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嫡女不为妃》 正文 001.隐士介修 苍玄国,西凉郡最南端。 深山老林,古木参天,遮天翳日。 森林深处,隐约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梭在林间,白衫白裙,娇俏可人,时不时飞身跃起,采摘着树上的鲜果。 蝴蝶和鸟儿在她的周身飞舞,一白兔一红狐在她脚下盘桓,她嬉笑着从树上跃下,俯身拎起小狐狸的两只前腿,嗔怪道,“红豆,不许你啃我的果子,师父答应给我买绿豆酥,我要摘二十颗果子孝敬师父呢”。 小狐狸吱吱叫着,似乎听懂了小姑娘的话,跳进她怀里撒娇似的磨蹭着。 “好痒,嘿嘿,臭红豆,就知道你馋嘴”,小姑娘娇笑着躲避,将小狐狸放到地上,戳了戳它的小屁股,俯身收集着地上的鲜果。 那果子约莫有她拳头般大小,红艳艳的,酸甜可口。她和师父都喜欢吃这种果子,她总是会在练完功之后跑出来摘果子,可惜带回去的大多是红豆啃过的,惹得师父总是笑话她。 她拎着小狐狸的耳朵教育过多次,可小狐狸除了撒娇就是泫然欲泣。她于心不忍,只得不了了之,抱着兔子雪儿蹲在角落,看着碧眼红狐大快朵颐,间或摇着尾巴瞄她们一眼。 “啁……啁……” 一只巨大的苍鹰在森林上空盘旋,少时便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小姑娘咧开笑容,抱起红豆和雪儿便朝着山涧的方向掠去。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疾驰而过,假若有人见了,定是以为自己眼花,没看真切。 远远的,一处背山而建的小木屋便逐渐进入了视野,起伏的山峦、遍地的花草,还有从山涧处引流至此的小溪流,将木屋团团围绕,颇有几分如诗如画的意境。 小姑娘纵身一跃,翻过低矮的篱笆,朝着石椅上的男人奔去,“师父,师父,你可回来了!” 只见石桌旁坐了一名白色长袍的男子,面容冷峻,长发如瀑,手抚一把九霄琴,婉转低吟。他似是未曾听闻小姑娘的叫唤,径自眯着眼睛弹琴,小姑娘停下脚步,乖乖地站在他身侧,歪着头欣赏。 这是师父最爱的《高山流水》,师父说这曲子能够缔烦解忧,可是她隐约听着师父今日的奏曲,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多了几分苍凉的味道。 曲毕,男子收敛衣袖,将小姑娘拉近,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子说,“珑儿,这几日可有好好练功?” 小姑娘点头,仰头看着男子答道,“师父,珑儿的飞仙步又精进了哦,现在我比苍鸾跑得还快!” 苍鸾是男子养的苍鹰,男子离开山谷的时候,总是将它唤回来保护小姑娘。 男子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眉开眼笑,嘴馋地舔了舔嘴唇,伸出小手去拿,男子却将纸包收了回来。 小姑娘怒了,嘟嘴看着男子。 男子看着自家徒弟气得跟个小包子似的,顿觉好笑,却强压着问道,“珑儿,为师的果子呢?” 小姑娘眨眨眼睛,将裙摆放下来,里面满满都是红彤彤的果子,她本打算一股脑儿地放到石桌上,男子却悠悠地开口道,“珑儿,为师说过……” “知道知道”,小姑娘挥挥手,压低嗓子说,“为师不要小狐狸咬过的”。 小姑娘惟妙惟肖地学着男子讲话,讲完之后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男子也忍不住笑了。 小狐狸蹦来跳去,似乎这是件十分骄傲的事儿。 师徒二人围坐石桌旁,一个吃着绿豆酥,一个吃着野果,石桌上的茶壶袅袅的烹煮着,透过浅淡的气雾迷醉了眼睛。 小姑娘吃得急了些,一不小心就噎住了,她拍打着胸脯,急慌慌地捧起男子的茶杯灌着茶水,男子带着宠溺地笑摇摇头。 吃完绿豆酥,小姑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踢了踢脚下的小狐狸说,“师父,绿豆酥真好吃,你下次出谷,还要记得帮我带哦”。 小姑娘以为男子会亦如往常般让她用果子、用药草做交换,可是等了很久,也不曾听见男子回答。她歪头看去,却见师父的视线已经投向了远方。她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山还是那座山,高大、巍峨、树木林立,却并无特别之处。她不忍打扰,便也趴在石桌上看着远方。 从她记事起,她便和师父一起生活。师父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武功修行,教她听取禽言兽语,慢慢地也会教授她夜观星象之术。她总是迷惘于这些学问的用处,师父只是笑笑,告诉她,等她长大就知道了。 师父说她叫灵珑,将来必定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她从书本中约莫知道了玲珑剔透的意思,对着水中映出的稚嫩面庞傻笑了很久。她不知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何等容貌,她只知道,师父说她玲珑剔透,她必不会令师父失望的。 她曾经问过师父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带着她在山谷里生活。师父只是笑,摸着她的头发说,“珑儿,等你长大师父就告诉你”。 她有时候很期待长大,她可以独自出谷买绿豆酥,说不能还有其他的小点心。但是每次在师父望着远处发呆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很难过,她宁愿就这样长长久久地陪着师父生活。 “珑儿,很久以前,苍茫大陆有一个隐世家族。他们常年生活在山险悬崖之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间便跟着族长学习占卜观象之术。有一天,族里闯入了一个外人,他得知族人善占卜之术,便想尽一切办法招揽。族长开启机关将外人送出了族里,可是他走的时候,终究带走了几个优秀的族人”。 男子说着,缓缓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继续望着远处的山峦。 “那几个族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带回了很多新奇的东西,有好吃的点心,有逗趣的小玩意,还有他们在俗世里所享受的一切。很多族人动了心,跟着那几个人离去,留下的人无法静下心来生活,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族里。族长心灰意冷,一把火将族地烧得干干净净,带着妻儿离开了族里”。 男子浅啜口茶,摸了摸灵珑的秀发,淡淡地说,“那族长正是家尊,为师乃占卜观象术仅存的嫡系传人,介修”。 ------题外话------ 小巫开新文了,想写这本书很久了,可是等到码字的时候又各种不满意,所以拖延了一段时间。亲们,继续支持小巫吧,也许小巫的文笔不是很成熟,也许小巫的情节设计不够打动你,但是,请相信,小巫一直在努力,而且还会更努力,喜欢请收藏哦,叩谢! 正文 002.庆祝生辰 灵珑惊愕片刻,讷讷地问,“师父,珑儿长大了吗?” 介修点头,依旧摸着灵珑的秀发,嗓音低沉地说,“珑儿,明日便是你十二岁的生辰”。 灵珑歪着头问,“师父,珑儿也有生辰吗?” 介修失笑,“当然,世间的每个生命都有生辰,珑儿自然不例外。珑儿还记得你脖颈上的珠玉吗?师父每年送你一颗,送你珠玉的日子恰好是你的生辰”。 灵珑闻言,将脖子里的项链拿了出来,翡翠色的小小玉石,晶莹剔透,圆润饱满,她用小手一粒粒地数着,恰好是十一颗。 灵珑将项链拿在手里把玩,触感温温润润,“师父,明日你还会送我一颗吗?” 介修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珑儿,你自会得到珠玉的,明日将有人亲贺你的生辰”。 灵珑还来不及发问,介修已独自起身朝着山涧的方向走去。 夜幕缓缓降临,朦朦胧胧的星光投射出来,介修一袭白衣轻缓地飘扬,带着迷离的光芒。 灵珑看着介修的背影,莫名觉得酸楚,师父今日似乎有些不快,望着山峦的时间长了些,面容更冷峻了些,连背影都透着股子萧凉之意。 萧凉? 灵珑为陡然冒出脑海的词语打一激灵,她缓缓摇头,嗔怪自己胡思乱想,将没吃完的果子丢给红豆,带着雪儿朝厨房走去,她要先把米饭煮好,师父回来或许一切都会好了。 介修久久不曾回来,灵珑等累了,便遥望着夜空研习星象之术,“三垣二十八宿,这里是太微垣,这里是上相,这里是……” 慢慢地,灵珑由仰望变成了仰卧,指着天空念念叨叨地研习着。 介修负手立在篱笆旁,忍不住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灵珑听到那声叹息便停了下来,她歪头看着篱笆的方向,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师父,珑儿今晚煮饭放了一滴香油,那米饭可软糯可好吃了”。 介修衣袂翩跹,踏着月光靠近灵珑,俯身问道,“丫头,为师教你的法子自是管用的,只不过,为师可没教你偷吃?” 灵珑撇撇嘴,扯着介修的大掌起身,“师父,您冤枉珑儿了,珑儿可不是馋嘴的人。是红豆,红豆打翻了锅盖,珑儿用闻的也知道好吃啦!珑儿知道您嫌弃红豆的口水,还特意把红豆关进了卧房里呢”。 介修点了点灵珑的额头,“你呀!为师说你一句,你顶为师好几句,好吧,是为师的错,珑儿罚师父将米饭吃光如何?” 灵珑揽着介修的手臂,蹦蹦跳跳地说,“师父,你说话要算数,珑儿煮了两大碗粳米哦!” 夜深了,月亮渐渐偏移向西方。 山谷的夜里十分静谧,除了蛐蛐,所有的事物都睡了。 灵珑也睡了,枕着介修的腿睡着了,本来说要听故事,哪知故事讲了一半,她就睡着了。 介修轻轻抚摸着灵珑的发,小丫头的发又长长了,慢慢到达了腰际。第一次帮小丫头梳发时,他十八岁,她才三岁,肉嘟嘟的小脸像个粉团子。许是他弄疼了她,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他笨拙地哄着,小丫头卖力地哭着,后来,她哭累了,就睡着了。也像现在这般,趴着他的腿睡着了。 介修忍不住勾唇笑了,轻轻抚摸着灵珑的小脸,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卧室,轻轻放在床榻上。 灵珑似是睡得不安稳,皱着眉头嘟囔了些什么,翻个身继续睡去。 介修将桌边的木椅搬至窗前,安静地看着灵珑的睡颜,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温润地笑了,这是他的徒弟,也是她养了九年的孩子啊! 次日清晨,灵珑是被食物的香气馋醒的。她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进了厨房,“师父,您在煮什么,好香啊?” 介修微笑着回头,随即便皱起了眉,“珑儿,为师告诉过你,不许光着脚”。 灵珑吐吐舌头,扯着介修的手臂摇晃,“师父,珑儿被香醒了,一不小心忘记了,这不能怪珑儿,都怪师父手艺太好了,珑儿以后离了师父,肯定吃不饱饭了”。 介修抬眼,接着默默地抽回手臂,转身继续忙着灶上的活儿。 灵珑愣了两秒,看着介修的背影有些委屈,她抿了抿嘴唇,奔回卧室穿好了鞋子,然后重新回到了厨房里,直接揽上了介修的腰身,“师父,您别生珑儿的气了,珑儿以后一定记得穿鞋子”。 介修回身,带着温柔的笑,“珑儿,为师没有生气。今日是珑儿的生辰,为师如何会生珑儿的气。珑儿,为师今日煮的是红豆膳粥,知道你喜欢吃甜食,为师还放了不少蜜枣,今日你多吃些,便不要去练功了”。 灵珑见介修没有生气,还对着她温柔地笑,有些开心地舒了口气,狠狠地点了点头,“嗯,师父,我去梳洗了”。 介修点点头,却见灵珑站在门口,前脚踏出了门槛,摆出一个要走不走的姿势,“如何,珑儿?” 灵珑慢吞吞地回身,皱着包子脸问,“可是师父,珑儿不练功,珑儿干什么呢?” 介修挥挥手,转身搅拌着灶里的粥食,灵珑只得离去。 红豆膳粥果然很甜,灵珑吃得开怀,吃了三小碗还想吃,却被介修制止了,“珑儿,当心吃破肚皮了”。 灵珑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鼓胀的肚皮,却发现介修面前的粥只动了小半碗,师父不爱吃甜食,今日却为她弄了甜粥,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揽着介修的脖子撒娇道,“师父,您是这个世上唯一疼爱珑儿的人”。 介修将灵珑抱进怀里,替她揉着小肚皮,“珑儿,将来还会有很多人疼爱你的。到时候,珑儿只怕会忘了师父的”。 灵珑抬起头,认真地说,“不会的,师父。师父师父,亦师亦父。师父不但是珑儿的夫子,还是珑儿的父亲,珑儿怎么都不会忘记师父呢”。 介修眼睛有些发涩,逃避地将灵珑的头颅压进了怀里,“珑儿,为师和你开玩笑呢!我的珑儿是最美好的珑儿,自然不会忘记师父”。 灵珑在介修怀里重重地点头,一抬眼正对着森林的方向,眼睛登时就亮了,她从介修怀里挣扎出来,“师父,您等珑儿一会儿,珑儿马上回来”。 ------题外话------ 今天发两章,希望能够通过审核,亲们喜欢请多多支持哦,小巫谢谢各位了。 正文 003.娘亲登门 灵珑将内力提升到顶点,运起飞仙步朝着森林的东北角奔去。她前几日练功,一没留意走得有些远了,意外发现了一颗结满黄色果子的树,那果子只有核桃般大小,软软的,却酸酸甜甜。师父的早膳定是没吃饱的,她准备摘些果子给师父吃。 灵珑摘了许多果子,直到衣裙再也装不下才罢手。她擦拭着额际的汗水,咧嘴笑笑,师父总说她是野丫头,她果然是野丫头,如果带个竹篮出来,岂不是可以多带几个果子回家嘛!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哼着小曲朝木屋而去,“一去三四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 灵珑脚程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小木屋便近在眼前。她原本打算如往常般翻过栅栏,想起今日是她十二岁生辰,便后知后觉地慢下步子,一抬眼却看到小溪旁停着一抬十分华丽的轿撵。 轿撵旁的大汉高大魁梧,容色肃穆,见她看过去,都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灵珑心里疑惑,只得点头回礼,加快步伐朝木屋走去。 石桌旁坐了两个人,除了白衣胜雪的介修,还有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背对着门口。 介修发现了灵珑,率先开口道,“珑儿,回来了”。 灵珑拎着裙角走近桌边,“嗯,师父,珑儿摘了很多果子给你”。 灵珑转头看向妇人,那妇人也正好抬眼,四目相对间,黄橙橙的果子滚落了一地。 灵珑慌乱地低下头,蹲下身子捡果子,那果子很是顽皮,落得到处都是,她东捡一个西捡一个,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狼狈地摔在了地上,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介修将灵珑拉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满是疼惜地问,“珑儿,摔疼了没有?” 灵珑吸吸鼻子,抱着介修的脖颈不松手,“师父,珑儿累了,珑儿想睡觉!昨夜蛐蛐叫得声音太大了,珑儿没有睡好!” 介修将灵珑打横抱起,朝着妇人点点头,径直朝卧房而去。 灵珑被介修放在床上,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眉头却从未放松。 介修无奈地叹口气,抬起衣袖擦拭灵珑滚落腮边的泪珠,然后站起身,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灵珑睁开眼睛,看了眼介修离去的方向,然后便望着床幔发呆。 记得有一次师父出门,回谷的时候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青底暗花长袍,衣袖边还绣满了藤萝花。她欢喜极了,围着介修转悠,“师父,这藤萝花真好看,书上说,紫嫣公主的床幔就是绣满藤萝花的,原来藤萝花这么好看啊”。 师父没有说话,第二天又出谷了。她以为师父去出售药草,可她在后院晾晒的药草却一点儿没少,她嘟着嘴巴蹲在门口等着师父。太阳下山的时候,师父终于回来了,递给她一个白色的包袱便回了卧房。她打开之后才知道,是绣满藤萝花的床幔。 灵珑笑笑,师父待她是再好不过的。想起介修,忽又想起坐在石桌旁的妇人,登时沮丧了起来。 她那么美,很像书卷中描绘的大家闺秀,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可是她为何与她如此相像,她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灵珑想起提着裙角出现的野丫头,有些羞愤地垂下肩膀。每每师父见了,都会捏着她的鼻子笑骂,可是她呢,她会觉得她粗鄙不堪吧? 灵珑烦躁不堪地挠了挠头发,将头埋进棉被里,没一会儿便憋出汗来。 介修掀开被子时,见到的便是湿漉漉的灵珑,他提起衣袖擦拭着灵珑的汗水,责备道,“天热了,当心中了暑气”。 灵珑胡乱地摸了摸额际的汗水,坐直身子扑进介修怀里,“师父,您会觉得灵珑粗鄙吗?您会嫌弃灵珑吗?” 介修摇头,“珑儿不是粗鄙,是率真,如果可能,为师希望你能一直如此般活着”。 灵珑抬起头看着介修,见他说话时诚恳中带着欣慰,顿时眉开眼笑,可终于没忍住,朝着院外望去。 介修摸了摸灵珑的头,淡淡地说,“珑儿,她走了”。 灵珑愣,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难过,她想给介修一个笑容,毕竟还有师父在,有红豆和雪儿在,她还是珑儿,是在山谷里称王称霸的珑儿啊,可是她努力了很久,还是笑不出来,只得吐吐舌头,抱着介修撒娇。 介修看着灵珑勉强的笑容,心疼难耐,将她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打着,“珑儿,她是你娘亲,她是来接你回去的”。 灵珑停顿片刻,故作欢快地说,“师父,珑儿送你的果子你吃了吗?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珑儿特地帮你摘的哦”。 介修将灵珑的身子扶正,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她。 灵珑接过来,毫不迟疑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珠玉,跟她脖颈上的一模一样。 “珑儿,那妇人便是你的生身娘亲,她从未忘记你的生辰”,介修说完,再次摸了摸灵珑的长发,衣袂翩跹地离去。 她既从未忘记她的生辰,又缘何这么久不来看她呢?她一直觉得她是孤女,是师父捡了她,抚养她,教育她,却原来,她不是没有爹娘,只是爹娘不要她了。 灵珑苦笑,看着介修离开,从脖颈摘下项链,将新的珠玉串了上去,大小一般的珠子,质地细腻纯净,颜色娇绿迷人,她轻轻地抚摸着,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散,灵珑寻着味道来到厨房,介修正将蒸笼里的菜一盘盘端了出来。 灵珑用力吸吸鼻子,主动到溪边梳洗,然后乖乖在石桌旁等着介修。 介修将一碟碟的菜放到了桌上,还将温好的酒水递了一杯给灵珑,“珑儿,今日陪为师喝一杯吧?” 灵珑点头,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杯里的酒水,然后辣得吸吸舌头,却嗤嗤地笑了起来。 介修也笑,将桌上的饕餮美食捡了一些到灵珑碗里,“珑儿,酒菜是你娘亲送来的,今日我们师徒二人畅饮几杯,就当为师替你送行了”。 灵珑将酒杯轻轻地放在石桌上,“师父,珑儿一定要走吗?您不要珑儿了吗?” 介修笑,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珑儿,为师要去寻找你的师尊,等找到师尊,为师就去看你如何?” ------题外话------ 新文文开通,亲们请继续支持小巫,叩谢叩谢! 正文 004.离开山谷 灵珑学着介修的样子将酒水倒进口里,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咳着咳着竟咳出了泪水,“师父,咳咳,酒水好辣啊。原来长大一点儿也不好”。 介修将灵珑拉到身旁,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珑儿,你乃当朝丞相灵翰霆唯一的嫡女,为师受你娘亲托付收你为徒,而今,你已领悟了不少本事,为师也是时候离开了”。 灵珑的泪水不停地掉落,敲在石桌上滴答作响,“师父,您不是说珑儿的星象研习得不熟练吗?您不是说珑儿的飞仙步跟您小时候差远了吗?您再教教我,也许过几年,再过几年珑儿就可以出师了?珑儿以后都听您的,珑儿再也不洗冷水澡了,再也不光着脚到处乱跑了,再也不会让红豆咬您的果子了,师父,珑儿说到做到,师父!” 灵珑说完,颇有些泣不成声,她紧紧拉着介修的衣袍,眼里带着祈求的神色。 介修擦拭着灵珑的泪水,深深地叹口气,“珑儿,武功修行非一日之功,为师能教的都交给你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灵珑靠在介修怀里久久未语,她想着师父这些年的教养,泪水流得越发凶了,她默默流泪,介修只抱着她轻轻地拍打着。 月上中天,灵珑靠在介修的膝盖上遥望着星空,星星真多啊,多得数不清楚,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山谷的夜空太过美妙,竟识不出那铭记于心的角、亢、氐、房、心、尾、箕。 山谷的夜太过静谧,除了蛐蛐声,还能听到潺潺的溪流声。 灵珑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喃喃道,“师父,珑儿想吃烤鱼了,要吃酥脆的烤鱼,烤糊了,珑儿不吃;烤不酥脆,珑儿就给红豆吃。” 介修笑,长久地摸着灵珑乌黑浓密的秀发,“乖,师父帮你烤,等会儿就有的吃了”。 灵珑看着介修离开,看着他跳进水里捉鱼,长长的发吹在鬓角,衣袍虽湿了大半,却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之气。 灵珑笑笑,是啊,师父本就该是潇洒飘逸的人物,却为了她困在这小小的山谷里,她忽然间释然了,大咧咧地躺在院子里,望着遥远的夜空发呆。她渐渐有些明白,师父望着远山的时候,眼里根本没有远山,他是在看自己,看看自己的模样,看看自己该何去何从。 山谷里真美啊,灯光不够明亮,却能看到闪耀的萤火虫;花儿不够名贵,却开得灿烂又长久;屋子不够华丽,却装着她和师父的点点滴滴。 灵珑闭着眼睛体会,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是她熟悉的,她从不知道它们如此美好。 介修将鱼处理干净的时候,灵珑已经睡着了,他叹气摇头,轻轻点了点灵珑的额头,将她打横抱起送进了卧房。 贝壳风铃在窗口叮叮咚咚地作响,介修看了一眼,原本想取下来,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 风铃是他上个月去集市买来的,灵珑一直不舍得挂,害怕风会把线吹断,今晚却独独挂了出来,他隐约明白些什么,只得深深叹口气,转身出了卧房。 灵珑睁开眼睛,看了眼藤萝花,看了眼贝壳风铃,然后圆瞪着眼睛发呆。 介修从灵珑卧房出来,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他算不出这是第几次望着远山了。似乎从古灵儿派人通知他要带走灵珑之后,他看着远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古灵儿,他的小师妹,父亲最宠爱的弟子,也是最后一批离开族地的人。她说修哥哥我想出去看看,她说修哥哥你一定要等我,可是直到他和父亲离开族地的时候,她也未曾出现。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手里抱着的孩子,便是灵珑。 介修摇头,将鱼放在架子上慢慢地烤着,灵珑喜欢两面酥脆的,小丫头嘴刁,丢了不少鱼给红豆,红豆吃得小肚子鼓鼓涨涨,看到鱼撒腿就跑的时候,小丫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捧着那鱼吃了起来,吃完之后,还将油腻腻的小手蹭在了他的长袍上,“师父,珑儿跟您有福同当咯”! 烤焦的味道传进鼻子里,介修皱皱眉头,将鱼从架子上拆下来,他终究不够心静啊,这最后一顿烤鱼也搞砸了。他苦笑,将鱼丢进碳灰里,端起桌上的酒水慢慢的饮着。 酒水冷了,更加辣口了。 介修想起灵珑皱着包子脸的样子,忍俊不禁。于是,师徒俩,一个在石桌旁喝酒,一个在卧房内书写。 夜很长,长得介修身上沾满了露水。夜很短,晨曦渐渐露出了颜色,介修的酒水依旧没有喝完。 灵珑坐在门槛上看着介修的背影,她没有上前,他没有说话,俩人一前一后坐着,看着同一个方向,风景虽不同,心境却想通。 华丽的轿撵再次出现,灵珑看着轿帘摇摆的流苏,忽然就笑了。她起身来到介修的身侧,歪着头问,“师父,是我娘亲来了吗?” 介修点点头,牵起灵珑的小手便站了起来。 轿撵一步步靠近,一只嫩白的小手掀起了轿帘,女子的面容依旧娇艳绝美,她对着介修点点头,然后便不眨眼睛地盯着灵珑看。 介修将灵珑的手递到古灵儿手里,“珑儿,你先跟你娘亲聊聊,为师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灵珑乖巧点头,“嗯,师父,你快去吧。” “珑儿”,古灵儿开口,带着微微的颤抖,“娘亲接你回家”。 灵珑微笑,点头,却将手轻轻地抽了回去。 介修提着包袱出来的时候,灵珑坐在石桌旁,古灵儿却微垂着头立在原地,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他原本想训诫几句,看着灵珑背脊挺直的倔强样子,却终究是无法开口。 少时,灵珑坐在轿子里,始终挂着微笑,山林的树木一直倒退,介修的身影也越来越远,她将帘子放下,紧了紧怀里的包袱,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题外话------ 小巫第一次写古文,小伙伴们觉得哪里需要完善可以留言告诉我,小巫谢谢各位咯! 正文 005.回到相府 灵珑一路上都眯着眼睛小憩,轿撵离着西凉郡已经很远很远,她的心也变得很空很空。她自是能感觉到身旁妇人时不时的注视,可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觉得有些累,她想睡,也许一觉醒来她依旧在谷里,陪着师父练功习字,带着红豆和雪儿调皮打闹,可是她睡不着,她的脑子乱得理不出头绪。 灵珑懊恼地睁开眼睛,她想告诉妇人不要看着她,不要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可是妇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进入眼帘时,她只得深深叹气,然后重新闭上眼睛。 灵珑恍然觉得,自她十二岁生辰之日起,或者说,自她喝下师父递给她的那杯温酒时,她便学会了叹气。她捏紧了怀里的包袱,再次叹气,这是师父给她的,从今往后,她想念师父的时候,唯独这些物件可以陪着她思念山谷了。 灵珑刚识字的时候曾拉着介修的袖子问,“师父,咱们山谷叫什么名字啊?” 那时的介修还是少年如玉的模样,他揽了揽衣袖,望着群岱的方向说,“珑儿,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呢?” 灵珑挠了挠乱糟糟的发,颇为懊恼地说,“师父,您是师父,怎么反倒问珑儿呢?” 介修笑,捋了捋灵珑的发,“珑儿,山谷便是山谷,取何名字有什么所谓呢”。 于是,山谷便只是山谷,直到灵珑离开也没有名字。 灵珑笑笑,想着师父明明偷懒还故作深沉的样子,顿觉好笑。如果那时她能想出好听的名字,或许可以缠着师父多养一只小狐狸吧。哎,红豆和雪儿该是想她了吧。 以后,山谷便叫回音谷吧。 灵珑默默地想,每次师父喊她的时候,她在山的那一头还能听到温暖的回音。等下次,等师父找到师尊回来见她的时候,她一定将名字告诉师父,让师父带她飞一次娥黛山,据说山下有美丽的鸢尾花,宛若蝴蝶般翩翩起舞。 “夫人,相府到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进耳内,灵珑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妇人。她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妇人身旁最得力的手下,名叫阿琛。师父曾说,阿琛也是隐世家族的传人,他是自愿跟随随曾是少女的古灵儿来到相府的。 古灵儿给了灵珑一个安抚的眼神,颇为威仪地朝着轿帘外吩咐,“直接将轿撵抬去璃园。” “是,夫人”。 轿撵稳稳地行进,灵珑眨眨眼,终究没忍住好奇心,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相府府邸可谓古色古香,没有一般勋贵之家的辉煌大气,却自有一番文人墨客的华贵讲究,尤其是“丞相府”三个大字,苍郁雄畅,浑然天成,虽与时下柔媚秀逸、以韵取胜的大家草书风格迥异,笔法却颇为考究,即便外行人看着也忍不住惊叹。 灵珑默默点头,她自小跟着师父学楷书,师父的笔法严整俊美、笔调媚俏,她本以为是研习书法的最高境界,现在看来,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穿过数不清的亭台楼阁、小桥门拱,璃园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古灵儿率先下了轿子,婉转温柔地说,“珑儿,咱们到家了”。 灵珑掀开轿帘,古灵儿正伸着手臂等着她,她犹豫一下,终究不忍拒绝,将小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地下了轿撵。 古灵儿大喜过望,拉起灵珑的小手便不肯放下,声音微颤地说,“珑儿,璃园是娘亲亲手为你布置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灵珑点点头,果真仔细观察起璃园。 璃园的风貌与一般大家闺秀的楼阁截然不同。没有脂粉浓郁的莲花池、碧波庭,有的却是葱郁的花木,潺潺的溪流;没有高矮相邻的亭台楼阁,有的却是一栋颇为简约的小木屋。而小木屋的左边,恰恰是一处院子,花儿开得艳丽,药草也长得繁茂。 灵珑慢慢地朝园子的一处走去,那里架着一个秋千,许是许久没人乘坐的缘故,秋千上结满了各色的喇叭花,微风轻轻地吹着,花瓣摇摇摆摆,她氤氲了眼睛,喃喃地喊了一声“娘亲”,随即便被一个温暖的身躯抱进了怀里。 古灵儿激动地落下泪来,“珑儿,珑儿,你终于肯唤我娘亲了,真好,真好!” 灵珑将头靠进了古灵儿的怀里,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璃园的一切都是仿照回音谷建造的,却比回音谷更加精致许多倍。而那个秋千,那个灵珑央求师父许久都未曾满足的秋千,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那是她喜欢的藤制秋千,挂满了牵牛花的藤制秋千,她儿时做的画,便是这样的秋千。 灵珑从古灵儿的怀里起身,吸了吸鼻子,故作娇俏地说,“娘亲,珑儿肚子饿了!” 古灵儿连忙接话道,“是,是娘亲糊涂了,行了一整天,你必定是饿坏了。翠浓,传膳!” 一个面色冷淡,容貌出色的女子声音舒朗地说,“是,夫人。按照您的吩咐,膳食一早便准备好了”。 古灵儿点点头,牵起灵珑的小手朝木屋走去。 木屋的内室果然比回音谷宽敞,装饰也颇为考究。 灵珑歪头眨眼,拎起裙摆朝卧房的方向而去,如她所料,是绣满藤萝花的床幔,床铺并非纯白色,而是铺满了淡粉色的小雏菊,她笑,开怀地将自己扔向床铺,两只小手在床单上不停的抚摸着,她将鞋子踢掉才要上床,猛然想起这里不是回音谷,慌忙收敛了神色腾坐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古灵儿。 古灵儿一直跟在灵珑身后,温婉欣慰地看着她玩闹,介修说灵珑是活泼纯真的孩子,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了师兄的话。可是她尚未欣赏完女儿的娇俏,这丫头却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她一慌,连忙来到了灵珑的近前,“珑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合心意?你告诉娘亲,娘亲亲自去办。” 灵珑摇摇头,光着脚丫就准备下床,可是想起介修的嘱托,她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娘亲,您可以帮我把鞋子取回来吗?” 古灵儿俯身准备去捡鞋子,却被忽然进屋的翠浓制止了,“夫人,让奴婢来捡吧”。 古灵儿摇头,将鞋子从翠浓的手里接了过来,然后面带微笑地走回床前,亲手将鞋子穿在了灵珑的脚上,“珑儿,你师父说你贪凉,唯恐你小小年纪伤了身子,以后,娘亲会照顾好你的”。 灵珑轻唤了一声“娘亲”,主动投进了古灵儿的怀里。 古灵儿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翠浓在她眼前欣慰地点头…… ------题外话------ 没有封面,小巫自己看着很不顺眼,我要快点码子,争取尽快两万字,这样就可以申请美美的封面了,欧耶。 正文 006.梳妆 璃园的第一个夜晚,灵珑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瞪着床幔发呆,藤萝花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飘飘荡荡忽近忽远。 行了一日,虽是乘坐轿撵,身体却也有些疲乏,可是翻来覆去仍旧难以入眠。 灵珑索性坐起身,抱着膝盖打量四周,一物一件皆精巧无比,可见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窗棂上照例挂着一只贝壳风铃,却是五彩斑斓的颜色,无风的夜,风铃安安静静地躺着,了无生气。 灵珑叹口气,想起了回音谷那串白色的风铃,谷里的夜晚总归是有些阴冷的,所以那风铃只要挂上去便总会叮叮咚咚地响着,以前她舍不得挂,这会子却有些后悔了。 灵珑苦笑,趿拉着鞋子下床,衣橱的一角躺着师父送她的包袱。她将包袱拆开,将里面的物件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有《乾象新书》,有《兽禽志》、《飞仙集》,余下的便是一些丹药及珍贵的药草。 灵珑将《乾象新书》拿在手里翻阅,接着便忍不住发笑。这书卷并非师祖留下的原版书籍,而是师父后来抄录的,不但记录着她学习星象的进度,还将她初学时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故事一一记录在册。 灵珑将《兽禽志》和《飞仙集》打开,这两本书里照样添加了不少的备注,她慢慢地翻看着,回忆儿时的趣事,有些记得清楚,便忍不住哈哈大笑;有些记不清了,便嘟嘴不满,暗自怀疑是不是师父故意杜撰的,可总归是心情舒畅,抱着书本沉沉地睡去。 日头露出地平面时,灵珑被窸窣地脚步声吵醒。 璃园的大丫鬟冰儿采了一束百合放进了窗棂下的花瓶里,清香淡淡,沁人心脾。 灵珑吸吸鼻子,捏了捏被角,闭着眼睛继续休息。从此之后,她再也无须早起练功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没一会儿又重新睡去。 “冰儿姐,小姐还没醒吗?” “还没,嘘,小声点儿,夫人交代了,不许扰了小姐休息”! “可是冰儿姐,刚刚管家来过了,相爷午时要在松寿厅为小姐接风洗尘,你看是不是要请小姐起身准备了?” “再晚一刻吧,小姐夜里睡得迟,这会子好不容易睡熟了,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是,冰儿姐”。 室内复又恢复了平静,灵珑却知道,冰儿和兰儿还留在室内候着。本就是无所事事,懒怠动弹。这会子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她慵懒地张开眼睛,掀了被子下床。 冰儿听到动静,掀了帘子进来,“小姐,您醒了!” “嗯”,灵珑淡笑着点头,冰儿便招呼着兰儿一同为她梳洗。 “小姐,您的发丝顺直柔软,真真是令人艳羡”,兰儿一边为灵珑挽着发一边忍不住夸赞。 灵珑笑笑,她的发从来不用皂角或者猪苓,师父说皂角太涩,猪苓脂粉气太浓,便总爱用发酵的淘米水为她洗发,时日长了,她的发变得越发顺直了。 说话间,兰儿的巧手已将灵珑的乌丝挽出一个简洁的垂鬟分肖髻,她大功告成般地拍拍手,娇俏地说,“小姐,您看?” 灵珑端坐在梳妆桌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分明还是那张带点婴儿肥的椭圆脸蛋,却凭空多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气质。 这是灵珑第一次梳髻子,虽是如此简单的发髻,却比她长发披肩的模样好玩很多。她将小手置于头顶摸着,没多时便摸到了固定发髻的簪子,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一下子便将簪子抽了出来,长发如瀑般倾泻下来,她调皮地甩了甩长发,将簪子塞进兰儿手里,咯咯地笑着。 冰儿端着花茶进屋,带着疑问的眼神询问兰儿发生了何时。 兰儿有些傻眼的捏着簪子,看了看灵珑,又看了看冰儿,欲哭无泪地说,“小姐,您是不喜欢我为您挽得发髻吗?” 灵珑歪着头笑,“喜欢呀!” 兰儿眨眨眼,将雕刻着梅花花瓣的簪子放回匣子里,换了一支颇为小巧的玉簪。 这玉簪通体雪白,只是尾端带些天然的赤红,被细细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而那点赤红恰似蕊心般的美人痣。 灵珑虽不懂首饰,却被那簪子晶莹剔透的光泽所吸引,她从兰儿手里接过簪子,放在手心把玩,纹路精美细密,触感温润如水,她咧嘴笑笑,重新塞回兰儿手里,“兰儿,我喜欢这簪子”。 兰儿舒了口气,将簪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梳妆台,重新为灵珑挽起垂鬟分肖髻,然后将玉兰簪插了上去。 浓密乌黑的发,洁白如玉的簪花,别有一番出尘的风情。 冰儿将花茶放在茶几上,转头问道,“小姐,今日梳了分肖髻,穿那件淡粉色的衣裙可好?” 灵珑摇头晃脑地欣赏着新发式,不在意地说,“好的,冰儿姐姐”。 冰儿摇头,从兰儿手中接过那套衣裙帮灵珑穿戴起来,忍不住嗔怪道,“小姐,冰儿只是奴婢,万万担不起您这声姐姐,夫人知道会责罚奴婢的”。 灵珑笑,对着兰儿吐吐舌头眨眨眼,兰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瞥了眼冰儿,对着灵珑挤眉弄眼。 灵珑和兰儿之间的眉目传情本是小姐妹之间的玩乐,到了冰儿眼里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冰儿为灵珑系好腰带,冷然道,“兰儿,再敢跟小姐没大没小,当心我告诉顾嬷嬷去”。 顾嬷嬷是璃园的管事嬷嬷,平素总是笑嘻嘻,却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兰儿之所以能调到璃园当差,是管家看了顾嬷嬷的面子,否则,兰儿这样贪玩的年纪根本不可能调到嫡系小姐跟前当差,就算勉强调了来,也多半做个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做这样有头面的近身丫头却是不行的。 提到严厉的祖母,兰儿的小肩膀瞬间垮了,她可怜兮兮地看了眼灵珑,扯着冰儿的袖子道,“冰儿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告诉祖母,祖母会让兄长打我的手板心的。” 灵珑看着兰儿怯生生的表情颇为不忍,将她扯到身后,维护说,“冰儿姐姐,卧房内只有咱们三人,不会有旁人知道的。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故意戏弄兰儿的”。 冰儿叹气,摸了摸灵珑的小脸,担忧地说,“小姐,相府人多眼杂,您是相爷唯一的嫡小姐,行事作风自当谨小慎微。夫人虽希望你随心所欲的生活,可小姐如若真的全凭本性,这大院里的女人啊,怕是要用口水将夫人淹死啊”。 灵珑沉默了,随即便又笑了,“冰儿姐姐,你放心吧,咱们只管在自家院子里玩闹,至于其他的,你无需多虑”。 正文 007.灵紫凝 璃园,位于相府东南角,是整个相府占地最广的院落,美则美矣,离着灵翰霆所在的主楼墨轩苑,距离却有些远。 在顾嬷嬷的催促下,灵珑带着冰儿、兰儿早早地出了璃园。 相府内有不少的曲折游廊,两侧种满了各色繁花,姹紫嫣红的居多,间或还有星星点点的忘忧草。 主仆三人一路走走停停,悠悠荡荡,本是自在惬意的场景,却被突然传来的女声煞了风景。 “妙儿,听说,这相府的嫡小姐,我亲爱的三妹回来了,我这做大姐的势必要送些礼物表示庆贺,你说,我送点什么好呢?”一个面若桃花,眉宇间却难掩清高之色的女子娉娉婷婷地立于回廊的另一端,手里执着一朵牡丹花,掩唇娇笑道。 一紫衣女子出列,带着谄媚地笑,“大小姐,要不送些首饰金器可好,听说一般的大家小姐都喜欢明华楼的首饰呢?您上次送给闵乐佳郡主的红宝石头面,郡主可是欢喜了很久呢。” 听着紫衣女子的话,灵珑便已知晓,这女子正是丞相府的大小姐灵紫凝。她想着顾嬷嬷悄悄嘱咐她的话,掩唇而笑。她的确保证过不去招惹大小姐,可如今人家主动来挑衅,要是真发生点儿什么事儿,可就怪不得她了。 要说这灵紫凝,后台着实有些硬。她的娘亲杨玉燕,出身威远将军府,是威远老将军唯一的女儿,时任威远将军唯一的妹妹。听说当年出门上香,偶遇与寺庙主持讲禅的灵翰霆,从此便对风流倜傥的灵翰霆念念不忘,暗自许下了“非君不嫁”的决心。 威远将军府自是瞧不上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文弱书生,何况当时的灵翰霆,不过是个从二品的内阁学士,还是个有家室的人。威远将军府虽然霸道却向来正直,自是做不出逼迫他人休妻再娶的丑事儿,只得软硬兼施,以期能打消女儿嫁给灵翰霆的决心,奈何女儿以死相逼,这才不得不将女儿下嫁灵翰霆为妾。 这灵翰霆本就是有才干有学识的人,来年便破格提升为太子太师, 杨玉燕也诞下了府里的第一个孩子,便是这灵紫凝。灵紫凝出生时,整个府邸上空都罩满了红霞,曾有算命师父说这是大吉大贵之相,暗指灵紫凝旺夫旺父,将来必定富贵无穷。灵翰霆原本不信这些,可哪知算命师父一语成谶,灵紫凝三岁那年,灵翰霆成了苍玄国最年轻的丞相,灵紫凝的名声也在整个贵族圈里传播了开来,连刚出生的嫡小姐灵珑,也被掩盖了风采。 大吉大贵之相吗? 灵珑想起顾嬷嬷的话,歪着头观察灵紫凝,可是她左看右看也无法苟同那所谓大师的言论。莫当她是才疏学浅,非但没看出什么大吉大贵之相,倒是这清高之下的刻薄尽收眼底。师父曾说过,相由心生,即便这女子曾经的命相真的吉利,凭着如今这股子目中无人的狂妄样儿,将来必定得经历不少波折的。 灵珑暗自舒了口气,这般眼高于顶的人有恶人来磋磨,她就放心了。 灵珑这厢还在观察着灵紫凝的面相,灵紫凝却忍不住颦眉,她将牡丹花瓣一瓣一瓣地撒在地上,漫不经心道,“妙儿,这主意好是好,可我那三妹虽出身相府,自小却被得道高人带去深山学本领,这凡间的俗物怕是入不了她的眼呢?” 紫衣女子拍了拍脑门,不无懊恼地说,“是是是,瞧奴婢这记性,还是大小姐考虑周道。这些闺阁内的珍奇物件怕是也不能送了,可不能打扰了三小姐的清修呢!” 周围的丫鬟仆人哧哧地笑着,灵紫凝满意地瞄了妙儿一眼,将牡丹花扔在脚下,一个贼眉鼠目的仆人上前,用右脚用力地碾压着花瓣,还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灵珑。 灵珑心生厌恶,却丝毫不动声色。倒是冰儿和兰儿气鼓鼓地瞪着对面乌泱泱的人群。 冰儿年长,扯了扯兰儿的袖子,暗示她稍安勿躁,兰儿虽气不过,但面对着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也着实不敢轻举妄动。她曾经的小姐妹翡翠,不过是在打扫时将水渍溅到了大小姐鞋面上,便被她的仆人活活打死,她就算想出头也是不能的,只得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小姐。 灵珑故作不知,娇俏地问,“冰儿姐姐,这位姐姐是哪个院子里的?” 冰儿俯身作揖,低眉顺目道,“回小姐,这是芳菲苑的灵紫凝小姐!” 灵珑望着灵紫凝不可一世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有些责备地看着冰儿,“冰儿姐姐,娘亲说你是最懂规矩的大丫鬟,却原来是诓骗我的。本小姐回府之前就知道,大小姐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出了名的遵规守礼,她断不会看见嫡小姐不行礼不回避,还直挺挺地挡在人前的,你再如此编排我大姐姐,看我不回了娘亲,罚你去当粗使丫头去!” 冰儿慌忙跪下来,恳求道,“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这真的是芳菲苑的灵紫凝小姐,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编排大小姐的。” 兰儿看看灵珑又看看冰儿,满脸疑惑,她挠挠头,想起临行前祖母嘱咐她按照冰儿的眼色行事,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冰儿姐姐说的是真的,这真的是芳菲苑的灵紫凝小姐!” “哦,莫非我错怪冰儿姐姐了?”灵珑懊恼地挠了挠头,直勾勾地盯着灵紫凝的眼睛说,“请问这位姐姐,你真的是芳菲苑的灵紫凝吗?” 灵紫凝圆瞪着眼睛,嫩白的小脸气得紫红,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灵珑都怀疑她是不是要气死过去时,灵紫凝瞥了她一眼,忽而笑了,笑得明媚且诡异。 灵珑还来不及反应,却见灵紫凝已将巴掌狠狠地摔在了妙儿的脸上,妙儿的脸立时便肿了。 灵紫凝抚摸着酸疼的小手,轻蔑地说,“蠢货,三小姐在回廊里你怎么不回禀于我,跟了本小姐这么久,莫道连长幼尊卑都混忘了”。 ------题外话------ 小巫最近很忙,所以新文进度有些缓慢,呜呜,好忧桑。 正文 008.装疯卖傻 长幼尊卑吗?这是让她灵珑先尊长,才轮到她灵紫凝爱幼吗? 灵珑暗笑,却是故作懵懂地看着灵紫凝。 妙儿捂着红肿的脸颊跪在地上,一边朝着灵紫凝跪拜求饶一边怨恨地盯着灵珑,“大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只顾着给三小姐想礼物忘了看路,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灵紫凝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早有女婢替补了妙儿的位置,卖乖地递上了一块丝绢。 灵紫凝用丝绢轻轻地擦拭着纤细的手指,随后便将丝绢扔到了妙儿脸上,“妙儿啊妙儿,你自小服侍我,原本今日也是我提议给三妹妹准备礼物,你用心是好的,可不能因为用心就忘了礼法,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今儿个你能不能活命,端看三小姐肯不肯饶你了。” 妙儿感激地朝着灵紫凝叩拜,转身朝着灵珑的位置爬去,一边爬一边磕头,没一会儿额际便淌下血来,甚是吓人。 “三小姐,奴婢有眼无珠,奴婢罪该万死,你大人大量就饶了奴婢这次吧,三小姐,奴婢求您了,您是菩萨心肠,定是能原谅奴婢的,三小姐,奴婢求您了,三小姐……” 灵珑看着这主仆俩唱大戏,比话本子上可精彩多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满脸是血的娇弱女子跪地求饶,无论她应与不应,这嚣张跋扈、刻薄下人的名声是跑不了了,况且初来乍到就敢下毒手,她日后在府里行事,怕是爽利不得了。 灵珑为难地皱了皱眉,低头却见妙儿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她瞥了眼灵紫凝带着恨意的眼神,瞬间来了兴致。 灵珑忽然手足无措地看着众人,将地上的冰儿和兰儿扯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喊着,“快,快,快,咱们回璃园,我要告诉父亲,告诉娘亲,有个满脸是血的女鬼要来抓我,快快,冰儿姐姐,我害怕,女鬼来捉我了,来捉我了”。 灵珑拉着冰儿和兰儿,一边后退一边叫嚷,还不小心踩住裙角跌在地上,她急得满头大汗,哭泣着喊道,“娘亲,娘亲,有女鬼来捉珑儿了,娘亲,娘亲,您快来救救珑儿吧,娘亲……” 灵珑的话才喊完,一个身材纤瘦的妇人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眼前,不是古灵儿又是何人? 灵珑爬跪着来到古灵儿面前,委屈地哭诉,“娘亲,您看,有女鬼来抓我,娘亲,我不要去松寿厅了,我要回璃园,珑儿要回璃园”。 古灵儿连忙蹲下身子,将灵珑揽进怀里拍打着,“珑儿,不怕,有娘亲在这里,不管这女鬼是真是假,娘亲必不会轻饶了她。” “嗯”,灵珑在古灵儿怀里蹭了蹭,抽抽噎噎地平静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从她怀里探出头来,她先是看了眼妙儿的方向,接着又看了眼灵紫凝的方向,最后才悄悄地朝着古灵儿挤了挤眼睛。 古灵儿傻眼,瞬间便也明了。她将灵珑交给冰儿和兰儿,然后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众人。 没错,古灵儿出现的时候,灵紫凝等人早已吓傻了眼,灵紫凝在府里如何作威作福都好,却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惹到古灵儿的头上。 灵翰霆与古灵儿之间,虽因为杨玉燕的事情有着多年的隔阂,对古灵儿却是极其尊重的。所以,尽管这府里是杨玉燕掌家,说一不二的却依旧是古灵儿这不得宠的正牌夫人。 灵紫凝低眉顺目,故作乖巧地说,“夫人,适才我这奴婢顶撞了三妹妹,这不,我让她给三妹妹道歉呢。咱们府里向来守规矩,断不能让这不懂规矩的奴婢坏了府里的名声”。 “哦?一个庶出小姐的丫鬟就敢吓唬嫡小姐,这丫鬟的胆子确实够大的”,古灵儿挑眉,狠狠地瞪了妙儿一眼,却不再说什么。 灵紫凝假装听不懂古灵儿话里的暗指,只低着头装较弱。 翠浓挥手,早有仆人将铺着凉席的贵妃椅摆在了回廊里。 古灵儿优雅地坐在椅子的左侧,翠浓早已会意,朝着冰儿、兰儿打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便搀扶着灵珑坐在贵妃椅的另一侧,身后照例围满了丫鬟奴仆,竟是跟灵紫凝的排场不相上下。 灵紫凝抬眼看了看古灵儿,得到的却是威严的注视,她立马低下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她隐约觉得,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任凭是谁,敢跟当家主母比排场,分明是在找死。 妙儿已经瘫软在地了,灵珑虽有意惩罚,却从未想过害人性命,她咽了咽口水,假装害怕地说,“娘亲,那女鬼怎么不动了?她是不是死了?” 古灵儿摸了摸灵珑汗湿的小脸,嗔怪道,“你这孩子,相府里怎么会有鬼,哪怕真的有鬼,娘亲也能让她在这青天白日下现了原形。瞧你,吓成这样,你师父见了怕是要羞愧的,你的飞仙步呢,你的凌宗拳呢,打将出去便是,何故把自己吓成这样!” 灵珑尴尬地挠了挠头,“娘亲,珑儿给吓着了,一时忘了这些。娘亲,您赶紧派人去看看那丫鬟,师父说众生皆平等,奴婢也是人,也不能枉费了性命的”。 古灵儿点点头,翠浓朝着身后挥挥手,便见阿琛将脸色霜白的妙儿翻了过来,她显然还活着,只是吓得不轻,瞪着溜圆的眼睛,竟是没有焦距的。 灵珑看着妙儿血糊糊的脸颊有些作呕,却硬是忍着没有发作,只将身子侧了侧,阿琛却是一个用力,将那妙儿提了出去。 回廊里出奇的安静,被灵珑的叫喊声吸引过来的奴仆也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翠浓将一个翠绿色的瓷盅递给古灵儿,古灵儿素手接过,然后轻轻地掀开了盖子,用汤匙搅动着。 一股香甜之气飘散在空气中,灵珑咽了咽口水,伸着脖子去看,却见盅内盛满了透明色的羹汤,正是昨日吃的燕窝羹。 古灵儿搅拌一会儿,用汤匙舀了一些放进口里,似是对温度十分满意,转身便端给灵珑,“珑儿,娘亲见你喜爱这燕窝羹,一早便命翠浓炖了,本打算送到璃园给你做小零食,不想在这儿碰上了。也罢,这燕窝羹一旦冷了就失了滋味,索性吃了再走吧”。 灵珑笑眯眯地点头,朝翠浓说了句“多谢翠浓姐姐”,便就着古灵儿的手一口口地吃了起来。 灵珑的吃香十分优雅,虽不若闺阁小姐般用丝绢遮掩口鼻,却严格做到了丹唇轻启、不露晧齿。 这燕窝羹清香爽口、滑嫩绵长,灵珑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得古灵儿忍不住发笑。 正文 009.下马威 娘俩温馨甜蜜地吃完了燕窝羹,灵珑抱着古灵儿的手臂撒娇道,“娘亲,珑儿吃饱了,午时的接风宴怕是吃不下了,您说父亲会不会生气?” 古灵儿用丝绢擦拭着灵珑的嘴角,“无妨,你跟着冰儿、兰儿回璃园去,你父亲那里,娘亲自会解释的。” 灵珑来不及答应,灵紫凝已经豁然抬头,惊恐地看着古灵儿,“夫人,今日都是凝儿不懂事,冲撞了三妹妹,还惹您不开心,您责罚凝儿吧,凝儿愿意接受所有惩罚,凝儿恳请您,千万要让三妹妹出席宴会,否则,于父亲的颜面也是有碍的!” 今日的接风宴虽是为灵珑准备的,却有不少王公贵族早早地下了拜帖。一来为了见见传说中的相府嫡小姐,这二来嘛,自然为了表示对丞相府的重视。乾帝龙体欠佳,连皇子们都见得少了,唯独灵翰霆可以随时出入御书房,王公贵族把握朝中风向,自然不会错过拉拢灵翰霆的大好机会。 可假若灵珑不参加宴会,这场接风宴怕是要变成鸿门宴了。 灵紫凝年方十五,自然不懂政局,可杨玉燕懂。她是将门虎女,自小修习军事政治学识,丞相府看上去显贵,实则危机四伏。这就好比一块上好的璞玉被拿到黑市拍卖,能拍到自然是好的,假若拍不到,这玉是宁可摔碎了,也不希望让旁人赏玩的。 灵紫凝记恨灵珑,无非因着她即将夺取自己在府里,甚至在京都贵族圈里的地位,可小女儿家的吃醋却不能跟相府的生死存亡相提并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若真的搞砸宴会给丞相府带来灾祸,她怕是难辞其咎的,想通了这些,她才不得不放下尊严,卑躬屈膝地向古灵儿求饶。 古灵儿浅淡地笑了笑,仿佛刚发现灵紫凝跪在地上似的,皱着眉头说,“翠浓,还不把大小姐扶起来,有眼无珠的奴才不懂尊卑,难道你也不懂吗?” 翠浓屈膝应声,接着便来到灵紫凝身前行礼道,“大小姐,夫人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小姐是这府里的嫡小姐,按理说您行跪拜礼也应当应分,可奴婢们命贱,受不起您的大礼,您还是快起来吧”。 灵紫凝被翠浓噎得满脸通红,却也听懂了这其中的暗示,这是骂她不懂分寸,一个庶出小姐却当着满院子奴仆的面儿喊嫡系小姐三妹妹,她狠狠地咬了咬牙,朝着灵珑再行跪拜道,“小姐,本是紫凝不懂事冲撞了你,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紫凝日后必定记住今日的教训。” 灵珑惶恐地躲在古灵儿身后,责怪地说,“娘亲,您看大姐姐多见外啊,我虽是父亲唯一的嫡出小姐,可姐姐毕竟年长于我,怎可真的行此大礼呢。父亲见了怕是要怪罪,冰儿姐姐,你赶紧将大小姐扶起来,跪久了怕是伤了身子。” 冰儿屈膝行礼道,缓慢来到了灵紫凝面前,“大小姐,奴婢扶您起来吧?” 灵紫凝跪在地上不动,暗自揣测灵珑话里的意思,这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她原想再问一句,冰儿却一直屈着膝盖等候在侧。灵紫凝无奈,只得就着冰儿的胳膊站了起来。可是她显然忘记了跪坐地面大半个时辰的事情,膝盖酸麻无力,竟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将冰儿压在了身下。 灵紫凝羞红了脸,暗骂小蹄子不懂进退,不知道提前将她的身子撑起来,却只能忍气吞声,故作惊恐道,“冰儿姐姐,你可曾伤着哪儿了?” 冰儿摇摇头,“冰儿受不起大小姐这一声姐姐,劳烦大小姐惦记,奴婢无碍”,说完便安安静静地回到了灵珑的身后,只不过那姿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仿佛真的被灵紫凝压伤了。 灵珑皱了皱眉,转头对着古灵儿道,“娘亲,你昨日送我的凝香露我是否可以给冰儿姐姐用一些,我瞧着冰儿姐姐好像被大姐姐压伤了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灵紫凝相较于时下的女子是有些丰腴,却并不显得肥胖。可灵紫凝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为了使身材看起来纤细,将整个芳菲苑弄得鸡飞狗跳,效果却并不显著。府里的人从不敢在灵紫凝面前提一个胖字,生怕被她迁怒。可灵珑这话虽没有明说,却将灵紫凝最忌讳的事情说了出来。 众人忍不住将目光朝着灵紫凝上上下下的扫视着。脸蛋有些圆润,腰身有些粗,就连脖颈也不是纤细优美的。再对比一下不染纤尘的灵珑,暗自觉得,嫡小姐果然是嫡小姐,仅凭相貌也不是庶出小姐可比拟的。 灵珑觉得莫名其妙,她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众人的眼光里却充满了赞赏,她挠了挠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询问冰儿、兰儿,只得朝着众人点头微笑,做窈窕淑女样儿。于是,嫡小姐不仅漂亮,性格还平易近人的形象便深深地烙印在了奴仆们心中,看着灵紫凝的眼光就越发冷然了些。 灵紫凝看着众人*裸的挑剔眼光,气得眼一闭便晕了过去,身后的人却无人上前搀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芳菲苑的人畏惧当家主母,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以翠浓为首的其他奴仆,却压根不想挨着灵紫凝的边儿。于是,向来身骄肉贵的大小姐便孤零零地躺在回廊上。 过了良久,古灵儿开始品茶,间或塞一颗蜜饯至灵珑口里,就连丫鬟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灵珑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朝着翠浓招了招手,待翠浓近身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翠浓姐姐,我师父说过,突发晕厥不是什么大毛病,只需在人中处大力按压几下便可,要不,你去试试?” 翠浓看了古灵儿一眼,忍着笑点点头,几步便来到了灵紫凝面前,众人只见她手落手起,灵紫凝已经“嗷”的一声嚎叫,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古灵儿将茶盏放下,皱眉斥责道,“堂堂相府小姐,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啊。杨玉燕就是如此教你的?” 正文 010.亮相 灵紫凝本有些迷糊,看见古灵儿横眉竖目瞪着她,立时便清醒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人中处的指印,忍不住颦眉,却手脚麻利地整理着衣衫,起身行礼道,“夫人,是凝儿失礼了。凝儿突然晕厥,方才的事儿竟是完全想不起来,可凝儿看着眼前的情形便也知晓,定是凝儿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凝儿自知有错在先,不求夫人原谅,但求夫人看在小姐才回府的份儿上饶了凝儿这次,日后若有再犯,夫人尽管责罚凝儿便是”。 灵珑眨眨眼,颇为佩服灵紫凝的随机应变,竟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罪责,要是旁人都能靠着晕厥失忆化解危机,针锋相对的场面怕是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灵珑默默点头,看着灵紫凝渗着血丝的指印却有些想笑,翠浓姐姐果然能干,这样的印子怕是用脂粉也盖不住的,若是有人强行遮掩,啧啧,灵家大小姐被气晕又被丫鬟掐人中的证据,恐怕就得跟着某人一辈子了。 灵珑捏了捏古灵儿的手心,带着祈求的神色说,“娘亲,珑儿刚回府,您怎么能随便惩罚大姐姐呢,幸好大姐姐不生气,否则日后府里怕是没人敢跟珑儿玩闹了,您就看在珑儿的份儿上,饶了大姐姐这次吧?” 古灵儿轻点着灵珑的额头,“你呀,你都如此说了,娘亲还能不依你吗?” 灵珑娇俏地笑,“谢谢娘亲”。 灵紫凝偷偷地舒了口气,还不及道谢,古灵儿的话却重新响起,“不过,纵容奴婢威吓嫡小姐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就罚你抄写佛经一百遍,禁足一个月好了。至于那丫头,既然如此没有眼色,打发出去也就罢了。福管家,你说呢?” 只见从左侧假山后走出来一个绛紫色衣袍的身影,年纪约莫四十岁,看上去敦厚老实,只那双眼睛透露着些许精明,他躬身行礼,带着微笑道,“夫人的处置自是妥当的。奴才本就是相爷派来协助夫人料理此事的,相爷说一切但凭夫人做主,如果再有不长眼的奴才顶撞了您或小姐,您只管以家规处置便是,不必回他。” 古灵儿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灵珑却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忧伤。在她的小心思里,父亲对娘亲好,娘亲本该欢喜才是,却为何是这般令人心痛的表情。 灵珑不理会旁人的惊讶,直接将小手贴在了古灵儿的脸上,恳切地说,“娘亲,以后珑儿在您身边,您会每天都快活的。” 这话带着说不出的孩子气,与方才算计灵紫凝的聪慧女子简直判若两人,古灵儿却听得流下了泪水。她怜惜地摸着灵珑的小脸,释然道,“珑儿,娘亲现在就很快活。” 灵珑笑,调皮地说,“那娘亲笑一个吧,冰儿姐姐说娘亲的笑容是最美的,比月里的嫦娥还美上一百倍”。 被点名的冰儿呆愣地反手指了指自己,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好吧,只好能哄得夫人开心,她说的便她说的吧。 古灵儿破涕为笑,朝着右侧抿嘴偷笑的翠浓说,“翠浓啊,你还说冰儿持重干练,这会儿看来也并非如此,这不,还敢私下说道主子的闲话呢,看来你的眼光也不准啊!” 翠浓瞥了眼欲哭无泪的冰儿,朗声笑道,“可不是,要不是小姐说出来,我还不知道冰儿有这样活泼的一面呢,看来这帮小蹄子不过是表面上正经,私下里指不定怎么撒泼呢”。 灵珑被逗得咯咯笑,抱着古灵儿的胳膊差点俯到地上去,连福管家也笑了,只除了灵紫凝摆了个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 古灵儿看着晦气,挥挥手道,“紫凝,你下去吧。宴会之后便自去禁闭室修身养性,如若不服管教,下一次便不是如此便利了”。 灵紫凝一听可以去宴会,忍不住喜形于色,却不得不压抑着情绪说,“夫人教训的是,凝儿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灵紫凝行完告退礼,带着她那帮奴仆浩浩荡荡地走了,远远地还能看见乌泱泱的人群。 福管家冷眼看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古灵儿不动声色地端了茶杯,灵珑却是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 福管家回了松寿厅,便将回廊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灵翰霆,并禀明了古灵儿带着灵珑回璃园重新梳洗的事情。 灵翰霆只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回身继续张罗着客人。 灵珑换了一身洁白的衣裙,便携手古灵儿踩着飞仙步直奔墨轩苑,而翠浓则带着奴仆跟在身后,没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最终还是不见了那对逍遥母女的身影,她跺跺脚,懊恼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却只能认命地带着众人朝墨轩苑的方向而去。 墨轩苑是整个相府的核心,景致自不必说,结构布局也颇为别致,假山不似假山,竟是未经雕琢的原生极地岩石,湖水不似湖水,竟是从高山引流的天然活水,在湖底咕咕的冒着泡泡。 灵翰霆引着众人参观院子,起初众人还觉得这灵相愚蠢,皇子王爷们从小金尊玉贵,别的不说,这花园美景自是没少见识,心内便有些不满,可慢慢观赏起来,便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忍不住开口赞叹起来。 灵翰霆本不喜卖弄,可古灵儿和灵珑恐怕要多费一些功夫,他不好明面上让众人苦等,只得将人们引向院子里,他叹口气,怕是这院子日后便不得消停了。 灵翰霆这口气尚未叹完,便有人朝着半空中发出了赞叹,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古灵儿携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由远及近而来,他眯眼看着,那眉那眼那颦那笑,分明和十几年前的古灵儿一模一样。他内心激动,面上却不显,他的女儿啊,他唯一的女儿,终于,回家了。 “哇,这是哪家的仙子啊!” “快看,那女子跟着丞相夫人来的,她定是相府的嫡小姐!” “想不到灵相的女儿竟如此绝色,难怪她不常显露人前……” 灵翰霆听不见众人的赞叹,他的眼睛里只有古灵儿和灵珑,他看着她们降落,看着她们靠近,看着她们喊她相爷(父亲),他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起。 正文 011.接风宴 古灵儿带着灵珑向在场的宾客行礼问安。 灵珑规规矩矩行礼,虽谈不上出彩,大体上也过得去,况且灵珑踏着飞仙步从天而降,早把众人惊艳了一把,于礼节上也并不苛责。 灵珑偷偷地吐了一口气,乖巧地随侍古灵儿身侧,一双眼睛却忍不住飘向假山的方向。 今日宾客男子居多,灵珑虽然年幼,待在男客面前总归有些不便,古灵儿朝灵翰霆点点头,便准备带着灵珑返回内室去,岂料一转身便看到不想见的人,顿时黑了脸色。 灵珑顺着古灵儿的视线看去,只见灵紫凝伴着一位妇人缓缓行来,她瞬间了然,此人便是相府内的管家人杨玉燕。 “相爷,抱歉,妾身来晚了”,杨玉燕袅娜地行至跟前,含羞带怯地说。 灵翰霆皱了皱眉头,挥挥手,转身招呼客人去了。 杨玉燕却并不恼火,似模似样地朝古灵儿作揖问安,笑意盈盈地朝相熟的宾客打着招呼。 杨玉燕出身虽高,却总归是妾。勋贵人家重礼法,这样的宴会她本不该出现,可这些年来,古灵儿不理俗世,杨玉燕代为管家,这身份自是同一般的妾侍不同,走起路来也昂首挺胸,颇为自得。 杨玉燕的姿容算不得出色,嘴唇太厚,眼睛太小,而眉毛又过于英气。好在她极其擅长打扮,妆容精致不说,还穿了一套绣满吉祥富贵花的紫色对襟长裙,行走间花色忽隐忽现,竟似活起来般摇曳生姿,倒是把只有三分的颜色硬生生提高到了八分。 灵珑默默赞叹,转眼瞥见娘亲一身素衣长裙的模样儿又忍不住叹气。她的娘亲明明是出尘脱俗的容貌,却偏偏懒怠妆点,尽管气质洒脱,到底还是少了些风采。 灵珑想起书中所说“女为悦己者容”的话语,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了刚刚认下的父亲身上,却发现他正似有若无地盯着娘亲,眼里的内容却颇为深沉。 灵珑尚在沉思,抬眼便见穿着橘红色系腰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粉白色外衫的灵紫凝站在了身前。 这样艳丽的衣衫穿在略显丰腴的灵紫凝身上,煞是好看。 灵珑满眼欣赏,不经意间抬眼,却发现灵紫凝似轻蔑似嘲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掩唇娇笑。 灵珑不甚在意地眨眨眼,却是不自觉地将视线停留在灵紫凝的人中处,瞬间便开怀了。 嗯,灵紫凝如此爱美,她就放心了。 灵珑默默地想着,笑得越发舒朗了。 这一笑,犹如蝴蝶花开,如琼似荷,如嗔似娇,竟是晃花了不少人的眼睛。 灵紫凝看着灵珑吸引了不少宾客的目光,面露嫉妒之色,一个疾步,闪身到了灵珑面前,兀自抓起她的小手,故作亲密道,“三妹妹这是去哪儿?方才本该携了妹妹一起来,不成想妹妹这么早便到了!” 早? 灵珑眨眨眼,闹腾了那么久,竟然还是早的吗?难不成灵紫凝想多跪一会儿?啧啧,她想一想都觉得膝盖痛。 古灵儿正在和长亭侯夫人打招呼,抽空瞪了灵紫凝一眼,暗道小蹄子又要兴风作浪,却不能当着宾客的面儿加以斥责,落得个刻薄庶出子女的名声,只能担忧地看了灵珑一眼。 灵珑自不惧怕灵紫凝,却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儿呛得要命,奈何灵紫凝禁锢太紧不得挣脱,只得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乖巧答道,“娘亲说这里多数是男宾客,我是女子,不该多做停留,所以珑儿要跟着娘亲回内室去了,大姐姐可要一同前往?” 灵紫凝已到了适婚年龄,娘亲嘱托她要多在人前露脸,以期能有更多夫人上门提亲,这会子好不容易迎来了相府主场,没有旁的小姐争奇斗艳,她又怎会浪费大好机会呢。她尴尬地笑笑,默默松开了手,讷讷地说,“三妹妹先随夫人去吧,姐姐向众位宾客行礼问安后,自会去与你会合的。” 灵珑揉了揉手腕,歪着头问,“珑儿在此等候姐姐可好?珑儿见姨娘忙着招呼宾客,定是无法送姐姐回内室的,姐姐一人会孤单的”。 灵紫凝瞬间沉了脸色,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齿地说,“妹妹……你便先同夫人去吧,姐姐在这府里住了十五年,没有姐姐找不到的地方,你年纪小身子弱,别是站久了落下病根,那便是姐姐的罪过了”。 灵珑搞不懂灵紫凝发什么疯,好好的场面话偏要恶狠狠地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回到了古灵儿身边。 古灵儿见翠浓已带着冰儿、玉儿等人赶了过来,瞥了眼面目狰狞的灵紫凝,声音平缓地说,“珑儿,娘亲有些乏了,快随娘亲去内室休息去吧。” 翠浓来到近前,气息不稳,“是啊,小姐……方才福管家派人来说,内室已经……准备了您最爱吃的绿豆酥,还有皇上新赐下的……福寿金花茶,您和夫人只需在内室休息,待宴席备好……自会有人来请的。” 灵珑一听有吃的,还是她最爱的绿豆酥,登时眉开眼笑,“娘亲,咱们快走吧,翠浓姐姐追了这么久,合该是累了,这会子必定口渴得紧,咱们快点去,等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古灵儿无奈地摇头失笑,点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松寿厅旁边的偏厅而去,远远地还能听见灵珑清脆的笑声和翠浓带着呜咽的抗议。 灵紫凝在身后狠狠地暗啐一口,随即阴狠地咧嘴笑笑。 姨娘? 姨娘又如何,相府掌家之权还不是在娘亲手上,就连吃穿用度,她的供应也是最好的,你灵珑呢,连韵锦丝缎都未能穿戴,眼巴巴地看着流口水,哼,这样的嫡女有何骄傲的! 灵紫凝虽如此安慰自己,到底有些意难平。这声姨娘,重重地击打着她的心,提醒着她庶出的身份。她有着大贵大吉之命相,她在贵女圈里出类拔萃,却偏偏要被灵珑这黄毛丫头压上一头,她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正文 012.多了一个娘 灵珑尚未及笄,女宾客也多是命妇,所有宾客便同在松寿厅分桌而席。 灵珑跟着古灵儿坐在庆亲王妃的下首,看上去低眉顺目,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古灵儿摇头失笑,待庆亲王妃下箸后,便捡着合心意的吃食放进灵珑碗里,“馋嘴的丫头,可是饿了?” 灵珑笑眯眯地点头,“嗯,谢谢娘亲”,说罢也选了一块鸭甫肉放进古灵儿碗里。 古灵儿欢喜至极,竟当着众宾客的面儿摸了摸灵珑的小脸,灵珑羞臊地红了脸,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亲”。 古灵儿回过神,有些抱歉地看着庆亲王妃及在座宾客。 庆亲王妃朝古灵儿举起酒杯,满眼羡慕地说,“当年只听说妹妹生了位千金,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竟是位如此玲珑的可人儿。姐姐我看着真是喜欢得紧”。 古灵儿看了眼灵珑,忍不住勾唇浅笑,“王妃姐姐过誉了,珑儿拙劣,承蒙王妃姐姐不嫌弃,倒是她的福气了”。 庆亲王妃拍了拍古灵儿的手臂,嗔怪道,“既然拙劣不妨送给我做女儿?姐姐我只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日思夜想能有个女儿,都说女儿心疼娘亲,而今见着可不就是如此么!” 古灵儿同庆亲王妃相识多年,自是了解她的脾气,只得顺着她道,“哎,我只道王妃姐姐来贺我,不成想竟惦记着我的珑儿。听相爷说,世钧世子才得了皇上恩赐,不日便要到刑部赴任,王妃姐姐也忒贪心了。” 庆亲王妃掩唇而笑,“还不是珑儿深得我心,换了旁人,我是看一眼都不乐意的。” 古灵儿点点头,用帕子擦净双手,将新端上桌的卷饼小食递了一个给庆亲王妃,随口问道,“怎么没见世钧世子前来?” 长亭侯夫人应和道,“是啊!有些日子没见着世钧世子了。前儿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公子小姐们都去了,独独缺了世钧世子,要我说,世钧世子不出现,怕是很多小姐要失落咯”。 长亭侯夫人说这话时,竟将目光*裸地看向了坐在末位的灵紫凝。 灵紫凝登时红了脸,娇羞地低下了头。 灵珑接过冰儿递过来的卷饼小口吃着,眼睛却在长亭侯夫人和灵紫凝之间转来转去。 庆亲王妃瞥了眼长亭侯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双手,云淡风轻地说,“莫道长亭侯夫人没听见丞相夫人的话,世钧要去刑部当差,自然要下些功夫,饮茶遛鸟之类的消遣事儿自然要克制些,否则,可不就成了纨绔子弟了”。 京城内最有名的纨绔子弟便是长亭侯的长子孟之郎,年方十七尚未娶亲,却纳了十几房小妾。这孟之郎最爱的玩意便是斗蟋蟀和遛鸟,最爱去的地方便是醉仙亭。听说孟之郎仪表堂堂,若不是名声太过狼藉,尚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若问灵珑如何得知,便是因为这孟之郎名声太盛,顾嬷嬷耳提面命,要她见了此人必要远远躲开,好似离得近了便会学坏似的。 灵珑捏了一粒奶白葡萄放进嘴里,酸中带甜,回甘无穷,嗯,她倒是想要见见这传说中的孟之亭,假若能斗上一场蟋蟀,怕是极有意思的。 长亭侯夫人尴尬地笑笑,“咳,王妃说的是,说的是。” 庆亲王妃似有若无地点点头,眼见着上了一道蜜饯鲜桃,便从丫鬟手里接过筷子,亲自夹了几片放进灵珑碗里,“珑儿,这道蜜饯鲜桃是你娘最爱吃的甜品,你也尝尝!” 灵珑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屈膝行礼道,“多谢王妃娘娘”。 庆亲王妃挥挥手,面带笑容地说,“珑儿,不必讲究这些虚礼。我与你娘亲是多年知交,她的女儿自然便是我的女儿。按照民间的习俗,你怕是要喊上我一句姨娘呢!” 餐桌上立时安静下来,连长亭侯夫人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灵珑惊讶地抬起眼,却见庆亲王妃一副不准拒绝的表情,她不知所措捏了捏衣角,忍不住看向古灵儿。 古灵儿沉思片刻,皱着眉头说,“王妃姐姐,这怕是不妥当吧?”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庆亲王府却是皇亲国戚。庆亲王爷早年跟着当今圣上打天下,如今虽然半隐退,却扎扎实实地掌握着吏部。况且庆亲王曾带着皇子们行军打仗,皇子们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将来无论是谁当了皇帝,庆亲王府的荣耀都不会受到影响。这样的庆亲王府,整个帝都的勋贵怕是没有不想结识的。 古灵儿却忍不住犹豫起来。她看了眼灵珑单纯乖巧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从隐世家族出来,享受过荣华富贵,经历过世事沧桑,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她实在不想她的珑儿风头太盛,到最后由不得父母,也由不得自己。 庆亲王妃偷偷地用手臂撞了撞古灵儿,朝着灵珑招手道,“珑儿,过来姨娘这里!” 灵珑连忙来到庆亲王妃跟前,还不及屈身行礼,已被对方一手托了起来。 庆亲王妃从手上褪下一对冰种玉镯,麻利地戴进灵珑腕上,满意地点头道,“嗯,这样冰清玉洁的颜色戴在珑儿手上真是漂亮,咱们呐,没过几年就该戴祖母绿咯!” 宾客们被庆亲王妃逗笑了,古灵儿也忍不住抿唇。 灵珑看着古灵儿的表情,便也明白今日的事已成定局,她将手镯举到眼前,在阳光下竟然是透明的,她咧嘴笑笑,扯着庆亲王妃的袖子道,“姨娘,这手镯真好看,跟娘亲送我的朱玉一样好看”。 庆亲王妃摸了摸灵珑的小脸,不无骄傲地说,“那当然,姨母那里都是好东西。改天得空了,让你娘亲带你去庆亲王府,姨娘把年轻时私藏的小玩意统统给你”。 灵珑歪着头笑,调皮地说,“那万一珑儿把姨娘的小金库搬空了,姨娘还认珑儿吗?” 庆亲王妃拍掌大笑,“听听,你们都听听。小丫头还当姨娘的小金库是她的首饰匣子,倒腾两次就没了呢。凭着珑儿这句话,妹妹,你定要带着珑儿去我府上,我的小金库得好好整理整理咯”。 灵珑撒娇地晃着庆亲王妃的手臂,庆亲王妃却悄悄地捏了捏古灵儿的手。 于是一场接风宴,灵珑莫名其妙多了位姨娘,还是满京都除了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 ------题外话------ 小编说书名太文艺,需要修改。呜呜,小巫快要愁死了,亲们,如果小巫改了书名,你们会遗弃小巫吗,不要好不好,小巫祈求收留啊! 正文 013.梦境 接风宴由午时持续到了傍晚,灵珑累得已经直不起腰了,冰儿贴心地帮她按摩,她趴在床铺上昏昏欲睡。 兰儿推门进来,在灵珑耳边说,“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 灵珑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嗯”,便没了声响。 冰儿见状,给兰儿打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帮灵珑翻了个身,熟练地解着她的衣衫。 灵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冰儿,她甜甜一笑,复又睡去。 兰儿指挥着丫头们将热水一桶一桶地倒入浴桶里,还撒入了红花、九节风、羌活、木通等舒筋活血的药草,这才配合冰儿将灵珑扶进了浴桶。 灵珑只觉通体舒畅,内力充盈,她踩着飞仙步在云中漫步,天空很蓝,云朵很白,她开心地笑着闹着。云朵围着她翩翩起舞,一会儿化作蝴蝶一会儿化作蜂鸟,她想要抓一只放在手里把玩,脚下一个趔趄,竟从空中摔了下来。 风声在耳边响起,迷雾在身边萦绕,灵珑微笑地闭上眼,张开双臂,等待掉落的那一刻。 “啁……啁……” 灵珑转头,便见苍鸾飞翔在她的身旁,巨大的翅膀挥舞,如炬的赤红色眼睛盯着她的眼眸。 灵珑浅笑,翻身越上苍鸾的背,一人一鸟朝着迷雾的另一端飞去…… 热气慢慢弥散,冰儿一直用手掌在灵珑背部有节奏的按压,没一会儿,额际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兰儿看得有些心疼,迟疑地说,“冰儿姐姐,要不,我来吧?” 冰儿摇摇头,“无碍。再一会儿就好了。你才学了两天,手法不够娴熟,把小姐吵醒就不好了。” 灵珑终究是醒了,她泡了药浴,又得了冰儿的按摩,身子爽利了不少,她睁开眼睛,略带嘶哑地说,“冰儿姐姐,我口渴了。” 冰儿连忙应声,没一会儿便端了茶水进来,“小姐,顾嬷嬷备好了果子茶,您尝尝看”。 灵珑就着冰儿的手喝了一口,酸甜温润,沁人心脾,她从冰儿手里接过杯子,端在手里慢慢饮着,想着方才那个短暂的梦境。 迷雾的另一端一直是迷雾,她和仓鸾飞了很久,除了迷雾什么也没有。她询问仓鸾要去哪里,仓鸾“啁啁”地叫个不停,她仔细去聆听认真去解读,却始终弄不懂仓鸾的意思。 她准备拿出《兽禽志》翻开,却发现师父送她的包袱不在身边,她急得满头大汗,坐下的仓鸾却突然开始狂躁地拍打羽翼,颠得她东摆西摇。 她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下仓鸾的坏情绪,仓鸾却忽然一个旋飞将她抛向了空中,然后扬长而去。 她摇摇摆摆地下落,仓鸾却越飞越远,而它的背上,有红豆,有雪儿,还有师父。 师父背着手立在仓鸾背上,白色长袍迎风飞舞,还是那副飘飘欲仙的样子,却看不见表情,连同雪儿和红豆都看不见表情…… 灵珑叹口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样酸甜的口味,让她想起那黄橙橙的果子,也不知师父当时吃了没有,也不知师父是否还留在回音谷。 冰儿将手伸进木桶里探了探,拎过旁边的木桶准备将热水倒进去。 灵珑摆摆手,将杯子递给冰儿,扯过旁边的布巾擦拭着身子,兰儿连忙将肚兜和里衣递了过去。 灵珑心不在焉地穿好了衣服,趿拉着鞋子来到了内室。她站在内室的正中央,看了看屋顶,看了看窗棂,这些东西还是昨日的样子,今日瞧着与回音谷却再不相同。 灵珑眨眨眼,从衣橱里拿出那个白色包袱,《乾象新书》、《兽禽志》、《飞仙集》都还在,她点点头,吃了一粒温补气血的药丸,便歪在床榻上翻看《乾象新书》。 冰儿拿着一只瓷瓶进屋,先是用布巾擦拭着灵珑的湿发,接着便将那瓷瓶里的东西细细抹在了灵珑的发上。 灵珑正读到“辅佐侍卫的十二颗星”,却被这股子浓郁的香气所吸引,她皱了皱眉俏鼻,忍不住问道,“冰儿姐姐,你帮我抹的是什么东西?” 冰儿将瓷瓶的盖子盖好,含笑解释道,“小姐,这是桃花汁。洗完发抹上一抹,头发不仅柔顺有光泽,还能散发桃花香味呢”。 灵珑扯出一个笑容,视线回到了书本上,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字,眼睛却开始飘忽,师父给她用的是桂花露。 回音谷东南角有一片桂花林,每年到了初秋,师父便带着她和雪儿、红豆去采桂花,回到木屋后,便在蒸锅里放入一个大碗,在碗里放入最澄净的乳白色花瓣和冷开水,用小火蒸上一个时辰后,碗里就是带着淡淡桂花香的桂花露。 师父用瓷瓶将桂花露装好,每次洗完发便帮她抹上一些,她的头发越来越长,师父采得桂花也越来越多。 灵珑将《乾象新书》盖在脸上,嘟嘟囔囔地问,“府里可有桂花树吗?” 冰儿想了想道,“二夫人的梅洛苑有一株。小姐,你问桂花树做什么?如今可不是赏桂花的时节”。 是啊,今岁的桂花还没有开,她便离开了。 灵珑没有回答冰儿的问题,继续问道,“京都可有其他地方盛产桂花吗?” 兰儿端着香炉进来,应声答道,“小姐,庆亲王府有座院子在京郊,名字就叫桂花园。往年中秋时分,庆亲王妃总会下帖子邀请夫人去赏花,旁的宴会夫人总是推脱,庆亲王妃的桂花宴,夫人倒是每年都去的。” 灵珑点了点头,心内有了计较,她将《乾象新书》塞到枕头下面,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冰儿和兰儿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打扰,将香炉放在上风的位置,伏了伏身子退到一旁。 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腾,灵珑用鼻子嗅了嗅,竟然是杜衡,她默默念着“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的诗句,缓缓闭上了眼睛。 仓鸾是责备她没有同它告别吗?可为何师父不理她了,分明是他将她塞给了娘亲的。还有红豆和雪儿,她原想带着它们的,可是,可是,她怕师父太孤单了。 正文 014.练功 寅时三刻,灵珑便醒来了。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衣橱翻找着衣物,可翻来翻去,却找不到她来时穿的那套短衣短裙的练功服,她瞟了眼外间,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冰儿,索性也不找了,穿着里衣便从窗户跳了出去,然后一个纵跃上了屋顶。 璃园里静谧非常,灵珑俯视而下,星星点点的烛火远远地照着,心间竟莫名多了几分舒朗。她深深地吐纳,将胸间的郁结之气全部排出,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月光挂在西天,如银般洒落而下,灵珑的心思越飘越远,飘到西凉郡,飘到回音谷,飘到溪流边,她看见用白丝带束起长发的小灵珑,也如眼前这般静坐练功,心渐渐地静了下来。 良久,发丝与衣衫早已被露水打湿,灵珑慢慢地睁开眼,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朝着日夜交替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灵珑站起身,只觉真气在体内缓缓流淌,她提气运功,足尖轻轻一点便飞了出去。 京都的街道很宽,高屋建瓴也很多,只是时辰尚早,看不出原本的繁华风貌。 灵珑一路运着飞仙步急掠而过,左脚踩一下屋檐,右脚踏一下墙壁,没一会儿功夫便从丞相府来到了京都的最南端。 京都的最南端是一处悬崖峭壁,灵珑探出身子看去,悬崖下雾茫茫一片,像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她捡起地上的石子沿着峭壁滚落,石子叮叮咚咚作响,没一会功夫便没了声音。 听说最美的花儿总爱躲在崖底,例如鸢尾,例如摩罗花。 灵珑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转身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飞去。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灵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飞着,有时看看脚下的树,有时看看深宅大院里打着哈欠的仆人,忍不住勾唇轻笑。 她想起璃园,想起娘亲,这才发觉她只顾早起练功,尚没有跟她们交代一声,于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可飞着飞着,却听到锐利的破空声从左侧的宅院里传来。 灵珑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一个旋身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屋檐上。 树荫下,一个神情冷峻的男子正在练剑,他出剑奇快,令人眼花缭乱,灵珑废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将他的一招一式看清楚。 灵珑揉了揉眼睛,悄悄地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男子练剑。她也懂剑招,自然看得出男子剑法中的奥妙,那剑招虽看着花哨绵软,招式转换间却直逼要害,真可谓杀人于无形之中。 灵珑点头感叹,男子却将长剑举过头顶,一个旋身直劈压了下去,眼前粗壮的青松“扑通”一声倒在院子里,溅起尘土阵阵,那男子的身影却在烟尘中越来越近。 灵珑将小手放下,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师父曾经说过,习武之人最忌讳旁人偷看,若是朋友倒也罢了,若是敌人…… 灵珑歉意地摆摆手,“抱歉,我不是有意偷看,我刚好路过此处,见你剑招奇异,这才多看了两眼”。 男子抬了抬眼皮,随即便皱了皱眉头,他不耐烦地指了指一侧的凉亭率先走了过去。 ------题外话------ 奶奶生病需要人照顾,这段时间更新较慢,请小伙伴们体谅,但是小巫保证绝对每天都更,绝对不会弃坑,谢谢各位的守候。 正文 015. 墨连玦 灵珑看着男子明明年纪不大,却偏偏故作深沉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子回身看着她,上下打量,却并不说话。 灵珑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向自己,忍不住羞红了脸,她的里衣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她尴尬地捏了捏衣角,想要起身告辞,却见男子已踱步到了凉亭,还动作优雅地斟了两杯茶。 灵珑眨眨眼,将里衣整理一番,将小手一背,学着男子骄傲的样子踱步到了凉亭里,模样十分的滑稽。 男子抬眼看了看灵珑,面色如常地喝着茶水,灵珑却从他微红的耳际发现了他的羞赧。 灵珑笑笑,心情大好地坐在男子对面,执起茶杯大大方方地饮着,随口问道,“你方才练得是什么剑法?” 男子抬了抬眼皮,不答反问,“你为何在此?” 灵珑撅撅嘴,嘟囔道,“方才不是说了吗,经过此地而已。” 男子继续问道,“为何经过此地?” 灵珑傻眼,将杯子放下,托着下巴看着男子。这男子约莫十五六岁,五官深邃,颜色冷峻,黑色长发松松地挽起,身着艾青色锦袍,腰间一枚印着龙腾图案的墨色佩玉。 可这些均不足以吸引灵珑,灵珑久久停留的,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纯净透亮,像被冰封的贝兰科湖,美得一塌糊涂。 如果说师父介修是清泉一样舒缓柔和的男子,眼前这位,便好似那瀑布激流下的寒潭,冷清,寂静,空旷,还有一股隐约可见的小忧伤。 男子似乎不甚介意灵珑的打量,挑了挑额前的湿发,固执地问道,“为何经过此地?” 灵珑指了指男子的衣衫,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练功。旁的功夫我学的不精,师父教得最多的便是轻功,师父说我性子太野,怕我闯祸,轻功学好了,打不过的时候还可以逃跑”。 灵珑说得眉飞色舞,说完之后忍不住吐吐舌头,茶水有些冷了,她喝进去之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男子帮灵珑将茶水斟满,递了块糕点过去,“你是哪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灵珑捧着糕点慢慢嚼着,嘟嘟囔囔地说,“你是哪家的公子,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 男子抬眼看着灵珑,“我是墨连玦”。 灵珑将糕点塞进嘴里,礼尚往来道,“我是灵珑”。 墨连玦继续道,“灵珑?灵丞相嫡女?” 灵珑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墨连玦,“你缘何知晓?” 墨连玦没有回答,灵珑却醒悟过来。 京都里最显贵的灵氏人家除了丞相府再无旁人,而墨这个姓氏…… 没有错,是皇族。 灵珑暗骂愚蠢,抬起小手捶打着额头,她咬咬唇瓣,犹豫着是否需要起身行礼,可想着墨连玦以“我”字自称,便打消了念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行礼道,“墨公子,今日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墨连玦点点头,朝着虚空打了个响指,便有一名幼童捧着一袭淡紫色的长袍走了出来。 墨连玦指了指灵珑,幼童楞了愣神儿,便快步将长袍捧到了灵珑跟前。 正文 016.妙儿之死 灵珑看了眼湿透的里衣,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墨连玦,不得不将长袍穿在了身上,可惜她身量纤纤,墨连玦的衣袍被长长得拖在地上。 灵珑觉得甚是好玩,有些像戏台上舞动水袖的青衣,她展颜娇笑,利落地将袖子挽起,将衣袍的带子系紧,一个优美的甩袖之后,拖着长袍在原地旋转飞舞起来。 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眼波流转,墨连玦看得有些痴迷,连茶水洒了都不自知。 灵珑舞着,笑着,似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幼时光。 墨连玦沉默着,欣赏着,似是从未见过如此率真纯净的女子。 静谧安然的氛围在彼此之间流转…… 一名幼童端着早膳出现在回廊的尽头,墨连玦皱皱眉,才要挥手让他退下,灵珑却微微娇喘着停了下来。 她用衣袖擦拭着额际的汗水,执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舒了口气说,“墨连玦,我回府了,衣裳改日还你”。 墨连玦摆摆手,尚不及说什么,灵珑早已足尖轻点,一个纵跃消失在了眼前。 幼童见佳人已去,端着早膳来到近前,墨连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穿着汗湿的衣裳去了后院,只留两个幼童定在原地面面相觑。 灵珑回到璃园已是卯时,院落里静悄悄的,没有预想中的鸡飞狗跳。她拍拍胸脯,颇为侥幸地呼了口气,背起小手,脚步轻快地推开了正厅的门,可前脚刚踏进去,便愣在了当场。 古灵儿端坐在主位,顾嬷嬷、冰儿、兰儿,连同璃园的其他丫鬟奴仆,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而翠浓正朝着她打眼色。 灵珑咽了咽口水,扯了扯身上的宽大衣袍,声音艰涩地开口道,“娘亲,我回来了”。 古灵儿盯着灵珑身上那件男子衣袍,看着她狼狈滑稽的模样,严厉出声道,“回内室去”。 灵珑点头如捣蒜,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古灵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桌矶上,面色阴沉地说,“冰儿、兰儿跟我进去,至于其他人,翠浓,你来安排”。 “是”。 冰儿、兰儿齐齐应答,趔趄起身,跟着古灵儿进了内室,翠浓却将目光转向跪在地面的奴仆身上。 “进了璃园便是璃园的人,就得遵守璃园的规矩、奴才的本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外面嚼舌根,哼,打将出去都是轻的,我定要拔了她的舌头卖给人牙子。” “是,奴婢(奴才)不敢”! 翠浓将顾嬷嬷搀扶起来,安置在近旁的椅子上坐下,继续说道,“不敢最好,有胆子大的也无妨。你们之前跟着谁,跟过谁,我也不过问。来了咱们璃园,只要好好当差事,小姐一概不追究,但是若有人敢欺负小姐年幼,敢背地里使幺蛾子,便可想一想那妙儿的下场。咱们小姐自是仁慈的,断不会出手伤人,可你们也别真的懈怠了,否则,你之前在哪儿当差,咱们便把你送回哪儿去,至于回去之后的下场,可就不是旁人能管的着的了。” 