃,“哎呀,妹妹怎么这般不小心,这么好的花掉在了地上多可惜。” “没想到还能在路上遇见你。” 锦素与子衿并肩走着,子衿笑了笑说道:“上次都未能与你说上话,在这宫中一切可还顺心?” 锦素摇摇头,“在这后宫中哪来的顺心可言,若以后你得空,便多来宫中陪陪我可好?” “是,您现在贵为淑媛臣女自然领命。” 锦素失笑,“你便不要再打趣我了。” “你看。” 子衿抬手指指前面不远处的两个女人。锦素随着她手所指方向看去,却是见两个妃子一人站着,另一人半跪行礼。那个站着的妃子将脚移开,只见地上有一团看不出形状的黑泥,她轻蔑一笑,用手抚了抚头上的金步摇,命那个半跪在地的妃子将那团看不出形状的黑泥用手捡起来。 “那个人是谁?” “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是萧贵妃,另一个是静妃。” 萧贵妃兰陵萧氏长女,因生下了小皇子公孙瑾,仗着皇帝的宠爱常年在宫中兴风作浪,皇后仁慈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静妃睫毛微颤,伸手去捡地上的花泥。 “等等。” 子衿走过去看一眼半跪在地的静妃,又走到花圃中摘一朵菊花,“萧贵妃如此喜爱菊花,您身份高贵当然是这样的花才配的上您的,那花泥实在是难以入眼。” 子衿笑着将花递给萧贵妃。接还是不接,萧贵妃伸手接过那黄色的菊花,原本娇艳美丽的花朵如今看起来却是分外刺眼。 锦素走过去将静妃扶起冲萧贵妃行上一礼便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萧贵妃望着前面三人背影将花在手中反复捏,花瓣随之一片片飘落。 众人欣赏片刻菊花瑰丽公主扶着皇后徐步而来,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 “谢皇后。” 起身后子衿抬眼看向皇后,因为方才说话的人并非皇后而是瑰丽。子衿知道皇后病重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如此严重。 皇后抬手示意瑰丽再次开口道:“今日母后设宴意在赏菊静心,各位不必拘礼。” 赏菊还是观人。 皇后虽贤良,但毕竟是后宫之主,如今她身子抱恙,自当是想要替太子清除障碍的,太子虽非她亲生但却是由她扶养长大,即便她不久人世,但还有王家,太子娶了苏菏,苏王两家便算是结了亲家日后太子登位便有了更大保障。 子衿眼睛转向皇后身边的苏菏,她还是依旧那般让人怜惜,可是她已经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苏菏了,她是未来的太子妃。 姐妹反目这种老掉牙的戏码竟然还是会在她身上上演。 子衿边走边看,这些菊花虽美但是却晃得她头疼。 “子衿。”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必回头看她都知来的人是谁。 子衿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不失礼数的笑容微微行礼,“见过太子妃。” 苏菏眼中噙着泪水道:“子衿,你当真要与我这般生分吗?我那时与你说的……” “太子妃。”还不等苏菏说完子衿便抢先截断了她的话,子衿眨眨眼睛微笑,“我身子乏了,若太子妃只是想叙旧还是改天吧。” 说罢子衿便要转身离开,苏菏却是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郡主,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我没兴趣。” 子衿用手将苏菏拽着她的手打开转过身却见苏菏突然摔倒在地泪眼婆娑,轻咬唇瓣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 “菏儿。”太子从远处跑来扶起苏菏,公孙凌和容恩随在身后两人皆跑到子衿身边。 “子衿没事吧。”公孙凌双手放在子衿的肩上将她身子扳过来,上下大量一番,见她没受伤这才宽了心。 苏菏躺在太子怀中面容越发苍白起来。突然有人大叫,“血,太子妃小产了。” 子衿定定地看着众人乱做一团,太子像疯了一般的大喊着叫人去请御医。 “子衿,子衿。” 公孙凌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着,却又听不真切,子衿眼神无措地看向公孙凌,声音压抑,“我没有,不是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公孙凌将子衿紧紧搂在怀中,看着她现在模样,他的心就仿佛被刀割一般,都怪他,没能保护好她。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鸿菊宴下 “咳咳,瑰丽那边发生什么了?” 皇后眉头紧锁手指那人群,瑰丽望了望也不由皱眉开口答道:“母后莫及待瑰丽前去察看。” 皇后摆摆手,“快去。” 瑰丽福礼向人群走去,却见苏菏倒在血泊之中,苏菏未婚先孕在天裕国早已不是秘密,瑰丽虽然看不起这样自轻自贱的女子但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是皇族后裔,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究竟怎么回事?”瑰丽问道。 “回公主,是是郡主,是郡主不小心推倒了太子妃。”一位宫女怯懦懦答道。 说得多么好听,不小心推到了太子妃,一句如此简单的话便坐实了菡萏郡主谋害皇嗣的罪行。瑰丽听罢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要说什么,只得回去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知皇后。 西堂中皇帝坐于高位之上,阴沉地目光看的人心底发寒。太子与子衿跪在殿中,三皇子等人站在一旁。容离方才谈完事后并未离去站在皇帝身侧,他神情高雅漆黑的眸子审视着每一个人,看向子衿时也是同样的冷漠淡然。 “菡萏你可还记得苏菏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你竟然胆大包天到谋害皇嗣。”皇帝语气冰冷,就连空气仿佛也变的沉重无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子衿抬起头一双印着星辰的眸子紧紧盯着皇帝说道:“陛下,请听臣女解释。” “还解释什么,所有人都看到是你推了菏儿。”太子厉声道。 “太子不得无礼,菡萏你说吧。”皇帝虽然依旧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给了子衿解释的机会。 “谢陛下。”子衿身体前倾略施一礼继续道:“臣女此番是从陵江回来头一次见到苏小姐,起初并不知苏小姐已有身孕,这些太子殿下与天师大人都可为菡萏作证,但是今日的确是苏小姐自己抓住臣女手臂,苦苦哀求臣女原谅苏小姐过失,可臣女与苏小姐平日里虽有交集但绝无怨怼,不过方才臣女在百花园中见苏小姐面容惨白”子衿观察着皇帝神色小心翼翼回答着,现在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关乎到自己的性命所以万万马虎不得,稍有偏差她很有可能就会性命不保。 “这张手帕是宫女在太子妃身上发现的,这又怎么解释。”皇帝稍稍冷静了一些,但仍然是极为愤怒将手帕扔到子衿面前。 “这帕上的菡萏花只有你可佩戴,这料子还是上好的雪蚕丝是太后赏赐给你的。”皇帝拍案而起愤怒到极点。 皇帝看着子衿,面色阴沉。公孙凌见情形不对立刻上前道:“父皇还容儿臣说两句,郡主她心性仁慈,是国内人尽皆知的,况且她为何要害太子妃腹中龙嗣,这于理不通。再说说这帕子,既然如此珍贵郡主又怎么会将她送到太子妃手上,等着他人找到,来指控自己。” 平时最没个正经模样的公孙凌,此刻却是神情凛然的看着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方才百花园中,子衿慌张无助的模样还在脑海中浮现。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称得上是个男人吗。 大殿中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皇帝不说话,又有谁敢多言半句。皇帝神情终于缓和下来开口道:“此事朕自会查明,容公子你随朕来。” 皇帝站起身朝外走去,容离领命走到子衿身边却突然站定压低声音,“你随着来吧。” 虽然不明白容离意图但子衿还是听了容离的话起身追上皇帝。皇帝看一眼子衿也并未反对。公孙凌拉住欲走的容离,神情凝重,“后面就拜托你了。” 容离神情似笑非笑的颔首,公孙凌放开手,容离便抬步向外走去。 到了皇后宫中,子衿发现几乎所有妃子都在场,皇后和瑰丽也在,苏菏脸上全无血色,长发散在床上人却是依旧昏迷不醒。皇帝看着苏菏不由心生怜爱,此时皇后却是开口道:“菡萏你可知罪。” 子衿跪下身眼神却依旧坚定,“臣女不知。” 皇后冷笑一声,“将人带上来。” 皇后话落两位侍卫将一名宫女架了上来,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子衿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断定自己从未见过,心中明白接下来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菡萏,她已经全盘招供,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面对众妃嫔的质疑,皇后的施压子衿反而觉得无比释然,她冷冷的看向那位宫女,并不说话。宫女瑟缩一下,却是被皇帝看个正着,发现了其中端倪。 瑰丽亦是看出这个宫女有问题,她走到那个宫女身边小声说道:“你以为你帮人陷害郡主,自己便可以活命吗?事成后他们一定会杀你灭口,甚至还会牵连到你的家人,但如果你现在能将事实老老实实讲出来,本宫和郡主都会感激你,将你保下。“ “要记得就算你死了,还有你的家人呢。”瑰丽公主笑容甜美,却是故意将语速放的极慢。 宫女猛然抬起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瑰丽公主只是平和的看着她,宫女抓住瑰丽裙角哀求着,“公主救我,都是太子侧妃让我做的,让我栽赃给郡主的。” 众人哗然,皇帝皱起眉头喝道:“竟然敢算到菡萏郡主的头上,来人将这个宫女带下去给朕查。” 皇帝刚说完却见地上跪着的宫女嘴角流出黑色的血,倒在地上。 容离诊断后站起身,“回陛下,苏小姐滑胎是药物所致,与郡主并无直接关联。而是因食物中了毒,才会导致气血两亏。” 子衿走到百花园中看着那一摊血渍,不由觉得心底发寒,这偌大的皇城究竟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搭建起来的。 子衿想起皇帝方才单独在偏殿召见她,与她说的话,他说:菡萏,你身上的唳气太重,这迟早它会伤了你,你今日所遇到的事不过是一个开端。 子衿她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比这跟可怕的事情发生。 子衿只觉得好累,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身子向后仰去却是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容公子请等一下。” 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想起,容离停下脚步转身看去,目光定定落在那位白袍男人怀中的女子身上,他有礼作揖,“陈将军。” 来人正是陈子云,他走到容离面前将怀中女子放了下来,手下毫不留情的在女子背上一拍。容离则伸手将那女子揽入怀中,一手抱着女子,一手搭在她手腕脉搏处。 “放心死不了,只是太累睡着了。”陈子云皱皱眉说道。 容离微笑着看向陈子云道一声谢。 “容离,过去我的确是敌不过你,可如今你早已不是我的对手,若你在敢心存妄想,休怪我手下无情。”陈子云说完便径直从容离身边走过。 容离看着陈子云离去的方向,神情冰冷到极致,漆黑的眼瞳中充斥着无尽杀意。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只欠东风来 “叫她那边行动快一些,务必在三日内完成所有事情。” 一位全身黑色素衣的男子领命退下,谢韶逸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容离,“阿离,时间是不是太急了,还是在等等吧,不急于一时。” “无碍,已经部署好了,如今只欠东风,虽然将时日提前,但效果是相同的。” “可是那毕竟是太子,根基深厚。”谢韶逸皱着眉,容离这次行事的确不像他往日的行事风格。 王奂之放下茶盏拉拉谢韶逸的衣袖,“韶逸好了,容离如此,定有自己的考量,再说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怕什么!” 谢韶逸站起身愤袖而出,容离抬眸并不多加阻拦,王奂之用手拍拍容离手臂,且让他宽心,“不必将韶逸的话放在心上,他交给我好了,想做什么便去做,失败有我,定可将你保下。”王奂之说罢起身追了出去。 看着王奂之离去的背影容离幽深的眸子又深了几分,站起身向院中走去,晚风吹动着翠竹枝叶发出沙~沙~声响,也卷起他的纯白广袖,容离闭起眼睛任风吹过他如玉的脸庞。 翅膀划破天空边际的声音打破雪月园的平静,一只白色信鸽停落在窗栏之上,容离睁开眼睛走过去将信鸽腿上的字条摘下,容离快速扫过上面的一行小字,如今东风也到了,三日后太子大婚,他要送太子一份大礼。 王奂之追上谢韶逸,“喂,当真生气了?” 谢韶逸瞥一眼王奂之,停下脚步,“你说说他,平时最稳重的就数他,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我也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可是你说万一失败了呢!” 王奂之将手搭在谢韶逸肩头,“好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若说我不明白子衿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这倒是可信,可若说你不懂,那就太不可能了,如果那日被陷害的人换作是瑰丽,你会如何?怕是你还没他半分理智呢。” “这和瑰丽有什么关系?” 谢韶逸将王奂之手扯下来快步向前走去,王奂之连忙追上去,“瞧你急得,还说不曾心悦吾妹。” 谢韶逸狠狠瞪一眼王奂之,“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哈哈,时间尚早,我们去吃酒听曲去。” 粉衣走进来跪在案几旁,“郡主,小支已经离开府上。” “嗯,我知道了。” 粉衣抬眼看向子衿,不免担忧,谁能想到一向忠心的小支姐姐竟然会是他人安插在郡主身边的眼线,粉衣真不明白郡主对她那么好,到了最后还是尽力将她保下送她出府。 “粉衣,你想离开吗?”对面的子衿突然开口,粉衣身子微颤一下有些惶恐,“粉衣只想要好好侍候郡主。” 子衿有些诧异粉衣这种有些过激的反应,她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但粉衣的回答还是让她挺舒心的,她点点头站起身道:“过来替我梳妆吧。” “是。”粉衣脸上换上愉快的笑容连忙起身。 粉衣将子衿的头发梳起少许盘成髻,再用一只素簪将其固定在脑后。 “郡主,好了。”粉衣放下木梳柔声说道。 子衿点点头站起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果然是不同,一个妙龄少女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位翩翩少年郎。 子衿冲粉衣笑了笑,伸手将她的下巴挑起,“你家郡主这身打扮可好?” 粉衣抿了抿唇,眼睛睁的大大说道:“郡主可比天下第一公子。” 子衿听闻不由一笑,“小丫头真会说话。” 走出门燕庶便立于门口,自从子衿将萤鸢阁交给容离后,燕庶便成了她的贴身影卫。每当子衿踏出房门一步燕庶便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可谓是随叫随到,都不由让子衿觉得过去她真是屈才了,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好影卫,整日跑去杀人呢! “陪我出去走走。” 燕庶看着子衿这一身男子打扮有些犯难,“少主当真要这样出去?” 是了,还记得刚来到这里时子衿不知深浅的学电视剧中男扮女装出去玩,起初只是有一些女子对她指指点点,后来便是一群人围着她开始用各种花果来砸她,差点没被砸死。从那次后她算是知道了,这个年代美女走在大街上很安全,美男可就不那么安全了。 子衿有深意的看一眼燕庶,还好有人提醒她,“你去帮我准备一架羊车,快去。” “是。”燕庶虽疑惑但还是很听话的去准备了。 古有潘安驾车满载花果而归,她也要学习潘安,出去拉一车瓜果回来。 很好,这个想法很上道。 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今日要好好放松一下,换换心情。 子衿走在大街上,果然与她预想的差不多,有不少手持花果的女子但似乎并不是给她的。 “主上。”燕庶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叫公子。” “公子……燕庶忘记向您汇报今日北巍王入城。” 子衿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燕庶,黑着脸道:“那你不早说。” 燕庶低着头,一副懊悔的样子,他哪里会知道主上会选择今日出门。 “算了。”子衿摆摆手,“我们去看看那个北巍王到底能帅到什么程度,竟然敢和本公子抢风头。” 子衿说罢大步向前走去,燕庶不由扶额,主上今天这是怎么了。 子衿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 “燕庶。” 半晌却是无一人回应,子衿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燕庶居然被她弄丢了,子衿无奈的叹口气。 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皆向远处看去,一人一骑出现在街口,马蹄声声不绝。 “孩子太危险了,快回来。”此时对面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叫喊声,子衿偏头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跑到马路中间,像是要去捡地上的小鼓。 此刻那高大的骏马如一阵疾驰的风向小男孩的方向奔去。情况危机来不及做他想,子衿一下子冲出人群将那孩子护在身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马背上的北巍王 人群中发出尖叫声,正当子衿以为马蹄会毫不留情的从她身上踏过去的时候,马背上的男子及时紧勒缰绳,骏马嘶鸣声响彻云霄,子衿双眼定定地看着那骏马前蹄高扬,男子再一勒缰绳,马蹄顺势向一侧落下。 那小男孩的母亲连忙跑上来抱起他,连连道谢。子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获救了。 “喂,小丫头被吓傻了?”马背上传来一个粗旷豪迈的男人声音。 子衿站起来,这才看清马背上男子模样,因为骑马颠簸的原因他发髻歪斜一侧,却给人一种神采奕奕,飞扬挺拔的感觉,他的脸庞俊美,高鼻深目。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就是一个标准异域混血大帅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子衿,而子衿却是有些不太高兴的蹙着眉头,压低嗓音道:“你说谁是小丫头,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马背上的男人大笑几声,“你们天裕国的男人果真都是这般柔柔弱弱。” “你过来些,让我好好瞧瞧。” 他想干嘛?子衿心里疑惑向前挪动几步,但心里已经做好了随时撒腿就跑的准备。 与此同时,马背上的男人伸出手一下扣住子衿纤细的颈,向前一拉,距离近的极为暧昧,子衿这才发现这男人的眼珠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深蓝色的。 他是北巍人。 北巍原属北方游牧民族,前朝末年乘各方局势动荡之际,抢夺他国土地,扩张领土,自立称帝。 那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子衿,眼神嘲讽,“怎么怕了?果真是个女子,长的还不赖。” 子衿怒目而视,“我为什么要怕?我知道你是谁。” “哦?”男人似乎对子衿这句话产生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何人?” “北巍皇帝入城却没有朝廷要臣接待,只有百姓围观,想必朝廷现在还并不知晓这个消息,如果你敢暴露我是女儿身的事情,我现在就敢跑到丞相府去说。” 男子一怔,不由低笑起来,“你是丞相府的人?那么是右相还是左相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子玩味大起,盯着子衿看了看又道:“我还以为天裕国中的女子都是自会洗衣做饭,不错,有野性,我喜欢。” 男子放开子衿,居高临下道:“小子等我。”说罢便策马离去。 子衿眨眨眼睛,等他?神经病才会等他。摸摸方才差点被捏断的脖子,同样是拥有着北巍人的血统果然还是容离最温柔。 “我的皇子妃,还不快来迎接你的夫君!”公孙凌一手摇着翠玉折扇从门外进来,见子衿无精打采地靠做在案几前,倒是有些惊讶,看来前几日苏菏的事情对她的影响还真不小。 太子侧妃下毒毒杀皇嗣,设计陷害郡主,午时三刻斩首示众,家中其余人流放巴蜀之地。皇帝为为安抚林、苏两家,将原本只是常见的府中女子争风吃醋却活生生演变成涉及百人的大事。 公孙凌走过去坐在子衿身边拉起她的手晃了晃,“好了,我的皇子妃,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好?” 可是子衿压根就没有在想什么太子的事情,她郁闷的是容恩这两日政务繁忙,没空搭理她。她去找容离,那家伙竟然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人探望。 不知何时子衿已经完全依赖上了容离,从前容离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什么时候想见他便可以见到,所以这突然间的一点小小落差,却是能让子衿变得无比在意。 不论何时他都会保护她,照顾她,为她完成心愿,世间再没有一个人会如他这般,毫无保留的对她好,就算一路荆棘坎坷,也会不顾一切去拥抱她。 子衿想着脸上不由露出温暖笑意,公孙凌在一旁看着她这种痴痴呆呆地模样桃花眸幽幽,轻咳几声,然却是没有得到对方丝毫回应。 公孙凌掂掂手中折扇,心想这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他都敢不理了。 公孙凌邪魅一笑慢慢靠近子衿在她耳边轻轻吹上一口气。 “啊。”子衿条件反射般立刻蹦起来,脸颊通红,眼睛瞪的大大的用手指着公孙凌。“公孙凌,我说你这个人……”等等公孙凌?他什么时候来的? 子衿尴尬一笑,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轻咳一声,“你……来了多久?” 公孙凌邪魅的笑着,靠在案几上,“没多久。” 子衿听罢暗暗松气,还好还好。可是公孙凌下一句话却是让她差点吐血。 “也就目睹了某人花痴的全过程而已。” 天呐,这也太丢人了吧!子衿将脸撇到一边去。公孙凌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皇子妃,你刚刚在想谁?那么入神?” “反正不是你。”子衿赌气似的将公孙凌一把推开。 公孙凌向后踉跄几步站稳身子又无赖似的在子衿身边,“好了我的皇子妃别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可是有惊喜要给你的。” 子衿眸光流转,扬扬眉毛,“什么惊喜呀?” 公孙凌得意一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跟我来。”说完便牵起子衿的手向院子里走去。 子围着一个红色的木箱子走过来,走过去,看了又看,站起身,“这就是惊喜?” “对呀!”公孙凌点点头。 子衿原本洋溢着喜悦笑容的脸突然垮了下来,转身要走,“无聊。我要回去。” 公孙凌见状连忙拉住子衿,“等等,你打开看看,看看再说。” 其实子衿现在一点兴致都没有,只是看着公孙凌满脸兴奋的样子她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只得无奈的走过去伸手打开箱子。 “怎么样喜欢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箱中窝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猫,那小猫生的极是漂亮可爱,子衿深深看一眼箱中的那只猫,小猫抬起头来看着子衿喵喵叫着。 “怎么样?喜欢吗?” “嗯。”点点头,是挺可爱的一身白绒绒的和容离真像。子衿伸手将小猫从箱子里抱出来,用手轻轻抚摸它的皮毛,那小家伙用头使劲在子衿身上蹭呀蹭。 公孙凌见子衿是真的喜欢心中也高兴,不过……他桃花眸眯了眯,伸手从子衿怀中将小猫抓过来。 “你这个小家伙,我都还没这样在她怀里撒娇呢,你竟然敢抢在我前面。” 子衿脸一红,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妾有情郎无意 锦云暗红妆花缂金丝广袖长衫,袖沿绣鸳鸯图案,裙尾长摆拖地三尺有余,金丝勾芡百卉孔雀样式,那孔雀活灵活现好不美丽,头上云鬓高盘两侧并蒂莲花双生,下坠晶莹珊瑚流苏。女子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连假笑也笑不出半分了吗? 苏相走来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由感叹道:“我苏家小女之貌,堪比月中嫦娥。” 苏菏依旧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明日她便是真正的太子妃了,这是天裕国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身份。 苏相走过去拿起桌上精致的凤冠,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来,菏儿,父亲亲自替你带上。” “恭喜父亲的愿望终于达成。” 苏相的手一顿,低头看向苏菏,只见她双眼微微泛红,也不免心疼。 “菏儿,父亲都是为了你好,待到太子登基,你便是皇后,天裕国最尊贵的女人了。”苏相将凤冠放下看着苏菏语重心长,“菏儿,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苏家好,你要体谅父亲的良苦用心。” 苏菏袖中手慢慢握成拳,眼睛紧紧盯着苏相,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失望与绝望交织还参杂无尽恨意,“父亲,你真的觉得让女儿嫁给太子,让女儿做着天裕国最尊贵的女人,便是让女儿幸福了吗?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幸福,对于我来说,这简直就是折磨,还不如让我去死。” ‘啪——’ 苏菏只觉得耳朵翁翁作响,脸上似是火烧一般的疼,嘴里有一点甜腥。 苏相的手顿在半空中不住颤抖着,有些难以置信,他刚刚做了什么?苏菏一向乖巧懂事,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从不曾向今日这般失了礼数。方才他只觉得脑子气的充血,等冷静下来,苏菏脸已经偏向一边,几缕秀发散落下来,嘴角渗出鲜红色的血。 苏菏抬起手,用手指碰一下嘴角,看着指尖那一滴猩红,泪水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滑落,宛若一颗颗水晶落在红色嫁衣之上。 苏菏抬起头看自己的父亲,她笑了,笑得极为开怀。昏暗的灯光下,半明半暗的光影下,她的眼睛还是那般温柔,但却又有一种令人凛冽的森意。 苏相看着这样的女儿,不由觉得陌生,背后似有冷风吹过。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早才停。 粉衣从外面进来,见子衿躺在窗边软榻上,粉衣连忙上前。 “郡主。” 子衿睁开眼睛,“今日不是太子大婚之日吗?为什么外面这么安静?” “郡主,粉衣正是要禀报此事,昨个夜里,皇城中的禁卫军包围了太子府和苏相府,太子如今已被押往了刑部。” “什么?”子衿连忙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粉衣。 粉衣低下头并无再言语什么。子衿蹙眉,怎么会这样,昨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太子妃呢?”子衿试探性的问道。 “如今,应还在太子府中。” 子衿听罢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向外冲去。 子衿并未去太子府,而是直奔听雨苑,那是林子寒的住所。子衿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一个正式的了解。 自从上次林老王爷软禁林子寒后,便不许任何人再接近听雨苑半步,除非有他的亲自许可,否则就算是子衿也不得接近。 来到听雨苑只见院门两侧皆有侍卫把守,子衿抬起头观察一番四周,只见冰隐坐在一颗古老榕树上。 怎么又是他! 子衿咬着唇瓣,若不是那家伙武功高,她一定要将他暴打无数遍。 正当子衿在思考对策时,冰隐突然鬼魅般出现在子衿身侧。 “郡主,请回。” 子衿眨眨眼睛,笑了笑,“那个,好久不见。” “郡主,请回。”冰隐依旧毫无表情地看着子衿重复道。 “我就想看看哥哥,冰隐哥哥你就通融一下吧。”子衿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但很明显冰隐并不吃她这一套,“郡主,主子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听雨苑,尤其是郡主您。” 子衿一愣,眼睛瞪的大大,什么要尤其是她,她怎么了?子衿虽然心中恼火,但毕竟有求别人,态度好是最重要的。 子衿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冰隐所说的话,“冰隐,今天我必须要带哥哥走,你是奉命行事,我知道,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大可将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事后我自会去爷爷那里领罚。” 冰隐神情稍显犹豫开口道:“郡主难道忘了主子是如何责罚与你吗?” “当然记得,可做了什么事,就应该要做好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不是吗?” 冰隐看着子衿那双清亮的眼睛不由一愣,“郡主,在手下没有反悔前,快去吧。” 子衿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她笑着向冰隐道了谢,毫无留恋地快步向听雨苑内跑去。 子衿站在房门前,却没有推门进去,她不得不承认她又一次优柔寡断起来了。容离曾说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总为一些没有必要的事情而大伤脑筋。思及此,子衿不由失笑,容离还真是了解她呢,若不是她在乎的东西太多如今又怎会这般为难。 子衿慢慢闭起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苏菏那双满含情义的眼睛。 门被推开,子寒抬起头见子衿从屏风后绕过不由疑惑,“子衿?你怎么来了?” 子衿微笑着道:“我想带哥哥去见一个人。” 子寒神情清冷的看着子衿,慢慢站起身向她的方向走去,“我不会去见她的,你快些回去吧,免得爷爷责罚你。” 子衿低眉笑了笑抬头对上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眸子,调笑道:“哥哥,人家都还没有说是谁,你就知道了?” 子寒看着她心情复杂,他怎么会不知道,“子衿,苏姑娘的心意我并非全然不知,可缘分不可强求。如今她既然已贵为太子妃,便应该向前看,何必贪恋前尘往事。” 子衿轻叹,终究是妾有情,郎无意,“缘的确不可强求,哥哥,我只想让你最后再去见一次她,有些话你应该当面对她说,有些事也应该有个了结。”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有意似君心 一夜过去苏菏依旧坐在铜镜前,眼中空洞没有半分焦距,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抬起手将头上凤冠摘下,当摘下最后一只金簪时,秀发瞬间散开如瀑布般倾泻在脑后。苏菏看着镜中人凄惨一笑慢慢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将身上的嫁衣一件件脱下,换上一身素白衣裙。 子衿同林子寒来到太子府,府中已是一片狼藉,各种东西也都东倒西歪,地面上还有不少血迹,树上的树叶也都飘落在地,满园萧条见此景不难想象昨夜这里的混乱场面。 子衿眼下可无心感慨世态的炎凉,她现在只想知道苏菏在哪里,她是不是安全。 走进一间房屋子衿见到苏荷跪坐在案几前像是在等他们,苏荷温婉一笑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子衿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 子衿心中无奈,对呀还会想来见她真是没办法,自己就蠢到根本对她就狠不下心。子衿沉寂片刻回道:“苏荷那日你是被迫对吗。”子衿多渴望苏荷说那都是太子一手策划,她是被逼无奈,只要她说子衿一定会无条件相信她。 苏荷站起身走到子衿身边,“子衿,你心中本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那日我的确是有意为之。”苏荷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函递给子衿,待子衿打开看到上面所书内容真的有些让她傻了眼。 “这封密函当时是我偶然从太子那里拦下的,当看到里面的内容我便知这是一个扳倒我父亲和太子极好的机会。” 苏菏原本就是想利用子衿成功引起容恩与公孙凌的注意,借他们之力里应外合从而将太子与朝廷重臣贪污受贿的罪行昭告天下。皇帝一向最为痛恨贪污行贿之事,朝中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也没有人敢向太子和苏相这般明目张胆,数额之大是京城普通老百姓十年口粮,此案涉及的官员多达三十多人,眼下北巍王入城,太子便做出这样一件有损皇家颜面的事,皇帝自是不会轻饶,废除太子是轻,怕只怕性命都难保。 苏菏小产当日太子侧妃曾给她送来一碗安胎药,侧妃也许远远不曾想到她的好心却正是为苏菏找到了最佳机会。 子衿什么都敢去猜想,可她却独独不愿意相信一向温柔的苏菏,能够对自己的腹中的孩子下手。可若不是太子,苏菏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子衿,对不起,我终究是让你失望了。”苏菏语调轻缓说道。 子衿摇摇头满不在意的一笑,“苏菏,你根本没必要向我道歉,今日我来不过是想来看你是否安好。” 是否安好,事到如今真正关心她的也只有这个傻丫头了吧,苏菏怎会想不到,子衿听闻太子府与苏相府出了事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这样想着苏菏的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谢谢你子衿。” 子衿最见不得这种煽情的场面,轻咳一下,“那个,我先出去了,你们聊。”说罢转身走出屋。 苏菏的故事里最重要的一直都只有林子寒一个人,其他人就算再出彩都不过是一个过路人而已。林子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还真不适合应付这种场合,此刻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说什么都极不合时宜,唯有沉默,沉默,再沉默。 苏菏看着眼前人,看得极为认真似是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以后便都看不到了。她不由沉思,她爱了这个男人多久呢?五年?十年?又或者是更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第一次被他吸引究竟是何时为了什么而对他如此痴迷,时间太久了,都不记得了。 林子寒抬眸对上苏菏的眼睛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簪,“我今日来是想将这支玉簪还给你,那日你无意将它落在了马车上。” 回过神苏菏伸出手接过林子寒手中的玉簪触手生凉,“我还以为已经丢掉了。” “只要本应当属于你的,不论兜兜转转多久都会是你的。”林子寒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只要苏菏可以领会话中的意思,就知道林子寒是在劝她向前看,珍惜属于自己的一切,莫要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道理苏菏并非不懂,可是若感情真的可以操控,世间又怎么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苦苦相缠。 苏菏心中苦涩,她一直在妄想,明知不会有好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苏菏紧紧握着玉簪哽咽道:“林世子,喜欢你我从不后悔,那怕一直都是奢望。” 林子寒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他从未想过要故意伤害她,可看着梨花带雨的苏菏,他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林子寒仿佛中了魔一般走上前,伸手将正在不住哭泣的苏菏抱着怀中,他明显感受到怀中女子娇躯剧烈颤抖了一下,浑身僵硬。 林子寒不善言辞,更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为今也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安慰她。 苏菏先是惊讶,整个身子都僵硬着,她会不会是在做梦?这样的场景连在梦中都不曾出现过,她甚至从来都不敢想象。苏菏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双手慢慢抬起揽住林子寒的腰。 是梦也好,那就让她一直梦下去吧! “林世子,谢谢你。” 两个人在屋中相互拥抱,不知他们是否会知正在屋外偷窥的子衿看着自己这个千年冰山哥哥竟然主动去抱一个女子,差点没被惊得叫出了声。子衿用手捂着嘴巴,一眼也不眨的看着屋内的二人。 片刻后待苏菏情绪稳定,林子寒才慢慢放开了苏菏,“以后多多保重。” 苏菏抬起将脸上泪水拭去,微笑着向林子寒行一礼,“多谢林世子。”让我能够永远记得,我也曾经爱过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负此生,足矣! 苏菏看着林子寒的背影痴痴一笑。 她心有意似君心,不悔当初,不畏负错心。 正文 第五十章 终赴末路 林子寒打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子衿微笑着走上前,挽起林子寒的手臂走出太子府,可才走出不远,突然听到太子方向人们喧嚣声不断。林子寒和子衿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太子府里浓烟滚滚。 “走水了,太子府走水了!” 子衿心脏猛然一紧,与林子寒对视一眼彼此便心照不宣地向太子府跑去。 苏菏——苏菏还在里面,苏菏性子虽柔但骨子里却是一个极为刚烈的女子,也并非一定做不出这种事来。 子衿急急跑着也未注意脚下,只觉似是踩到了什么圆圆的东西,身子便向一边歪去,辛得林子寒眼疾手快扶住她,不然她怕难免狠狠摔上一跤。 “没事吧?” 子衿只觉脚踝生疼,可眼下她顾不了那么多,子衿咬着牙笑着摇摇头,示意林子寒快点走。子衿强忍着脚上传来阵阵的疼痛感,刚跨入院中,苏菏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她在笑,她在不停地狂笑,那笑声含尽了痛苦和恨意。 子衿面容惨白,苏菏所在的房子已经完全被大火包围在里面,不时发出木梁断裂的声音,整个房子摇摇欲坠,火光之中子衿清楚看到,苏菏一身素白衣裙跪在地上,子衿轻眼看着火焰一点点在她的衣裙上蔓延,一点点吞没着她的身体,明明这些场面发生到结束那么短,那么快,可却在子衿眼前无限放慢,放慢,她似乎可以清楚看到因为烈火吞噬苏菏脸上痛苦的表情。 她终究走了这条路! 子衿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她不由踉跄向后一退,方才崴到的脚踝痛的她直冒冷汗,一下子向下栽去,林子寒连忙扶住子衿,而子衿的目光依旧静静盯着那被大火燃烧着的房屋,一种难以形容悲凉也似一团烈火般灼烧着子衿的心。 官府中的人连忙赶来命令道:“还不快救火,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 直逼天空的大火,火海中苏菏定定的看着林子寒,疯狂的笑着,笑的极是开怀,她这样就算是死了,林世子也一定会在心中记得她吧,定不会忘记她。 渐渐地苏菏笑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房屋崩毁之中,最后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刺穿整个长空,火焰迅速燃烧整个房屋瞬间崩塌在子衿眼前。 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子衿慢慢蹲下身掩面痛哭起来,口中不停呢喃着,“何必呢!何必呢!苏菏你怎么这么傻!” ******************************************** 雪月园中容离坐在古树下,不停咳嗽起来,谢韶逸连忙轻拍容离的脊背,“这几日你着实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 容离摆摆手笑了笑,“我没事。” 无弦连忙从外面走进来抱拳道:“少主,太子府走水了,太子妃殁了。” 容离与谢韶逸对视一眼又道:“当时可还有他人在场?” 无弦犹豫片刻,容离又忍不住轻咳几声开口道:“但说无妨。” “当时,林世子与郡主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从太子府出来,郡主精神就是状态不太好,而且无弦发现郡主走路像是崴了脚。”无弦小心翼翼说着,生怕哪里惹了自家少主,他虽然迟钝但这么久倒也清楚,少主在郡主的事情上都是格外上心和关注。 容离静静听完无弦的话,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和一封密函交给无弦并嘱咐道:“药膏交给容恩便可,另一个亲手交到林老王爷手上,并说里面有他想要知道的消息,其余什么都别说。” “是。”无弦抱拳连忙向雪月园外走去。 “我真没想到苏菏小姐竟然会选择这条路。”谢韶逸不由咂舌。 那日容恩带着苏菏前来找容离谈合作之事,谢韶逸还觉得其中会不会有诈,但后来苏菏不断向他们送来有用的证物,谢韶逸便也打消了疑虑。这个女子的心还真够狠的,将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夫亲手送进天牢之中,下手毒杀自己腹中还不曾出世的孩子。 容离没有说话,对于苏菏自裁他也并不惊讶。 桓亦端着药碗从屋内走出来,将药碗递给容离,“美人哥哥,我的功课已经做完了。” 容离含笑接过药碗,“谢谢桓亦。既然功课做完那就去玩吧。” 谢韶逸看着挑挑眉挖苦道:“你倒是这小家伙好的不得了,真没看出来原来你喜欢小孩子。” 容离优雅的喝完药,抬头看一眼谢韶逸,“韶逸,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难不倒不是吗,要不,就是因为那孩子是郡主捡来的,所以你才格外关照?” 对于谢韶逸的猜测容离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 子衿踉踉跄跄地一路向林王府的方向走去,林子寒一直紧随在她身边,看着子衿憔悴的样子他这个做哥哥真担心她这样走回去她那双脚就真的要废了。林子寒一把拉住子衿的手臂,才发现她在哭,一双眼睛都已经红肿不堪。 “我背你回去。”林子寒开口命令道。 “不,我自己会走。”子衿用手扯林子寒的手臂,依旧倔强的一瘸一拐向前走着。 林子寒轻声叹息,他知道子衿心里不好受,也不想强迫她,他就这样一直在旁边陪着她走好了,以后她的脚若是真的废了,他就照顾她一辈子,也无不可。 “子衿,子衿。” 林子寒转过身见公孙凌跑来,林子寒不由皱着眉,他怎么会来? 公孙凌跑过来,也顾不上气喘吁吁连忙将子衿身子正过来迫使子衿看向他,平稳一下气息才开口道:“我方才去你府上找你,下人说你来了太子府,我便急急寻了去,才知太子府走水之事,你没事吧。” 公孙凌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眉头紧蹙。 子衿摇摇头,转身向前走着,公孙凌连忙拉住她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子衿说罢就要转身,却被公孙凌死死扣住双肩动弹不得,子衿不悦的皱皱眉头,抬起头看着公孙凌开口道:“三皇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子衿如今真的没什么心情再来取悦这位皇子,她心中现在全是苏菏。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保持沉默 公孙凌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止不住的心疼,这个傻丫头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公孙凌想到这里,便将子衿一横直接抱了起来。 “公孙凌,你快点把我放下来。”子衿动动身子,可公孙凌不但不松手反而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公孙凌,这里这么多人,会被人误会的。”子衿又道。 公孙凌低下头看一眼怀中的娇美人,邪魅一笑。语气极无赖道:“看到更好,本皇子正好借此机会去找父皇赐婚,以后你若成了我的皇子妃,才最和我意。” “无赖,你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你听到没有。” 公孙凌桃花眸笑意深深开口道:“我的皇子妃呀,本皇子都是为了你这双纤纤玉足考虑,我可不想娶一个跛子回去做正妻。” 子衿眨眨眼睛,这个家伙竟然笑话她,“你少臭美了,就算我是跛子,还不稀罕嫁你呢。” “快点放我下来。”子衿边说便用手锤着公孙凌的胸口。 公孙凌耳根有些发红,低下头桃花眸弯弯,“我的皇子妃,你现在最好保持沉默,不然本皇子就用嘴将你的小嘴封起来。” 子衿听到公孙凌这么一说,身子剧烈一颤,脸更是红的不行,立刻闭了嘴安安静静窝在公孙凌怀中。 公孙凌满意的笑了笑,“这才乖嘛。”说罢抱着子衿大步向前走去,街上行人都不停回头看着,但这却一点都不曾影响到公孙凌的好心情。 方才并不是公孙凌烦子衿一直不停叽叽喳喳,只是子衿哭的伤心,鼻子现在不怎么通,原本清悦的声音如今听来都变得软糯糯地。就算再具有威胁力的话从她口中都成了娇嗔,而且子衿方才还不停轻捶着公孙凌的胸口。作为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谁能禁得起这样明目张胆的挑逗。为了不在子衿面前失了仪态,公孙凌只得威胁子衿让她闭嘴。 林子寒走在公孙凌身后,虽然林子寒原本并不太喜欢公孙凌接近子衿,可看现下他这么一闹,倒是让子衿心情稍微好了些,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回到子衿的流月阁,公孙凌赶紧将子衿放在床榻上,并命粉衣请来府上医官替子衿医治。片刻后,医官便赶了来,子衿看着一群人忙里忙外,好一会儿才消停。 粉衣行完礼便退了出去,子衿用手碰了碰脚上的砂带,心想她不过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至于将她的脚包的一个粽子吗?这下连鞋子都穿不进去了吧。 公孙凌在她身边说下,伸手将她的脸好好捏了一把,语气责备道:“让你再逞能。” 子衿呆呆地看着公孙凌片刻后开口道:“你走吧。” 公孙凌一愣,子衿从来不会赶他走的,“就这么想赶我走?” “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子衿扯扯嘴角却难有笑容。 公孙凌看着她,微笑着伸出手摸摸子衿的脑袋说道:“我知你心中苦,不想被人打扰,那就好好休息,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子衿这才有了些笑意,感激地看着他。公孙凌帮子衿将被子拉开,待子衿躺好后再帮她把被子盖好。子衿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公孙凌挑挑眉又乘机将子衿的捏了捏。 “你这个家伙,就知道趁我生病欺负我。”子衿嘟着嘴有些不太高兴。 公孙凌邪魅一笑,“谁让你自己要生病呢?不欺负白不欺负。”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我就不欺负你了。” 说罢转身刚要走,子衿却一下抓住他的衣袖,公孙凌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子衿。 “三皇子可不可以带我去天牢,我有些话想给太子说。” 子衿目光诚恳,公孙凌不由将子衿的手放回被中,又替她掖了掖角,“好,等你什么时候可以下地走路了,我便带你去。” 子衿微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福叔正要关大门,却是见一人径直向这边走来,福叔不由疑惑上前福礼道:“天师大人,老奴这厢有礼了。” “不知天师大人,来林王府可是有什么事?老奴可代为转达。” 容恩回一个微笑开口道:“我听闻郡主脚受了伤,特前来看望。” 福叔不由疑惑,郡主脚受伤不是刚刚的事吗?天师大人竟然这么快便知道了,不愧是天人。“能得天师大人亲临探望,这当真是郡主的福分呀,天师大人里面请。” 容恩微笑着向林王府内走去,福叔在前面带着路,容恩则步履轻缓,府上下人见到天师大人都不由看呆。福叔带容恩还未走进流月阁就见粉衣急跑出来。 福叔拦住粉衣见她神色慌张,连忙开口询问道:“怎么如此急匆匆的,可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粉衣点点,“郡主发热的厉害,现在还昏迷着。” 粉衣方才进屋本想询问郡主是否要用晚膳,却发现子衿躺在床上两颊红的厉害,眉头也紧紧锁着。粉衣本以为子衿只是做了噩梦,她试着喊了一会儿却不见子衿有任何反应,只是口中不停说着“冷。”粉衣这才察觉不对。 还不等粉衣说完容恩连忙向流月阁内跑去,福叔一惊那可是女子闺房呀,先前容公子与三皇子怎么现在连天师大人也往进闯。 容恩推了门绕过屏风快步走到床榻前,蹲下身唤着子衿的名字,可床上的子衿依旧眉头紧锁口中不断喊冷。 福叔嘱咐了粉衣几句也赶忙进了屋,却看到天师正在为郡主号脉,福叔也不敢多言,就在一旁静静站着。 容恩替子衿号完脉,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打开后将一颗丹药倒在手中,亲自喂子衿服下。 福叔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天师大人竟然如此在乎郡主安危,老王爷还一直担心郡主前段时日胡闹,会惹天师大人不悦,如今看来老王爷是多虑了。福叔笑了笑转身退出屋去,独留容恩一人陪在子衿身边。 容恩握着子衿的手,静静看着她憔悴地面容。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子衿睫毛微微颤着睁开眼睛,见到容恩坐在床边,张了张嘴开口道:“容恩,你怎么来了?” “我得知你崴了脚,来给你送些药,却不想你生了病,我不太放心你便想要留下来照顾,看到你醒来我便放心了。”容恩温暖的微笑着将手放在子衿的额头上,“终于不热了。” 子衿呆呆望着容恩,“容恩,醒来可以看到你真好。”子衿声音沙哑说着,眼泪似是不听话一般的流了下来。容恩见此连忙抬手为她拭去泪水。 “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子衿被眼前这个天裕国人人尊崇的天师不由逗乐,看他这紧张的样子,她笑着摇摇头,“我是觉得开心,见到你我开心。” 容恩永远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她身边,子衿现在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才会一直觉得这个容恩和从前不太一样,容恩不还是很关心她吗?也许只是因为他如今身份不同罢了,突然觉得她曾对容恩的怀疑和猜忌是那么不应该。 容恩手上动作一顿,脸不由红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滑稽,可是听到子衿说着种话,容恩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却不由自主的喜悦。粉衣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子衿已醒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郡主药熬好,趁热喝了吧。” 子衿看着药碗,眉头紧蹙将头偏到一边,“我不想喝。” 粉衣抿了抿唇,她知道郡主是怕苦,可是良药苦口,若由着郡主的性子那岂不是要病的更加严重,粉衣柔声劝道:“郡主您现在还在生病,不能不吃药呀。” “你别说了,我真的不想喝。”子衿现在闻到药的味道就反胃,如何喝的下。 “将药交给我吧,我喂她。”容恩偏头看着粉衣道。 “这……”粉衣有些犹豫,让天师大人亲自给郡主喂药不太合适吧。 “无需顾虑,给我便好,她已经一个晚上不曾吃过东西了,你去给她熬些养胃的山药粥来。” 容恩站起身走到粉衣身边从她手上接过药碗,微笑着说:“快去吧。” 粉衣只得应一声退了出去。子衿可怜兮兮地看着容恩开口道:“我真的不想吃药。” 容恩坐在床沿边看着子衿,“生病不想吃药,那子衿想做什么?” 子衿想了想开口道:“要不这样,我乖乖把药喝了,你告诉我一件事情怎么样?” “好。” 子衿一愣完全没想到容恩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乖巧的喝完药,容恩将药碗放下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苏菏那日去找过你?” 容恩点点头,“当日她找到我说想要合作。” 容恩原本对苏菏所提及要合力废除太子的事并不感兴趣,可当看到苏菏手中的密函时,容恩改变了心意。 “苏菏知道,当时你破坏堤坝之事。” 子衿点点头,这些她都知道可她关心的是,“苏菏之事容离是否参与?”若是参与了,那他的手段还真是高明,高明的骇人,“三日便能将太子从东宫之位拉下马。” 容恩笑了笑开口道:“三日怎么可能,太子和苏府是何等根基,短时间怎么可能做的到。兄长其实很早之前便已经在收集证物了,他原本想要一点点的来击倒太子,可却不想苏菏会对你出手,兄长怕事情拖下去,苏相或太子迟早会对你不利才会冒险,出此下策。” 子衿只知容离这次出手,一次性就葬送了几千人的性命,可她却不知道,这次行动若是失败,容离很有可能会赔上他在天裕朝堂上所有势力,以及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子衿,兄长真的为你付出甚多。” 子衿听罢只觉得不可思议,容离明知她不是真的林子衿,怎么可能就为救一颗小小棋子便跑去冒险,就算真是为她,那也只能说明她如今还有些用。 容离不说子衿也清楚,想必在他眼中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有利用价值的人,这种人当然要好好保护,为自己所用。还有一种便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这种人容离定会毫不留情的抛弃,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又怎么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子衿应该庆幸现在她还是属于前者的。她是个理智的人,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在容离心中的地位,她也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容离那个家伙真是把他这个单纯的弟弟哄的不轻。 容恩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放在子衿身侧,“这药对你的伤势很有效,记得每日都要按时涂抹。” 子衿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苏菏离世不仅对子衿造成影响,对林子寒的影响也不小。苏菏和容离合作,就算苏菏最后不自裁,想必容离也断不会留她。子衿坐在院中躺椅上,看着粉衣替她上完药。 “粉衣哥哥去了哪里?”子衿开口问道。 粉衣手上动作不停,“林世子今个一大早便出了府,其他的奴婢也不得而知。” 子衿看着粉衣还真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将小支打发走后,流月阁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便全部落在粉衣身上。现在她的脚上未愈,粉衣不仅要每时每刻照顾她,还要兼顾其他事情。粉衣真的是个极懂事的丫头,从来不曾有半句怨言。 “看来我要让福叔再给我分配一个伺候丫头过来才是。” 子衿的话才出口,粉衣身子一颤,猛然抬起头看向自己主子,稍稍回神发现自己的行为冲撞了,连忙低下头小声回道:“是。” 子衿笑了笑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你一人太幸苦,想找个能吃苦的小丫头,替你分担些。” “多谢郡主关心,粉衣不觉得辛苦。” 粉衣低着头子衿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感觉到她情绪应稍稍缓和了。粉衣心思细腻,而且敏感,子衿生怕她会误会什么,所以每次说话都格外注意分寸。 子衿微微偏头看院外福叔急急忙忙向这里走来,心想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福叔。” 福叔满脸笑容的赶来,冲子衿拱拱手,“老奴见过郡主。” 子衿悠哉的从一旁果盘中拿起一颗葡萄,“福叔怎的如此匆忙?” “北巍王屈尊来了府上说是要来寻人,老王爷让老奴来请郡主过去。” 北巍王?子衿突然想起,前两天街上那个骑着骏马奔驰的蓝色眼睛的男人,他怎么会来林王府。 “郡主,郡主?”福叔等了半天都不见郡主有任何回应。 子衿稍稍回神,笑了笑说道:“福叔你还是去替我回了爷爷,就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会冲撞北巍王。”她如果去了不就会立刻穿帮了吗?况且子衿是一点都不想见什么北巍王。 “这……”福叔有些犯难又开口道:“可是,北巍王说他要找的就是郡主您呀。”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没有皇帝样 粉衣搀扶着子衿走入大堂,一旁原本斜靠在椅背上北巍王慢慢坐直身体,不由蹙眉,只觉得此女意外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子衿见过爷爷。” 老王爷点点头,“衿丫头,还不快见过北巍王。” 子衿微笑颔首,在粉衣搀扶下转身朝向北巍王微微欠身行礼,“见过北巍王,小女因脚踝受伤不能行大礼,还请陛下莫怪。” 北巍王站起身走到子衿身边,仔细大量起眼前这位娉婷少女,老王爷开口道:“陛下看小女是否是您要找的女子?” “不是。”北巍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伸出手勾起子衿的下巴,“可是朕却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你。” 子衿紧锁眉头,偏头躲开他的手,抬起头瞪着北巍王。 老王爷见此连忙斥责道:“子衿,不许无礼……” 北巍王抬手打断老王爷的话,看着子衿开口道:“有性格朕喜欢,可有兴趣做朕的女人。”他想起来了,那日冲撞他爱马的就是这个小丫头,果然又见面了。 “不愿意。”子衿语气坚定。 在场众人皆大惊,郡主太大胆了,竟然就这样直接的就拒绝了北巍皇帝。但北巍王却并惊讶,“为何?北巍所有女人都渴望得到我的宠幸,你可知这是天大的恩宠。” 子衿嘴角轻轻抽搐一下,心想这个北巍王还真是自恋到无可救药,她冲北巍王微笑一下道:“陛下,您是草原英雄,自然会有不少女子爱慕您的英姿飒爽,子衿也同样倾慕,只不过,这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可强求。就算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算您今日许诺让我做您的皇后,只要我不愿,便没人能强迫我。” “我只愿两情相悦。” 北巍王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果然没看错,此女子与其他女子都不同,她不仅有胆识还很聪明。他爽朗一笑对林老王爷道:“不愧是林王府的女儿,果然不同。” “但是,小丫头你终究还是太小了,不懂得人情事故,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幼稚。”说罢他沉重叹息声传入子衿耳中,子衿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位傲慢的北巍霸主。 林王爷亦是配合北巍王笑了笑说道:“可陛下想要找的姑娘?” 北巍王这才恍然大悟,他此行来到林王府是要来找一位姑娘的,怎么会和这个小丫头说这么多不该说的话。 “老王爷,您府上没有其它女子了吗?” “不知陛下要找的姑娘长什么样子?也许子衿可以帮你。” “哦?”她能找到?北巍王觉得有趣,让下人拿来一副画卷交给子衿,子衿将画卷打开看着画中的女子,脸上不由扬起一抹微笑。 “此女子,我的确识得。”子衿谦和答道。 老王爷连忙问道:“是那家姑娘。” “爷爷这位姑娘您应是最熟悉的呀,这不就是阿姐嘛。”子衿无辜的看着老王爷,老王爷的脸色突然不太好看,轻咳一下,子衿这样一提,他倒真觉得画中姑娘与子夏还真有些相像。 老王爷这种反应,子衿也不觉得奇怪,子夏原本就是个庶出女儿,她生性冷淡,又不像子莯当年会邀宠,老王爷会将她遗忘也属正常。 “福叔,去叫子夏过来。”老王爷吩咐完又笑吟吟地看向北巍王客气道:“陛下先请做。” 子衿突然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她向老王爷行了礼,称自己身子乏想回去休息,老王爷知道她大病初愈也就叮嘱了几句便让粉衣送子衿回去了。 回到流月阁,粉衣扶子衿坐下后,见她情绪不太好连忙开口问道:“郡主可是累了?” 子衿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此时容恩从院外走进来,粉衣连忙行礼,“见过天师大人。” 粉衣行完礼便自觉退了下去,这段时间容恩几乎每日一下朝便会来林王府照顾她,在府中其他人看来,天师与郡主俨然是一对恩爱的伴侣,不知府外有该有多少女子芳心尽碎。 天师大人最终还是沦陷在了菡萏郡主的石榴裙下。 子衿冲容恩笑了笑开口道:“我刚刚还觉得你应是快来了,没想到你便来了,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容恩亦是回给她一个温暖笑容,说实话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子衿这种有事没事就调戏他的行为,“今日朝堂事务有些多,来迟了。” 子衿摇摇头,“不迟,来了便好。” “今日觉得如何了?” “可以下地了,但还是稍稍有些痛,那盒药膏很好用。” 容恩微微颔首,“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伤,不可逞强。” “我知道了,对了北巍王来府上,你可要去看看?” 容恩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子衿,“北巍王怎么会来?” “说是来找一个人。”子衿拿起葡萄将皮剥下递给容恩。 容恩道谢后接过葡萄,“既然如此,我便不过去了。”容恩迟疑片刻又开口道:“子衿明日我便不来陪你了,你自己好照顾好自己。” “你要去哪?”子衿连忙问道。 容恩笑了笑,他还真不知要如何给子衿说,前几日代替皇帝去接见北巍王,可这位北巍皇帝硬要与他比试一番,容恩不做答复北巍王就一直缠着他,最后还闹到了太极殿上,说想要亲自与天裕国的天师对战一番,看看自己是否能战的过天人,还要请皇帝和诸位王爷大臣观战。 子衿听容恩说完不由大笑起来,这个北巍王还真是没有一点帝王该有的威严,倒像个纨绔王爷。 “那他有没有问天师你会不会法术或者驱鬼呢?” 面对子衿这样一番调侃,容恩表情无奈说道:“郡主,在下一介凡夫俗子,不会法术也不会驱鬼。” 子衿开怀笑了起来,容恩眼神哀怨的看着她,子衿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师大人,我相信你。” “北巍人力气惊人,并没有多少技巧可言,招数也少,到时不要与他硬碰硬就好。”子衿见容恩听的认真微微一笑又道:“可以先保存实力,从侧面消减他的力量进行攻击。” 容恩认真点点头,子衿拉起他的手臂,“到时候我一定会去为你加油。” “你的脚还没有,就不要去了。” 容恩态度坚决,子衿也没再说什么,容恩离开后,子衿一人独坐院中,心想着明日又热闹了,这种时候怎么能缺了她呢。 林子寒坐在马车上冷着脸,看着对面一脸喜气的丫头开口说道:“你不好好在府中养伤,又跑出来胡闹。” 对面女子放下帘子转过身冲林子寒嘿嘿地笑了笑撒起娇来,“哥哥,子衿养伤都快长毛了,不信你看。” 子衿将脸伸到林子寒面前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林子寒伸出手抵着她的额头。 “坐好,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 子衿听到林子寒这么说,用手捂着胸口,一脸很受伤的无辜模样。林子寒偏过脸不去看她。 子衿撇撇嘴道:“哥哥你还真是无情。” 林子寒睫毛微颤将身子靠在车壁上闭起眼睛,不再理会她。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北方有佳人 林子寒搀扶着子衿下了马车,子衿额头便有些开始冒出了冷汗,脚踩在地面上还是疼得厉害。 “怎么了?”林子寒关切的问道。这几日虽然一直细心呵护能够勉强下了地,可是也不是让她这样折腾的。今早林子寒苦口婆心劝却了半晌,子衿还是死活要来。 子衿摇摇头,她也不由觉得好笑,怕是别人看到了,一定又要传言说菡萏郡主好生痴情,伤成这个样子还要来看天师大人,为他助阵。 子衿不由感叹,容恩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 “子衿?”王奂之从远处走过来,见真是她有些惊讶问道:“真的是你呀,我听容离说你的脚不是受了伤吗,怎么会到这来?” “当然了,容恩今日要与北巍王比武,我当然要来为他加油。”子衿见到王奂之突然就觉得脚上的疼痛一下子缓解了不少。果然这世上有一种人,只要你看到他那种飘逸洒脱的笑容,自己心情也会随着开朗起来。 王奂之似笑非笑,看今日子衿的模样,容离说的都是真的,前两日王奂之还对容离这种极为没有情商的行为生气,好不容易一个可以和子衿单独相处,培养感情的时候,他竟然就那么容易让给容恩。看见没有,他说什么果然出事了吧。 “子衿怎么几日不见,你瘦成这个样子了?大病过后一定要好好养身子呀,不然身子亏了,可就和容公子一样动不动就会病倒。” 子衿心中不由一惊,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安问道:“容公子他病了?” 王奂之挑挑眉,他说什么来着,这两个人还真像,明明心里在乎着对方却又不愿承认。 “唉,容公子身子一直孱弱子衿是知道的呀,又日夜操劳所以才会熬不住,今天早上若不是我和韶逸去找他,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他昏迷在屋里。” 告别王奂之,林子寒搀扶着子衿走到席位上落了坐。片刻后皇帝驾临又说了几句,子衿全程恍恍惚惚脑海不断回响这王奂之的话。 子衿努力回过神,她一直不曾认真观察过这个擂场,如今看来这个擂场还真是大。此擂场分为两个主要部分,一个就是她现在的所处的是观战台,旗帜高高树立,台上的每一处无不遵显着皇家高贵威仪。这亭下是人工挖掘的一个深十几丈,专门用来比武的场地,场地两边的各种兵器,中央是一个较高的石质擂台。 虽然说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但显然皇帝还是极为重视的,容恩此次代表的不止是他自己更是整个天裕国,所以他只能赢不能输。 还未到比武时间,皇帝扫过在场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席间安安静静的子衿身上,开口道:“听说菡萏伤了脚踝,如今可好些了?怎么不好好在府中休养跑到了这里?” 子衿欠身脸上挂着不失礼数的笑容道:“回陛下,臣女脚伤正在愈合不打紧,今日天师与北巍王比试,如此难得的强者之间较量,菡萏不想错过。” “哦?那菡萏觉得谁会赢呢?” 子衿觉得皇帝这话问的真没技术含量,她难道还能说希望北巍王赢不成,子衿甜甜一笑,“菡萏当然认为天师会赢,因为在菡萏心里,这世间再没有那个男子可以比的过他了。” 皇帝看着那小丫头的模样,不禁恍惚起来,真的长大了和她也越来越像了。 “看来我们菡萏还真是很欣赏天师呢,菡萏过来,做到朕的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公孙凌喝酒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子衿,却也不惊讶父皇的这个举动。重臣亦是显得极为平静,似乎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一旁的林王爷低着头面无表情。可子衿却觉得这气氛莫名诡异起来,手心直冒冷汗,她真的要过去吗?皇帝怎么突然对她这么……这么。子衿微微抬起眼睛,她竟然在皇帝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宠溺。 皇帝等了半晌却一直不见子衿动作,此时子衿身边的林子寒却突然站起身作揖道:“陛下,妹妹她伤了脚踝,行动不便,恐惊了陛下。” “原来如此。”皇帝偏头看向身边的宦官开口道:“给菡萏找个御医去府上瞧瞧,把最名贵的药材都用上,务必将她的伤治好。” 众人都不由感叹果然是兄妹情深,天裕国谁不知道林世子一向淡漠,对任何事情都丝毫不关心,但唯独对他的这个妹妹,那真是关怀备至呐。 宦官立即领命,子衿冲皇帝眨眨眼睛,又偏头看向林子寒在桌下拉拉他的衣袖。林子寒毫不客气的将她手拍掉开口道:“有什么话回去再问。” “哦。”子衿收了手偏过头便看到了公孙凌一脸欠揍的笑容,子衿撇撇嘴。她这个哥哥真是越来越冷淡了,子衿真怀疑他再这样下去整个人会不会结冰。 片刻亭外传来宦官传报的声音,容恩与北巍王随后从外走进来,北巍王身边还多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着一身水蓝色长纱衣裙,恍若一只山间的精灵,她五官精致美丽,有几分异域风情。 子衿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北巍王的妹妹,常霁公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子衿现在真心觉得这首诗用在常霁公主身上最为贴切。三人行完礼,常霁公主便不时朝林子寒这里看来,子衿心中对于这位公主的好感一下子就大打折扣,不由蹙眉,心想就算她哥哥长的再好看,你也不能这样一直盯着他看吧,好歹他的亲生妹妹都还在这里坐着呢。 公孙凌端起酒杯,看到北巍公主不由一愣,他怎么觉得这位公主和子衿有一种莫名的相像呢? “奇怪。” “什么奇怪?”王奂之突然凑到公孙凌身边问道。 公孙凌桃花眸眯了眯,“奂之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公主像谁?” 王奂之原本并未注意这位公主,听公孙凌这么一说也抬头望去,的确这怎么感觉真的很像一个人,王奂之思考片刻恍然大悟,“这位公主感觉很像子衿。” 虽然二人有相同认知,可再怎样细细观察都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像。 “常霁公主请上座。”皇帝身边的宦官道。常霁明显对原先安排的那个席位不是很满意,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又四下来回看了看目光落在林子寒身上,嫣然一笑,“恩人,我们又见面了,我可以和你坐吗?”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观战亭台 恩人?子衿挑挑眉,林子寒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还不等他开口一旁子衿便开口道:“常霁公主,尊卑有别,您贵为公主,屈尊在此实在是不太合礼数,况且哥哥这里已经没有空位了。” 常霁眨眨眼睛毫不在意,绕过案几往林子寒身边一坐,“没事,我很瘦的用不了多大地方。”常霁冲林子寒笑了笑又探出脑袋,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冲子衿眨巴眨巴问道:“你就是菡萏郡主吧,果然长的很漂亮。” “多谢公主夸奖。”子衿咬着唇瓣心想,就算喜欢哥哥有必要这样吗?公孙凌看着子衿的方向桃花眸弯弯。王奂之看看子衿又看看公孙凌疑惑更甚,“三皇子,你在笑什么?” 公孙凌低笑一声,他似乎发现了一件极是有趣的事情呀,公孙凌桃花眸中笑意更浓了几分,“奂之,接下来我们有好戏看了。”公孙凌将手中翠玉折扇啪的打开挡在嘴边道:”不要看那小丫头平时什么都不在乎,可她最讨厌别的女子接近林子寒了,你看那个常霁公主明显是对林子寒有意思,小丫头这次是遇到强敌喽。” 王奂之听完公孙凌所言再次看向对面,只见子衿的脸色的确有些黑。北巍王看一眼自己的妹妹也不去管她,宦官靠近皇帝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皇帝点点头笑了笑说道:“那就开始吧。” 容恩领命与北巍王走到亭边,容恩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北巍王看着容恩饱含深意地傲慢一笑,“天师大人会算姻缘吗?” 容恩平静的看着北巍王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俊朗面容,“北巍王高看在下了。”北巍王点点头,不由感叹真是个不错的人物,若能为自己所用该多好。 “可惜了,朕还想着林家姝其貌秀丽,想让天师大人为我们算上一段姻缘呢。“北巍王说罢似是无意瞥一眼席位上的子衿。 容恩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想起昨日子衿说北巍王去了林王府之事。北巍王笑了笑开口道:“天师大人,你们的天子说若是我赢了,这天裕的女子任我挑选,所以等会还望天师大人手下留情呐。”说罢北巍王便转身施展轻功落在擂台之上,抬头看向观战亭上的容恩,而容恩则微微侧目看一眼席上的子衿,飞身而起广袖翩然落在擂台之上,其清骨俊逸不由让所有人看呆。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想来也是对自己亲封的天师极满意的。 “好,不愧是天师这轻功端的极正。臣怎么觉得天师大人与一人好生相像?”安阳王大赞又提出问题看向众人,众人无不抬头看向这位王爷。 皇帝微眯凤眸,脸上的欢悦一扫而空,“莘是不是觉得他很像过去的容公子?”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兄。” 皇帝看着亭子正在对战的二人,沉默片刻开口道:“没错天师的确是容公子的子嗣,当年容夫人同时生下两个男婴,只可惜那两个孩子天生体弱多病,御医诊断过后都认为两个孩子皆活不过一年,可那一年恰巧子虚仙人云游至此,见这两个孩子可怜便送给他们一人一颗丹药,子虚仙人却言要带走其中一个孩子,便挑中了天师。” “照这样说天师是由子虚仙人养大的,那臣弟便宽心了。” 安阳王很早以前就被遣往了封地很多事情不明是正常的,他今日因是第一次见容恩不知道属于正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当年之事,他不会不知此事在皇帝眼中是多大的忌讳。 子衿想起竹简上记载着,子虚仙人当年只道:容恩明眸清澈如朝霞晨露,与他投缘。故带走了容恩,也因此让他免去了几年后的一场劫难,皇帝也是看准了容恩早已与容家脱离了关系。原本应该是两个人的痛苦却因子虚仙人的先见,生生变成让容离一个人承受,这些年来他究竟还承受了多少。 子衿假意看着擂台上的比试,但心思却是一直都放在亭上安阳王与皇帝的闲聊之上。 公孙凌见子衿看向容恩的那种恋恋不舍眼神不由心中憋闷,他知道前段时间子衿一直缠着这位天师,本以为她只是觉得好玩,可现下一看似乎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公孙凌突然发现他如今真是越来越不明白这小丫头的心思了。 擂台上的两个人,依旧难分高低,北巍王招式狠厉,下手毫不留情每一招几乎都是滴水不漏,看不出丝毫破绽,而容恩也并非是等闲之辈,衣袖摆动间尽显高贵君子风范,就算是如此激烈的打斗也丝毫不曾影响他。 “看来天师还真是一个强大的敌手。” 容恩恍若未闻,一个转身竟然消失在了北巍王眼前,好快,北巍王不由皱紧眉头。 “北巍王,你大意了。”容恩的声音在北巍王身后骤然响起,他何时竟然到了他身后,北巍王不由觉得错愕,看来他当真低估了这位天师。北巍王只觉得后背一股强大的气流猛猛砸向他。 亭上人不由将眼睛瞪的老大,只见容恩轻摆衣袖,根本没有触碰到北巍王的身体,而北巍王整个人便向前扑去。 子衿先前便知道容恩内功深厚,可万万没想到竟然高深置此。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输赢一念 正当所有人对天师啧啧称奇之时,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北巍王此战已输时,擂台上的那抹黑色身影突然翻身而起,以拳相向,迫使容恩施展轻功向后退却直到擂台边缘方才停来了。 “好。”常霁公主开怀一笑,就像一个小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一般,拍手叫好大声高呼,“哥哥加油。” 众人看着擂台上的局势唏嘘不已,不愧是北巍皇帝只是瞬间,便将颓败的局势瞬间扭转。皇帝见此,身子不由稍稍前倾一些,凤眸眯了眯,俨然是对容恩方才没能击败北巍王而不满。 子衿看着台上的容恩神情担忧,方才北巍王的明显有所保留,正在寻找对方的弱点,欲伺机而动,难怪常霁公主一直都能那么淡然,看来原本她就是了解北巍王实力的。可容恩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告诉过他不可鲁莽行事吗?怎么今日他会这么着急,太不像他了。 容恩,子衿见台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便想也不想的站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脚踝的伤势,踉踉跄跄的向亭边跑去。 “子衿,回来,不得无理。”林王爷呵斥道。众人也没想到菡萏郡主会有此举动。皇帝蹙眉命令道:“还不快去扶郡主。” 林王爷连忙起身行礼向皇帝赔罪道:“臣弟管教无方,还请陛下赎罪。” 皇帝不气反笑开口道:“林王兄不必如此介怀,菡萏喜欢做什么就叫她去做好了,我们继续观战即可。” 林王爷欠身,“陛下所言极是,臣弟受教。” 当子衿差点要摔倒时,林子寒心中一惊就要起身,衣袖却是被常霁公主拉的死死,他低下头看向常霁公主,常霁公主冲他眨眨眼睛问道:“你要去哪里?” 当林子寒再次抬起头,却见公孙凌一个箭步冲到子衿身边扶住了他。林子寒慢慢坐下身,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清冷。常霁公主笑了笑抬起看向子衿开口道:“恩人,你不得不相信,郡主她长大了,会有其他人来保护,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是时候放手了,否则你会害了她的。” 林子寒抬起头,看着公孙凌扶着子衿一步步向亭边走着。常霁公主手慢慢搭上林子寒的手臂,林子寒下意识低下头看着那双手,子衿从前也喜欢这样拉着他的。常霁公主嫣然一笑,用手晃了晃林子寒的手臂道:“恩人,我来天裕还不曾好好玩过,不如等会结束了,你带我去四处看看可好。” 林子寒先是沉默片刻后微微颔首。子衿跑到亭边手扶石拦向下看去,只见北巍王招招紧逼容恩,公孙凌秀美紧蹙,“看来天师很有可能会输。” “为什么这么说?”子衿一边看着下方一边问道。 “北巍王曾有一人大战狼群的传言,就算是方才也只用了七成功力,也就是说他有所保留。” “可我觉得他会故意输给容恩。”看着那抹黑色身影,子衿似乎有些明白了北巍王的用意。公孙凌挑挑眉偏头桃花眸深情凝望子衿,“子衿为何会这样认为?” 子衿亦偏头看向公孙凌,可当对上那双包含深情的桃花眸,她只是张了张口,“我乱猜的,你别在意,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见公孙凌没有要回应她的意思,子衿不好意思笑了笑,随即偏过头将目光再次放在下方激烈的打斗上去。公孙凌疑惑的看着子衿。而身旁的她紧蹙眉头,似是在为战况焦急,可是只有子衿才知道,甚至说她都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和公孙凌不是一向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吗?何时她在他面前竟然有了这么多原本不该有的顾虑。子衿心中难免酸楚,她和公孙凌之间也渐渐生了嫌隙。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的。” 子衿猛的偏头看向公孙凌,头上的步摇突然从发间滑落,公孙凌见此连忙上前半步伸手去接,低头却见子衿正抬头看着他。仅仅半寸的距离,却永远不可逾越。公孙凌连忙向后退一步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帮带上吧。” 子衿微笑着点点头,公孙凌举起步摇替子衿戴好,“真好看。” “当然好看了,这是我们三皇子亲自挑的嘛。” 公孙凌一怔,“我挑的?”子衿失笑抬手抚摸着那只蝴蝶步摇,“看来三皇子是忘了。” “哈哈,没有,当然没有,送给皇子妃的东西我怎么会忘。”公孙凌矢口否认,子衿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公孙凌有些心虚,“我送你的礼物太多了,我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 “哦。”子衿狡黠一笑,她不就看他自圆其说,假装相信好了。 “天师胜。”亭下宦官声音传来,亭上的众人纷纷拍手叫绝,公孙凌桃花眸睁的老大,真的假的真被这丫头说中了。子衿扬起头笑容满面的看着公孙凌,“看来我猜对了。” “算我赌输了。”公孙凌桃花眸满满笑意,子衿不由疑惑,“你刚刚不是要与我打赌吗?如今算我输了。” 子衿点头爽快答道:“好,那你要请我吃好吃的。” “自然。”公孙凌亦是爽快答应她的要要求,子衿眸光流转又道:“我还要……” “皇子妃,做人不能太贪心。”公孙凌连忙打断她,这丫头每次抓住机会就坑他。子衿像是闹别扭般偏过脸,“就知道三皇子输不起。” 公孙凌无奈扶额,“好,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可千万别生气。”子衿强忍笑意扬扬眉毛,“当真?” “当然。”公孙凌认真道。子衿望着笑脸伸出手,“那我们击掌为誓吧,不许耍赖。”公孙凌失笑伸手合上她的手掌道:“一言为定。” “他们也结束了,我们也回去吧。” 子衿轻叹一声有些不乐意道:“我还真不想回去。”公孙凌无奈的摇摇头,用翠玉折扇在子衿的脑袋上一敲,子衿“哎呦”一声,狠狠瞪公孙凌一眼。“你今日也够任性了,现在该收敛些,不然惹怒了父皇,看谁救的了你。” 对于公孙凌的正言,子衿撇撇嘴嘟囔道:“反正又没指望你救我。” 容恩与北巍王走进亭中,拜见过皇帝后,北巍王突然开口道:“天裕国果然人才济济,臣今日算是打开了眼界。” 皇帝大笑几声道:“北巍王今日也让朕开了眼界,当真是青出于蓝,北巍先帝泉下得知也会欣慰。” 北巍王嘴上扬起轻狂笑容,“陛下说笑了。” “说不说笑,自有众人定夺。”皇帝眼眸深深看一眼这个北巍王,心念自己看来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北巍新帝了。“来人。” 皇帝尊口一开,身旁的宦官连忙应声上前,皇帝偏头对宦官道:“回宫后,命人将星辰送到天师府上去。”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无情最是帝王家 皇帝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是牵动了在场所有大臣的心。星辰剑,那可是天裕开国皇帝召集天下最好的方士锻造的,其价值难以估计,如今就这样被赐给了一个弱冠少年。 “先到这里吧,摆驾回宫。”皇帝说罢,众人连忙起身绕过案几下跪行大礼,“恭送陛下。” 皇帝走后其他人也就渐渐散了,林子寒扶着子衿也准备离去。 “小丫头,等一下。” 子衿回过头便见北巍王从远处走来,站在她面前假意咳嗽几声,他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小丫头,说话算数,你什么时候才能将你阿姐帮朕约出来?” 子衿微微一怔,还以为他有什么要说呢,原来还是那件事。昨天北巍王得知画像中的女子正是子衿的姐姐,林子夏。便破不及待要去见,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吃了闭门羹,人家林子夏以身子不适直接将北巍皇帝拒之门外,不管北巍王如何苦心相劝都不得见,兴许是他将人林子夏缠烦了,林子夏竟放言:若北巍王再如此相逼,那子夏只有以死相见。 子衿听到后不由失笑,林子夏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寻死呢。她做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可是北巍王今日的行为并不太满意怎么办,我昨日可是说北巍王不可伤他分毫的。”她不得不承认昨日之事不太君子,在北巍王离去之前,子衿命粉衣替她传话说她有办法让他再见到子夏,请他到流月阁一叙。 “小丫头,你可不能忽悠朕,朕今日可是生怕你的情郎受伤,已经很努力了,为此朕还受了内伤。”北巍王沉声说着,“就是因为有顾虑,朕都没能打的尽兴,这么好的对手可惜了。” 子衿黑着脸目光清冷寡淡,扬起不知意味的笑容,“北巍王,你如今是在怪我吗?若不是你故意用话去激怒容恩,他会情绪失控吗?”子衿知道容恩向来心性平淡,若不是北巍王对容恩说了什么,容恩何至情绪失控。如今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是她破坏了他的兴致,大言不惭。 北巍王顿时脸色不太好看,他尴尬的大声笑了笑,“是朕……是我的错,小丫头别在意啊。”这丫头还真聪明,不好糊弄。 子衿强忍着笑意,看这个北巍王还真够有趣的。“算了,我会替你想办法的,可昨日我找你的事,可不许说出去。” “好,好,我保证,绝对不说。”北巍王满脸喜色,满意地拱拱手道:“那我便恭候郡主佳音了。”说罢他大笑几声,转身潇洒离去。 子衿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林子寒看着走远的北巍王,“子夏何时与北巍王攀上了关系?”子衿耸耸肩表示不知。 马车行驶到街上时,子衿伸手掀起车帘一角,容府的牌匾恰巧从眼前掠过,“停车。” “怎么了?”林子寒看着子衿问道。 马车慢慢停下,子衿放下帘子看向林子寒道:“我听王公子说容公子他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你的脚如今都成了这样,怎么去看容公子,我不准。”林子寒语气清冷当即回绝了子衿。 “哥哥。” 看着对面女子情绪落寞,又不由心软叹息道:“你乖乖听话,我会替你去探望容公子。” 子衿抬眸看向林子寒慢慢绽放笑颜,“哥哥,谢谢你。”林子寒看着子衿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有些事就是上天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 医官替子衿拆掉纱布,由于她的胡闹,脚踝拖了许久才恢复,现在算是终于可以下地自由活动了。 医官刚走燕庶就连忙进了屋,看着他神色匆忙,想都不用想便知准没什么好事。 “郡主,皇帝已经下旨废了公孙宏太子之位。皇后的病情恐怕撑不过今日了。” 子衿抬起头看向燕庶,“怎么回事?不是说病情稍有好转了吗?” “皇帝废太子,实乃动摇国之根本,皇后心念朝纲,在太极殿外下跪求情,不想却是惹恼了皇帝,皇帝便立刻下令废除太子,皇后最后晕倒在太极殿外,当下人就已经不行了。” 很傻,很天真! 用来形容皇后最为恰当,她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视为夫君,视为生命,却从不愿意接受那男人更本不曾爱过她的事实。母仪天下,她心中装着他的天下,而在他眼中她的所有举动都成了另有所图。 若不是因为她姓王,想必皇帝根本就不愿意正眼去瞧她吧。 无情最是帝王家。 子衿连忙起身就要向外走去,“郡主您要去哪里?”粉衣连忙上前一步问道。子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粉衣,“我要去一次三皇子府,等会就回来。” “郡主请稍等。”粉衣说罢抬步走向里屋,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件白色披风走了出来,替子衿披在身上,“今日外面凉,郡主身子才恢复,万万不可着了凉。” 子衿低头看着粉衣细心的替她系好披风,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燕庶跟我走。” 她果然还是不习惯别人对她那么好,索性就转身叫上燕庶出了流月阁。出了府一匹骏马停在子衿面前,常霁公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到子衿立刻笑吟吟跑上前道:“郡主好久不见。” 子衿微微行礼,“见过常霁公主。” 常霁公主摆摆手爽快回道:“郡主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常霁就好,你不是唤我哥哥文元的嘛,所以对我也不必称公主那般见外了。” 子衿扬扬嘴角笑容极不自在,“我和公主的哥哥是有朋友之谊,故斗胆称呼他的名字,可我与公主尚且不算熟识,直呼公主不妥。” “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呀,我和你哥哥都是朋友。”常霁公主有些着急上前一步,子衿连忙颔首向后退一步开口道:“公主殿下,请您注意分寸。” 子衿说罢抬起头对上常霁公主的眼睛,那清亮的星辰般的眸子里满是冷漠疏离,常霁公主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笑,“果然是亲兄妹,恩人和你还真的很像呢。”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戏弄公主 子衿皱皱眉头,她真的不喜欢这个公主,不是不想喜欢,而是根本喜欢不起来。这位公主殿下有事没事就来找林子寒,一人独占着,子衿更是不明白林子寒为何就对这位公主千依百顺,什么样的过分要求都无条件答应。子衿真心觉得自己的哥哥马上就快不属于自己了,这很危险,非常危险。 思及此子衿不由在心中叹气,但面上还是那般淡雅,微微一笑开口道:“公主可是来找哥哥的?” 提起林子寒常霁公主的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立即亮了亮。子衿皱皱眉毛,用食指指着下巴,一脸无辜的说道:“可是,今日哥哥一早便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呢。” “他……他去哪里了?”常霁公主眨眨眼睛一脸疑惑。子衿佯装为难的摇摇头,常霁公主俨然有些失落,“算了,我就府里等他好了。” 常霁说完就要绕过子衿向府内走去,子衿见此连忙移步挡在常霁面前,常霁抬起头看着子衿有些不太高兴,“你干嘛堵我?” 子衿脸上挂着不失礼数的笑容,“怎能让公主在这里久等哥哥呢,不如这样我替公主进去问问哥哥身边的侍女,她们定然知道。” 常霁思考片刻点头应了,“那你快去吧,我在这等你。”子衿微微下身行礼,便向府内走去。 想见哥哥,想的美。子衿偏头看一眼门口的常霁,嘴角笑意更深了几许。 子衿来到听雨苑,一进屋,就见林子寒端坐在案几前正在认真翻阅着账本,就连子衿走到他身边都不曾发现。 子衿偷偷笑了笑,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静静看着他,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林子寒才放下手中的账本,偏头却见子衿像只小宠物般坐在身边,林子寒看着身旁的子衿,眼神中满是宠溺。 子衿笑吟吟的凑过去,拿起桌上的账本随意翻了翻,又不由皱皱眉头,“哥哥,要管理这样多的事务着实辛苦了。” “还好。”林子寒声音依旧清冷,子衿伸出手拉起林子寒的右手,轻轻替他按摩放松,“爷爷突然将这偌大的王府都交给了哥哥,怎会不辛苦,子衿看着都心疼,子衿最不愿哥哥受苦。”她语气柔软,隐隐还带着哭腔。 林子寒静静她开口问道:“你当真的?”子衿眨眨眼睛,“当然是真的。” 林子寒立刻抽出手,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一下,子衿立刻缩回手,一脸委屈,“哥哥,你干嘛打我。” 林子寒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今天突然来找我究竟意欲何为?是不是又闯祸了。” “哥哥,我是个那种爱闯祸的妹妹吗?”子衿坐直身子高声反驳道。 林子寒撇她一眼,拿起账本,慢慢站起身开口道:“难道我还冤枉你了不成。” “哼,人家今天好不容易想来看看你,你竟然这样说我,好伤妹妹的心呀。”子衿颓废的坐在席子上,耷拉着脑袋,一副很受伤的模样,不时抬眼偷瞄林子寒一眼。 林子寒眉头微动,他总觉得今日子衿有些异常,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林子寒就这样僵硬的站在原地,盯着子衿,目光如炬。 “哥哥?”子衿偏头唤道。 林子寒身子微颤一下,低头看看手上的账本,又看看子衿开口道:“子衿,你可还记得,你中蛊毒之前,府中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 子衿看着他摇摇头,“怎么了?” “府中的所有记录都出现了两次空白,并且这两次空白期间,全府上下几乎都发生了很大的人事调动,并且还有很多财务支出。” 从林子寒认真的语气中,子衿可以听出来事情的严重性,原主中蛊毒时林子寒正在游学,究竟是什么发生了什么,才会留下两次空白。子衿目光闪躲,不知为何她现在心里发慌,直觉告诉她这两段空白很有可能和原主有关。 ************************ 林老王爷看着低头站在屋中央的子衿。常霁公主满腹委屈的跑到林子寒身边,挽着林子寒的手臂撒起娇来,“恩人,郡主她太过分了,骗我在府门口站了许久,若不是容公子,我便还在那里傻站着呢。” 容离听到常霁公主的诉苦,虽然心中觉得可笑,神情却是依旧从容高雅,他将目光投到子衿身上,只见她低着头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着,双肩不停抖着,分明就是在偷笑,哪有半分认错的意思。 林老王爷,眉头锁的紧紧,“臭丫头,还不赶紧给公主道歉。” 子衿抬起因憋笑而有些发红的面容道:“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做错。” 常霁公主听到子衿不但不道歉,还一丝悔意都没有,顿时就有些恼怒,她走到林子衿面前道:“林子衿,本公主那般信任你,你竟然戏弄本公主,如今还不肯认错。” 子衿讪笑道:“是公主自己原意等,如今又来怪子衿,这是什么道理。” 林老王爷见子衿还不肯认错,将手中拐杖狠狠在地面砸两下,“臭丫头,给我跪下。” 子衿站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她又没错为什么要跪。林老王爷见子衿没有动作,怒气更甚,站起身气冲冲走到林子衿身边怒斥道:“你今天到底认不认错。” “我没错。”子衿顿时倍感委屈,“就因为她是公主,我就要认错,她就能从我身边将哥哥抢走吗?” 容离深渊般的眸子又深了几许,子寒错愕的看向子衿,她原来就是为了……才故意整常霁公主的?这个傻丫头以为常霁公主抢走了他的哥哥。错愕慢慢变成了无奈的笑意,林子寒的心中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愉悦的心情。 林老王爷见子衿如此不顾大局的任性妄为,简直气的他头昏眼花,“来人。” 几个家丁应声从屋外走进来,林老王爷转过身背对众人沉声命令道:“将这丫头给我拖到花园石子路上,给我跪在那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命令就不许她起来。” 林子寒连忙上前制止道:“爷爷,妹妹身子弱,哪里经得起,还望爷爷饶过妹妹这一次。”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腹黑的容公子 林老王爷转过身用手指着林子寒道:“若不是你和你爹将她宠的无法无天,她能几次三番的惹事闯祸吗?” “爷爷……”林子寒还欲求情,却是被林老王爷拦下,“不要说了,若再替她求情,你便也陪她跪着。” 常霁公主闻言立刻道:“老王爷,只要郡主愿意给我道个歉就好,不用责罚这么严重的。” 就在此时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容离突然开口道:“常霁公主,此事的确是郡主有错在先,理应当罚,公主不必替她求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过错,自当承受。” 子衿瞥一眼容离,这个家伙不帮她就算了,还要将她往火堆里推上一把。容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子衿:“不过此事既然皆由林世子而起,林世子不能管束好自己家妹,按理也该罚。”容离语气平淡如清流,他的话才出口,常霁公主便连忙开口道:“算了,算了,做人应有容人之量,更何况我是一国公主,罚就免了,只要她向我当众道歉,我便既往不咎。” 林老王爷皱皱眉,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开口道:“既然容公子开口,就这么办吧。子寒你就替子衿去跪上两个时辰。” “一人做事一人当,爷爷何必要为难哥哥。”子衿将袖中手攥的死死,怒目而视。林老王爷目光对上子衿的目光开口道:“哼,我就算罚你千万遍,怕是你这个臭丫头都不会长记性,那就换种方式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子寒。”林老王爷看向子寒,子寒立刻躬身行礼。“从今日起,若衿丫头再闯出什么祸事来,我不会罚她,我罚你,听清楚了吗?” “孙儿明白,孙儿这就去领罚。”林子寒抬手一拜,看着子衿抬手抚摸一下她的脸庞,让她宽心。随即转身走出了房间。 林老王爷不过想借子衿对林子寒的在意,从而制约子衿。下次她若再胡闹,那么就要看着她最在乎的哥哥替她接受惩罚,这招远比直接罚子衿来了简单有效。这件事根本就与他无关。正当子衿要与林老王爷理论时,一旁的容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当子衿听到容离的咳嗽声,心却是徒然一沉,将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忘的一干二净。 林老王爷偏头看向容离,“容公子这是怎么了?” 容离的面容苍白,几缕乌墨般的长发垂下,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温润,子衿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容离也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漆黑的眸子看一眼子衿,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离身体不适,让老王爷见笑了。” 常霁公主焦急的看着窗外,除了绿树青砖什么都望不到。林老王爷笑了笑开口道:“既然今日容公子身体欠安,便先回去吧,毕竟你我之事何时都可以谈。”林老王爷口中的你我之事咬的清晰。容离眉眼含笑,缓缓站起身拜别林老王爷,走到子衿身边停下脚步,“郡主上次与离约好去一同去吃茶,不如就今日吧。” 她什么时候和他约好了?还不等子衿反应过来,容离便已经走出了屋,子衿连忙追了出去,却是撞进一个人的怀中,一阵药草清香传入鼻尖。子衿连忙向后退几步,抬起头却见容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些天不见,郡主是想离了吗?如此便等不及投怀送抱了。”容离语气调笑,脸上写满了得意。 子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想:容离,就算你长的美,有必要这么自恋吗?明明是你自己站在门口不走,还要说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子衿扬起一抹笑脸,“对呀,容公子不知这几日,小女子思念公子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思念一个人真真是极苦的。” 容离看着子衿眸中微有诧异神色一闪而过,只是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意,竟然低笑起来,随后有极其认真的看着子衿道:“离同样很想念郡主。” 子衿在容离眼中看到的是无尽缠绵的情谊,她立刻从容离身边绕过,心却是为容离一句话莫名悸动。子衿定了定神才慌慌张张开口道:“我要去看哥哥,你要不要一起?” “好。”容离低眸浅浅笑着,转过身看着前面的女子。 “那就走吧。” “其实郡主不去也可以,因为片刻后林世子自不用继续受罚了。” 子衿诧异的看向容离,容离偏头看一眼林老王爷的屋子,笑容纯真道:“因为有人会比你更加舍不得林世子受伤。” 屋内的如今只有林老王爷与常霁公主二人……常霁公主。子衿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目光幽幽地看着容离开口道:“容公子,你太阴险了。” “是迫不得已的,离怎么舍得看着郡主受罚呢。” 容离话刚出口,便见常霁公主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狠狠瞥一眼子衿,便立刻向外跑了出去。子衿摇摇头,容离这人太深不可测了,怎么就没生成个女孩子呢?如果他真的是皇宫里妃子,定是个好苗子,能赢到最后。 容离方才对常霁公主的一席话,真正是说给林老王爷听的,他在无意间操控着林老王爷的思想,先借林子寒让子衿免了罚,后又将子衿带出来。如此屋内没了旁人,常霁公主便不用顾虑为林子寒求情,而会失了体面的问题,既然公主都开了口,林老王爷又怎能不卖她人情,放过林子寒呢。 “谢谢你。”子衿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清楚今日的确是自己太过胡闹,若不是容离恰巧来了府上,今日这罚她是受定了。 容离轻叹一声,神情落寞,“郡主,你何时才能对我不再这么客气。” 子衿嘴角抽了抽,还是客气点好,不然容离把她卖了,恐怕自己都还要替人家数钱呢,“不是说要一起吃茶的吗?现在一起去吧。” “好,今日就让离来为郡主沏茶。” 流月阁中。 容离与子衿对坐两旁,壶中的水煮沸后不断发出声响,容离将壶从火炉上取下来,把面前的两盏茶杯分别填满,他如玉的手将一杯茶递到子衿面前。他的笑容清浅,似春风般柔和温润,一举一动无不透着骨子里的高贵优雅。 正文 第六十章 遇刺 他的动作优雅轻缓,就像要与秋景交融在一起,子衿看着眼前人嘴角不由扬起笑容,子衿拿起茶杯品尝一口清香的茶水,二人相视而笑。 若时间可以就此停留该多好,子衿心中这样想着,突然有些怅然,总觉得这番景象似是在哪里见过。 “容公子是如何得知这种泡茶的方式?”这种直接用热水冲泡茶叶的方式,这个时代的人绝对不会用,容离又是如何得知的。面对子衿的质疑他从容一笑,“容恩曾经用这种方法替我冲泡过茶叶,我觉得这种方法比较方便。” “是吗?是容恩告诉你的。”而不是你自己知道的吗?子衿半敛眼眸将复杂的情绪全部掩藏起来。 “这边请。”粉衣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一位布衣打扮的年轻人随在粉衣身后走进来,粉衣向容离微微行礼,容离微笑回应。 “郡主,此人自称是安阳长公主的手下。” 子衿下意识看向容离,容离将茶杯放下开口道:“不知长公主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男子微亦作揖回道:“公主今日新得到一件绝世佳品,特请郡主前去一观,公主说郡主可带容公子一道前往。” 这公主摆明又是在打容离的主意,子衿一怔为什么是又?她不记得原主和这位公主有任何关系,“你回去替本宫多谢公主好意,只不过” “请回去转告安阳长公主,郡主随后便去。”子衿的话还未曾说完容离便抢先替她应了下来,子衿猛地偏过头看向容离,却只看到他一脸纯真模样,心中不由憋闷。 “那小的便先回去传话了,告辞。”男子说完,粉衣便将人带了下去。 容离看着神情郁郁的子衿,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郡主先前不是想知道,一些关于云若的事情吗?在路上,容离会将一切都告诉郡主。” “关系到贺兰公子吗?”子衿不由睁大眼睛问道。容离含笑点点头。 马车上,容离将关于云若的一些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子衿。原来云若之事并非容离告诉王奂之的那么简单。 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子衿只觉得现在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公子的意思是原来安阳长公主看上的是你,便想让林子衿将你送给她。”不想林子衿却是直接拒绝了安阳长公主,为安抚公主,林子衿答应说要替她寻找到一个能令她绝对满意的男子,做她的面首。而那个被当做容离替代品的便是当日差点害的子衿丢掉性命的贺兰云若。 子衿现在总算知道贺兰云若为什么那么恨她了,那可不是,一个好好的有志青年,却被自己主子的一己私欲,毁了整个后半生。子衿心中苦,有谁能了解。 “容离,你对林子衿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心思。”子衿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容离。容离自然知道子衿所说的原来的那个郡主。子衿问的突兀,容离差点便要脱口而出,却又是生生顿在嘴边,“郡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子衿坐直身子看着容离为他分析起来,“安阳长公主在外名声虽不好听,可皇帝对这位女儿也是极为宠爱的,加之长公主的身份,在朝中权利也不小。你若是当真藏在她的公主府中,不比雪月园来的安全,更何况一个公主再不计也是公主,比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郡主不知要强多少倍。” 子衿靠在车壁上,完全不曾注意到对面的容离现在的神色。 “你这么聪明,若不是对林子衿有其他想法,怎么会弃利刃不顾呢?” 容离虽然面容上依旧挂着微笑,可周身无不散发着冰冷的寒意。“郡主是说离当初应该去做公主的面首吗?” “凭你的外貌与才华,说不定还能当个驸马之类的,多……” “郡主,你凑过来一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容离打断子衿的话,将身子稍稍前倾。子衿平日里最喜欢就是听别人说些秘密什么的,说好听这是好奇心重,直白点说就是八卦。 子衿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一番容离,明知道这可能是容离的圈套,却还是凑了过去。 容离看着子衿一点点靠近自己,伸手将子衿的手臂一拉,子衿整个人便落在了容离的怀中,容离将子衿禁锢在怀里,他均匀的呼吸轻轻吹在子衿白皙的肌肤上,很快,那里便泛起了潮红。 容离敏感的觉察出子衿身子开始僵硬起来,他温柔的对子衿道:“别怕。” 子衿这才慢慢放松了警惕,一支锋利的箭突然从车帘穿过,直插在子衿刚刚所在的地方。马车外突然传出男子的惨叫声,随即便是马车突然停下,传来兵器与兵器碰撞发出的脆响。 容离蹙眉看着身下所保护的女子,子衿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容离,你方才就发现不对了是吗?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容离听出子衿声音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微微颤着,“别怕,有我。” 容离放开子衿,外面传来无弦的声音,“郡主,麻烦您替我保护好少主。” 哪里是她保护他,若不是容离子衿方才早就命丧当场了。容离低声笑了笑,子衿看着他,“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郡主不必担心,无弦一人足以对付,况且还有燕庶帮忙。” 子衿稍稍掀开一点车帘,看了看车外惨烈战况,其实的确算得上十分惨烈,无弦和燕庶两人挑二十人。 子衿紧张的样子,让容离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不一会儿,二十个黑衣人便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子衿这才放心的坐回了原位,从车壁上拔下那只箭。 “可惜了这么好的马车。”就这样被刺出一个洞,真的破坏美感。 容离悬在半空中的手一顿,他原本是想接过那支箭查看一下,可没想到子衿却是说出这样一段话,着实让他意外,她没有第一时间关心是谁派人刺杀,而是关心马车。 容离收回手整了整方才被子衿弄皱的衣料,“郡主看来我们被骗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月色如水 “被骗了,难道说那个传话的人,不是公主府的?”子衿问道。 外面的无弦和燕庶查看完情况,立即回来禀报,“回公子,那刺客的确是长公主手下死士。” 子衿一愣,容离平静道:“我知道了,先回府。”看来他是太纵容贺兰云若了,容离合起眼眸,靠在车壁上显得疲倦不堪。 子衿本来还想问关于刺客的事情,可见容离已经如此劳累,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休息,毕竟容离身体本来就不好。子衿从身上将自己的披风取下,盖在容离身上。坐在他身边,子衿拉拉容离的衣袖,被她拉动衣袖的容离慢慢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她。子衿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徐徐开口道:“那个……谢谢你救我。”她拍拍自己的肩膀,“可以借你靠的。” 容离认真听着子衿说的每一个字,不由一愣,随后又笑了笑,“郡主当真的?” “当然,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再说我骗得过你吗! 容离似是很听话的向子衿这里靠过来,可并不是要枕子衿的肩膀,而是……直接躺在子衿的腿上后动了动身子,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他微笑着看向子衿慢悠悠道:“这样比较舒服些。” 子衿看着他皱皱眉,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有轻叹。算了,就当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吧。 “容离,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林子衿,那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容离闭着眼眸,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因为你不是她,我才可安心的对你好。” 子衿眨眨眼睛,有些不太能明白容离的意思。 “郡主?”容离温润的声音传来,子衿本能的回应了他。容离微微笑了笑,“你看,其实你已适应了这个身份,不是吗?” “可我完全不了解曾经的郡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子衿神情落寞,如今原主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容离突然坐起身,披风也随着容离起身的动作从身上滑落。 “有些事,不记得会轻松许多。”那些已经遗忘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是噩梦,所以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可就算不记得你也无所谓?”子衿质疑的看向容离,容离靠在车壁上开口道:“不记得了,还可以重新认识。”倘若不曾遗忘,便再也无法回头了。“郡主应该相信,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最好结果。” 听容离这样说,子衿竟然不由笑出声来,“我还真不敢相信,容公子是会听从上天安排的人。” 容离听到子衿的话也不由笑了起来。 被容离这么一说,子衿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容离与她见过的所有男子的都不同,他心思细腻,善于谋略,但对身边人却极为温柔。他超脱实际年龄的沉稳内敛,却是让人们忘了这个高雅的谪仙,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子衿看着容离的侧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子衿不知此刻她的模样有多痴迷。 “离知道一家摊铺的汤饼味道很好,郡主想去尝尝吗?”容离偏过头看向子衿,微微一笑,“有些饿了。” 对上容离那双漆黑的眸子,子衿低眉莞尔,抬起头看向容离认真道:“我也有些饿了。” ************** 子衿掀起车帘,从马车上走下来。容离将手中的披风替她系好,子衿抬眼一直看着容离的面容,眼中情绪复杂。他冲子衿微微笑了笑,抬起手,子衿下意识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二人向街道另一边走去。 无弦一脸惊讶想着,自家少主和郡主何时如此亲密了。而燕庶相比身旁的那位仁兄,就要冷静的多,他靠在马车旁看着二人慢慢走远,就算是这种亲密举动,也丝毫不觉诧异。 汤饼被端上来后,容离细心的为她将一些平日里不爱吃的食料一个个挑出,子衿看着他的动作不由陷入沉思。 容离的确没有骗她,那家小摊铺的汤饼的味道的确很不错,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喜欢面食的子衿也是吃了满满一碗。相反容离却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吃完汤饼两人意见一致,选择在街道上漫步,夜晚的街道上总是异常寂静,夜色里容离与子衿并肩走在如水的月色下,时而谈笑几句。 将子衿送会林王府,容离再次去见了林老王爷,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容离才走出屋,随后屋内传出瓷器被狠狠砸在地面,破碎的声响。他抬起头望着那高空中的弦月,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此刻却变得异常森冷,缓步向外走去。 无弦见自家少主从林王府走出来,连忙上前一拜,“少主,现在要回府吗?” “你先回府,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少主。”无弦看着容离的面容,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到最后也只是一句,“路上小心。” 容离看了会无弦开口道:“有些事,心中自知即可。”说完便向前走去,无弦看着那沐在月色中的白色身影,神色复杂。 ************** 谢韶逸负手立在院中,不一会儿他身后房门被打开。他转过身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女子,不由感叹,容离身边当真是从来不缺美人呐,随便拉出来一个女手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这女子也就十四五岁,但身段已是玲珑有致,一双杏眸顾盼生辉,一身海棠色衣裙衬的她肤色洁白如玉。 女子走到谢韶逸身边下身行礼,“今日多谢公子相救。” 谢韶逸神情平淡道:“不必,既然是阿离的手下,我自然要救。” 支芩微笑一下,抬起眼帘却见到一抹纯白身影慢慢走来。谢韶逸见容离已经来了,转身向屋内走去,接下来这位美人就交给容离吧,他可真的无福消受。 支芩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有些恍惚。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色空明的夜晚。他负手站在她的房前,神情冰冷,眼眸却柔和如水。他告诉她,要她去林王府做他的内应,将菡萏郡主每日的行踪全部传递给他,事无巨细。 三年,他的容貌变的比从前更加秀美无双,可那种高雅沉静却从未改变过。如今,她终于可以回到他身边了。支芩抬手擦去泪水,走上前轻轻靠在她思慕了三年的少年怀中。 “公子,支芩终于可以回到您身边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暗香浮动 哪怕是美人在怀,容离的神情都依如水般平静,丝毫不曾有过片刻波澜,他低眸看着怀中的女子,眸中却是冰冷没有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他没有推开支芩,只是静静站着,任由怀中的支芩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片刻支芩慢慢支起身子,向后稍退几步与容离保持一个有礼的距离,她眼中仍然噙着泪水,眸子晃了晃看着容离开口道:“公子依旧如此温柔,无论对谁,都从未让人失望过。” 容离从支芩身边绕过,缓缓停下脚步背对支芩稍稍偏头,“林府玉牌拿到了吗?” “若没到手,支芩怎敢回来。”支芩柔声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枚翠绿色的半壁江山外形的玉牌,跪下身双手呈上。 容离接过玉牌,脸上浮出一抹极浅的笑容。林老王爷就算再精明也万万不会想到,容离会明目张胆的将眼线安插在了子衿的身边,就这样从他眼皮底下偷走可号令千军的玉牌。 “公子,林老王爷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支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容离神情稍稍变得凝重,话锋突转,“加之此事,若郡主得知所有真相,会对公子助力极大。”支芩语气里的探寻意味十足。 容离将玉牌收起,“我自有定夺,你明日去一趟长公主府,告诉贺兰云若,沉不住心性就注定是败局。” 支芩看着容离睫毛微微颤了颤,“是。” 容离说罢便已经向远处走去,没有丝毫留恋。支芩站起身不由一叹,还真是没变,依旧如此冷漠。 ************************* 负责掌灯的宫女在昭阳殿内,将一盏盏宫灯点亮,微弱的灯火一闪一闪,仿佛在诉说一段悲伤的故事。 锦素穿着一身白色孝服走进皇后内殿,看到皇帝颓废的坐在皇后床榻边,床榻上那已冷透的躯体,穿着彰显她高贵身份皇后正装,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安详的合着眼眸,神态依旧如往日般雍容华贵。 锦素记起平日里听到皇后提及最多的便是皇帝,她名义上的这位丈夫。皇帝曾经称赞锦素总能猜到他今日心情如何,想吃什么,知道所有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他应该称赞的从来都应该是那个永远不会再醒来妻子。她一生不争不抢,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的丈夫,只要是他喜欢的,能让他高兴地事,她都可以做出让步,那怕是将女人亲手送到他的龙榻之上。 锦素越想越觉得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抬步缓缓走向皇帝,眼前的景象却渐渐模糊起来,她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慢慢跪下身。 皇帝抬眼看着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眼波稍稍柔和了一些,他似乎看到了今日皇后脱簪跪在太极殿外场景。“你怎么来了?”皇帝声音微哑,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锦素原本认为这个冷血的帝王是可恨的,可如今她又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怜。 “妾身知道陛下心里难过,只想来陪陪陛下。” 皇帝低笑几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知道吗?裳儿嫁给朕的时候,和你现在一般大小。” 王裳,这是王皇后的闺名,她是王家的嫡女,也是当年皇城中少有的才女,她从小便生性温婉,端庄贤淑。当时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容氏和太皇太后,都对这位王家小姐极是喜爱,便让先皇下旨将王裳赐给太子,做了太子妃。后来太子成功登基,王裳也就成了皇后。 皇后,一个多么可笑的身份,她在这个身份的庇佑下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后,外人眼里她风光无限,她是天地下最尊荣的女子,可从来没人知道。每一个寒夜里她是都是守着冰凉烛火度过的,昭阳殿不过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冷宫。 “到头来终究是朕负了她。” 皇帝扶着地面勉力想要站起身,可下身早已经没了知觉。锦素连忙上前搀扶着皇帝站起身,向外走去。 “朕不想她死的,她可是朕唯一的妻子。” ***************************************** 谢韶逸从太极殿的台阶上走下来,却是见瑰丽躲在阶梯一侧,她的脸容憔悴双眼红肿,往日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早已不复从在。 他一步一个阶梯,向瑰丽所在的方向走去。瑰丽笑了笑看着眼前的男子开口道:“陪本宫走走可以吗?” 谢韶逸看着眼前女子,她自称“本宫”她没有再唤他“韶逸哥哥。”。谢韶逸微微愣了愣神行礼道:“臣遵命。” “尊卑有礼,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瑰丽声音平淡,语气却是毫不留情的讽刺,挖苦。 而谢韶逸却像截然不在意一般,客气有礼的道:“公主真的长大了,臣甚感欣慰。” 瑰丽冷笑一声,表情苦涩。两个人走在偌大的皇宫中,明明距离那么那么近,却又好像永远不会有交点。 “是不是只要本宫用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你便会无条件臣服。”瑰丽转过身与谢韶逸对视片刻,谢韶逸才开口道:“是。” “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是。” “无条件服从?” “是。” “那好,从今日起,除了上早朝外,你必须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可以做到吗?” 谢韶逸习惯性的要应“是。”,可结果还是没有说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瑰丽,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瑰丽看着谢韶逸一脸为难的表情笑了笑,“怎么谢大人不敢了?” 谢韶逸行礼,认命的合一下眼眸,“是。” 那个是字完全就是从他的牙缝中间强挤出来的,瑰丽好不容易憋了许久的笑意,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瑰丽连忙抬起手用衣袖掩在嘴边轻咳一声。 “那就这样定了。” 果然,子衿姐姐说的不错,像谢韶逸这种不懂变通,被礼教束缚的人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才行。 软的不吃,就来硬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谋取帝心 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落在青翠的竹叶上,那翠绿色的叶片挂上洁白的雪,反倒是可以让人心静如止。 屋檐下,炉火上,铫子微微作响,身披纯白色裘皮大氅的男子,才慢慢将白玉般修长的手从衣袖中探出,握住铫柄将铫子从火炉上拿起,在面前的白瓷茶杯中斟满清香的茶水,再将铫子放置一旁。 他微亦偏头,却见竹林间走来一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突然她身前的一片竹叶,不堪承受积雪的负重,慢慢被压低了身,叶片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女子止步,事出突然,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慌乱。 屋檐下的男子眉眼俱笑,抬手轻咳起来。林间女子猛地抬起头,快步向男子所在的方向跑去。 “今年的雪比往年要早许多。”女子清亮的声音传来,男子抬起头看到她将油纸伞收起,随手立在屋边,微笑着看向他。 “是啊,天裕很少会下雪,今年倒是与往年不同。”男子声音温润,似乎只是无意在感叹罢了。 女子走到男子对面微施一礼,“公子,天气寒冷,小女可否向你讨杯茶吃?” 容离伸出手做出请的手势,子衿嘴角上扬,笑意在面容上缓缓晕开,在容离对面坐下。容离将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子衿面前,“听闻北巍王与子夏小姐便是以伞定情。” 子衿点点头。 一柄纸伞,初秋时节的一场小雨,便可以牵起一段情缘。 “有人说,阿姐的心思并不单纯,可这世间又有谁的感情,是完完全全纯洁的呢?”子衿持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睛看着杯中的茶水。突然想起那双清澈如朝露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扬一些,“也许有吧。” 容离面容白皙仿佛要与屋外的雪交融在一起般,只剩下那双漆黑的眸子,还胶着在子衿身上。他神色平淡的看着子衿,“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她成功了。” 初秋时,雨水微凉。那日北巍王初来天裕皇城,便被小雨阻了去路。无奈,只得在一处小巷的屋檐下躲雨。这雨说来也奇怪,就那般细软的缠绵下着,不曾有片刻停歇。 有人说,秋风瑟瑟,秋雨潇潇。乃人心性不同,所见景色,皆有不同意味。 可不知究竟是景色让人生了情愫,还是人生了情愫才会对为景所感悟。 正当拓跋文元踌躇之时,却见烟雨中,她持一把油纸伞,缓步向他走来。 女子走到他的身边,才将头顶的油纸伞收起,螓首望向天空。 “这雨看来还要下一阵子。” 她吴侬软语,微微侧目,拓跋文元亦是低首看向身旁柔弱温婉的女子。四目相对女子连忙低眉,却是又不由莞尔。拓跋文元不经对身边这位美人有了兴趣。 他曾听闻,天裕女子与北巍女子不同。北巍女子性格爽朗热情,敢爱敢恨。而天裕女子皆是柔情似水,温婉可人的。他从未来过天裕,也从未见过天裕国女子,此次亲眼所见,当真是与书上说的别无二致。 “天裕秋天多雨,公子出门应当时刻在身边备着伞才是。” 她不知他是北巍天子?竟然叫他公子。拓跋文元爽朗一笑道:“多谢姑娘好心提醒,在下记得了。” “不过,姑娘既然有伞,为何还要在此避雨,难道是在等人?” “嗯,小女子的确是在等人。” “听公子的口音,并非本地人?”女子略显诧异的看向拓跋文元。 “在下是北巍人,此次是第一次来到天裕游玩,不想却遇雨天,阻了路程。” “原来如此。”女子微微颔首。正当女子话落,远处便传来了马蹄与车轴转动的声响,不一会一架马车停在他们面前,一位婢女打扮的女子连忙上前,细致的观察一番,发现女子没有被淋湿,这才放下心来道:“小姐,快些回府吧。” 女子点点头与身旁的婢女低语几句,婢女便乖巧的退到一旁等候。 那女子轻移莲步,转身看向拓跋文元开口道:“小女等的人已到,这把伞便借给公子避雨吧。”女子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拓跋文元后,便向马车的方向走去。又款款停下脚步,回眸望向拓跋文元。 最是那一刻回眸笑容,却足以牵动他的心魂。 拓跋文元定定望着女子走进马车,才回过神,“姑娘,我应当如何才能再见到你。” 女子掀起帘子冲他莞尔一笑,拓跋文元这才发觉言语中的错误,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怎样给姑娘还伞。” “有缘自会相见。”女子说完便匆匆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驱车前行。 拓跋文元看着消失在巷口的马车,俊朗的脸上难掩笑意。 “九歌。”他一声令下,一位少年应声出现,“去查方才女子究竟是谁家姝。” 少年领命退下,拓跋文元看着手中的油纸伞心情大好,撑开伞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夜林子夏回到府上,便去找了林子衿,请她帮忙。子衿听林子夏说完,也不由有些开始高看这位,在府中默默无闻的姐姐了。 子衿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给她讲了一个关于汉武帝宠妃李夫人的典故。 李夫人出生不好,却因其倾国倾城的美貌得到了汉武帝的喜爱。李夫人入宫只短短几年,就染病在身,不久病入膏肓,直至卧床不起。武帝去看她,李夫人一见武帝到来,急忙以被覆面,对汉武帝道:“妾长久卧病,容貌已毁,不可复见陛下,愿以昌邑王及兄弟相托。”汉武帝听闻不但不嫌弃她,反而耐心劝解李夫人,“夫人病势已危,非药可以医治,何不让朕再见一面?”李夫人却推辞,“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实不敢与陛下相见。”汉武帝说:“夫人不妨见我,我将加赐千金,并封拜你兄弟为官。”李夫人说:“封不封在帝,不在一见。”武帝又说一定要看她,并执意用手揭被子,李夫人转面向内,掩泣,任凭武帝再三呼唤,李夫人只是独自啜泣。汉武帝心里不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这时李夫人的姊妹也入宫问病,见此情形,皆诧异。待汉武帝走后,她们责备李夫人,“你想托付兄弟,见一见陛下是很轻易的事,何苦违忤至于如此?”李夫人叹气道:“你们不知,我不见帝的原因,正是为了深托兄弟。我本出身微贱,他之所以眷恋我,只因平时容貌而已。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今天我病已将死,他若见我颜色与以前大不相同,必然心生嫌恶,惟恐弃置不及,怎么会在我死去后照顾我的兄弟?” 几天后李夫人去世。事情的结局果然不出李夫人所料。李夫人拒见武帝,非但没有激怒他,反而激起他无限的怀念。 人永远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会不自觉的去忽视它,不懂得珍惜。而当那个东西,让他辗转反侧,求之不得时,他便会为得到此物,而费尽心思。当得到后便会因它来之不易,视如珍宝,倍加珍惜。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后宫三千粉黛的帝王。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青青子衿 拓跋文元当日寻到府上,子衿并不惊讶。只是,做戏可不就要做全套。 林子夏很聪明,她没有立刻去见拓跋文元,而是以昨日着了凉,身体抱恙婉拒。 对于拓跋文元来说,林子夏是如何着的凉,他才最清楚,此中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晓得。 感情中,谁最先沉沦其中,就注定会输给对方。 从昨日拓跋文元,接过伞的那一刻开始,他便输了。 三请三拒。拓跋文元这段时日,为追求这位佳人,可谓煞费苦心。各种珍奇异宝不断的往林王府送。而林子夏为感谢子衿,将好东西都送到了流月阁。子衿当然欣喜,可这倒是难倒了粉衣,郡主平日里原本东西就多,西厢房基本都以空置出来给子衿放了杂物,哪里还有地方。 到最后,粉衣实在没了主意,子衿见此便要粉衣按要求将礼品都分了类,使劲往容离府上送。 而容离,则抱着郡主自愿送,在下当然乐意收的心态。不得不说,在某一方面,子衿与容离还是异常有默契的。 ********************************* 子衿喝一口茶水,故事讲到这里基本也该结尾了。容离半敛眼眸,望着茶水中的倒影。杯中茶水,水平如镜,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如同静止一般。他似是在听,且听得认真,又好似根本无心去听。 “容离。” 当子衿轻唤他名字时,容离才稍稍有了些反应,他脸上神情平淡,目光坦然开口道:“抱歉,方才有些走神了。” 子衿嘴角抽了抽。走神还走的如此理直气壮,现在不应该是感觉不好意思的吗!子衿轻叹一声,用手扶额道:“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容离看着子衿一脸无奈的表情,微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绢帕,放在她面前,“这是在郡主新送来的礼品中找到的,容离还以为,是郡主给我的,如今看来是有误会了。” 子衿拿起容离给她的绢帕,打开一看,子衿的脸色大变。 那纯白色的绢帕上,写满了一行行的——情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容离微笑着,身姿慵懒地微微斜靠着,漆黑的眸子看向对面的子衿,轻启唇用极为温柔的语气念着。 容离温柔款款的语调和神情,竟然弄的对面的子衿开始莫名心慌起来。她轻咳一声,将绢帕掷到一旁,一脸嫌恶的道:“真是的,汉文不好,就不要学人家写情诗,难道不知道,子是对男子的美称吗?还好没有让子夏看到。”子衿语气严肃,可眼睛却很诚实的不住看向容离。 容离则依旧敛着笑容,静静看着对面的子衿,她怎么会不知这里的“子”代指“你”。 “郡主……咳咳……咳。” 容离还未能将话说完,便猛咳起来。他身子倒在一边,一只手勉力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着唇。乌墨般的长发散在他圆润的肩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漆黑如深渊的眸子此刻尽被痛苦淹没。 子衿见此,连忙起身跑到容离身边。扶住他的身子声音呜咽道:“容离,你怎么了。” 容离稍稍缓和一会,调节好气息,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子衿。她眼中噙着泪水,秀眉紧锁,俨然是被他方才的样子吓到了。容离冲她笑了笑开口道:“郡主真的很在乎容离。”他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又有玩味十足,眼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是在嘲笑着子衿。 子衿皱皱眉站起身,一脸不悦的看着容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别人,看着别人着急,很有成就感。” 容离抬起头,神情冰冷的凝视着子衿。他慢慢撑着地面站起身,眼中丝毫不曾遮掩嘲讽,“对别人的确没有意思,可是对郡主,还是挺有意思的。”他的话突然顿了顿,向子衿走进一步,而子衿下意识的向后退一步。子衿不明白为何现在的容离,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郡主方才如此担忧容离,难不成是对容离也有别样的感情?” “如果是的话,那就今晚留下来,可好?”容离一步步紧逼子衿,子衿则警惕的看着容离,向后退,直到后背与墙壁撞在一起,才被迫停下。 “容离,你……怎么了?”子衿看着眼前的容离问道。容离看着她不由低头笑了笑,后退一步,“我还以为郡主会反抗,不想竟然如此不在乎名节,郡主是不是和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 “够了。”子衿厉声打断容离的话,心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子衿的声音微微颤着,低下头闭起眼睛,深深呼吸一下,“容离,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 容离身子随意靠在石柱上,几片晶莹的雪花随着冷风吹落在他的发丝上,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常,“是。” 子衿睫毛微颤,心还在不停跳动着,疼痛也随着每一拍的心跳而不断扩大。子衿抬起头,看向容离。他依旧是那般高雅,不染纤尘,可就是那永远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却是让子衿此刻厌恶无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装出一副在乎的模样来。” 一直,他对她都是那么温柔,果然,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容离的白衣与雪交融在一起,苍白的面容,却更加让他有了一种别样的风采,更加像是一位高不可攀的天神,也衬托出他此刻的冷漠无情,那清浅的笑,就好像是在毫不留情的嘲笑,“不过是为了解闷罢了,郡主何必如此当真。” 解闷罢了,何必当真。子衿笑了笑,她紧紧咬着嘴唇,他就这样毫不在乎,他究竟把她当什么,玩物吗。子衿越想越气,对容离冷冷一笑,“容离,是我认错人了。” “既然如此,那郡主就请回吧,不送。”容离也丝毫不曾服软,语气依旧淡漠。支起身子向屋内走去,他的步履轻缓,仿佛方才的所有不过都是他人的错觉。 他就不能说句好话吗?哪怕只要他给她一个台阶,她就顺势下去,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原谅他。可是容离最后也没有如子衿所愿。子衿看着那纯白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赌气似得转身朝雪月园外走去。 容离手扶屏风从里屋慢慢走出来,望着那女子身影洒脱的消失在竹林之中。他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腥红,因为他此刻面色惨白,那一丝腥红也变得格外刺眼。 容离抬起如玉的手,轻轻擦过嘴角,又将手心翻过来,却见掌心还有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红。容离唇角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幸好不曾让她看到。”不然她一定会被吓到的吧。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青青子衿 走出雪月园,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毫不留情的从子衿面上刮过,风中还夹杂着雪,打在脸上,钻入衣领里,当真是冰冷刺骨。她用手拉紧身上的斗篷,避免冷风钻入身体。脑海中突然闪过容离方才站在冷风口,雪花落在他发丝上的样子。 子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园中那片竹林,翠竹叠嶂,而楼阁隐在其后。身后的寒风依旧不停呼啸冰冷无情,就像就像 方才的容离。 子衿拉回思绪,方才他嘲弄的语气,满不不在乎的样子。真的是将她心中的怒火一寸寸点燃,让她失了理智,如今在刺骨的冷风中,她才能慢慢冷静下来思考。 容离一项为人温和,待人有礼,虽然平日会偶尔借事欺负她,可从不曾说过那么令人可憎的话。而且他方才痛苦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骗她的。 容离,子衿越想越不对,她心里总感觉容离似乎有事瞒着她。他在骗她。想到这里子衿连忙抬步向园内跑去。 容离你可不能有事。 子衿一边疾步跑着,口中还默默念着。跑到阁楼前停下,子衿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插在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果然大小姐的日子过得太久,身子就虚弱成这个样子。气息稳定后,子衿偏头却偏见方才容离靠的柱子下方的积雪上,有几处红色的印记。只是随意一撇,子衿下意识还以为是看花了眼,她走到那积雪旁慢慢蹲下身,才看清。 积雪上滴落的红触目惊心,又因新的雪落下被一点点覆盖,只剩下几处被雪遗忘的地方,鲜血依旧清晰可见。白雪映衬下那血仿佛是寒冬的红梅,又像粒粒寄相思的红豆。 子衿的手不停颤抖着,手指轻轻触摸过那些血迹。容离冷漠站在这里的样子,子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慌,连忙起身向容离屋内走去。 ***************************** 无弦端着药碗走进卧房,屏风上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靠在床边低头轻咳着。无弦深深叹口气,绕过屏风,便看到那个绝美的男子用手捂着唇,纯白广袖顺着床榻垂在地面上。 “少主,该用药了。” 容离放下手,稍稍坐起一些,“先端下去,现在还不想喝。”因为方才的咳嗽容离原本温润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哑。 “少主,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出去。” 无弦张口欲再次劝阻,容离慢慢合上眼眸摆摆手。无弦对自家少主当真是颇感无奈,“那少主好好休息,手下告退。”无弦说完低着头,刚绕过屏风,脚步却是一顿。只见子衿站在屏风前,定定看着屏风上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 “把药给我吧,兴许我可以让他乖乖喝药。”子衿转身冲无弦微微一笑。无弦还是有些犹豫,到底给不给。 ****************** 容离闭着眼睛,突然感受到似有脚步声接近。他本耳力就好,虽然如今被病痛折磨还是要比寻常人好些的。 “下去。”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子衿诧异的抬头看着床上的容离。这家伙还真是厉害,她已经刻意的将脚步放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响声,可即使如此也能被他发现。 “下去?去哪?”子衿端着药碗站在离床榻三尺的地方。容离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竟然是子衿,唇畔扬了扬支起身子,“郡主怎么又回来了?是舍不得在下吗?” 子衿看容离的脸色已经是苍白不堪,唇上也没有半分血色,那抹笑容就更加有些欠扁的意味。可是容离现在是病人,不能乱来。只是一瞬子衿脑袋里便做了一场思想斗争,她也冲容离一笑走过去开口道:”是,本郡主就是舍不得容公子,所以特地回来的。“ “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了,你也不要再妄图编织什么假话来唬我。” 容离无奈说道:“我本只是不想你为我担忧而已。” “你瞒着我,我才会真的担忧。” 容离微怔,似乎是完全没料到子衿会这样说。子衿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将裙子稍稍提起,下身跪在床榻边。 无弦躲在一旁见到这一幕已经是惊得不能说出话来。他本来只是有些不太放心郡主是否能让少主服药,可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在少主面前跪地的可不是别人,那可是郡主呀。无弦衣角带风快步出了屋,用手拍拍自己的脸。他刚刚一定在做梦,一定是。 ********* “郡主这是做什么?”容离伸出手,可只是伸出他浑身就仿佛是被虫蚁无情啃食,他闷哼一声被迫收回手,只是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看着子衿。子衿微微偏头看着容离的动作开口道:“容离,我有话对你说。”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从以前到现在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对视,彼此的眼中明明都是有对方的可却从未彼此坦诚过。 子衿张张嘴,她明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到了关键时刻却连半句话都讲不出来。容离看着子衿微笑道:“郡主。药快凉了先喝药吧。” 容离仿佛是早已知晓子衿要说的话,也知道她此刻难以启齿,所以刻意引开了话题。子衿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也对,先喝药吧。”谢谢你,容离。 容离看着子衿手中的药碗故意叹气道:“真的不想再喝苦药汁了。” 子衿低声笑一笑,从药碗里舀出一勺药,放在容离嘴边,“那也没办法,得病就要吃药,不然怎么好起来。” 子衿一勺一勺喂容离喝完药,“要不要休息?” 容离微微点头,子衿将药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扶着容离躺好,再把一旁的被子扯过来替他盖好。容离看着子衿开口道:“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容离偏头看着床榻边的子衿,微微一笑。他知劝她不动,便也放弃了说过多无用的话来浪费唇舌,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容离看着子衿慢慢合上眼眸沉沉睡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子衿慢慢在病榻旁坐下,看着熟睡中的容离,手指轻轻抚过他尖锐如刀锋一般的下巴。子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曾是如此消瘦的模样,那个曾意气风发的绝美少年,如今已是被病体消磨殆尽。 子衿心不由被微微刺痛着,她慢慢俯下身将唇贴在容离耳畔,低语几句。也许只有在容离熟睡时,只有不去看他的眼睛时,她才能放心对他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的声音宛如一条丝线,一端缠绕这自己,而另一端正在不知不觉被一人握在手心。 子衿说完,熟睡中的容离睫毛微颤着,她站起身,也将那根丝线抽离。 子衿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容离,便转身向外走去,她没有再回头,相比从前她的步伐反而轻松了不少。而床上的容离此刻也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身,眼中不断翻腾这几种复杂的情绪,不断汇聚,又崩裂。 “容离,我喜欢你,不是菡萏郡主林子衿,而是千年后的一个叫谭梦的女子。” “可是,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知道,就像我的来历,因为我害怕,害怕会就此失去你。” 方才子衿说的话一遍遍在容离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 她真的…… 子衿来历的秘密早在那晚容离便已经知晓,千年后那个遥远的地方有她的亲人,朋友,有她所眷恋的一切。容离还清晰记得那晚子衿提起过去时脸上的表情,即便那回忆并不美好,但最起码她是幸福的。 难道三年前他真的做错了吗?容离如秀叶般的眉微微蹙起,平日里的从容不迫的神情,早已消失的干净。即便是他早有所准备可当子衿亲口在他耳边说出来时,他才真的感觉不可思议,甚至竟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琐碎,他向来都是会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什么道义可言,所以他也不曾因为做错某件事或者伤害某个人而感到愧疚。 想要成功掌握大局,便要有常人难以拥有的自持力,必须要心无旁骛,任何人任何事对你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要学会操控自己的感情而不是被感情操控。这是从小父亲教育他的,而这种思想早已在心里根深蒂固。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操控自己的店感情,不被搅扰,那是何等恐怖的事情,他曾经也曾反抗过,但后来他还是做到了,不负家父所愿。 这么多年他对待任何人都宛如对待一件死物,或是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他甚至早已忘记为一个人而掀起波澜的感觉,甚至说他根本就不曾明白何为喜欢。只知曾经有一个人对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才知道原来爱可以让人变得如此疯狂,最终只能是自我毁灭。 明明是同一个人,又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他心中竟然会滋生出后悔的念头。容离努力克制住自己心头念想,可偏偏耳边她曾经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断在萦绕。 容离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不断着他的五脏六腑,以至于他现在就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已经丧失,痛处蔓延着全身不断在四肢百骸游走,体内仿佛有数万只虫蚁从心到每一寸肌理反复啃咬,容离强撑着一寸寸艰难的挪动着身子,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床榻上站起来。 他早就没了退路,纵然心中对那女子有着千万种不能言明的心境从此刻起都要全部舍弃的干干净净,他所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将接下来的布局提前完善妥当,不可出现分毫遗漏。 但强弩之末也仅是轻羽之力,他才刚刚站稳身子口中便有一股甜腥味涌出,眼前便黑作一片,整个人向前栽去。容离漆黑的眼眸望着地面,眼中却写满了无奈与不甘,嘴角的流出的鲜红的血他也不管不顾。 他的父亲苦心经营十几年,甚至不惜将自己亲生的孩子也培养成一个杀人武器,可就在即将完成弘愿时却被揭发断送了性命。他呢难道真也要如他父亲那般眼睁睁看着自己与成功失之交臂。 难道说他们容家真的就注定不能成为君王吗? 真的是天命不可违。 容离嘴角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就像是一个孩子得到糖果后的样子,却又极具嘲讽。 ********************************** 子衿才走入林王府大门,却见常霁公主步伐快如一阵风般朝自己走来。子衿停下脚步不经意间皱一下眉头,这个公主又想干嘛。不出片刻常霁公主便走到子衿面前,子衿很刻意的看看后面又看看常霁公主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哥哥不理你了?” “你少咒我们,我们感情好着呢。”常霁公主嘴上也是片刻不饶人,她明明知道子衿对林子寒跟她好本就忌讳还就要在火上多添一桶油。 子衿方才被容离的事情影响情绪,如今有哪里能如常霁公主所愿再如同往日那般与她斗嘴,子衿扯扯嘴角,看一眼此刻得意洋洋的常霁公主,“那就祝你和哥哥百年好合。” 子衿说完便绕过常霁公主向流月阁方向走去。常霁公主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走远的林子衿不由纳闷,这平日里一点亏都不愿吃的林子衿今天突然成了霜打的茄子,这还真让常霁公主有点难适应。 “她……这是怎么了?” 子衿退避下人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就连晚膳都不肯用。燕庶手持匕首坐在屋顶却是见一个黑衣男子越过墙头潜入流月阁,鬼鬼祟祟不知要做什么。此人很可疑。燕庶飞身而起落在黑衣男子面前,男子被迫停下脚步,燕庶这才看清他的脸。 “北巍王?您为何要鬼鬼祟祟潜入流月阁。”他还以为是贼人,险些动手。 拓跋文元不自在的轻咳一下,“这么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鬼鬼祟祟。” 燕庶面无表情的看着拓跋文元,不走正门翻墙头还不算鬼鬼祟祟。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盖世英雄 常霁站在流月阁外来回渡步,许久后见拓跋文元从流月阁走出来连忙提起裙摆笑吟吟的跑过去,拉起拓跋文元的手臂,“哥哥,怎么样说了没有,她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拓跋文元张张嘴,常霁公主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竟然问的他不知道要从何答起,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常霁开口道:“小妹,你不是不喜欢衿丫头吗?怎么突然开始担心她了,还眼巴巴的让我来问?” 