奴仆们喏喏称是,将头颅贴在地上不敢抬头,翠浓却搀扶着顾嬷嬷进了内室。 古灵儿原是打算给那妙儿留条生路,便吩咐阿琛私下里救治,待她能自由行动后,便送到庄子上配人。岂料那丫头睁开眼第一句,便要求回到芳菲苑。 阿琛自来是个冷心肠的,一言不发便放了她出去。第二天一大早,灶上的奴仆便发现她的尸体飘在了碧波湖里。 满地的奴仆想起妙儿的死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相互对视,东倒西歪地起身,奔出厅外。 ------题外话------ 花轻似梦》的书名近期将修改,亲人们千万别抛弃小巫,么么哒。 正文 017.责罚 灵珑在冰儿、兰儿的帮助下,早已梳洗完成,她叮嘱冰儿将墨连玦的衣裳拿去清洗,脚步沉重的来到了卧房。 古灵儿端坐在花梨大理石书案旁,案上摆放着各种话本子和史学著作,并一方雕刻着兰花的名砚。旁边放了一个宝蓝色的瓷瓶,插着水晶白菊花,而西墙当中则挂着一大幅醉卧溪流边的垂钓图。 这些物件都是今日新添的,灵珑想着昨日曾跟娘亲念叨过府里的日子烦闷,不曾想今晨便多了这许多消遣的物件。她挠了挠头,对于今日的荒唐行为十分的愧疚,她捏了捏衣角,挪着步子来到书案旁,嗫嚅地开口,“娘亲,我……” 古灵儿执着一本《风鸣体通史》在手上,听见灵珑唤她也未曾抬头,只是侧了侧身子,继续读着手里的书卷。 灵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古灵儿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娘亲,珑儿不是故意害你担心的。珑儿寅时三刻起来练功,本以为有飞仙步,半个时辰就可返回,哪知发现有人在练剑,那剑法精妙绝伦,比师父舞得还厉害,珑儿一不小心看得久了些,这才回来晚了。” 古灵儿侧头看了灵珑一眼,将衣袖抽了回去,端起书案上的铁观音细细地品了一口,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灵珑一着急,挪动步子来到古灵儿面前,才要开口解释,却见古灵儿复将身子一侧,继续看书;灵珑重新追到面前,古灵儿则继续转动身子,于是,娘俩便在翠浓等人面前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灵珑见古灵儿总是躲着她,跺了跺脚,灵机一动,直接抱住了古灵儿的身子,“娘亲,珑儿保证不再犯了,下次练功一定留张字条在房内。要是您还生珑儿的气,要不……要不您就罚灵儿默写《兽禽志》?或者您让灵儿跟仓鸾比赛谁跑得快?要是您实在气不过,您也可以罚灵儿一年不许吃绿豆酥?” 道出最后一项责罚措施时,灵珑满脸委屈,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古灵儿,仿佛对绿豆酥的忍痛割爱,让她痛不欲生。 看着灵珑忍辱负重的小模样,古灵儿终于还是被气乐了。 她丢下手里的书本,略微用力地点了点灵珑的额头,嗔怪道,“你呀,旁的也就罢了,为何不准吃绿豆酥倒成了和抄写《兽禽志》一样的惩罚,你师父知道了,怕是要伤心的,你师尊留下的东西,竟与那劳什子的绿豆酥地位同等了”。 灵珑见古灵儿终于笑了,人也放松起来,她摇晃着古灵儿的手臂,嘟着嘴说,“娘亲,珑儿可不帮师父背黑锅。平日里,师父总爱拿不给珑儿吃绿豆酥惩罚珑儿呢,师父说珑儿是馋嘴的丫头,定不会辜负美食的诱惑的。” 古灵儿挑眉问道,“那你辜负了吗?” 灵珑扬了扬下巴道,“当然没有。珑儿可是您的女儿呢,您要相信珑儿的决心”。 古灵儿点点头,看着灵珑骄傲的小模样忍俊不禁,翠浓和顾嬷嬷也忍不住相视而笑。 正文 018.戏弄 灵珑朝东墙角落处的冰儿和兰儿眨了眨眼睛,深呼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古灵儿身旁,“娘亲,您如果不责罚珑儿,不如先让珑儿用了早膳可好?珑儿一直飞到了京都的最南端,肚子可饿了呢!” 灵珑皱着包子脸,一边说一边可怜兮兮地揉着肚子,折腾了两个时辰,她的肚子是真的饿了。 翠浓在一旁掩唇偷笑,抬着下巴指了指西南角的方向。 灵珑顺着翠浓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跪案旁的坐榻上,堆满了十几个小小的玉碟子。她欢呼一声扑了过去,有银丝小卷、冰糖燕窝、金糕、枣泥糕、酱黑菜、糖蒜、腌水芥皮等,当然,也没有缺少她最爱吃的绿豆酥。 冰儿和兰儿连忙跟了过去,一个递毛巾,一个捡着灵珑爱吃的小食放进碟子里。 灵珑被冰儿伺候着净手,眼睛却巴巴地盯着桌上的吃食,待冰儿撤掉了洗漱用具,便急慌慌地抓起筷子,直接夹了一方银丝小卷放进口中。 “慢着”! 可是银丝小卷还没入口,端坐石案旁的古灵儿却发出了命令,只听“咕咚”一声响,银丝小卷掉进了汤碗里,溅了灵珑满脸满身的冰糖燕窝羹。 灵珑狼狈地抹了抹小脸,撅了撅小嘴,“娘亲……” 古灵儿挑挑眉,捡了一支狼毫笔,挥动素腕,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首咏梅的诗句,“庭院深深深几许,运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青楼羌管休吹。浓香吹进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绣被五经春睡好,罗帷不觉纱窗晓。为谁成早秀?不待做年芳。” 灵珑嘟着嘴挪着步子来到书案旁,古灵儿便将诗句递给了她,带着翠浓来到了坐榻旁。 灵珑嗅了嗅宣纸上淡淡的梅香,觉得这诗句十分的应景,就是有些太长了,比她平日做得那种四行四行的小诗多了好多字。 古灵儿的字体亦是簪花小楷,与灵珑的相比,却多了几许洒脱的气质。可是,灵珑这会子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任凭诗句再美好,也抵不过她肚子里传来的抗议声。 灵珑委屈地看着跪案旁,古灵儿正端着一碗粳米粥优雅地吃着,而翠浓则近身服侍着挑拣小菜。 灵珑喊了声“娘亲”,古灵儿没理她,她只得将目光转向翠浓。 翠浓调皮地眨眨眼,看了眼古灵儿,又将目光看向了顾嬷嬷。 顾嬷嬷是古灵儿身侧的老嬷嬷了,从她入府开始便跟着她,她出面求情,古灵儿势必会给些面子的。 灵珑得了翠浓的暗示,便用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泫然欲泣的复杂表情看着顾嬷嬷,“嬷嬷……娘亲她……” 顾嬷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古灵儿身侧的位置,“小姐,快去吃早膳吧。夫人既给您留了位子,必是不会克扣了您的早膳的。这会子温度刚好,再不吃可就凉咯” “嗳”,灵珑欢快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古灵儿身旁,舔着脸子说,“娘亲,您对珑儿真好,珑儿还以为您要责罚珑儿呢!” 古灵儿将粳米粥饮完,用丝绢擦拭着唇角,“娘亲对你自是好的。你师父罚你不准吃绿豆酥,为娘的心疼你早起练功,只是罚你晚一刻钟吃早膳,哎,为娘还是太仁慈了”。 灵珑刚刚夹起的银丝小卷再一次落进了碗里,可惜这一次不是燕窝羹,而是放了很多蜂蜜的红豆膳粥,将她新换上的粉白色衣裙染得银珠一片,连白皙的小脸上也满是星星点点的胭脂红。 顾嬷嬷、翠浓,连同冰儿、兰儿都笑得前俯后仰,只余灵珑欲哭无泪。她从不知道,看起来温柔娴静的娘亲,还有这样调皮的一面,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不问出处,调皮不问岁数”的俗语哩,呜呜,她要离家出走。 ------题外话------ 呜呜,喜欢小巫的朋友们记得收藏啊,如果可以获得推荐,小巫每天会完成5k以上的,叩谢叩谢 正文 019.算计 尽管翠浓做了警告,嫡小姐身披男子衣衫、于清晨归家的事儿还是传到了芳菲苑,传到了杨玉燕和灵紫凝的耳中。 杨玉燕吃着清粥小菜,似乎没听见那奴婢所说的话。倒是灵紫凝瞬间瞪圆了眼睛,她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略带兴奋地问,“此事可当真?” 一个身着三等丫鬟服侍的奴婢谄媚地凑上前道,“大小姐,此事千真万确。灵珑小姐回来的时候,奴婢就在现场。夫人立即便让小姐回了内室,可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大小姐衣衫凌乱,身上披得真真是男子的衣袍。奴婢冷眼瞧着,倒像是一夜未归。” 灵紫凝还待追问细节,杨玉燕抬手制止了她。 杨玉燕放下筷子,用浸泡过苏打水的手巾擦拭着双手,冷漠地看着跪于地上的丫鬟道,“你到这里来,可有旁人知晓?” 那丫鬟恭敬地磕了个头,“回二夫人,奴婢是趁着外出采购的空档来的,没有旁人知晓。璃园被顾嬷嬷下了命令,若无必要,一律不得外出不得告假,这次恰逢小姐的衣衫少了一色绣线,奴婢才侥幸得了这个机会。” 杨玉燕点点头,朝着身侧的绯浓打了个眼色,绯浓会意,转身从抽匣里拿了一个荷包递给那丫鬟,“你且先回去吧。日后璃园若有什么动静,只管来报告二夫人,二夫人自不会亏待你的”。 那丫鬟掂了掂荷包的分量,重得直压手,她瞬间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地行了叩拜礼,跟着绯浓从角门溜出了芳菲苑。 杨玉燕拾起碗筷继续用膳,灵紫凝却略显激动地围着餐桌转圈圈,“娘亲,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此事告诉父亲呢?父亲最看重礼教,如果让他知道这刚入门的嫡女就犯下了与男人私会的丑事,您觉得父亲会如何处理?” 杨玉燕瞟了眼灵紫凝,不无责备地说,“娘亲教你的沉稳,你全混忘了?那灵珑才十二岁,尚未及笄,即便你父亲知晓此事,也多半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那丫头注意分寸罢了。一个丫鬟的指控,还不足以动摇那古灵儿的地位,也不足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灵紫凝收敛神色,有些气恼地坐在椅子上,“难道就这么放了那死丫头?娘亲,那死丫头害我在下人面前失了脸面,还在回廊里跪了半个时辰,凝儿的膝盖到现在还疼呢,凝儿不甘心”。 杨玉燕摸了摸灵紫凝的小脸,叹口气道,“凝儿,小不忍则乱大谋。灵珑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你何苦与她一般计较,你要计较的是如何帮助娘亲在这相府里立足。只要娘亲成了夫人,还怕搬不走一个小丫头?” 灵紫凝嘟着嘴,夹起一枚脆笋放进嘴里狠狠地嚼着,“娘亲,你说得容易,可您这么多年还不是个二夫人。但凡您能笼络住父亲的心,我也不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放进心里了。” 杨玉燕气得直发抖,她摔了筷子,狠狠地戳了戳灵紫凝的额头,“死丫头。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敢跟老娘叫板了是吧。见天就知道倒腾物件讨好闵乐佳县主,你有本事倒是讨好讨好你父亲啊,但凡你和你弟弟争气,娘亲我也不会如此劳心。” 灵紫凝不服气地撅着嘴,倒也不敢继续反驳,只得一边躲避一边告饶,“哎呀,娘亲,痛啊!凝儿明日就去给父亲请安还不行吗?您可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您要是给打死了,以后可就真没指望了”。 杨玉燕啐了一口,放下碗筷进了内室,绯浓早就将一应梳妆之物备好,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杨玉燕挥挥手坐在梳妆台前,绯浓便谦恭小心地为她梳妆。 少时,一个妆容精致、气质华贵的妇人便出现在了镜子里。 杨玉燕左右环视,点点头,在绯浓的服侍下穿了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这才摇摆着腰肢出了芳菲苑。 ------题外话------ 《花轻似梦》改名为《宁为嫡女不为妃》,亲们一定要继续支持小巫哦,么么哒。 正文 020.泡温泉 偶遇墨连玦以及获赠衣袍的事儿,灵珑对古灵儿毫无隐瞒,她心内本就坦荡,况且自小与介修一同生活,对于穿男子衣袍这事儿,于她根本不算什么。 古灵儿沉吟片刻道,“珑儿,京都不比谷里,平日里行事多注意分寸。明日,娘亲要去大悲寺礼佛,也许会住上三五日,如果遇上主持讲晚课会再推迟几日回府。你平日待在璃园,倒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倘若真出了事儿,也不必惊慌,让顾嬷嬷去找你父亲便是。” 灵珑点点头,挽着古灵儿的手臂道,“娘亲,您一个人去吗?要不珑儿陪您一起去吧?珑儿还不知大悲寺是什么样子呢?” 古灵儿怜爱地摸了摸灵珑的长发,摇摇头道,“有翠浓和福嬷嬷陪娘亲去就行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定是不喜欢那里的气氛。” 灵珑看着自家娘亲脸上那般看破红尘的淡然,心内有些憋闷,却想不出旁的词语去安慰,她歪头想了想,扯着古灵儿的袖子撒娇道,“娘亲,珑儿想您了怎么办?您忍心看着珑儿夜不能眠吗?” 古灵儿果然开怀了,她轻点着灵珑的俏鼻,嗔怪道,“鬼丫头,就你嘴巴甜”。 灵珑撅着小嘴表示不满,“娘亲,珑儿真的会想您的,到时候珑儿便日日夜夜在心里念叨,您肯定会心烦意乱,礼佛也礼得不虔诚,何妨带着珑儿去看看呢。” 古灵儿主意已定,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将灵珑的小手放在掌中摩挲着,叮嘱道,“珑儿,娘亲也会想你的。娘亲已经吩咐翠浓帮你赶制几件练功服,晚些时候便会送过来。出去练功娘亲赞同,但是必须顾着自个儿的身子。要是让娘亲知道你身子有碍,娘亲定是不能轻饶的,知道吗?” 灵珑点头应答,直将古灵儿送到了大门外,才背着小手百无聊赖的回了内室。 兰儿将水果茶递给灵珑,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闷了?要不要荡会儿秋千去?” 灵珑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摇摇头,复又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兰儿环顾四周,迟疑地说,“要不咱们看会儿话本子吧?小姐不是最喜欢恩仇江湖的故事吗?” 灵珑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说,“兰儿,那些书籍我都看完了”。 兰儿指了指那厚厚的一摞书,瞠目结舌道,“都……都看完了,天呐,小姐,您看得也……也太快了吧。” 灵珑欲哭无泪地点点头,都怪师父,说什么要练就一目十行的本事,这会子她想慢慢看书都不行了。她也不能总是出动璃园的丫鬟,整日帮她倒腾话本子吧。 兰儿捶了捶脑袋,在原地跺着步子想办法,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 灵珑见兰儿万般纠结的样子有些不忍,才要规劝她无需费心,这丫头却高兴地跳了起来,眼睛溜圆地说,“小姐,要不咱们去泡温泉吧?” 灵珑坐直身子,兴奋地问,“府里竟有温泉吗?” 兰儿答道,“嗯嗯,小姐,咱们璃园后面就有一处温泉,听祖母说是夫人特意为小姐建的,说什么地底下埋了什么石灰岩,反正就是能够让水热起来的东西。要不,咱们去试试?”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好,咱们就去试试。兰儿,你去喊上冰儿一起,记得吩咐她多带些吃食。” 兰儿弯腰行礼道,“嗳,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正文 021.靖王吉祥 寅时三刻,灵珑准时起床,两套崭新的白色束袖束腰衣裙整齐地摆放在床榻上。 灵珑勾唇浅笑,拿着衣裙在胸前比量,衣裙质地柔软、大小刚好,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袖口和腰身位置,还绣着浅淡的桂花小朵。 灵珑忍不住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仿佛能闻到甜甜的桂花香气。她恍惚一下,似乎回到了回音谷初秋桂花香的时节。 纯净恬淡的雾气时而弥散开来,时而浓得梦幻,缓缓地飘荡在山腰。师父白衣胜雪站在花丛,举手投足皆令人欣赏,她笑眯眯地跟在师父身后,雪儿和红豆蹦蹦跳跳的耍着…… “小姐,您起床了”。 冰儿的声音响起,灵珑回过神儿,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哎,也不知师父现在可好,灵珑默默地想着,手脚麻利地穿好了衣裳。 冰儿伺候灵珑梳洗之后问道,“小姐可要先用些早膳?” 灵珑摇摇头,兀自抓起了冰儿的手,果然冰凉一片。她默默地摩擦着,心疼道,“冰儿姐姐,以后你便不要早起伺候了。我自小习惯早起,也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你只要在璃园等我回来就是了。进了秋天,早起夜晚会越来越凉,你这样辛劳会伤了身子的。” 冰儿楞了一下,将手抽出来,用她的手掌包裹着灵珑的小手,声音艰涩道,“小姐无需为奴婢担心,奴婢会注意的。” 灵珑无奈,只好嘱咐冰儿继续回去歇息,足尖轻轻一点,便从窗户越上了屋顶。 天气渐渐变凉,树木花草也结了一层露水,于习武之人却是无碍的。 灵珑做完静坐冥想,照例出了一身汗。她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伸了伸懒腰,拎起身旁的包袱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半个时辰后,灵珑已站在悬崖边上。风带着凉意吹拂而过,却并不刺骨,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灵珑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开双臂,摆了个飞翔而下的姿势,那纯净绝美的小脸上挂着迷醉的笑。 总有一日,她定要飞下崖底看个究竟。 灵珑稍作歇息后,便踩着飞仙步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墨连玦的府邸。这一次,她没有偷偷摸摸地窥探,而是大大方方地绕道了前门。 墨连玦府邸比之丞相府自然张扬很多,尤其是“靖王府”几个大字,竟是御笔亲赐,霸道张狂不说,还镶嵌着鎏金边儿的御印。 灵珑咋舌,对于这样的审美,自是不敢苟同,却也不敢名目张大地嫌弃御赐之物。她背着小手品头论足一番,一个飞身而上,朝着墨连玦练功的院落而去。 墨连玦果然在练剑,可今日的剑招却比昨日见的凌厉许多,少了花拳绣腿似的表演成分,竟有点类似江湖门派嫡传剑法的味道。 灵珑拎着包袱坐在屋檐上,晃荡着小脚观看,没了那棵古木青松的遮挡,她欣赏起来越发便利了。 天色渐渐舒朗,灵珑怕冰儿等人担忧,本想着将衣袍放置屋檐上等墨连玦来收,却见他收了剑式,仰着头看向她。 灵珑拍打着衣裙站起身,挥舞着小手,笑眯眯道,“小女子给靖王爷请安,靖王爷吉祥!” ------题外话------ 果然还是520小说大大送的封面好看,嘿嘿,小巫灰常喜欢,希望大家也喜欢 正文 022.第一个朋友 墨连玦皱了皱眉头,将长剑一个上抛,只听“哐啷”一声,那长剑便精准地落入了南墙上挂着的剑鞘内。 灵珑忍不住拍手叫好,蹦蹦跳跳地说,“靖王爷好身手,小女子佩服佩服”。 墨连玦瞟了灵珑一眼,似乎有些不悦,甩了甩肩头的湿发,傲娇地踱着方步朝着凉亭的方向而去。 灵珑眼见着墨连玦不理她,忍不住嘟了嘟嘴巴,抱着包袱跃下了屋檐,尾随墨连玦入了凉亭内。 石桌上照例煮着茶水,氤氲地冒着热气,于这微凉的早晨带着丝丝温暖。 灵珑皱着小鼻子嗅了嗅,竟是铁观音。她本不懂茶道,也品不出茶的高低品位,只是古灵儿惯常喝的便是这铁观音,她闻久了,自然便记住了这味道。 灵珑自然地坐在墨连玦对面,伸出手臂将包袱递给他,“喏,靖王爷,这是上次借你的衣裳,如今还给你”。 墨连玦抬了抬眼皮,倒了杯茶慢慢地饮着,似乎完全不在意灵珑说了些什么。 灵珑见他今日不为她斟茶,有些闷赌,便将包袱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嘟着嘴瞪着墨连玦。 只可惜包袱是软的,灵珑拍得再用力,也没有任何声响,墨连玦这次竟是连眼皮也懒得抬了。 灵珑觉得墨连玦莫名其妙,心内更加不舒爽,索性双手环胸瞪着墨连玦。 可墨连玦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她,一杯茶接一杯茶的品着,似乎这茶还真能品出旁的味道来。 灵珑傻眼,昨儿还好好的,今日便如此阴阳怪气。她心内有些受伤,本以为你来我往,还能在京都交到第一个朋友,还是个剑法很厉害的朋友,不成想人家根本不欢迎她。 灵珑委屈地撅了撅嘴巴,瞥了眼默不作声地墨连玦,一个纵跃便上了屋顶,她刚要起势朝丞相府的方向而去,墨连玦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回来!你下来!” 灵珑最受不了旁人命令式的口吻,好似她就活该受人摆布似的,她来了脾气,刁蛮地说,“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吗?你当你是什么人?难不成你是靖王爷就可以命令我不成?” 墨连玦见灵珑真生气了,无奈地叹口气,仰着脖子道,“你下来,我有话说”。 灵珑心道“你早干嘛去了”,她也不理睬墨连玦,用脚尖踢着屋顶的瓦片玩,一片,两片,三片…… 灵珑踢得越来越熟练,瓦片翻飞地场景也越来越壮光,她玩得尽了兴,墨连玦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他深吸口气,瞪着冰蓝色的眼睛道,“你到底下不下来?” 灵珑自认是个硬骨头,将屋顶最后一片瓦片踢向墨连玦,梗着脖子道,“我偏不!” 墨连玦略微偏头,轻松躲过了瓦片的袭击,阴沉着嗓子说,“好,那我上去!” 灵珑还不及反应,墨连玦已经站在了她身侧,随后便揽着她的腰身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你……你……你……” 灵珑指着墨连玦结结巴巴,她原想说“你凭什么抱我”,可看着墨连玦认真凝视她的眼神又有些慌乱,只得眨着眼睛指着他。 墨连玦伸出手将灵珑的小手打掉,复又牵起她的手朝凉亭走去,别扭且凶巴巴地说,“再不许你喊我靖王爷!” 灵珑傻愣愣地被墨连玦牵着走,直到喝着茶水,吃上点心,她才惊觉,原来墨连玦的莫名其妙源自她那句“靖王爷”,她咧嘴笑笑,觉得嘴里的醉香米糕越发的甜糯了。 正文 023.兆头 古灵儿去大悲寺已有四五日,想来必定是那寺庙主持回来了,她须得多停留几日。 灵珑每日早起练功,早膳后便翻看介修送她的《兽禽志》和《乾象新书》,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只是,这《兽禽志》也就罢了,她熟练归熟练,最多只能达到听懂禽言兽语的地步,至于书中所说“御禽兽以抵御万马千军”的逆天修行,她怕是难以达到了,索性权当消遣书卷来看,总比话本子食之有味的多。 倒是这《乾象新书》,她每每翻看便有不同的感悟。今日,她照例歪在床头翻看,可当她读到“月星侵入执法星所在天区,三年之内,将相之中必有罢黜”时,忍不住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 昨晚,灵珑吵着要赏月,冰儿、兰儿无奈,只得随了她的意,却硬是将软毛织锦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时节才刚刚入秋,哪里就用得上披风,可是灵珑知晓,倘若不听两个丫鬟安排,她这月怕是赏不成了。遂无奈地叹口气,乖乖地披着披风自去园中赏月。 可灵珑到底不是娇贵身子,没一会儿便出了些许薄汗,她想要将披风解开,兰儿、冰儿却眼巴巴地盯着她,她欲哭无泪外加无限憋屈,索性躺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小憩。 冰儿见灵珑消极抵抗的模样忍不住发笑,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小姐,白日里您说要晒日光,也是这般眯着眼睛假寐,这会子来赏月,您还是这幅懒洋洋的模样,莫不是您在晒月光?” 兰儿哧哧地笑着,扯着冰儿的衣袖说,“冰儿姐姐,你说小姐在晒月光吗?你真是好笑,兰儿可从没听说还有晒月光的。” 冰儿点了点兰儿的额头,嗔怪道,“傻丫头,自然是有的,这不,眼前儿不就有一位吗!日后旁人再问起,你就说我们家小姐专门晒月光,还爱拣着天凉时候晒哩!” 兰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这我便知晓了”,说完便朝冰儿看了一眼,姐妹俩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 几日相处,她们自是知晓灵珑的脾气,随和且活泼调皮。初时尚有些放不开,被作弄几次,倒也来了兴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倒也无碍。 灵珑听着冰儿、兰儿合着伙地调侃她,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她委屈地瞥了眼俩人,抓了一把葵花籽丢了过去,两人忙着躲闪,竟不小心撞上后来赶到的顾嬷嬷。 顾嬷嬷规矩严,立时便沉了脸色,指责道,“啐你们两个小蹄子,又背着我和小姐没大没小,你们心里可还懂规矩,可还有尊卑。明日不准吃早膳,另外每人扣半个月月例银子,倘若还是不长记性,不如贬了去做洒扫丫头去,省得碍眼。”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地应着,保证下次再也不犯,待顾嬷嬷一转身,便只顾斜着眼睛瞪着灵珑,眼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灵珑小胜一局,嘚瑟地耸耸肩膀,这才真正起了赏月的兴致。 既然出来赏月,夜明自然是好的。相比繁星满天的繁复浓烈,灵珑更喜爱月明星稀的静谧温婉,正如当晚的夜光,像那淡远的水墨画意境,单纯柔和且层次分明。 冰儿端了紫米玫瑰糖出来,灵珑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抬眼便见月星的位置发生了偏移,竟是隐隐进入了天区。她皱了皱眉头,心内暗想着不是好兆头,顿时便失了兴致,与兰儿、冰儿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内室休息,哪成想今日竟看到了这样的星象注解。 灵珑叹口气,将《乾象新书》压到了枕头下,她还是太懈怠了,日日看书,竟不知要学以致用,如果昨晚仔细观察,说不定可以察觉到月星进入天区的轨迹,可惜啊,怕是再难发觉了。 正文 024.有所求 《乾象新书》记载,担当辅佐侍卫的十二颗星,是保卫皇帝的臣属,而西面的是将军,东面的是丞相,南面的四颗星是执法官。 灵珑只看到月星隐隐侵入执法星天区,却不知走的是西面的将军星,还是东面的丞相星。 灵珑不清楚在朝官员,可她的父亲是丞相,灵紫凝的舅父便是威远将军,这绕来绕去,丞相府总归是躲不过的。 这样的猜测,让灵珑的心绪十分的烦乱,她想起那个面容沉稳英俊、眼神含蓄睿智的父亲,想起他遥望娘亲时那个颇为复杂的眼神,十分懊悔昨晚的失察。 冰儿、兰儿开始布置午膳了,平日里灵珑闻见香味总会跑过来抢食,似乎晚一会儿就要饿死似的,可今日,两个丫鬟都将膳食备好了,灵珑还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兰儿用手肘拱了拱冰儿,抬起下巴指了指灵珑的方向,希望冰儿出面喊灵珑用膳。 冰儿却只是摇摇头。并非她不心疼灵珑,只是她隐约觉得,灵珑虽然只有十二岁,顽皮起来也十分疯狂,可到底同整日里讲究琴棋书画的小姐们不同,心思多了心,心事也重了些。 灵珑确实在想心事,她想着师父告诫她,“若非有所求,不要轻易解读星象”。她一直深信师父的话,以往也只是熟记星宿所在位置,很少去注解,可昨日的偶然发现,今日的翻阅注解,她真不知该叫巧合还是叫命中注定了。 灵珑再次叹气,随手将纸镇放在了脸上。这纸镇是白玉雕刻而成,尾端是一只雕工精良的腊梅花,放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灵珑心绪平静了不少。她毕竟是丞相的女儿,姑且当做有所求吧,她默默地想着。 膳食加热一道又一道,灵珑终于觉得饿了,她离开书案来到餐桌旁,打眼看去,有凤尾鱼翅、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还有御膳豆黄、芝麻卷等各色小点心。 灵珑咽了咽口水,接过冰儿递过来的手巾胡乱擦拭了几下,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珍珠鸡。这珍珠鸡乃御膳亲传秘方,口感鲜嫩爽滑,绵延而细腻,美味到想要将舌头一起吞下去。 灵珑吃了几口,看见冰儿、兰儿站在近前,下意识地瞄了眼书案上的沙漏,然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她胡思乱想了那么久,原来已经到了未时。 大户人家的丫鬟们是午时三刻统一放餐,过了时辰便只得饿肚子。灵珑听顾嬷嬷说过,有些下人犯了错,主子便借口派遣差事让下人错过放餐时间,下人饿着肚子还得干活,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灵珑有些愧疚,她将筷子抵在嘴边沉思,忽然压低音量问道,“嬷嬷去哪儿了?” 冰儿伏了伏身子道,“回小姐,嬷嬷今日回家省亲,申时才能回。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灵珑松了口气,“兰儿,去把门锁上,冰儿姐姐,你再添两副碗筷吧”。 兰儿眼珠一转,小跑着锁上了房门,回来便朝着灵珑“嘿嘿”一笑。 灵珑对着兰儿挤眉弄眼,兰儿会意,一屁股坐到了餐桌旁,对着山珍海味流口水。 冰儿拿着碗筷有些犹豫,“小姐,顾嬷嬷如果发现,怕是真贬了奴婢去做洒扫丫头了”。 灵珑塞了一片鱼放进冰儿嘴里,又塞了一片放进自己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兰儿,告诉你冰儿姐姐,你祖母去哪儿了?” 兰儿指了指东南方,又指了指餐桌,仿佛嫌弃冰儿的胆小怕事。 冰儿咬了咬唇,梗着脖子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那模样犹如耗尽了将士出征般的勇气,笑得灵珑和兰儿差点将嘴里的膳食吐出来。 三个小姐妹嘻嘻哈哈地吃着,门外的妇人忍不住摇头失笑,既然说要申时才回,她便申时再回吧。 顾嬷嬷朝着室内张望了一眼,抿着笑容离开了。 正文 025.登徒子 亥时三刻,整个璃园都陷入了寂静,躺在床上的灵珑却睁开了眼睛。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摸黑套了一件衣裙,轻轻推开了窗户跳了出去,一个轻跃而起,片刻便消失了踪影。 京都的夜晚不同于清晨,灯火通明,光彩妩媚,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临街的商铺招朋引客。 可惜这些热闹繁华与灵珑无关,她生怕被人发现,专门捡着安静的巷子通行。可是她对京都不熟,且又是夜里,绕着绕着,便有些迷路。当她不小心拐进死胡同时,只得懊恼地跺跺脚,原路返回相府,重新按照晨起练功的路线朝着靖王府而去,倒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了。 靖王府十分的安静,却不像璃园那么黑暗,每隔一段路便有一盏昏黄的宫灯,在秋风中摇摇摆摆,有种唯美又萧瑟的味道。 灵珑趴在屋檐上,看着侍卫们巡逻往返,看着下人们抬着烤羊架经过。她咽了咽口水,嘟了嘟嘴巴,暗道皇亲国戚果然会享受,这个时辰还吃烤羊架,也不怕肠胃不舒服。 灵珑观察半刻,约莫弄清楚了侍卫巡逻的规律,便悄悄地匍匐前进,待转移到侍卫察觉不到的角落,一个提气,朝着墨连玦练功的院落飞去。 西角院落里静悄悄的,连个亮光也没有。 灵珑坐在屋檐上,双手抱胸生自己的气。她在这个院子遇见墨连玦是清晨,可并不代表墨连玦时时刻刻都会在此啊。她吸吸鼻子,快要被自个儿的迷糊气哭了。 灵珑坐在少了瓦片的屋脊上,扫视着整个院落,墨连玦的剑还挂在墙上,那棵被他劈成两半的古木青松早已被移走。她越坐越冷,越坐越沮丧,可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她深吸口气,决定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她倒不信,她还找不到了。 靖王府占地之辽阔,绝对不是灵珑能想象的。她找了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听到屋子里丫鬟们的嬉笑声。可是她运气不好的时候居多,很多屋子竟只是点着明亮的灯,室内竟空无一人。 灵珑有些泄气地挑了个房子坐下休息,她忽然想起父亲灵翰霆住在丞相府最中心的墨轩苑,灵机一动,决定直接找靖王府楼层最高、院落最大、布置最繁华的屋子。她左看看右看看,恍然发现,她屁股下坐着的,正是她要找的屋子。 灵珑暗自窃喜,捂着小嘴偷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挪了挪小屁股,悄悄地掀开了屋子的瓦片,一片,两片,她皱皱眉,原来这瓦片不止一层,她不开心地嘟了嘟嘴巴,将泥土在身上蹭了蹭,继续掀瓦片。 终于,灵珑看到了内室的光,她猫着腰俯下身子,只见一个男子坐在巨大的木桶里,古铜色的肌肤荡漾在水波中,居然……居然在沐浴。 灵珑连忙捂住眼睛,羞臊地红了脸,她心内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转身便准备离开,可就在跳下屋檐之际,竟然鬼使神差地回望了一眼。 那男子正仰着头,用冰蓝色的眸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灵珑傻乎乎地愣在当场,回过神儿后慌忙闭上眼睛,连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啊,有登徒子”,然后脚下一滑,顺着屋脊摔了下去。 正文 026.想来便来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灵珑却清晰地感觉落到了实处。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她用力闭上眼又睁开,看到的还是那双眼眸,她想要放声大叫,一只大掌却忽然捂住了她的小嘴。 灵珑气鼓鼓地瞪着墨连玦,墨连玦的脸却慢慢靠近,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咬上一口的时候,墨连玦忽然邪狞地问道,“灵家大小姐,登徒子在何处?” 灵珑下意识地后退,这才发觉她正躺在墨连玦怀里,鼻端萦绕的是淡淡的松墨味道。她使劲推却墨连玦,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墨连玦却越抱越紧。 灵珑吱吱呜呜地喊着,让墨连玦放开她,可想到方才的事儿又有些心虚,她偷看别人沐浴,竟还恶人先告状,她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墨连玦轻笑,胸膛微微起伏,震得灵珑再不敢抬头。 院子里逐渐热闹起来,灵珑这句“登徒子”果然不是白喊的,巡逻的侍卫,府里的下人,还有灵珑上次见到的两个幼童,一窝蜂地拥到了闵和轩,却见自家主子站在屋檐下,怀里还抱着一名女子,不禁面面相觑。 灵珑懊恼地咬了咬舌头,怯懦地埋进墨连玦的胸膛,还用小手捂住眼睛,假装别人看不见自己。 墨连玦瞥了眼掩耳盗铃的灵珑,唇角轻勾,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抱着灵珑朝室内走去。 少时,灵珑被轻轻地放进了椅子内,她睁眼一只眼睛窥视,墨连玦那张英俊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她双目圆瞪,对着那张俊脸就是一拳砸过去。她的凌宗拳可不是盖的,倘若不躲避,鼻梁骨折是铁定的。 墨连玦迅速撤离,皱了皱眉,似乎颇为不满。 灵珑嘿嘿一笑,选了张最远的椅子坐下,这才抬眼看着墨连玦。 墨连玦穿得十分单薄,只一件里衣歪歪扭扭地套着,头发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模样有些狼狈,却多了些许不羁的味道。 灵珑心内一阵愧疚,嗫嚅道,“墨连玦,我不该贸然上门叨扰,还是这样晚的时辰”。 墨连玦弹了弹灵珑的额头,“你想何时来便何时来”,说完便随着两名幼童去了屏风后。 墨连玦的房间简洁大方,中央放着一张墨黑色大理石书案,案上陈列着各色法帖,数十方宝砚,各种型款的毛笔。南墙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灵珑点点头,这房间的装饰与墨连玦的气质颇为吻合,只是对十五六岁的男子来说,到底多了些老气横秋的味道。 灵珑想了想墨连玦白发须眉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即便老了,他依旧很迷人,尤其是那双冰蓝色的眸,幽深又神秘。 两名幼童从屏风后出来,灵珑抬眼望去,却见墨连玦换上了一套青底宽袖广身的锦袍,长发用丝带松松的挽起,只余一小缕斜垂在额前。 灵珑眨眨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墨连玦着私服,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那个剑锋冷邪的靖王爷,不是那个阴沉着声音说“不准你叫我靖王爷”的男子,而是一名舞文弄墨的俏书生。 灵珑轻笑,撑着小下巴盯着墨连玦打量,似乎第一次见面那般。 墨连玦挑眉,挥挥衣袖便坐到了书案旁,摆了副岿然不动的神态,大大方方任凭灵珑打量。 灵珑顿觉无趣,双手撑在书案上,语气不善地说,“喂,我饿了!” 正文 027.十岁幼童 烤羊架。 那圆脸幼童为灵珑端来的吃食正是烤羊架。 灵珑想着方才批判皇亲国戚奢侈生活的话,顿时有些小尴尬。可是,这烤羊架表皮金黄,色泽诱人,香味浓郁,她挣扎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要满足口腹之欲。 圆脸幼童将吃食放下,对着墨连玦躬身抱拳道,“公子,太子殿下吵着让您去陪酒!” 墨连玦皱皱眉,“世钧世子可到了?” 幼童答,“到了,正被太子殿下罚酒呢!” 墨连玦挥了挥手,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抬眼看着灵珑。 灵珑见他看向自己,又想了想方才见着丫鬟奴仆全朝着前厅赶去,便也明白,靖王府今夜怕是有宴席,她挥了挥小手说,“你快去吧,不用管我,我吃完东西便回府去!” 墨连玦点点头,将圆脸幼童叫到近前吩咐两句,带着另一名幼童自去了前厅。 灵珑看着香酥的烤羊架,闻着梅子酒淡淡的芳香,却没了食欲。 圆脸幼童板着脸站在一侧,灵珑看着甚觉好玩,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竟然装得跟个老叟似的。她想起初次见着墨连玦时的情景,顿时乐了,这主子仆人日日板着脸,倒是不会长皱纹。 墨连玦书架上有不少藏书,除了史学、军事、文学,还有不少地理图鉴。 灵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禹贡》,随意翻看两页便揣进了怀里,她看了看那烤羊架,又看了看幼童,犹豫着是否应该带回璃园去。 幼童抬了抬眉毛,一言不发进了角厅,片刻功夫便提回来一个食盒,麻利地将烤羊架、梅子酒放了进去,然后立在案旁一言不发。 灵珑眨眨眼睛,暗道这孩子真是贴心,她笑眯眯点头说,“那么,我回府了。若墨连玦回来便告诉他,我带走了一本书,让他猜一猜是哪一本。” 幼童点点头,灵珑便准备离开,岂料幼童竟先她一步提起了食盒带头朝门外走去。 灵珑傻眼,只得跟着幼童来到门外,可是她左看右看却看不到幼童的影子,她暗想,难道烤羊架不是帮她带的?哎,不是便不是吧,她本也不是为了烤羊架来的。 灵珑一个提气上了屋顶,却见那幼童提着食盒看着她,皱着眉头,俨然一副不耐烦地样子。 灵珑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食盒,迟疑着说,“你……” 幼童道,“公子让我送小姐回府”。 片刻后,灵珑还傻愣在屋顶,而那幼童早踩着轻功飞向了西北方向。那幼童的轻功虽及不上灵珑的飞仙步,却也算得上出色,没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影子。 灵珑深吸口气,暗道人不可貌相,提起内力追赶幼童而去。 璃园依旧静悄悄的,好在今夜星星不少,倒也并不觉得寂寞。 灵珑落在木屋上,胡乱地数着星星,可是今夜星星太多,她数着数着便乱了,她用小拳头捶着额头的时候,那幼童便出现在身侧。 幼童将食盒放在灵珑身旁,躬身抱拳道,“灵小姐,你既已回府,颜鹤这边回去了。” 灵珑点点头,却在颜鹤转身之际忍不住问道,“颜鹤,你今年贵庚?” 颜鹤愣了愣,嘟囔一句“十岁”,提气便飞走了。 灵珑愣在原地…… 十岁?她竟然把十岁的男孩儿看成了幼童? ------题外话------ 花生花生,小巫的周围都是花生!老家的花生收成了。多年没在家,好容易赶上一次摘花生,可是可是,小巫实在是扛不住啊,老胳膊老腿,尤其是老腰真的要断掉了啊。小巫的娘亲说小巫太娇气,小巫想说,小巫不是娇气啊,小巫的老腰真的要断掉了。呜呜····好忧桑 正文 028.醉酒 烤羊架灵珑没有吃,梅子酒倒是喝得很开怀。这梅子酒与女儿红之类的酒不同,带着淡淡的涩辣和梅子的酸甜,竟是十分入口的。 灵珑举着酒瓶小酌,岂料喝着喝着便没了拘束,竟把一小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最后,当灵珑将酒坛倒过来,竟是一滴也不剩了。她恼怒地撅着嘴,直接将酒坛扔到了地上,然后对着星空傻笑。 酒坛扔到地上发出“咔擦”一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响亮。 璃园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灵珑看着冰儿披着衣服出门,看着兰儿抬着脑袋张望,看着顾嬷嬷对着她招手呼喊,她笑笑,从屋顶一跃而下,然后便摔在冰儿怀里睡死过去。 次日,灵珑觉得头痛欲裂,皱着眉头嘟囔着,“冰儿姐姐,我口渴”,下一刻嘴边便递过来一个茶杯,她含含糊糊地喝了一口,竟然是苦涩的,她将茶杯推开,睁开惺忪的眼睛问,“冰儿姐姐,你给我喝得是什么?” 灵珑的话问出口,整个人便清醒了,站在眼前的哪里是冰儿,分别是她的娘亲,原来古灵儿已经从大悲寺里回来了。 古灵儿将杯子重新端给灵珑,温柔地说,“这是解酒汤,是娘亲亲自煮的,快喝吧,喝了,头便不痛了”。 灵珑点点头,就着古灵儿的手将整碗汤都喝光了。她以为娘亲会责备她,因为她曾答应了娘亲要懂分寸,可相府嫡小姐喝得醉醺醺,还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这事儿,怎么看也算不上有分寸的事儿。 古灵儿将汤碗递给赶过来的翠浓,摸了摸灵珑的小脸,关切地问,“可是想你师父了?” 灵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摇头,是因为喝醉这事儿和师父无关,她本不想师父无端背了黑锅;她点头则因为,那时候她确实有想过师父,她想问一问师父,如果无意间窥测了天机又如何,她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她仅有一面之缘的父亲。 古灵儿扶着灵珑躺回床铺,柔声吩咐道,“珑儿,喝完解酒汤便再睡一会儿吧,你师父那里,我会派人去找的。” 灵珑点点头,在古灵儿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灵珑去找墨连玦本是要打听苍玄国将相之事,她心内总怀有一份侥幸,认为苍玄国不止一位丞相,不止一位大将军,那么侵入天区的星象便无法确定。可昨日显然不是好机会,墨连玦因宴会离开,而她也不能直接去找灵翰霆,星象一事便压在心里无法纾解。 她本想学那些文人骚客之类,干一回“对月自斟酌”之雅事,岂料一不小心喝醉了,成了俗之又俗的烂酒鬼。 灵珑深深地吐口气,好在娘亲认为她是思念师父之故,倒是免除了她对此事的解释。 灵珑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窗户方向传来“吱吱吱吱”的叫声,她侧耳倾听,竟是同红豆有八分相似。她翻身而起,趿拉着鞋子推开窗户,只见一个红色毛团冲进了怀里。 灵珑将那红色毛团拎到眼前,竟然真的是红豆。她开心地大笑,摸着红豆的毛发喜不自禁地问,“红豆,你怎么来了,雪儿呢?师父呢?” 红豆咬了咬灵珑的衣袖,摆了摆招摇的尾巴,灵珑赶忙将红豆放在床榻上,盯着它的眼睛点了点头。 正文 029.不可逆转 红豆吱吱叫着,四只小短腿来回踢蹬,灵珑表情严肃,眯着眼睛看,侧着耳朵听,良久,她揉了揉红豆的下巴问,“红豆,师父可好?” 红豆挠了挠头,见灵珑还看着它,复又挠了挠肚皮,碧色眼瞳里满是疑惑。 红豆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灵珑,她叹口气,到底是她为难红豆了,它哪里懂得人类的感情,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 天也,命也,可预,而不可逆转之。 灵珑摸着红豆柔顺的毛发,心内暗忖,师父啊师父,你是想让灵珑不要插手吗?可是丞相府怎么办?娘亲怎么办? 红豆似乎不满灵珑的冷落,一直“吱吱吱吱”地叫着,还叼着灵珑的衣袖拼命朝窗口的方向拖拉。 灵珑宠溺地笑笑,抱着红豆跃出了窗外,这才发现窝在窗户底下晒太阳的雪儿。 雪儿懒洋洋地仰躺着,见了灵珑也只是爱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然后翻身将头埋进毛茸茸的身体里继续晒太阳。 灵珑将红豆放在地上,将雪儿抱进怀里,熟练地抓挠着它的脖颈处。雪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趁着打哈欠的空档舔了舔灵珑的手心。 灵珑笑,雪儿总是好哄的,它从不会生她很久的气,可是某一只就…… 灵珑四处观望,果然在木屋后的一棵大树上发现了仓鸾,雪儿和红豆定是跟着仓鸾来的。 仓鸾还是高傲的样子,虽然对雪儿和红豆总是和蔼可亲,对灵珑却总是一脸嫌弃,它瞥了眼灵珑,兀自目中无人地挥舞着翅膀。 灵珑撅撅嘴,旋身而上,白色衣裙迎风飞舞,下一刻便稳稳落在仓鸾的背上,“仓鸾,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没有人跟你比试,你的飞行术是不是落后了?” 仓鸾“啁啁”的叫了两声,似有不满,忽然起身,载着灵珑朝东南方向而去。 灵珑揽紧仓鸾的脖子咯咯笑着,一时想起那日被仓鸾抛弃深渊的梦境,感慨万千,揽着它的小手越发紧了些。 一只巨大的苍鹰出现在京都,是十分罕见的事儿,何况它身上还载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女。京都的百姓都仰着脖子看,间或有人伸出手指指点点,有说天外飞仙的,有说妖女转世的,还有说那苍鹰要幻化成人,须得补充七七四十九位少女的元气…… “呿,无稽之谈。”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挥动着手里的折扇,不无讽刺地说,“一个寻常少女,不过是得了个法子,驯服一头畜生而已,何至于传得如此神乎其神”。 另一位青褐色衣袍的男子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既能得了那驯兽的法子,便不会是寻常女子。靖王爷,你觉得呢?” 墨连玦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嗯!非寻常女子!” 青褐色衣袍的男子顿时眉开眼笑,他刚要表达一下志同道合之欢愉,却见墨连玦转身朝着醉香楼的方向而去,他喊了一句“靖王爷”,却见墨连玦越发加快了脚步。他只得跺跺脚,携了那锦衣公子追赶而去。 正文 030.尚有转机 京都最南端的悬崖名叫落日崖,据说其落日景观美丽不可方物,故而得名。 灵珑坐在落日崖最高处,晃荡着小脚遥望远方。 落日云淡风轻地悬在西天,没有美轮美奂,没有赤城热烈,反倒多了一丝婉约或圣洁的气质。 清凉的风拂面而过,吹散墨黑的发,吹起白色的衣裙,仓鸾依偎在灵珑身侧,有时看一看灵珑的神色,有时用大大的头颅磨蹭着灵珑的胳膊。 灵珑淡淡地笑着,奈何却吹不开心底的低落。 她去了崖底,是的,在仓鸾的帮助下,她终于去了崖底。可是甫一进去,便见丛林灌木之内灿灿然作金光,忽而从半空坠落下来,小如弹丸渐渐飘散,大如车轮忽然迸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气逼人。 这景观十分壮观美好,灵珑却登时变了脸色,她未曾想过,她心心念念的崖底,迎接她的竟是瘴气,还是最可怕的瘴母。她立即闭息,一个纵跃跳上仓鸾的背脊,朝着崖顶的方向遥遥一指,仓鸾会意,以最大幅度挥舞着翅膀朝着悬崖顶端飞去。 可是,瘴母的毒气太甚,仓鸾又不懂闭息之术,越飞越慢越飞越吃力,当它终于将灵珑驮到悬崖上时,已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溅起阵阵尘土,然后耷拉着脑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灵珑在地上翻滚一圈后便稳稳地停住了,可惜她来不及修整,亦来不及安抚深受瘴毒之苦的仓鸾,而是急匆匆地朝着附近的密林而去。 好在槟榔子、苍术等药草并不难找,灵珑没多久便出现在了仓鸾身边。她用内力将药草点燃,将仓鸾的头放在膝盖上慢慢抚摸着,这才深深地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所有的悬崖底端都有美丽的花儿,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向往中的世外桃源。她遇到的,是浓浓的瘴气,还有看不到边际的迷雾。 而且,她差点就害了仓鸾。 灵珑叹口气,用手指梳拢着仓鸾的羽毛。 仓鸾的羽毛十分的坚硬,师父曾说剪几根来做毽子的,吓得仓鸾见了师父就怕,那段时间,它总是黏在她的身旁,似乎只有她可以反抗师父的决定,于是她耀武扬威地要求仓鸾驮着她到处跑,仓鸾每次都用嘴巴啄它,用翅膀攻击她,可是等它玩够了闹够了,便驮着她到处跑,看日出赏日落,还曾穿越瀑布到了山顶。 师父玩笑说,他养了个野丫头,还养了只野鸟,仓鸾直接用屁股对着师父,表达它的不满。她当时却说,如果师父也能陪她一起玩,那么她便有了一个野师父了。 师父没说话,挥了挥袖子便回了卧房,她便同仓鸾摇着骄傲的脑袋狂笑。 仓鸾啊仓鸾,说起来,仓鸾是除了师父外,陪伴她最久的,她再也不能如此冲动了。 落日余晖的颜色越来越浓郁,仓鸾直起身子,朝着东边挥挥翅膀。 灵珑站起身,摸了摸仓鸾的头,“仓鸾,你要走了吗?师父在东方吗?师父找到师尊了吗?” 仓鸾啄了啄灵珑的手心,朝着东边“啁啁”的叫着。 良久,灵珑点点头,仓鸾便拍打着翅膀一飞冲天。 原来,仓鸾也带来了介修的嘱托。他嘱咐灵珑照顾好雪儿和红豆,还嘱咐说,天星区一事尚有转机,切莫自乱阵脚。 正文 031.帖书 古灵儿回府的第二天,庆亲王府的帖子便到了。原来是庆亲王妃邀请古灵儿带着灵珑到府里耍玩的。 古灵儿将帖子带到璃园,直接交到了灵珑手中,语气平淡地问,“珑儿可想去?” 灵珑将帖子拿在手里赏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正式的帖书,还是如此精致的帖书。这帖书乃木质封页,满是淡青色刻花,芳香扑鼻。内里则字体娟秀,右下角印着庆亲王府专属的印章,隐约可见一朵小巧玲珑的牡丹花枝。 灵珑指着那角落的牡丹花枝,好奇地问,“娘亲,为何会有一支牡丹花?” 古灵儿将帖子拿在手里端详,似微笑似回忆般地看着远方道,“当年,娘亲与庆亲王妃同一年嫁入京都,性子也相投,便结拜为异性姐妹。庆亲王妃闺名皎皎,却偏偏不爱那洁白的玉兰花,而是钟情于艳丽的牡丹。当时啊,娘亲尚不知闺名是何物,庆亲王妃便替娘亲取了这若兰的闺名,还将那玉兰花的自比让给了娘亲。我们还约定,但凡以玉兰或者牡丹的花枝做暗号,便表示是私人相约,不容拒绝的。” 灵珑看着古灵儿脸上恬淡温柔的笑,顿时觉得有些心酸。当年碧玉年华的两名少女,一同嫁入京都,一同憧憬未来,而今竟是如此天差地别的境况。 庆亲王爷独宠王妃,是满京城津津乐道的事儿。王妃多年来只养育了世钧世子一个孩子,可庆亲王爷不娶侧妃不纳妾,独独守着王妃,过着小安于室的逍遥日子。满京都的女人们,无论是平民妇人还是皇亲贵胄,没有不羡慕庆亲王妃的。 可是她的父亲灵翰霆呢,虽号称书香门第出身,重礼法守规矩,却在迎娶娘亲的第二年便娶了杨玉燕进门。顾嬷嬷说杨家势大,当时的父亲根本惹不起,可是她冷眼看着,父亲虽对娘亲欲语还休,到底比不过他的前程,否则,便不会允许娘亲整日寡淡的活着。 灵珑叹口气,她很难想象娘亲这些年是如何度日呢?若换了她,未必有娘亲这份淡定从容的心性吧。 古灵儿见灵珑叹气,以为她懈怠应付,摸了摸她的小脸,玩笑道,“瞧把我珑儿愁恼的,娘亲既说了让你拿主意,便真的是让你拿主意。若觉得为难便推却了,王妃虽然性子急,到底不曾恼过娘亲的!” 灵珑看古灵儿误会,也并不解释,只是用小脸耍赖地蹭着古灵儿的手心道,“娘亲,珑儿还没去旁人府上做过客,珑儿想试试庆亲王府的点心好不好吃呢!可是珑儿又有些担心,珑儿是个乡下丫头,哪里懂得那些皇家礼节,珑儿怕给娘亲丢脸,更怕一不小心闯了祸。” 古灵儿摇头失笑,点了点灵珑的额头道,“别的府里娘亲不敢保证,可庆亲王府却没有旁的规矩。王妃娘娘性格洒脱,本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况且她既以姨娘的身份自居,怕是不会让不相干的人难为你,你若想去,只管跟着娘亲便是,娘亲自会护着你。” “嗯”,灵珑重重的点点头,扑进古灵儿的怀里撒着娇,古灵儿则抚弄着她的长发满脸慈爱。 正文 032.学规矩 庆亲王府的邀约安排在三日之后。 从灵珑答应赴约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得自由了。倒不是古灵儿拘束着她,而是因为她央求顾嬷嬷教她礼仪规矩之故。 顾嬷嬷年轻时曾在宫内当过差,论规矩礼仪之标准,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顾嬷嬷见灵珑一心向上,为古灵儿感到欣慰的同时,教授起来也越发用心了。立容、坐容、行礼、迎宾、宴请等,但凡女子该懂该学之行止坐卧礼,她都会全面细致地教授灵珑。 灵珑本是聪颖的女子,习得这些礼节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些礼仪规矩到底繁琐了些,她学了整整两日不得闲,才刚刚学到跪拜之礼。 亥时三刻,灵珑累得小脸苍白,却依旧坚持行那叩谢跪拜大礼,每每起身,小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颤。 顾嬷嬷看得实在心疼,俯身行礼道,“小姐,学规矩非一时三刻之功,您这两日的成果,旁的小姐怕是要学上几个月的。况且这些礼仪应对庆亲王府尽够了,不如早些时候休息可好?” 灵珑见顾嬷嬷再没有旁的指点,便知道这叩拜礼算是过关了。她点点头,勾唇轻笑,想要利利索索起身,表示并无大碍,可到底高估了自个儿的身子。起身时不但站不稳,还差点重新摔在地上,幸好冰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否则,这几日的礼节怕是白学了。 灵珑吐吐舌头,皱着小脸顺势摔进冰儿怀里,撒娇道,“冰儿姐姐,珑儿好累好困,快,扶珑儿回卧房,珑儿腿软……”。 冰儿失笑,揽着灵珑的肩膀便朝着卧房而去。 兰儿早已备好了热水,见灵珑进屋,便赶紧上前帮忙。两个小姐妹伺候灵珑洗漱后,便搀扶着她回到了床榻。 灵珑将身子重重地摔进榻里,厚厚的床铺,软软的棉被,还有她最爱的藤萝花床幔,这一刻,她才觉得失掉的气力在慢慢地复苏。 少时,冰儿端着一盏青花瓷的汤碗来到床头,巧笑盈盈地道,“小姐只觉得疲倦,可曾觉得肚子饿?喏,奴婢特意为你备下的燕窝羹,你若遵着顾嬷嬷教习的规矩,奴婢也不好强迫。只是可惜这炖了三个时辰的羹汤,奴婢可放了两大勺槐花蜜呢”。 灵珑懒洋洋地从榻上起身,嘟着嘴瞥了冰儿一眼,不满道,“臭冰儿,知道人家饿了还打趣人家。晚膳时候学坐容,珑儿只吃了一小碗粳米饭,连汤匙都不敢拿,呜呜,珑儿好饿啊!” 冰儿瞧着灵珑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不忍再闹她,立即便将汤碗递了过去。 灵珑接过汤碗一摸,温度刚好,她感激涕零地看了冰儿一眼,拿起汤匙便开始吃羹,架势颇为狼吞虎咽,看得冰儿瞠目结舌,说好的仪态从容呢?说好的闺秀气质呢? 一碗羹汤下肚,灵珑觉得温暖了许多,人也有了些许精神,她从枕头下掏出《女论语》翻看,开篇便曰,“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她撇撇嘴,将书卷盖在脸上,片刻功夫便睡了过去。 冰儿用丝绢为灵珑擦拭脸颊,为她取走书籍盖上棉被,还为她吹熄了卧房的烛火…… 正文 033.为何不见你 寅时三刻,灵珑起床练功。因着学规矩的原因,她懈怠了两日,今日晨起便觉筋骨怠惰不少,先打了一套凌宗拳,然后才开始静坐冥想。 秋凉越来越深,薄雾也不期而至,整个璃园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灵珑白衣白裙坐于晨幕中,远远看去似梦非梦,虽看不清表情,于朦胧中却透彻一股淡雅的气质。 将内息运转十个周期后,灵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今日用时似乎少了许多,她眨眨眼,云了云手,顿觉一股气流从丹田疏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暖暖的,柔柔的,竟十分舒服。 灵珑即刻展颜而笑,用力朝木屋后的大树凌空一拳,只可惜,那大树只是剧烈地颤动几下,便依旧稳如泰山的立在那处。 灵珑低头看着略带肉感的小拳头,嘟嘟小嘴,却并不觉得气馁。师父曾说她内力稀薄,须得两次大幅提升后,方能发挥凌宗拳的威力,她虽不懂内力测试之法,却觉得此时此刻的内力非比寻常,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像师父那样凌空击打目标的。 灵珑自我鼓舞一番,心情大好,足尖轻轻一点,便从屋顶飞了出去。 内力提升了,飞仙步用起来也越发便利。 灵珑得意地笑笑,踩着步子掠过高低起伏的房屋,却在途经靖王府时看见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背着双手立于屋顶之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灵珑微微一笑,旋身落于男子身旁,略带兴奋地喊道,“墨连玦”。 墨连玦面无表情地点头,自然地擦拭着灵珑额际的汗,随口问,“去哪儿?” 灵珑指了指东南方,“落日崖”。 灵珑话音刚落,墨连玦便一把揽住她的腰身,提气飞纵,朝东南方而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彼此的发散乱飞舞,相互缠绕。 灵珑紧紧抓着墨连玦的手臂,唇角却始终带着笑容。 今日的落日崖云雾缥缈,将那些奇峰异景遮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 灵珑和墨连玦并排坐在崖边,看着空茫的山,空茫的景,只那么安静地坐着,心底却无端的安宁。 渐渐的,云雾散去,灵珑看了看墨连玦严肃的侧脸,忍不住撞了撞他的肩膀问道,“墨连玦,你今日为何不练剑了?” 墨连玦道,“等你!” 灵珑讶异道,“等我?可是有事?” 灵珑回忆一下,墨连玦那架势确实像在等她,且在那间被她踢飞了瓦片的屋顶上。 墨连玦道,“这两日为何不见你?” 灵珑叹口气,仰躺于地面上,有气无力道,“跟着嬷嬷学规矩。累得狠了,早起便懒怠了。” 墨连玦似乎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明日我便在这里等你可好?” 灵珑摇摇头,“明日不行。明日我要跟娘亲到庆亲王府去,怕是一早便要起身准备了。” 墨连玦将灵珑从地上拉起,不无责备道,“当心寒气入体。” 灵珑轻笑,没了师父唠叨,有娘亲唠叨,没了娘亲唠叨,便轮到墨连玦唠叨了。难不成她真是不懂分寸的人,连自个儿的身子也顾不得了? 灵珑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两粒红棕色的药丸,一粒含进口里,一粒便塞到了墨连玦口里。 墨连玦毫不犹豫地吃下,携了灵珑按原路返回。 正文 034.庆亲王府 庆亲王府坐落于京都的最北端,远离了繁华的街道和人群,竟位于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内。 这街巷并不十分宽阔,巷子两旁却独具匠心地种植了各色小花儿,有满天星,有珍珠梅,有玉树,还有六月雪。 灵珑掀着侧帘朝外张望,几乎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她兴奋地数着各色小花,惊喜地说,“娘亲,这里真美!” 古灵儿点点头,摸了摸灵珑的小脸道,“嗯!王妃娘娘喜欢花艺,匠人们种的她看不上,每逢春季便带着王爷和世子一同种花,这花儿不但美丽,还是匠人们无法培育的!” 灵珑默默点头,眼前似乎出现了庆亲王妃带着王爷和世子一同种花的情景。王妃巧笑盈盈,王爷含蓄包容,就连世子也是幸福美满的样子,这样灌溉的花儿,匠人们种的自是比不上的。 说话间,庆亲王府的正门已经到了。 阿琛掀了轿帘恭候在侧,古灵儿便携了灵珑一同下了轿撵,翠浓、冰儿等丫鬟快步过来搀扶着。 庆亲王府的门面比灵珑想象中简约很多,除了一块印着“庆亲王府”的古朴牌匾并一副对联,旁的事物一概没有。 这与灵珑脑海中一直浮现的“奢华”二字相去甚远,却颇有寻常家苑的味道,带着股子温馨和舒畅。 灵珑随着古灵儿刚一站定,便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从内院迎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身着华服的庆亲王妃。 庆亲王妃快走几步握住古灵儿的手,似嗔似怒道,“前儿明明说了要带珑儿倒腾我的小金库,怎的一转身就混忘了。亏得姐姐我有良心,还巴巴地喊人送了帖子,否则,姐姐成了背信之人不要紧,惹得孩子记恨姨娘就是你的罪过了”。 古灵儿摇头失笑,拍了拍庆亲王妃的手,忍不住辩解道,“旁人邀约倒罢了,你的邀约我何时推脱过。前几日去了大悲寺,主持大师回来讲晚课,少不得耽误几日。这不,刚一回来便接了你的帖子,我连忙回帖答应了。” 庆亲王妃不服气地翻个白眼,将古灵儿的手甩开,“哼!你我相识多年,竟还敢诓骗于我。若不是珑儿,凭着你的性子,必是我亲自上门才能把你拖出来的。珑儿你说,到底是不是这样?” 灵珑心内暗笑,却故意支支吾吾,表现出为难的样子。 庆亲王妃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古灵儿只得反唇相讥,两个经年的姐妹花便在王府门口斗起嘴来。 灵珑看着古灵儿和庆亲王妃吵闹,心里愉悦非常。娘亲长久闷在佛堂,除了诵佛念经,便是为她倒腾膳食,何曾如此生动明快过。况且,今日的娘亲亦如她初次见到的那般,妆容精致,容色貌美,与素衣浅淡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灵珑微笑地看着古灵儿,却忍不住朝庆亲王妃投去感激的笑。 庆亲王妃牵了古灵儿的手进门,抽空回头看了灵珑一眼,还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又觉得失礼,只得轻咳嗓子以作掩饰,低眉顺目地跟在古灵儿身后进了庆亲王府。 正文 035.童趣 庆亲王府内院亦如门面般质朴,除了小桥流水、回廊楼阁,最突出的便是通往主屋大院的假山石。 那假山石形状奇异,不似一般家苑或怪石嶙峋或精雕细琢,而是用一块块大小一般的鹅卵石堆砌而成。有的似丹顶鹤俯身捕鱼,有的似猛虎呼啸山中,更有的竟似那笨拙逗趣的刀背麝香龟,摇摇摆摆地四处游荡…… 灵珑甚觉有趣,一边低着头朝前迈步,一边忍不住侧头观赏。这看似乱七八糟的假山石,配着那摇摇曳曳的小朵满天星,竟有种说不出的童趣。 庆亲王妃的大丫鬟怜儿陪侍身侧,见灵珑喜欢,忍不住开口道,“灵珑小姐可是觉得那假山石有意思?” 灵珑见其中似有内情,忍不住点头称是。 怜儿携了灵珑的手靠近观赏,解释道,“那是我家世子爷亲手砌的。当时恰逢我家王妃生辰,世子爷砌了这假山石为王妃祝寿,王妃舍不得拆,便保留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王妃娘娘每每经过此处,便会驻足停留一番,夸赞世子人小鬼大,懂得花心思。世子爷却觉得做工粗糙,羞愧难当,再不肯走此处的路呢!” 怜儿说得有趣,灵珑忍不住掩唇而笑,她好奇地问,“世子爷当时多大年岁?” 怜儿笑,带着骄傲道,“左不过十岁左右。” 灵珑点点头,十岁左右便有这般巧心思,倒也难为他了。 一路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约莫一刻钟,终于到达了听雨轩。 庆亲王妃携了古灵儿坐在主位,灵珑便坐在古灵儿的下首位置。 怜儿带着丫鬟们上了茶,古灵儿的是铁观音,灵珑的却是时下流行的果子茶。 古灵儿抿了一口子茶,先是惊讶,接着便是一声满足地叹息,“怪道人家都说皇亲贵胄多奢华,这极品铁观音出自岭梅山上,坊间传闻一年才产十余斤,妹妹还道此生怕是难以喝到此茶,哪知在姐姐这儿竟得了这样的便宜”。 庆亲王妃放了茶杯,责备道,“多次邀你入府,你偏不肯来。前儿从皇后娘娘那儿得了半斤,想着你爱喝这茶,巴巴地给你留着,可你偏就不来。丞相府里你不管家,我也不敢贸然送上府,今日便一同带回去吧。” 古灵儿故作乖巧地点点头,满目含笑,“嗳,谢谢王妃姐姐惦记若云。” 这声“若云”出口,姐妹两个相视而笑,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灵珑本是喝着酸酸甜甜的果子茶看着二人聊天,见娘亲欢喜便也觉得快活,哪知聊着聊着竟然哭了起来。她高举茶杯,插科打诨道,“怜儿姐姐,这果子茶可是放了情人梅?” 怜儿附身行礼道,“回小姐,确实放了情人梅。王妃说情人梅解渴提神,补气壮身,特命下人采办了煮给小姐吃的。” 灵珑卖乖地复又喝了一口茶,砸吧砸吧小嘴,朝着庆亲王妃俯身行礼道,“珑儿谢王妃姨娘惦记,这果子茶味道极好。” 庆亲王妃挥手,怜儿便急忙扶起灵珑,“你这孩子,既叫我姨娘又何须如此多礼。在姨娘这里你只管随心所欲,像你表哥那般无形无状的最好,自家长辈面前何必循规蹈矩,没得把家里人弄生分了”。 灵珑抬眼看了看古灵儿,见她点头,喜笑颜开道,“嗳,便都听姨娘的。” 正文 036.翩翩佳公子 庆亲王妃和古灵儿姐妹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讲,灵珑只得在一旁边喝茶边吃点心。 庆亲王府的点心口味清淡,就连核桃粘这样的高糖小点,也只是甜味浅淡,香味十足。 灵珑吃得甚是过瘾,虽谨记顾嬷嬷所言之饮食礼仪,可到底一时没约束好自个儿,一不小心便将核桃粘吃了大半盘。她望着其余几个满满当当的碟子,欲哭无泪,这样馋嘴刁钻的丫头怕是会惹旁人笑话吧,可是她总不能把旁的点心也吃掉大半吧,如若那样,她撑破肚皮不说,旁人又该笑话她贪吃了。 她深深地叹口气,大家闺秀实在难当。怪道大家小姐多半身量纤纤,这样谨小慎微的行止,哪里又能活得舒坦。 庆亲王妃似是发现了灵珑的小动作,用丝绢掩着唇角偷笑,古灵儿却将食指放于唇前,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庆亲王妃会意地点点头,于是两个姐妹也不聊天了,只管端着下巴欣赏灵珑那万般纠结懊恼、外加悔不当初的小脸。 灵珑一直沉浸于自个儿的世界,冰儿却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裳。 灵珑看了眼身后的冰儿,然后又顺着冰儿的目光看向了主位,瞬间便红了小脸,“姨娘,娘亲,你们如此看着珑儿作甚?” 庆亲王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姨娘早说过,在姨娘这里无须约束自个儿,核桃粘若合口味,离府时带上一屉子便是,皱着那苦巴巴的小脸,旁人还道姨娘没招呼好你呢。怜儿,去通知卢师傅一声,再做些核桃粘给小姐做零食吃。另外,看看世子回来没?” “是”,怜儿领命后,回礼退下。 古灵儿拍了拍庆亲王妃的手臂,笑着道,“莫把孩子宠坏了?” “宠坏?”庆亲王妃皱了皱眉小鼻子,娇俏道,“宠坏就宠坏,咱们俩只这一个女儿,定要比旁的丫头更娇宠些。” 古灵儿翻翻白眼,“是是是,你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旁人也不敢忤逆,可你别忘了,咱们珑儿可不是那公主县主的,真宠坏了,怕是嫁不出去咯!” 庆亲王妃不满道,“公主县主算什么,除了爹娘老子压着,还得守宫规,长得好的,不过是和亲外嫁,终生再难回来。长得不好的,最后尚个驸马,空守着那公主的名头讨生活。还是咱们珑儿好,长得好,又不用尚驸马,将来我必不能让她委屈了”。 灵珑听着她们唠叨,不反驳不回应,只微微笑着,她隐约觉得,这里面根本没她什么事儿,不过是娘亲和姨娘拿着她当话把子吵吵架、斗斗嘴罢了。 灵珑重新捏了一粒核桃粘,才要放入口中,便听门外的婢女通报道,“王妃,世子爷来了”。 灵珑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褐色衣袍,身量修长的男子款款而来。这男子温文尔雅,淡然若定,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灵珑眨眨眼,莫名想起书卷中那羽扇纶巾的周郎。长身玉立,风神俊秀,衣袂翩跹飘飞,空气里便弥散着一种风情,莫名带着惑众的气息。 正文 037.撑场面 墨世钧来到厅中,先向庆亲王妃问安,随即便朝着古灵儿打躬作揖道,“姨娘,世钧有礼了!多日不见,您可安好?” 古灵儿满面慈爱地点点头,“姨娘一切安好。无须记挂!倒是世钧这阵子瞧着倒是挺拔了不少。” 庆亲王妃附和道,“可不是。这段时间每日缠着老九陪他练拳脚,可见是起了效果了。” 墨世钧点头,朝两位长辈拱手道,“九哥的功夫自然是极好的。” 庆亲王妃拍了拍古灵儿的手臂,似嗔似怪地说,“九哥九哥,这孩子张口闭口便是他九哥。怕是忘记娘亲,也忘不了老九。” 古灵儿掩唇轻笑,抬眼看了灵珑一眼。 灵珑一直站在座前等着问安,见自家娘亲给了暗示,连忙屈膝行礼道,“小女灵珑给世子请安!” 墨世钧抬手虚扶,温文尔雅道,“灵珑无需如此客气。你是姨娘的女儿,便是我的表妹,一家人自该随意自在,这些俗礼便尽数不要理会了。” 灵珑尚不及回答,庆亲王妃便发话了。 “嗯,是这个理儿”,庆亲王妃点头,转头朝着灵珑道,“珑儿,难为你听着你娘亲和姨娘唠叨。世钧回来,你便随着他去跟小姐公子们耍玩吧,左不过在这府里,你若乏了,便叫怜儿带你回来。” 灵珑一听要带着怜儿,惊讶地抬头,怜儿是庆亲王妃跟前的一等丫头,向来是不离左右的,这会子竟让怜儿跟着她出门,这是要给她撑场面吗?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古灵儿,见她点头,方屈膝应答道,“是,珑儿但凭姨娘安排。” 墨世钧拱手道,“娘亲,姨娘,既如此,世钧便带表妹出去了,若有事,便使人到符兰亭寻人便是了”。 庆亲王妃挥挥手,“去吧。莫让你表妹受委屈。” 墨世钧满口答应,灵珑屈膝行礼,跟在他身后出了听雨轩。 古灵儿看着灵珑的身影消失,看着庆亲王妃欲言又止道,“姐姐,你如此……” 庆亲王妃将古灵儿的手握进手心里慢慢搓着,心疼地说,“若兰,你便不说我也懂得,这么多年,你不理俗世,连我这个姐姐也快不认了,可今日却肯带着灵珑到了王府。” 古灵儿红了眼眶,哽咽道,“姐姐,我……” 庆亲王妃将古灵儿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若兰,我知道,你不希望珑儿如你这般活着。可说到底她还是相爷的女儿,许多事儿怕是由不得自己。如若将来被随便指了个不像话的人家,不如趁现在筹谋一二,指不定还能入了自个儿的心意。你既有此想法,姐姐便尽全力成全你。” 古灵儿拭了拭眼角,叹息道,“姐姐,你总是如此了解若兰。这么多年,若兰把珑儿放在师兄那里,虽常常能得到她的消息,可总归是惦念。这会子把她接回来,我这心里,是既开心又矛盾。” 庆亲王妃早已屏退左右,此刻便径自端起茶壶为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若兰,凡事不可过于悲观,孩子们的未来自有他们去经营,干预太多反倒不妥。” 古灵儿端起茶杯放在手心暖着,缓缓说道,“是啊。左不过蹉跎些罢了。” 庆亲王妃道,“好事多磨,便随它去吧。” 古灵儿复又叹气,望着厅外远远地看了一眼。 ------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小巫要失约了。小巫今日事情太多,只能更新一章节,还是如此晚的时间,小巫十分抱歉。明日小巫会一并把今天的补上。么么哒。 正文 038.赠药 灵珑随着墨世钧出了听雨轩,便一路朝着符兰亭的方向迈进。 符兰亭位于王府东北角上,此去便是一条幽深古朴的回廊,这回廊非石砌无木桥,而是被香樟、榕树等古树整个包揽,不似寻常人家的回廊,倒似古朴街巷般纵深悠长。 墨世钧走在灵珑身侧,随口问道,“表妹平日里如何消遣?” 消遣?文窗刺绣?闲亭对弈吗? 可惜这些东西她很少触碰。 灵珑想了想,如实答道,“练练功,看看话本子算吗?” 墨世钧挑眉,“当然算。听闻表妹在接风宴上飞天而下,原以为不过以讹传讹,不成想表妹还真的会功夫。” 灵珑勾唇浅笑,“旁的功夫灵珑学的不精,倒是轻功还成。表哥练得什么功夫?” 墨世钧手掌翻飞,片刻便出现一把袖剑,“喏,正是此物!” 灵珑惊讶道,“袖剑?” 墨世钧点点头,“对,正是袖剑。” 袖剑是一种近身兵器,男子修习得少,且这袖剑不能自成一派,还得辅佐许多其他技艺方能发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 灵珑将袖剑拿在手里把玩,剑柄乃玉器所制,中心位置镶嵌一枚琉璃绀色的宝石,古朴大气之余倒是颇具沉淀的样子。女子用来防身倒也不错,若想有所成,倒是极其不易的。 墨世钧见灵珑似乎颇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表妹也喜欢袖剑?” 灵珑摇摇头,将袖剑还给墨世钧,回道,“谈不上喜欢,只在书卷上见过此物,倒是没见有人真的修习。表哥这可算是另辟蹊径了。” 墨世钧将袖剑收入袖中,淡笑道,“表哥非强健体魄,习拳法有些吃力,习剑法内力不足,袖剑虽不够刚气,防身护体倒也实用。” 灵珑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墨世钧道,“表哥,这是内息丸,每日练功前服用,可助长内力,事半功倍。” 这内息丸乃介修所炼制,为的便是替灵珑调息养气。灵珑回府后,在包袱里发现介修留给她的丹药,最多的便是这内息丸,且附言让她随身携带,赶巧今日让她拿来做了人情。 墨世钧打开瓷瓶嗅了嗅,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他虽不懂药,却也知道丹药炼制极其繁琐,他皱了皱眉,将瓷瓶递给灵珑道,“表妹,表哥虽急于功成,却不能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灵珑方要解释,这丸药她尚有不少,随侍在侧的冰儿开口道,“世子爷,药丸虽珍贵,却不及王妃对夫人和小姐的情谊。我家小姐既有意赠你,你且收了便是,也算是全了我家小姐的一份心意。” 灵珑点点头,暗道沉静稳重的冰儿姐姐忽然变得如此机灵,待见她瞟着墨世钧的神情略有羞涩,心中便也了然。 这样气度非凡的男子,蓦然回首间的怦然,倒是十分合情理的。 灵珑将瓶子复又递给墨世钧,淡淡道,“表哥,方才在姨娘面前你便说一家人自当随性些,怎么到了此时,倒与灵珑如此客气。” 墨世钧哑然,顺势将瓶子收入怀中,抱拳拱手,竟行了一个道道地地的江湖礼,“如此,这礼,表哥便收下了。” 灵珑见墨世钧一脸赤城,笑靥如花,蹦蹦跳跳地朝前走着。 墨世钧看着灵珑的背影,顿觉莞尔。若说方才他是碍于娘亲的面子礼遇灵珑,此时却真正将她当成了妹妹。 正文 039明日见 灵珑与墨世钧走走停停,一路边赏景边聊天。 庆亲王府的设计可谓别具一格,处处翠*滴,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味道,景致真可谓美不胜收。 灵珑心内欢喜,活泼的性子显露无疑,加之墨世钧随和健谈,两人虽只谈论些功法修习之事,气氛倒是出奇的好。 怜儿与冰儿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地转开了视线,她们不过是丫头,自然不敢妄自揣测什么,只不过心里到底有些欢喜。 远远传来女子的说话声,灵珑不动声色地缓行了两步,不再与墨世钧并肩而行,而是一前一后拉来了丈余的距离。 墨世钧了然轻笑道,“表妹,实在不必如此”。 灵珑调皮地眨眨眼,收敛神色屈膝道,“世子爷请先行,小女子随后便是”。 墨世钧开怀,爽朗而笑,背着手,迈着阔步在前面引路。 灵珑浅笑,心中默念行容礼仪之规矩,“不疾不徐,行不回头,脚步轻盈,裙据微动”,倒是真走出了些款步姗姗、仪态万方的味道。 冰儿和怜儿掩唇而笑,墨世钧也忍不住勾了唇角,灵珑却全然不顾这些,将那口诀默默念叨着,倒是越走越顺畅。 亭子远远地现于眼前,怜儿上前一步,将一直挂在手上的那件淡粉色云雁细锦披风细细地为灵珑披上,嘱咐道,“小姐,当心寒凉”。 灵珑贪凉,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凝神一想,又欣然接受了。倒不是她真的在乎排场,只怕辜负了王妃姨娘的一片苦心罢了。 亭子里热闹非常,两名女子正在对弈,旁的人有男有女,或聊天,或指手画脚。 灵珑行于墨世钧身后,见临旁的石桌上松散的放着不少物件,有金簪宝石、步摇匕首,竟还有一个针法歪歪忸怩的荷包,她淡笑,却也顿时明白,这是以棋局为赌,填了赏头的。 墨世钧甫一踏入亭子,一个模样娇俏,神色却有些自傲的女子站起来嗔怪道,“表哥,十妹和十一妹的棋局快要分出胜负了,你怎么这会子才来呀?” 墨世钧浅笑,侧过身子,将身后的灵珑显了出来,众人皆停下动作看向灵珑。 灵珑微笑点头,姿容出众地立于亭子入口位置,任凭或好奇、或赞赏、或不屑、或鄙夷的目光落在身上,自岿然不动也。 墨世钧来到灵珑身侧,朝着角落的方向指了指,郑重道,“表妹,那位是靖王爷。日后你便随我,喊他九哥便是。” 灵珑顺着墨世钧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穿着栗色韵锦长袍的墨连玦遥遥地坐于角落,若不是墨世钧提醒,她倒还真的没有发现。 灵珑想起昨日墨连玦送她回府时,临去时说了一句“明日见”,她只当墨连玦忘记了她要前往庆亲王府,不成想便是在此处也能见面。她心内欢喜,大大方方地屈膝行礼道,“小女灵珑给靖王爷请安”。 墨连玦上下打量灵珑,随即便皱着眉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灵珑素来知晓墨连玦,生性冷漠、少言寡语的个性,倒也未觉得什么。 墨世钧却频频朝着墨连玦挤眼睛,墨连玦将头一瞥,便不再理会。 墨世钧无奈,指了指棋局上的两人,分别是十公主墨连画和十一公主墨连缨。 墨连画与灵珑一般大小,灵珑行礼后,她只是浅笑着回应,倒也算和善。 只那十一公主墨连缨却忍不住围着灵珑上下打量,童言无忌道,“十姐,你看灵珑姐姐,是不是跟父皇赠的美人图里的美人儿一模一样?” 正文 040.细锦 灵珑今日亦是一袭白裙,只不过是月牙白凤尾罗裙,罗裙尾端皆是米粒大小的珍珠镶嵌而成,虽看着朴实,实则华丽无比。况且,她身上还披着庆亲王妃赠送的淡粉色云雁细锦披风,给人的感觉越发清丽高雅。 墨连画将棋子放回旗盒内,撑着下巴看着灵珑,稍后,朝着墨连缨点头道,“缨儿说得没错,果真跟父皇赏的美人图有几分相似,倒是难为你看得仔细”。 墨连缨骄傲地扬起下巴说,“哼!缨儿眼神儿好着呢。” 墨连画摸了摸墨连缨的小脸,宠溺道,“是是是,缨儿眼神好,可是咱们这棋局是下也不下了?” 墨连缨瞬间垮了脸,噘嘴道,“十姐,你明知缨儿赢不了,还这样咄咄逼人。要不然……要不然赌注我不要了,你输给我可好?” 墨连画失笑摇头,“今日可说了不能耍赖,九哥可是帮你做了见证了”。 墨连缨下意识看了眼墨连玦,却见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看着灵珑,她眨眨眼,鬼灵精怪地跑到灵珑面前道,“灵珑姐姐可会下棋?缨儿要是输了,便半个月不能吃点心,你帮我下可好?若你赢了,赌注全归你,缨儿还可以重新帮你绣一个荷包,你看如何?” 灵珑看着墨连缨提起点心就忍不住咽口水的小表情,瞬间乐了。她只当再没有旁人与她一样爱吃点心,没成想今日倒遇上个不怕胖的公主。可是她复又想起那歪歪扭扭的荷包,犹豫起来。 墨连缨见灵珑没答应,本打算继续央求,墨世钧却打断了她,“缨儿,别闹,下棋待会儿再说。表妹,这位是长公主的独女闵乐佳郡主,这位是长亭侯的长子孟之郎。” 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女灵珑见过郡主,见过孟公子”。 “哼”,闵乐佳端坐石桌旁,斜着眼睛看着灵珑,“表哥,王妃婶娘没有姐妹,你除了佳儿,哪里来的表妹呀,别是哪里跑来的野女人,跑到咱们王府行骗来了吧”。 墨世钧皱眉不悦,莫说庆亲王妃特意嘱咐,就凭他才认了灵珑做妹妹,也不允许旁人指手画脚。 灵珑看了墨世钧一眼,站直身子,朝着孟之郎点点头,然后便从容地坐在了石桌旁。 闵乐佳见灵珑不理会她,直接摔碎了茶杯,指着灵珑骂道,“小蹄子,谁准你坐下的。别以为穿着细锦就成了凤凰,旁人不知,你以为我便不知吗。不过是丞相家的小姐,还敢冒充皇亲,也不怕撕破脸皮被人耻笑”。 灵珑不懂这披风的来历,旁人却是懂得。这细锦乃八十四道工序精制而成,莫说寻常百姓,就是宫里的娘娘也未必能有一件。庆亲王妃这件,便是她嫁入王府之时,庆亲王爷特意淘换的。 庆亲王妃舍不得穿,便一直保存着,可存着存着便过了年岁,再穿恐显稚嫩,只得一直留着。 闵乐佳早就看上了这件披风,她自小出入王府,与府里的人都很熟识,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力气,奈何庆亲王妃始终没松口。她姿容本就平庸,年岁又渐长了些,于穿着打扮上越发花心思了。长公主府不如王府,家底到底薄了些,为了细锦这事儿,闵乐佳与长公主没少费口舌,却终究未能如愿。 ------题外话------ 小巫说话算数,今天果断三更,如果下午不太忙碌的话,晚上还可以更一章,谢谢亲守候小巫,么么哒。 正文 041.小露一手 灵珑一入凉亭,闵乐佳便瞧见了她身上的披风。她狠狠地咬牙,暗道,一个刚入京都的小蹄子,一个初次出入王府的野丫头,竟轻轻松松得了这件衣裳。她恨灵珑比她运气好,连带着也恨上了庆亲王妃,有正经八百的外甥女不疼惜,倒是上赶着认旁的外甥女,商户家的女儿果然不上道。 于是,闵乐佳从一开始便打算为难灵珑,让她跪上半个时辰倒也罢了,否则难解心头之恨。哪成想灵珑竟然直接起身,这才一时不忿摔了杯子。 灵珑看着闵乐佳撒泼,忍不住直咋舌。冰儿只道闵乐佳郡主生性蛮横,竟不知皇家出品的,也有这般人物。她摇头叹息,难怪此人能与灵紫凝相交,却原来是脾气秉性太过相投了。 灵珑悠然淡笑,动作优雅地执起茶壶倒了三杯,一杯递给墨世钧,一杯远远地丢给墨连玦,然后端起剩下的那杯缓缓地喝着。 墨世钧捏着茶杯有些愣,却见墨连玦轻轻松松地接了那茶杯,直接灌进了口里,随即便将杯子扔了回来。 灵珑头也没抬,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摊掌一接,茶杯便稳稳地落于她掌心内。 莹白粉嫩的小手,映着那古色古香的青花瓷茶杯,那风情,竟是莫名的迷人。 墨世钧缓缓喝下杯子里的茶,朝着墨连玦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孟之郎犹自看着灵珑,似有若无地笑。 闵乐佳有些傻眼,她原以为灵珑会如其他小姐那般,要么忍气吞声任由她摆布,要么便据理力争与她分辩,无论哪种,她都有后招等着对方,可不曾想,灵珑直接选了第三种,且片刻功夫便笼络了她两位表哥。她气闷地跺跺脚,侧过身子不理人了。 墨连画和墨连缨相视一眼,她们从灵珑与闵佳乐对峙起,便直愣愣地盯着灵珑看。 墨连画倒也罢了,她年岁稍长,自是知道深藏不露的道理。 墨连缨却单纯很多,眼睛似要冒出金光,恨不能冲上去掰开灵珑的小手,看看她是如何将杯子飞来飞去的。 墨连画将蠢蠢欲动的墨连缨压了下来,转头朝灵珑问道,“灵珑可有兴致对峙一盘?你若赢了,赏头便算你的,你若输了……” 灵珑咽下口里的点心,悠然地端起茶杯润润喉咙,接口道,“输了便任凭你提要求可好?只一点,不许控制十一公主吃点心,否则,我怕相府的以后日子便不得安宁”。 墨连缨憨笑着点头,貌似她真的会为点心杀到丞相府似的。 孟之郎率先笑出声,众人也忍不住掩唇,只墨连玦躲在角落里黑着脸,灵珑抬眼看去,他掀了掀眼皮,到底抽空勾了勾唇角。 灵珑圆满,接过怜儿递过来的丝绢擦拭了双手,这才取代了墨连缨的位置坐到了棋盘。 这棋盘极其杂乱,却不得不说精妙绝伦。墨连缨虽然棋艺不好,却很擅长得过且过,东墙危险便救东墙,西墙危险便救西墙,就算东西墙都堵上了,她也能从夹缝里勇往直前。可怜墨连画循规蹈矩,虽棋艺略胜一筹,到底还是被搅乱了布局。 孟之郎摇着扇子来到近前,挑眉问道,“灵小姐可是想接着下?” 灵珑歪着头,娇俏问道,“不行吗?” 孟之郎点头,朝着墨连画问道,“十公主可否让给在下?” ------题外话------ 今日更新四章,小巫今日上了推荐,嘿嘿,这是福利! 正文 042.彩头 墨连画起身回道,“自是可以。素闻孟公子棋艺精湛,今日若能学个一招半式,倒也运气”。 孟之郎轻摇折扇,未曾反驳墨连画的夸赞,转而朝灵珑问道,“如此棋局怕是无趣,不如再添些彩头如何?” 灵珑皱皱眉头,她本是来做客的,未曾想到庆亲王妃请了同龄人来玩耍,自是没做准备,可若驳了孟之郎的提议,怕是有些扫兴。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自个儿,除了头上戴着的玉兰簪子,其他珍贵物件,例如白玉镯子、细锦披风,皆是庆亲王妃方才赏的,莫说她不能拿出来添彩头,即便可以,她也不舍得。 灵珑咬咬牙,只能将头上的玉兰簪子摘了下来,末了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两眼。 孟之郎挑挑眉,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鸽子血红宝石放置石桌上,那明亮的色泽,瞬间便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就连墨连玦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墨世钧脸色深沉,欲言又止道,“之郎,你……” 孟之郎“呼啦”一声展开折扇,悠闲自得地摇着,墨世钧皱皱眉,却不再说什么。 灵珑眨眨眼,这红宝石红得鲜艳,还隐隐透着深红色,除了纯净、饱满、明亮外,更给人以强烈的情感,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或者流动的鲜血,竟让她有些莫名恐惧。 她咬了咬下唇,沉吟片刻道,“孟公子,这宝石太过珍贵,况且灵珑年幼,也配不起这样华贵的物件,不妨换些旁的事物可好?” 孟之郎顿了顿手里的折扇,复又摇摆起来,“哦?那么,灵珑小姐以为什么物件合适?” 灵珑松口气,挑眉笑道,“素问孟公子擅长斗蟋蟀。若你输了,不妨陪我斗一场可好?” 灵珑此话一出,众人皆有些傻眼,懂功夫的女子本就极少,今日来得这位,不但懂功夫,还是个贪玩嬉闹的主儿。 墨连缨首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嗯嗯,很好。灵珑姐姐,你会的东西真多,我拜你为师可好?” 灵珑浅笑,捏了一块豌豆黄递给墨连缨道,“十一公主,快吃吧,这豌豆黄用花生油炸的,外酥里糯,特别好吃。” 墨连缨连忙点头附和,捧着豌豆黄到一旁享用,灵珑瞬间松了口气。 孟之郎用折扇轻敲手掌,回道,“好,斗一场便斗一场,只是,若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灵珑勾唇浅笑,开始仔细观察着棋盘上的棋面。 墨世钧却将灵珑那支玉兰簪子收进了怀里,接着便摘下了腰间的玉佩道,“表妹,这簪子是姨娘送你的,拿来做彩头并不合适,表哥先替你收着可好?” 灵珑一愣,冰儿确实说过这簪子是古灵儿送的,却不知墨世钧如何知晓。她点点头,只当墨世钧是歪打正着,孟之郎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棋局终于开始了。 这棋面看似到了残局,实则只能算是中局。 灵珑不急着进攻,反倒模仿墨连缨的手法,将那棋局搅得更乱。 旁人看得直皱眉头,闵乐佳更是不阴不阳地讽刺灵珑不懂下棋。 孟之郎摇着扇子浅笑,丝毫不见慌乱。 灵珑暗忖,孟之郎不愧是棋中高手,无论她如何毫无章法,他都能在三步之内看透全局。她暗暗咬牙,一边固布迷阵,一边循规蹈矩地进攻,快要心力憔悴之时,孟之郎终于开始凝眉沉思了。 灵珑暗笑机会到了,便暗暗模仿着介修戏耍她时玩的那手瓮中捉鳖之法,左边打两下,右边挠两下,而真正的用意却是困住全局。 一刻钟后,原本峰回路转的孟之郎,终于被灵珑带入了死局。 正文 043.赢了棋局 灵珑见大局已定,拍了拍桌子站起身,先是放松地伸了伸懒腰,接着便朝着冰儿撒娇道,“冰儿姐姐,珑儿饿了”。 冰儿递上手里的帕子,将灵珑的小手细细地擦拭了,回身便将千层蒸糕端至灵珑的面前。 灵珑朝冰儿做了个鬼脸,随手接了蒸糕,才要狠狠地咬上一口,转头却发现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她瞬间羞赧,慌乱地低了头,棋局下得久了,她竟忘记了身处何地。她暗暗咬牙,暗道真是白白学了规矩,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了。呜,她对不起顾嬷嬷的教导,对不起练得酸麻的小腿肚子啊。 灵珑这厢还在万般纠结中,墨连玦却指着棋面说道,“这棋局,孟兄怕是无处可走了”。 孟之郎原本举棋不定,听了墨连玦这话,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将棋子放了下去,于是,死局便真的是死局了。 墨世钧上前,将孟之郎的棋子捡了出来,复又放了一颗棋子进去,结果依旧是死局。 墨连画不信邪,直接推了孟之郎出来,自个儿坐到了棋面上,可手上的黑子挪来挪去,最后还是捏在了指尖。 几个人相互对视,心内震撼不已,就连闵乐佳也不得不佩服灵珑的棋艺。 不过,灵珑可没时间猜测旁人的心思,她见众人皆不理会她的无行无状,暗自松了口气,携了十一公主,正朝着一碟子怪味鸡条大快朵颐。 这怪味鸡条置于矮几上,同桌还放着其他小菜并一壶酒,可见是用来下酒的。可两人看着那鸡条酥焦诱人,也顾不得是不是下酒菜了,端至一旁便凑着头吃了起来。 墨连画看了眼对鸡条更感兴趣的灵珑,深深地叹了口气,托着下巴研究那棋局。 众人皆知她是棋痴,便随她去了。 墨世钧则带着墨连玦、孟之郎到了旁边的矮几饮酒谈心。 闵佳乐见旁人不理她,更加气闷,委委屈屈地在一旁抹眼泪,颇有种梨花带雨的风情。 墨连画无奈,只得携了她一同拆那棋局。 闵佳乐自然不待见那棋局,可墨连画给了她台阶下,她却不得不接着,只得假装感兴趣,和墨连画说说笑笑起来。 灵珑吃饱喝足后,舒服地叹了口气,冰儿复又递上丝绢为她拭手。 墨连缨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忍不住问道,“灵珑姐姐,你最爱吃什么点心?” 十一公主虽然单纯,却也不傻,一会儿功夫便也知晓,灵珑是个同她一样爱吃点心零食的人。 最爱的点心? 一瞬间,灵珑脑子里冒出的自然是绿豆酥。可是她知道,她爱的绿豆酥和旁的绿豆酥不同,那是师父特意买给她的。用油纸包裹着,吃的时候已经冷了,甜甜的,粉粉的,她总是吃得太着急,然后大口大口地灌着师父的茶水。师父每次都摇着头笑她,然后为她擦拭嘴上的碎屑,可是下次她依旧会那样大口大口的吃,像个野丫头般。 灵珑怀恋地笑笑,诚恳地答道,“绿豆酥”。 墨连缨皱皱眉,似乎并不觉得绿豆酥好吃,可是转眼便又笑了,拿起桌上的紫苏糯米卷继续吃起来。 灵珑来到石桌旁,在冰儿的指引下将各人添的彩头还了回去,这才拿着墨世钧的玉佩来到了矮几前,“表哥,这玉佩还给你”。 墨世钧接过玉佩直接挂于腰间,却不曾提起将簪子还给灵珑。 灵珑想着还在王府做客,便也罢了,引着冰儿、怜儿朝着厅外的花丛走去。 ------题外话------ 最后一章要晚点发,小巫还在努力码字中,吼吼,加油 正文 044.斗蟋蟀 灵珑去了许久未归来,墨连玦皱皱眉,忍不住朝着花丛的方向看去。 墨世钧了然,才要遣了人去找,却见白衣翩翩的灵珑踏着幽径缓缓而来,他忍不住眯了眼睛,许久才移开。 墨连缨蹦蹦跳跳地跑去迎接,朝着灵珑周身四处打量一番,疑惑地问道,“灵珑姐姐,你采得花儿呢?” 灵珑神秘地眨眨眼,将手里捧着的丝绢递至墨连缨眼前,却并不敢松手。 墨连缨凑了脑袋去看,瞬间便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啊,天呐,灵珑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之郎哥哥,之郎哥哥,你快来看!” 孟之郎正与墨连玦、墨世钧品酒,今日这酒乃五十年陈酿,绵柔回甘,芳香浓郁,他忍不住咋了小口细细品着。不成想墨连缨忽然来了这一嗓子,让他不小心将杯里的酒撒了些许出来,他暗道可惜,却不得不朝着墨连缨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正托着灵珑的胳膊朝亭子内走来。 灵珑捧着帕子走到桌前,先是转着眼睛狡黠地笑了笑,接着便俏皮地问道,“可有人想要斗蟋蟀吗?小女子可任你们先选哦!” 孟之郎干掉杯中酒,执起折扇缓缓摇着,勾唇浅笑道,“貌似本少欠了你一场较量,可是要现在偿还吗?” 墨连缨挽着灵珑的胳膊,拼命点头道,“要的要的。灵珑姐姐,就现在比吧,缨儿也想看呢”。 灵珑点头,看着墨连玦与墨世钧问道,“世子和靖王爷可要下场比试?” 墨连玦挑眉看了灵珑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墨世钧整了整衣摆,欣然道,“既如此,便陪表妹斗上一场也好。” 墨连缨兴奋地抱着灵珑,见她小心护着手里的东西,忙从她身上下来。她羞赧地吐了吐舌头,转身朝着棋局上的两人问道,“十姐,佳乐姐姐,你们可要下场比试吗?灵珑姐姐抓了好多蟋蟀呢!” 墨连画沉浸在棋局里出不来,她抽空瞟了墨连缨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闵佳乐一听蟋蟀是灵珑抓的,忍不住嗤之以鼻道,“十一妹,你是公主,别净学市井泼皮那些个不入流的玩意,没得失了你公主的身份。再说了,那蟋蟀是什么玩意,你倒是不嫌脏!” 墨连缨撅撅嘴,显然不甚高兴,她小小年纪,自然不能分辨这话是暗讽灵珑,只觉得表姐甚是奇怪,斗蟋蟀不过是为了逗趣儿,怎的还和公主身份有了关联。她朝着矮几方向看去,却见墨连玦、墨世钧、孟之郎皆凑在比罐前挑选中意的蟋蟀,而灵珑正朝着她招手,她展颜一笑,丢了闵乐佳便朝着矮几而去。 