常霁公主身子一僵,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哥哥会反客为主,为什么会担心那个臭丫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起初她只是想要爱屋及乌,因为她喜欢林子寒所以就想对他的妹妹也像对他那样好,后来却不想林子衿竟然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敌意。可自从上次因为林子衿的一时任性让林子寒差点受罚,常霁公主便打心底开始排斥林子寒这个妹妹,动不动就要和她拌拌嘴,就要找她闹一闹,起初只是不甘心,后来她渐渐发现这竟然变成了一种习惯。 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看不对眼吧。 她从小就受尽呵护,从未有一个人会像林子衿这般明着和她对着干,所以她也不知不觉在享受和林子衿的每一次争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直就是看着她难过我就开心,可当她真的难过,我反而开心不起来。” 北巍王听到常霁公主的回答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宠溺的摸摸自己妹妹的脑袋,“这说明我们常霁找到真正的朋友了,好,就算是为了你,哥哥也要想办法让衿丫头心情好起来。” “真的,哥哥待我真好。”常霁公主开心的笑着。 ************* 容恩负手站在床边,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容离,神色平淡开口道:“若是我再晚来一步,你就没命了。” 容恩方才走进屋便看到容离晕倒在床榻边,他连忙将他扶到床榻上为他诊脉,却发现容离内力早已失控,而他为了压制却催动的了体内玲珑毒,使得毒在体内迅速扩散,若非容恩今日及时赶来喂下当日他下山时师傅为他准备的丹药来压制容离体内的毒,此刻容离怕是早已命丧当场了。 床榻上的容离睫毛如羽翼般轻轻颤了颤,睁开眼睛回给容恩一个客气有礼的微笑,“多谢你肯出手相救。” 容恩看着他有些犹豫,容离勉力支起身子靠在床榻边,大口大口呼吸着待气息稳定后才道:“看来身体是真的垮了,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容恩皱皱眉,虽然对这个孪生兄弟容恩无法产生什么亲近的感情,可他毕竟是自己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回头?我现在的确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其他人怎么办,难道你要我就这样弃他们不顾吗?”容离扬首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容恩像是在告诉他,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容恩清澈眸子暗了暗,“那你又为何一直要躲着她,不愿意告诉她真相,你和她明明心意相通却不愿承认。” 容离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叹息道:“这都是为她好。告诉她也只会徒增伤悲罢了,况且我也并非是她的良人,何必耽误她。” **********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宽阔的草地上急速奔驰,骑士手持马鞭。拓跋文元骑着骏马,他将手中的缰绳拉紧,马儿慢慢放减慢速度向子衿的方向走来,子衿看着在马背上神采奕奕的拓跋文元,他穿一身黑色大氅,头发散在身后,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态,却又有着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夺目光彩。 子衿想起以前一本书上的故事,皇帝问她的女儿你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他的女儿告诉他说:我喜欢的男子他一定是这世间最骁勇善战的盖世英雄,他会骑着骏马走到我的面前来迎娶她。 拓跋文元在北巍子民眼中盖世英雄,飒爽如他,可偏偏生成了帝王。 拓跋文元坐在马背上深蓝色眸子饶有兴味的来回打量着子衿,身子随着骏马来回走动而摇晃着,“喂,小丫头想不想来骑着看看?” 子衿一下子拉回飘远的思绪,摇摇头道:“我不会骑马?” “那有什么,不会可以学,再过几日你们的皇帝就要冬猎了,到时你身为郡主,还不是一样要参加。”他一边说着一边空出一只手将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皱着眉头。 “冬猎?” “是呀,你身为天裕国民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冬猎过后我就要启程回北巍去了。” 子衿有些惊讶,“你要回北巍了?” “是呀,怎么,舍不得我,实在不行我可以带你一起走,反正我的后宫很大多你一个也不算多。”拓跋文元嘴角似笑非笑,语气戏谑。 子衿嘴角不由抽了抽,“不用了,你还是快点把你那个活宝妹妹带走比较好。”一想起拓跋文元的那个妹妹子衿就头疼。 拓跋文元深深看一眼子衿开口道:“你就不怕常霁将你哥哥拐走。” 子衿耸耸肩,她其实并不是不希望有女子喜欢她哥哥,只是她不知道林子寒是否真的喜欢常霁公主,之前一个苏菏就够了,难道真的要让常霁公主再变成一个悲剧吗。 “无所谓,这是哥哥自己的事情,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谁也不能带走他,若是他愿意,谁也拦不住,我只是她的妹妹,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拓跋文元翻身下马,将马匹交到一旁下人的手里,走到子衿跟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发现今日这小丫头竟然没有打掉他的手,所以又趁机多揉一下子,子衿皱皱眉,一把打开拓跋文元的手,真是的她不动手这人还揉上瘾了。 拓跋文元看着子衿怒气冲冲的笑脸,不由放声一笑随后又装作深沉的样子感慨道:“林子寒能有你这样的妹妹是他的福气。”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天苍苍野茫茫 马背上子衿笨手笨脚的样子不由让拓跋文元憋笑,“小丫头,平日见你挺聪明的,怎么一到马背上就变笨了?” 对于拓跋文元毫不留情的嘲笑,子衿只是撇撇嘴,“拓跋文元,今天谢谢你。” 拓跋文元一怔,看着马背上的女子问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教我骑马。”也谢谢他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带她来这里放松心境。 “那美丽的郡主殿下能不能告诉在下。你在烦恼什么?”拓跋文元问道。 子衿目光微凝,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我没有什么可烦恼的,最起码现在没有了,人就应该活在当下不是吗?” “对是该活在当下。” 拓跋文元和子衿两人走到一片没有积雪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小丫头,你有没有看过北巍的草原?”拓跋文元偏头看着子衿,子衿摇摇头,“没有,要不你给我讲讲呗。” “好,我给你说我的北巍的草原……”他绘声绘色的给子衿讲述着北巍国那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的草要比天裕这里的草高出半个头来,一到春天绿油油的好看极了,刮风的时候还可以看到那些草就像绿色的大海翻起道道波浪,那里的天也要比天裕的天空蓝的多…… 牧民们骑着骏马,挥舞着马鞭驰骋在草原上,又或者一边放牧一边自由高歌与天地之间。 拓跋文元目视前方,深蓝色的眼眸望向远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着前方,他的头发散在风中,大氅松松披在肩上,有种欲要乘风归去的潇洒飘逸。 子衿笑着坐在他身边认真听他讲关于哪里的一切,“你们那里有鹰吗?” “当然有,不过我们一般叫它雄鹰,因为在我们眼中它才是真正能够傲游在天地之间的英雄……” “拓跋文元,是帝王为何能出来这么久?”子衿看着拓跋文元问道,拓跋文元笑了笑,“因为有人替我管理。” 子衿眨眨眼睛,她怎么有些听不懂啊,国家还能让人代理? “你别这么大惊小怪,其实我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那些什么三个月从老臣手中夺权的壮举也都并非是我所为,而是我的表弟清平王所做,我只不过就是挂了一个皇帝头衔罢了,实权如今在我母后手中。” “不过这样也好,有人替我忙活,我反而乐的逍遥自在。”拓跋文元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子衿也没有打算再问什么。 子衿万万没想到,如今北巍国内真正掌权的人竟然是拓跋文元的养母刘氏,话说那个刘氏也是汉人。可是清平王又是何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片刻沉默后,拓跋文元低沉的声音传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拓跋文元开口唱起他们的民歌。子衿亦是随着他的调子唱起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拓跋文元不可思议的看着子衿开口道:“小丫头可以呀,竟然还会唱。” 子衿看着他故意仰着脸,“那当然,我有什么不会的。” 拓跋文元扬起桀骜不驯的笑脸,“小丫头你知道吗?其实比起你阿姐,我更喜欢你。”他刚说完便敏锐觉察到身旁的子衿身子微微颤了颤,拓跋文元连忙安抚道:“别紧张,你先听我说完,比起你阿姐,你的的性子更加自由、无所拘束和北巍女子很像,讨人喜欢,若我只是个无拘无束的王爷我一定会追求你。只可惜,我是帝王,注定我的身边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女人多的地方就无法避免勾心斗角。你虽然有小聪明,可和你阿姐比起来还是太过单纯了,所以我没有选择你,况且你这朵菡萏花放在深宫里迟早会枯萎。” 子衿惊讶的看着拓跋文元,原来他早就看透了她和林子夏之间玩的那些小手段,只是不愿意明说罢了,也对他可是帝王,什么大阴谋没有见过,又怎么会被她和林子夏两个小丫头片子玩的团团转呢。 拓跋文元看着一直盯着自己发呆的子衿,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怎么阴谋诡计被拆穿,吓傻了?”他又没说要怪罪她,怎么就把她吓成这样了。 子衿低眉一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北巍王与小女甚是投缘而已。” “哈哈,我也觉得。”拓跋文元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交到子衿手上,“如果以后你来了北巍记得来找我。” 子衿接过玉佩看了看,抬头冲拓跋文元笑了笑,“好,以后我去了北巍,一定去找你,到时可不许耍赖。” “哈哈,这是自然。” “那我们拉勾为证吧。”子衿说着便伸出手,拓跋文元一怔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伸出手与子衿拉勾为证。 “一言为定。” “反悔是小狗。” 子衿一派天真的模样,惹得拓跋文元不由失笑,“好反悔就是小狗。”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拓跋文元站起身,伸出手拉起地上的子衿,两人并肩走向马匹。 拓跋文元一个被北巍子民视为英雄的男子,今日竟然在草场与一个女子拉勾盟誓,此生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深夜拓跋文元斜躺在案几旁,手持酒壶仰头喝一口。突然屋门被人从外推开,下人带着一位神秘男子走进来。 拓跋文元原本有些醉意的眼睛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他坐起身看着那个神秘的男子,“下去吧。” “是。”下人规规矩矩退下,关上门。 拓跋文元确定四下无人开口道:“你怎么会来?” 站在对边的神秘男子身披黑色斗篷见下人退下后,他慢慢伸手摘下帽子,那人面戴银色面具却难以掩藏原本绝美的容貌,他身影单薄,周身散发出一种清冷孤绝的高贵气质。 “文元,你在天裕待的时间太久,该回去了。” 拓跋文元男子的丝毫不自在,反而扬扬酒壶开口道:“要不要一起喝点酒。” 神秘男子,转过身走向门口打开门,“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你再停留,那就休怪我对夏小姐不客气。” “你敢。”拓跋文元站起身,案几被掀翻在地,“你若敢碰她……” “我若是碰了,你又能怎样?”神秘男子稍稍偏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就像是天上的神明冷酷无情,“若你不信,大可试试,我的话已说完,你自己看着办。” 神秘男子说罢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不一会儿屋中便传出拓跋文元压抑的怒吼声。 正文 六十九章 相见别离 睡梦中仿佛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子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男子坐在她的床榻边,男子背着月光子衿无法看不清他的面容,神经不由绷紧。 “别怕。”男子的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温度。 子衿连忙坐起身,看着眼前的林子寒开口道:“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若不是林子寒开口说话,她险些就要叫出声来了。 “明日我就要随常霁公主前去北巍,临行前想来看看你。” 从林子寒语气中子衿不难听出伤怀的情绪,林子寒越说声音就越小,轻飘飘的让子衿听得很不真切,就像是身处梦境一般。子衿深深的倒吸一口气。 “明——日——吗?” 两天前,皇帝下召封林王府庶女,林子夏为县主,将其赐给北巍王为妃。 封为县主,想必这应该是林王爷亲自去请的旨意。若林子夏只是以一个小小庶女的身份嫁去北巍,可能会在寻常百姓间流传成一段佳话,但在北巍皇宫里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有了这个身份最起码可以护她长安。说到底林子夏虽是庶女但也是他亲身骨肉,怎能不想让她未来日子好过一些呢。 可北巍王却又乘机打劫一番,说是要招林世子为驸马都尉,当日皇帝便传照了林王爷与林子寒二人。 林子寒可是林王府唯一嫡子,他若是真的做了北巍的驸马都尉,便是将林王府的一半力量打散了,如此美事皇帝自然欣喜,可林王爷却是执意不肯答应。 后来,皇帝单独留下林子寒与他交谈片刻,林子寒便领了圣旨。 皇帝为安抚林王爷,特许诺,今后菡萏郡主可自行招婿,而子嗣随郡主姓林。皇帝做出如此退让,林王爷就算是再不乐意,也不得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然他便是成了恃宠生娇之辈,到时被皇帝抓住把柄便不再是失去一个嫡子这么简单了。 好快。子衿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清冷俊美的男子,目光中满是浓浓的不舍。明日他就走了,此次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到他。 子衿不由用手攥紧被子,这几日她一直避他不见,就是怕见了便会舍不得让他走,她单纯的以为只要不见林子寒,对他漠视,这一天就能晚来一些,又或者不会这么伤心。 原主的记忆三年来不断与她自己融合,当真让她难以分清此刻的感情究竟属于谁。 这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子衿,你怎么哭了。” 林子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忙与紧张的情绪,手轻握着子衿的手,清楚感受到她的身子微颤。 她哭了?子衿有些难以置信的抽出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沾了沾眼角,手指上留下一颗泪珠,“我没有哭,哥哥定是看错了。”她连忙用手将眼睛擦干净,动作慌忙,笨拙掩饰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林子寒看着她,眼中晕开极浅极浅的笑意,白日里尚不能看清,况且此刻夜深人静,他更是背对月光,那一抹笑意如深海中的晶莹珊瑚,即便再流光溢彩却不能被人发现。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不知真的是兄妹之间天生的默契,还是上天的捉弄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们目光交汇,片刻后又同时移开视线尴尬的笑了笑。 “子衿,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同榻而眠,你还记得吗?” 子衿微怔,抬头看向子寒,她的诧异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她又再次恢复了平静,笑了笑说:“当然记得,小的时候我很怕打雷,因为哥哥以前骗我说打雷的时候会有坏人来抓小朋友,而我那时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每逢雷雨交加的时候,子衿总是会抱着枕头躲在墙角不肯就寝,而林子寒知道此事后,每逢雷雨天便会来流月阁陪妹妹睡觉。每次子衿都是紧紧抱着林子寒的身子入睡,就睡着了也不肯松手,害的林子寒一夜都不能很好入眠。 “第二日,哥哥就会因为精神不集中,被学堂的先生打板子。”子衿说着嘴角勾起不由笑容,那笑容就如同冬日里的阳光般温和。 “那哥哥今日可不可以再陪你睡一晚。”就像小的时候那样,看着她在身边熟睡的样子。 林子寒看着子衿,而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向里挪动了些,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些,手拍拍空出来的地方,微笑着看向林子寒。 林子寒一愣,他没有想到子衿会答应他,甚至说在他潜意识中,他觉得子衿会拒绝他。 子衿见林子寒半天愣在那里,不由皱皱眉,说要同塌的人是他,此刻不知所措的也是他,“哥哥,你到底要不要上来,很冷呀。” 能不冷吗?子衿就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大冬天掀开暖和的被窝,冷风毫不留情的往身子里钻。 林子寒脱了鞋子,慢慢在床榻上躺下,子衿看着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青色衣衫,“哥哥不脱衣服吗?”子衿刚说完林子寒便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的看着子衿。 子衿眨眨眼眸,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天下哪有女子一看到男子躺在她床上就让人脱衣服的。发现不妥子衿连忙自圆道:“那个,我的意思是穿着衣物睡不好。”子衿怎么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呢。 “没事,我就躺一会而已。” 还好有林子寒给她圆场,不然她不成了调戏自己亲哥哥的人。子衿瞬间松了口气,替林子寒将被子盖好,自己再慢慢躺下身。 林子寒和子衿,肩膀靠着肩膀,同时看着帐幔。 “我们真的都长大了。” “是呀,都长大了。” 子衿微微偏头,看着身边的林子寒的侧颜,他的侧颜简直就是完美,额头、眼睛、鼻梁、嘴唇每次一处的组合都天衣无缝,多一分或是少一分都只会破坏美感。 正当子衿沉醉与她身边的这位美男子的绝美容貌之时,林子寒突然偏过头看向她两人近在咫尺。 正文 第七十章 一场爱情游戏 夜,渐渐退去,黎明来临,东边的天空原本被夜重墨渲染的颜色渐渐淡去,而西边的天空却依旧被夜色笼罩着。 咚——咚。 屋外传来一阵轻轻叩门的声响,林子寒慢慢睁开眼睛,怀中的女子不适的动了动身子,林子寒偏头看着怀中的熟睡的子衿,眼波柔和满是宠溺,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擦。子衿枕着林子寒的肩膀,许是被他的动作打扰到了,她嘟着嘴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伸手打掉林子寒的手,再动一动翻个身离开林子寒的肩膀继续沉沉睡去。 林子寒看着子衿不由低低闷笑一下,坐起身偏头看一眼子衿。 粉衣跪在门侧低声唤道:“林世子,常霁公主已经等候多时。” 粉衣话落屋门便被推开,推门之人正是林子寒,他抬头却看到一身华服的常霁公主站在院中冲他微微笑着,林子寒眸中染上一抹忧伤的情绪,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走到常霁公主面前。 “哥哥,你是真心的吗?对常霁公主真心。” 他看着那双清亮的明眸,默默沉了声。他不敢说他喜欢,因为他心虚。这些日子他一遍遍欺骗自己,用谎言蒙蔽自己的心。 “我——做——不到,真心。” 他第一次见到常霁公主,那是一个,天气尚好的秋日,山间落英如雨,他矗立在一座孤坟前。 对,是孤坟,墓碑上刻着苏氏女苏菏之墓。 这山间景色尚好,四季景色各不相同,白旗被秋风漫卷,墓碑前香炉内的香料一点点燃烧着,化作烟雾弥漫在空气里,化作悲伤的蝶,飞过花海,草间飞到天涯海角。 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年一人立在坟前,眸光紧盯着墓碑发着呆。 半个钟头,一个钟头,两个钟头 他就像一颗树木,无伤无痛,无喜无悲,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一人对一座孤坟。 说他在惦念也好,说他在忏悔也好,不过是想让自己心情好过一些而已。苏菏身死他心里并不比子衿好过,甚至他执拗认为错都在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从苏菏婢女那里找到她身前最喜爱的一幅画卷,那画卷中清冷俊逸的男子正在认真执笔伏案撰写着什么,男子画像旁边一行娟秀的楷体,写尽了她的眷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难知。 她生前,总是在芸芸人海中不断寻觅着他的身影,追随着他脚步,痴痴傻傻痴痴。就像天空的飞鸟努力在九重天空飞翔着,去追敢光芒万丈的太阳,哪怕越靠近越危险,哪怕他的光芒灼伤着她的双眼,他的温度炽燃她的羽翼,可她依旧傻傻的奢望着有一天可以靠近他,即使她最后被烈火灼伤,化为灰烬。 可她若知道她的执念最后却成了枷锁,牢牢将她心爱的男子束缚,深陷自责的泥潭中。她怎么会忍心呢? 也许正是因为不忍心,才会他与她相遇,希望她能够拯救那个矗立在坟前失魂落魄的孤单少年。 林子寒深深吸一口,却听到左方传来的树枝断裂的声响和女子的尖叫声,他心中猛然一禀立即施以轻功向那边飞去,伸手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子。 树叶纷纷飘落,落在草地上,落在衣料墨发上,女子紧紧用手臂圈着林子寒的脖颈,慢慢抬起头眸子看着看着林子寒晃了晃,惊慌无措的神情不由让林子寒一愣,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刚刚苏醒的子衿,也是如同她这般恐惧不安。 “这位公子,你究竟还想抱多久,放我下来。” 女子声音传来,林子寒立刻松了手,那女子便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哎呀!”女子吃痛用手抓起地上的草往林子寒身上扔,抬起头看向林子寒道:“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吗?刚刚害我从树上摔下来,如今又故意摔地上,你就是故意的。”说完女子有自顾自的低下头从地上捡起各种能够砸林子寒的东西使劲往他的身上扔着。 林子寒看着她将地上的土块泥沙往自己的衣料上扔,蹲下身抓住女子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女子显然没想到林子寒会有这种大胆的举动,恼羞成怒使劲挣扎着,想要把手从林子寒手中挣脱出来,可任凭她在如何努力都依旧徒劳无功。 “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 女子手一顿看着林子寒眨眨眼睛,脸上泛起一抹潮红,“没,我没事。” 林子寒放开她手慢慢站起身,女子看着林子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道:“那个,我的脚好像不能动了,你可不可以扶我起来。” 女子伸出手表情无辜等待着林子寒的回答,林子寒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女子表情淡淡,却出乎意料的低身将女子抱起。 “山路不平,我送你下山吧。” 女子惊讶的看着林子寒的侧脸,不由偷笑着将头靠近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后来林子寒将常霁公主下山,常霁公主让他放她下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其实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出来玩却不想遇到了你,我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那里,就想出这个办法想让你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胡闹的。” 林子寒差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摇摇头,“公主殿下,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在下不会怪你。” 常霁公主暖暖一笑,太好了,他不怪她,“谢谢你,我明天还会再见到你吗” “我就在这里,若公主想来就来吧。” “好。” 这是林子寒第一次见到常霁公主,仿佛是天意又或者是命中注定。 他以为,也许正是因为他亏欠了苏菏太多,所以上天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让他遇到她,让他赎罪。 他想学着接受,学着对常霁好。 后来,他每天都陪她疯,陪她闹,陪她看尽天裕的每一处风景,他自我欺骗着,自我催眠着。 告诉自己努力去喜欢她。 他以为,他做的很好。 他以为,是天衣无缝。 可她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 他和她的相遇也许不过是上天玩的一场爱情游戏罢了,可是她想试试,她想努力让他心上有她。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爱向来无可奈何 锣鼓声漫漫,王奂之将门关上,用手揉揉耳朵,走到容离床榻边一撩衣摆坐到容离身边,“没想到呀,没想到那个北巍王领走前还搞了这么大排场。” “来的时候差点害子衿命丧马蹄之下,走的时候锣鼓喧天,当真是个有趣之人。“王奂之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容,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却又说一句看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容离。 他一动不动仿佛就像一个用白玉雕成的玉人,除了习惯性的睁眼闭眼和微笑便再没有任何反应,原本如深渊般漆黑明亮的眼睛,此刻却仿佛明珠失去了光辉,深渊被薄雾笼罩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楚。 王奂之看着他不由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你当真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吗?你若是变成了这样子衿怎么办呢。”可不论他说什么容离依旧仿佛是全然不知。 ************************* 子衿穿着斗篷站在林王府的大门口,看着马车浩浩荡荡的从眼前消失不见。 林子寒竟然对她用迷药,就在昨晚,信得昨晚子衿并没有睡死,她明显感觉到林子寒起身便伸手从枕下拿出了一种解药服下。那药原本是自己用来危急时刻自保的。林子寒不想让子衿来送,那么她就帮他将戏演下去。 子衿默默拉了拉身上的斗篷,顷刻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又再次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子衿伸出手雪花轻飘飘落在手心,带来一丝冰凉的感觉慢慢融成水滴。 “郡主。”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跑到子衿面前停下脚步。子衿识得她,她是容离的手下可怎么会在这里? “筲挽姑娘?” 筲挽却突然跪下身哀求道:“郡主请你救救我家少主,筲挽求您了。” 子衿下意识向后退一步连忙扶起筲挽,“你先起来,慢慢和我说你家少主到底怎么了?” 筲挽站起身惊慌未定的看着子衿开口道:“少主前两日突然毒发,险些丢了性命,今早突然大量吐血,医官说已经命不久矣。“ 子衿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原地浑身无法动弹,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筲挽方才的话。 容离,快不行了。 她突然解下身上的斗篷仍在地上向容府跑去。 容离,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 她才告诉他,她喜欢他的,他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 子衿一边跑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她抬手擦掉眼泪,再继续跑。可这条路为什么就像是永无止境一般,就算子衿再卯足了劲可还是无法到达容离身边。子衿突然停下脚步,闭起眼睛催动内力。她要去找容离,她一定要去。 容离曾经警告过她,不能再催动内力,不然她的一身功力都将被废。可是,在子衿心中就算她的武功天下第一,却远远不及一个容离重要。 子衿落在那再熟悉不过的竹林中,顿时眼前便黑作一片,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重心向后栽去。 “子衿?” 子衿强忍着精神努力睁开眼睛,却见到一张与容离相似的脸。她皱眉嫌恶的将那个纯洁无垢的男子用力推开,容恩毫无防备的被子衿一推,竟然狼狈地一下坐倒在地,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就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子衿,指控她的恶行。子衿红着眼睛弯下腰,用手抓住容恩的衣领向她这里使劲一拽,容恩整个人便被拽到子衿面前,他的头发松散洁净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 他一直都是天裕臣民心中至高无上的天师,在他们的印象中,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永远衣料都是一尘不染的,梳着整齐的发髻,游走在红尘之外。可是,如果这个天神有一天看上了一位凡尘女子呢?他为了她第一次入了红尘,第一次动了凡心,第一次从云端狠狠跌落在感情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你究竟还想瞒我多久?” 容恩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就像根本听不懂子衿在说什么。 “三年来陪我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我一直都在给你机会,难道到现在你还想骗我?” 子衿语气清浅听不出半分怒意。容恩看着子衿心口却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须臾他淡淡开口说道:“你在害怕?” 他说完明显感觉到子衿抓住他衣领的手微微颤了颤,她果然在害怕。容恩温暖一笑像是释然了一样,“子衿,你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呢?我是不是那个男人重要吗?如果重要你为什么会害怕呢?你害怕因为你发现你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而不是那个给了你三年美好的人。“ “你喜欢上了我兄长,却又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你自欺欺人,希望我不是那个人,这样你便不算辜负了我。” 子衿手慢慢松开容恩的衣领,眼神无助的看着容恩。她以为容恩不懂世事也不可能理解。容恩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子衿的感情漩涡,而子衿又何尝不是呢。 “对不起,容恩,对不起。” 容恩站起身完全不顾自己现在邋遢的形象,他拉起子衿的手替她擦掉眼泪,“你不必向我道歉,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兄长一直说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潜移默化我也以为替你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将你心里的容恩留在梦里,你就可以幸福。可是,竟然让你越来越痛苦,这并不是我想看到。” 子衿原来告诉他每一段感情就像是台本,男女主人公都在演绎着自己的爱情故事,台上的人演的越认真,台下的观众才会越感同身受。 起初容恩的确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每一天都会去看戏,看着台上的戏子演绎着不同的爱情,可不管他再看的认真都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剧,台上一共有三个人,那是一个男子与两个女子的故事。 故事中男人公和女主人公真心相爱,可是有一天女主人病逝,为了不让男主人公伤心,女主人公选择让她的妹妹来代替她。妹妹知道男子只爱她的姐姐,所以就只有每晚趁着黑暗扮作她姐姐的样子和男主人公相会,后来妹妹慢慢爱上了男主人公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用白布蒙住男主人公的眼睛 当容恩看完那个故事竟然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只有你真正经历过一段感情,才会懂得原来爱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而他就像是故事中的那个可怜女子,这段感情中他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替代品,也与就连替代品也算不上。 应该只能是一个影子吧。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杏花吹满头 容离仍然穿着一身白衣,端正的坐于案几旁,低头一手放在纯白的纸张上,一手从笔架上拿下一支毛笔蘸上墨汁书写,就像是天上高雅的谪仙,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优美,遗世独立。可只有他知道此刻每做出一个动作他的每一处肌理都仿佛是在被一柄刀切割。眼前突然开始模糊,他努力的看着纸上的字,那原本清秀飒逸的字体此刻也模糊的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一般。 他皱皱眉,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早已死去,只不过是一只孤魂。 他站起身绕过案几向外走去,他这是要去哪? 眼前景象恍若梦中一样,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可是却又听不清楚。 容离回过头只觉得那个人似乎很熟悉……但又记不起他是谁。 后来容离的眼前只一黑……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很长、很长,长到他想要用一辈子去守护。 时光如流水回溯,来到三年前的那个杏花吹满头的春日,他一人独坐池塘边,看着水中的锦鲤相互嬉戏。 支芩假扮小支已经成功混入林王府,每日都会将林子衿的行踪准确汇报给容离。容离却不禁开始怀疑这个林子衿和他认识的那个女子相差甚远。 蚀心蛊有离魂的作用,可是他明明已经按照古方所记载的方式用护心暖玉辅助大量药石来引魂,按理说她现在已经醒过来,就不会任何问题,可为什么会和过去完全不一样呢? 难不能他引错了魂吗? 容离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挂的那枚浅红色玉佩,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想起那个女子竟然抓着他的玉佩来回摸索,后来他才开口,她竟然像一只被惊吓的小动物般快速收回了手。 容离悄悄潜入流月阁躲在屋后,微微探出头,却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走来走去,一会儿伸伸胳膊,一会儿踢踢腿,样子洒脱随性,极是有趣。 容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子衿,又再一次确定她并非真正的郡主,她的笑容太过温柔美好定不会是她。 那一眼,容离便存了杀心。 在他的眼中如果有失误出现,就要抹去的干干净净。 那晚,容离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紫色衣衫,带上面具,再次来到流月阁。却见白日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子颓然的坐在门口清亮的明眸暗淡,整个人仿佛就像丢了魂魄一般。 “你怎么了?”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出来,容离皱皱眉神情是难以置信的错愕,幸得有面具他此刻的表情才能被很好的隐藏起来不被发现。 门前女子慢慢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无助,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不可质疑的坚定,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全新生命顽强坚韧。 “你是谁?” 容离张张嘴差点脱口而出,却又顿在嘴边,女子看着他慢慢站起身向后退几步,一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突然抬起手,对准容离的心口。 容离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他方才分明看到她的衣袖下藏着袖箭,此刻她的内心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泰然自若,甚至可以说此刻她的内心早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究竟是谁,你也想杀我对不对。” 她知道?容离笑了笑,这个女子真的很有趣。 “我叫容恩。” 从那一刻,他和她的故事中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进行下去。他不得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圆这个谎言。 “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就连容离自己都不知道他何时会用这种温柔来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虽然生性冷漠可这些年为了能很好的活下去,他一直伪装自己,将自己的心囚禁起来,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控制心智的人,他的爱恨,他的生死皆由他一个人操控。 眼前的女子慢慢放下手低着头,“对不起,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坏人。” “你为何确定我不会是坏人?”容离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武功很高深,若你真的想杀我,在我问你是谁的时候,就能动手杀了我,而你并没有。” 容离背对着月光看着眼前的女子,原来是这样,原来刚一开始他便没有真的想杀了她呀。 “你为何要随时藏着袖箭?” 女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藏有袖箭袖子开口道:“因为这样我会有安全感。”她来到这里,面对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心中难免会感到孤独和害怕,唯有在身上藏着一些可以用来防身的物品才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心的慰籍。 “你一直都带着这些东西?”容离有些难以相信,从她的话语中他可以猜测到,她的身上绝对不止这一件防身武器。 女子轻轻点点头,“因为只有这样,我每晚才能安心入睡。” “原来如此,不如以后我每晚都来陪你,保护你如何?” “你?”女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可我们似乎并不认识吧。” 容离用手遮住嘴轻轻一笑,“有谁一开始就是认识的呢,以前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不会认识,既然有缘相见,交个朋友又有何妨?” 女子笑了笑眼中又恢复了原本的清亮,她就像一株小草,虽然极不起眼却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 “也对,以前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也不认识。” “你好,我叫林子衿。”她说着便朝容离伸出了手,容离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笑,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女子主动握住他的手。 容离看一眼被子衿握住的手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子衿,后又化作温暖的笑容开口道:“你好,我叫容恩。” 那晚他陪她坐在院中彻夜长谈,他陪她在屋顶上看满天繁星,直到最后她在他的身边睡着。 等到第二日子衿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不由疑惑,她昨晚不是…… 子衿走出屋子却早已看不到那抹浅紫色身影,就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三年的朱砂 后来容离与子衿的每一次相见都成了一缕缕红线,红线慢慢汇聚相交,在不知不觉中将二人紧紧相牵,直到再一次遇到对方。 她说想要去远方游玩,他便替她打点好一切,或悄悄一路追随,让她可以好好享受沿路风景。 她说用树叶写下心愿,愿望就会实现,他第一次幼稚的摘下叶片。看着树叶上一行行的字迹他不由失笑,神情却比以往柔和万分。 他默默记下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她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 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那怕只是一个眼神他都可以从中解读出她的意思。 也许刚刚开始只是因为那一丝的好奇,而后来好奇便延伸成了太多的不由自主。 他会不自主的想要接近她,他会不自主的想要去见她,想要对她好。 也许她不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甚至总是做一些不着边际的傻事,总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困扰,可是这才是她,一个有血有泪,温暖且胆小的真实的她。 容离自诩早已看淡一切,心性冷漠孤傲,直到遇见她,她让他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让他变得会为她笑,为她忧,为她惧,为她恼。 一切的美好都只为她一人。 ********** 子衿拿起最后一封信打开她看着那一段用红色朱砂题写的批注不由落下眼泪。 “三年的时间,很长也很短,我庆幸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令我此生难忘的三年。” 三年,容离用无数的信纸,满满承载了他和她三年的点点滴滴。那每一个字仿佛都已经有了生命力,跃然纸上,字字都让人看的肝肠寸断。 子衿看完放下信纸,“容离……” 容离叫容恩一定要替他守好这个秘密,若是可以一辈子都不要告诉子衿,可他真的低估了自己在子衿心中的地位。 “子衿,你不要怪兄长,他也是无可奈何。”容恩看着子衿的侧颜,开口替容离求的子衿的谅解。 子衿偏过头,“容恩,你和你兄长骗了我这么久,你要我怎能不怪?” 被骗的人又不是他,子衿现在只觉莫名一股怒气压胸口,难受的很,若不是容离那家伙现在昏迷不醒,她真想狠狠,狠狠揍他一顿。 ******** 子衿看着床榻上安静沉睡着的容离,听容恩的意思来说,这几日容离病情每况日下。 起初是大口大口吐血,后是尝不出味道来。 那天,王奂之来找容离,见他正在吃饭便坐下来蹭顿饭吃,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全数吐了出来,那些菜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就是咸,简直可以咸死一头牛。 他脸上的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连忙拿起容离面前的茶杯往嘴里灌,可茶刚如口他便全吐了出来,那根本就不是茶,是醋呀 王奂之用一种像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容离,只见他依旧默默吃些菜,时不时拿起茶杯喝一口“醋”。 王奂之发现容离不对劲,连忙叫来医官为他诊治,医官告诉他,容离已经丧失了味觉,所以唱不出酸甜苦辣。视力与听力也有很大的损坏。 如今的容离就算是醒着也和废物别无二致。 医官们跪倒在床榻两侧,不停磕头请罪,“郡主,容公子已经油尽灯枯,还是早些……早些准备……” “准备后事吗?” 医官们惊诧的看一眼子衿,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继续言语。子衿手在袖中紧紧握着,她看着容离那修长的手,白玉的肌肤可以清楚的看到骨头的形状,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每一条都无不在刺痛着子衿眼睛。 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什么无能为力之类的话。 “一群没用的东西。”子衿偏过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医官们,医官听到子衿话无不开始颤抖着,“郡主饶命。” “饶了你们,连一个人都救不了,还奢望我饶了你们。” “燕庶。” 正在容恩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子衿已经开口命令,只见一位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子衿身边下跪行礼。 “将这些没有的东西都给我杀了,既然他们救不了,就去给容离陪葬吧。” 燕庶仰首难以置信的看着子衿,她从不会乱杀无辜的,“郡主……” “执行命令。”子衿背对着燕庶语气决绝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是。”燕庶领命站起身,主人的命令不可违抗。医官们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不停哀求着,希望郡主能够饶他们一命。 燕庶抽出佩剑向其中一个医官刺去,杀死这些手无寸铁的医官对于他还说简直易如反掌。他是杀手并不是侠客,所以就算知道如此以强欺弱不好,可他也丝毫不会手软。 叮…… 就在燕庶的剑刺下去的时候,容恩突然上前拦住了燕庶,“住手,子衿这些人是无辜。” “无辜?他们无辜难道容离就不无辜吗?” 容恩看着子衿愤然转身,她的眼睛通红,仇恨蔓延每一寸空气,容恩不由蹙眉,“子衿,你先冷静一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救兄长不是吗。” 子衿慢慢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抚过容离秀美绝伦的脸庞,抚过他高挺的鼻,抚过他柔软湿润的唇,每一寸的眷恋和只属于她对他的温柔。 “都下去吧。” 她的语气疲惫不堪,被吓破胆的医官们听到这话都如同大赦一般,连忙谢了恩向外走去,头也不回的逃离。 “燕庶,去找王奂之来。” “是。” 燕庶抱拳向外走去。子衿吩咐妥当突然像是想起来的什么,连忙从袖中拿出那只梨花簪子起身走到容恩面前,子衿看着容恩略微想了想开口道:“容恩我想请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是谁?” “神医素手洛襄。”子衿将梨花簪交给容恩,“他是现在唯一个可以救容离的人,他现在应该还在西塘镇,你只消拿着这只簪子他就定会见你,到时你就说菡萏郡主有事相求,请他务必过来。” 容恩低头看看手中的簪子,将它小心翼翼收进袖中,“你且宽心,我一定会带他回来。” 子衿目光感激的看着他,“容恩,谢谢你。” 容恩温暖的笑了笑开口道:“子衿永远都不必向我道谢,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有匪君子 王奂之绕过屏风看一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容离,不由轻叹一声,“子衿你也不必太过伤怀,人之生死不过都是命,对于阿离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子衿回神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慢慢起身走到王奂之面前神情倔犟的看着他说道:“可我还不想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放弃他。” 说她傻也好,说她笨也好,可是只要是她林子衿认定的,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奂之兄,你知道怎么救他对吗?”子衿看着王奂之。 “其实能救容离之人并不是我,而是林老王爷。” “爷爷?”子衿有些难以相信,王奂之有些为难的点点头,“对,林老王爷身上有玲珑丹的解药。” 子衿听到这则消息,什么都顾不上去想,就仿佛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转身抬步就要往外走。 “我去找爷爷。” “子衿,稍等。”王奂之连忙绕到子衿面前阻了她的去路,子衿有些疑惑的看着王奂之问道:“奂之兄,可还有其他事要嘱咐?” 王奂之神色多了几分犹豫,“不可贸然前去,林老王爷与阿离积怨已深,恐怕是不会给他解毒的。” 他虽然不知容离和林王府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恩怨,可是容离中毒三年来都不愿去求解药,而林老王爷也不是没见过容离毒发时的模样,便知恐二人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论如何,都要一试。”子衿重重对王奂之点一下头,表示以下定决心,“容离,暂时就交给奂之兄照顾,拜托了。” 子衿向王奂之深深一揖,便向外跑了出去。谢韶逸刚到门口见子衿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他回过头看着子衿身影远去,压下心中疑惑向屋内快步走去。 “容离。”谢韶逸走到床榻边瞥一眼床榻上的容离,走到王奂之面前指着床榻上躺着人的问道:“怎么成这样了?” 王奂之挑了挑眉,眸子在眼中滴溜溜转了转,按下谢韶逸指着容离的手臂,轻咳一声说道:“你先别急,听我说。” 谢韶逸愤然甩袖,撇过脸去,“我就让你照看了几日,就把人给我看成了这幅模样。” 王奂之用手摸摸眉毛开口道:“的确怪我,这几日府内事务繁多,对阿离这家伙的确疏于关照,可是你也知道这家伙爱逞强什么事都爱瞒着你我。” 谢韶逸薄唇紧抿道:“也的确不能全怪你。”谢韶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王奂之,“我刚看到郡主从这里出去,阿离之事是不是又和她有关?” 谢韶逸紧蹙眉头,他就说那女人是祸害留不得,当初没能杀了她真是失策。 王奂之摇摇头,他深知谢韶逸对子衿误会颇深,皆由容离起,所以一直他都不曾过问,因为此事对他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也懒得在别人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可子衿此次之举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自诩一生阅女无数,能让他倾佩的唯有子衿一人。若说王奂之为何会对子衿生出倾佩之心,那定是因为她的那句,还不愿意放弃。如此坚毅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 “韶逸,子衿对容离的情谊是你我难以想象的,你真的误会她了。” “什么意思?”谢韶逸心知王奂之并非爱管闲事,替他人说好话之辈,然即便平日里爱与他斗嘴,可正经时候还是愿听他的,况且他也并非是不讲理的。 王奂之见谢韶逸不再那么抗拒才开口说:“她去找林老王爷求解药去了。” 求解药?谢韶逸心中腾升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因为他知道林子衿这是自找苦吃。“你说……她真的去找了林老王爷?” “我骗你做甚,我将其中厉害关系都告诉了她,她还是执意要去。” “你先看着阿离,我要去趟林王府。”谢韶逸说罢便向外走了去。 “你去林王府做甚?” “阿离,极看重那女子,她不能出事,我要将她从虎穴里带回来。” 王奂之听罢神情似笑非笑的摇摇头,若说刀子嘴豆腐心,这厮当属第一。王奂之坐在床榻边用手指指容离开口说:“你这家伙,究竟前世烧了多少香,才能如此有福。” 王奂之见容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身子稍稍向前倾这神秘兮兮道:“容公子定要记得在下今日的好。”说完慢慢起身扁扁嘴,“榆木也。” ************** 谢韶逸偷偷潜入林王府,躲避掉各路眼线,来到林老王爷的院落,见周围没有守卫便悄悄靠近,屋内传出一阵谩骂声,随后又传出瓷器破碎的声响,那声音一听便是一位老者,谢韶逸心中一紧。 屋内,林老王爷皱皱眉看着一位婢女打扮的丫头,“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茶杯都端不稳,去去去,赶紧从我老头子眼前消失,别在那里哭,看着就碍眼。” 子衿坐在一旁,看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不由心疼。林老王爷的脾气真是越发大了,看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你先下去吧。”子衿冲那正在哭泣的婢女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那婢女连忙擦干眼泪向子衿行一礼,“是。” “墨兰。” 子衿话音刚落一位女子低头走进来,端正的向子衿行礼,“郡主。” “你去再沏一杯茶过来,顺便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收拾一下,别伤了爷爷才好。” 墨兰毕竟是老人,极有眼色,不一会便端了新茶上来且将碎茶杯收拾干净,规规矩矩退了下去。 子衿满意的看一眼墨兰,微微一笑气韵淡然,她站起身走到桌边端起茶杯,用手轻轻抚过杯盏。 若按王奂之所言,林老王爷与容离原本就有恩怨,虽然无法断定真假,子衿仍然选择再谨慎小心。 事关容离,她赌不起。 子衿心中不断谋划着,表面依旧风轻云淡。她端着茶杯走到林老王爷面前,微微一笑说:“爷爷,请用茶。” 林老王爷大量一番子衿,伸手接过茶杯,看一眼杯中茶水品一口。 “说吧,来找我究竟为何?”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有仇必报仇 子衿一步一步向屋中央走去,林老王爷看着她的背影却发现今日的这个小丫头很怪,说不上究竟哪里怪,就是觉得今日的她与往昔有所不同。 双手置于腹部紧紧相扣,子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恐慌,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是极为冒险的,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不成功,便成仁。 子衿轻咬一下唇瓣,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为自己加油,一定可以。 林老王爷皱皱眉有些不耐烦的说:“臭丫头,你到底想……” 林老王爷突然将眉头锁的更紧了些,即便他早已看遍世间沧桑,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讶,将方才还未说完的话忘的一干二净,但对于身经百战的林老王爷来再多的惊讶也只一闪而过。 她就这样屈身跪在了地上睫毛微颤抬眼看向林老王爷开口说:“爷爷,子衿想求您救救容离。”她脸色苍白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此刻她整个人都平静如止水没有丝毫的波澜,宛如清幽古井中的井水,能够消除天地间一切杂念。 林老王爷眼前突然一晃,在那瞬间他似乎看到子衿身上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慢慢重合在一起。 他对这个孙女最是了解,若说先前还有疑问,如今倒也习惯了她这种忍受极大屈辱也要向别人求取人情的行为。过去到现在真是一点没变,只要事关那小子,她就能不顾一切。 极大的屈辱这也并不假,对于子衿来说这的确是屈辱,不论是这个世界的林子衿还是二十一世纪的谭梦,她们同样跪拜过鬼神、帝王、长辈,却从不曾舍去尊严下跪求人。 谢韶逸在窗外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真的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一向高傲的女子竟然会卑微的去恳求别人。 子衿此举多出于无奈,她知道林老王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就是子衿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林老王爷若是不愿也没有人能逼他。况且子衿现在武功尽失,就是个真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且不说门外有成百的侍卫家丁,就算只是一个冰隐她也打不过,所以现在她也唯有装可怜博取同情了。 若是软的不行,那就在考虑用硬的,她有两手准备。 “绝不可能。”不出子衿预料林老王爷想也不想便否决了她。 “那小子自作自受,哼,活该,竟然敢偷我的玉牌。还有你,若不是捣乱,那个丫头怎能从冰隐手中逃脱掉。” 子衿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听到林老王爷的话她心中不由冷笑,“爷爷,你当真不救?” “不救。”林老王爷直截了当,没有给子衿任何回旋余地。 木强则折,显然林老王爷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曾明白。 “我的确背着您帮了外人,但您敢说您和父王就没有背着我,欺骗我吗?” “你说什么?”林老王爷突然抬高声音肃然站起身。 子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那玉牌可号令千万御林军,一半在当今陛下手中,一半在爷爷您手里。”她神情悲凉的看着林老王爷冷笑一下继续道:“您和父王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骗我和哥哥,在您眼里我们还不如一块玉牌重要。” “爷爷,我敬您可不曾想在您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孙女吧。” “容离在你眼中只是一枚棋子,可惜您注定一辈子都无法控制无法控制他,所以从一开始您就想对他下杀手。” 林老王爷张了张嘴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身子一歪便向后倒了下去。 子衿看着林老王爷倒下,连忙走上前去,时间刚刚好半柱香。她伸手在老王爷鼻子前探了探,确定还有气息才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副绝望的模样,还真的让子衿感觉难受,其实说到底她和林老王爷还是很像的,让她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真的很难。 一开始子衿便想好要用这种打劫的方式来放倒林老王爷了,只是若能说服他,子衿也不想,让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尝尝迷药的滋味,可是为了保险她还是用了。 刚开始她将药放在茶水里,不想婢女竟然将茶杯就那么摔了,幸好她机智的选择在手上也涂了药,墨兰端来新的茶水,她便借给林老王爷端茶的企及,用手指在茶杯边缘好好摸了一把,手上的迷药药效可是还要强上百倍的,够林老王爷好好睡上一阵子了。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做的坦荡荡。 之后子衿就开始了强盗一般的洗劫方式,屋里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但终究一无所获。 子衿抿着唇想着解药最有可能藏得地方,眼睛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林老王爷身上,脸上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 解药极有可能就在林老王爷身上。 子衿慢慢靠近,一不做二不休,为了确保在搜寻过程中林老王爷突然惊醒,她干脆直接将林老王爷身上的腰带抽下来,把他的双手用腰带绑起来,还不忘系个死扣。 子衿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笑了笑,她看着林老王爷那张脸,有些不太高兴的撇撇嘴。 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的林老王爷,此时就安静的躺在那里,神态安详和蔼,可子衿却一点都不敢放松,因为眼前的这个老头并不是什么善类。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可怕绝不亚于容离。 子衿幽幽叹口气心道:这林老王爷和容离才是真正的爷孙俩吧,都是城府极深,深不可测的人。 去雅苑前子衿便命令燕庶将林王府彻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不对。后来越查被牵扯进去的人就越多。皇帝想除去林王府并不是毫无道理,林老王爷根本就是一匹嗜血的狼,说不定那一日便会反咬皇帝一口。 而此事更是将容离一并牵扯了进来,林子寒发现府内那两次空白,子衿曾倾尽全力找到一位被赶出府上的家丁,可当她亲自赶到时那家丁已被人抹了脖子。 暗中查访的事情败露,子衿便明白林王府多半是不能再久留下去了,早晚都要走,索性就先偷了解药再走吧。 子衿在林老王爷身上好好翻了翻,除了在袖中翻出一块有些泛黄的绢帕什么都没有。 她慢慢打开那绢帕却见上面这些一些的草药名。 后悔,真后悔,当初她怎么就没好好看医书呢? 不管了,应该就是它了。 子衿将绢帕放进袖口。突然向林老王爷伸出手,揪住他的胡子。 我揪我揪我再揪。 让这老头再对她大吼大叫,这次总算落到她手上了。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生如逆旅 子衿对林老王爷的脸施以各种惨无人道的揉捏掐,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站起身准备离去。 “什么人?” 子衿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冰隐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心跳猛地变得急促起来,子衿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手不由颤抖着,双腿都已经开始有些发软。子衿用牙齿紧紧咬住唇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在屋里迅速环视一周,再次走到林老王爷昏迷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他的拐杖,在手里掂了掂。 谢韶逸毕竟是个读书人,就算有些功底多半也只能自保。而冰隐则是受到专业训练的杀手。刀光剑影间,很快谢韶逸招式中的破绽便暴露在冰隐面前,冰隐则是招招紧逼。 谢韶逸且战且退,直到退到墙角处方才停下,谢韶逸后背贴着墙壁,砖瓦冰冷凉意渐渐侵入背脊,他看着对面神情肃杀的冰隐,他整个人冰冷没有温度,高举长剑,眼中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因为杀人给他带来的嗜血的快感。 谢韶逸心底微微发寒,他慢慢闭起眼睛,等待着冰隐手中长剑划破空气的撕裂声。 等待死亡的来临,那一刻总是莫名漫长的。 他等了许久,那冰凉尖锐的铁器刺入心脏的温度与痛处,却并没有等来他以为的。 谢韶逸只听到有什么东西倒地,随后便是铁器与木棍落地的声音,一个清脆、一个沉闷。 后来他的手腕便被人往前一拉,他连忙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清秀女子。 “郡主?”谢韶逸脱口而出,低头瞥一眼晕倒在地的冰隐也就明白了**成。他看着子衿的眼神稍稍有些复杂,以前因为容离他对她很厌恶,现在倒是他欠了她的恩情。 “快跟我走,林王府不可久待。”子衿拉着谢韶逸的手腕向院外跑去,谢韶逸被子衿被动的拉着向前走着,“你为何要救我?”谢韶逸心里是感激的,可由于他本身就对子衿有着骨子里的误解,所以要让他眼下立刻改变他对子衿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 一边是偏见,一边是救命之恩。这两种极端的不断在谢韶逸心中冲击着。 “你说什么?”子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古朴儒雅的男子,方才她一心想着如何逃脱,没有听清身后的谢韶逸说了什么。 “没什么。”让他再说一遍,他说不出口,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失态而已。谢韶逸说完脸就已经有些发热。 子衿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谢韶逸,不过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她也不甚在意。 子衿和谢韶逸跑出林老王爷院落后,便改成了慢慢悠悠的走。这里毕竟是她的家,只要逃离案发现场,她就还是郡主没人能够质疑什么。 可是,大出子衿所料,她和谢韶逸刚跨出林王府大门,便有近二十多名侍卫将林王府紧紧包围起来,不知何处传来哨声,所有侍卫同时抽出长剑,一瞬间剑身折射太阳的光芒,晃的人睁不开眼。 他们个个勇武矫健,空气中弥漫着杀气。 子衿上前一步将谢韶逸挡在身后,虽然这画风有些突兀,但子衿也是有所思量的,因为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侍卫,而是林老王爷手下的死士,他们个个武功超绝,下手也极为狠厉。 这些人没有思想,他们以前都是林老王爷从各地寻来的遗孤,先天就是习武的好材料,再加上后天刻意洗脑教育,惨无人道的训练方式,将这些活脱脱的人,变成有血无泪,只懂杀人的怪物。 子衿强制压下心头的不安,现在也只能另想办法,如今硬拼,那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看这架势她是肯定跑不掉了,可是容离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 电光火石间子衿便打定了眼下唯一能够两全的方法,她从袖中掏出那张泛黄的残破绢帕,将手慢慢背到身后晃了晃。谢韶逸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凑近从她手中将绢帕抽走。 “谢公子,请将这绢帕替我交给容恩,切记一定要给他本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保证着只有谢韶逸能够听清。 “好。” 子衿微微偏过头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感激,随后又道:“等会你自己看准时机便用轻功先走。” 谢韶逸正要说好,可却是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子衿,神情有些担忧,“那你怎么办?”让他真的扔下她吗?这怎么行,他一个七尺男儿现在被一个小姑娘保护在羽翼下就已经够丢脸了,难道还要他就这样逃走,将她一人至于险地吗? “这些人都是林家的人,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既然那些人刚开始没有对他们下杀手,就说明林老王爷没有要置子衿于死地的想法,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可谢韶逸就不同了,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将他剐成肉片。 谢韶逸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虽然子衿的话是不错,但她现如今已然是和林老王爷闹僵了,依照林老王爷那狠毒的性子也不是一定不会做出弑子孙的事情。 一边是刚刚救他性命的恩人子衿,一边是危在旦夕的挚友容离,这种两难的境地中,天平的秤杆永远都无法平衡,想要解救一个便必须狠下心舍弃一个。 正当谢韶逸在无限循环的抉择中艰难斗争时,子衿就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她面带微笑的慢慢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那冰冷尖锐的长剑,看着它们锋利的剑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白色光芒。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每走近一步,那些持剑的死士就向后退一步,唯恐伤到子衿分毫。 很好,子衿又得意地向前走了一些,突然中间一人突然将长剑收回剑鞘向子衿行一个不甚规矩的礼开口道:“郡主,主人有命,不得让您踏出林王府半步,请回。“ “若我就是不回呢?”那人的声音坚决,子衿就比他更加决绝。 “郡主不要让我们难做。”那人的言外之意就是,若子衿强行要闯出去,他们不会介意用一些强制性手段,比如将她打昏拖回去。反正林老王爷只说不能做伤害郡主的事情,又没说不可以在伤害身命的情况下,用些别的手段。 子衿扬扬眉毛,有些不悦的看着眼前这个死士,“你敢威胁我。” “属下不敢。”他亦是丝毫不曾避讳子衿的目光,“郡主请回。” 子衿眼神幽幽的瞪了会那人,好像在控诉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好,我不为难你们,只是我要你们放了那位公子,可能做到?” 那人视线绕过子衿看向谢韶逸语气生硬回道:“不能。”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生如逆旅 子衿咯咯笑了笑,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玩的事情,靠近那人些柔声说道:“如果我说,这人我一定要救呢?”她话音刚落,突然抬起手,那人的手也下意识握住剑柄,却没料到子衿根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他身边的同伴。 只见子衿手掌竖立,狠狠劈向那人手肘的位置,那死士的手猛然收回,原本稳握在手中的剑就这样被子衿打落在地。众人都惊讶不已,因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所以能明显感受到子衿身上毫无内力,是如何办到的。 在场人唯一看的真切的只有那个一直与子衿对峙的死士,她的手法并不高明,只不过是打到了麻筋上迫使对手收手而已。她故意洋装不在意,只不过是想制造出一种她很强大的错觉来蒙蔽视听罢了。 子衿低下身捡起地上的长剑,众死士心中无不唏嘘。而子衿手里拿着剑,来回看了看,又从头上揪下一根发丝,放在尖峰上轻轻一吹,发丝立刻成了两截。子衿心道:还真是够快的。 谢韶逸不解的看着子衿,却见她转过身笑吟吟地向他走来,谢韶逸有些恍惚,心中不由腾升出一个念想:这女子怎么会和阿离如此相像?一样的从容,一样的高雅,就连她的笑容也与阿离如出一辙。 子衿走到谢韶逸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开口说:“我一定会保你安全离去,放心。”谢韶逸一愣,她到底想做什么?子衿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死士,慢慢举起手中的剑架在脖子上威胁道:“你们若是不放他走,我便挥剑自刎。“她的一句话不仅把在场的死士吓得不轻,谢韶逸的心也是徒然沉到了底,“郡主。” 子衿故意仰起头将白皙纤细的脖颈展现在众死士眼前,死士个个脸色微变,收起长剑半跪在地抱拳齐声道:“郡主三思。” “少和我废话,这人你们究竟是放还是不放?”子衿语气咄咄逼人,死士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命令又不敢乱来。 第一次与子衿对峙的死士站起身抱拳,“郡主,您先将剑放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子衿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建议很赞同,但好景长不过三秒,只见子衿将剑向自己的脖颈处更加逼近一些,谢韶逸站在子衿身后,因角度不同自然看不到,可死士们却是看的一清二楚,她白皙的颈上一滴鲜红的血液慢慢滑向衣领。死士们心道,这下真完了,责罚是难免了。 其实他们此刻也可以直接冲上来杀了郡主身后的那个小白脸,但依照郡主现在的架势,他们谁也不能担保她会不会做出更过激的行为来。 此时的子衿开口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是我若放下手中的剑,你们还会放过他吗?” 那死士看着子衿语气冷漠开口:“那郡主究竟想如何?” “很简单,放他走,不再追。”子衿平淡的说出九个字。 “好,我答应郡主放他走,并绝不会命人追杀,现在您能将剑放下了吗?”那人明显是已经失了耐心,虽然表面依旧平静,但心里早将子衿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待他走远,我自然会放下。”子衿依旧和众死士僵持呢,她不放心,万一那些人中途反悔或在半路来场刺杀怎么办。子衿慢慢偏过头对谢韶逸说:“趁现在走吧。” 谢韶逸看了看眼前纤弱的女子,咬了咬牙转身施轻功向容府方向飞去。子衿与容离他还是选择了容离,虽心有愧疚,但他绝不后悔。 死士们看到自己的猎物逃走,下意识就要起身去追,一直与子衿对峙的死士抬手命令道:“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话果然很有效,其余的死士立刻低下头,“是。” 片刻后又一阵哨声响起,死士突然消失在子衿面前。子衿慢慢将剑从脖颈上放下,正当她稍稍松了气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却让她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子衿慢慢回过头,看到林老王爷依旧面容和蔼,向她走来,身后的跟着一位黑衣男子。子衿不由皱眉,冰隐,他不是已经被打昏了吗? 心中不安的情绪渐渐升温,看来林老王爷对自己早已是有所防备,甚至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阴谋,想到这里她的心都凉了半截,若她再落到林老王爷的手里怕是没好果子吃了。子衿下意识向后退着,退下台阶,看准时机转身就跑。 林老王爷看着逃跑的子衿仿佛一点都不着急她会从他的手心逃脱,因该说他很清楚子衿根本逃不出他的手心。林老王爷眼眸微眯对身后的冰隐道:“你去将那个丫头带回来。”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可以陪她好好玩玩,但别伤她。” “是。”冰隐领命后立刻飞身而出。 子衿在人群中不断穿梭着,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去。男子与女子天生体力就有明显差距,再加上平日里的养尊处优,让她的身体就更加虚弱,她便只能借助人流来拖住冰隐的脚步,拉开二人距离。 才跑了一小段路,子衿就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透支,双腿发软速度也跟着慢下来,她回过头随意一撇却见到人流中的那鬼魅般的黑色身影。 子衿暗暗咬牙,转头继续向前跑去,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却无一人会注意到这奇怪的景象,也无一人会向现在的子衿伸出援手。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又跑出两步停下来,转身看向冰隐,没人会知道那穿着黑衣的俊朗少年在子衿的眼中有多可怖。 冰隐见子衿停了下来,他也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中,像是看着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 可是上天似乎和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正当他为之欣喜时,那女子却是冲他狡黠一笑,随后消失在人群中。 就那么凭空的消失了。 冰隐处变不惊的俊朗万年冰山脸第一次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眉头微蹙,一般人都很难发现。 他不断在周围仔细盘查良久,就是未见那女子的身影,真是奇怪,按理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怎么会在他的眼前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生如逆旅 容恩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却见王奂之负手立与门前,他走到王奂之身边站定,沉寂片刻王奂之慵懒的声音便传进了容恩的耳中, “容小公子怎会识得洛神医?” 容恩稍稍侧目看向王奂之,只见他目视前方,神态散漫,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容恩收回视线慢慢开口:“我与洛神医并不相识,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哦?受人之托?”王奂之似是对此来了兴趣,偏头看向容恩询问道:“不知小公子是受何人之托?” “王公子的心澄如明镜,何须问我。”容恩微敛眼眸,摆明就是不想告诉王奂之。而身边那个一向不拘小节的人也不甚在意,可下一秒王奂之的神情却突然多了几分严肃。 竹林深处忽隐忽现一抹深蓝色人影,王奂之与容恩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二人对视一下抬步向竹林快步走去。刚走入竹林就见身负重伤的谢韶逸摇摇晃晃向他们走来,容恩连忙上前扶住谢韶逸询问道:“怎会受如此重伤?” 谢韶逸蹙着眉头,从袖中拿出绢帕,“我和郡主被林老王爷暗算了。” 王奂之从谢韶逸手中接过绢帕,又问道:“那郡主呢?” “我不知,如今应该是被……囚禁了吧。”谢韶逸说到一半刻意看了看身旁的容恩,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他方才逃跑却是被几个手持武器的人半路截住,幸得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容府后门,不然他怕是没命回来了,他遇刺就说明子衿失败了。 马夫驾着马车在街道上慢慢行驶,马车旁还有一位小厮快步紧跟。行人见到纷纷退避一旁,却只有一人不肯退避,马夫本没有要勒马的意思,可那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马夫无奈只能停下,一旁的小厮稍稍走上前开口道:“是何人竟然敢拦截王家马车。” 冰隐向着马车微微作揖,“在下是林王府的人,并无意冒犯王家,只菡萏郡主失踪,林老王爷命在下严查,事出突然,还请见谅。” 小厮见那人说话还算客套,也没有刻意为难,只是王家的马车又岂是可随意让人盘查的,“我家小少爷身子虚弱,不能迎风,所以还请通融。” “小的只是例行公事,还请行个方便。”冰隐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得罪王家对林王府不见得是好事。那小厮本以为冰隐是个开明的主,可这样一看还真是他错看了,“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马车不是你能查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林老王爷亲自前来,恐怕也难以承担。” “如此不痛快,难不成这车里真的藏了什么人不成?”冰隐不过是随意说几句,那小厮明显已沉不住气,脸涨得通红,“你……” “虎子,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正当那小厮要开口说什么时,一直寂静无声的马车内却传出少年虚弱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破裂的碎雪一般缥缈清凉。 听到这声音小厮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脸突然变得极为柔和,他偏头看向马车说道:“回少爷是林王府的人拦下马车,说是郡主失踪,要盘查我们的马车。” “郡主?那位郡主?”那声音的主人又问道。 小厮看一眼冰隐又道:“就是林王府的菡萏郡主。” 这次声音的主人没有再说什么,小厮却有些着急的,“小少爷?” “你叫那人上前一些。我有事要问他。” “是。”小厮毕恭毕敬的冲马车行一礼,上前走到冰隐前方三丈外站定拱手,“我家小少爷有话想问你,跟我来吧。” 冰隐跟着小厮来到马车旁,小厮再行一礼开口道:“小少爷,人已带到。” 冰隐目光紧紧锁在马车上,那眼神仿佛是要将马车看穿一般,一旁的小厮看到冰隐如此不尊重他家小少爷,脸上真的是写满了不高兴,他抬手遮住嘴轻咳一下。冰隐这才回过神作揖道:“冰隐见过王家小少爷。” 冰隐行礼过后,马车内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小厮凑近马车低声唤道:“小少爷,小少爷。”就这么唤了好几次,车内才似乎有了些动静,那清凉而虚弱的声音再次从马车内传出。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了。”那声音断断续续,须臾马车内的少年又道:“听闻菡萏郡主病痛缠身,三年不曾出府,怎会突然失踪呢?” 若不是冰隐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当真就是听不清的了。还不等冰隐作答,身边小厮便已抢先答道:“小少爷今个才会皇城有所不知,郡主的身子早已痊愈。” “原来如此,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少侠是认为,我私藏了郡主吗?”少年已经明显疲倦不堪,气息越发微弱起来。 “在下不敢,只是林老王爷有令,要彻查,就连一只飞虫也不能放过。” “郡主失踪的确是大事,若要查便查吧。” 小厮焦急的看向马车,“少爷……万万不可。”小厮的过激的反应让冰隐有些怀疑,他目光冰冷的看着那小厮,小厮对上冰隐那杀气腾腾的可怖眼神,身子猛地一颤,瑟瑟缩缩的低下头刻意避开冰隐的目光。 冰隐谨慎的将目光转移到马车那被厚重帘子遮挡的小窗,只见片刻那小窗的帘子微微动了动,然后那帘子便被一只修长纤细如雪般白净的手掀开,冰隐顺着视线恰好可以看到那少年的模样,那少年面容白皙,眉宇之间有几分王家公子的影子,一双漆黑的眼眸却带着抑郁的神色。冰隐仔细的观察着马车,却又一无所获。 那少年猛然咳嗽起来,帘子突然被放下,小厮眉头紧锁语气焦急问道:“小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迎了风,哪里不适?” “无事。”马车里的少年仅仅说了这两个字便没了动静。小厮很不高兴的看着冰隐没好气道:“你查也查了,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吗?”若是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要在家主面前告林王府的状。 冰隐还有有些不甘心,直觉告诉他这架马车有问题,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能乱来,况且得罪王家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极不情愿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小厮便趾高气昂的“哼。”一下大声对马夫道:“我们走。”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一段路,那小厮慢慢回头瞥一眼身后,确定已经看不到冰隐的身影,才看向马车说:“小少爷那人终于走了,吓死虎子了,虎子现在后背都还在不停冒汗呢。” 马车里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开口说道:“做的不错。” “那当然,主子交给虎子的事,虎子当然要尽心做好啊。” 少年笑了笑,手指在马车侧面的座位上轻扣几下说:“人已经走远,不必躲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生如逆旅 少年收回手,慵懒的靠在车壁上,方才被他手指轻扣的座位,木板微动,然后一下被人从里边推开。少年神情平静的看着,却见最先探出的是一只手,那只手纤细骨肉匀称,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手,她首先是在座位边沿试探性地摸了摸,发现没问题才扶住边沿,坐起身四周看了看。 “你在看什么”少年前倾身体,在女子耳边轻声说道。女子身子明显有些僵硬,少年说完又重新向后靠去。 女子艰难的从里面爬出来,将座位上方的木板轻轻放下,坐下来,用手使劲敲着后背。 少年看她的模样极是有趣,颔首,用广袖遮住嘴巴不禁偷偷笑了笑,他稍稍抬眼看女子已经停下动作,侧容看向他。少年轻咳一下,将笑意掩藏在眼底,仪态优雅的一展衣袖,那淡紫色的广袖在空中舒展,仿佛是一只紫色蝴蝶的翅膀,随着少年的动作展开、合翼。 那女子其实就是子衿,方才子衿趁着人流密集的时候,跑到了另一处的小巷内,却恰好遇到王家的马车,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这没想马车主人听到她的名字后,就让她上了车,还不竭余力的帮他,倒是让子衿颇感意外。 将生命全权交给一个陌生人是一种极大的挑战,但对于私藏一个可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的陌生人来说,也是需要勇气和智慧的。 这个少年且先算陌生人吧,少年似乎是认识子衿的,可子衿却是没有半点关于王家小少爷的记忆,不过啊,多半又是一个和容离一样被遗忘的可怜人。 子衿看着少年那张清秀的面容,心里能模拟出十几个版本的故事来。 “郡主,现在想去哪?”少年起唇问道,他碎雪一般的清凉声音传来。子衿这才慌忙将视线从少年身上收回。她稍稍掀开帘子的一个小角,窥探一番发现没有问题后,才坐正了身子。 “就把我放在这里好了。” “这里?”少年听完沉吟片刻又开口道:“我看那人疑心颇重,说不定还会再回来,你不妨说要去哪里,我让马夫直接送你过去。” “公子的心思缜密,是在下思虑不周。”子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但,公子身体不好,还是尽早回府比较好,我自己可以另想办法的。”子衿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少年,不由抿起嘴唇,等待着少年给她答复。 没想到少年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并坚持要送她,子衿一再却说,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子衿看着少年抑郁的神色,幽幽长叹一声对少年说:“算我输给你了。”少年一听子衿不再做无用的挣扎,眉眼间氤氲的抑郁神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变化之大让子衿都怀疑自己是被骗了。 “多年不见,子衿你还是老样子,吃软不吃硬。”少年眉眼舒展,五官清明俊朗,笑容仿佛桔梗花绽放。 少年的话和表情,真让子衿不由恶寒,皱皱眉头。子衿心想果然被骗了,难道这些病弱的男子,扮可怜博同情还黑心都是通病吗?不然为什么这孩子和容离都有这种恶趣味。 她真是栽在这种人手里了,“我去容府。”有免费车,不做白不做。对子衿而言少年是陌生人,对陌生人她一向不喜欢多费口舌,若是熟人,她一定要好好纠正一下这孩子的思想,不能让他变成第二容离。 少年点点头开口对外吩咐道:“先去容府。” “小少爷您去容府干嘛?”虎子在外询问。“先将郡主送过去,我们再回府。”少年声音不快不慢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对他而言也的确无关紧要。虎子应了声立刻吩咐了马车调转方向。 方才在冰隐面前说半句话都费劲的少年,竟然和子衿一路侃侃而谈,多半是在讲他离开皇城后的一些事。 他的生活很单调,因为先天身体羸弱,他的父亲也就是王家现任家主,将他送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听他说那地方山清水秀,虽然不及皇城繁华,但却是个适合修心养性的好去处。 他在那里认识了许多淳朴的山民,每日听他们说故事、每日吃的菜都是刚刚采摘的新鲜蔬菜,他还说起张阿婆酿的桃花酒,身体好转些后与他们一道走鸡斗狗。 子衿微笑聆听着,这种美好的画面她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马车慢慢停下,从外面传来虎子提醒的话,“小少爷,容府已经到了。” 少年显然还没能尽兴,不过他到也不是不懂事的主,知道子衿这次定是有了什么麻烦才会从家中逃出来,也不多做挽留。 子衿拜别少年后走下了马车,却见少年将那厚重的帘子掀开,露出清秀的面容对子衿道:“我是宝仪,子衿下次见到我,且莫再将我忘了。”他的语气坚定,像是在说如果再敢忘记他,他就怎么怎么样。 他这种小孩子似得威胁方式非但对子衿没有丝毫威慑力,还惹得她不由想笑。她冲少年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宝仪,莫名像个女孩子家的名字,不过我记住了。”她冲少年微微作揖,“大恩不言谢,子衿与公子在此别过。” 子衿转身走出两步又站定,转过身发现少年还在注视着她,子衿笑吟吟地冲少年挥挥手说:“宝仪,一定要养好身子,若以后还有缘相见,我带你去看漫山桃林。” 她故意在宝仪两个字后拖个长音,少年听完也不恼,亦冲子衿回一个大大的微笑,“一言为定。” 目送着子衿入了容府,少年缓缓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眼中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已经五年过去了,她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 “小少爷,我们现在是回府吗?” 回忆被虎子的声音截断,少年不太高兴的回道:“回府。” 子衿走进雪月园,看到满园翠竹,心境也随着平复了许多,子衿下意识将脚步放的极慢,脑海中不断模拟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各种状况,又应当如何理智面对。 正当她想的出神她隐约看到一个婢女的背影,子衿犹豫片刻,抬步向那个瘦小的背影走去。走近一看才知原来是在捣药出声问道:“这要可是为容公子备的?” 正在捣药的婢女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下,捣药的石杵就这样被掉在地上,她似乎也全然不知,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嘴里咿咿呀呀的,好像在说话,但具体在说什么谁都无法听明白。 子衿看着这婢女的背影不由蹙眉,心觉怪异。容离手下的人个个守礼,这个女婢听到她的声音,非但没有起身行礼,还…… 越想越觉得可疑,她稍稍弯下身在那婢女肩头轻轻一拍,“你没事吧。” “啊……” 那婢女突然大声不停地尖叫起来,像疯了一样打掉子衿的手,向前跑出几步蹲在地上,大哭大叫起来。这下子衿便更觉得这婢女奇怪的很,她稍稍向蹲在那里的婢女走近些,婢女突然抬起头。 子衿怔怔看着婢女那张已经不能被称作是脸的脸,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子衿连忙向后退几步,用手捂住嘴巴。 正文 第八十章 生死何惧 那个蹲在地上的婢女,她的左脸面皮全被烧焦,左眼也似乎是被人剜掉了,时间一长就长成一个黑色的窟窿,可右脸却是完好的。 子衿先是被婢女可怖狰狞的左脸吓到,又与蹲在地上的婢女对视片刻。可仅仅只是片刻,这婢女再次捂着脸,大声叫喊起来,口中吚吚呜呜,当看到子衿时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筲挽从远处快步来,身后还跟着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二人走到子衿身边行一礼,筲挽瞥一眼地上失控的婢女吩咐道:“白琳,你先将她带回去。” “是。”跟随筲挽一起前来的婢女白琳立刻走上前,拉起地上的婢女,婢女先前是反抗的,可不知这位白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便不再喊闹了。 子衿刻意放慢脚步向竹林外走着,筲挽静静跟在身后,脸上依旧挂着不失礼数的笑容,“筲挽,方才那个婢女的来历,方便与我说吗?” 筲挽果然没有让子衿失望,她向子衿大概讲述了一番。原来那位婢女名娇奴,是四年前容公子在街上捡来的一个可怜人,容离捡到娇奴时,她的脸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娇奴,也算是幸运,遇到了公子。”筲挽说罢有意无意的看一眼身前的子衿,随后再次低下头。 “是挺幸运的。”子衿莫名感觉心口不舒服,皱皱眉强行压下这种奇怪的念头。 子衿脚才迈进屋子,就见容恩健步如飞般从里屋冲了出来,眉头紧锁,看到子衿他脚步一顿,怔怔地望着眼前人,清澈眸中写满了悲伤,神情茫然不知所措。王奂之与谢韶逸追出来,先后见到子衿就像见到鬼一般。 看他们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子衿不由在心里翻个白眼。她笑吟吟走上去,拍拍容恩的肩膀说:“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打算对我笑一个,作为欢迎礼物?”子衿故作轻松,就是想让容恩别太担心。 容恩细细打量一番子衿,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子衿愣在原地,王奂之见气氛甚是尴尬,连忙站出来走到子衿身边,大笑几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子衿当然不知道,容恩方才听谢韶逸说了来龙去脉和林老王爷的事就已经坐不住,要去林王府救人,王奂之和谢韶逸苦口婆心劝了许久,都始终未有结果。 有些人当真是天师大人的灵丹妙药啊。 子衿走进里屋,恰巧碰到洛襄走出来,他手拿子衿找来的绢帕向她稍稍作揖。子衿连忙上前扶住洛襄,“洛神医不必多礼。”洛襄站直身子收回手,向子衿稍稍迈进一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子衿的神情瞬间变的肃然,她的视线扫过容恩他们,沉声对洛襄说:“去外面说。”说罢就先转身向外走去,洛襄跟在子衿身后也出了屋。 子衿在园中找到一处无人之地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洛襄。这洛襄要说也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却保养地极好。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来形容洛襄是最准确无误的,“这药方有假?” 洛襄摇摇头,否定了子衿的想法,“绢帕上的药方并不假,只是还缺了几味药材。” 子衿皱皱眉,他是怎么知道少了几味药材的。洛襄看着子衿低下头将绢帕收好,“郡主不必对在下怀疑什么,郡主曾经对在下有恩,在下自然不会恩将仇报。”对于子衿的质疑洛襄并不羞恼,只是平淡的说着自己的立场,信与不信,那都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他是个大夫,治病疗伤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子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洛襄,我只是……” “不必说了,郡主若非是在乎那位公子,此次也不会请在下过来,洛襄理解。” 子衿看着洛襄的背影,两年前她在山脚下遇到伤痕累累的洛襄,即使是昏迷着他的手中依旧紧紧握着一株草药不肯放,子衿觉得这人十分有趣就将他带回府,让医官悉心照料着,之后洛襄是死是活子衿其实一点都没在意过,洛襄身上的伤渐渐好转后就扬言要报恩,可子衿身为郡主,又不愁吃不愁喝的实在用不到他,后来,子衿拗不过他就随手摘下自己最喜欢的簪子,二人约定,子衿以后只要带着这只簪子去找他,洛襄见到簪子就必须无条件帮她做一件事并竭力完成。 说真的若不是容离这次命在旦夕,子衿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会事。她和别人约定过太多,但本人却从未当过真。就像上次她差点暴残天物,用这只簪子杀了容离…… 按洛襄的要求,子衿将他带到容离的书房,让人备好了笔墨纸砚。说也奇怪自从容离病倒,这偌大一个容府子衿居然能随便驱使。 洛襄将笔放回笔架,拿起纸张,身子稍稍前倾,双手送到子衿面前,“郡主请过目。” 子衿从洛襄手中接过纸张,看着纸张上一行行规整的药名,不由抿起唇瓣有些为难,就算子衿现在把这张纸看穿也真的看不懂。洛襄看着她一脸为难的神情,微笑着从子衿手中接过纸张道:“这些年以来,在下凑巧一直在对玲珑丹的解药进行钻研,可却难以下定论,玲珑丹的确可以算是奇毒。不过今日看到绢帕上的记载,在下列出了五种可能缺失的药材,但却难以确定正确的究竟是哪一种。” 有了解药,却不知是哪一个?那和不知有何区别,子衿深深叹口气,突然想起一个最不是办法办法,“你能保证其中一种定是解药?” 洛襄眼神坚定的冲子衿点点头,“我可用性命担保。” 从来不会有人质疑洛襄的医术,子衿是第一个。 不是子衿不相信他的医术,只是接下来她会将自己的命彻底交给洛襄定夺。 “洛襄,也许我们可以用人试药。”此话一出,就连见惯了生死的洛襄也不由心惊,“郡主想用谁来试药?” 子衿不由被洛襄的话逗乐,她眼中含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开口道:“除了我,难不成还会有别人吗?”她总不能拿别人的命来开玩笑吧。 洛襄难以置信的看着子衿,在她的脸上洛襄竟然找不出半分的犹豫,她语气就像是在和一个人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 “郡主,若是有片刻闪失,你会死的。”洛襄真希望子衿会被他的这句话吓住打消念头。可子衿却偏偏不曾如他所愿。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子衿神态洒脱,就像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并非生死,而是最稀疏平常的玩闹。 她就一点不在乎生死? 子衿当然在乎,如果今天换作是别人,她肯定不会用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她又不是观世音,没必要去用自己的命来普度众生。 子衿敏感的觉察出洛襄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她却只是淡然一笑,转过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子,看着一片翠绿色的竹林,心情也舒畅许多,她学着容离平日的样子,慵懒随意地斜靠在窗边,“洛襄,我从前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比平常人更加了解,可以活着是多么幸福。”子衿将目光投向洛襄,眼中落寞的情绪一闪而过,“可是,有时想想,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有所牵挂。” “因为有所牵挂,所以想要努力活着,可若有一天,就连唯一让我牵挂的人都失去了,那么,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也曾失去过一个最重要的人,所以她不想再失去什么。 生亦何惧,死亦何惧。 失去容离,她不敢想,也不敢面对。 天地之大,却比不上一个雪月园,不论星辰如何更替,王朝如何更迭,她都不在乎,万里锦绣江山又与她何干,她在乎的也就一个容离罢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南枝其意 洛襄不知是从何处找来的玲珑丹配上南疆银蛊,可在一个时辰内催发玲珑丹的毒性,但其中所要承受的痛苦,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蚀骨剜心,被万虫啃咬,子衿眼中噙着泪水,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痛字。 洛襄推开门,也将清风与月光一并送进了屋,仿佛轻薄蝉纱覆地。 子衿慢慢抬眸,周身一片狼藉,纯白色的纸张被剥落在地。 洛襄心中不由感叹,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份上,真是不容易。他抬步走进屋,身后随着一位婢女手持托盘,盘中放着五个釉色尚好的白瓷碗。 “时间到了?”子衿苦涩的笑着,颤不成声。 婢女将白瓷碗逐个摆在案几上,站起身又将屋中烛火一一点亮,这才向子衿与洛襄二人恭敬施礼离开。婢女走后洛襄走到子衿身边弓下身道一句:“郡主失礼了。”便将子衿横着抱起向案几走去,把子衿放在席子上。 子衿身子一软整个人就向前栽去,她手扶案几沉沉喘息着,脸色惨白眼窝已成了青紫色,“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郡主现在后悔吗?用一个时辰体会他人三年苦楚。”洛襄取出银针在烛火上让跳动的火焰包裹着银针,子衿看着洛襄手上动作儒雅熟练。 “不后悔。”子衿这三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却又极是坚肯,洛襄笑了笑,在子衿的五根手指上分别扎上银针,“你难道就不怕,自己这些牺牲会被摒弃。” 子衿手指下意识的轻颤一下,原本稍有缓解的疼痛,又瞬间开始在四肢游走。 “我不怕他会拒绝我的心意,我只是不想为自己留下遗憾罢了。” 若容离对她有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倘若容离对她无意,她也不会拼命去争取不属于自己东西。 子衿从洛襄手中的药碗,一碗接着一碗的将那些苦涩不堪的药汁喝尽。 话说究竟哪一碗是真正的解药,子衿全然不知,只记得她喝到第三碗的时候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子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床边坐着的白衣男子,子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她生怕,生怕眼前这个秀美高雅的少年会突然凭空消失掉。 “怎么这么傻,为何要亲自试药,我三年前救你,并不是要你自己作践自己的。”容离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子衿的脸颊,如玉的手指慢慢缠入子衿的墨发中,缠缠绕绕的是说不尽的暧昧悱恻。 “容离,我是不是在做梦?”子衿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让容离都有些哭笑不得的话来。容离手上动作微顿苦笑一下,柔声说道:“你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了。” 子衿苦苦笑着,眼眶却渐渐湿润起来,眼泪不争气的一滴滴滑落。子衿坐起身双手挽住容离的颈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口,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不时发出低低呜咽的声音。 这两天她经历的太多,失去又得到,从云端跌落泥泞,就算蚀骨穿心她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努力建造起来的心里堤坝,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瓦解。 “容离,我真怕,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对不住。”容离抬起手将子衿抱在怀里,一只手不停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她。容离的动作极其轻柔,就好像生怕用了力会弄疼她一般。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原本漆黑如深渊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轻纱笼罩,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子衿,这两日你就离开吧。”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温润,却多了一份往日里少有的冷厉,他的话就像是冬日寒冰,一寸寸冻结着子衿。 “你说什么?” 子衿坐直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容离,她一定是听错了。容离站起身背对她负手而立,如墨般的长发少许仅用一根丝带束起,他的背影孤立寂然,恍若最白云间的俏丽秀崖。 “你那日所言我都听到了,也与是离当初做了什么让郡主误会,所以郡主还是不要再一错再错的好。” 子衿怔怔的看着容离的背影,心中却是满腹的委屈,都是误会?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子衿含着泪水,笑容里也带着微微苦涩,“容离谢谢你没有骗我,我会离开,也绝不会纠缠,你放心。” “多谢郡主。”容离说完抬步向外走去,超然洒脱如他,即便此刻,他的依旧可以平静如水。 子衿走到容离门前,将手放在门上轻声道:“容离,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我都想来与你道个别,谢谢你,一直对我那么宽容,也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就算这些都不过是你出于礼貌而为之,我也很感谢。” “你放心好了,我林子衿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为你赴汤蹈火都是我自愿,你不喜欢我,我也绝对不会纠缠不休。” “情若不能长相守,我情愿与君长诀。” 最痛不过离别,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大家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子衿最后终于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秘密大白与人前虽然羞愧,但却异常让人舒心。 屋内,容离站在门前将子衿说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听在耳中。洛襄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听得入神,片刻子衿说完洛襄才开口道:“不打算留住她?错过了,你也许会后悔的。” 容离抬起手,手指摸向自己眼睛的位置,“这锦带的质地倒是不错,就是药味大了些。” 洛襄将视线落在容离眼睛上覆着的锦带,转身向屋内走去,“对你眼睛好就是了,容公子何时也变得娇弱起来了。” 容离失声笑了笑,“我的眼睛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最多一个月即可痊愈。”洛襄拿起茶杯品一口清香的茶水放下茶杯道:“你就是因为一个眼疾,才要将她赶走?” “这只是一个方面。”他不想子衿看到他不好的一面,他要让子衿永远记得他最好的样子。 “那另一方面呢?” “我要让她将我刻入骨髓,一生难忘。”他要她心里只能容下他一个人。 洛襄听到容离的话不由全身打个冷颤,遇到容离郡主算是倒大霉了。 子衿走出雪月园停下脚步,开始迷茫起来,她接下来应该要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算了,还是先离开容府吧,反正这里是待不了了。 “郡主请留步。”子衿刚抬脚要走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子衿转过身见来人却是洛襄。洛襄不急不慢的向她走来,稍稍作揖。 “原来洛神医还未离开呀。” 洛襄笑着摇摇头道:“容公子余毒未清,在下可能还要在此处多留几日。” “什么?余毒未清?”说好从刚才开始不再喜欢容离的,可听到这句话子衿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一下。 “是呀,容公子的眼睛还是模糊看不清东西,恐还要调养一段时间。”洛襄儒雅微笑看着子衿,真不知这样帮容离骗人会不会遭雷劈呢。应该不会吧,容离眼睛本来就不好,这也是事实呀。 “郡主这是要去哪?” 子衿目光越过洛襄望向雪月园,“洛襄,我能不能随你一道离开?”她想借洛襄的名义留下来。 洛襄却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很爽快的回道:“可以。” 子衿笑了笑,“谢谢你,洛襄。”她还是舍不得容离,那就且等到容离彻底恢复了,她再离开吧。 这两日皇城中似乎发生了许多大事,子衿整日待在雪月园中对外面知之甚少。不过她知道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王家家主离世,王家大公子王奂之改名王子敬,继承王家家主之位,拜入朝廷担任中书令一职,即将娶郗家长女郗诺为妻。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春风十里 这些日子,洛襄基本已经和容离同吃同住同行,也就只剩下没有同睡了,说是这样方便照顾容离的伤势,医者的责任心呐!但看着两个大男人整天腻在一块,委实让人心里不太舒服,前面走了一个谢韶逸,现在又来了一个神医洛襄。 相比那两个让下人们时时揪心的男人们来说,子衿则让人省心的多,她每日多半都安静的待在屋中,看看书、睡睡觉,实在憋闷了,就推开门半倚于门前,看看园中景色。 子衿这般也有自己的顾虑,因为不出门就可以避免了与某人的相遇,也就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就算是天南海北,应该相遇的人,也终会相遇。更何况是在一个小小的雪月园中,即便子衿在如何故意回避,也会在某个时间,与他相见。 即便是多么不愿,但上天似乎总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子衿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那一身如沐雪色的纯白,踌躇难行。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一点都不在意,可看到他子衿心里还是会掀起微小波澜。 现在子衿多想就这样冲上去问他,喂,你眼睛好些了吗? 可是这些也只能想想。 子衿看着容离怡然自得的靠在树干上,原本漆黑的眼瞳被纯白锦带遮掩倒是比平日少了一些难以度量的深意,多了一分温宜风雅的姿仪。他似乎比前几天胖了一些,最起码下巴看上去不似之前那般锐如刀锋,看来洛襄将他照看的不错。 其实就这样远远看着也挺好的,也许有些人就适合远远观看,比如容离。 容离用手指摸了摸锦带,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像是想起了某些趣事,他抬头仰望天空,就好像一位遗世的仙人,在思念自己遥远的家。 远处的子衿看的认真,虽心有它想,但也不由被那美如谪仙的少年感染,子衿笑容浅浅,眼中倒是多了一层探索的意味。 他和容恩真的很像,一双眼睛清澈如朝露、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渊,如此蒙上眼睛就更加难以辨别了。 容离轻咳几声,如玉般修长的手慢慢向身前探去。子衿秀眉微蹙,他想要,茶壶?子衿看着那壶嘴还冒着热气的铜壶,一时慌了神,等自己回过神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跑到了容离的身边,手抓着他的手腕。 子衿明显感觉到容离的手臂微有僵硬,只是转瞬便化作平静。他低着头,一缕墨发从肩上垂落,他原本就生的比女孩子还要秀美,再加之锦带覆眼就更有一种病态且柔弱的美。 天气并不算多暖和,所以子衿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越来越烫。她连忙松开容离的手腕有些不太自在的低咳一下说:“你眼睛不方便,当心烫到自己,还是我来吧。” 子衿倒好茶水,将茶杯交到容离手中。容离接过茶杯笑了笑,“多谢郡主。”这几天她是第一次没有躲他,第一次与他说话,是因为他差点被烫到。 “没事。”子衿尴尬的笑着,她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仅仅只剩下沉默了。子衿心中郁结,又无处倾诉,只得匆匆说了句:“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回屋了。” 说完便转身向原路返回,她将脚步放得极慢,如果容离此刻会叫住她该有多好。每个女孩子心中多少都会存有这样或那样一点小幻想吧。子衿都有些开始鄙夷自己了。 “郡主这几日为何要故意避着我呢?” 子衿才迈出的步子侃侃顿住,她转过头看着依旧气定神闲的容离。难道他会不知道为何她一直躲着他? “明知故问。”子衿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容离虽然眼睛尚未恢复可耳朵依旧很灵,他听到子衿的回答露出一副极为得意的样子,只不过他低着头,子衿没有察觉。容离慢慢站起身,绕过身前的铜壶和茶杯,角度准确无误,就连一丁点衣角都不曾沾到。 子衿的脸瞬间一黑,她方才是被骗了,“这样骗人你很有成就感吗?”亏她方才还在担心他有没有烫到。 容离走到子衿面前刻意在与她极近的地方停下,子衿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容离就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将她手臂抓住向前一拉,子衿整个人便撞进了容离的怀里。 子衿呆呆地看着容离一点点接近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容离的脸颊紧贴子衿的脸颊,将唇靠近她的耳畔轻轻吹气,不一会容离就感觉到子衿的脸就像一个小火炉一样,容离不由低笑几声,即便眼睛看不到,他也能大概想象出子衿现在脸颊晕染嫣红的模样,定是极为可爱的。 “骗别人自然没有意思,可是骗骗郡主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容离声音沉润好听,说出的话都是如同绒羽一般轻柔,撩拨心弦。可是子衿却如同被雷击一般,立刻推开容离,向后退出几步。他不是不喜欢她吗?那这又是在干嘛! 子衿皱皱眉强压下心中不断聚集的恼怒,“公子请你自重,我好不容易才……没那么喜欢你了,请你不要再来愚弄我了,我会当真,我玩不起。”子衿语气失落,她敛着眼眸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容离,因为她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只会陷得越来越深。 “我只是希望郡主莫要再躲我。” 子衿诧异的抬起头看向容离,“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容离无奈地低笑着,伸出手稍稍示意一下说:“郡主你过来一些,太远我看不到你。” 虽然子衿听话的向前走了一步,但还是有些顾虑,所以仅仅是极小的一步。 “再近一些。” 再走出一小步,容离无奈的苦笑着,迈出步子,一步两步,直到走到子衿面前,既然她不敢,那就换他走近她吧。 子衿稍稍抬头仰视着容离,而容离则伸出手,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郡主,容离永远都不会不想见到郡主,所以我希望,郡主以后不要在躲着我。” “见不到郡主,我会难过。” 自从那天之后,子衿就又有了一个新身份,伺候容离的小丫鬟。谢韶逸才踏进屋门,便看到子衿极其温顺的坐在容离身边。谢韶逸真是不由倒吸一口,他到现在都难以接受,记忆里那个傲慢狠心的郡主,也会有如此低眉顺眼的时候。 子衿看到谢韶逸走进来,冲他笑了笑后又对着容离说:“谢大人来了。” 容离点点头微微一笑开口道:“韶逸今天怎么会来?” 谢韶逸压下自己方才还未平复的心情,走到容离对面撩起衣摆规矩的跪坐着,“今个是奂之大婚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不过现在应该叫他子敬了。” 谢韶逸故意看一眼容离身边的子衿洋装不悦,“我还以为阿离有佳人相伴,把好友的婚事都抛到九霄外了呢。” 容离摇摇头,“怎么会,只奈何眼疾尚未恢复,不太方便过去,我不是命人送了玉珊瑚过去吗?” “王家主不是刚过世不久吗?怎么子敬兄这么快就娶妻了?”古人最注重孝道,难道不用守孝吗? 容离伸手宠溺的摸摸子衿的脑袋,子衿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这些天她已经被摸习惯了,也懒得反抗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一生一梦里 谢韶逸看着容离满脸宠溺的摸着子衿的脑袋,眼神中满是鄙夷,他将手放在嘴上轻咳一下,抬起眼帘这方才看到容离收了手,却丝毫不为自己这种不分场合的行为而感到半分不好意思,谢韶逸摇摇头。 “王家每逢前任家主去世,都是势力最薄弱的时刻,外加子敬虽在皇城中颇有声望,但在王家却恰恰相反,所以一些人便对子敬继承家主颇有意见。” 谢韶逸见子衿听得认真,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种欣喜,那种欢心跳动,就像是孩童时渴望得到大人的赏识的心境,沉沉又深深地叹息,用惋惜的言语掩藏最真的真相。 残阳如血,当那环绕在遥远天边的最后一抹红在天边缓缓消失,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星子。 “郗氏在郗简的经营下,近几年已成了天裕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所以子敬娶希诺也并不奇怪,况且他二人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子衿一脸受教的模样,“原来是青梅竹马呀,那还挺好的。” “是,况且希诺是子敬的表姐。” “什么……”子衿本想说表姐和表弟那可是近亲不能结婚,心中一惊,却不料猛地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凶,根本停不下来,容离伸出手将身子躬成虾米状的子衿揽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感受着怀中娇小身躯的剧烈颤抖。 笑容柔如水波浅浅荡成一抹月色,他的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悠悠药草的香味。子衿的咳嗽声渐渐平复下来,慢慢坐起身说了句,“抱歉,我刚刚有些失态了。” 谢韶逸端起茶水递到子衿面前,每一个动作都规矩有礼,极具凤仪。子衿接过茶杯点头示意,“多谢。” “郡主没事就好。” 容离黛眉微蹙一下,端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须臾又将茶杯款款放回案几:“韶逸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谢韶逸站起身向子衿微微作揖,“郡主告辞。”向子衿行完礼,谢韶逸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又道:“阿离你好好养伤,切莫不可再大意。” 谢韶逸说完转身向外面走去,听着谢韶逸的步伐渐渐走远,容离再次伸出手,“郡主的挑花还真不少啊。” 整个人向后一躲,用手擒住容离的手腕,方才有人在她给他面子,现在没人还想占她便宜,“这还没到春天哪来的桃花?” 见子衿不太乐意,容离笑着收回手,“对还不到春天呢。”所以还有时间好好修剪一番,难免桃花变成了杏花,就不太好办了。 子衿拉拉容离的衣袖,“你怎么笑的如此诡异。” 容离低轻笑一下声音戏谑的说道:“原来郡主如此在意我呀,就连我的笑容里的意思你也能捉摸的如此透彻?” 子衿张张嘴,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 “郡主方才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容离并未在刚才的话题上纠缠,则是直接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上。子衿笑容僵在脸上,说起来还真的有些难以启齿,“我……刚刚没做好思想准备。”如果这里有个地洞,她真想钻进去,方才太丢人了。 “哦?是吗?”容离笑容温和却又令人心底发寒,子衿假意咳嗽一下,想着蒙混过关也是好的,可她低估了容离的执着。 “郡主,如此平常之事,您何必如此大的反应。” 子衿微微叹息,手指沿着茶杯边缘一圈一圈的描绘着杯口的形状,“容离,在我们那里近亲是不能结婚的,所以我也不能接受,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 近亲结婚在古代实在是极为普遍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近亲结婚因为两个大人血缘太近,会给后代造成多大的不幸。 况且,表姐嫁给表弟这种事,子衿就算只是想想都浑身难受,可是她要怎样对容离说这在未来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说了他也不会理解吧。 容离没有追问只是一个人默默低头沉吟着,片刻后他伸手解下眼睛上的锦带,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锦带折的极为方正放在案几拐角处,他偏头看向子衿,尚未恢复的眼睛薄雾仍未消散,但比起前几日的确好了不少。 不言不语就静静看着对方,就足以让子衿乱了心跳,如雾似幻,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就像被蔚蓝天空洗涤过的纯白云朵,高旷悠远,他慢慢抬起手抚上子衿的脸颊,清凉的手指轻轻抚着,那温柔细腻的触碰竟让子衿有些贪恋,有些想要索取更多属于他的温柔。 “郡主,我很开心。”因为她不能接受向子敬那样的婚姻。容离轻轻笑着,笑的极是纯良无害。 子衿咬着唇瓣倏然起身,难道她还想再栽在容离手里一次,自己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子衿越想越恼,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独留容离一人独坐在屋中,容离做好身子自嘲的笑了笑,一向对什么都不会上心的他,此次竟然会如此担心有一天那女子会不再受到他的制约,会从他身边彻底消失,有点可笑,他似乎沉浸在一场无休无止的追逐游戏里,并且上了瘾。 容离拿起桌上的空茶杯细细看着杯壁上的精致花纹,“不能接受,我该,高兴吗?” 见容离一如往常坐在树下,子衿也很自然的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二人都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情,依旧天南海北的随便聊着,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偶尔子衿也会讲起自己过去的一些事情,顺便给容离灌输一些现代人的思想。其实并不是子衿一天闲的无聊,而是她有一次无意间说起一些事,都是她认为古人一定很难理解的事情,但容离竟然都能理解,还时不时询问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她承认是自己低估了古人的智商,容离惊人的融会贯通的能力。 容离伸手在旁边的盘子里拈起一颗通红的果子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甘甜,“郡主似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子衿看着他扬扬眉毛,“容公子也从未提过你的家人呀。” 容离不由被子衿逗乐,“郡主还真是半点亏都不愿吃。” “郡主想听?” “可以告诉我吗?”子衿眼睛一亮坐起身兴奋的抓住容离的胳膊摇了摇,容离则意味深长的一笑开口道:“告诉郡主可以,但我是会索取一些报酬的。”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满溢华彩 他的唇柔软细腻,略带着些冰凉轻轻覆在子衿的唇畔。 子衿瞪大双眼,看着眼前比梦还难以让人信服的真实。 大脑是一片空白,按理说被占了便宜应该是恼怒的,可为何心中还会滋生出一种欢喜。 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子衿慢慢闭上眼睛,起初只是唇瓣贴着唇瓣,后来渐渐便成了唇瓣与唇瓣相互的厮磨。 不论身处何时容离永远都是那个最温柔的人,他用他的温柔将子衿禁锢,他用他的温柔让子衿一点点沉陷。 即便是此时,他依旧用他的温柔,磨尽一切缠绵。 体温一点点升高,意识逐渐模糊,交错着彼此紊乱的呼吸。 容离的唇慢慢离开,也带走最后一丝温存。 意识逐渐恢复,子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嘴唇湿润染着殷桃般诱人的鲜艳色泽,如白玉般晶莹白皙的肌肤泛着三月桃花的灼彩,涣散没有聚点的双目此刻足以夺取子衿全部。 听着他低低的喘息着,似羽毛轻柔拂过耳畔。 “这就是报酬吗?”子衿清悦的声音响起,打破一直以来的沉寂。 容离低声浅浅的笑着戏谑道:“是呀。” 容离再次低下头吻住子衿,方才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理智便全盘崩毁,子衿这一次明显比上次颤抖的更加剧烈了些,而容离这次的吻与方才有了些不同。 他轻轻允吻着子衿的唇瓣,一点点加深这个吻,用舌尖轻轻勾勒她的唇形,撩拨着子衿最后一道防线。 子衿屏着呼吸,渐渐开始有些缺氧,身体在**的火焰下燃烧,变得轻逸,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或者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只觉得嘴唇微微麻痒,连带心里的逐渐化成一片烟云。 她本能的伸出双臂,缠绵的圈住容离的颈,本能的开始向他索取更多,却又不敢有丝毫的加重。 因为子衿很害怕,那个似山间冰雪般高旷的谪仙少年,也会似春日的冰雪般消融。 谨慎且小心的探索,一点点不断的试探着对方最温柔的地带。 子衿稍稍张开嘴,索取着空气,片刻唇瓣又在一次被封住。 容离的舌灵巧的将子衿的唇撬开,更加深入这个吻,辗转在彼此的最深的眷恋里。 容离一只手拖着子衿的颈,另一只手探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当彼此心意相互交融,绽放最流光溢彩的花火,照亮心底深处的黑暗角落。 容离明显感觉到子衿的呼吸越发急促,他微蹙一下眉头,心道也该结束了。 嘴唇慢慢分开,容离低头任凭温存在眼中流转,任由子衿在他怀里喘息 “郡主有没有听说过我的父亲?” “听说过,容家主曾经是天下第一公子,为人温和有礼,锦袍加身,芝兰玉树。”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于容家历代男子的,传言容家自古痴情郎。就是说容家的男子自古就生痴情种,他们很难动情,一旦动了情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会娶一个妻子,所以他们家族一向人丁不算繁盛。 这听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容家的公子个个长相与才学都是出了名的出类拔萃,爱慕者更是不计其数,子衿曾听闻当年有许多邻国女子,只是听闻便就如同着了魔一般要为容家公子守身如玉。 容离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天际,“父亲他是个极具野心的人,甚至比起林老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我记事起,他就将我关进了雪月园,不准任何人接近我,与我讲话,就连我的母亲也不行。” “从那之后我能见到的除了教书的老先生外,便只有几个照顾我起居的婢女。”容离语气平和似乎这件事根本就是他人的事,与他毫无干系。 每一次的软弱的哭泣和哀求都只能换来无情的毒打,年纪尚小的容离就比寻常的孩子更加懂得如何去伪装自己,来迎合他人。 小容离为了少受一些责打,每日都在镜子前不断练习各种表情,开心应该是怎样的,难过应该是怎样的,嘴角扬起的哪一个弧度才是最完美的表情。 “小的时候,我一直很喜欢躲在墙角,因为那里空间会让我感到安心。” 墙角很黑,很安全,躲在这里父亲就找不到他了,他也就不会被父亲责打。 儿时他最喜欢踩在小凳上踮着脚尖从高高的窗户里探知外界,对于他来说屋外的世界拥有着太多未知的憧憬。 满园青树翠蔓,枝叶扶苏,每到春日总会有几支长满纯白花瓣的枝丫从高高的黛青色砖瓦那头悄悄探进雪月园。天空中的云朵,每一朵都不相同,只有静下心来的小孩子才能看到,它在一点点由东边向西边移动着 人人赞扬的温文如玉的容家公子,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与无情,他将幼小的容离一把推在地上,用鞭子狠狠抽打着那幼小身躯每一处娇嫩的肌肤,容离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蜷缩在冰凉的地上默默流着眼泪。 “容离你给我记牢,我容家的孩子就算死也不可以流一滴眼泪。” 雪,又再一次降临天裕整个皇城,覆盖了四季轮回,时光的境迁和太多鲜血的痕迹。 身披铠甲的少年,墨发披散,雪花落在他的发丝上,眼中是十足十的肃杀之意,瞧得人心底发寒,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通体黑色的宝剑,鲜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慢慢流淌在剑尖处一滴滴,落在纯白的积雪上。 几个黑衣人站在少年的对面相觑,看着地上身体还残留余温的弟兄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将手中宝剑握的更紧了些,看向对面几人,挥剑而出。 刀剑在雪中相交,少年动作愈来愈快,剑身游走生风裹挟着片片飞扬的雪花,塑成银装,在对手身上割出一一道道血印,最后一剑封侯。 少年看着满地的死尸,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想他今日才踏进皇城就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如此耐不住心性。 少年将宝剑收入剑鞘,向前一步步走去,在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 马儿踏雪奔走,将地面上的积雪扬起,若是纯白云海翻腾。少年停下脚步,看着那匹马以及马背上的人愈来愈进,慢慢在离他不远处停下, “边关数年,承蒙公子相助,才能保得自身平安,请受本皇子一拜。”少年不顾甲胄在身依旧向马背上的人行以大礼。 微小的波澜在容离漆黑的眼瞳里沉淀着,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向他行以大礼,仿佛一切发生的都很自然,待少年礼毕,容离才缓缓开口道:“四皇子严重了,离只是微尽绵薄之力而已,此次回京还请殿下务必小心行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铜铃长歌 黑漆木雕花的案几,庄重典雅,沉稳大气,正是因为如此,那案几上被随意扔下的纯白锦带就变得更加难以让人忽视。 子衿走到案几前低下身子,用手将锦带拿起来,一点点将它对折叠放整齐,望着锦带发呆。容离这几天经常不在府上,他究竟在忙什么? 自从那天起她总是会想起容离,痴痴笑着发呆,时时刻刻想要见他,明知这种想法很危险,但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他从容的笑容、他隐忍的痛苦的样子、他轻轻将自己揽在怀中,一幕幕闪过,都在心底化成最深的烙印。子衿嘴角扬起最美的弧度,眼眸里漾着柔美的水雾,巧笑嫣然,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少有的媚。 身后传来屋门被人推开的声响,子衿稍稍抬起头,笑容均做云雾散去,她慢慢回过头,却见那身着海棠色衣裙的少女,款款向她走来。 子衿微笑着面容清雅,这女子曾与她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三年,是她最了解的人也是她最不了解的人,就连样貌都是假的。 少女走到子衿面前下身行礼,“支芩见过郡主。” “起来吧。”子衿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支芩站起身,抬头看着子衿说道:“郡主可曾还记得我?” “记得,而且记得很牢,到现在都不曾忘怀。”当然忘不了,整整三年,这样一个出色的美人间谍怎么可能忘。 “您一定很生气,我曾经说对您忠心不二,但最后还是背叛了您。”支芩敛着眼眸,水波印在眼底,微微蹙着眉,面容憔悴,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 子衿看着那张娇若海棠的面容,心中生出微微苦涩之意,“你忠于你的主子并没有错,再说了誓言那种虚无缥缈的话,听着悦耳,但也只能听听罢了,怎的能当真。” 生气,当时知道真相她真的生气,可是生气归生气,事后她也能多少理解,各为其主而已。 支芩笑了笑又道:“郡主究竟是何时得知了我的身份。” 子衿叹息一下,从支芩的身旁绕过,“容离第一天来林王府的时候。”但子衿当时只是有些怀疑,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 “那郡主为何不立刻杀了我,或将我赶走?” 杀了她还不至于,赶她走,子衿原来是有想过的,但她并不打算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将整片草原全部烧毁,再怎样说小支也在她身边有三年的时间了,三年着实不算短。 一开始的怀疑,再到后来容离每一次出现在流月阁小支都会刻意回避,子衿曾经为了避免背叛,流月阁挑选的婢女都是目不识丁的,子衿看中小支就是因为如此。 而后来子衿为了查清事实特亲自去了小支的房间,在她的梳妆柜中找到一封信,她命燕庶暗中跟踪小支,才知道小支每次都会找机会将信送出,交给容府的一位婢女。 子衿本打算半推半就,看看容离监视她的目的,却没想到小支的身份就此暴露,不得已只能在林老王爷动手前将她赶出林府,还能保她一命。 听子衿一字一句讲述着,心里稍稍升起一丝愧疚,“凭心而论你是个好人,也谢谢你那天派人助我逃脱。”支芩态度诚恳,沉吟片刻又道:“看来容公子喜欢你也并无道理。” 支芩转身朝着子衿背影微施一礼,“还望郡主日后,莫要伤了公子的一片真心。”若不是她喜欢容离又怎会心甘情愿为他做事,她本是最自由自在之人,却为了容离甘愿放弃自由。 暮色又在不知不觉时慢慢降临,吞没残余的温度,容离眼睛恢复的很快,完全超出了洛襄最开始的预料,这倒也不是很奇怪,毕竟容离他自己的医术也十分了得,恢复是迟早的事。 站在门前,伸出的手却又款款顿在原地,说来也巧就在犹豫间,门便从里面被推开,子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稍稍愣了愣,看着眼前的洛襄,他,最近似乎有些憔悴,“洛襄我你何时离开?” 案几前洛襄看着子衿,有些为难的说道:“应该在三日后便会启程,毕竟容公子的眼睛已经快痊愈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平日里好生休养,不要太过操劳即可。” 子衿低首开着手中温热的茶水,原本被冻的有些发僵的双手也慢慢有了些温暖的感觉,“洛襄是否想再走桓亦?” 这几天桓亦经常会来洛襄这里学习一些粗浅的医学知识,虽然只是些粗略的皮毛,但桓亦原本就刻苦好学,聪颖异常,子衿看的出洛襄也很喜欢桓亦那孩子,也许相比起跟着洛襄学习医术,桓亦更适合跟着容离,但子衿思来想去,她都不想桓亦的未来与朝廷挂边。 这是私心,她唯一的一点私心。 洛襄一愣,桓亦的确挺有天赋的,可跟着他是不是有些可惜了,“郡主真的打算将他交给我?” “嗯,当初我将他带回来就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窗前几串铜铃被寒风吹动,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洛襄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带他走。” 琥珀色的眸子定格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又慢慢转移到其他地方,“除了这件事,郡主应该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对不对?” 子衿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洛襄神人也。” 洛襄也不由被子衿逗笑,“我哪里是什么神人,是郡主将心事都摆在了脸上,是在太过明显,想不知道也难。” 子衿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呀。” 洛襄点头以做回应,子衿笑了笑开口道:“我的确有一事想请洛襄你帮忙。” ************* 合欢宫中,靡丽的熏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一位甜腻的女声浅浅吟唱着,手中握着白玉酒杯,神情迷离。 绝恋从外面走进来,向锦素行礼后开口道:“娘娘,陛下今夜留在了萧贵妃的紫宸殿。” 锦素有些不太高兴的皱一下眉头,手中还不停的把玩着酒杯,“不来才好。”顿了顿锦素又道:“她今日又是哪里不适了?” 自从皇后离世,皇帝除了上朝几乎都会待在合欢宫,更是将每天的奏折都搬进了合欢宫,去哪里都要带着锦素。 皇帝如今已然是完全离不开锦素。 而原本仗着儿子多年圣宠不倦的萧贵妃突然被冷落当然心中不爽,锦素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萧贵妃不敢明着抢圣宠,就每次用身子不适来博取宠爱,但却屡试不爽。 锦素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酒杯,“对了,我让人去查的那个叫幽兰的女人,查到了吗?” 绝恋摇摇头,“宫中并无一位叫幽兰的人。” “没有?”锦素咬着红唇,目光森然,“怎么可能,那个老皇帝每晚都……”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就没有再说下,“算了,查不到就算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支离的荒原 修长的手指将袖口稍稍拉起上挽,露出半截手臂,将手伸进药水里,把水中浸泡依旧的锦带拿出来,转身向床榻方向走去。容离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见到洛襄走来,慢慢敛住那漆黑的眼瞳,羽翼般修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洛襄低下身替他将锦带敷在眼睛上。 “你的眼睛已经恢复,我也就不必再次久留了。” “何时出发?”容离嘴唇开合突出四个字,气息极浅。 洛襄走到桌边慢条斯理地净手,“大概三日后离开,郡主她……”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又似乎是刻意停顿。 “她要和你一起走。”容离连问也不曾过问就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也许在他心里对子衿从未相信过,所以也就不存在任何幻想。 她会走,子衿会和洛襄一道走,走了也好。 洛襄心中惊讶,“你为何如此肯定。”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就如此肯定子衿会放弃。 “我了解她的性子,她的确十分执着,可一旦下定决心放弃也会放弃的决绝。”从不曾改变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你不打算试着留下她,也许可以。”洛襄都替他们二人着急。 “她若想走,我拦她又有何用,随她去吧。”容离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 洛襄走后,容离一人依旧躺在床榻上,一动未动,可却将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她真的要离开,是了,她要走,他也留不住她,所以只能随她去了。 越是克制,越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慌,那心底好不容易照亮的阴暗角落,又再一次暗淡下来,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夜笼罩着孤寂一点点逼近,一点点将容离吞没,连一点破碎的残骸都不曾留下。 容离慢慢坐起身,锦带滑落,露出他原本秀丽绝伦的面容,他稍稍偏过头,秀发滑落,他漆黑的眼瞳望着屋中的一个小角落,看的入迷。 “筲挽见过少主。” 一线温柔的声音蓦然响起,容离回过神将情绪掩在眼底,“何事?” “绝恋从宫里传来密函,说锦素希望少主替她找一个名叫幽兰的女子。” 容离眼瞳幽深沉吟片刻,“幽兰,她查此人做什么?” “密函中并未说明,只说此人也许与皇帝有很深的羁绊。” 容离下了床榻,整了整衣衫,绕过屏风向案几处走去,筲挽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容离沉润的声音传来,“筲挽,替我研磨。” “是。”筲挽连忙福了福身子。 墨在砚台中慢慢与水融合,筲挽停下手里的动作,“少主,墨已磨好。” “嗯。”容离应了声走到筲挽对面方向一摆衣袖坐下身,从笔架上拿起毛笔,墨汁将白色的笔尖染上浓重。 容离将笔放回笔架,将纸张叠好单手递给筲挽,筲挽稍稍起身从容离手中接过。 “筲挽,告诉下面的人,从明天开始不许再让郡主踏入我房间半步。” 容离说的突兀,让对面的筲挽有些摸不到头脑,她低着头眸子在转了转应一声,“是。” 筲挽退出房间,看着手中的信件,耸耸肩膀。 寒风裹挟着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利如刀锋,子衿站在雪地里,双脚都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她手中紧紧握着容离前两天送她的玉萧,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他是真的不打算再见她一眼,就连一眼也懒得施舍。 子衿拿起玉萧放在嘴边轻轻吹奏着,萧声低沉幽远,声声断人愁肠,萧声持续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就已经变得断断续续,难以衔接成曲。 手指已然是被冻僵了,每一个落起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迟钝,手指每一处关节都冻的生疼,但她仍然不愿意放弃。 容离站在门前看着那女子模糊的影子沉吟着,他命人将屋中的炉火全部熄灭,门窗紧闭,子衿在院中站着到了晌午还能有太阳,虽然起不到太大作用但最起码还是可以稍稍驱散身上的寒气,可屋里却只有冰冷的寒气刺骨。 子衿在外面受着冻不肯离开,容离便在屋里陪她一起受着,容离折磨着子衿,也折磨着自己。 一连就是三日。 第三日,容离从一早就站在门前,一站就是整整三四个时辰,今日她没有来,也许不会来了。容离轻咳几下,转身向屋内走去。 他似乎一直在期待着什么,如今心中却只剩下落寞。 “容离,我要走了,这一次我真的是来和你说再见的,再见。”子衿说完又站了一会,她浅浅的微笑着,将苦涩压在心底,他终究不打算再见她一面。 将手探出斗篷伸手去拉斗篷上的帽子,眼前却出现一片纯白,滞于半空的手腕突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子衿慢慢偏过头,看着那只骨肉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容离看着眼前的子衿,微微笑着,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慢慢放下来,手指划过她的掌心不断摩擦,描绘着她掌心每一条纹路,写着别人永远无法看穿的眷恋。 子衿抬起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一眼容离,却又极快躲避他的视线。 “容公子是来为我送行的吗?” 子衿低着头却没有听到容离的回答,她慢慢抬起眼眸看着那让她思慕牵挂的少年。容离依旧那样高雅从容,子衿心中突然有些负气,他难道就不能松口,说句让她留下来的话吗,还是说他就那么不在乎她是否要离开。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子衿表面还是刻意维持着平静,她不想输给容离,不能让容离得意。 容离伸出手帮子衿带到帽子,嘴唇开合间化作一抹春风般温柔的笑容,“是呀,我是来送郡主的。”我若说希望你留下,你会就此留下吗? 子衿倒吸一口气,低着脑袋半敛住眼眸,失望如狂风暴雨般从心里的荒原肆虐而过,将原本微存的一丝妄念打散的支离破碎。 “谢谢,那就在此别过。”子衿清亮如星辰的眸子晃了晃,转身朝竹林的方向走去,她没有再回头,就连脚步都不曾停下过。 淡蓝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葱翠绿的竹林间,容离慢慢转过身朝着方向走去,宽大的纯白衣衫,乌墨一般的长发在风中不断起伏,他面容的白皙更加映衬的眉目分明。 这条路似乎很长也很艰难,他一步步向前走着,仿佛即将就要乘着风羽化为仙。 “郡主为何要在院中种满梨树?” “因为容离的名字里有一个离字,梨于离谐音,所以这些梨树都是为你种的。”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你我两次的相遇都是在梨花树下。” “容离,难道你,忘了吗?” 容离的脚步渐渐停下回过头,他没忘,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子衿行走在竹林之间,突然被一只手臂从背后圈住,向后一拉,她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向后栽去,心徒然一沉,却又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子衿惊魂未定,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声。低下头她看着那只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便已经知道,这个假意劫持自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容离,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安全的局面下,子衿索性放松了身子,靠在容离的怀里。 将怀中人紧紧禁锢在怀里,容离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抱着她,感受她每一次均匀的呼吸。 “容离,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等了半晌,子衿也未能等到容离的回答,又再一次问道:“容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子衿皱皱眉,容离这家伙不会是眼睛好了又聋了吧。 “容离,你究竟想怎样?” 子衿有些上火,这大冷天的,他究竟又想玩什么花招,她在雪地里站了三天,脚都已经冻坏了,她可不想在陪着容离再站下去。 再说,他身体不好。 子衿轻轻叹息着,手慢慢攀上容离的手臂,不由一怔,“容离,你为何穿的如此单薄?这么冷的天,也不担心会着了风寒吗?” 子衿不会知道,她说出这句话,身后容离面容上扬起的笑容有多温暖,就仿佛春日冰雪消融。 “容离你若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真的生气了。” 容离低声笑了笑,看着被他禁锢在怀中女子,在她的耳朵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容离明显感受怀中的女子身躯剧烈一颤。 她的身躯是那样娇小且柔弱,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如此娇弱且不堪一击。容离白玉般的手慢慢上移,他的手摸上子衿纤细的脖子。 就是这样,如果他想,现在就可以将这个弱小的生命抹杀,她就连一丝可以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对这女子下的去手。 子衿身子紧绷着,容离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是想杀了她。 “容离你真想灭口吗?”子衿用试探的口吻问道。 容离回过神,看着自己攀附在子衿脖颈上的手,惊异的看着怀中的子衿,“郡主害怕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君心我心 这不是废话吗?子衿不由在心里翻一记白眼。 容离和她,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现在还是钳制和被钳制的关系,不会害怕才奇怪。 “害怕。”子衿义正言辞的说着,丝毫不曾为自己胆小怕死做过多不用的掩饰。 是怎样,就是怎样的。 子衿能明显的感觉到,容离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迫使她与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空隙。 耳边是他低低的笑声,气息吹在子衿的耳根处,让子衿想起那日树下的春||景,已经足够让她窘迫不已。 容离看着她从脖颈到耳朵,染满红霞,笑得更加得意起来。 如此可爱,世间也只得这一个子衿吧。 “郡主,留下来吧。”容离在子衿耳边呢喃低语,清风明月,亦如既往温柔。 子衿低眉,脸上更红了起来,她抿着唇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洛襄与他一道离开,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等我呢,我不能失信于人。” 容离微微眯起眼眸,漆黑眼眸掀起骇浪不断汇聚在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妖异的笑容,气势逼人。 容离突然松开子衿,拉起她的手向阁楼方向走去。 