闵乐佳跺了跺脚,暗自责怪墨连缨也不知劝说她,转身看了看盯着棋局不能自拔的墨连画,顿觉心内更加闷赌,索性一屁股坐到石桌前,对着糕点瓜果大吃特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愤愤不平地看着矮几上的热闹。 灵珑从旁看着,听着闵佳乐咯吱咯吱地咀嚼声,忍不住抚了抚略带僵硬的手臂。 墨连玦和墨世钧从不玩这些逗趣玩意,自然不懂选蟋蟀的门道,只捡着那个头偏大的选了一个。 倒是孟之郎,不愧是京都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但选了只身长体壮、头大、宽背的,还偏偏是个寿星头。 灵珑默默点头,将三人选好的放入另外一只比罐,然后将剩下的蟋蟀扫视几眼,选了只腿部粗壮的菩提头蟋蟀。 孟之郎惊讶抬头,称赞道,“灵珑小姐果然有备而来!” 灵珑扬了扬小下巴,将那蟋蟀丢进比罐,自携了墨连缨的小手饮起了果子茶。 ------题外话------ 四更结束,呼,休息去了。 正文 045.默契 冰儿从比罐上方的小孔丢了果苗进去,没一会儿便传来了“咀咀吱吱”的叫声,这叫声有长、有短、有凄厉、有欢呼,旁人只能听个热闹,灵珑却听得颇为有趣。 墨连缨早将整张小脸埋进了比罐内,比试的人尚不着急,她倒是咋咋呼呼地喊叫起来,“啊,黑将军,你要反攻啊,挠它,咬它,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怎么也不知道躲呢,左边,快,左边咬,咬啊……” 黑将军便是灵珑挑选的那只菩提头蟋蟀,因为浑身黝黑,墨连缨便替它取了这个自觉很威武的名字。 灵珑不置可否,见她很有热情,便也随她去了,还告诉她,她的黑将军一定会赢。 墨连缨越发热情了些,点心茶水全部丢给灵珑,一个人猫着腰去看蟋蟀打架。 墨连玦见灵珑只喝茶水,便将身前的佛手金卷递给她。 灵珑犹豫两秒,方拿了一块来吃。 这佛手金卷酥黄诱人,隐约能闻到鸡蛋的鲜香,可因为是猪肉猪油做的,故很少出现在女宾席上。 灵珑慢慢咀嚼,肉香浓郁,蛋皮软糯,竟十分可口,没一会便吃完了一整块。 墨连玦见灵珑似是喜欢,复又举着盘子递给她。 灵珑嘟着嘴指了指自个儿的腹部,暗示吃饱了,墨连玦便将碟子放了回去。 孟之郎见墨连玦待灵珑与待旁的女子不同,忍不住问道,“靖王与灵珑姑娘,莫非早就相熟吗?” 墨连玦瞥了孟之郎一眼,不予解释。 灵珑却挠了挠头有些为难,若说相熟,她怕旁人问起两人相识的经历,她虽不是在意,可到底不能给相府惹闲话;可若说不想熟,她和墨连玦起码算是朋友,故而她也便沉默着。 两人之间的沉默,令孟之郎眯起了眼睛。 墨世钧却撞了撞他的肩膀,打趣道,“嗳,我说,孟少,你家的蟋蟀可还在比罐里,你这京城头号花花公子的名声可全压上面了,怎么不去关心一下?” 孟之郎摇着扇子似笑非笑,那模样竟是说不出的悠哉。 灵珑轻笑,颇为好心地朝墨世钧解释道,“世子爷,我的表哥大人,最先败下阵来的必是你和靖王的蟋蟀,至于孟公子的,怕是要保存实力,等着最后的决斗呢”。 灵珑这话刚说完,便听见墨连缨的欢呼声传来,“哇,黑将军你真棒,真给本公主争气,本公主决定了,若你赢了比试,本公主赏你一坛好酒,嘿嘿,让你喝个痛快……” 四个人齐齐起身,来到比罐前观赏,却见墨连玦与墨世钧的蟋蟀不仅被咬死,还被踩踏的稀巴烂。 灵珑忍不住用小手遮住了眼睛,她只告诉黑将军要咬脖子,可没告诉它踩得体无完肤啊。她从指缝里看了看墨连玦与墨世钧的脸色,果然阴沉得没法看了。 孟之郎哈哈大笑,用长柄小漏勺将两只存活的蟋蟀挖了出来,放进仆人早就备好的大比罐内。 这比罐果然很大,可容十余人在旁围观。一群人便围着比罐看决战,就连闵乐佳也忍不住凑了过来。 孟之郎捡了一根长长的草结子,恰好能捅到比罐的低端,抬眼却见灵珑只管用小手噼噼啪啪的击掌,节奏甚是奇怪,忍不住问道,“灵珑小姐何以斗蟋蟀?” 灵珑神秘地眨眨眼,勾唇浅笑道,“孟公子无须理会我,只管斗你的便罢,只不许让着我,我自有法子赢你”。 墨连缨见灵珑语气笃定,深深地松了口气,牢牢锁住灵珑的手臂,撅着小屁股凑到比罐前。 正文 046.斗局之谜 孟之郎在草结子顶端涂抹了药粉,一边捅着寿星头的屁股,一边嚷嚷着让它向前冲,可那寿星头却一口叼住了草结子不放,任凭孟之郎如何呐喊助威,它自岿然不动也。 墨连缨指着那寿星头放肆地嘲笑,转头却朝着黑将军吩咐道,“黑将军咬它,上,对,咬它脖子,大灰头已经怂了,使劲咬,往死里咬,快,咬它咬它……” 孟之郎听得直皱眉头,却不能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计较。他瞥了灵珑一眼,本想从袖管中掏出那条刺激蟋蟀斗志的熏香,可看着灵珑双手环胸看好戏的模样,隐隐觉得大势已去也。 孟之郎叹口气,打算从寿星头嘴里将草结子收回来,哪知对方却死咬着不肯松口,他气结,直接将草结子丢给了寿星头,也学着灵珑的样子环胸看热闹。 黑将军斗志昂扬,在墨连缨的呐喊助威下越发勇猛,没一会儿功夫便咬住了寿星头的脖子,只不肯用力,牢牢地咬着。 灵珑满意地点点头,娇俏地歪着头问,“孟公子可认输了?” 孟之郎虽早知胜负,却忍不住刁难道,“认输如何?不认输便又如何?” 灵珑可爱地点着下唇道,“嗯?认输吗,你便可留下两只骁勇善战的蟋蟀将军;若不认输吗,眼前看着是一死一伤,余下那只怕也活不长远了。” 孟之郎挑眉道,“哦?灵小姐何以知晓?” 灵珑张了张嘴巴,复又闭上,嘟囔一句,“你爱信不信”,便背着小手踱步到了矮几旁。 墨连玦与墨世钧早已回到矮几旁对饮聊天,见灵珑过来,忙递上一杯清茶。 灵珑端着清茶坐在桌旁,倒也不急着喝,只捧在手里暖着手。 这寿星头与菩提头虽长相迥异,却真真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这寿星头是幼弟,虽在其他蟋蟀面前耀武扬威,在菩提头面前却总是灰溜溜的模样。有旁的蟋蟀在,哥俩肯定是一致对外,可真轮到决战,寿星头从一开始便会胆怯,自不会因为孟之郎的挑拨便忽然勇猛起来。 这些事儿,灵珑从一开始抓蟋蟀时便从其他蟋蟀口中知晓了,却不能将这些缘由告知众人,只得耍着孩子脾气搪塞而过。 孟之郎无奈,行至矮几旁投降道,“好好好,我认输便是了,凭白得了两只将军,说起来还是孟某赚到了。” 灵珑展颜而笑,从石凳上一跃而起,来到比罐前就是一阵儿噼噼啪啪的拍掌,却见那黑将军直接松开了寿星头的脖颈子,两兄弟各占据比罐的一面,瞪着眼睛相互对峙着。 灵珑笑笑,从仆人手里拿了两片果叶子,哥俩见不需要决斗,果然乖乖地觅起食来。 灵珑准备让仆人将蟋蟀收进小篓子内交给孟之郎,却见墨连缨吃力地抬着一大缸酒,她的婢女彩月则小心翼翼地随侍在侧。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将墨连缨手里的酒缸接过,看着她气喘吁吁地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十一公主莫不是真的要给黑将军饮庆功酒?” 墨连缨拍了拍小胸脯,斩钉截铁地说,“那当然,十一说话算数。这大灰头虽然还活着,可之郎哥哥可是认了输的。十一决不能为了一坛子酒失信于蟋蟀呀!” 灵珑将酒缸放于桌上,点了点墨连缨的额头道,“我的十一公主啊,孟公子认输是为了免除蟋蟀两败俱伤。可若你真的把酒灌下,黑将军定会一命呜呼,到时候,你之郎哥哥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哦!” 墨连缨挠了挠头发看向孟之郎,“之郎哥哥,是这样?” 孟之郎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哄骗小孩子的勾当他第一次做。 正文 047.童言无忌 时辰渐渐到了晌午,旁的拜访通常在巳时便会结束,可庆亲王妃嘱咐留饭,众人便一直留在亭子里耍玩。 墨连画一直困在棋局,东拆西补,左进右退,却始终回不到之前的样子。 灵珑眨眨眼,暗道真是难为十公主有耐心,莫说旁人,连她自个儿都不记得如何走的,可看着墨连画为难,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携了墨连缨一起帮忙解那棋局。 那棋局看着纷乱,实则只需要拿掉中心位置的天元即可。只不过,灵珑置了不少白子混淆视听,天元的位置倒被忽略掉了。 灵珑来到棋桌前,伸出纤纤素手一拈,直接将天元位置的白子取掉,然后浅笑着看了墨连画一眼。 墨连画定睛一看,顿觉醍醐灌顶,她重重地拍了下脑门,似嗔似怒地瞪了灵珑一眼,可到底因为看出了门道,没一会儿便恢复了笑容。 墨连缨满眼崇拜地看着灵珑道,“灵珑姐姐,你怎么如此厉害。不但会斗蟋蟀,还会下棋,连之郎哥哥都不是你的对手”。 灵珑摸了摸墨连缨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只是浅笑,却没有回答。 谷里的生活单调,这种简单逗趣的小玩意自然成了她的玩伴。斗蟋蟀是修习禽言兽语时,师父给的课业,练得次数多了,自然便熟练了。而对弈,则是她与师父最常玩的消遣,只是每每对弈都被师父耍得团团转,当时羞恼至极,如今看来,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师父啊师父,珑儿想你了,你可知道吗? 灵珑不说话,孟之郎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起身来到墨连缨面前,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不满道,“臭丫头,有了你的灵珑姐姐,之郎哥哥便被你抛弃了。为了恭维你的灵珑姐姐,之郎哥哥的错处也敢揭短了。” 墨连缨不服气地哼了哼小鼻子,揽紧灵珑的手臂道,“那是。京都人称之郎哥哥为第一公子,可如今却如何,对弈输给了灵珑姐姐,连斗蟋蟀也认输了,哎,缨儿白拿你当了如此久的榜样,如今看来,不过是缨儿年纪小,坐井观天罢了。” 被一个小丫头嫌弃是什么感觉,孟之郎而今便是明白了。 他失笑摇头道,“也罢,之郎哥哥便把这第一公子的名号丢掉,日后勤奋苦读,耐心钻研,争取早日赶超你灵珑姐姐可好?” 墨连缨人小鬼大地点点头道,“嗯,态度还算端正,只日后少到风月场所鬼混便是了,长亭侯夫人可日日到母妃面前念叨,说是让你去当差,便再也没空闲到那不三不四的地方。” 孟之郎的阴沉一闪而过,片刻便又恢复了笑意盈盈,貌似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似的。 墨连缨没有发觉,只一味吵闹着让灵珑收她为徒,灵珑却看得仔细分明。 她扯了扯墨连缨的衣袖道,“十一公主,快去看看黑将军吃完果叶子没,若吃完了,你就帮忙添一些,它今日立了功,就当犒赏它了”。 墨连缨瞪着圆圆的眼睛眨了眨,瞬间乐了,蹦蹦跳跳去了一侧的竹篓旁。 正文 048.逃跑 灵珑看着言笑晏晏的孟之郎,有些欲言又止。墨连缨的话自然没有旁的意思,她还小,当然不懂什么叫风月场所,什么是不三不四,不过是从大人嘴里学来的口舌罢了。可孟之郎,毕竟还是介怀的吧? 灵珑想起孟之郎与她对弈时的沉着,冷静,步步为营,虽看似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神色中却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猥琐气质。她叹口气,暗道孟之郎是个深藏不露的男子,而这样的人如若爆发,往往是非常可怕的。 孟之郎见灵珑似有若无地看着他,淡然地笑道,“旁人还道孟某爱玩会耍,不曾想今日在阴沟里翻了船。灵珑小姐倒是无所谓,只可惜了孟某的江湖地位,怕是保不住了!” 灵珑见孟之郎此刻并无不悦,遂歪着头问道,“孟少爷可介意?” 孟之郎想了想,摇了摇头,只将折扇缓缓慢慢地摇着,眼神却投向前方很远的地方。 灵珑瞬间便沉默了,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孟之郎的侧影像极了师父,像极了那个深沉、多思且心事藏得极深的师父,她离开山谷前,见得最多的便是带着悠远表情的师父。 灵珑叹口气,站立在孟之郎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葱郁的树木和小朵的花儿,再无旁物,可是她却知道,孟之郎看不到这些,他的眼神太远,心也太远。 “可是看见了自己么?在何方?想去何处?” 这是灵珑无数次想询问师父的话,她当初没有问出口,此刻却莫名其妙地问了出来。 孟之郎低头看了灵珑一眼,讶然问道,“什么?” 灵珑猛地回过神儿,艰涩地笑了笑,打岔道,“那个……若孟公子想保住你第一公子的名号也不是难事,今日没有外人,必不会有人多说些什么的。” 灵珑这话刚说完,墨连缨便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她跃进灵珑怀里,叽叽喳喳地道,“灵珑姐姐,我今日回宫一定要告诉母妃,你比之郎哥哥还厉害,让她请你为我做教习,你教得肯定比孟夫子教得好。” 灵珑呆愣当场,恨不能收回方才的话,她怎么把最年幼的长舌妇给混忘了。她尴尬地看了孟之郎一眼,揽着墨连缨的胳膊劝道,“那个,十一公主啊,灵珑琴、书、画,女红、家事皆不通,不能做教习的,你千万不要胡闹”。 墨连缨摇摇头,颇为懂事地安慰道,“没事儿的,姐姐,你只管教我下棋和斗蟋蟀即可,旁的事务还有别的夫子呢,放宽心,放宽心,我很聪明的”。 灵珑顿觉欲哭无泪,终于知晓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墨连缨聪不聪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个儿是个连规矩都没学好的主儿,若真给公主当了教习,怕是要误人子弟、害人害己了。 灵珑忽然想起墨连缨不久前的话,推测着孟之郎和墨连缨必是非常相熟的,便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孟之郎,希望他能劝说墨连缨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 可孟之郎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脸上带着舒朗开怀的笑,摆明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灵珑无奈,只得将墨连缨的小手偷偷地从手臂上撸下来,高声喊了一句,“墨连玦”,便趁着墨连缨松懈之时,轻点石阶,一个纵跃飞了出去。 墨连玦看过去时,灵珑早已失了身影,只余孟之郎和墨连缨大眼瞪小眼。 墨连缨挠了挠头,她想不明白,说得好好的,灵珑姐姐为何就走了呢,“之郎哥哥,姐姐生气了吗?” 孟之郎闻言,转身捶打着凉亭的石柱子,笑得不能自已。 正文 049.再无大小姐 庆亲王府之行,让灵珑与皇亲贵胄有了往来。 墨连玦与墨世钧自不必说,连墨连画也经常派人送来残局的绘纸请灵珑解局,间或附赠御膳小点或者时令鲜果,却不曾有只言片语捎来。 墨连缨却是每日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目的倒也简单,便是请灵珑给她当教习。 灵珑失笑摇头,将那笔锋稚嫩的信件一封封叠好,放于一个烘漆匣子内,不知不觉,这匣子竟也快满了。 这段时日,灵珑颇为忙碌。除了每日跟着顾嬷嬷学习礼仪规矩外,还得修习仓鸾带回来的新课业。 话说,自从上回仓鸾来传递过消息后,便每日申时三刻准时出现在那颗大树上,有时候带几颗平日里吃不到的野果子,有时候带着满是泥沙的夜光贝,只是,从不肯透露介修的消息。 灵珑问得急了,它便挥挥翅膀飞走了。 慢慢地,灵珑便不再问起。只要知道师父安好,便也罢了。 冰儿掀了帘子进屋,将茶点放于书案上,轻言轻语地问,“小姐,紫凝小姐来了,可是要见她?” 彼时的灵珑正托着下巴发呆,听了冰儿的话,忍不住眨眨眼,瞬间便笑了,“快,请大姐姐进来。” 自从灵珑回到相府,古灵儿便渐渐恢复了与京都贵妇们的交往。尽管相府还是杨玉燕掌家,可但凡需要脸面的对外交往,拜帖上却也明确指定邀请丞相夫人。 相府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不会如往常般尊称灵紫凝为大小姐,这嫡庶的区别,下人们区分得很清楚,慢慢地,府里的奴仆便都学着璃园的丫鬟对灵紫凝的称谓,见了她喊上一句“紫凝小姐”。 据说灵紫凝发了很大一顿脾气,还发落了几个对她不敬的奴仆,可庶出到底还是庶出,福管家传递灵翰霆口谕时,叫得也是紫凝小姐,于是相府里便再也没有“大小姐”了。 兰儿年纪小,嘴巴又甜,总能从芳菲苑的小姐妹口中打听到灵紫凝的日常起居,有好玩、好笑甚或匪夷所思的,便爱用讲话本子的方式讲给灵珑听。 兰儿讲得绘声绘色、眉眼乱飞,将灵紫凝的一言一行演绎得入木三分,简直与江湖上那两面三刀的夜叉模样相差无几。 灵珑起初听着觉得甚有意思,听多了便觉寡淡无味。这大院里的生活,新鲜事儿,着实太少儿些。 事实上,平日里灵珑是极少见到灵紫凝的。她极少出璃园,即便出去,也多半是在花院子里逛一逛。倒是偶遇过几次,但灵紫凝远远见了她,便绕着小路躲开了。 冰儿指着灵紫凝的背影愤愤不平,灵珑却只是笑笑,倒并不在意。本来嘛,若换了她,指不定躲得更快些,谁还能上赶着给年纪比自个儿还小的所谓嫡女行礼呢。 说起来,灵紫凝拜访璃园,倒是第一次。 冰儿领命出去,没一会儿便将灵紫凝并两个丫鬟领了进来。 灵紫凝却了两个丫鬟的搀扶,规规矩矩行了日常礼,温柔浅笑道,“给妹妹请安了。多日不见妹妹,妹妹近来可好?” 灵珑见灵紫凝如此客气,倒有些讶异,她正闷得慌,方才还以为今日撞了邪,赶巧灵紫凝有同样的念头赶来解闷,不成想竟成了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了。 正文 050.解闷 灵珑自省片刻,整了整心神儿,眼见灵紫凝还曲着膝,连忙双手虚扶道,“大姐姐快请起,一家姐妹何须如此客气。” 灵紫凝在丫鬟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起身,涨红着小脸道,“虽说如此,可大户人家的姐妹自与小门小户的不同,当遵守的规矩一样也不能少”。 灵珑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味道,却又想不出来哪里怪。她侧头看向冰儿,却发现冰儿嘴角竟然噙着笑,兰儿更是夸张,竟然用丝绢遮掩整张小脸,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灵珑疑惑,未曾想起自个儿爱走神儿的毛病。她一走神儿不要紧,原本打算摆足架势、点到即止的灵紫凝,却硬生生弯腰屈膝地站了半刻钟,这会子腰酸背痛、恶心头晕不说,小腿肚子还直打颤! 灵珑挠挠头,暗自觉得灵紫凝的秉性真真跟那出生婴儿般,说变就变,毫无征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生津止渴,她想着前日庆亲王妃派人送了核桃粘,搭配小美人的葡萄果茶刚刚好,便歪头对着冰儿道,“冰儿姐姐,帮我把王妃送的核桃粘取来,我想吃了”。 冰儿屈膝应道,“是,小姐”。 灵珑说罢,拿起桌上的手巾擦拭双手,待纤纤十指干干净净后,便将双手端端正正地摆在膝盖上,等着她的核桃粘,可她甫一抬头,却发现灵紫凝正羞愤地看着她,一双眉目恨不能喷出火来。 灵珑顿然反应过来,朝着即将走出门外的冰儿吩咐道,“冰儿姐姐,另外帮大姐姐端一杯果子茶来,就我平日里常喝的便好。” 冰儿掀了帘子出门,消失之前,还朝灵珑俏皮地挤了挤眼睛。 灵珑眨眨眼,看了眼生着闷气的灵紫凝,又看了看洋洋得意的兰儿,幡然醒悟,原来,她竟如此可恶吗?竟然忍心让娇滴滴的大姐姐受如此委屈吗? 可是,为何,她的心情竟然如此之好呢? 哎,大姐姐就是仁慈,巴巴地跑过来给她解闷,这不,她顿时觉得不无聊了。 灵珑心情好了,自然有兴致招呼灵紫凝,“大姐姐快尝尝,这桃花粘是庆亲王妃送来的,珑儿觉得甚是可口,只不知是否合大姐姐的脾胃?” 灵紫凝颇为羞涩地看了灵珑一眼,果然拈了一块核桃粘,放在唇间慢慢咀嚼着。 灵珑瞪着圆圆的眼睛问道,“可好?” 灵紫凝掩唇而笑道,“甚好!” 甚好? 果然是甚好吗?只不知是核桃粘甚好,还是旁的事物甚好? 灵珑早已从墨连缨口里得知,灵紫凝对墨世钧有爱慕之心,且毫不掩饰。难怪长亭侯夫人敢公然拿灵紫凝开玩笑,乃是因为灵紫凝已经及笄,且在及笄礼上向众名媛吐露心声,势要嫁于墨世钧为妻。 墨世钧是谁,乃是庆亲王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当今皇上十分钟爱的子侄。莫道灵紫凝是庶出,于身份上便属高攀,就凭着庆亲王妃与古灵儿的关系,灵紫凝也绝无可能嫁入庆亲王府,何况还是个如此掐尖要强、拈酸吃醋的性子。 正文 051.孟少相邀 灵珑本不爱道人是非,可想了想墨世钧君子如玉的模样儿,又忆起杨玉燕嫁入相府的经历,到底怕墨世钧吃了灵紫凝的暗亏,只得修书一封至庆亲王府,警告墨世钧提防桃花劫。 信件是灵珑晨起练功时委托墨连玦转交的。墨连玦倒也没问,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携了灵珑朝西北方向飞去。 墨连玦将灵珑放置在木屋顶上便飞走了,灵珑看着他疾驰而过的背影,方才慢慢醒悟,这句看似俏皮打趣的话,竟是从墨连玦嘴里听到的。 她将那句子默默念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将灵紫凝比做小贼,还真是很契合的类比。 灵紫凝有意嫁给墨世钧,还嚷嚷得人尽皆知,必定还会有后续动作。可你明知道她会耍花招,却不知道她何时动手,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动手。 这种强买强卖的无赖招数,对女子来说显然有失体统,可不得不说相当高明。至少旁人在提起风度翩翩的世钧世子时,少不得要带上这一段不算佳话的风月之事。 灵珑想到这些,忍不住深深地看了灵紫凝一眼,状似无意道,“大姐姐今日是专门来找珑儿玩耍吗?还是有旁的事情?” 灵紫凝抬起染了丹寇的右手拢了拢鬓角的发,声音清浅地回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知道,妹妹明日可还得闲?” 灵珑挑眉问,“可是有事?” 灵紫凝点头,瞟了眼身侧的紫衣丫鬟,那丫鬟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印花请柬递给了冰儿。 灵珑从冰儿手里接过请柬一看,竟然是长亭侯府要为孟之郎庆贺十七岁生辰,且指明邀请灵珑到府小聚。 灵珑看到“小聚”二字,便已明了,这请柬乃孟之郎亲笔所书,这生辰宴怕是没邀请旁的宾客,只请了相熟的友人到府庆贺。 灵珑尚未及笄,与孟之郎也隔着岁数,照理说不该在受邀之列。可她想起两人在符兰亭的对弈斗趣之事,貌似颇为相投,暗想换了自个儿,这些莫须有的规矩怕是也不爱遵守的,顿时便明白了孟之郎的用意。 灵紫凝见灵珑沉吟,殷切地问道,“妹妹可要参加?” 灵珑自是要参加的,可看着灵紫凝如此积极,遂皱着眉头道,“不瞒大姐姐,这生辰宴珑儿不打算参加”。 灵紫凝瞬间挺直了身子,声音尖细道,“为何?” 紫衣丫鬟扯了扯灵紫凝的衣袖,灵紫凝顿时清醒,她尴尬地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羞赧道,“姐姐听说妹妹与孟公子相谈甚欢,此次他生辰,于情于理妹妹都该参加。况且妹妹回府这么久,还没有参加过别府的宴会,若妹妹总不爱露面,别人还道咱们相府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呢!” 灵珑嚼着核桃粘,有些含糊地说,“珑儿连庆亲王府都去了,那长亭侯府还算何大雅之堂,大姐姐真好玩!” 这话无疑是打了灵紫凝的脸,她虽与闵佳乐郡主交好,却从未登过庆亲王府的大门。庆亲王妃不待见她娘亲,连带着也不待见她,莫说去庆亲王府了,那商户出身的王妃,竟是连一个笑脸都没给过她。 灵紫凝想到这般,恨不能咬碎了银牙,却又不能反驳,只得不阴不阳道,“妹妹说的是,王妃娘娘乃妹妹姨娘,妹妹常来常往,眼里自是再无旁的侯府门第。倒是姐姐眼皮子浅,混把那长亭侯府当成京都勋贵了。” 正文 052.小赚一笔 灵紫凝这话说得甚是糟心,若灵珑认了,怕是她瞧不上长亭侯府的事儿,明日便传遍整个京都。 灵珑眨眨眼,假装迷糊地问道,“还要请大姐姐指教,莫不是妹妹搞错了,长亭侯府不是京都勋贵?” 灵紫凝一怔,不曾想愣神儿的功夫差点被灵珑绕进去,只得拧紧手里的帕子,咬牙回道,“自然是的。长亭侯是世袭的爵位,长亭侯夫人又是如妃娘娘的亲姐姐,无论财力权势,长亭侯府都可称得上京都的勋贵人家。” 灵珑点点头,慢悠悠地嚼着核桃粘,视线却停留在灵紫凝拧成麻花的丝绢上。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莫名觉得,灵紫凝肯定是把那丝绢当成她的小身板来磋磨的,她想想都觉得疼,还是多吃块点心压压惊吧。 灵珑如此想便也如此做的。她拿起核桃粘嘎嘣嘎嘣地咬,卡兹卡兹地嚼,满室里终于不再是压抑的寂静,倒有点像老鼠磨牙的动静。 灵紫凝见灵珑只顾吃点心,却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仿佛下一秒便要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似的。她警告自个儿要沉住气,可听着那嘎嘣嘎嘣的声响,握着椅背的手却忍不住用力,竟隐隐听见指甲抠抓木椅的声响。 灵珑的耳力何等灵敏,她瞥了眼满脸涨成猪肝色的灵紫凝,咀嚼的动静越发大了。 冰儿和兰儿对视一眼,忍不住掩面而泣。顾嬷嬷见了怕是要难过了,她昨儿还夸奖小姐有慧根,任你什么规矩一学便会。可小姐的慧根显然只用在学规矩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头分在用规矩上。否则,她们也不会见着满嘴掉碎屑的粗鲁丫头,一边眨着眼睛算计人,一边还抽空朝她们暗送秋波。 冰儿扶额,从桌子上端了果子茶递给灵珑道,“小姐,晌午快到了。点心倒是该少吃些才是”。 灵珑接收到冰儿点到即止的暗示,端起果子茶爽了爽嘴巴,眨着眼睛问道,“大姐姐在璃园留了午膳可好?” 灵紫凝将小手从椅背上收回,双手交叉慢慢揉捏着,努力扯了个笑容道,“不了,今日过来,本就是替妹妹送帖子来的。妹妹今后少不得要跟贵族小姐打交道,姐姐本想借这个机会带妹妹认识些朋友。奈何妹妹无心结交,倒是做姐姐的多管闲事了。” 灵珑见灵紫凝终于将话题绕回来,佯装发怒,“啪”的一声将杯子置于桌上,撅着嘴不满道,“大姐姐这话珑儿不爱听。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能说多管闲事呢。大姐姐自然是为了珑儿好,可就算珑儿想去,也去不成啊”。 灵紫凝眼见灵珑的态度有松动,忍不住问道,“为何去不了?是夫人不准你去吗?” 灵珑摇摇头,侧过身子不说话。 灵紫凝继续问,“那,是妹妹害怕见生人吗?” 灵珑继续摇头,且羞赧地低下了头。 灵紫凝着急道,“妹妹,咱们是亲姐妹,有什么不能同姐姐说的?” 灵珑眨眨眼,张了张嘴又闭上,急得灵紫凝直接来到了灵珑身前,半蹲着身子问,“妹妹,万事有姐姐,嗯?” 灵珑咬咬唇,犹豫道,“真的可以说吗?” 灵紫凝狠狠地点了点头,满是鼓励地看着灵珑。 灵珑捏了捏衣角,做小媳妇状,眼见着灵紫凝等不及又要发问,才嗫嚅道,“大姐姐,灵珑没有钱。孟公子生辰,难道不是要送贺礼的吗?” 灵紫凝登时笑了,笑得眉飞色舞、花枝招展,看得灵珑直咋舌,倒真怕她把腰肢拧折了。 灵紫凝笑够了,便见灵珑满眼疑惑地看着她,她轻轻咳了咳嗓子,颇为温柔地摸了摸灵珑的小脸道,“妹妹,姐姐旁的没有,银钱首饰倒有不少,你若缺钱大可向姐姐开口,姐姐偷偷塞给你便是了。只一点,姐姐还没去过长亭侯府,你便带着大姐姐去见识见识如何?” 片刻后,灵紫凝带着丫鬟摇曳多姿的走了,而灵珑却对着那五百两的银票傻笑。 正文 053.一毛不拔 兰儿见灵珑对着银票爱不释手,忍不住歪着头问道,“小姐,你缺钱吗?” 缺钱? 灵珑眨眨眼,有点不明白缺钱的意思,因为她压根没有钱。在山谷时,吃穿用度皆是师父张罗,回了相府,一切花销便都是娘亲费心,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看见银票长什么样儿。 灵珑将银票叠得四四方方,然后认真地压在枕头下面,看着兰儿道,“兰儿,小姐我有钱吗?” 兰儿仔细想想,确实没有在灵珑的匣屉里发现银钱,哪怕一锭银子都没有。她张口结舌,片刻便又闭了嘴,帮着冰儿摆放午膳去了。 她隐隐觉得,她家小姐竟比自个儿这个领取月例银子的丫鬟还可怜,竟连吃嘴的小钱也没有。可想着灵珑才骗了灵紫凝五百两银子,她又觉得聊表欣慰。 午膳照例很丰盛,喜鹊登梅、蝴蝶虾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还有一例砂锅煨鹿筋,竟全是灵珑爱吃的。 冰儿伺候灵珑净手净面后,便自觉地锁了厅门,携了兰儿一同入席。 自从上次三人同席后,灵珑便每每要求冰儿和兰儿一同用膳,起初两姐妹害怕顾嬷嬷责罚,总是推却。可到底拗不过灵珑的坚持,便在府里放饭的时候吃个半饱,待稍晚些时候陪着灵珑吃第二次。 灵珑见冰儿、兰儿吃个饭也总是提心吊胆,甚是心酸,便私下里求了顾嬷嬷,要求冰儿和兰儿近身伺候,一日三餐跟着她一同用膳。她原以为顾嬷嬷不会同意,岂料顾嬷嬷竟一口应承下来,只嘱咐她们规避旁人,莫要公然破坏了府里的规矩。 从此后,三个小姐妹便每日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感情也越发黏糊了。 冰儿拣了块柔糯鲜香的鹿筋放进灵珑碗内,忍不住问,“小姐打算为孟公子挑选什么礼物?” 兰儿吃得满嘴流油,含含糊糊地附和道,“是啊,小姐,现如今咱们有钱了,可以好好挑选礼物了”。 灵珑嚼鹿筋嚼得不亦乐乎,鼓胀着小嘴道,“不要。银票我要留着给娘亲买套新衣裳,还要留着买点心吃”。 冰儿顿了顿筷子,迟疑道,“小姐,这样不太好吧。请柬上写明了是生辰宴,若空着手去,即便孟少爷不嫌弃,旁人也会挑剔相府无礼的。” 灵珑咬着筷子沉思片刻,随即便夹了一块姜汁鱼片放进冰儿碗里,夹了一块仔鸽放进兰儿碗里,自个儿却对着那叠子糖醋荷藕爱不释手。 冰儿见灵珑似乎另有打算,便不再过问,装了一碗参汤放到了灵珑面前。 吃完午膳,灵珑满足地拍了拍腹部,朝着冰儿撒娇道,“冰儿姐姐,珑儿吃累了,你帮珑儿准备笔墨可好?” 冰儿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疑惑地问,“小姐今日不歇晌吗?” 灵珑摇摇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要为孟公子准备礼物,歇了晌午,我怕时间不够”。 冰儿点点头,将手里的活计交给兰儿,净了手后,自去帮灵珑研磨去了。 ------题外话------ 第一次写古文,亲们有意见尽管提哈。 正文 054.金尊玉贵的一脚 翌日,两抬华丽的轿撵缓缓出现在丞相府大门口,那里早有一辆印有丞相府标志的马车在等候。 灵珑却了冰儿的搀扶,想着直接从轿撵上跳了下来,她今日换了窄袖窄腰的丝锦长裙,华丽有余,仙气十足,她甚是欢喜。这衣裙虽不及练功服轻便,可到底比那些个拽地长尾的留仙裙自在得多,也省了冰儿拎裙子的差事。 灵珑这厢正因为不必束手束脚沾沾自喜中,不想刚一落地便听到了绵薄撕裂的“卡兹”声,她寻声低头,发现脚下踩了一块蜜橘色绣银纹的布料。 这颜色?这款式? 灵珑心内暗道,“糟糕,又闯祸了”,一抬眼,果然见到了灵紫凝正嗔目切齿地看着她。 灵珑看了看灵紫凝,又看了看脚下的裙尾,轻抬着右脚,小心翼翼地从那布料上挪到了地面,然后万幸般地拍了拍胸脯,亏了她发现及时,否则,这裙摆就不是撕裂寸余,怕是要整个撕裂了,青天白日的,多不雅观啊。 哎,她早说了拽地长裙不方便,看,果然出事儿了吧。 “灵珑!你……你赔我裙子……”,灵紫凝气得浑身颤抖,一双眉目恶狠狠地瞪着灵珑,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灵珑缩了缩肩膀,悄悄地躲在冰儿身后,嗫嚅道,“大姐姐,珑儿不是故意的。府门这么宽广,你何故非得挨着珑儿的轿门呢?” 灵紫凝听了灵珑这话,顿时气结,她是打算向灵珑行礼问安,好哄骗她带她认识墨世钧等人,可灵珑踩坏了她的裙子是事实,怎么倒像是她自个儿上赶着被人踩似的。她越想越气,连杨玉燕教导她拉拢灵珑的话也统统忘到了脑后,索性袖管一撸,双手叉腰,摆了个大吵一架的姿态。 灵珑一看灵紫凝原形毕露的模样儿,有些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她倒不是怕吵架,可她不会吵架,她怕被灵紫凝逼急了,直接动起手来,到时候可就…… 正在灵珑犹豫之际,从门口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女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娘亲,你看凝儿的裙子,凝儿还如何见人啊……”,灵紫凝眼见靠山来了,立即收了架势,掩面而泣地哭诉,暗想,这裙子是娘亲好不容易淘换的,看她如何对待灵珑这罪魁祸首。 灵珑抬眼看去,竟是穿着薄红梅华服的杨玉燕。她忍不住扶额,暗道今日真是不走运,踩了人家的裙子,还来不及跑,人家的老子娘便找上门来了。 杨玉燕看了眼前的情形,大抵便明白了。她皱了皱眉,轻轻抬手,一个下人便将座椅抬到了轿撵旁,那紫衣丫鬟小意地搀扶着灵紫凝坐了下来。 接下来,杨玉燕、灵紫凝,并芳菲苑、梅洛苑所有丫鬟奴仆,皆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看着灵珑。 冰儿闷堵,暗道这帮人以众敌寡欺负人,便扯了扯灵珑的衣袖,扬起下巴指了指右后方。 灵珑眨眨眼,她自然知道,那是她娘亲的住所,冰儿怕她受委屈,请示她是否该去请娘亲出面呢。 请古灵儿出面,这事儿自然可以轻松解决,可灵珑不想为如此的糟心事儿去劳烦娘亲,况且娘亲是正牌夫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落得个压制姨娘庶女的名声,倒是白瞎了娘亲的德行。 灵珑想通这些,便打定主意自个儿解决。她看了眼灵紫凝得意洋洋的表情,眼睛转了转,快走几步扑到了杨玉燕怀里,委屈地说,“姨娘,大姐姐生珑儿的气了,姨娘,珑儿不是故意的。” 这声“姨娘”让灵紫凝有些傻眼,她想不到灵珑如此能屈能伸,竟咯崩利落脆地喊她娘亲为姨娘,要知道,论其身份,杨玉燕还得恭恭敬敬地给灵珑行全福礼呢,她登时被噎住了,连假哭也混忘了。 杨玉燕略微呆怔,看了眼抱着她衣袖撒娇的灵珑四肢僵硬,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那袖管直接撸掉、烧掉、剪掉,可她只是跳了跳眼皮,随即满目慈爱地摸了摸灵珑的小脸道,“怎么会,你大姐姐喜欢珑儿还来不及,断不会平白无故生珑儿的气的。” 灵珑低了头,做小媳妇状自责道,“姨娘,不是平白无故。是珑儿错了,珑儿不该看不到大姐姐站在轿撵旁,不该私自跳下轿子,更不该跳下轿子踩了大姐姐的裙摆,珑儿,珑儿对不起大姐姐”。 灵珑说完,便扑进杨玉海怀里抽抽噎噎地哭泣,杨玉燕端着双臂,摆了个不尴不尬地姿势,嘴里虽安慰着“没事没事”,眼睛却忍不住朝着灵紫凝的衣裙看去,只一眼,便也阴了脸色。她只当灵紫凝小性子病犯了,故意折腾灵珑,不成想那裙子竟真的毁了。 杨玉燕觉得呼吸困难,她想将灵珑甩将出去出出浊气,可手臂抬起又放下,抬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只能紧紧地握在身侧。 灵紫凝今日穿的是一套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是杨玉燕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从妆点楼里淘换的。这裙子原是新入宫的梅贵人定下的,灵紫凝见了却十分喜欢,又是哭闹,又是绝食,非要得了这裙子才肯罢休。杨玉燕无奈,只能通过威远将军夫人的名义搭上了梅贵人的线,不但花了买裙子的五千两银子,一并赠送了一套价值万两的宝华楼眉心钻头面,这才得了这件裙子。 可如今呢,那裙子,那裙子竟……? 一万五千两,一万五千两啊! 杨玉燕心头滴血,可定睛看了看,只裂开了寸余,且在接缝位置,若拿到妆点楼请做工师父补一补,或许还有救,便隐忍着没有发作。 灵紫凝眼见娘亲有了偃旗息鼓的苗头,顿时伤心欲绝,委屈至极地看着杨玉燕,“娘亲……娘亲……那是凝儿准备参加宴会的裙子……娘亲……”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这个,杨玉燕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本打算借着灵珑的身份将灵紫凝带入上流社会,京都虽人人知道灵紫凝是相府大小姐,可到底因为灵珑回府的缘故人气减了不少,就连之前往来的千金小姐们,下帖子也是下给灵珑,若不是她将帖子全压了,这小蹄子早在贵族圈里赚足了眼球,哼,想要压在她女儿头上,简直做梦。 ------题外话------ 从今日开始,小巫会将每章节调整到2k以上,请小伙伴们继续支持小巫哦,么么哒。 正文 055.早有算计 杨玉燕重重地咽了咽口水,朝着灵紫凝打了个眼色,暗示她稍安勿躁,转脸便拍打着灵珑的脊背道,“珑儿,你大姐姐怎会生你的气呢。不过是条裙子罢了,怎能抵得过你们的姐妹之情呢?” 灵珑从杨玉燕怀里抬起头,哽咽着问,“真的吗,姨娘,大姐姐真的不会生珑儿的气吗?可是珑儿真的踩了大姐姐的裙子呢,珑儿发誓,珑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冰儿本站在灵珑身侧,听着灵珑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忍不住偷偷地后退了两步。她家小姐果然是话本子看太多,这煽情戏演得,简直比兰儿还入味,可怜小姐那几滴泪水,那可是喝了不少果子茶得来的。 杨玉燕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拼命咬牙道,“真的。姨娘最了解你大姐姐,那衣裳是姨娘亲自做给你大姐姐的,她不过是舍不得罢了,是吧,凝儿?” 灵紫凝原本要反驳,可处在她身侧的紫衣丫鬟却扯了扯她的手臂。她深深地吸口气,发狠地掐了掐自个儿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娘亲说的是,原是凝儿不对,不该顾念着妹妹嫡小姐的身份便巴巴地赶过去打招呼,更不该穿了如此拖沓的衣裙。妹妹没事儿倒是万幸,若磕了绊了,姐姐可‘担待不起’”。 这“担待不起”几个字,灵紫凝咬得极重极狠。她嘴里虽说着没事,可话里话外却难掩对灵珑的挑剔,暗示她配不起嫡小姐的身份。 灵珑状似没听懂般,捡着自个儿爱听的话听了,破涕为笑道,“大姐姐你真好,裙子坏了还担心珑儿。珑儿下次再不跳那轿子了,可姐姐也莫要穿如此华贵的衣裙才好。珑儿听说孟公子交友甚广,今日的长亭侯府必定门庭若市,珑儿踩了姐姐的裙子倒是不怕,如果妨碍了贵人,怕是不妙呢。” “是,妹妹说得极是”。 灵紫凝两眼猩红,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脸便朝着杨玉燕扬着下巴抗议,她以为杨玉燕会如往常般宠她溺她,教育了她便得教育教育灵珑这死丫头,就如她和灵华非吵架时一样,不偏不倚各骂几句。 可杨玉燕只是拍了拍灵珑的肩膀,安慰道,“看,姨娘没说错吧。你大姐姐最是宽容,以后和大姐姐好好相处,你俩是亲姐妹,日后少不得相互帮扶”。 灵珑甜甜地应了一声,朝着杨玉燕行了个半礼,乐得杨玉燕眉开眼笑,暗道小妮子就是好哄,且看她如何将古灵儿的女儿耍的团团转,她倒不信打不烂古灵儿脸上的那副淡然。 灵紫凝一看,自家娘亲不但不帮她,反倒对着灵珑慈爱有加,她瞪圆了眼睛,四处打量,丫鬟们皆知道灵紫凝是要发脾气了。 往日在芳菲苑,灵紫凝一生气便要打砸东西。丫鬟们总捡着不太珍贵的东西递给灵紫凝砸,等她砸过瘾了,气也尽消了。可如今在门外,哪里又有东西可砸呢。 就在丫鬟们发愁,杨玉燕眯眼之际,灵紫凝阴测测地笑了笑,一侧身便将那裙摆撩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撕扯。奈何她力气太小,撕扯了半天也没扯下来,倒是累得香汗淋漓,头发散乱,脂粉也花了不少,尤其是人中处的指甲印,竟隐隐泛着乌青色。 杨玉燕第一时间发现,脸色顿变,当着丫鬟的面儿不好直接骂,只得耐着性子道,“凝儿,跟着蝉儿回去梳洗。” 灵紫凝气得大哭,一边扯着裙摆,一边踢着腿骂道,“死裙子臭裙子,连你也跟本小姐作对,本小姐要拆了你的骨头,吃了你的肉,叫你张狂,叫你摆架子……” 杨玉燕见灵紫凝撒泼,本想着只要不过分便让她闹腾去,也好吓吓灵珑,挫一挫她的锐气。可听着灵紫凝越骂越不像话,又是在相府大门口,到底怕惊扰了灵翰霆,又怕旁人听了到处嚼口舌,只得撇了灵珑的手来到灵紫凝面前。 “凝儿,为了条裙子,何至于此呢,妹妹又不是故意的,快随蝉儿去梳洗吧,再晚了,怕是宴会便赶不上了”。 杨玉燕边说话边把灵紫凝架了起来,她身上有些功夫,灵紫凝自然不是对手,乖乖地随着杨玉燕站了起来,可到底心里委屈,抽抽噎噎地不得停歇。 灵珑看着灵紫凝哭,又看了看揉搓成梅干菜的华丽裙子,到底有些过意不去。虽说灵紫凝有些抱负杨玉燕的心里,可她踩了灵紫凝的裙子也是事实,她只不曾想到,灵紫凝发起狠来,竟是连老子娘的话也不听的。 灵珑咬了咬唇,从马车里放点心的匣子底部,将那五百两银票拿了出来。她本打算从长亭侯府回来,便让冰儿带着她去裁缝铺子看看,若有适合娘亲的衣裙,便买了送给她的,如今想来,这衣裙怕是买不成了。 灵珑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那银票一眼,挪着步子来到灵紫凝面前,乖巧地道歉,“大姐姐,是珑儿错了,你别哭了。这是你昨儿给珑儿的银钱,珑儿还给你,你再去买件新裙子吧?” 灵紫凝“啪”的一下拍向灵珑,那银票便飘飘扬扬地落到了地上。 杨玉燕捏了捏灵紫凝的手臂,责备道,“凝儿,你怎么如此对待妹妹呢。妹妹是好心,你不要也该好好却了才是,娘亲是如此教你规矩的吗?” 灵紫凝满脸狼藉地哼了哼鼻子道,“哼,拿着本小姐的施舍来道歉,还真是讽刺”。 灵珑没有顾忌红肿的手背,蹲下身子将银票捡起来,冷静地看着灵紫凝道,“那大姐姐想如何?” 灵紫凝接过蝉儿手里的丝绢慢慢擦拭着脸颊,却不知道那小脸越擦越花,胭脂水粉弄得满是泥泞,还故作妖娆地调笑道,“那么,把庆亲王妃赏你的那套紫萝烟花衣裙让给本小姐如何?” 灵珑眯了眯眼睛,看着张扬跋扈的灵紫凝,又看了看虽皱着眉头却难掩算计的杨玉燕,顿时笑了,她只当灵紫凝只会撒泼,不成想人家是另有算计。 灵珑沉默着,看着灵紫凝欲言又止。 ------题外话------ 双更结束,呼,没有存稿真心累人。 正文 056.聪明反被聪明误 杨玉燕将灵紫凝抱进怀里,装模作样地安抚道,“凝儿,咱们拜托下妆点楼师父,说不定……说不定还能修复呢,到时候你舅母只要见你穿过一次,便也不会说些什么了。” 灵珑看着娘俩演戏,忍不住摇头叹气,这真真假假,真是劳心劳力啊。她想起方才那一咪咪的愧疚,顿时责怪自个儿太过妇人之仁,简直是让眼屎糊了心。可想着银票还在手里攥着,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冰儿扯了扯身上的衣袖,又比了比灵珑的衣袖,灵珑眨眨眼,顿时明了,委委屈屈地对着冰儿吩咐道,“冰儿姐姐,你回趟璃园,将庆亲王妃赏的那套紫萝烟花衣裙拿给大姐姐穿。珑儿素淡惯了,也不会妆画,只要大姐姐穿得好,便是那衣裳的福气了”。 冰儿皱着眉头欲言又止道,“小姐,那是王妃娘娘赏的,不如……” 灵珑撅着嘴你,不耐烦地看着冰儿,冰儿立即屈膝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回去拿”。 不刻,冰儿便将衣裙捧了来,她走得急了,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灵珑爱怜地抚摸着那触感冰滑的衣裙,满脸皆是不舍和心痛,她咬咬牙,随即便狠心地背过身子,带着哭腔说道,“是了,这便是那紫萝烟花衣裙了。冰儿姐姐,快去递给大姐姐看看。” 冰儿屈膝行礼,红着眼圈将裙子捧到了灵紫凝面前,“紫凝小姐,我家小姐请您看看。” 灵紫凝朝着杨玉燕扬起胜利的笑,先是慢慢地抚摸,接着贴到脸上感受,等到她得意够了,便将那裙子拎了起来,那衣裙带着银白色的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晃得众人皆发出惊叹的声音。 灵紫凝起初是带着骄傲展示给众人,可看着看着便笑不出来了。这裙子是紫萝烟花衣裙没错,是庆亲王妃那件也没错,却不再是原来的款式、原来的尺寸。 庆亲王府赠送紫萝烟花衣裙给灵珑的事儿,是闵佳乐郡主告诉灵紫凝的。闵佳乐说那衣裙是庆亲王妃的嫁妆,当年一亮相便惊艳了全京都的贵妇小姐们,是一款广袖飘逸的溜仙裙。 灵紫凝想着庆亲王府的身量,虽比她高挑,可衣裳这东西到底怕小不怕大,请高明的裁缝师父略作修改,还是可以穿出风采的,这才在灵珑问她如何解决时,临时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可她却不曾想到,灵珑手脚竟如此之快,这才两天的功夫,衣裳便被改小了,还改了个未及笄女子方能穿的对襟式样。 灵紫凝狠狠地瞪着灵珑,脸色甚是吓人,仿佛被旁人骗财骗色般的绝望。 灵珑搓了搓手臂,忍着害怕问道,“大姐姐,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衣裳,珑儿还有不少衣裳,姐姐若不喜欢这件,不妨跟着珑儿去璃园挑选可好?” 灵紫凝噎了半天,竟然嘤嘤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撕扯怀里的衣裳,却一个手软,将衣裳扔到了地上。 别人自当灵紫凝悲愤难当,灵珑却看得分明,是杨玉燕捏住了灵紫凝的手骨,这才导致她将衣服脱了手。 灵珑假装不敢上前,只躲到冰儿身后怯怯地问,“姨娘,姐姐怎么了?姐姐是不是疯了?” “休要胡说”,杨玉燕一声爆喝,吓得灵珑打了个寒颤。 杨玉燕将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用丝绢慢慢地擦拭着,一边擦拭一边咋舌,“啧啧,这紫萝烟花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可惜了,凝儿没这个福气。珑儿,你告诉姨娘,这衣裳你去哪里改的,为何不是原来拽地长裙的款式了”。 灵珑呆愣愣地摇了摇头,“姨娘,珑儿没有改,王妃娘娘送给珑儿时便是此番样子了。” 这事儿灵珑没有撒谎,王妃送过来她便命冰儿收好了。她不爱华服装裹,连包袱也没有打开,今日如果不是灵紫凝提起,她倒忘记了有这件衣裳。 冰儿方才轻扯衣袖的时候,灵珑便想起尺寸这个问题。她只当这衣裳是庆亲王妃替自个儿做的,灵紫凝身材略高,也较为丰腴,必定穿不了这衣裳,这才放心让冰儿取了来。可如今听着,似乎这衣服是改良而成的。 灵珑凝了凝眉,暗道庆亲王妃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可想了想,这两个词似乎不太像褒奖,于是暗自在心里换成了深谋远虑和高瞻远瞩,然后满意地朝自个儿点了点头。 事实上,灵珑虽不爱穿戴,却深深明白“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但凡长辈送的,便是福气,她自不会白白地转赠旁人。 杨玉燕见灵紫凝颓败地跌坐地上哭,又看了看灵珑看似单纯实则心思深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该多听大哥的话,大哥总训诫她不能宠孩子,这会子看着,还是独立的孩子更靠谱些,怪道人们常说“寒门出举人”,了解日子艰辛,方能过得果敢坚强也。 杨玉燕将那衣裙方方正正地叠好,复又捧到了灵珑跟前道,“珑儿,你大姐姐心情不好,今日这宴会怕是去不了了,你且一个人去吧,只记得小心谨慎,一切以相府的颜面为重便是了”。 灵珑点点头,转身朝着灵紫凝走去,温柔地说,“大姐姐,你且好好休息,珑儿从长亭侯府回来便来看你”。 灵珑原计划打个招呼就走,可灵紫凝听了“长亭侯府”几个字,登时便醒了,她恶狠狠地瞪着灵珑,咬牙切齿道,“小蹄子,你收了我五百两银子,难不成想撇了我自己去宴会不成,哼,你做梦”。 灵紫凝说完,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众人看去,只见整日里花枝招展的花样少女,衣服又脏又破,妆面又花又丑,竟比那戏台子上的乞丐好不了多少。 灵珑咽了咽口水,对“小蹄子”的称呼不再介意,只急急忙忙安抚道,“那大姐姐赶紧去梳妆可好,若晚了,倒是咱们相府失礼了。” 灵紫凝哼了哼鼻子,雍容华贵地将手臂搭在了丫鬟身上,自摇摇曳曳朝府门而去,却在跨进府门的那一刻瞪着眼睛威胁道,“灵珑,你要敢不等我,哼哼……” 灵珑点头如捣蒜保证道,“等你等你,大姐姐快去,我保证等你”。 灵紫凝满意地点点头,扯着紫衣丫鬟的手朝芳菲苑而去。 灵珑傻眼,她很想问,明明是坐了轿子出来的,为何要走着回去,这样走着,要走到什么时辰呢? 杨玉燕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无奈地抽了抽眼角,叫下人抬着轿撵,追赶灵紫凝而去。 于是,娘俩就这么走了;于是,大门口便只剩下了璃园的人;于是,众人便忍不出哧哧地笑了起来,且越笑越大声…… 正文 057.偷偷相随 灵紫凝回芳菲苑梳洗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儿了。 反正时辰已经晚了,灵珑倒也不着急,携了冰儿在马车上等。 这马车十分宽敞,左侧是一个宽约四尺的软塌,铺着红棕色的狐裘大氅,右侧是一个卧跪方桌,方桌上一个铜漆小茶炉,正袅袅地煮着果子茶。 灵珑舒服地窝在榻上,满足地深吸口气,竟是情人梅的果子茶,她咧嘴笑笑,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傻乎乎地笑。 冰儿无奈地翻个白眼,自从得了这银票开始,她家小姐怕是要生病了,日也看,夜也看,仿佛看久了,银票便能开出花儿来似的。可她想了想灵珑想为夫人买衣裙的小愿望,又忍不住欣慰地点头。 灵珑看着那银票发呆,冰儿递了茶水给她,她便喝,递了点心给她,她便吃,可看着看着,视线便有些模糊,她眨眨眼,待清明之后,那银票竟还是五百两。她叹口气,暗道自个儿异想天开,若看一看盯一盯便能生出钱来,大家伙儿也不用劳作了,只管盯着银票发梦便是了。到时候,满大街便都是穿着绫罗绸缎、胖得大腹便便,却顶着两只贼溜溜斗鸡眼的人了。 “紫凝小姐,您来了”。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灵珑眨眨眼,将那银票妥妥帖帖地放进了怀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待确定安全后,便眯着眼睛假寐起来。 冰儿见灵珑显然不想理人,便从方桌旁坐到了软塌上,一边替灵珑揉捏着肩膀,一边朝着窗外的人点了点头。 这窗外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阿琛。 灵珑第一次赴宴,古灵儿到底有些不放心,便派了阿琛随身保护。 方才那场闹剧,阿琛自然收入了眼底,可古灵儿只嘱咐他注意灵珑的安全,却不曾让他处理这些内院间工于心计的小事儿。他冷眼瞧着,灵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便学着旁人看戏的模样,假装自个儿不存在。 事实上,从辈分上来说,灵珑该喊阿琛一声小师叔。可阿琛从少年时便脱离了隐世家族,而今的身份不过是古灵儿的仆从。 灵珑曾经尝试着喊阿琛为小师叔,却遭到了他的拒绝。可灵珑到底做不到像旁人那样喊他阿琛,又见古灵儿待他如兄长般,便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喊他一声“舅舅”。 这声舅舅,当时差点叫出了阿琛的眼泪,古灵儿却握了握阿琛的手,安慰说这是他应得的。 阿琛沉吟良久,点了点头,一溜烟便飞出了院落。 自此后,灵珑在相府里,除了娘亲,父亲,还多了一个武功高强却少言寡语的舅舅。 灵紫凝掀了帘子进马车,带来了丝丝凉意,还有令灵珑着恼的脂粉香气。 灵珑皱了皱鼻子,顿时起了想要打喷嚏的冲动,可是嘴巴张开闭上,闭上又张开,那口气终究闷在胸内不上不下。她着恼地侧了侧头颅,不予理睬灵紫凝,反倒掀开了旁侧的窗户。 灵紫凝带着蝉儿吃点心,聊妆画之法,灵珑便随着晃动的马车赏着窗外的景。窗外的大树开始变黄了,街上的灯花变得越来越亮了,屋顶的男人飞得不紧不慢的…… 屋顶的男人? 灵珑讶然,原以为自个儿被马车摇晃得昏昏欲睡,可定睛一看,果然有一个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丞相府的车。 灵珑本想直起身子看看,却下意识地看了灵紫凝一眼。 灵紫凝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涂涂抹抹,灵珑看得直咋舌,哎,照这个厚度涂下去,那月牙印记怕是再也消不了了。翠浓姐姐啊,翠浓姐姐,你咋这么招人喜欢咩? 灵珑开怀,复又倒回榻上朝外看去。 墨发披肩,长身玉立,踩踏着屋檐远远地跟随,视线虽从未交际,灵珑却深深知晓,墨连玦是来找她的,且在附近等了很久了。 灵珑笑笑,昨夜作画到了子时,身子到底有些疲乏,便带着笑容陷入了梦境。 “小姐,长亭侯府快要到了”。 冰儿在灵珑耳边悄悄地提醒,灵珑“嗯”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扑通一下坐了起来。 冰儿伺候灵珑久了,自是了解她的习惯,便早早地离了软塌坐在下首,倒是靠近软塌察看的灵紫凝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茶水洒在手上,立时便红肿了。 “啊,好痛啊”。 灵紫凝大惊小怪地扔了杯子,矜贵地吹拂着手上的烫伤,却将那满是茶水的杯子扔到了蝉儿身上。 蝉儿素手一翻,身子一侧,便将那杯子牢牢抓在手上,而茶水依旧冒着热气,竟是一滴未洒。 灵珑看着蝉儿动作熟练、功夫俊俏的样子,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蝉儿,灵珑认识,便是灵紫凝上次去璃园递了请柬给冰儿的紫衣丫鬟。这丫鬟肤白貌美,却没有刻意装扮,只穿了府里分给头等丫鬟的份例衣衫和簪花。 蝉儿似乎很少说话,身上也丝毫不见卑躬屈膝,倒是透着股子不卑不亢的英豪之气。 灵珑回想了一下,灵紫凝对待蝉儿的态度与对妙儿、素儿等人不同,不是趾高气昂,竟隐隐透着几分敬重。 灵珑心里有了计较,便不动神色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灵紫凝身上。 灵紫凝换了一套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似纱非纱,似绸非绸,轻薄飘逸之余,偏巧多了一丝魅惑的气息。 灵珑点点头,她虽不喜穿华贵衣裙,却偏偏爱看,灵紫凝这身衣裳,将她的美貌凸显地越发亮眼了,且她今日梳了个颇为繁复的百合髻,俏皮清纯之余又不失优雅。 灵紫凝发现灵珑在看她,忍不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论妆画打扮,她灵紫凝敢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她朝着灵珑轻哼鼻子,暗道,哼,去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就算你故意弄坏姑奶奶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姑奶奶照样能比你出彩。 灵珑自然不知灵紫凝所想,她只是就着灵紫凝不可一世的神态,下意识地看向了她的人中处。哎,脂粉慢慢渗入伤口,竟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大了,此刻还集中在人中处,若时间久了,咳咳,怕是难说咯。 正文 058.捷足先登 长亭侯府,孟之郎亲自迎宾。 旁的小姐公子早已在园中耍玩了许久,印着丞相府标志的马车却迟迟不曾出现。 孟之郎优雅淡笑,姿态潇洒地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扇着,丝毫不介意近一个时辰的等待。而早已回到宴会的墨连玦连同墨世钧,也陪着他一起等在门口。 兄弟几人正沉默着,一个身穿定紫色华服、腰佩墨黑玉佩的少年慌慌张张从院内跑出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九哥,世钧表哥,晔儿找了你们好久了,五哥他们合伙欺负人,晔儿不会喝酒还偏偏让晔儿喝,九哥救我,表哥救我啊……” 少年刚说完,一个身材健壮孔武的男子便追赶而来。他健步上前,像抓小鸡一样将少年抓进手里,拎着他的衣领子道,“救你?你个臭小子,输了比试还想跑,今个儿别说老九,就是太子哥哥来了,你也别想逃”。 少年踢蹬着腿抗议道,“哼,五哥耍赖,明明是晔儿先射入壶内的,五哥用石子将瓶口打歪了,三哥都告诉晔儿了,晔儿要告诉父皇去,五哥又欺负人”。 男子挑挑眉,颤着脚,倒真有几分流氓地痞的气质,“欺负人?不,五哥只欺负你!哼,你能拿我怎么样?臭小子,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 少年拼命挣扎,气得小脸通红,急吼吼道,“你……你……晔儿告诉诗韵姐姐去,看她还陪不陪你出游了,哼!” 男子一听这话,顿时黑脸,一个上抛便将少年远远地甩了出去。 少年脚跟旋转,俯仰之间便稳稳地在地面上站定。他得意地扬扬下颚,朝着男子挑衅道,“呿,五哥还说自个儿是侠客呢,方才还说不放过晔儿,怎么一提诗韵姐姐就撒手了,哼,难怪夫子说‘美人关乃英雄冢也’,夫子的话果然是对的”。 “哈哈,老十三说的是,夫子诚不欺你”。 少年听到声响,连忙回身,却见一大群男男女女朝着大门口汇聚而来,领头的便是身穿杏黄色衣袍、绣着四龙纹身的太子。 少年咽了咽口水,苦大仇深地皱着小脸,背书似的开始喊人,“太子哥哥,二皇兄,三皇兄,七皇兄,十皇姐,十一皇姐……” 被点到名字的人,皆微笑着点头回应,少年却深深地喘了口气,欲哭无泪中。他弄不懂,为何偏他是父皇最小的孩儿,为何父皇要生如此多的皇兄皇姐啊…… 墨连缨蹦蹦跳跳地来到孟之郎身侧,歪着头问,“之郎哥哥,可是在等灵珑姐姐吗?” 孟之郎用折扇敲了敲墨连缨的头,笑而不答,墨连缨却贼兮兮地笑了,顺道拍了拍孟之郎的腰。 墨连画赶忙将墨连缨的小手扯了回来,虽说是表兄妹,这动作到底还是有些不妥。 墨连缨见墨连画表情严肃,瞬间便也明了。她撅了撅嘴巴,有些憋闷地想,她倒是想像九哥那般拍一拍之郎哥哥的肩膀呢,可她得够得着才行啊。她瞅了瞅自个儿的短胳膊短腿,无限忧伤。 墨连玦眼见众人聚集到门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同墨世钧对视一眼,转身朝着太子道,“太子,街上风大,不如进院里歇息可好?” 太子摆摆手道,“无妨,老九,皇兄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金宾贵客,值得你们几兄弟如此上心”。 孟之郎挥舞折扇,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还是回府耍玩吧,女儿家性子腼腆,您这尊大佛摆在门口,怕是吓得小姑娘不敢出来了”。 太子挑挑眉,眼见墨连玦和孟之郎坚持,倒也罢了,携了几个相熟的公子并二皇子墨连漓朝院内而去。 太子离去后,气氛复又恢复了轻松愉悦。 墨连晔悄悄地溜到墨连缨身侧,压低音量问,“皇姐,这个灵珑,可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就是对弈和斗蟋蟀皆赢了之郎哥的那个吗?” 墨连缨点点头,颇为骄傲,“十三,我打算让母妃请灵珑姐姐给我做教习,可是母妃不答应,灵珑姐姐也不答应,你下次见着父皇,替我求求父皇的旨意可好?” 墨连晔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墨连缨,背着小手指责道,“皇姐,你不是说灵珑姐姐才十二岁吗,你忘了苍玄国律法吗?皇子公主的夫子必得是德高望重之师,灵珑姐姐最多能当个侍读。不过也罢了,谁叫你是我皇姐呢,若那灵珑姐姐实在优秀,十三会考虑的。” 墨连缨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她重重地拍了拍墨连晔的小胸脯,夸赞道,“皇姐就知道十三讲义气。嘿嘿,你放心吧,十三,灵珑姐姐必不会让你失望的。” 墨连晔背着小手点了点头,表情略带严肃,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街口的方向。 就在众人三五成群闲聊时,一辆印着丞相府标志的四头马车终于出现在街口。 墨连玦的眼睛悄悄眯起,隐约觉得,灵珑今日不该来此,墨世钧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噙着笑意看向马车。 马车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终于稳稳地停在了长亭侯府门口。 孟之郎率先出声道,“可是丞相府的马车?” 车夫跳下马车,躬身行礼道,“禀公子,确实是丞相府的车,我家小姐特来向公子祝贺生辰的”。 车夫说完便从驾车位底下的箱柜内拿了一方矮凳放于车旁,随即轻轻颔首,退到了一侧。 众人皆朝着马车望去,先是一双白皙的小手,接着便出现一位紫衣紫衫的双丫髻姑娘,不是蝉儿又是哪个? 蝉儿却了矮凳跳下马车,回身朝着门内伸出手道,“小姐,长亭侯府到了”。 灵紫凝掀了帘子露出真容,顿时惊艳了不少男子,墨连玦等人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朝着她身后的帘子看去。 灵紫凝见有不少公子小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生满意,故作娇羞地垂了头,将小手轻轻地搭放在蝉儿手腕上,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门口围满了人,连石狮子两侧也是人。 灵紫凝定了定神儿,摇曳娉婷地来到孟之郎眼前,屈膝行礼道,“丞相府灵紫凝给孟公子请安,路上耽搁来晚了,还望见谅!” 正文 059.有人撑腰 孟之郎是主人,虽不喜灵紫凝抢了灵珑的风头,到底不能同姑娘家较真,只能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灵珑未回府的这些年,灵紫凝经常打着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出席宴席,总有人认得她,也总有人对她不屑一顾。 “呿,一个庶出的丫头都敢摆这种排场了,丞相府的家教可真是甚好呢”。 说话之人乃尚书府二小姐柳诗涵,她与灵紫凝一同交好与闵佳乐郡主,却互看不顺眼。而今见灵紫凝不但惊艳亮相,竟还有不少公子窃窃私语着要到丞相府求亲,这才拣了灵紫凝的伤疤开始戳。 女人们都是善妒的,男人们喜欢漂亮女人,女人们自然就憎恶比自个儿更漂亮的女人。 听了柳诗涵的话,不少被抢了风头的大家小姐便开始添油加醋地诉说着灵紫凝的恶言恶性,虽不过是假扮大小姐、冒充嫡小姐的无聊事儿,却被她们描述的精彩纷呈。 灵紫凝虽早有预料,却依旧被羞恼的满脸通红。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想着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故作委屈地垂下了头,摆了个欲语还休、泫然欲泣的俏模样。 男人们果然开始心疼,虽肆意欣赏着美人垂泪的风情,到底还是规劝身侧的女人们少说两句。 灵紫凝暗笑,用丝绢帕子轻轻擦拭唇角,眼神却似有若无地飘到了墨世钧的身上。只可惜墨世钧不懂风情,早已却了众人朝马车而去。 马车内,灵珑和冰儿大眼瞪小眼,一个知错认错,态度诚恳;一个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气。 就在方才,灵紫凝借口说头有些眩晕,想要先下车透透气。 灵珑本觉得无妨,便点头答应了。可没有料想,灵紫凝虽下了车,却将车门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这会子更是看不出要为灵珑引荐的意思。 灵珑当然可以携了冰儿自个儿下去,可丞相府的小姐分两拨见礼,光是旁人的猜想,也够郁闷的。 灵珑破罐子破摔地躺回榻上,推了推冰儿的肩膀道,“冰儿姐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冰儿瞪了眼,从没见过这么怂包的嫡小姐,还没战呢便想着后退。她深深叹气,双手叉腰,准备对着自家小姐来一次耳提面命的教育,偏巧车外传来了戏谑的男声。 “表妹,表哥知道你羞于见人,可羞于见人也要见呐,只下次别耽搁了表哥的宴会就成,否则,表哥可不会像之郎这么好脾气,还巴巴地等着你来。” 灵珑一听是墨世钧的声音,暗道一声“谢天谢地”,牵着冰儿的手推开了车门,“世子表哥,你果真了解灵珑,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灵珑的声线本就软糯,这会子又带了些惊喜上扬的音调,竟如黄莹出谷般悦耳动听。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白衣翩翩的少女立于车边,眸如星辰,窈窕娉婷,虽衣装素淡,却风情万种;虽淡若出尘,却绝世独立,竟比方才的明艳女子还要动人千百倍。 灵珑无暇理会这些,暗自庆幸墨世钧给了台阶,便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马车,朝着孟之郎躬身行礼道,“孟公子,灵珑失礼了。” 孟之郎展颜,将折扇收回腰间,右手虚扶道,“无妨无妨,我只怕你不能来,是早是晚,并无妨碍”。 灵珑感激地点点头,才要说几句俏皮话恭贺生辰,灵紫凝却从十丈远的地方赶了过来,也不问灵珑愿不愿意,便死死抓住了她的手道,“珑儿,你可醒了,姐姐怕你睡不醒耽搁时辰,这才先下了车,你不会怪姐姐吧?” 冰儿气得直瞪眼,暗道这女子好不要脸,一个庶出小姐也好意思抛头露面,还想踩着嫡小姐往上爬,这真真是经年怪事了。 灵珑无所谓地摇摇头,温柔浅笑道,“怎么会,孟公子尚不会怪罪灵珑,灵珑如何怪罪大姐姐呢!” 灵紫凝轻轻地拍了拍胸脯,娇媚地说道,“那便好,姐姐怕你因此怪罪,方才一直提心吊胆呢”。 灵珑眨眨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灵紫凝一眼,她虽迟钝,到底听出这话是暗指她平日里跋扈嚣张之意。 灵珑暗叹,撕了衣裳,撒了泼,好容易到了长亭侯府,竟还不嫌累吗,何故在别人府上也非要折腾呢。 灵珑不想和灵紫凝计较,也不想凭白让外人看了笑话,遂打算携了灵紫凝的手一同朝墨连玦等人请安,可她不计较,却不代表旁人不计较。 墨连缨自小在宫里长大,人虽单纯,女人间的小伎俩却一清二楚。平日里装傻充愣,不过是懒怠应对罢了,这会子看着自个儿相中的教习竟然还要受庶出姐姐的挤兑,顿时怒火中烧。 墨连玦、墨世钧均皱眉看着,可是女人之事,他们不便插手,只得满含鼓励地看着墨连缨。 墨连缨打定主意要替灵珑出头,眼前竟还得了两位哥哥的支持,便是一时半刻也不能等的。她撸了撸袖子挤到灵珑面前,直接将灵紫凝的手腕扯了下来,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灵紫凝被墨连缨瞪得莫名其妙,却隐隐知道她的身份,只得忍着怒气侯在一旁。 墨连缨得意洋洋地冷哼一声,转身便扑进灵珑怀里,兴奋地说,“灵珑姐姐,你可来了!缨儿等你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来呢!” 灵珑将墨连缨的手放进手心揉搓,只待有了些暖意,方用小手戳了戳墨连缨的额头道,“十一公主,灵珑这不是来了吗?天凉了,你何故在这里等着?” 墨连缨抱着灵珑的手臂撒娇道,“姐姐,缨儿想快点见到你啊”,说完便扯着灵珑的手臂朝府内走去。 灵珑愕然,她尚未朝皇子公主及各家公子小姐们请安,就这么进门似乎于理不合啊。可墨连缨本就是个倔脾气,容不得她分辨,便死拉硬拽地拖着她进了长亭侯府的大门。 灵珑无奈地朝孟之郎看了眼,索性随着墨连缨而去。 孟之郎见状,趁机提议道,“今日宾客已到齐,不如咱们回畅春园继续耍玩可好?” 秋日天凉,公子小姐们巴不得回内院呆着,听了主人的话,自是十分积极地应答着。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朝着园内而去。 正文 060.生财之道 畅春园内花香四溢、姹紫嫣红,不知长亭侯府用了何种技法,原本到了秋季应该凋零的花儿朵儿,反倒开得越发招展了。 灵珑随着墨连缨先一步到了园子内,原打算摘朵玉簪花别在发间,墨连缨却直接撸了袖管扑进了花丛内。 灵珑有些傻眼,蹲下身子问,“十一公主,你这是为何?” 墨连缨将小手抵在唇边,神秘兮兮地道,“嘘,灵珑姐姐,我要抓些蟋蟀来玩,前儿我和十三约定了要比试,今日你要帮我选一只比黑将军还要威猛的,我定要让十三输掉岁末的压岁钱,嘿嘿”。 灵珑眨眨眼,随口问道,“十三皇子的压岁钱有很多吗?” 墨连缨点点头,颇为不满道,“父皇最疼十三了,皇姐皇兄也疼十三,他的压岁钱是最多的,缨儿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几万两银子吧,比缨儿多好几倍呢!” 几万两银子!几万两银子! 灵珑咋舌,一个小屁孩都有几万两,奈何她只有区区五百两银票,还是她昨儿才骗来的,顿觉无限忧伤。 墨连缨见灵珑兴致不高,关切地问道,“灵珑姐姐,你怎么了?” 灵珑有气无力地回道,“没事儿,就是觉得自个儿太穷了”。 墨连缨眼睛一亮,贼兮兮地问道,“灵珑姐姐,想不想赚钱?” 灵珑下意识后退两步,远远地问,“怎么赚钱?” 墨连缨指了指花丛,又指了指凉亭,神采奕奕道,“咱们抓些蟋蟀去亭子里卖,然后摆着比罐让她们比斗,准保能赚钱!” 灵珑挑眉问道,“我负责抓,你负责卖?” 墨连缨点点头。 灵珑继续问道,“得了银子五五分成?” 墨连缨又点点头。 灵珑顿时笑逐颜开,撸了撸袖管,颇为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道,“缨儿你起来,瞧着灵珑姐姐给你露一手”。 墨连缨先是一愣,接着便欢欢喜喜地“嗳”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灵珑将怀里的手帕掏出来,平平整整地放在草地上,接着便闭上眼睛,将双手放于右肩处响亮的拍击,忽而明朗忽而舒缓,忽而激烈忽而平稳,没一会儿,竟有几十只蟋蟀像将士排队似的汇聚到了帕子上,竟将那帕子挤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余地。 墨连缨欢呼一声,赶忙将帕子收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喊着,“灵珑姐姐,你太厉害了,再抓,再抓,我马上会有很多很多钱咯!” 灵珑哑然失笑道,“缨儿,今日到府的多是贵族小姐,这等子玩物丧志之事,怕是鲜少有人响应才是吧”。 墨连缨仰首伸眉道,“灵珑姐姐,这你便不懂了。什么闺秀风范、小姐气度,不过是给旁人看的。我母妃说了,她未出阁时就爱看别人玩乐逗趣,只不过是娘亲不允罢了。这会子如果旁的小姐都斗着玩,缨儿倒不信有哪个小姐耐得住寂寞。” 灵珑听着墨连缨侃侃而谈,竟有些恍惚,这些道理她从未听过,却隐隐觉得很有道理。她只当墨连缨是个贪吃贪玩的小孩子,却不知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有简单的小孩子。 灵珑笑了笑,双手叉腰做茶壶状,意气满满地说,“好,今儿便听缨儿的,你说抓多少,灵珑姐姐便帮你抓多少”。 墨连缨忙不迭地点头,咋咋呼呼道,“快,快,帕子都拿出来,今儿定要赚个盆满钵满才行”。 冰儿和彩月忙将怀里的帕子铺在地上,可墨连缨仍不满意,彩月便将方才为墨连缨擦拭小手的脏帕子也拿了出来。 几个姑娘凑着脑袋等蟋蟀上钩,丝毫没发觉有人正在慢慢靠近。 “缨儿,可是表哥的院子里种了金子吗?” 墨连缨挥挥手,下意识回道,“没有金子,有蟋蟀!” 灵珑听见声音,赶忙拢了帕子站起来,抬眼一看,竟是墨连玦、墨世钧、孟之郎等人,她有些羞赧,可到底松了口气,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靖王爷,见过世子!” 墨连玦点点头,指了指身旁的男子道,“这是明王爷墨连渊,这是十三弟墨连晔。” 墨连渊倒也罢了,不过是个挺拔魁梧的男子,灵珑按照规矩行了见面礼,便将视线停留在了墨连晔身上。 好一个笔挺俊俏的小公子! 灵珑暗叹,脑子里却忍不住转悠着那几万两银子,哎,要是她也有几万两银子,是不是能占满整间屋子了。 墨连晔上下打量着灵珑,人小鬼大地问,“听说你会对弈?” 灵珑点头,“略懂!” 墨连晔继续问,“听说你会斗蟋蟀?” 灵珑亦点头,“略知一二。” 墨连晔皱了眉头,十分嫌弃地说,“会便会,不会便不会,一会儿略懂,一会儿略知一二,啰啰嗦嗦,真是没劲。” 灵珑却转了转眼睛,含笑道,“那便是既会,也不会。灵珑赢了孟公子,那么之于孟公子来说,灵珑是会的;但是灵珑又常败于夫子手上,之于夫子来说,灵珑便不会。那么十三皇子说,灵珑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呢?” 墨连晔张口结舌,显然没料到灵珑如此回答,他噘了噘嘴巴,朝着数蟋蟀的墨连缨走去。 孟之郎摇摆着扇子,似笑非笑道,“孟某的确败于灵珑小姐手下,便不追讨你揭人伤疤之过了,只不知灵珑小姐之于琴艺,是会,还是不会呢?” 灵珑眨眨眼,诚实道,“不会”。 琴棋书画四艺,介修本是样样皆通的,可灵珑偏偏对琴艺不感兴趣。她唯一会的曲子,便是《春江花月夜》,还是因为介修日日弹奏的缘故。 孟之郎挑挑眉,不再追问,轻摇折扇朝凉亭内走去。 墨世钧看了眼墨连玦,携了墨连渊一同前往。 墨连玦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灵珑,“擦一擦!” 灵珑接过帕子,指了指脸颊,见墨连玦点头,便拿着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没一会儿帕子上便多了一道黑黢黢的印记。 灵珑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将帕子藏于身后,准备洗完之后再归还。 墨连玦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灵珑道,“吃吧”。 灵珑打开纸包一看,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双色豆糕。她咧嘴笑笑,用小手捏了一块放在唇间慢慢咀嚼,奶香四溢,清滑爽口,她忍不住眯了眼睛,小口小口地吃着。 墨连玦背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梨花海棠开得极美,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落在肩上,却也落在心间…… 正文 061.以棋会友 灵珑随着墨连玦来到凉亭的时候,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说好的闲亭对弈、庭院观花?说好的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呢?这哪里还是贵族小姐们聚会的地方,这分明是一个小型的赌场啊。 灵珑看了眼站在桌子上叫卖蟋蟀的墨连缨,忍不住捂脸,她有错,她财迷心窍,她罪大恶极,明明是伶俐可人儿的小公主,而今却变成了吆五喝六的市井商人。 墨连玦挑了挑眉,似乎并不十分意外,表情淡然地指了指西北角,自去了男子们聚集的地方。 灵珑兀自羞愧,犹豫着是不是该将墨连缨从桌子上请下来,堂堂公主吆喝叫卖,到底还是有失体统的。她纳闷地环顾四周,心道怎么不见遵规守矩的墨连画管上一管,可说到底还是她遂了墨连缨的意,不但帮她捉了蟋蟀,还抓了几十上百只。 灵珑深深反省,来到石桌旁,仰头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墨连缨,才要开口唤她下来,衣袖便被人轻轻地扯了扯,她低头一看,竟是皱着小脸的墨连晔。 灵珑俯下身子,歪着头问,“十三皇子,可是有事?” 墨连晔点点头,指了指西北角,背着小手在前面带路。 灵珑笑笑,她只恨自个儿一下子就长大了,怎么皇族子弟却偏偏喜欢装深沉呢。 灵珑纳罕地想着,踩着和缓的小步子跟在墨连晔身后。 西北角便是公子们聚集的地方。相较于小姐们的热闹景象,公子们这边倒是雅致得多了。有的饮酒作诗,有的赏花作画,还有的便如墨连画与杏黄色衣袍男子那般,便是传说中的闲庭对弈了。 灵珑暗道终于来对了地方,抬眼却见灵紫凝坐在墨连画身旁,温柔浅笑,端庄舒雅,颇有几分淑良闺秀的味道。 灵紫凝见了灵珑,只是抬了抬眼皮,仿若俩人从未相识般。 灵珑无所谓地笑笑,敛眉低首道,“十三皇子,找灵珑来可是有事?” 墨连晔拽着灵珑的袖子来到棋局旁,洋洋得意地说,“皇姐,晔儿把曹操给你们请来了,允诺晔儿的条件也该应验了吧。” 墨连画猛然抬头,见是灵珑站在眼前,立时眉开眼笑地站起身子,扯着她的手道,“灵珑,你快来,这是你上次绘于我的残局,我和太子哥哥赌五百两银子呢。” 灵珑一听坐在对面的果然是太子,连忙屈膝行礼道,“灵珑给太子请安,太子万福!” 太子挥挥手道,“免礼。此处不是宫廷,这些礼数大可不必。灵珑姑娘若能解了这棋局,本宫倒是要感谢你。” 墨连画跺了跺脚,娇嗔道,“太子哥哥莫不是想着早早地解脱了,平日里你们总爱用棋局为难我,今日可也遇着难题了吧。哼,莫说五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这棋局也值得”。 灵珑只当墨连画有些拘礼内向,还是头回见她撒娇耍赖的样子,可见太子私下里对这些弟妹,还是颇为慈爱的。 太子宠溺地笑笑,点了点墨连画的眉心道,“你这丫头好不凌厉,皇兄可曾说了什么不曾。皇兄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酒也没喝,诗也没作,偏陪着你这小丫头玩弄棋局了。既如此,皇兄出一千两,今儿就让灵珑姑娘解了这棋局可好?” 墨连画娇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方才没能解局的少爷们不妨也来瞧瞧,我这夫子可不是随便便能请到的”。 灵珑一听这话,顿时发傻,她扯了扯墨连画的衣袖,着急道,“公主,别闹,灵珑哪里有这等本事!” 上次在庆亲王府不过是几个人,且是王妃特特请来的,灵珑估摸着放肆些无碍,这才无拘无束地赢了那盘棋。可如今这局面,她若赢了,于太子的脸面恐怕有碍;可若输了,竟也白白打了墨连画的脸面。 灵珑左右为难,只得恳切地看着墨连画,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灵紫凝悄悄来到灵珑身侧,扶着她的手臂温柔道,“妹妹若能解,解了便是,若不能,姐姐也好替你告罪,莫要众人如此等着”。 灵珑听着灵紫凝隔岸观火、兴风作浪的言语,一个使力便将手臂抽回,面如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灵紫凝有恃无恐地笑着,眸中却难掩得意之色。 墨连画不容灵珑拒绝,强行将她按在石凳上,双手环胸道,“你敢说这棋局不是你绘的?” 灵珑点头,讷讷道,“是,可是……” 可是这棋局却不是她发明的,是她与师父下过的残局。当时,师父明明有应对之法,却偏偏不肯结束,只左右摇摆地逗弄着她,可逗着逗着,连自个儿的局面也乱了,便开怀大笑,摆放着棋局飞身离去。 墨连画故意刁蛮任性地说,“你既给本公主绘了,便得给本公主解了。这棋局搅得本公主寝食难安,若再不解开,本公主便要学那些个出家之人,辟谷修仙了。” 众人皆知墨连画是棋痴,听了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 灵珑仔细看了眼墨连画,只见她容色颇为憔悴,连眼睛也是肿的,她深深地吸口气,顿觉无力,她是该输呢,还是该赢呢? 墨连玦不知何时来到了近旁,客气疏离道,“灵珑小姐只管解局便是,是输是赢皆无妨碍,只放我这犯了魔怔的妹妹,解脱了便是。” 灵珑听了这话,登时送了一口气,她勾唇浅笑,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多谢靖王爷!” 墨连玦点点头,背着手来到太子身侧,俯身问道,“太子殿下是选黑子还是白子?” 太子随意道,“便是黑子吧。皇兄向来喜欢黑色。” 灵珑端端正正地坐下,朝着太子微微云手道,“太子,请!” 太子点头,执起一粒黑子放于左边角的星位上。 这一手棋十分的微妙,既护了内腹的黑子,又对即将入侵的白子略作抵挡。 灵珑暗暗点头,倒也认真起来,左思右想之后,将白子落在了中腹。 太子颔首,满是赞赏地看了灵珑一眼,捻起一粒黑子放在指间,继续朝着左边角的星位上集中。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众。 灵紫凝早被挤到了人群外,发髻乱了,容妆花了,她暗骂竟是些粗鲁汉子泼妇娘子,却不得不跺了跺脚,跟着蝉儿自去补妆去了。 正文 062.交了公主做朋友 半个时辰后,两人的棋子所剩无几,朝棋盘看去,乃是黑白交错,棋招纵横。 众人看着眼花缭乱,细细分辨倒像是输赢各半、伯仲之间,这样的棋局极是罕见,便忍不住悄声议论起来。 少时,灵珑手心里捏着最后一粒棋子,有些迟疑。这棋子一下,太子便输了。可若不下,她总不能说自个儿少了一枚棋子吧。 太子见灵珑皱着眉头发愁,忍不住笑道,“灵珑姑娘可是要手下留情吗?只可惜为时晚矣,这满当当的棋盘,只被你余下了这一个星位,你既不想本宫输得太惨,何故要把本宫围困在这棋海之中呢?” 太子这话说得戏谑,灵珑却忍不住羞赧,她哪里是想围困太子啊,不过是下着下着忘乎所以了,这会子看见只余一个星位才醒悟过来,可惜已没有退路了。 灵珑舒口气,磨磨蹭蹭地将最后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之上,立即起身告罪道,“太子殿下,小女实属侥幸,还望见谅”。 众人随着那刚落下的白子围拢过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和局,可随着墨连画将黑子一粒粒放进棋缸的动作才发觉,辐射大半个棋盘的黑子竟然全军覆没、无一生还,顿时唏嘘不已。 太子将灵珑虚扶起来,赞赏道,“怪道人们常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灵珑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着实令人叹服”。 灵珑起身浅笑道,“是太子殿下谦让,且这棋局本就是灵珑所绘,灵珑提前便知晓破解之法,这才侥幸取胜,故而不敢妄自尊大。” 太子见灵珑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且全了他的颜面,忍不住欣赏地点点头。 侍从递过来一张银票,太子随后接了递给墨连画道,“喏,老十,你要的银票。此刻皇兄便可以退下了吧,之郎府里的酒可是百年纯酿的老爷王,皇兄再不去,怕是一滴也不剩咯。” 墨连画接了银票,屈尊降贵地摆摆手道,“皇兄且去吧,有了今日之事,看日后你们可还敢难为于我。” 太子殿下摇头失笑,孟之郎却摇着折扇道,“岂敢岂敢,十公主自此有了智囊,怕是再无人敢上门挑衅了,只日后不要觉得无聊便罢。” 墨连画哼了哼鼻子,孟之郎却朝着太子殿下邀请道,“太子殿下这边请,这老爷王百年难得,孟某为太子留了一坛。” 太子拍掌大笑,“还是之郎兄了解本宫,走,咱们且去尝尝这百年佳酿。” 众人大声应和,随着太子去品酒,亭子里便只余下一众的小姐丫鬟,并一个嘟着嘴生闷气的十三皇子。 墨连画将银票递给灵珑,“喏,拿着”。 灵珑看着银票心头微动,却依然推却道,“公主,赌注是你和太子殿下下的,灵珑受之有愧!” 墨连画皱皱眉,直接将银票塞进灵珑怀里,不满道,“赌局是你赢的,银子自当归你,你且收着吧,本公主不耐烦这些俗礼”。 灵珑一听这话,暗道一声我的好公主,立时便将银票收进了袖子里,屈膝行礼道,“那,便多谢公主咯!” 墨连画点点头,随即又皱着眉头道,“灵珑,你管十一叫缨儿,为何却叫我公主。打今儿起,你便叫我连画,如若再叫公主,哼,别怪我翻脸无情”。 灵珑咋舌,旁的小姐恨不能摆足了架子,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的身份,怎么她遇着的公主这么另类呢? 灵珑虽纳罕,心里到底有些欢喜,墨连画是想跟她交朋友,且是诚心相交、无关身份的朋友。 灵珑展颜而笑,携了墨连画的小手道,“行,连画,一切便都听你的,只不能再为了那棋局难为自个儿了。我师父说过,这棋局跟人生一般模样,不过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若再解不出,便不要解了,等你读得书多了,明得理深了,这棋局便不攻自破了。” 墨连画认真地听着,略作思索便明白了灵珑的意思,喜上眉梢道,“你且放心,下次再不让你见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 灵珑点点头,正准备携了墨连画的手到一旁落座,墨连晔却拦住了俩人的去路,气呼呼地道,“十皇姐,你方才答应过晔儿,若将灵珑姐姐请来,便送我一只黑将军,而今灵珑姐姐连棋局都赢了,你却忘记了答应晔儿的奖励,你不讲信用。” 墨连画点了点墨连晔的额头道,“你呀,没有你灵珑姐姐,十皇姐怎么知道哪只才是黑将军呢,你去找你十一姐,让她将余下的蟋蟀提过来,黑将军立时便有了。” 墨连晔看着灵珑,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灵珑点头回道,“真的!” 墨连晔转身便走,气势颇为汹涌,灵珑瞧着,不像去找蟋蟀,倒像去报仇,忍不住掩唇而笑。 墨连画揽着灵珑的手臂坐在铺着软裘的榻子上,指着墨连晔的背影道,“前儿,晔儿和缨儿为了抓蟋蟀,弄得鸡飞狗跳。不但把御花园的圣品牡丹糟蹋得不轻,还将缺胳膊断腿的蟋蟀放进了梅贵人的寝殿内,父皇大发雷霆,罚了他二人抄写《诗经》一百遍,今儿刚被放出来。可你瞅瞅,还惦记着那黑将军呢!” 灵珑听着前面还觉得逗趣,听到后面便有些无地自容了。合着她是那罪魁祸首,不但招惹了墨连缨,还连累了墨连晔,哎,看来这蟋蟀是再不能抓了。 灵珑和墨连画吃茶聊天,左不过聊一些宫中趣味之事,灵珑觉得新奇,听得也认真,有不相识的小姐上来结交,墨连画便会为她引荐,就这样,灵珑倒是认识了不少贵族小姐们。 刁蛮可爱的柳诗涵,温柔内敛的柳诗韵,也有如梅菲儿般骄傲孤僻的,亦有如苏艳洛般风趣幽默的。她们聊衣裳,聊脂粉,聊女红,聊诗词,虽皆是寻常事物,可是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强调,竟是十分吸引人的。 灵珑只安静地听着,温柔地浅笑…… 可就是这般不招不摇的模样,在这莺莺燕燕的人群中却是独树一格,别具风味的。 墨连玦捧着酒杯自斟自酌,想着灵珑丢给她的那一方丝帕,忍不住抬起手臂摸了摸胸膛的位置。 正文 063.银子如流水 灵紫凝梳洗完毕,携了蝉儿入亭,一眼便瞧见珠围翠绕的那一抹粉白,竟是差点看愣了神儿。 她咬唇暗恨,却不得不承认灵珑的出尘动人,仿若只要有她在,旁的人便都成了陪衬,哪怕你衣着再华美,姿态再魅惑,也比不得那一份轻轻浅浅的淡然。 蝉儿见灵紫凝发愣,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角,复抬眼看了看灵珑的方向。 灵紫凝醒过神儿来,双手揉搓着暖了暖手,复将手放在脸上轻轻地爱抚着,少时,那个明媚娇艳的灵紫凝复又出现在人前。 灵紫凝端了个温婉得体的笑,径直朝角落里那抹粉白而去,人未至声先到,“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啊,倒让姐姐好找呢”。 灵珑点点头,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大姐姐坐吧!” 墨连缨哼了哼鼻子,她本不喜灵紫凝,却为了灵珑的脸面一直忍着,不曾想灵紫凝偏又凑了过来,这会子看着她矫揉造作的虚伪模样,到底是忍不了了,直接开口挑剔道,“这话真是怪哉,灵珑姐姐也不是那虫儿蚁儿,怎的就不好找了。倒是你,小姐们都在这亭子里混着,你又去了何处了?” 灵紫凝俯身浅笑道,“公主真爱说笑,紫凝不过是待得有些憋闷,到院子里透透气罢了。没向公主禀告,是紫凝的不是。” 墨连缨翻了个白眼,塞了一颗白玉葡萄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吃着,却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儿朝着灵珑的座位挪了挪屁股。这下子,就算灵紫凝想坐也坐不下来了。 柳诗涵似笑非笑道,“倒是好排场,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儿也敢向公主禀告,合着就属某些人脸大,尽想着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 灵紫凝站直身子,颇为讽刺地看着柳诗涵道,“排场大不大不是你说了算,我竟不知,你凭着什么对旁人指手画脚。” 柳诗涵将点心扔在桌上,用丝绢帕子擦拭着小手道,“凭什么,当然是凭规矩,难不成还凭我脸小吗?” “你……” 灵紫凝对着柳诗涵怒目而视,那模样竟比方才在丞相府门口还要癫狂,想来这二人结怨已深。 灵珑哑然失笑,暗道柳诗涵真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可她到底顾念着丞相府的尊严,不好让灵紫凝太过丢脸,只得携了灵紫凝的手臂来到桌旁,“大姐姐快坐吧,十公主在向小姐们讲宫里的趣事,姐姐也来听听,竟是比戏台子上还精彩呢!” 灵紫凝整了整颜色,朝着墨连画微笑点头,自取了一块点心慢慢地吃着。 灵珑见终于消停了,这才深深地舒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果子茶,捧在手心里安静地暖着。 孟之郎的宴席安排在畅春园,下人们将一张张的桌椅摆放在空地上,又在座位右上角贴了一张含有人名的宣纸,旁人便对座位一目了然了。 这样的巧思十分讨喜,也免了众人做错位置时的尴尬。 灵珑从靠近园子口的位置一路找过去,最后在离着主位最近的方桌上,发现了自个儿的名字,与她同桌的便是墨连画、墨连缨及柳诗韵。 墨连缨嘻嘻地笑着,凑近灵珑耳边邀功道,“怎么样,我让表哥将灵紫凝放在最末端,可是替你出了口恶气吧。” 灵珑抬眼看去,果然见灵紫凝坐在最末端,且座位上只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灵珑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缨儿,真的是你让孟公子做的吗?下次不许这样了,我和大姐姐均是丞相府的小姐,她丢了脸,同我丢脸一般模样,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墨连缨见灵珑不喜,顿时噘了嘴巴嘟囔道,“缨儿不过开个玩笑罢了。这种事儿表哥如何会听缨儿的。灵紫凝本就不在邀请之列,却巴巴地赶了来,这临时加的座位岂能和你我相同呢。” 灵珑笑笑,点了点墨连缨嘟起的小嘴道,“没有便好。我就说嘛,我家缨儿如此善良,还是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怎会和灵紫凝一般见识呢,没得失了身份。” 墨连缨见灵珑没口子的夸她,顿时便绷不住了,哧哧地笑了起来,勾了灵珑的脖颈,悄声问道,“灵珑姐姐,你猜猜咱们今日赚了多少银两?” 灵珑略微沉吟一会儿,随口答道,“一百两?” 墨连画摇摇头,“再猜?” 灵珑继续道,“五百两?” 墨连画继续摇头,“继续猜?” 灵珑咽了咽口水,声音发涩道,“总不会是一千两吧?” 墨连画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却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到了灵珑手上,“喏,灵珑姐姐,说好了五五分成,这便是你那份了!” 灵珑迟疑地将银票打开,顿时便瞪大了眼睛。那银票一张一千两,一张五百两,竟比她猜想得多出很多倍。 灵珑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很痛,她嘶嘶地吸吸嘴巴,这才相信此事是真的。 墨连缨看着灵珑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塞了颗偌大的槐花蜜枣放进她嘴里,然后拍了怕她的手臂道,“灵珑姐姐,嘴巴别张这么大,旁人还当你饿得狠了,张着嘴巴等人喂食呢!” 灵珑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蜜枣,暗道,她骗了灵紫凝半日才骗了五百两,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着。可今日来参加宴会,斗棋赢了一千两,如今连卖蟋蟀都赚了一千五百两,呜呜,千金小姐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她真是欢喜。 孟之郎是惯会享受生活的,今日的宴席不似寻常宴席般按照份例备置,倒似朋友团聚般,竟拣着众人爱吃的口味小食上了满满一桌子。 灵珑独爱那份芫爆仔鸽,恰好墨连缨也喜欢,俩人便你争我抢地吃了起来。幸而墨连画不爱鸽子肉,柳诗韵又偏爱素食,这才让两个小妮子越发无度,边吃边玩乐,竟是比主位上饮酒作乐的太子等人还要畅快。 可玩乐归玩乐,灵珑却总觉得背脊发凉。她将抢来的仔鸽肉还给墨连缨,抬眼一看,恰好捕捉到灵紫凝那个阴测测的笑。 灵珑搓了搓手臂,莫名起了层寒意。她并非没有怜悯之心,可总不至于撵了旁人下去。她深深地叹口气,暗道这姐妹之情,怕是越发生分了。虽心里本没什么期待,到底欢喜不起来。 正文 064.贺礼 宴席结束,便到了宾客送贺礼的时辰。 府第之间的往来贺礼,宾客在进入主院之前便有主家带人登记礼簿,要头要脸的人家还会让人声音洪亮的唱贺礼,以显示主家之尊贵,宾客之重视。 平辈之间却不讲究这些虚礼,倒是捡着新奇逗趣的礼物送了便是,至于礼物的价值高低便不会去考量。 太子地位尊贵,率先送了一套桂南砚的文房四宝做表率,虽中规中矩,倒颇为符合太子的身份。 墨连玦送了一柄颇不起眼的长剑,外观看上去黢黑古老,剑身出鞘竟然寒光肆意,杀气腾腾,对于惯爱使剑的孟之郎却也颇为适合。 墨连画最干脆,知道孟之郎棋具颇多,却独缺一个黄金打造的棋盘,索性投其所好送了具金棋盘。 这金棋盘由一个四尺间方的红匣子装着,两名男丁将匣子小心翼翼地抬出来,墨连画便亲自上前揭了盖子,立时金光灿灿,好不耀眼。 小姐公子们皆赞做工之精细,雕刻之繁复,只灵珑看着不过是黄橙橙的金子。她暗暗压了压袖子里的银票,忽然觉得自个儿莫名其妙似掉进了钱眼里,这俗气的爱好,真真是……极好的! 接下来的贺礼便有些寻常,左不过是玉石、珠宝、折扇之类的,只墨连缨送了一个比歪歪扭扭稍微好一咪咪的绣画。 孟之郎将绣画拿在手上,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缨儿,我亲爱的表妹,我亲爱的十一公主,请问你绣得是?” 墨连缨白了孟之郎一眼,嘟着嘴道,“表哥,你的眼神儿真是越来越差了,这分明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鹏程鸟,你看这眼睛,你看这翅膀,多传神啊,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绣的,怎么样,感动吧?” 鹏程鸟? 孟之郎咽了咽口水,拍了拍墨连缨的脸颊道,“缨儿,你辛苦了。只是表哥实在看不出像鹏程鸟,倒是难为你的心思了!” 灵珑见孟之郎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忍不住歪着头去看,这一看,差点喷笑出声,可怜她眼神儿极好,却愣是没看出哪一针哪一线,哪怕一丝一缕,与那鹏程鸟有半分相似。倒是有点像狗啃的肉馒头,顶上又飞来了一个似蝶似蛾的东西,带着挑衅的小眼神。 嗯,眼神倒是挺传神的。 灵珑鉴赏完,颇为同情地看了孟之郎一眼,低下头狂笑,虽无声无息,小肩膀却不停地抖动。 少时,冰儿靠近灵珑耳际喊了声“小姐”,灵珑抬眼,却见孟之郎站在眼前,似笑非笑,满是打趣。 灵珑收了笑容,轻轻地咳了咳嗓子,吩咐冰儿道,“冰儿姐姐,将贺礼送给孟公子”。 冰儿屈膝道了声“是”,转身从阿琛拎着的箱笼里取了一幅画,双手举至头前呈给孟之郎道,“孟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画作,望你喜欢。” 孟之郎看了灵珑一眼,灵珑郑重地点了点头,孟之郎便将画作接了过去。 墨连画起身来到孟之郎身侧,两人便一左一右将那画作慢慢展开。 这画作既不是嵩寿延年图、亦不是青松山水画,而是一副男子远眺图。 画上,一袭胜雪白衣、身量修长如竹的男子负手而立,静望着前方几丈外清澈的潭,那侧影竟似云似雾、似渺欲仙,众人直觉身临其境、豁然开朗,可若想再靠近却感觉相距甚远。 这幅画只用了黑墨泼洒而成,却似染尽了千般颜色、万般风情,那男子亦似近似远,似醉似醒,乍一看仿若在欣赏风景,眼睛却悠远而深沉,似乎看尽了人生百态、世事沧桑。可画作的精妙处却不在于此,而在于此画中人没有面部特写,除了一个模糊浅淡的侧脸,便只余那双眼睛表达情愫,可仅仅是一双眼睛,便仿若在诉说千般语言,众人难以自拔地迷陷其中,久久沉静。 灵珑将画作呈给孟之郎后,便自觉没她什么事儿,自去忙活着吃点心。 宴席上没有点心,却放在了餐后供宾客解闷闲谈时食用。 宴会已接近尾声,男女宾客便不再分桌而席。 畅春园中央摆放了几个巨大的石桌,各色糕点小食、鲜果美酒应有尽有,而侧旁则分撒地放了许多榻子并一方小几,宾客尽可以拣着爱吃的东西拿到榻子上食用,亦可三五成群的拿到凉亭里。 灵珑和墨连缨挑拣了几样小食,拖了两方榻子凑着脑袋吃,可吃着吃着便觉气氛不对,她将手里的酥肉饼放下,用丝绢手帕擦拭着唇间,抬眼一看,瞬间傻眼,公子小姐们竟直愣愣地看着她。 灵珑静默两秒,仔细想了想方才的仪态,坐容还算端庄,吃相也还勉强,于是便坦然地笑了笑,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扯了扯正忙着大快朵颐的墨连缨。 墨连缨抬眼看了看灵珑,傻乎乎道,“灵珑姐姐,这肉饼可好吃了,你再吃一块吧。” 灵珑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人群,复低下头捏着自个儿的衣角,哎,她又忘乎所以。师父说的对,她果然不长记性。 墨连缨顺着灵珑的手指看去,她倒不在意人群,却是直直地奔向灵珑作的那幅画。 孟之郎眼疾手快,将那画作迅速收起,伸出手臂阻拦墨连缨道,“缨儿,这可是你灵珑姐姐送于表哥的贺礼,表哥拜托你,离这画远一些。” 墨连缨跺跺脚,委屈道,“表哥你真讨厌,缨儿不过觉着这画和我昨儿做好的绣画有些像,打算离近一点观看罢了,看你那小家子气,倒像是缨儿夺人所好似的。” 夺人所好? 没错,许多人见了这画皆起了夺人所好的心思。可画作的左侧却清清楚楚的写着,“赠予孟之郎十七岁生辰,苍玄三十三年秋”。 灵珑没有印鉴,亦没有小字,便在角落里花了一个烘漆色的草体“灵珑”,她当时只认为同辈之间,随意些无碍,旁人却觉得更显洒脱风情。 灵珑一听墨连缨的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缨儿,你确定你的绣画与我这画作极相似吗?” 墨连缨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正文 065.惊艳四座的画作 灵珑欲哭无泪,她的画作有那么丑吗?若真的拿不出手,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嘛。 灵珑默默回想着那幅画,虽没有五官,可到底情绪够了,虽没有墨彩,可到底意境够了,如此想着,便又深深地呼了口气。 平日里灵珑跟着介修作画,一幅画作总要用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一遍构图,一遍泼墨,一遍上色,一遍勾勒,一遍修缮,弄到最后她总是不耐烦,恨不能丢了那画笔摔个稀巴烂。 可介修总是颇有耐心,唇角带着笑意一笔一笔的完成。 灵珑撒了泼,耍了赖,见介修不理她,便又蹭着脚跟捡起画笔,学着介修的样子画着,后来便越画越快,可到底没有一日便完成的画作,这才心里没底儿,仔细着别出什么纰漏。 灵珑想到往事便有些走神儿,她很久没见师父了,可师父又仿佛日日都在身旁似的,她的棋,她的画,她所有的一切,皆是师父给的。 梅菲儿款步涟漪地来到灵珑面前,侧着头问,“灵珑缘何没有画五官?” 众人听了梅菲儿的问话,皆将视线转向灵珑。这画中之人虽无五官,可到底不觉缺失,反觉恰到好处。与众皆是对画作稍懂之人,对这个问题自然也有疑问,便巴巴地等着灵珑回答。 灵珑怔,讷讷道,“灵珑尚不知化成何般模样?” 梅菲儿追问道,“为何?” 灵珑想了想道,“不知。” 灵珑确实不知道。她作画时只是联想到了孟之郎在庆亲王府时远眺的画面,可她又隐约觉得,这画作又不单单是画给孟之郎的,师父也曾这样,墨连玦等她的那个清晨也是这般,于是便只画了那双深邃神秘的眼眸,至于五官倒不太在意。 梅菲儿点点头,朝着灵珑嫣然一笑道,“那么,菲儿是否可以邀请灵珑改日一起郊游作画?” 这是灵珑第一次看见梅菲儿笑,近似樱花漫天般的绚烂,她眨眨眼,狡黠道,“那么,珑儿是否可以为菲儿姐姐画一幅像?” 梅菲儿点点头,恢复了孤然的模样,拢了衣袖翩然远去。 墨连画来到灵珑身前,先是上下打量,接着忍不住摇头叹息,“灵珑啊灵珑,本公主只当你棋艺出众,却不曾想到你还会作画。你如此出风头,可曾想过本公主的感受。” 灵珑这画可谓惊艳四座,若不是她年纪小,怕是连酷爱墨宝的二皇子墨连渊也会跑过来讨教。只可惜她忙着吃点心,显然没注意到这些个事情。 灵珑扯了扯墨连画的衣袖,撒娇道,“不过一副画作而已,何至于此,改天我得空了,且好好于你作上一幅可好?” 墨连画浅笑道,“罢了,这便原谅你了。只不过,我的画作定要比孟之郎的出彩,否则,我可不轻饶你!” 灵珑连连称是,犹豫着是否该离开了。闹腾了一整天,她觉得有些疲乏了。 墨连画见灵珑频频朝着园门口的方向张望,忍不住问道,“可是想回府了?” 灵珑携了墨连画的手点头道,“嗯,有些乏了。我第一次参加宴会,竟不知如此累人。” 墨连画掩唇而笑,拍了拍灵珑的手臂道,“习惯便好。我每个月便有半个月的时日在参加宴会,而今倒有些无所谓了。” 灵珑咋舌,恨不能朝着墨连画竖起大拇指,随即转身朝着冰儿吩咐道,“冰儿姐姐,你去跟阿琛说一声,咱们不刻便要离开,让他备好马车在前门等着。” 冰儿屈膝应道,自去了侧院里招待下人的地方找寻阿琛。 灵珑携了墨连画来到孟之郎身前,屈膝行礼道,“孟公子,灵珑有些疲累,这会子便准备告辞回府了”。 孟之郎点点头,将折扇放在手心慢慢地击打,良久才道,“也好!你必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早些回府倒也罢了!只今日孟某必得感谢你,不但肯赏脸,还送了如此珍贵的画作,孟某必得好好珍藏,改日想通了答案,便告知你。” 灵珑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却想不通孟之郎所谓的答案为何。 冰儿返身回来,凑近灵珑的耳旁细语道,“小姐,紫凝小姐提前回府了”。 冰儿说得模糊,灵珑却十分明白,冰儿是在告诉她,回府的马车不见了。 怪道宴席之后便寻不到灵紫凝,却原来她早就离开了。 灵珑叹口气,为灵紫凝的自尊,也为她的决绝。 相府,总归是要回去的,且时辰越来越晚,小姐们走得也差不多了。 灵珑无奈,只得将正与二皇子聊天的墨连画扯到一旁,羞赧道,“连画,通常宴会,可曾为宾客准备马车?” 墨连画摇摇头,看灵珑为难的表情忍不住道,“相府的马车呢?灵紫凝呢?” 灵珑垮了肩膀,朝墨连画重重地点了点头。 墨连画啐了一口,“这小蹄子”,转身朝着孟之郎走去。 没一会儿,便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灵珑身前,躬身行礼道,“灵珑小姐,少爷命奴才为您备好了马车,你且随奴才来吧。” 灵珑点头说了声“有劳”,朝着孟之郎点点头,携了冰儿跟着管家离开。 虽能回府,可乘坐主家的马车回府,若被旁人知晓了,必定惹不少非议。可眼前的情况实属无奈,灵珑也不及多想,只得跟着管家来到了侧门上。 侧门上确实停了一辆马车,却未曾见到长亭侯府的标记。 灵珑有些惊讶,走近几步才发现,马车上罩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毡布,不仅遮住了车上的标记,竟是连窗户也挡得严严实实的。 灵珑心内暗喜,十分感激孟之郎的良苦用心,她携了冰儿方要上车,却从近旁的小巷里奔出来一匹高头大马。 灵珑一时心惊,有些惊慌地看向来人,待看清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时,顿时送了一口气,高声喊道,“墨连玦”。 墨连玦点点头,翻身从马上下来,先是将灵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接着问道,“乏了?” 灵珑点点头,“嗯!你去哪儿了?” 墨连玦道,“回府”。 灵珑本想问一句“那为何又回来了”,可想到某个可能,却忍不住先红了脸。 ------题外话------ 中秋期间,有些些小忙,不能更两章了,亲们见谅,么么哒。 正文 066.一直在等候 墨连玦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皱眉道,“上车,我送你回府”。 灵珑点点头,携了冰儿上车,墨连玦则翻身上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在路上,灵珑听着车辕咕噜咕噜地声响,忍不住朝窗外看去。 漆黑色的毡布,看不到那冰蓝色的眸,听不见那黑色骏马的声响,可灵珑却深深地知道,墨连玦就在车外,就在离她不足十尺远的地方。 灵珑想着来时便是墨连玦去接的,去时便也由他相送,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歪在软榻上闭了眼睛休息。 长亭侯府距离丞相府颇有些距离,可乘马车比轿撵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便来到了丞相府大门口。 “灵小姐,丞相府到了。” 灵珑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暗道回程之路竟如此迅速,待侧耳倾听之时,却发现早已没了墨连玦的踪影。 冰儿率先下了马车,伸着手臂接应灵珑,灵珑搀扶着冰儿的手腕下车,一抬眼便瞧见站在府门口翘首以盼的古灵儿,而她的身侧,除了翠浓,便是先一步赶回来报信的阿琛。 灵珑快走几步来到古灵儿面前,仰着小脸喊道,“娘亲!” 古灵儿点点头,摸了摸灵珑的小脸道,“可还顺利?” 灵珑扑进古灵儿怀里,撒娇似的磨蹭几下,娇俏道,“自然顺利。孟少爷十分喜爱珑儿作的画。” 古灵儿道了句“那便好”,拢了拢灵珑微乱的鬓发,揽着她的肩头朝门内走去。 翠浓携了阿琛,自去答谢送灵珑回府的车夫。 少时,丞相府门口终于恢复了平静,本该消失的黑色骏马却从拐角处踏了出来。 墨连玦眼见灵珑进了府门,眼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双腿踢蹬着骏马的腹部,径直朝着东南方向扬长而去。 宴会上的事儿,古灵儿没问,灵珑也不再提起,可灵相府里出了位下得棋、作得画且美丽出尘的嫡女之事,却在整个京都贵族圈内宣扬开来,甚至还隐隐蔓延到了皇宫内。 灵珑自是不理会这些,她每天的生活依旧是练功、习字、看话本子,这会子又多了一项,便是作画了。 提起作画,灵珑便忍不住展颜而笑,她竟不知,为了一幅画作,不但招惹了墨连画的眼馋心热,还招惹了那位惯常喜欢黑脸黑面的主儿。 宴会第二日,灵珑照例是寅时三刻起床练功,这阵子,她总觉得身子内流窜着一股温热之气,待仔细找寻时,又遍寻不到,她回忆着上次内力进涨的过程,似乎这内力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突破的,便越发用功的练习,竟是运转了二十几个周期才堪堪结束了静坐。 灵珑神清气爽地睁开眼,发现天际似乎较往日明亮了些,忽然想起与墨连玦相约落日崖,便踩着飞仙步朝着迅疾而去。 那日,灵珑特意在腰间别了一柄颇为轻巧的短剑,本是打定主意要与墨连玦过上两招,一来可以检验一下内力的精进程度,这二来嘛,便是想试一试墨连玦的深浅。毕竟剑招与剑式,只有用的精妙方能威力大显。 落日崖上一片寂静,没有往日的破空声和凌厉的杀气,亦没有墨连玦那颀长挺拔的身影。 灵珑疑惑地凝眉,旋身而下,果然没有发现墨连玦的影子。她暗想,墨连玦必是有事儿不能来了,叹口气,打算到白果树下休息片刻便回相府去。她今日练功久了些,回去迟了,怕冰儿和兰儿担忧。 那白果树躯干挺拔,树形优美,体魄也颇为苍劲,是灵珑与墨连玦一同发现的。此后,灵珑便总爱在练功结束后靠在古树上小憩一会儿,有时和墨连玦聊上几句,有时俩人便只默默地吹吹风、赏赏景,只可惜今日,怕是只有她一人了。 灵珑嘟嘟嘴,踢了踢脚下的石块,暗骂墨连玦不守信用,既不能赴约便该提前说一声,害得她来得匆忙,肚子都有些饿了。 灵珑虽如此想,可也并不曾生气,前后交替地抡着小手,哼着小调儿,蹦蹦跳跳地像个孩童。 古树近在眼前,灵珑勾唇笑笑,才准备加快步伐奔过去,却见古树后隐着一个墨蓝色的身影,她定了定步子,忍不住蹑手蹑脚起来。 墨连玦双手环胸靠在树上休息,呼吸平稳,神情安然,墨发已被露水打湿,显然是来了许久了。 灵珑轻手轻脚地靠近墨连玦,看着他如孩童般安静的睡颜,看着他英俊隽永的侧脸,先是勾唇浅笑,接着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碰触墨连玦的容颜。 一点点,再一点点,就在灵珑即将碰触到那英挺的鼻梁时,那冰蓝色的瞳眸竟蓦地睁开。 那眸光阴鸷似寒冰,且杀意纵横,灵珑陡然惊吓,一个趔趄便蹲坐在地上。 墨连玦眨眨眼,似乎认出眼前之人便是灵珑,他收敛神色,哑声道,“何时到的?” 灵珑委屈地撇撇嘴,也不回答墨连玦的问题,只圆瞪着眼睛怒视墨连玦。 墨连玦到底无奈,深深叹口气,屈尊降贵地伸出大掌。 灵珑笑,以为墨连玦会拉她起来,可小手够一够,够不着,再够一够,还是够不着。 灵珑怒,可看着墨连玦似乎并不太明朗的心情,到底不想跟他较劲,索性撑起身子,将小手乖乖地放进墨连玦的掌心里。 墨连玦右手一拉,灵珑便被轻松提了起来。 灵珑勾唇笑笑,想为昨日之事道个谢,可不及开口,小小的身子便被墨连玦压在了树干上。 灵珑未见丝毫惊慌之色,只是疑惑而专注地看着墨连玦,看着他深邃的眸,和冰蓝色的幽深,温柔浅笑道,“多早晚来的?为何懒怠练剑?又为何睡在这里?” 墨连玦皱皱眉,似乎不想回答,却将大掌撑在树上,然后慢慢靠近灵珑…… 灵珑看着墨连玦慢慢靠近,听着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忍不住羞赧地红了脸。 墨连玦将额头抵在灵珑额上,看着她的小脸,沉默不语。 正文 067.一幅画引发的醋意 灵珑眨眨眼,伸出小手碰了碰墨连玦的胸膛,却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梗着脖子说,“别离我这么近,你忘了我的凌宗拳吗?” 墨连玦皱眉,手腕一拉,灵珑便直直地撞进他怀里,“本王的呢?” 灵珑傻眼,“什么?” 墨连玦继续道,“画!” 灵珑更糊涂了,只得继续问道,“什么画?” 她不曾记得拿过旁人的画啊! 墨连玦脸色瞬间沉了,“坊间传闻你为孟之郎画了一幅像?” 灵珑有些糊涂,似乎又有些明白,她歪了歪脑袋,迟疑着问,“你是说孟公子的生辰礼物?” 墨连玦眯了眯眼睛,危险地问,“为何为他作画?” 灵珑娇俏地笑了笑,俏皮答道,“为了省银子啊!” 墨连玦愣,忽而又皱眉,“你缺钱?” 灵珑哭笑不得,她不能缺钱吗,难不成她看起来是很有钱的样子吗?哎,她堂堂相府嫡小姐,竟然会缺钱,可她不仅仅是缺钱,她是根本没钱。 墨连玦看着灵珑那张皱皱巴巴的苦瓜脸,忍不住伸出手大掌去揉捏,硬声道,“丑死了!” 灵珑拍掉墨连玦的手掌,一边轻柔地抚摸,一边抱怨道,“好痛,不许你捏我!” 墨连玦怒,直接将灵珑的身子压回树上,用一只大手控制着灵珑的双碗,另一只手则挑衅地捏着灵珑的脸颊,冰蓝色的眸光里满是征服的*。 灵珑痛得只呼喊,“墨连玦,你放开我!好痛!” 墨连玦不为所动,依旧不肯放松地捏着灵珑的小脸。 灵珑用小脚去踢墨连玦,岂料墨连玦丝毫不惧,反而用大腿紧紧地夹住她。 灵珑手脚皆不能动弹,气得急了,猛然便将头低下,对着墨连玦的胳膊就咬了上去,狠狠地,用力地咬……似乎希望以这种方式逼迫墨连玦放手,可墨连玦亦如那般幽深地看着她,波澜不惊。 于是,灵珑的力气越来越狠,牙齿也越来越麻木了…… 直到腥甜的味道充斥满整个口腔时,灵珑才缓缓放开了墨连玦的手臂,她咬得狠了,那个小小的齿印,竟有些血肉模糊了。 灵珑看着那血红色的印记,看着墨连玦紧紧皱起的眉头,亦看着那冰眸里难掩的失落,心内酸酸涩涩的疼。 她强迫自个儿硬起心肠,故意粗声粗气地道,“你为何不躲?你是傻子吗?” 墨连玦平淡地将胳膊递到灵珑嘴边,冷漠道,“咬啊,为何不咬了?若觉得不够,何妨将骨肉皆咬了去,本王不要它便是了。” 灵珑愣,她想起自个儿兴冲冲地来赴约,想起方才见到墨连玦时的惊喜,又看了眼那血肉模糊的齿印,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她嗫嚅地张了张嘴,仿佛有很多情愫要抒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转过头去不理墨连玦,眼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落。 墨连玦用大掌掰过灵珑的小脸,他本是不希望她逃避的,却见到一个满脸泪水的灵珑。 墨连玦猛然惊吓,下意识地放开灵珑的脸颊,松开了对她的全部钳制,可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那泪珠,那晶莹如玉的泪珠,滴落在地面,亦滴落在他的心间,烫得他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他未曾想过,有一个人的泪水会让他如此抓心挠肝的痛。 灵珑顺势蹲在地上,将脸颊放在膝盖上默默地哭泣,她不要感谢墨连玦了,她要感谢的那个墨连玦今日没有来,也许离家出走了,也许被他的父皇派了差事去,亦或者仅仅是陪着墨世钧去了郊外,总之,她认识的墨连玦,虽然冷漠,却对她很温柔;虽然少言寡语,却总是愿意聆听;虽然从不吃点心,可每日总会为馋嘴的她备下。可那个墨连玦不是眼前这般阴阳怪气的男子,从来不是。她不要理他了,再也不理了。 墨连玦见灵珑哭得泣不成声,心疼难耐,他一拳砸向那古树,那古树起初只是剧烈震动几下,没一会儿却传来了轻微的断裂声。 原来,墨连玦拳头所至的位置,竟被打出了丝丝裂痕。 灵珑听见声响,忍不住吸吸鼻子停了一会儿,她看了看白果树皴裂的树干,亦看了看墨连玦鲜血淋淋的手背,哭得更凶了。 这个人太坏了,伤了白果树,还伤了自个儿。 灵珑越想越伤心,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墨连玦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想蹲下身子看着灵珑,可灵珑不理他;他想做些什么来弥补,又怕弄巧成拙了。他苦笑,怕是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墨连玦抬眼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叹口气,默默地靠坐在树干上,看着灵珑流泪,看着灵珑发泄,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灵珑哭久了,便有些累。她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有些控诉地看着墨连玦,他最坏了,他捏她的脸,他惹哭了她,这会子连哄也不哄了。 灵珑这样想着,方才止住的泪水再次滑落在腮边,带着我见犹怜的风情。 墨连玦将灵珑揽进怀里,灵珑顺势便趴在他怀里哭泣,眼泪鼻涕皆擦拭在他的衣襟上,带着抱负后的快意。 墨连玦见灵珑不排斥她的靠近,遂将她的小身子揽得更近一些,下巴抵靠着灵珑的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灵珑听着那声悠长的叹息,忽然间便安静了。她下意识伸出小手圈上了墨连玦的腰身,抽抽噎噎地平静着。 秋凉了,风也带着寒意,灵珑在墨连玦怀里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她在墨连玦的怀里蹭了蹭,贪恋地呼吸着那浓郁的墨香之气,却因那难以忽视的血腥之气皱起了眉头,方才未曾发觉,这会子闻着越发浓重了。 灵珑从墨连玦怀里抬头,顶着核桃般大小的眼睛看向他的手臂,那血竟将衣袖全部浸染了,墨蓝色的衣衫竟被染成了乌黑色。 灵珑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她想不出为何会如此,可那伤确实是她咬得,她的牙齿现在还疼着呢。 灵珑眨眨眼,将即将泛滥的泪水驱赶出去,抱着墨连玦的手臂问,“可疼吗?” 正文 068.我愿一直平视你 墨连玦本想说不疼,可看着灵珑可怜兮兮却又满是心疼的眼神,点点头道,“很疼!” 灵珑将墨连玦的手臂捧到眼前,一边温柔地吹着气,一边责备道,“活该,谁叫你不躲,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墨连玦没有说话,只是将灵珑复又揽进了怀里,将她的头紧紧地按在胸膛上,轻声问道,“为何要送孟之郎画作?” 灵珑听着那悠远到淡然的声音,莫名心痛,她勉强地勾了勾唇角,解释道,“我才回府,没有银钱。虽从灵紫凝那里骗了五百两银子,到底舍不得用在准备礼物上,这才作了一幅画送给孟公子。” 墨连玦双手揽着灵珑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灵珑,你知不知道赠送男子画像代表什么?你知不知道?” 灵珑点点头,“我知道,但是……” 墨连玦有些伤怀地摇了摇头,控制不住地打断灵珑,“你知道,你竟然知道!那我呢,我算什么呢?我呢?” 灵珑先是一愣,接着便哧哧地笑出了声。 赠送男子画像代表一见倾心,她虽在山谷长大,可该懂的约束到底还是懂的。作那副画时,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不知该将那男子画成何种面貌,另一方面却也提防着旁人的猜忌。这会子可好,旁人倒是不曾猜忌,倒惹了墨连玦的别扭脾气。 灵珑想着墨连玦提前离席,未曾见过那幅画,可偏偏为了那劳什子的画发了脾气。她忽然被觉得,今日一切的一切,包括她留给墨连玦那个血齿印,都莫名带着股子小荒唐的气息。 灵珑拍了拍墨连玦的肩膀,捧腹而笑,笑得花枝招展,连那盯着肿眼泡的小脸如何扭曲,竟也全然顾不得了。 墨连玦听着灵珑的笑声,刺耳又刺心,他将灵珑一推,满是伤痛地看了她一眼,足尖一点便准备离开,可刚飞至半空,一颗石子忽然飞出,精准地击中他的腿骨,他一时不察,狼狈摔在了地上。 灵珑拍了拍小手,亦上上下下整了整衣衫,随即背着小手来到墨连玦眼前。 墨连玦的伤怀还在维持,这会子也不知要如何反应。他叹口气,暗道这报应来得太快了些,也终于明白灵珑仰着头看他是何种感觉了。 灵珑见墨连玦不说话不起身,反倒低着头沉思,她撅了撅嘴,直接抬起了墨连玦的俊脸,一字一顿道,“墨连玦,送给孟公子的仅是一幅画,根本不是画像。” 墨连玦讶然,接着便是懊恼。只是,他还不及反应,灵珑便咧咧嘴角,奸笑两声,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扯了扯墨连玦的脸皮,直扯得那张俊脸变了形,这才罢手。 灵珑呼口气,看了眼尚未回神儿的呆头鹅,足尖轻点,自朝着树林的外围飞去。 天空渐渐地舒朗了,太阳的微光也透过树林的间隙射了进来,灵珑知道时间有些晚了,却不想就这样回府去。她想起出门前竟鬼使神差般地留了张字条,莫非,这就是旁人常说的直觉嘛,她忍不住傻笑,可见她的直觉,也还是挺准确的。 墨连玦尚未追上来,灵珑便慢悠悠地飞着,一会儿踩一踩树干,一会儿踏一踏草皮,玩着玩着,竟混忘了墨连玦的事儿。 蝴蝶围着灵珑团团转悠,灵珑咯咯地笑着,伸手便将黑色身子黄色斑纹的凤蝶握进了手心里。 那凤蝶丝毫不害怕,倒是在灵珑手心里探头探脑,待灵珑一张开掌心,便在她掌心里翩翩起舞起来。 灵珑看得开怀,忍不住随着凤蝶的步履曼妙地舞着。 林里的叶子盘旋而下,迷醉了风景,也迷醉了灵珑的心。她随风舞动,白衣翩跹,虽不见舞步的精妙,却胜似凡间的精灵。 灵珑舞得正在兴头上,她想起柳诗涵在长亭侯府舞得那一首霓裳,简直是美轮美奂,闲看繁花处,忍不住动了学上两招的心思,可才摆好了架势,下一秒便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内。 灵珑没有抬眼,倒是生动地吸了吸小鼻子,是了,是她熟悉的墨香味儿,她眨眨眼,双手环上男子的腰身,安心地投入了墨连玦的怀抱里。 墨连玦将灵珑的小身子紧紧的拥进怀里,大掌爱抚着她的墨发,他的小小人儿啊,终于回到了他的怀里。 墨连玦安安静静地抱着灵珑,忽然觉得日头好了,身子也不冷了。可过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够。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他的欢喜,便微微弯下膝盖,将灵珑整个抱起。 他的小小儿说过,不喜欢仰视着他,于是他便睁着冰蓝色的眸平视着灵珑的小脸,那张狼狈却异常美丽的小脸。 灵珑直直望向那冰蓝色的眸,没有猜疑,没有深沉,只有温柔。她伸出小手捂住墨连玦的眼眸,待松开小手时,那眸光还在,温柔也在。 灵珑勾唇浅笑,那个墨连玦,那个宠她溺她,为她准备点心,陪她吃茶聊天的墨连玦,还回来了。 灵珑本打算扯一扯墨连玦的脸,伸出手才意识到,墨连玦那张俊脸竟然就在手边。她低头,看着双脚离地的自个儿,看着抱着她膝盖处的墨连玦,顿觉无边无际地羞赧,这姿势,这姿势也太奇怪了,倒像是抱着半大的孩子。 灵珑想了想墨连玦高大颀长的身形,复想了想自个儿小豆丁般的身子,欲哭无泪。 可这姿势到底有些羞人,灵珑用指尖戳了戳墨连玦的脸颊,嘟嘟嘴道,“墨连玦,放我下来,这样子好奇怪。” 墨连玦点点头,下一刻,灵珑便被放了下来。只可惜,不是放在地上,而是被放在了墨连玦的膝头上。 墨连玦只是找了个靠树的位置坐下来,灵珑则被安置在他的膝盖上,这会子,灵珑被墨连玦抱得更紧了,而两人的视线却一直是平行的。 灵珑在墨连玦怀里转了转身子,伸出小手扯了扯墨连玦的脸皮,勾唇笑了笑,便乖乖地揽上了墨连玦的脖子,嗯,这个姿势,果然舒服多了。 正文 069.原是一对傻子 墨连玦看着灵珑依旧红肿的眼睛,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见灵珑哭泣,也是他第一次为旁人心疼。他从不知道,有一天,他还会为娘亲以外的女人心疼。 灵珑见墨连玦看着她发愣,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挥小手。 墨连玦回神儿,却是直接将灵珑的小手抓进大掌内,然后郑重其事地按压在了心口的位置上。 灵珑乖乖地摊平小手,默默地感受,这个位置离着心脏太近了,她似乎能清晰地触碰到墨连玦的心跳,那带着震颤和欢愉的心跳。 灵珑低头看着自个儿白皙的小手,映衬在墨连玦墨蓝色的衣衫上,莫名觉得,这动作里含了许多虔诚,让她那颗小小的心儿犹如浸在温泉般,飘飘乎乎,悠悠荡荡。 灵珑不知这是何种情愫,亦不知该如何回应,低头瞥见墨连玦的手臂,便鬼使神差般地解释道,“墨连玦,我未曾帮别人作过画像的。” 墨连玦点点头,慢慢摩挲着灵珑的小手,沉声道,“不许你为旁人画像!” 灵珑自然知道墨连玦这“旁人”的所指,却故意挠了挠头歪曲道,“啊?不能为旁人画像吗?那连画怎么办,梅菲儿怎么办,我可是答应了她们,要替她们作画像的!连画倒也罢了,她是你妹妹,你去替我求求情倒也罢了,可菲儿姐姐那里呢?孟公子生辰宴上,我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儿,亲口答应了要同姐姐郊游作画呢!” 墨连玦挑了挑眼皮,捏了捏灵珑的小脸,叹气道,“不许为男子画像!” 这下子,灵珑更来劲了,她转了转眼睛,直接跪坐在墨连玦的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为难地说,“这样啊,我本打算率先为你作一副画像的,你既不喜欢,那便不作吧。” 这会子,墨连玦终于知道灵珑在戏弄他,可他并不觉得气恼,反倒将灵珑的腰身朝着他宽大的胸膛拉了拉,将头颅靠在灵珑的肩颈上,轻轻地喊了声“傻丫头。” 这声“傻丫头”绵延悠长,似叹息似低喃,似轻唤似感叹,却隽永般地印刻进了灵珑的心里。 灵珑心里甜滋滋的,却只会傻乎乎地笑,似乎觉得“傻丫头”是世间最好听的称谓,她将墨连玦的脖颈揽得更紧,在心里却默念着她私下里送给墨连玦的别称,“大傻瓜”。 树林里一片安宁,流淌在灵珑和墨连玦之间的自是满满的温馨,只可惜,越到美好之时,便越有不速之客来打扰,这次来的,便是灵珑那不争气的肚子。 “咕咕咕咕……” 突兀的声音在林间响起,灵珑羞红了脸,将头埋进墨连玦怀里不肯出来,墨连玦却是开怀大笑,拥着灵珑在怀的模样,似是得到了世间珍宝。 灵珑见墨连玦取笑她,举起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嗔怪道,“都怪你。平日里不饿的时候,你倒是日日备着点心,这会子饿了,却偏偏没带。” 墨连玦笑笑,他本就是兴师问罪来了,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只是这话他并不想说,只得点头认错,将灵珑拦腰抱起,“既如此,便让本王带着灵家小姐去填饱肚子可好?” 灵珑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自觉地揽上墨连玦的腰身,娇俏地喊了声“出发”,下一秒,便被墨连玦带到了半空中。 那一日,阳光极好,灿烂了天空,也绚烂了心情。 那一日,灵珑在靖王府逗留了很久,直至午膳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姐,该用膳了!小姐!” 灵珑听见冰儿的低唤,便从思绪里醒了过来。她低头看了眼石案上,忍不住点点头,这画,她总算是画完了。这是她为墨连画作的画,这丫头挑剔,还特特命人送了御用的画纸和墨彩来。 御用的物件自是与民间不同,寻常画作尚且能提起三分颜色,何况灵珑的画本就出色,墨连画凝眉对弈图竟被她画得栩栩如生。 画中的墨连画,正是沉迷棋局之时的墨连画,那神情似颦似恼,似烦似愁,却于这些情绪之外多了些许美人凝思的生动。 冰儿凑过身子来看,随即便赞叹不已,“小姐,您画得真好,十公主倒像是活的似的。” 灵珑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作画像,她也觉得十分满意。墨连画送来的画纸和墨彩都有剩,她便用来为墨连玦作上一幅也是好的。 灵珑想起墨连玦的霸道,想起他抱着她的身子要她保证,保证只为他一人画像,保证她的眼里只有他,便忍不住羞赧地红了脸颊。 冰儿看着灵珑面若粉黛、颜若桃花,只当她心情极好,倒也没做旁的猜想。 自从长亭侯府的宴会之后,灵珑变得颇为忙碌。除了日常的练功、习字、作画,还得应付各府来拜访的小姐们,竟是一刻也不得闲,人也跟着清减了不少。 冰儿和兰儿看得心焦,却也只能转悠着瞎着急。这会子见灵珑终于画完了,便以为灵珑会歇息些时日,立时便跟着高兴起来,“兰儿,去取十公主送来的蜜酿梅子酒来,给小姐解解乏”。 兰儿欢喜地应着,“嗳,我这就去”,随即蹦蹦跳跳走开了。 灵珑笑笑,取了丝绢仔细地将画纸盖好,只待画好了烘漆草体,便打算送给墨连画。 提起墨连画,灵珑便忍不住叹息,惯常看着她研究棋局,只当她是个耐心极好的人,这会子对着每日一封的加急信件,倒真真令她大感意外。她竟不知,墨连画是如此动静皆宜的性子。 石桌上有一碟子鲍螺酥,是墨连玦见她爱吃,特意让人从靖王府送来的。 灵珑伸出小手拈了一块,一边吃着一边朝餐桌而去。 兰儿指挥着小丫鬟摆放膳食,灵珑伸着小脖子看去,除了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龙凤柔情等日常菜式,竟然还多了一份罐焖鱼唇。 灵珑登时垮了肩膀,可怜兮兮地看向冰儿,有些欲哭无泪。她日日喝汤,天天药膳,肉没涨几两,每日晚间倒觉得异常燥热。这会子,怕是再不会有人说她身子虚寒了。 冰儿完全不理会灵珑的抗议,只管拣着软烂的鱼唇并奶白的汤汁装了一大碗,然后便坐在灵珑身侧,欲语还休地看着她。 灵珑愣,到底不能忽视冰儿整个早上的忙碌,只得乖乖地伸出小手,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喝起了汤。 ------题外话------ 小巫在参加pk赛,亲们,亲爱滴们,小巫亲爱滴童鞋们,用鲜花、钻石和票票砸死小巫吧,快来砸快来砸,小巫举着碗接着哦…… 正文 070.公主驾到 画作送进宫中的第二日,灵珑便带着仓鸾到后山玩耍。这阵子忙乱,倒是忽略了日日赶来布置课业的仓鸾,索性便带着红豆、雪儿一起到了后山。 璃园的后山自比不得回音谷广阔,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景致一处不少,还透着股子小家碧玉般的精巧。 仓鸾伸出长长的齿喙捕捉着小溪里的鱼儿虾儿,俯仰之间,倒像绣娘穿针引线般的信手拈来。 鱼虾噼里啪啦地落在岸边的草地上,红豆屁颠屁颠地跟着捡拾,只雪儿满脸嫌弃地躺在溪边小憩。 灵珑看得直咋舌,仓鸾这货也惯爱欺负弱小的,在回音谷的时候可没见它如此神气过,如今看来,连圈养的鱼虾也能失了野性。 灵珑摇摇头,拈着奶白葡萄一粒一粒地吃着。百无聊赖之际,红豆到处乱窜的活泼身影映入眼帘,她眼睛一闪,瞬间来了主意,滴溜乱转的大眼睛里,顿时透露出些许算计。 少时,红豆亦如往常般,吃力地拖拽着鱼虾篓子跑到灵珑身前,摇着尾巴仰着头,不似寻常狐狸般狡猾阴损,倒像一只等着主人夸赞的小狗。 灵珑眨眨眼,朝着红豆勾了勾手指。 红豆以为吃点心的时间到了,便毫不犹豫地扑向灵珑,却在半路上被暴雨般飞溅的葡萄籽喷射了满身满脸。 于是,红毛碧眼的狐狸瞬间变成了炸毛的刺猬,可它尚不知晓,只是无辜地看着灵珑。 灵珑笑得不能自已,嚣张地指着红豆道,“哼,臭红豆,叫你毁我的字帖,叫你糟蹋我的兰溪草,今日便让你做一天的刺猬,若有下次,哼哼,我定要向师父求一剂药,将你那身漂亮的皮毛剥下来才好,哈哈哈……” 雪儿翻了翻眼皮看着红豆,快要挤成缝的眼睛里满是鄙视,仓鸾则啁啁地叫了两声,直接用屁股对着红豆,仿若在嘲笑红豆的记吃不记打。 红豆反应过来,颇为狂躁地抓挠着地面,可火气没消,反而弄脏了它漂亮的爪子。它急得转圈圈,没一会儿便又安静下来,站直身子,捧着前爪,朝着灵珑瞪眼睛。 灵珑一看,嘿,来劲了还,好咧,她正愁没意思呢,索性贼笑两声,趴在地上与红豆对峙,她倒不信了,她还抵不过红豆的小眼睛。 于是,一人一狐,便直愣愣地对视着,一鹰一兔则有些无语问苍天的惆怅着。 “灵珑姐姐,你这是在干吗?” 灵珑听着这声音无比熟悉,可想着璃园里左不过是这些人,况且她不能因为一点儿小动静便输给臭狐狸,于是便挥了挥小手,继续与红豆大眼瞪小眼。 可她趴着趴着,便觉身旁的草地有了动静,她侧着眼睛一看,嗬,墨连缨那张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赫然便在眼前。 灵珑惊愕,双手一撑,瞬间便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墨连缨惊呼道,“缨儿,你怎么来了?” 墨连缨将小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指了指自个儿又指了指身后,接着便取代灵珑的位置,对上红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灵珑迟疑地顺着墨连缨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间便呆愣当场。 墨连画正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在她身后,便是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包括她久未露面的父亲灵翰霆。 灵珑忍不住捂脸,却在指缝间责怪似的看了眼墨连画。她作画时,端庄素雅,她不来;她习字时婉约美好,她不来。就算在她练功时,好歹也算得上曼妙娇俏吧,可是她也没来,却偏偏选了这般无行无状的时间。 灵珑思忖着,她想了这么多褒奖的词汇,也不知与她的性子相不相关。不过此刻,她顾不得这些,却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墨连缨,然后便愈加羞愧地闭上了眼睛。 墨连缨早已匍匐在地,锦衣华服也全然不顾。只管托着下巴盯着红豆,那双灵活的小短腿勾在半空,还在悠然地跳来跳去。 这画面如此童真,这场景如此逗趣,若是往日,灵珑指不定动了心思画下来,可此情此景…… 灵珑跳了跳眼皮,才要屈膝行礼,灵翰霆却已拱了身子告罪道,“小女年幼,怠慢了公主,老夫替她向公主赔罪,万望公主海涵。” 古灵儿向翠浓打了个眼色,亦俯身行礼道,“臣妾亦向公主告罪,望公主见谅,皆是臣妾教导不严之过。” 杨玉燕和灵紫凝对视一眼,虽恨不能让灵珑承了这怠慢公主的罪过,可到底顾念着相府的名声,只得随着古灵儿屈膝行礼。 墨连画朝着灵翰霆及相府众人虚扶道,“灵相不必如此。您乃当朝丞相,为国操劳,为君解忧之事皆要仰仗于您,本公主若受了您的礼,回宫后父皇必得惩戒于我,何况本公主与灵珑本就是知交,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哪里是故意怠慢,不过是本公主今日来得仓促罢了。” “谢公主海涵!”灵翰霆起身颔首,朝着灵珑吩咐道,“珑儿,还不快向公主行礼问安!” 灵珑虽讶然于墨连画端庄得体的表现,却知道不是深思的时刻,只得携了冰儿来到墨连画跟前,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十公主。多日不见,公主可安好?” 墨连画直接托起灵珑的身子,携了她的手道,“自然是安好的。昨儿收了你的画,真真是爱得不行。可本公主又有些恼你,本公主只说比送给孟公子的画出色便好,你何故把本公主画得如此绝色。这会子可好,这画啊,本公主只看了一眼,便被父皇、母后并一起子妃子公主掠了去,说是要传阅够了才还于本公主。本公主不管,等改日你得闲了,定要再帮本公主画一幅,本公主直接锁进匣子内,看旁人还能不能抢了去。” 墨连画三言两语便将灵珑夸上了天,这下子,不止灵翰霆和古灵儿送了口气,连满府的丫鬟奴仆也皆明白十公主与自家小姐关系不同的事儿。只杨玉燕和灵紫凝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不能咬碎了银牙,却只能硬生生挤出个笑容。 ------题外话------ 感谢大妖精之主、橙小妖儿、温一壶月光送的鲜花,也感谢永远颜歌送的钻石,么么哒。小巫会继续加油的,请亲们继续支持小巫哦。 正文 071.穿起宫装 灵珑见墨连画朝她挤眼睛,不由暗笑,私下里捏了捏墨连画的小手,屈膝行礼道,“承蒙公主不嫌弃,倒是那画的福气了。改日公主想要画像,可随时吩咐灵珑。只一点灵珑得说明,不是灵珑非得将公主化成此般绝色,实在是公主本就倾城,哪怕灵珑画技有限,只能抒写公主分毫,便已如此惊艳众人。公主若非让灵珑将您画丑,灵珑不才,实在难以做到” 灵珑第一次说场面话,虽说好玩,可也难免牙酸。可她嗓音本就软糯,这时候又带着股子娇俏,让人不觉恭维,倒似女儿家之间的打趣玩闹。 灵翰霆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朝着古灵儿满意地点头。 墨连画见灵珑如此上道,复又抠了抠她的手心,可她到底不耐烦友人间此般的虚伪做作,故而娇嗔道,“得了,咱们姐妹之间无须客气,倒是把正经事儿办了要紧。” 灵珑朝着墨连画应了声“是”,屈膝行礼后推至一旁。 却见墨连画转向了灵翰霆道,“丞相大人,连画此番前来,一则是感谢令千金赠画之情,二来嘛,则是带了父皇的旨意前来。” 墨连画身侧带着领班太监关默海,灵翰霆虽不知内情,可隐约便知同圣御有关。这会子见墨连画提起,立刻躬身道,“既如此,便请公主移步墨轩苑,待老夫稍作休整,便来恭请圣旨可好?” 墨连画点点头,下意识地瞥向草地上的墨连缨,随即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墨连缨正与小狐狸玩斗鸡眼,玩得不亦乐乎。莫说把正经事儿混忘了,怕是连旁的声响皆排斥在外了。 古灵儿察言观色,立即屈膝行礼道,“公主,臣妾看十一公主玩得开心,何妨让她多玩耍一会儿,只派了妥帖的丫鬟随身侍奉可好?” 墨连画展颜而笑,朝着古灵儿道,“有劳夫人,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墨连画吩咐彩月和明月随侍墨连缨,由灵翰霆引着出了璃园后院。 府里的众人自然不敢懈怠,脚步匆忙地跟随而去,只灵紫凝悠然地走在队伍最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灵珑一眼。 灵珑顿觉阴寒,无奈地叹口气,回身见墨连缨匍匐在地的豪放样儿,顿时乐了。 缨儿啊缨儿,你一定是上天派来解救于我的,本姑娘真是越来越稀罕你了。 灵珑提着裙子来到墨连缨身后,踢了踢她的小屁股,“缨儿,地上凉,快起来吧。” 墨连缨拍掉灵珑的脚,继续不错眼珠地盯着红豆。 灵珑无奈,转到对面踢了踢红豆,红豆倒没有拍打灵珑,只举着两只前爪朝前迈了两步,也不肯罢休。 溪边早就没了仓鸾的身影,它本就机警,听见动静必定是躲起来了。 灵珑朝着四周观望一眼,在木屋后的大树上发现了墨灰色毛发的仓鸾。 苍鹰本是巨型禽兽,善追踪,性刚烈,极难捕猎,何况是驯服。若被旁人发现璃园内驻着一只苍鹰,引起觊觎倒是小事,毕竟仓鸾不是普通苍鹰,极擅长反追踪,旁人想抓也未必能抓到。可若引起不必要的猜想,灵珑皱皱眉,必是不能消停的。 卧房内,翠浓捧着的是一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端的是蔷薇色,耀的是万般眼,远看是锦云炫高彩,近看则难免被它繁复的花纹和精巧的绣功所吸引。 兰儿咋咋呼呼道,“小姐快看,这衣裳真好看。比您柜子里所有衣裳都好看。” 灵珑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好看,若不好看,她便不会一眼便看中了。 冰儿说妆点楼的衣裳最华贵最考究,灵珑前几日便偷偷地去了趟妆点楼,而这流彩暗花云锦便放在店内最醒目的位置上。 灵珑一眼便相中了,待询问之后才知晓,她怀里揣着的三千两银子,在妆点楼里只能买最普通的衣裳。倒不是妆点楼的料子皆华贵无比,只因楼里的师父手艺出众,手工费竟是比布料还要价。 那老板为人和善,建议灵珑何妨看看其他衣裳,虽不是出自名家师父之手,可妆点楼里的衣裳,做工都是极好的。 灵珑犹豫良久,将怀里揣着的银子皆拿了出来,老板见她年纪小又有孝心,便建议她买布料回家自个儿做衣裳,于是,她走出妆点楼之时,怀里便抱着五尺流彩暗花云锦布。 这几日晚间,灵珑日日跟着冰儿学针线,手上不知扎了多少针孔,只待练好了手艺便给古灵儿裁衣服,可她买的布料还锁在箱子里,古灵儿便已做好了衣裳捧到了眼前,叫她这心里啊,真是又暖又疼。 冰儿知道内情,自是明白灵珑此刻的心情,可看着翠浓急得直打转,灵珑却只顾捧着衣裳发呆,不由地劝慰道,“小姐,夫人待小姐的心意小姐体会便是,这会子十公主等着传旨,若怠慢了,岂不是辜负了夫人一番心思。” 灵珑抬头看了冰儿一眼,忍不住嗫嚅道,“冰儿姐姐……” 冰儿从灵珑手里接过衣裳为她穿戴,嘴里却继续规劝道,“冰儿都明白,但明白归明白,这会子可不能由着性子,你且看看翠浓,都被小姐逼得要跳脚了。” 灵珑朝翠浓看去,跳脚倒不至于,怕是要把地板踏穿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翠浓姐姐,下次我再犯傻,你只管骂醒我便好,何故如此折腾自个儿,看把脚板心磨出泡来,旁人心疼倒是小事儿,疼在自个儿身上,旁人可代替不了。” 翠浓见灵珑说话,深吸口气,从桌子上抓起一杯茶水灌了两口,这才匀了气息道,“我的好小姐,翠浓疼不疼倒是小事儿,仔细耽误了接旨就是大事了,方才有十一公主撒了欢替你解围,这会子十一公主可没空,要是再出了错处,看谁能解救你。” 灵珑受教地点点头,在翠浓和冰儿的共同伺候下,穿起了宫装。 宫装原就繁复,穿了一层还有一层,穿了罩衫还有外套,竟是整整套了七八层,直到主仆三人累得气喘吁吁方才消停。 少时,一位穿着华丽宫装,脸庞却越发纯然的少女便娉婷地站在了房间中央。 ------题外话------ 感谢captainyih、anjing315送的鲜花,么……么……么……赠送小巫牌香吻一个,嘿嘿,希望小伙伴们继续支持小巫,小巫会继续努力。 正文 072.圣旨下 宫装本是隆重端庄的,但凡少女穿宫装,即便容貌生得再美,却难免被宫装遮掩了风采。 可灵珑穿着宫装,却硬是将衣服的华贵突出到了极致,仿若她本就生于宫廷长于宫廷,从小穿惯了华服似的。尤其是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竟是丝毫也不显颓色。 翠浓和冰儿对视一眼,满眼赞赏。 灵珑揽镜自照,美则美矣,只是有些不习惯,“翠浓姐姐,珑儿非得这样穿吗?”。 翠浓轻笑地点点头,“嗯,大家小姐过了十周岁,但凡有宫内宴席或者接旨、祭祀等重大活动,必得身穿宫装的。这宫装是前几日才做好的,没成想这会子便派上了用场。” 灵珑一听这话,便觉得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以前还当宫里的娘娘皆是窈窕淑女,款步盈盈。这会子才明白,即便市井农妇穿上宫装,立时也会变得裙据微动,优雅得宜,想要迈个大步也是不能的。 这宫装外表虽看着广袖长身,可最内层的裙子却紧紧裹在身上,灵珑担心用力过猛崩坏了腰间的带子,故而小心翼翼地吸着气。 穿宫装花费了不少时候,翠浓和冰儿便有些着急。 墨连画自不会挑剔灵珑的错处,可今日跟着来的,还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方才失仪倒也罢了,毕竟公主尚不在意,旁人就更加嫌弃不得。可这会子若怠慢了…… 灵珑稍微扯了扯腰间的束带,顿觉舒畅不少。她自然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不能耽搁,可等了许久也未见轿撵,不止翠浓皱紧眉头张望,连她也觉得很可疑。 灵珑甩了甩衣袖,想起灵紫凝离去时那个满含深意的笑容,失笑着摇了摇头。她倒不想做此番联想,可在这相府里,除了灵紫凝,她想不出谁能和她为难了,况且是此番重要的时辰。 灵珑吩咐冰儿和翠浓尽快赶到墨轩苑,将裙据挽在手腕,一个纵跃提气,片刻功夫便消失在眼前。 冰儿和翠浓对视一眼,接着便庆幸地笑了起来,她们只当今日是必死之局,却忘记了灵珑的本事。 姐妹两人相携而笑,快步奔走着朝墨轩苑而去。 摇摇晃晃,步履艰难,灵珑总算飞到了墨轩苑,穿着这劳什子的宫装,连飞仙步都迈不开腿了。 灵珑拭了拭额际的汗水,复扯了扯裙上的褶皱,这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进了正厅。 墨连画端坐在主位上,吃着点心喝着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古灵儿聊着天,而杨玉燕则陪侍在侧,满面含笑,好不殷勤。 灵珑娉婷摇曳而来,下意识瞥了眼灵紫凝,恰好对上她讶然且愤恨的目光。 灵珑心内了然,却不想理会,朝着墨连画屈膝行礼道,“公主,灵珑来迟了,还望见谅。” 墨连画摆摆手,“本公主陪着夫人说话谈心,却是将时辰混忘了。既然人到齐了,不如先颁布圣旨可好?” 墨连画这话虽是对着灵翰霆说的,关默海却恭谨地将圣旨捧到了手上。 灵翰霆应了声“是”,率先跪在了厅堂上,灵珑便也随着众人跪在了地上。 关默海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用尖细地声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素闻灵相之女灵珑,敏佳聪慧,勤勉好学,朕深感欣慰,特恩准其入读上书房,钦此。” 灵珑有些傻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圣旨竟与她有关。她抬眼看见墨连画笑眯眯地看着她,便知她早已得了消息。 灵珑回过神儿,毕恭毕敬地行了跪拜大礼,“小女灵珑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关默海将圣旨双手呈给灵珑,转眼却朝着灵翰霆道,“咱家给丞相大人道喜了。令千金小小年纪便得了皇上的青睐,可见丞相大人教导有方。” 灵翰霆从福管家手里接过一个纸封亲手递给关默海,客气道,“公公谬赞,老夫不敢居功,一切不过是仰仗皇恩罢了。只是小女之事,实在不该劳烦公公亲自出宫。这是一点子心意,权当给公公买双鞋穿。” 关默海捏了捏纸封,瞬间笑开了花,“嗨,灵相就是客气。今儿是喜事,咱家便收下了。” 灵翰霆抱拳道,“有劳公公了。” 关默海点点头,朝着主位的墨连画躬身行礼,领着一行的宫女太监出了墨轩苑。 灵珑手捧着圣旨,眼睛却瞅着关默海的背影移不开视线。那身段,那风情,啧啧,竟是比宫女们还要婀娜多姿。 灵珑待要多看两眼,却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撑了起来。她回头一看,立时展颜而笑,“娘亲!” 古灵儿容色复杂,有些不舍地摸了摸灵珑的小脸道,“珑儿,宫里规矩严苛,比不得府里自在。可入读上书房是皇恩,你必得用心些才是。” 灵珑郑重地点头,却是忍不住扑进了古灵儿的怀里。她在府中不过两月有余,衣食住行皆由古灵儿亲自打理。古灵儿虽看着冷淡,却色色想得周全,依着关默海的意思,她不日便要离府,心里头难免有些酸涩之意。 古灵儿温柔地抚摸着灵珑的背脊,墨连画却忍不住开口,“夫人尽管放心,旁的不说,有连画在,必不让灵珑平白受了委屈。” 古灵儿揽着灵珑来到墨连画身前,屈膝行礼道,“一切有劳公主了。” 墨连画直接下了主位托起古灵儿,“夫人客气。连画与灵珑虽相识不久,却十分有缘。关照知交,实乃连画分内之事。” 古灵儿慈善地笑了笑,才要说些什么,杨玉燕却拉了灵紫凝巴巴地凑上来,朝着墨连画屈膝行礼道,“公主难得来趟相府,何妨用了午膳再走?” 灵紫凝言笑晏晏地帮腔道,“娘亲素来听闻公主爱吃醉香楼的花菇鸭掌,一早便命人备下了,这会子还温在在灶上呢!” 这话本无过错,可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姐嘴里说出口,却难免显得刻意。 灵翰霆皱皱眉头,终究没有说什么。 ------题外话------ 希望介修出场的亲亲们请留言,如果大家都稀罕美色师父,小巫便让他提前出场,么么哒。 正文 073.端得是两小无猜 墨连画勾唇浅笑,优雅疏离道,“本公主原本便是来寻灵珑耍玩的,午膳自该是备在璃园。何况听闻之事向来做不得准,本公主从半年前便不碰那些个鸭掌鹅掌的,倒是劳烦杨姨娘和紫凝费心了。” 杨玉燕讷讷地道了声“是”,极其尴尬地退至一旁,连带灵紫凝也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羞恼地看了杨玉燕一眼。自个儿丢脸子也就罢了,还偏得拉着她,这下可好,马屁没拍成,倒拍在了马蹄子上,真真是丢脸至极。 杨玉燕受着灵紫凝的责怪,心内不由地冷哼。 她掌管丞相府多年,乃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事实。往常来了宾客,皆是由她出面安排。旁人怎么想她不管,反正没人敢当面儿下她的脸子。 这会子,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连这点子眼色也没有,竟连客随主便的规矩也不顾,真是白瞎了一副花容月貌,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公主。 至于这声“杨姨娘”,哼,杨玉燕完全不在乎。 自从灵珑回府后,自从古灵儿来往宾客后,杨玉燕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虽每次听着都心如针扎,可扎着扎着便习惯了,甚至为身为姨娘却掌管偌大相府的名声,隐隐自豪中。 杨玉燕想着想着,忍不住挺直了腰背,一个克死了亲娘的公主,到底比不得受宠的公主懂礼数,她倒要看看她以后能如何金贵。 墨连画看着杨玉燕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发笑。她自小在宫里长大,看到的眼色还少吗,就这点子道行也敢拿出来显摆,亏得是赶上古灵儿这般不争不抢的当家主母,换了旁人,怕是早被折腾得骨头渣也不剩了。 墨连画自是没兴致同杨玉燕计较,一个仗着娘家势力作威作福的主儿,若同她计较,没得失了自个儿的身份。 墨连画虽如此想着,可心内却难免膈应。堂堂一国丞相,竟然娶了个这样的姨娘。莫说长相比不上嫡妻,就连这风度也真够令人倒胃口的。 墨连画到底年幼,那满含讥讽的小眼神儿忍不住便飘向了灵翰霆。 灵翰霆只觉一阵羞赧,不由尴尬地低下了头。 场面颇有些尴尬,灵珑扯了扯墨连画的衣袖,娇俏道,“一会子说来感谢我,一会子又说寻我耍玩,你这公主倒真是任性。我自不管,你若寻我耍玩,必得带着耍玩的东西;你若来感谢我,必得带着可心儿的礼物。若两者皆没有,你便带着缨儿回宫去吧。我今日出了丑,可不耐烦伺候你。” 墨连画点了点灵珑的额头,朝着古灵儿控诉道,“夫人,您快瞧瞧快瞧瞧,平日里她惯常无形无状,今日被人撞破了本性,倒赖到我头上,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您可不能偏心,到底给我评评理。” 古灵儿笑着颔首,眼见灵珑敢同公主此般笑闹,便知二人的关系果然够亲密。她虽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可到底为灵珑交到新朋友感到高兴。 古灵儿想通这些事儿,对待墨连画的态度自然不同以往。她先是拢了拢灵珑鬓角的发,接着便摸了摸墨连画白皙的小脸,打趣道,“公主,臣妾老眼昏花,哪里评得了这样的理,横竖你二人都在这里,倒不如私下里博弈去,若输了,自没有旁人笑话,若赢了,便是该打便打,该骂便骂就是了。” 墨连画闪了闪眼神,似乎十分喜欢古灵儿的亲切,便直接挽上她的胳膊,俏皮道,“夫人才不老,您如此说,分明是为了逃避责任。今日我若真打了灵珑,夫人不心疼?” 古灵儿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心疼倒是心疼,可到底不能溺爱不是。若珑儿输了,臣妾只求公主莫要打得太狠便是。若公主输了,臣妾更加舍不得,故而让你二人私下里博弈去。索性臣妾看不着,也就不参与你们小姐们之间的官司了。” “娘亲……你怎的才见公主一面,眼里便没有珑儿了呢”,灵珑跺着脚,颇为不满地对着墨连画,“公主,我的好公主,你且快些带着缨儿回宫去吧,珑儿好不容易找到娘亲,才不能被你抢了去。” 古灵儿掩唇而笑,连带一屋子的丫鬟也忍俊不禁,只杨玉燕母女咬牙切齿地干瞪眼。 墨连画咯咯地笑着,点了点灵珑的小嘴道,“打你个刁嘴刁舌的坏丫头,本公主巴巴从宫里跑来看你,你还尽说些无关紧要的鬼话。你当本公主日日没事可做,专门跑着送圣旨不成。” 灵珑吐吐舌头,傲慢道,“成成成,你想看便看吧,灵珑虽长得不如你好看,可也不惧你看的。” 墨连画上下打量灵珑,本是为了挑剔,可看着灵珑蔷薇宫装在身却越发明媚的样子,忍不住点头赞道,“是比往日好看,难怪说话越发卖乖了,敢情是嫌我没有称赞于你。也罢,这便随你回璃园去,让本公主好好赏赏美人。” 灵珑正有此意,虽惯常和墨连画玩笑,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着,总觉得如芒在背般的不自在,此刻听了墨连画的提议,忙不迭地点头。朝着灵翰霆和古灵儿屈膝拜别后,携了墨连画朝厅外走去。 古灵儿目送灵珑离去,立时便收了笑容,她朝着灵翰霆屈膝拜服,便也打算携了翠浓离去。 岂料灵翰霆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迟疑着开口道,“夫人何去?” 古灵儿皱眉,“主持派人送了佛经,臣妾自然是回佛堂去。” 灵翰霆顿了顿,看了眼璃园的方向继续道,“珑儿入读上书房之事,夫人怎么看?” 古灵儿才要开口,透过灵翰霆的肩头却看到了满眼挑衅的杨玉燕,还有那如软骨头般赖在椅子上的灵紫凝,她顿时心烦,皱眉压下心内的不耐,语气平静道,“想必老爷还有旁的事情要办。此事容后再议吧。” 说完,也不待灵翰霆反应,携了翠浓朝偏殿而去。 ------题外话------ 灵感这东西,就跟那啥啥一样,不是想有就有的,而是有了之后控制不住,呃,有点污,小巫闪了。 正文 074.最随性的公主 灵翰霆看着古灵儿的背影发呆,接着便是深深地叹气,她同他,竟是连话都不愿意讲了。 杨玉燕见众人皆走远了,这才扭动着腰肢来到灵翰霆跟前,娇嗔道,“老爷必是累了吧?喝杯参茶可好?” 灵翰霆犹豫一下,接过茶杯坐到了椅子上。 杨玉燕体贴地为灵翰霆揉捏着肩膀,嘴里却继续说道,“老爷,臣妾让醉香楼送了不少酒菜,公主既不在主厅用膳,你看是否该命人送到璃园去?” 灵翰霆回身看了眼杨玉燕,赞赏道,“便该如此。公主虽说不爱奢华,可到底不能慢待了。杨氏,你想得很周全。” 杨玉燕听见灵翰霆夸赞,顿时眉开眼笑,“老爷说笑了。您将偌大的相府交于臣妾打理,臣妾自当为老爷分忧。” 杨玉燕说完这话,便巴巴地等着灵翰霆夸赞,哪怕说上一句“夫妻同心”之类的话,也能够她乐上好几日。只可惜灵翰霆兀自闭了眼睛,竟似没听见一般。 杨玉燕继续小意地替灵翰霆揉捏着肩膀,却朝坐在椅子上的灵紫凝打了个眼色。 灵紫凝还为方才被墨连画下了脸面儿的事情懊恼,这会子哪有心情理会杨玉燕的挤眉弄眼,只翻了翻眼皮,便低下头继续吃点心。 杨玉燕暗骂一声“小蹄子”,却不得不伏在灵翰霆耳边,状似无意地说,“昨儿将军府的管家来送玫瑰花饼给臣妾,顺便提起大哥家的致远入上书房读书的事儿。您也知道,大哥家本是武将出身,于读书之事并不热诚,没成想也要跟着去上书房。臣妾便想着,这上书房的门槛许是没有那么高,你看灵珑入宫这事儿……” 杨玉燕是管家人,自然知道丞相府的家底。这些年她苦心经营,铺子赚了不少钱,背着灵翰霆也收了不少礼。可这些个东西她都要留着给灵紫凝做嫁妆,给灵舒翰谋前程,并没打算分给古家母女一分一毫。 这会子眼看着灵珑要入宫,使银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可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个撒了银钱连个响声也听不着的地方啊。旁的不说,且说这置装费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若是灵紫凝进宫,杨玉燕倒还能帮着打点打点,毕竟灵紫凝眼看着要出嫁,若能在宫里搭上些关系,日后也能多份指望。 可进宫的偏偏是灵珑,杨玉燕立马便提高了警惕,她万不能让那小贱货动了自个儿的银子,这才是她忍着羞臊留在厅里的原因。要不然,凭她将军府嫡小姐的出身,还能把个不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不成。 方才灵翰霆找古灵儿说话,提起灵珑进宫之事,杨玉燕经营惯了,哪里不懂灵翰霆的意思,这才使幺蛾子撵走了古灵儿。 哼,若说这相府里,最了解古灵儿的便是她杨玉燕。她用不着使计策,只要那样美美地站着,便能把古灵儿膈应走,谁叫她是个明明不得宠却硬要装清高的主儿呢。 这不,古灵儿果然走了。 下一步,她便要将灵珑进宫的成本压缩到最低限度,看那小蹄子如何兴风作浪,如何在杀人不吐骨头的宫廷内出头。 杨玉燕美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捏着灵翰霆肩膀的小手越发绵柔了。 灵翰霆听了杨玉燕的话,不由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杨玉燕使劲地朝灵紫凝使眼色,差点把那本就不太大的眼珠子挤出来。 灵紫凝虽不开心,可到底也不想让灵珑如意,这才嚼着点心嘟囔道,“可不是,除了舅舅家的志远哥哥,还有尚书府的千金,长亭侯府的公子,倒是真有不少人呢。可惜凝儿是庶出,若非如此,凝儿定能和妹妹一同入宫,还能照看一二。可圣旨上只有妹妹一人,即便凝儿想要护妹妹周全,也是不能的。” 灵翰霆见灵紫凝说话行事终于得体了些,慈眉善目地点了点头。 灵紫凝得了父亲赞赏,自然开心,忍不住朝杨玉燕扬了扬下巴。 灵翰霆看着娘俩眉来眼去,收敛了笑容,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睛。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了,即便旁人教得再好,也不过是鹦鹉学舌,眨眼的功夫便恢复本性了。 杨玉燕自以为她和灵紫凝的话起了作用,朝着灵紫凝的方向重重点了点头,娘俩自意淫着灵珑狼狈回府的那一日。 灵翰霆虽闭着眼,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可他从来没心思管这些内院之事,却将那圣旨的内容反反复复在脑子里过。 皇上恩准臣子臣女入读上书房的先例不是没有,可范围却从来没有这么广。他叹口气,皇上的算计,怕是越来越深沉了。 却说灵珑携了墨连画回璃园,不曾回屋,倒是直奔后山而去。 墨连缨果然还在和红豆对峙,眼泪鼻子流了满脸,却硬是坚持着不肯眨眼睛。 彩月和明月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上前。 灵珑有些惊吓地顿住脚步,暗道墨连缨的意志力果然够惊人。 墨连画却忍不住捂脸。她带墨连缨出门时,可没曾想过会有这一幕。在宫里的时候,墨连缨便见天地和猫儿、狗儿、蟋蟀、鸟儿较劲,这会子又赖上条小狐狸,再这样下去,怕是比她沉迷棋局还要魔怔了。 墨连画用手肘拐了拐灵珑,朝着墨连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似乎在说,“你的宠物你去解决”。 灵珑无奈,从怀里掏出一条丝绢帕子,直接走过去挡在了一人一狐之间。 少时,红豆直挺挺地躺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墨连缨却如脱线木偶般慢悠悠地清醒,慢悠悠地眨眼,又慢悠悠地回头。她抬眼,分辨出眼前之人竟是灵珑,忍不住眼前一亮,朝着灵珑勾了勾唇角。 灵珑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才要侧耳去听,墨连缨却极其响亮地吸了吸鼻子,硬是将那条流到一半的鼻涕给吸了回去。 灵珑跳了跳眼皮,呆愣当场。 墨连画却一个健步上前,直接将丝绢盖在了墨连缨脸上,气急败坏道,“墨连缨,你个邋遢鬼,往后再不许跟旁人提起你认识我的事儿。” 灵珑眨眨眼,难道不说旁人便不知晓吗? ------题外话------ 前几天写得不顺,小伙伴们没抛弃小巫,小巫么么个,这两天终于恢复状态了,亲们就当小巫来了大姨妈,总有那么几天吧。 正文 075.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灵珑眨眨眼,难道不说旁人便不知晓吗? 墨连缨颇为挑衅地看着墨连画,那表情上表达的意思,与灵珑所想如出一辙,气得墨连画哭笑不得。 彩月和明月赶忙上前,用打湿的手巾替墨连缨清理着面部,只片刻功夫,那个肉嘟嘟萌呆呆的十一公主便又回来了。 灵珑噙着笑意蹲下身子,兀自揉了揉墨连缨的小脸,柔嫩,细滑,果然好摸。 墨连缨朝着灵珑笑笑,眼睛还有些红肿充血,却伸着肥肥小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红豆,“灵珑姐姐,我可以不可以将这小狐狸带回宫玩几天?” 灵珑心道你还没玩够吗,可是还来不及拒绝,墨连画却已经叉着腰大喊道,“不可以。” 墨连缨撇撇嘴,扑进灵珑怀里撒着娇蹭了蹭,将那满身的泥土、草屑,统统蹭到了灵珑的宫装上。 彩月和明月才要开口提醒,灵珑却用眼神制止了,左不过是一件衣裳,洗洗便是了。 她理了理墨连缨乱糟糟的头,安抚道,“缨儿,这小狐狸是打小便跟着我的。你别看它现在老实,那皆是因为知道我在附近的缘故,可但凡离了我身边,它的野性是难以控制的。你若带它回宫,万一撒了野,莫说伤了你,哪怕伤了旁人,怕是也会被乱棍打死。你忍心看着它被打死吗?” 墨连缨瞟了眼红豆,接着便摇摇头,“灵珑姐姐,缨儿可喜欢它的眼睛了,又漂亮又有神,像宝石一样,缨儿舍不得它被打死呢。” 红豆本是直挺挺躺在地上,它选择性地听懂了夸赞的话,一个挺腰便坐了起来,睁着那碧绿中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墨连缨,娇滴滴,软绵绵,就差摇尾乞怜了。 灵珑看着红豆嘚瑟,忍不住翻白眼,哪儿漂亮,哪儿有神了,分明是个调皮又缺心眼的主儿,这会子却装得纯良无害似的。下次再给她捣乱,看她能不能轻饶了它。 墨连缨一把将红豆抱进怀里,极尽抚摸和宠溺,“小狐狸,你跟我回宫可好,你只不许咬人不许乱跑,你想吃什么都成的……” 墨连画在明霜的伺候下净了手,沉着嗓音说,“墨连缨,你赶紧给我起来,若再不起来,当心我回去跟你母妃告状。” 墨连缨丝毫不在意,抱着红豆朝墨连画走去,“十姐你看,它多好看,你看这眼睛,你看这毛发,啧啧,真真是极好看的。” 墨连缨兀自沉醉在红豆下的迷药里,墨连画却已经躲得很远。 墨连缨眨眨眼,看着五尺开外的墨连画,抱着红豆哈哈大笑,“哈哈,十姐,原来你害怕小狐狸啊,你别害怕,你看看它,它一点儿不凶,不信你抱一抱,它的身子可软了……”。 墨连缨使坏地朝着墨连画走去,墨连画却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主屋奔去,她再也不来相府了,她再也不来璃园了,她再也不来找灵珑耍玩了。 灵珑看着瞬间清净下来的后山,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这两姐妹的相处模式,呵,同平民姐妹倒是没太大区别,都是那么的……那么的……那么的逗趣。 灵珑好容易想了这么个词语,勉强应了景,携了冰儿和兰儿回主屋而去。 杨玉燕果然派人送来了醉香楼的酒菜,竟有整整十八道,且皆是葱烧鲨鱼皮之类贵比金价的菜式。 灵珑想着惯常来客人备下的二十八道菜,忍不住咋舌,莫说来两位公主,就是再请个十个八个也吃不完的。 灵珑同墨连画、墨连缨相熟,便不打算在她二人面前藏着掖着,除了墨连缨点名留下的菜式,其余菜式皆让冰儿和兰儿送去给璃园的其他下人们去吃,连带着彩月、明月、明霜、彩蝶也被打发着去同小姐妹们一同玩乐。 于是,璃园开了首次的宴会,墨连画和墨连缨也因为不被人近身伺候,吃得格外开心。她们头回觉得,没了旁人盯着看,吃起饭来都是香甜的。何况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经历,来得格外舒坦。 璃园里热闹异常,芳菲苑里却是一片冷然。 灵紫凝听说灵珑将醉香楼的酒菜赏给下人们吃,立时丢了手里的筷子,溅得杨玉燕满身满脸都是汤汁,“都怪你,非要充什么大度,装什么贤惠,这会子可好,咱们在这里吃着残羹冷饭,人家却饮酒作乐好不欢愉,我这堂堂的大小姐,还不如下人的伙食上得了台面,我不管,我要吃巧手烧雁鸢,我现在便要吃。” 杨玉燕在绯浓的伺候下收拾妥当,慢条斯理地捡起筷子吃饭。 这府里的伙食,就属芳菲苑是最讲究的,莫说古家母女,就连灵翰霆的伙食也比不得芳菲苑的三分之一,可就算如此,灵紫凝也惯爱挑三拣四。照这样下去,等不到灵紫凝出嫁,她这做娘亲的便要被磋磨死了。 杨玉燕想起大嫂传来的消息,心内一阵闷堵。庆亲王妃竟毫不避讳地向外人提起,世子爷就算娶亲,也断不会娶一个骄横跋扈、恣意妄为的女子进门。 灵紫凝在长亭侯府抢了嫡女风采、又被旁人挤兑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贵妇圈子,莫说庆亲王世子,就连旁的好人家怕是也不愿意上门提亲了。 杨玉燕自然可以请了大哥出面提亲,可就算进了门,凝儿的性子怕也是要吃大亏的。她虽没有公婆,却没少见着自家娘老子同大嫂斗法,这里面的算计,可是海了去了。 杨玉燕隐约想起大嫂唇边那一抹讥笑,瞬间没了食欲。 灵紫凝眼见杨玉燕不理会她,早已捡着盘子朝地上摔打,丫鬟们见得多了,哪个也不劝也不说,只远远地躲着,绯浓却尽责地挡在杨玉燕身前,额角和侧脸却不小心被瓷片划出了血痕。 杨玉燕皱了皱眉头,看着绯浓脸上的伤痕颇为不忍,只得开口道,“你闹够了没有?旁人恨不得看你笑话,你倒好,巴巴赶着送笑话给人看。但凡你是个省心的,我需要如此吗?” ------题外话------ 想看妖精打架吗,下一节还有哦,小巫最爱些打架吵架了,吼哈哈。 正文 076.来一场各怀算计的哭闹吧 灵紫凝摔累了,双手叉腰喘着气,“我不省心,我是笑话,既如此,你不如把我打发出去罢了,何故见天看着碍眼。你喜欢谁便让谁做你女儿好了,这劳什子的庶女,你当本小姐爱当不成。” 杨玉燕见灵紫凝说话没个边际,且句句戳着她的心窝子,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旁人说她是妾,说她上赶着倒也罢了,连自家女儿也如此说,她真真是有苦难言。 绯浓见娘俩都动了真气,顾不得自个儿脸上的伤,扭了帕子便准备上前劝阻。 杨玉燕却一把将她推开,用尽全力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既不想消停,便都不要消停了。 “哐啷”一声巨响,顿时杯盘狼藉。 饭厅内立刻安静了,丫鬟们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趴跪在地,连灵紫凝也吓傻了,捏着瓷碗的小手,悄悄地放了下来。 杨玉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恨铁不成钢地说,“好,你嫌弃我是妾,嫌弃我这亲娘让你投生了庶出,既如此,我便也不留恋这段母女之情了。打今儿起,我便没有女儿,只有儿子,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爱如何便如何,我倒要看看,离了我这做妾的娘亲,你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灵紫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杨玉燕发这么大火。她虽是庶出,可到底没受过委屈,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庆幸有杨玉燕这个娘亲的。 杨玉燕疼她宠她,她自然会乖张些。可眼看着要出嫁的年纪,杨玉燕却发狠话说不管她。她想着墨世钧总是对她爱答不理,想着大家小姐们总是对她冷嘲热讽,连舅舅家的表姐妹也总是不阴不阳地看她笑话,顿时觉得又悲又苦,竟是一屁股蹲坐在地面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灵紫凝往常哭,总是一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模样,这会子没了顾忌,竟是踢蹬着双腿撒欢似的哭法,丫鬟们虽趴跪在地,却忍不住面面相觑。 可绯浓裙据微动地往跟前一站,众人慌忙低下头,恨不能堵了耳朵,假装自个儿听不见。 绯浓眼见杨玉燕端了茶杯,便知晓她想发狠整治一下灵紫凝的脾气。可这么多丫鬟看着,动静也忒大了些,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少不得又是一顿风波,到时候倒霉的,左不过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 绯浓看了眼哭闹不止的灵紫凝,心内嘲讽她的泼妇骂街样儿,脸上却满是焦虑。 她急急地蹲坐在灵紫凝身旁,极尽温柔地劝道,“大小姐,我的好小姐,旁人不懂夫人的心思,为何连你也不懂呢。夫人就您一个女儿,哪里说不要便不要了,夫人最注重母女亲情,在您身上花费的心思,竟是比少爷多了不知多少倍。您怎么能如此挤兑夫人,戳她的心窝子呢。你快跟夫人说说好话,夫人定会原谅你的。” 灵紫凝哭久了,嗓子便有些嘶哑,她见有人解围,赶忙停下了哭声,怯怯地问,“真的?” 绯浓重重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夫人虽嘴里骂你,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眼看着小姐要到议亲的时节了,夫人日日奔波操劳,受了多少委屈,废了多少口舌,小姐您竟不能体谅夫人吗?天下做娘亲的,哪个不疼爱女儿呢。” 绯浓这话表面上看起来虽是劝慰灵紫凝,实际上却是为了讨好杨玉燕。做小姐的总归是要出嫁的,可杨玉燕不同,她期盼杨玉燕能有当家主母的命相,她这做大丫鬟的也能跟着沾个光。旁的不说,哪怕给少爷做个小妾,也比嫁给庄子上的管事强,这才费着心思规劝灵紫凝。 杨玉燕听了绯浓的话,果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生养的女儿,竟还不如一个丫鬟懂她的苦心,她这心里真是酸酸楚楚的疼,看着绯浓的眼光越发亲切了。 灵紫凝撒泼撒够了,脑子便立即转了回来,她抽抽噎噎地哭泣,跪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地挪向杨玉燕,接着便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了杨玉燕的膝盖上,“娘亲,是凝儿被妒恨烧晕了脑子,是凝儿惹您生气了。你只看在凝儿受了十公主挤兑,受了小蹄子挑衅的缘故,饶恕凝儿这次吧。凝儿心里苦,可凝儿混忘了,这么多年来,娘亲的心里必是更苦的,凝儿不但不理解娘亲的苦心,还只是一味的吵闹,凝儿实感羞愧。只愿娘亲莫要生凝儿的气,若气坏了身子,凝儿怕是日夜难安了。” 杨玉燕听着灵紫凝断断续续地话险些掉眼泪,她受不了古灵儿的存在,凝儿又何尝受得了灵珑,她们娘俩竟是同病相怜的。这么想着,不禁悲从中来,竟是一把将灵紫凝扯了起来,抱进怀里呜咽地哭了。 绯浓审时度势,使着眼色将一屋子丫鬟皆遣退了,只余她一人守在门口。 杨玉燕哭起来却不是嘤嘤咛咛的,竟是扯开嗓子嚎啕大哭,颇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 灵紫凝被杨玉燕揽在怀里,有苦难言。她没吃午膳,却撒了泼,跪了地,这会子正觉无比肚饿,可看着自家娘亲这劲头,怕是要把这些年的苦楚皆吐出来才肯罢休。 灵紫凝暗暗后悔,不该把方才的话说得那么煽情,可若不煽情,又哪里能将精明的杨玉燕糊弄住,轻轻松松便获得原谅呢。 灵紫凝叹了口气,抚摸着杨玉燕的脊背四处打量,待发现绯浓遣散所有的丫鬟时,忍不住赞赏地点了点头。可到底饿得心慌,只得轻拍着杨玉燕的脊背道,“娘亲,凝儿知道您心里难受,可这会子公主还没走,若是让璃园的人听到动静,怕是少不得在公主眼前嚼舌根子。您且缓缓心神儿,用些汤膳,凝儿自此便都改了,只一心一意地听从娘亲教导,再不做此等混账事了。” 杨玉燕从灵紫凝怀里爬起来,梨花带雨地问道,“真的,且都改了?你莫要诓骗为娘!” 灵紫凝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都改了。娘亲且看凝儿的表现便是。” 杨玉燕破涕为笑,颇为怜爱地摸了摸灵紫凝的小脸,若哭闹一场能换来个懂事的女儿,倒是颇有收获的。 绯浓见娘俩终于雨过天晴,忍不住深深地松了口气。她悄悄地出了厅门,片刻功夫便领着两个小丫头端来了漱洗之物。 娘俩看着各自的狼狈相视而笑,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去了。 ------题外话------ 我也全改了,我再也不被稿子逼着走了,我要存稿,我要开始存稿,我必须要开始存稿了。 正文 077.来自父亲的温暖 芳菲苑里的动静当天夜里就传到了璃园。 倒不是璃园的丫鬟故意打听,竟是芳菲苑的丫鬟不堪重负,哭哭啼啼地朝兰儿倾诉,这才传到了灵珑的耳朵里。 话说当时目睹娘俩撒泼的丫鬟不过十余人,奈何动作闹得太大,一应餐具被打得稀碎不说,连那百年榆木的大圆桌竟也被摔成了好几半。 杨玉燕怕影响扩散,便让当时在场的丫鬟们收拾妥当,且不准找旁人帮忙。可近身伺候的丫鬟皆是一等和二等丫鬟,往常除了伺候些妆容箱笼之事,旁的事情自有小丫鬟使唤,根本没有做过粗使丫头的活计。奈何杨玉燕管家甚严,从来容不得别人反抗。无奈之下,丫鬟们只得委曲求全地拾掇开,直至晚间才堪堪清理完。 绯浓此次处事稳重,可以说左右逢源,先是得了杨玉燕赏的金簪,复又得了灵紫凝的五十两银子,杨玉燕竟还将妆点楼的雪肌膏赠给绯浓擦拭伤口。 小丫鬟们看着眼热心热,奈何小手被磨粗磨破了,身子酸麻绵软不说,到最后竟是连个丝绢帕子也没捞着。 芳菲苑的丫鬟惯常也是养娇了的,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姐妹几人晚膳也没吃,从厨房偷了两壶酒便悄悄躲进了花园子散心,赶巧被出门寻乐子的兰儿撞了个正着。 兰儿一见是芳菲苑近身伺候的丫鬟,瞬间来了精神,张嘴姐姐长闭嘴姐姐短的叫着,愣是把这帮比她打上好几岁的丫鬟们哄得眉开眼笑。 众人皆是丫鬟,难免同病相怜。芳菲苑的丫鬟们一边羡慕兰儿的好运气,跟了府里脾气最好的主子,转脸却将杨玉燕母女的恶形恶状倒了个底朝天…… 兰儿喝口茶润润喉咙,继续眉飞色舞地讲着,那动作那神情,越发像极了说书先生。 灵珑听得直咋舌,“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窝里斗?” 她竟不知道,打发丫鬟吃些酒菜便能引发这么大的动静。她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她早就该如此做了。 冰儿哧哧地笑着,又宠又爱、又责又怪地点了点兰儿的额头,“你呀,这起子事情你倒记得通透,赶明儿教你些理家归拢之事,你若有这样的记性,姐姐我便该谢天谢地咯!” 兰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辩解道,“小姐,您瞅瞅冰儿姐姐,兰儿是见您今日乏了,特意讲些笑话逗您开心呢,冰儿姐姐还专拣兰儿的短处拿捏,真真是极讨厌的!” 笑话?可不就是笑话吗?她竟不知,这年岁越长撒泼的本事竟然也跟着长了。她惯常纳罕灵紫凝的性子到底随了谁,这会子才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女的道理。 灵珑歪在榻上笑了笑,没有理会兰儿的抗议,不言不语地合上眼睛休息。 冰儿和兰儿对视一眼,见灵珑倦怠,便也噤了声,掩了门,悄悄地出了内室。 室内安静下来,灵珑便开始思索那圣旨之事。 上书房,历来便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莫说臣女,连公主都是另外教习,被批准入读上书房的例子更是少之又少。可这会子,不但公主被批准入读,连臣女竟也被恩准。 灵珑皱了皱眉,她虽年幼,不了解朝堂上的利益牵扯,却隐约觉得,此次入宫绝不是入宫读书这么单纯。 灵珑正如此想着,冰儿便推门进来,屈膝回道,“小姐,福管家来了,说是有事想求见小姐。” 灵珑纳罕,福管家虽名义上是管家,却是灵翰霆的左膀右臂,轻易不离左右的,眼看着就到亥时了,这早晚来…… 灵珑不及多想,在冰儿的服饰下整理好衣衫,脚步匆忙地去了厅里,果然见绛紫色衣袍的福管家侯在厅角,“福伯,你来啦!” 福管家见了灵珑,立即躬身行礼道,“给小姐问安。小人奉相爷之命来给小姐送东西。” 灵珑选了张靠近的椅子坐下,随口问道,“福伯可知是何东西?” 福管家略显憨厚地笑笑,将一个墨漆色的木匣子捧在手里道,“小姐看了便知!” 福管家说完,也不待冰儿去取,便上前几步将那匣子放在了灵珑手边的桌子上,复躬身道,“东西既已送到,小人这边回去了。相爷吩咐小姐早些歇息,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莫要太过疲累的好。话已带到,小人告辞。” 福管家寥寥数语就走了,灵珑却捧着那匣子有些愣神儿,那匣子里竟是厚厚一叠银票,每张都有五百两。 灵珑不知灵翰霆送银票的用意,更加不知那句“莫要太过疲累”含了几分真情。可这是她的父亲第一次向她示好,她只觉心里飘飘荡荡的,与初回璃园的那一刻,与见到牵牛秋千的那一刻,竟是一样的感觉。 灵珑将匣子抱在怀里,想起父亲斯文儒雅的模样,又想起他看向娘亲时那个复杂深沉的眼神,不由地轻笑出声。 冰儿见灵珑为这点子小事儿便开心成这样,忍不住悄悄地红了眼眶。她拧了帕子擦拭着眼角,抬手便将那匣子从灵珑手里抽了出去,粗鲁地啐了啐小手,捏着银票的一角便数了起来。 灵珑看着冰儿愤愤不平的模样,顿时失笑,她心知冰儿在为她鸣不平,可她们皆不懂,原本她只有师父疼她宠她,这会子不但有了娘亲,还有了父亲,与她而言,这一点一滴的温暖,便都是意外之喜。 冰儿数完,嘴里嘟囔了句“整整五万两”,抱着那匣子便回了内室,只余灵珑一人哭笑不得。 折腾一会子,灵珑便没了睡意,索性扯了件披风慢慢地朝后山走去。 今日璃园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也不知仓鸾走了没有,若没走,它可曾吃了东西不曾? 灵珑如此想着,便有些着急地加快了步子,仓鸾脾气不好,别是一怒之下毁了她的园子才好。 园子还在,仓鸾也还在,只小溪边多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隔着小溪与半空中的仓鸾对峙着,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态势。 ------题外话------ 猜猜这个登徒子是谁?我猜你们一定猜得到,我就呵呵的飘走了,o(n_n)o~ 正文 078.墨连玦与仓鸾哪个好欺负 仓鸾眼神锋利,杀气腾腾,巨大的翅膀猛烈地拍打着,仿佛只要眼前的男子稍有动作,它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 而那男子只是双手环胸地站在那里,墨发被吹乱,四散飞舞,衣摆也猎猎作响,他岿然不动,傲然挺立着。 灵珑脚步微顿,莫名觉得这一幕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了想,貌似早些时候,墨连缨与红豆便是在这地方互不相让的,没成想这个时候竟又轮到墨连玦与仓鸾虎视眈眈了。 灵珑叹口气,暗道这真真是块风水宝地,不但招来了两位公主,还招来了一位王爷。可是来便来了,却为何在她的园子里,还偏爱和她的宠物过不去。 灵珑哼哼小鼻子,暗道皇家的人真真是霸道,提起脚便朝着溪边赶去。 墨连玦听见动静,蓦然回首,只见一白衣白裙的妙龄少女踏着月光而来,距离尚远,他分明看不清少女的容颜,却不由自主地柔软了神情。 眼波流转间,墨连玦弃了同他分溪而峙的苍鹰,直奔玲珑而去。 可是,他显然忘记了眼前的局面,他一动,仓鸾便也动了。 只听仓鸾凶猛地尖叫两声,挥舞着巨大的羽翼朝着墨连玦的后背拍去。 灵珑看得分明,一时惊慌,朝着墨连玦大喊道,“墨连玦,小心!” 墨连玦皱眉,在破空声即将碰触身体的那一瞬间,忽然将身体直直的后仰,这才堪堪避过了仓鸾的攻击。 仓鸾一击不中,便远远地停在树上观望,那仰着头啾鸣的模样,颇有几分嚣张。 灵珑暗道一声好险,没心思责备仓鸾,运起飞仙步来到了墨连玦身旁,一边检查着他的伤势,一边着急地问道,“墨连玦,你怎么样?” 墨连玦躲避及时,不曾受伤,可他看着灵珑为他着急的模样十分受用,索性也不开口,任凭灵珑在他的胸膛上下其手。 灵珑仔仔细细地检查,确定墨连玦没有受伤,这才拍着小胸脯松了口气。她嗔怪地看了墨连玦一眼,暗道没受伤也不说一声,害她白担心一场。可瞥见墨连玦前胸处那支离破碎的烂布条子,又忍不住后怕,仓鸾下手也忒狠了,若是躲避不及时…… 灵珑咬咬唇,用小手扯了扯墨连玦胸前的烂布条,迟疑着问,“要不,我赔你一件?” 墨连玦抬了抬眼皮,“你亲手做吗?!” 灵珑嘟嘟嘴,“亲手做便亲手做!” 只是她做得衣服能不能穿得出去,她可就不敢保证了。以她如今的手艺,缝个毽子做个帕子还能凑合使使,若是做衣服,嘿嘿,冰儿说像落了满身的蜈蚣,她觉得倒不至于,最多像极了毛毛虫。 灵珑瞥了眼墨连玦,还真就开始想象着他满身爬满毛毛虫的样子,顿时开怀起来。 墨连玦见灵珑望着他傻笑,有些不满,直接扯了她的小手放进大掌里握着,目光却阴冷地射向了树上的仓鸾。 仓鸾翻了翻眼皮,转过身子,弯下腰,留给墨连玦一个硕大的屁股,那屁股竟然还颇为挑衅地晃来晃去。 墨连玦的脸瞬间阴沉了。 灵珑眼见一人一鸟又开始闹腾,忍不住开口求情道,“墨连玦,仓鸾不是故意的,它定是以为你要对我不轨,这才攻击你的,你放心,我会教它的,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 墨连玦哼了哼鼻子,“如果下次这畜生还有命活的话!” 灵珑本来也觉得仓鸾不该偷袭,好歹得等问明白了再攻击。可这会子一听墨连玦说仓鸾是畜生,立时便将枪口转移,叉着小腰朝着墨连玦吼道,“墨连玦,仓鸾不是畜生!” 墨连玦瞥了眼灵珑气鼓鼓的小脸,简直是生动活泼又俏丽,他靠在近旁的石头上,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哦?那是何物?” “它是……它是……” 灵珑想说仓鸾是只鸟,可想了想飞禽似乎也是畜生,顿时便噤了声,只噘着小嘴生闷气,侧过身子不理人。 墨连玦虽心悦灵珑的娇俏,可到底不忍心让她生气太久,况且想到今日来相府的目的,便不打算跟只畜生计较。 墨连玦如此想着,便将手悄悄伸进了怀里,可怀里的东西尚未掏出,仓鸾便已经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灵珑身旁。 它先是用肥大的身体撞了撞灵珑的腰,接着便用巨大的翅膀将灵珑揽进了怀里,颇有种土鳖山大王驯服良家小媳妇的风流样儿。 墨连玦愣,怀里的手还来不及伸出,灵珑却已咯咯笑着扑进了山大王的怀里,扑进去之前竟还不忘抽空瞪了他一眼,似乎嫌弃他还不如只苍鹰体贴。 墨连玦噎住,他搞不明白为何将灵珑的眼神做这样的解读,也想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堂堂的靖王爷竟然沦落到跟个畜生争宠的地步。 墨连玦叹口气,忽然觉得手臂上的齿印隐隐作痛。 这个时候,墨连玦早已忘记,是他故意留着那伤,好叫灵珑见一次心疼一次,却只把那阴寒之气射向没眼没色的仓鸾身上。 仓鸾安安静静地揽着灵珑,那双乌黑耀彩的大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瞥向墨连玦,带着三分撒娇三分傲气,余下四分皆是对他的蔑视和不屑。 墨连玦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恨不能直接将仓鸾拖到半空大卸八块,可他瞅了瞅整个身子都软在仓鸾怀里的灵珑,胸中立马升起一股郁结之气。 灵珑摸着仓鸾的肚皮,嘟嘟囔囔地说,“仓鸾,咱们才不是畜生呢,咱们是鸟,是好鸟。谁再叫你畜生,你就啄他,就拍他,叫他不尊重鸟,叫他没有眼色。” 仓鸾灵活地点了点硕大的头颅,低吟着叫了两声,两只肥大的爪子还不甘示弱地在地上拍了两下,顿时溅起阵阵尘烟。 那尘烟随风而起,未曾吹向别处,却直直地朝着墨连玦飘了过去。 墨连玦不及躲避,登时被吹得灰头土脸。 灵珑看着墨连玦狼狈的样子咯咯直笑,“活该,谁叫某人要欺负鸟,今儿我们仓鸾是要告诉某人,鸟也不是好欺负的。” 墨连玦眼皮直跳,他瞅了瞅衣不蔽体的胸膛,又瞅了瞅毫发无损的仓鸾,鸟不好欺负,他便好欺负? ------题外话------ 墨连玦和仓鸾都不好欺负,但是小巫比较好欺负,小巫买了七斤糖,回家一称只有五斤半,我娘老子说我看着就像不会买东西的,这才被人短了秤,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小巫去理论,结果,糖给补回来了,另外还赠了一包新出品的酒心糖,小巫想问,麻蛋,是不是看着小巫好欺负? 正文 079.这苍鹰是公的还是母的 墨连玦眼皮直跳,他瞅了瞅胸前的衣裳,又瞅了瞅毫发无损的仓鸾,鸟不好欺负,他便好欺负? 墨连玦胸中的郁结之气又增加了几分,却尚能保持优雅地靠在了山石上。可是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便忍不住飘向了璃园的后墙。 隐藏在后墙之上的颜鹤与颜松对视一样,然后齐齐低下头去。他们是来保护公子的,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墨连玦警告似的瞪了哥俩一样,哥俩只能不迭地点头,表示他们真的没看见,没看见自家少爷吃瘪,也没看见自家少爷被苍鹰撕破了衣裳。 墨连玦点头,眯了眼睛休息。 可空气中飘散的眉来眼去如此明显,少不得落入了灵珑的眼里。 灵珑转了转眼珠子,狡黠地笑笑,搂着仓鸾的脖颈便是一阵低语。 仓鸾点头会意,一声啾鸣,一个腾起,眨眼间便飞到了半空中,直直朝着后墙的位置而去,下一刻它又飞了回来,爪子上却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两个墨蓝色短打衣衫的人。 墨连玦觉得那衣裳十分眼熟,来不及分辨,只听“扑通”两声,那小鸡似的两个人便被丢到了他面前不足两尺的地方,当然,伴随而来的,还有翻飞而起的阵阵尘烟。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墨连玦那张染了尘土的绝世容颜,以及,额际上突突直跳的青筋。 仓鸾似乎犹觉得不够,左脚踢踢踏踏,右脚蹦蹦哒哒,拍拍打打好一阵儿之后,这才摇摇摆摆迈回小溪边清洗。 哗啦啦的水流声传入耳际,灵珑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骂仓鸾为何没把她一起带走,待瞥向墨连玦墨黑的脸色时,却忍不住捂脸。 靖王爷今日吃尘土吃得尽够了,怕是把一年的分量都吃够了。 灵珑怯怯地转移视线,却不小心看到了狼狈起身的颜鹤和颜松,心内更是忍不住打鼓。她惯常去靖王府,多半是颜松为她端茶倒水递点心,颜鹤负责送她回府,虽然只是送到屋顶上吗,可人家到底尽职尽责。这会子可好,她命仓鸾抓了他俩,她若下次再去靖王府,会不会被乱棍打出来? 灵珑想到这个可能,有些委屈地耷拉了脑袋,她只当来了贼人,想要在墨连玦眼前露一手,岂料抓住的不是小贼,竟是供她吃喝,护她安全的主儿,她一下子便蔫了。 颜鹤和颜松一时不察,竟被只苍鹰擒获,这会子便羞愧地红了脸,朝着墨连玦拜服道,“公子!” 墨连玦淡淡地“嗯”了一声,轻轻挥手,颜鹤与颜松便飞身而起,重新落回到了后墙之上,哥俩回府后自会去领罚,暂且不提。 灵珑捏了捏衣角,有些不敢看墨连玦阴沉的脸,挪着步子躲到仓鸾身旁。 仓鸾早已清洗完毕,这会子正骄傲地仰着头。 灵珑左右端详,虽看不出那墨黑色是否浅淡些,可仓鸾的面部到底还沾着水,她便姑且当它洗过了吧。 灵珑如此想着,靠着仓鸾的距离又忍不住缩短了一些,那小步子迈得,颇为小心翼翼,倒似怕被人发觉似的。 墨连玦看着灵珑扭扭捏捏的小模样儿,忍不住发笑,欺负了人就蔫了,方才的神气活现都哪儿去了。 墨连玦收敛神色,朝灵珑招招手,暗示她过来。 灵珑摇摇头,后退两步。 墨连玦皱眉,继续招手。 灵珑继续摇头,然后直接闪到了仓鸾身后。 墨连玦看着仓鸾那副欠扁的模样就来气,索性沉着嗓子道,“过来。” 灵珑将那颗小头颅摇成了拨浪鼓,一个跳跃便爬上了仓鸾的背,梗着脖子道,“我不,你在生气,我怕你打我。” 灵珑自然知道墨连玦不会打她,可若墨连玦效仿她上次发泄的方式,她那细小的胳膊也是受不了的。想到这些,她便又想起墨连玦那久治不愈的齿印,还说是御医给治的,可半个月过去了,那伤口竟还能时不时地渗血,“御用”这两字,果然只是个噱头。 灵珑窝在仓鸾背上,遥望着墨连玦。 墨连玦便靠在山石上,亦看着灵珑。 月光在两人之间弥散,皎洁中带着一波柔情,清冷中又带着些许温暖。 灵珑觉得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开始冥思苦想,可想着想着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墨连玦却猛然忆起途经醉香楼的某个晌午,忆起仓鸾背着灵珑从空中飞过,忆起某个看客关于“苍鹰要幻化成人,须得补充七七四十九位少女元气”的言论。 他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这苍鹰是公的还是母的?” “啊?” 灵珑瞬间愣住,她与仓鸾相伴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仓鸾是公是母。 灵珑歪着头看了眼仓鸾,却在那副向来颇懂人情世故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灵珑皱眉想了想,仓鸾是师父养的,师父总不会养只母的来当坐骑吧,于是拍着胸部保证道,“是公的。” “公的?” 灵珑点点头,还颇为体贴地顺着仓鸾的毛。 仓鸾的毛很快便捋顺了,它仰着脖子眯着眼睛,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 墨连玦这厢却炸了毛,“你给我下来!” 灵珑揽紧了仓鸾的脖子,“我不!” “我让你下来!” “我就不!” 墨连玦深吸口气,踏着阔步朝灵珑而去,却在距离灵珑五尺远的距离忽然拔地而起,接着,灵珑便也被拎小鸡似的拎在了手上。 “啊!墨连玦,你放开我!” 灵珑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羞耻,踢蹬着双脚抗议,那双小手却紧紧抓着墨连玦的衣摆。 墨连玦皱眉,在灵珑耳际轻声道,“当心把人引来!” 灵珑立马闭紧了嘴,那双透亮的眼睛却满是不爽地瞪着墨连玦。 墨连玦将灵珑的头扣进怀里,揽着她的腰身一路向南飞去。 墨连玦倒不是真的相信苍鹰幻化的传言,可想着话本子里关于吸人元气的方式,却忍不住满腔翻腾的酸意,这才携了灵珑离开,要不然,他怕控制不住宰了那头畜生。 灵珑起初还在挣扎,慢慢地,她的小手便从墨连玦的衣摆,挪到了他的腰际。 墨连玦抬眼望着明亮的月,几不可察地勾起了唇角。 这一笑,淡得极尽,却灿过月亮的光芒。 ------题外话------ 上次的树咚亲们还喜欢吗,嘿嘿,虽然小巫不擅长写这么黏糊的剧情,可总归得学着些,亲们有意见可以提哦,小巫会尽量满足滴,么么个! 正文 080.听墙角 离着入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全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只灵珑这个主角有些云里雾里的迷糊。 这一日,天朗气清,灵珑试穿了翠浓送来的宫装后,心情颇为舒畅,便携了冰儿、兰儿去花园子里散步。 秋意渐渐浓烈,花园里的花色却不曾单调。除了菊花、茶花、牡丹花、芙蓉花,还有灵珑最爱的一品垂丝海棠。 这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脉脉深情。 灵珑仰着头立于树下,伸着小手去够,仿佛那一朵朵簇生顶端的花瓣皆在她的手掌心里,花色艳丽,花姿优美。 她在心里默默吟诵着“垂丝别得一风光,谁道全输蜀海棠”的诗句,忍不住迷醉地闭上了眼睛。 “小姐,可要奴婢替你取一架梯子来?” 兰儿咋咋呼呼一嗓子,顿时把灵珑拉回了现实。 灵珑抬眼看了看迎风飘荡的海棠小朵儿,又瞄了瞄自个儿那颇为娇小玲珑的手臂,顿时泄气。 她方才分明觉得自个儿像一位“我自随风去”的洒脱诗人,这会子看着手臂所指之处那遥远的距离,霎时跳了跳眼皮,这动作,似乎与洒脱无关,倒像个明知够不着还偏要去够的疯婆子。 “不用。这花儿长得煞是好看,且让它开得久一些吧。” 灵珑慢吞吞地将手臂收了回来,还有些娇气地扯了扯袖子,天冷了,冻得手臂凉飕飕的。 灵珑拢好袖子,顿时没了兴致,抬脚便朝假山背后走去。 她果然不是风流蕴藉的主儿,好容易风雅一回,却被兰儿的一嗓子打回了原形。 假山后有一方石桌,虽不算宽敞,可因着靠近百花园、四季飘香的缘故,偶尔小憩倒颇为惬意。 