子衿就这样被他被动地拉着走,抿嘴偷笑,幸福溢满眼角,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两只手紧紧相握着,二人前后走进了屋,容离才将子衿地手放开。 “无弦。” 容离看着子衿,子衿亦是回望着他,无辜的眨眨眼睛。 她什么都不知道。 无弦走进屋,看着容离孤寒峭利的背影,就能明显感受到屋里气氛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连忙抱拳行礼道:“少主有何吩咐。” 容离转过身依旧是一派温文秀雅的样子,他稍稍挪动一下步子,正好将子衿挡在身后开口道,“洛襄是否已经离开?” “是,早在一个时辰之前,洛神医就已经带着桓亦离去了。”无弦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却不知容离身后的子衿,用牙咬着手指关节的地方,脸上大写着失算二字。 容离噙着清浅的笑容,偏头看一眼身后的子衿对无弦道:“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无弦朝容离施礼后就向外走去。 子衿心里暗叫不好连忙说:“那个,容离……我……” 心虚,很心虚。 子衿突然有些不知要如何开口,她不是有意要骗容离,只是容离的态度一直不明朗,她想推开容离心里最后那扇心门,想让他能够早些接受她而已,就这么简单。 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子衿却是心慌不已,她轻轻皱皱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境,来的突然也毫无预兆,就好像从前她曾白般小心的讨好过一个人。 容离慢慢向案几的方向走去,默默的的听着子衿讲述着,自己为何要与洛襄联合起来骗他,又为何在这三日内频繁在他面前假装不舍,就连最后的道别也是一开始就预想好的。 容离绕过案几拂袖落座,看着对面耷拉着脑袋的子衿,他将笑意掩在眼底,不让任何人发现,“所以,郡主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离主动请郡主留下?” “所在才会日日在离的房前吹箫,三日就足够让在下习惯,今日却没有来,就是为了,故意将在下引出来。” 她在试探自己。 “你怎么知道?”子衿有些不太好意思慢慢抬起头对上容离的眼睛。 容离虽今年只不过十七八岁,可这十几年他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变迁,看过太多的世间百态,将人心还诡计早已看的比任何人都要透彻,子衿虽有些小聪明,但在容离面前她简直单纯的向一张白纸,又有什么是他看不出来的呢? “在下当然知道,不过没想到郡主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他慵懒的靠在案几上戏谑道:“虽然郡主算不上什么绝色美人,但偶尔换换口味,尝尝清粥小菜也不错,郡主意下如何。” 子衿原本就因为谎言被拆穿而感到窘迫脸红不已,如今再被容离如此调戏脸容就更加红的厉害,稍稍跺跺脚子衿极不自在的开口道:“公子屋里太冷了,我先回房间了。” 子衿说完就转身快步向外走去,身后却传来容离的轻笑声和那句,“郡主下次要骗人的话,还是要先管好自己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了,想不知道也难。” 才迈过门槛,子衿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回过头看着容离不由气急,只匆匆拉上房门,向院中一路小跑。 这个容离模样如此一尘不染,真是语出惊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子衿只顾着逃跑,却完全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就这样直冲冲的撞了上去,那人闷哼一声,倒是先行扶住了子衿。 连忙退后几步,子衿咬着嘴唇看起被她撞到容恩,匆匆说了句“对不住”便跑开了。 容恩疑惑的回过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神情迷茫的看向身边的谢韶逸问道:“子衿这是怎么了?看着她脸红的厉害,会不会是染了风寒。” 谢韶逸摇摇头,否定了容恩的想法,脸上不住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郡主的确是病了,但绝不是风寒。” 容恩疑惑更甚,“不是风寒,那是什么,要不现在去宫里请个御医来。” “阿离的医术不比宫中的御医好,天师大人不必如此担忧。” 容恩犹豫片刻,也觉得谢韶逸说的在理,“那好吧。” 谢韶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容恩颔首,二人继续抬步而行。不解世事的容恩自然看不出来,但谢韶逸可是看得及透彻,子衿为何会脸红,容离最清楚。 月上梢头,洗尽铅华。 子衿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却始终难以入眠,今天竹林中一幕幕画面不断在眼前闪过,挥之不去。 坐起身,子衿扯开被子下了床,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在杯中填满水。 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子衿学着平日里容离喝水动作,一点点将杯中水喝的一滴不剩,茶杯还在嘴边余留温热,她的眼里笑意如星辰般璀璨,唇畔漾着的刚刚好的幸福,回过头,子衿突然一愣,窗边似乎有一个人影,这人影极为熟悉,她似乎在那里见过。 这样想着,子衿放下茶杯,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子衿顺着窗户打开的一个小缝隙窥探着门外的情形,却见到那沐在月光下的纯白背影,他身形单薄,月色为他渡上一圈银色的光晕,更加为他遗世而孤立的清雅平添一抹华彩。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溺宠 容离稍稍偏头,子衿便慌忙的蹲下身躲在墙角,心跳伴着呼吸渐渐变得强烈。 他不会是发现她了吧。 容离低眉含笑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今夜的月如明镜,透着清亮的银色光芒,一颗颗明亮的星子闪烁着青涩的光芒,夜色被点缀的美轮美奂。 “今夜月朗星疏,当真是个极好的夜晚。”望着夜空容离语气轻柔似是在自言自语。 子衿再次慢慢站起身,顺着缝隙看向外面,因为视角的原因,除了容离的背影她什么都无法窥探到。 而窗外,容离此刻却稍稍向右走出一小步,身子慵懒的靠在石栏上,继续欣赏夜景,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看似完全是无心之举。 这次眼前没了容离遮挡视线,正好可以窥看到,满天繁星,容离说的不错,今夜的天空的确很美,那星子宛如颗颗明珠镶嵌,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夜色了,若非是容离她当真就要错过了。 “郡主准备歇下了吗?”容离偏头看向窗子的方向询问道。 屋内安静的出奇,须臾屋门被推开,子衿披着外衣走到容离身旁,似乎只是恰巧与他碰到一般,“容公子真是好兴致。” 容离低笑几声打趣道:“这天寒地冻的,离特地来看看郡主是否需要暖床。” 子衿眉头跳了跳,倒也一改往常的羞涩模样和他相互调侃道:“容公子若能放得下身段,为在下暖床,在下倒也能勉强接受。” 容离微楞,随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子衿,“郡主今夜很不同。” “有何不同?” “说不上来。” 两人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在台阶上找到一块没有积雪的地方,席地而坐相互依靠在一起,便不会觉得太冷。 “容离,你懂星象吗?” “略懂一些。” 容离一向谦和,他说略懂大抵也是精通的。子衿点点头用手托着下巴问道:“那他们说的帝星与凤星究竟是那两颗?” “在那,那两颗距离极近的便是帝星与凤星。”容离伸手指向东南方的位置,子衿随着他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又有些疑惑。 “它们为何会距离如此之近?” 容离并未回答子衿的问题,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其实不是他不想告诉子衿,只是帝星与凤星相距如此之近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他不想告诉子衿。 子衿见容离没有要回答她,索性也不在这一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容离,帝星所指的是否就是现在的皇帝呀?” 容离伸出手,摸了摸子衿的脑袋宠溺道:“非也,皇宫所在正南方向,而帝星却在东南,所以并非是当今的皇帝,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那人会是谁,子衿沉吟片刻,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容离,“东南方皇子,只有公孙凌,难道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帝王?” 容离坦然的笑着,肯定了子衿的猜想。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所以我曾告诉过郡主,可惜郡主却将宝全部压在了我这里,如今郡主可有后悔?” 若容离不提,子衿倒是差点忘了,在雅苑的时候容离告诉过她,公孙凌比他合适的多,只是当时子衿自己孤注一掷。 好吧,就当她眼里不好,子衿认命的轻叹一声对容离道:“就算看错了也没关系,守着你,我也不算亏本,大不了以后……” 你负者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子衿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苏似乎那句话不太合适说出来,所以就及时住了嘴,在心里默默记下就好。 “以后怎么?”容离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子衿,原以为他不会追究,可没想到,子衿心虚的笑着,连忙自圆其说:“以后,我们一起去游历着天下的名山大川,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从此再也不去过问世事。” 容离低笑着将子衿揽入怀中,“好,等以后,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子衿枕在容离怀里,嗅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药草清香,脸上是难以隐藏的幸福。 容离没有告诉子衿关于那颗凤星的事情,因为那是一个关于子衿,亦是关于这天下永远无法解开的劫。 冬去春来,容离的身体在一日日的恢复着,而子衿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日日陪在容离的身边,二人仿佛就像是黏了胶似得,形影不离。 这天筲挽与无弦从外面回来,便看到那一双人坐在树下,相互依偎。 筲挽强忍着笑意,夸张的看了看周围对无弦说:“你看到了吗?春天真的来了。” “春天?”无弦不解的看着筲挽询问道:“什么春天?” 筲挽极其嫌弃的瞥一眼无弦,“笨。” 她嫌弃无弦,绝不是一点点嫌弃,而是很嫌弃。筲挽说完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将无弦一人丢在原地。 无弦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完全摸不着头脑,筲挽为何要说他笨,他哪里笨了。 在容府所有人都以为公子从来就是一个心性冷淡,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热,却不曾想那孤立高雅公子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一大早,子衿就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着,支芩则就站在一旁纵观大局指点。支芩厨艺精湛这是子衿绝对认同,所以子衿前几日特意找来支芩,请求她教自己做菜,除去身份与等级,她与她倒是真能成为好友。 支芩在雪月园中的身份与筲挽她们截然不同,她并不是容离的下人,更像个是借宿的客人,容离给她的权利也是极大的,不受任何约束,可自由出入雪月园,要留要走也完全凭她自愿。 子衿慢慢将菜盛入容器,小心翼翼的端到支芩面前请她品尝。支芩看着满盘菜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看菜色的确不错。” 听到夸奖子衿心中的喜悦,“那你尝尝味道如何。” 支芩皱皱眉,面容上的血色退的一干二净。 怎么办,郡主真的是没有做饭的天赋。 支芩极为难看着子衿,她笑意暖暖分明是在期待着她的答复,“那个郡主还是送给公子尝比较好。” 子衿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忸怩,“我不知好不好吃,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没关系的,郡主做的公子他自然欣喜,郡主只需要将菜端到公子面前即可。” “真的?” “真的。” “他不会讨厌吧。” 支芩微笑着摇摇头,“郡主如此用心,公子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 反正不管子衿做的菜再怎么难吃,容离都会微笑着全部吃完,还乐在其中。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起初的始末 又一道雷电划破长空,将整间屋子照亮,雨滴打在青石台上,屋内的纱幔被风吹动。子衿用手抓着丝被,遮在唇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榻边,那一身白衣胜雪的谪仙。 容离知晓她害怕雷雨天,一到夜里若是无人陪伴在身旁便不能很好入眠,所以入夜十分他特意赶来,陪着子衿过夜。 下了床,子衿将脚步放的极轻,走到容离面前蹲下身,看着纯白衣料如流水倾斜,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子衿看的入神,伸出手手指慢慢划过他秀丽的眉峰,高挺的鼻梁。 他的秀眉微微蹙起,子衿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心里揣着不安与慌张,连忙收回手,看着容离,但容离始终都不曾睁开眼睛。 其实我并不害怕,可是不知怎么了,却希望你可以留下来。 容离的确是个极会享受的人,平时他便住在雪月园里,与着满园的翠竹相伴,待到梨树开花的时节,便时常待在隔壁院中,欣赏满园洁白似雪的梨花花海。 子衿推开那一道朱漆大门,片片梨花花瓣纷飞飘落,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雪白的梨花,春风送来一阵阵甜腻醉人的花香,脚下踩着由花瓣铺成的小路上。 容离坐在一棵梨花树下,手捧一卷书简看的认真,忽而一片纯白花瓣落在竹简上,他微笑着,眼波写尽了温柔,手轻轻将竹简倾斜一些,那花瓣便顺着竹简倾斜的角度滑落。 慢慢抬起头,却见子衿站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容离将竹简一点点卷起,动作轻缓舒雅,无半分浮躁之气,站起身,将竹简放进广袖中,朝子衿方向走去。 “郡主怎会寻到此处?” 子衿稍显为为难,将思绪滤清后才开口道:“容离,我有件事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她自己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要同容离好好商量一下,争取他的同意才好。 容离眼睛稍稍弯出一个很好看的样子来,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白狐狸,“郡主请讲。” 子衿对上容离的目光,心里稍稍有些不满,这家伙真的是容府里最悠闲的家伙,每日的生活无非就是看看书,品品茶,下下棋,欣赏欣赏风景。 若不是他真的闲的发慌,怎么会将着容府都快修成了植物园,简直令人发指。 面对子衿眼神中灼灼的嫉妒,容离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的灿烂,深深叹息一下子衿开口道:“就是前两天,林王府命人传话说,让我暂时回去,我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容离伸手从树上摘下一朵梨花,放在指尖把玩,洁白的花朵在他指尖灵巧翻转着,留下一缕清香。 “郡主,这是圣旨,你只能遵守。”容离手指一松,那花便落在了地上。 子衿抿着唇,“容离,这段时间若不是你,只怕我早就被捉回去了,眼下对我来讲雪月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唯一的避风港,容离,我回不去了。 容离漆黑的眼眸深了几许,第一次陷入了沉思,也是第一次在子衿面前敛去了所有温柔与笑容,“其实郡主不必如此谨慎,只消开开心心去便可。” “此次围猎,邀请你的是当今皇帝,林老王爷寻你不过是奉命行事,他们不会乱来,若是郡主还是不放心,你也可以和容恩或是三皇子一道去,他们定会保你周全。” “也对。”子衿眉间阴郁之气全消,转身便朝园外走去。 “郡主,请稍等一下。” 容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子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容离,眼神懵懂。容离抬步上前,此时他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容离走过来牵起子衿的手,微笑着将匕首交到子衿的手上,“这柄匕首危机时,可保郡主一命。” 子衿目光落在这匕首上,沉甸甸的匕首,就好像是什么千斤重物似得,“这匕首……”容离竟然时刻带在身上,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这匕首是一位故友所赐,我见它不错,便留着防身用。”容离笑着,就仿佛已经洞察了子衿的心思一般。 这匕首其实也并非什么防身之物,防身,容离从来都不需要,当初收下这匕首,不过是瞧着它比较锋利,所以经常用来切肉用罢了,除此之外便也就没什么用途了。 “嗯,谢了。” 子衿走后,容离又再一次悠哉地走回树下,慵懒的靠在树上,合起眼眸,围猎,他的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透着几许玩味与期待。 走出园子,子衿只觉身心突然间放松了许多,深呼吸一下,仿佛是要摒弃掉一切纷扰。她果然是想的太多了些,才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多的,不必要的烦恼。 ************ 与容离猜想的不错,林老王爷失去了玉牌,如今也是虎背上的翅膀被折,暂时飞不起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一路上林老王爷虽然未同她讲半句话,倒也没有为难过她,只是她为路人,也是自家十几年的孙女,胳膊肘竟然向外拐,谁会不气。 子衿呆呆的看着容离交给她的匕首,稍稍出神,看来林老王爷现在暂时是不会向她动手,若是真的动起手来,那她该怎么办,跑吗,这里是官道,四下平坦就连一棵树都很难找到,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这架马车里子衿正在谋划如何逃脱,另一架马车里林老王爷手中把玩着菩提手串,他慢慢睁开眼睛唤道:“冰隐。” 立刻马车外便传来一道如似寒冰的声音,“属下在。” “给我看好哪丫头,别再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林老王爷手指拨动着一颗颗菩提,身子随着马车来回晃动。 “属下不明,王爷为何不直接将郡主带回林王府看押起来,反而让郡主来了这围场,这岂不是给了郡主逃生的机会。” 围场上人多眼杂,况且若郡主找上三皇子,这便更难下手了。 “你不懂,那皇帝前月大病一场,如今正是最警惕的时候,他从前就看重这丫头,此次若见她不到,自然会找机会说咱们林王府抗旨不尊,给我们一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林老王爷语气越来越重,最后几个字更是说的咬牙切齿,若不是容离偷走了玉牌,他又岂会如今日这般,遭人掣肘,就连教育自家孙女都要看别人的眼色。 他讨厌这种感觉。 好一个容家后人,仅仅几年光阴变能蜕变成如此。 正文 第九十章 围场困守 “可是,属下总感觉郡主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已经不肯为我们所用,她会不会将这几年您的苦心经营都告诉容公子。” 林老王爷轻哼一声,极为不屑道:“那丫头知道什么,她记忆被封,过去的事她已然忘得干净,这些年我与他父亲又刻意瞒着她,就算她再聪明,也不可能知晓。” 她若是真聪明,从前又怎会被容离玩的团团转,竟还全然不知。 抵达围场,子衿很听话的下了车,规规矩矩站在原地,见到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就立刻欠身行礼,动作中规中矩,这倒是让站在不远处林老王爷很是满意。 没来之前子衿还以为这围场有多么壮观呢,现在一看才知,和过去电视剧里的围猎场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就是找了一个大一些的草场,用围栏围起来,再从各地抓一些活的飞禽走兽,共这些皇亲贵胄们闲时消遣一二。 子衿定定站在原地,保持着最规矩有礼的微笑,用余光快速扫过四周。算了,人还不够多,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紧绷着神经,脚步稍稍向后退一步,心弦骤然紧绷,她明显感觉到脊梁被一个坚硬的东西顶着,倒吸一口凉气,子衿稍稍偏过头,看着她身后冰隐那冰冷的面孔。 “冰隐,你这是做什么?” 她刚说完便觉得那坚硬的东西更向她逼近一点,这次她清晰感受到,那顶着她脊梁的不是别的,就是一柄锋利的刀。 子衿双手置于小腹前,用衣袖遮住双手,一只手慢慢探入衣袖,摸上容离给她的匕首,大脑飞速运转着。 她现在觉不能轻举妄动,按照眼下情形,她不仅不可能伤害到冰隐分毫,若她现在拔刀只怕冰隐便会毫不留情的刺穿她的身体。 “郡主,您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不然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子衿苦涩的笑了笑说道:“我现在整个人都在你们手里,我能耍什么花样。”她要冷静,紧紧攥着的双手都已经变得潮湿,子衿眼下极为渴望能有一个人来救她,这种渴望是人最本能,对危险的抗拒,对生存的渴求。 公孙凌,你在哪? 怎么还不出现。 子衿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公孙凌现在就能出现在这里,可是她盼来盼去终是一场空,到最后公孙凌也未能出现。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子衿轻咳一声对身后的冰隐说道:“冰隐,你可知人有三急。” “郡主还是乖乖的站在这里,休要玩什么花样。” 子衿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回过头冲冰隐眨眨眼睛又道:“冰隐,我没骗你,我真的肚子痛,可能是那个的原因。”子衿狠狠咬着嘴唇又道,“冰隐,你就行行好吧,不然一会多丢人。” 纵使冰隐再不通人情,再是个木头,子衿暗示的如此明显,他也清楚子衿说的是女子每月都会来的,现代叫大姨妈,古代叫葵水的东西。 冰隐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第一次有了变化,他脸红了,而且是非常的红。 子衿心中冷笑,还以为他有多么厉害,不过也是个没接触过女人的男人罢了。 “冰隐,冰隐。” 子衿见冰隐愣了神,又唤了几声,冰隐这才反应过来,就连子衿的眼睛他都已经不敢看了。子衿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冰隐,要不然这样,你跟在我身后,我走那你便走哪,这下你应该能放心许多吧?”子衿嘟着嘴又道:“你的武功那么高,我也跑不了是不是,你若不让我去,等会弄在了裙子上,这么多人,爷爷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说是吧?” 冰隐思忖片刻觉得子衿说的很有道理就答应陪她一起走,但子衿不能走出他的视线以外。 子衿在前面走着,不停环顾着四周,观察者有什么地方有助于她逃生,还有,子衿回过头看着身后紧紧跟随着的冰隐,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他明显变得警惕了许多,子衿走一步他便走一步,子衿走两步他便也跟着走两步。 究竟要怎样才能甩开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在走出几步子衿突然停下脚步,“就这里了。” 冰隐很是不解的看着子衿,“郡主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子衿狡黠一笑对冰隐说:“当然是脱衣服了。” “脱衣服?为何要脱衣服?”冰隐两颊绯红,就像是一个被人调戏的良家少年。 子衿心里喜悦,但却隐藏的极好,她咂咂嘴说道:“不将衣服脱掉,怎么知道究竟有没有来葵水呀。”说着她便将手搭在腰带上,欲要宽衣解带,子衿手上动作微顿抬眸瞥一眼冰隐,轻咳一声,“你,当真要看?” 冰隐听了这话脸就更加犹如被火烧一般,红的几乎就要滴出血一般,慌忙地转过身对子衿说:“郡主……你……快,快点。” 子衿眸子弯弯如月初的月亮般,谁能想到一向阴狠毒辣,杀人都带的冰隐,竟然会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调戏逗弄。 冰隐没有接近过女色,她记住了,这下总算有办法治理这家伙。 “不许转过来偷看。”子衿提高嗓门说道:“不然,我就让你对我负责,看到时你怎么和爷爷交代。” 子衿看着冰隐的背影明显颤抖了一下。连忙用手捂住嘴,强制压下心中的笑意。 用手拖着裙摆来回在草地上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来掩盖自己脚步的声音,一点点挪动着身子。 可是正当子衿以为即将要成功时,脚下却发出一声树枝断裂而带来的脆响。 冰隐回过头,目光冰冷的看着即将就要逃走的女子。 子衿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提起裙摆向前跑着,想要努力甩开身后紧紧追赶的冰隐, 三番五次的被一个女子戏弄,冰隐的怒火已经被完全燃烧起来,足以蒙蔽他全部的视听与思考能力,心中只剩羞恼,他定要将女子千刀万剐,抽出身后的长剑,冰隐眼中阴恻恻,纵身而起。 脚下轻踩枝叶作响,裙袖翩然,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气力,草地上坑坑洼洼,一深一浅,子衿紧蹙眉梢,勉力才能保持住平衡。 *************** 雪月园中,容离倚在树下,从一旁拿起方才无弦呈上的密函,手指灵巧的拆开,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闲情雅兴瞬间便风吹云雾散,站起身他抬头望着斜阳,秀美绝伦的面容上笑容更加柔和纯真。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兔死谁手 林老王爷此次是打算舍弃冰隐,将子衿抹杀掉。 原以为子衿封住了一切关于林王府的记忆便会相安无事,可没想到林老王爷还是预备下了杀手,看来最终要打垮的人一直都是幕后的容离。 所有人都以为容家公子生性冷漠,却不曾得知,三年前容离曾经为救子衿,险些丧命,所以唯一能让容离上心的人,也只有一个林子衿。 容离一步步走出雪月园,衣摆流转间,方才的不安与焦急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从容与不迫,仿佛高山流水间不理俗世的谪仙。 筲挽走上前福身一礼,“少主,一切将全部按原计划进行。” *************** 冰隐掷出长剑,剑飞快的向子衿这边飞来,就在此时子衿身子突然向前栽去,长剑恰巧从她发髻上飞过,发髻被剑挑开,少量的秀发被削去,散在双肩。 长剑侃侃直插在子衿几步之外的草地上。 见此子衿连忙稳住步子向前跑出几步,她仿佛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将长剑从泥土里拔出来,转身对准已到自己面前的冰隐。 没有内力的子衿,就连简单举剑动作都做的异常艰难,子衿用两只手举着才能勉强稳住剑身。 冰隐冷冷的笑着眼中皆是嘲讽,“郡主还是不要挣扎的好。”就连剑都拿不稳还想杀他,未免太可笑了。 他一步步向子衿逼近,倒要看看这位郡主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子衿手中握着剑,倔强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冰隐看着子衿开口道:“郡主做的最错误的,就是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若不是你擅自逃跑,我也不会如此冒失的选择出手,或许你还能活的久些。” “活的久些。”子衿心里觉得无比讽刺,“是,若非我自作聪明,林老王爷的确会让我活到见到陛下,然后再杀了我。” 子衿方才将事情在心中全部梳理一边才明白,林老王爷是要让冰隐当众行刺,把一切罪责全部推到冰隐身上,让冰隐来做这个替罪羊,最后林老王爷一定会做出一副痛失孙女的可怜模样来。 舍掉一个冰隐,杀掉一个子衿,换来的皇帝对自己暂时的松懈,借此弥补折损的力量。 林老王爷是否想借夺嫡之乱,起军谋反,届时不论是那位皇子根基都不会稳固,想要登上太极殿势必要仰仗最有权势之人,太子已倒,苏相被灭,王谢两家定不会过于干涉朝政。 眼下局势对林老王爷是极大有益的,而如今唯一的障碍便是了解真相的子衿,所以除掉她也是林老王爷当务之急必做的一件事情。 这就是冰隐誓死效忠的人,可以毫不留情的舍弃他。 “林老王爷让你来杀我,太大材小用了吧。” 子衿的全然不在乎,更加刺痛着冰隐的眼睛,他也是人,怎会没有思想。 冰隐暂时收敛了杀意,面无表情的看着子衿,“郡主,不管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一个必死的现状,子衿当然清楚,可还是要试试,要尽量拖延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逃生或求救的机会。 “依你看来,我今日必死无疑了?”子衿摆出一副像是完全不知大敌兵临城下的状态同冰隐闲聊起来。 “郡主,您就不要拖延时间,这次没人救得了你。” 冰隐说完便伸手去夺子衿手中的剑,半刻闲聊子衿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左右来回躲闪着,尽量避免与冰隐发生正面交锋。 脑中回想着从前用过的一些招数,子衿毫无章法的一边抵御一边攻击。 风吹树动,子衿依旧处于被动的地位,出乎意料的是血光剑影间,子衿竟然在冰隐身上留下几道并不算浅的伤口,黑色的衣料被削去一小块,冰隐捂着伤口,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缝隙流出。 冰隐脸上最后一丝松懈完全消失,剩下的只有嗜血的狠厉,他反手握住子衿挥来的剑,子衿完全傻了眼,他竟然就这样空着手,“你真不要命了。” 冰隐眉头微蹙,那只紧紧握着剑刃的手,艳丽的猩红一滴滴顺着剑锋流淌,他用力将剑从子衿手中抢夺过来, 他将内力全部凝聚在另一个掌心,掌风一转净数朝子衿的胸口拍去。 前后招数皆不到一秒。 没有丝毫抵御能力的子衿只得实实受下这掌,子衿只觉得一股极其澎湃汹涌的力量,在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一阵甜腥味涌上心口。 子衿捂着心口,鲜红的血液缓缓从嘴角渗出,仰面倒在草地上秀眉微蹙,神情中写满了痛苦,清亮的眼睛渐渐黯淡。 她看着冰隐手持长剑慢慢走近自己说道:“郡主,要怪就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多。” 子衿听完冰隐的话,慢慢合起了眼眸。 *************** 皇帝与林老王爷骑着马,身后几位侍从跟在身后,他们分工极为明确,有的怀抱竹制的箭篓,箭篓中竖着十几只相同的羽箭,有的怀中仅仅抱着弓,还有的手中是被猎杀的各类小动物,他们个个弓着腰低着头追随着。 皇帝勒住马缰绳,眯了眯眼睛,见那草丛中一只白兔啃食着油绿的嫩草,对身边的林老王爷说道:“老王爷,您觉的我能否一箭射穿那边的兔子?” 林老王爷看着那草地里皮毛雪白的兔子,笑了笑看向皇帝说:“老臣信陛下可以。” 皇帝大笑几声,“取弓箭来。” 侍从连忙呈上弓与箭,皇帝左手接过弓在手中掂了掂,右手从箭篓中取出一支羽箭,搭箭拉弓,皇帝瞄准那只兔,夹着箭末端的两指一松,就在此时林老王爷也同时射出一箭,只听‘嗖’‘嗖’两声,两支羽箭便同时射出,向着相同的方向射去。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两位侍从一路小跑,一人捡起那只兔,一人却是空余两手而归,跪在皇帝面前,皇帝眼神中瞬间多了几分令人森然的阴戾,林老王爷用手缕缕胡子,满意的点点头。 那兔子身上的箭,箭未的羽毛上有一抹黑色,这便是当年黄淮一战,因为林老王爷率领三大胜而归,为表彰他的功绩,特地命人打造,这天下只有林老王爷一人方能拥有使用。 皇帝看向林老王爷道:“林老王爷风采丝毫不减当年,朕当真钦佩得很。” “哈哈。”林老王爷满不在意的一笑,“将那兔呈上来。” “是。”那手中提着兔的侍从应声上前。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祸福相兮 林老王爷也下了马,接过侍从手中接过那只皮毛已被鲜血染红的白兔,将羽箭一点点拔出来仍在地上,双手奉上白兔对那马背上高高在上的皇帝说:“陛下乃天子,这万里江山都属于您,何况区区一只兔,然老臣亦是您的臣民,亦是您手中的厉箭,老臣所能做之事,就是替您打下猎物,双手奉上。” 皇帝俯视着林老王爷,未曾言语,仅用半分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老王爷,随即开怀一笑,“老王爷何必如此紧张,不过是只兔,朕眼下便赐予您,您意下如何?” 林老王爷显得有些为难道:“老臣惶恐。” “何必惶恐,且安心收着。” 皇帝说罢便调转马头,将林老王爷留在原地,林老王爷手上力道慢慢加重,“老臣恭送陛下。” 说罢他手上便传出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那兔脖子一歪,被扔在了地上,留下的侍从个个脸色大变,连忙跪下身,战战兢兢低着头,生怕惹恼了林老王爷。 林老王爷此举,意在有意讨好皇帝,没想到皇帝此次竟然如此薄他的颜面,让他颜面扫地。 *************** 冰隐收起长剑,颈上却突然一凉,他慢慢转过身,原来自己是被十几名同他穿着类似的人给包围了,冰隐冷冷笑着看清远处来人后,更是多了一种他人没有的冷静,冰隐稍稍偏头看着自己身后,早已陷入昏迷的子衿道:“他们似乎是要救你。” 来人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她挽着云鬓,头戴精致簪花步摇,面容清雅,气质高贵雍容,身后跟着两位男子,分别是容恩与贺兰云若。 那身着华服的女子开口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当朝郡主,将此人拿下,带到父皇面前。” 她的声音偏低偏哑,却透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是。”那些人架着冰隐向营帐方向而去,出乎意料的是冰隐没有进行丝毫的反抗,就这样轻巧的被人带走。 容恩目光一直随着冰隐而动,外表上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倒是身边的贺兰云若先开口,“公主,我们也该回营帐了。” 贺兰云若声音冷冽,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倒是那位公主听到贺兰云若的话,原本沉郁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甚至还生出了几许小女人独有娇柔,“也对,我们是该回去了。”她回过身对容恩道:“那接下来的事,便有劳天师大人了。” 贺兰云若微微作揖,容恩则都只以微笑回礼,待二人走后容恩才走上前,蹲下身子,赶忙将衣袖稍稍挽起,把手放于子衿鼻前,看她是否还有呼吸。 容恩眉头锁紧,方才那一副出尘淡漠,不理俗世的模样早就烟消云散了。 竟然气息如此平稳,完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怎么会这样。容恩难以置信的又将子衿的手抬起,手指搭在她脉搏上,容恩眉头蹙的愈发紧,片刻后失声笑了笑开口道:“原来,兄长早就喂你服下了望舒丹,看来我还真是忧思过头了。” 服下望舒丹,可以很好的化解对手对自身的伤害,幸好容离先前就喂她服了丹药,不然以冰隐方才所使出的力道,那一掌下去子衿的小命早就没了。 所以子衿只是表面看起来伤势严重罢了,容离为了不让他人看出破绽,所以并未将这丹药的作用告诉子衿,只是为了确保效果真实,不会令人起疑心或者留下什么把柄。 容恩虽然认为容离此举是为了顾全大局,可不知子衿是否能够理解容离的所作所为,毕竟子衿真的很在乎容离。 “从今日起,你的全部都由我来守护吧。”容恩轻叹一声,伸手将子衿抱起来,向营帐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众人无不尊敬的向天师大人行礼问安,更是惊讶于天师大人怀中竟然抱着一位女子,这是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向来出尘不染世俗的天师大人,就算是府上侍奉他的贴身俾人也不曾离他过近,可是现在竟然有佳人能得天师大人的青睐。 不知是谁家女郎,能有此等殊荣。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芸芸目光,容恩本能的将手臂稍稍抬起,怀中女子的脑袋便更加向他的怀中偏去,从众人的视角看来确实是窥不到脸的,容恩清澈的双目看向前方,步履舒缓徐徐前行着,好似游离红尘之外,漫步云端之上。 容恩走近营帐,侍从极为有眼色的掀开帘子,容恩偏头看向那侍从,徐徐道:“你速去找御医过来,就说郡主重伤。” “是。”侍从领命,待容恩走入营帐,连忙向御医所在的住处寻去。 片刻营帐的帘子被掀起,容恩原本定在子衿面容上的目光终是移开些许,偏头看向走进来的几人,为首一人便是皇帝,他此刻身穿玄铁色暗雕龙纹常服,彰显着帝王的威仪。他的身后还跟着太医、安阳长公主、林老王爷。 容恩起身走到皇帝面前,稍稍点头示意,就算是行了礼。 ************** 皇帝目光阴厉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冰隐,喘着粗气,身体剧烈颤抖着,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扔进油锅,炸上个千八百遍的,一掌拍在案几上,“好大的胆子……咳咳……咳。”还未说完半句话,皇帝便掩嘴重咳起来,恨不得将肺腑一道咳出来。 ,在场众人连忙抬起头看向皇帝,林老王爷微眯一下眼睛,真是人老不中用了。 “父皇。”安阳长公主见此连忙上前,跪在皇帝身边帮他顺气,“父皇切莫要太过动气,如今郡主那里有天师大人,想来应是不会有何大碍,您要保重身子才是。” 皇帝摆摆手,安阳长公主立刻停了手。 “说,谁给你的胆子,刺杀郡主。” 冰隐始终低着头不曾言语半句,皇帝蹙着眉头将目光转移到林老王爷身上开口道:“他是老王爷您的人,您没有什么话要说?” 林老王爷早知皇帝定会将事情的矛头指向自己,他仰着头,双手交叉置于腹部,满不在乎的斜睨一眼地上的冰隐,一副鹤立鸡群的高傲模样,“回陛下,这的确是老臣的人,只是他为何会行刺衿儿,老臣也不知其谓。” 安阳长公主偏头望向林老王爷,眼中多了一分令人难懂的意味。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一生黄粱梦 子衿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若说它是梦,那梦却又那般真实,真实的欢喜,真实的心痛,还有真实的,绝望。 周身云雾缭绕,恍若置身与仙境之中,云雾逐渐退去,子衿眼中留下两行清泪。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过爱而求不得。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你有没有过因爱而放手。 一念生爱,一念生痴,一念成魔,一念沦亡。 爱恨,恩怨,从来就不由她一人操控。 ****************** 被送进皇宫这一年多来,子衿早已习惯了这有着诸多规矩的后宫。 她拈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送,可刚送到嘴边便听一道熟悉的男童声音响起,子衿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将糕点仍回盘里,拍了拍手。 不一会,一位长像极美的小男孩便跑了进来。 他一跑进来便一手捞起案几上的茶壶,咕嘟嘟的往嘴里灌着水,子衿跪坐在他的对面频频蹙眉,一个皇子没有一点皇子样,倒是整天痞里痞气的,倒像极了一个市井上的痞子。 没错,子衿向来看不上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甚至一直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说她性子傲慢也好,说她自视清高也罢,但她就是天生如此,这种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她后天优越尊荣的身份带给她的。 她三岁便熟读诗书,兵法,更是在八岁时便模仿屈原的《离骚》写下楚辞,一时名声大造整个天裕皇城,被带上了天裕第一才女的头衔,皇帝亲封为郡主,这都足以成为她骄傲的资本。 子衿笑如春风,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在唇边小酌一口,又将茶杯放回原位方才开口道:“三皇子昨日功课学的如何?” 公孙凌喝水的动作一顿,将茶壶放下,信誓旦旦的说:“你大可考考本皇子,看本皇子究竟能否答的上来。” 子衿挑挑眉,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见子衿一脸不屑,公孙凌第一次对她正色道:“菡萏,你不要小看本皇子。” 子衿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相比与子衿的冷静,公孙凌就显得没她这般淡定,“哦?哦什么,快点考我。” 公孙凌拉着子衿的手臂不停地摇儿摇儿摇,子衿锁着眉头有些不耐烦道:“行了,那我考考你,不过我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若三皇子答不上来,以后就不许再来这幽兰宫。” 子衿对上公孙凌那双桃花眸。 大约一年前,皇帝将子衿召入这幽兰宫,惹来不少人非议,传的最多的便是皇帝欣赏郡主才学,特意召入皇宫,待郡主再长大些便纳她为妃,但匆匆一年过去,皇帝似乎也并未有任何要纳新妃的迹象,对郡主也只是有着些照应,就像是宠亲生女儿般宠着郡主,往后渐渐闲言碎语便自然而然消失了。 不过说起这幽兰宫,的确不简单,听闻这曾经是皇帝宠妃的宫殿,后来这位妃子因病离世,这幽兰宫也就空置了下来,子衿也算有幸,能在那位妃子之后入住幽兰宫,也难怪传言会传的如此绘声绘色。 “何谓君臣之道?”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子衿端起茶杯接连问出好几个问题,公孙凌都能对答如流,这令子衿很满意,看来这些天他有认真读书,站起身子衿端正的走到公孙凌面前说:“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子衿微微笑了笑,公孙凌连忙接上子衿的话,“先生请问。”说罢公孙凌向子衿稍稍作揖,子衿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思忖片刻,问:“治国之道若何?” 公孙凌哈的一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衣袖轻摆,闲散地迈着步子,“这有何难。” 公孙凌一副你难不倒我的模样让子衿觉得甚是有趣,虽然她问的都是些书本上原就有的知识,但倒也有兴趣听公孙凌说上一说。 “管仲曾说过,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子衿玩心大起,她真没想到这个三皇子如此聪慧,才短短几日便能将书上的内容吃透,想来这也许是他的天赋吧,天生便有帝王之能。 想起她刚入宫,第一次见到这位纨绔皇子时,他一人坐在宫墙之上,问她是哪家女郎,还要拉她去逗什么蛐蛐,后来他便每日缠着子衿,子衿去哪他便去哪,闲的无聊就欺负欺负她,没事干就和她对着干。 后来子衿实在烦他受不了了,就一直避着他,不肯与他多说半个字,他反而更加玩心大起,竟然当众说要娶子衿做皇子妃,一时间弄的宫里人尽皆知,子衿无奈便说她不喜欢不学无术,肚子无半点墨的纨绔皇子。 公孙凌好歹也是一国的皇子,被当众这番羞辱自然不悦,他恨恨地瞪一眼子衿便转身走了,从那日后子衿便听闻三皇子将自己锁在屋中数日,勤奋刻苦的啃起了书来,其他平日与他相交甚好的皇子公子们,皆惊,打趣说三皇子魔障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法子对公孙凌这种人真的极为适用。 在皇宫中,子衿最喜欢的还是百花园中的那颗梨树,这梨树到生的奇怪,就这么一颗立在草丛间,树下还架着一架秋千,不过倒是鲜少有人会来此处,不论是妃子还是公主…… 她的话,似乎有些说早了? 子衿看着秋千上坐着的女子微微愣了愣,“瑰丽公主?” 秋千上的小女孩似是听到了有人叫她,用脚尖支在地面,回过头看着子衿,樱桃般的小嘴使劲撅着,圆圆的眼睛里含着泪花,“菡萏姐姐……” 子衿心中一惊,这个小丫头平日里古灵精怪的,今个怎么哭了。想着子衿便走了上前,从袖中拿出帕子替小丫头擦掉眼泪,语气极为平和的询问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瑰丽嘟着小嘴,轻轻摇头。 不是被欺负了,那是因为什么。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一生黄粱梦 瑰丽咂咂嘴,不断抽泣声音有些哽咽,“母后给我找了一位小先生,还要让他住进昭阳殿,看着我读书,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子衿前几日听皇帝提起过,他想请谢家的小公子来宫中教瑰丽公主读书,说起这位谢家小公子,子衿曾听说过此人,他是谢家七子,名韶逸字若安。 瑰丽公主从小便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不受管教,相比其他公主,瑰丽现在才开始学习礼教已经算晚了,陛下此次特请那谢家小公子来,的确是很看重瑰丽公主,想来皇帝也是拉下了脸面请的小公子。 子衿嗤笑一声,饶有兴味的问道:“瑰丽为何不喜欢他?是不是他太凶了?” 瑰丽连忙摇头否认,“不凶,只是……只是瑰丽不喜欢学写字。” 子衿完全没想到瑰丽会这样讲,仅仅是因为厌恶读书,这点和公孙凌还真像。 “我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好了,那便不用整日学习了。”瑰丽这样说着,眼神明亮,看得出她对那种普通人生活真的极为向往。 子衿扯出一抹笑容,“瑰丽,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多少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也许你觉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这诸多教义礼学,自由自在是幸福,可你要知道凡事都有好与不好,并不是绝对的。” 瑰丽咬一下嘴唇,眼神有些迷茫,“菡萏姐姐,我不懂。” 子衿竟然一时有些语塞,也是她怎么会突然同一个孩子说这些,子衿伸手摸了摸瑰丽的小脑袋温柔的笑着,“不懂也无碍,等长大你就会明白了。” 瑰丽听到子衿所言开心的笑着,将方才悲伤地情绪完全扔到了脑后,“嗯,那我要快快长大。” 子衿含笑点点头,“那让菡萏姐姐送瑰丽回朝阳殿好不好?” “好。” 子衿牵着瑰丽走入朝阳殿,这是子衿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这位谢家小公子。 少年老成,这也是子衿对这位小公子第一印象,并非是模样老成,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书香气息,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同龄孩子端持许多。 谢韶逸此刻依旧腰板笔直的坐在院中石凳上,目光坚定的注视着前方。他该不会是一直从早上坐到了现在吧。 正当子衿思索时,原本牵着瑰丽的手突然一空,还没待她反应过来,瑰丽便已经向谢韶逸方向跑去,子衿张了张口,本想阻拦,但此时瑰丽已经跑到了谢韶逸面前,一张小脸怒意满满。 “你,你怎么还没走呀,是想赖在本宫这朝阳殿不成。” 子衿不由嗤笑出声,原本注视着瑰丽的抬起头平淡的子衿,神情里却多了一分不屑。子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用衣袖遮一下嘴巴,“抱歉。”这两个字说的极轻极快。 谢韶逸站起身慢慢朝子衿走过来,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正当子衿感到意外时,瑰丽连忙跑到子衿身前,张开双臂将子衿护在身后,一副母鸡妈妈誓死捍卫自己的小鸡仔,不被老鹰捉去的模样。 惹得子衿还真不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反应,瑰丽便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用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傲慢神态看着谢韶逸说:“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竟然连菡萏姐姐都不认识,真是羞死人,还想当本宫的先生,想的美。” 瑰丽竟然也学会用身份来压人,她用的是本宫而非我。 看着瑰丽那一脸看我身后人可是很厉害的模样,不由心中为自己默默祈祷一番,真不懂王皇后如此贤良,怎会生出瑰丽这般性子的女儿来。 谢韶逸看一眼瑰丽身后的子衿,脸上扬起笑容,却没有多少诚意,“原来是菡萏郡主,是在下失礼。” 子衿尴尬的笑了笑,“无碍。”谢韶逸不知道她,也很正常吧,没什么可奇怪的。 “瑰丽,休再胡闹。” 一道女声传来,昭阳殿中所有人连忙下身行礼,齐声道:“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的到来让瑰丽开心极了,连忙跑过去扑到皇后怀中,用脑袋在王皇后凤袍上蹭了蹭,“母后,儿臣好想你。” 王皇后目光扫过众人先是免了礼,又接着垂眸神情平淡的看着一直不停撒娇的瑰丽,她的神情温和,却没有一般母亲看着子女眼神中充满宠爱,徐徐半晌她方才开口:“你今日又跑到哪里胡闹了?” 瑰丽抬起头,眨着眼睛委屈道:“母后,我不想让他教我,能不能换成菡萏姐姐。” 子衿心中暗暗叫苦,这小丫头说话还真是够直接的,王皇后训斥几句瑰丽便命人将瑰丽带了下去,小丫头一路哭的伤心,听得子衿都有些于心不忍。 而王皇后却依旧平和端庄,未在外人面前暴露出半分的失仪,之后,王皇后向子衿道了谢,又与谢韶逸言语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瑰丽年纪小,不懂礼数,若是今日哪里惹得谢小公子生气,还希望他不要太过在意,日后能悉心教导瑰丽公主。 谢韶逸不愧是贵族大家的孩子,教养也是极好的,被丢在朝阳殿一整天,好不容易见到公主,又被公主当众羞辱,竟然也无半分不悦神色,依旧平静如初,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讲的,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子衿走出朝阳殿,约莫一盏茶的路程,就被叫住,那叫住她的正是谢韶逸。这一次谢韶逸比方才识相了许多,知道见她是要行礼的,为方才所做的失礼行为向子衿道了歉,其实就算他不道歉,子衿也不会往心里去。 两人边走边聊,对方都觉得比较投缘,子衿又和谢韶逸讲了些关于瑰丽的事情,以及她的喜好和以后他可以如何来教瑰丽,她原本并不是多话之人,可她却是打心底喜欢那个单纯的小丫头。 还有谢韶逸毕竟是谢家小公子,多结交一人,也不乏是件好事。 谢韶逸抬手向子衿一揖,道:“今日多谢郡主提点,韶逸记下了。” 子衿虚扶一下谢韶逸,微微一笑眉眼间却是散不开的迷离,“谢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同路人。” 子衿说完便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而去,最后半句话子衿没有说,也并不打算说,可能是她早已预想到自己与谢韶逸永远都不会。 怎奈相见恨晚。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一生黄粱梦 这段时日以来,谢韶逸与瑰丽相处下来,二人的关系简直就是急速的突飞猛进,瑰丽从刚开始的不待见,到现在每日跟在谢韶逸身后,形影不离。 小孩子心性变幻无常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向瑰丽这般,变得如此之快的,确属罕见。 不过今日子衿似乎是明白,这其中缘由了。 瑰丽从小就生在宫闱,没有太多自由,每一次出行也多半是被保护着,何时真正见过普通市集的热闹,所以能够出来看看熙熙攘攘叫卖的摊贩,看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仅仅如此都会让她感到无比开心,而谢韶逸正好抓住了这个契机稍稍诱导了一番,便让瑰丽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改观。 谢韶逸和子衿走在后方,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虽然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相比起前面一直处于新鲜感十足的公孙凌和瑰丽不同,他二人断断不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 子衿当日说自己与谢韶逸本是同路人,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被家族刻意雕琢过的玉石,虽然外表光鲜亮丽,却失去了太多本质上的美好。 子衿之所以喜欢瑰丽,也许就是因为瑰丽身上有太多,自己无法拥有的纯真质朴。 瑰丽似乎对什么都很有兴致,,什么都想尝试一番,看到中意的就要买下来,身后那些原本是保护公主安危的侍卫,此刻每人手中都挂满了各种货物。 公孙凌作为哥哥却是和瑰丽一起疯了起来,给她买了许多糖人与糖葫芦,倒也不忘塞几个给子衿,有人玩的尽兴,有的人脸色为难。 似乎有些过了,谢韶逸与子衿对视一眼,惊奇的发现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样,不由一愣相视而笑。 瑰丽从一个卖小动物的摊子上抱起一只小花狗笑的极为纯真,“皇兄,你看这小狗是不是很可爱。” “叫哥哥,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哥哥。”公孙凌走过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可爱是挺可爱的。” 听到公孙凌这么说,瑰丽便笑的更加开心了起来,“那我们将它买回去好不好。” 公孙凌迟疑片刻有些无奈的对瑰丽道:“想法是好的,可是带回去,不太可能。” 瑰丽嘟着小嘴,苦着小脸,只是瞬间原本如花的笑容已被伤心替代,泪花在眼眶不停打着转,看得人心疼,“瑰丽,就是喜欢它嘛。”瑰丽说着用小手轻轻抚摸着小狗的脑袋,那小狗便立刻汪汪的叫两声,冲瑰丽欢快的摇着尾巴。 “瑰丽听话。”公孙凌从瑰丽手中接过小狗,放回摊位上,拉起她的手向其他地方走去,瑰丽一走一回头,目光定定看着小狗恋恋不舍。 最后竟然站在原地大哭起来,吵着闹着要小狗,任凭公孙凌如何都哄不乖,他越是说瑰丽,瑰丽便哭的越伤心,子衿连忙走上前示意公孙凌不要再说下去。 瑰丽哭的大声,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并对他们指指点点,侍卫们连忙放下手中抱的东西,将路人隔开,以免伤到哪位小贵人。 正当子衿等人为难时,谢韶逸却突然抱着那只小狗跑过来,蹲在瑰丽面前给她看,“公主你看,韶逸帮你买下了这只小狗。” 子衿和公孙凌皆一愣,看着衣冠都稍有些歪斜的谢韶逸,谁都能想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一定是方才穿过拥挤的人群时造成的,真没想到谢韶逸这样芝兰玉树的小公子,会有一天为一个小丫头而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瑰丽抽泣着伸出小手从谢韶逸手中接过小狗,连满脸的泪水都忘了去擦,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韶逸,也许是出于感动,瑰丽小脸凑了过去,在谢韶逸白嫩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谢谢韶逸哥哥,瑰丽最喜欢韶逸哥哥了。” 谢韶逸脸颊通红,连忙站起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那年瑰丽尚小,谢韶逸虽然有些生气,却也没有太当真。 那只小狗被寄养在了谢府,也牵连到谢韶逸被谢家主责罚,可他却第一次央求谢家主将那只小狗留了下来,但这件事瑰丽公主并不知晓。 从那之后,子衿便再未见过谢韶逸,他和瑰丽公主之间的事情,多半是公孙凌讲给她听的。 直到那日宫宴,子衿不仅见到了谢韶逸还第一次见到了容家公子。 那容家公子的风采当真与传闻中的一样,甚至比传闻中还要令人移不开眼,他身上似乎天生一种贵族高雅的气息。 但子衿却感觉这容家公子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缓缓走入大殿步履平缓,可让子衿更为在意的却是那随在他身边的小男孩。那孩子看上去与子衿的年龄相仿,穿着一身白衣,粉雕玉琢比女孩子还要生的精致,眼睛漆黑明亮极是漂亮,可最让人难忘的却是他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淡雅不迫。 宫宴时,子衿目光无数次的落在那孩子的身上,他身上似是有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子衿探寻的目光。 而那男孩却一直低着头,全程都不曾有过半个动作,就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精致人偶,直到宴会接近尾声时,那小男孩才慢慢抬起头,对上子衿的目光温和微笑着。 其实本不过是一面之缘,子衿并未对那男孩太过上心,更何况,那一晚,公孙凌失去了她的亲生母妃。 子衿前一步刚踏入幽兰宫,后一步侍女汀兰便匆匆走了进来,说公孙凌的母妃在宫宴结束后突然亡故,公孙凌也不见了踪影。 子衿听完想也不想的便冲出了幽兰宫。 那一夜,子衿找遍了整个皇宫,去了公孙凌带她去过的每一个角落,却不见他的半分身影,只见到公孙凌的贴身宫人倒在地上,尸首早已凉透。 心中的不安不断滋长,子衿提着裙摆,月光寂凉洒在走过的每一条小路上,她踏着月光走过每一个角落。 最终,子衿在假山后找到了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公孙凌。 慢慢朝公孙凌走去,蹲在他身前,子衿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子衿能感觉到公孙凌身体本能的颤了颤,他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子衿第一次见到如此落魄的公孙凌,平日里那个纨绔不化,没一点正经样的公孙凌,也会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公孙凌一把握住子衿的手,子衿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出,却是被公孙凌握的更紧,公孙凌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痛苦,声音沙哑的对子衿说:“子衿,我知道,我知道,是谁,谁杀了我的母妃。”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一生黄粱梦 子衿将公孙凌带回了幽兰宫,让他今夜暂时在她这里睡下,毕竟发生这种事,将公孙凌送到谁的宫里子衿都不放心,所以就干脆将他带了回来。 汀兰打理好一切后,又拿来一床被子铺在贵妃榻上,走到子衿身边,“郡主将三皇子留在这里,怕是不妥吧。”汀兰瞥一眼熟睡中的公孙凌又道:“老王爷说过不许郡主与这些皇子们来往过密。” “我知道,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他对我一直多有照拂,此次就当我还他一个人情。” 汀兰的神情稍显复杂,她看着子衿长大,知道子衿自幼就没了母亲,林老王爷对子衿管束也极为严格,很多时候用的一些管教方式,大人都很难接受,这可怜的孩子,就生生咬着牙挺了过来,如今着模样一点不像个孩子。 子衿手指蜷了蜷,公孙凌的手便更加用力的握紧子衿的手,嘴里不停说着,母妃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 子衿慢慢蹲下身,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公孙凌的额间,这是公孙凌母妃每次都会对公孙凌做的动作。 这法子果然奏效,公孙凌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 汀兰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心软,心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为了不吵醒公孙凌,子衿便一直坐在床榻边,任由公孙凌握着她的手,整整一夜。 公孙凌告诉子衿,宫宴结束后他同母妃一道走过百花园,萧贵妃变叫住了他的母妃,公孙凌敏感的觉察到当时他母妃的神情有些怪异,萧贵妃说有事要与公孙凌母妃谈,公孙凌的母妃便命宫人先行带走了他,可刚走出不远,他便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 公孙凌不顾宫人的阻拦跑回了原来的地方,却看到自己母妃满身血迹,而萧贵妃手中拿着匕首,上面染满了鲜血,他知道那是她母妃的鲜血,身后的宫人及时的捂住了公孙凌的嘴,防止了他被人发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在眼前断气,萧贵妃命人捉拿自己,宫人带着公孙凌躲入假山后,跟他说要乖乖待在原地,不能发出半分声音,自己却走了出去,将贵妃的人全部引开,才保得公孙凌一命。 子衿走入太极殿的偏殿,皇帝用手捏了捏鼻梁,看到子衿原本满面的愁容缓和了许多,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皇帝对子衿的宠爱已到了让后宫众妃嫉妒的程度,萧贵妃前几日对她说她的眼睛和从前的一位充容很像,其实萧贵妃就是想让子衿知道,不要妄想不该想的,就算是住进了幽兰宫,也不过是靠着那双眼睛罢了。 子衿一直在偏殿为皇帝研着磨,偶尔皇帝会问她一些生活上的琐碎。她便谦和的回答,公孙凌的母妃被害,却只说是刺客为之,皇帝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菡萏,听闻老三这几日一直在你宫里?”皇帝语气温和,就像是一个普通父亲在和自己的子女对话。 “是。”这一年子衿也习惯了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不过她也会时刻提醒自己,毕竟身边的是着天裕的高位者,并非普通的前辈。 皇帝点点头,“你那里的确最安全的,老三让你费心了。” 子衿微微笑了笑模样极为乖巧,不过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子衿,彻底看清了这位帝王。 皇帝从一边拿起奏章打开看了看对子衿说:“慈母多败儿,这样也好,等下我派人将他送到太后的长乐宫,总是住在你那里也不妥。” 公孙凌的母妃这么多年,最后竟然只得到一句慈母多败儿,子衿连着眼眸,“是。” 皇帝身边的宦官赵公公此刻恰巧走进来,看一眼皇帝身边的子衿,立刻恭敬地向皇帝禀报,“陛下,容公子到了。” “传他进来。”皇帝停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看向子衿眼神中满是宠溺的说:“菡萏,你先下去。” “是。”子衿慢慢站起身,随张公公一道出了偏殿。 容公子立于殿旁,见张公公出来走上前询问道:“张公公,陛下可愿见我?” 张公公殷勤的笑着,“容公子严重了,陛下宣您即刻觐见。” 容公子原本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许多,冲张公公作揖,“多谢张公公。” 子衿一直看着容公子消失在视野中,稍稍愣了愣神,此时张公公连唤了好几次,子衿这才有了反应。 子衿万万没想到,那一次见到容公子,却成了最后一次。 永徽三十二年初春,子衿记得很清楚,她刚刚睡醒便听到了容公子因叛乱入狱,容府被查封的消息,此事已不是秘密,从前一个月开始就有诸多大臣不断上书弹劾容公子。 皇帝命容公子与林王爷共同前往南陵平息叛乱,为何如今就成了容家公子是南陵王的党羽,这实在太过古怪。 后来子衿便到处搜集关于此事的一些线索,因为此事不仅关系到整个容家,还关系到皇帝,皇帝对子衿的好她都记得,所以她更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容家世代对皇室忠心不二,更是在开国时立下不世之功,而容家人行事一向谨慎,怎会突然说叛变就叛变。 一连半月子衿不断各处收集证据,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原来容公子的堂弟曾经娶了南陵王的胞妹为妻,两家本就是亲家。 永徽三十一年,年末,南陵王因谋反被诛杀,受牵连而处死者甚多,但皇帝因容家的历代忠心,并未迁怒容家,更是因为容公子此次平反有功,皇帝嘉奖不断。 就在容家再一次春风得意时,却有人告发容公子与他的堂弟同为南陵王党羽,但皇帝却又一次站在容家这一边,特意赦免了容家的罪责。 一个月前,却突然有一个自称是南陵王的手下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皇城,找上了当时的苏丞相,供出容公子堂弟与南陵王来往甚密,曾多次包庇南陵王,对南陵王叛变之事视而不见。 此口供被苏丞相交给了皇帝,皇帝看后大怒,立刻命人捉拿了那名手下,将容公子的堂弟也一并缉拿。 皇帝向来痛恨背叛,而南陵王所牵连出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都恰好触碰到皇帝最大的忌讳上。 御史大夫同时上奏弹劾容公子。而原本一道平反的林王爷手下,也告发容公子与南陵王互相贿赠。 证据确凿,容公子明知南陵王叛逆阴谋却不揭发检举,实属心怀不轨,大逆不道。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瑰丽咂咂嘴,不断抽泣声音有些哽咽,“母后给我找了一位小先生,还要让他住进昭阳殿,看着我读书,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子衿前几日听皇帝提起过,他想请谢家的小公子来宫中教瑰丽公主读书,说起这位谢家小公子,子衿曾听说过此人,他是谢家七子,名韶逸字若安。 瑰丽公主从小便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不受管教,相比其他公主,瑰丽现在才开始学习礼教已经算晚了,陛下此次特请那谢家小公子来,的确是很看重瑰丽公主,想来皇帝也是拉下了脸面请的小公子。 子衿嗤笑一声,饶有兴味的问道:“瑰丽为何不喜欢他?是不是他太凶了?” 瑰丽连忙摇头否认,“不凶,只是……只是瑰丽不喜欢学写字。” 子衿完全没想到瑰丽会这样讲,仅仅是因为厌恶读书,这点和公孙凌还真像。 “我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好了,那便不用整日学习了。”瑰丽这样说着,眼神明亮,看得出她对那种普通人生活真的极为向往。 子衿扯出一抹笑容,“瑰丽,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多少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也许你觉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这诸多教义礼学,自由自在是幸福,可你要知道凡事都有好与不好,并不是绝对的。” 瑰丽咬一下嘴唇,眼神有些迷茫,“菡萏姐姐,我不懂。” 子衿竟然一时有些语塞,也是她怎么会突然同一个孩子说这些,子衿伸手摸了摸瑰丽的小脑袋温柔的笑着,“不懂也无碍,等长大你就会明白了。” 瑰丽听到子衿所言开心的笑着,将方才悲伤地情绪完全扔到了脑后,“嗯,那我要快快长大。” 子衿含笑点点头,“那让菡萏姐姐送瑰丽回朝阳殿好不好?” “好。” 子衿牵着瑰丽走入朝阳殿,这是子衿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这位谢家小公子。 少年老成,这也是子衿对这位小公子第一印象,并非是模样老成,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书香气息,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同龄孩子端持许多。 谢韶逸此刻依旧腰板笔直的坐在院中石凳上,目光坚定的注视着前方。他该不会是一直从早上坐到了现在吧。 正当子衿思索时,原本牵着瑰丽的手突然一空,还没待她反应过来,瑰丽便已经向谢韶逸方向跑去,子衿张了张口,本想阻拦,但此时瑰丽已经跑到了谢韶逸面前,一张小脸怒意满满。 “你,你怎么还没走呀,是想赖在本宫这朝阳殿不成。” 子衿不由嗤笑出声,原本注视着瑰丽的抬起头平淡的子衿,神情里却多了一分不屑。子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用衣袖遮一下嘴巴,“抱歉。”这两个字说的极轻极快。 谢韶逸站起身慢慢朝子衿走过来,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正当子衿感到意外时,瑰丽连忙跑到子衿身前,张开双臂将子衿护在身后,一副母鸡妈妈誓死捍卫自己的小鸡仔,不被老鹰捉去的模样。 惹得子衿还真不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反应,瑰丽便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用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傲慢神态看着谢韶逸说:“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竟然连菡萏姐姐都不认识,真是羞死人,还想当本宫的先生,想的美。” 瑰丽竟然也学会用身份来压人,她用的是本宫而非我。 看着瑰丽那一脸看我身后人可是很厉害的模样,不由心中为自己默默祈祷一番,真不懂王皇后如此贤良,怎会生出瑰丽这般性子的女儿来。 谢韶逸看一眼瑰丽身后的子衿,脸上扬起笑容,却没有多少诚意,“原来是菡萏郡主,是在下失礼。” 子衿尴尬的笑了笑,“无碍。”谢韶逸不知道她,也很正常吧,没什么可奇怪的。 “瑰丽,休再胡闹。” 一道女声传来,昭阳殿中所有人连忙下身行礼,齐声道:“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的到来让瑰丽开心极了,连忙跑过去扑到皇后怀中,用脑袋在王皇后凤袍上蹭了蹭,“母后,儿臣好想你。” 王皇后目光扫过众人先是免了礼,又接着垂眸神情平淡的看着一直不停撒娇的瑰丽,她的神情温和,却没有一般母亲看着子女眼神中充满宠爱,徐徐半晌她方才开口:“你今日又跑到哪里胡闹了?” 瑰丽抬起头,眨着眼睛委屈道:“母后,我不想让他教我,能不能换成菡萏姐姐。” 子衿心中暗暗叫苦,这小丫头说话还真是够直接的,王皇后训斥几句瑰丽便命人将瑰丽带了下去,小丫头一路哭的伤心,听得子衿都有些于心不忍。 而王皇后却依旧平和端庄,未在外人面前暴露出半分的失仪,之后,王皇后向子衿道了谢,又与谢韶逸言语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瑰丽年纪小,不懂礼数,若是今日哪里惹得谢小公子生气,还希望他不要太过在意,日后能悉心教导瑰丽公主。 谢韶逸不愧是贵族大家的孩子,教养也是极好的,被丢在朝阳殿一整天,好不容易见到公主,又被公主当众羞辱,竟然也无半分不悦神色,依旧平静如初,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讲的,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子衿走出朝阳殿,约莫一盏茶的路程,就被叫住,那叫住她的正是谢韶逸。这一次谢韶逸比方才识相了许多,知道见她是要行礼的,为方才所做的失礼行为向子衿道了歉,其实就算他不道歉,子衿也不会往心里去。 两人边走边聊,对方都觉得比较投缘,子衿又和谢韶逸讲了些关于瑰丽的事情,以及她的喜好和以后他可以如何来教瑰丽,她原本并不是多话之人,可她却是打心底喜欢那个单纯的小丫头。 还有谢韶逸毕竟是谢家小公子,多结交一人,也不乏是件好事。 谢韶逸抬手向子衿一揖,道:“今日多谢郡主提点,韶逸记下了。” 子衿虚扶一下谢韶逸,微微一笑眉眼间却是散不开的迷离,“谢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同路人。” 子衿说完便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而去,最后半句话子衿没有说,也并不打算说,可能是她早已预想到自己与谢韶逸永远都不会。 怎奈相见恨晚。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这段时日以来,谢韶逸与瑰丽相处下来,二人的关系简直就是急速的突飞猛进,瑰丽从刚开始的不待见,到现在每日跟在谢韶逸身后,形影不离。 小孩子心性变幻无常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向瑰丽这般,变得如此之快的,确属罕见。 不过今日子衿似乎是明白,这其中缘由了。 瑰丽从小就生在宫闱,没有太多自由,每一次出行也多半是被保护着,何时真正见过普通市集的热闹,所以能够出来看看熙熙攘攘叫卖的摊贩,看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仅仅如此都会让她感到无比开心,而谢韶逸正好抓住了这个契机稍稍诱导了一番,便让瑰丽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改观。 谢韶逸和子衿走在后方,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虽然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相比起前面一直处于新鲜感十足的公孙凌和瑰丽不同,他二人断断不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 子衿当日说自己与谢韶逸本是同路人,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被家族刻意雕琢过的玉石,虽然外表光鲜亮丽,却失去了太多本质上的美好。 子衿之所以喜欢瑰丽,也许就是因为瑰丽身上有太多,自己无法拥有的纯真质朴。 瑰丽似乎对什么都很有兴致,,什么都想尝试一番,看到中意的就要买下来,身后那些原本是保护公主安危的侍卫,此刻每人手中都挂满了各种货物。 公孙凌作为哥哥却是和瑰丽一起疯了起来,给她买了许多糖人与糖葫芦,倒也不忘塞几个给子衿,有人玩的尽兴,有的人脸色为难。 似乎有些过了,谢韶逸与子衿对视一眼,惊奇的发现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样,不由一愣相视而笑。 瑰丽从一个卖小动物的摊子上抱起一只小花狗笑的极为纯真,“皇兄,你看这小狗是不是很可爱。” “叫哥哥,说了多少次,在外面要叫哥哥。”公孙凌走过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可爱是挺可爱的。” 听到公孙凌这么说,瑰丽便笑的更加开心了起来,“那我们将它买回去好不好。” 公孙凌迟疑片刻有些无奈的对瑰丽道:“想法是好的,可是带回去,不太可能。” 瑰丽嘟着小嘴,苦着小脸,只是瞬间原本如花的笑容已被伤心替代,泪花在眼眶不停打着转,看得人心疼,“瑰丽,就是喜欢它嘛。”