冰儿早已备好了茶点,见灵珑悻悻而归,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日日念想着那垂丝海棠,这会子好容易开了花,怎的不多赏一会儿,这早晚便回来了?” 灵珑嘟嘟嘴,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冰儿赶忙倒了一杯果子茶递过来。 灵珑摇摇头,未曾去接,只就着冰儿的手喝了一小口,便蔫搭搭地趴在了石桌上。 她准备了一肚子关于海棠的诗句,还来不及抒怀,便没了诗兴。这会子若勉强诵了,倒也不美;可若不诵,她总觉得那诗句便压在胸腔之内,上上下下流窜着,似是有话没说完,却偏偏不让人说的感觉。 冰儿眼见灵珑不想多谈,便悄悄扯了扯兰儿的衣袖,“兰儿,方才可曾遇到什么人?” “不曾!” “那,可曾发生不愉快的事儿?” “不曾!” 冰儿皱皱眉头,“小姐为何忽然折返?” 兰儿讶然,有些迟疑地看着冰儿道,“小姐许是想够那枝头的花儿,可够了半天够不着,我问小姐可要架一副梯子,小姐说不用,可自那时候起,小姐便不赏花了。” 冰儿看着兰儿迷迷糊糊的样子,转身朝着石桌旁的灵珑走去,朝着半大的孩子询问情绪之事,显见着不是明智之举。 兰儿挠挠头,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接着便有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拔腿朝着园子的另一端奔去。 茶壶袅袅地喷着蒸汽,冰儿捡着丫鬟们百听不厌的谈资说给灵珑听,虽不过是芳菲苑里芝麻绿豆、柴米油盐的小事儿,灵珑却听得津津有味。 从别人的生活里看自个儿的小日子,果然觉得幸福许多。 于是,灵珑的诗兴便如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诗兴没了,聊天的兴致便起来了。 灵珑接过冰儿手里的点心,随口问道,“冰儿姐姐,我瞅着福管家忙忙碌碌地带着人布置,可是府里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冰儿执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看了灵珑一眼,继续将茶杯装满,这才掀了唇角略带讥讽道,“小姐,您怎的混忘了,明日便是杨姨娘的生辰,据说杨姨娘给京都有头有脸的贵妇都发了帖书,估计得来不少人,这不,福管家一早便带人忙活开了,奴婢瞅着这架势,且有的忙呢。” 灵珑咋舌,看着冰儿不以为然的模样,有些发笑。 按照苍玄国的习俗,成家后的中、青年过生辰,不曾有请客庆贺之例,尤其是赶上“不三不四”的年岁。倘若赶上三十和四十岁的整数年庚,倒是可以在府里增加一些荤素菜式,表示祝福。 可杨玉燕今年三十有三,卡在“不三不四”的当口不说,也并不是整岁年庚。 如此费尽心思地瞎折腾,倒也不怕折了福寿。 灵珑摇摇头,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这果子茶酸甜爽口,日日喝,倒也不曾喝腻。 冰儿似乎对杨玉燕过生辰的事儿颇有微词,才要继续牢骚几句,灵珑却将食指比在唇间,轻轻地“嘘”了一声。 冰儿会意,悄悄噤声,默默地倚靠到灵珑身侧,主仆二人便头挨着头听起了墙角。 要说听墙角倒是颇为形象,起初那说话之声只是远远传来,灵珑只隐约听见是一男一女窃窃私语,想要仔细辨别却是不能的。可没过一会儿,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灵珑和冰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皆看到了兴奋,那对男女的落脚点不是别处,竟与她们二人隔着一层假山。 “蝉儿,这海棠花戴在你头上可真是美极了,真是少爷的小心肝。” “哼,少爷竟诓骗人,不是蝉儿美极了,是这花儿美极了吧。旁人不知,蝉儿可是知道的,少爷惯爱娇花美人,哪里还记得蝉儿。” “呵,吃醋了,我的美人,少爷就爱看你吃醋的模样。不过少爷今日可不曾诓骗你,你这紫衣紫赏配上少爷我这青衣锦袍,可不就应了‘日烘青帝紫衣裳,懒无气力仍春醉’的诗句嘛,少爷今日才发现,我的蝉儿,竟是此般风情万种的骚情样儿。” “讨厌,就知道调戏奴婢,真真是极坏的人。少爷再这样口没遮拦的,蝉儿可不理你了。” 蝉儿虽嘴里嫌弃这男子的不正经,可那娇软嗔怪的声音倒似十分享受这般*。 ------题外话------ 亲们,十一快乐哦。可惜小巫不能出去玩,祝小伙伴们玩得开心。 正文 081.以牙还牙的冰儿 灵珑和冰儿面面相觑。她们竟从来不知,日日跟在灵紫凝身旁的冷面丫鬟,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冰儿咽了咽口水,朝着梅洛苑的方向比了个“二”字。 灵珑立时明白,这男子不是旁人,竟是府里唯一的少爷,灵华非。 想来杨玉燕过生辰,作为她唯一的儿子,灵华非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府庆贺的。 只是庆贺归庆贺,怎的一回府便跟妹妹跟前儿的丫鬟搞在了一起。 灵珑忽又想起蝉儿出身将军府的事儿,瞬间便也明了,这二人怕是在将军府时便已暗通款曲了。 灵珑叹口气,她对灵华非自然是无关无感,只是可惜了杨先生的诗句,竟被个文墨不通的好色之徒做了这样的解读。 她想起方才在海棠树下吟诵这首诗篇的前半句,这会子便万般庆幸被兰儿那丫头打断了诗兴,否则,她真怕恶心得连点心都吃不下。 灵珑撇撇嘴,掏出怀里的丝绢帕子拭了拭额头,这才将耳朵复又贴在了假山石上。 “蝉儿,宝贝,给少爷亲一口,少爷日日想你,想得心肝都疼了。” “唔,别,少爷,别闹,正是赏花赏景的时候,万一有人来了……” “听话,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哪个会来?再说,来了便又如何,还有人敢惹本少吗?” 灵珑倒不关心中间错过了什么,她只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和娇喘粗重的呼吸声,忍不住红了小脸。 她虽不懂人事,却也并非完全不懂,这分明是偷情男女正在干那起子见不得人的勾当。 灵珑羞赧地朝着冰儿看去,却见冰儿早已深深地埋下了头,竟恨不能将头埋到地底下去。 灵珑暗笑,扯了扯冰儿的袖管,复指了指一侧的回廊,想趁着这一男一女忙着亲热之时,找个机会遁逃而去。 莫说被人发现了尴尬,就是不被发现,她们这墙角却也再不想听下去了。 冰儿点点头,颇为小心地收拾着桌上的物件,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 等一应事务终于收拾妥当,冰儿那面若桃花的小脸上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灵珑将袖管挽起,倒也顾不得什么淑女气质,一手提着食篮,一手拽着冰儿,便准备飞身跃起。 可她的足尖才刚点地,尚来不及运起内息,一道明朗开怀地笑声便从东南方向传了来。 “小姐,小姐,您快看,我让哥哥把树尖尖上的海棠花都给您采回来了!这下子,您可以慢慢赏了……” 看着杏黄色衣裙的兰儿越来越近,灵珑忍不住叹息,这运气,实在是太背了。 既走不了,便也只好留下。 灵珑暗忖,又不是她们偏要偷听,实在是他们送上门来,不听白不听。可若早知道是如此狗屁倒灶的龌龊事,哪怕给她五百两银子她也不想听。 灵珑将手里的食篮放置在石桌上,一个紫衣紫衫的身影便轻飘飘地落在了眼前,不是蝉儿又是谁? 蝉儿没有说话,却早已恢复了面色如冰心静如水的模样,眼睛里皆是冰寒之气。 灵珑瞥了她一眼,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她真怀疑方才那个妖娆媚骨的蝉儿被人掉了包,否则,岂不是比变脸之术还精彩。 兰儿不明所以,却清楚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她自觉地收敛了笑容,只提着花篮子缓步来到了灵珑身侧。 灵珑低头去看,那花簇娇柔红艳,花萼如紫袍,连红色小朵也是垂面娇羞的娇弱模样,可不就是那树顶端最美的一簇吗? 可她冷眼看了眼蝉儿,她的头顶上亦戴着那么一簇,显见着也是捡着美的挑拣的,她立时觉得那花不美了,起码没有她记忆中那么美了。 蝉儿见灵珑看向她的发顶,立时便眯了眼睛,一把将那海棠撸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还不解气地踩了几脚。 灵珑勾唇,拈了一朵海棠在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蝉儿,倒是尚有几分自知之明,竟还知道自个儿配不上海棠。 “吆,谁惹我的美人生气了,这花儿既不喜欢扔了也罢,赶明儿少爷帮你淘换别的。” 灵华非整理好衣衫,手执一柄折扇,自认为潇洒地踱了出来,转眼便搂上了蝉儿的腰肢。 灵珑跳了跳眼皮,她只道孟之郎整日拿把破扇子装模作样,却不料,孟之郎的俊朗实在配得上那把折扇,起码依旧是温文尔雅的俏公子模样,而眼前这位,啧啧,她实在不想评价。 灵华非从小体弱,从五岁起便被送到威远将军府寄养,约莫算算也有七八年的时间。 威远将军府的子孙历来是从武的,灵珑一直以为会见到一位身材健硕,起码应该算得上硬朗的公子,可瞅着眼前的这位,清瘦单薄不说,偏巧还有双贼溜溜的眼睛。 只一眼,灵珑便从心里起了厌恶,端起茶水慢慢地喝着。 灵华非揽了蝉儿在怀,先是风流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这才问道,“怎么,不是说来抓偷听贼吗,莫不就是眼前这几位?” 蝉儿慵懒地靠在灵华非怀里,双手环胸道,“可不是。也不知哪里来的下做东西,做了偷听贼不说,竟还不知道磕头谢罪,这要是在将军府,哼,少将军还不直接砍断手脚扔出去。” 蝉儿轻蔑地看了灵珑主仆一眼,才要转头与灵华非调笑,嘴巴里便被直直射入了一个印着古藤青花的杯盖。 “啊!” 蝉儿痛得直冒冷汗,却反应迅速地将嘴里的杯盖拿了出来,顺便吐出一口血水。 再细看灵珑手里的茶杯,竟是空荡荡地冒着热气。 冰儿手脚麻利地换了一杯新茶递给灵珑,却将那少了杯盖的杯子摔在地上,嘴里啐道,“砸烂你个下做东西。好好的丫鬟不当,偏爱学那起子狐媚手段。被人撞破苟且之事不知道磕头谢罪,竟还敢大言不惭地教训嫡小姐。旁的府里我是不知,丞相府的规矩便是打将出去卖给人牙子,蝉儿姑娘以为如何?不如我们找福管家说说理可好?” 灵珑暗暗赞赏,冰儿的话可谓以牙还牙,看来她的大丫鬟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题外话------ 好羞羞有木有?小巫也想听墙角了,可惜不知道去哪儿听!亲们,据说某些地方新人结婚有人听墙角,见过木有,见过木有? 正文 082.不许欺负我的人 蝉儿见灵珑主仆丝毫不惧,虽愤恨难平,到底还是噤了声。 她本就是被将军府指派来协助灵紫凝行事的,若这会子将麻烦惹大了,被断了手脚扔出去的人,怕就是她蝉儿了。 蝉儿想明白这些,便唯唯诺诺缩在灵华非怀里,颇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模样。 “乖,别怕,有少爷在”。 “嗯,少爷,你定要为蝉儿做主。蝉儿在将军府时,可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委屈。唔,少爷,蝉儿好痛……” 灵华非安抚着蝉儿的委屈,抚弄她脊背的动作却怎么看怎么风流,丝毫看不出被人撞破好事的羞窘。 灵珑讶异于蝉儿切换自如的变脸之术,忽又想起书卷里对登徒子的描述,顿时摇头叹息。 当朝灵相的斯文儒雅有目共睹,却偏偏生了个如此有辱斯文的儿子,真真是令人扼腕。 灵华非巧舌如簧,只片刻功夫便将蝉儿哄得眉开眼笑。 灵珑听着灵华非一本正经地耍流氓,先是咋舌,接着便侧着耳朵聆听。 她得认真学一学,日后没落了,可以替人写写话本子,眼前这一幕剧可谓精彩至极。 安抚好佳人,灵华非便朝着石桌看去,一时呆愣当场,竟似第一次见到美人般,喃喃低语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灵珑今日穿了一条乳白色的对襟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梳了一个流云飞仙髻,虽依旧是不施粉黛的素淡模样,那天生丽质的小脸上却色色是仙姿玉貌的风情。 灵华非虽音调不高,可在眼前的气氛下,他那露骨的诗句,到底有些扎耳。 蝉儿愤恨地瞪着灵珑,恨恨地咬牙,奈何她唇舌本就伤了,这会子一用力,那血竟又隐隐地渗了出来,有种血糊糊的狰狞。 灵珑皱眉,第一次觉得,被人夸赞未必是件愉快的事儿。 冰儿眼见灵珑厌恶,直接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屈膝行礼道,“给少爷请安。我家小姐出来久了,这会子便该回去了。” 冰儿这话刻板生硬,自然也有些逾矩。 灵珑才想阻止,灵华非却已经闪身上前,一个巴掌便准备扇向冰儿的脸。 灵珑一惊,扯住冰儿的手臂向后一拉,冰儿趔趄两步,可到底躲过了灵华非的巴掌。 灵珑瞥了眼假山石上的凹陷,忍不住眯了眯眼,“我竟不知在这相府里,还有人能动我灵珑的丫鬟。” 灵华非虽看着好色猥琐,却不是个没脑子的,那一片刻的失神后,他的态度立时就变了。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折扇打开,悠哉地摇着,“本少还当是谁的丫鬟如此大胆,敢当着本少的面指手画脚,不成想竟是妹妹的。” “哦?指手画脚?” 灵珑挑眉冷笑,捏了一粒爆炒蚕豆直接射向了蝉儿的膝盖处,只听“哎呀”一声惨叫,蝉儿已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喏,这下子,终于没人敢指手画脚了。” 灵珑说完,端起果子茶悠然地喝着,她不想惹事儿,却不允许旁人欺负她的人。 灵华非眯眼笑笑,不理会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蝉儿,却将视线直直地射向了灵珑,“早听说妹妹回府,奈何一直在将军府学武不能得空,这会子见了妹妹,倒真如传言那般,有些本事。” 灵华非早从灵紫凝口中知晓灵珑会武,于是在她射向蝉儿的那个杯盖时便已知晓了她的身份。他只是意外于灵珑的长相,竟比灵紫凝描述的美上许多倍,只可惜,与他的娘亲与姐姐做对,长得再美,也只能凭白辜负了。 蝉儿是灵华非求了威远将军,特意从将军府调来的,本是为了协助灵紫凝在相府站稳脚跟,如今看来,这步棋,恐怕早已失了作用。 灵珑收拾着茶杯蜜饯之物,一样样的放进食盒里,状若自言自语道,“本事倒没有。只是小妹虽素来爱吃零嘴,却从来不吃亏,哥哥只记得妹妹这话,见了妹妹远远躲着便是,否则妹妹这小门小户小心眼的脾性若发了颠,指不定倒霉的是谁。” 灵珑说完,提着食盒朝灵华非微微屈膝,携了冰儿、兰儿朝璃园方向而去。 灵华非久久看着灵珑的背影,勾起一抹奸邪的笑,待转向地上爬不起身的蝉儿时,却难免带着厌弃之色。 一枚棋子,若失了效…… 蝉儿跟了灵华非三载有余,自然清楚灵华非眼里的含义。她立时惊慌,趴跪着来到灵华非跟前,抱着他的大腿道,“少爷,蝉儿一时不察才会被灵珑暗算,蝉儿没想到她会当着您的面出手的,少爷,你知道的,蝉儿的身手已经是最好的。” 蝉儿旁的辩解都不重要,可她唯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那便是,她的身手已经是婢女中最好的了。 将军府里皆是武将,女婢很少。 蝉儿这一批女婢,还是灵华非寄养将军府那年,她的外祖母,也就是威远将军府老夫人秦氏特意买入府的。虽说是女婢,可一入府便开始教习拳脚功夫,因为,将军府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是有些身手的,女婢亦不能例外。 灵华非皱眉看着蝉儿泪眼婆娑,到底心软了。 这丫头对他向来是百依百顺,小意伺候着,若真弃了,倒也可惜。 他俯身捏了捏蝉儿的膝盖,虽然有些错位,却并不是十分严重。 “忍着点!” 灵华非说完,不待蝉儿反应,便将她错位的骨头移回了原处。 蝉儿闷哼一声,冷汗直冒,却只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吭声。 灵华非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蝉儿,蝉儿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复原丸。 她忍着剧痛展颜而笑,望着灵华非的眼神里皆是死心塌地的迷恋。 灵华非挑眉,方才被灵珑损伤的尊严竟奇迹般的恢复了。 他屈尊降贵地挑起蝉儿的下巴,在她那犹渗着血丝的唇瓣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蝉儿立时便如水蛇般缠上灵华非的身子,竟似从未受伤似的。 灵华非邪狞地笑笑,一把将蝉儿打横抱起,朝着假山石而去。 那地界,如今是真的没人听墙角了。 ------题外话------ 假期过了好几天,小巫跟其他作者约定好每天五千的,可惜小巫没有完成,小巫羞愧,泪遁而去… 正文 083.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璃园。 灵珑端坐在主位吃着鲍螺酥,冰儿和兰儿却如犯错小媳妇儿般规规矩矩地立在厅中。 灵珑暗笑,将鲍螺酥放下,扯出怀里的丝绢帕子拭了拭小手,然后戳着下巴看向她仅有的两个“大”丫鬟。 冰儿满脸懊恼,兰儿懵懵懂懂,只手里还攥着那个盛满海棠小朵儿的花篮。 灵珑想起方才站在海棠树下举着胳膊抒怀的呆傻模样儿,忍不住嗤笑,也难怪兰儿会误解,若换了旁人,没准也以为她要摘取那顶尖尖上的花儿。 兰儿见灵珑看向花篮,挪着步子将花篮放在灵珑近旁,支支吾吾地说,“小姐,奴婢是不是闯祸了?” 灵珑摇摇头,递了一个鲍螺酥给兰儿,兰儿不像往常般兴高采烈地接过点心,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灵珑,颇有几分怯弱。 灵珑笑笑,取了帕子为兰儿擦了擦小手,将鲍螺酥塞进了她的手心里,“兰儿,这花儿真好看,你倒说说,你如何把这花弄到手的?” 兰儿见灵珑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瞬间便恢复了活力,一边捧着鲍螺酥小口地吃着,一边含含糊糊道,“我见小姐没摘到花儿不开心,便求了哥哥帮我摘的。我哥哥个子高,还能爬树,他一听这花儿是小姐要的,立马撇了手里的事情来帮忙,还替小姐选了簇最漂亮的。” 兰儿的哥哥叫福满,在角门上当差。 府里丫鬟主子难免有缺东少西的时候,便常求了角门上的男丁帮忙采买,这福满便在丫鬟主子跟前混了个眼熟。 灵珑对福满有些印象,倒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她从身旁的匣子里取了一锭纹银塞给兰儿道,“兰儿,这花儿我甚是喜欢,这银子你便替我转交给你哥哥,就说是我谢谢他替我采了花儿,另外,将那碟子百谷千穗糕也拿去给你哥哥吃。” 兰儿吃得满口碎屑,可听了灵珑的话却并没应声,而是擦了擦嘴角,将银锭推了回去,“小姐,祖母说不能总要您给的打赏,兰儿替小姐办事是本分,哥哥帮助兰儿也是本分,既是本分原就不该打赏的。可您不但赏了兰儿鲍螺酥,又要赏哥哥百谷千穗糕,这银子,兰儿是断不能要的。否则,祖母又要责怪兰儿了。” 灵珑笑笑,将银子复又塞进兰儿手心里,还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小傻瓜,你不让嬷嬷知道不就行了。我够了那么久够不着,你哥哥一下子便采了,省了我不少事儿,你私下里告诉你哥哥,日后有事儿少不得要拜托他,叫他等着听我差遣便是了。” 兰儿看着那银锭子有些心动,那可是五两银子啊,顶她和哥哥两个月的月银,可她想着祖母的叮嘱,有些犹豫地歪着脑袋问,“真的吗?小姐,您真会吩咐哥哥做事吗?” 灵珑点点头,“真的!” 兰儿瞬间展颜,欢欢喜喜地应道,“嗳,那兰儿一定转告哥哥!”,说完,便带了银锭子和糕点自去角门找她哥哥去了。 凑了这五两银子,哥哥便够数买地的银子了,兰儿心内欢喜,脚下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灵珑呼口气,暗道终于打发了一个。 兰儿和福满年幼便父母双亡,全靠在丞相府当差的顾嬷嬷一手拉拔长大。 顾嬷嬷素来节俭,从不肯接受旁人的施舍,可福满眼看着到了配亲的年岁,银钱上到底有些短缺。 灵珑听冰儿提起此事,便让她悄悄拿了张银票兑了银子,时不时便找机会打赏兰儿,虽不能解决难题,到底也能帮衬一二。 岂料顾嬷嬷很快便看出了端倪,不仅耳提面命地告诫她,不能娇惯下人,竟还给兰儿下了不准要赏的规矩。 灵珑笑笑,对这位自尊自爱的老嬷嬷,更多了几分敬重。 少了兰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厅里自然更安静了。 冰儿依然直挺挺地站着,小手紧握成拳,头颅微垂,摆足了低头认错的样子。 灵珑从座位上起身,携了冰儿的手便来到了坐榻上,先是将冰儿压在榻子上,接着便紧挨着她脱了鞋子,摆了个促膝长谈的架势。 冰儿抬头看了眼灵珑,讷讷开口道,“小姐,奴婢给您闯祸了!” 灵珑眨眨眼,讶然道,“姐姐,你挺身维护灵珑,何来闯祸之说?” 冰儿叹口气,继续道,“灵华非素来阴险,咱们今日撞破了他的丑事,还与他发生了冲突,日后,他必会想法子算计小姐。小姐,今日是奴婢鲁莽了,若不是奴婢失了分寸,你也不会为了维护奴婢伤了那蝉儿。” 冰儿本不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可蝉儿见了灵珑不跪拜不行礼,反倒口口声声“下做东西”,冰儿立时便忍不住了。她被骂倒是无所谓,她是奴婢,被人轻贱惯了,可她容不得旁人欺辱灵珑。 这是她遇到的最好的主子,也是她诚信想要伺候到底的主子。 可她今日到底冲动了,若当时挨了灵华非那一巴掌倒也罢了,左不过肿上几天,好让对方也出了气。她跟着上一个主子时,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于她而言并没多大干系。 可灵珑出手了救了她,不但救了她,还将蝉儿打翻在地。 灵华非是小人,断不会心甘情愿吃了哑巴亏,她想想小姐日后在府里的处境,懊悔之意就越发深沉了。 灵珑听着冰儿的担忧,笑得眯起了眼,“姐姐,珑儿不曾觉得你惹了祸事,倒因为多了个实心眼的姐姐感动欢心。” 冰儿讶然抬头,看着灵珑的眼睛里忍不住湿润,“小姐……” “姐姐,兰儿为了替我摘花儿跑去找福满,你为了替我出头不顾自个儿安危,于灵珑而言,这皆是姐妹之情。灵华非是何人,是杨玉燕的独子,是灵紫凝的弟弟,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他们母子便能放过我吗?” 灵珑将头轻轻地靠在冰儿肩头,微笑着道,“姐姐,你知道吗?灵珑今日是真高兴,灵紫凝有个为她出头的亲弟弟,这会子,灵珑便多了个待我实心实意的姐姐,于灵珑而言便足够了。” 冰儿如释重负,轻轻拍打着灵珑的肩头,叹口气道,“可到底……” 可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冰儿的话没有说完,灵珑却懂了,她撒娇似的在冰儿怀里磨蹭,冰儿无奈,到底喜眉笑眼起来…… ------题外话------ 编辑大大说不要超过2000字,可惜小巫一字就多了,好吧,小巫偷偷的,就当编辑看不见。 正文 084.门庭若市的生辰宴 杨玉燕的生辰如期而至。 一大早,福管家便带着丫鬟奴仆忙里忙外的张罗着,以便迎接杨玉燕口中所谓门庭若市的尊贵宾客。 盛装打扮的杨玉燕精神抖擞,携了灵紫凝、灵华非在大门口迎客,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雍容气度。 “凝儿,今日娘亲请来的皆是贵妇皇亲,你须得小心应对,断不可耍小姐脾气,若有小姐们玩笑,你便心内再委屈也得受着,今日咱们是主,断不能和宾客闹出什么不愉快。” 灵紫凝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状,嘟着嘴抱怨道,“娘亲,您都念叨好几遍了,您没说烦女儿都听厌了。您若真怕女儿给您丢脸,何妨放了女儿回屋睡觉去,便再稳妥不过了。” 杨玉燕被噎了一下,顿时气结,可眼见时候不早了,便狠狠白了灵紫凝一眼,暂时将火气压下。 灵紫凝有恃无恐地倚靠在蝉儿身上,端了个柔弱无骨的娇弱模样,举着铜镜自我欣赏。 杨玉燕无奈,只好换了副优雅端庄的神色静立门口。 任凭前院如何热闹纷繁,璃园的一切与往日并无异常。 灵珑照例是寅时三刻起床练功,用过早膳后便忙着完成课业,这会子得闲了,便将绘于墨连玦的画像好好研磨上色。 这画已经润了三四遍,再完成这一遍,便可以送到靖王府“领赏”了。 灵珑想起晨起在落日崖练功时,墨连玦高高在上地命令她,这画定要比墨连画的还要出彩,便忍不住发笑。 真真是孩子心性,这画也不是糖果,哪里就能立分高低,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灵珑虽嘲笑墨连玦的霸道,可内心却无比清楚,她于这幅画上花费的心力怕是以往不能及的。 灵珑润笔调色,才要选了小楷勾勒身形,兰儿却带着几分得意兴奋之色跑了进来,连跟在身后的冰儿也难掩欢喜。 灵珑将笔放下,忍不住问道,“去哪儿了?可是得了趣事不成?” 兰儿拿起茶杯灌了一口,朗声道,“小姐,可不就得了趣事,你猜前院发生了何事?” 灵珑挑眉,端了个傲慢神情,撑着下巴道,“兰儿,你猜本小姐猜不猜?” 兰儿撅起小嘴说了声“讨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模样煞是嗔怪。 冰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点了点兰儿的额头道,“倒叫你个小丫头爱卖关子,皆是平日里小姐娇惯的缘故。这会子为难了吧,我猜你一定会讲!” 兰儿本想赌气来个“我偏不讲”,可想起前院发生的事儿又有些憋不住,只得朝着灵珑噘嘴道,“小姐,您真不想听吗?” 灵珑暗笑,脸上装着为难的模样道,“若想讲便讲吧,我过会子还要作画,实在没有多少时间……” 兰儿见灵珑松口,立马接话道,“今日不是杨姨娘生辰吗?” 灵珑和冰儿对视一眼,忍不住点头,“嗯!” “据说宴请了很多皇亲贵妇不是吗?” 灵珑和冰儿继续点头。 兰儿见终于引起了两人的兴致,才要开口继续,便忍不住捧着肚子哧哧地笑了起来,一边大笑一边拍打着身旁的桌子,直拍得茶杯茶具碰碰作响。 灵珑展颜而笑,亏得有个得趣的丫头,看着她笑闹便也觉得开怀。 她端起书桌上的茶杯,冰儿随手便将鲍螺酥递了上去,主仆二人皆言笑晏晏的看着冰儿,眼睛里是说不出的疼爱。 兰儿笑够了,才发现灵珑和冰儿皆等着她说话,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这才将前院发生的事儿娓娓道来。 按照苍玄的习俗,生辰宴通常安排在午时三刻。一般情况下,宾客通常会在午时之前赶到主家,否则便有不详之意。 可杨玉燕带着子女从辰时等到巳时,又从巳时等到午时,才隐隐见到宾客的影子。 宾客既然来了,杨玉燕心内再不爽快,也得舔着脸子应对。 可这宾客虽皆乘坐各府马车前来,却没有宴客名单上的皇亲贵妇。甚至连个显贵的公子小姐也没有,倒是各府里的姨娘带着庶子庶女们来捧场祝贺。 各府姨娘们好容易得了露脸的机会,自然是可着劲捯饬,把最好的衣裳、最华贵的头面皆翻了出来,于是花园子里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将满府的风景皆比了下去。 杨玉燕本就姿容平平,又被一起子年轻貌美的妾室压了风头,顿时觉得气血上涌,恨不能吼上一嗓子,将人撵了出去。 可她的理智尚在,她丢了面子,却不能连里子也丢了,左不过打起精神好好应对着。 灵紫凝在庶女群中穿得最华丽,长得最貌美,自然是有些优越感的。可她毕竟只有一个人,招架不住这么多小姐明褒暗贬的话语,早早便歇了气,带着蝉儿逃也似的回了芳菲苑,还命丫鬟守好门户,任凭是谁也不能开,只余杨玉燕单打独斗。 福管家眼见着午时三刻即将到来,便遣了人询问宴会事宜。 杨玉燕巴不得这起子人早些回去,哪里希望她们留下用膳,况且今日的宴席皆是按照最高规格安排的,整整花费了十二万两银钱,她便再大方,也舍不得去填这起子妾室小户的坑。 杨玉燕咬牙切齿地暗骂,这会子,她显然忘记了,在别人眼里,她也是那妾室小户,也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杨玉燕命小厮回复福管家,只说贵人未到,暂不开席,只捡着便宜做的糕点多多的上。 于是,一大帮子姨娘小姐们人便在园子里喝茶吃点心…… 灵珑想了想那画面,有些傻眼地问,“只吃点心,这帮姨娘小姐竟也坐得住?” 她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各府的姨娘小姐这么好打发了。 兰儿给了灵珑一个眉飞色舞的眼神,继续道,“嘿嘿,小姐猜得真准。哪里都能坐得住,柳尚书的三姨娘,跟咱们杨姨娘急头白脸地打了起来,那画面,啧啧,鸡飞狗跳,真真是精彩。” 正文 085.当众打脸 柳尚书的三姨娘名叫梅月娇,出身镇国公府,虽是庶出,可身为中宫皇后的娘家人,走到哪儿都受到各府礼遇。何况她长得极美,颇得柳尚书疼宠,这专断蛮横的性子,就越发张狂了。 各府姨娘小姐来了许久,没人张罗着上席面,还竟拣着便宜的茶点招呼,就算再没眼色的人便也看出了杨玉燕的态度,何况是这些惯会察言观色的姨娘小姐们。 旁的姨娘小姐只会窃窃私语,有些骨气的便嚷嚷着要回府去。她们虽是姨娘,到底代表着各府的脸面,何故巴巴赶着受这份慢待。 梅月娇轻嗤,直接揽住了送茶点的小丫鬟道,“去叫你们杨姨娘出来,说什么出身威远将军府,却原来是个泼皮破落户,请不来正牌夫人小姐,倒敢糟践咱们,今儿我便要问问看,是谁给了这贱人胆子,倒敢捡着咱们这些软柿子捏!” “对,梅姐姐说的对,咱们虽是姨娘,可她杨玉燕也不过是姨娘,一个姨娘过生辰,还能指望正牌夫人到府祝贺不成,倒真真是拿自个儿太当回事儿了!” “可不是!人家自以为她这管家姨娘与咱们不同。奴家细想想,也确实不同,咱们这姨娘,是老爷上门求来的,人家这姨娘却是自个儿倒贴来的,啧啧,这将门嫡女果然雷厉风行。” 姨娘们捡着尖酸刻薄的话说道,却将个小丫鬟拽着不放。 小丫鬟磕头求饶地说定会转告杨姨娘,她们这才松了手。 小丫鬟如蒙大赦,跌跌撞撞,直奔梅洛苑而去。 杨玉燕正在用膳,今日的膳食皆是醉香楼提供的,口味独特不说,还竟是些鹿茸、血燕等稀罕玩意,她便携了灵紫凝关起门来享用。 她自以为这起子姨娘小姐们皆是有眼色之人,待看明白相府的态度,便只得灰溜溜地求去,不成想正吃到兴头上,绯浓却带来了梅月娇的话语。 杨玉燕暗骂一句“贱蹄子”,摔了筷子随着丫鬟而去,只余灵紫凝对着膳食大快朵颐。 园子里,姨娘小姐们早在梅月娇的撺掇下席地而坐。 虽已到了深秋时节,可晌午的日头也是暖洋洋的照着,姨娘们打诨调笑,小姐们谈天说地,竟是难得的其乐融融。 杨玉燕款款走来,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朝着众位姨娘小姐屈膝道,“吆,一会子不见,各位姐姐怎的坐在地上?这日头虽大,到底秋深寒凉,各位姐姐须得仔细身子才是,否则,等各家老爷怪罪下来,雨燕可担待不起。” 杨玉燕嘴里说着担待不起,脸上却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姨娘小姐们撇撇嘴,却齐齐将目光汇聚到了梅月娇身上。 梅月娇立时傲慢自得,在众星捧月中站了起来,颇为不屑地瞥了眼杨玉燕道,“杨姨娘真爱玩笑,各家老爷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汉子,岂能日日围着妇道人家转绕。哦,妾身倒混忘了,这满京都的姨娘们,独独咱们杨姨娘例外,据说是独得相爷恩宠,这才能将管家之权笼络到手里。今日是咱们杨姨娘的生辰,相爷如此疼爱杨姨娘,想来必会出面庆贺。咱们呐,皆是那妾,知道什么是妾吗,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物件,今儿呀,倒也借着杨姨娘的脸面开开眼,也给咱们看看这朝廷命官长得是何面目。月娇我眼皮子浅,除了自家老爷,竟是没见过旁的官员,真真是可怜见的。” 梅月娇这话虽自轻自贱,却句句在理,既讽刺了杨玉燕的抛头露面,也暗示她请不来灵翰霆却故意装受宠。 姨娘小姐们哧哧笑着,指指点点,也有胆子大些的出来附和。 “对呀,杨姨娘,相爷何时到场,咱们还等着相爷到场开席面呢,我家老爷可嘱咐了,丞相府的席面最是像样,我必得吃个尽够才能回府,否则,岂不是被老爷笑话,怪道来了一次相府,竟连席面也没吃,真真是叫人贻笑大方了。” 这说话之人圆脸,肤白,虽不算绝色,一双眼睛却煞是勾魂,便是骠骑大将军唯一的姨娘敏洁如。 杨玉燕见敏洁如也来凑性,忍不住眯了眼,这敏洁如如她一般是将门之后,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心直口快之人,此人倒没心计,只一张嘴有些得理不饶人。 杨玉燕凑近几步,携了敏洁如的手腕道,“姐姐,瞧你说的,咱们俩自幼相识,妹妹的性子你还不懂吗。并不是妹妹刻意慢待,皆因庆亲王妃和长亭侯夫人一早便答应臣妾要来,这会子虽还未到,可妹妹哪里敢避了王妃不管,姐姐,你且心疼心疼妹妹,妹妹已经派了管家去街道口等着,妹妹估摸着,也该到了才对,要不,妹妹亲自去迎接?” 敏洁如将手臂抽回,虽仍有不满,可到底不再说什么,撇下杨玉燕便走向姨娘小姐们的人群。 她哪里知道,庆亲王妃和长亭侯夫人压根也不曾想过会给个姨娘过生辰,抬脸面。莫说贺礼,只派了管事上门祝贺了一句,还全凭着灵相的面子,否则,怕是连句贺词也不能得了。 敏洁如好糊弄,梅月娇却不好糊弄,她将丫鬟递过来的茶杯一翻,直接摔碎在地上,发生哐啷一声巨响,“呿,杨玉燕啊杨玉燕,虽说做了妾本就低人一头,可做妾也得有做妾的本分,你就是一个妾室,就算掌了丞相府的家,也还是妾室。一个妾室也敢巴巴地给庆亲王妃送帖书,我都替你臊得慌,你还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 杨玉燕见梅月娇不肯罢休,只得耐着性子道,“梅姨娘,你既知咱们都是做姨娘的,便该知道做姨娘的苦,咱们自该互相体谅才对,何苦彼此为难!” 梅月娇上上下下打量杨玉燕,忍不住嗤笑道,“咱们都是做姨娘的不假,可姨娘和姨娘可不一样。要说这做姨娘的规矩,笼络自家汉子,那叫风情;偏疼自家儿女,那叫本分;至于绕过正牌夫人、嫡小姐,自个儿谋营生的,呵,妾身见着,只能叫她不安于室。” ------题外话------ 话说小巫十分喜欢这梅月娇,亲们喜欢吗,这姨娘以后还会出来串场子,(*^__^*)嘻嘻……,逗趣的很。 正文 086.何苦来哉(pk求收藏) 只一句轻飘飘的“不安于室”,便将杨玉燕惹毛了。 杨玉燕出身威远将军府,自小规矩甚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指控,举起右手便朝着梅月娇的脸上招呼。 只可惜,不知是哪位姨娘的脚恰好拦在了半路上,杨玉燕一时不察,没机会将巴掌扇到梅月娇脸上,自个儿倒先摔了个狗吃屎,吃了截胡。 锦衣华服自不必说,连左侧脸颊也蹭破了皮。 姨娘小姐们哄然大笑,梅月娇却趁着杨玉燕愣神之际,骑到她的腰身上,对着她破了相的脸就是一阵儿抓挠。 杨玉燕最爱惜她那张脸,哪里容得梅月娇造次,嘴里喊了句“我跟你拼了”,朝着梅月娇的花容玉貌伸出手去…… 在场的都是妇道人家,嫌少见到娘子们打架,有起哄助威的,也有装模作样劝架的,双方皆不是省油的灯,于是这架便越打越欢,越打越狼狈。 最后还是机灵的小厮寻了灵华非前来,这才将面目全非的二人拉扯开。 灵珑想了想杨玉燕破烂衣衫、鸡窝头的面貌,忍不住跳了跳眼皮,暗道了一句“何苦来哉”,顺手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兰儿。 兰儿讲得激情澎湃,这会子正觉得口渴,便理所当然地接了茶杯,一股脑地灌了下去,“呼,小姐,兰儿渴死了。幸亏姨娘小姐们都散了,否则,再多讲一会子,她们不疲累,兰儿也受不住了。” 是啊,幸亏散了,也终于散了,只不知此刻的杨玉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灵珑摸了摸兰儿汗湿的小脸,冰儿便忙将怀里的丝绢帕子递了上去。 亏得小丫头记性好,连一词一句也记得这样清楚,倒叫她俩听了一场好戏。 兰儿见两位姐姐疼她宠她,越发卖乖地将小脸凑上前去,专门等着灵珑替她擦汗。 “鬼丫头!” 灵珑失笑摇头,还真就拿起帕子替兰儿擦起汗来,直把兰儿乐得眯起了笑眼。 主仆三人忙着逗趣,便错过了午膳的时辰。 冰儿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便遣了小丫鬟去将膳食加热。 少时,主仆三人终于围坐餐座旁,和睦美满地用起了午膳…… 只是灵珑这句“何苦来哉”,到底归纳了杨玉燕这颇为精彩的生辰宴。 杨玉燕虽向京都名贵之府递了帖书,可放眼整个京都,却从未出过为自家小妾过生辰的先例,而况是如此不当不正的年岁。 各府接了帖书便开始琢磨,杨玉燕虽出身威远将军府,可依旧是妾室。若派了正牌娘子前往,终究有*份;可若不去,又怕得罪了当朝丞相,权衡利弊后,才决定派了家里得宠的小妾前往祝贺。 若这生辰宴是杨玉燕自作主张,派个妾室前往已是抬举;若这主意是灵翰霆的意思,这妾室对妾室也不算轻视。 是以,杨玉燕眼巴巴期待的皇亲贵妇们,便换成了一水的姨娘庶女们。 只是可惜了杨玉燕的算计,本是谋划着借助灵翰霆和灵珑即将入读上书房的声势将灵紫凝提携提携,可没有等来皇亲贵妇们的另眼相待,倒是招来了一顿打骂。 杨玉燕只当自个儿早晚会成为丞相府名正言顺的掌家人,这才嚣张自满,以为旁人都得抬举她,都得将她当成正经的丞相府人尊重。 可她哪里知晓,即便她真的掌了家,皇亲贵妇也不会待见她。因为,即便她将来成了正妻,也是挤掉嫡妻上位的下作痞子。 杨玉燕自以为是,帖书是丞相府一致对外的,可落款却是杨氏雨燕的名讳。 正牌夫人们将帖书拿在手里便觉得烫手,似乎那不是帖书,竟是张明目张胆的挑战书。她们将帖书撕得撕,毁得毁,更是将杨玉燕恨得咬牙切齿。 杨玉燕虽惯于算计,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但凡正牌夫人最恼恨的便是妾室争宠、姨娘谋私。日后怕是只要见了她,便会想到自家府里头那些个妄想将她们推翻、好鸠占鹊巢的妾室们,那心头的愤恨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经历此番波折,杨玉燕若想便宜行事,日后只怕越发不能了。 话说当时杨玉燕被灵华非拉扯开后,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待发现手掌上皆是鲜血时,“嗷嗷”地吼了两声,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灵华非大惊失色,急急命人将杨玉燕送回了梅洛苑。 梅洛苑里的丫鬟乱成一团,杨玉燕蓬头垢面,脸上亦是一道红一道白,那模样煞是恐怖。 小丫鬟们皆不敢靠近,就连灵紫凝也躲在蝉儿身后,堪堪露出半个身子。 绯浓镇定自若地站了出来,朝着瑟然发抖的小丫鬟训斥道,“瞎嚷嚷什么,若扰了夫人休息,仔细你们的皮肉。翠儿,你去请京都最好的大夫来,环儿,你去打盆热水来。” 翠儿、环儿讷讷应声出门,绯浓却朝着灵紫凝、灵华非屈膝行礼,自去床头照看杨玉燕。 环儿将热水打来,绯浓亦面不改色地替杨玉燕清洗,待擦净杨玉燕面部的泥渍血渍后,众人一看,便齐齐松了口气。 这伤口虽看着血糊糊的,有些瘆人,却皆是些皮外伤,妇道人家打架到底也造不成太严重的伤势。 灵紫凝恢复了精神,便将满屋子的小丫鬟指挥得滴溜乱转,有拿衣服的,有梳妆的,自然也有替杨玉燕擦拭身子的。 绯浓悄悄地退了下来,灵华非却站在不远处,对她今日的沉着冷静刮目相看。 绯浓察觉到灵华非的目光,略带羞涩地低垂了头。 她今日穿了一套粉红色的对襟印花罗裙,虽同府里的丫鬟一样梳妆双平髻,却在髻顶的位置用粉红色缎带挽了两簇蝴蝶辫。 这蝴蝶辫本就略显活泼,这会子绯浓正低着头,这发辫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摆,颇有几分撩人心怀的风格。 灵华非心痒难耐,可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到底不敢乱来,只遣了小厮去角门上等候大夫,他倒也跟着退到了室外,只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绯浓一眼。 ------题外话------ 感谢大妖精之主送的封面,520小说大大的封面撞封好几次!小巫也是醉醉哒!亲们还喜欢这个封面吗?小巫很喜欢哦! 正文 087.大悲寺祈福 杨玉燕的伤虽看着狰狞,到底没有大碍。只这伤伤在脸上,若想光滑如初,恐怕要多费些时日了。 大夫帮杨玉燕上了外敷药,竟连汤药也没开,只嘱咐了些许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开。 绯浓想着杨玉燕素来好脸面,便追着大夫出了主屋,“先生,请您留步!” 那大夫提着药箱转身,见是病人跟前的大丫鬟,皱眉问道,“可是夫人还有别处伤痕?” 绯浓摇头,快步走近大夫跟前,朝他手里塞了五十两银子,“大夫,这银子你拿着,你且记住,只要出了这府门,便不记得今日之事”。 那大夫略微沉吟便懂了,但凡大户人家总有些私密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是用银子堵他的口呢。 大夫掂了掂手里的银两,喜笑颜开道,“姑娘放心,小人不仅医术过人,医德也过人,今日小人压根不曾来过丞相府”。 大夫拱手告辞,绯浓却在回身之际见到了回廊下背手而立的灵华非,那模样似是站了很久。 灵华非自然目睹了绯浓打赏大夫的全过程,而他的手里,恰好也拿着一锭银子。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这郎情妾意的氛围没有维持很久,便从室内传来了杨玉燕的哭闹声。 “梅月娇,你个杀千刀的,贱人,狐媚子,老娘不会放过你的,梅月娇……” 绯浓难掩焦急之色,朝着灵华非屈膝行礼道,“少爷,奴婢告退!” 她转了脚跟便准备朝屋内走去,却在转身之际被灵华非拉住了小手。 “少爷……” 灵华非听着绯浓绵软羞怯的嗓音,顿时软了心神,他放浪地抠了抠绯浓的手心,魅惑道,“乖,今晚亥时,爷在房里等你!” 绯浓面若桃花,声如细丝地“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奔向了屋内。 灵华非看着绯浓的背影媚笑,他摸了摸自个儿尖细的下巴,带着孤高自许的傲慢离去。 梅洛苑的*之事,全然没有刮到别处去。 灵珑一连窝在璃园两日,明日便要随着古灵儿去寺庙上香祈福。 “小姐,夫人要带咱们去哪个寺庙啊?” 灵珑举着狼毫笔在梅印宣纸上书写,听见兰儿问起,随口答道,“估计是大悲寺。” 兰儿听完,噘着小嘴不满道,“为何偏是大悲寺呢?大悲寺虽是皇家寺庙,可要说灵验还得属普陀寺。奴婢听说普陀寺的斋菜做得极好,当年太后娘娘在世时,便常去普陀寺吃斋,兰儿若能吃上戒心师父的斋菜,这辈子怕也圆满了。” 冰儿正在打扫,一时便将鸡毛掸子挥得极高,落到兰儿身上却是轻柔无比,“打你个贪吃的傻丫头。小小年纪便念叨着圆满不圆满的话,若为着一顿斋菜便能圆满了,我倒宁愿你吃不着!” 灵珑笑笑,写完“风华正茂”的最后一点,便将字画举到眼前轻轻吹着气。 这字画是她这阵子写得最好的,赶明儿装裱起来,不拘送给哪个友人也是好的。 兰儿朝冰儿吐吐舌头,眼见灵珑大功告成,兴匆匆地赶过来帮忙。 灵珑却将字画往旁边一闪,细致地放进随后赶来的冰儿手里。 小丫头已经毁了她一副藏头诗,虽不觉得可惜,到底不耐烦重录,索性防患于未然。 兰儿尴尬地收回手,转眼便将注意力复又放在出门祈福上,“小姐,我去问问翠浓姐姐可好,她定然知道要去哪个寺庙上香!” 灵珑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兰儿得令,一溜烟便不见了,只余她和冰儿相视而笑。 冰儿将字画仔细收好,便着手准备出门要带的行装。 若依着灵珑的意思,带几件换洗衣物便好,可冰儿不仅连茶壶茶炉等日常用具皆收拾妥当,竟还将灵珑惯用的文房四房一并收进了匣子内。 灵珑看得直咋舌,却并未开口阻止,她随性惯了,却也必须学着大家闺秀们过些讲究日子,索性净了手帮着冰儿一起收拾。 行装收拾妥当,日头早已高高地挂在西天。 白昼时辰短了,没一会儿功夫,这天色也就彻底黑了。 兰儿许久未归,灵珑虽纳罕,但想着她年纪小,许是跟哪个小丫鬟耍玩忘了时辰,便没有追问,只派了个小丫头寻她回来用晚膳。 第二日清晨,当灵珑看到兰儿吃力地抬着三个点心匣子上了马车时,方才明白兰儿昨日不是去耍玩,竟是为着出行准备小食去了。 灵珑暗笑,瞅着兰儿一脸悲愤的模样,便知晓祈福的目的地,是大悲寺无异了。 大悲寺在京都西郊,是苍玄国占地最广、地位最高的皇家寺院,从丞相府前往,约莫花费半日的功夫。 因着夫人和嫡小姐出行的缘故,福管家便早早备下马车,亲自侯在门口。 灵珑见冰儿、兰儿将一应物件搬上车后,便也携了她二人等在门口。 巳时三刻,古灵儿携了翠浓准时出现在门口。 灵珑抬眼看去,古灵儿一身灰布素衣加身,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鬅鬓髻,虽没有华光异彩、富丽华贵,却色色是超然洒脱之味。 “娘亲!” 灵珑高喊出声,正准备上前,却在影墙处发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微顿,故作优雅地迈着步子来到古灵儿面前,仰着小脸道,“娘亲,您今日真好看!” 古灵儿慈爱地笑笑,手臂一扯便将灵珑揽进了怀里,点了点她的俏鼻道,“贫嘴的丫头。娘亲这身装扮,跟道观里的姑子一般模样,哪里算得上好看。” 灵珑揽着古灵儿的腰身磨蹭两下,娇嗔道,“就是好看。娘亲就算不施粉黛也好看,书中有云‘天生丽质难自弃’,说的就是娘亲这般。” 灵珑向来俏皮,却从未说过此类过分褒奖的话。 古灵儿只当她首次出门难免兴奋,失笑着摇摇头,揽着她的肩膀便朝马车而去。 灵珑狡黠地笑笑,透过古灵儿的臂弯朝影墙处的墨黑色身影眨了眨眼睛,这才随着古灵儿上了马车。 车辕的声响渐渐远了,灵翰霆踱着方步踏出了影墙,他勾唇浅笑,回想灵珑机敏俏皮的模样,心情愉悦地返回了墨轩苑。 只是他并不知晓,在他身后,在影墙的更深处,还藏着一道单薄瘦削的身影,将这一幕完完全全地收入了眼底。 ------题外话------ 不出意外的话,小巫每天早上八点更新,有特殊情况另外通知,么么哒。 正文 088.到哪儿都能遇见你 大悲寺坐落在山岚深浓的山顶上,虽遍山黄栌开遍,瑰丽非常,却只有一条险峻曲折的小路可拾阶而上。 丞相府的马车止步山下,一众丫鬟主子便只能相携下了车撵。 古灵儿携了灵珑的小手来到阿琛面前道,“阿琛,此乃佛家净地,不宜喧哗,你便带着家丁们留在此处可好?” 阿琛点头应道,“是,夫人,山上夜深露重,你与小姐还要多注意身子才好!” 古灵儿微笑点头,惯常来寺庙,阿琛总是此般叮嘱,她习惯了,便也不觉其他。 倒是灵珑见阿琛不苟言笑地说着关怀的话语,忍不住打趣道,“阿琛舅舅,您便放心吧。即便娘亲大意,左不过还有珑儿照看着。倒是舅舅您,须得守好咱们的家当才好,否则,明日归来,我们只得徒步回府了。珑儿和娘亲倒是无妨,只可怜了这些青葱绿叶似的丫鬟们,怕是得将小脚磨破才能回到相府咯。” 阿琛听了灵珑的打趣,只略微抬了抬眼皮,嘟嘟囔囔说了句“泼辣丫头”,弃了众人便朝后山而去。 灵珑见阿琛局促不安地逃跑,“哧哧”地笑倒在古灵儿怀里。 古灵儿失笑,点了点灵珑的额头,嗔怪道,“真真是个泼辣丫头。你舅舅的玩笑,也是你个小丫头家胡乱开得的吗?仔细下次你舅舅发脾气,把你吊在树上好好教训一番。” 灵珑咽了咽口水,扯着古灵儿的手臂道,“娘亲,我跟舅舅闹着玩呢,舅舅大人大量,不会跟珑儿计较的吧?” 灵珑八岁那年,曾被介修倒挂在树上两个时辰。那时候,她调皮贪玩,将介修再三叮嘱要保护好的何首乌当柴火烧了。介修大发雷霆,便将她吊在树上以示惩戒,那滋味,啧啧,头晕眼花不说,还有种血液倒流的恶心感。 灵珑现在想起,倒似仍有些气血上涌、胸闷气短,只得晃着古灵儿的胳膊求饶道,“娘请,珑儿不过是逗舅舅开心,若舅舅怪罪,您一定得护着珑儿。” “你呀!” 古灵儿捏了捏灵珑的小脸,领着她的小手朝小径走去。 这条小径弯曲幽深、古木林立,蜿蜒伸向山顶的青砖青瓦墙。 灵珑携着古灵儿率先到达了山顶,才要上前敲门,那门却“吱嘎”一声由内向外推了开来。 但见一位穿着绛红色僧服,头戴黄色僧帽的小沙弥走了出来。 这小沙弥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却板着张稚气未脱的脸。 小沙弥似乎对古灵儿颇为熟悉,只略微讶然片刻,便朝着古灵儿双手合十道,“丞相夫人有礼了。” 古灵儿将右手执在胸前,微笑回礼道,“小师父有礼。小妇人带了家眷祈福上香,不知是否还有院落可居?” 小沙弥面露难色,再次施礼道,“院落倒是有的,只是夫人今日来得不巧,今日敝寺来了贵人,主持吩咐不接待其他香客,夫人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贵人? 古灵儿略微沉吟,瞬间便明了,在一品诰命夫人面前称贵人的,恐怕真是极贵的…… 古灵儿看着小沙弥满脸愧色,只得颔首微笑道,“有劳小师父了。既如此,小妇人便改日再来。” 小沙弥再次合十行礼道,“施主请自便。只是天色渐晚,山路恐怕不好走,不如夫人在此稍等,小僧替夫人取盏油灯可好?” 古灵儿怜爱地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摇头回绝道,“不必了。小妇人脚程快,眨眼功夫便下山了。小师父自去忙吧。” 小沙弥红了脸,歪着头躲避古灵儿的手,行礼后退道,“小僧告辞。” 说完,便脚步慌乱地返回了院落,竟将出门的本意也混忘了。 灵珑哑然失笑,小小年纪便要超脱红尘,到底难为了。 她本要打趣几句,却见古灵儿望着门扉禁闭的院落,难掩失落之色。 灵珑眨眨眼,执起古灵儿柔软的手放在脸颊磨蹭道,“娘亲,佛法讲究‘心诚则灵’,珑儿明日便陪着娘亲在小佛堂诵经祈福可好?” 古灵儿见灵珑如此懂事,不由展颜而笑,“娘亲本打算在你入宫之前带你来祈福请愿,保佑你在宫中一切顺遂,奈何今日赶得不巧。不过,珑儿说得对,‘心诚则灵’,娘亲日日诵经,实在不必纠结于此。” 灵珑见古灵儿凡事皆为她操劳,心内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想让娘亲开心。 她转了转眼睛,捧着自个儿椭圆形的小脸来到古灵儿面前道,“娘亲,您看?” 古灵儿疑惑,抚了抚灵珑腮边的碎发道,“珑儿,你叫为娘看什么?” 灵珑将小手放下,却是一个跃起跳到了古灵儿身上,双手揽着她的脖颈,故作认真道,“看珑儿的脸呀,下巴丰满,鼻梁高挺,柳叶弯眉,色色都是大富大贵之相,娘亲您就放心吧,珑儿的福泽深厚的很呢!” 古灵儿看着灵珑卖乖,不由笑眯了眼睛。她托了托灵珑的小屁股,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在怀中,抵着她的额头道,“为娘知道!为娘都懂!” 懂灵珑的乖巧懂事,懂灵珑的体贴暖心。 灵珑见古灵儿终于笑了,“哧溜”一下便滑了下来,抱着她的胳膊道,“娘亲,咱们下山吧。翠浓姐姐她们估计还在半山腰,咱们走得快些,她们便能少走些路。” 古灵儿点头,“是,倘若你阿琛舅舅御车,或许能在入夜之前赶回相府去,也未可知。” 灵珑的话少时便应验了。娘俩说说笑笑下山,果然在半山腰处,与气喘吁吁的翠浓等人不期而遇。 兰儿有气无力地扑进灵珑怀里,哭丧着脸撒娇道,“小姐,兰儿的腿要走断了,您是来接兰儿上山的吗?小姐之前答应要带兰儿飞一次,不如就这次可好?” 灵珑看着兰儿颓然的小脸煞是可怜,才要说明无须继续上山的意思,却见冰儿快步向前,揽着兰儿在怀,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摆明了在说“小姐你要一视同仁”。 灵珑勾唇笑笑,本想应了两位大丫鬟的要求,待她们知道真相后,好欣赏她们追悔莫及的样子,可尚不及开口,便从身后传来烈烈的破风之声。 灵珑转头看去,却见一冰蓝色眸光、蓝铁色锦袍的男子从山顶的方向飞身而下,身轻如燕,姿容俊俏,明明背光而来,却忎是风华耀眼。 ------题外话------ 假期过完了,亲们有没有假期综合征,不想起床不想做事,连吃饭都懒得动,小巫也很懒,可是小巫还要码字,妞们,送个香吻鼓励下呗? 正文 089.初见龙颜 墨连玦旋身落下,衣袂翻飞处风采尽现,竟如天外飞仙般翩然潇洒。 丫鬟们难掩惊艳崇拜之色,墨连玦却目不斜视地整了整衣摆,径直朝着古灵儿拱手施礼道,“敢问可是丞相夫人?” 古灵儿浅淡微笑,朝着墨连玦屈膝行礼道,“参见靖王爷殿下,真是臣妾。” 墨连玦侧身躲避,不敢承受古灵儿的大礼,却是客客气气地回了半礼道,“夫人,皇上请您回去!” 古灵儿略微讶然,即可应承道,“是,有劳靖王爷。” 墨连玦传达完毕,立即拱手告辞,却在转身之际看了眼立于台阶之下的娇笑身影。 这会子,灵珑正在为墨连玦的装模作样暗笑,见他看来,便噘了噘小嘴,吐了吐舌头,直接丢了个俏皮的背影过去。 墨连玦唇角微勾,一提气,一纵跃,翻飞而起,瞬间便消失在了人前。 原来那小沙弥折返院落之后,恰好遇见出来巡查的墨连玦,他虽拒绝了古灵儿入寺的请求,可想着古灵儿素来虔诚礼佛,到底有些于心不忍,便将这事儿汇报给了墨连玦。 墨连玦皱眉,眼见天色晚了,这会子下山恐怕难以返回京都,便以此为由禀明了乾帝。乾帝思索片刻,便格外恩准古灵儿携家眷入内。 墨连玦得了命令,自告奋勇地揽了这差事,这才踩着轻功追赶而来。 既然得了皇命,古灵儿便只好携着女眷们继续爬山。 虽碍着皇上在寺里,行事颇为不便,可想着祈福之事按计划进行,古灵儿心中难免开怀。 众人欢欢喜喜上路,兰儿却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看着灵珑。 灵珑虽知道她在演戏,可看着小丫头可怜哀求的模样,依旧忍不住心软,干脆将她揽在身侧,架着她的小胳膊一路朝山顶飞去。 山间的风掠过发丝,树木花草亦慢慢倒退。 兰儿喜得眉开眼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直至被放到山顶时仍在叽叽喳喳地笑闹。 灵珑啐了一口“臭丫头”,不敢停歇地往半山腰赶去,只因她的另一个大丫鬟正郁郁寡欢地等着她试飞。 灵珑叹口气,忽然觉得自个儿像极了左拥右抱的富家公子,哄了红颜哄知己,受苦受累的倒是自个儿,可她想起丞相府里亦是这般模样,顿觉气闷,抛开乱七八糟地想法,加快步子朝山下飞去。 灵珑携着冰儿再次回到山顶时,方才那圆脸稚气的小沙弥早已笑眯眯地侯在门口。 “小师父,咱们又见面了!” 灵珑朗声打招呼,下意识伸手去摸小沙弥的头,那头光滑锃亮,圆圆滚滚,看上去十分可爱逗趣。 小沙弥后退两步躲避,红着脸道,“施主有礼了,小僧等候多时,施主这便随小僧去行居院落吧。” 小沙弥说完,低着头迈着大步朝前跑去,竟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冰儿和兰儿面面相觑,接着便嗤笑出声,她家小姐明明长得美丽动人,却将个小沙弥吓得拔腿就跑,真真是经年的怪事。 灵珑见小和尚就这样跑了,顿觉无趣,悻悻然地将手放下,转身回半山腰迎接古灵儿去了。 灵珑等人居住的院落在寺院的东南角,虽有些偏僻,到底幽静舒适。 灵珑对背靠院落而居的白果树颇感兴趣。这白果树很有些年纪,中央部位似乎被火烧伤,只剩树皮衔接着枝干,却依然枝繁叶茂的活着。 灵珑围着白果树怜悯叹息,转脸却见古灵儿早已换好了命妇宫装,扶着翠浓的手缓缓走来。 灵珑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替换了翠浓的位置,“娘亲,您收拾好了!可是现在要去给皇上请安吗?” 古灵儿点点头,“是,皇上虽没有召见,可咱们到底遇上了圣驾,少不得要去叩见。” 灵珑重重点头,携着古灵儿的手腕,朝皇上居住的院落走去。 皇上居住的院落在祭祀大殿的正后方,宽敞豪华不说,竟是里里外外布置了多重侍卫守护。 古灵儿和灵珑尚不及接近院落,便被院墙外的铁面侍卫拦截了下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古灵儿颔首微笑,双手交叠放于腰腹间回道,“丞相府古氏,特携小女向皇上请安!” 那侍卫上下打量一番,抱拳行礼道,“丞相夫人请稍等,待属下去请示皇上!” 侍卫很快便折返而归,带来了皇上准予拜见的口谕,并一个风流倜傥的俏王爷。 墨连玦难得平和,朝着古灵儿拱手道,“父皇正在和礼梵主持对弈,夫人请随我来!” “有劳靖王爷!” 古灵儿侧身回礼,率先朝墨连玦所指的方向迈步。 墨连玦却故意落后半步,朝着浅笑盈盈的灵珑眨了眨眼睛,以回应她在半山腰的调皮之举。 灵珑虽因为墨连玦自称“我”而非“本王”心内暗喜,却依旧轻哼一声,歪着小脑袋不理人,竟是加紧几步朝着古灵儿的方向追赶而去。 墨连玦失笑摇头,不紧不慢地跟在灵珑身后,似乎连佳人的背影也觉得迷人。 灵珑随着古灵儿转过回廊,抬眼便见到院落正中围着棋局对弈的两位中年男子。 其中一人仙风道骨,身穿墨灰色僧袍,想来便是德高望重的礼梵主持。而他对面坐着位龙袍加身、威严肃穆的男子,便是当今皇帝墨苍玄。 而太子,褚王爷墨连漓,明王爷墨连渊,以及随后赶来的墨连玦,则统统围在二人的下首处观看。 灵珑没见过这般阵仗,心内隐隐有些发慌。 古灵儿却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露出一个慈母鼓励的微笑。 灵珑舒口气,靠在古灵儿身旁,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道, “臣妾古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臣女灵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乾帝从棋面上转头,颇为慈祥地挥手道,“免礼。朕今日出门躲懒,这些礼节便尽数去了吧。” 乾帝虽如此说,古灵儿依旧携了灵珑叩拜道,“是,臣妾(臣女)谢皇上。” 正文 090.御前出彩 乾帝微笑点头,看了眼桌上迷乱的棋局,挑眉问道,“朕听闻灵相之女善解残局,可有此事?” 太子提步上前,朝着乾帝拱手笑道,“父皇,确有此事。当日在孟府,儿臣和画儿的残局,便是灵珑姑娘解的,儿臣还输给姑娘一千两银票呢!当日,连漓、连渊皆在场,儿臣输得心服口服。” 墨连漓、墨连渊对视一眼,齐齐上前,点头附和道,“回父皇,确有此事。” 乾帝见三位皇子皆言之凿凿,顿时来了兴致,“哦?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灵相可谓教导有方!” 灵珑一听这话,心内打颤,有些后悔当初赢了太子那一千两银票。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倘若落得太子耿耿于怀,反而得不偿失。 灵珑虽不谙世事,到底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从孟府回来,她便深刻反省过,以后再不随意与人斗棋,一来怕得罪小人,被人记恨;二来嘛,也怕过于招摇,让人钻了空子。 灵珑悄悄抬头看了眼太子,见他神色坦然,似乎没有介怀之色。她略微镇定了心神,便准备敛了衣裙叩拜回话。 古灵儿却悄悄扯了扯灵珑的衣袖,跪地行礼道,“回皇上,小女年幼,不过是侥幸为之,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斤两,望皇上见谅。” 乾帝看着古灵儿恭谨谦逊的样子,不由笑道,“侥幸?若朕也能如此侥幸,礼梵大师便可早些去做晚课咯!” 礼梵大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头反驳道,“皇上此言差矣,这棋局已下了整整一日,若今夜依然分不出胜负,老纳能赶上明日的早课,便是幸事了。” 乾帝朗声大笑,“这么说,耽误大师礼佛沐戒,倒是朕的不是了。既如此,也罢,便让灵珑丫头试试看,若解开了,朕必定有赏;即便解不开,朕也不责怪,夫人觉得可好?” “这……” 古灵儿为难地皱起眉头,皇上这话虽是问询,可一国之君的言语偏只能当做命令来听,她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担忧地看向了灵珑。 灵珑勾唇笑笑,朝着乾帝俯身行礼道,“若皇上不嫌灵珑粗笨,灵珑愿意一试。” 乾帝点点头,却未曾从座椅上起身,灵珑只得站在棋局前仔细端详。 这棋局乱得一塌糊涂,乾帝和礼梵主持皆是棋中高手,黑子白子纵横交错,你追我赶,既无章法,又无破绽。 灵珑挑眉,想起介修所说的“老谋深算”,忍不住感叹。高手过招果然步步为营,虽希望稳扎稳打,一击必中,可能够被如此小心应对的主儿,又岂是简单的对手。 乾帝和礼梵大师皆是爱棋懂棋之人,虽深谙此道,却在不自觉间暗自较劲,提防算计罢了。可提防归提防,攻而不得,尚能同归于尽。可当前这棋面上,竟是连玉石俱焚的余地也没有了。 灵珑暗自纳罕,乾帝身为一朝帝王,得失心难免重了些,可礼梵主持身为超脱世外之人,缘何也如此穷追不舍呢? 灵珑猜不出下棋之人的心思,这棋局却隐约看出些门道。可她瞥见不远处扶着下颚端详的太子,又忍不住犹豫起来。 惹得太子耿耿于怀倒也罢了,她毕竟年幼,太子也不好小肚鸡肠与她计较;可今日娘亲也在,若惹得皇帝耿耿于怀,恐怕于她,于丞相府,皆是一场灾难。 “父皇出来久了,可要用些茶点?” 墨连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将这屏息凝神的氛围彻底打破了。 灵珑忍不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悄悄地呼了口气。 乾帝疲累地靠在椅背上,朝着墨连玦点点头道,“也好,便煮了朕惯常喝的醉千龙井来,让大师也尝尝这普陀山新茶的味道。” 礼梵大师双手合十颔首道,“如此,老衲今日便有口福了。” 墨连玦躬身告退,却在与灵珑擦肩而过的当口,伸出左手的小指轻微地晃了晃。 灵珑眨眨眼,立时便明白了墨连玦的意思,这是让她小露身手,留有余地。 灵珑笑笑,故作郁结地盯着棋盘看了很久,这才伸出小手拈了粒白子。 这白子略微活泛,却只能守不能攻,灵珑略作思索,便将那白子轻轻地放置在左纵线的第三颗星位上。 她看了乾帝一眼,见他只是托着腮深思,便从另一个棋罐里拈了粒黑子,慢慢放在了右纵线天元星的旁边。 灵珑敛袖后退,屈膝行礼道,“皇上,小女才疏学浅,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乾帝和礼梵主持皆有些意外,待看清楚棋面上的局势时,却忍不住相视大笑。 乾帝双手虚扶,朝着灵珑赞道,“灵珑丫头无须多礼,只这一步便能显出棋艺之精妙也。” 礼梵大师亦点头应和道,“岂止妙哉。这棋局虽未终局,却隐隐地活了起来,这下子,老僧终于能赶上明日的早课咯!” 灵珑自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棋局双方的优劣立现。她不过是将攻守位置略作调整,虽不至于影响全局,可想在今晚分出胜负却是不难的。 说白了,灵珑正如礼梵大师所言,手起手落间,将死局变成了活局,至于谁输谁赢,乾帝和礼梵大师便只有各凭本事了。 乾帝见礼梵主持亦如此夸赞灵珑,忽然忆起一事儿,含笑开口道,“朕听说此次入读上书房灵珑丫头也有份,等改天朕得闲,陪朕下上一局可好?” 古灵儿叩拜谢恩道,“皇上谬赞。臣妾替小女谢皇上恩典。” 灵珑见龙颜大悦,便微微放松了心神,亦跪拜谢恩道,“臣女谢皇上。臣女若有幸得皇上指点一二,定能更上一层楼。” 乾帝点头微笑,垂首看向棋局。 古灵儿见灵珑进退得得宜,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墨连玦端着托盘走近,托盘上有一袖珍的小茶壶,行进移动之间,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灵珑深深地吸了一口,不愧是御品,果然香甜。她想着古灵儿素来爱茶,忍不住遗憾,若娘亲也能品上一品,必定欢喜。 正文 091.被亲娘卖了 灵珑正思量着,却见墨连玦递过来一个核桃般大小的青瓷印花茶杯,“喝吧,皇上赏你的。” 灵珑讶然抬头,却不肯接那茶杯,反而朝着乾帝叩拜行礼道,“臣女谢皇上赏赐。可臣女尚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是否能够成全臣女。” 乾帝慈祥地笑笑,将杯子放于案几之上,挑眉道,“但说无妨。你今日替朕解了棋局,朕允了你,便不会托词。” 灵珑迟疑片刻,到底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再次叩拜道,“臣女谢皇上。臣女年幼,且素来不懂茶艺,娘亲却是懂茶爱茶之人,所以,臣女想将皇上赏赐的茶转赠给娘亲品尝,请皇上恩准!” 乾帝虽看着慈祥,可方才灵珑请赏之时,却已经悄悄地垂了眉眼。他虽承诺要赏赐,可无论赏赐何物,皆是帝王爱民的表现,为臣民者只能叩谢皇恩,却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可听完灵珑所请之事,乾帝便又隐隐松了口气,灵珑终究是个毓秀聪敏的孩子,没有被世俗利欲之心污秽。 乾帝率性地端了茶杯,放在唇边浅笑道,“难为你小小年纪便有这份孝心,朕便依你所言,准了你的请!” 灵珑谢恩,喜笑颜开,接过墨连玦手上的茶杯便递到了古灵儿手上,眨巴着大眼睛道,“娘亲,您快喝吧!好茶便是趁热喝才好,等会儿凉了,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恩赐。” 古灵儿看着灵珑带着兴奋的小脸,眼眶微红。她虽爱茶,到底不如这份母女情分来得暖心,“好,娘亲喝,娘亲这便喝!” 古灵儿喝完茶,略微小心地将茶杯放回墨连玦手里,客气有礼道,“有劳靖王爷!” 墨连玦躬身回礼,取了茶杯返回案几旁。 古灵儿眼见别无旁事,逗留的时间也有些长了,便携了灵珑向乾帝告辞。 乾帝沉浸在棋局之上,无暇旁顾,只抬起右手略微挥了挥。 古灵儿携了灵珑躬身后退,待离开众人视线时,方转过身子朝院外走去。 母女二人经历一番心悸,本该欢欢喜喜地返回院落,不料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灵珑有意打破尴尬,哪怕说上句“初见天颜,心内惶恐”也是好的,可她看着娘亲紧攥着丝绢帕子,神色凄然,这打趣的话语却卡在喉中发不出来。 灵珑暗自咬咬唇,将今日之事前前后后回想了一遍。虽有惊却无险,虽不算出类拔萃,可到底不曾出错,她想不出娘亲为何这般伤心难过。 灵珑向来不是软面性子,一咬牙一跺脚,伸手扯住古灵儿的手臂,直截了当地问道,“娘亲,可是珑儿有何过错?若有,你便告诉珑儿。不拘什么,珑儿一定改!只不能让珑儿见你这般郁郁寡欢,仔细伤了身子。” 灵珑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古灵儿便掩了衣袖,背过身子,默默掉起泪来,那泪珠竟像珍珠玉串似的落个不停。 灵珑急得原地打转,有些笨拙地用小手拍打着古灵儿的手臂道,“娘亲,乖,不哭,不哭,您若不想说,珑儿不问便是了。当心风大皴了脸!” 皴了脸? 古灵儿听了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敢情她的女儿伤心落泪时,还有心思担心那张小脸是否会皴裂。她无奈地摇头,可到底止住了哭泣。 灵珑见古灵儿终于平静了,便从怀里拿出一条绣着藤萝花的丝绢帕子,轻轻地替古灵儿擦拭着腮边的泪。 古灵儿微微叹气,将灵珑忙碌的小手攥进手心里道,“珑儿,你没有过错。是娘亲错了,娘亲不该那么小便把你送到谷里,不该对你不闻不问,更加不该让你小小年纪便没有娘亲疼爱,娘亲有愧。” 灵珑笑笑,猜想古灵儿定是因为那杯茶水起了别的心思。 她用一双小手紧紧包裹着古灵儿的纤纤玉手,认真道,“娘亲,在回音谷时,师父很疼珑儿,把珑儿当亲生孩子般疼爱;这会子回府了,您和父亲也很疼珑儿,珑儿很幸福。以前的事儿,咱们便不要提起了。” 古灵儿将灵珑揽进怀里,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道,“珑儿,只要你幸福便好,娘亲只要你幸福。这些话,日后娘亲再不会提起。” 娘俩相视而笑,手牵着手朝行居的院落而去。 自此后,母女二人的感情越发亲密,暂且不提。 娘俩回到院落时,翠浓已带着冰儿等人备好了膳食。 寺庙里不开荤腥,几个丫头便费尽心思捯饬了一桌子斋菜,虽看着清淡,卖相却是极好的。 娘俩更衣梳洗后,才要和丫头们一起用膳,却听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翠浓起身问道,“谁呀?” “在下墨连玦,奉皇上之命来送斋菜!” 古灵儿一听,连忙起身,带着灵珑赶到了院门旁。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椅,自家主子倒也罢了,若被旁人知晓她们主仆同桌而食,怕是要被人取笑混了尊卑。 翠浓见一切收拾妥当,便手脚麻利地开了门。 古灵儿连忙携着灵珑屈膝行礼道,“靖王爷有礼。” 墨连玦提起手里的食盒,朝着古灵儿颔首道,“夫人有礼,这斋菜是礼梵主持亲手做的。父皇命我送几道菜给夫人尝尝,也感谢灵珑姑娘让他与主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束了棋局。” 古灵儿连忙道谢,“有劳靖王爷,也请靖王爷代为转达我们母女对皇上的谢意。” 墨连玦点头,抬手便将食盒递了过去。 若是旁人来送,自然是翠浓接了便可,可堂堂王爷来送菜,古灵儿眯了眯眼,打算亲手去接。 可她才刚伸出手,灵珑便将她的手拽了回去,换成自个儿的小细胳膊。 墨连玦看了看仰着小脸的灵珑,又掂了掂手里的分量,索性绕过三人,直接将食盒拎到了餐桌旁,拱手道,“夫人请慢用,连玦告辞。” 古灵儿点点头,却似忽然开窍般,对着灵珑吩咐道,“珑儿,天色有些晚了,你去送送王爷!” “哦!” 灵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随着墨连玦出了院落。 可走着走着便觉得不对劲,通常不都是男子送女子回府吗,为什么她和墨连玦却恰恰相反呢? 灵珑想起古灵儿带着点子兴奋的语调,顿时欲哭无泪。娘亲啊,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啊,这是登徒子啊,登徒子…… ------题外话------ 感谢weixin9f4d052……送的花花!抱歉亲,你滴名字太长了,显示不了那么完整,不过依然很感谢,么么个! 正文 092.布谷鸟传信 灵珑随着墨连玦出了院落,步调便渐渐慢了下来。 她和墨连玦几乎日日见面,这会子倒不太想说话,两个人便一前一后沿着墙壁走着。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倒有不少星子在天空闪耀,不觉明亮,却多了几分诗情画意的味道。 灵珑背着小手走着,看着墨连玦宽阔的背影,忍不住捏了捏脖颈间那一枚吊坠,用一条细细的链子穿着,像一个暗黑色的骷髅头。 那晚,她嫌它丑陋,本不肯佩戴。 墨连玦却坚持给她戴上,还叮嘱她凡是在宫里走动,便不准摘下来。 灵珑向来懒散,怕混忘,便一直让它留在脖颈上。于是,她的脖颈上,除了古灵儿送的朱玉串珠,便多了一条颇为阳刚的金属链。 灵珑曾玩笑说,墨连玦想要把她当宠物来养,这才给她套个了链子。 墨连玦却悄悄地红了耳朵,恶声恶气地说这是情锁,既然戴上了,便会锁住一辈子。 灵珑想起墨连玦明明羞恼却硬要装作自然的样子,忍不住勾唇而笑,却在下一刻“咕咚”一声,撞上一堵颇为厚实的墙。 “唔,好痛!” 灵珑呼痛出声,可怜兮兮地摸着额头,抬眼却见墨连玦正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原来她撞上的不是墙壁,竟是墨连玦的胸膛。 灵珑举起粉拳锤了两下,任性霸道地说,“墨连玦,你为何突然停下!讨厌,撞得人家好痛!” 墨连玦抓住灵珑的小手,挥挥衣袖,耸耸肩膀,“到了!” 灵珑微微惊愕,抬眼看去,这哪里是皇上居住的院落,分明是一个荒废了的后院,杂草丛生不说,还透着股子阴森森的荒凉。 灵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墨连玦,这是哪儿?” “不知道!” “那你为何带我来此处?” “不知道!” 灵珑瞬间气结,抬起小腿踢了踢墨连玦的腿,转身便准备按原路返回,她再不回去,斋菜都要被兰儿那丫头吃光了。 “用过晚膳我便回京都了!” 灵珑脚步微顿,惊讶回身道,“这么晚了?!” 墨连玦点点头,靠近灵珑几步,伸出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我随父皇来,便得随父皇回去。” 灵珑一听是皇上的意思,便不再追问,回身选了棵大树,倚靠着看着墨连玦。 墨连玦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灵珑,便也选了棵大树与灵珑对望。 灵珑将纸包慢慢打开,是一包码得整整齐齐的鲍螺酥,入手竟还是温热的。 灵珑想问这鲍螺酥是哪儿来了,随即便觉得有些犯傻。寺庙里不沾荤腥不杀生,这鲍螺酥定是从山下送上来的。 灵珑本就饿了,这会子闻着鲍螺酥的香味,就越发觉得不能忍受。她捏了一块在指尖,递给墨连玦,屈尊降贵地说,“喏,吃一块吧,看在你为本小姐奔波的份儿上,本小姐赏你一块。” 墨连玦看着灵珑调皮率真的小模样,眉眼略弯,却没有伸手去接,竟是将头颅微微地低了下来。 灵珑见状,会心一笑,身子略微靠前,伸长胳膊便将鲍螺酥塞进了墨连玦微张的嘴里。 墨连玦含进嘴里慢慢咀嚼,随即便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灵珑“哧哧”地笑着,知他不喜甜腻,捏起鲍螺酥独自吃了起来。待她吃完整包鲍螺酥时,墨连玦便踩着轻功离开了。 是夜,灵珑睡得极不踏实。总是反反复复醒来,又迷迷糊糊睡去。 约莫到了丑时三刻,灵珑再次醒来,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才要倒杯茶水来润润喉咙,却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类似布谷鸟的叫声。 那叫声婉转低鸣,时快时慢,不似催促行进,倒似呼朋唤友、招朋引伴的节奏。 灵珑微微蹙眉,深秋季节出现布谷鸟本就稀奇,却为何大半夜奏出这样的节奏。 冰儿、兰儿睡在外间,发出些微轻轻地鼾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灵珑莞尔一笑,不忍吵醒她们,便悄悄披了件大氅,蹑手蹑脚地出了卧房。 深秋如梦,夜凉如水。 灵珑甫一出房门,便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她站在院中静静聆听,起初倒是寂静得无边无际。就在她怀疑方才是不是做梦时,那布谷鸟又重新叫了起来,这会子,那节奏竟略显急切,声音也带着几分凄厉。 灵珑顿觉纠结烦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她沉了沉气,足尖在墙壁轻轻一点,运起飞仙步跟着布谷鸟的叫声而去。 那布谷鸟似乎飞得极慢,边飞边低低地叫着。 灵珑追了几个院墙后,堪堪停在一处低矮的院墙边,只因那鸟叫声竟在此处戛然而止。 门扉处用梨木雕刻着几个苍凉的大字,“戒心院”。 灵珑凝神,那布谷鸟竟然消失在礼梵主持的居所。 小沙弥治心引着灵珑去行居院落时曾说过,主持方丈喜欢安静,便捡了靠近山崖的戒心院做居所。这院落不但不许旁人靠近,竟连周围的院子也荒废了。 灵珑皱眉,鬼使神差地跳上了院墙,然后悄悄地隐蔽在一棵颇为茂盛的大树下。 主屋的油灯闪闪烁烁地亮着,映出两道清晰的人影。其中一个有些低矮,似乎是坐在榻上,而另外一个人…… 那侧影,那纤细的侧影……竟有些眼熟。 灵珑想到某个可能,心内发慌,下意识地就想逃离,可她刚准备跳下院墙,便从屋内传来礼梵主持浑厚磁性的声音。 “小施主,既然来了,何妨现身一叙。” 灵珑一惊,趴回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她有些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有些后悔随了那布谷鸟前来。是她糊涂了,这个季节哪里会有布谷鸟,那分明是有人在借此传信。 灵珑屏住呼吸不敢妄动,屋内却不再传出声响。 灵珑悄悄松了口气,有些侥幸的想着,或许还有旁人出现也说不定。她静了静心神准备离去,却下意识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但见那窗棂上礼梵主持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榻上,而那女人的身影,竟然……不见了…… 正文 093.菩提子手串 灵珑见那窗棂的女子身形不见了,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她猛然回身,却见那女子正落落大方地立在墙垣下方,端着温婉的笑容看着她,不是古灵儿又是谁。 “娘亲,珑儿……珑儿什么也没看到!” 灵珑说完,恨不能咬掉自个儿的舌头,她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 “珑儿,下来,娘亲带你拜见师父!” 古灵儿不见恼怒,柔软的声音里竟然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快步转身便朝着院内走去。 灵珑跃下墙头,胡乱整理着衣衫,却有些磨磨蹭蹭地迈不开腿。她又做了回偷听贼,只是这次不比上次,她心里到底有些惭愧。 古灵儿见灵珑没有跟来,却并不催促,只抬眼看着天上的星子,默默等待,身影纤弱而沉静。 灵珑深深地吸了口气,扯出个自认为得体的笑意,随着古灵儿进了戒心院。 戒心院非常宽敞,院落正中摆着一副巨型的石子棋局,接着便是些许药草及灵珑隐藏其下的那棵白果树,余下的,竟是再没旁物。 灵珑四处打量,不知不觉间便随着古灵儿进了主屋,果然见礼梵大师手持佛珠坐在榻上。而他左手边的方桌上,正煮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铜漆茶壶,热气翻腾之际,隐隐泛着茶香。 灵珑皱着小鼻子嗅了嗅,不是惯常喝的茶叶,竟是一壶药茶。待仔细分辨,枸杞,五味子,龙胆草,虎杖,绿茶,竟是一副滋阴养气血的配方。 灵珑眨眨眼,忍不住将视线移向了古灵儿,这茶汤分明是为女人调配的,显见自家娘亲与礼梵主持之间的关系,定是非比寻常。 “小施主可是喜欢这茶?” 灵珑一颤,连忙收敛了心神,她自觉不着痕迹,却色色落入了礼梵主持的眼底,少不得收了旁的心思,尴尬地屈膝道,“灵珑给主持请安!” 礼梵主持捋着胡须笑笑,不无慈爱道,“小施主有礼了。老衲还要感谢施主,解救老衲于棋海之中呢。” 灵珑愕然片刻,未曾想过德高望重的寺庙主持还会玩笑,便忍不住挠了挠头道,“方丈惯爱说笑,这棋海又不是苦海,苦海尚有上岸的一日,何况是棋海!” 礼梵主持执起茶壶倒了几杯茶,随口接道,“苦海棋海皆是海,只要有海便有岸。只是这岸,有远有近,有易有难,若只是为了上岸,自然会劳心费神不得善终,可若从未想过靠岸,这漂泊无根的船儿,怕早晚会被那浪头狠狠地拍下。小施主以为,这岸,是该上还是不该上呢?” 灵珑瞬间沉默,隐约觉得礼梵大师的话语颇有几分深意,竟不能完全猜透。她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斜倚在榻边的古灵儿,似乎从进屋开始,娘亲便未发一语,只是雍容大雅地看着她,慈眉善目。 灵珑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问出口,略微思索片刻,便朝着礼梵大师开口问道,“大师,既如此,缘何一定要上岸呢?那船儿若驶得平稳,想来那浪头也不是如此能耐,能将海上的船儿都拍翻了去?” 礼梵大师捋着胡须笑了,声音低沉悦耳,却如洪钟般敲入灵珑的心间,“海也,岸也,彼便是此,此也是彼,奈何世人总是看不分明。” 灵珑不懂禅意,自然无法参透礼梵大师的话,却仍旧有种心境开阔的感觉。她想着方才偷听猜忌的行为,顿觉无地自容,索性抚了抚衣袖,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尊师大礼,“灵珑顽劣,望师父见谅。” 古灵儿见灵珑这般郑重,缓步走近灵珑身侧,同样行了个尊师大礼道,“师父,这是小女灵珑。” 灵珑弄不懂古灵儿为何反复介绍,却见礼梵大师递了两杯药茶过来,“天凉了,这茶便是要常喝才好。” “是”。 古灵儿颔首,恭敬地接了茶杯,捧回榻上慢慢饮着。 灵珑伸出小手去接,不其然间抬头,竟发现礼梵大师的眼球是灰白色的,像极了寺庙殿堂外卖给香客的砗磲。 砗磲剔透晶莹,且素来有辟邪安神的功效,很受香客们欢迎,可即使这砗磲美若珍宝,若长在眼睛里…… 灵珑顿觉失礼,连忙垂了眼眸,她如何也不曾想到,皇家寺院的主持长老竟然目不能视。 礼梵大师丝毫不介意,笑眯眯地将杯子递到灵珑手上,另一只手却将灵珑虚扶而起。 灵珑只觉得身子发轻发热,竟是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那药茶苦涩甘甜,先是一股苦涩顺着喉咙滑入身体,少时,便觉一股甘甜由内向外滋润肺腑,浑身上下竟是暖洋洋的舒服。 灵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对着礼梵大师施礼道,“大师,灵珑可否再讨一杯?” 礼梵点头微笑,从炉子上取下茶壶,分毫不差地倒入灵珑举着的杯子里。 灵珑纳罕,却瞬间莞尔,难怪人们常说“心如明镜”,即使目不能视,心却是敞亮的。 室内静了下来,礼梵大师闭着眼睛数着佛珠,古灵儿手执佛经在灯下参看。 灵珑却坐在两人对面的窗棂下发呆,她从窗外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吧。 灯芯间或跳跃,忽明忽暗地照着一室的宁静,灵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很美好,似乎经常如此,便也本该如此…… “空”“空”…… 钟声响亮而深沉,震动着空气与人心。 天色,竟然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礼梵大师睁开眼睛,嘴里默念,“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 古灵儿合上书卷,盈盈下拜,“大师,早课时间到了,小妇人这便带着小女离开。” 礼梵大师颔首,灵珑便随着古灵儿走出了戒心院。 灵珑半夜未合眼,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她抬手遮了遮头顶的阳光,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个光滑圆润的手串。 那手串由十八颗花生米大小的菩提子串成,每一粒皆细腻饱满。 灵珑仔细回想,竟全然不知这手串是何时到了自个儿手上,她朝着古灵儿抬起手,满是疑惑道,“娘亲,您看?!” 古灵儿惊愕,随即笑逐颜开,“珑儿,这是礼梵大师佩戴了多年的手串,他既赠与你,你便好好收着。” 灵珑点点头,将手串珍而重之地藏于袖间。 ------题外话------ 从下一章开始将会转入第二卷。有亲反应这段时间的内容太琐碎,可能是小巫没有提前交代。第一卷基本在介绍人物,第二卷嫌少出现新人物了,介修师父也会在这一卷出现,希望亲们继续守候。么么哒!(づ ̄3 ̄)づ 正文 094.掖门风波 卯时三刻,天色尚没有大亮,丞相府门口灯火通明。 灵珑站在台阶下,敛了衣裙盈盈下拜道,“父亲,娘亲,珑儿这便出发了。” 古灵儿点点头,端着温婉的笑容看着灵珑。这几日,她与灵珑同桌而食,同寝而居,该交代的一早便交代过许多遍,这会子竟是没有旁的话语好嘱咐。 灵翰霆却是挥挥衣袖,颔首道,“去吧,凡事尽力便好,不要过于难为自己。” “是!父亲!” 灵珑乖巧地应着,屈膝行礼后,踩着方凳上了马车。 今日便是臣子臣女们入读上书房的日子,陪在灵珑身侧的是冰儿和翠浓。 灵珑接过冰儿递过来的青花瓷茶杯慢慢啜饮,娘亲到底还是不放心,竟遣了翠浓姐姐来随侍。 她想到抱着包袱哭天抹泪的兰儿,忍不住失笑摇头。小丫头被嫌弃年纪小,这会子怕是捧着猪蹄泄愤呢,等下次回来,估计会越发圆润了。 从大悲寺回来,灵珑便懒在璃园没有出门。一来,她想好好陪陪娘亲,哪怕陪着她在佛堂念念经也是好的。娘亲的日子太过寂寥,虽惯常修身养性,到底有些寡淡。这二来嘛,她想临时抱抱佛脚。师父虽然教习了很多知识,但她向来顽劣,只捡着爱学的学一学,至于不爱学的,便是多看一眼都不能的。这会子要进宫,少不得要粗略看看书,虽不指望一鸣惊人,到底不能丢了丞相府的脸面。 时候尚早,走得又是官道,灵珑还未曾感觉到疲累,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正阳门。 正阳门是皇宫的正门,威严雄壮,气势恢宏,因为居于皇宫正前方且面东向阳而得名。 只是,马车虽停在正阳门,臣子臣女们却是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入皇宫的。 小姐们要走得是右侧的掖门,公子们则需要通过左掖门进入皇宫。 正阳门不准车马停留,灵珑提着裙角下车,冰儿和翠浓却不得不提着那颇为壮观的包袱赶到了右掖门。 一名老嬷嬷正带着宫女在右掖门搜查,一边搜查一边凶巴巴地嘟囔着,“你入宫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摆小姐架子的,带些劳什子的翡翠朱玉做什么,数念珠玩吗……” 灵珑一听这话,忍不住侧着身看去,瞬间目瞪口呆。她只当古灵儿是亲娘亲,这才可着劲儿地索罗可心意的东西命她带着,只怕她在宫中受了委屈。这会子看了旁人那堆如小山的行装,才发现自个儿那三大包袱的东西,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灵珑少不得松了口气,就连冰儿和翠浓也相视而笑。 “嗳,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姐?” 灵珑抬眼看去,竟是位圆脸圆眼睛圆下巴的小姑娘,可爱至极。她微微颔首,勾唇浅笑道,“我是丞相府的灵珑!” 小丫头不可思议地捂着小嘴,指着灵珑叫道,“啊,你就是灵珑啊!” 灵珑抚了抚脸颊,怎么,她在闺秀圈里很有名气吗? 小丫头见灵珑困惑,顿时尴尬,反手指了指自己,笑眯眯地说,“我是太子太保的孙女,我叫路嫣然。祖父嘱咐我要多跟有才识有修养的小姐为伍,我悄悄派了府里的管家打听了,他们说丞相府的灵珑小姐会作画会下棋,年龄又与我相仿,我一早便打算与你结交的!赶巧今日咱们就见面了,真是有缘!” 路嫣然讲话很快,且声音尖细。 灵珑听得不太完整,可那句“年龄相仿”却是真真切切地听进了耳朵里。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路嫣然,眨眼问道,“那个,路小姐,请问你今年贵庚?” 路嫣然嫣然一笑,果然不负“倾城不博嫣然笑”的美貌,“我比你略长,刚满十三岁!” 灵珑悄悄地松了口气,想起曾经误会颜鹤是幼童之尴尬事,好在方才不曾鲁莽。她原该叫路嫣然姐姐的,可她瞅着对方那小身板有些难以开口。 可是难以开口还是要开口,这是娘亲一早嘱咐她的。 灵珑深吸口气,才要屈膝道一声“姐姐好”,那嬷嬷却叉着腰对着人群喊道,“不许喧哗,真真是起子多嘴多舌的东西,马上要进皇宫了,竟还闭不上嘴皮子……” 灵珑皱眉,她只当皇宫里规矩森严,却未曾想过有如此狐假虎威的嬷嬷。她悄悄沉了脸色,却将那嬷嬷的容色记在了心里,如此口没遮拦的人物,日后怕是要小心应对了。 路嫣然撅撅嘴,有些不高兴地转回了身子,却是丝毫不惧地瞪了那嬷嬷一眼。 那嬷嬷凶残地掀了掀嘴角,将眼前的小姐往旁边一拨,指着路嫣然道,“你,过来!” 路嫣然轻哼一声,扬着小下巴就走了过去,“如何?” “如何?除了衣裳,其他物件一件不准拿,你是自个儿挑拣出来,还是等着嬷嬷我来挑拣?嬷嬷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人手下没个斤两,若摔了伤了什么物件,你可就怨恨不得了!” 灵珑紧了紧手里的帕子,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路嫣然身侧。 路嫣然见灵珑如此仗义,忍不住笑眯了眼睛。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墨黑色的玉佩,直接砸在了那嬷嬷身上,“挑拣?好啊!这玉佩是皇后娘娘赏下的,嬷嬷不如先把这玉佩捡了去,省得本小姐日日揣着疲累。” 那嬷嬷一听是皇后娘娘赏赐,连忙跳起来抱个满怀,舔着脸子求饶道,“小姐真是说笑,奴婢哪里敢挑拣您的物件啊,不过是与您开个玩笑,您请,您先请,您这边请。” “哼!” 路嫣然傲娇地轻哼,扯着灵珑的手腕便进了掖门,冰儿和翠浓也连忙跟着路嫣然的丫鬟一同进了皇宫。 “嫣然姐姐,那玉佩真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吗?” 灵珑虽不知道太子太保权势多大,可即便权势滔天,他的孙女也绝不敢拿着皇后的赏赐来胡闹。万一摔碎了,莫说那嬷嬷逃不了干系,就连太保府怕是也要落个护卫不周的罪责。 路嫣然“哧哧”地笑道,“哪儿啊,不过是个瞎了狗眼的嬷嬷,我才没那么傻呢。那是我祖父送我的生辰礼,虽不是皇后娘娘赏的,但是我祖父的礼物也是很贵重的。” 灵珑笑笑,亲人的礼物自是贵重的。 正文 095.大树底下好乘凉 臣女们被分配的住所是西岚宫。 据说这西岚宫原本是秀女们的暂居之所,可乾帝这些年不曾选秀纳妃,这庞大的宫苑便被闲置下来。 此次入宫的臣女不少,又都是各府各院颇受器重的子嗣,乾帝大笔一挥,便将这西岚宫划给臣女们居住。 灵珑携了路嫣然有说有笑地来到了西岚宫,原本以为会看到掌事宫女分配住所,可等了良久却不曾见到有人招待,连方才那引路的宫女也不见了踪影。 “小姐,要不要我去找个人问问看?” 翠浓将行装交给冰儿,来到灵珑跟前问道。 灵珑略微一沉吟,似乎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要点头答应下来,却听院落正中的梅兰阁传来了“咯吱”的开门声。 灵珑抬眼去看,没见到有人走动,待要仔细分辨,却从门后闪出一张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惊喜叫道,“缨儿!” “嘻嘻!” 墨连缨傻笑着闪出了门外,小跑着扑进了灵珑的怀里,抱怨道,“灵珑姐姐,你好慢啊,缨儿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 灵珑喜笑颜开,捏了捏墨连缨肉嘟嘟的小脸道,“明日便要一起读书,何故一早起来等着?” 墨连缨蹭着灵珑粉白色的宫装,嘟着嘴道,“缨儿想快点见到你啊。姐姐,缨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御花园的牡丹树下有很多蟋蟀,我和十三一早便盼着你来呢!” 灵珑将小手从墨连缨的小脸上拿下来,有些不太顺畅地说,“那个,缨儿啊,灵珑姐姐最近精神不好,抓不了蟋蟀了,等改日,改日好不好?” 墨连缨踮着脚将小手放在灵珑的额头上,关怀道,“灵珑姐姐,你哪儿不舒服告诉缨儿,缨儿帮你请御医!” 灵珑有些心虚地咳了咳嗓子,“没,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 她不过找个借口搪塞罢了。抓蟋蟀哪儿都能抓,可在皇宫里抓蟋蟀,她还是有点儿胆怯的。莫说人多口杂,与她进宫的目的也是不相符的。 墨连缨点点头,扯着灵珑的袖子就往梅兰阁里拽,“姐姐,缨儿怕你来晚了没地方住,一早便把最大的屋子留给你了,你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灵珑顿时感激涕零,果然大树底下好乘凉,她方才还在纠结住所之事,墨连缨却一早替她解决了。 灵珑扯了扯墨连缨的小手,指了指巧笑盈盈的路嫣然道,“缨儿,这是太子太保的孙女路嫣然,你能不能帮忙问一问,路小姐的住所安排在何处?” 路嫣然一听灵珑替她跟公主介绍,感激地笑笑,屈膝行礼道,“路嫣然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墨连缨笑笑,胖乎乎的小手一挥,彩月连忙点头称是,自去帮路嫣然打听住所。 彩月很快便回来了。原来不是掌事宫女不分配,竟是一早便分配完了。旁的屋子都被其他小姐选走了,只余一个靠近宫门的偏僻角落秋桐阁。 灵珑心内不安,她与路嫣然一同进宫门,她因着墨连缨的关系得了最好的阁楼,路嫣然却捡着别人剩下的。 灵珑略微犹豫,忍不住开口道,“嫣然姐姐,你若不嫌弃,何妨与我同住一处。宫里不比家里,物件少,人也少。咱们就算挤在一处,这屋子也尽够了。” 路嫣然咧嘴笑笑,有些吃力地拍了拍灵珑的肩膀道,“灵珑,没关系的。我若不住,也会有旁的小姐住的,左不过偏僻些,倒更显安静不是嘛!” 灵珑颔首,屈膝道,“既如此,咱们暂且分别,各自打点。姐姐若觉住得不惯,便来找妹妹就是了。” 路嫣然用力点头,朝着墨连缨屈膝拜别,带着丫鬟去了秋桐阁。 梅兰阁不愧是西岚宫最好的屋子。色色物件精致不说,还有单独的书房,起居室,盥洗室,就连冰儿和翠浓也能各自分一处单独的卧房。 灵珑忍不住点头,抱着墨连缨的小脸就是一阵揉搓,“缨儿,谢谢你。若没有你在,姐姐怕要露宿皇宫内院咯!” 墨连缨哼了哼小鼻子,骄傲道,“哼,那当然。” 灵珑宠溺地笑笑,从匣子里取出一副巴掌大的绢布道,“喏,这是给你的。姐姐自然知道你不爱这些正经东西,可若绣着帕子上、枕头上,到底是很逗趣的。姐姐针线不好,你便自个儿找绣娘去绣吧。” 墨连缨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捧着那绢布,忍不住“哧哧”笑道,“灵珑姐姐,缨儿有这么好看吗?” 灵珑点点头,揉了揉墨连缨的发顶道,“好看。比这小像好看多了!” 那小像便是墨连缨与红豆对峙时的神情,机灵可爱,聪慧狡黠,虽有几分斗鸡眼,到底不失俏皮。 灵珑舍不下,待画完了其他画作,还是将她细细地绘了下来。 “彩月,你帮我收好,我要请方姑姑为我绣个荷包,日后便见天带着。” 墨连缨高声吩咐,彩月忙净了手来取。 可墨连缨看着彩月伸来的手,又有些舍不得,到底还是却了彩月的手,将那小像无比珍重地放进了自个儿的怀里。 灵珑抿着嘴笑,一众丫鬟宫女也笑得合不拢嘴。 “嗬,本公主来得真巧,有何喜事倒是说来听听,也叫本公主乐呵乐呵。” 灵珑看见来人,连忙起身相迎,“连画!” 墨连画点点头,不曾落座,却是朝着门外吩咐道,“明月,叫人把东西搬进来吧!” 灵珑抬眼去看,见是棉被、锦衣、茶杯茶具等日常用具,忍不住开口道,“连画,这些东西梅兰阁里一应俱全。” 墨连画不理会灵珑,只待宫女摆好物件躬身退下后,才拉着灵珑的手臂来到了座前,“梅兰阁里有是宫中的份例,我送来的便是我的心意。” 灵珑莞尔,心里荡漾着暖洋洋的温情,忍不住紧了紧握着墨连画的手。 墨连画报以微笑,才要说些什么,墨连缨却磨蹭着来到二人身前,捧着小像给墨连画看,“十姐,这是缨儿的小像哦,你看是不是很美,是不是比你的画像还要美……” 墨连画垂首去看,确实很美,将墨连缨的灵动活泼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转了转眼珠,故意啐道,“啐,哪有我的美,父皇和母后都夸赞我是第一美人了!” “我的美!” “当然是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就是我的美!” 灵珑看着姐妹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勾唇浅笑,或许这皇宫之行,没有想象中糟糕。 正文 096.乃是旧相识 送走墨连画、墨连缨,时间便来到了傍晚。 翠浓提着食盒领了膳食回来,顺便带回来一个消息,“小姐,嬷嬷吩咐,所有小姐须在酉时赶到翠竹阁,似乎是掌事宫女要交代事情。” 灵珑点点头,在冰儿的服侍下梳洗,用了膳食便只身前往翠竹阁。 翠竹阁位于西岚宫的东北角上,一路上皆是环翠萦绕的竹林,茂盛浓绿不说,还隐隐散发着竹香。 灵珑心情跃然,脚步轻快地踏入了翠竹阁,却见阁内早已聚集了不少小姐,有的赏辞谈画,有的低耳私语,只路嫣然悄然坐在角落,睁着圆圆的眼睛观望众人。 灵珑定了定神儿,快走几步赶到了路嫣然身侧,朗声道,“路姐姐!” 路嫣然立即从椅子上下来,扯着灵珑的手臂道,“灵珑,你来了。吃过晚膳了吧?” 灵珑颔首,“吃过了。姐姐来得真早!” 路嫣然浅笑,“我离得近嘛!” 灵珑想了想,秋桐阁在西北角,与翠竹阁遥遥相对,与梅兰阁比起来,确实近了些。