瑰丽说着用小手轻轻抚摸着小狗的脑袋,那小狗便立刻汪汪的叫两声,冲瑰丽欢快的摇着尾巴。 “瑰丽听话。”公孙凌从瑰丽手中接过小狗,放回摊位上,拉起她的手向其他地方走去,瑰丽一走一回头,目光定定看着小狗恋恋不舍。 最后竟然站在原地大哭起来,吵着闹着要小狗,任凭公孙凌如何都哄不乖,他越是说瑰丽,瑰丽便哭的越伤心,子衿连忙走上前示意公孙凌不要再说下去。 瑰丽哭的大声,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并对他们指指点点,侍卫们连忙放下手中抱的东西,将路人隔开,以免伤到哪位小贵人。 正当子衿等人为难时,谢韶逸却突然抱着那只小狗跑过来,蹲在瑰丽面前给她看,“公主你看,韶逸帮你买下了这只小狗。” 子衿和公孙凌皆一愣,看着衣冠都稍有些歪斜的谢韶逸,谁都能想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一定是方才穿过拥挤的人群时造成的,真没想到谢韶逸这样芝兰玉树的小公子,会有一天为一个小丫头而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瑰丽抽泣着伸出小手从谢韶逸手中接过小狗,连满脸的泪水都忘了去擦,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韶逸,也许是出于感动,瑰丽小脸凑了过去,在谢韶逸白嫩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谢谢韶逸哥哥,瑰丽最喜欢韶逸哥哥了。” 谢韶逸脸颊通红,连忙站起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那年瑰丽尚小,谢韶逸虽然有些生气,却也没有太当真。 那只小狗被寄养在了谢府,也牵连到谢韶逸被谢家主责罚,可他却第一次央求谢家主将那只小狗留了下来,但这件事瑰丽公主并不知晓。 从那之后,子衿便再未见过谢韶逸,他和瑰丽公主之间的事情,多半是公孙凌讲给她听的。 直到那日宫宴,子衿不仅见到了谢韶逸还第一次见到了容家公子。 那容家公子的风采当真与传闻中的一样,甚至比传闻中还要令人移不开眼,他身上似乎天生一种贵族高雅的气息。 但子衿却感觉这容家公子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缓缓走入大殿步履平缓,可让子衿更为在意的却是那随在他身边的小男孩。那孩子看上去与子衿的年龄相仿,穿着一身白衣,粉雕玉琢比女孩子还要生的精致,眼睛漆黑明亮极是漂亮,可最让人难忘的却是他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淡雅不迫。 宫宴时,子衿目光无数次的落在那孩子的身上,他身上似是有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子衿探寻的目光。 而那男孩却一直低着头,全程都不曾有过半个动作,就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精致人偶,直到宴会接近尾声时,那小男孩才慢慢抬起头,对上子衿的目光温和微笑着。 其实本不过是一面之缘,子衿并未对那男孩太过上心,更何况,那一晚,公孙凌失去了她的亲生母妃。 子衿前一步刚踏入幽兰宫,后一步侍女汀兰便匆匆走了进来,说公孙凌的母妃在宫宴结束后突然亡故,公孙凌也不见了踪影。 子衿听完想也不想的便冲出了幽兰宫。 那一夜,子衿找遍了整个皇宫,去了公孙凌带她去过的每一个角落,却不见他的半分身影,只见到公孙凌的贴身宫人倒在地上,尸首早已凉透。 心中的不安不断滋长,子衿提着裙摆,月光寂凉洒在走过的每一条小路上,她踏着月光走过每一个角落。 最终,子衿在假山后找到了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公孙凌。 慢慢朝公孙凌走去,蹲在他身前,子衿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子衿能感觉到公孙凌身体本能的颤了颤,他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子衿第一次见到如此落魄的公孙凌,平日里那个纨绔不化,没一点正经样的公孙凌,也会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公孙凌一把握住子衿的手,子衿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出,却是被公孙凌握的更紧,公孙凌眉眼间是化不开的痛苦,声音沙哑的对子衿说:“子衿,我知道,我知道,是谁,谁杀了我的母妃。”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子衿将公孙凌带回了幽兰宫,让他今夜暂时在她这里睡下,毕竟发生这种事,将公孙凌送到谁的宫里子衿都不放心,所以就干脆将他带了回来。 汀兰打理好一切后,又拿来一床被子铺在贵妃榻上,走到子衿身边,“郡主将三皇子留在这里,怕是不妥吧。”汀兰瞥一眼熟睡中的公孙凌又道:“老王爷说过不许郡主与这些皇子们来往过密。” “我知道,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他对我一直多有照拂,此次就当我还他一个人情。” 汀兰的神情稍显复杂,她看着子衿长大,知道子衿自幼就没了母亲,林老王爷对子衿管束也极为严格,很多时候用的一些管教方式,大人都很难接受,这可怜的孩子,就生生咬着牙挺了过来,如今着模样一点不像个孩子。 子衿手指蜷了蜷,公孙凌的手便更加用力的握紧子衿的手,嘴里不停说着,母妃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 子衿慢慢蹲下身,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公孙凌的额间,这是公孙凌母妃每次都会对公孙凌做的动作。 这法子果然奏效,公孙凌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 汀兰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心软,心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为了不吵醒公孙凌,子衿便一直坐在床榻边,任由公孙凌握着她的手,整整一夜。 公孙凌告诉子衿,宫宴结束后他同母妃一道走过百花园,萧贵妃变叫住了他的母妃,公孙凌敏感的觉察到当时他母妃的神情有些怪异,萧贵妃说有事要与公孙凌母妃谈,公孙凌的母妃便命宫人先行带走了他,可刚走出不远,他便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 公孙凌不顾宫人的阻拦跑回了原来的地方,却看到自己母妃满身血迹,而萧贵妃手中拿着匕首,上面染满了鲜血,他知道那是她母妃的鲜血,身后的宫人及时的捂住了公孙凌的嘴,防止了他被人发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在眼前断气,萧贵妃命人捉拿自己,宫人带着公孙凌躲入假山后,跟他说要乖乖待在原地,不能发出半分声音,自己却走了出去,将贵妃的人全部引开,才保得公孙凌一命。 子衿走入太极殿的偏殿,皇帝用手捏了捏鼻梁,看到子衿原本满面的愁容缓和了许多,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皇帝对子衿的宠爱已到了让后宫众妃嫉妒的程度,萧贵妃前几日对她说她的眼睛和从前的一位充容很像,其实萧贵妃就是想让子衿知道,不要妄想不该想的,就算是住进了幽兰宫,也不过是靠着那双眼睛罢了。 子衿一直在偏殿为皇帝研着磨,偶尔皇帝会问她一些生活上的琐碎。她便谦和的回答,公孙凌的母妃被害,却只说是刺客为之,皇帝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菡萏,听闻老三这几日一直在你宫里?”皇帝语气温和,就像是一个普通父亲在和自己的子女对话。 “是。”这一年子衿也习惯了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不过她也会时刻提醒自己,毕竟身边的是着天裕的高位者,并非普通的前辈。 皇帝点点头,“你那里的确最安全的,老三让你费心了。” 子衿微微笑了笑模样极为乖巧,不过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子衿,彻底看清了这位帝王。 皇帝从一边拿起奏章打开看了看对子衿说:“慈母多败儿,这样也好,等下我派人将他送到太后的长乐宫,总是住在你那里也不妥。” 公孙凌的母妃这么多年,最后竟然只得到一句慈母多败儿,子衿连着眼眸,“是。” 皇帝身边的宦官赵公公此刻恰巧走进来,看一眼皇帝身边的子衿,立刻恭敬地向皇帝禀报,“陛下,容公子到了。” “传他进来。”皇帝停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看向子衿眼神中满是宠溺的说:“菡萏,你先下去。” “是。”子衿慢慢站起身,随张公公一道出了偏殿。 容公子立于殿旁,见张公公出来走上前询问道:“张公公,陛下可愿见我?” 张公公殷勤的笑着,“容公子严重了,陛下宣您即刻觐见。” 容公子原本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许多,冲张公公作揖,“多谢张公公。” 子衿一直看着容公子消失在视野中,稍稍愣了愣神,此时张公公连唤了好几次,子衿这才有了反应。 子衿万万没想到,那一次见到容公子,却成了最后一次。 永徽三十二年初春,子衿记得很清楚,她刚刚睡醒便听到了容公子因叛乱入狱,容府被查封的消息,此事已不是秘密,从前一个月开始就有诸多大臣不断上书弹劾容公子。 皇帝命容公子与林王爷共同前往南陵平息叛乱,为何如今就成了容家公子是南陵王的党羽,这实在太过古怪。 后来子衿便到处搜集关于此事的一些线索,因为此事不仅关系到整个容家,还关系到皇帝,皇帝对子衿的好她都记得,所以她更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容家世代对皇室忠心不二,更是在开国时立下不世之功,而容家人行事一向谨慎,怎会突然说叛变就叛变。 一连半月子衿不断各处收集证据,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原来容公子的堂弟曾经娶了南陵王的胞妹为妻,两家本就是亲家。 永徽三十一年,年末,南陵王因谋反被诛杀,受牵连而处死者甚多,但皇帝因容家的历代忠心,并未迁怒容家,更是因为容公子此次平反有功,皇帝嘉奖不断。 就在容家再一次春风得意时,却有人告发容公子与他的堂弟同为南陵王党羽,但皇帝却又一次站在容家这一边,特意赦免了容家的罪责。 一个月前,却突然有一个自称是南陵王的手下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皇城,找上了当时的苏丞相,供出容公子堂弟与南陵王来往甚密,曾多次包庇南陵王,对南陵王叛变之事视而不见。 此口供被苏丞相交给了皇帝,皇帝看后大怒,立刻命人捉拿了那名手下,将容公子的堂弟也一并缉拿。 皇帝向来痛恨背叛,而南陵王所牵连出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都恰好触碰到皇帝最大的忌讳上。 御史大夫同时上奏弹劾容公子。而原本一道平反的林王爷手下,也告发容公子与南陵王互相贿赠。 证据确凿,容公子明知南陵王叛逆阴谋却不揭发检举,实属心怀不轨,大逆不道。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更有大臣借子虚仙人当年所言,帝、凤二星并行,天下大劫的说法,找道人专门卜卦,祸乱天下之人的矛头便直指容公子。最终,皇帝还是下令处死了与南陵王有牵连的近百余人,捉拿了近七位郡王及侯爷,他们都因此而被无辜牵连惨死。 汀兰绕过屏风,将手中端着的甜汤放在案几上轻声对子衿说:“郡主,先休息一会吧,您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样您的身体怎么受的住呢。” 汀兰是真的担忧子衿这丫头,看她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单薄。她不能明白这容家的事情究竟与她能有什么关系,值得她如此拼命。 听到汀兰的声音,子衿才将手中的竹简一点点卷好放在案几旁,汀兰将甜汤端到子衿面前。 子衿抬起头对汀兰笑了笑,“多谢汀兰姐姐。” 汀兰安抚道:“快点喝吧,不然等会汤就凉了。” 端起碗小酌一口,子衿眉头突然锁紧,抿了抿唇将碗放回原位。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注意到细节,为何一切都是这么顺水推舟,皇帝嘉奖过容公子后紧接着,就有人来揭发,况且此事林王爷也参与其中,这一件件太过凑巧,也做得太过明了,若说是有人嫉妒容公子,可为何林王爷也会参与其中。 况且皇帝竟然没有过丝毫怀疑,此事就越来越诡异了。 汀兰见子衿只喝了一口,有些不解连忙询问,“郡主,是汤的味道不好吗?” 子衿心不在焉的摇摇头,汀兰不由叹息一声宽慰道:“谢大人等人都在帮容公子求情,事情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子衿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闪闪亮。汀兰口中的谢大人正是谢韶逸的父亲,谢家家主,如果他真的会伸出援手,绝对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用手将纸张铺平,子衿拿起毛笔快速将自己这几日的想法全部写下来,待墨干后将信笺一点点折好。 汀兰看着子衿有些为难,她并不想让子衿参与到此事里,“郡主难道你忘了,在入宫前林老王爷对您说过什么了吗?” 子衿手上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神情古怪的对上汀兰的眼睛,双眼空洞迷惘,面容无半分血色,就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话。 汀兰心中一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郡主,“郡主?” “汀兰姐姐还记得,去年我去祭拜母妃时,那同时来祭拜的神秘男子吗?” 电光火石间,汀兰心头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郡主是说那人是容公子。” 点点头子衿将信笺放在案几上,“我刚开始也不能确定,直到那日在偏殿近距离看到容公子,我才真真确认了,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他说自己是母妃的故友,想来容公子也不会拿一位死者开玩笑,所以既然他是母妃的故人,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子衿不想做令自己违心的事情,所以潜意识里她就很想救他,子衿总觉得若能帮到那人,自己的母妃会很开心。 原来郡主是因为自己母妃才想要帮容公子,汀兰会心一笑柔声道:“是汀兰不好,误解了郡主的心意。” 子衿摇摇头站起身绕过案几跪在汀兰身边,手轻轻抓着汀兰的衣角,“我知道汀兰姐姐是在为我担忧,可是这一次子衿真的希望可以出一份力。” “那如果失败了呢?”汀兰看着子衿缓缓开口。 汀兰说的也没错,如果失败了,很有可能会将子衿自己卷进这场政治斗争里去。公孙凌的母亲陪伴皇帝从太子坐上皇位,如此深的情义都尚且输了,就算子衿再得皇帝厚爱,可与这江山比起来她又能算什么。 子衿叹息一声,“至少我曾经努力过,不留遗憾。” 成功与失败向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她将自己要做的做好问心无愧,其余也只能顺其自然。 “那郡主行事定要避开林老王爷的眼线,汀兰就先退下了。”汀兰慢慢站起身退了下去。 汀兰这种态度就说明她已经默许了子衿的行为,子衿端起碗喝上一口甜汤,啧啧嘴,暖暖的汤她身心慢慢放松,倦意也随之来袭肆意包裹着她的身体。 第二天,子衿算好时间偷偷溜到太极殿前,此时早朝已散众大臣纷纷走出太极殿,正要上前子衿却一眼瞥到了林王爷,子衿连忙找到一个墙角便快速闪了进去藏好。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子衿猛地屏住呼吸,俄而却发现林王爷并不是发现了她,而是和另一个人一同来到墙角议谈罢了。 因为子衿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并且林王爷刻意压低声音叫那人,“谢大人。” 谢大人,父亲怎么会和谢家主在一起。子衿咬着嘴唇,稍稍向林老王爷的方向靠近一些,身子靠在墙壁上,在保证不会被发现的前提下,子衿打算偷听一番,看看自己的父亲和谢家主究竟什么好谈的,毕竟容公子的事林家也参与其中。 林王爷与谢家主闲聊片刻,双方语带机锋,说话使劲绕着弯子说,谁也不让着谁。突然谢家主语锋一转极为直白的道出了所有真相,听完谢家主的话,子衿整个人都楞在那里动弹不得。 谢家主的话一字字就仿佛一柄利刃割伤着子衿,子衿用手捂着嘴不停抽泣着,哽咽着,她想逃,一句她也不想再听下去,可是潜意识中她又想继续听完,子衿任由那些真相伤害着自己,刺痛着自己。 虽然伤心,可事情还没有办完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子衿这样想着路过朝阳殿她看了看手上的信,方才一直到最后都未能将信交给谢家主,她怎么忘了还有谢韶逸,说不定谢韶逸可以帮她。 走入朝阳殿子衿特意将信亲自交给了谢韶逸,并嘱咐他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谢家主手上,告诉他这封信会带来的利害关系。 公孙凌站在屋外见到子衿回来连忙迎上去,不停地在子衿耳边说一些他这几日所见所闻。而子衿却大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只脚迈入幽兰宫另一只脚却被门槛绊到,险些摔倒。 幸好公孙凌眼疾手快将子衿扶住。 今日的子衿怎么怪怪的,“你今日怎么了。” 可惜子衿并没有回答他,公孙凌又接着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子衿用一种探索的眼光将公孙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也许她可以告诉他,公孙凌是皇子,又得太后宠爱,他日说不定能坐上皇帝位,若可以仰仗他说不定她日后还能有一个活路。 一个可怖的念想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萌芽,开出丑恶令人无法直视的花蕾。 公孙凌被子衿这种眼神盯得心理直发寒,“子衿你怎么这样盯着我,怪吓人的。” 子衿愣了愣,连忙撇过头不去看公孙凌,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黑暗深处的魔鬼,吞噬着软弱灵魂,“公孙凌,陷害容公子的人是林王爷。” 公孙凌睁大桃花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什么?子衿这话不能乱说。” 子衿扬了扬嘴角,她没有乱说,就连一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这都是事实。 容家有谋反之心不假,与南陵王私下来往甚密也不假,可南陵王刚开始却是真正找过林王爷的,他同林王爷说,若林家能助他打天下,届时天下三分必有林家一片疆域。可南陵王完全小看了林家的野心,林家答应合作不过是借他试探皇帝而已,事情败露林家便将所有事情全部推到了南陵王身上。 连带容家也成了林家的替死鬼,因为林王爷知道若不除掉容公子,来日定会被反咬一口,所以就抢先动了手,一举拿下容家。 而子衿呢,就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这么多年,自己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接近皇帝的棋子,林老王爷见皇帝如此宠爱子衿,原本想此次皇帝若能将子衿一举封了妃,可不曾想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子衿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才发现自己的手就连握成拳都难以做到,她的手指迄今沾过多少鲜红如樱的血,真真只用流水便能冲刷掉吗? “这……”公孙凌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林王爷竟然想你入父皇的后宫,实在是太荒谬了。” 林王爷竟然想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足以做她爹的人,实在让公孙凌难以接受。 子衿手一点点摸上自己的眼睛,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萧贵妃说的不错,就是因为这双眼睛,都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和皇帝心中那女子相似,所以,所以我才能有用武之地。” “父王曾说,能成为林家最有用的人,这是我的荣幸,就算有一日能为林家死,也是我莫大的荣幸。”嘴唇被牙齿咬破,甜腥味弥漫在嘴里,子衿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公孙凌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笨拙的伸出手将子衿单薄的身子圈进怀里,轻声对子衿说;“若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哭出来,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公孙凌听着怀中子衿呜咽的声音,桃花眸中第一次失去了笑意,多了几分肃然的阴厉。 母妃的死让公孙凌明白,如果你不够强大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你而去,而你就连说出真相,为他们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公孙凌出了幽兰宫一路向太后长乐宫方向急步而行,迫使他身后的宦官也加快了步子才能追赶上他。 “和顺,你说本皇子如果能坐上那龙椅,是不是就能真正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公孙凌这话说的突兀,却是将身后那宦官惊的不轻,他连忙走到公孙凌左前方。 “殿下,此话可是大逆不道,以后万万不能再说呀。” 公孙凌停下脚步随意摆了摆手,“本皇子说的是日后,若日后本皇子也有治国之能,是否也可同太子皇兄争上一争。” 听到公孙凌后面的话和顺原本煞白的脸,恢复几分血色,可见方才公孙凌的话将他吓得不轻,和顺前一刻的惊慌慢慢平复,笑呵呵的对公孙凌说:“这是自然,咱们天裕向来立贤不离长,三皇子当然可以与太子殿下一争。” “咱们?” 公孙凌桃花眸微微眯了眯,眸子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直朝和顺扫去,吓得和顺一哆嗦,连忙伸手连扇自己几个嘴巴子,陪上笑脸。 “瞧奴才这张贱嘴,奴才怎敢同殿下称咱们,该打。” 啪!啪! 和顺这巴掌扇的响亮,倒是让公孙凌不太好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行了,本皇子且饶你一次。” “是是是。” 和顺弓着腰一个劲的点着头,那头点的像极了拨浪鼓,看着就极是讨喜。 公孙凌抿唇笑着,似是很享受这种他人臣服于自己脚下的快感。 几日后,子衿坐在案几前拈起糕点,齿贝咬下软糯甜腻,化在口中,原本都是悠闲惬意,却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乱,汀兰快步走到子衿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之后她每一个字都在空中萦绕许久,兜兜转转轻飘飘,飘进子衿的耳朵。子衿整个人條的瘫坐在席子上,身子僵硬难以动弹。 容公子还是未能逃脱一死,皇帝已经下令免其容家其余人的死罪,而汀兰特意打探到当时那信并未被交到谢家主手上。 “谢韶逸。” 子衿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反复念几遍,她现在谁也无法去责备,也只能说这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端着漆盘走进太极殿的偏殿内,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静谧,这气氛的诡异不由让子衿放慢步伐,一步步小心前进,因为这大殿中除了那高坐在长案的帝王,大殿中还跪着一人,他便是太子。 听闻太子此次也参与了替容家求情的行列,不过让子衿意外的不是这位平庸的太子,而是皇帝,皇帝一向并不愿意她接触任何朝前政事,可这次却特意将她召来,难不成是已经知道了她暗中调查之事。 子衿向皇帝行了礼,缓缓上前将漆盘中的茶盏摆在皇帝面前,虽心中有些慌乱,但表面她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 皇帝倒是还如往常一般,用溺宠的神情看着子衿,只是他今日稍稍有些不同,他的叹息声极为沉重,倦怠着无奈。 “菡萏就坐在朕的身边。” “是。”子衿行礼轻摆衣袖落座,动作舒缓优雅,衣袖摆动间阵阵清清沉香气味,若有似无,让人心怡。 太子神色稍显复杂,看着皇帝身边的子衿,他对子衿一直并未有什么太多好感。 而子衿也分明感受到了太子的目光,却依旧端正的跪坐着,没有看太子一眼,平静如一汪清泉,又不失高贵。 那一刻太子以为自己晃了眼,那坐在自己父皇身边的小小女子,却似乎天生着一种雍容姿态。 那是一种皇室中人才会拥有的华贵。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浅蓝色衣裙翩然间,从空中掠过,向一处精致的院落飞去,那是歌声的源头。 院中一位身形曼妙的女子,阳光下浅紫色的衣裙散发着神秘的色彩,令人心尖都不由为之一颤。 若绸缎般的长发披散着,在风中不断摇曳着,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几分飘逸,几分令人想要探寻的美丽。 这才仅仅是一个背影,果然这第一美人当真名不虚传。 女子并没有停止歌唱,她坐在石凳上,就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子衿的气息。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歌声戛然而止,子衿这才醒悟过来,看着眼前的紫色倩影缓缓转身。 她的面容如玉般细腻,一双深蓝色的眼眸夺人心魄,淡紫色面纱,半遮半掩,半点风情。 当视线对上子衿,那修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着,仿佛优雅起舞的蝶。 紫色的婀娜身姿,宛若烟云浮霞,轻飘到子衿面前,牵起子衿的手。 手触碰上的肌肤柔软细腻,犹如绸缎般丝滑。 “你……是你……你是幽兰。” 她的睫毛颤抖,娇柔的唇在颤抖,身躯也在颤抖。 那双深蓝是惊讶,是悸动,是难以置信。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死。” 什么没死。 子衿皱皱眉,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向后退几步。 “容夫人,你许是认错了故人,我不是幽兰。” 对面的紫色身姿一怔,恍若从梦中惊醒,深蓝的眸中写满了失落,“对,对,只有眼睛相似而已,不是她。” 又是眼睛。 子衿对这两个字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扯扯嘴角还是依旧的潋滟的笑容。 “夫人的歌声很好听。” 那紫色面纱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的清浅的笑容,“谢谢。” “郡主能来我很开心。”说完她慢慢转过身,轻飘飘的带动裙摆,走到,不用走不足以形容,她的步伐极轻,轻到没有半点声音。 就这样再一次坐回石凳。 子衿看着她拿起茶杯轻啜一下,“郡主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如果我不想听,便不会来。” 那女子莞尔一笑,放下茶杯,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子衿,站起身走出几步。 噗通。 膝盖与地面相互碰撞声音,惊的子衿连忙移开一步,“容夫人这是做什么?” 她不去扶,是因为不能扶。她躲开,是因为她受不起。 紫色身姿微微颤动着,深蓝氤氲着水雾,一缕发丝从簪中滑落,平添一分让人怜惜的模样。 “郡主殿下,我自知容府落没,即将走向灭亡,夫君待我甚好,我不能舍夫君一人魂黄泉。” “身为公主,嫁于公子,我一生早已无憾,只是,只是我的孩子与郡主年纪相仿,若就此死去,我心难安。” 她的声音清幽,一字一句说的感伤,化不开的不舍与无奈。 “我要如何帮你保住他?” 深蓝色眸子动了动,笑意渲染,“郡主只需将阿离带去城东,到了那里自有人接应。” “好。”子衿一口答应,并不犹豫,她已经错过了一次,就不会错过第二次,“可夫人可愿一起?” 跪在地上的紫色身姿摇摇头。 “夫人真想殉情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他失去了父亲,如今又要让他失去母亲吗?” 她深蓝色的眸子慢慢晦暗,低下头,子衿看不到她的神情,却知道她在惋惜。 “我何尝舍得下他,只是我的孩子早已不愿认我,不愿让我接近,对于他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我的生死他不会在意。” 什么。 子衿的诧异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 “郡主不知,容家的孩子在三岁时就会被带走,不允许母亲接近。” 容夫人错过了一个孩子最需要母亲的时候,而如今都晚了。 不一会,一位婢女领着一个男孩从远处走来,那孩子…… 子衿见过,就是宫宴时最后对她微笑的,粉雕玉砌的孩子。 他在婢女的带领下走到容夫人的面前,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容夫人。 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任凭对面的容夫人如何失控哽咽,手指颤抖的扶上他的脸颊。 他都只平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位陌生人。 子衿看着那如水般的平静,心中有些不太舒服,皱皱眉。 警惕骤然升高,屏住呼吸。 “容夫人,这孩子我就带走了。” 容夫人还在伤怀,没有听到有异动,但子衿听到,一个箭步冲到男孩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纤细的手腕。子衿一怔,这手腕也太细了些,细到能直接触碰到他的骨头形状,细到再稍稍用些力,那手腕就会发出清脆骨骼错位的声响。 他纯白宽大的衣衫松松垮垮的,给人一种极为随意的悠然,却没人知道这宽大衣衫下,是一具怎样瘦弱的身躯。 那被子衿握住的纤细手腕微颤一下,他在害怕。子衿低下头却没有看到想象中惊恐万状的脸,甚至就连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只有宛如三月春风的清雅温和的笑容,跟如水般平静从容的漆黑眼瞳。 容夫人抬起头对上子衿的眼睛,“拜托郡主,大恩来世曦月定当报答。” 子衿带着那孩子一个转身隐藏起来,稍稍探出脑袋,却见好多黑衣人包围容府,草丛上,树叶上一滴滴液体滑落。 墙壁上那一摊摊的水渍格外醒目,提醒着这些都是人为的杰作。 果然不出片刻,大火就像一条极速飞驰长空的火龙,顷刻间蔓延将曾繁荣一时的容府全部吞没,湮灭一切的生命。 熊熊烈火声…… 人的呼救声…… 房屋倒塌声…… 一时齐发。 子衿偏头看向身边的白衣男孩,火光照亮他白玉般的肌肤,在他眼中燃烧,却不曾留下一点痕迹,甚至就算是这样的场景,他的脸上也只有风轻云淡的平静从容。 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一点都不在意,不在乎。 他的平静让子衿感到害怕。 柳枝在风中摇曳着,摆动着,青碧翠绿相互交织又分明,男孩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的轻柔。 温柔如他,伸出如玉的手,手中握着一串鲜红的手串,那手串在他肌肤,仿佛寒冬腊月的白雪伴着红梅。 子衿伸出手,男孩将那手串放在她的手心。 红豆醉了相思且入骨。 正文 第一百章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春雨绿芭蕉,清风红樱桃,流光易逝把人抛。 那是个杏花吹满头的春日,几年里子衿第一次踏出了自己的闺阁,乘车到郊外游玩,却从不曾想会就此遇上那个让她挚爱了一生的男子。 春日本来就是个极好的季节,处处都是一派春意盎然的美丽,湖水映着春风十里拂过的杨柳依依。 子衿随意折下柳枝在手中把玩,却在那绿林掩映的垂柳间,窥到那仿佛被洗涤过的高旷白云。 她慢慢走近,用手轻轻掀起最后一层嫩绿柳帘,真真切切的看到那宛若山巅冰雪,又似竹一般清雅高贵的少年。 此刻的少年正闭着眼睛,小憩于垂柳下,慢慢的靠近,那少年的容貌便愈发清晰起来,他的眉眼如画,鼻梁高挺,脸部轮廓柔和,乌墨绸缎般的长发散在身下,就好像是画师刻意描绘出来的仙人,可是也许就算天底下最好的画师,也难以描绘他绝代清雅的秀丽面容。 高山仰止,子衿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旷绝美的少年,虽然此时他合着眼眸,却依旧能够轻巧的夺取她人的心魄。 少年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被人注视,羽翼般的睫毛微颤几下,他慢慢睁开眼睛,白皙如玉的肌肤更加衬得着他那如黑曜石般的眼瞳漆黑似如深渊。 他慢慢坐起身,眉眼分明间,子衿只觉得那少年不断与她记忆中那个影子,不断重合着。 是他,竟然这么巧,这许多年未见,却在这里重逢,也算是一场奇幻的重逢。 少年站起身,他的神情淡雅从容,眉眼间似有似无的是如那三月春风般的温柔,面容带着几分孩童的稚嫩清秀,他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笑得极为纯真无害,与他方才遗世孤立截然不同。 绿柳清风相送,卷起他的衣摆,藏花飞空,就像浮落的远山碎雪,又若仙子乘风而归。 他浅浅微笑着,那笑容好似清风明月,温柔内敛,多一分是多,少一分是遗憾,就是现在才刚刚好。 “你是谁?” 他的声音是沉寂清明,温润好听,是久酿的醇香,醉人心扉。 他不记得了。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忘记了,也很正常,没什么可惋惜的。 安慰着自己,但心中还是有着些许失落,就仿佛是一粒小小的石子沉入那无尽的大海,泛起极微小的涟漪。 子衿勉强的扯出一个不算太过失礼的笑容回答道:“小女子游玩,路过此处,见这里风景独好,不想却扰了公子。” 忘记了就忘记吧,如今见他安好,也是一种很好的慰籍。 “原来如此。”少年说完目光随意一撇,“这里景色的确令人流连,既然姑娘喜欢,那在下便将这里让给姑娘,告辞。” 少年语气平和,没有半分不悦,说完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步调不快不慢,衣袖轻摆是说不出悠闲飘逸,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值得让他在乎。 子衿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满目葱绿间,她笑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就在他离开后,子衿曾多次暗中派人去找过他的下落,却都无功而返,到最后她甚至都认为他也许早已经不幸丧命,如今见他安然无事,甚至比从前还要风仪无双,就好像那在风中飘摇的翠叶,落入了泥土,找到最终的归宿。 子衿回到流月阁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眼中氤氲的笑意一直不曾散去,心念间全被清雅高贵的少年所占据。 她无奈的苦笑,低头望着手心那一串早已退了颜色的红豆手串。 而此时,子衿心念的少年却负手而立在天裕最高点,俯视着整个天裕皇城的万家灯火通明。 一位男子快步上前跪在地上,看着那沐在月下遗的世少年开口道:“不出少主所料,林王府精兵已经将子虚山全部包围。” 少年回过身看着男子,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丝毫不在意,“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剩下的我要自行了断。” “少主,林老王爷狡猾是出了名的,此次行动风险太大,不如找人替您前去。”男子对上容离的视线,却不由有一种想要躲避的念想。 少年看向不远处的一匹白色骏马,“家仇,如何能假手于人。” 暮色中少年宽大的纯白衣衫翩然展开,落在马背上,广袖如流水潺潺垂落。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月光洒下,洒在那沐雪过的纯白,却悄然镌刻着清冷与疏离,遗世而立的少年,望着对面的众人,眼中冷冽凝固。 肃杀在那一刻漫卷袭来,被少年握住的长剑,一滴滴滑落滚烫的热血,滴在地上。 少年低声轻笑,声音温润轻柔。 对面的林老王爷看着满地尸首,神情也从刚开始的轻视与不屑,到如今凝重的沉思。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容家后人,没想到如此清风霁月的少年,在斩杀敌人时,可以做到绝对的心狠手辣,招招致命。 思忖片刻林老王爷开口问道:“陈将军可有意与那少年一战?” 林老王爷身边负手而立的白衣男人,此刻也深深看着一眼那对面的少年,少年方才的表现的确让他开了眼界,年龄尚轻,便有了如此高深的武功,此等人才当真天下罕见。 “好,我便会会这少年。” 少年看着对面人马中那白色身影渐渐逼近,手中的长剑紧握,脸上的笑容依旧平和温润。 明月伴着清风,在苍穹之巅鉴证一场腥风血雨。 只见那暮色下,两个白色身影腾空飞转间的剑光血影。 陈子云的剑法华丽,每一招都仿佛冰冷的雨点密集,招式紧逼,速度极快。 而容离也是依旧风轻云淡,他将杂乱的招式用运的浑然天成,他多是见招拆招。外人看来似乎他始终处于下风,但只有陈子云一人,在这一刻真正感受到这个孱弱的少年有多可怕。 他的招数并不算完美,也谈不上有多么强的爆发力,但使出的每一个招数都难以让人寻到半点突破口。 强大的压迫力,几乎要将对手打压到地狱的深渊中。 这是陈子云此刻最大的亲身体会,这清雅高贵的少年,太过强大,强大的令人害怕。 陈子云眉头微蹙,连忙向后一退,却不曾想一直以守为攻的少年,突然剑锋直指他最薄弱的地方刺过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陈子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少年一直不曾还手的真正意图,原来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企及,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锋利的剑被冷冽的寒光包裹,向他袭来, 这个少年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究竟还会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秀美的面容愈发清晰。 林老王爷突然站起身,有些耐不住心性。 但眼前的一切都在下一刻发生了巨大变化,那纯白的身子,宛若云朵般轻飘飘的斜飞出去。 那飞出的不是陈子云,而是那白衣少年。 这是一个超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结果。 林老王爷微微蹙眉,看着少年身子向后飞出数丈,才落在地面。 清风吹起他的衣衫,可那衣衫下的少年却始终未曾有任何反应。 陈子云收回手,难置信的看着那孱弱的身影,他白玉的脸颊上一抹红触目惊心。 怎么可能,不可能。 “速去活捉了他。” 原本静谧的空气因为林老王爷的一声命令被打破。 少年如葱玉般白皙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强撑着身子做起来,颈上便触到一阵冰凉。 原是两柄利剑交错架在他的颈上,少年抬起头,发丝散落,看起来却是格外的让人怜惜。 他平静的看着陈子云,那双漆黑的眼瞳仿佛可以轻巧的看穿世俗,他依旧挂着不失礼数的微笑,仿佛受了伤,战败也不过是白驹过隙之间的一点玩笑。 陈子云脸上血色颓然消失,身形不稳的向后栽去,幸得有人扶住他没有真的摔下去。 他的嘴唇慢慢呈现出紫色,少年看着他细微的变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怒意。 谁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就当他二人交锋之时,少年的长剑突然收回,用身子接住陈子云的掌,而他却在那一刻飞出一根极细的银针。 插入陈子云的身体,那银针上早已被涂了毒。 但陈子云并不明白,这少年明明方才可以杀了他,却为何收了手。 少年看着一直沉稳指点大局的人,一步步走向自己,他的眼中依旧只有平静与从容。 林老王爷停下脚步看着少年徐徐开口,“如今你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了,孩子你最后还是输了。” 少年半敛着眼眸,额头渗出微微薄汗,他没有对上林老王爷的视线也没有与他有只言片语的交谈。 丛林中卧着两个人影,他们都是少年的属下,事实上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很多人隐匿在周围,看上去是林老王爷叫人包围了整个子虚山,不如说是少年的属下层层将林老王爷包围住。 只要少年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冲出去,为他杀尽一切障碍。 只是少年曾对他们下过死命令,没有少年的允许谁也不能妄动,所以他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身负重伤却不能出手相助。 正当他们心急如焚时,空中一道身影从他们头顶掠过。 少年颈上的剑被挑开,他抬起头看着那背对自己而立的女子身影,唇畔化开微笑。 林老王爷不悦的看着眼前浅蓝色身影,“子衿,你这是要做什么。” 来人正是子衿,她手中长剑直指林老王爷,神情冰冷对上林老王爷肃然的脸。 “子衿特意送上江山图,还请爷爷将此人送给我。” 林老王爷轻哼一声,他没想到子衿会为一个男子,送上天裕的江山图,这几年以来,对他当面说出来自己要什么,这还是第一次。 “子衿,这一次你失误了。” 是失误了,这么多年她凭手握这幅江山图与林老王爷谈着合作,在王府中获得绝对的自由,可这一次她为了这少年冒失出手,却是将这一切都拱手让了人。 “还望爷爷成全,我只想要他。” 话语间子衿已经转过身,从地上扶起少年,一只手揽上他细瘦的腰身,还是如从前那样的孱弱纤细。 子衿轻点地面翩然向远处飞去,淡蓝与纯白的相互交融,融进了夜色的无边。 少年慢慢睁开眼,屋内弥漫着沉香的气味,墙壁上投下的影子随着昏黄的烛火慢慢摇晃着。 门被推开那到浅蓝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子衿看着床榻上平躺的少年,对上他的视线,她缓缓地开口,“三天时间已到,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床榻上的少年平静的看着子衿,轻勾唇角似笑非笑,“我能拒绝吗?” 还是那如春风般温柔的语调,从他口中飘出,却带着几分嘲讽味道。 子衿望着他也是一笑,是一种很无奈却又得意的笑容,“自然不能。” 少年似有深意的看着子衿,闭起眼睛片刻后在睁开,依旧温柔似水,“所以,离便不打算反抗,再言离的身体也不允许。” 子衿点点头,许是容离在外面飘泊久了,懂得揣摩人心,也能很轻易的摸透他人心思,所以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语气冰冷外,这几日他对子衿都是一派温文儒雅,笑如春风的温柔。 “很好,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子衿满意的笑着,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有了想要保护他的想法。 容离,从容离别,各自天涯。这一次子衿不想再弄丢他,这个外表温顺柔和,实则心性坚毅,坚毅的让人心疼。 三日又三日,时间总是漫长又短暂,百无聊赖间子衿养成了一个并不是太好的恶性,那就是睡觉。 一日十二个时辰,子衿就有大半日的时间是在床榻间度过的,甚至很多时候用完午膳,她便爬上了床榻,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 人们都说春困秋乏,这春晚夏初的,子衿却反而嗜睡了起来。因此汀兰还特地请了医官为子衿诊脉,可那些医官开了一个又一个药方,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子衿也就放弃了。 鸟儿拍打着羽翼飞上枝丫,用嘴梳理一番身上漂亮的羽毛。 纯白广袖垂下,衣摆拖在地面,穿过院落从西厢房徐徐向子衿卧房走去,他立在门前,手中端着红漆盘,漆盘中是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 白玉修长的手放在门上,意想不到的是那门竟然没有被上锁,只是轻轻一推便被打开。 收回手他似乎是刻意将脚步放的极轻,进了屋他转身反手将门关上,目光很快略过屋中每一个角落,温柔的笑意在眼中荡开。 他轻柔的将红漆盘放在案几上,似乎是在担忧何时不小心发出声响,扰了帐幔里熟睡的人。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清香气味幽幽飘来,不停搔弄着鼻尖,挑逗每一寸敏感的神经,子衿睁开睡梦惺忪的眼,手摸上早已被饿瘪的肚子。 她真的是饿了,竟然会梦到松软香甜的糕点,还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真实的不像是梦。 子衿偏过头,却见丁香色轻纱帐幔后,一个孤立优雅,飘渺如云的身影慢慢接近,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也不由跟着跳动一下。 看着那广袖微动,身影伸出手,手指触碰轻纱,帐幔被微微掀开一角,子衿看到那一袭沐雪的纯白,就好像雾里看花,看不真,总引人无限遐想,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探究竟,想要一眼览尽芳华。 帐幔一点点被拉来,那清雅秀美的容颜呈现在眼前。 阳光照进屋子有些刺眼,子衿不太适应的闭起眼睛,“你怎么会到我房间来。” 很明显子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容离却丝毫不介意,顺势接过她的话。 “汀兰说郡主这几日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容离想着郡主许是会饿,所以备了些点心,等郡主醒来便不用饿肚子了。” 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轻柔低润,带着春风特有的清柔,漆黑的眼睛在对上子衿永远都是无尽潋滟的纵容。 子衿走到案几前在席间落座,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看着对面浅笑依依的少年,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子衿皱皱眉,细嚼慢慢品尝着,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点心。 这些点心和平日里的味道不同。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还是那清浅的笑容,温柔如水的神情,浅浅回应,“是。” 子衿看着容离饶有兴味的问,“你不想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容离微笑着摇摇头,漆黑的眼瞳对上子衿的目光,低声轻柔的对她说:“郡主在府中的饮食多半是汀兰一人打理,离也是听汀兰提起才知郡主喜食点心,但即便离再如何用心模仿,也不会有汀兰独特的味道,不同人做的点心,味道也不同,所以郡主能够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离做的,也并不算稀奇。” 他的声音清幽,却带着微微的喘息,他的身子孱弱,子衿是知道的,但竟然如此孱弱,这才说了几句话,就累成了这样,还真是出乎意料。 前两天容离的身子才见好转,子衿堂弟见到容离极是欢喜,便邀他去乘车出游一番,子衿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想想容离一直都在养病,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可万万没想到,容离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后就连着高烧了三日之余。 一气之下子衿便下令,以后除了流月阁中人,谁都不允许接近西厢房,不准探望容离。 而容离这些时候看似是被养的极好,最起码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子衿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对容离说:“你身子不好,以后这些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 而容离则还是依旧浅浅微笑,不接受也不拒绝。 容离的心思细腻如斯,许多时候子衿不说,他也可以猜透她的心思,必要时给予她相应协助。他的心性平静如水,不争不抢,沉稳内敛,待人处事永远都只有温和平静,对待子衿也从不殷勤谄媚,也不刻意疏远,永远都是这样不近不远。 可即是如此,子衿对容离的恩宠也让流月阁中其他伺人嫉妒不已。 天裕国贵族之间有一种特殊的习惯,就是在府中养一些容貌娇艳的伺人,来彰显自己高贵的身份和财富,这些伺人多半是家境贫寒,为了生存或贴补家里,自愿选择成为伺人,但也有因为容貌姣好被强行拐卖被迫成为伺人的。但天裕的伺人并不同于西凉盛行的男宠。 男宠多以色侍人,而伺人都是精通音律且不会有目不识丁之辈,他们的主人会专门请先生教导他们,让主人带出去有面子,一旦成为伺人这一生都无法拜托伺人的命运,只能依附主人的羽翼生活。 杨柳依依,芳花纷飞,子衿与容离并肩行于廊下,浅蓝与纯白的袖子因摆动而互相触碰。 一路上容离眼眸柔和似水,眼角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秀丽的面部轮廓泛着柔润细腻的光泽,宠溺的看着身侧的子衿。 与容离满面柔和春风形成鲜明的对比,子衿则是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幽幽,“究竟是谁让你去浣衣的,你还打算帮那人来隐瞒我?”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将情绪敛入漆黑的眼,情绪沉淀于深渊里。容离偏过脸,似在认真思考。 “你不说,就以为能保得了他们?” 子衿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落在容离身上,眼中微有怒意,竟然脱口而出一句,“容离你听着,你是我的人,所以除了我,没人再能使唤你,明白了吗。” 容离身形微微僵硬一下,秀丽清雅的脸容上第一次出现,除从容微笑外的表情,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又是一笑,温柔在他眼中化为秋水,平淡的回一句,“是。” 子衿张张嘴,还准备说些什么…… 却被一阵打骂搅扰,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子衿不由皱皱眉。 “真是煞风景。” 容离清浅的笑着,抬头看向那打骂声传来的源头,“那里是教导伺人的地方。” “许是哪位伺人犯了错吧。” 子衿明了了点点头,沉思一下,“府上又来了伺人吗?” “嗯,是前两日被王爷带回来的,家道中落,也是个可怜人。” 家道中落,听着这几个字,子衿心不由微颤一下,深深看一眼容离,“你是在怜悯他?” 容离看着子衿摇摇头,“离只是觉得他可怜,却不怜悯他,这天下间可怜的人有很多,若离都要怜悯一番,着实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去看看吧,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看着他被活活打死。”子衿说完便径直向发出声音的屋子走去。 容离并没有跟上她的脚步,而是一人独立廊下,看着子衿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嘴角扬起一抹稍带嘲讽的笑。 走出长廊容离仰望苍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春风若有若无的抚过他如玉的脸庞。 子衿走到小屋前,一阵流水般轻柔的琴声缓缓,叱骂声也随之传来,“这样的曲子和水一样清淡,怎么取悦主人,他们都是身份高贵之人,不是你这般的下等人。”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粗鲁的叱骂声,夹杂着肌肤被鞭打的声。 子衿猛地推开门,只见一个男子手持柳条再一次抽打在那琴弦上葱白如玉的手上,留下一道并不算浅的紫色痕迹,破坏了那双手的美感。 男子似乎还没能消气,当听到门被推开,叫嚣着转身手指上子衿破口大骂。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滚。” 子衿微微挑眉,很显然眼前这个笨蛋不知道她是谁。 男人又破口大骂几句,各种问候子衿的祖宗,言语间全是不能入耳的粗鄙之词。 就在男人谩骂时,子衿身后一道温润如春风的清雅声音传来,“郡主亲自来挑选伺人,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备吗?”他言语间是悠然的随意平静,却又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鼻尖是熟悉的悠悠药草香,子衿转过头恰巧对上容离温柔含笑的眼,她一愣,连忙移开视线。 男人看到来人,又快速瞥一眼子衿,就仿佛是见了鬼一般,连忙跪倒在地浑身打着哆嗦,“小的不知郡主驾到,小的该死。” 子衿往常是不会踏出流月阁的,就算出了流月阁也绝对不会来这种调教伺人的地方,所以这个倒霉的男人,自然没能想到,她会突然来此,还就在他调教伺人的时候,所以才会口无遮拦。 只是这男人虽然不识郡主,可他却认识容离,这不仅是因为他无双的容貌,还因为子衿平日里所有事情皆交给了容离,王府中谁都明白,容离的每一句话也就是郡主的意思。 “该死?”子衿向前走几步,看着地上剧烈颤抖的男人,“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该死,不过我今日心情好,就留你多活一会吧。” 虽然这话是说给那男人听的,但子衿的目光真正却是停留在了那抚琴的少年身上。 此时的他,似乎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默默低着头,发丝披散正好遮住了他的容貌,子衿什么都瞧不见。 “他是新来的?” 子衿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市集上看到某件商品,随口问一遍价格。 跪在地上的男人顺着子衿的目光看向少年,“是。是。” 得到回答后,子衿没有再理会那个男人,他如今就像是一块被子衿随手丢在大街上的破破烂烂的抹布。 子衿抬步走到少年面前,缓缓蹲下身,手勾上他锐如刀锋般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 发丝从脸颊上滑落,他的肌肤嫩白如雪,五官俏丽又不失柔和,尤其是那一双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睛,好似沉寂了千年的幽深古井水,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子衿,任由她随意摆弄。 子衿无奈失笑,“你不会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吧?”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但却慢慢合起了眼眸,也敛去了那古井幽深沉寂的水。 子衿慢慢放下勾他下巴的手,却没有放弃要继续逗弄他,手指覆上他的手,轻擦过那紫色的痕迹,似乎是因为疼痛,子衿明显感觉到那少年手轻颤着,想要将手抽出。 “涓涓溪水流于指尖,原来是出自这样一双美手。” 少年睁开眼睛,眼中不再只剩一片死寂。 “你可愿跟在我身边?” 还不等少年作答,那一直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爬到子衿脚下,“郡主,郡主,小的再帮你找找其他更好的,这个,这个人是个呆子,连笑都不会笑,他……” 男人回过头看向那身子半倚门框的容离,他一直静静的微笑,眨眨漆黑的眼睛,一派纯真模样。 “他可一点都比不上容公子。” 少年的神情终于出现了片刻微小的变化,他的目光也不由看向那门口慵懒的身影。容离亦回望着他,清雅的笑容恰当好处,但他的眼中却是冰冷的嘲弄。 “他自然比不上容离。” 少年眼睛又一次恢复了死寂,默默低下头,不敢对上别人的目光,尤其是容离。 容离的笑意深深,似乎子衿的话让他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容离独一无二,无法代替,可是我也不需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你觉得他不好,可我到觉得他很不错。”子衿声音清清冷冷,她站起身故意用脚踩在那男人的手上。 男人疼的呲牙咧嘴,但却丝毫不敢反抗,容离用衣袖遮住嘴,眸子弯弯,看着那男人的脸由红变黑又变绿,真是精彩。 子衿弯腰捡起地上的柳条,在手中折了折,韧性极好。 踩着那人的手,子衿笑吟吟的走到容离身边,将柳条交给容离。 “接下来,这里任君处置。” “你随我来流月阁,以后就跟着我,这是命令。” 前一句,子衿是说给容离的,后一句是说给那少年的。 踏上软嫩的青草,少年走在子衿的身侧,一身水色的衣衫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形,怀中紧紧抱着方才那架古琴,安静的走着。 “你叫什么名字?” “贺兰云若。” 子衿点点头,随后又是无言的相对,云若的性子恬静,多数他都很安静的陪在子衿身边,也有很多时候子衿都会有意无意的遗忘他。 云若本来是林王府的一名门客,后来因为相貌出众才会被选为伺人。 子衿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翻阅着账本,又看看案几旁那一摞又一摞的账本,只觉得头痛欲裂,什么都看不进去。 “郡主这是怎么了?” 又是那温柔的语调,对于子衿而言,这声音是多么温暖。子衿抬起头用一种极可怜的目光望着容离,眼中闪烁着光芒。 容离无奈的笑着,优雅的将手伸出来,而子衿则顺理成章的将账本交到容离的手里。 不用多言,容离自然明白她的想法,一个细微的动作,子衿便能理解他的暗示,这是只有她与他之间特殊的默契。 容离坐在案几前,纯白衣衫在地面处展开,乌墨般的长发仅仅用一根发带轻束起少许,他手中执笔,在账本上留下娟秀清丽的字体。 一直到夕阳西斜,他将账本全部整理好。 偌大的王府,庞大的开销,他第一次便能轻松的解决所有的事情,且能做到井井有条。 从那以后子衿也就干脆将每一次送来的账本全部搬去了西厢房,权权交给了容离,而容离也并不推辞,子衿送过来多少,他便收下多少。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前几日安阳长公主亲自下了拜贴,今日特地来访。 子衿与安阳长公主对坐两边,相互闲聊,聊的也多半都是些女子之间的话题。 子衿很明显察觉到,安阳长公主的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停留在容离的身上,这让子衿稍稍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试问天底下有谁喜欢自己的人被别人盯着看,就算容离并非真正的伺人,但子衿还是接受不了安阳长公主那毫不避讳的眼神。 就好像一只饿狼看到了一头温顺的小羊。 可偏偏容离依旧浅笑安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公主那炙热的眼神。 子衿唇畔微勾,拿起桌上的茶杯,挡在嘴边,“等一下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耳边传来容离幽幽的低叹,如春水荡开涟漪,“还是真是冤枉呢。” 湖畔子衿随在安阳长公主的身边,看着垂柳倒映。 安阳长公主停下脚步,握起子衿的手轻声道:“菡萏,孤想向你求一件物品。” 安阳长公主放低姿态,摆明是势在必得。 子衿偏头对身后的容离说一句,“你先回屋等我。” “好。”容离微微一笑,就连最基本的礼仪也省去了,衣袖轻摆,只留下一个高雅遗世的背影。 子衿换上一副极为抱歉的神情,向安阳长公主微微下身行礼,却被拦住。 “菡萏这是做什么?” “这伺人是被我宠坏了,就连基本的礼教都忘了,实在是菡萏之过。”子衿说着眼中便有泪花涌现,脸色微微泛白。 安阳长公主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无碍,容公子极有才情,孤想求你之事本就关于他,又怎么会因他而怪你。” “关于他?”子衿的面容更白了一度,担忧之余又不免惶恐,就连声音都带着微颤。 “孤在等你时曾与他有过片刻交谈,虽然时间并不算长,但却是真心倾慕的。” “所以,希望菡萏可以将他送给孤,菡萏你可答应?” 子衿微笑着,眸光流转蔓延无尽的杀意,语气平静,风儿卷起裙摆与发丝。 仅仅片刻的交谈,容离就轻易的捕获了这位阅美无数的公主,子衿是不是该责备一下他太有魅力这个事实。 容离知识渊博不假,眼界开阔也是真,子衿都深有体会,平日里她总会与容离躺在树下,天南海北的闲聊,可多数子衿都只能做一个很好的听众,在适当的时候用尽所学,追赶上他的脚步,才不会显得自己太过狼狈。 容离的魅力不止在于他清雅秀美的容貌,更在于他对这人情事故的通透,那天生的淡雅华贵,似天边白云,远山冰雪,高旷悠远,让同为伺人的许多人都不由自惭形秽。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心中烦乱,微弱的烛火跳动着脆弱的生命。 微有清凉触碰在额角晕开,抚平刺痛的神经。 那是人的手指,鼻尖嗅到那熟悉的草药香味,子衿慢慢睁开眼。 “你怎么来了?” 因为一下午都不曾说话,她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独有的清悦,有些低哑。 “我是郡主的人,郡主心情不好,自然要来为郡主分忧才是。” 还是一贯的温柔语调,不用看子衿也知道那清雅的容貌上,定又是那不达眼底的温润浅笑。 也许是愤怒冲毁了最后理智的堤坝,子衿突然抬手,将容离的手打落,看向他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完美的微笑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就像一个精致的面具,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容离愣在原地,眼中的温柔抽离,一闪而过的是落寞,是受伤,覆灭在漆黑的眼瞳恢复以往的平静与漠然。 屋中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容离如玉白皙肌肤,被昏黄的烛光照亮,泛着温润的光泽。 烛火跳动着,越来越弱,直到最后的全部燃尽。 刹那! 屋子陷入沉寂的黑暗,一缕青烟缓缓升起,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 子衿后悔了,自从再次救下容离那天起,她都没有对他大声说过话,也许是因为亏欠,对容离她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的气力,将他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伺人之间争宠并不值得上心,可就因为几个伺人让容离浣衣,恰巧被子衿撞到,子衿便毫不犹豫的将那几名伺人赶出了流月阁。 为了容离她已经到了什么都可以去做的地步,并且绝不后悔,无论做出多么荒唐冲动的事情。 “为什么要阻止我杀她?难道你真的对那位公主动了心,甘愿去做一个卑贱的男宠,被一个女子玩于床榻间?” 冲动过后是如水般的平静,子衿的目光对上容离的眼睛。 “容离若你想去,我不会拦你,可是你有想过,她身边有多少男人,她今日想要得到你,可来日呢,她还会对你依旧吗?” 容离静静的听着,眼中深渊沉淀。 “她对我承诺说,只要我将你送给她,她可以为了你遣散所有男宠,可是……” 不安也好…… 占有也罢…… “可是,我还是不想你跟着她。” “唉。”叹息属于容离,他伸手握上子衿的手,子衿微微一颤,下意识就要将手收回,却被再一次的温柔禁锢。 “郡主这样说,容离真的很开心,因为郡主并没有放弃我,可郡主今日刺杀之举实在太过危险。” “容离不希望郡主再为我去冒险,因为我不值得郡主这么做。” 被温柔紧握的手突然一空,微微凉意刺激着肌肤,只剩下残留的余温,心中空余的只有慌张。 下一秒,却又落入一个怀抱之中,耳边传来容离温润的声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容离,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安阳改变心意。”子衿轻声道。 容离放开子衿,微微点点头。 “离知道有一人可以让公主自愿放弃我。” “是谁?” “贺兰云若。” 子衿一怔,疑惑的开口询问道:“为什么是他?” “郡主你可知公主为何会有收集男宠的嗜好?” …… 清冷的月光下,笛声清脆悠扬,时而低回婉转,在空气中久久回旋着的是无限的寂寥与孤寂,容离一人守着月光。 她最近似乎很看重那个贺兰云若。容离身子向后慵懒的躺在摇椅上,一手枕在头上,一手随意摸上旁边的果篮,如玉的手指捻起一颗小果子,送入口中。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子衿走进西厢房,看到树下慵懒的身影,慢慢走过去。 容离睁开眼睛看着子衿,“郡主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毁了他一身的幸福。” 容离突然坐起身看着子衿,“这就是郡主思考的结果?” 贺兰云若与安阳长公主病逝的驸马,长相相似,容离的意思是,如果子衿愿意,可以将贺兰云若送给公主,这样公主自然会放弃他。 贺兰云若长的像病故的驸马,子衿也无从证实,她只知道从前的公主与驸马一直很恩爱,可自从驸马病故后,公主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开始疯狂的收集男宠,夜夜笙歌,流连床榻间。 贺兰云若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子衿不想将他送上公主的床,也不想让他一生悲戚,只做一个可悲的影子。 “我……对不起……” 子衿思忖片刻,还是拒绝了容离的提议。 容离抬起头看向子衿,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清冷的弦月,哀怨凄凉,神情冷的能够将人冻伤,平日里如春风温柔的微笑,早已消失殆尽。 站起身,正好距离子衿只有一步之遥,容离看着子衿,眼中闪过一抹自嘲,绕过子衿独留给她一个背影。 清雅高贵,遗世独立。 这一刻白衣镀上银色的光辉,那原本近在咫尺的少年,却又似远在天边。 “既然郡主舍不得云若,容离愿意委身。” 容离轻笑一声匆匆离去,将子衿留在原地。 他生气了吗? 容离一向温和,待人宽容,性子更是沉稳内敛,从前被那些伺人找茬欺负,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从不曾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或一个过失而生气,并且还负气而走。 容离的反应太过反常。 垂柳下,容离坐在席子上,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微微敛起眼眸,似乎是极为劳累。 “公子,您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 男子的声音打破原本安静的空气,他立在离容离不远的地方,身侧有两位家丁,抬着一个被白布包裹着的东西。 如扇的睫毛颤了颤,容离睁开眼睛,站起身走到离男子三丈远的地方。 “打开看看。” “是。”家丁们应声,将那白布掀起。 一架制作精美的箜篌出现在众人眼前,檀香木雕成的凤凰,每一处的雕刻都极其精细。 容离眼中浅含着笑意,如玉的手指从那只凤凰上抚过,勾上上弦,低回空灵的音符在指尖流过。 “这架箜篌是要送给安阳长公主的贺礼,一定要收好,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随我去见一下贺兰公子。” 容离说完便向贺兰云若的居所走去。 琴声时而婉转舒缓如林间流水,时而似汹涌的江水,掀起惊涛骇浪。 门被推开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云若抬起头看着容离缓缓走向自己,脸上是完美的笑容,眼中却噙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来做什么!” 云若警惕的站起身,脚步下意识的向后一退,似乎是被什么绊到,身子踉跄。 容离的笑容中是无尽温柔,神情纯稚,美丽的让人难移开视线。 但此刻云若的眼神中却只有恐惧,全身似乎都像是被冰水淋湿,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他无意间看到的,这个优雅沉稳的少年,亲手杀人时的场景,也是这般温柔的微笑着,将人命玩弄在白玉指尖,随意掐断。 容离抬手轻笑一声,“贺兰公子这是怎么了?看到容离,怎么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伸出手摸上脸颊,又是一笑,“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云若看着容离,声音冷冽没有温度,“容公子是来杀人灭口的吗?” “呵呵。”容离嗤笑一声,“贺兰云若,你认为我会在乎吗?你大可去告诉郡主,说我杀了她的贴身婢女,说我居心叵测。我们一起期待一下,看看你与我究竟是谁先被赶出流月阁。” 云若脸色惨白的看着容离,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郡主,那个女子叫子衿。 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被软禁,被侮辱,最引以为傲的琴音被他人一次又一次否定,他曾经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运气,生活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那个温柔的女子出现了,她欣赏他的琴声,她尊重他的意愿,她曾对他许诺一个未来,是她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容离,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可是算我求你,别伤害她,算我求你。”高傲如他,从不曾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低头。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为什么,那古井般幽深的美丽眼睛,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死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伤害她。” 容离的眸子掀起微小波澜,他只想保护她,却甘愿因此万劫不复? “那如果我现在要你的命呢?”容离眸子弯了弯,语气嘲弄。 “要杀要刮都随你。” “先坐吧。”容离说着便自顾自的坐到了云若面前,“你的命对我来说还是挺重要的,我今日来并非因为以往恩怨而来,而是来传达郡主的意思。” 云若听到容离提起子衿,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一些,慢慢坐下来。 “开门见山的说吧,过几日就是安阳长公主的寿辰,郡主打算将你送去公主府。” “什么。”云若的脸上没有了半分血色,面容惨白如纸,“不可能。不可能,容离你骗我。” 容离不屑的一笑,嗓音低润好听,“我骗你作甚,我还该谢谢你,若不是你那日擅作主张的叫走郡主,我便不会替郡主接待公主,更不会被公主看上眼。” 云若呆呆地坐在地上,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容离的话一句句将他打入无尽地狱。 他曾以为的一夜之间都成了泡沫,风吹过就散了。 容离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是因为没有必要,他要的不过是将贺兰云若最后一点希冀打碎,让他一无所有。 在他和云若之间,子衿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放弃了云若。 站起身容离走到门口,偏头看着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贺兰云若,没有半分留恋走出了云若的房间,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云若苦笑一下,眉间是全是无助与痛心,低下头发丝滑落遮住他美丽的容颜,装点他的落寞。 “子衿,子衿,你终究负了我们之间的诺言,你骗我,你骗我,我原本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至少还有你对我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这么残忍呢?” “既然你也不要我了,为何不杀了我……为何要让我受此羞辱,比让我死还要残忍百倍。” 他瘦弱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呜咽着。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杏花凋零花瓣飘落于青草之上,一夜之间满地醉人芳华,空气中还残留着最后的清香,久久不曾散去。 穿过一小片杏花林,来到了云若的居所,子衿的身上还残留着风尘的痕迹,面容有些憔悴。 她授林王爷的意上山祈福,这一来一回便是三日的光景,回来后就听说云若的消息,连水都不顾上喝一口,子衿就直奔云若的居所而来。 汀兰说三日以来云若每一日都会站在屋前,从早站到晚,神情木讷,不吃不喝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人都瘦了一圈,还是执意要等下去。 往常只要子衿走到这里,便能听到那美妙的琴音,可今日琴声没有响起。 往常只要子衿推门而入,便能看到那抹水色身影,可今日却没能瞧见他。 案几上,云若最珍爱的琴,就静静躺在那里,却寻不到它主人的身影。平日里云若最宝贝的就是他的琴,绝对不会将它随便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走过去,子衿俯下身,手指触碰着琴弦。心中却腾升起莫名的不安,直觉告诉她,云若可能出事了。 云若性子沉静,孤僻高傲,不喜欢说话也不善于表达心中的想法,这样的人心思细腻,但往往也爱多想,加之以后他经历的种种,养成了他的敏感且脆弱的心性。 所以平日里,子衿从来不敢对云若大声说话,就算是简单的对话也要挖空心思斟酌一番用词,才敢出口。不同于面对容离,子衿需要反复思量他的言语之意,面对云若,子衿则是害怕哪一句话说错了,他会多想,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走过了半个多时辰,子衿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稍有不满她的忽视,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幽幽叹息一声。 云若还是没有回来。 他究竟去了哪里? 越想越不安,越想心中越烦躁。 “来人。”子衿稍稍偏头对门外大声喊道,一位婢女应声出现,连忙走上前跪在离子衿不远的地方,声音微微颤抖着,“郡主。” “贺兰公子去了哪里?” 子衿的余光刚好瞥见婢女那有些怪异的表情,“郡主,贺兰公子今日一早就被送去了公主府,如今应该已经到了。” “公主府,什么公主府。” 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显然婢女的这句话惊得子衿不轻。 婢女低着头怯怯的说:“前两日容公子来,说郡主您打算将贺兰公子送给公主的,您些许是忘了。” 把云若送给安阳,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子衿张张嘴,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她條然起身神情冷凝的看着跪地的婢女,“为什么没人向我通禀。” “是容公子说,这就是您的意思,所以不用向您汇报。” 