她浅淡地笑笑,携了路嫣然坐在了椅子上。 酉时刚到,一位端庄秀丽、颇有威严的姑姑便带着两个小宫女出现在厅中。 小姐们立时噤了声,皆朝着那姑姑看去。 那姑姑满意地点点头,双手交叠于腹部,缓缓开口道,“诸位小姐有礼了。我乃西岚宫的管事宫女,你们可以叫我崔姑姑。从今日起,诸位小姐便正式入住西岚宫,并且一直住到上书房结束。西岚宫一切事宜,诸位小姐尽可以找崔姑姑开口,只是皇宫不比府里,一切皆有例制,若非必要,小姐们还是休要劳师动众的好。西岚宫有西岚宫的规矩要遵守,秋月,你来替小姐们讲讲规矩,讲完规矩,便散了吧,明日有早读,小姐们须得早睡早起。” “是”。 翠衣女子躬身应道,崔姑姑却敛了敛衣裙,微微垂首行礼,裙据微动地出了大厅。 秋月年纪小,端得眉清目秀,许是跟着崔姑姑时间久了,说话行事颇有几分端肃的味道,“诸位小姐,奴婢秋月,这便向小姐们讲讲西岚宫的规矩……” 秋月脆生生地讲了许多,无非是何时起身,何时早读,何时用膳,何时晚休,将日常起居色色都做了规矩。 灵珑暗暗点头,倒是与她的作息时间差不多,不过是将练功的时辰改成了早读,可其他小姐却忍不住满脸菜色。 “寅时三刻便要起身早读,这怎么起得来啊,我平日里便是卯时才会起身的!” “谁说不是呢,娘亲连我晨起请安也免了的,我平日里更是懒怠。” 任凭小姐们如何叫苦抱怨,秋月只面无表情地立在厅中。 渐渐地,厅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秋月轻勾唇角,继续开口道,“按照西岚宫的规矩,戌时三刻便该就寝了,小姐们若不着急,奴婢也不好说。可若头一日上书房便起迟了,小姐们自去衡量自个儿的德行,奴婢告退。” 灵珑与路嫣然对视一眼,暗道这小宫女好不傲娇,可想着明日便要开始读书,心内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惯常是最受不住约束的。 “灵珑!” 灵珑寻声看去,却见苏艳洛挽着梅菲儿款步盈盈,随后跟来的便是柳诗涵与柳诗韵。 灵珑立时喜出望外,迎出几步道,“苏姐姐,梅姐姐,柳姐姐,诗涵,可是准备回住处去吗?” 苏艳洛点头,看了眼梅菲儿道,“我与梅姐姐一早便知道你要来,奈何等了许久也未见你的人影,便先到了西岚宫。灵珑,你多早晚来的?住在哪个屋子?” 灵珑叹口气,撇了撇嘴道,“来便来得极早,奈何已经是最迟的。我住在梅兰阁,姐姐得空了,便来梅兰阁耍玩可好?” “我道谁有这么大的架子,别人早早地来,姑姑偏偏不准挑选梅兰阁,敢情是你抢了先,这结识了公主,身份果然不同了!” 柳诗涵酸溜溜瞪着灵珑,柳诗韵却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朝着灵珑抱歉道,“灵珑,诗涵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 灵珑笑笑,伸手扯过柳诗涵的小手,歪着脑袋道,“人家说你快人快语,我还不信,这会子被你嫌弃,才知你这心直口快忎地伤人。难不成,我住梅兰阁你便不喜欢我了,倒真希望我去露宿庭院?大夫可说我身子寒凉,若染了风寒,你就不心疼?” 柳诗涵噘了噘嘴巴,到底没把手抽回去,“呿,偏你巧舌如簧,得了便宜还卖乖!” 灵珑俏皮地扬了扬下巴,“我的乖巧我得自个儿留着,任凭给多少钱也是不卖的。” 柳诗涵“噗嗤”一笑,瞬间雨过天晴,作势掐了掐灵珑的手臂,这事儿便算作罢。 “梅姐姐!多日不见,近日可好?” 几人正忙着叙旧,路嫣然便来到近前,微微垂首朝梅菲儿打招呼。 梅菲儿面无表情道,“劳妹妹记挂,一切安好。” 灵珑不由地朝梅菲儿看去,惯常小姐们打招呼,嫌少用这样正经的回答,梅姐姐却…… 路嫣然倒似并未察觉梅菲儿的冷淡,依然笑容可掬,转头朝着灵珑问道,“灵珑可要回去,姐姐只有一人……” 灵珑连忙应下,朝着梅菲儿等人屈膝行礼道,“诸位姐姐,诗涵,咱们明日见”,随即便跟着路嫣然出了翠竹阁。 园内点起了宫灯,盈盈点点,竹影斑驳,颇有几分情趣。 灵珑心情颇好,便一瘸一拐地踩着地上的影子玩。 “灵珑似乎与梅姐姐很熟络?” 灵珑顿住脚步,回望路嫣然道,“我与梅姐姐等人皆是一面之交,却是颇为投缘的。姐姐缘何如此问?” 路嫣然叹了口气,有些悠然地说,“我与梅姐姐却是打小相识的。奈何梅姐姐一直不耐烦我。” 灵珑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规劝道,“梅姐姐性子淡漠,人却是极好的。咱们一处读书,相处的时日长着呢,多走动走动就会好了。” 路嫣然点点头,扯着灵珑的手臂说道,“灵珑,你与梅姐姐交好,改日若有相约,叫我一起可好?我只静静地看你们玩,绝不会扰了你们的兴致的。” 灵珑见路嫣然如此谦卑,不得不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文 097.一眼也不许看 上书房的第一日,西岚宫早早便热闹起来。 灵珑梳洗完毕,却了冰儿和翠浓的随侍,抱着一本《诗经》出了梅兰阁。 由于是第一日入上书房读书,崔姑姑怕小姐们迷路,一早便领着秋月候在西岚宫门口。 灵珑先朝崔姑姑颔首行礼后,才朝梅菲儿等人走去,“梅姐姐,苏姐姐,柳姐姐,诗涵,昨晚可还睡得安枕?” 梅菲儿点头,将灵珑的小手握进手心里攥了攥,“天气凉了,妹妹穿得也太单薄了些!” 灵珑笑笑,翠浓本是备好了一件凤羽琉璃大氅,她不耐烦穿戴,这才故意落在了外间。 柳诗涵捏了捏灵珑的手臂,娇俏道,“可是那梅兰阁住着忒舒适了,竟连天气转凉也混忘了?” 灵珑扬了扬小下巴,傲然道,“不是那梅兰阁太舒适,竟是有人小鼻子小眼睛小脾气,明明关怀人家,偏要说些酸不溜丢的话膈应人,柳姐姐你说说,这样的小女子活得累是不累?” 柳诗韵掩唇而笑,宠溺地点了点灵珑的额头,“你呀!” “呸,我打你个没羞没臊的,哪个有闲功夫关怀你去。” 柳诗涵羞恼,抓着灵珑的手臂作势要打,灵珑却直往梅菲儿怀里钻,梅菲儿越躲闪,她抱得越紧,弄得小姐们开怀不已。 路嫣然言笑晏晏地来到灵珑跟前,热络道,“妹妹来得真早!今日天冷,妹妹怕是要多加件衣裳才好,仔细伤了风寒!” “是,谢路姐姐挂念,这会子倒不觉得,晚些时候再加也不迟。” 灵珑朝着路嫣然浅笑,梅菲儿等人则瞬间安静下来,竟是连眉目也不曾扫向路嫣然。 灵珑纳罕,不及细想,便听到崔姑姑端肃地开口道,“时辰不早了,诸位小姐跟着姑姑来便是。秋月,你留下,有起迟的,你无须多言,直接带到上书房。” 秋月屈膝应下,小姐们便浩浩荡荡地随着崔姑姑来到了上书房。 上书房位于乾清宫左侧,宽敞明亮,抬头悬挂一副“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的楹联,围拱其中的,便是巍然的“上书房”三个大字。 崔姑姑朝一位面色冷峻、容貌不凡的年轻男子屈膝行礼,那男子皱眉,随意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崔姑姑颔首,转身说明道,“诸位小姐请坐在南向靠窗的坐椅上,至于其他规矩,左大人会慢慢告诉诸位。” 众位小姐将视线转向书案旁的男子,那男子却只是挥手指了指东南角上直逼屋脊的巨型书架,头颅却是抬也不抬。 崔姑姑傻眼,随即便面色如常地说了句“小姐们请自取”,提起步子便出了上书房。 小姐们见夫子无意管教,起初还能安安静静看会儿书,没一会儿便叽叽喳喳地闲谈起来。 灵珑瞄了眼摊在桌上的《诗经》,无心翻看。 两日未曾练功,她这心里难免发慌,索性悄悄地闭了眼睛,冥想静坐起来。 上书房突然安静下来,灵珑才堪堪运转了两个周期。她忍不住皱眉,却不得不敛息屏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排翩翩佳公子鱼贯而入,为首的便是杏黄色锦袍的太子殿下。 小姐们立时噤了声,有的含羞带怯,有的高傲矜持,只灵珑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注视着人群之中的墨连玦。 他今日穿了一身狐色锦袍,发顶系着一条墨蓝色缎带,低调持重不说,还颇为俊朗。 墨连玦似有所感,若有似无地瞟了灵珑一眼。 灵珑勾唇浅笑,垂下眉眼翻开了《诗经》的第一篇——《关雎》。 左大人见太子殿下亲临,赶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下官有礼了。” 太子躬身虚扶道,“左大人有礼,今日是小姐公子们入读上书房的第一日,皇上本打算亲自前来,奈何国事繁忙,只能由本殿下代劳了。大人只管比照皇子皇孙们来教导,有出色的学子,不拘男女,均可引荐给皇上亲阅。” 左大人惊愕片刻,立即躬身行礼道,“是,臣领旨。” 太子转达完皇上的意思,便携了众男子坐到了北侧靠墙的座位上。 这是苍玄开国以来,人数最多的上书房,也是苍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男女同室读书的盛况。在座男女皆难免羞涩,可到底都是大家公子小姐们,总不至于慌了手脚。 太子从书架上抽了本《国策》翻看。众人见他如此表率,便也真正沉了心思,连带着上书房的氛围终于严谨起来。 女子们捧阅的不过是诗歌、文史著作,男子们阅读的书籍便要广泛很多。 上书房藏书颇丰,虽不涉猎珍藏残卷,供学子们阅读却是尽够了。 灵珑悄悄将《诗经》翻阅到第三篇,闭了眼睛继续冥想静坐。 师父定是知晓她的近况,这才没派仓鸾来布置课业吧。 灵珑笑笑,凝神收敛了内息,缓缓入定…… 墨连玦从怀里掏出一本《禹贡》,扉页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灵珑阅览”,蓝眸潋滟间,他蓦然回望,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锁定在那白衣白裙的小女子身上。 灵珑今日穿了一件白绿色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挽了一个简洁的百合花苞髻,一颦一笑,一凝一思,端得是温婉可人,美得是似玉如花。 他和她,不过是一日未见,却像隔了长年累月,万水千山。 墨连玦勾了勾唇角,想着是否该打断某人偷偷练功的行径,届时那丫头定会恼羞成怒地瞪着他,那模样好不娇嗔。 墨连玦想着灵珑神气活现的样子,心中微动,正要琢磨个法子戏弄她,左臂却被人轻轻地撞了撞。 墨连玦皱眉回身,冷着面目看向墨世钧。 墨世钧无辜地耸了耸肩膀,先是看了眼灵珑,接着便含笑看了眼墨连玦的身后。 墨连玦随着墨世钧的视线看过去,见有不少男子偷瞄着不施粉黛的灵珑,竟然悄悄地红了俊脸。 他瞬间脸黑,横眉竖目地瞪了过去。 那些公子偷窥被发现,皆有些羞赧,连忙将头躲进书卷内,再也不敢眉眼乱飞了。 墨连玦撇了撇唇角,脸色稍缓,那是他的人,看一眼也不行。他轻哼一声,才要回身继续读书,却见一个男子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灵珑看,那眼神竟是如此*,如此猥琐? 猥琐男名叫梅行文,乃是京都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当朝皇后的亲外甥,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墨连玦心头阴云密布,左右环顾间,似在寻找什么。 墨世钧勾唇,从手串上扯了一粒鸦青色的玛瑙递了过去,好戏就要开锣,他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 ------题外话------ 小巫要公布一个十分纠结的消息,那就是《宁为嫡女》要从明天开始上架。《宁为嫡女》是小巫第二部小说,之所以能上架离不开亲们的支持和鼓励。小巫知道,一旦上架,会有一部分亲选择离小巫而去。小巫感谢始终守护的亲,对于即将离开的亲深表遗憾。亲们能看到这段题外,证明亲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宁为嫡女》的,但或许小巫写得还不够吸引你,所以亲才觉得没必要订阅。小巫想说,对于第二部小说就能上架,小巫十分兴奋。小巫不是专业写手,不可能每天花大部分时间来写作,但是小巫绝对保证,无论订阅如何,绝对不会弃坑,绝对填得漂漂亮亮。亲们,无论如何祝您生活顺意,如果您留下,小巫感激不尽,如果您决定要走,请支持一下首订,附赠小巫牌香吻一枚,么么哒。 正文 098.怜香惜玉地取珠子 墨连玦接过玛瑙,瞄着灵珑娴静美好的面容暗暗骂了声“笨女人”,指尖轻轻一弹,那珠子便以优美的弧线飞了出去,正巧落在梅行文流着口水的嘴巴里。 “咳,咳,呸呸,谁,谁他妈暗算本世子,给老子出来,呸呸……” 梅行文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抠抓着喉咙,那模样无比滑稽。 “啧啧,梅世子,好好的早读,你怎么这般……这般的狰狞呢……” 孟之郎摇着折扇上前,颇为关怀地拍了拍梅行文的后背,顺便将那玛瑙朱玉拍得越发下沉了。 墨连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有好兄弟“狼狈为奸”,果然够畅快。 梅行文惯爱玩乐,与孟之郎勉强算是混了个脸熟。 他左右观望,见众人只顾看热闹,竟是再没人上前关怀,不免对孟之郎露了几分委屈,“哼,本世子昨晚读书读得晚了,难免有些困倦,不过是偷摸打了个呵欠,却不知是哪起子小人,竟然趁机暗算本世子,往本世子嘴巴里扔了脏东西……” 墨连玦冷哼,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是难为他那榆木脑袋想得周道。 孟之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或许只是同窗之间闹着玩,给梅兄吃了颗糖呢?梅兄休要小题大做,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上书房,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哪个敢在皇城地界暗算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呢。” 孟之郎这话不可谓不讽刺。镇国公府乃当朝皇后的娘家,平日里没少仗着皇后的权势作威作福,连带着国公府的子孙也惯爱跋扈嚣张。 莫说有人敢算计梅行文,就算他与旁人赌钱输了银两,也定会利用权势谋算别人。退还银两尚算便宜之事,有不识相的死硬派,竟还有因此丢了性命的。 旁人听了孟之郎的话,看着梅行文的眼神难免带着嘲讽。 同是京都贵族圈里的公子,梅行文的德行他们自是早有耳闻,甚至有个别少爷曾经还受过国公府的打压。他们斗不过国公府,自然只得忍气吞声。可如今眼见有人要出面,他们不由地统统站起身,双手环胸将梅行文围在了正中央,摇旗呐喊什么的,人多才热闹嘛! 梅行文丝毫察觉不到孟之郎的讥讽,竟是梗着脖子辩解道,“不可能。那人很是用力,打得本世子喉咙疼痛,竟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如果让本世子抓到那贼人,定要将他移交宗人府法办去。” 怜香惜玉?堂堂七尺男儿竟然需要怜香惜玉? 小姐们掩唇莞尔,少爷们却毫不客气地哄然大笑。 京都盛传梅行文是最尊贵的草包,原本还有人觉得以讹传讹,不过是记恨人家身世显赫、长相俊美罢了,这会子却是彻底相信了传言非虚。 只是,旁人只关注那句“怜香惜玉”,墨连玦和墨世钧却因为那句“移交宗人府法办”齐齐皱起了眉头。 后宫不能干预前朝政事,莫说宗人府,就连慎刑司也已经交由刑部统一掌权了。 若梅行文说的是大话,倒也罢了,若不是…… 墨连玦和墨世钧对视一眼,忍不住沉思起来。 但是,他们能想到的,太子自然也能想到。 只见他快走几步来到人前,皱眉规劝道,“行文,这里是上书房,休要喧哗吵闹。有任何事情,等到课下再解决也不迟。你快些回座位,休要扰了旁人读书上进。” “表哥……太子表哥……” 梅行文委屈异常,拉着刻意软棉的嗓子喊着太子。 太子顿时黑了脸,满脸不耐烦道,“行文,你是男子,男子便该有男子的气魄,莫要如此软绵绵地说话。” 梅行文愣了片刻,果然挺了挺腰杆道,“可是表哥,有人欺负我,我第一日上书房读书,有你和姑妈在,竟然还有人敢欺负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我要将那小贼找出来鞭笞一百零八鞭,否则,难消本世子心头的怒气。我竟不相信,在这皇宫里,还有姑妈做不了主的事儿。” “你,你给我坐回去!” 太子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吩咐道。他想不明白,母后那般聪慧端庄,怎么会有这般愚不可及的子侄。即便真的要做主,自该是私下解决,何故当着众人的面儿瞎嚷嚷,这般仗势欺人的行径摆到台面上,于母后的声誉到底是有妨碍的。 梅行文显然无法理解太子的用心,只梗着瞪着太子。 太子轻哼一声,扯了扯嘴角,摔了衣袖,绝尘而去。 梅行文有些傻眼,表哥往日里都会顺着他,怎么今日倒傲娇起来。他不满地撇嘴,可眼见靠山走了,只能瑟瑟地耸了耸肩膀,将视线重新落回孟之郎身上,谁叫他是唯一给他好声气的人呢。 孟之郎悠闲地摇着折扇,见他看来,少不得展颜一笑,还颇为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连玦踏着步子来到梅行文面前,邪狞地笑笑,“梅世子可是想将那东西取出来?” 梅行文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靖王爷可有好主意?” 墨世钧将手臂搭在墨连玦肩膀上,状若为难道,“办法倒是有,只怕梅世子受不住痛苦!” 梅行文下意识地瞥了眼灵珑,故作镇定道,“本世子堂堂男儿身,一点子痛苦算什么,靖王爷和世钧世子尽管来便是。” 墨连玦自然发觉了梅行文的举动,怒气喷薄而出,阴鸷之气弥散开来。 梅行文看得有些心惊,才要开口拒绝,墨连玦却已阔步来到了他的眼前,手臂起落,一抬一提,梅行文便被他轻轻松松倒提在了手上。 墨连玦居高临下地看着梅行文,皱眉确认道,“梅世子,这法子有些磋磨人,可是真的要取?” 孟之郎将折扇摇得风度翩翩,他认识靖王爷这么多年,这是他最心善的一次,只看梅行文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梅行文觉得这姿势太过羞恼,可堂堂靖王爷为他取东西,倒也不觉得委屈,他如此想着,便涨红着俊脸点了点头。 “梅世子,闭上眼睛。” 墨世钧话音刚落,挥着拳头便向梅行文的肚腹间招呼起来,那拳孔武有力,掷“地”有声,打得梅行文嗷嗷直叫。 “啊……世子,不要啊……嗷……别打……了……嗷……我不……不取了……不取了……啊……” 梅行文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两只手臂还不停地挥舞着。 少爷们嘴里骂着孬种软蛋之类的糙话取乐,胆子小的小姐们却忍不住齐齐移开了视线。 孟之郎摇头叹息,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绢帕子,颇为好心地塞进了梅行文的嘴巴里。 这是他第七十二房小妾离府前送他的帕子,他本来打算留着做个念想儿的,可听着梅行文叫得如此声嘶力竭,他终究于心不忍,哎,日行一善,便是这帕子的造化了。 任凭房内如何烦乱,灵珑处在冥想中竟是毫不知情的。 倒不是她警觉性降低了,只是鉴于周围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们,她不由地放松了戒备。 良久,灵珑终于将内息完整运转了十个周期,这才身心舒畅的睁开了眼睛。 她快要触碰到内息圆满的壁垒了,这次若再突破成功,她便能修习凌宗拳的最后一式了。到时候,她便能学师父那样隔空打物了。 灵珑欢喜雀跃,忍不住偷偷抬眼朝众人望去。 可是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冷傲不可一世的靖王爷,竟然倒提着一名男子。而向来儒雅温柔的墨世钧,竟然朝那男子挥着拳头。 这是什么情况? 灵珑暗想,惹了墨连玦倒也罢了,他性子古怪,指不定哪里就触发了他的坏脾气,一点就爆炸。可若连墨世钧这样温润的性子,也被招惹得动起手来,显见这人是多么的可恶。 灵珑撇撇嘴,忍不住将视线落向那可恶的男子身上。 梅行文被揍得眼泪鼻涕直流,奈何嘴里塞着帕子,无法言语,只能求饶地看着墨世钧。 他不取了,他宁肯那东西在他肚肠内生根发芽,甚至开出花儿来也不取了。 只是他说不出话,旁人也不肯劝解,所以,这揍人和被揍的动作便一直持续着。 灵珑抬眼看了看楹联下的左大人,他既不阻拦,也不喝止,只阅读着手里的书卷,竟是心无旁骛。 灵珑暗叹一声好定力,信步走到人群,朝着挥拳如雨的墨世钧问道,“世子表哥,你们在干嘛?” 墨世钧看灵珑迷糊呆愣的模样,不觉莞尔,“梅世子不小心将旁的东西咽进了肚子里,这不,我和九哥帮他取东西呢!” 墨世钧说完,抽空朝墨连玦挤了挤眼睛,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某人巴巴地赶着来当护花使者,可那花儿竟然还在院墙外,飘飘摇摇地开着。 墨连玦莫名看懂了墨世钧的眼神,轻轻瞟了灵珑一眼,带着三分怨念三分羞恼,还有四分意味不明的嗔怒。 灵珑纳罕地眨眨眼睛,她明明只是练功,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怎的又招惹了这家伙。她嘟嘟嘴,不理会墨连玦,指了指他手上倒吊的人问道,“可是表哥,取东西便取东西,为何要这样提着呢?” 墨世钧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道,“表妹,这进了肺腑的东西,除了倒灌怕是没别的法子。只是辛苦梅世子受些委屈,我这便来看看那东西是否取出来了。” 墨世钧说完,掩着口鼻蹲了下来,“梅世子,我看看那东西可取出来了没有?” 梅行文喜极而泣,虽然虚弱地抬不起头,却硬是拼着老命点了点头。 墨世钧隔着帕子将梅行文口里的丝绢提了出来,却见那丝绢上布满了丝丝血迹和异常粘稠的黄痰。 他恶心地差点吐出来,却故作镇定地将两条帕子复又塞回了梅行文嘴里,深深地叹气道,“世子,那东西依旧没取出来,你可否形容下,大概是什么样的东西?是不是我们倒灌的方法不对,该不该换个角度试试呢?” 梅行文惊恐地瞪大眼睛,支支吾吾地摇头拒绝,“呜……呜呜……呜呜呜呜……” 灵珑看墨世钧依旧不肯罢休的样子,想必那男子定是把他得罪惨了。 她咬咬唇,朝着墨世钧抬了抬小手道,“表哥,催吐的方法似乎不只有倒灌一种,好像还有别的办法的。” 墨连玦瞬间软了神情,却不能直接表现,只得傲慢地瞟了灵珑一眼。 墨世钧看着墨连玦装模作样,挑眉问道,“哦,表妹还有别的法子?梅世子为这东西受了不少罪,若有旁的方法取出,他定会感激不尽的。” 梅行文支支吾吾地应着,似乎只要不再倒吊着挨打,他付出任何代价都是愿意的。 灵珑同情地看了眼梅行文,他虽然没有得罪她,得罪她家表哥也是不行的。虽然是半路认来的表哥,惯常也是宠她疼她的,何况…… 灵珑看了眼墨连玦稍微缓和的脸色,何况还累着墨连玦倒提着他,那得吃多少碗粳米饭才能将气力补回来啊。 灵珑如此想,低垂着眉眼问道,“梅世子可愿试一试旁的法子?” 梅行文顿时心花怒放,咧嘴笑笑,抛了个自认为潇洒的媚眼给灵珑。 梅行文忽略了自个儿鼻涕眼泪满脸横流的狼狈样儿,灵珑却无法忽略。 她将帕子掩在唇间默默后退,索性闭闭眼,跺跺脚,朝着墨世钧开口道,“表哥,提一壶煤油来,无须精细,只要润滑就好。将它灌进梅世子口内,不消片刻,凭你什么物件,定能吐出来的。” “哦?此法子果然有效吗?” 墨世钧朝墨连玦挑眉,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与墨连玦自然知道灵珑冥想练功之事,可这会子看她不着痕迹地帮忙教训登徒子,忍不住怀疑她方才莫非是醒着的。 灵珑不知墨世钧所想,却是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表哥,这法子绝对管用。” 孟之郎将折扇合拢,朝着门外喊了声“阿武”。 片刻之后,一个劲装男子提着一个硕大的油壶走了进来。 众人侧目去看,莫说精致了,那壶里的煤油,竟是用来点户外灯笼用的墨黑油。 灵珑深深地看了那阿武一眼,不是她的错,她只说用煤油,却没说是如此劣质的煤油。她心内默默念叨,不忍直视,便悄悄地移出了人群,选了个最远的角落站着。 墨连玦见灵珑离开,一个甩手,便将梅行文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碰撞声。 梅行文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仍旧第一时间扯出了嘴里的丝绢帕子,强忍着疼痛爬起来道,“靖王爷,世子爷,这东西还是不取了吧,您二位说的对,许是旁人闹着玩,许是入口的东西也不一定。这会子兴许都消化完了,恐怕什么方法也不顶用了。” 梅行文这话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可总算将意思表达清楚了。 墨连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叹口气道,“梅世子若不想取便罢了。可惜受了这会子罪,竟是白白受了。” 墨世钧颔首道,“九哥说的是,竟也不知是何物件,奈何梅世子受不起折腾,倒也罢了。只日后莫要怪罪你我不顾同窗之谊便好。” 灵珑乖乖地躲在墙角,看了眼墨连玦,又看了眼墨世钧,然后眨眨眼睛,继续看戏。 梅行文本是打定主意不取了,可这会子听着墨连玦和墨世钧你一言我一语,又忍不住心动。他当着众人的面儿被揍了这许久的功夫,东西取出来倒也罢了,好歹证明他所言非虚。可如今揍也挨了,东西却没取成,岂不是愚蠢东西干了蠢笨事儿,得不偿失吗? 他用衣袖摸了摸脸上的脏乱,挺起胸膛道,“靖王爷,世子爷,您二人今日助我,行文感激不尽。东西既取来了,试试看也无妨。行文豁出这条小命,也定要将这贼人找出来。” 贼人吗? 墨连玦微眯双眼,皱着眉头道,“梅世子,你今日怕是身子有些虚损,要不,过几日?” 墨世钧搭腔道,“对呀,梅世子,虽不知道是何物件,过几日只怕不妨事!” 梅行文想着今日的经历,虽个个皆为他着想,他却苦不堪言。莫说再经历一次,怕是听到此法便会撒腿就跑的。 他定了定心神,扬了扬下巴道,“不,靖王爷,世子爷,你们不用再劝我了,行文心意已决。” 墨连玦颔首,颇为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左肩膀,墨世钧则郑重地拍了拍他的右肩膀。 梅行文立时滑落几滴热泪,旁人都瞧不起他,不成想今日却得了靖王爷和世子爷的认可,他悲壮地说了句“来吧”,随即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孟之郎朝阿武打了个眼色,阿武会意,一手提着油壶,一手拎着梅行文便走出了上书房。 墨连玦轻轻扫了眼灵珑,率先迈出了步子。 男子们彼此对视,立时便跟了上去。 看戏要看全套,未完待续会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于是,上书房内便只剩下一众的女学生,并一个只顾垂眸求学的左大人。 小姐们窃窃私语,有胆子大的,竟然率先朝着门外奔去。 有一便有二,三三两两的小姐们陆续走出了上书房。 灵珑却朝着梅菲儿等人摇了摇头。 梅菲儿挑眉,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了墙角,顺便将苏艳洛和柳家姐妹也带了来,“灵珑,缘何不能看?” 灵珑尴尬地挠了挠头,“梅姐姐,不是不能看,我是怕你们看了吃不下早膳。” 梅行文如今的面貌已经邋遢不堪,若再沾染了上吐下泻的污秽之物…… 灵珑摇摇头,拒绝联想那样的画面,仿佛只想象着,便令人作呕。 灵珑的话音才落下没过久,小姐们便惊慌失措地逃了回来。有的用丝绢帕子掩着口鼻,有的拼命压抑着胸腔间的恶心感,那小模样,煞是可怜。 梅菲儿几人愕然,眼瞅着返回屋内的人越来越多,不好细问,静默无声地返回了座位上。 路嫣然是最先跑出门外的,此刻已经煞白了小脸,可怜兮兮地拍着胸脯。 灵珑见状,悄悄将她的小手扯了过来,用力按压着她腕上的内关穴,“路姐姐,可好了些?” 路嫣然仔细感觉,果然舒畅不少,忍不住嫣然一笑道,“果然好了许多。妹妹真厉害,除了对弈和作画,竟然还懂得医理。今日若没有你,梅世子体内的珠子怕是取不出来的,那可是玛瑙,足有红枣般大小呢,啧啧,可怜见的,多亏了妹妹。” 灵珑尴尬地笑笑,不敢居功。 梅行文将东西吐出来,这会子看着自然无碍了。可那煤油却会在体内长久挥散不开,怕是短时间内都不会爽利了。 唔,倒也不会特别严重,左不过多跑几次茅房罢了。 想来他是世子,府里的茅房该是够用的,只莫要因为跑得不利索,脏了衣裳倒是真的。 上书房外。 梅行文本就挨了揍,这会子又因为吞食了煤油上吐下泻,竟如一坨烂泥般瘫在了地上,莫说跑得利索,竟连站直身子也是不能的。至于那衣裳,呵,已经脏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各家少爷默默后退,唯恐那污秽之物喷溅到自个儿身上。他们虽爱看热闹,可若因为看热闹失了风貌,心中却是万般不愿的。 梅行文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呻吟,于瑟瑟秋风中独自颤抖着。 墨连玦冷哼,抬起阔步朝外院走去。 若不是怕惹恼了镇国公府,这点子惩罚他还真有些不满意。 墨世钧一看主角走了,连忙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脚底抹油,亦遁逃而去。 孟之郎看着那两人潇洒的背影,反手指了指自个儿,顿时唉声叹气。又是他,每次收拾残局擦屁股的人,都是他。哎,谁叫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世子,偏他是个无权无势的穷苦百姓呢。 孟之郎发完牢骚,不急不缓地走到了梅行文跟前。他本打算将梅行文踢醒,好歹找个人送他回府才好,这秋深寒凉,若真落下病根,怕是皇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可他抬起脚却发现,这般污浊的身子,他竟有些无从下脚,可脚抬起来,总不能够凭白落下吧,于是便控制力度踹了踹梅行文的后脑勺,“梅世子,梅世子,你还好吗?可要派人送你回府?” 梅行文拼着老命睁开了眼睛,声若细丝地喊道,“回去,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去,孟公子,送我回去……” 说完,便“碰”的一声磕到地上,立时昏死过去。 孟之郎无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该是很疼吧。他瘪瘪嘴,抬起右手朝虚空中打了个响指。 少时,阿武满脸不情愿地落在了地上,却迟迟不肯靠近梅行文。 孟之郎嘴里“嘶”了一声,抬脚便朝阿武踹了过去。 阿武侧身躲过,飞身而起,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树梢上。 嘿,小兔崽子,连你也敢欺负本少爷,都他妈当少爷我好欺负是吗? 孟之郎如此想着,琢磨着法子要惩戒阿武,却见他铁青着脸色又飞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又大又厚的麻袋片子。 众人尚在纳罕之际,却见阿武将麻袋平铺在地上,右脚起落间,梅行文便摇摇摆摆地滚到了麻袋上。 阿武利落地将麻袋一卷,像扛死猪一样将梅行文扛在肩上,足尖点地跃起,踩着屋脊房檐奔着西角门而去。 孟之郎松了口气,墨连玦做事向来仔细,定会在角门打好招呼,阿武只要将梅行文送回镇国公府,今日这事儿便能了了。 至于他们哥几个,嘿,自会摘得干干净净。毕竟,取东西是梅行文要取的,灌煤油也是他要灌的,至于脏兮兮的回府,哦,自然也是梅行文亲口要求的。 孟之郎虽如此想着,对着诸位少爷却皱眉道,“诸位,今日之事各位皆在场,是梅世子坚持要将那玛瑙取出来,我与靖王爷、世子爷才不得已挺身而出。不料,竟然出了些许意外,亏损了梅世子的身子。小弟对此番结果深表遗憾,若日后镇国公府追究起来……” 孟之郎话说到半,便不再继续,有些懊恼地拍打着灌木,低头不语。 “孟公子,今日之事,众人皆看在眼里,且不论谁暗算了梅世子,只说取之前,靖王爷和世子爷几番劝告,这事儿也赖不到旁人头上。你且放心,日后若国公府追究,我等皆可为你作证。” “是啊。孟公子请放心。梅世子第一天来上书房读书,便遭人暗算,可见是天怒人怨,怪不得旁人的。否则,这么多公子小姐们在上书房,旁人皆没事,怎么偏他就受了暗算。” 一位朱红色衣衫的公子义愤填膺地说,孟之郎心内嗤笑,却快步上前扯了扯对方的衣袖道,“楚兄,有些话你知我知便好,休要说出来。这里是皇宫,当心隔墙有耳。” 那被唤作楚兄的男子即刻涨红了脸,梅行文曾经抢了他的妾侍,他自是巴不得他不得好死。可镇国公府权力滔天,他在皇宫内墙嚷嚷,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会子听了孟之郎的劝告,顿觉后悔,有些胆怯地瞄了眼众人。 孟之郎会意,朝着众位少爷拱手道,“诸位都是京都少杰,自当团结友爱。楚兄不过一时失言,还请诸位能替他保守秘密才是。” 这些少爷虽都是各府嫡系,被人称为“京都少杰”却是第一次,少不得挺了挺腰杆,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外泄出去。 孟之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拍了拍红衣男子的肩膀,提着步子出了上书房。 那楚兄感激不尽,望着树梢晃动的枝杈感叹道,“多好的孟公子啊,只是可惜了……” 众人来不及问何事可惜,却从上书房传来了左大人带着几分咆哮的嗓音,“早读未结束,人都到何处去了?” 公子们齐齐打了个冷战,一路小跑着返回了上书房,却见原该低头读书的左大人,正手持戒尺、横眉冷对地等在书案旁。 左大人名叫左功明,乃寒门举子出身,因善文墨好钻研,殿试结束便被分到了翰林院做侍郎。侍郎这个官职不算太小,若好好经营,将来混着实缺美差倒是也便宜。只可惜他不善交际,平日里除了览书阅文外,便是归整翰林院大大小小的档案书籍。顶头上峰嫌他木讷,寻了个懒散懈怠的由头,一纸诉状递到了御前。 乾帝对左功明颇为爱戴,略一思索,便委任他做了上书房行走。上书房内皆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尚书、太傅等人,品性端正不说,还喜欢结交好学钻研之辈,左功明很快便得到了赏识。但凡夫子休假,便请了他来代课,一来二去,因着通俗易懂的教学法,倒是另外开辟了一套教学风格。 路嫣然脆生生地讲着,顿了顿道,“不过,左大人也有个习惯,被学生们诟病许久。那便是他一旦发现新书卷,不翻到最后一页绝不罢手,有时候竟是放任学生们自由出入上书房。但是多数时候,他总能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们,便会被他惩戒得很惨很惨。” 灵珑点头,瞄了眼姿势怪异的公子们,忍不住咋舌。 这确实算得上是“很惨很惨”了,竟然命令学生们坐在桌子上,趴在椅子上抄写《策论》。 先不论这《策论》共有八十四卷、两千三百五十六页,仅凭这血液逆转的*姿势,也尽够学生们喝上一壶了。 况且当着众位小姐的面儿,墨发飞散而下,脸面涨得通红不说,还时不时会从桌子上摔下来。 风度什么的,竟被摔得一点渣儿也不剩了。 灵珑摇摇头,对左功明由衷的钦佩,显然这夫子很有些智慧,至少她阅览杂书成堆,也未曾遇到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惩戒方式。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她明日练功要更加小心才好,起码要在左夫子看完书卷之前醒过来,不然…… 路嫣然见灵珑不言语,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头羞赧道,“灵珑,你莫嫌弃姐姐学那些长舌妇,听东道西。姐姐愚钝,不若你这般聪慧,怕被夫子不喜,早早地撵回府去。姐姐倒是无碍,左不过跪几天祠堂倒也罢了。可我祖父乃是太子太傅,是皇上亲封的上书房总师傅,我若真给撵回去,定然累及祖父的声名。这才悄悄打听了夫子们的情况,不过想着投其所好,将上书房好好读下去罢了。” 灵珑见路嫣然会错意,连忙解释道,“姐姐多想了。灵珑是受了几分惊吓,怕改天犯了错,也被夫子这样惩罚,看起来颇为难堪。” 路嫣然俏皮地眨眨眼道,“你若不偷偷地睡觉,定不会被夫子惩罚的。” 灵珑一惊,路嫣然明明坐在她身后,竟然连她“睡觉”也看到了吗? 她故作尴尬地挠了挠头道,“竟被姐姐发现了。灵珑择席,昨夜无法安枕,这才不小心犯了瞌睡。灵珑失礼,让姐姐见笑了。” 路嫣然笑笑,拍了拍灵珑的手腕道,“妹妹下次还是带件衣裳的好,着了寒凉到底不妥当。” 灵珑暗暗松了口气,揽着路嫣然的手臂甜甜地应道。 阿武将梅行文扔到镇国公府,朝着那金光闪闪的铜漆木门狠踹了几脚,闪身便掩到了梨花高墙外。 “谁呀?”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黝黑壮汉打着哈欠出来,先是左右张望,未曾见人,随后便发觉门口扔了一个破布麻袋。他嘴里嘟囔一句“真他妈晦气”,抬脚大脚便将那麻袋踹飞了出去。 那麻袋咕噜噜地滚下了台阶,滚出一道浅浅的印痕,顺便滚出一个污脏不堪的男人。 壮汉定睛一看,瞬间吓白了脸色。他左右观望,眼见四下无人,瞬间松了口气,提起嗓子高声喊着“来人啊,世子爷出事啦”,一把将梅行文抱起进府门而去。 阿武从高墙后闪了出来,抬起胳膊嗅了嗅,随即深深地皱眉。他踩踏着墙壁一跃而起,径直朝着东南方而去。 那大汉一路高喊着将梅行文抱进宅院,不管不顾地踢开了卧房的门,直奔床榻而去。奈何梅行文实在脏污得够呛,连他这般粗糙的汉子也着实有些放不开手脚,只能向梅行文房里的大丫鬟征求意见道,“梅香,世子这般,真要放在榻上吗?” 梅香捂着鼻子皱眉,随即眼睛一亮,指了指左侧的梅兰竹菊屏风道,“铁头大哥,不如你把世子放到屏风后的浴桶里吧,好歹也清洗一下,夫人见了也好交代。” “嗳!” 铁头木讷地应了一声,抱起梅行文来到隔间,直接将他丢进了木桶里。 梅香张了张嘴,那是昨夜的洗澡水。昨夜梅行文缠着她胡闹,闹着闹着便闹到了榻上,这等杂事便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咬咬唇,本想吩咐铁头将梅行文捞上来,可人已经丢下去,再捞上来也是透心凉,何况时辰尚早,灶上怕是来不及烧洗澡水。她冷眼看着梅行文那般脏乱难看的模样,索性跺跺脚,摆着腰肢返回了卧房。 梅行文本已虚脱,被那冷水一刺激,竟悠悠地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环顾着四周,莫名勾唇笑了笑。 铁头凑近头颅喊了声“世子”,梅行文摇摇晃晃地点头,指了指铁头,又颤巍巍地指了指自个儿,奈何嘴唇乌青发紫,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铁头想着踹在梅行文身上的那一脚,心内便有些发虚。他本打算稍后便寻个由头向管家请辞,可若梅行文此刻便醒了…… 铁头内心烦乱,拉扯着梅行文的手臂便忍不住松懈下来。 梅行文没了支撑,“扑通”一声滑进了浴桶里,随即便彻彻底底地晕死过去。 铁头深深地松了口气,扯开梅行文的衣物,粗略地为他涮了涮,然后像拎个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了起来,滴滴答答地走向了卧房。 梅香用绵软的布巾为梅行文擦拭身子,然后便为他穿了一套月牙白的中衣。 铁头见再无其他,朝梅香点点头,直接从窗口蹿了出去。 梅香见铁头有门不走,却学那起子宵小之辈跳窗而逃,侧耳一听,果然听见一阵踢踢踏踏地声响直奔卧房而来,她用小手沾了些茶水在脸上,取了方丝帕抽抽噎噎地哭着,下一刻,那紫檀木门便被镇国公夫人一脚踹开。 梅香连忙起身,哽咽着道,“夫人,您快来看看,世子这是怎么了,明明昨晚还好好的,今日便成了这幅模样?” 镇国公夫人恶狠狠地瞪了眼梅香,一把将她推到了窗棂上,“狐媚子,日日缠着我的文儿,若我文儿有个三长两短,便将你们这起子小蹄子通通卖到花楼里,叫你们爱爷们儿爱个够。” 梅香被推到窗棂上,额头撞得生疼,却乖乖趴在窗棂上抽抽噎噎的哭。镇国公夫人惯爱打骂奴婢,她若起身,镇国公夫人定以为她伤得太轻,下次磕碰怕是连命也要保不住了。 镇国公夫人不理会梅香,转身来到床头时,却早已换了温柔慈母的形象,“文儿,文儿,你醒醒,你看看娘,你哪儿不舒服你告诉娘亲,娘亲为你请太医,咱们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你有什么诉求,娘亲都能满足你。” 镇国公夫人这话并不是没来由的,她溺爱梅行文,梅行文便惯爱使着小性子装病,只要一装病,无论是纳妾娶花魁,还是抢占别人的地盘生意,镇国公夫人总能想办法为他达成。 今日,是入读上书房的头一日。梅行文本不是读书的料子,奈何皇上的圣旨在前,皇后娘娘的懿旨在后,镇国公夫人不得不诱哄着他进宫读书。 梅行文最近迷恋梅香,镇国公夫人却觉得这丫鬟太狐媚,唯恐梅行文日日思淫欲不思进取,这才狠着心肠没有答应。谁知道天还没有大亮,梅行文便闹腾起来,这一次竟比寻常日子都要逼真,听说还不嫌天寒地冻地躺在了府门外。 镇国公夫人听了消息,不慌不忙地穿戴梳妆,这才故作焦急地来到了梅行文的住宅。可她喊了很久,哄了很久,却不见梅行文吱一声。 镇国公夫人纳罕,忍不住抬手抚摸上梅行文的额头,随即拭了拭他苍白如纸的小脸,顿时惊吓,高声泣道,“我的儿,我的文儿,来人,来人啊,请御医,快请御医。” ------题外话------ 这取珠子的方式亲们还喜欢吗?小巫觉得不够狠,奈何这渣男还有用处啊,再多活一段时间呗。亲们有没有觉得墨连玦这醋意来得有些过火,莫着急,这都是有缘由滴,呃,一不小心就剧透了,遁····· 正文 099.谁是最好的染缸人 巧月应声,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却与推门而入的梅行武撞了个满怀,“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巧月慌忙跪下行礼,“二少爷,奴婢急着给世子爷请太医,这才慌不择路,请二少爷见谅。” 梅行武沉吟片刻,对着巧月吩咐道,“你且略等等,等我问清楚情况再说。” “可是夫人吩咐……” 巧月迟疑,在这府里,首先要听夫人的话,其次便是世子,至于二少爷的吩咐,她们惯常也不太在意的。 梅行武眼见巧月目光闪烁,立即便沉了脸色,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巧月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应下,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梅行武警告地瞥了眼巧月,提起步子进了卧房。 梅行文已经不省人事,而镇国公夫人则伏在床头呜呜咽咽地哭着,那哭声婉转悠长,不似哀戚,倒有几分戏子唱曲的意境。 梅行武敛了敛心神,大步走到床前,朝着镇国公夫人躬身拜服道,“娘亲,大哥这是怎么了?” 镇国公夫人抬眼瞥了他一眼,抽抽噎噎道,“铁头发现你大哥被人放在门口,娘亲还当他又在跟娘亲耍小性子便没在意,可叫了许久也叫不醒,这才发觉你大哥热度太高,且昏迷不醒。武儿,你大哥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亲可怎么活呀,我的儿啊,我的文儿啊……” 梅行武眯了眯眼睛,焦急地问道,“娘亲,大哥今日是去上书房,跟着大哥的人呢,可曾叫来问一问?” 镇国公夫人立即醒了过来,抹了把眼泪问道,“梅香,今日是谁跟着少爷进宫的,可曾回府了?” 梅香娇弱委屈地转身,额际带着淡淡的红肿,屈膝行礼道,“回夫人,是铁柱,不曾回府。铁头大哥发现世子时,世子便是昏迷的,且浑身脏乱不堪。梅香替世子清洗许久,这才为世子换上了中衣。夫人,世子怕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否则,不会是此番狼狈的模样,世子惯常是最讲体面的。” 梅香这话说得颇为收敛,梅行文何止是讲体面,简直比女人还要爱美。 妆画楼每月都会将新进的面料送到镇国公府挑拣,贵妇们嗤笑镇国公夫人越老越花俏,又哪里知道,镇国公夫人惯常不讲究这些,倒是梅行文日日捯饬着穿戴。 梅行文自小娇贵,不是好料子不上身,穿戴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每月仅置装费便要顶上寻常百姓好几年的开支。 镇国公夫人宠他溺他,他便总是背着镇国公在账上支银子花。待镇国公查账时,发现公用银两亏了一大半,气得将他吊起来一顿胖揍,咒骂镇国公夫人生养了个娘里娘气的软面东西,还命人剪了梅行文的新衣袍泄愤。 奈何闹了许多次,梅行文这爱穿戴的毛病不但没改,反倒越发变本加厉。就连入宫读书,也选了昨日才做好的蜀锦细缎长袍,没成想却弄成了这般模样。 镇国公夫人叹口气,看着梅香的眼里到底多了些许温度。 这丫鬟虽看着狐媚,却也不是全然无心的,起码对自家儿子还是有几分妥帖的。她默默点头,再开口时便软了几分,“你仔细想想世子爷当时的情况。” 梅香用帕子轻轻压着唇角,琢磨着用词开口道,“奴婢觉得,怕是那清泻之症?” 仿佛为了回应梅香的话,原本昏迷不醒的梅行文忽然嚎叫了一嗓子,瞪圆了眼珠子,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镇国公夫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我的儿”,刚要靠近察看,梅行文淋漓尽致地开始了新一轮的上吐下泻。 那排泄物黑焦乌漆,甚是腌臜难闻。 丫鬟们用帕子掩着口鼻,不着痕迹地后退,就连镇国公夫人也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熏得直皱眉头。 只有梅行武不但不后退,反而关切地上前询问道,“大哥,你如何了,大哥?” 梅行文一把抱着梅行武,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般,再也不肯撒手了。他搜肠刮肚得吐着泻着,仿佛要把身体掏空了去,而他身前的梅行武,却是面不改色地承受着这一切。 丫鬟们看得动容无比,谁家的兄弟也不若二少爷这般实诚,就连镇国公夫人也感动地抹了把老泪。 足足闹腾了一刻钟后,梅行文才终于消停。他迷迷瞪瞪地睁着眼,哑着嗓子喊了声“二弟”,接着便猝不及防地跌回了床榻上。 “文儿,文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镇国公夫人扑在床头,摇晃着梅行文的肩膀胡喊道,“御医呢,御医怎么还不来,巧月,巧月,这死丫头……” 梅行武丝毫不在意浑身的杂乱恶臭,朝着镇国公夫人拱手道,“娘亲,是儿子没让巧月去请太医……” 梅行武的解释尚未出口,镇国公夫人却已经瞪着眼珠子高喊道,“你说什么,老二,躺在床上的是你亲哥哥,你这般不顾手足之情,安的是什么心?” 梅行武皱皱眉,带着几分委屈道,“娘亲,大哥这般模样,你便从不考虑其中缘由吗?若大哥是在宫里受了磋磨,有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在,缘何会弄成这般模样?若大哥根本没去上书房,咱们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地去请御医呢?娘亲,我只有一个哥哥,缘何能不心疼不着急,可咱们再着急,也须得思索几分不是?” 镇国公夫人略微沉吟,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她瞥见梅行武尚未换下的脏污衣衫,到底存了几分尴尬,侧着身子问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你大哥自生自灭不成?” 梅行武在室内跺着步子,迟疑地开口道,“娘亲,听说易安堂有名叫苏生的老大夫,医术颇为精湛。京都许多富贵人家,但凡有不便请御医的病症,也多数是请了那苏生医治的。依儿子看,不若先请他来为大哥看一看如何?” “武儿这建议不错,一个不争气的小畜生,也敢舔着脸子去请太医,你倒不怕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镇国公姗姗来迟,端的是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而他肥壮的身子旁,偏就娉娉婷婷站了位年轻貌貌美、摇曳多姿的姑娘。 这姑娘名叫巧兰,原本是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上个月被镇国公夫人驱使着给镇国公送了一次冰糖燕窝羹,自此便留在了镇国公的书房内伺候,竟再也未回过主母的院子。 镇国公夫人眯眼看着巧兰头上那一套镶着绿钻的头面,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那是她压箱底的嫁妆,年轻时候她嫌弃它寡淡,不华贵,便从未戴过。这会子年纪渐长,又嫌它花俏,便一直压在妆匣里。她原本还打算等梅行文成亲时添箱,不成想竟被镇国公用来打赏了小贱人。 镇国公夫人暗骂一声“老不休”,不阴不阳地看了镇国公一眼,嗤笑道,“老爷开口闭口小畜生,我竟不知这小畜生是谁的种。您若有本事,不妨生个离了畜生窝的种出来,也好让本夫人开开眼界。” “你……刁妇……毒妇……恶妇……” 镇国公怒指镇国公夫人,却被巧兰抚在胸口的小手揉捏的没了脾气,“哼,你只娇惯去吧,横竖日后有你受的。” 镇国公夫人反唇相讥道,“这受不受的,倒不要老爷费心。不管是文儿还是武儿,左不过是本夫人一手拉拔长大的。老爷你只管日日寻欢去,改日您若真能生个不是畜生的贱种出来,我们娘几个便可功成身退,彻底离了老爷和您这妖里妖气的美人窝,咱们两厢清净倒也罢了。” 镇国公贪图美色,镇国公夫人是进府之前便知晓的,奈何皇命难为,她不得不带着满腹委屈嫁进了国公府。她进府后,虽对镇国公不耐烦,却硬是千依百顺地哄着镇国公生了俩儿子。此后,便不再让镇国公近身,还让大哥从西域弄来了绝育子嗣的药,莫说生孩子,镇国公离了龙鞭虎胆便会一蹶不振。她夜夜听着西跨院里的婉转低吟入眠,便日日幻想着镇国公脱阳不举的那一日,这小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镇国公见镇国公夫人当着丫鬟的面儿,竟然丝毫脸面也不给他,立时便怒气暴涨。 梅行武眼见双亲争吵不休,忍不住开口道,“父亲,娘亲,还是大哥的病要紧,不若我亲自跑一趟易安堂,那苏大夫为人傲慢,我若亲自前往,他可怜我兄弟情深,一准便答应了。” 镇国公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武儿,这是你亲哥哥,你无论如何要带了那苏大夫前来。等你大哥康复了,娘亲定要求了你皇姑母,让你到刑部当侍郎。” 梅行武皱眉,有些责备地道,“娘亲,你何苦这样看低我。大哥的命,比那劳什子侍郎可要紧得多!” 梅行武摔了袖子出门,远远还能听见镇国公夫人嘱咐他换件衣袍的声音。 他轻扯嘴角,瞥了眼脏污到令人发憷的衣袍,径直朝府门外而去。 苏生替梅行文把了双脉,拈着胡须叹道,“这位公子误食了利泻之物,只待污浊排尽,人便大好了。只不能饮食滋补之物,否则,加重胃肠负荷,这上吐下泻之症许会拖上更久。” 苏生说完,竟也不给开药方,将一应物件收拾妥善,提着药箱便准备离开。 镇国公夫人连忙伸手拦住,爆喝道,“你这老头好不嚣张,旁人诊病好歹写个方子,你竟连药方也舍不得开。就算你医术粗鄙,好歹也开个方子试试效果,这般不声不响便想离开,你当我国公府好糊弄不成。” 苏生皱眉,重重地将药箱扔在桌子上,不客气地反驳道,“夫人,老夫打量你身份显贵,不成想耳朵竟是个不好使的。老夫方才已经说了,这位公子须得泻干净污秽,方能大好。你若想开药,老夫尽可以开给你,横竖吃不死人,你便让公子吃了再泻便是了,只日后小公子亏损了身子,虚不受补,你莫要追究老夫耽误少爷的身子。” “你……你个老东西……” 镇国公夫人气得浑身颤动,连御医也不敢如此对她说话,一个江湖游荡的糟老头子竟敢如此出言不逊。她正欲挥手,起码让壮丁打上五十大板方能消气,梅行武却扯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镇国公夫人虽怒气难消,可看着梅行武镇定自若地神情,到底舒了口气,只一双眼睛死命瞪着那苏生,仿佛一旦他有异动,立即便将他打将出去。 苏生双手插着衣袖生闷气,像极了遭人误解的孩童。 梅行武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夫,娘亲无异冒犯于您,奈何大哥情况不明,一着急难免失了礼数,还望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苏生上下打量梅行武,见他年纪轻轻倒颇为懂得尊老爱幼,瞬间收了臭脸,诚心叮嘱道,“公子,令兄这病并无妨碍,只因脏污存于内腹,不吐不快。你若担心,不若每日细细调了蜂蜜水喂他服下。蜂蜜乃润肺通泻之物,不出五日,令兄定会大好。只记住一点,除了蜂蜜水,旁的东西再不敢喂食,否则,若无止境的吐下来,好人也得吐虚损了。” 梅行武拱手应下,继续问道,“大夫一直在易安堂坐诊吗?您看过几日是否可以来为家兄复诊?” 苏生拍了拍梅行武的肩膀道,“五日后,令兄便醒了。你只嘱咐人备下清淡汤饮便好。若醒来后仍有不适,你便遣了人来找我。不过,老夫以为,定不会在易安堂看到公子了。公子生于高门大户,有这般德行,实属不易啊。” 苏生朝着镇国公夫人哼了哼鼻子,竟连诊金也不取,提了药箱便出了卧房。 镇国公夫人气得胸闷,举起苏生方才饮过的茶杯便摔在了地上,“打你个老不死的,若我文儿五日后醒不过来,看我不拆了你的易安堂。” 梅香调了蜂蜜水进屋,那摔在地上的茶水正巧溅在她的脚背上,她忍着疼痛不敢呼喊,心内却将镇国公夫人恨得牙痒痒,“夫人,这是奴婢才调好的蜂蜜水,这会子便喂世子服下吗?” 镇国公夫人点点头,屈尊降贵地说,“梅香,你好好伺候世子爷,伺候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 梅香讷讷称是,却在镇国公夫人消失在房门之际,忍不住啐了一口。 梅行武追着苏生而去,硬是将五十两诊金塞进他手里,“大夫,您辛苦。娘亲脾气暴躁,大哥这病又腌臜,您辛苦跑一趟,就当给您老买双鞋子穿。” 苏生本想拒绝,可看着梅行武如此真诚,倒也罢了,朝着梅行武拱拱手,背着药箱子离开了。 梅行武看着苏生离开,忍不住摸着下巴浅笑。 易安堂是什么地方,是名门高府治病求医的地方。不出三日,镇国公世子得隐晦之病,二少爷求医问药,衣不解带侍疾兄长的事儿,便会传遍整个京都。这比他整日在西角门当差有用的多。何况,他轻松完成了太子表哥的嘱托,得到重用指日可待。至于那刑部侍郎,哼,他真有些看不上眼。 苏生刚刚远离镇国公府的大门,便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揽到了高头大马上。 他心惊肉跳般地揽紧了怀里的药箱子,忍不住骂道,“臭小子,你轻点儿,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还得经受你这般折腾。” 阿武不理会苏生的嚷嚷,双手揽在他的腰间,双腿夹紧马肚子,不消一刻钟便到达了易安堂门口。 苏生被阿武抱下马背,才趔趄着站稳,便提着药箱嘱咐道,“阿武,记得让老九付诊金,老夫开得是药铺,又不是救济堂,哪里有看了大夫不付钱的理儿。” 阿武挠挠头,开口道,“苏大夫,你方才不是收了那梅二少五十两银子吗,您连药都没开,五十两银子尽够了。不如,诊金就下次再付吧?” 苏生横眉怒目道,“呸,五十两,若不是老九那孩子求着老夫,就是五万两银子,老夫也不去。再说了,是老夫不给那梅世子开药吗,是你们家王爷不许老夫开药。还说什么喝蜂蜜水润肠,去他的润肠,好人喝了那是润肠,给上吐下泻的病人喝,啧啧,亏得他想出此番阴损的法子。你回去告诉他,若不付诊金,日后就莫要登老夫的门,哼,老夫悬壶济世,哪里能这般偷摸行事。” 阿武见苏生絮絮叨叨不肯罢休的样子,皱皱眉,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苏生道,“喏,苏大夫,残局。” 苏生将宣纸夺到手里,立马展开来看,只见那纸张上绘着一副标注黑白棋子的残局,竟比上次的玄天残局还要复杂。他立即眉开眼笑,却忍不住朝着阿武骂道,“臭小子,有诊金为何不早拿出来,得了老夫的责骂,果真那么舒坦吗?” 阿武一板一眼道,“王爷交代了,若您不提,便不许给;若提了不闹,便许了下次再给;若不依不饶,便将这残局送出去,堵您的嘴。” 苏生登时傻眼,提起药箱便朝阿武砸过去,阿武侧身躲过,夹紧马肚子扬长而去。 苏生虽鹤发须眉,力气却着实不小,竟将那药箱子扔到了对面的街道上。奈何阿武骑马奔走,他只能吃着尘土将那箱子捡了回来。 “哼,看在残局的份上,老夫不跟黄毛小子计较”。 苏生嘟嘟囔囔地说完,揣着残局屁颠屁颠地回了易安堂。 靖王府,西后院。 墨连玦用青铜长剑轻轻一格,那原本要刺向胸膛的袖剑,立时便偏移了方向,朝着右后方的石柱直直的刺去。 墨世钧眼神一闪,强势将袖剑收回,脚跟旋转后退,堪堪停在离石柱不足一尺的距离。他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忍不住拭了拭额际滑落的汗水。 墨连玦见墨世钧反应机敏,默默点头,却见阿武旋身而下,稳稳地停在院落正中,抱拳行礼道,“王爷,办好了!” 墨连玦颔首,将长剑丢给颜鹤,抬脚便朝凉亭而去。 墨世钧眼见阿武有些狼狈,本打算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以示鼓励。毕竟押运梅行文可是件苦差事,可他方抬起了右手,眼前却只剩下阿武那潇洒利落的背影。 墨世钧摇头失笑,九哥带出来的人果然有性格,臭脸冷面不说,还带着股子莫名的傲气。 凉亭内袅袅地冒着茶烟,墨连玦在颜鹤的伺候下净了面,举着茶盏慢慢地啜饮。 这茶异常香浓,墨连玦仔细闻嗅,不是寻常喝得铁观音,竟是皇上新赏的醉千龙井茶。 他朝着后方挥挥手,颜松立即走到了跟前,抱拳行礼道,“公子,可是这茶不和脾胃?” 墨连玦摇头,低声吩咐道,“寻个好器皿将茶叶装好,本王自有用处。” 颜松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墨世钧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凉亭,先是斟了杯茶,接着便朝墨连玦拱手道,“九哥,世钧有礼了。若没有九哥助力,世钧的剑法再是无法精进的。” 墨世钧经常寻了墨连玦练功,墨连玦却是唯一一次亮出了那柄青铜长剑。墨世钧虽依旧无法触碰到墨连玦的衣角,于他而言,却是莫大的进步。 墨连玦挥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世钧,与九哥,你无须如此客气。功法这东西,旁人辅助自然是好的,可最关键的还得靠自己。这袖剑本就偏门,九哥也无法给予你太多的指导。不过,九哥今日倒觉得,你内力似乎提升了不少,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显见是下了大功夫的。只是九哥不得不提醒你,在刑部当差,莫要急功近利,若亏了身子……” 墨世钧点头,诚实相告道,“九哥,世钧明白。世钧练功时辰与往日相齐,未曾过分刻苦过。倒是前阵子得了表妹一瓶内息丸,每次练功前皆会服用一粒。世钧只觉内息运转越发顺畅,想来这丸药,于内力精进上或许颇为助力吧。” 墨连玦颔首,那内息丸于他无用,配给墨世钧倒颇为合适。他想着小丫头懵懵懂懂地帮着他们干坏事,唇角便不自觉地勾起。她总能这般暖心暖意,让人不喜欢都难。 孟之郎换了套水蓝色的揽襟长袍,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荡了过来。 没错,确实是荡过来的。 那走三步需要花费两个呼吸间的走法,在墨连玦眼里只能用“荡”字来形容了。他低垂了眉眼,对于这样骚情的男人不予理睬。 墨世钧却忍不住调笑道,“我说孟公子,孟大少爷,深秋天寒,你那柄破扇子是时候收起来了。” 孟之郎将折扇摇得越发孟浪,挑眉看着墨世钧道,“收不收端看本少的心情。你和老九脚底抹油时,倒没功夫嫌弃本少的扇子。” 墨世钧勾唇道,“梅世子拿你当知己,你送他一程又何妨。你那后院最近清淡不少,梅世子若感念你的恩情,没准改天便送你一个玉面花魁,倒省了你如此念叨委屈了。” 孟之郎挑眉,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哼着鼻子道,“呿,休要如此埋汰人。梅行文那眼光,啧,俗不可耐,本少可不敢领教。可惜了如花送我的丝绢帕子,竟被那姓梅的糟蹋了,哎,如花知道了,怕是要哭死。” 墨连玦斟了杯茶递给孟之郎,“如花?你确信你还记得人家的名字?” 孟之郎瞬间噎住。他为了省事,将妾室的名讳统统改成了如花似玉、冰清玉洁等词汇,至于原来的名讳,抱歉,他压根没记得过。这么一想,他便不可惜那丝绢帕子了,毕竟他还有满满一匣子,他不知要用到何年何月去了。 孟之郎丢下此话题,端起茶杯慢慢品着,立时便眯了眼睛赞叹道,“美,清香入喉,口齿留香。靖王,嘿嘿,这茶叶你一定还有,无须多了,送在下一抿子可好?” 墨连玦轻挑眉梢,摇头道,“改日得了再送。” 孟之郎央求道,“一抿子便好!” 墨连玦摇头,“一抿子也没有!” 孟之郎将折扇摔在桌子上,不满道,“皇上送了你二两,你竟连一抿子也不肯割爱。早知道这样,在上书房时,本少便不凑份子陪你们演戏了。可怜那梅行文,明明只是多看了小丫头几眼,却被某个小心眼的家伙揍得昏死过去。啧啧,真真是皇权至上、欺凌弱小哦!” 墨世钧“噗嗤”一下笑出声,调侃道,“我只当你惯爱纸醉金迷,未曾想过你还对咏叹调感兴趣,这九曲十八弯的调调儿,跟那深闺怨妇唱的小曲儿倒是分毫不差。” 孟之郎听得直瞪眼,拿起折扇便朝墨世钧丢去,墨世钧侧过身子,那扇子便不偏不倚地砸在墨连玦头上。 墨连玦将茶杯放下,瞬间黑脸,他不爱与孟之郎计较,只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哪怕日后再得了这醉千龙井茶,不论多寡,总归还是会少了孟之郎那一抿子。 孟之郎见墨连玦不语,到底没了耍闹的兴头,转脸朝着墨世钧问道,“梅行文可是做了何事?” 墨连玦虽向来冷酷,却嫌少出手教训人。一来不值得,二来没兴趣。可今日他却发了脾气,对着个着三不着两的梅行文出了手。那货虽然好色,可若只是看上几眼,着实没必要揍成那般模样。 孟之郎略一沉思,便猜测这其中定有内情。 “啪”! 孟之郎的话音刚落,墨连玦便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他云淡风轻地将手心地青瓷粉末洒在地上,道了一声“失陪”,抬脚便去了后院更衣。 孟之郎愕然,看着墨连玦冷然的背影问道,“世钧兄,果真有事不成?” 墨世钧立时沉了脸色,轻哼道,“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却说那日墨连玦从大悲寺回到京都,恰好赶上皇上龙体有碍,便约了墨世钧在醉香楼饮酒。 皇上的寿诞马上要来临,两人便商议着挑选寿礼之事。 时辰虽晚了些,可秀兰大街依旧灯火通明。两人举杯共饮之时,隐约从隔壁传来了低低喃喃的说话声,那话里的内容,颇有几分下流。 墨连玦和墨世钧齐齐皱眉,他们不好这口,自然听不得这般粗鄙的话。他俩本想换个包间,又觉得太过兴师动众,索性便继续谈论。 醉香楼本就是京都最大的酒楼,有纨绔子弟说说荤话也并不稀奇。奈何对方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过火。 墨世钧和墨连玦本已谈完,索性丢了银两打算离开,却在门扉打开的那一刻,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不是别人,竟然正是灵珑。 墨世钧仔细辨认,在隔壁喝酒说话的人,却是灵华非与梅行文。 墨连玦寒了脸色,却没有返回包间,只站在门口侧耳听了几句,接着便忍不住危险地眯了眼睛。 隔壁间包厢里,梅行文赢了赌局,行头正好,忍不住砸吧着嘴提起昨日宠幸的花魁,“灵兄,那妙音娘子果然*,尤其是那小呻吟,哦,啧啧,叫得本世子恨不能立刻软了,真不愧对那五万两银子。赶明儿再有这种货色,你千万记得叫上本世子,有咱们哥俩联手,那些个花魁名角,还能落到旁人手里不成。” 灵华非摇头,颇有几分意兴阑珊道,“哎,最近提不起兴致了,以后,梅兄怕是只能找别人陪你了。” 梅行文先是一愣,接着便调笑道,“莫不是你那家伙事儿不经使了?灵兄,年纪轻轻就虚了,你也太不行了。” 灵华非揽了揽梅行文的脖颈,小声道,“我近日回府,终于得见我那传说中的妹妹,灵珑。那小模样……嘶……” 梅行文见灵华非魂兮梦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如何?果真如传言那般?” 灵华非点点头,又摇摇头,引得梅行文嗷嗷直叫,灌了杯酒水吼道,“你倒是说话呀!打量本世子有耐心不成。” 灵华非拍了拍梅行文的肩膀道,“世子爷,我的梅兄啊,小弟虽不比你风流,到底也算阅人无数,可是,见了我那妹妹才知道,有她在,在这世间,我便再也看不见旁的女子了。什么如花似玉,闭月羞花,那都是俗不可耐的词汇,我那妹妹,出尘,纯净,嘶,总之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梅行文馋得直咽口水,把着灵华非的胳膊道,“灵兄,可有小像没有,给本世子看看如何?是不是美人,须得本世子亲自验过才算数。” 灵华非珍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像,来不及嘱咐梅行文小心行事,便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梅行文眼睛瞪得直愣神儿,手捧小像喃喃自语道,“美,美人,真真是美人,看得本世子心都要化了。” 灵华非忙将小像收回,惋惜道,“这是我昨晚才画的。我那妹妹跟着夫人去寺里上香,我一日不得见,这心里便抓心挠肝的痒,可惜她是我妹妹,我便只能想想了。梅兄,不瞒你说,这小像不及我那妹妹十分之一,若不是见你这般诚恳,我必是不舍得给你看的。” 梅行文傻笑两声,迫不及待地问,“灵兄,你妹妹何时回来?可否安排我见上一面?嘿嘿,美人嘛,藏着掖着有啥意思,众乐乐才更令人欢喜。” 灵华非故作为难地摇头道,“不可。我们府里的夫人向来管教甚严,怎么可能让妹妹出来见客,梅兄还是死了这条心得好。” 梅行文撞了撞灵华非的肩膀,低声道,“明目张胆自然不行,不若,你安排我悄悄的进去如何?我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好。” 灵华非挑眉道,“真的只看一眼?” 梅行文嬉皮笑脸,“当然,若能一亲芳泽就更好了。” 灵华非佯装怒道,“世子,我妹妹才十二岁。若真闹腾起来,我父亲怕是要直接打到你们国公府了。” 梅行文扯着灵华非安抚,“灵兄,你别激动。十二岁虽小了些,可来年便十三,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我真能成事,我便是你的妹夫,灵相还能将自家女婿赶出府不成。况且日后我发达了,你姐姐与那墨世钧之事,倒也能帮衬一二。你可考虑好了,一个是你亲姐姐,一个却是隔了一层的妹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灵华非沉思片刻,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了。 他二人凑着脑袋商议对策,墨连玦紧握门扉,蓝眸阴寒,腾腾的杀气急欲喷薄而出。 “九哥,别,别,咱们再做打算。” 墨世钧怕墨连玦控制不住,直接跑到隔间杀了那俩畜生,连忙扯着他的手臂离开了醉香楼。 墨连玦回府后,立刻调了两名暗卫送给灵华非和梅行文做护卫,莫说靠近灵珑,只要他们出现在灵珑一公里范围内,墨连玦也定会立即知晓。 灵华非和梅行文的奸计没机会实施,便到了臣子臣女们入宫读书的日子,而梅行文也偏巧在入宫名单之内。 墨连玦担心梅行文对灵珑不轨,虽知道灵珑机灵,又有些身手,可她毕竟不懂阴谋诡计,便破天荒地携了墨世钧和孟之郎赶到了上书房。 梅行文规规矩矩倒也罢了。墨连玦虽恼恨,可理智尚存。可他偏要偷摸打量灵珑,还正好被墨连玦抓了个正着,这才享受了一番折腾。 孟之郎听完,默然不语。 那般钟灵毓秀的女子,竟被他们这样算计。他若早知道,便让那畜生冻死在院子里倒也罢了。不过,他虽觉得梅行文龌龊,可出卖自家妹妹的灵华非,却更加令他不齿。 墨世钧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鼻尖轻嗤道,“孟兄,休要太介怀,咱们来日方长。” 孟之郎点点头,端了茶水一饮而尽,聊天的兴致却是一丝也不剩了。 墨连玦换了套朱砂色的家常棉袍折返而归,见亭子里一片死寂,瞬间便也明了。他虽未打算隐瞒,却也不予多做谈论,朝着孟之郎问道,“今日是谁的课?” 孟之郎答道,“路太傅,讲经史。” 墨世钧敛了衣袖,朝着墨连玦挑眉道,“看来皇上颇为看中这批臣子臣女啊,这第一堂课便派遣了咱们德高望重的太子太傅去,啧啧。” 太子太傅日渐年迈,皇上便省了他上朝议事,就连教导太子的事,也多数是太子直接到太傅的府邸求教。莫说他来上书房授课,连日常留给学生的课业也越来越少。可今日,这年近古稀的老太傅,竟被派来给臣子臣女们授课。皇上此举,怕是颇有深意的。 墨连玦轻勾唇角,却并不应声。 朝堂便是那浑浊不堪的大染缸,今日你搅动两下,明日我翻腾一圈,人们总觉得这染缸会变得越来越清明,转脸却发现,这缸里的水却越来越浑浊了。而当今皇上,便是那最善摆桨的染缸人,他总爱捡着最关键的料子来染,至于染出来作何用,便只有他本人才能知晓了。 孟之郎见墨连玦不出声,开口问道,“刑部那里,可要去打点?” 墨连玦摇头,“世钧在刑部尚未发觉异样,你现在去了也是徒劳。何况,刑部的水太深,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不若等旁人铺好了路再说。” 墨世钧略一思索,瞬间明了,“九哥是想说,太子?” 墨连玦颔首,将茶水执在手间勾唇道,“对。皇后娘娘是否掌握刑部,我们不知,太子也不知。但是太子比我们更加着急。他虽依仗镇国公府,却不若皇后那般顾念亲情,否则,便不会撇了梅行文独自离开,还赶在咱们之前叮嘱梅行武不许声张。你猜,太子这会儿在不在上书房?” 孟之郎将折扇在掌心轻轻拍打,挑眉道,“平日里肯定在,毕竟路太傅是他的授业恩师,于他的意义大过镇国公府,只是今日嘛……” “去看看就知道了。” 墨连玦饮完杯中茶水,轻抚衣袖率先朝院外而去。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带着几许兴奋跟了出去。 ------题外话------ 今天是《宁为嫡女》上架的第一日,小巫经历了后台崩溃和反复刷新后,终于上传了第一章。亲们,请继续支持小巫吧,小巫会继续码字,加油码字,有空就码字的,么么哒。 正文 100.那一声声九哥 “九哥!” 一道清亮的呼喊声响起,灵珑从昏昏欲睡中转醒,她迷茫地眨眨眼,朝着来人看去。 墨连玦颀长的身形出现在上书房门口,衣裳换了,束带换了,连腰间的玉佩也换了,显见是回府梳洗过。 灵珑撇撇小嘴,暗道皇子公主们就是有特权,墨连缨和墨连画无须早起读书,墨连玦却似乎来去自如。她不满地斜了墨连玦一眼,虽不想承认,可方才还百无聊赖的心湖里,到底还是多了几许开怀。 墨连玦约莫有大半年功夫未曾出现在上书房了。按照苍玄律法,皇子皇孙从六岁开始便要在上书房读书,且没有规定结业时间。但墨连玦十五岁便被乾帝封了靖王爷,搬离皇宫开牙建府后,这上书房自然便来得少了。 上课时辰未到,太子太傅路*正为上进的学生们答疑解惑,见到墨连玦也吃了一惊。 墨连画和墨连缨齐齐离座,朝着墨连玦屈膝喊了声“九哥”。 墨连晔则小跑几步扑到了墨连玦身上,仰着小脸道,“九哥,晔儿许久没见你了。你上次教给晔儿的剑法,晔儿练得可熟练了,九哥帮晔儿看看可好?” 墨连玦颔首,用大掌摸着墨连晔红润的小脸道,“自是可以。” “嗯,那九哥下学可不许先走哦。” 墨连晔得了墨连玦的应承,欢欢喜喜地跑回了座位上。 墨连玦却瞥着灵珑哀怨不平的小模样,浅淡地勾了勾唇角。这丫头真是野惯了,头一日上课便不耐烦,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更加难熬了。他摇头失笑,信步来到路太傅跟前,拱手行礼道,“太傅,许久未见,学生有礼了。” 路太傅坐在书案后未曾起身,捋着胡须轻笑道,“靖王爷有礼。老臣来为学生们讲一堂经史,靖王爷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墨连玦点头道,“自然。太傅学识之渊博,苍玄无人能及。碰巧遇上,乃学生之幸。” 路太傅轻轻颔首,抬手指了指座位,低垂了眉眼继续为学生们讲解疑惑。 墨连玦挑眉,拱手后退,太子果然没来上课。 惯常只要路太傅授课,太子排除万难也会来听,且会认真做了笔记请路太傅批阅。而今日,恰逢路太傅首次给臣子臣女们讲课,本该是太子为路太傅捧场长脸面的时候,他却偏偏没有来。 墨连玦勾唇,不动神色地来到书桌旁,朝着门外进来的身影打了个眼色。 孟之郎在墨世钧身后进了上书房,瞥见墨连玦的眼色,立刻了然。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皱眉低喃道,“哎呀,真真是忙乱,上经史课竟然忘了带话本子”,说完,竟也不跟路太傅打声招呼,摇摆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踏出了上书房。 学生们一时间窃窃私语,说着孟之郎不懂尊师重教的话语。 灵珑挑眉,她惯常知道孟之郎随性,却未曾想到这般随性。不过,令她讶然的还有路太傅,他虽德高望重,到底还是臣子,靖王爷向他行礼问安,他未曾主动相迎倒也罢了,却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灵珑敛了眉眼,瞥见路嫣然眼圈泛红的委屈模样儿,却没有出声安慰。既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怠慢旁人,自然须得承受得起旁人的怠慢,旁人如此,路太傅,亦该如此。 路太傅见孟之郎离去,捋着胡须不动声色,似乎对孟之郎的桀骜丝毫不放在心上。 学生们只觉得这老太傅包容海纳,却没人知道,他掩在桌子底下的那只大掌,早已紧握成拳。 墨世钧对眼前的一切状若未见,儒雅温润地笑笑,朝着路太傅拱手道,“路太傅,许久未见,您身子可好?” 路太傅容色和缓,慈眉善目地挥挥手道,“世子爷有礼。老夫身子康健,日后或许会常来讲课,世子爷若喜欢,不妨多来听一听,老夫虽年迈,到底有些阅历,或可为年轻人指点一二。” 墨世钧恭敬应下,挥袖告退,脸上的笑意犹在,只眼神里早已失了温润。 路太傅讲学喜欢旁征博引、借古论今,枯燥乏味的经史,经他的口讲出,却多了几分生动鲜活的趣味。 臣子臣女们暗暗惊叹折服,下学后,便聚在匾额下询问路太傅何时能再来授课。 路太傅捋着胡须浅笑,虽未曾应允,言谈间却将文学大能的风范拿捏得分寸不差。 灵珑看着那一方热闹,掩着帕子打了个呵欠。经史文史,她打小便修习,虽不喜爱,到底也铭记于心,这会子再学难免觉得乏味。 路嫣然见路太傅被学生们称赞仰慕,脸上难掩骄傲之色。她敛了衣裙,凑近灵珑问道,“妹妹,方才娘亲派人送了一品龙井竹荪来,滋润肺腑很是有效,妹妹不若来秋桐阁一起用午膳可好?” 灵珑眨眨眼,有些迟疑。她与冰儿、翠浓同吃同住,若她去了秋桐阁,势必要将膳食也带过去,冰儿和翠浓怕只能同西岚宫的宫女们一同用膳了。 “灵珑姐姐,下学了,快,咱们快走,十姐还等着呢。” 墨连缨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扯着灵珑的袖子便朝外拉扯。 灵珑本想问一句“去哪儿”,看见路嫣然还在一侧等着回复,便顺势屈膝道,“路姐姐,灵珑一早便应了公主的约请,恐怕只能辜负你的盛情了。” 路嫣然笑笑,“无碍。妹妹既与公主有约在先,倒是姐姐唐突了。妹妹快随公主去吧,咱们下次再约便是了。” 灵珑点头,微微屈膝,随着墨连缨出了上书房。 灵珑跟着墨连缨出门,约莫行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墨连画的住所,雨薇殿。 雨薇殿里到处都是蔷薇花,虽过了花期,那摇曳多姿的花树,也独成一道风景。 灵珑四处游走打量,墨连缨却伸出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道,“灵珑姐姐,抓几只蟋蟀吧?” 灵珑眼皮跳了跳,她立志要做窈窕淑女,要做大家闺秀,断不可日日陪着墨连缨斗蟋蟀玩。她开口便要拒绝,可看着墨连缨眨巴着大眼睛的哀求样儿,到嘴边的话立时就变了,“好啊,缨儿,你要几只?” 墨连缨嘻嘻地笑着,先是伸出了五根胖乎乎的手指头,接着便将手指回笼成拳道,“灵珑姐姐,十只,十只便好”。 灵珑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十只而已,倒也无须过于认真。她伸出双手举在胸前,噼噼啪啪地拍打着节奏。 墨连缨来不及铺上帕子,成群的蟋蟀便蹦蹦哒哒地跑过来聚会。 墨连缨欢脱地东抓西捡,没一会儿功夫,便抓了不下三十只。 灵珑俏皮地眨眨眼,手上的节奏豁然停止,那蟋蟀便立即开始到处乱窜。 墨连缨措手不及,只好将蟋蟀笼在手心里再不敢动弹了。 奈何蟋蟀是活物,哪里能乖乖待在手心里不动,只管四处跳跃四处碰触。 墨连缨痒得不能忍受,欲哭无泪地喊道,“灵珑姐姐,它们在缨儿手里动来动去,这可怎么办才好?” 灵珑笑笑,她本是故意折腾墨连缨,好叫她下次再也不敢惦记抓蟋蟀的事儿。可她眼看墨连缨明明想笑又拼命隐忍的小模样,到底于心不忍。 灵珑拍了拍墨连缨的小脸,取了帕子便要解救她,却见她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耀武扬威的大蝈蝈,通体鲜绿,羽翼透明莹白,煞是漂亮。 灵珑展颜而笑,从树底下拔了几株灯笼草,巧手缠绕翻转,不多时便编织成一个多棱多角的小笼子。 灵珑将笼子拎到墨连缨肩膀上,朝着蝈蝈招了招小手。 那蝈蝈看了眼灵珑,接着便对着笼子张望,甚至抬起大长腿碰了碰,却始终不肯钻进笼子里去。 灵珑噘嘴,寻了片细长的叶子,放在唇边唏唏嘘嘘地吹着。 那蝈蝈似乎颇为迷惑,不由自主地跳进了笼子里。 灵珑笑笑,迅速将笼子收口,拎到墨连缨的眼前问道,“缨儿,蟋蟀你玩了许久,该是腻烦了才对。咱们今日不玩蟋蟀,玩蝈蝈怎么样?” 墨连缨见灵珑手里的小笼子翠绿精巧,煞是讨喜,伸出小手便要去摸,岂知一松手,手里的蟋蟀便撒了欢地到处乱跑,砸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灵珑捂着嘴偷笑,这样的小公主也忒可爱了些。 墨连缨丝毫不介意,随意抹了抹脸颊,抬手便从灵珑手里接过了小笼子,指着蝈蝈问道,“灵珑姐姐,这蝈蝈怎么玩啊?它会打架吗?会赢银子吗?会在水面上蹦跶吗?” 灵珑噎了一下,尴尬地笑笑,“缨儿,这些它都不会,它只会叫。” 墨连缨挑眉,“那它叫得好听吗?” 好听? 灵珑愣了愣,自从她修习禽言兽语后,在她耳里,只有听得懂和听不懂,却分不清这些虫鸣好不好听了。 灵珑皱眉,略微思索片刻,将小指放进唇间轻轻地吹奏着,没一会儿,那蝈蝈便发出了“极——极——极——极”的叫声,暗哑,低鸣,虽不清脆,隐约中却有种沉浸式的柔和。 墨连缨喜笑颜开,举着小笼子蹦蹦跳跳道,“诶,真好玩,灵珑姐姐,这蝈蝈叫得真好听。” 灵珑暗暗松了口气,小孩子果然好打发,有了蝈蝈果真忘了蟋蟀。她扯着墨连缨的手臂叮嘱道,“缨儿,若旁人问起,千万不能说是灵珑姐姐帮你抓的!” 墨连缨疑惑地停住脚步,“为何?灵珑姐姐,你越厉害,别人不是越喜欢你吗?” 灵珑摇摇头,摸了摸墨连缨的脸颊道,“缨儿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你只照珑儿姐姐说的办就是了。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就说是你九哥帮你抓的。” “九哥?” “对,九哥,墨连玦。” 九哥会抓蝈蝈吗?他如果会抓,就会帮忙抓吗? 墨连缨困惑地挠了挠头,可想着九哥很听灵珑姐姐的话,便也不再纠结,举着小笼子逗着闹着。 灵珑取了帕子,轻柔地为墨连缨擦拭着小脸,却见一个人影从花丛深处拐了出来。她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墨连玦。 灵珑傻眼,这便是传说中的“说曹操曹操就到”吗,算命先生怕是也没有这么准吧,她默默低头感叹,编排人果然也是要看黄历的。 墨连缨不懂灵珑心里的纠结,笑嘻嘻地屈膝,朝着墨连玦脆生生地喊了声“九哥”。 灵珑低垂着眉眼,小身子却忍不住颤了颤。 “九哥”、“九哥”,今日她听人叫“九哥”听得太多了,竟有些难以形容此刻的情绪了。 墨连玦点头,朝着墨连缨招招手,又指了指她手里拎着的小笼子。 墨连缨立即便要上前,手腕却被灵珑不着痕迹地扯住了。 墨连缨嘟嘴,疑惑地看了看灵珑,又看了看墨连玦,最后,低了头将视线停在了小笼子上,莫非,九哥想抢她的蝈蝈?她顿时恼怒,将小笼子护进怀里,后退两步,靠在灵珑身侧,提防地看着墨连玦。 墨连玦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撑着包子脸看着他,顿觉哭笑不得。他双手环胸,抬了抬下巴道,“怎么,本王‘亲手’抓的蝈蝈,也不许本王看上一眼吗?” 墨连玦着重咬了咬“亲手”这两个字,灵珑皱皱小鼻子,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抓着墨连缨的小手到底还是松开了。 墨连缨抱着灵珑的手臂,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悄声道,“灵珑姐姐,你放心吧,我保证只给九哥看一眼,绝不会被他抢走的。” 灵珑先是一愣,接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过是怕单独面对墨连玦的注视罢了,不想却被墨连缨误解成了这般意思。 灵珑掩唇笑笑,推了推墨连缨的小身板道,“嗯,去吧,缨儿,若你九哥敢抢你的蝈蝈,你明日便告诉皇上去,就说你九哥送了只蝈蝈给你,回头舍不得又抢回去了,看你九哥还要脸面不要了!” 墨连缨惟灵珑的话是从,果真走到了墨连玦身前,大大方方地将小笼子拎给他看,“喏,九哥,给你看一眼吧。” 墨连玦浅笑,接过笼子看了一眼,手法虽简单,却并不显粗略。他赞赏地点点头,将小笼子塞回了墨连缨手里道,“缨儿,九哥在意脸面,今日便不抢了,你且去西角亭同十三耍玩去吧。” 墨连缨点头,刚走两步,却忍不住回头嘱咐道,“灵珑姐姐,十三一准也喜欢蝈蝈的,你让九哥帮十三也抓一只吧。” 灵珑暗道小孩子果然反应快,朝着墨连缨重重地点了点头。 墨连缨拎着小笼子一颠一颠地走了,这小路上便只剩下灵珑和墨连玦。 灵珑抬眼看着浅草色衣袍的墨连玦,忍不住眨眼,他穿浅色衣袍时,总是多了些许平日里见不到的温儒。 灵珑笑笑,大大方方地欣赏着眼前的蓝眸男子,潋滟风采,俊朗非常。 墨连玦挥袖,走近几步弹了弹灵珑的额头,挑眉问道“本王是此般贪玩的性子吗?臭丫头,休要坏了本王的声名。” 墨连玦力气不大,自然不会疼痛。 灵珑却依旧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额头,嘟嘴辩解道,“你本就驶冷漠性子,哪里来的好声名。本小姐为你弟弟妹妹抓蝈蝈,恰好能挽救你那岌岌可危的声名。过一会子,旁人便会知晓你爱护幼弟幼妹的好脾性,这才真真算得上有了声名。” 墨连玦挑眉,“这么说,本王还要感谢你?” 灵珑叹口气,大度地挥挥手道,“算了,感谢就不必了,日后见了本小姐客气些便是了。本小姐乐善好施,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臭丫头!” 墨连玦似嗔似怪地骂道,一把扯过灵珑的小手,攥在手心问道,“可饿了?” 灵珑摇摇头,扯着墨连玦的大手晃晃悠悠,荡来荡去,看起来颇为童趣。 墨连玦笑,牵着灵珑的小手朝东南方向而去。 灵珑顺从地被他带着走,忍不住问道,“墨连玦,咱们去哪儿?” 墨连玦唇角轻启道,“乖,九哥要去给晔儿抓蝈蝈去,爱护弟妹不能厚此薄彼。” 灵珑喜上眉梢,轻轻扯了扯墨连玦的手腕,待他回望时,一个纵跃便跳进了他的怀里,有些吃力地伸直小手,摸着他额际的墨发道,“乖,九哥今日表现不错,本小姐从不厚此薄彼,为九哥也抓一只可好?” 墨连玦欣赏着灵珑的俏皮,抵着她的额头轻叹道,“傻丫头。” 灵珑揽上墨连玦的脖颈,朗声而笑,那笑声清脆舒展,传到了墨连玦的四肢百骸,也偷摸地传进了心间。 半个时辰后,灵珑和墨连玦终于出现在了西角亭。 西角亭里有不少人,墨连画与柳诗韵在对弈,梅菲儿、墨世钧等其他人则围绕周围静静地观看。 灵珑顿了顿脚步,直觉地扯起墨连玦的衣袖,转身便朝旁侧的小路转去,她未曾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没得连累墨连玦形象尽毁。 “九哥,灵珑姐姐!” 墨连缨率先出声喊道,众人齐齐转头朝她二人看去。 灵珑背着小手,身形轻盈地走在前面。而墨连玦,向来傲慢的靖王爷,竟然浑身挂满了翠绿鲜嫩的小笼子,那笼子里还应景的发出了“极极极极”的叫声。 众人呆愣当场,孟之郎却摇着折扇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快来看,看看咱们英明神武的靖王爷,噗,靖王爷,请问这蝈蝈几文钱一只?” 孟之郎的话提醒了众人,众人仔细打量,墨连玦这般架势,可不就跟沿街叫卖的小摊贩似的。 小姐们低低地笑着,墨世钧则环胸瞟了眼灵珑,取笑道,“九哥好兴致。既有这般生意头脑,何不早些施展出来。” 灵珑将小脚迈了回来,羞愧地捂住了小脸,她错了,她不该一兴奋就抓了这么多蝈蝈,更不该把墨连玦变成了行走的货架子。 灵珑嘟嘟嘴,愧疚地靠在墨连玦身侧,低低地喊了声,“墨连玦……” 墨连玦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地牵着她进了凉亭,“诸位,我们来晚了,可以传膳了。” 众人见墨连玦这般自若,顿时失了打趣的兴致。 墨连画朝着明月挥挥手,明月屈膝告退,自去安排膳食去了。 梅菲儿上前握了握灵珑的小手,盈盈浅笑道,“妹妹,这么多蝈蝈到底何用?” 灵珑尴尬地笑笑,墨连缨却冲到两人中间,对着梅菲儿解释道,“菲儿姐姐,灵珑姐姐可穷了,她定是要拿来卖钱的。哦,姐姐?” 灵珑傻眼,却不得不颓然地点头道,“对,缨儿,你说得对极了,可是姐姐觉得你当众戳穿姐姐,让姐姐觉得很丢脸面,所以,这蝈蝈,你负责帮姐姐卖掉,但是一文钱也不能拿!” 墨连缨嘟嘴不满道,“啊!为何丢脸面啊?蝈蝈是九哥抓的,笼子是姐姐编的,没偷没抢,为何要丢脸面,姐姐你好奇怪!” 灵珑愣,却瞬间醒悟过来。是啊,她没偷没抢,为何会觉得丢脸面,一定是因为墨连玦,对,一定是。 灵珑想通了,扯着墨连缨的手臂道,“缨儿,你说的对,快,把笼子摘下来,待会儿卖了钱,咱们五五分成。” “嗳!” 墨连缨欢快地应着,踮起脚尖一蹦一跳地摘着笼子。 墨连晔觉得逗趣,丢了手里的小玩意也赶过来帮忙,于是,墨连玦果真变成了供人摘选的行动货架子。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为墨连玦的遭遇致以万分的同情,哎,他们的九哥呀。 墨连玦看着哥俩摇头叹息的模样,轻挑眉梢,却只是看了眼身前忙碌的娇笑身影,微微扯了扯唇角。 灵珑在墨连缨和墨连缨的帮助下终于摘完了蝈蝈,她长长地喘口气,哥俩好般地拍了拍墨连玦的手臂道,“墨连玦,你今日辛苦了,我得了银子分你一半可好?” 墨连玦正在抚平衣袍的褶皱,听了灵珑的话,忍不住顿了顿,挑眉应承道,“好。” 灵珑立即喜笑颜开,扯着墨连缨开始数着小笼子的数量。 墨连画见灵珑和墨连缨蹲在地上,竟是丝毫不在意形象了,忍不住来到近前调侃道,“灵珑,蝈蝈和灯笼草,都是我雨薇殿的,这分成又该如何计算呢?” 灵珑愣,眨巴着眼睛撞了撞墨连缨的肩膀道,“缨儿,你十姐要算计你的分成!” 墨连缨怒,防备地盯着墨连画,还将身前的小笼子往怀里揽了揽。 众人大笑,墨连画也忍俊不禁。 明月指挥宫女摆好了膳食,柳诗韵便将灵珑扯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真真是个精明丫头!得了,这会子要用膳,这些个蝈蝈便膳后再清点吧。” 灵珑点点头,忙活了这么久,闻到饭菜的香味,果然觉得饿了。 下午的课程是诗书,夫子布置了咏梅诗的课业,学生们便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上书房。 灵珑同梅菲儿等人一同离开,怀里还揣着热腾腾的五千两银票。 蝈蝈是墨连缨与墨连晔联手售卖的。那小笼子十分精致,蝈蝈还是堂堂靖王亲手抓捕的,小姐们不管爱不爱,便都买了一个耍玩。 灵珑按了按怀里的银票,忽然想起墨连玦“可要本王帮忙”的话,顿时失笑。他那般出众的样貌,即便不招摇,怕也引了不少小姐的心思,若真敢招摇过市,哼,她一定要将他的俊脸磋磨得不成人形才好。 “妹妹,你在笑什么?” 梅菲儿的话在耳边响起,灵珑连忙回神儿,尴尬地应道,“没,没什么。梅姐姐咱们快走吧,晌午未回梅兰阁,冰儿姐姐和翠浓姐姐定是想我了。” 梅菲儿狡黠地眨眨眼,却并不点破,只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牵着她的小手朝着西岚宫而去。 夜里,灵珑辗转反侧,倒不是她真的择席,而是因为整个西岚宫都充斥着“极极极极”的叫声,吵得她不能安眠。 她捶了捶脑袋,欲哭无泪,她怎么把这茬儿给混忘了。那蝈蝈甚是抱团,一只叫唤,旁的也会跟着叫唤,这下子,西岚宫里怕有许多小姐彻夜难眠了。 灵珑叹口气,侧过身子念叨经史,经史于她最不耐烦,以往她念着念着便睡着了。 可是良久后,灵珑依旧瞪着头顶的窗幔发呆。她烦躁起身,就着微弱的月光瞥见了茶几上那个朱青色陶瓷的茶皿子。那是墨连玦下午给她的,说是要送给娘亲品尝的。 灵珑笑笑,想着墨连玦从脸颊一直红到耳际的羞涩,忍不住咬着被角哧哧地傻笑,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声音。 外间传来翠浓趿拉鞋子的声音,灵珑连忙噤声。 灵珑见翠浓将耳朵贴在门扉上听着屋里的动静,许久后又蹑手蹑脚地返回了榻上。 她悄悄松了口气,抱着膝盖发起了呆,奈何“极极极极”的声音实在太大,索性披了件外衫,直接开了窗户跃上了屋檐。 天色暗淡,没有月,亦没有星,只西岚宫余下几盏宫灯,于黯淡中跳跃着光亮。 灵珑将事先备好的绫罗碎带放进口里,呜呜咽咽地吹着,声音极小,极轻,传得却极远极深。 没一会儿,蝈蝈们终于不再鸣叫,西岚宫也彻底安静下来。 灵珑咧嘴笑笑,冲着那黯淡的宫灯摆了摆手,回身便准备跃下屋檐,却在抬脚之际,忍不住回身望去。 宫灯不及之处伫立着一道人影,正与她遥遥相望…… 微弱的宫灯将灵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她咬咬下唇,不知道那人看了多久,又看到些什么,奈何对方仅是那么看着她,不动也不说,灵珑便也只好垂着手臂与他对望着。 夜风吹过,带来丝丝缕缕的寒凉,灵珑打了个寒颤,不由抬手搓了搓手臂。她看了那男子一眼,见他依然背手而立,安静寂寥地看着远方,提气纵跃,一个旋身便落到了窗棂下。 卧房的灯光并没有亮起,想来翠浓和冰儿并未被吵醒。 灵珑莞尔一笑,利落地翻身入内,随后便轻手轻脚地将窗棂放了下来。隔绝了室外的寒冷,也隔绝了那道笔直高挺的人影。 室内温暖舒适,灵珑躺在床上渐渐有了困意,她打了个呵欠,将身子略微蜷缩起来,恍然入梦之时,却于朦胧中听见有啸声从远处传来。 那啸声极轻极淡,却传得极深极远,灵珑瞬间清醒,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那曲子,并不十分优美,却是她方才奏给蝈蝈的引眠曲。 灵珑手脚麻利地掀了被子下床,推开窗户便跃到了屋顶上。 啸声呜咽呢喃,那黑影中的男子,正执着长啸缓缓吹奏。 灵珑顾不得其他,提气运起飞仙步,片刻功夫便来到了男子身旁。 男子停下啸声看着灵珑,灵珑亦看着她,不是,不是介修。 灵珑虽看不清楚对方的五官,可仅从轮廓上也能辨认,这不是她相处了十余年的师父。 灵珑难掩失落,哑着嗓子问道,“公子为何会吹奏这首曲子?” 男子将长啸握在手间,沉声道,“不过是现学现卖罢了!” 灵珑笑笑,抬眼问道,“公子可会吹奏《春江花月夜》吗?吹一曲好吗?” 男子颔首,“倒是新鲜,试一试何妨。” 《春江花月夜》多用古筝或者古琴弹奏,端得是曲调悠扬,意境深远。而用长啸来奏,却是婉转低吟、如泣如诉,竟将那聚散离合的愁绪突显得浓墨重彩了起来。 灵珑静静地坐在屋檐,慢慢吟诵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啸声戛然而止,灵珑转头问道,“公子缘何这早晚还未睡?” 男子道,“小姐又为何?” 灵珑笑,“蝈蝈太过吵闹,不得安枕罢了。” “所以,你便让它们都睡了吗?” 灵珑颔首,“嗯。它们都睡了,我便能睡了。时候不早了,公子自该早些安睡,小女子这便告辞。” 灵珑说完,不待男子回话,便微微屈了膝盖,足尖轻点屋檐,飞身而去,却不知身后那双眼睛,看了她很久很久。 ------题外话------ 感谢昨日订阅支持小巫的亲们,小巫会继续努力滴!呼,从昨天开始下雨,真是好冷好冷,小巫都不敢出房门了,不说了,继续码字去。 正文 101.画之神韵 翌日,灵珑伸伸懒腰,神清气爽的起身,却见冰儿和翠浓皆有些蔫蔫的样子。 灵珑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歉意道,“两位姐姐,我以后再也不去抓蝈蝈了,那蝈蝈甚是吵闹,定是害你们不能安枕了?” 冰儿取了面巾替灵珑擦拭脸面,点了点她的俏鼻道,“小姐,与你无关。奴婢睡得沉,未曾听见蝈蝈叫,却是夜间做梦听见女子的哭声,待要起身去追寻,竟是急得找不到路径,你道怪不怪异?” 翠浓本在整理灵珑日间要穿戴的衣裳,听了冰儿的话语,忍不住“啊呀”一声,“冰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昨晚也是这样类似的梦境,却见是个白衣白裙的女子,看不见样貌,哭得甚是凄厉,惊得我战栗不止,这会子还觉得身子发软呢?” 灵珑纳罕,忍不住问道,“姐姐,这情况维持多久了?” 冰儿和翠浓齐齐答道,“也就这两日!” 灵珑皱眉,莫非真有其事?她打定主意夜间要留意,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道,“许是节令变化,身子有些反常,待会儿我见了十公主,让她帮忙抓点子助眠安神的药,吃上几日许就好了。” 冰儿和翠浓对视一眼,并没有拒绝。她们主仆几人相依相伴,这会子倒也省了那些莫须有的客气话。 上书房今日是书画课,学生们无需早读,只需在早膳后带着画具画架之物,赶到集合点即可。 翠浓身子倦怠,灵珑便省了她的随侍,带着冰儿朝西北湖而去。 西北湖位于西岚宫的正北方,距离后宫各殿宇都比较远,景致虽算不错,平日里各宫主子们倒来得少,这便分给学生们做了户外作画写生之所。 灵珑赶到西北湖时,梅菲儿等人皆已到达。她瞬间开怀,才要携了冰儿朝梅菲儿奔去,却听右前方传来了一声娇脆的“灵珑妹妹。” 灵珑对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抬眼看去,果然见到路嫣然坐在石凳上,正对着她浅笑嫣然。 灵珑莞尔一笑,敛了衣袖走近路嫣然,略微屈膝道,“路姐姐早,昨日可还睡得安枕?” 灵珑虽如此问着,心里却有些发虚,那蝈蝈叫得如此畅快,怕是能安枕的人少之又少。 路嫣然笑笑,略带羞涩道,“姐姐贪睡,昨晚睡得极好,只是觉得夜晚短了些,姐姐的梦境尚有一点子没发完,这会子正觉遗憾和懊恼呢。” 灵珑见路嫣然俏皮,少不得调笑道,“姐姐下次再发梦,便在醒来之时告诉那梦魇‘未完待续’四字,赶明做梦时,那梦靥一准便许了姐姐的准请,让姐姐把梦境发完了再醒。” 路嫣然捏了捏灵珑的脸颊,掩唇而笑道,“行,晚间姐姐便试试看,若那梦魇不听话,姐姐便放了你进去理论,它一准便从了姐姐的要求。” 灵珑点点头,瞥了眼梅菲儿的方向道,“姐姐缘何一个坐在这里,不若跟妹妹去与梅姐姐会合可好?” 路嫣然忙不迭地点头道,“姐姐正有此意,只是害怕梅姐姐不快,这才不敢上前。” 灵珑眼见路嫣然眉间难掩愁绪,少不得安慰几句,携了她朝梅菲儿等人走去。 “梅姐姐!” 梅菲儿见灵珑过来,连忙起身,摸了摸她的小手道,“今日终于听话加了件衣衫,连小手也和暖些。” 灵珑嘿嘿傻笑,扑进梅菲儿怀里蹭了蹭,嘟嘴道,“灵珑倒不爱穿这么多衣裳,穿得单薄些,便日日可以靠着姐姐的身子取暖,也是极好的。可惜翠浓姐姐不肯,偏要给我穿了件夹衣,哎,姐姐成天想着要甩了我这条小尾巴,这会子可算是如愿了。” 梅菲儿挑眉,作势推了推灵珑的身子道,“既知道自个儿是小尾巴,还不快些离开,仔细姐姐发了脾气,直接挥刀自残,到时候可莫要哭闹的好。” 