子衿胸口剧烈起伏着,手在袖中攥地紧紧,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好,很好。” 风吹叶动容离半倚于树下手捧竹简,如扇的睫毛敛住半分深邃,只留下清雅淡如云秀丽。望到树下那慵懒舒和的身影,子衿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伸出手夺过容离手中的竹简,向身后扔去。竹简落地,而容离并没有立刻抬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优雅 “郡主这是怎么了?”容离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是那如沐春风的微笑。 “你不知道?” “容离不知。” 四目相对,清亮对上漆黑。容离轻笑一声慢慢站起身,“郡主要不要喝杯茶,降降火。” “我问你,云若究竟怎么惹到你了,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忍无可忍,子衿一直觉得她已经尽全力去弥补他,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做了,“你明明知道他的性子高傲,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他。” “我给你权利,但你别忘了,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伺人而已,我怜惜纵容你,但不代表我就一定不会动手杀了你。” 子衿这次是真的被容离惹恼了,而且是非常恼火,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容离不会不知道他这样做,等同毁了云若的一生。 又是一阵沉润的轻笑声,“原来郡主是来为贺兰公子打抱不平的,既然郡主认为离做错了,那离便认命好了。” “郡主打算如何处置容离呢?”容离的神情依旧平静坦然,他不曾刻意否认。 要如何处置呢,他都已经这么做了,她还能拿他怎么办,云若现在应该已经被送到了公主府,难不成子衿还能跑过去正大光明的和公主抢男人吗。 容离呀,容离你是笃定了我不会拿你怎么办,所以才做的如此干脆,还能微笑的面对我,我该不该说你太有心机了呢。子衿闭起眼睛,“容离,云若丝毫不会妨碍你,你又何苦如此呢,就算他曾经向我揭发过你,那又如何,我还是站在了你这边,选择维护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若今日走的人是我,郡主会如何?” “我不会让人带走你,除非是你自己选择离开。” 子衿微微错开脚步,转身不再去看容离,也不愿意再去看他的脸,容离心机深,有野心,却愿意留在林王府做一名伺人,就算子衿再迟钝也会有醒悟的一天。 “容离你想报仇,我不拦你,可是请你不要再伤害我在乎的人,不然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这个声音来自容离,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子衿背对着他也看不到他眼中神情的变化。 子衿知道说出这句话,她与容离的关系就真的摆在了台面上,灭门之仇,焉能不报,若今日他和她身份对调,想必子衿也会不惜一切的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原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是他不想让人了解他,不想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心,温柔是他,残忍也是他,每一个都是他,每一个也都不是他。 容离的心在不断地打磨着,七窍玲珑,看透人世,子衿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温柔不过是出于礼貌,他平静从容不过是因为不在乎,是她自作多情了。 爱是因为喜欢,恨是因为爱,嫉妒是因为求不得。 子衿埋怨容离的自私,她和容离又何尝不是同一种人呢,几日不见再见面,子衿有些尴尬,而容离却依旧浅笑如春风。 就好像云若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子衿同容离游至太湖,见一处院落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常。这倒是引起了子衿的好奇,她直接拉起容离就向人群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见一人立于台阶之上,其他人将台阶围了那叫一个严实,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中有人在不断报价。 “我出一千两。” “我出两千两。” …… 从这些人的衣着来看,他们都应该是一些很有威望的人,并且出手阔绰。但无论他们如何坐地起价,那台阶上的人都只是微笑的摇摇头,很显然他对这些人出的天价并不太满意。 子衿看着那座院落青砖红门,一颗颗翠竹从院落里冒出头,多添了几分清幽。撇撇嘴凑近容离小声说:“这家主人也真是奇怪,买房子竟然把大门紧闭。” “群主有的时候看不到,反而会让人多添几分遐想。”容离的声音轻柔在子衿耳畔响起。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人故意将大门紧闭,别人看不到,自然而然会觉得这宅院中别有洞天,他紧咬牙关不松口,就更加抬高了这座院落的价值。” 子衿顺着容离的话冷静的分析着,容离只是有礼微笑,眼中却有一抹玩味,“其实容离觉得这宅院应该挺不错的。” 子衿看向容离挑挑眉,用一种询问的语气,“你喜欢?” “也许吧。”容离漆黑的眼瞳看向那宅院。 子衿幽幽的叹口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叫也许吧。 “你等着。”子衿说完便向人群中走了去。 台阶上这宅院的主人环视一遍众人,眼中有些失望。 而一旁静静观察着的容离却恰巧,将着神情收在了眼底。 他要的不是钱,而是别的东西。 正当容离思索之时,有两道声音突然同时响起,“我出五千两。” 一道男声,一道女声,男声随性恣意,女声清悦动听。 不用看容离也知道那女声是属于子衿的,可这男声……是谁的。 容离转过身,眼中竟然有一刹那的惊讶。 那不远处一个男子悠闲的向这边走来,他的头发随意披在身后,一双眼睛清澈明朗,唇畔含笑,他的衣衫极为宽大,行走间无风自动,双脚**。那种悠然洒脱,仿佛一位真正的世外仙人。 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不论如何,这宅院我是要定了。”子衿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洒脱的男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因为那男子是在太过耀眼。 “这……这不是王家公子吗?” 一声惊呼,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王家公子,他就是王奂之? 子衿眯了眯眼睛,前几日王家主还说想要让王奂之娶了自己来着,现在这个家伙就自己出现了。 王奂之饶有兴味的仔细打量一番子衿,似笑非笑的开口说:“原来是菡萏郡主呀,王某失礼了。” 嘴上说着失礼,但王奂之也没有像别人那样规矩的向子衿行礼,就那么随口一说,毫不在意,就像是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自己知道的普通人。 这一次原本即将安静的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 “竟然是郡主呀。” “真没想到他们会一起出现。” “唉,我放弃了,这雅苑注定是他们两个的了。”一个哀怨的声音响起。 “呵。”随后紧接着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鄙夷的味道,“难不成你还想和王公子,郡主强园子?” 人群的骚动,更衬出了王奂之的随意出尘。 “王公子。真是幸会。”子衿极刻意的拱拱手。 王奂之也相应的回礼,“是呀,没想到我与郡主如此有缘,不仅在此遇到,还看上了同一座宅院。” 子衿扬扬眉毛,“王公子客气。” 两人浅浅微笑,有礼问候,一派和谐,明明一切都很好,可不知为什么在场的人都不由汗毛倒立,感觉有冷风从背后刮过。 就这么僵持着,两双含笑的眼,激起火花,但绝对不是爱的花火。 “那怎么办才好,王家主说公子你一向待人宽厚,不如就将这宅院让给我如何?”子衿眨眨眼睛一派的纯真。 她就不信王奂之会为了一座宅院,不顾自己父亲的形象。 “这……”王奂之假意为难,俊秀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公平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子衿,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反问子衿,让子衿刚才的攻击重重的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了一点攻击力。 “其实,你要的并不是金钱,而是别的对不对。” 容离的声音沉润,在空气中荡开,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发现,原来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因为他太安静了,安静的让大家都忽视了他。 王奂之偏过头深深看一眼角落中的容离,台阶上这宅院的主人,眼睛一亮飞快的点点头,“对,你说的不错,我不在乎钱,我只想找一个人,能让我心甘情愿的送上这座宅院。” 不为钱,只为找到一个知己。 王奂之听闻放声大笑起来,“卿本有绝世容貌,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他看出了容离的易容术?不会吧? 容离此刻的确不是原本的样子,一身布衣敛去了几分他的高贵雍容,脸部也做了极大修饰,将原本秀美清雅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出游不会被人围观,步步为艰。 容离的易容术可以算得上高超了,可是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将自己的脸,画的面目全非,但还是可以算得上是非常清秀。 容离走上前冲王奂之微微作揖,“王公子心思剔透,容离佩服。” 王奂之嘴角微微斜勾一下,声音慵懒的说道:“你是谁,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容离微微一笑谦和有礼,“离不过是郡主的一介伺人,贱名不足挂齿。” “哈哈,如此风采只是一介伺人,不论他人信否,反正我王某是不信。” 容离眉眼含笑,举手投足间是天生的高贵清雅,得体大方。 王奂看着容离,将手背在身后,“我不勉强你,不过我倒是想听听,既然你能猜到他的心思,那不如你也来说说看,我和郡主谁更有资格得到这宅院?” 容离偏头看着那座宅院,轻声说:“公平的比试一场,让众人定夺。”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子衿看着容离眸子眯了眯,而容离则对她的目光调皮的眨一下眼睛。 王奂之似笑非笑,“说说看比什么?” 容离很有深意的扫视一遍周围,带着他一贯独有的微笑,众人皆面面相觑,三两人小声议论着。 他抬步向那宅院走去,即使身穿布衣,敛去容貌,可是依旧不能遮掩他清雅好贵的风姿。 行到人群时众人早已看呆,见他走过来连忙为他让出一条路,容离微笑着轻轻点头,台阶上的那个人神色不变,却不难看出他看向容离的眼中,有一种期许的意味,王奂之似笑非笑看不出想法。 容离走上台阶冲那人微微作揖,“在下容离。” “黎生。”那宅院的主人亦是有礼的回一礼。 二人互通姓名后又说了些别的,既然是要比试一番,为保证公平公正,子衿和王奂之一开始觉没有打算要偷听,只看到那个叫黎生的人面露为难之色,又和容离交谈几句后。 黎生点了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带着容离向那朱红色漆门走去。 门,被打开,众人都睁大了眼,想要一睹园中景色,入眼为绿,青宁雅致。 遗憾,只得窥见一角,那满目葱绿遍被再一次遮掩在了朱门之后。 王奂之的眼望着宅院的方向似笑非笑,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猜到。 不一会儿,那朱门再开启,黎生径直走向子衿与王奂之,行一个极为规矩的礼,“郡主,王公子。” 王奂之并不言语,只淡淡投给子衿一个眼神。 轻哼一声,子衿不再理会王奂之,“你可想好了?” “是。”黎生再作揖,“在下方才与容公子商量片刻,已经想到题目。” “说说看。”这一次王奂之没有再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在下这雅苑中原本养有十只孔雀,但却不太听话,不知二位谁能想出办法,来让它们乖乖听话呢?” 黎生语气不深不浅,平淡温文颇有容离的几许风范,想来也是容离授意。 不是常见的射柳比武,也不是诗水流觞,可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比试方式,这的确算不得是什么高雅的事情但却考验人的智慧, 王奂之点点头,双眼明亮,明摆着跃跃欲试的样子,“听起来挺有意思的,郡主觉得如何?”王奂之目光落到子衿身上,极有兴味的样子,探寻的目光,好像在对子衿宣战。 我敢,而你究竟敢是不敢。 子衿回瞪着他,眼中是不甘示弱的倔强,比就比,谁怕谁。“我也觉得挺好的,有趣。” 嘴角在不经意抽了抽,其实心中最没底的就是她,但心中的却是不愿意输给王奂之的意识,却主导着她的嘴巴。 “好,既然两位贵人都同意比试,那我们就约定好,半月为期,黎生在此恭候二位佳音,不论谁是胜出,到时雅苑都会拱手相让。” 黎生还是很体贴的。不,应该说是容离体贴,因为这都是容离一人想出。孔雀一人各五只,不偏不倚的平分,先行送回两人的府邸。 子衿用脚踢着路上的石子,声音幽怨的说:“你干嘛要用这种方式来比试。” 对从小没有养尊但也算处忧的子衿来说,驯服人还说的过去,但驯孔雀她可不会。 “只有这样,离才能让郡主胜出呀。”那一贯的温柔语调响起,容离行至子衿的左侧,不快不慢的走着。 “你有把握能赢?”子衿询问着。 容离含笑点点头,“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王公子,说的话也不算多,但王公子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离当然要费心好好思量。” 他和王奂之不过只有一面之交,甚至只是见过一面罢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王奂之不简单的。 子衿停下脚步看着容离,还是那如春风的的微笑。 “是感觉。”低沉温润的声音,轻轻松松便解开了子衿心中的疑惑,从容平精这就是容离独特的魅力,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郡主不必担心,半月后容离自当会交给郡主一个满意的答案。” “嗯。”子衿绽开笑颜,“我等着。” 夜色降临,行走在小巷间,脚踩上青石小路,幽静的小巷里几处昏黄温暖的烛光透过纸窗,伴着月色,洒在青石上。 月光将影子一点点拉长,镌刻寂寥,春去夏来,鼻尖嗅着泥土青草的芬芳,耳边已经可以听到知了微弱的叫声。 身子突然被人一把从后面牢牢抱紧,子衿险些叫出了声,但看着容离站在那里并无动作,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暖,眼睛弯起的弧度很完美,她也放了心,索性她现在清楚抱住她的人,容离是认识的。 然后她的眼睛被一双手紧紧捂住。 “猜猜我是谁。” 子衿一怔面露难色,这个声音虽然很刻意的压得极低,但还是能辨别出这是个妙龄少女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子衿也非常熟悉。 会和她开这种玩笑的,除了瑰丽还能有谁,从小到大就没有改变过。 子衿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随意说出几个名字。 “是汀兰吗?” “不对,再猜。” “妙轻。” “不对。” “那是……”刻意沉思着,子衿再说出一个名字,“徐波?” “…” 身后的人撇开脸,用鼻子轻哼一声,显然是生气了。 子衿努力的憋笑着,肩膀因为憋笑而剧烈颤抖起来。瑰丽发现自己被骗连忙松开她,“哼,没想到菡萏姐姐心里装了那么多人,瑰丽都排不上号的。” 子衿无奈的看着瑰丽,她的长高了许多,也变得更加漂亮,只是着爱撒娇跳脱的性子一直未变,她如樱桃般的小嘴使劲撅的老高,提醒着子衿她的不开心,可她如今已经长大,再做这个动作,只会给人一种索吻的错觉。 子衿稍稍扬首看到了许久未见得谢韶逸,他也比从前更加俊美,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小的水晶罐子,里面装着许多不停飞舞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是那微弱绿色光芒。 四目相对,子衿微微皱眉丝毫不掩饰心底对谢韶逸的厌恶,在子衿心中他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他的父亲清廉正直,而他身上子衿看到的更多是政客身上的阴险丑恶。 他永远都比不上他的父亲。 谢韶逸的身子颤栗一下,连忙撇开躲开与子衿的对视,却看到了子衿身边的那个少年。 正文 第二百章 当年的事情谢韶逸的心中是否对容家有过亏欠,是否在午夜梦回时后悔过当初的懦弱胆小,子衿无从得知,但子衿知道,就算谢韶逸不愿意再看到自己,他还是要乖乖的走到她面前行以大礼。 别人行不行礼,子衿不在乎,也没有感觉,但是谢韶逸不同。 子衿的目光冷凝,看着谢韶逸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原本就是个读书人,虽然不似容离的孱弱单薄,但也是很瘦弱的,况且在他的心里也是不愿意再看到子衿的吧。 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再看看他每每迈出一步的艰难。 谢韶逸你是真的后悔了吗?因为后悔所以不知道怎样面对我,怎样直视自己荒谬的曾经。子衿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当看到谢韶逸向自己走过来,低下身子行礼。她还是难以抑制极度的愉悦,相比原谅谢韶逸,子衿更享受这种让他臣服的快感,让她来的舒心。 瑰丽一路拉着子衿的手在前面走着,容离看着前面两位少女慢慢放慢了脚步,来到谢韶逸的身边。 “谢公子。”容离的声音宛如冰雪初融时的温润春风,轻柔的似乎可以抚平人心中所有的伤悲。 谢韶逸失神,偏过脸看着身边的少年微笑一下,那笑容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谢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累了?” 谢韶逸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是有些累了。” 容离眼睛弯弯漆黑的眸子看着谢韶逸有几许复杂难测的意味,“谢公子要多休息才是,在下还想着能有一日同谢公子一起品茶谈天呢。” “好。”谢韶逸随着回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紧紧抱着手中的水晶罐。 谢韶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容离,他不过是个身份卑贱伺人,若是平日谢韶逸连正眼都不会去瞧这些人,更别替什么有机会品茶谈天。 这个少年也许并不简单。 走到分岔的路口,瑰丽依依不舍的拉着子衿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菡萏姐姐,你还会不会进宫来陪我?” 瑰丽嘟着嘴,拉着子衿的手不停地摇啊摇,子衿的身子也不由随着她摆动的力度跟着她晃啊晃。 “会的。”被晃的头晕的子衿也只能暂时答应她。 瑰丽听到子衿的回答大喜过望,“嗯,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子衿走出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等一下。” 前面的两个背影同时停下脚步,瑰丽转身回望子衿眼中疑惑满满,“菡萏姐姐可还有什么话要对瑰丽说吗?” 子衿笑了笑开口道:“我的确有话相对谢公子说。” 闻言,除子衿外其余三人的反应皆有不同之处,瑰丽眨眨眼睛眼中的疑惑更甚,容离依旧浅浅微笑漆黑的眸子看向子衿时几分探寻,几分温柔看不出真实的想法,而谢韶逸他一直都从未转身,只是站在那里,但子衿道出他名字时,谢韶逸还是不由身体颤栗。 “谢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清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韶逸的睫毛颤着,他的眼前浮现出那日女孩脸上满满泪痕,双手颤抖着将信笺交到他的手中,那时他从女孩眼中看到的是满满的信任和郑重,信任是对他,郑重是信笺里的内容。 她再三的叮嘱,叫他一定将信交给谢家主,交给他的父亲。 可是却因为他一时自私的想法,信笺被丢入了水中,让那个关乎容家生死的秘密沉寂在了水中,容家主冤死,容府惨遭屠杀。 谢韶逸不是凶手,却成了间接地帮凶。 如果不是再见到她就好了,谢韶逸这样想着。 如果没有再见到她,那随着信笺沉落的亏欠就不会再次浮上水面,他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谢韶逸慢慢转过身,看着子衿谩慢开口,“郡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子衿嘲弄的笑了笑,样子到意外的与平日的容离有几分相似,“我要对公子说的,让第三个人听到,恐怕不太好,还是借一步说话吧!”子衿清亮的眼睛随意瞥向谢韶逸身旁单纯的瑰丽。 瑰丽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让子衿此刻不太好的心情瞬间晴朗了不少,跟着谢韶逸如此阴险自私的人,瑰丽还能保持如此单纯良善的心性真的实属不易。 不知是不是月光太过清冷,谢韶逸此刻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起来。 “好。” 他轻轻说出一个字,失魂的向前走去,宽大的衣衫下身体显得轻飘飘的,子衿眼中这个人固然可恨,但是那张脸还是长得让极美的,尤其是此刻有些病弱的模样,更是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将他轻轻拥入怀里,温暖他,呵护他。 子衿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出一段距离,子衿立刻伸出手,手如灵蛇般轻巧的绕过他有些瘦弱的腰身,感受到他的身子微微的僵硬。 因该是被吓到了,子衿踮脚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朦胧中子衿好像听到了瑰丽大声唤韶逸哥哥的声音,寻到一处没人的小巷,子衿带着谢韶逸平稳的落地,手就像触了电一般,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向后退几步与他保持一个距离。 从刚一开始谢韶逸都一直任凭子衿搂他的腰,将他掳走都没有任何的反抗,就一直紧紧抱着那装满萤火虫的瓶子,低着头拒绝与子衿有片刻目光的对视。 风吹乱了他原本整齐的发,鬓角散落,月光下染上一层霜白,凭添溢满的寂寥。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害怕吗?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至少现在我还没这个打算。” 如果想杀他,子衿几年前就可以偷偷杀了他,或是在刚才,子衿选择了松手,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凭谢韶逸那勉强能自保的功夫定会被摔死,面目全非也可能脑浆迸飞。 “郡主为何不杀我?” “谢韶逸呀谢韶逸,原来你也会内疚。”子衿眼中的嘲讽不带一点的掩饰,“你猜我今天想和你说些什么呢?” 子衿歪着脑袋,用一种俏皮的语气对谢韶逸说道:“你看我见身边那个伺人了吗?” 心沉入深渊,谢韶逸如扇的睫毛煽动着,笨拙的极力掩藏心中的不安与无助。 “他就是容府的嫡长子容离。” 再也没有了克制,谢韶逸猛地抬起头看着子衿,眼中的溢满惊慌神色。 “我很好奇,这么多年苦心在瑰丽面前扮演一位好哥哥,你累不累?”子衿看着目光呆滞地谢韶逸轻笑一声,“如果让瑰丽知道她一直喜欢的韶逸哥哥是一个只顾自己安稳度日的自私无情的人,如果让瑰丽知道,你接近她就是为了让陛下高看你,你觉得她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谢韶逸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色彩,“别告诉她,求你了。” 他的声音寂凉苍白,如烟雾,风吹过,就散了。 他的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也不知道他的目光究竟落在了哪一个地方。 子衿看着他微微一笑,靠近他的耳畔轻声说:“谢韶逸,喜欢瑰丽,你不配。” 子衿的声音还在空气中飘荡,直到那盛满萤火的水晶,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响。 暗夜的寂寥,承载着支离的心,犹如破碎的水晶,从前的美丽,只能停留在从前。 满天的流萤,闪着萌芽微弱的情愫,在夜空中飞舞,慢慢消失在星辰。 月色拉长身影,谢韶逸一步步迈出脚步,却像一步步走向悬崖,让心走向死亡,无力的挣扎,最终沉沦。 “瑰丽,我不配。” “喜欢,我不配。” 月光下,那一身纯白在院落中漫步云端。 褪去布衣,他依旧是那高旷的云,山间的雪。 回到西厢房,原本平静的面容绽放出清浅笑容,“郡主还真是狠心,将离一个人丢在小巷中。” 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子衿白他一眼,讪讪说道:“我若回去找你,你还会在原地等我吗?” 子衿将谢韶逸丢在原地,就自行回了府,丝毫不担心被她狠心丢下的容离,因为子衿很清楚,就算返回去,容离也不可能乖乖站在那里傻等,想必子衿前脚刚走,容离后脚便自行回了王府。 “你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容离看向子衿的眸子深了深,除了以往的平静还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离总不能扔下公主一人吧。” 子衿一愣,她差点把瑰丽那丫头给忘了,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有劳你了。” “离很好奇,郡主刻意借一步,究竟说了些什么?”容离扬着他特有的温柔笑容,语气有些奇怪。 子衿站起身,刻意向他走进几步调笑道:“怎么?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容离依旧微笑着,却没有回答。 子衿收回视线向屋外走去,“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待子衿走出屋,容离才慢慢回过身,看向屋门的方向,合起眼眸。 笛声蓦然响起的幽扬曲调,隔离浮华喧闹,飘荡在翠竹之间。 众人的目光停留在那竹林间青绿的身影上,出尘缥缈,他的身上不曾沾染半分的烟火气。 从来不曾有一个人能给子衿这样的震撼。 也从不曾有一个人,能让子衿如此无措。 如雪白衣,他是蓝天之上高雅的云,青绿浅衫,他是翠竹林中清雅的雾。 清雅高贵,让人不舍移开目光,更不舍伸手触碰。 笛音一转,竹林另一处突然响起几声孔雀独特的啼叫声。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移到另一边,只见翠绿竹林间,几只孔雀飞起,向着青绿色的身影飞去。 孔雀南飞,高旋低鸣。 飞翔的孔雀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围绕在他的身边,盘旋翱翔。 王奂之似笑非笑的看着那林间少年,似乎这样的结果他心中早就明了。 “郡主,这是你想出来的?” 悠然的声音飘来,子衿摇摇头,“我完全不知道。” 王奂之点点头,“看来这雅苑的确应该属于他,孔雀朝凤,不错不错。” 飞翔的凤凰,永远不会只满足于被困笼中,容离也一样。 子衿不知道,不知道他的隐忍,他的温柔,他的假意。 人的占有欲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得到,如果得不到那就毁灭他,折磨他。 满地纵横的尸体,手中的长剑一点点没入他的身体,白衣被血染,他依旧笑如春风。 他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生,不在乎死,更不会在乎别人的感情。 他从容自若,宁可服下毒药,也不愿意喜欢她。 鲜红的红豆,也会随着时间而褪色。 她爱的疯狂,爱的痴迷。 子衿冷眼看着身下跪求的美丽女子,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命人剜了她美丽的眼睛,毁了她美丽的容貌。 她嫉妒,嫉妒容离对那女子微笑,嫉妒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这都是子衿做不到的。 “容离,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喜欢我,我究竟哪里配不上你。” 爱是他,恨是他。 爱因为他,恨也因为他。 苦苦纠缠,不愿舍弃。 子衿看着他依旧温柔的眼睛,听着他低润声音说,他绝不会喜欢一个满手血腥的人。 爱与尊严,子衿选择了前者。 她舍弃尊严只想拥抱他,可是他却不愿意。 她痛苦的挣扎着,无法舍弃,可是容离呢,只是静静的旁观,温柔的微笑。 从前她曾为了让容离开心,重新修葺了容府,他喜欢翠竹,她就将雪月园中种满翠竹,他名字离与梨谐音,她就为他种满园梨花。 可是只换来他满不在乎的微笑。 一次,她主动! 两次,她主动! 三次,只有失望! 那晚她找到了树下的容离,一年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了一起,欣赏着美丽的风景。 “郡主今日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如沐春风的轻柔,从未变过。 子衿静静望着天空,良久后才开口道:“我打算出去散散心。” “需要容离准备什么吗?” 漫不经心的话,近乎敷衍,子衿这一次却没有再生气。 只是静静摇摇头,“我打算一个人去,拜访一下子虚仙人。” “听闻子虚仙人喜爱四处云游,祝郡主好运。” “嗯。”子衿站起身走出几步,“如果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容离,你会试着喜欢我吗?” “离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心思缜密如他,他又怎么会听不懂。 子衿慢慢闭起眼睛,片刻后再睁开,她只剩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爱别离,求不得,这世间最可悲,也莫过于此。 她用蚀心之痛,换他的自由。 她曾离魂,换给他一个双手干净的自己。 她封印一切关于他的记忆,换他与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容离,如若你愿意,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爱你,如若你愿意,可不可以,试着接受那个我。” “好了,也许你和我的故事,到此为止已经可以画上句号了吧。” “与君离别,寄一粒相思红豆,当再见之时,望君长安。” “好了,也该说再见了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年雪地 慢慢睁开眼睛,那个遥远的梦,已经远去,她的眼睛有些模糊,耳边传来一道冰冷却又带着独特温暖。 仿佛冬日温暖柔和的阳光,那个声音是谁? 子衿觉得好熟悉,又好遥远,远的像是穿越过的前世今生。 “容……恩?” 也许是因为睡得太久了,她的声音沙哑,嗓子就像是被火烧一般痛。 “是,是我,子衿你觉得怎么样?”他握住子衿的手,冰凉在他温暖的掌心融化,亦如子衿的心,得到太阳的救赎,寒冰消融,投送一抹温暖。 “水……” 子衿无力的重复着,却感觉到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剧烈颤抖着,有些慌忙的将子衿的手放入床褥中,为她掖着被角,似乎生怕她冻着了。 “我去给你倒,等一下。” 额间被温暖轻轻覆盖,伴随着他清浅的气息,带着遥远的思念和爱护。 容恩,这个名字,子衿没有忘记,即便忘记了容离,也没有忘记那个与容离极为相似的少年。 世间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像到子衿都差点错认。 那时的她心灰意冷,只想求得传闻中的蚀心蛊,脱离苦海。 为表诚意,抵达子虚山后,子衿便选择了下车步行,那时正值冬日,整个子虚山皆被大雪覆盖,难以辨清方向。 子衿一人慢慢在雪中前行着,不能用内力,她就只能受着冻,一步步走,直到双脚被冻麻木没有知觉。 上天似乎是在捉弄她,在午后天边飘下雪花,愈来愈大。 步履蹒跚,脚下一深一浅,可子衿就像是失去了灵魂般,只顾向前走着,任凭寒风凛冽卷挟着碎雪。 偌大的山间完全被雪覆盖纯白,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后子衿摔倒在雪地中,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知觉在一点点消失,纯白的雪落在她的发上,浅蓝被雪慢慢掩埋,子衿就这样静静趴在雪地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精神渐渐迷离恍惚,在这一刻子衿似乎听到,风雪声中,谁在轻摇铃铛,轻唱离殇。 不知道那声音来自何处,只感觉那声音好似雪中的精灵。 “不要睡。” 子衿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明明冷如冰雪,不带丝毫感情,可她竟然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她的口中轻轻唤着容离的名字,慢慢睡去。 再睁开眼睛,子衿已身处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位少年慢慢走进来,那一刻子衿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因为那少年与容离太过相似,以至于让子衿错认了人,少年走近子衿,而子衿却一直呆呆的望着那少年。 他不是容离,一个沉稳内敛,城府极深的人,不会有少年这般干净的灵魂。 容离的眼睛与他的心一般,让人难以杜测,难以看懂。 而这少年的眼睛,宛若水晶剔透,又像是清晨的朝露,干净的没有半分杂质,与他对视,也要极大的勇气。 “你终于醒了?” “是你救了我?” 少年点点头,“我在雪地里发现你,便将你带了回来。” 他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他在雪地里随便捡回来的是一个什么小动物,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容离所料,子虚仙人已经出去了数月之久,这山上如今也只剩下这少年一人。 因为身上的伤,子衿被荣幸的暂时留了下来。 容恩。 天赐容恩。 这是那少年告诉子衿的,这是他的名字。 容恩,容离。 子衿似乎冥冥中感觉这两个人有极深的渊源,但她却不敢往深去想。 在子虚山上的日子,子衿每日都在养伤中度过,容恩虽然单纯不解世事,但是却很温暖,他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子衿尊重他,每一次都会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容恩待子衿为客,可子衿却待容恩如什么? 子衿有时也很迷茫,她总是在不自主的情况下,想要对他好。 为了给他找个伴,子衿曾经趴在雪地半日为他捉来一只漂亮的小鸟。 子衿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容恩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他笑了,笑容是那么干净温暖。 他第一次握住了子衿有些冻僵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气,为她暖手。 如此温暖,让人想要沉沦在他的温暖中。 可是,他不是容离,无论有这多么相似的容貌,他都不是容离,不是那个让子衿刻骨铭心的容离。 不止一次,数不清,子衿曾幻想,如果他是容离该有多好,他也会如此温柔的将她拥入他的怀抱,让他感受来自他的温暖。 又如果,第一次她遇到的人,不是容离而是温暖干净的容恩,那又该有多好,也许她就不会被爱的人伤害,她就可以与他一起执手,一生一世。 如果她没有遇到容离,就好了。 如果没有容离,她一定会喜欢上那个温暖的少年吧。 一双手伸向她的后背,飘远的思绪被拉回。 是容恩,他慢慢扶起子衿的身体,让她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喝点水。” 唇边触碰到冰凉,子衿乖巧的张开嘴,水缓缓从唇舌流入缓解了原本的干燥。 “我睡了多久?” “十日。” 十日,还真的挺长的。子衿沉默了,现在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就是林子衿。 也不能接受,那么多突如其来的变化,她原本以为的真相,一梦间都成了幻影。 还有那个让她爱了那么久的少年。 “你昏睡的这段时日,发生了许多事。” 在容恩耐心的解说下,子衿得知冰隐被皇帝当众斩首,四皇子突然起兵谋反,逼宫太极殿,皇帝被气的昏迷。 四皇子会造反,想必容离也功不可没吧,他也真的准备动手了吗? 公孙凌暂行东宫之权,子衿也并不意外,更甚之,子衿替他高兴,她明知道公孙凌并不是真正喜欢,但这是他想要的权利,如今他得到了,子衿当然替他开心。 皇城政权突变,围场如今只剩下容恩与子衿二人,皇帝担心子衿的身体,特意留下御医与下人照顾她。 容恩会在这里,乃是他主动请命要照顾子衿,皇帝自然也不会反驳他的意思。 “容恩,我想起来了,全部的,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 忘记他,很愧疚,欺骗他,很愧疚,负了他,很愧疚。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夜十分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柔声对子衿说:“你永远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从前不用,以后也不用。” 容恩温柔的理解,宽容的包容,竟让子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不上不下的堵在胸口难受极了。 “子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略显突兀,但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他的话,没来由的让子衿摸不着头脑。 “我……”他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着如何用词。 子衿的手慢慢覆上容恩的手,握了握,“若是不知如何说,那便不要说了。” 子衿能明显感觉到容恩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容恩的反应更加证实了子衿心中的想法,他要说的,一定是关于容离的事。 可是说句真话,子衿这一刻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关于容离的一切事,他如何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子衿懒懒的闭起眼睛,向后靠去,将身体重量全部交给了容恩,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我累了。”窝在容恩的怀里,子衿淡淡说着。 容恩温暖的笑容在脸上化开,慢慢支起子衿的身体,一手捧着她的脑袋,一手扶着她。 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 如果没有容离,子衿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对外人冷漠,只对她一个人温暖的男子。 再次睁开眼睛时,子衿并没有看到容恩的身影,她勉力想要支起身子,心口突然的刺痛,疼的她直冒冷汗,只得又再一次乖乖躺了回去。 冰隐的那掌绝对不轻,不过她竟然还能死里逃生真是幸运。 子衿静静的躺着床榻上,伸手轻轻拨弄着流苏。 “可想下床?”冰冷且温暖的声音响起,这是只属于容恩的温暖。 子衿放下手慢慢支起身体,容恩见此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身子。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子衿还想说什么,却被容恩丢来的一个嗔怪的眼神,生生憋了回去。 “你现在身体虚弱,以后有事记得叫我。”容恩的声音依旧温暖。 “违背了你兄长的意,不怕他责怪你吗?” 宽大的衣衫下,他颀长瘦弱的身躯微微晃动,片刻的迟疑,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些晦暗。 “没事。”轻描淡写的是淡淡的忧伤。 子衿醒来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别人看不出来,自己的身子自己才最清楚。 “等我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捉蚂蚱好不好?” 容恩看着子衿微微一怔,瞬间的差异化作温暖,“好,等你好起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 微微一笑,子衿再次开口,“如果有机会我想去子虚山,那里的风景很美。” “好,我陪你。” 身体一点点恢复,因为药物导致身体虚弱,子衿根本无法下地走路,所以只能依赖容恩每日将子衿抱到屋外,陪她说说话,晒晒太阳。 容恩细致的将裘皮大氅披在子衿身上,对上子衿无奈的目光,“外面风有些大,我担心你着凉。” 子衿的手在大氅下动了动,“虽然有风,但也算不上冷,你又何苦将我包成粽子。”思绪飘远缠绕着,那树下被层层包裹着的少年,如今想来突然觉得那么遥远。 “怎么了?” 容恩关切的声音入耳,子衿微笑着,“没什么,就是想起曾经树下品蟹谈天的时候,很怀念。” 仰望苍穹,目光穿过云层望不到边际。 “和谁?” “王奂之和谢韶逸他们。” 子衿独独没有提到容离,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慢慢挑开帘子,呆呆的看着车外的景色,“我们在围场究竟待了多久,容恩你可还记得?” “大概两个月。” 子衿慢慢放下帘子,身子靠在车壁上,“那还真够久的。” “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容恩的语气多带着无奈与纵容,“你的身体才恢复,便要急急赶回去,一路颠簸,怕你吃不消。” 子衿静静望着容恩,认真听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缓缓开口,“昨夜我收到一封密函,上面说今晚城中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我必须马上动身,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清澈的眸子静静望着子衿,容恩没有再多说。 闭起眼睛,子衿没有再看他,现在她更想去见另一个人,那个记忆中温柔的,残忍的人,很多事,拖的越久,纠缠的越深。 原本匀速行驶的马车毫无征兆的突然晃动一下,子衿的身子向前栽去,却恰好被一双手牢牢扣住。 二人齐齐看向车帘的方向,马车外此刻恰巧传来马夫的声音,“天师,他们在进行排查。” 容恩原本警惕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如释重负般,“原来只是排查,没什么大碍。” 子衿慢慢眨着眼睛,容恩刚才的反应实在太反常。 “车上是什么人?”马车外传来一声呵斥声。 “在车上做好。”容恩语气一改往日的温暖,用一种命令的口吻,他掀起车帘快速离开马车,只剩下车帘摆动。 从子衿说想要回来时,容恩就变得有些怪异,而方才马车被拦下,他冰冷的神情子衿都看在了眼里,下车时,又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密函上所指的京城变动,究竟指的是什么? 子衿摸上袖口,指尖触摸到一阵冰凉,她差点都忘了,容离亲手交给她,他说这是一位故友相送。 这匕首是她下山时子虚仙人相赠,再回到林王府,子衿就将它送给了容离,并对他承诺会放他离开。 转眼间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的确是一位故友,因为已经远去。 “郡主。”一道男声传来,“郡主我是燕庶。” 燕庶,他为何现在才出现,子衿皱皱眉头。 “在下知道郡主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并不是良机,眼下皇城中并不安全,据在下所知,容公子早已和皇帝联手,他们的目标就是林王府。” “郡主当天离开时,容公子便用迷药将在下软禁了起来,幸得在下能逃出,且不算晚,在下已秘密通知了三皇子,郡主进了城三皇子自会接应。” “什么人。”马车外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子衿连忙掀起车帘,看一道白色常服的男子走过来,如今已是入夜十分,男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是如此威仪,独立于天地间。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五年布局 子衿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确定已经看不到燕庶的一点踪迹,才对着对面走过来的白衣男子展现出一个不失礼的笑容。 陈子云。 这个人曾一度是天裕最出名的鬼将,纵横于沙场之上,一生树敌无数,却从来不曾有过败绩。 直到那年的山上,这个天裕的战神鬼将却输给了容离,一败涂地,险些丧命。 “陈将军。” 陈子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马车中的女子,“好巧,竟然在这里遇到郡主。” “是挺巧的,今日将军怎么亲自在这里呢!”说话间,子衿已将车帘全部掀起。 子衿冲容恩微微一笑,对面的容恩立刻心领神会,上前扶着子衿走下马车。 陈子云神色平常,但心中有些不解:她身边的人竟然不是容离? “似乎比往日更加严格了些,城内可是发生了什么?”子衿目光扫过陈子云带领的士兵。 陈子云观察着子衿的神色:她不知道? “这些事不是您该问的。” “那你能放我们进去了吗?”子衿淡淡说道。 “在下奉劝郡主还是不要入城的好。” “为何?” 陈子云转过身,向士兵的方向走去,“郡主对在下有恩,所以在下才好心提醒您,林王府今晚就会从皇城中消失,林王府的人都会死。” 陈子云当年被容离下毒,幸得郡主送上解药,但他却被毁去健康,不能再持剑,与普通文人没有区别,如今容离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至于郡主,陈子云心里一直很感激她,所以这一次林王府遇难,他才会放下心结好心提醒。 只要子衿不踏入城门,他就不会对她下手,就当从未见过她。 “多谢将军好心提醒。”子衿的声音平静,“可是我还是要走进去。” 她不打算放弃?陈子云用一种难懂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子衿。 “陈将军有自己的使命,可是子衿身为天裕国的郡主,无论是曾经居于上位,还是现在的落魄,我都只认皇命,除非看到圣旨,否则我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子衿狂傲的语言,不过是在摆明自己的身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代表她就一定翻不了身。 “子衿在林王府恭候陛下的圣旨。” 月色下,容离负手站在桥头,看着月光在水中荡开涟漪,他的发如绸缎般沉静在阴影中,光明与黑暗分明,好似这主宰天下遗世独立的神。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桥下的尸体早已冰凉失去温度,鲜血冷凝。 “主上人已带到。” 容离转过身,漆黑的眸子看着两个黑衣男子死死扣着林老王爷的双肩,迫使他跪在自己面前。 “林老王爷,你输了。” 林老王爷现在的模样极为狼狈,可眼中的高傲神情却没有变,他嗤笑一声,嘲讽的看着眼前如沐春风的少年,“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也曾被我踩在脚下。” “我不会将你爹放在眼中,你我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 “是吗?”容离的眼睛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笑容如初生的婴儿般纯真干净,“老王爷,其实离还应该谢谢你,若不是你将九岁的我送入青楼,也不会成就今日的我。” 九岁的容离被林老王爷卖进那种风尘的地方,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接受成为一个被人玩弄的小倌,他就必须学会忍受一切平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他在风尘之地想要保全自身,就要学会放低姿态,读懂人心,看透世事。 他的笑容永远是那样温柔,可偏偏眼神却那样坚定,若非是这样的他,又怎么会让子衿爱的死去活来,不舍遗忘。 林老王爷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本想毁了容离的一生,可反而成就了他另一个人生的开端。 他将这个少年困在府里,那少年将整个王府屠杀个干净,他命子衿喂下他毒药,他却利用这一点,迫使他和他达成三年合作协议还他自由。 如今,这少年已经长大,他的羽翼早已丰满。 “为了复仇,容公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苦苦经营多年。” 容离谦和的微笑着,“老王爷过奖了。” 容离在多年前就部下一张网,那子虚山上假意受伤,被掣肘在林王府,两次血洗林王府,不过都是他刻意为之。 他刻意接近安阳长公主,将贺兰云若送给公主,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个人恩怨,他要做的不过是得到长公主的信任。 与子衿出游,从不喜欢强出风头的他,第一次会与人比试,不过是为了结识王家公子。 夜遇谢韶逸,他刻意让他注意到自己,借郡主之口,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他看准了谢韶逸对容家之时心有愧疚。 雅苑竹林间一曲孔雀朝凤让他在皇城士族中声望渐起。 一点点,他精心布局,一步步,他操纵棋子,每一个人都曾经被他算计在内,每一个人都会是他最有用的棋子。 五年他编织出一张无形的网,没有一点漏洞,笼罩在林王府甚至整个天裕的上空,如今这张网也会在他的手里慢慢聚拢。 容离看着林老王爷,眸子中一抹有趣的意味闪过眼底,“老王爷可知道对离助力最大的人是谁?” 林老王爷不再看他,将头扭到一边。 “是您一手培养的棋子,您的好孙女。” 林老王爷的脸埋在黑暗中,容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会有多么好笑。 “郡主似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您的目的,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揭发您,也没有想帮您的意思。” “离很佩服郡主,隐忍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有她暗中的协助,想必还没有这么容易呢。” 容离的话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却又句句如刀割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林老王爷轻哼一声,“本王从来没有什么孙女,她不过是一个弃子罢了,你不过捡到一块垃圾罢了。” “哦?那离还真要好好收着,若不是因为她,我又怎能将您踩在脚下。” 容离转过身背对着林老王爷,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慢慢覆上桥柱,偏过头,他秀美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更加清雅华贵几分,他的唇畔轻轻勾起,眼中含笑嘲讽的看着林老王爷。 “老王爷,父亲已在路上等你很久了,你也该去陪他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恨或不恨 容离一改往日的温润,声音变得冷硬,覆在桥柱上的手抬起少许,衣袖摆动间,是决然的肃杀。 玉手起落间,只剩下骨头被扭折断裂的声音,和一刻身体重重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在他身后先后响起。 即便满地尸骸,他的衣衫依旧纯白胜雪,没有被染上一滴残红。 “这样的场景真是久违了,作为故人我应该恭喜你。”清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桥头月下清雅高贵的人影,依旧平静,他转过身,目光直接略过子衿投向她的身后,那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容貌的人影。 子衿看着月光中的容离,他站在桥上,她站在桥下,仰望着那遗世清雅的仙人,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听到郡主的声音,我本疑惑郡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到可以确定了,容恩,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违背我的意思,和我玩起了心眼。”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如春水,目光清浅,缓缓开口,他的话原是那么尖锐,可却听不出他语气中有半分不悦。 “对不起,兄长。我不能让你继续再欺骗子衿了。”容恩看着桥上的人,语气冷硬。 容离嘴角荡开只属于他的浅笑,“容恩,身为容家子孙的责任,断情绝欲,你别说你已经忘记了。” 容恩的身子剧烈晃动着,苦涩的闭起眼睛,“兄长,容家对我而言根本没有实际的意义,我从小被送上山,早已脱离了容家,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敬重你这位兄长,而子衿不同,我不能任由人伤害他。” “兄长,我很感谢你助我,让我成为天裕国最受人崇拜的天师,可是这不代表我一定会完全顺从你。” 他的语气坚决不容他人丝毫的反驳。 容离漆黑的眸子深了几许,沉静如他,“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子衿轻咳几声,不经意的强调一下她的存在。 容离得目光再次落到子衿的身上,那桥头站立的身影,让子衿恍惚。 她曾经以为当她回来时,一切都还会照旧,那个让她思慕的少年。 纯白的身影坐在翠竹下,手中捧着竹简,抬起头他对上自己的目光依旧温柔,春风化开柔软,对她微笑。 如今都已覆水难收。 “对不起。” 轻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歉意和愧疚。 子衿握上身后衣衫下的手,他的身子颤栗着,“你我之间永远都不用说什么对不起,我信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 容恩看着身前人的背影,清澈的眸子,第一次变得模糊起来,面色有些苍白,“子衿……” “容离,你们兄弟间的话说完了吗?可否与我单独谈谈?”一直被容离晾在一边的子衿突然开口。 可能她心中还是不希望,有第三个人插入他们的恩怨中来。 他眉眼含笑一如往昔,沉静从容,“可以。” “你们先退下。” 依旧是那春风拂面的清润声线,在对子衿时,少了那种骨子里带着的淡漠,一如往昔的温柔。 他漆黑的眸子看向子衿身后的容恩。 子衿偏过头对容恩微微一笑,“放心。” 她知道自己单独面对容离,容恩并不放心。 容恩目光快速瞥一眼桥上的容离,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 容恩离去,如今整个院落里就只剩下子衿和容离两人,不会该有地上冰凉的尸体。 容离看着女子一步步向他这里走来,绕过地上的尸体,如此巨大的变故依旧不曾影响她的平静如水。 明月照池水,杨柳依着春风,白衣的少年站在桥头。 “从前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不打算为我祝贺一下吗?”声音是满不在乎。 子衿不曾告诉容离,四年前下定决心时,她是如何忍痛放手。 子衿不曾告诉容离,再次醒来时,他是支持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子衿不曾告诉容离,记忆恢复后,她做了多久的思想斗争,才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话。 没有想象中重逢后的问候,也没有爱恋时的温馨甜蜜,更没有知道真相后的痛苦挣扎,无法舍弃。 心如平镜,放下爱与恨,反而换来了灵魂的救赎。 容离微微一怔,浅浅笑着,不经意间向后退一步,靠在桥柱上,如扇的睫毛半敛漆黑眼眸,“我知道。” 此刻的他依旧内敛深沉,睿智无双,一举一动都隐隐透出一抹神秘沉稳的气息。 他的心思玲珑剔透,也许早就知道子衿有一天终会记起,之所以平静是因为早已在他的预料之内。 子衿看着地上那个原本倔强且富有野心的老人,已然断气,只剩下那双眼睛还不愿闭起。 蹲下身,子衿用手覆上老人的眼睛,为他合眸。 “子衿。” 温润的声音传来,子衿覆在老人脸上的手突然一颤。 是子衿,不是林子衿,不是郡主,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慢慢站起身,子衿看着容离的眼中只剩伤感,“你可是问我会不会向你寻仇?” 容离一怔,脸色微微发白,动了动唇角,无言望着子衿,选择了沉默。 “放心,我不会。”对上容离的眼睛,子衿轻叹一下,“因果循环,冤冤相报,让自己沉浸在仇恨中有什么好的呢。” “子衿……你恨我吗?” “从前恨过!” “现在不恨了。” 因为有爱,才会有恨。 正当子衿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兵器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子衿看向声音的源头,发现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撕打在一起,在屋顶分开片刻,其中一人又突然冲了上去。 子衿看着其中一位黑衣男子,他的招数仿佛暗夜的鬼魅,狠毒阴戾。 “住手。” 容离的声音温润穿过每寸空气,那声音本是温柔的,可这一刻却带着不可质疑的隐隐威慑力。 那个鬼魅般的人影在听到容离的声音,立刻收了手向容离的方向飞来。 另一位男子也追了上来。 那鬼魅般的人突然跪在地上,“冰隐见过少主。” 他的五官还是那样深邃,精致的好像是刻意雕琢过,神情冰冷,眼神漠然。 这个人就算是化成了灰,恐怕子衿也能认出来。 只是子衿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是容离的人,究竟是她太小看了容离,还是太小看了他。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尊严的抉择 冰隐。 他没死,不但没死,还活的极好。 容恩说皇帝是亲自下令当众处死了冰隐,可如今他却活生生的站在子衿的面前。 容离看着冰隐,眸中闪过莫测神情,“让你受苦了。” 冰隐曾在容离入林王府的半年前,突然出现,成为林老王爷的近身护卫,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履薄冰,每一日冰隐都活的提心吊胆,这是要何等坚毅的心性才能支撑他走到现在。 面对容离的关怀,冰隐也没有只言片语,可他从来不曾后悔为容离做事,只是因为这个少年从未让他失望过。 所有人只知半年前,皇城中的一个强大的情报组织迅速壮大,却不知离渊阁早在几年前就在南疆、西凉、北巍,天裕四国中,培养了足够的势力,上至朝廷中的文武官员,下至士族部落,皆有他手操控。 就连冰隐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一手控制这么庞大的一个势力群体。 冰隐臣服容离,乃是源于冰家曾承诺容家,冰氏世世代代皆臣服于容氏,死而后已。 晚风吹动发丝,骚弄着脸颊。 子衿伸手将散落的发拦到耳后,可是今天的头发,似乎有些不太听话。 揽过去,掉下来,再揽过去,再掉下来,子衿被弄得有些气。 容离看着面前的女子,微风将她的发丝吹的有些凌乱,她秀眉轻皱,多添了一种柔弱无助。 手指轻轻碰上那柔软的发,女子侧脸,清亮的眼睛埋藏在凌乱的发丝下,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容离一愣,不知何时他的手竟然替她揽上青丝,“我帮你。” 曾经他也曾为这为女子绾过发,只要他抬眼就能看到,那铜镜的女子清浅娇羞的微笑,眼中毫不掩饰的欢喜。 这一次,没有铜镜,她依旧顺从的任由他帮她绾发,只是少了那发自心底的笑容。 容离心中无奈的叹息,他一手握住她的发,另一只手碰到他头上束发的白色绸带,轻轻一拉,他如绸缎般的墨发散开,滑落身后。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好了。” 子衿有些不太自在的,向前快走出两步,回过身。 风将白衣与墨发吹起,在月色下摇曳着,几缕发丝抚着他秀美面容的轮廓。 动人的灵气在天地中流转,将清雅与华贵凝聚在眉间,初春消融的冰雪,化作春日的风。 自然宁静,好似高旷的云,雾中的霜,如此美丽,害怕他会消散在风中。 子衿凝望着比月光还要柔和的眼,看着春水在他眼中荡来月色。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后,束着青丝的发带,这发带是容离的。 那从容清雅的气韵让子衿不由脸红心跳起来,也许容离看出了她的窘迫,体贴的移开了目光。 从极致的震撼中缓过神,子衿咬了咬唇瓣,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子衿的问题虽然突兀,可是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不明白容离的心意,因为实在太难懂。 过去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这个问题,而他就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可是如果不喜欢,他为何总是对她温柔,即便如今子衿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他还会为她绾发,可如果喜欢,他又何故一次次欺骗她,伤害她。 容离的心太深,宛若大海。 容离怔怔看着子衿,四目相交,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女子,眼中含着泪水,质问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她,如今相同的场景再次呈现眼前,可这女子却已然不同。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印满星辰,不再是从前那样迷离,她的笑容真挚美好,两度生死,洗练她的灵魂,那样美好。 越是靠近她,心里就会浮现一抹难懂的情绪,不断翻涌,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却又想逃离。 “没有。” 他的神情有些怪异,那一刻子衿以为是自己错看了,容离将脸侧到一边,秀美的容貌藏在阴影中。 他好像是不忍,可声音却冷漠坚决,不再给子衿留下片刻肖想的机会。 轻轻的叹息,像是无奈,又好像是放下了心中承重包袱的轻松,“容离。” 容离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眉间最后的一丝阴郁消散,微微一愣,这样的子衿竟然生出一种洒脱随性的美丽。 她想做什么? 容离看着子衿从袖中拿出匕首,这是他归还给她的,难道她真的想再刺他一次? 也好,如果这样能让子衿泄愤,他并不在意,再受一次。 眼中原本的疑惑,化为平静,容离静静看着子衿,看着她将匕首拔出来, 容离微笑着,等待着那匕首刺入身体。 不出容离所料,子衿举起匕首对准容离漂亮的颈。 搜! 搜! 还不等子衿动手,两声长剑出窍的清脆声音在夜晚先后响起,冰隐看到自家少主有危险自然要出手阻拦,而一旁的燕庶则是为了保护子衿,才会及时出手。 “退下。” “退下。” 子衿看着燕庶说出一句,与此同时容离也说出一模一样的两个字。 燕庶有些担忧的看着子衿,可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命令,将长剑收回剑鞘,冰隐随后也收了剑。 子衿看着平静从容的容离,语调轻快,“放心你我恩怨早已了结,所以我不会杀你。” 说着她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离开容离的颈,刀刃勾上几缕青丝,刀起刀落间,青丝飘落,原本绸缎般的漂亮长发,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缺口,却多了一种缺失遗憾的美。 “你的手下割去了我的发,我今日也割了你的,从今往后,你与我也算是真正的互不相欠。” 收起匕首,子衿已不愿再多看容离一眼,她转过身轻轻说:“容离,喜欢你我不后悔,可从今日起,我会努力不再喜欢你。” “你走吧,从此以后各自天涯,后悔无期。” 子衿的声音原本就清悦好听,现在更是带着一份决然的洒脱,仿佛玉环轻扣,清脆明亮。 斩断青丝,断尽情丝。 潋滟时光,从前世到今生,穿越时空的思念,跋山涉水,越过命途,假意真情,提笔间,除了陌然别离,或痛,或伤,生死掷轻,她无怨,无悔。 她是林子衿,也是谭梦。 爱与尊严,从前她选择爱,如今她选择尊严。 至少在容离面前,她要下定决心,维护她所剩无几的尊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时陌相散 越走离原点就越来越远,穿过长廊,看着满院的尸体,子衿无奈的叹息,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既然容离在这里大开杀戒,怎么也应该让他把这里收拾干净的,难不成还真的要她在死人堆里过生活。 子衿侧脸,却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燕庶,薄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刻意隐忍着什么。 毕竟现在子衿和燕庶还算是主仆关系,所以她还是打算问问,“在想什么?” 身后黑色身影,猛的从思考中惊醒,第一次失了冷静,“没,没,在下没事。” 这声音没事才怪,子衿扬扬眉毛,步子突然停住,回过身看着心不在焉的燕庶。 他唇紧紧抿着,眼睛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什么,就连子衿站在他面前都没有察觉。 子衿看着燕庶慢慢走近自己,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低下头来看看眼前的意思。 若说习武之人,发现不了周围环境的变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件事。 子衿刻意大声咳嗽一声,眼前离自己不到一寸的子衿,燕庶才反应过来。 “啊。”一声低沉的叫喊,失控的,惊慌的,伴着眼中的不安,燕庶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一样,连忙向后退出数步,恨不得退到离子衿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去。 “我有那么可怕吗?”子衿歪着头,无奈苦笑着。 燕庶回过身,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有多失礼,脸颊迅速染上微红。 “燕庶,你也离开吧。” 子衿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刚好能够传到燕庶的耳朵里。 让燕庶离开这是她个人的想法,如今林王府已不复存在,萤鸢转手送了容离,这倒也不乏是件好事,最起码从各种方面说,她算是解脱了。 只是燕庶,从前的合作关系,如今也可以结束了,子衿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又何苦将燕庶拴在身边,倒是耽误了他。 对面的燕庶看着子衿,月光潋滟中眼眶还带着氤氲的水雾,是曲终人散的无奈。 “郡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对上的是他担忧的眼,子衿苦笑着,“不必忧心我,林王府虽然失势,对我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燕庶仔细观察着子衿,见她的神情依旧清雅柔和,已明白她对以后早已有了打算,他也不再多做询问。 他的手将衣摆撩起,顺势半跪在地,双手抱拳,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思虑过后的利落干脆。 子衿一怔,连忙上前,伸手去扶燕庶,却只捞了个空。 燕庶拒绝了她,他低着头稍稍沉吟,“燕庶与郡主有五年之约,如今时间未到,在下不会离去。” 认定一件事,他就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承诺。 粗略想了想,子衿再一次上前扶起他,对上燕庶的眼睛,“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会尊重你。” “若你想走,只消告诉我,届时定送君千里。” 凭心而论,燕庶是一个值得子衿去尊重的人,三年来,她曾多次仰仗与他,而他从未让子衿有过后悔。 他忠心,重诺言,子衿不是看不出,燕庶曾经对锦素的情意,虽然他不曾明说,甚至逃离,不过是因为当年,她说过要他绝对的忠诚。 燕庶望着子衿有些动容,“多谢郡主。” 子衿有些失笑,“从今以后就叫我子衿吧。” 菡萏郡主,早在四年前郡主便已病逝,如今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 燕庶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脸还憋的通红,“属下不敢。” 子衿好笑的看着他通红的脸,满不在乎的开口道:“这有什么不敢的,难道燕庶不会说,是想让我亲自教吗?” “不……”又一阵脸红,连忙摆着手,以往的的稳重早就丢到了云外。 子衿忍着笑,眉眼弯弯,清亮的眸子漾着水色,“那就叫着看看呗,子……衿。” 燕庶微微蹙着眉,有些为难,有些窘迫。 “子……子衿。” 这两个字太过亲密,寻常只有亲人,爱人间才会如此亲昵的称呼对方,对于子衿来说,名字不过是个普通的代号,可对燕庶来说,子衿这两个字太暧昧,太难叫出口。 ********** 月色尽头,看着子衿离去,容离再一次,后背靠回桥柱上,白色衣衫卷上石栏,绸缎般的墨发映着月光,好似要把月色全部吸收,一缕缕被晚风吹起,原本漆黑的发丝染上层层的清浅霜白。 漆黑的眼,在那一刻竟然变得无比澄澈明亮,穿过遥远的距离,散入夜色,一抹寂寥,一抹忧伤没上心口。 他秀丽清雅的面容,白皙如雪,好似随时都会融化在指尖。 他向来心如铁石,所以能看着子衿一次次为他付之真心,一笑置之。心思沉稳,所以能看着子衿一次次离他而去,从不阻拦。 容离承认从前他是欺骗了她,垂柳下相遇,红豆手串,又或者是那句只为她穿红衣。 都是骗人的。 不重要,都不重要。 那女子不过是容离摆弄的一枚棋子而已。 可是,当这枚棋子说后会无期时,容离感觉好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他不懂情爱,所以不能理解从前的郡主为何会爱的那么疯狂。 片刻的出神,对容离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失误,收回视线,他突然感觉胸口发闷,血液在体内不断汹涌着,仿佛要冲破最后的阻碍,喷薄而出。 冰隐见到容离神情微动有些不太自然,连忙上前,但想到这样莽撞太过失礼,又连忙顿住脚步,“少主这是怎么了?” 容离看着冰隐,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冰隐,这一次你功不可没,我有意让你明早启程去北巍。”敛去疲惫神色,容离神情漠然的对冰隐下达另一个重要命令。 这几年里,冰隐所表现出来的沉稳,隐忍的确超出了容离的想象,若说从前也许他还会有所不放心,但现在冰隐的能力的确值得肯定。 容离一只手伸入另一只手的袖中,拿出一块刻有渊字的玄铁令牌,交给冰隐。 冰隐接过令牌,容离慢慢放下手,纯白宽袖恰好遮住他修长如玉的手指。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从容,容离身上永远散发着一种高位者,才会拥有的高贵清雅。 “这是离渊阁阁主令牌,等回到北巍,你就接手离渊阁。” 冰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容离,半跪下身,“谢少主,您是打算入北巍吗?” “不,我还要在天裕待上几个月,有些事情……我要好好处理一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秀侧离散 冰隐扶着容离孱弱的身子,慢慢走出林王府。s “都处理好了吗?” “少主放心,已交给扶曲他们去打理了。” 容离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他们走下台阶,却见一架马车停在面前,容离平静的看着车帘被掀起,一位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宦官打扮,手中还拿着一道就算是黑夜依旧亮晃晃的。 圣旨。 容离眸子深了深,静静看着那宦官走下马车。 宦官看到那清雅秀美的少年,嘴上扬着微笑,连忙走上前,双手交叉放在腹前,晃了晃手上的圣旨。 “恭喜容公子。” 毫无诚意的祝贺,容离不以为然的浅浅微笑着,“托您的福。” 容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宦官手中的圣旨,轻飘飘说着:“这么晚张公公倒是辛苦了。” 宦官轻轻叹口气,咧着难分真假的笑,“这是陛下的旨意,咱家也只能遵命,容公子说是不是呢?” 容离依旧扬着不失礼的优雅微笑,听到宦官的话,如扇得睫毛半敛漆黑眼瞳。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容离稍稍偏头,就看到宦官那张有些富态,扑满粉的惨白的脸。 从前子衿每一次入宫回来,都会对容离进行一番吐槽,说的都是这位张公公,子衿总说他在脸上扑的粉要有十层后,咧一个假笑,那脸上的粉都会扑扑的往下掉。 如今容离也算是真的见到了,之前他对子衿的话总是一笑了之,只当那是子衿为讨他欢心,故意编出来的笑话。 容离漆黑的眼尽是春水的温柔,笑容如三月的春风。 诚她所说。 “容公子,郡主才是那枝头上的凤凰,今后无可限量啊。”阴阳怪气的声音刺入容离的耳朵。 张公公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说的每句话多半不会有废话。 “多谢公公提醒,离记下了。” 容离向后退一步,“公公还是快些去宣旨吧,别让郡主等急了,在下身体不适,告辞。” 说完容离便示意了冰隐,自顾自得向另一架马车走去。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相互扶持,交织分明不同极致的美。 宦官看着那纯白遗世独立的背影,喟叹:“风华无双,比起从前的容公子还要更胜几分,不错,真不错。” 冰隐扶着容离坐到马车附近,一直在这里等待的无弦,连忙走上前行礼,“恭贺少主。” 无弦从冰隐手中接过容离,扶着他无弦却感觉到衣袖下,容离的手在不停颤抖着,有些着急,“少主这是怎么了?可有把了脉?” 容离摇摇头,无言,他的面容越来越白近乎于透明,容离将无弦推开,扶着马车的车壁有些吃力的上了马车。s 无弦知道自家少主不愿让人看到他脆弱的模样,虽然无可奈何,但也理解容离心中坚持的自尊。 能做的只有替他掀起车帘,无弦和冰隐看着容离坐在车厢,伸手拍了拍肩膀。 冰隐很清楚那是方才被宦官碰过的地方。 “无弦,回去后,将我身上的衣衫拿去烧了。” 车厢中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但却好像一月寒风带着冰冷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无弦正准备放下车帘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问:“少主不是最喜欢这身衣衫的吗?” 