灵珑闻着梅菲儿身上淡淡的花香,揽紧她的腰身耍赖道,“残吧残吧,残了也不离开,姐姐身子香暖,灵珑便赖定了,姐姐若舍得,不若立时就残了。” 柳诗涵紧走几步,一拉一扯间,便将灵珑从梅菲儿身上拨了下来,抬起下巴指了指甬道的入口道,“姐姐不舍得,我可舍得。瞧瞧这般无赖泼皮的模样,竟似得了软骨病般站不直身子,仔细崔姑姑看见了训斥你,竟将那妇容、妇行都混忘了。” 灵珑吐吐舌头,才要驳斥柳诗涵嫉妒她,侧脸却发现路嫣然正双手交叠地站在近旁,端着笑容看着她们玩闹。 灵珑顿时懊恼,一玩闹起来,竟将路嫣然给混忘了。她连忙上前将路嫣然扯了过来,朝着梅菲儿屈膝讷讷道,“梅姐姐,那个,让路姐姐同咱们一起玩可好?” 梅菲儿微愣,随即便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虽略有收敛,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柳诗涵白了灵珑一眼,鼻尖轻哼,转身便返回了石凳上。 灵珑见柳诗涵赌气走了,便想追上去道个歉。她自是知道路嫣然不得她们眼缘,可看着她孤身一人,难免起了怜悯之心,这才一时心软邀请她过来。可这会子气氛颇为尴尬,灵珑不免为自个儿的疏忽自责懊恼不已。 柳诗韵抓起灵珑的小手握在掌心,朝着路嫣然笑道,“素闻妹妹画技精湛,今日咱们一同作画,少不得要靠妹妹指点指点,妹妹莫要吝啬的好。” 路嫣然见柳诗韵主动搭理她,顿时喜上眉梢,语调轻快道,“姐姐过誉。有灵珑妹妹在,旁人的画作怕皆会被比下去,不过是同窗之间相互学习,相互促进罢了。” 灵珑眼见气氛回暖,不由地呼了口气,她将柳诗韵的手包在双掌间,眨巴着眼睛看向梅菲儿。 梅菲儿挑眉,嘴角轻勾,朝着路嫣然说了句“既来了,便过来坐吧”,率先转身朝画架走去。 路嫣然脆生生地应道,朝着灵珑感激地笑笑,略带兴奋地追随梅菲儿而去。 灵珑则随着柳诗韵走向了柳诗涵,小丫头生闷气,真真是惹不起的。 书画课的夫子是国子监祭酒苏夫人。苏夫人才貌双绝,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原本只是受聘于各名门之家,为即将入宫选秀的小姐们指点才艺,后来经皇后娘娘引荐,便被乾帝请进了国子监担任祭酒。 国子监祭酒是清闲的美差,日日除了诗、书、礼、乐等陶冶情操之事务,再是没有别的忙乱了。苏夫人惯常不是懒散性子,起初还能作作画、下下棋,打发时间,日子久了,便觉得乏味,索性一纸奏请递到了御前,请求卸任归去。 乾帝贵重苏夫人之才情,未曾应允她的请奏,却任命她到了上书房担任书画夫子。 苏夫人于教人育人之事上颇为热衷,略一思索便欣然应下,这一教便也教了十数载。 灵珑听着小姐们讲述苏夫人的经历,对这未曾见面的夫子多了几分好奇,却听一声尖细的“苏夫人到”,便随着众人朝甬路的入口处看去。 苏夫人挽着婢女的手腕款款而来,端得是仪态万千,行得是袅袅婷婷。 灵珑搜肠刮肚,竟找不到何时的词汇来形容这女子的样貌,虽不妖艳却万般惑人,虽不华贵却过目不忘,远看神情淡然,细看又眉目精致,她吸口气,这般舒服的姿态,真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 苏夫人优雅站定,微微敛了衣袖颔首道,“今日这书画课,本夫人不讲笔法,亦不讲墨色。园子里有菊花,有芙蓉,还有木槿,桂花等,公子小姐们可自选景致入画,只不许偏离园中之物皆可。” “是!” 学生们齐齐应道,取了画架分散开来,灵珑却将小脸靠在画架子上坐在原地未动。 苏夫人见灵珑年纪尚幼,不由开口问道,“为何不去取景入画?不擅长也无碍,只尽力便可。” 灵珑乖巧地点头,仰着小脸笑道,“夫子,学生已经选好了景致,等构思好了雏形便会动笔了。” 苏夫人挑眉,摸了摸灵珑粉嫩的小脸道,“那好。夫子便等着看你的画作了。” 苏夫人起身离开,灵珑则拿起墨彩细细地调色。她选取的景致,不是芍药,不是芙蓉,竟是一朵开在假山缝里的白绿色幽兰花。 白绿色的调配讲究功法,调得淡了,便寡淡无味,调得浓了,则耀彩流俗。 灵珑浸沉了全部心思调配墨彩,却不知苏夫人便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满含震惊之色的看着。 不多时,那浅淡明亮的白绿色终于显出了风貌。 灵珑露齿一笑,却不急着画幽兰,倒选了支略微粗犷的狼毫笔准备将那怪石嶙峋的假山石安进景致里。 这假山石看着容易,但是一色一调,一光一影,皆有讲究,灵珑将浅灰、深灰、墨灰调配完毕,这才不慌不忙地动笔画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学生们便陆陆续续地画完了景致,携带着画具赶回了集合处,却见苏夫人站立庭院内,浅笑盈盈地注视着前方。 学生们惊诧,不约而同地站在了苏夫人身后,抬眼看去,却见一个纤细婀娜的身影正对着画架执笔挥洒,少不得敛了心神,静静伫立着观看起来。 画完了花瓣花叶,灵珑忍不住呼口气,她选了支最细的画笔,沾取了果粉色的墨彩轻点勾勒,那蕊心和花萼瞬间便鲜活了起来。 灵珑将身子微微后倾,歪着小脑袋端详,但见假山石上一株孤芳自赏的幽兰花,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叶,只用一副孱弱纤细的身躯顶着那饱满充盈的小朵儿在风中摇摆,不媚不俗,不宣不扬,却独具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质。 灵珑暗暗点头,她鲜少画花草,这幅幽兰花却是极为满意的。她将画纸轻轻吹干,执起墨色小楷,在画作的左下角描摹了一个烘漆草体的灵珑字样,这画,才算真正完成了。 灵珑将手臂舒展开,准备伸个懒腰解解乏,许久不曾作画,只这会子静坐,便觉得有些承受不得了。 可是,她方将手臂伸到一半,便后知后觉地听到身后有不少呼吸声。她眨眨眼,嘿嘿一笑,下意识觉得,定是梅菲儿等人在与她开玩笑,便吸吸小鼻子,飞速地踢了座椅,张牙舞爪地猛然转身,瞬间便僵硬在了当场。 苏夫人带着众同窗皆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竟似看着个爱玩闹的孩子般。 灵珑顿觉羞赧,眼前一黑,身子一颤,那画笔便直直地飞了出去。她暗道一声糟糕,连忙转身去抓,却见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先她一步将画笔抓在了手里,还抓了满手的烘漆颜料。 灵珑万幸地拍了拍小心脏,正欲朝着男子屈膝行礼,却见苏夫人缓行几步来到男子眼前,唇角含笑道,“致远,多亏你反应机敏,否则,这良画佳品怕要污脏了。” 灵珑愣神,原来这俊朗风毅的阳刚男子,便是威远将军府的独子,灵紫凝的表哥杨致远。她不及多想,急忙敛了衣裙屈膝行礼道,“多谢杨公子。” 杨致远颔首,将那画笔递给了灵珑,接着便朝苏夫人抱拳躬身,闪身便掩到了人群后。 杨致远走了,焦点复又落在灵珑身上,她尴尬地低垂了头,忽然发现衣裙上的粉白绣花煞是好看,便眨巴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那绣花看。 苏夫人上前拍了拍灵珑的肩膀,指着画作对学生们赞道,“画作讲究笔触自然,意境悠远。眼前这幅画,色彩不绚丽,景致不突出,却于平淡中余韵悠长,这画与这山这景,延伸连绵,竟似景中画来,画中景,实乃画之神韵也。” 学生们听了苏夫人的评论,立时议论纷纷。苏夫人向来严苛,嫌少给予年轻人如此溢美之词,今日竟将这颇不起眼的幽兰花夸上了天,他们左看右览,到底也未体会出那所谓的神韵。 苏艳洛见众人颇为不服气,轻咬唇瓣,悄悄朝柳诗涵打了个眼色。 柳诗涵会意,两人便携手朝着苏夫人屈膝行礼,然后一左一右地抬着灵珑的画作来到了假山前。 学生们疑惑不解,却不由再次抬眼看去,随即便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画与那景,竟似连成一体般无法分割,寒风在吹拂,上下两朵幽兰花竟似有了回应般翩翩起舞,竟分不出哪里是画哪里是景…… 苏夫人欣然,这便是画中之神韵也,与色彩、笔法皆无关,却比那景致还要美上三分。 梅菲儿缓缓上前,握着灵珑的小手赞叹,“‘庭院幽兰思,花开二三枝;经春又历秋,客来不觉迟’。姐姐今日才知晓,妹妹画景致竟毫不逊色于画人物,姐姐受益良多,日后要请妹妹多多指教了。” “梅姐姐……” 灵珑羞赧,挪着小步子靠到了梅菲儿身侧,她并不爱出风头,奈何一入画便忘了分寸,这会子,竟真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柳诗韵含笑走来,拢了拢灵珑鬓角的碎发道,“小丫头啊小丫头,日后便莫再算计着用那劳什子蝈蝈诓骗人了,下次再缺银少钱,便来寻姐姐。你若肯为姐姐画上一幅画,姐姐便是有一万两银子,也舍得给你八千两的。” 灵珑一听,立时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柳诗涵的衣袖问道,“真的吗,姐姐,这画真有那么值钱吗?” 柳诗涵笑着点头,柳诗韵却戳了戳灵珑的额头道,“钱钱钱,旁人还以为偌大的丞相府竟穷得没米下锅了呢,这才肯舍了嫡小姐出来卖艺。你只别出去丢人现眼的好,若改日真要贱卖,卖给咱们这些小姐妹倒也罢了,横竖跑不了宗祖,若卖给旁人,日后你想寻回来,怕是再也不能了。” 灵珑撅撅嘴,用手肘撞了撞柳诗涵的肩膀道,“哼,我偏就卖给旁人,若卖给你,我怕你诓骗我,上次我给你画的小像,你绣在帕子上到处显摆,也没见你付我银子。这般霸王的性子,我得敬而远之。” 柳诗涵怒极反笑,推了灵珑一把道,“我打你个没良心的,苏姐姐,你快来瞅瞅,我就说这丫头心疼不得,你方才还扯着我巴巴地给她抬画架子去,这会子,竟是过了河便要拆桥的。” 苏艳洛掩着帕子笑道,“你们小姐妹自去博弈,谁赢了便谁有理,你苏姐姐粗笨,哪里算得清这本糊涂账哦。” 梅菲儿等人掩唇而笑,灵珑和柳诗涵也互相瞪着眼睛大笑起来。 灵珑的画作得了苏夫人的称赞,虽年纪尚幼,却也得了不少公子小姐们上前讨教,其中一人便是杨致远。 杨致远画得是木槿,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线条过于硬朗了。 灵珑犹豫着该如何落笔,梅菲儿却来到近旁开口道,“妹妹,这画既已成型,再改动怕也困难,不若略作修补便好。” 灵珑颇为赞同,取了支墨色画笔在枝丫、叶脉等处略作勾勒,那开得鲜艳的木棉花,立刻便添了几分柔和。 灵珑将画笔搁置,双手捧画递给杨致远道,“杨公子,今日多谢你。” 杨致远点头,嘟囔了句“互不相欠”,转身便朝远处而去。 灵珑有些傻眼,敢情这货不在意画,竟是来撇清关系的。 她撇嘴嘴,想着他到底是威远将军府的人,互不相欠总比日后挟恩以报要好,便搁了心思不去理会,转脸却发现梅菲儿正对着杨致远的背影发呆。 灵珑眨眨眼,再眨眨眼,待确认自个儿没有看错后,便敛了眉目悄悄低下了头。 梅菲儿本是翰林院大学士梅芳泰的嫡孙女,如今已是十六芳华,却依然待字闺中。旁人总爱戏谑她高傲冷漠,却不知她真真也是身世可怜之人。 灵珑曾听苏艳洛提起过梅菲儿的婚事,心里难免多了几分唏嘘。 梅芳泰共有两子两女,而梅菲儿恰好是长子嫡女,自小便长得眉目漂亮,调皮聪慧。梅芳泰甚为疼爱,便从同窗的后辈中择了个家室样貌皆出众的男童与梅菲儿定了娃娃亲。因着两家人世代交好的关系,梅菲儿与那男子自小便玩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也颇为恰当。奈何梅家大老爷于梅菲儿及笄的前一年意外从马上坠落,撇下妻女撒手人寰。梅大夫人悲痛欲绝,恨不能随着夫君而去,可到底怜惜梅菲儿小小年纪,硬生生咬牙挺了过来。 梅芳泰眼见同窗一家没有闹着要退亲,对待他们越发殷勤了些,甚至为那男子在工部谋了个侍郎的差事。可就在梅菲儿的及笄礼上,那男子亲自上门,不但送上了一份贵重的贺礼,连带将当初定亲时的环佩送了回来。 梅芳泰顿时气得旧疾复发,立时便摔碎了那定亲的环佩,对着那男子破口大骂。梅菲儿少不得安抚祖父的脾气,却对着那男子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那男子满脸羞愧,却是狠狠点了点扬长而去。梅菲儿立时滑落一行清泪,却是苦笑着拭去泪痕,安心为祖父侍疾。 梅芳泰看着孙女日日强颜欢笑,到底心有不甘,不待身体康复,便遣了人私下却打听。原来那男子早已同舅父家的表妹有了夫妻之事,还将那表妹搞大了肚子抬进了府去。梅芳泰气不过,以该男子不尊伦理不守道义的由头在工部尚书耳边吹了吹风,那男子次月便被罢黜了官职,回家自谋生路去了。 梅芳泰出了口恶气,本以为对方理亏不敢声张,不料对方竟到处宣扬梅菲儿乃克夫克父命相,不堪匹配的。这下子,梅菲儿的名声算彻底毁了,连原本有意结亲几个人家也不再上门,从此竟变得乏人问津了。 梅芳泰懊悔不已,奈何事情已经发生,无可奈何,只得搂着梅菲儿心疼得老泪纵横。梅菲儿避了旁人静坐整夜,第二日竟似没事人般的精神起来,只不过从此不再惦记婚嫁之事,日日除了修生养性,便是细心照料着娘亲和祖父的身子。 梅芳泰和梅大夫人也尝试过找媒人说和,可惜梅菲儿不同意,被逼得急了,便嚷嚷着要去自梳,梅芳泰和梅大夫人不敢强求,只得推却了媒人,安心守着梅菲儿在府内生活…… 灵珑看着梅菲儿淡薄的侧脸,又看了眼杨致远逐渐远去的健壮身影,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题外话------ 感谢微信968e0ae495和大妖精之主送的鲜花,感谢weixin9f4d052d51送的钻石,感谢qq101409pcb9f324送的月票,有亲们的鼓励,小巫会继续加油滴。话说,下雨好冷啊,不出门最好了,加油码字去。 正文 102.路嫣然出手了 苏夫人吩咐学生们将画作交给宫女后,便宣布了下学。 尚未到午膳时间,小姐公子们倒不急着回住处,竟三两成群的围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灵珑将梅菲儿的手臂抱在怀里,磨蹭着她的肩膀道,“梅姐姐,今日到梅兰阁用膳可好,王妃姨娘赏下的果子茶还有些,不若跟着妹妹一同去尝尝吧?” 梅菲儿浅笑道,“也好,本是一早应承了你,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也未尝不可。” 柳诗韵摇头失笑,拍了拍灵珑的小脸道,“你呀,你梅姐姐既应了你,必是会去的,你抱这么紧做什么,难不成你梅姐姐还能插上翅膀飞跑了不成。” 苏艳洛斜斜靠在柳诗涵身上朗声笑道,“咱们刚进宫时,小丫头便惦记着一起用膳,这会子终于约好了,可不得抱紧点儿嘛,咱们呐,自去看看小丫头准备了什么珍馐美味,若吃得熨帖,下次便换我来做东,若竟备些残羹冷饭招待咱们,日后咱们便悄悄地在芙蓉阁里聚,甩了这吝啬的小丫头倒也罢了。” 梅菲儿将灵珑揽进怀里,捏着她的鼻子调侃道,“嗯,说的是,这主意咱们得悄悄地说才好,否则,一会儿到了梅兰阁里,倒真咱们换成那残羹冷饭了。” 灵珑噘噘嘴,对着苏艳洛回嘴道,“苏姐姐你少吓唬我,我自是不怕的。赶明我日日踩着饭点儿到芙蓉阁去等饭吃,你若想撇了我吃小灶,哼,再再是不能的。” 苏艳洛拍了拍掌,咋舌道,“啧啧,看看,快看看,真真被梅姐姐宠成了小霸王了。得了,苏姐姐惹不起你,下次开席一定喊你,没得糟践了姐姐为人大方的好名声。” 灵珑朝苏艳洛扬扬小下巴,丢了个“还算你识相”的眼神,小姐妹们顿时欢笑不已。 灵珑笑得开怀,可左右瞅了瞅,梅菲儿在,苏艳洛在,柳家姐妹也在,唯独路嫣然不在。她心内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路姐姐去哪儿了?” 柳诗涵鼻尖轻嗤,斜眼看着灵珑道,“喏,你路姐姐数蚂蚁玩呢,不数够怕是不会回来的,你这般惦记她,莫不是也要陪着她去数蚂蚁玩?” 灵珑顺着柳诗涵的视线看去,却见路嫣然独自靠在假山上,盯着那幽兰花发呆。她叹口气,心间到底平添了几许闷堵。 除了灵珑的幽兰花,梅菲儿的芙蓉、柳诗涵的秋菊以及墨连画的芍药,皆得到了苏夫人的赞赏,同窗们少不得围观恭贺,独独路嫣然竟是蔫蔫地垂了眉目,悄悄远离了人群。 灵珑见她失落,自然尝试着去宽慰,奈何路嫣然一口一个祖父,一句一个声名的态度,噎得她立时便没了言语。 梅菲儿见灵珑闷闷不乐,拍了拍她的脸颊,语重心长道“妹妹,你且记住,学识也好,声名也罢,不过是连累世人活得更加愁苦些。若咱们日日再想着取悦旁人,任凭呕心沥血,也再再不能得了。” 灵珑眨眨眼,瞬间明了了梅菲儿话里的意思。琴、棋、书、画本为陶冶情操,功利心太重,难免失了初心,连初心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悦己悦人。 灵珑豁然开朗,抱着梅菲儿的腰身可劲撒娇,柳诗涵看不过眼,少不得一番冷嘲热讽,其他人皆失笑摇头,携着她二人朝着西岚宫的方向而去。 而路嫣然,那原本还愁苦不堪的路嫣然,竟露出个邪狞冷然的笑。 夜里,灵珑嘱咐冰儿和翠浓服下安神汤药后,便却了她二人的伺候,自行回了卧房。 午时休息得甚好,灵珑这会子倒并不觉得困倦,奈何她若不睡下,冰儿和翠浓怕是很难消停,索性便吹熄了烛火躺在床上。 月光透过窗棂射进了屋里,带着轻轻浅浅的寒凉,灵珑侧身向外,看着那未曾送到娘亲手里的茶皿子,顺便想起被皇上派了差事出京的墨连玦,莞尔一笑。 吊坠滑落枕边,灵珑抬起小手将它塞回脖颈间,她一直贴身戴着,少了初时的寒凉不适,这会子竟是入手的温热。 夜渐渐深了,灵珑仰躺床上胡思乱想,想梅菲儿的不幸,想路嫣然的执着,竟还无端端想起了灵华非那个带着邪气的笑容。 呸呸呸,灵珑懊恼地捶打着自个儿的小脑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里还惦记着隔壁菜地的家伙,她宁愿从未见过才好。只可惜,她不仅见过,还大咧咧地听了人家的墙角,哎,真真是污耳朵,她休学回家时,不知丞相府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灵华非的后花园子了? 灵珑想起丞相府,这才忽然发觉,她来皇宫已经有十多日了。父亲为她递送过五万两银票,娘亲为她裁制了不少新衣裳,就连庆亲王妃也送了两套时兴的头面来,倒是累得墨世钧两头忙乱。 灵珑暗暗想着,赶明儿须得为墨世钧备个礼物才好,唔,貌似墨连玦曾提起过内息丸于墨世钧颇为有效,再送一瓶也未尝不可。 箫声轻轻软软的传来,灵珑侧耳去听,竟还是她那晚吹奏的引眠曲,只不过依着箫声的调子做了改良,听起来竟像是民间流传的童谣。 灵珑展颜笑笑,披了件斗篷下床,推开窗户便跃到了屋顶上。 那男子依旧站在离梅兰阁不远的地方,执着长箫轻轻吹奏,曲调婉转间,浅色衣袍随着夜风摇摆飘荡,灵珑眯着眼睛去看,竟与那日的冷峻疏离多了些许不同。 灵珑轻扯斗篷躺在屋顶上,月很明亮,星却很少,并不是观察星象的好时机,她不免舒了口气,自从那次夜观星象发现异样后,竟有许久未曾看过星星了。 箫声渐渐收起,男子在屋檐间轻点几下,不消片刻便来到了灵珑的身旁,俯视而下道,“可要去看看好景致?” 灵珑诧异,“此刻?” 男子点头,“对,此刻。” 灵珑轻笑,扯着男子递过来的大掌一跃而起,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忽然发现,这男子眉宇间竟有几分熟悉。 灵珑悄悄地将小手收回,皱着眉头思索,却忽然灵光一闪,对,墨世钧,这男子眉宇间竟有几分墨世钧的影子。 墨世钧?墨家的人? 灵珑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迟疑地问道,“你是墨连漓?” 旁的王爷她全都认识,墨连漓却多是匆匆一瞥,难免有些生疏。 墨连漓愉悦地轻笑,“对,我是墨连漓。” 灵珑瞬间低垂了眉眼,屈膝行礼道,“臣女灵珑给褚王爷请安,褚王爷万福。” 墨连漓将长箫置于掌心轻轻拍打,挑眉问道,“莫非灵珑小姐觉得,此番良辰美景需要如此虚度吗?” 灵珑抬眼,看了看自个儿随意的着装,亦看了眼脚下踩踏的红砖瓦片,忍不住抚了抚手臂,尴尬道,“褚王爷说的是,是灵珑糊涂了。” 墨连漓勾唇浅笑,悄然云手道,“请!”,随后便飞身而起,朝着东南方向逐渐远去。 灵珑见他身形矫健,行动飞速,少不得来了兴致,动手扯了扯身上的大氅,亦运起全部内息,踩着飞仙步追踪而去。 少时,灵珑与墨连漓一前一后降落在一座湖心小岛上。这小岛并不宽敞,约莫能容下十余人左右,可景致却真真是极美的。 “这里好美啊”,灵珑喃喃低语,忍不住朝着小岛的边缘靠近。 月光在湖面上轻轻荡漾,波光粼粼处,映着一景一物,在这亮如白昼的湖波里,陶醉着如画的风景。 墨连漓将长箫置于唇边,舒缓悠扬地吹奏,灵珑便安静地坐在地上,支着下巴聆听,思绪也顺着那箫声越飘越远。 少时,曲子终于结束。 墨连漓收了长箫,负手而立,却见灵珑依旧望着湖面发呆,忍不住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想我师父”,灵珑缓缓开口,轻扯唇角道,“从我回到京都,我便再未见过他。在府里时,师父还能想法子为我布置课业,进宫后便再没有消息了。” 墨连漓坐于灵珑身侧,随口问道,“你师父很严厉?” “嗯”,灵珑点点头,“很严厉,又很疼我。” 墨连漓轻笑,不再开口,两人便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景色。 良久后,墨连漓率先起身,伸出大掌将灵珑也扯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据说明日是左夫子的早读课,仔细起晚了受他磋磨。” 灵珑笑笑,本以为左夫子的*式体罚是新创下的,却不知早已流传甚久,连堂堂的褚王爷也惧怕的。 墨连漓不理会灵珑的调侃,纵跃而起,按着原路返回。 灵珑舒展身子,提气追去,没过一会儿,却见他堪堪停靠在西岚宫的院墙上。 灵珑纳罕,方要说话询问,墨连漓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灵珑会意地点点头,旋身而下,顺着墨连漓的视线朝下看去,却见从秋桐阁内走出来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未曾在门外停留,竟直接朝着梅兰阁的方向奔去。 灵珑轻轻扯了扯墨连漓,示意他不要乱动,自个儿却提气追了上去。 那女子来到梅兰阁,先是侧着耳朵倾听一番,似乎觉得没有动静,便从发上取下一根簪子插进了门缝里。只听那门轻微闷响一声,瞬间便被打开了。 那女子得意地笑笑,闪身进入门内,向外张望着左右无人,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扉。门扉之后便是梅兰阁的主厅,女子却并未停留,却绕过左侧的过道,闪身来到了书房内。 书房内物件很多,那女子看也未看,却将桌上的纸张拿到窗边仔细辨认,少时,又将纸张仔细放了回去,还耐心地抚平了褶皱,随后确认四周并无异样后,这才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去。 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灵珑才将瓦片轻轻地放了回去。人们常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却不料,这样亮如白昼的夜晚也能与人行方便。 墨连漓飘然落下,手握长啸道,“可要追了她回来?” 灵珑摇头,“不,我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墨连漓无言,看那女子熟门熟路的样子,显见是梅兰阁里的常客,只怕她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 墨连漓皱眉,才要提醒两句,灵珑却抬手制止了他,“墨连漓,你回去吧,我想睡了”,说完,便翻身跃下屋顶,直接从窗户钻了进去。 墨连漓望着那紧闭的窗棂,忍不住叹息,她该是很难过吧,这般纯净的性格,偏要生在这诡计阴谋的高墙大院内,确实难为她了。 墨连漓将长啸别在腰间,复看了眼灵珑方才站立的方向,足尖轻点,瞬间便飘然远去。 翌日,灵珑被冰儿和翠浓的呼唤声吵醒,她彻夜难眠,寅时才堪堪睡去。这会子被吵醒,便觉头痛难忍,昏沉不已。奈何早读时辰越来越近,少不得打起精神,拖着疲累的身子赶到了上书房。 灵珑是最晚到达的,却见左夫子早已手握戒尺侯在了石案旁。 左功明抬眼看着灵珑,见她年纪尚幼,又是一番病怏怏的样子,到底不舍得责罚,只嘱咐她将咏梅诗放到案上,便遣了她回座位预习。 灵珑朝左夫子屈膝行礼,缓缓地朝座位走去,梅菲儿、柳诗韵等人满是担忧地看着她,就连柳诗涵也忍不住皱眉。 灵珑牵强地笑笑,拖着软棉的身子回到了座位,师父总说她小小身子却是铁打般的刚强,不成想现在竟生病了,师父若知道了,定会笑话她没出息吧。 灵珑苦笑,趴在桌子上闭目眼神,一会儿她定要求了墨连画帮她抓药,唔,清热火祛寒邪的药方即可。 灵珑如此想着,缓缓地睡了过去,可是她觉得自个儿不过刚睡着,却被左夫子那声死沉的“灵珑”给唤醒了。 灵珑迷迷糊糊醒来,却见左夫子及所有同窗皆疑惑地看着她。她连忙起身,屈膝行礼道,“夫子,学生身子不适,不是故意躲懒的。” 左功明觉得灵珑不像撒谎的样子,忍着怒气重复道,“灵珑,你与路嫣然的咏梅诗为何一模一样,你能为夫子解释一下吗?” 灵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路嫣然,却见她满脸委屈迷惑,做足了我见犹怜的样子。 灵珑苦笑,并不解释,却从桌角上抓了一只狼毫笔,洋洋洒洒地在宣纸上写到“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写完后,灵珑收笔,撑着身子将宣纸递到了左夫子面前,屈膝行礼道,“夫子,《山园小梅》本是学生与路嫣然一同作成,未曾想过会一起提交给夫子。不过学生本就另外备了一首,请夫子审阅。” 左功明将灵珑的诗句拿在手上,顿时便眼前一亮。这首诗虽不若方才那首来得精美,可意境却并不低俗,细细品味,尚有种行走田园山间的惬意自然。 左功明点点头,想着灵珑日常课业向来出色,对今日的抄袭事件到底多了几分深思。他轻轻颔首,朝着灵珑挥手道,“嗯。既完成了课业,便回座位去吧。古人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可课业还是独立完成的好。” “是”,灵珑屈膝行礼,面无表情地朝后方走去。 路嫣然依旧是委屈娇弱的样子,灵珑眯眼去看,却终于分辨出那眼神之中的得意之色。 没错,昨晚的女子正是路嫣然。 灵珑第一次见路嫣然身形如此轻灵,第一次见识她开锁入室的身手,亦是第一次想起柳诗涵警告她的话,“你这丫头,早晚被那姓路的算计了”,看看,她果然被算计了。 灵珑苦笑,顾不得左夫子是否会责罚,竟是趴在桌上混完了整个早读课。 迷迷糊糊中,灵珑觉得有女子在身旁嘤嘤地哭泣,她勉强地睁开眼来看,不是旁人,竟然是路嫣然,“路姐姐,有事吗?” 路嫣然掩着帕子哭泣道,“妹妹,姐姐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首诗本是姐姐昨日才做好的,怎料竟与妹妹不谋而合,害你被夫子训责,姐姐实在羞愧至极。” 同窗们本就议论纷纷,听了路嫣然的话,看着灵珑的眼色越发多了几许怀疑。 “路嫣然,真相究竟如何,你心里清楚,没得哭哭啼啼败丧了别人的运道。”柳诗涵讥讽出声,一把将路嫣然推到了一旁,揽着灵珑的手臂道,“平日里尖酸刻薄与我对峙,这会子倒绵软了。且快跟本小姐回去休息,仔细寒凉加重,真真有你受的。” 苏艳洛扯了扯柳诗涵的袖子责备道,“她既病了你便少说两句,这会子占什么嘴上便宜。” 柳诗涵哼哼鼻子,到底没说什么,却是与苏艳洛一左一右搀着灵珑出了上书房。 灵珑哪里就那般娇弱,可眼见她二人心疼焦急,索性身子压得更重些,直将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她才嬉笑着朝西岚宫跑去。 梅菲儿和柳诗韵眼见灵珑离开,却是深深地看了路嫣然一眼…… ------题外话------ 今日网络抽风,这会儿才能上传,抱歉了亲们,感谢妖舞月赠送的月票,小巫加油码字去,么么哒 正文 103.幸好不是你们 梅兰阁。 冰儿和翠浓见灵珑被人搀扶着回来,吓得慌了手脚,她们跟着灵珑的日子不算短,见天看她穿着单薄的衣裙晃来晃去,也未曾生病,这会子好容易劝着穿上了夹衣,竟然伤了风寒。 冰儿急得原地打转,那模样,竟似要哭出来。 翠浓到底年长些,却是吩咐了冰儿去雨薇殿求墨连画出面求请御医,她自朝着柳诗韵等人屈膝行礼道,“翠浓给诸位小姐请安,谢各位小姐送我家小姐回来,翠浓多有怠慢,这边为各位小姐沏茶水去。” 柳诗涵见翠浓这般时候还不忘礼数,连忙扯了她的衣袖道,“翠浓,你且无须顾忌我们,自去照顾你家小姐便好。” 翠浓连忙屈膝道谢,却见床榻上的灵珑眯着眼睛笑,连忙上前问道,“小姐,可好些了?” 灵珑眨巴着略带红肿的眼睛,答非所问道,“有姐姐们这般疼宠灵珑,这点子伤寒算什么。” 柳诗涵鼻尖轻嗤道,“呿,这会子还不忘卖乖,可见这伤寒来得太轻了,仔细哪天真病了,我看你还敢不敢嘚瑟。” 灵珑嘟嘴,斜看柳诗涵道,“哼,赶明儿我就能好,不过是一副药的事儿。” 柳诗涵撇嘴,到底不跟病人计较,却是端了杯热茶递给灵珑道,“喏,病秧子,喝杯茶水暖一暖,赶明儿我来与你掐架,莫要落荒而逃的好。” 灵珑笑眯眯地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还舒服地砸吧着小嘴道,“哎,某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柳姐姐,这茶水酸甜暖胃,可见某人是真真的心疼我。” 柳诗涵羞红了脸,嘟囔了句“谁爱心疼你”,跺跺小脚就躲到了外间。 柳诗韵却是掩唇而笑,点了点灵珑的额头道,“你呀,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梅菲儿见灵珑有了些精神,连忙嘱咐道,“妹妹,这会子精神些,不若吃些早点可好?一会子须得服药,仔细伤了肠胃。” 灵珑点头,却见翠浓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托盘,清粥小菜摆得整整齐齐。 梅菲儿等人连忙起身告辞,却将一应事项细细交代了翠浓,各自回屋不提。 却说冰儿心急如焚地跑出了西岚宫,径直朝雨薇殿而去,却在转弯处与一位端着托盘的宫女相遇。 冰儿不予理会,侧过身子继续奔忙,却听那宫女在身后高声喊道,“姐姐可是梅兰阁灵珑小姐的侍婢?” 冰儿连忙顿住脚步,急急喘气道,“姐姐可有事?若不着急,不若晚些时候来找,这会子妹妹急着为我家小姐请御医,怕是耽误不得了。” 冰儿说完,迈着步伐便要离去,那宫女却急忙阻拦道,“姐姐且留步。妹妹是十公主身边的宫女,无意间听说灵珑小姐伤了风寒,便忙去禀告了十公主。公主立时求请御医院开了药,叮嘱奴婢仔细煎熬送了来,这会子温度刚好,妹妹快送与你家小姐服用吧。” 冰儿纳罕,暗道十公主待自家小姐真是亲如姐妹,连忙屈膝谢道,“多谢妹妹,我这便将药端回去给小姐服用。劳烦妹妹跑这一趟,我家小姐日后必会谢你。” 那宫女见冰儿满头大汗却不忘道谢,连忙劝阻道,“姐姐快回去吧,一会子药凉透了,效果便不好了。喏,公主另外抓了五服药,灵珑小姐喝完,一准便大好了。” 冰儿连忙接下,匆忙地屈膝道谢,端着托盘朝着西岚宫而去。 那小宫女见冰儿离开,急忙转到墙角处的大树下,朝那背手而立的男子屈膝行礼道,“王爷,梅兰阁的婢女已经将汤药端走了。” 墨连漓颔首道,“嗯,本王看见了。你且去吧,只今日之事不许向旁人提起。” “是”,小宫女应下,连忙屈膝告退。 墨连漓却朝着西岚宫的方向遥遥地看了一眼,到底还是受了风寒,说起来,他若不带她去赏月,她怕是不会发现异样,亦不会伤了风寒吧。 墨连漓叹口气,将长啸轻轻地悬在腰间,转身朝着御书房而去。 冰儿回了梅兰阁,将半路遇见小宫女的事儿细细说给翠浓听。 翠浓皱眉问道,“冰儿,那小宫女你可识得?” 冰儿摇头,眼见翠浓满脸严肃,忍不住开口道,“翠浓姐姐,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翠浓摇头,她不懂医理,自然无法分辨这汤药是否有问题,不过是觉得太过巧合罢了。 翠浓定了定心神,将那汤药细细闻了闻,奈何除了苦涩竟是分辨不出别的,无奈之下,只得仔细将药碗端给灵珑道,“小姐,御医院给您开了汤药,您看看是否对症?” 灵珑挑眉,却是低垂了眉眼细细闻嗅,少时,忍不住咧嘴笑笑。墨连画还真是贴心,这汤药治疗伤寒自然是对症的,可这丫头竟是如此实诚,竟还放了不少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这下倒好,她这一病,衣带未曾变长,倒要缩短几分了。 翠浓眼见灵珑眉眼含笑,便知这汤药并无问题,可她素来谨慎,却将那五个药包,一一拿给灵珑检验,待灵珑确认无误后,才细细嘱托冰儿按一日餐三煎熬。 灵珑见翠浓谨小慎微,并未觉得大惊小怪,这宫里人多眼杂,难免无意间碍了谁的眼,防人之心到底是不能缺少的。 灵珑接过翠浓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瞬间便苦得眯起了眼。 翠浓忍俊不禁,连忙塞了颗 正文 104.你怎么才回来 翌日,灵珑穿上丝绒夹袄、云锦宫装,并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这才在翠浓和冰儿的共同随侍下出了门。 梅菲儿等人皆等在西岚宫门口,见灵珑摇摇摆摆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柳诗涵还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噗,本小姐只当从哪儿来了只小鸭子,不成想竟是咱们灵珑小姐,啧啧,这身段,真真是够妖娆的。” 灵珑本就懊恼得不行,这会子听了柳诗涵的调笑越发郁结了。她不过受了点子寒凉,不消半日便尽好了,奈何冰儿和翠浓过于紧张,竟是里三层外三层恨不能将她包成个粽子。 她瞅了瞅旁人玲珑的身段,扯着翠浓的衣袖撒娇道,“姐姐,你把这斗篷拿回去可好,往后越来越凉,这会子便如此穿戴,冬日里越发过不得了。” 翠浓对于灵珑的撒娇视而不见,只细细整理着斗篷的带子,生怕灌了寒风进去。 灵珑无奈,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向梅菲儿。 梅菲儿轻笑,到底不忍拒绝,只得对着翠浓开口道,“翠浓,时节才刚入冬,穿这般厚实,仔细受了燥热不耐烦。” 柳诗韵见其余小姐走得差不多,也连忙规劝道,“翠浓姐姐,你只看咱们这些小姐的穿戴,比你家小姐单薄的多,快将斗篷撤了去,再耽搁,你家小姐怕要被夫子体罚了。” 柳诗韵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灵珑再顾不上翠浓是否同意,直接扯了斗篷的带子一扔,拉着梅菲儿等人便朝上书房奔去。 上书房内,学生们基本上已经到齐,见了灵珑进来,却是忽然安静了下来。 灵珑顿了顿,勾起唇角笑笑,迈着从容的步子朝座位而去,却见路嫣然率先站了起来,朝着她嫣然一笑道,“妹妹早,今日终于来上课了,可是大好了?” 灵珑微微屈膝,客气疏离道,“路小姐早,多谢你记挂,已经尽好了。” 灵珑说完,悠然转身,却听身后有小姐轻嗤道,“呿,抄了别人的诗就假装生病,莫不是人人做了亏心事儿都能称病躲懒不成,真真是世风日下,竟也不顾及自个儿的出身。” 出身? 灵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执着书卷翻看,可脑子里却反复想着“出身”这俩字,不知父亲可相信她,娘亲可相信她,她只不想因为此事毁了路嫣然,不成想,她不毁别人,却连累了丞相府的声名。 灵珑这厢微微凝眉,却听路嫣然轻声斥责道,“韩姐姐,莫要如此浑说,灵珑妹妹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路妹妹你真傻,妹妹是太子太傅的孙女,做出此般诗句自然不奇怪,可人家可是初秋才回京都的,或许以前是躲在哪个穷乡僻壤挖菜种田也未可知,噗,竟也敢痴心妄想,想要凭着学识一鸣惊人呢。” 路嫣然假仁假义地扯了扯韩小姐的衣袖,规劝道,“韩姐姐,你少说两句,咱们都是同窗,没得失了姐妹间的情分。” 姐妹情分? 灵珑挑眉,觉得这几个字从路嫣然口中说出竟是十分的讽刺,奈何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拦不住便只能由她去了。 灵珑不耐烦,索性悄悄关闭了感官,沉浸了心思读着手里的诗句,“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闻,白云无尽时,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路嫣然见灵珑不悲不喜、无波无澜的淡然模样,到底没奈何,只能狠狠咬牙,扯着韩小姐回了座位,嘴角却扯出个讥讽的笑。 左功明抱着书卷进门,眼看灵珑已经回书房上课,挑眉问道,“灵珑可康复了?这般寒凉的季节,不必勉强来上课的。” 左功明自然是好意,毕竟抄袭事件嚷嚷得人尽皆知,灵珑若不来上课,倒也无可厚非。 左功明问完话,便等着灵珑的回答,奈何灵珑未曾听见,这场面便有些尴尬。 路嫣然坐在灵珑身后,若换在以前,她自然会提醒,可这会子,她只是微微笑看,笑看灵珑如何惹怒左夫子,如何在众人面前丢进脸面。 灵珑读着诗句,却鬼使神差般地环顾一眼四周,见同窗们皆看着她嗤笑,她连忙抬眼,却见左夫子正皱着眉头看着她,她即刻醒了过来,起身行礼道,“夫子,灵珑失态。” 左功明颔首,再一次问道,“身子可大好了?你尚年幼,莫要因为功课就不顾及身子了?” 学生们纳罕左夫子何时变得如此好脾气,灵珑却急忙屈膝行礼道,“回夫子,灵珑无碍,劳夫子记挂。” 左功明不再多言,执起书卷便翻看起来。 学生们左右环顾,见左夫子无意惩罚,到底歇了看热闹的心思,皆择了书卷阅读起来。 只路嫣然瞪着眼睛,满脸诧异,完了,这便完了?她狠狠骂了句小蹄子,连带着恼恨起左功明的偏心。 灵珑缓缓坐下,暗暗舒了口气,却再也不敢关闭感官了。 苏夫人身边的小宫女将学生们的画发回了各自手中。苏夫人不愧是德艺双馨的夫子,竟将每位学生的画作细细研看,还另附纸张做了批注。 “灵珑姐姐,你看缨儿的画?” 墨连缨跑过来,举着画递给灵珑看。 灵珑莞尔,侧头去看,然后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问道,“缨儿,你画得是菊花?” 墨连缨兴奋地点头道,“嗯嗯, 正文 105.再一个惊喜 从国子监出来,灵珑便晃晃悠悠地向西岚宫的方向而去,在揽翠阁里吃了些点心,这会子不觉得饿,倒也不急着回去。 微风缓缓吹起,灵珑忽然觉得,她似乎很久没有这般心无旁骛地赏过景致了,便捡着僻静的小路边走边赏着,可是赏着赏着,她忽然发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她又迷路了。 灵珑哭笑不得,想着是否该按照原路返回,奈何这小径弯弯绕绕,竟有不少岔路口,她暗骂自个儿蠢笨,索性不找路了,只依着心意走走晃晃,大不了晚些时候跃到树上看一看,方位总是没错的。 灵珑如此想着,果然开怀不少,还得意地哼起了小调儿。可哼着哼着便忍不住皱眉,这般僻静的地方,竟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灵珑侧耳去听,声音竟是从小径左侧的山石后传来的。她咬咬唇,屏气凝神地迈步过去,侧着脑袋去看,只见一个女子安静地趴在墨连渊怀里,而墨连渊脸上则是难得温柔的神色。 灵珑纳罕,未曾想过墨连渊那般五大三粗的壮汉,竟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灵珑默默点头,收回小脚准备离开,却见那女子缓缓抬起了头。她忍不住抬眼去看,立时便吓得捂住了嘴巴,那女子,竟然是柳诗韵。 柳诗韵用粉拳捶打着墨连渊的胸膛,娇嗔道,“这次出去要多久回京?” 墨连渊将柳诗韵揽进怀里,摇摇头道,“不知。边境不太平,若没有战事,估摸着月余便可返回。若与部族矛盾加剧,归期恐怕难以预测了。” 柳诗韵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福袋递给墨连渊道,“你此去路途遥远,定要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莲妃娘娘那里,我若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访的。” 墨连渊将福袋接住,顺便包裹住柳诗韵的小手,歉意道,“韵儿,我母妃她……” 柳诗韵伸手捂住墨连渊的唇角,摇头道,“五哥,她到底是你母妃。何况,莲妃娘娘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是庶出。” 墨连渊将柳诗韵揽进怀里,心疼道,“韵儿,别说了,我不在乎,你知道五哥从来不在乎出身的。等我从边境回来,我便到尚书府提亲可好?” 柳诗韵深情地摸着墨连渊的脸颊,眼眶含泪道,“五哥,人们常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我二人的事儿,不若等你回京再议吧。” 墨连渊点点头,见柳诗韵身边的文儿探头探脑,连忙替她擦干眼泪,依依不舍道,“韵儿,等我回来。” 柳诗韵点点头,随着文儿离开,却忍不住频频回头。 墨连渊目送柳诗韵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这才踩着轻功飞身而去。 灵珑见柳诗韵和墨连渊皆离开了,忍不住疲累地靠在了山石上,她竟不知自个儿是幸运还是不幸了,总能发现别人的心事儿,偏巧又不知如何处理,梅菲儿是这样,柳诗韵又是如此。 灵珑叹口气,才要转身离开,却见墨连渊正靠在离她不远的树干上,沉着脸色问道,“你听了多久了?” 灵珑咽了咽口水,暗想这青天白日的,墨连渊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她心内忐忑,却不得不斟酌词汇道,“从你们谈论出京开始听的。” 墨连渊沉默片刻,突然抱拳道,“灵珑,你与韵儿交好,我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劳烦你多照顾她。” 灵珑尴尬地搓了搓手,涩涩开口道,“明王爷,我比柳姐姐还小两岁,这般重任我怕难以担当。” 墨连渊摇头道,“你年纪虽轻,但聪慧过人,何况父皇对你印象极好,若……若我母妃为难于她,还请你代为周旋,连渊感激不尽。” 灵珑下意识点头,墨连渊转身便消失在眼前。 待寂静无声时,灵珑才意识到她竟轻易便应承了别人的请托。奈何那是柳诗韵,但凡她能做到的,无须墨连渊费心,她也一定会去做,何况,唔,她怕是被那句聪慧过人的夸赞给讨好了。 灵珑暗暗点头,被人信任的感觉到底不错。她左右看看,分辨不清方位,索性朝着文儿和柳诗韵消失的位置而去。 一刻钟后,灵珑终于回到了上书房通往国子监的那条主路,她松口气,加快步伐赶到西岚宫门口,果然见翠浓正焦急地向路口张望,见她过来,竟是立马奔了过来,握住她的小手道,“小姐,你去哪儿了?可用膳了?可是出了何事?” 灵珑连忙道歉宽慰,揽着翠浓进了西岚宫的大门。 树影晃动下,一个浅色衣袍的男子悄然离去,竟似从未出现过。 灵珑随着翠浓返回梅兰阁,却见冰儿笑意盈盈地侯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即屈膝行礼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快回屋看看是谁来了!” 灵珑不及多想,便被冰儿和翠浓拥进了梅兰阁,但见主位上坐着一位妆容精致、样貌出色的妇人,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灵珑眨眼细看,瞬间喜笑颜开,小跑几步扑进了妇人的怀里,朗声喊道,“娘亲,您怎么来了?” 古灵儿笑笑,摸着灵珑兴奋的小脸道,“可是从国子监来?” “嗯嗯,苏夫人将珑儿的画留在了国子监,嘱咐珑儿下课后去拿,后来……” 后来的话,灵珑没有说,却是羞臊地红了小脸,直往古灵儿怀里钻。 古灵儿挥挥手,翠浓便立即携了冰儿下去。 古灵 正文 106.灵华非第一个小妾 古灵儿与灵翰霆有往来的消息,即刻便传到了杨玉燕的耳朵里。此刻她正在梅洛苑里皱眉发呆,听着这般消息,顿觉胸腔间的闷堵之气愈发憋得她喘不过气来,索性捡着不值钱的物件狠狠地砸了几件。 绯浓见室内物件砸得差不多了,可杨玉燕的火气似乎依旧没发泄完,忙将怀里的丝绢帕子递给她,还贴心地拿了把剪刀过来。 杨玉燕邪狞地笑笑,拿起剪刀用力剪着那丝绢帕子,室内一阵刺啦刺啦地声响,少时,那丝绢帕子便被剪成了一条一条的,莫说修补,竟是连拼接也不能够的。 杨玉燕将帕子丢在地上,畅快地笑了,绯浓却看着那几近碎片的丝绢布,心惊肉跳地垂了眉眼,夫人今日的火气,怕是顶了天了。 杨玉燕脾气暴虐,又善妒善猜疑,若不是绯浓想出这剪帕子的方式供她发泄,这梅洛苑怕要和芳菲苑一般,日日倒腾着添补装置了。 绯浓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壮着胆子从杨玉燕手里将剪刀夺了过来,这才忍不住开口道,“夫人,您何苦这般,老爷和那古灵儿到底没见着面,再说,这许多年的隔阂,岂是说消减便消减的,您自该放宽心才是。” 杨玉燕挑眉笑了笑,娇恋地摸着自个儿的双手,嘴里嘟囔道,“绯浓,你不懂,这男人天生便犯贱,你越冷着他,他便跟那闻见荤腥的猫儿似的巴巴地黏上去,你越待他好,他便觉得一切皆是应当应分的。你且看这些年,那古灵儿何曾给过老爷一个好脸色,奈何老爷就是喜欢她那副装模作样的丧气模样,夫人我,怕是比不得了。” 绯浓见杨玉燕净说丧气话,与平日那掐尖要强地性子颇为不同,忍不住凑前摸了摸杨玉燕的额头,见她并无不适,到底还是松了口气道,“夫人,照如此说,若那古灵儿日日这般冷着老爷倒是好的,改日真变了性子迎合,老爷待她岂不也要冷淡了。女人既总有这般下场,您何苦在意古灵儿如何待老爷,您笼络老爷才是真的。” 杨玉燕不过是闷堵着撒撒气,本也没打算说这些心里说与绯浓,可听了绯浓得心得意的话,到底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绯浓,你说的对,可夫人担心的不是这些,是大小姐的事儿。昨儿夫人随着将军夫人去了梅贵人的赏菊宴,本打算找几个合适的人家提提大小姐的事儿,奈何人家一听说的是咱们大小姐,立即便说正在说和,眼看灵珑马上十三,若日后都上门替灵珑说和,紫凝的婚事怕又要耽搁了。” 绯浓诧异,端了杯茶水递给杨玉燕道,“夫人,富贵人家讲究规矩,大小姐未出嫁,怎么能轮到给二小姐说亲呢?没得乱了长幼有序的伦理才是。” 杨玉燕叹口气,“平常人家定是不会,可你别忘了,灵珑是嫡小姐,没得让庶出姐姐拦着她嫁人的到底,何况大小姐过年便十六岁了,成了老姑娘,即便没有灵珑的缘由,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绯浓会意,怪道杨玉燕今日如此暴躁,原是为着那眼高手低的灵紫凝。她唇角微勾,扯出个讥讽的弧度,却是轻轻来到杨玉燕身后,力度适中地为她揉捏着肩膀道,“夫人,少爷惯常在外面走动,为何不问问他的意见呢?” 杨玉燕轻嗤道,“他,他除了招蜂引蝶还会些什么?” 绯浓顿了顿,悄悄地红了小脸,她本也是那蜂儿蝶儿,这会子竟也不好否认了,只得一门心思替杨玉燕舒活着筋骨。 杨玉燕叹气,头痛得越发严重了。她曾经求了灵翰霆为灵紫凝张罗,灵翰霆倒是没有拒绝,可介绍的皆是他的门生,虽才气横溢,却皆是寒门出身。莫说她看不上,即使看上了,那死丫头也断不会同意。 杨玉燕皱皱眉头,想着灵华非到底也认识些公子少爷们,不由改变了主意,拍了拍绯浓的小手道,“绯浓,你去喊少爷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莫要拖拖拉拉才好。” “嗳”,绯浓应声,努力压抑着心内的悸动,微微屈膝便退了出去。 灵华非今日本有些气闷,绯浓日日陪着杨玉燕,蝉儿又被灵紫凝霸占着,就连璃园的二等丫鬟木枝也被顾嬷嬷派遣了差事出门,他过惯了软玉温香的日子,哪里受得了这般的空旷,奈何这是丞相府,他惯常怕那冷眼冷面的父亲,这才没敢将心思转到花街柳巷去。 灵华非饮了些酒水便躺在床上发呆,琢磨着明日该提个什么缘由回到将军府才好,外祖母对他宽厚,舅母又不大管教他,他平日里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的。 灵华非有些恹恹的,他当日就不该回禀父亲要常住丞相府的,这会子悔恨,却不得不从长计议。 灵华非住的院落本就不远,绯浓脚程又快,不消片刻功夫便赶到了舒默阁门前。她含羞带怯地整理着衣装,只待收拾满意后,才伸出小手轻轻地拍门轻唤道,“少爷,二少爷,我是绯浓。” 绯浓敲完门便静立在门口,奈何一会子听不到回应,她便举起小手准备继续叫门,可那小手尚不及拍在门扉上,那门便从里边打来了,她不及屈膝问礼,便被灵华非一把扯进了门内,压在院墙上发狠地吻了起来,“宝贝,浓儿,你可来了,少爷想死你了。” 几日不见情郎,绯浓本就心痒难耐,这会子听了灵华非的话,小身子立刻便软了下来,倒也不知道何谓害羞,抱着灵华非的脖颈子便积极的回应 正文 107.暗藏玄机的绣线 墨连玦回了京都,灵珑心里便熨帖了,虽不能常常见面,到底离得近了些,总感觉就在身边似的。 这一日,灵珑难得贤惠,颇有几分兴致地取了一张绣棚,打算费些心思绣一方丝绢帕子。 苏艳洛马上要到十四岁生辰了,可因着在上书房读书,不能回府与父母团聚,自然也不能像往年那般请了姐妹亲朋到府庆贺了。 苏艳洛倒是无所谓,只挥了挥小手道,“本小姐惯常也不爱那份虚情假意的热闹”。 灵珑却与梅菲儿等人商议着,即使不能太过隆重,到底也该在梅兰阁里摆上一桌子酒席,小范围地请几个姐妹,私下里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既是生辰,便不得不准备贺礼,灵珑冥思苦想后,终于决定亲自绣一方丝帕送给苏艳洛做生辰礼物,而这花色嘛,便是一朵娇媚艳丽的大红色秋海棠。 这秋海棠的别名叫相思草,据说将此花绣在帕子上随身携带,很快便能寻觅到好姻缘了。 灵珑哧哧地窃笑,柳姐姐和梅姐姐都有着落了,下一个便是大喇喇的苏姐姐了,奈何她不开窍,不若她这妹妹来帮帮忙。 灵珑想到此处,不由想着要做到尽善尽美,到底显得虔诚些。她垂了眉眼,在翠浓准备的绣线里挑挑拣拣。奈何翻找了许多种红色,不是太清淡,就是太暗沉,竟都不是她想要的样子,忍不住噘着小嘴叹气。 翠浓忍不住上前建议道,“小姐,若实在不满意,不若拿些银子到妆点楼里淘换些,那里的绣线品种更齐全,只价钱稍微贵了些。” 灵珑顿时欢颜,不假思索道,“价钱贵些倒是无碍,关键要够鲜艳够明媚才行。翠浓姐姐,如今咱们在宫里,可真有法子淘换吗?” 翠浓点头道,“小姐放心,西岚宫有负责采买的宫女,奴婢去找她问问看,左不过多花点银子便是了。” 灵珑连忙点头,“嗯嗯,姐姐快去吧。只那绣线要早些送过来才好,若迟了,怕要赶不及了。” 翠浓含笑称是,取了银钱便去了翠竹阁。 两日后,那采买宫女果然将绣线送到了梅兰阁里。 灵珑将绣线拿在手上,颜色鲜亮不说,竟还隐隐透着股子花香。她皱皱小鼻子嗅了嗅,啧啧称奇道,“姐姐,这绣线可真是好看的紧,赶明儿绣了帕子出来,苏姐姐定会欢喜的。” 翠浓微笑道,“小姐,这得多亏了您画得好,否则,任凭那绣线再稀罕,也是讨不了巧的。” 灵珑傲然地扬了扬小下巴,得意地笑笑,靠在翠浓身侧便开始绣了起来,她绣功太差,自然少不了翠浓的指点。 冰儿见灵珑得了兴致,便也拿了日常的衣服来裁剪,梅兰阁里倒是难得的安静。 柳诗韵来到梅兰阁,没见翠浓和冰儿守在外间,便自行进了卧房找寻灵珑,却见她们主仆三人凑着脑袋做女红,忍不住笑道,“妹妹在绣什么?姐姐可是来得不巧了?” 灵珑抬眼,见是柳诗韵,忙将手里的绣活放下,上前握着她的小手道,“柳姐姐来了,来,快坐下。我打算绣一方帕子送给苏姐姐做生辰礼,姐姐觉得可好?” 柳诗韵勾唇浅笑道,“自然。难得看妹妹做女红,倒是你苏姐姐的福气了。” 灵珑见柳诗韵取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忙将绣棚递给柳诗韵道,“柳姐姐快看,这花可好看吗?” 柳诗韵接过一看,顿时欢喜道,“灵珑妹妹,这花真真是极好看的,尤其是这般鲜亮的红色,真是难得。” 翠浓为柳诗韵端了杯茶,笑着补充道,“可不是。绣房里的绣线,小姐色色不满意,这还是托了采买宫女从妆点楼里淘换来的,到底不负‘京都第一绣坊’的盛名,连绣线也比别处的漂亮。” 柳诗韵点头,见她们主仆忙碌,只略坐一会子便起身告辞,她本也是打听灵珑送于苏艳洛生辰礼物的事儿,总共只几个小姐妹,还是莫要重复的好。 柳诗韵走后,灵珑便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她越绣感觉越好,即便午时绣不完,夜里加会子功夫也定能在今日完成的。到时候,她定要向墨连玦显摆显摆,她与旁的小姐们一样,也能有件拿得出手的女红了。 灵珑沾沾自喜,冰儿和翠浓忍不住相视而笑,她们家小姐最不耐烦刺绣,今日这般,可见与苏艳洛姐妹情深了。 少时,那红色的秋海棠便在灵珑的一刺一挑下显现在绣面上,花色娇而不媚,艳而不俗,倒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般,姿态优美地开放着。 翠浓和冰儿不迭地称赞,灵珑也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托腮欣赏着,等晚间将花叶绣上去,这花便会更美了。 翠浓笑笑,兀自收拾着一应物件,却见柳诗韵带着梅菲儿脸色不虞地进来,忍不住推了推灵珑提醒道,“小姐,梅小姐和柳小姐来了。” 灵珑欢喜地起身相迎,未及扑进梅菲儿怀里,便发现她与柳诗韵皆是一副严肃冷凝的表情。 灵珑傻眼,讷讷地问道,“柳姐姐,梅姐姐,可是发生了何事吗?” 梅菲儿见灵珑懵懂,将手里攥着的绣线递于灵珑道,“妹妹,快将你那绣线拿出来比对比对!” “哦哦!”灵珑应着,翠浓忙将那红色绣线递了过去。 梅菲儿将两色绣线拿在手里比对,分明是同一家绣坊同一色绣线,却偏 正文 108.再不做软柿子 两日后,灵珑刚回到梅兰阁不久,便见翠浓带着笑意盈盈的绿竹进了内室。 灵珑惊讶,连忙起身相迎道,“绿竹姐姐,你怎么来了?可是苏夫子有事吩咐?” 绿竹点头,从袖间掏出一叠宣纸递于灵珑道,“灵珑小姐,这是我家夫人给你的。夫人吩咐了,您看完后,焚毁了便是,仔细隔墙有耳。” 灵珑连忙点头,吩咐翠浓相送绿竹出去,带着宣纸便独自回了卧房。 正如灵珑所想,设计陷害她的,正是路嫣然无异。只是路嫣然极其聪明,从头到尾都未曾出面,却撺掇着韩小姐做了那替死鬼。 灵珑叹口气,之前总以为路嫣然对她的算计来得莫名其妙,这会子才知道,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竟比那针尖麦芒还要狭隘。而路嫣然对她的恨意,仅仅因为太子一句赞赏的话。 太子今年二十有一,府里有一个侧妃两个侍妾。倒并非太子不愿娶正妃,奈何太子妃的人选事关重大,皇后娘娘百般衡量后,相中了太子太傅的嫡孙女路嫣然。太子与路太傅亲厚,却并不待见路嫣然,便以路嫣然年纪小为由,委婉拒绝了。皇后娘娘自是不满,奈何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便也只能由着太子去了。 岂料太傅府大夫人,也就是是路嫣然的娘亲,几次三番到凤仪宫拜见皇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路太傅焦心嫡孙女姻缘的事儿。皇后深处后宫,惯会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了路太傅的意思。这是以太子妃的人选相胁迫,来表明太傅府未来的立场。 太子太傅权倾朝野,又是太子的授业恩师,皇后娘娘思量后,少不得规劝太子。太子便继续以路嫣然年纪小的借口搪塞。皇后娘娘早有准备,便以当年她嫁给乾帝时也不过是十四岁的事情为例,驳斥了太子。太子见无可挽回,只能大声哀叹道,“若路嫣然也如丞相府嫡小姐那般端慧该多好啊”,说完,甩着袖子离开了凤仪宫。 太子与路嫣然的婚事结成后,并未对外声张,只待路嫣然十四岁时,便娶了她进宫。但二人既有婚约,路嫣然少不得要找太子交流感情,可太子不是上朝,便是读书,再不然便是与友人相约,竟是日日躲着她。路嫣然自以为是太子府那些个小蹄子日日给太子上眼药,这才使得太子腻烦了她,便带着丫鬟奴仆乌泱泱地闯到东宫太子府。 太子侧妃和两个侍妾早得了太子的警告,见了路嫣然无不尊敬。路嫣然纳罕,便撒了奴婢各处去调查,这下子可好,没调查出侧妃侍妾的错处,却将太子夸赞灵珑的话给听进了耳朵里,立时便将太子书房打砸得乱七八糟。后来,便吵吵着要去上书房读书,路太傅和皇后娘娘两厢商议下,多读些书总是好的,便毫不犹豫应允了她。 此后的几页,便记录着路嫣然如何打听灵珑的喜好,如何制造了右掖门相遇,又如何抄袭,如何在绣线做手脚的种种…… 灵珑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啧啧称奇,往日里她还想着,若哪日不得营生,不若就去戏院里替人写话本子,这会子才知道,她那话本子,简直是太过单纯干净了,只怕看戏的人压根觉得不过瘾,哪里像路嫣然这出戏,编排了别人还不算,竟将自个儿这段戏演得惟妙惟肖的。 灵珑兀自啧啧称奇,外加啼笑皆非,却见翠浓端着奶白葡萄走了进来,“小姐,十公主派人送来了鲜果,小姐可要尝一尝?” 灵珑点点头,将宣纸递给翠浓道,“姐姐也看看吧,看过之后便烧毁,切莫节外生枝。” 冬日里天寒地冻的,难得有鲜果入口,灵珑香甜地吃着奶白葡萄,默默感激着墨连画的贴心暖意,唔,真好吃,酸甜可口,生津止渴。 灵珑将整碟子葡萄吃得还剩下几颗时,却听翠浓刺啦刺啦地撕扯那宣纸,直至撕成那雪花状,犹觉得不甘,拿了烛火过来,一把火点了。 火光闪烁几下,便渐渐熄灭了。 灵珑看着翠浓那皱起的小脸哧哧地笑,这惯常冷静自持的大丫鬟啊,竟被路嫣然气成了这般样子。嗯,下次,等下次路嫣然再出手,她定不会置身事外了,没得为个小心眼小肚量的旁人,气坏了她珍而重之的翠浓姐姐。 翠浓见灵珑不但不生气还傻乎乎地笑着,气得跺脚道,“小姐,你怎么还在笑?这起子人真真是欺人太甚了。” 灵珑上前握住翠浓的手,眨着眼睛道,“姐姐,你猜她会不会收手?” 翠浓张了张嘴,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 苏艳洛的生辰如约而至,梅兰阁里自是一番热闹,奈何墨连画竟然觉得不尽兴,倒吵吵着要把酒席搬到院子里。 灵珑等人自然无异,便在各阁院的注视下,度过了苏艳洛十四岁的生辰礼,倒也算是别样的方式了。 又过了两日,灵珑正领着翠浓和冰儿折纸花,小年快到了,折些纸花挂在窗棂屋檐上,到底平添几分年味的气息。 却听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冰儿连忙起身,不及走到外间,便见崔姑姑带着一众宫女闯了进来。 灵珑轻瞟一眼冷面冷颜的崔姑姑,垂了眉眼继续折着纸花,翠浓和冰儿见状,也悄悄地推至一旁,索性将崔姑姑等人晾晒了起来。 崔姑姑受人怠慢,脸色自然不会太好,可此番下去到底不是办法,秋月便上前一步站了出来,沉着脸问道,“灵珑小姐,苏艳洛手里的帕子可是你送的?” 灵珑挑眉笑道,“秋月姑姑真是好笑,谁家小姐只有一方帕子,何况苏姐姐本就爱淘换帕子,她的箱笼里没有百条怕也有八十,姑姑这么问,灵珑可不敢回答。” “你……” 秋月怒,崔姑姑却拦住了她,径直坐到主位上道,“灵珑小姐,秋月没说清楚,可是奴婢可以替您解释,苏小姐手里有一方绣着红色秋海棠的帕子,据说是灵小姐送的生辰礼,可有此事?” 灵珑颔首,“确有此事。” 崔姑姑轻扯唇角,“有人怀疑你在帕子上动手脚,小姐不若跟我去一趟翠竹阁,好歹解释清楚了才好。” 灵珑挑眉,弃了手里的纸花,翠浓连忙递上一杯温热的果子茶。 灵珑不急不缓地喝完了果子茶,嘱咐冰儿道,“冰儿姐姐,将王妃姨娘新赏的燕窝细细炖了等我回来,这几日嗓子干咳,这冰糖燕窝羹再合适不过了。” 冰儿恭敬地屈膝应声,灵珑便在翠浓的搀扶下率先踏出了梅兰阁。 “姑姑,我们怎么办?” 崔姑姑跳了跳眼皮,沉声道,“怎么办,跟上啊。” 秋月连忙称是,主动上前搀扶着崔姑姑,崔姑姑的脸色这才稍微和软些。 灵珑和翠浓脚程快,竟比崔姑姑等人先一步到了翠竹阁,却见西岚宫里的小姐们皆被请了来,竟是摆明了要公开问询的架势。 苏艳洛上前几步来到了灵珑眼前,扯着她的手腕急切道,“妹妹,我不知道会这样,是路嫣然说帕子好看,我便与她看了,可她说帕子有问题,竟不待我分辨,便急慌慌地扯着我来了翠竹阁,妹妹,你莫要惊慌,只要姐姐相信你,旁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灵珑见苏艳洛急得满脸皆是细密的汗珠,顿时心里发暖,她回握着苏艳洛的手,勾唇笑道,“姐姐,你相信我,我便欢喜,何故急成这样,仔细受了风寒,便是妹妹的过错了。” 苏艳洛见灵珑此番,到底松了口气,扯着她的小手便来到了梅菲儿等人身旁。 梅菲儿和柳诗韵虽知道绣线的事儿,可她们只当绣线无碍,灵珑才毫不犹豫地赠给了苏艳洛,这会子见了,却隐隐担心那丝绢帕子真会惹来麻烦。 灵珑朝着梅菲儿和柳诗韵眨眨眼睛道,“姐姐,你们放心好了。” 灵珑才说完这话,便见坐在正厅上的路嫣然嗤笑道,“放心,自然要放心,等灵小姐这案子审完了,本妃才算真正的放心。” 灵珑听了路嫣然这没羞没臊的自称,顿时噎了一下,还没进门便敢自称本妃的,这脸皮果然生得是得天独厚啊。她朝着路嫣然微微浅笑,携了梅菲儿等人便坐到了椅子上。 路嫣然气得直哼哼,暗骂道,小蹄子,待会儿有你受的。 崔姑姑带着秋月赶到了翠竹阁,眼见路嫣然坐在正厅主位上,到底还是皱了皱眉头,这般喧宾夺主的作为,真真是失了身份。 崔姑姑叹口气,坐在路嫣然旁侧的位置上,缓缓开口道,“今日请诸位小姐来,不过是为着一方帕子。据说灵小姐送了一方帕子给苏小姐做生辰礼,路小姐却察觉到那帕子似乎被人做了手脚,虽不过是小事,到底还是小心些才是,姑姑建议请太医过来验一验,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苏艳洛握了握灵珑的小手,站起来道,“崔姑姑,我与灵珑妹妹一向交好,她分明不爱女红,却因我惯爱收集帕子,特特做了送于我,就算旁人会使手段害我,妹妹却是不会的。” 小姐们默默点头,一方帕子而已,何须劳师动众。 路嫣然端起茶杯啜一口,似笑非笑道,“苏小姐,你要知道,这帕子里不是别的,却是血红花的花汁子,啧啧,姐姐是为你好,未免你将来不能受孕生子,竟还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 路嫣然此言一处,小姐们立即炸开了锅,她们再懵懂,到底也知道那血红花是何东西,这会子竟七嘴八舌地说道着,“姑姑,还是请太医验一验稳妥些。” “就是,不是最好,立时便还了灵小姐清白,可若是……” 苏艳洛气愤,指着路嫣然骂道,“路嫣然,我的帕子我自个儿收着,就算真有问题,那也是我一个人受着,我竟不知太傅府是此番的好家教,竟有上赶着替人出头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帕子里的东西是你弄进去,故意陷害妹妹呢!” “苏姐姐! 路嫣然惊恐出声,瞪着眼睛看着苏艳洛,片刻功夫竟滑下一行清泪,泣不成声道,“苏姐姐,我这般为你,你竟如此编排我,既如此,诸位姐妹便尽散了吧,不过是我多管闲事,没得惹得苏姐姐不快。” 苏艳洛与路嫣然打小便相识,见她又开始演戏,气得恨不能撕碎了她那张伪善的面具。 灵珑却扯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苏姐姐,无碍,且看她闹腾去吧。” “可是灵珑,我怕,我怕路嫣然真的动了手脚?”苏艳洛紧握灵珑的小手,满脸焦心。 灵珑笑笑,起身将苏艳洛按进了椅子里,还惬意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苏艳洛顿时没了脾气,将灵珑朝怀里揽了揽,验就验吧,反正她不相信灵珑会害她便是了。 路嫣然见苏艳洛偃旗息鼓,悄悄朝崔姑姑递了个眼色。 崔姑姑皱眉,却不得不开口道,“看来诸位小姐都同意查验,既如此,秋月,去太医院请卢太医过来。” 秋月屈膝应道,悄悄瞥了路嫣然一眼,转身便出了翠竹阁,片刻功夫竟领了太医院的医正孙大人。 路嫣然讶然,秋月却悄悄朝她摇了摇头,朝着崔姑姑屈膝道,“姑姑,奴婢刚进太医院,恰好碰上孙医正。” 孙医正捋着花白的胡子道,“今日恰逢本官当值,崔姑姑有何疑难讲来便是。” 崔姑姑凝眉,却不得不屈膝行礼道,“是。秋月,将帕子呈给医正大人。” 秋月应声,连忙托着帕子递给孙医正道,“大人请看。” 孙医正将帕子拿在手里,先在绣花处捻了捻,接着便放到鼻端嗅了嗅,随即便捋着胡须开口道,“这帕子不过是浸染了玫瑰花的花汁子,是以才如此艳丽,且香气怡人。旁的,并无其他。” 崔姑姑皱眉问道,“医正大人可辨仔细了?” 孙医正立时满脸羞愤,将帕子塞进崔姑姑怀里道,“难不成本官堂堂医正,连方帕子也辨不出。” 崔姑姑连忙屈膝道歉,“医正大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皆因有人举报这帕子染了血红花,奴婢实在害怕会出乱子,这才有此一问的。” 孙医生鼻尖轻哼,“如何都好,既然医正的话你们不相信,自去请旁的太医便好。” 孙医正说完,摔了袖子便离开了。 苏艳洛拍了拍灵珑的手腕,站起来轻嗤道,“我早说过灵珑妹妹不会害我,奈何有些人偏要上蹿下跳地瞎撺掇,这会子可好,医正大人都说了是玫瑰花,还敢糊弄大伙儿说是血红花,我竟不知,这皇宫内院,是如何混了这般阴邪的东西。” 崔姑姑见医正气呼呼地走了,本打算这事儿便到此结束,路嫣然道个歉也就罢了,奈何路嫣然却是端着茶水不动声响,崔姑姑无奈,只得再一次朝着秋月打了个眼色。 少时,卢太医终于被请了来,奈何一同前来,还有后宫嫔妃的御用太医黄太医,二位太医将那丝帕仔细查验,甚至用了当初灵珑给帕子加热的方法,得出的结论却与医正大人的一样。 路嫣然立时摔了手里的茶杯,歇斯底里道,“你们再说一遍,这帕子分明有问题,为何到你们手里却偏偏无碍,难不成你们竟都被灵珑收买了不成。” 灵珑一直未说话,这时候却娇娇弱弱地出声道,“路姐姐你好奇怪,太医都是崔姑姑临时找来的,灵珑纵有本事,也不能未卜先知,竟能提前一刻钟去收买太医啊。再说大人们在宫里当差,什么好玩意没见过,灵珑纵使有心,恐也无力啊” 梅菲儿颔首,悄悄掩了唇角道,“路妹妹,你既是关心苏妹妹,这会子证明帕子无碍,咱们姐妹自该开开心心地在一处耍玩,为何反而不高兴呢?” 柳诗韵立即接口道,“是这么个理儿。妹妹快与灵珑妹妹道个歉,灵珑妹妹素来宽宏,这些个事儿,自然不会同妹妹计较的。” 路嫣然横眉怒目地瞪着灵珑,状似癫狂道,“灵珑,这帕子分明浸了血红花,你却串通了众人来撒谎,你若想证明清白,不若将这碗水喝下去如何?” 灵珑优雅起身,苏艳洛连忙拦阻道,“妹妹,你何故理这疯婆子,她若不相信,不若让她喝,等将来真不能受孕的时候,再来找茬也不迟。” 灵珑挑眉,暗道苏姐姐好办法,人群中却不知是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诸位小姐便忍耐不住,皆掩着帕子笑了。 灵珑眨眼想想,顿时也觉得这法子可乐,倒是难为苏姐姐,这般乱糟糟的情况下,脑子竟还如此灵活,她勾了勾唇角,便也依着苏艳洛笑了起来。 路嫣然只以为旁人在笑话她,立时掀了座椅道,“笑什么笑,再敢笑,信不信本妃割了你们的舌头。” 小姐们面面相觑,竟不知路嫣然何时成了“妃”,成了谁的妃。 ------题外话------ 亲们,小巫实在抱歉,这几天有些晚了,最近太忙乱,只能是当日发当日的,亲们不如等到中午再看,小巫再忙,也会在中午之前完成更新的,谢谢亲们,么么哒。 正文 109.喝下玫瑰水 翠浓悄悄掩了帕子,躲在灵珑身后声若细蚊道,“吆,未来太子妃果然了不起,这架子端得,啧啧,真真是有范儿呢。” 小姐们本还在猜忌,隐约听见了翠浓的话,立时惊诧,原来路嫣然竟真的是妃,且还是无比尊贵的太子妃。她们忍不住左右相告,歪着脑袋窃窃私语起来。 崔姑姑一听扯上了太子,暗骂路嫣然真真是个蠢货,不由咬牙屈膝,清了清喉咙道,“诸位小姐,咱们都是大家闺秀,莫要道人是非的好。今日这事儿,路小姐本是出于好意,虽说让各位虚惊一场,到底也排除了忧心。这会子无事了,不若各位回屋歇息吧,下午是左夫子的《策论》,仔细上课没有精神。” 灵珑默默点头,暗道崔姑姑这话说的真真是滴水不漏,既没说让路嫣然道歉,也巧妙绕过了喝那花汁子水的事儿,只恐怕…… 若换了往日,路嫣然或许会顺坡下驴把话圆下来,好歹解了眼前这局面再说。奈何此刻的她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即便秋月百般与她使眼色,她只双手环胸立在正厅之上,端着太子妃的威仪不肯罢休。 小姐们顿时觉得路嫣然太过仗势欺人,连带着对太子选妃的眼光也颇为质疑。 崔姑姑听着小姐们叽叽喳喳的话,觉得脑仁子、脑浆子都开始抽疼了。可她想着皇后娘娘的嘱托,到底还是沉声规劝道,“路小姐,今日这事儿依姑姑看是皆大欢喜,您的挂牵苏小姐自能体会,灵珑小姐也证明了清白,不若这会子便回秋桐阁歇息去吧。” 路嫣然瞥了崔姑姑一眼,兀自认定是崔姑姑没打点好太医,这才坏了她的大事。她狠狠瞪了崔姑姑一眼,回身便朝座椅而去,那小丫鬟连忙将椅子扶正,还谄媚地用衣袖擦拭了一番。 小姐们聚在厅里已有大半个时辰,查也查了,验也验了,却偏偏扣着不让走,不由地失了耐心,凑在一堆抱怨起来。 灵珑挑挑眉,款步姗姗地来到了中央,朝着各家小姐屈膝行礼道,“各位姐姐,今日为着灵珑之事,劳烦各位姐姐坐了一晌午,妹妹惭愧,给诸位姐姐赔不是了。灵珑虽年幼,父母娘亲却日日教导与人为善的道理,无论今日谁对谁错,叨扰了各位姐姐歇晌,便是灵珑的错。灵珑这便将玫瑰水喝了,各位姐姐还能回屋歇上一会子。” 灵珑说完,走到秋月身旁,举起那碗微红的汁水便要喝下去。 小姐们连忙上前阻拦道,“妹妹,何必如此呢,谁对谁错咱们也不瞎,何必如此委曲求全,没得位高权重便能随意糟践人的道理。” “是啊,妹妹,姐姐们自是知道你的心意,可这玫瑰花水用来洗头倒是见过,自来没听过还能喝的,仔细真喝出问题了,到时候后悔怕来不及了。” 路嫣然见灵珑迟疑,瞪圆了眼睛厉声道,“她不喝,你们都别想走。来人,给本妃将这翠竹阁围起来。” 灵珑端着碗抽泣,娇娇弱弱地朝着诸位小姐屈膝行礼,“灵珑谢过各位姐姐”,说完,竟扬起脖子将那碗水一饮而尽,还将那瓷碗失手砸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小姐们惊呼,顾不得脚下的碎片齐齐围拢上去,颇为关切地询问灵珑的身子。 “妹妹,可有不适?” “太医尚未走远,不若请太医回来看看也好。” “是啊,万不能损毁了身子。” 灵珑垂了眉眼,用指甲掐了掐掌心,这才维持着泫然欲泣地小脸嗫嚅道,“各位姐姐,咱们快些走吧,这地方不能待了,妹妹日后再也不想来了,妹妹害怕地很”,说完,转身便扑向梅菲儿怀里呜咽起来。 小姐们看着灵珑的样子颇为心酸,都是各家小姐,在这劳什子的皇宫里受着约束倒也罢了,竟还被人逼成这般模样,顿时觉得悲从中来,皆嘤嘤地掩着帕子哭了起来。 路嫣然端坐椅背上,张狂地大笑起来,“灵珑啊灵珑,日后自有你的恶果。” 灵珑不理会路嫣然,抱着梅菲儿的腰身说了句,“姐姐,快带我离开”,再不走,她就要撑不住了。 梅菲儿会意,倒也懒与众人打招呼,冷着脸子便将灵珑带出了翠竹阁。 小姐们见状,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愤怒地瞪了眼路嫣然,随着灵珑的脚步而去。 于是翠竹阁便只剩下路嫣然、崔姑姑并几个西岚宫的小宫女了。 崔姑姑惊愕地张了张嘴,看着路嫣然明明一败涂地却端得张狂疯癫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息。她转了转微僵的脖颈,竟是不发一言,带着宫女们走了。 秋月见崔姑姑走了,连忙朝着路嫣然微微屈膝,抬脚跟了上去。 路嫣然见人都走了,不由撇撇嘴,慵懒地靠在椅背,朝着小丫鬟勾勾手指道,“你,去给本妃好好声张声张,就说丞相嫡女不能生养,我倒要看看,她再端慧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小丫头诺诺称是,微微屈膝便退下了。 路嫣然双手伸展,站在厅里肆意地笑着,笑得畅快淋漓,笑得歇斯底里。 路过的宫女们听了那笑声忍不住发颤,连忙加快了脚步远离。这般的笑声若在夜里听着,指不定有多瘆人。 崔姑姑离了翠竹阁,直接带着秋月来到了凤仪宫。 皇后娘娘见崔姑姑这会子过来,抬了眼皮问道,“素英,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崔姑姑屈膝行礼,唉声叹气道,“我的好小姐,素英向来知晓您歇晌的习惯,奈何今日之事奴婢觉得必得让您知晓才是。” 皇后从榻上起身,纳罕道,“哦?何事让你这般不镇定。” 崔姑姑深吸口气,将路嫣然用绣线设计灵珑的事儿细细说了,然后垂了手臂静候一旁。 皇后娘娘懒懒起身,早有宫女递了枕头靠背,还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皇后慢慢地啜饮,挑眉问道,“那灵珑果然将花汁子水喝了吗?” 崔姑姑点头,“是,小姐,奴婢亲眼见她喝了。” 皇后勾唇,鼻尖轻哼道,“看来,咱们皆小看了这丫头了。” 崔姑姑敛了眉眼道,“是。从她请奴婢调查绣线开始,奴婢便知晓,她确实有几分聪明。这会子看来,这聪明不只是几分,端看她耐不耐烦计较罢了。” 皇后将茶盏放下,靠在床头眯眼道,“素英,这许多年,倒未曾见你如此夸赞一个小丫头。” 崔姑姑笑笑,顺着皇后所指的方向,侧坐在榻椅上道,“小姐,奴婢倒也不想夸赞她,奈何今日在翠竹阁里,她与路小姐两厢对比下,不得不令人夸赞。” 皇后“嗯”了一声,随口问道,“路嫣然呢?” “她?”崔姑姑轻嗤道,“左不过留在翠竹阁里张狂呢,奴婢方才过来时,她正吩咐丫鬟去四处传扬灵家小姐不能生育之事。殊不知,能说东道西的小姐们,皆在那厅里了。有了三位太医的验证,别人又怎么相信灵家小姐不能生育,反倒会将未来太子妃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名声传得越来越广,这会子想捂怕也来不及了。” 皇后瞬间睁开了眼睛,沉声道,“未来太子妃?谁透露的消息?崔姑姑,你怎么办事的?” 崔姑姑垂首而立,不敢叫委屈。 秋月却连忙上前拜服行礼,讷讷道,“皇后娘娘,此事并非姑姑的错,是路小姐口口声声的本妃,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未来世子妃,小姐们便都知晓了。” “蠢货,竟还想连累了太子的声名不成?”皇后眯了眯眼睛,少时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带着威严道,“素英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 “是!”宫女们屈膝退下,卧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崔姑姑见皇后难掩不满,起身行礼道,“小姐,奴婢自是有错,可是有几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不耐烦地挥手道,“素英,你从镇国公府随我出嫁,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崔姑姑侧坐榻上,抬手揉捏着皇后的肩膀道,“小姐,您为太子找了太傅府做后盾,自然是希望能替太子添一份助力,可奴婢冷眼瞧着,路嫣然恐难堪大任。” 崔姑姑点到为止,只细细替皇后舒活着筋骨,皇后却认真思虑着崔姑姑的话。她看中的原本就不是路嫣然的为人,可若真娶了个惹祸精进门,到底也觉得丧气。 良久后,皇后皱眉道,“素英,依你看,便该如何?” 崔姑姑悄悄凑近,低声道,“小姐觉得灵珑丫头如何?” 皇后挑眉,看了眼崔姑姑,“素英,你莫不是想?” 崔姑姑点点头,拍了拍皇后的胳膊道,“小姐,这相府嫡女回京左不过半年时间,坊间对她的议论却不少。况且,她因着棋艺得了皇上和太子的赞赏,因绘画得了苏夫人的青睐,若不是路嫣然算计她,那首令人拍手称快的诗句越发为她填了不少风采。” 皇后叹口气,“素英,她就是千般好万般好,可年纪却是太小了些,若真成了事儿,太子何时才能有嫡长子啊。” 崔姑姑撞了撞皇后的手臂,调笑道,“小姐,她虽年纪小,架不住太子喜欢。这些年,除了侧妃娘娘是殿下求来的,殿下何曾提起过其他女子。奴婢琢磨着,或许路嫣然发现了殿下的心思,这才事事为难灵家小姐的。” 皇后立时来了精神,“你说的是真的?太子对那灵家小姐真的有意?” 崔姑姑笑笑,“娘娘,奴婢只是猜测。到底如何,还得听太子的意思。” 皇后颔首,虽暂时无法确定太子的心思,到底将崔姑姑的话听进了七八分。丞相府的权势虽略逊于太傅府,奈何皇上信赖灵相超过任何朝臣,两厢平衡下,丞相府与太傅府倒是势均力敌。 皇后暗自琢磨着,若太子真对相府嫡女感兴趣,换个人做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却说灵珑与众小姐告别后,便在梅菲儿等人的簇拥下回到了梅兰阁。 冰儿见灵珑回来,瞬间喜笑颜开,转身盛了一碗冰糖燕窝羹端上来,细细嘱咐着,“小姐,干咳之症须得热热地喝才有效,只小心着莫要烫了喉咙才是。” 灵珑甜甜地笑着,她何曾有什么干咳之症,方才是故意膈应崔姑姑等人罢了,不过与人斗法斗了这会子,确实有些疲累,便接过燕窝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翠浓笑笑,仔细备好茶水点心与各位小姐,携了冰儿便守到了门外。 灵珑喝完了燕窝羹,朝着姐妹几人笑笑,不需要她们问起,便将事情经过细细地说与她们听,只隐去了请墨连玦帮忙调查绣线的事儿。 灵珑说完,啜口茶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连画,若不是她提议要到院子里庆贺,路嫣然定不会这么快发现那帕子到了苏姐姐手里。” 柳诗韵微微地勾了勾唇角,舒口气道,“路嫣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定然早已知晓了你让崔姑姑调查绣线的事儿,这才推了韩小姐出来顶罪,却偏又存着你与苏姐姐可能不睦的侥幸心思,这会子,怕依旧不知道这绣线是你另制的,恐怕还沉浸在你喝下血红花无法生育的兴奋里,真真是好气又好笑。” 梅菲儿听了柳诗韵的话,默默点头,抬手将灵珑揽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脊背道,“妹妹,世间女子虽看着柔弱,阴狠起来却是男子比不了的。如今既撕破了脸,日后便要加倍小心才是。” 灵珑认真地听着,默默点头。从知晓路嫣然与太子、与皇后的关系时,她便明白了这一点。可若旁人存心想算计她,她就算想躲清静,怕也是不能的,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苏艳洛听了许久,才终于弄懂这出戏讲的是什么。可她素来爽利,不耐烦这些,却是扯了扯灵珑的小手,颇为担忧地问道,“妹妹,那玫瑰水真的能喝吗?” 灵珑挑眉笑笑,“苏姐姐,古书上确实记载着玫瑰水可以食用,甚至连玫瑰花的花瓣也是可以拿来做糕点的。” “那便好,赶明儿咱们做了点心送给姓路的吃去”,苏艳洛拍拍胸脯,瞬间放下心来。她拿起桌上的千谷酥咯崩咯崩地嚼着,美其名曰压压惊,灵珑却觉得那股子狠劲儿倒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得意。 灵珑看了看窗外白晃晃的日头,这天总算是晴朗了,她已有五日没有见过墨连玦了。 是夜,墨连玦从庆亲王府出来,提着两壶酒独自朝着易安堂而去。 易安堂虽没有打烊,却只余一个小药童在柜台上支着下巴打瞌睡。 墨连玦径直进门,那小药童连忙抬眼,见是墨连玦,只懒懒挥手指了指内院,闭起眼睛继续睡觉。 墨连玦挑眉,运起一小股内力射向小药童的肩膀,小药童没有睁眼,却是轻轻松松地侧身躲了过去,嘴里嘟囔道,“九哥,你且快去吧,别来扰我,我困着呢。” 墨连玦耸耸肩膀,从药柜上写着“血红花”的抽屉里,细细捡了几朵包起来,提着酒壶进了后院。 后院是一所颇为宽敞的四合院,一颗千年古槐矗立正中,连带整个院落都笼在槐树的枝杈下,在烛光下影影绰绰。 墨连玦无心欣赏,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北向第一间房子的门,却见孙医生与苏生正盘腿坐在榻上,对着棋盘冥思苦想。 墨连玦邪邪地勾了勾唇间,直接将酒壶放在了棋盘上,双手环胸道,“歇了吧,今日请二老喝酒。” 苏生揉了揉酸疼的眼眸,执起酒壶对着嘴巴灌上几口,咋吧咋吧嘴道,“臭小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莫不是又要扯着我们两个老东西替你算计人?” 墨连玦挑眉,捡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道,“有酒喝便快些喝,等会儿小童来了,仔细夺了你的酒壶。” 苏生朝着墨连玦吹胡子瞪眼,却忍不住瞥了眼门口,抓起酒壶灌了起来。 孙医生捋着胡须,扯了酒壶的盖子小口喝着,随口道,“唔,今儿倒是见了那小丫头,怪好的一个瓷娃娃,老九眼光不错。” 墨连玦勾唇浅笑,不无骄傲道,“自然不错。” 苏生和孙医正对视一眼,齐齐颔首,不再理会墨连玦,倒将视线重新落在了棋盘上。 墨连玦坐了一会子,便觉无趣,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扔在桌子上,掀了帘子出去。 苏生和孙医生熬到二更天,那残局却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两个人哈欠连天,索性也不收拾了,歪在榻上便准备睡去。 苏生瞥见那桌子上有一张纸,不由使着内力一把抓了过来,展开一看,竟是这残局的解法,顿时一口老血汇聚在胸腔内,忍不住开口骂道,“老九,你给老子回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小药童在柜前抬了抬眼,暗道师父定又遭了靖王爷的暗算,他撇撇嘴,心说师父总是不长记性,垂了眼皮继续睡去。 ------题外话------ 感谢ann轻舞、amywu16888送的月票,小巫爱你们,么么哒。群么么,小巫会加油码字报答各位滴,遁。 正文 110.皇帝亲口要寿礼 乾帝寿辰当日,上书房宣布休课一日。 灵珑照例寅时三刻起身,先是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梳洗过后,便安静地坐在窗前做针线。这阵子跟着翠浓学女红,她的针线功夫总算有了些许进步,索性为父母双亲皆剪裁了一套月白色的丝绵中衣。而今,父亲的那套已然完成,娘亲这套却还剩不到下半边袖子。 灵珑想着要快些完成,最后寿宴过后,便能交与娘亲带回府去。 翠浓推门进来,眼见灵珑一副岁月静好的贤淑模样,忍不住笑笑,“小姐,这会子领了早膳来,不若趁着热乎用些可好?” 灵珑点头,仔细将中衣用棉布盖好,随着翠浓去了外间。 如今天寒,少了时令鲜果,灵珑只吃了一小碗紫薯紫米粥,便觉得没了胃口。 翠浓放下筷子,皱着眉头问道,“小姐可是觉得嘴里寡淡了?” 灵珑点点头,翠浓挑眉,随口说了句“小姐,你等一会儿”,转身出去了,片刻功夫竟端回来一碟子撒着芝麻油的酸笋片。 灵珑瞬间开怀,就着酸笋片又吃了一个葱油卷,含含糊糊地问道,“翠浓姐姐,西岚宫里怎么会有酸笋片?” 冰儿笑笑,开口解释道,“翠浓姐姐见小姐近日不思饮食,前几日便从厨房那里买了些冬笋回来腌制,这会子恰好能吃了。” 灵珑莞尔一笑,夹了个笋片放入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顿时觉得有滋有味起来。 酉时三刻,西岚宫里渐渐安静了,灵珑便也在冰儿的三催四请之下,携了翠浓踏出了梅兰阁。 皇帝的寿宴安排在中堂殿的广场上,灵珑到的时候已是热闹非常。她左右环视,除了末位留了一处空位外,其余位置皆坐满了妆容精致的各家小姐。 灵珑笑笑,丝毫不在意,款步盈盈地朝末位而去。 翠浓忍不住心内哀叹,小姐这性子竟真真随了夫人,凡事不争不抢倒也罢了。这会子来了宴会,旁的丫鬟手头里左不过带些胭脂水粉、墨黛铜镜之物,而她手里却抱着一个颇为显眼的包袱。 灵珑不知翠浓所想,来到末位便打算坐下,墨连画却坐在前端朝她远远招手道,“灵珑,过来这里。” 灵珑无奈,不得不在各家公子小姐的注视下,莲步轻移地朝墨连画而去。 翠浓随侍身后,不由用力将包袱往怀里压了压,唔,这包袱也太显眼了些。 墨连画身旁站着墨连缨、闵佳乐,并几个其他的公主郡主们,灵珑优雅地屈膝行礼道,“臣女灵珑给各位公主、郡主问安。” 旁人不及言语,墨连缨却直接将灵珑的身子扯了起来,笑嘻嘻道,“灵珑姐姐,你怎么这早晚才来?晚些时候会有戏台子,你坐在那处如何看得分明,不若跟着缨儿一同坐吧。” “这……” 灵珑迟疑,她本意便是坐在末位,好歹自在些,若无人注意,便可以早早寻了娘亲将包袱给她,可若跟着墨连缨坐,众目睽睽之下,怕是难得自由了。 闵佳乐摇着帕子嗤笑道,“缨儿,这下首位是公主郡主们坐的位置,某人虽然自称是王妃舅母的外甥女,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灵珑翻了个白眼,懒怠听闵佳乐叨叨,直接朝着墨连缨屈膝行礼道,“缨儿,姐姐今日便同你坐了”,说完便携了墨连缨转身离去,闹得闵佳乐怒红了脸色愣在那里。 墨连画斜睨了闵佳乐一眼,朝着众位公主道,“姐姐,咱们也去坐吧。” 众位公主含笑点头,只余闵佳乐留在原处生闷气,最后却不得不愤愤骂了句“小蹄子”,跺了跺脚返回座位上。 路嫣然本是太子太傅的嫡孙女,这会子又成了未来太子妃,自然早早到场坐在了小姐们席位的最前端,她看着闵佳乐愤愤不平的背影,忍不住斜勾唇角,蠢是蠢了些,可关键是受宠,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时候渐渐晚了,朝臣命妇们慢慢地到达了宴席上。 灵珑远远见灵翰霆与朝臣同坐,又见古灵儿独自坐到了末位,心里难免遗憾。她果然了解娘亲,只是这会子相距甚远,她不便过去,只好细细嘱咐了翠浓将包袱交给福嬷嬷。 福嬷嬷接了包袱,凑到古灵儿耳边低语片刻。 古灵儿难掩惊喜之色,朝着远处的灵珑投去慈爱的微笑。 灵珑咧嘴笑笑,嘟嘴撒娇,却见墨连缨扯着她的袖子要玩行酒令,便只能朝着古灵儿歉然地笑笑,自去陪着墨连缨耍玩去了。 少时,只听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容妃娘娘驾到……” 众人山呼万岁,灵珑便随着诸位小姐盈盈下拜,这宫里的规矩就是多,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拜。 灵珑心里嘀咕,随着众人起身。却不知公主皇子们自有一番贺词,她只听见墨连缨等人“儿臣恭祝父皇(皇叔父)福寿与天齐”之类的话,便见她们齐刷刷地再次跪了下去,只余她一人傻愣愣地站着,欲哭无泪。 灵珑咽了咽口水,左右为难,若下跪吧,她不是那公主郡主,没得落了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名声;若不下跪,这般场面却实在尴尬,她顿觉手脚不协调,摆了个要跪不跪的姿态。 闵佳乐鼻尖轻嗤,嘴里嘟囔了句“活该”。 乾帝却爽朗大笑,挥手让众人起身,朝着灵珑调侃道 正文 111.再不允许旁人招惹她 众人听见庆亲王妃这话,不由朝着路嫣然打量起来,只见她内穿云雁细锦 席间无比安静,庆亲王妃却朗笑出声道,“太傅,您心疼孙女咱们自能体会,可皇上这会子要听诗,说不得还得麻烦路小姐坚持一会子。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想来路小姐盛装出席,本也不打算提前离场,到底不在乎这一刻钟的功夫才是。” 路太傅不敢抬眼,却知乾帝的眼神有多狠厉。可他此举实属无奈,本以为路嫣然好不容易一鸣惊人,这才将诗作拿到翰林院大肆宣扬。可直到乾帝点名让路嫣然作诗,他才被路夫人遣来的丫鬟告知,原来那诗作竟是抄袭的,且那被抄袭之人,不是旁人,竟是刚被众人称赞,且得了皇帝赏赐之人。他顿时吓得慌了手脚,可看着嫡孙女小脸发白,到底不忍心,不得不出来救场。 “改日?”乾帝立时沉了脸色,也不说话,只靠在椅背上看着路太傅。 路太傅微垂着背出列躬身,朝着乾帝行礼道,“皇上,嫣然今日身子不适,您看是否可以改日再作?” 路嫣然听了乾帝的话早已浑身僵硬,这会子听了墨连漓那一刻钟的限制,竟是冰寒的发抖起来。完了,完了,她不会作诗,莫说一刻钟,就是给她一个时辰,她也作不出啊。 墨连漓从席间起身,亦朝着乾帝拱手道,“父皇,灵小姐这画不过用了半个时辰,想来作诗会越发容易,一刻钟倒也尽够了。” 乾帝正与容妃交谈,听了墨连玦的话忍不住挑眉,“哦?似乎上次听皇后提起过,路嫣然诗才绝艳,欣赏一下也未尝不可。” 众人皆回了座位,墨连玦却朝着乾帝拱手道,“父皇,儿子听苏夫人说,除了相府嫡女的画,太傅府嫡女的诗也是一绝,今日看了灵小姐的画,儿子亦想看一看路小姐的诗,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太子想着那好容易寻来的白雎鸟,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灵珑,父皇对她,是越来越喜欢了。 有了灵珑这份寿礼,旁人的寿礼便都失了风采。 灵珑一听乾帝亦如此说,忍不住想起柳诗涵当初在西北湖时的建议,这会子觉得越发可行了。她朝乾帝拜服谢恩,悄悄退到了座位上。 皇帝畅快大笑,竟似从未如此欢愉似的,指着灵翰霆道,“灵相啊灵相,堂堂丞相嫡女竟然缺钱花,你就算廉洁,也不该这般虐待孩子呀。康汉,提一万两黄金赏给灵珑丫头,哦,她小小身板,怕也拿不动,你吩咐人直接换成银票与她,哈哈,丫头,赶明儿缺钱花了就来与朕作画,朕旁的没有,银两有的是。” 灵珑不在意旁人的笑话,只抬眼盯着乾帝,她不爱首饰珠宝,不爱古董字画,至于那劳什子器玉之物,她越发觉得毫无用处,索性求了银钱,日后总有用到的一日。 墨世钧勾唇笑笑,爱钱爱得这么理直气壮,倒是难为她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除了银两,竟然不知道什么是玩意稀罕。 “噗”,墨世钧率先笑出声来,连带着周围的宾客也笑起来。 灵珑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皇上,臣女想要银子,越多越好!” “哦?”,皇上接过宫女递来的酒水,品了一口挑眉道,“你可想好了,朕今日心情好,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灵珑咽了咽口水,迟疑道,“皇上,臣女为皇上祝贺寿辰本是应当应分,不求赏赐。” 赏完画,乾帝便带着皇后、容妃返回了高位坐下,挥着衣袖问道,“灵珑丫头,你送的寿礼朕甚是欢喜,你想要何种赏赐,只管开口便是。” 灵翰霆客气周道地回应着,脸上却难掩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 众人大笑,朝着灵翰霆没口子的称赞灵珑。 乾帝拍了拍容妃的手,高声道,“朕不过与她开个玩笑,丫头定不会与朕计较的。来人,将这画抬进御书房,赶明儿便让御画坊裱起来。他们日日作画,竟不如个小丫头作得好,朕必得好好寒碜他们一番。” 灵珑听了容妃的话,悄悄地红了小脸,唔,她果然也学会了小鼻子小眼睛小心思了,方才竟真的是那般想的。 容妃见灵珑难掩委屈,扯着乾帝的手臂笑道,“皇上,灵珑好容易作完了画,您不打赏倒罢了,怎的还打趣开了,小丫头面皮薄,仔细惹恼了,日后您若再想求画,怕是再也不能了。” 灵珑噎了一下,她哪儿知道皇上不在高位坐着,竟来凑这般热闹。她嘟嘟嘴,暗自决定往后再不要现场作画了,没得劳心劳力,还被人诟病太过投入的道理。 乾帝颔首调侃道,“灵珑丫头,朕不止阅览一遍,早已两遍三遍四五遍了。” 灵珑听闻声音从背后传来,尴尬抬眼,只见墨连玦和墨世钧满脸无奈之色,她闭眼咬牙,实在不想回头,却不得不一点点地回转头颅,找准乾帝的位置叩拜道,“皇上,臣女的画已完成,请皇上阅览。” 皇上背着双手朗声大笑,“灵珑丫头,朕在这里。” 灵珑舒口气,将各色画笔仔细放入墨盘内,未曾抬眸,便朝着宴席正中的高位上屈膝行礼道,“皇上,臣女已完成。” 灵珑抓着各色画笔轻点慢拈,这会子不独作山水,倒也省了勾勒,索性略微修饰一番后,便在左下角画上了那烘漆色的草体灵珑字样,这画便真正的大功告成了。 正文 112.透着诡异的凤仪宫 朝臣命妇从路嫣然身侧走过,未曾停留,只看着路夫人的眼神难免讽刺。| 渐渐的,中堂殿终于安静了下来,而路嫣然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路夫人扑了过去,摸着路嫣然苍白的小脸心疼道,“嫣儿,快起来,走,跟娘亲回府。” 路嫣然将路夫人的手臂推开,眼神犀利道,“不,本妃要去见皇后娘娘。我是她钦定的太子妃,没得我倒霉她却能躲清净的道理。” 路夫人被唬了一跳,连忙捂住路嫣然的小嘴道,“嫣儿,你别再闹了。这会子皇后娘娘该睡下了,你何故还要去碰钉子啊。乖,听娘亲的话,跟娘亲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 路嫣然扯掉路夫人的手,状似疯狂道,“闹?不,我不闹。女儿这便去凤仪宫守着,皇后若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跪着,想要甩掉我路嫣然,皇后休想,太子也休想。” 路太傅来到近前,唉声叹气道,“嫣儿啊嫣儿,你怎么如今还看不明白。皇上虽没有明说,可撵了你回府,便是在告诉众人,那抄袭者是你无异了。太子本就对你不喜,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又怎会要你。你太让祖父失望了。” 路夫人本想提醒路太傅不要刺激路嫣然,奈何已经晚了。 路嫣然听了路太傅的话,顿时面如死灰,竟是嘤嘤地哭了起来,渐渐地竟还变成了嚎啕大哭,将收拾桌椅杯盘的宫女们吓了一跳。 路夫人连忙将路嫣然揽进怀里心肝宝贝地哄着,奈何路嫣然哭得撕心裂肺,力气又颇大,路夫人一时不察竟被她推到了桌角上。立时疼得冷汗直冒,顺着桌子便滑了下来。 路侍郎不忍被同门耻笑蔑视,原本悄悄溜去了侧旁的花园子散心,岂料一回来,正好看到路嫣然推搡路夫人的一幕。他大步跨到路嫣然面前,抡圆了手臂就是一巴掌,张嘴骂道,“孽障,惯会丢人现眼倒也罢了,而今竟还敢推搡你娘亲,既不想回去便不要回去了,我权当没你这般的女儿。” 路嫣然被打蒙了,她看着娘亲被父亲抱走,看着路太傅摔着衣袖离开,竟留她一个弱女子面对着下贱宫婢的耻笑,顿时悲从中来,却是缠紧了手里的丝绢帕子,再也哭不出来。 灵珑,都是你害我的,都怪你,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 路嫣然阴狠地笑笑,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踉跄着起身。 如意连忙上前搀扶着她,皱眉道,“小姐,您慢着点儿。” 路嫣然勾唇笑道,“如意,如今就只剩下你不嫌弃我了。你放心,本小姐这条命值钱的很,怎么也得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 如意搀扶着路嫣然往宫外的方向而去,却忍不住提醒道,“小姐,夫人受伤了,您看?” 路嫣然颔首,摸着那渐渐肿起来的半边脸颊悠然道,“受伤了好啊,娘亲不受伤,我在府里还如何立足啊”,说完,竟是扯着如意一瘸一拐地追赶路夫人而去。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丞相府门口,灵翰霆率先下车,却不急着进门,竟是负手而立留在门口等着。 少时,古灵儿便在福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迈下了马车。 四目交接后,灵翰霆微微颔首,转身便准备进府门而去。 古灵儿见他要走,垂了眼眸喊道,“你等等。” 灵翰霆立时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身,却见古灵儿将一个包袱递给他道,“这是珑儿做与你的中衣,嘱咐你天凉了,仔细身子”,说完,携了福嬷嬷款步离去。 灵翰霆将中衣抱进怀里揉了揉,莫名带着丝丝暖意,他勾唇笑笑,眼见福管家朝他看过来,连忙咳了咳嗓子掩饰,提步便进了府门。 福管家憨厚地笑笑,却见影墙后有一道人影闪动,连忙高声嘱咐道,“相爷,天黑了,仔细脚下。” 灵翰霆挑眉,脚步却未曾停顿,这道影墙早该拆了,可若拆了,他日后若再想偷看,到底也不便利,索性由它去吧。 晌午,灵珑用完午膳,才要取本书卷回榻上休憩,却见翠浓推门而入,“小姐,容妃娘娘请您去紫萱宫一趟。” 灵珑讶然,她与墨连缨方才还在一处用膳,竟没听这孩子提起。 灵珑不疑有他,在翠浓地服侍下整理好宫装,披了件大氅就去了外间。 却见一个颇为眼生的小宫女侯在一旁,见她出来,客客气气地屈膝行礼道,“灵珑小姐,我家娘娘请您去一趟。” 灵珑颔首,浅笑盈盈道,“有劳姐姐在前面带路。” 小宫女连忙侧身应道,“奴婢不敢,小姐请随奴婢来。” 灵珑朝着翠浓交代几句,随着小宫女便出了西岚宫,径直朝西北方向而去。 