车厢内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旁冰隐的轻咳声,无弦看他一眼,识趣的放下车帘。 无弦看着冰隐询问:“少主这是怎么了?” 冰隐依旧一脸漠然,投给无弦一个眼神,刻意压低声音,“少主被一个脏东西给碰了。” 子衿回到流月阁,却发现这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在血雨腥风中隐留的一片纯净的山水人家。 正当子衿满心疑惑时,燕庶声音蓦然响起,“什么人?” 他的声音极为警惕,随后是他拔出的声音。 没人回应,子衿回过身看着燕庶对面一位身穿黑衣的陌生男子。 子衿手放在燕庶握剑的手,紧了紧。燕庶则默契的收了剑。 看着对面的男子,子衿缓缓开口:“你家少主可是有什么话说?” 对面陌生的男子就是容离的属下。 陌生男子冲子衿稍作揖,“少主让在下告诉郡主,林王府所有尸首,血迹已清理完毕,郡主可以安心住下,若是郡主难以安心,可寻来天师大人,这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来了。” 子衿眉头跳了跳,容离这家伙哪里是在称赞容恩,分明是在**裸调侃容恩这尴尬的身份。 “还有吗?”子衿耐着性子又问,因为容离专门派人来传达,应该不止这些无关痛痒的事。 果然,对面的男子又道:“下次相见,公主府中。” “还有,郡主需要记得兰陵萧氏。” “什么意思?”子衿不太明白。 男子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向夜色飞去,黑衣融入夜空,随风而去消失天际。 “郡……郡……主,是你吗?” 一声怯懦懦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燕庶和子衿同时将目光投向声音所在的角落。 子衿只见那个小角落一道影子投在地面,慢慢挪动着,一个身穿粉色婢女衣裙的娇小女子走出来。 微微愣神,子衿真没想到这样残酷的屠杀,那娇小柔弱的人竟然奇迹般的躲过了这场灾难。 粉衣,她还活着。 远处的女子,捂着嘴眼中仍然余留着未定的惊慌,双手紧紧捂着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郡主……郡主……粉衣好……想……你。” 颤抖着,呜咽着,是分离再相逢的喜悦,激动和慰藉。 子衿走过去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轻声细语,“我也想你,粉衣。” 听到子衿这句话,粉衣原本不再涌泪的眼,又一次涌起晶莹的泪花,豆大的泪珠,宛如美丽的珍珠一个劲的往下掉。 看的人尽是心疼,粉衣身子娇小,一张永远长不大的娃娃脸,眼睛大大的黑瞳犹如黑色宝石,笑起来梨涡深漩,甜美至极。 可现在那双黑宝石的眼浸在泪水中,好似雨水打湿了五月丁香,让人不忍责怪,只有满满的心疼,只想好好的抱在怀中细心呵护着。 子衿将粉衣揽进怀里,抱着她娇小的身躯,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好了,不哭了,我回来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将你丢下了,好不好?” “除了哭,粉衣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很潇洒很绝情 三月间,柳吐绿芽,子衿跟随王奂之行至青山间,湿润的空气格外清新,绿荫遮蔽,刺眼的阳光穿过翠绿枝叶,只留下温和的微光,脚下踩着柔软的嫩绿,嗅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隐隐听到山间,有潺潺溪水缓缓轻柔流淌的声音。 繁华浮躁落尽,心境一点点平静如止。 融入山水间,沉浮云梦里。 伴着青山流水,远处传来两三声谈笑声,不甚清晰,好似山中闲散的仙人。 “奂之兄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子衿缓缓开口,侧脸看向身边悠然漫步的王奂之。 “我可不想这样美丽的菡萏花,枯萎在皇城之中。”王奂之不快不慢的说着。 “呵呵。”子衿轻笑出声,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那还真要谢谢奂之兄你如此体贴了。” “子衿可还记得今日是三月初三吗?”王奂之似笑非笑的在前面悠然漫步。 子衿站住脚步,听着轻轻流水声,欢颜谈笑声,有些恍惚。 三月初三,有曲水流觞之俗,溯其源流,得从三月上巳这一古老风俗说起。 上巳,是指夏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 是祓除祸灾,祈降吉福的节日。远在秦汉以前的周代,已有水滨祓禊之俗。朝廷指定专职的女巫掌管此事。 祓禊是通过洗濯身体,达到除去凶疾的一种祭祀仪式。 曲水流觞曾是子衿最向往的日子,那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半生飘浮南北,入蜀鬻香于市井,心寥寥于半梦半醒之间,温润往事在拥衾独坐时,徐徐诗境不期而遇,此生再无江湖闯荡。 子衿稍稍愣了神,却见那恣意悠闲的身影已走到林间尽头,绿茵的曲径,他好像要走入那通往世外桃源的小路。 王奂之停下脚步,向后看来肆意笑着,“子衿若再不跟上,可就要被丢下了。” 仙人之邀,怎能不去。 眉眼间浓郁的笑意消散了心底多日的阴霾,不知是心印了景,还是景慌了心,只是那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让子衿沉醉。 追赶上王奂之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而行。 穿过林间,看到溪水两旁二三十个人席地而坐,仆人将盛了酒的酒觞放在溪中,上游浮着水的觞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 他们身穿柔软飘逸的长衫,伴着流水的觞慢慢在一位男子面前打着转,不再向下流去,众人放声而笑,那男子缓缓站起身,从溪水中取出酒觞,青铜色酒觞纯净的水珠一滴又一滴的从上面缓缓滴在青石板上,男子一仰头将酒觞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即兴赋诗一首,众人拍手叫好。 子衿见此景,想起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中描写的:”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那人招招手对王奂之说:“这次奂之兄来晚了,可是要罚酒三杯,作诗翻倍哦。” 王奂之哈哈一笑,随后悠然走到一个空位席地而坐,他看着子衿拍拍身边,子衿也毫不避讳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众人看着王奂之身边的子衿,其中一位消瘦的男子开口问道:“奂之兄,这位可是你的红颜知己?” 子衿一愣,红颜知己暂时算不上吧,四年前她还因为一纸婚约,满城追杀他,如今还能友好相交,已是很满足了。 王奂之似笑非笑看着众人,从溪水中拿出酒觞,轻轻吐出,“没错。” 心弦被轻轻撩拨,子衿有些不太能理解的看着王奂之,他侧颜俊秀,隐隐透出几分与容离有些相似的气质,手持酒觞,唇沾上酒液,那样悠然那样恣意。 “既然奂之带了红颜而来,为何不向我们介绍一二。”另一位男子缓缓开口,清缓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傲意。 王奂之放下酒觞,似笑非笑的看向子衿,“好,那我就向各位隆重介绍一番,她名唤子衿,是一名琴师。” 名字是真,身份却是假,子衿明白王奂之这样做定有他的意图。 王奂之依旧噙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在询问子衿。 这个身份公主可还满意? 子衿只浅浅一笑,端着清雅高贵,如柳如絮,又好像溪水涟漪缓缓晕开,流入心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位男子在口中反复念着。 另一位男子看着子衿点点头,“子衿,当真是个多情之名,不过与姑娘甚是般配,清雅舒丽。” “多谢公子夸奖。” 子衿的沉稳端持,获得许多人的认可,几巡过去在场人都稍稍染上了醉意。 子衿却没有看到王奂之的身影,子衿站起身向林间寻去。 绕过一颗颗清幽的竹,子衿走到湖边,看到平静的湖面上一搜小小木舟在湖水中飘荡着,一抹天青色身影慵懒的躺在小舟中,他墨发垂在舟侧,小半截已没入湖中。 他如玉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酒壶,不时高举那酒壶,清透的流珠如注,流进他的口中。 悠然自得,在他身上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舟上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慢慢坐起身,被湖水浸没的半截墨发还沾着水珠。 平缓如镜的翠湖中,一叶轻舟随水漂流着,舟上两人对坐,感受着湿润温柔的春风拂面,高举酒杯轻轻相碰,一饮而尽。 “曲水流觞,湖上泛舟,没有了浮华,只融于山水。甚好,奂之兄果然懂我。” “哈哈,山水画意,的确令人向往。” 微然的醉酒,带来几分倦意,子衿慢慢躺下身,清亮的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上,纯白云朵缓缓飘过,高旷悠远。 耳边传来王奂之悠然的声音,“若以后有机会,定要去好好去游山玩水,一览天下美景,届时子衿可要一道前行。” 眼前的蔚蓝慢慢变成一道细小蓝色的线,“好,届时子衿一定同奂之兄一道,去看人间美景。” 云海苍茫万里,淹没如此细腻的承诺,一曲流觞,一叶青舟。 子衿回到流月阁,看到麻一抹清瘦的身影沉浸在阴影中,纯白如雪,他的背影永远是那样遗世独立,好似这世间只剩他一个人,心突然自沉。 走上前子衿浅浅一笑,“你怎么会来?” 那抹身影慢慢转过来,清澈如朝露的眼睛看着子衿,“你回来我等你很久了。” 稳住心性子衿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心疼的,这几日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一圈。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曲水流觞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师的炭炉 暖暖的气息,随着炭炉中跳跃的火焰,传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容恩手持炭钳,不停地用炭钳拨动着炭炉旁小竹篓中的木炭,放进炭炉,又将炭炉中的木炭挑了挑。 子衿看着容恩的动作,连忙走上前,手握上他的手,“够了,这炉火已经够旺了。”不用再往进加炭了,太浪费了。 容恩慢慢放下炭钳,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带着审视,有些凉,有些冷。 “还冷吗?” 他的声音中满满都是关怀,子衿笑着摇摇头,“不冷了,不冷了。” “阿嚏。” 才说出去的话,就这样被无情拆穿,对上容恩责怪的眼,子衿轻轻抿唇。 容恩站起身为她拉好斗篷,确保子衿纤弱的身子已被斗篷覆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点遗漏的地方。 子衿看着容恩修长玉指缠绕着斗篷的带子,灵活的穿梭着,为她系好。 子衿的耳边是他温暖的声音,“虽然如今已是三月,可还是很凉的,穿的如此单薄,还敢在舟上睡着,你可还记得自己重伤初愈?” 虽然语气稍有责怪,可是子衿却能感受到来自他独特的温暖。 只是这温暖太美好,太干净,太让人想要去依赖。 撇过脸,子衿向桌边走去,掀起身上的斗篷慢慢坐下,“来吃饭,一直在等我,你也应该饿了。” “还是拿去热热再吃吧。”容恩走到子衿面前落座。 子衿摇摇头,用筷子夹起离自己最近的鸡肉放到容恩的碗中,“时间算的刚刚好,可以吃,不会烫。” 容恩望着子衿清浅的笑容,微愣,拿起筷子将鸡肉送入口中,的确不烫不凉,正适合食用。 “的确不凉,可以吃。” 子衿勾勾唇角,看着容恩还有认不出想问,“你今日怎么改穿白衣了?” 闲聊的语气没问题,但子衿还是觉得不太自在,太像了,实在太像容离,像到子衿不得不在意,生怕下一句她就会将容恩叫成容离。 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子衿眼神流露出一抹受伤,“的确不该,倒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晶莹剔透的水晶在那一刻破裂出一个极小缺口。 “你忘不了兄长,所以我的脸让你再一次想起了他。” 子衿将手中的筷子放到一边,“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容恩何必如此上心呢,你是你,他是他,你与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就算是有着相同的容貌,穿着相同的白衣,你们也不同。” 子衿下意识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硬,深吸一口气又道:“容恩穿着白衣倒是给人感觉更加温柔,亲近了些。” “而蓝色更加配你出尘的气质而已,偶尔改变一下也挺好的。”换一种心境,也是一种不同体验。 从前的容离喜爱白色,身上的衣衫皆为白色,而也只有白色与浅青色最配他。 只是从雅苑事件后,容离在皇城中的声望越来越高,他秀美的容貌,清雅华贵的气质,让子衿有些害怕。 所以子衿就让王府中的绣娘,将每种颜色的衣衫都做出一套来,让容离一件件去试穿。 可是不论哪种颜色容离都能穿出不同的味道来,有些干脆将容离身上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让绣娘和子衿都感到无奈,最后只剩下一件红衣,可是容离看到那艳红,转身就走。 子衿知道容离喜欢素色,所以就亲自设计,在白衣上,少于勾出浅红云纹,送给他,索性最后容离是收了也穿了,但究竟是自愿收下的,还是被迫就不得而知了。 只记得当时子衿哄骗他说:容公子穿红装,竟然比白衣还要风华绝代。 而容离只是微微一笑,沉吟着片刻后轻轻说:如果郡主喜欢,以后离就只为郡主着红装。 这是他最大的妥协,但容离心思缜密怎么会不知子衿真正的用意。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子衿放下碗筷看着容恩开口道:“过两日我要去拜访一下安阳长公主,然后我想进宫。” “想好了?” “嗯。” 她要去找贺兰云若将从前的事情做一个了结,是她对不住他,要打要骂,就算再将她推入河里淹上一次,都没关系,这是她欠他的。 而进宫,则是要去证实另一个巧合。 容恩放下筷子,对上子衿的眼睛,没有询问,也没有反对,而是,“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简单的八个字,对子衿来说就够了。 门被人推开,粉衣慌慌张张跑进来,就连基本的礼数都忘记了,“公主,公主,您快去看看燕庶吧,他快不行了。” 子衿腾地从凳子上站起身,“你说什么?” “公主,燕庶前几日就受了伤,如今人已经陷入了昏迷。”粉衣眼中含着泪水,说完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跪倒在地,哀求着,“公主,求您,求您,救救他,粉衣求您。” “我去看看。”说着子衿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手臂却被人死死拉住。 “子衿,你先别急,他既然是受了重伤,普通医官自是不好。” 子衿回过头有些无措,虽然努力克制着,但容恩还是可以一眼看破。 “你过来。” 容恩将目光转移到粉衣身上,粉衣连忙起身走上前。容恩从身上解下一块玉牌,交给粉衣,“你拿着它去宫里请御医来林王府。” 粉衣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接过容恩手中的玉牌。 “记住,他的命在你手上,想不想让他活下来,都要看你自己,明白吗?” 容恩声音冰凉如雪飘落,带着骨子里的淡漠,没有半分感情。 “是,粉衣明白,多谢天师大人。”粉衣激动的向容恩拜了拜,转身向外跑去。 容恩冲子衿微笑着,轻声道:“这林王府如今真是没什么人了,过几天就搬去公主府吧,也不能让那里的仆人替你守一辈子的公主府呢。” “若你不放心就去看看。” 子衿点点头向外走去。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子衿慢慢走进去,屋里很空,除了必备的床榻,桌椅,还有墙上挂着的通体黑色的匕,再寻不到其他物品。 房间也很暗,只有一支微弱的残蜡支撑着,昏黄的火光在墙上跳动,墙面映着黑色的影子,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但还是能清晰看到他英俊的轮廓。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燕庶的尴尬 床榻上的燕庶合着眼眸,脸色铁青,眼窝深陷,从前那手握匕的刚毅男子昏睡着。天籁小说 半裸的上身,纵横着伤口,有深有浅,有陈年的旧伤,也有最近的新伤,尤其是左胸口的那道剑伤,特别深,若再深几寸他就没命了吧。 这样想着子衿眼眶慢慢湿润起来,那晚他来向自己通风报信,曾经说过他是从容离那里逃出来的,子衿只知他遇了难,却不知他应此受了这么重的伤。 御医说他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妥善处理,伤口感染,恐怕以后就算好起来也会留下疤痕,对于习武的人来说留疤实在太过普遍,根本不足挂齿。 可是,子衿心里还是有过意不去,毕竟他是为了她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换好药,粉衣连忙上前看一眼还在昏迷中的燕庶,细心的替他盖好被子。 御医走到子衿面前拱拱手,“公主殿下,这位公子已无大碍,只要每日定时换药,按微臣的方子内服外养,很快便会好起来。” 子衿点点头开口道:“有劳陈大人。” 御医低着头,“不敢当,公主殿下折煞微臣了。” “粉衣,带陈大人下去。” “是。”粉衣连忙冲子衿行礼,又向御医微微行一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陈大人请。” 粉衣带着御医出去后,子衿慢慢做到床榻边,静静看着昏迷的燕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屋外三更天,屋内残蜡燃尽。 手指僵硬的动了动有些麻,有些木。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都是熟悉的景象,“原来没死。” 燕庶慢慢支起半截身子,却见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趴在床沿上,睡得香甜。 公主?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看着自己身上的绷着的白色纱布,燕庶已经明白了大概,他昏迷不醒,她一定是怕他会一睡不醒,所以才会寸步不离的待在这里,太困了就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燕庶眸中闪过一丝动容,伸手想要叫醒子衿。 “别叫醒她。” 手顿在半空中,燕庶警惕的抬起头,低喝一声,“谁?” 他将声音刻意压的极低,生怕吵醒了趴在床沿上的子衿。 燕庶的眼睛死死盯着墙角里,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公主的。” 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低低笑着,“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我来是为帮你疗伤的。” “帮我疗伤?”燕庶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良笑话,脸上写着嘲讽,“你不是来杀人灭口的?还真是稀奇。” 隐藏在暗夜中的人对燕庶的冷嘲热讽,全然不曾放在心上,“我知道她在乎你,所以从未想过对你动手。” 听到那人的话,燕庶沉默了:的确当时将他囚禁起来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燕庶抬起头,那隐藏在暗夜中的人,突然拿下墙上的匕,向燕庶飞来,虽然那人身处在黑暗中,可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从取下匕到向燕庶扔过去,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好似这个动作他早已熟练与心。 用完好的手接下飞来的匕,他突然在子衿的穴位上一点,那是专门用来封住人耳力的穴位,这样一来,子衿就不会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声音被吵醒了,就算他出什么事,那穴位最多也就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而已,十二个时辰后,自行可解。 “你若不信我,可以拿着匕。”隐藏黑暗的人轻声顺道。 “好,我答应可以告诉你。” 那日燕庶在得知容离要剿灭林王府时,就直奔猎场而去,希望能提醒子衿,小心容离容恩两兄弟,可是他才刚出城门,一路之上他不停地被追杀。 但燕庶屡次成功脱困,可万万没想到,却因此引来了血染堂的杀手,对他展开了游击试的逮捕,迫使他不得不向其它地方逃去。 以一敌十可以,以一敌百就算是天下第一的武士也不敢吧。 可是燕庶就这样硬生生逃了十几天,最后实在没了逃跑的气力,只能束手就擒,而囚禁他的人正式谢家的谢韶逸。 为了能及时给子衿通风报信,他偷偷逃出来,与血染堂的人刀锋相对,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却又遇上了冰隐,与之恶战,才被重伤成这样。 纯白如雪的颜色,宛若从空中落下的晶莹雪花,飘荡在空中。 无弦看到月下身影,摇摇晃晃的,连忙上前搀扶住那一身纯白衣衫的秀丽少年。 “少主这么晚,您去哪里了?还我们大家担心,您身子不好,就不要乱走了。” 无弦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是上好的凝脂白玉,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子衿慢慢坐起身,看着熟悉的屋子,身上盖着丝被,好似昨夜都只是她的一个梦一样。 粉衣走进来,连忙上前,“公主您醒了?” 子衿点点头,“粉衣我昨日不是在燕庶房间吗?怎么一早又到了这里?” “昨夜公主许是太累了,在燕庶房间睡着了,是天师大人抱您回来的。” 是容恩送她回来的呀,子衿昨日在梦中闻到的熟悉味道是容恩吗? “那燕庶情况如何了?” 粉衣颔:“回公主,燕庶今早已经醒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于子衿来说,只要能听到燕庶醒来的消息,那什么都是好的。 梳洗完毕,子衿就向燕庶房间走去,推开门,那黑衣男子坐在床榻上,正拿着白色锦帕,仔细的擦拭着匕。 “燕庶你醒了?” 清悦的声音响起,燕庶侧过脸,正好看到子衿走进来,连忙准备下床。 “公主。” “不必多礼,你还受着伤,小心牵动伤口。” 子衿走过来,燕庶有些尴尬的姿态,他一条腿搭在地上,一条腿还在床上,不上不下的困在那里。 子衿好心的开恩,对燕庶来说却成了矛盾的尴尬。 无奈的苦笑,子衿开口对燕庶说道:“你还打算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快点上床躺好,是想让我帮你吗?” “属下不敢。” 听到子衿的话,燕庶就像是触了电,两颊生红,飞的躺好,度之快让子衿都有些难以相信,他昨夜还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又是无奈的苦笑,子衿调侃道:“燕庶啊,燕庶,我自认为对你也不是很差,你怎得如此怕我?” 知道的是燕庶恪守本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子衿是多么变态,身边人见她比见恶鬼的反应都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烟雨蒙蒙 “没……没,公主很好。”燕庶低着脑袋。 子衿看着他发红的耳朵,轻声笑着走到燕庶的身边,慢慢坐在床沿,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取出瓶中的丹药。 “对你伤口好。” 燕庶抬起头看着子衿向自己伸出的手,毫不犹豫的从她手中接过,放进口中。 燕庶服下丹药,没有迟疑,因为他完全信任她。 足矣。 眼眸半敛感动,化成欣慰笑容,在失去所有后,身边还有人,他会保护自己,陪伴自己,没有过多言语,因为知道只要她愿意转身,唤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在身边。 “燕庶。” “属下在。” 四目相对,没有复杂,只有真诚,这是燕庶。 “我要出趟门,暂时离开,林王府中除了你与粉衣,再没有让我牵挂的事,我希望你和粉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燕庶看着子衿微微抿唇,“公主要自己去?” 子衿点点头,“你如今需要养伤,粉衣太柔弱,所以这次我打算一个人去。” 燕庶沉默了。 “你放心,我答应你会全身而退,保护好自己,林王府这边暂时都会由容恩来接管,待你伤势好转后,他会带你们去公主府,你们就在那里住下。” 燕庶目光坚定的看着子衿,“燕庶领命。” 子衿微笑着站起身,“燕庶,前几日你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当时我没有告诉你,现在我想好了,等回来,我们就一起离开天裕。” “去北巍,我想去找哥哥。” 马车上,手指覆上琴弦,随意勾着不成调的曲,春光漫漫,却闻不到杏花香,不再见,树下弹琴的风流少年。 而那少年如今又为谁驻足? 独坐西窗下,是他单薄孤寂的水色背影,仿佛烟雨中平静的湖。 他的眼,是最幽深的古井水,如扇睫毛敛去微凉。 房间外,敲门声,打破沉静,男子偏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贺兰公子,公主有请。” 这是房外的声音。 “我知道了。” 这是他的声音,冰凉落入湖水中,瞬间淹没,不留痕迹。 水色身影慢慢站起身,迈开步子向外走去,打开屋门。 绿叶摇曳烟波,抬头,天高云淡,而他却望不到蓝。 穿过樱花林,男子没有停留,径直向公主所在的居所走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与他身份相同的绝美男子。 男宠,一个男子都不齿的身份,而他们就是,这一生他们注定,只能出卖色相,倚仗公主而活。 他走进大堂,见到那衣着华丽的女子,静静坐在案几前,珠玉低垂,遮住了她清雅美丽的容貌,素手轻握笔杆,临摹着字帖。 恍惚间,他记起从前有一位女子,也是这样认真的在纸上书写,而他就坐在一旁低头抚琴,女子频频抬头向他望着,就像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眼里。 对上他的眼睛,两人皆一怔,女子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连忙低下头,继续在纸上书写。 他低眉浅笑,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女子反应过来就立刻捂住纸张,不让他看,而他就会假装生气,将纸从她手中骗来。 纸张上一个小人抚琴,虽然画的很丑,但他知道女子画的就是他。 “这么丑。”看过画,他嫌弃的将纸放回原位。 女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见你抚琴的样子极美,想要画下来送你,可惜我的丹青的确差强人意。” “郡主可以找为画师来呀。” 女子思量片刻,摇摇头,“云若的美,绝不是一位画师能够描摹的。” 他的脸微微发热,拿起女子画的那副有些丑的画,一点点折好放入袖中。 女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是说丑吗?” 他半敛眼眸,唇角带着浅浅的笑,“丑是丑了点,但既然是郡主送的,云若就勉强收下吧。” “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勉强。” “不,云若是自愿的。” 那年翠叶伴着春色,雨落青台上,风吹杏花开,琴声浅萦绕。 却,早已远去。 此时案几前女子抬起头看到那水色身影,浅浅一笑,“来了。” “不知公主找云若何事?”没有行礼,语气冰凉带着他天生的孤傲。 安阳公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变成了无奈,“你还是对我如此冷淡。” 云若没有说话,就静静站在原地,周身带着淡淡烟雨的幽远淡漠。 “云若,真不知,是孤做的不够,还是你本就生性冷漠,这么多年,你都吝啬给孤一个笑容,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啊。” 云若幽深的眸子倒映着女子美丽的面容,可惜浮于表面。 “公主是想和云若叙旧吗?” 他的声音此刻凉到了极点,越来越无情。 安阳微笑着摇摇头,“就算孤想,怕云若也不愿,毕竟从前……” “公主,从前的事情何须再提。” 安阳慢慢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他面前,这么多年,除了第二次见面,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正视这张脸。 很像,她承认,云若很像她心中的爱人,第一次,在杏花林中见到他,那一身水色长衫,只是一个背影,就牵动了她的心。 他转过身,她便失了神,第一次抛下了高贵的身份,别人的眼光,离开席间,拥抱他,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她以为,那一刻她的丈夫,她的恋人,感受到了她的思念,回来看她,带她一起离开。 哭泣着,呢喃着,是她爱人的名字。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当时孤的确错认了你,知道错认后无情的推开了你,孤知道对不起你。” “孤也知道,你并非生性冷漠,只是你心里要温暖的那个人,她不是我罢了。” 她召幸他,他以死相逼,宁可死,也不愿让她碰。 “我天南地北的收藏男宠,只想找到爱人的影子,可惜这个愿望从未实现过,我知道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向他那般真心待我,无关身份,只因为我是我。” “当我要放弃的时候,你却出现了,曾以为,这都是上天冥冥中注定的,可惜,我错了。” 眼中幽深平静的井水第一次微微晃动,云若低头看着安阳,张了张嘴,“公主,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安阳无力的笑了笑,拉起他的手,他没有拒绝。 他从来不曾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就算现在她再让他当面脱下衣服,想来他也不会反抗。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琴弦已断 云若怀中紧紧抱着琴匣,一步步走上石桥,桥下是潺潺流水,云若看着流水倒映他的身影,转身向那垂柳中走去。 嫩绿掩去水色,云若走出一段距离,在一颗垂柳旁慢慢坐下,他又将怀中的琴匣紧了紧,头慢慢靠在琴匣上,凝脂的肌肤轻轻摩擦着,修长的手指抚着琴匣。 “子衿。” 幽深的井水中,一枚刻着子衿名字的枫叶飘落,浮在沉寂中。 云若慢慢闭起眼睛,浅浅呼吸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垂柳慢慢摇动着。 是他的思念,怀中的琴是她曾经送给他的,如今她将琴送还给他。 “云若。” 清悦的声音好似遥远林间蓦然的琴声。 云若突然睁开眼睛抬起头,疯狂的寻找着,放下琴匣,他站起身四下寻找着,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张,古井水的眼睛中全是绝望,苍白的唇颤抖着。 他身子摇晃着,穿梭在垂柳间。 “子衿,子衿,你来了是不是,你出来呀,你出来。” 水色身影一晃,他无力的坐到在地,眼神空洞,抬着头,目光略过每个柳枝。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郡主,郡主。” “你又要再一次丢下我吗?” 悲伤化作无尽的恨意,云若踉跄的站起身,走到琴匣旁,抱起琴匣,他的神情不再有半分留恋,一如往昔的幽深淡漠。 “我等你三日,而你却避而不见,如今,却又将这琴送回我身边?” “林子衿,告诉你,我贺兰云若再不需要。” 他愠怒的声音再也没有了留恋,只有冰冷,只剩他一人的撕心裂肺。 琴匣被他狠狠摔在地上,檀木的断裂,犹如他的心。 琴匣已毁,琴弦已断,再也回不去了。 子衿在远处的一个角落看着他疯狂的失态,心中不由生出酸楚的滋味,是她的错。 “云若,我没想到你如此恨我。” 虽然心中亏欠,但子衿还是走了出来,她早已下定了决心要来面对云若,即便他是如此恨她,她也不打算退缩。 犯了错,伤了人,迟早要还回来,即便用命。 子衿看着云若身子摇摇晃晃的转过身,脸色苍白,古井水的眼睛失了神,没有焦点的望着她。 眉间化不开的伤,是她送他的。 “我就知道郡主来了。”云若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的疯狂,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叫她公主,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子衿走近他,他轻轻唤她郡主,从不曾有半刻逾越,只可惜他的眼不再有仰慕。 “云若,我想起来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我以为郡主不想记起我。” 那一抹水色身影如此孤单,好似这天地间只剩下他孤单一人。 子衿摇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 一声嗤笑,云若淡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带着无尽的嘲讽,“郡主是和我说笑的吧,忘记谁都不会忘记我?那请问您忘得了容离吗?” 子衿一愣,看着云若一时间竟然不知要怎么回答,“他已经离开了。” 忘得了,是骗人,她不想骗云若。 “原来是容离不要郡主了?云若倒是好奇,被人抛弃心痛吗?” 子衿深吸一口气,轻飘飘的说:“痛。” 心会痛,而且是比剜心来的更痛,它会一点点折磨着你,直到你近乎疯狂。 云若愤恨的看着子衿,冰冷在他美丽的脸容上蔓延,“呵呵。”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大声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才停下。 “林子衿,你有心吗?你真的有心吗?” 心,随着他的话狠狠颤抖。 “对,你有心,你只对容离有心,其他人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云若抬起头,好像是想将眼中盘旋的泪水困回去。 他高傲,又怎想让子衿看到他的眼泪。 子衿一步步向云若走去,“云若,你听我说。” “别过来,我奉劝郡主别过来。”他惊慌的向后退着,好像看到子衿是看见了脏东西,想要甩开。 “我不。”子衿倔强的向前走着。 “郡主,请你注意分寸,这里是安阳长公主的后院,不是您的流月阁。” “原来你还记得流月阁。” “郡主,我现在是公主的人,你若再向前一步,我就要喊人了。” “你喊,我才不怕。” 子衿不想让云若再去逃避,既然在意就好好看着她,既然恨就好好报复她,子衿不想看到云若这样折磨自己。 趁云若分神之时,子衿一把拽住他的手,看着他不可思议的眼,“云若,你不是恨我吗?那就杀了我。” 从头上摘下一只发簪,放进云若的手中,“那日雅苑你不是做的很好吗?狠下心,杀了我,只要你像我保证,杀了我,可以让你的恨随着我的死,一同消失,以后开心的活下去,你就杀了我。” 云若的眉头紧紧锁着,张了张嘴,眼中尽是痛苦的神色,“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云若,这是我欠你的,不是吗?” “你所受的屈辱皆拜我所赐,所以……” 子衿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绿,看不清楚,只感觉身体快速的转动着,身子被云若狠狠按在了垂柳上,后背和垂柳撞在一起,很痛。 这是来自云若心中的痛吧,额头上渗出薄汗,子衿不曾发出任何呻[吟,她平静的看着云若的眼睛,微笑着。 “云若的手很凉,很凉。” 云若的手紧紧掐着子衿纤细的脖子,一点点用力,听到这句话,他的手突然一松,随后又再次加重力道。 子衿没有反抗,就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云若,对不起,这句话是我欠你的,可是迟到了五年。” “为什么,到最后你都不愿意见我一面?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你当初又何必救我?” 子衿慢慢闭上了眼睛,任由云若掐着她的脖子,“当时,我错过了,等我去寻你时,你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这是容离背着我做的,所以我曾经去找他理论,可是他告诉我,你与安阳公主病逝的驸马,长得很像,若是我再执意将你留在身边,会害了你,我不想你死,所以才……” “我曾偷偷潜入过公主府,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是那夜我看到你走近她的卧房就再也没出来,我想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她,就算我再不舍,也该放手了。” “从今往后,你不再属于我,而只属于她一个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走或是留 “我以为你是愿意的,所以” 所以,她没有带他走。 当初但凡是子衿对云若上些心,也许就不会留他一人在这长公主府受罪。 风吹过,是寂寥。 看着眼前清瘦的男子,子衿心中泛起酸楚,这种感觉是在她与容离决裂时都不曾拥有过的。 “所以你问也不问,就放弃了我?” 他的声音永远是那样平静,平静的让人永远都无法对他生怒,好似九天镜湖,淹没人世贪念。 “没,没有,你入公主府后,我曾找人悄悄送来一个男宠,让他在府中保护你的安全。” “可是你选择忘记我。”平静中暗暗压抑着痛苦,尘封多年终重见天日。 “云若,相信我,以后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眼中动容的神情,不舍从他的脸上移开,子衿只想让云若知道,对她来说他同样重要。 “以后?你还想要以后?你还想再抛弃我一次?”云若的神情凝成霜。 “不是,当然不是。”子衿知道云若不愿再相信她,是因为她太让云若失望,而这种失望渐渐延伸成了惧怕。 云若害怕他的信任,会换来再一次毫无留情的舍弃。 子衿清楚的感觉到云若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力道。 云若慢慢松了手,离开有着细腻触感的肌肤,他微微握了握手,感受着手中残留的只属于她的余温。 轻轻摇摇头,他自嘲的笑了笑,身子踉跄的向后退出几步,清瘦的身子在水色衣衫下摇晃着,勉强的才能站住身子。 “晚了,太晚了,郡主云若回不去了。” “只要还有他在,郡主永远都不会将云若放在心上,因为郡主只爱容离。” 当年容离嘲弄的神情,他每一句言语,皆是云若一生的伤痛,即便多年过去,还是犹如噩梦挥之不去,历历在目,字字在心。 “不。” 立即的否认,子衿连忙走上前握住了云若冰凉的手。 “云若再信我一次,只要你愿意随我走,我答应你,一定会忘掉容离。” 云若的今日,是容离的错? 可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又有什么错。 还是子衿的错? 可她不过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又怎是错。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错错对对,时间久了,有些事早已经模糊,谁对谁错又重要吗? 子衿如今不想再计较,可是云若,这是她欠他的。 当年容离以子衿身家性命相要挟,逼云若主动献媚于安阳长公主,博得公主喜爱,因而容离也得到了公主的支持。 这一次容离的反击,谁又知道背后安阳长公主对他的助力又有多大。 好像释然了般,云若无力的微笑着,俊逸分明的侧脸,恰似镜湖之上常年浓雾消散,只剩雨后的晴朗。 “多谢郡主好意,云若已经不再需要了。” 他侧面,低头看着子衿,眼中不再是冰凉,而是寒冬后的一株盛开的杏花,那样柔美。 “从前的我是恨,可当再看到郡主送还给我的琴时,恨早就消失殆尽了,郡主曾说爱恨相交,既然恨都已经不再了,也就说明我对郡主的情意也不在了吧,所以,该放下了。” “云若都已经不干净了,哪里还配得上郡主。” “公主她对我很好,云若不愿离开,因为我是她的人。” 子衿螓首却发现云若的目光已不在看向她,而是越过她的身后。 慢慢回过头,子衿看到那高贵的安阳公主,就静静站在垂柳下,她微笑着,好似易碎的琉璃,嘴角上扬的角度,说不出的苦与甜。 再次看向云若,子衿不再犹豫直接开口。 “再问一次,走还是留?” 子衿放开云若走向安阳公主,脸上依旧笑若春风,“长公主殿下的府邸确是大了些,这一不小心竟然迷了方向。” 安阳浅浅一笑,带着皇族天生的高贵和雍容,不急不躁,“是了,孤也担心安临找不到厢房,会不慎闯入孤的内院里来。” 她漂亮的眼睛游离在子衿与云若之间,“果然,安临还是走错了。” 子衿脸上略带歉意的福身,“安临不知这里竟然是长公主殿下的内院,扰了长公主的人。” “安临,孤有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子衿微微一笑,一如往昔的谦和有礼,“好。” 云若颓废的坐在地上,古井水一般美丽的眼中只剩迷茫,没有焦距,也不知他的目光究竟投向了哪里,精致的发簪在他手中转动,在月光中闪烁着冰凉的光。 曾经有多少次,云若盼望着有一天子衿能来找他,对他说其实她也曾真心相待,可为何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却想好好留下来,至少这样他或许能够帮到她。 不能成为她爱的人,他就要做一个对她有用的人。 云若站起身,用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衫,推开房门,那美丽高贵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后上百名士兵将院子团团围住。 脸上依旧的平静,云若似乎早已预想到的结果,安阳长公主这一次并不打算放过他。 “公主来了,为何不事先通禀一声,好让云若有所准备。”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冽,就好像完全不在意眼下自己所处的境地。 安阳长公主看着云若,不知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云若可知,孤一生高傲,却愿为你低头,孤当初知道你心里有其他人,所以询问你可愿留在孤身边,若愿意,孤将一心一意对你好,更愿意为你遣散男宠,若你不愿意,孤可以立刻送你出府。” “你可还记得从前,是你自己说愿意跟着孤,一生不离,你说孤这后院中的男子多半身世凄苦,让孤不要遣送他们,孤便应了你,这么多年过去,孤对你言听计从。” “孤知你很有才华,绝不是一个甘愿在女子床榻间虚度年华的男子,所以孤一再纵容你,可你对孤可有一点真心?” 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云若看着眼前的女子,片刻缓缓开口,“公主不信云若,又何必再问。” “云若,孤只想听你说一句,就这么难吗?”安阳看着云若眼中只剩无奈,“今日孤都看到了,你和安临在树下的场景。” 安阳曾想过云若心中一直有位难以割舍的人,却不想那人会是林子衿。 云若冷漠,待人接物皆不形其色,起初安阳只以为是他心性使然。 可今日垂柳下,这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第一次失控,第一次疯狂,第一次哭泣。 这么多第一次,却都不属于她,都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林子衿,这三个字刻在他的心底最深处,而这个地方是安阳永远都无法触及到的远方。 “公主是怀疑云若与安临公主有染吗?”云若眼神冷凝看着安阳,“若是如此,云若无话可说,公主想如何处置,云若随时恭候。” 安阳本只是想让云若对她服软,却不想他宁愿任她处置,也不愿低头,这让一向高傲的公主殿下如何能接受。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安阳一气之下开口道:“从今日起,不许贺兰云若再踏出沉浮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美男来荟萃 安阳原只想用这种方式让云若害怕,可他却依旧神情冷漠。 云若看着院中的安阳,忽的转身向屋内走去。 众人只得看着那一抹水色在眼前消失,安阳站在原地只剩下无奈的叹息。 “究竟要等到何时,你才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我。” 流月阁。 容恩看着燕庶上完药后又叮嘱了几句,从燕庶的房中走出,便看到宁捧匆匆忙忙的向他这里跑过来,慌忙冲他作揖。 “天师大人您快随我去大堂瞧瞧吧。” 清澈的眸子中闪过半分疑惑,这宁捧原是在容离的手下做事,后来因为容恩任了天裕的天师一职,容离便将宁捧派到了容恩的身边,方便协助容恩,顺势也替容离看好容恩,怕是容离都不会想到容恩会让他来做林王府上的一个管家。 容恩曾经见过宁捧,他不仅是一个极有才情的人,且做事也是极为稳重的,定不会出现像今天这种慌乱的情况。 莫不是子衿出了什么事? 容恩跟着宁捧的脚步快速走入大堂,眼前一片春景无限。 姿容各异的美男子们或坐或立,有些手中拿着粉盒,用小小的绒布往脸上一个劲的扑,还时不时的拉拉旁边的美男,帮自己看看有没有哪里没扑上的。 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的香气弥漫在大堂之中。 天裕本就是以男色为傲,粉面熏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只有喜欢清水芙蓉的,或是像容恩,容离这样原本就生的肤如凝玉的绝色男子们,就不必在这种方面上心。 自然容恩是接受不了的,他用衣袖捂住口鼻,看一眼身旁的宁捧。 宁捧立刻凑到容恩耳边开口道:“天师大人,他们都是安阳长公主送来的,说是作为回礼要公主殿下务必收下。” 容恩皱皱眉,安阳长公主的府邸里,除了男宠哪里还能找出这么多的美男子,这男宠与伺人皆属个人私有财物,初略估计一下在场的男宠最起码也有二十来个。 安阳长公主送来这么多男宠,就是为了回礼? 此时美男子们也齐齐望向容恩,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衍生出一阵诡异的寂静,面面相觑,显得有些可怜,没人告诉他们这个人是谁,他们应不应该有所反应。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容恩却发现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他一直站在昏暗的角落里,似有似无的笑着。 众人的无礼容恩也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身旁的宁捧事先开口对众人说“公主殿下有事外出,府中一切事物皆由天师大人来处理。” 天师大人? 哪个天师大人? 天裕还能有几个天师大人? 众人望着眼前风仪不凡的男子,慌忙跪下身。 身为男宠,他们平素是绝对不被允许自由外出的,所以虽然很久之前就听闻过天师的盛名,却从未见过天师本尊,如今见来,才知何谓天人,果真不凡。 容恩的目光再次看向角落,众人皆跪唯独他一人依旧安静的站在原地,男子的目光与容恩的目光在下一刻重合,他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前。 阴霾退去,容恩方才看清男子的模样。 他的肤若白璧,眸光顾盼流转,一颦一笑都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娇媚风情,让男子见了都不由动心。 他缓缓走到容恩面前稍稍作揖,“天师大人,可否告知茯苓公的下落?” 推开窗,将月光送进屋,浅粉的桃花瓣片片飞舞,飘落在窗沿上,微风送来阵阵花香,子衿扬首静静望着空中明亮皎洁的月。 半晌出神,她敛下眼眸,素手拿起窗沿上的一封纯白信笺,信笺上的花瓣随之簌簌滑落。 今年的桃花开的格外早呢。 子衿在长案前坐下身,手指慢慢将信笺展开,认真审视着纸上一行行清秀飒逸的字体。 自从子衿离开林王府那天起,她就不断收到神秘信笺或是密函,而这些密函所言皆是对她有力的消息。 究竟是谁? 子衿伸手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看着火焰将它点点吞没。 正在子衿疑惑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随后一位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表妹可睡下了?” 抬眼,子衿将还未燃尽的信纸随手扔进一旁的铜壶中,站起身走到门前伸手推开屋门。 一位身穿曲裾的女子对子衿温柔一笑,她是子衿母家人,名叫沐芝兰。 而她身后,婢女手中抱着好几册的竹册,低着头。 子衿知道那些竹册的分量并不轻,所以也没有问女子深夜来访的目的,便将她们主仆二人迎了进来。 “表妹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刚坐下身沐芝兰便开口问起。 子衿的外祖父在半年前过世,因为到沐芝兰这一辈,沐家没有合适的男子可以继承家业,所以她一个女子就顺理成了沐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接管了整个沐家。 子衿含笑点点头,目光扫过长案上的香炉,“表姐心思细腻。” “我听闻表妹爱用香料,每夜都会燃熏香,所以我便命人取了这沉香过来,虽然比不上表妹平时用的香料好,可想来也是一片心意,表妹莫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这香甚是好闻,我很喜欢。” 所有人都以为子衿喜欢香料,每夜燃香,但其实并非出自喜欢,而是因为子衿睡眠极差,有时便会出现整夜无眠的情况,那时子衿所用的安神香料皆是由容离一人调制,整夜燃着。 除了容离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调制出那香料,除了那种香料外,其他的香料是不顶用的,即便是这上好的沉香。 “对了,瞧我这记性,差些忘了,我来是给妹妹送家谱的。”沐芝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回过头示意身后抱着竹册的婢女,婢女连忙上前将竹册一个个整齐的码放在案角。 “表姐这是做什么?”子衿问道。 “表妹忘记了不成?今日你问起林王妃的事情……”沐芝兰眼神有些奇怪。 子衿来沐府一是为了祭拜已过世的外祖父,但最终的目的的确是她这已过世的母妃。 自从上次醒转后,子衿便对许多曾经完全不会留心的琐事上了心,其中就包括她的母妃林沐氏。 世人都说林王爷痴情,王妃过世十二载,他长宿亡妻坟前,一首掉念赋,天裕家喻户晓传颂至今。 可就是这样一位情深入骨的王爷,却从不曾对儿女提起过他的爱人,他们的母亲,为有一次,那时林王爷却是为了试探子衿。 此外林王爷也不曾留下关于亡妻的丝毫念想,就连一张画像都没有。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茯苓 沐芝兰低眉敛目,原本清秀的脸容隐在昏暗中,烛火映着她美艳的身姿。 气氛凝固。 “表姐?表姐?” 就这般,子衿反复唤了多次,沐芝兰方才转省,回给子衿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轻声道一句,“抱歉。” “表姐这是怎么了?”子衿轻柔的声音融进沉香中,多了些许的缥缈。 沐芝兰身形却是不由一晃,她的变化子衿自是看在眼中的。 “表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子衿微笑着,拿起桌上的茶碗轻啜一口。 “倒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说也罢。”沐芝兰的声音越说越微微螓首,目光有些闪躲。 子衿亦是不急不躁,平淡开口:“表姐,你不会说谎。”她的语气缓缓,温柔至极,却带着一种隐隐的压迫力。 沐芝兰抬起头看着子衿,有些困扰,“儿时,我经常带阿弟与阿妹在府中玩耍,阿妹爱哭,而阿弟却极是调皮,总是喜欢乱跑。” “当年,祖父告诫过我们园中有一处院落是我们不可踏足的,只是阿弟调皮的紧,偷偷跑了去,祖父知道后还重罚了阿弟”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处院落,为何我从未听外祖父提起?” 对于子衿的提问,沐芝兰表示遗憾。 “我也不得而知。” “表姐,关于我的母亲,你应多少是记得些的吧?”怎么可能全然不知,子衿的身子稍稍向后倾斜。 只见沐芝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目光躲闪,“我” “真的从未见过林王妃,所以无法为公主殿下解惑。” 这一刻,沐芝兰对子衿的称呼已经完全变了,公主,她将子衿与自己摆在了君臣的位置上。 子衿轻轻地一叹,缓缓从席间起身,缓步走到沐芝兰身旁,“表姐,你不会说谎,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表姐你知道吗?从小父王就希望我是这世间对他最有用的人,我的一生也注定逃脱不了王室间的争斗,我努力变得强大,强大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其实说透了,我根本就是一个无心的人,即便再强大也改变不了,我缺失了太多太多” “小的时候,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我们?”一直无言的沐芝兰突然开口,她不能理解一位自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世族小姐,会羡慕他们 子衿慢慢走到窗边,“表姐觉得一个孩子她最渴望的是什么?” 金钱?地位? “是家人的爱护啊!”清亮的声音带着穿透时间的悲戚,世间最平凡的亲情,却是子衿一生奢望而得不到的。 沐芝兰稍稍侧脸看着窗边风带衣动的女子背影,“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子衿回过身看着沐芝兰,眨眨眼睛,“我只想告诉表姐,如今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位从小就失去母妃的可怜人,不是菡萏郡主,更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 “你觉得这样说我便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子衿脑袋一歪,再眨眨眼睛一脸纯真的开口:“不然呢?” 沐芝兰斜倪一眼子衿,“真是拿你没有半点办法。” 子衿浅浅一笑,无辜说道:“没办法,我也觉得自己本性无赖,可根深蒂固,改不得了,还望表姐不弃才是。” 沐芝兰站起身走到子衿身边,“我并没有骗你,林王妃当年在沐府,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她身体羸弱,祖父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王妃她自己也不愿出来,直到出嫁。” “出嫁?” 沐芝兰肯定的点点头,“当时我也觉得奇怪,想来王妃也是林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妃,可偏偏只是在黄昏时刻,用轿辇抬出了沐府。” 一位正妃却无法体面的出嫁? “而且”沐芝兰咬着唇有些犹豫,“这件事我不知该不该与你讲。” 子衿浅浅一笑,“表姐但说无妨。” 沐芝兰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在王妃出嫁之前,祖父曾连夜差人找了稳婆过来,为王妃接生,是个男孩,我猜测那孩子便是世子。” 沐芝兰的话信息量太大,子衿整个人都楞在了原地,之前她曾想过千般万般,却独独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一位身有顽疾,连闺房都难以踏出半步的小姐,竟然在出嫁前三个月生下了孩子。 “那孩子” 是谁的? “子衿,我觉得你有必要去问问世子殿下,说不定他比你想象的要明了的多。” 子衿张了张嘴,却哑然。 就在此时,沐家管家突然叩门,“小姐,老奴有事来报。” “进来。” 沐芝兰话落,管家快步走进来,冲着子衿与沐芝兰行礼。 “老奴见过公主殿下。” 沐芝兰望着有些出神的子衿,手覆上她冰凉的手紧了紧,明显的感觉到子衿的手颤了颤,目光不再涣散,她看着沐芝兰对她挤出一个还算看的过去的笑容。 见她好转些,沐芝兰才再一次看向管家,“出了什么事?” 管家拱拱手,“回小姐,门外一位身穿绿衣的漂亮男子,自称是公主殿下府中人,特地前来寻公主殿下。” 沐芝兰与子衿对视一眼,二人皆是疑惑不解。 “可要去看看?” 子衿点点头,“去看看吧。” 子衿跨过门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春景。 碧色的衣裳在月色如垂柳摇曳,黑色的发垂在身前,白璧的娇媚面容氤氲怒意,他紧紧咬着唇,原本粉嫩的唇变得有些泛白,在看到子衿的那一刻,他美丽的眼睛亮晶晶的,极是欢喜。 他伸出手将拦在自己面前的家丁推开,提着衣裳几步冲到子衿面前,将子衿的一只手臂紧紧抱在怀里。 子衿被他这么一拉扯,没站稳,整个人都向他的方向倒去,子衿抬头看着这张娇媚的面容开口道:“不是让你在府上老老实实待着吗?跑到这里做什么?” 听到子衿这样说,他漂亮的眼睛立刻有泪花涌现,极是委屈哀怨的看着子衿。 他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极是委屈的说:“公主,茯苓想您啊,您从前可从来不曾将茯苓丢下,可可这次” 说着,他绝望的看着子衿,面容惨白如纸,柔弱的身子不停颤抖,“难道,真同他们说的一样吗?公主有了新欢,就不要茯苓了吗?” 他的眼中泪水集满,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留给子衿一个凄楚的目光,绝望转身,就在转身的瞬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松开子衿的手臂,踉跄的走出两步,他的脚步极是不稳,宽大的碧色衣裳在空中荡着,颤颤巍巍,让人怀疑只要此刻一阵风吹过,就会把他吹倒了。 “公主说过会好好疼爱茯苓的,原来都是哄骗茯苓,茯苓一无所有,公主也不要茯苓,那茯苓也只有,一死了。” 子衿嘴角抽了抽,快步上前拉住茯苓,看着他写满委屈的娇媚脸庞,“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茯苓嘟着嘴,漂亮的眼睛使劲眨了眨,半信半疑的开口,“公主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哼。”他轻哼一声别扭的撇过脸不再去看子衿一眼。 子衿讨好的绕到他面前,伸手将那娇媚的面容轻轻捧在手中,用指将茯苓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小声说:“哄你是真,可骗你,我是万万舍不得的。” “你可是我的心,我的肝啊。” 茯苓含着雾气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子衿,轻挑秀眉,“公主说的可都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子衿肯定的点点头,以表决心。 “不骗茯苓?” 茯苓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欢喜雀跃,被子衿恰好捕捉。 谁说男子不会撒娇,应该说男子都不屑于撒娇,倘若真的撒起娇来根本就没有女子什么事才对。 “当然。” 子衿眨着她纯真的大眼睛,眼中流转点点星光。 终于在子衿连哄带骗下,茯苓很是满意的展开笑颜,“那好茯苓暂且信公主一次。” 茯苓紧紧抱着子衿的手臂,好像生怕子衿跑了一样。 子衿无奈的摇摇头,转过身抬手咳一下有些尴尬的看向她的表姐,“茯苓被我宠坏了,倒让表姐见笑了。” 沐芝兰微笑的摇摇头,很是通情达理,“既然是表妹的人,就请先进府吧,我这就命人再去收拾一间房。” “表姐。”子衿突然出声叫住沐芝兰,“明日我想去祭拜外祖父。” 沐芝兰略有深意的看一眼子衿,点点头,“好,那我命人准备。”说完转身向府内走去。 子衿看着沐芝兰远去的背影,偏头在看看身侧抱着自己手臂迟迟不愿松手的茯苓,无奈苦笑,用手点一下他的额角。 “好了,随我一起回房。” 茯苓听闻娇媚一笑,“好,只要公主不丢下茯苓就好。” “丢下谁也不敢丢下你。” 原本的郁闷被茯苓这么一闹,反而变得轻松了不少,子衿明显的感觉到步子也较方才轻快了不少。 子衿带着茯苓走进屋,有意的看了看门外,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就立刻反手将门紧闭了起来。 此刻碧色的身影负手独立屋中,阴影里他柔弱的背影生出一种坚韧不屈的风采,子衿看着他的背影双肩不停抖动起来。 “哈哈哈哈” 实在是笑意难忍,子衿干脆放声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汪汪。 “没想到,我从前怎么不知道,我的茯苓还能如此柔软可人,蛮不讲理。” 碧色人影转过身,虽然嘴角还含着笑,漂亮的眼睛却毫不客气的怒视子衿,他眼中的娇媚早已消失,甚至还带着几分愠怒。 这才是子衿认识的茯苓,带着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又带着几分江湖人的直爽毫不做作,能屈能伸,让人欢喜。 几年前子衿正是看中了茯苓这一点,才安心的将他送去了安阳长公主的府邸,让他已男宠的身份留在公主府,时刻保护云若的安危。 但,既然他在公主府,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茯苓,云若的情况如何?”子衿坐在长案前看着茯苓问。 “贺兰公子被长公主软禁了起来。” “什么?”子衿眉头一皱,差点从席子上跳起来。 “公主别急,听茯苓把话说完。”茯苓将子衿的失控全部看在眼中,“据我所知长公主很喜欢贺兰公子,过几日公主就会去找贺兰公子,届时贺兰公子肯服软,公主自然不会为难他。” 茯苓的话很在理,安阳长公主比子衿更不愿意让云若受苦。 子衿虽然选择相信茯苓所以,可云若的性子是典型的心软嘴硬,安阳真的能让云若主动承认,且不会适得其反吗? 想不出来所以然,子衿也就不愿再去想那些没有头绪,没有答案的事情。 她尊重了云若的选择,最后是他自己甘愿留在公主府,子衿也就成全了他,至于以后那也是云若和长公主自己的事了,她也插不上手。 “那你怎么会出公主府?又怎么会找到这里?” 子衿现在对这件事才最感兴趣,说真的茯苓方才在府外的种种表现,虽然值得称赞,可子衿也真的是想装作不认识他,转身就走。 茯苓漂亮的眼睛,向子衿投来的目光趣味十足,“公主还不知道吧,就在您踏出长公主府不久,长公主就替你挑选了二十几个美貌男宠,送到了林王府上,说是谢礼。” 子衿眉头不由跳了跳,心想:这安阳长公主,回礼真大方,别人送男宠最多送上两三个就到头了,哪有一送就送二十多个的,她是想把整个后宫都送过来吗? “当我到达林王府,却听说你已经离开了府上,而且是一人独自离开,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就跟过来瞧瞧。” 茯苓声音懒洋洋的,就好像在提醒子衿,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才没有刻意跟来。 她独自前来是因为不想牵扯他人,届时查明真相,一个人也比较方便,可是没想到,茯苓竟然知她甚深。 而茯苓明白她的顾虑,所以才委身扮作一个没什么头脑的骄横男宠,这样既能骗过别人,也能放松别人对他自己即子衿的警惕。 子衿想着就不由感觉头痛,她扶着额角,目光落在表姐送来的几摞竹册上。 “公主也许我们都低估了安阳长公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子衿的福音 当听到茯苓这句话,子衿摸上竹册的手猛的收回,抬头看向那张娇媚的面容。 茯苓亦是用目光回应着子衿缓缓开口:“天裕国民风虽然较为开放,但也无法容忍一位女子大肆收集男宠,更何况安阳长公主的身份有多尊贵,可她为何要用自己的名节来冒险,子衿可愿为找一个影子而被世人唾骂?” “你发现了什么?” 茯苓笑容有些古怪,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长公主府中的男宠,身份都不简单。”他说完抬步向子衿走来,在她身边缓缓跪下身,“子衿可知,林行之。” 子衿微微颦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是的,子衿记得此人。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林行之就是杀手堂消失已久的堂主。 杀手堂隐藏在江湖中,这个江湖组织极为严密,拿钱杀人是他们的宗旨,只是这杀手堂也有自己的规矩,就是他们不会参与皇权政务,也不会接与其有关的事宜。 所有人都知道杀手堂堂主有两人,更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却没一个人见过他们真正的面目。 这样神秘的人,竟然隐藏在长公主府? “那其他男宠的身份是什么?” “其他男宠倒与云若很像,都是士族送来取悦公主的,但也都不会简单。”他低低笑着,“安阳长公主的谋略可不比男子差呢。” 子衿看着跳跃的火焰慢慢开口,“她的目光长远,也是许多男子都不及的。” 茯苓微笑着眨眨眼睛,“的确如此。” 是了,从朝堂到江湖,安阳的势力可谓是遍布天下。 子衿从前一直不解容离为何会选择去讨好一位自毁名节的公主,如今细细想来,恐怕从一开始,容离便将这位长公主府查了个透彻,他要的从不是安阳,而是她身后庞杂的各方势力。 不论安阳长公主怎样手握权势,她都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皇帝一日日老去,安阳长公主便明了,她唯一的靠山已经不稳,皇帝夺嫡之争在所难免。 “子衿,安阳长公主此次分羹给你,想来是对云若势在必得,你也需要谨记,以后莫要再于云若有丝毫来往。” 子衿动了动唇角,丝毫不觉得意外,这世间哪有这般好事,不都是在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茯苓,府上的男宠是如何安置的?” “子衿无需担心,天师大人已经替”茯苓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对子衿说:“公主,门外有人。” 低沉好听的男子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子衿偏头,那白璧娇媚的脸容印在她的眼底,带着几分迷惑的意味,茯苓的手就好像一条灵蛇,轻巧地绕上了子衿的腰。 还未等子衿有所反应,她只感觉左肩一凉,衣服已经被茯苓扯开大半,白皙的肌肤露在外面,整个人便被他按倒在席子上。 子衿呆呆的看着眼前娇媚的男子,烛光柔和了他的美丽,让人爱怜。 她还记得那晚马车上,如春风般温柔的男子在她耳边说。 “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如果你真的忘了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容离。 其实他的心一直都在挣扎吧,恩与怨,他一直都在折磨自己,容离厌恶云若,又何尝不是知道了他与他都是同类人。 他在厌恶云若时,又何尝不是在厌恶自己。 看着心不在焉的子衿,茯苓眼中闪过狡黠,他低下头,将唇贴在子衿耳畔娇嗔着,“公主,你这样三心二意可不行,茯苓要生气的哦?” 子衿愣了愣,有些茫然,为何会想到他。 茯苓的葱白的手覆在子衿的唇上,子衿身形微微颤栗,茯苓的动作让子衿有些疑惑。 下一秒茯苓手指在子衿腰部一拧。 痛的子衿不由叫大声叫喊,但唇被茯苓封住,叫喊变成了含糊不清的。 唔唔。 唔。 茯苓的脸埋在子衿颈窝里,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所以完全没看到子衿恨恨地表情。 这个死茯苓,他想谋杀吧,下手这么狠,痛死了。 耳边又一次响起男子低低的轻笑声,茯苓温暖轻柔的呼吸不太均匀的拂在子衿的耳畔,弄得子衿耳朵渐渐染上浅红。 “公主,轻一些,茯苓怕痛。” 子衿脸一红,半晌生生是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可待反应过来,只觉得他太过语出惊人,饶是子衿知道他是故意说给窗外人听的,可这也太过了一些。 什么叫,轻一点? 这么暧昧的话说出来,太容易让人误会。 屋外,月光洒在揶揄地面的衣料上,看着印在窗上的人影,浅浅的笑有些苦涩的味道,慢慢转过身,他踏着月色消失不见。 当茯苓再一次看向子衿时,却发现她眼角有泪划过的痕迹。 茯苓一愣,不由怀疑是不是他刚刚太过用力,弄疼她了。 连忙准备起身,却又一次被身下女子拉了回来。 人,还没走吧。 子衿张了张嘴,茯苓只默默点点头,子衿满意的笑了笑,“茯苓,孤许久没有见过你的舞蹈了,不知今夜可否为孤一舞?” 茯苓一愣随后扬起笑容,“好。” 茯苓从子衿身上退开,绕过长案。 子衿慢慢坐起身,将方才被茯苓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整理好。 子衿看着红烛下,碧色身姿如柳枝在春风中摇曳,广袖舒展,翩若惊鸿。 他青丝被发带轻绾着,垂在腿弯处,好似一只暗夜中的魅灵,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迷人的魅惑。 茯苓虽然是男子,但若论起舞蹈,女子恐都不及他半分。 若说醉生梦死,也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茯苓,这个人好似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就连名字的真假,真实的年龄,子衿都不能肯定。 他看似一直都追随在子衿的身边,听命于子衿,可又是一个绝对的独立存在,不受任何人牵制。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一个让人解不开的谜,才让人更加喜欢,更加想要一探究竟。 他究竟是谁,子衿不知道,但子衿明白他虽然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可也不是敌人。 舞到一半茯苓突然停下舞步,回过身冲子衿娇媚一笑,“人已经走了,公主可放心。” 子衿冲他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如此优美的舞姿怎么也该让她欣赏完,只看一半实在太吊胃口。 幽幽的叹息一声,既然茯苓不愿意让她看,也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再遗憾也只能作罢。 子衿一转话锋直接开口问道:“方才窗外有几人?” “两人。” 茯苓随意坐在席子上,“一个武功虽然高深,却气息单薄微弱,像是久病缠身之辈,另一个” 他坏坏的笑了笑,手支在长案前,稍稍起身慢慢靠近子衿,“公主若是今晚让茯苓留下来,茯苓一定让你见到,如何?” 子衿看出来了,茯苓就是想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好再趁机取笑她一番。 面对茯苓明目张胆的挑衅,子衿哪里会示弱。 她学着茯苓的样子,坏坏笑着,手指勾上他尖尖的下巴,“怎么,茯苓今晚打算献身与我了?” 茯苓神情莫测的看着子衿,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那就要看看公主有没有本事,能让茯苓主动献身了。” “倒也不急。”子衿松开茯苓的下巴做了回去,手指在竹册上敲了敲。 茯苓扬扬眉毛故意做出一副无辜模样,“看来,茯苓的魅力还抵不过这几卷竹册,公主当真是很会伤人心呢。” 子衿嗔怪的瞥他一眼,拿起一卷竹册在长案上展开,“如果你这么和我**一度,我倒是不介意。” 茯苓鄙夷的看着子衿,挪了挪身子找一个舒服的位置悠闲的靠在长案边,一手搭在长案,碧色广袖流在身旁,“你看这沐家家谱有何用?” 子衿认真阅览着,生怕遗漏了任何的细枝末节,“我想查一个人。” 茯苓扬扬料峭的眉梢,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究竟是何人还需要安临公主亲自出马?” 子衿无奈的摇摇头,这茯苓在安阳长公主内院待久了,拐弯抹角挖苦人的本事也愈发熟练起来。 她不言,只是静静看着竹册。 发现子衿不再搭理自己,茯苓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打量一番子衿,然后百无聊赖的趴在案几上。 筲挽端着药碗走进屋子,屋子很暗,因为没有掌灯,窗下男子半倚在软塌上,月光洒下,筲挽似乎能感受到他眉宇间郁结的苦涩。 “少主,该喝药了。”筲挽轻声唤着生怕惊扰到他。 软塌上,容离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染着少许迷茫,“端下去,我不想喝。” 筲挽抿着唇有些为难的看着容离,原本少主的意思她只需遵守即可,但这次却不同以往,筲挽动了动身子却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而是双膝一弯,堪堪跪在地上。 “少主,您就吃药吧,从林王府回来如今已过去半个月有余,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恐真真受不住,求您听筲挽一次劝吧。” “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们,为小公子想想啊,若您出了什么事,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筲挽看着软塌上的容离,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精神也越来越萎靡,可即是如此,容离还是不愿用药。 筲挽不明少主究竟是在和自己过不去,还是在和公主过不去。 若说从前容离只是利用公主,除此之外丝毫没有别的心思,筲挽是信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般的容离,才是他们认识的少主,若当真是为情所困,他们才会觉得陌生万分。 可如今,他还是那个无情的少主吗?这种惶惶终日的心情太让筲挽害怕。 容离并没有理会筲挽的哀求,就连一个目光也不愿再施舍给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告诉支芩,成事后她可自行离开。” 筲挽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她对容离稍稍福身,弱弱回一句,“是。” “下去吧。” 听着容离微弱如碎雪的声音,筲挽只觉鼻尖微微有些酸楚,又一次的福身,“筲挽告退。” 筲挽退出房间,踏上的容离慢慢睁开眼,目光涣散的望着屋顶。 街头打更人的梆子敲过三更天,子衿卷起最后一卷竹册,按了按有些僵硬的脖颈。 “公主收获如何?”茯苓百无聊赖的趴在长案上,看到子衿终于不再只对着竹册,他自然欣喜。 “如你所愿,一无所获。” “当然会一无所获,家谱也是由人撰写的。” 茯苓的一句话点醒了子衿,她一直盲目的想在家谱上查到蛛丝马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由子衿牵起的两个人,有着太多莫名的相似 她疑心母亲与幽兰宫去世的妃子有关,却忽略了若是皇帝下令,这家谱不也是可以随意在上面点点画画的。 子衿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对茯苓道:“你果然是我的福音。” 茯苓低笑出声毫不在意开口道:“什么福音,公主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若公主愿意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想必会比任何人看的透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茯苓想告诉子衿的,若想看清问题本质的真相,就必须理智的将自己从问题中抽离出来,以一个全新的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 “公主有些事急不得,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吗? 茯苓熄了屋中所有的烛火,香炉中的香料早已经被他替换。 他坐在床沿看着子衿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心中一喜。 屋外轻微的脚步声让茯苓变得警惕起来,他偏过头看向屋外,只见一道黑色人影一闪而过。 茯苓立刻站起身冲出了屋,反手扣住那趴在窗沿边鬼鬼祟祟的家伙。 那人连忙出声求饶,显然被吓得不清。 茯苓深知此人没有武功,立刻收回手,那被扣住的人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着头。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