可走着走着,灵珑心里便有些纳罕,这似乎不是去紫萱宫的路,倒像是…… 灵珑留神看着,她虽经常迷路,却跟着墨连缨去过紫萱宫一次。紫萱宫外除了大片的玉树,便是数不胜数的星星草,而这一路走来,除了富贵牡丹,竟全是杜若和芙蓉。 灵珑不着痕迹地踏前几步,朝着小宫女随口问道,“姐姐,紫萱宫外的星星草呢,缘何忽然不见了?” 小宫女眯眼笑道,“灵小姐,紫萱宫外的星星草还在,可这是去凤仪宫的路呢。” “凤仪宫?”灵珑凝眉,不由地停在原地。 小宫女回眸,朝着灵珑屈膝道,“ 正文 113.浅浅的那一声呼唤 虽不知皇后打的是何主意,可既应承了请托,少不得要花些心思应对。% し 这一日,灵珑净了手,才要铺开纸张画那观音像,却听外间隐约响起了说话声。 灵珑皱眉,往日里但凡她进了书房,翠浓和冰儿再再是悄声不过,定不会让旁的声音扰了她。 灵珑心知定是发生了何事,索性丢了画笔便到了外间,却见一个身形颇高的小丫鬟摔打着厅里的物件,嘴里还蛮横地说着,“我们郡主要住这间屋子,凭你是谁也必要给我搬出去。你们若不搬,倒也未尝不可,仔细我们郡主将你们打将出去,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灵珑听小丫鬟口里念叨着“郡主”,便知她是闵佳乐的丫鬟无异了。京都里虽然有好几个郡主,可只有闵佳乐被长公主宠上了天,连带着一起子丫鬟也颇有几分目中无人。 灵珑思量间,却见那丫鬟一把抓起了搁在架子上的茶罐子,那是庆亲王妃晌午才派人送进来的果子茶,是她近日爱喝的蜜柚果口味。 冰儿和翠浓连忙上前阻止,却被那丫鬟推搡开了。 灵珑眯着眼,一个健步上前,直接将那茶罐子抢了过来,顺便将那丫鬟踹飞了出去,“回去告诉闵佳乐郡主,就说这梅兰阁是灵珑住着的。她若想住进来,最好去求个能做主的人来,否则,再有人敢闯进我梅兰阁,仔细我打断她的腿。” 小丫鬟从墙上跌落在地上,疼得“哎吆”直叫,却依然气哼哼地道,“灵珑便如何,哪里比得郡主身份尊贵,哎吆,你们快扶我起来,细细伺候着,到时候郡主怪罪时,我还能替你们说句好话,否则,哼,等你们夹着尾巴逃走那日,莫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嘶,好疼。” 灵珑怒极反笑,竟不知闵佳乐从哪里找来个没脑子的愣头青做丫鬟,索性也失了耐心,吩咐道,“翠浓,去找崔姑姑,就说有个得了失心疯的丫头到梅兰阁里撒泼,她若来便来,不来,本小姐便将人打出去了。” 翠浓应声出门,少时便带了酱红色宫装的崔姑姑进来。 崔姑姑一见小丫鬟哼哼嗨嗨地躺在地上,忍不住咋舌,“吆,真真是没眼力见的东西,这会子还有人敢凑到梅兰阁里撒泼,真真是瞎了眼了。灵珑小姐,您没事儿吧,可被她冲撞了?” 灵珑连忙委委屈屈道,“好让姑姑知道,我这会子好容易腾出功夫给皇后娘娘画观音像,却被个丫头扰了清净。原本我不该出手的,都是女儿家,左不过发发小脾气,可这果子茶是王妃姨娘午时才命人送来的,灵珑就算不念着自个儿受的气,也不能让她碰这茶皿子一分一毫。” 崔姑姑连忙安抚道,“是,小姐说的是。这便带了她出去,郡主那里你也无须操心,老奴会处理好的,老奴不行,左不过还有皇后娘娘,如何也不能让灵小姐受委屈的。” 灵珑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道,“有劳姑姑了。我这两日旁的事情都放一放,定会在出宫前将观音像送到凤仪宫,还望姑姑替我跟皇后娘娘告罪。” 崔姑姑连忙应承,喊着门外的宫女将那小丫鬟拖了出去,远远还能听见那丫鬟张狂地喊叫声。 厅里安静下来,翠浓和冰儿连忙俯下身子收拾,灵珑却连忙阻止道,“别忙了,一会子定会有人来换新的。” 翠浓和冰儿疑惑抬眼,灵珑却早已甩手进了书房。 少时,果然见一起子宫女抬着各式物件来到了梅兰阁,不但将损坏的物件换走了,还添置了好几件新的物件。 翠浓让冰儿送一送那些宫女,独自推门进了书房。 灵珑并未作画,竟直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听见脚步声,缓缓开口道,“可是换了?” 翠浓点头,“换了,比原来的还要好,还添置了几件新的。” 灵珑转身扑进翠浓怀里,噘嘴道,“姐姐,这般过活实在是很累。” 自打她从凤仪宫回来,皇后娘娘三不五时地赏赐,虽无非是些膳食,瓜果之类,可灵珑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这会子拿了凤仪宫的好处,将来指不定要靠什么来还了。她身无长物,可也不能让皇后算计了丞相府才是。 灵珑叹口气,皇后虽看着像赏赐,她却觉得是将她,将梅兰阁架在火上烤呢。旁的小姐虽日日对她笑脸相迎,可那般虚伪做作,她吓得只想躲开。奈何梅菲儿等人却因着崔姑姑的格外照顾,渐渐疏远了她。 灵珑叹口气,日后少不得要找梅姐姐她们解释一番,只是如今在宫里,一举一动皆在崔姑姑的监视下,她即便想如何,也不能成事了。 亥时三刻,梅兰阁里静悄悄的。 灵珑将观音像画完,细细用扇子吹干,这才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到了竹筒里。明日便送到凤仪宫好了,日日惦记着倒也疲累。 灵珑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忽然瞧见外面那一轮圆月,顿时勾唇笑笑,索性打开窗子,仰着头欣赏。 夜里的风吹灌着脖子,灵珑将大氅扯了扯,不由叹了口气,近日这些个事情越来越古怪,她本是遣了黑大爷找墨连玦查一查,可墨连玦却未曾回复她。她噘嘴思量着,宴会过后已有五六日,他竟未曾进宫吗? 灵珑将窗户放下,心里越想越不放心,索性拿出短笛在屋里细细吹着,少时,一个颇为小巧的仓鼠便停在了脚下。 灵珑笑笑,细细 正文 114.终于回府了 灵珑在墨连玦怀里趴伏着,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夜色静好,墨连玦听着灵珑清浅的呼吸声,温柔地笑笑。他起身将灵珑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地放在榻上,随即便脱了鞋子上床,依着她柔软的身子,沉沉地睡去。 寅时二刻,墨连玦双眸微睁,但见眼前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忍不住勾唇。他抬手捏了捏灵珑的俏鼻,轻声唤道,“珑儿,该起身了。” 灵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嘴里嘟囔了句“玦哥哥你真讨厌”,扑进他的怀里复又睡去。 墨连玦莞尔,倒也不再唤她,索性将压在身上的手脚轻轻移开,下床取了件狐裘大氅,将那小小的身子整个包裹起来,打开房门纵跃而起。 少时,墨连玦旋身落在了梅兰阁的窗棂下,三两下便将窗户推来,抱着灵珑跃了进去。可是,他的脚甫一落地,室内的烛灯却突然亮了起来。 墨连玦警惕地眯起了眼睛,却见两个满脸憔悴的丫鬟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却说翠浓昨日晚间起夜,鬼使神差地推来了灵珑的房门,发觉灵珑不在房内,顿时唬了一跳。她不敢声张,谨慎地熄了卧房的灯,转身便将冰儿喊了起来。 姐妹二人忐忑不安地枯坐一宿,只待灵珑回屋之际抓个现行,好歹也要耳提面命的教导一番才是。 奈何如今,她们家小姐回是回来了,却是被靖王爷抱着回来的。 翠浓和冰儿对视一眼,尴尬地屈膝行礼道,“奴婢给靖王爷请安,靖王爷万福。” 墨连玦颔首,仔细将灵珑放在了榻上,回身嘱咐道,“照顾好你家小姐”,然后便足尖轻点跃出了窗外,片刻间便消失了踪影。 翠浓看着摇摇晃晃地窗棂,兀自嘟囔了句“我们家小姐,我们定会照顾好”,转身便出门准备梳洗之物去了。 灵珑犹在睡梦中,忽觉身子寒凉,忍不住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她迷茫地低下头,看见一副光溜溜的小身子躺在榻上,顿时惊恐万分,正准备高声叫喊之际,翠浓却眼疾手快地掩住了她的嘴巴,咬牙道,“小姐,左不过换件衣裳,您还是消停些吧”。 灵珑委委屈屈地点头,换衣裳就换衣裳吧,何必连中衣也要脱呢。奈何她心内虽有疑问,见翠浓脸色不善,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翠浓将光着身子的灵珑仔细检查,少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唔,好在没事。” 灵珑眨眨眼,再眨眨眼,忽然弄懂了翠浓在做什么,顿时羞红了脸,指着翠浓道,“翠浓姐姐,你……你……你……” 翠浓柳眉一瞪,拍掉灵珑的小手道,“我什么我,若再敢夜不归宿,仔细奴婢告诉相爷知道。相爷素来严谨,说不准一怒之下打断了靖王爷的腿脚。” 灵珑咽了咽口水,明明是她偷跑出去,为啥要打断墨连玦的腿脚呢。可她想着墨连玦到底身子骨比她硬朗,便兀自愧疚地低下了头。 晌午,灵珑用完午膳,蔫搭搭地携了翠浓去凤仪宫送观音像。岂料刚一出门,便遇见了梅菲儿从远处走来。她立即欢颜,上前几步道,“梅姐姐好。” 梅菲儿浅笑,随口问道,“妹妹这是去哪儿?” 灵珑看了看翠浓手里的画,犹豫着是否该讲出来。 梅菲儿挑眉,但见四处无人,上前握了握灵珑的小手道,“妹妹自去吧,索性咱们明日便要出宫,有多少话,索性出了这皇宫再说不迟。” 灵珑愕然抬眼,却见梅菲儿朝着她打了个眼色。她立时会意,朝着梅菲儿屈膝道,“是。妹妹去凤仪宫送观音像与皇后娘娘,这便先告退了。” 梅菲儿面色淡然地点点头,转身走开。 凤仪宫外值守的,便是当日为灵珑引路的宫女芳儿,她见灵珑缓缓行来,连忙屈膝行礼道,“给灵小姐请安。娘娘一早便盼着小姐来,这会子您终于来了。” 灵珑颔首,没心情寒暄,带着翠浓便进了偏殿。 皇后斜斜地倚在榻上,见她进来,连忙笑道,“灵珑丫头来了,快进来。” 灵珑垂眸,带着翠浓跪伏行礼道,“臣女灵珑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皇后轻轻挥手,自有小宫女搀扶着灵珑起身。 灵珑敛了衣裙,与翠浓一起将观音像展开,“娘娘,您看看,可还满意?” 皇后轻抬眉眼,满意地点点头。这观音像虽不若寺庙里供奉的那般神圣威严,却多了几许慈眉善目的悲天悯人之色,于灵珑这般的年纪,到底是极难得了。 皇后坐直身子,朝着小宫女吩咐道,“去,将本宫一早备好的酬金与灵小姐端来。” 灵珑假装听不懂皇后的打趣,那小宫女却浅笑应声,转身便端了一方托盘过来。无非是翠玉珠花之物,底下却还压着几张类似银票的东西。 灵珑连忙跪伏道,“臣女谢娘娘赏赐。” 皇后眯眼挥手,“罢了,快起吧,跪来跪去的,仔细伤了身子。” 提到身子,皇后难免打量起灵珑,见她容色略差,忍不住皱眉问道,“可是受了风寒?不若请御医把一手脉象可好?” 灵珑惶恐却手道,“劳娘娘挂牵,本是昨夜梦靥失了精神,想来并无大碍的。” 皇后娘娘沉吟片刻,皱眉道,“既如此,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灵珑屈膝后退,携了翠浓便迈出了偏殿。她与翠浓行得急切,却未曾想到,那袭杏黄色衣袍的男子,遥望着她的背影,许久许久…… 回到梅兰阁,冰儿连忙递上一方湿热的帕子为灵珑净面,少时,那张粉扑扑的小脸便显现在了眼前。 翠浓将皇后打赏之物细细挑拣,瞟了灵珑一眼道,“小姐,皇后娘娘可真真是心疼你。” 灵珑支着下巴嘟嘴道,“她若真心疼我,悄悄送于我便是,何故累得你从凤仪宫举到了梅兰阁。” 翠浓挑眉,将那珠花之物仔细归纳,却将那银票塞到了灵珑的手里。前儿皇上派人送来了十万两银票,这会子又得了五万两,她们家小姐的小金库真是越发充盈了。 上书房休学,少爷小姐们难免归心似箭。 左夫子颇为体谅,倒也未曾安排课业,只细细嘱咐了在家莫忘读书上进之类的话,早早打发了众人。 灵珑带着冰儿和翠浓从西掖门出来,便见丞相府的马车早已停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等候。她兴奋地跑了过去,朝着驾车之人喊道,“阿琛舅舅,怎么是您亲自来接我?” 阿琛仔细打量着灵珑,微微颔首道,“夫人急着见小姐。” 宫门前人来人往,到底不适合寒暄,灵珑朝着阿琛俏皮地笑笑,携了冰儿和翠浓便上了马车。 马车飞驰前行,约莫两刻钟便来到了丞相府门口。 灵珑掀了帘子露出小脸,便见古灵儿正站在门口守望。她顿觉心暖,连忙跳下了马车,朝着古灵儿飞奔过去,“娘亲,珑儿回来了。” 古灵儿摸着灵珑粉嫩的小脸,含笑道,“回来便好。” 灵珑嘻嘻笑着,将小脑袋扎进古灵儿怀里放肆蹭了几下,深吸口气道,“唔,还是娘亲的身子香软。” 古灵儿展颜而笑,捏了捏灵珑的俏鼻道,“鬼灵精。” 灵珑轻扬下巴,微微侧头朝着负手而立的灵翰霆眨了眨眼睛,倚着古灵儿的身子娇俏地笑着。 灵翰霆莞尔,抬手指了指墨轩苑的方向,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灵珑会意,暂别了古灵儿,自回璃园归整去了。 璃园被顾嬷嬷照顾得很好,只除了怀里的粉团子让灵珑有些哭笑不得。 灵珑捏了捏兰儿的小脸,诱哄道,“兰儿,别哭了。小姐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仔细看冰儿姐姐和翠浓姐姐皆消减了,便知那进宫的差事实在磋磨人,兰儿年纪还小,小姐可舍不得你去受委屈。” 兰儿抹一把眼泪,哽咽着问,“真的吗?小姐真的不是嫌弃兰儿?” 灵珑点头,才要劝上几句,却见顾嬷嬷掀了帘子进屋,朝着兰儿直瞪一眼。 兰儿连忙停止了哭泣,手脚麻利地擦干净眼泪,扭着圆滚滚的身子出去了。 灵珑顿觉莞尔,怪道旁人总说一物降一物,若让她劝说,估计还要好一会子呢。 顾嬷嬷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少不得要拉着灵珑诉说璃园里的大小事务。 旁的倒也罢了,只一条,却让灵珑皱起了眉头。灵华非果然将相府变成了他的后花园子,招惹了蝉儿、绯浓还不够,竟将还将手伸到了璃园里。 灵珑记不清木枝的样貌,心里却依然觉得膈应。奈何眼看着用膳的时辰就要到了,连忙歇了心思,吩咐翠浓和冰儿为她梳妆。 午膳安排在墨轩苑松寿厅,灵珑带着冰儿和翠浓缓缓前行,却见灵紫凝领着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妖娆而来。 灵珑挑眉,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的熟悉。她略一沉吟,顿时想起,她初回相府便时,便是在此处与灵紫凝狭路相逢的。 灵珑心内嗤笑,面上却不显,端得优雅从容,行得莲步轻移,目不斜视地朝前行去。 可正要擦身而过之际,灵紫凝却挑眉冷哼,那少妇却是规规矩矩地朝她屈膝行礼,“妾见过小姐。” 灵珑垂眸一看,这少妇不是旁人,竟是被杨玉燕抬为妾室的绯浓。 灵紫凝满眼愤恨地盯着绯浓的头顶,暗骂软骨头。 灵珑却轻抬眉眼,躬身将绯浓搀扶起来道,“小嫂嫂,无须如此。你与二哥哥成了好事,妹妹来不及贺你,这会子恰好赶上,倒是正正好的。翠浓姐姐,将皇后娘娘赏下的珠花赠给小嫂嫂一支。” 翠浓应声,忙从匣子里取了一支最鲜亮的珠花递给了绯浓道,“绯浓姐姐,妹妹恭喜你。” 绯浓含羞带怯,满面羞红地接下珠花,朝着灵珑屈膝道,“妾多谢小姐赏赐。” 灵珑含笑点头,带着翠浓和冰儿径直离去,却听身后灵紫凝厉声训斥绯浓“小娼妇、眼皮子浅的小蹄子”之类的话语,简直粗鄙不堪。 灵珑未作停留,随她们吵闹去,只这火莫要烧到静心阁、烧到璃园便是好的。 灵珑来到松寿厅,却见厅中一上一下摆放了两套席面,而灵翰霆正坐在上首的席面上面对着门口张望。 灵珑紧走几步上前,朝着灵翰霆屈膝行礼道,“父亲!” 灵翰霆颔首,打量着眼前这般亭亭玉立的女儿,欣慰地笑笑,随即便敛了衣袖起身,竟是主动挪开了身旁的椅子。 灵珑愕然,连忙扯着灵翰霆的衣袖阻止道,“父亲,不可。” 灵翰霆将灵珑的身子按在座椅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珑儿,你回来,父亲很欢喜。” 灵珑心内微暖,扯着灵翰霆的衣袖娇俏道,“父亲,珑儿也欢喜。” 父女二人相视而笑,温馨暖意默默流转。 古灵儿踏进松寿厅,见到父女二人难得亲近,迟疑着是否该晚些时候再来。 灵珑见古灵儿站在门口,连忙奔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道,“娘亲快来,父亲准备了好些个膳食,都是珑儿爱吃的。” 古灵儿微笑颔首,随着灵珑的安排坐在了灵翰霆的左手位。 灵翰霆眉间轻展,古灵儿却是不自在地扯了扯帕子。 灵珑双手撑着下巴,一会儿看着娘亲,一会儿又看看父亲,这般一家三口同桌吃饭,她想了很久,这会子终于如愿了。 福管家带着丫鬟上完了最后一道金丝酥雀,灵翰霆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灵珑碗里,“珑儿,吃吧,仔细凉了失了味道。” 灵珑甜甜应着,为灵翰霆、古灵儿各自夹了一块道,“父亲,娘亲你们也吃。” 灵翰霆与古灵儿对视一眼,又齐齐转开,到底不忍灵珑失望,一家三口便欢欢喜喜地开始用膳。 松寿厅里和暖如春,梅洛苑里却是阴云密布。 杨玉燕自然接到了午时要到松寿厅用膳的消息,可灶上刘武家的说,灵翰霆竟是布置了两套席面。她从来知道灵翰霆想为古家母女立威严,可这会子灵珑不过刚回府,竟这般迫不及待了。 杨玉燕打发了刘武家的,心里到底不爽利,索性撂挑子不干了,连带着灵紫凝和灵华非也未曾出席。 灵紫凝怒气冲冲地拧着绯浓的脸面进了梅洛苑,人未见声先至,“娘亲,快来教训教训这小娼妇”。 杨玉燕皱眉看去,绯浓的脸颊早已红肿,灵紫凝却仍然死捏着不肯放手。她跳了跳眼皮,厉声喝道,“凝儿,快放了绯浓。张口小娼妇,闭嘴小蹄子,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灵紫凝冷哼道,“放了她?娘亲,你莫不是糊涂了,咱们处处受古家母女的磋磨,这小蹄子竟还收了灵珑那臭丫头的礼物。啧啧,怪道都说妾室低贱,可不就是吗,本小姐竟不知梅洛苑少了你的穿戴,竟巴巴地捡着人家剩下的珠花戴。” 妾室低贱? 杨玉燕听了这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她生的哪里是女儿啊,分明是讨债鬼,不将她气死,誓不罢休啊。 灵紫凝眼见杨玉燕黑脸黑面,顿觉失言,可她向来张狂,做不来那等低头认错的事,索性不再言语,只手里捏着绯浓的面皮不放。 绯浓痛得嘤嘤直哭,却不敢反抗,只怯懦委屈地看着杨玉燕。 杨玉燕缓缓精神,想着绯浓向来懂分寸,忍不住开口道,“凝儿,你且松手,听听绯浓如何分辨再打不迟。” 灵紫凝邪狞笑笑,狠狠揪了绯浓一下,直痛得绯浓头皮发麻,这才得意地松开了手。 绯浓暗自诅咒灵紫凝不得好死,却不敢再耽搁,肿着不成样子的半边脸颊,口齿不清道,“夫人,那珠花是皇后娘娘赏下的。那么多丫鬟奴仆看着,绯浓怯懦,万不敢直接扔在回廊上啊,夫人。” 杨玉燕吓了一跳,瞪了灵紫凝一眼,连忙吩咐小丫鬟去捡,“绯浓,你做得是对的,若被人知晓咱们轻贱了皇后御赐之物,莫说你我,就是整个相府也不得消停啊。” 杨玉燕捶胸顿足,灵紫凝当场傻眼,倒也不用旁人吩咐,弃了手炉便奔出了梅洛苑。 绯浓垂眸暗笑,珠花而已,也就吓唬吓唬灵紫凝还行。 杨玉燕见灵紫凝走了,端起茶水狠灌了一口,“松寿厅如何?” 绯浓迟疑道,“夫人,松寿厅里早已用膳”。 杨玉燕立时砸了茶水,她只想着不给灵翰霆脸面,未曾想到灵翰霆竟如此绝情,连派个丫鬟劝慰也不曾,便径自开了席面,这要置她梅洛苑于何地,置她杨玉燕于何地? 绯浓满眼讽刺,妾不守妾礼,怪道相爷不耐烦。 杨玉燕顿时泄气,这会子正值各府里请年酒,往年里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今年却没有她抛头露面的机会。她不去,灵紫凝自然也去不成,见天闷在府里惹是生非,搅得她日夜不得安生。 杨玉燕含恨咬牙道,“绯浓,去叫少爷来。” 绯浓屈膝应道,妖妖娆娆地出了梅洛苑。少爷这会子还未起身,她且去看看是哪个**混在舒默阁里。 ------题外话------ 唔,小巫这会子求月票求打赏是不是太着急了,那啥,还是求一下吧。 正文 115.做回快活的灵珑吧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用完午膳,倒也不急着回屋。翠浓察言观色,细细准备了各人爱喝的茶水,这才容色和缓地退出了门外。 灵珑端起果子茶饮了一口,眯着眼睛笑问,“娘亲,这蜜柚果可是王妃姨娘送来的?” 古灵儿微笑颔首道,“是。前儿去庆亲王府做客,你王妃姨娘特特嘱咐我带回来于你喝。三日后庆亲王府要请年酒,娘亲琢磨着你须得另外准备一份礼物。你姨娘虽不挑理儿,你到底要记着你姨娘的疼爱才是。” “嗯,娘亲,珑儿也是这般想的”,灵珑点点头,眨巴着眼睛问道,“娘亲,咱们府里也会请年酒吗?” 古灵儿将茶杯放下,尚未回答,便听门外传来福管家称呼“杨姨娘”的声音。 灵珑抬眼看去,却见杨玉燕浓妆艳抹、珠翠环身的摇曳而来,身后还跟随着灵紫凝、灵华非并娇羞可人的绯浓。 杨玉燕见松寿厅里安静了下来,纤手轻轻地搭放在翠浓的腕上,昂首挺胸的神气劲儿愈发旺盛了。她不来便罢了,只要她来,旁人便只能关注她。 杨玉燕兀自沾沾自喜,紧随其后的灵华非却不由皱眉扯了扯她的衣袖。 杨玉燕顿时瞪眼,可想着今日的目的,却不得不讷讷地将抬起的右脚收了回去,侧过身子便将灵紫凝和灵华非闪到了前面。 灵紫凝和灵华非深呼口气,对视一眼,举止得宜地踏进了厅内,一屈膝,一拱手,齐齐行礼道,“华非(紫凝)见过父亲、母亲、妹妹。” 灵翰霆面无表情地颔首,古灵儿几不可察地皱眉,只灵珑将小脸埋进茶杯里,睁着咕噜噜地眼睛看着两人。她回府这些日子,灵华非和灵紫凝未曾称呼过嫡母为娘亲,这会子却齐齐改口,若是真心实意倒也罢了,怕就怕又是杨玉燕安排的幺蛾子。 灵珑抬眼扫了一眼杨玉燕,随即便垂了眉眼。弹花暗纹锦服、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狐皮披风,这般色色招摇的打扮,不像是伏小坐低的姿态,倒似摇旗示威的架势。 灵珑酸酸甜甜地品了一口果子茶,坦然接受了灵紫凝和灵华非的见礼,却故意将起身回礼的事儿混忘了,只捡着爱吃可口的小食慢慢地吃着。 灵华非挑眉微笑,暗道灵珑竟是这般蠢物,在灵翰霆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些,这城府,果然是不够看的。 灵紫凝却暗暗恼恨。她本是大姐,这会子肯屈尊降贵地于灵珑见礼,死丫头自该受宠若惊地将她扶起来,可她这会子小腿肚子早已微微打颤,灵珑那小蹄子竟还只顾着吃点心。她暗暗诅咒那点心里下了药,毒不死小贱人,毒得半死也是好的。 灵紫凝这般腹诽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她那涂了脂粉的面色,尤其显得狰狞刻薄。 灵珑歪头嬉笑,状若不知。 灵翰霆却色色收入了眼底,忍不住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灵华非眼见灵翰霆有了愠色,连忙扯着灵紫凝起身,朝着古灵儿拱手道,“娘亲最近可还常去大悲寺礼佛吗?天寒地冻的,莫要伤了身子才好?” 古灵儿皱眉道,“本夫人只有灵珑一个女儿,再无旁的子女,这娘亲还是莫要混叫的好!” 灵华非笑笑,似并不在意古灵儿的冷脸,掀了衣袍便坐了下来。在寻常的高门大户里,嫡母便是娘亲,他这般称呼并无过错,至于古灵儿是否接受,却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灵紫凝步履婀娜地来到古灵儿身旁,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道,“娘亲,凝儿以前不懂事儿,惯爱惹您生气。您只当珑儿年幼,原谅了凝儿可好?” 古灵儿讽刺地勾勾唇角,瞥了眼灵紫凝道,“紫凝,你若有事相求便直说,若无事便坐下用膳。莫不是你们姐弟俩人眼神儿竟都不好使,找个旁人也敢喊娘亲不成。” 灵紫凝委屈惊愕地眨眨眼,立时便滑下一行清泪,楚楚可怜地说,“娘亲,您这是不肯原谅凝儿吗?凝儿要如何做,您才肯原谅凝儿呢?” 古灵儿将茶杯“啪”地一下放在桌子上,扬眉淡然道,“紫凝,本夫人便再问你一边,你可有事相求?” 灵紫凝的面具到底还是龟裂了。她狠狠咬牙,却不得不收起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缓缓直起身子道,“夫人,凝儿许久未曾出府,憋闷得难受。您若去各府吃年酒,是否可以带着凝儿去?凝儿保证不离夫人左右,保证不给夫人惹麻烦!” 古灵儿挑眉,转脸却朝着灵珑问道,“珑儿可想去吃年酒?” 灵珑微微凝眉,随即摇头道,“娘亲,珑儿身子弱,倒宁愿留在府里陪娘亲礼佛。而况父亲答应要与珑儿对弈,珑儿近些日子都不想出府呢!” 古灵儿颔首,不再言语,端起那醉千龙井细细品着。茶果然是好茶,不若旁的茶叶那般越冲越寡淡,反倒透着股子浑然天成的香醇。 灵紫凝眼见古灵儿端了茶杯,便知这次尝试失败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灵翰霆,灵翰霆却只端坐着,分明在看着她,又似乎只是看着门口的方向。 灵紫凝气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最近的碟子里夹了一块猪蹄,不管不顾地放进了嘴里。可是这膳食放了这会子,早已凝了些,莫说吃了,就是闻着便是一股子冲鼻子的荤腥味儿。 灵紫凝虽赌气撒泼,肠胃却甚是娇贵,酱香猪蹄放进嘴里,才咬了一小口,她便忍不住皱眉,还隐隐有了作呕的感觉。 灵珑眨眨眼,热情地对着灵华非招呼道,“二哥哥,你也吃啊。这酱香猪蹄是灵珑最爱吃的,父亲特意吩咐人做了,竟丝毫不比御厨做得差呢。” 灵翰霆颔首,沉声吩咐道,“都坐下用膳吧,杨姨娘带着孟姨娘也坐了吧。” 杨玉燕和绯浓齐齐松了口气,屈膝道了声谢,连忙坐在了椅子上。日后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吧,这般立规矩法儿,只这一次便吃不消了。 灵华非浅淡地勾唇,吩咐丫鬟倒了一杯热茶,然后一口热茶一口猪蹄地吃将起来,边吃边赞叹,“唔,口味确实不错,妹妹不再吃些吗?” 灵珑看着那凝成一坨的猪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二哥哥和大姐姐吃便好,珑儿方才已经吃了一碟子,这一份是父亲特意为哥哥姐姐准备的”,说着竟还将面前的骨碟端起来,只见碟子里满满地全是猪蹄骨头,到底是所言非虚。 灵华非跳了跳眼皮,没想到灵珑啃猪蹄啃得这般顺手,且丝毫不知道收敛。他讪笑两下,只能重新夹了一块猪蹄狠狠地吃着,顺便还在桌子下踢了踢正瞪着眼睛盯着猪蹄发傻的灵紫凝一脚。 灵紫凝激灵灵地回过神儿来,朝着灵华非苦涩地笑笑,却只是拼命压抑着胸腔内的恶心感,莫说吃了,就是看着便觉得难受。 灵珑见灵紫凝脸色发白,人中处乌黑色的指印若隐若现,唔,这是要化脓了,若细细挑开将腐肉挖出,再涂抹些止血化瘀的药,估计月余便可好了,可她想着灵紫凝是离了脂粉便不能活的,为了她好好活着,她还是消停些,莫要多嘴多舌得好。 灵紫凝和灵华非痛苦地吃着猪蹄,下首处的杨玉燕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吃这冷透了的猪蹄,尚且因为自家儿女喊了古灵儿做娘亲觉得闷堵,这会子猪蹄入了口,恨不能直接吐了出来。 灵珑暗暗发笑,取了方帕子遮掩,皱着眉头提议道,“父亲,这膳食怕是凉了些,这般吃下去恐会生病的!” 灵华非和灵紫凝对视一眼,恨不能痛哭流涕,灵紫凝甚至悄悄松动了要将灵珑毒死的念头,不若下点子泻药出出气便好了。 灵翰霆颔首,挑眉道,“以珑儿之见,是要拿去加热不成?” 灵珑认真地摇摇头,嗔怪道,“父亲真是的,姐姐哥哥定是饿极了,连这般凝了的猪蹄也吃得狼吞虎咽,若拿去加热怕要费上好一番功夫呢,不若弄些热乎乎的茶汤,既便利又省时的。” 灵翰霆挥手,直接朝着福管家吩咐道,“福伯,弄一份肉骨茶汤来,要滚热的。” 福管家应声出去,灵珑却忍不住朝着灵翰霆挤了挤眼睛,父亲竟比她还要狠,那肉骨茶汤热倒是极其热乎的,奈何是用猪骨猪肉加了猪油冲泡的,莫说这会子犯着恶心,就是平日里脾胃弱些的大家小姐公子们也是不敢喝的。 灵翰霆坐得端端正正,似乎灵珑的揣测皆是她小人之心、一厢情愿。 灵珑却偷偷抿嘴,分明从父亲那份从容里窥测了一丝狡黠。她暗暗点头,朝着灵翰霆撒娇道,“父亲,珑儿累了,可否先回璃园歇息去?” 灵翰霆点头道,“嗯,吃了这会子,是该累了。福伯,你侯在这里供少爷和小姐们差遣便是,本相也要休息片刻。” 福管家应声,灵翰霆便率先离席,灵珑忙扯着古灵儿踏出了松寿厅,却从墨轩苑的后墙处,悄悄跃上了松寿厅的屋檐。 古灵儿年幼时也曾顽皮,她看着灵珑这般玩闹,不但不生气,反倒拢了拢灵珑的碎发,眼神悠远了起来。 肉骨茶汤端到桌面上,不及盛放碗里,灵紫凝却已经开始干呕起来,甚至越呕越用力,恨不能将小心肝也呕出来。 杨玉燕又心疼又恼恨,一把握住餐桌的边缘便准备掀翻,却被绯浓抓住了手臂,皱眉提醒道,“姨娘不可!这里是松寿厅。” 杨玉燕呼哧呼哧地坐在椅子上顺气,灵华非却率先盛了一碗肉骨茶汤细细地喝着,还表现得颇为享受的模样。 福管家挑眉,见灵华非喝完一碗,连忙为他续了一碗道,“少爷,您该多喝些,这茶汤奴才还放了两勺龙蛇酒,正是杨将军从蟒山上抓的那只九头蛇,您这般的年纪喝了这汤,最是滋补不过了。” 灵华非听闻福管家的话,再也忍不住,低垂头颅便呕吐起来。那九头蛇极其丑陋,舌头翻飞,眼睛凸起,本是他趁着父亲不在府里,要求舅父送来相府吓唬古灵儿的。岂知古灵儿并不害怕,竟亲手抓了送到了梅洛苑里请杨玉燕泡酒喝,这酒泡了三年五载,不成想竟还存在灶间。 灵华非呕吐已然失了风采,奈何他一呕吐,连带着旁人也控制不住,尤其是绯浓,她本就娇弱,还挨了灵紫凝的磋磨,这会子竟是虚脱地趴在地上,恨不能连胆汁也吐出来。 福管家早早领了丫鬟奴仆守在厅外,只余梅洛苑里的众人留在厅里臭味相投了。 灵珑蹲坐屋檐忍不住咋舌,这会子竟有些后悔,这般场景,只听取声音也尽够了,到底难为了福管家等人。唔,丫鬟们各赏一支珠花,家丁们各赏十两银子好了,权当她出鬼主意对众人造成伤害的补偿了。 古灵儿琢磨着再无其他,扯着灵珑的手臂,旋身落在了静心阁里,翠浓和福嬷嬷连忙利落地递了茶水过来。 灵珑委屈地嘟嘴,看着古灵儿笑意盈盈地品着茶水,忍不住开口道,“娘亲,珑儿不该拉着你去听这样的墙根的。” 古灵儿用杯盖敛着茶水笑道,“无碍。且当是饭后消食了。” 灵珑顿时欢颜,挽着古灵儿的手腕道,“娘亲,王妃姨娘那里,珑儿送些什么才好?” 古灵儿垂眸沉思,片刻才道,“王妃姨娘不爱寻常物件,不若珑儿亲手准备,不拘是什么,王妃姨娘定会欢喜的。” 灵珑点点头,想起灵紫凝要求参加各府年酒的事儿,不由皱眉问道,“娘亲,大姐姐是要哪般?” 古灵儿不无讽刺地笑道,“哪般?不过是愁嫁恨嫁了,奈何自家娘亲登不了旁人的门,这才巴巴求到了娘亲这里来。” 灵珑讶然道,“为何不去求将军夫人,不是说将军夫人在梅贵人面前很说得上话吗?” 古灵儿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细细教导,“珑儿,旁人永远指望不上的。将军夫人自个儿便有两个女儿,虽比灵紫凝小,可到底也在说亲的年纪。灵紫凝眼光太高,说得差了,她不答应还不算,只猜忌着别人踩低了她,怕是连牵线人也记恨上了。可若太优秀的,将军夫人即使不紧着自个儿的女儿,也不会介绍个庶女给别人。看得见的情谊是演给旁人看的,看不见的算计才是最真实的。” 灵珑呆愣,忍不住开口唤道,“娘亲,您为何?” 古灵儿温婉地笑笑,“觉得娘亲可怕了是吗?可世间的事儿端得便是如此。” 灵珑摇头,扑进古灵儿怀里道,“娘亲不可怕。珑儿自是知道娘亲为着珑儿好,只珑儿未曾见过娘亲这般模样。” 古灵儿将素手放在灵珑的背上轻轻地摩挲着,“珑儿,你且记住,凡事随心即可,虽不算计旁人,到底也莫要委屈才是,哪怕面对的人是皇后。” 灵珑惊讶抬头,不由诧异道,“娘亲,您都知道了?” 古灵儿难得俏皮地挑眉道,“说起来,娘亲也算是你的小师叔,你尚且知道派只仓鼠去凤仪宫听墙角,娘亲就不能派只地头蛇监督于你吗?” 灵珑张口结舌地看着古灵儿,随后便蔫头耷拉脑袋地泄了气。她是听墙角了,她还偷偷跑出宫去了,她还……还一夜未归。她顿觉羞赧,偷摸看了古灵儿一眼,随即便扑进了端着鲍螺酥返回来的翠浓怀里。 翠浓疑惑,却不得不轻拍着灵珑的背脊道,“小姐,有话好好说,别哭别哭,夫人一准会原谅你的。” 灵珑傻眼地从翠浓怀里爬了出来,那方才兴起的少许羞赧也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将鲍螺酥接了过来,有气无力道,“翠浓姐姐,你快走吧。” 翠浓忙屈膝离开,古灵儿却微微笑着朝灵珑招招手道,“珑儿,你来。” 灵珑见古灵儿似乎并没生气,这才嬉笑着扑了过去,“娘亲,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时候,人家是心烦嘛!” 古灵儿摇头道,“珑儿,无论你喜欢谁,想做什么,娘亲都支持你。相府自有父亲和娘亲来守护,你无须为相府累了心神,否则,娘亲当日便不该接你回来。” 灵珑收起了笑闹,认真地看着古灵儿道,“娘亲,珑儿讨厌皇后的逼迫,讨厌路嫣然的算计,也讨厌小姐们虚情假意的笑,这些事儿,珑儿都可以不理会吗?” 古灵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将灵珑揽进怀里道,“无须理会。娘亲的珑儿才十二岁,想调皮便调皮,想闯祸便闯祸,一切有娘亲在,若然娘亲不行……还有你父亲。” 灵珑安静地靠在古灵儿怀里,忽然忆起离开山谷前师父说的话,“珑儿,师父与你娘亲皆希望你快活。” 快活,是啊,她要快活的。下河抓鱼时,她很快活;欺负仓鸾时,她恨快活;为师父煮粳米饭时,她很快活…… 甚至同墨连玦一同练功,同娘亲一起礼佛,与父亲狼狈为奸,她皆是快活的。 只这些快活的事儿,似乎很久未做了。 灵珑笑笑,突然觉得压在心间的闷堵瞬间消失不见了。 ------题外话------ 感谢永远颜歌赠送的鲜花,唔,这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当时小巫不会弃文的,只错别字有时候少了检查的时间,亲们可以找找茬,小巫会即使修改的。 正文 116.赏梅那些事儿 寅时刚到,灵珑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但见一片悠然的莹白色光芒。她展颜欢笑,光着脚丫子便跑到了窗前,兴奋地推开窗户去看,接着便是一个激灵灵的寒颤。 雪花簌簌而落,将世间万物妆点得银装浪漫。 红豆和雪儿早已在雪地里耍玩,只那浅浅地脚印,没一会儿便被新落的雪花掩盖得失了踪影。一狐一兔颇为较劲,似乎非要在雪地里留下爪印般,踩踩踏踏,蹦蹦挑挑地欢脱着。 灵珑觉得欢快,便支着下巴笑看,可她到底穿得单薄些,没一会儿便败给了风雪,悻悻地回了屋内。 穿好衣裳,披上斗篷,灵珑旋身便落在了屋顶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少时,但见她容色恬淡,竟是摈弃了一切杂念纷繁,陷入了深沉的冥想之中。 雪花渐渐小了些,热气升腾消散之际,灵珑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晶亮且灼灼。 灵珑呼口气,洒脱地伸了个懒腰,倒也无须休整,但见足尖轻点提气,伴随着那烈烈的风声飘然离去。 林间传来阵阵剑啸之声,灵珑循声而去,远远望见一袭白衣长袍的墨连玦正在练剑。这是她第一次见墨连玦着白衣,英姿飒爽不说,配着那冰蓝色的眸,竟有一番惑人心魄的风情。 墨连玦正练得入神,一把青铜长剑在他手中宛如灵蛇般上下飞舞,剑气纵横,寒光流动,于行云流水间,极具张力和美感。 灵珑眨巴着眼睛,从林间捡了一根颇为顺直的枝干,朝着墨连玦的胸膛便刺了过去。 墨连玦潋滟回眸,下意识地挑剑格挡,于是,方才还兴冲冲地灵珑小妞,只一招一式间便败下阵来。 灵珑傻傻地瞄了眼手中只剩寸余的枝干,顿时欲哭无泪。她缘何忘记了青铜长剑的锋利,这会子,她是不是该庆幸,这枝干到底还是长了些,否则,被削掉的怕是她的小手了。 墨连玦挑眉勾唇,将嘟嘴憋气的灵珑揽进怀里道,“乖,再去捡两条枝干来,今日便陪你耍上一耍!” 灵珑抬眼,给了墨连玦一记“算你识相”的眼神,屁颠屁颠地跑去拣枝干。 大雪压断了不少的枝干,灵珑吹毛求疵,不是这个太细,便是那个太弯,待墨连玦饮完一杯茶水,她才满意地拖着两根粗细匀称、笔直结实的枝干来到了近前。 墨连玦挑眉,重新倒了杯茶水放进灵珑手里,他自个儿倒是拎着枝干稍微离远了些。 青铜长剑砍砍削削,但见木屑翻飞如花,没一会儿功夫,墨连玦的手里便多了两把精巧的木剑。 灵珑顿觉惊喜,弃了茶杯跑过去看,拍了拍墨连玦的胳膊道,“玦哥哥,干得不错哦!” 墨连玦勾唇道,“可要试试看?” 灵珑点头,将木剑拿在手里挑刺挥格,虽比铁剑飘忽些,少了继续凌厉,用来耍玩到底还是不错的。 灵珑默默点头,朝着墨连玦伸手道,“玦哥哥,匕首!” 墨连玦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灵珑。灵珑将剑柄处细细削平,接着便用匕首分别刻上了“玦”“珑”二字。她将那刻有“玦”字的木剑递给墨连玦道,“喏,这把是你的,可不许弄丢了。” 墨连玦颔首,“嗯,绝不。” 灵珑娇俏地笑笑,抬眉喊了句“玦哥哥小心”,拿起木剑便再次朝着墨连玦刺去。 墨连玦不慌不忙地挥剑对峙,二人便你老我往地过起招式来。 地上散落的雪花被飞扬的剑气激起,纷纷扬扬漫天飘舞,绕着白衣翩翩的两道身影,竟有些分不出彼此。 两刻钟后,灵珑累得气喘吁吁,颓然地躺在雪地里喘气。 墨连玦利落地收剑直立,身子稳如泰岳。 灵珑摆摆手,断断续续道,“玦哥哥,太累了,唔,我果然不擅长剑法。” 墨连玦皱眉,学着灵珑的样子躺在雪地里,却将灵珑的小身子托举起来,仔细放在了自个儿的胸膛上,怪责道,“仔细受寒。” 灵珑嘿嘿傻笑,乖乖趴伏在墨连玦的胸膛上,歪着脑袋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墨连玦将大氅盖在灵珑身子上,沉声道,“那你为何还要过来?这般冷的天。” 灵珑在墨连玦怀里蹭了蹭,眯眼嘟囔道,“我怕你会来嘛。” “傻丫头”,墨连玦低喃,将灵珑的身子揽得愈发紧了些。 稍事休息后,墨连玦便将灵珑唤了起来。冬日严寒,伤了身子总归是不妥当的。 灵珑恋恋不舍地从墨连玦怀里起身,回头凝望之际,忍不住叹道道,“玦哥哥,下雪真美!” 墨连玦轻轻拍打着衣袍上的雪花,径直朝不远处的大树后而去。 灵珑眨眨眼,再眨眨眼,顿时羞赧地垂下了头。 茶炉尚在烹煮,灵珑捏了一块木炭扔进去,那火立时便旺了,茶壶也开始扑腾腾地冒着热气。 墨连玦从树后闪出身形,朝着灵珑踏步而来。 灵珑抬眼看去,但见墨连玦双手背在身后,容色别扭且羞赧。她暗暗发笑,以为墨连玦因着方才去树后方便的事儿有些不自在,索性站起身子前去迎接,少时,便惊喜地愣在当场。 墨连玦一袭白衣长袍站在树下,手里却捧着一枝鲜艳欲滴的火红色梅花,迎着细小的风雪翩若惊鸿。 灵珑将琉璃花瓶双手接过,挑眉问道,“靖王爷,这花可是送给本小姐的吗?” 墨连玦颔首,端着面无表情的冷酷样子,只那潮红的脖颈和耳际,悄悄泄露了情绪。 灵珑暗笑不已,捧着梅花深深地闻嗅,“唔,这花儿真香。” 墨连玦见灵珑欢喜,便暗暗松了口气,孟之郎总说女子皆爱惊喜,他这会子才明白,男子越发喜爱女子面对惊喜时的样子。 少时,灵珑靠在墨连玦肩膀上安静地饮着茶水,那梅花便在两人面前悄悄地开着。 灵珑觉得此时此刻最美的便是梅花了,可看着墨连玦冰蓝色的眸,她又悄然地笑了,那冰蓝色的自个儿才是最美的。 灵珑回府时,风雪早已止住了,她将梅花仔细放在窗帘下,阳光透过纱窗照在花瓣上,温暖且润盈。她想着墨连玦那份羞红,掩唇傻笑。 冰儿端着洗漱之物进来,见灵珑笑得花枝乱颤,不由问道,“小姐这般欢喜,可是昨夜做了美梦不成?” 灵珑清清喉咙掩饰,尴尬道“嗯,不,不是。” 冰儿见灵珑不自在,倒也不再追问,将灵珑按在座椅上,仔细为她梳妆。 兰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束梅花,才要递到灵珑面前卖乖,却发现窗棂下早已摆了一枝又大又艳的红梅花。她顿时颓然,将梅花悄悄地往怀里拢了拢,嘟嘴不满道,“小姐,是谁帮您摘了梅花?兰儿起得那般早,竟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灵珑失笑,捏了捏兰儿的小脸道,“兰儿,小姐方才还跟冰儿姐姐提起想要酿些梅花酒的事儿,赶巧你便捧着这么多梅花来,你说,小姐该怎么赏你才好呢?” 兰儿瞬间开怀,将梅花递给灵珑道,“小姐您看,都是哥哥帮我采的,您看看可还行,如果不行,兰儿可以叫我哥哥再去采的。” 灵珑将那梅花接在手上,虽不若墨连玦采得那枝丰茂,到底也还不错,便摸了摸兰儿的小脸道,“兰儿,可以是可以,但是还不够。你让你哥哥背了梯子过去,咱们倒无须他帮忙,咱们小姐妹自去采花玩便是。” “嗳”,兰儿脆生生地应下,扭着小屁股出门。 冰儿却扯了扯灵珑的长发,挑眉问道,“小姐,不若与冰儿从实招来,这梅花到底是谁采的?” 灵珑眯眼嬉笑,“你猜?” 冰儿懒怠猜测,除了靖王爷这般殷勤,再不会有旁人了。 灵珑用完早膳,携了冰儿和兰儿来到了梅园,果然见福满支起了梯子侯在一旁,见她走来,连忙低头拱手道,“给小姐请安。” 灵珑颔首道,“福满,你自去忙吧,这会子雪停了,这花儿便由我们自个儿摘便是。” 福满抬眸迟疑道,“小姐,下了这许久的雪,树枝上恐怕有些湿滑,真的不需要福满去摘吗?” 灵珑轻笑点头,“嗯。你且去吧。如有需要,自会派兰儿去寻你。” 福满拱手告退,兰儿却眨巴着眼睛道,“小姐,不若奴婢上去摘吧。” 灵珑看着兰儿圆滚滚的小身子,摇头娇笑道,“你们全不准上去,今日本小姐要亲自摘梅花。” 冰儿和兰儿点头微笑,灵珑便挽了挽衣袖,顺着梯子爬到了树上。 顶端的梅花开得漂亮,且芳香逼人,灵珑心情惬意,摘得也顺手。 冰儿和兰儿便蹲在地上捡拾。 主仆三人忙得热火朝天,都未曾关注旁的事务。 灵翰霆从府门口缓缓而来,堪堪停在树下,抬眼问道,“珑儿,摘梅花吗?” “嗯”,灵珑欢快应道,垂眸低首间,顿时羞臊掩面。唔,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在树上,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灵翰霆欣赏着灵珑小女儿的娇态朗声而笑,朝着灵珑招手道,“珑儿,来,见过你婶母和堂哥堂姐。” 灵珑讶然,她从未听过父亲还有兄弟,可这会子却不及多想,足尖轻点梅梢,花瓣飘零间,便轻巧地落在了人前。 灵珑抬眼去看,但见灵翰霆身后跟着一位容色憔悴的妇人,连忙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婶母,见过堂哥堂姐。” 那妇人本想握住灵珑的小手扶她起身,奈何双手伸出之际,那手上竟满是粗糙和裂口,顿时羞赧地收了回去。 灵珑起身笑笑,上前几步握住妇人的手笑道,“婶母,您多早晚来的?昨夜落了雪,路上定然不好走吧?” 妇人憨厚地笑笑,爽朗回道,“婶母与你堂哥堂姐本是昨夜便到了京都的,眼见天色晚了些,便没有到府拜访。索性那客栈离着不远,便溜达着过来的,路上倒也不曾摔跤。” 灵珑点头,见婶母穿得单薄,连忙皱眉道,“婶母,快些进屋去吧,这会子停下来怕是吹了寒风。” 婶母摇头表示无碍,指了指身后的一男两女道,“侄女丫头,这是你堂哥元宏,这是你堂姐暄若和暄云。” 灵珑一一朝着堂哥堂姐问好,朝着灵翰霆屈膝道,“父亲,不若你带着婶母她们进去,珑儿梳洗梳洗便过去。” 灵翰霆颔首吩咐道,“父亲带你婶母去见你娘亲便是,你便替父亲仔细招待好你堂哥堂姐吧。” 灵珑见灵翰霆避开了小辈儿,便琢磨着定然有事儿,连忙屈膝应道,“是,父亲。” 灵翰霆携了婶母离开,灵珑却看着眼前的俊朗男子、娇俏美人犯了愁,她挠了挠头,试探性地问,“堂哥,堂姐,要不,咱们一起摘梅花?” 灵元宏笑笑,指了指枝头的梅花道,“堂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既爱这梅花,何故要折了花枝。” 灵珑尴尬地笑笑,“堂哥,你还知道这首诗啊。可是,可是,就算这花极美,我仍然想采一些用来梅花酿酒喝啊。” 灵暄若掩唇而笑,朝着灵珑屈膝道,“妹妹倒是无须理会我这哥哥,他一会子不作诗定会犯了诗瘾的,你且随他去便是,姐姐陪你摘花。” “嗳”,灵珑甜甜应着,扯了灵暄云的手臂道,“暄云姐姐也来吧,咱们人多热闹,顾嬷嬷还会做那梅花饼子呢,咱们多采些,一会儿便能吃上那香甜的饼子了。” 灵暄云羞涩地点点头,却掩饰不住满眼的兴奋。 于是,梅树上立时多了三位“辣手摧花”的小美人,你一枝我一朵,采摘得不亦乐乎,只冰儿和兰儿忙乱捡拾,越发没功夫抬头了。 有人帮忙,梅花自然采得快了些。 灵珑见冰儿和兰儿捡了满满三大篮子,不由勾唇笑道,“暄云姐姐,暄若姐姐,这梅花尽够了,不若咱们下去吧。” 灵暄云微笑点头,灵暄若却抬手阻止道,“等一会子!” 灵珑和灵暄云面面相觑,却见灵暄若折了空枝朝着西南方丢去。 灵珑好奇看去,却见灵元宏在树下背手而立,落了满身花瓣不自知,竟是遥望着枝头的花朵皱眉沉思呢。 灵暄若力气小,那花枝虽方向没错,离着灵元宏却尚有不远的距离,挂在旁的枝杈间,却不再落下。 灵珑眨眨眼,扯了扯灵暄若的手臂道,“暄若姐姐,你看我的”,说着便蹑手蹑脚地朝着枝头踩去。 灵暄若和灵暄云怕灵珑失足摔下去,连忙要出声阻止。 灵珑却朝她二人眨眨眼,暗示她们稍安勿躁。 灵珑提着内息踩去,那花枝自然不会弯折,她堪堪停在灵元宏头顶上,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元宏堂哥”,待灵元宏讶然抬眼之际,朝着那枝丫用力踩踏下去。 满树的梅花簌簌落下,盖了灵元宏满身满脸,他竟连睁眼分辨也不能够了。 灵暄若朗声笑着,灵暄云也忍俊不禁,只灵珑面如菜色地扯了扯衣袖,旋身便落在了地上。 那花瓣依旧在簌簌地落着,美则美矣,只花瓣翻飞之处,落着一只绣满藤萝花的绣花鞋。 冰儿见灵珑弃了两位堂小姐下来,不由好奇,待看清楚灵珑竟只着了一只鞋子时,忍不住跳了跳眼皮。她丢了篮子起身,连忙掩在灵珑身前,朝着兰儿吩咐道,“兰儿,仔细将那鞋子捡过来。” 兰儿愣愣点头,见冰儿掩着灵珑,不由问道,“可是小姐的鞋子掉了吗?” 冰儿嘴角抽搐,朝着兰儿咬牙道,“兰儿,你的声音太大了。” 兰儿委屈地垂了头,迈着小短腿过来,仔细分辨之后,才知道那鞋子落在了灵元宏脚下。她不敢多言,连忙奔过去捡鞋子,又屁颠屁颠地送了回来,“小姐,喏,鞋子来了。” 灵珑在冰儿身后侧头,伸脚勾了勾,够不着,再勾一勾,还是够不着,索性也不躲了,大咧咧闪身出来,蹲下身子将鞋子穿将起来。 呼,好在那鞋子没落在堂哥的脸上,若不然,越发羞窘了。 灵珑方如此想着,便将灵暄云、灵暄若姐妹齐齐下树朝她奔来,连那诗痴灵元宏也来了。 灵暄云和灵暄若自是询问灵珑的身子是否有碍,灵珑却看着灵元宏额际的那块红印子无地自容中。 翠浓端着食盒过来,见这厢十分热闹,不由凑近问道,“小姐,您同堂少爷、堂小姐玩什么呢?梅花可是摘够了?” 冰儿点了点灵珑的额头,朝着翠浓笑道,“翠浓姐姐,你快别问了,再问多了,小姐怕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翠浓挑眉,果然不再追问,竟是朝着灵珑屈膝道,“小姐,夫人说天冷了,莫要带着两位堂小姐在院里多做停留,且仔细护着回了璃园,待晚些时候到松寿厅用膳。” 灵珑连忙应了,携了灵元宏、灵暄云、灵暄若等人朝璃园而去。 梅园里安静下来,灵华非却从树后闪身出来,旁边还跟随着璃园的二等丫鬟木枝。 ------题外话------ 有亲说灵珑傻傻的,不够强大,我想说,这不是穿越,不是重生,只是一个有预设背景的架空文。亲们可以看着灵珑慢慢长大,看着她慢慢强大,小巫觉得未尝不可。 正文 117.节省了万两银子 灵华非捏着一粒核桃抛来抛去,眸光轻挑间,却忽然朝着对面的梅树射了过去。少时,顶端那朵极美极艳丽的花儿便簌簌而下,伴随而下的还有一只淌血挣扎的家雀儿。 木枝吓得惊叫连连,灵华非却只是邪狞地笑笑,“乖,别怕,少爷最懂怜香惜玉,你好好为少爷办事,爷们不会亏待你。” 木枝不迭点头,乖乖扑进灵华非怀里,揽着他的腰身道,“少爷,奴婢一切都听您的。” 灵华非畅快地大笑,揉捏着木枝的翘臀便躲进了梅园里。 美人美景,自然荒废不得。 璃园里,灵珑招呼着众人吃茶点,看着灵元宏的额头尴尬地说,“堂哥,是灵珑顽皮了,过会子拿这白玉膏抹上一抹,晚些时候这红肿该会尽消了。” 灵元宏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无碍,妹妹无须介怀。” 灵暄若端着茶水饮了一口,眯眼笑道,“哥哥说得没错,妹妹实在无须介怀。平日里哥哥读书作诗,也常常磕着碰着。娘亲总是备下各种跌打药,奈何哥哥犯懒,总不肯涂抹,日子久了,我们便习惯了。” 灵暄云扯了扯灵暄若的衣袖,嗔道,“妹妹,哪有此般说自家哥哥的,仔细灵珑妹妹笑话你。” 灵暄若连忙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灵暄云只得莫可奈何地叹口气。 灵珑见她姐妹二人如此相处,难掩羡慕,灵元宏却早已弃了姐妹几人,盯着墙上的字画发呆。 冰儿抱着两件大氅进来,灵珑双手接过,递至灵暄若、灵暄云面前道,“云姐姐,若姐姐,这是娘亲前儿帮灵珑做的,姐姐们若不嫌弃,便拿去穿吧。” 灵暄若娇俏笑着,选了件粉紫色韵锦萝丝大氅放在身前比量,“灵珑妹妹,可好看吗?” 灵珑才要赞她容色好,灵暄云却皱着眉头将大氅夺过去,仔细放进灵珑手里道,“妹妹,云姐姐和若姐姐都有大氅,不过因着步行过来,怕捂了热气,这才不曾穿戴。伯娘费心做于妹妹,妹妹还是自个儿留着穿吧。” 灵暄若见大氅回到了灵珑手里,忙扯着灵暄云的衣袖不满道,“姐姐?” 灵暄云眉眼轻抬,面色端持地看了灵暄若一眼,灵暄若惹不起嫡姐,不得不蔫蔫地低垂了眉眼。 灵珑温柔地笑笑,将那粉紫色大氅塞进灵暄若怀里,又将剩下那件流嫣翠枝图腾大氅亲手为灵暄云披在身上,握着她的小手道,“云姐姐,妹妹知晓你不缺衣裳,只咱们初次见面,你与若姐姐便送了那般精致的刺绣于我。奈何妹妹于女红上是个拙的,绣方丝帕尚需要旁人指点,莫说做出那般色色出彩的衣裳了。云姐姐权当妹妹这次偷懒,收了这大氅可好?” 灵暄若眨眨眼,利落地将大氅披在身上,蹭着灵暄云的肩膀道,“姐姐,若儿很喜欢这衣裳,你就收了吧?” 灵暄云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灵暄若顿时欢喜,披着大氅在屋里转着圈圈。 灵暄云阻止不及,便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灵珑,又看了看冰儿和兰儿,见她们皆是坦荡的笑容,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灵珑察言观色,却故作不知,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挽着灵暄云的手腕道,“云姐姐,时辰不早了,璃园离着墨轩苑有些距离,不若咱们早早过去可好?” 灵暄云点点头,上前将盯着字画发傻的哥哥叫醒,这才扯着灵暄若的衣袖侯在了灵珑身旁。 灵珑抬眼看着,灵暄云既要照顾幼妹,又要帮衬哥哥,真真是极其优秀的女子了。她见灵元宏过来,微微屈膝道,“堂哥若喜欢那字画,不若灵珑改日为你写上一张,只堂哥须得告知灵珑写些什么才好。” 灵元宏露齿而笑,朝着灵珑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灵珑颔首,携着众人朝墨轩苑而去。 松寿厅难得热闹,福管家指挥着丫鬟上菜,颇有几分兴致勃勃。 灵翰霆早已携着古灵儿与弟妹王氏坐在了主位上,灵华非和灵紫凝坐在背靠门口的位置,而杨玉燕照例是领着绯浓坐在了下首的席面上。 灵珑带着堂哥堂姐进了厅,这宴席才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初次见面,婶娘王氏掏出两支金簪递给灵珑和灵紫凝道,“侄女丫头,婶娘头次登门,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只这两支金簪倒还过眼,便拿去戴着玩吧。” 那簪子虽说是黄金打的,款式却着实普通。 灵珑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道谢,灵紫凝却面色沉凝,皱着眉头接了过来,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王氏自知大家小姐看不上这金簪,有些尴尬,讪笑两声便坐了下来。 灵翰霆眼见灵紫凝那般失礼,到底还是沉了脸色,只当着王氏等人不好发作。 灵珑见场面尴尬,便将那簪子细细插进了发间,朝着古灵儿炫耀道,“娘亲,您看珑儿戴着簪子可好看吗?” 灵珑发上并无头面,只用丝带挽了一个盘桓髻,而那金簪小巧精致,搭配那简洁的发髻,到底显出了几分颜色。 古灵儿微笑颔首,“嗯,好看。亏得你婶娘会挑拣,这簪子配这盘桓髻,真真是极好看的。” 王氏羞赧地摇头道,“嫂嫂惯会说话,哪里是金簪好看,分明是侄女丫头长得出众。” 古灵儿掩唇而笑,“弟妹莫再夸她,你瞅瞅那模样,再夸下去,便要上天了。” 王氏抬眼去看,却见灵珑拿着铜镜自照,那笑眯眯的样子竟似十分满意,她心间里到底还是暖了起来。 用完午膳,王氏便带着灵元宏与灵暄云姐妹离开了丞相府。 灵珑方要带着冰儿、兰儿去酿梅花酒,古灵儿却带着翠浓赶到了璃园内。 灵珑忙将古灵儿迎进了屋内,揽着她的手臂道,“娘亲,缘何今日未歇晌呢?” 古灵儿摇头,摸了摸灵珑的脸颊道,“珑儿,娘亲有事与你商议?” 灵珑点头,随即问道,“可是关于婶娘家的?” 古灵儿颔首道,“嗯。你叔父在石矿上砸伤了腿,眼看你两位堂姐要说亲,你堂哥又要参加科考,你婶娘便想将你堂哥堂姐安置在咱们府上。你堂哥住在菘蓝阁倒也便利,你两位堂姐,娘亲便想安置在璃园里。” 灵珑赞同地点头道,“嗯,娘亲,您放心吧,珑儿定会照料好两位堂姐的。” 古灵儿点头,娘俩商议着安置灵元宏兄妹的事儿,随后又头挨着头说了会子体己话,这才为着丞相府添了人口的事儿忙碌起来。 璃园一直有顾嬷嬷照料着,色色皆是井井有条,只将右侧木屋里外洒扫干净,添置些新的物件倒也罢了。只灵暄云姐妹到底是主子,须得配几个伺候丫头才是。 顾嬷嬷细细提点着灵珑,灵珑沉吟片刻,抬脚便打算去静心阁,甫一出院子,但见翠浓带着几个少女远远而来,忍不住挑眉欢喜道,“翠浓姐姐,这是?” 翠浓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姐,这是新入府的丫鬟。夫人吩咐了,两位堂小姐各配两个贴身侍候的丫鬟,余下的丫鬟小姐看着用便好。” 灵珑失笑摇头,看着用,她不过一个人,现在便有两个一等丫鬟,六个二等丫鬟,洒扫杂役的丫鬟更是记不住面貌,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人。 灵珑虽如此想着,到底还是点了点,“嗯,姐姐带去给顾嬷嬷调教便好,一应安排也由嬷嬷说了算。” 翠浓屈膝,带着水葱般的丫鬟们进了璃园,灵珑却独自带着冰儿朝花园子而去。 翌日,灵珑从落日崖归来,未曾梳洗,便见冰儿捏着一张帖书进来,“喏,小姐,看看吧,听曹伯说竟是昨儿夜里二更天的时候送来的。” 昨夜下了暴雪,竟还有人冒着风雪送帖书?何况那个时辰送来,不是折腾人吗? 灵珑顿觉诧异,待接过一看,那扉页上竟工整地刻印着“太傅府”的标记,内里却是小楷书写的邀请函,落款处便是“路氏嫣然”的名讳。 灵珑眨眨眼,勾唇笑笑,她还当路嫣然在宴会上被拆穿,到底会沉寂一段日子,不成想只过了十余天,路氏嫣然又要出来蹦跶了。 冰儿见灵珑笑着,不由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小姐,路小姐怕是来者不善,不若由夫人出面推拒了吧,倒不是咱们怕了她,没得让她糟践了好容易得来的休假。” 灵珑摇摇头道,“冰儿,京都无非就是这些小姐们。今日不见,明日也要见,她既想我去,我去便是了。只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送些什么礼物才好。” 冰儿见灵珑有了计较,到底不再言语,只细细替灵珑梳着妆发,好歹要比平日里讲究些才好。 灵暄云和灵暄若昨夜便住进了璃园,随身的东西仅有一个小包袱。 灵珑眼见二位姐姐穿得单薄,本打算将自个儿的棉服送上几件,可想着灵暄云到底尊严重了些,便悄悄到了静心阁要求古灵儿带她们出门。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到底要为两位堂姐添置些冬装才是。 古灵儿本就有此意,娘俩一拍即合,便择定今日去妆点楼逛逛。 丞相夫人带了三个花骨朵般的少女出门,未曾出府,便在府内传遍了,恨得灵紫凝又拿着芳菲苑的丫鬟们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索性收拾好妆容,带了绯浓颠颠地追了上去。 妆点楼位于最繁华的街道,铜雀街。 丞相府的马车方一停稳,店里的伙计连忙端了方凳出门,躬身迎接道,“小的代表妆点楼给夫人小姐们请安了,地上湿滑,夫人小姐们请仔细脚下。” 阿琛朝着那小二丢了一锭碎银,未曾理会那小二的道谢,便朝着车内沉声道,“夫人,小姐,妆点楼到了。” 古灵儿颔首应道,朝着灵暄云姐妹嘱咐道,“云儿,若儿,咱们到了,仔细跟着妹妹下车。” 灵暄云姐妹连忙称是,姐妹三个先后下了马车,接着便将古灵儿搀扶了下来。 妆点楼共有三层,古灵儿未曾在柜前停留,径直带着灵珑几人来到了二楼。 二楼的柜面比一楼宽敞许多,衣裳和首饰也要出彩许多。 古灵儿带着灵暄云姐妹挑拣衣裳首饰,灵暄云虽推辞再三,到底却不过古灵儿的热情,便带着灵暄若细细挑选起来。 灵珑好奇地张望,未曾看上衣服首饰,倒被墙面上的一副仕女图吸引了视线。那仕女图皆是墨色勾勒,虽未上墨彩,却丝毫不失神韵,尤其是那下盲棋的女子,虽只刻画了一双眼睛,于隐约中却尽显锋芒。 “小姐可是喜欢这幅画?” 灵珑回神儿,眼见面前站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连忙屈膝行礼道,“夫人有礼。这画虽不着墨色,却极其出彩。” 妇人微笑点头,“小姐既不嫌它色彩寡淡,显见是懂画之人。小姐可愿尝试着补一补墨彩,若补得我家小姐满意,今日小姐在妆点楼的花费,本夫人便做主尽免了。” 灵珑讶然,细细看了眼墙上的画,歪着脑袋问道,“夫人不怕我将这画糟蹋了?” 妇人掩唇而笑,“我家小姐画了十余幅,墙面上这幅便是最后一幅了。小妇人倒不怕您糟蹋,若然补不好,我家小姐到底也歇了心思,省得见天等着盼着,这会子竟有些魔怔了。” 灵珑觉得有趣,挑眉问道,“若然我将这画补好了,便能见一见你家小姐吗?” 妇人郑重颔首道,“自然。” 灵珑眨眼笑笑,朝着妇人屈膝,来到古灵儿身旁道,“娘亲,那位夫人说珑儿若补好了墙上那仕女图,咱们今日在妆点楼的花费可尽免了,珑儿想去试试看。” 古灵儿捏了捏灵珑兴奋的小脸,笑盈盈点头道,“去吧。娘亲要带着云姐姐、若姐姐挑选头面,倒也不急着离开。” 灵珑得了古灵儿的准许,朝着灵暄云姐妹歉意屈膝,便见那妇人亲手将那仕女图摘了下来,放在近旁的画架上,做了一个云手的姿态。 灵珑含笑点头,站在远处细细琢磨着那画,既是仕女图,颜色上必然要精彩些,可若太精彩了,这画便显得俗气杂乱。 灵珑摸着下巴沉思,少时,便灵机一动,朝着妇人屈膝道,“夫人,可否帮我弄一些脂粉来?” 妇人惊讶道,“脂粉?可是平日里梳妆的脂粉?” 灵珑微笑点头,那妇人转身便从柜面上取了一盒脂粉来,“小姐,这脂粉叫芸香粉,是妆点楼里最细腻最匀称的。” 灵珑双手接过,捏了些脂粉在指间摩挲,果然滑润舒爽,竟连些微的显见颗粒也不曾有。 灵珑顿觉惊喜,拿了那脂粉在画面上细细地撒着,见粉盒内尚有些剩余,便仔细放在墨盘里备用。 一切准备就绪,灵珑端坐在墨盘前开始调色,一鸨色,一珊瑚,一薄红梅,一桃色,最后又沾取脂粉调了一色浅淡的杜若色,一色明快的赤白橡色,这才开始沾取墨彩为那仕女图上色。 那仕女图不过十几个人物,有的犹抱琵琶,有的倚栏逗趣,灵珑将近前的女子淡化了,却将那独自下着盲棋的女子凸显了出来。 那女子身穿杜若色,分明那样浅淡,那样不着痕迹,一颦一笑,一眉一眼,却将慧智和聪颖展露无遗,余下众人,倒成了那抹明艳的点衬。 灵珑满意颔首,才要勾勒那烘漆色的草体灵珑字样,却忽然忆起这是旁人的画,索性搁置了画笔,朝着身侧的妇人道,“夫人,这画完成了。”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灵珑,喜笑颜开道,“妇人先替我家小姐谢谢这位小姐,这便拿给小姐去看,还望稍后片刻。” 灵珑点头,便见古灵儿携了灵暄云姐妹侯在身旁,连忙笑道,“娘亲,两位姐姐可挑拣好了吗?” 古灵儿慈爱地笑笑,握住灵珑的小手道,“珑儿可还需要什么?不拘那画能不能得了旁人心意,娘亲带的银钱尽够了。” 灵珑摇头,双手握住古灵儿的手掌道,“娘亲,珑儿日后便只穿练功服了。” 古灵儿挑眉道,“唔,珑儿喜欢便好。” 娘几个正闲谈着,但见那妇人领着位娉婷优雅的女子进来,灵珑抬眼望去,顿时惊讶道,“梅姐姐?” 梅菲儿优雅淡笑,握住灵珑的小手道,“舅母说是位年轻女子补了那墨彩,姐姐便猜着定是妹妹来了。除了妹妹,再没人敢那般另辟蹊径,放着那许多小姐不理会,偏选了个角落处的小姑娘,还那般引人入胜。姐姐这厢,倒真该给你见礼了。” 梅菲儿说完,竟真真屈膝见礼,灵珑连忙搀扶起她,嘟嘴不满道,“姐姐,你若再羞臊我,我可真走了,再再不敢登妆点楼的门面了。” 梅菲儿挑眉道,“哦?可是真的?舅母可说,丞相夫人今日花费了一万三千八百两银子呢,妹妹连那银子也不要了?” 灵珑瞠目结舌,悄悄咽了咽口舌,讷讷道,“那还是领了银子再走吧。” 梅菲儿顿时失笑,点了点灵珑的额头道,“便知道你舍不得。” ------题外话------ 别的作者说小巫不会讨好粉丝,小巫想了想,确实不太会。咳咳,从明天开始,凡是优秀的评论一律置顶,一律加精,一律赠送88个520小说币。那啥,小巫觉得,小巫讨好的方式就是坚持更新,坚持更新,坚持更新,不说了,码字去。 正文 118. 为何对灵珑妹妹这般好 梅菲儿与灵珑嬉闹两句,徐徐几步,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梅菲儿见过丞相夫人。” 古灵儿将梅菲儿扶起,拍着她的小手道,“梅小姐快起来。珑儿回府后日日念叨着梅姐姐,今日见了,果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可人儿。” 梅菲儿羞涩地笑道,“夫人过奖了。灵珑妹妹诗书出众,才真真算是钟灵毓秀呢。” 古灵儿瞄了眼灵珑,倒并不过谦,只笑意浅浅地说道,“奈何是个痴傻性子,日后倒要梅小姐多多照应才好。” 梅菲儿掩唇而笑道,“夫人莫要客气,我们姐妹投缘,向来便是相互照应的。” 灵珑看着自家娘亲和梅菲儿客套来客套去,浅浅勾唇,回身扯着灵暄云的手腕道,“云姐姐可曾挑拣了棉衣不曾,今日梅姐姐免了咱们的花费,姐姐有喜欢的,多挑拣些也不妨事的。” 梅菲儿与古灵儿对视而笑,索性捏了捏灵珑的小脸道,“我打你个泼皮破落的,方才还嚷嚷着要走,这会子竟又舍不得走了。也罢,你便去细细挑拣,仔细姐姐明日便将那仕女图挂在楼里拍卖,到底也能抵了今日的花费。” 灵珑无所谓地挑眉道,“挂便挂吧,到底这画也不是我的,只要姐姐舍得便好。” 梅菲儿噎了一下,她还真真不舍得,只得嗔怪地瞪了灵珑一眼。 灵珑见梅菲儿无奈,嘻嘻笑着,将灵暄若、灵暄云扯到梅菲儿眼前介绍道,“梅姐姐,这是我叔父家的两位堂姐,日后便与我住在璃园里了。” 灵暄云和灵暄若上前问安,梅菲儿便笑意盈盈地邀请道,“过几日学士府请年酒,云妹妹和若妹妹跟着灵珑妹妹一起过府耍玩可好?” 灵暄云垂眸颔首道,“是。到时候便要叨扰梅姐姐了。” 几个人正在寒暄,灵紫凝携了绯浓有些狼狈地上了二楼。原本她们早就该到了,奈何马车坏在了半路上,折腾好一会儿也未曾修好。无奈之下,只得百般不情愿地租赁了一辆简陋的马车。 灵紫凝略微整理着妆容,端着温婉的笑,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凝儿见过娘亲,见过几位妹妹。不知娘亲今日竟带着妹妹们出府,若早知道,凝儿便该去找娘亲一道前来才是。” 古灵儿挑眉,不好当着外人驳斥灵紫凝,只回身吩咐伙计将选好的东西送到丞相府,转脸朝着梅菲儿歉意道,“梅小姐,这会子还有事儿,便不逗留了。” 梅菲儿浅笑屈膝道,“夫人慢走不送,等改日得空了,晚辈自当登门到访。” 古灵儿颔首笑笑,才要带着灵珑等人离开,灵紫凝却泪汪汪地闪身拦阻道,“娘亲,凝儿这会子刚到,怎的便要离开呢,凝儿本打算置备些宴席着装呢。” 古灵儿看着灵紫凝那般做作委屈的模样,到底失了耐心,“紫凝,你既要置备着装,自去挑选便是。若无银两,也可请店家送去相府结账。难不成往日的着装,也是本夫人在场才置备的?” 灵紫凝泫然欲泣,唯唯诺诺地看着古灵儿道,“娘亲,来时马车坏了,便想着乘坐娘亲的马车一同回府。娘亲若这会子想回府,不若……不若凝儿这会子便随您离开吧?” 古灵儿皱眉,实在厌烦了灵紫凝的死皮赖脸。可她虽惯常冷脸冷面,到底学不来那泼辣刁蛮的一套,索性沉了脸色噤了声。 灵珑眨眨眼,暗道灵紫凝这眼泪真真是听话极了,竟是说掉就能掉的。她挑眉笑笑,眼见灵紫凝带着一支金步摇,不由朗声道,“大姐姐,你头上的步摇可真好看。” 灵紫凝难掩得意地摸了摸步摇,却故作羞涩道,“妹妹说笑了,这步摇本是舅母送的,姐姐本是害怕太过华丽,可到底是长辈送的,不得不戴了出来。妹妹若喜欢,不若姐姐送给你可好?” 灵珑连忙将头颅摇成了拨浪鼓,连连摆手道,“大姐姐别说笑了,戴了这步摇,别人还以为珑儿已经嫁人了呢,珑儿年纪还小,才不要这般贵重的头面呢。” 二楼原本宽敞,奈何都是京都贵妇圈里的人,见到丞相府的夫人小姐起内讧,难免驻足看热闹。这会子听了灵珑的话,顿觉这小丫头真真是实在,不知哪位夫人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凭心而论,那步摇是极好看的。奈何步摇本就厚重,年轻女子少有佩戴,何况是未出阁的小姐。 灵紫凝见灵珑害她被人嘲笑,才要恶意相向,绯浓却扯了扯她的衣袖。她顿时清醒,可怜兮兮道,“是,妹妹说得极是,这不,姐姐今日来便是选几样得体的头面,妹妹不若随着姐姐参详参详可好?” 灵珑噘嘴,“大姐姐,原本灵珑不该拒绝,可灵珑与大姐姐的审美相差甚远,而况这里的夫人小姐,外加伙计掌柜,皆是个中高手,大姐姐还是询问旁人的好”,说着,竟朝着梅菲儿微微屈膝,扯着古灵儿和灵暄云姐妹便离了妆点楼。 灵紫凝暗暗咬牙,本想继续装可怜,到底也要让古灵儿落个刻薄庶女的名声。可夫人们朝着她指指点点,她维持了一刻钟,便彻底失了耐心,朝着梅菲儿的舅母孟夫人嚷嚷道,“你过来,带本小姐挑拣几套得体的衣裳头面。” 孟夫人正与相熟的夫人聊天,听见灵紫凝的话便挑眉笑道,“这位小姐真真有趣,这般多的伙计你偏偏不选,倒选了本夫人。让本夫人服侍倒也未尝不可,只本夫人出场费略贵了些,少了两万两银子,小姐还是选旁人的好。” 灵紫凝嗤笑道,“狗眼看人低,绯浓,将本小姐的银子拿来。” 绯浓扯了扯灵紫凝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咱们今日出门未带银票。” 绯浓本是好意,唯恐旁人笑话灵紫凝“打肿脸充胖子”。可灵紫凝朝着孟夫人怒目而视,未曾听清楚绯浓的话,倒朝着绯浓吼道,“快点拿出来呀,小蹄子,本小姐带你出来有什么用?” 绯浓顿时羞愤,在府里糟践她倒也罢了,出了府竟还想着要这般拿捏着她,索性冷了脸色,朗声回道,“小姐,您本就打算来蹭夫人的便宜,出门时又何曾想过要带银两,今日莫说您骂绯浓两句,就算你再如往日那般责打妾身,妾身也是变不出银子来的。” 灵紫凝听了绯浓的话,果然忆起了出门时的目的。可绯浓到底让她失了面子,她朝着围观的妇人怒瞪一眼,用力捏着绯浓的腰际,咬牙切齿道,“小娼妇,回府后有你受的”,然后便愤愤地朝着柜面上看去。 孟夫人见灵紫凝消停了,本不打算理会。梅菲儿却款步姗姗地来到灵紫凝面前屈膝道,“这位小姐需要些什么,不若我来帮帮你可好?” 灵紫凝记着方才梅菲儿与灵珑十分热乎,自然给不了好脸色。可她眼见梅菲儿虽妆容浅淡,却风采出众,且干巴巴地被人围观也着实难受,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 梅菲儿仔细为灵紫凝搭配了两套衣裳头面,皆是时下流行的新款式,虽不算贵重,却胜在得宜。 灵紫凝放在身前比量片刻,对梅菲儿的眼光颇为满意,屈尊降贵地点头道,“行,便是这两套吧,下午便送到相府去,至于银钱,便同丞相夫人并小姐的一起结算。” 梅菲儿笑笑,屈膝行礼道,“灵小姐,很抱歉。古夫人同两位堂小姐的花费已经抹了,您这里怕要另外结算了。” 灵紫凝瞪眼道,“你当本小姐好欺负不成,本小姐上楼前,分明问了柜上的伙计,这账单分明没有结算。” 梅菲儿含笑点头道,“是,灵小姐,这账单未曾结算。可灵珑小姐为本小姐将那墨色画补上了颜色,本小姐十分满意,古夫人与两位堂小姐今日的花费便尽数抹去了。” 灵紫凝经常光顾妆点楼,自然知道那墨色画的事儿,这时候便只好噘了噘嘴,嘟囔道,“也罢了,那便单独送到相府结算,挂我娘亲……挂杨姨娘的账便好。” 孟夫人缓缓走来,朝着灵紫凝颔首道,“灵小姐,杨姨娘月初便来过,嘱咐小妇人,每月只能供应灵小姐五万两银子的费用,若超过了,便不准小妇人卖给你,否则,即便到了相府,也领不到银子。小妇人方才查账,灵小姐的花费已然超过了五万一千两,小妇人唐突,还是请灵小姐支付现银的好。” 灵紫凝听了孟夫人的话,顿时满脸羞红,怎么把娘亲限制她银钱的茬口儿给混忘了呢。她咬咬牙,本想撒撒泼,好歹将今日这两套衣裳买了才好。可夫人们皆嘲弄地看着她,她羞愤地跺跺脚,到底还是颓丧地奔楼梯跑去。 绯浓讽刺地勾唇,慢悠悠地回身下楼,凭着她兜里那几锭碎银子,灵紫凝也必然会等着她。 唔,若灵紫凝骨气足,倒也尽可以走路回相府,只是凭她对灵家大小姐的了解,她宁可不要骨气,也吃不得那份苦。 绯浓鼻尖轻哼,踩踏楼梯的动作,变得越发稳重迟缓了。 孟夫人见煞星终于走了,拍了拍梅菲儿的肩膀道,“小丫头,下次莫要如此冲动,这般人物,交给舅母便好。” 梅菲儿笑笑,朝着孟夫人屈膝道,“舅母不责怪菲儿强出头便好。” 孟夫人摇头笑笑,却见柜上的伙计捧着一大束莹白的皇后百合朝着梅菲儿躬身道,“小姐,随着古夫人前来的那位小姐说,若那带金步摇的小姐败兴离去,便让小的将这花儿送给您,还让小的转告您,赶明儿再画了仕女图,莫要挂在墙上求人了,直接送到丞相府去,她与小姐算便宜些便是。” 梅菲儿愣了愣,瞬间便欢颜而笑,双手接了那鲜花,嘴里嘟囔道,“这丫头,真真是极顽劣的”。 孟夫人见梅菲儿难得这般喜悦,凑着鼻子闻嗅道,“唔,这百合花真是香气宜人。舅母待会儿额外送那灵珑小姐一盒子脂粉,权当她博了我们菲儿一笑的奖赏了。” 梅菲儿顿时羞赧,靠着孟夫人的肩膀道,“舅母,灵珑妹妹是极好的。” 孟夫人握了握梅菲儿的小手道,“是,那丫头好,可我们菲儿也是极好的。” 妆点楼对面便是全京都最奢华的酒楼,醉香楼。 灵珑扯着古灵儿出去后,巴巴看着醉香楼的招牌道,“娘亲,珑儿想吃醉香楼的鱼嘴巴了。” 古灵儿笑道,“好,既出来了,便玩乐够了再回去。云丫头和若丫头初次来京都,便该好好尝尝这醉香楼的口味。” 灵暄云和灵暄若连忙屈膝行礼道,“劳烦伯娘破费了。” 古灵儿颔首,一左一右地牵着灵暄云和灵暄若,灵珑则蹦蹦跳跳地迈进了醉香楼的大厅。 店里的小伙计朝着灵珑屈膝道,“可是丞相府的灵珑小姐?” 灵珑疑惑点头,“正是。你有何事?” 小伙计笑笑,指了指二楼道,“方才靖王爷为您和古夫人定下了二楼沉醉阁的包厢,小姐这便随小的上去吧。” 灵珑下意识地看了古灵儿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朝着小二颔首道,“好,有劳伙计带路了。” 那伙计躬身前行,没一会儿,便带着灵珑等人来到了位于西北角上的沉醉阁。 沉醉阁本是醉香楼最好的包厢之一,安静舒适不说,窗外便是曲曲弯弯的护城河风光。 灵珑兴奋地趴在窗子上远眺,有长桥,有运河,还有数不清的雀鸟盘旋,于这冬日里,到底增添了几分生动。 古灵儿招呼伙计点菜,那伙计却只是笑笑,闪身出门,没一会儿便带着好几个伙计将膳食摆放了满满一桌子,朝着古灵儿躬身道,“夫人,这些菜式是靖王爷一早便点好的,您看看可还要需要旁的东西吗?” 古灵儿垂眸看去,皆是醉香楼费时费力的招牌菜,还有灵珑爱吃的一例鱼嘴巴,她默默点点头,朝着伙计道,“便是这些吧。” 那伙计说了句慢用,后退出门,将门扉仔细掩了起来。 古灵儿招呼三姐妹用膳。 灵暄云沉稳,不该打听的自然不会问。 灵暄若却歪着头问道,“伯娘,靖王爷是什么人,为何对灵珑妹妹这般好?” 灵珑含着鱼嘴巴不上不下,差点卡在喉咙里,只得狠狠地灌了口茶水,这才缓过气来。 灵暄云扯了扯灵暄若的衣袖,朝着古灵儿歉意道,“伯娘,若儿年纪小,不过是胡言乱语,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古灵儿笑笑,替姐妹三人各装了一碗汤膳道,“倒也无碍。靖王爷与你伯父交好,他的婶母又认了灵珑做外甥女,这层层绕绕的关系连着,相处久了便熟悉了。” 灵暄云点头称是,将汤碗向灵暄若怀里推了推道,“喝吧,只莫再开口的好。” 灵暄若讷讷应着,果然低下头喝汤,只一双眼睛却总是飘向灵珑的方向。 灵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这里面没有自个儿的事儿,吃着鱼嘴巴,喝着鸳鸯汤,顿觉身子暖洋洋的。她想着墨连玦晨起时求她绘制残局的事儿,顿时决定,等回府后便细细绘了送过去,唔,最好多绘几副才好。 古灵儿看着灵珑放开了胃口,不由浅笑。她礼佛多年,平日里多是食素,膳食里有一例口蘑发菜、一例御膳豆黄,倒极合她的脾胃。她慢慢嚼着膳食,对墨连玦的好感又悄然增加了一分。 夜里,灵珑绘完残局,便早早睡下了。 西侧木屋里却仍旧亮着灯光。 灵暄若开了眼界,难免兴奋,竟是将衣裳、头面色色摆在床上,对着灵暄云赞叹道,“姐姐,伯父家真富有。咱们今日这些东西,竟花费了一万多两呢,啧啧,若放在咱们乡下,怕要买几十亩地了。” 灵暄云本就对灵暄若今日的表现不满,这会子没有旁人,难免扯着灵暄若的手臂叮嘱道,“妹妹,父亲教导我们要本分,伯父再富有也是伯父挣来的,莫要胡乱惦记的好。除了今日这次,以后不能收伯娘和堂妹的礼物了,咱们有手有脚,仔细将刺绣做起来,不日便能攒一笔不小的银两了,到时候寄回家去,父亲和娘亲到底省些气力。” 灵暄若将衣裳抱起,皱眉反驳道,“姐姐,伯父是父亲的亲哥哥,咱们便是亲侄女,拿伯父家的礼物怎么就是不本分了。再说了,姐姐日日绣,夜夜绣,绣粗了双手,赶明儿还如何嫁人啊!” 灵暄云“啪”一声将剪刀放下,戳了戳灵暄若的额头道,“嫁人嫁人,你这般不知道羞臊,便能嫁个好人了?若有男人嫌弃姐姐这做活的手粗,那人定不是姐姐的良人。你莫要跟姐姐东拉西扯,明日便跟着姐姐做活计,城里小姐讲究,只绣得仔细些便好。” 灵暄若张张嘴,到底没有反驳,只抱着衣裳扭身出去了。 灵暄云叹口气,竟不知娘亲将她们兄妹送进相府来,到底是好是坏了。 ------题外话------ 感谢ni2009送的鲜花,赠送小巫牌香吻一个,么么哒。 正文 119. 机关算尽太聪明 太傅府位于朱雀街,且看那高墙蜿蜒伸展,便可想象出太傅府占地之广泛。 灵珑扶着冰儿的手腕下了马车,甫一站稳,便见路嫣然缓步行来。那笑,分明还是那般明朗,却少了当初那份嫣然。 灵珑双手交叠身前,端着温婉的笑容,朝着路嫣然屈膝垂眸道,“路姐姐。” 路嫣然云手虚扶,凝眉低语道,“妹妹来了便好。姐姐有愧,唯恐妹妹还在生气不肯前来,这会子见了妹妹,姐姐这心里才算真正释怀了。” 灵珑愣,对路嫣然这般思维颇多无奈。分明是她抄袭了自个儿,就算要释怀也该是自个儿释怀才是,自来未曾听说过凶手释怀,被害者便能瞑目的道理。 灵珑微勾唇角,朝着路嫣然轻笑道,“路姐姐能释怀便好。灵珑拙笨,除了诗画之事,旁的才能却色色没有。不若灵珑为姐姐画上一副画,顺便题首诗可好?” 路嫣然笑容微僵,捏紧了帕子讪笑道,“罢了,妹妹,咱们年轻女子不兴那套送来送去的礼节,天冷了,妹妹还是进府去吧。” 灵珑颔首,朝着路嫣然微微屈膝道,“路姐姐果然心疼灵珑,灵珑在此谢过姐姐了”,说罢,带着冰儿缓步朝府门迈去。 路嫣然在灵珑身后阴狠地笑笑,眼见有别府的马车到来,连忙收敛了神色,踱步退至大夫人身旁,一起迎接着前来的宾客。 太傅府不愧是太傅府,古色古香不说,府内的路径竟全是白色石砖雕刻而成。那莹白的石砖被家将洗涮的纤尘不染,在日光下闪着灼灼的白光。 灵珑跟着引路丫鬟缓缓前行,但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除了奢华二字,竟想不出旁的词汇来形容。 不过刻余功夫,灵珑便跟着丫鬟来到了招待女宾客的玫瑰园内。 不少命妇小姐们围着花丛交谈逗趣,灵珑与相熟的小姐们点头微笑,缓步朝着梅菲儿等人走去。 苏艳洛见灵珑款款而来,挥着帕子笑道,“吆,小财主来了,快巴结巴结,赶明儿跟着她到妆点楼里蹭脂粉去。” 灵珑挑眉笑笑,朝着苏艳洛挤眉弄眼道,“苏姐姐,你且细声些,仔细梅姐姐听见了。” 梅菲儿只掩唇轻笑,并不言语。 柳诗涵却扯了扯灵珑的衣袖道,“喏,小财主,你的冤家来了。” 灵珑抬眼看去,却见闵佳乐郡主挽着路嫣然的手腕摇曳娉婷而来,那不可一世的神态端得越发高调了。 灵珑笑笑,捏了捏柳诗涵的手臂道,“喏,小美人,你的旧友来了。” 柳诗涵轻嗤道,“闵佳乐郡主可不是本小姐的旧友,往日里交道交道皆有缘由罢了,你且看我这旧友说散就散,只你这冤家,啧啧,却是想避也避不开的。” 柳诗涵的话音才落地,闵佳乐果然朝着灵珑一行走来。 灵珑嗔怪地朝着柳诗涵骂了句“乌鸦嘴”,却不得不跟着梅菲儿等人微微屈膝道,“给郡主请安。” “嗯”,闵佳乐鼻尖发出一声清淡的应声,满眼嫌弃地瞄着灵珑道,“为何你也在这里?” 灵珑缓缓起身,敛着衣袖浅笑道,“郡主这话真真是极有趣的。这里是堂堂太傅府,又不是铜雀街的市集,灵珑自然是凭着帖书进来的。” 闵佳乐闻言,怒瞪路嫣然一眼,摔了衣袖愤然远去。 路嫣然责怪地看了眼灵珑,忙追随着闵乐佳而去。 柳诗涵瘪嘴轻笑,灵珑却微微凝眉,总觉得今日这场戏似乎还有下半场。 宴席还有一会子,灵珑与梅菲儿等人便找了处僻静之所闲聊。好在太傅府地底下有温泉水流经,这玫瑰花竟是开得缤纷多彩,姐妹几人赏花谈心,也颇为得趣。 苏艳洛见柳诗韵腰间挂着一枚淡粉色的香囊,不由惊喜道,“柳姐姐,你这香囊真好看。” 柳诗韵略带羞涩地笑道,“嗯,原是莲妃娘娘赏的,这会子穿着大氅,本不适合戴,奈何姐姐喜欢这味道,今日便带了出来。” 姐妹几人打趣地笑笑,灵珑立时便知,柳诗韵与墨连渊的事儿已不算秘密。她想着在宫中那段日子的小心掩藏,这会子竟不由放松地开怀起来。 苏艳洛眼巴巴地看着那香囊,舔着脸子道,“柳姐姐,你快拿给妹妹瞅瞅呗,赶明儿妹妹让人仿着做一个。” 柳诗韵温柔地笑笑,从腰间解了那香囊递给苏艳洛,灵珑便也凑着脑袋去看。 那香囊比妆点楼里的还要精致,且这般浅亮的淡粉挂在身上,于冬日里到底增添了几许颜色。 苏艳洛将香囊凑近鼻端细细闻嗅,边闻边夸张地赞叹,“唔,香囊配美人,柳姐姐当真配得上。” 灵珑见她逗趣,凑过脑袋与她笑闹,可笑着笑着,却不由凝了些许面色。她将香囊从苏艳洛手里夺过来,放到鼻尖细细分辨,少时朝着柳诗韵沉声道,“柳姐姐,这香囊你戴了多久了?” 柳诗韵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却依然微笑道,“前儿才得了,今日便是第一次佩戴。” 柳诗涵焦急道,“灵珑,这香囊如何?你为何这般问?” 灵珑笑笑,拍了拍柳诗涵的肩膀道,“啧啧,平日里总害怕本小姐抢了你的大姐姐,这会子见你着急,唔,本小姐这心里真真是得意了。” 柳诗涵见灵珑笑闹,顿时松了口气,可想着灵珑吓唬她,到底不能轻饶,端起右脚便朝着灵珑踹去。 灵珑轻松躲过,藏在柳诗韵身后道,“柳姐姐,快看看你家妹妹,这般泼辣,这般经不起逗闹,赶明儿出门再再不能带着她了。” 柳诗韵揽着灵珑笑笑,朝着柳诗涵吩咐道,“诗涵,姐姐的手炉冷了,你与姐姐重新取一个可好?” 柳诗涵点头,朝着灵珑噘嘴道,“灵珑,你等着,等本小姐回来再收拾你”,说完,带着丫鬟转身便出了玫瑰园。 梅菲儿上前握了握柳诗韵的手,柳诗韵却朝着她微笑摇头道,“梅姐姐,无碍的。” 梅菲儿未曾言语,只倾身将柳诗韵揽进怀里,亦如往常般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脊。 柳诗韵依赖地靠着梅菲儿的身子,朝着灵珑笑道,“诗涵走了,小丫头且说说看吧。” 灵珑凝眉,握着柳诗韵的手细细摩挲着,“柳姐姐,这香囊虽闻着是杜若,可妹妹隐约觉得混了些许阴寒之物,好在戴得日子短,倒也不碍事的。” 柳诗韵颔首笑道,“嗯,多谢妹妹了。” 灵珑见柳诗韵镇定如常,便知她心中有了主意,只浅笑着端了茶水止住了话题,苏艳洛脸上多了份若有所思的安静。 晌午,太傅府的年酒终于开席了。 灵珑与梅菲儿等人围坐一桌,人数虽少,奈何个个容色出众,旁人倒也懒得凑份子,没得失了个人的风采,于是,这右下角的席面上倒是难得和谐温馨。 灵珑正与苏艳洛抢着苏荷鱼蛋羹,但见路嫣然执着酒杯浅笑而来,随在身侧的便是闵乐佳无异了。 路嫣然笑意盈盈地屈膝道,“各位姐妹能来,嫣然深表荣幸。嫣然愿以杯中薄酒谢过各位姐妹,日后还望各位姐妹多多关照才是。” 闵佳乐傲然挑眉,率先举了杯子,随行丫鬟连忙为灵珑等人细细斟满了酒水。 灵珑将酒杯凑到鼻端闻嗅,似笑非笑地看着路嫣然,到底是好本事,竟然找来了红醉散。 路嫣然略微紧张,却故作诧异道,“怎么了妹妹,可是酒水不和脾胃?” 闵佳乐鼻尖轻哼道,“嫣然妹妹,御赐琼浆自然不是人人和脾胃的。太傅府虽贵重宾客,到底也要考虑有些人的出身才是。” 梅菲儿等人皆皱眉,这般粗鄙的性情却偏偏是位郡主,到底令人憋气。 灵珑挑眉笑道,“郡主说得是,这酒不喝便罢”,说着便将酒杯砸在桌子上。 梅菲儿等人见状,纷纷朝着闵佳乐点头,随着灵珑便坐了下去。 主人敬酒,客人却不接受,向来是很失脸面的。 命妇小姐们指指点点,闵佳乐怒瞪灵珑一眼,跺跺脚便走了。 路嫣然狠狠咬牙,却不得不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妹妹说哪里话,妹妹乃是相府嫡女,自然喝得。况且姐姐举了这会子,妹妹权当为了姐姐的脸面,到底也要饮了这酒才好。” 灵珑挑眉,未曾想到路嫣然这般能屈能伸。她凝眉点头,缓缓举起酒杯,梅菲儿等人便也举起酒杯一同站了起来。 路嫣然难掩兴奋地一饮而尽,随即便静静盯着灵珑手里那只酒杯。 灵珑挑眉笑笑,举着酒杯的手臂慢慢抬高,下一刻便被迎面行来的婢女撞了个满怀,那酒水竟是一滴未剩地洒在了鸳鸯酥上。 路嫣然傻眼,朝着那女婢劈头盖脸地骂道,“小蹄子,你如何当差的?竟不知本小姐在这里敬酒吗?” 那婢女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哭泣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您饶了奴婢这次吧。” “路姐姐,本是妹妹不小心,还是莫要责怪她的好”,灵珑双手将婢女搀扶起来,朝着路嫣然微微屈膝道,“路姐姐,郡主说得到底是对的,这酒水真就不和灵珑的脾胃了。” 路嫣然狠狠咬牙道,“妹妹别客气,脾胃这事儿自来需要适应,日后便大好了。” 灵珑笑道,“那便承路姐姐吉言了。” 路嫣然邪狞勾唇,朝着那小丫鬟骂道,“蠢货,撤下去,换新的来。” 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应着,感激地看了眼灵珑,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灵珑眼观鼻鼻观心,本是她用珠子射了那丫鬟的膝盖,这会子承了别人的谢意,到底有些不得劲儿。可那是红醉散,是令人丧失神智的玩意,路嫣然明目张胆的算计她,她再再不会让她得手了。 梅菲儿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笑道,“无碍的,太傅府丫鬟这么多,就是路嫣然想找人算账,怕也不会记得是哪一个了。” 灵珑撒娇地扑进梅菲儿怀里,可到底失了胃口,姐妹几人便弃了席面坐在近旁的石桌上喝茶。 与玫瑰园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松竹园。 太傅府请年酒,宾客自然众多,太子作为太傅得意的学生,少不得早早到府恭贺,这酒水嘛,自然饮得比平日多了些。 太子微醺,倚靠石栏杆缓上一缓,却见路太傅跟前伺候的小厮朝他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太傅请您至别院一叙。” 太子颔首,却了太监路海的随侍,跟着那小厮便朝着别院的方向而去。奈何那酒水后劲儿太强,他的意识竟渐渐迷糊起来,步履也有些迟缓蹒跚。 那小厮小意地搀扶着太子,凑近太子耳边低语道,“太子殿下,您这般醉意,想来也无法与太傅交谈,不若到暖意阁里歇上一刻钟可好?” 太子勉强抬眼,隐约见到一栋松柏围绕的阁楼,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少时,便被小厮搀扶进了阁楼里。 卧房里袅袅地点着熏香,太子起初有些迷糊,渐渐的,脑子倒是清楚了,只身上燥热难耐,竟隐隐淌出了汗水。他咽了咽口水,挣扎起身,眼见桌上摆着一杯冰冷的茶水,未加思索地便灌了进去。可这茶水灌进去,燥热非但未减,倒更加难耐起来。 太子危险地眯眼,将茶杯摔在桌子上,跌跌撞撞朝门扉奔去。岂料那门扉竟从外面打开,有一身形婀娜的女子背光而来。 太子不动神色地靠在墙边,看着那女子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忽然间露齿一笑道,“路嫣然,倒是本殿下小看了你。” 路嫣然婉约地朝着太子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这话,然儿不懂。” 太子讽刺地勾唇冷呵道,“路嫣然,给本殿下闪开,本殿下只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 路嫣然勾唇笑笑,优雅转身,三两下便锁了门栓,朝着太子慢慢靠近,边靠近边缓慢地脱着身上的衣裳。 衣衫翻飞落下,带着淡雅的幽香。 太子用力咬了咬下唇,趁着那片刻的内息之力,将路嫣然一脚踹开,大跨几步便到了门边。 路嫣然惊叫一声跌坐地上,却是畅快地盯着太子大笑。 门栓自然好解开,奈何门栓解开了,门却拉不开。 太子气急败坏地踹了几脚,喘息地靠在门上瞪着路嫣然,“路嫣然,你搞什么鬼,叫人把门打开。” 路嫣然半裸着身子爬起来,扭着腰臀缓缓靠近太子道,“太子哥哥,你可难受,然儿便在这里,随你想如何便如何呢!” 太子瞧着路嫣然那般妖娆地搔首弄姿,看着她缓缓褪下了肚兜、褪下了里裤,哑着嗓子问道,“路嫣然,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路嫣然大着胆子揽上了太子的腰身,踮着脚尖着太子汗湿的胸膛媚笑道,“太子哥哥,然儿只知我是你的妃。” 太子怒吼一声,扯着路嫣然便推到了榻上,衣裳也不及褪下,急吼吼地在路嫣然身子上发泄着。 路嫣然疼得皱眉,眼泪顺着蜜腮缓缓滑落,却死死咬着唇瓣不肯出声。 太子失了理智,自然不懂怜香惜玉,没一会功夫,路嫣然胸前、腿间便尽是青紫。她看着床头晃动的纱帘,听着太子嘶哑的呻吟,灿然地笑了。 灵珑,你终究是比不过我的,你再也比不过我了。 有了红醉散的教训,太傅府的茶点,灵珑丝毫未进。她眼见天色略晚,与梅菲儿等人向路夫人告辞后,各自回府去了。 马车缓缓前行,灵珑趴在软裘上打了个哈欠,唔,离了太傅府,这胸腔内果然顺意很多。 傍晚时分,太子悠悠转醒,路嫣然在身侧泣不成声,路家众人则满是控诉地看着他。 太子勾唇笑笑,朝着窗外大声喊了句“路海”。 路海闻声进来,却是目不斜视,只朝着太子微微躬身,一丝不苟地为太子整理着仪容,竟连束发也重新扎起。 路太傅与路侍郎对视一眼,看着太子如此从容,不由地皱眉。 太子浅笑起身,双手挥舞衣袖,朝着路太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尊师大礼道,“太傅,我的好师傅,您惯常教导我要谋于心计,我竟是这会子才知道,您竟将这计谋用在了我身上。” 路太傅愕然,惶恐摆手道,“太子,老臣万万不敢,望您明察啊。” 太子赫然起身,邪狞地笑笑,“路太傅不必如此,是非曲直,太傅府知,本殿也知。” 路嫣然委屈地看了眼太子,扯着帕子嘤嘤哭泣。 路夫人将路嫣然揽在怀里,怒瞪太子道,“太子殿下,您莫要因为身份尊贵便随意糟践人。然儿是太傅府嫡孙女,是正经的大家小姐,这会子被殿下欺负了,竟还处处维护着太子的声名,您莫要想着将脏水扣在然儿头上。” 太子朗声大笑,看了眼娇娇怯怯的路嫣然,朝着义愤填膺的路夫人叹道,“路夫人倒是刚直,只可惜啊,啧啧,您的女儿可不若您这般贞烈”,说完,双手一背,跨着步子踏出了阁楼。 天色渐晚,太傅府燃起了烛灯,太子缓缓朝着院外走去,却忍不住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遥望了一眼。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票票,亲们,有月票请投给小巫吧,月票超过十张小巫就加更哦。 正文 120. 不愧是本王的小丫头 灵珑回到璃园,堪堪饮完了果子茶,便见灵暄云和灵暄若笑意盈盈地进来。她连忙起身相迎,挽着二人的手腕笑道,“云姐姐,若姐姐,在璃园住得可还习惯?若有缺有少,千万不要客气,仔细告诉妹妹才好。” 灵暄云温婉地笑道,“妹妹色色考虑周全,再再是不能缺少的。” 灵珑笑笑,回身斟了两杯果子茶递给两位堂姐道,“两位姐姐今日忙了些什么?若觉得无趣,大可去花园子里逛一逛,只仔细穿得暖和些倒也罢了。” 灵暄云笑笑,挽着灵珑的手腕道,“花园子倒是逛了一逛,只姐姐乃粗俗之人,到底学不来文雅之事。” 灵暄若鼻尖轻哼,对着灵珑抱怨道,“妹妹,姐姐只会刺绣,逛个花园子也拿着绣棚,再再没见过这般文雅的了。” 灵暄云捏了捏灵暄若的手臂,朝着灵珑略带羞赧道,“妹妹,姐姐这会子过来,本是有事相询。” 灵珑挑眉,却见灵暄云从怀里取了一方帕子道,“妹妹看看这帕子,可还过得去眼?” 那帕子绣得是锦鲤荷花池,但见锦鲤跃然,荷花蹁跹,不止是极像极真,竟似活起来般栩栩如生。 灵珑捧着帕子观赏片刻,少时便略带欢喜道,“云姐姐,这帕子岂知是过眼啊,简直是绝品,珑儿再没见过这般生动的帕子了。” 灵暄云羞涩地浅笑,握着灵珑的手腕道,“谢妹妹赞誉。姐姐在区县时便靠着绣活贴补家用,这会子到了相府,衣食住行色色周全,伯娘昨儿竟还赏了月钱。姐姐知道,就算姐姐闲在府里,伯父伯娘和妹妹也定不会嫌弃,可姐姐操持惯了,便想着多少赚点小钱,到底也要为哥哥科考出份气力才好。” 灵珑颔首,为灵暄云这般自强的性子颇为欢喜,“姐姐说的极是。若都似这般的帕子,定然是不愁销路的。姐姐若放心,不若将绣好的帕子交与妹妹,赶明儿妹妹见了梅姐姐,便请她帮忙引荐给孟夫人。若能在妆点楼寄卖,哪怕被抽些成,价钱上到底也要高一些。” “嗳”,灵暄云喜形于色,撞了撞灵暄若的肩膀道,“若儿,快,将绣好的帕子交与妹妹瞅瞅。” 灵暄若嘴唇微张,不情不愿地将一方小匣子递给灵珑道,“喏,妹妹看看吧。姐姐的绣功虽然不错,可大家小姐讲究出挑,如何都会用一般的帕子呢。” 灵珑挑眉,不知灵暄若是何用意,但见匣子里的绣帕竟是一模一样时,不由纳罕道,“姐姐,这帕子为何皆是一样的花色?” 灵暄云垂眸叹气道,“姐姐不善画工,这绣图还是当日主家未曾取回的。” 灵珑见灵暄云难掩愁苦,灵暄若却隐隐透着得意之色,便知这刺绣之事怕是灵暄云一人决定的。她勾唇浅笑,回身便从书案上取了一沓纸张,放进灵暄云手里道,“云姐姐看看,这些画可还喜欢?” 灵暄云一张一张翻看,虽皆是花草虫鱼等日常事务,画得却比她惯常见过的绣图还要出彩许多。她瞬间笑逐颜开,抱着灵珑的肩膀激动地说,“妹妹,这些画,可是赠予姐姐的?” “嗯”,灵珑笑道,“本是妹妹闲来练笔的,姐姐若有喜欢的,不妨拿去试试看。” 灵暄云忙不迭地点头道,“妹妹,你可真真帮了云姐姐大忙了。” 灵珑摇头,但见冰儿进来传膳,连忙开口邀请道,“云姐姐,若姐姐,这会子晚膳已经得了,不若留在珑儿这里一起用膳可好?” 灵暄若自然欢喜,奈何灵暄云微笑拒绝,她便不得不随着嫡姐回西屋用膳去了。 灵珑摇头失笑,冰儿却挨着灵珑小声道,“小姐,听顾嬷嬷说,若小姐今日打听您去太傅府吃年酒的事儿。” 灵珑讶然,随口说道,“哦,本是答应了要带两位堂姐去吃年酒的,不过因着是去太傅府,恐生是非,这才作罢。等改日换了别的府里,再邀请两位堂姐同去便是了。” 灵珑虽如此说,可顾嬷嬷惯常睿智,这话里怕要传达些什么。她想着灵暄若虽看着不安分,到底还有嫡姐看着,便暂时歇了心思,随着冰儿用膳去了。 翌日清晨,灵珑娇喘着收了木剑,靠在墨连玦身上小憩,“呼,玦哥哥,珑儿的剑法何时才能像你这般精妙呢!” 墨连玦眉梢略弯,略微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讲起了路嫣然算计太子的事儿。 灵珑震惊地呆怔片刻,咽了咽口水道,“想不到路嫣然竟这般大胆。” 墨连玦轻嗤道,“大胆倒无碍,怕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得不偿失罢了。” 灵珑诧异,挑眉问道,“难道太子还能与太傅府翻脸不成?” 墨连玦哼了哼鼻子道,“未尝不可。” 灵珑见墨连玦神气活现,垂眸深思片刻,随即便了然地笑笑。 太子与路太傅亲厚多年。路太傅只当自个儿拿捏着太子的长短,殊不知,太子将他抬着捧着,何尝不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太子没有路太傅的帮衬,自然少了一层助力,可到底还有别的出路;可若路太傅失了太子的倚重,莫说投靠旁的王爷,只怕这些年他谋算设计的人,也能将他啃得骨头渣也不剩。 灵珑想起上书房内那倚老卖老的须眉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世人皆道自个儿聪明,却不知聪明久了便容易妄自尊大的道理。 墨连玦见灵珑聪慧,满脸骄傲之色道,“不愧是本王的小丫头。” 灵珑悄悄地红了脸色,娇嗔地捶打着墨连玦的胸膛。 墨连玦却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悄悄地按压在胸口的位置上。 灵珑抬眼看着那冰蓝色的深凝,忽然间柔软了心神。她眨眼轻笑,乖巧地趴进墨连玦的胸膛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墨连玦将下巴抵在灵珑的头上,看着远山群岱,看着雾气朦胧,或者,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眼里心里皆是胸前这个小小的人儿。 庆亲王府请年酒这一日,古灵儿带着灵珑与灵暄云姐妹早早出门。待行至大门口时,却见灵紫凝盛装华服倚靠在影墙处张望,见她们行来,兴冲冲地跑到近前,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娘亲,可是要带着妹妹们去吃年酒吗?凝儿在此守候多时,不若咱们此刻便出发吧?” 古灵儿皱眉,未曾想过灵紫凝会这般难缠,宁愿舍了脸面,也定要抓住抛头露面的机会。 灵紫凝傲然地笑笑,从紫衣婢女手里接过手炉细细抱着,倒也不再开口催促,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古灵儿,摆明了耍赖到底的样子。 灵珑摇头失笑,这般得天独厚的脸面,到底不是人人能有的。她眨眨眼,挽着古灵儿开口道,“娘亲,大姐姐若想去便去吧,时辰不早了,莫让王妃姨娘等急了才是。” 古灵儿颔首,索性敛了衣袖,朝马车而去。 灵紫凝得意地笑笑,轻蔑地扫视着灵暄云姐妹,扭着腰肢妖娆转身。 灵暄若摔着帕子轻啐一口道,“呸!你个没羞没臊的!” 灵暄云皱眉,连忙扯了扯灵暄若的衣袖,颇为拘谨地看向了灵珑。 灵珑故作不知,眼见阿琛朝她们看来,忙引着灵暄云姐妹上了马车。 庆亲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张灯结彩。 灵珑随着古灵儿下了马车,但见襦裙加身的庆亲王妃带着墨世钧、墨连玦、墨连漓等杵在门口迎宾,不由咋舌道,王妃姨娘就是霸气,别府迎客都是主家向宾客行礼。庆亲王府倒好,一个王妃还不够看,竟还寻来了这般多的皇子王爷们,待宾客上门做客,光行礼怕也要花费好一会子。 灵珑敛了眉目,随着古灵儿款款走近台阶,尚不及屈膝,却被庆亲王妃抬手拦阻道,“罢了,到了本妃这里,何须这般虚礼。” 古灵儿莞尔,却依旧带着灵珑朝墨连玦等人屈膝行礼。 墨连漓颔首微笑着,墨连玦却连忙侧身避过,回身便朝着古灵儿拱手回了个半礼。 古灵儿不动神色地点头,几步上前与庆亲王妃手挽手立在了石阶之上。 灵珑悄悄瞟了墨连玦一眼,待他抬眸时,不由唇角微微勾起。 庆亲王妃见灵珑站在角落,连忙朝她招手道,“珑儿,到姨娘这里来。” 灵珑缓步凑近庆亲王妃身边,俏皮嘟嘴道,“王妃姨娘,快过年了,珑儿这便来替姨娘收拾小金库了,姨娘可准备好了?” 庆亲王妃舒朗地笑笑,捏了捏灵珑的小脸道,“打你个小财迷。姨娘的小金库倒向来充盈,怕只怕你个小妮子眼拙看不上眼,赶明儿将姨娘赠的头面首饰尽数换了银子去。哼,姨娘再不会拣着可心意的物件给你了,没得浪费了姨娘的心力。” 灵珑嘻嘻笑着,扑进庆亲王妃怀里撒娇道,“王妃姨娘,您放心吧,那头面首饰那般好看,珑儿就算不戴,也会抽空拿出来晒晒太阳,到底不能让它生了虫子去。何况,珑儿得为自个儿留条后路不是,若然未来嫂嫂记恨珑儿抢了姨娘的宠爱,珑儿便将那些好东西转手送出去,还怕未来嫂嫂不疼宠珑儿吗。” 庆亲王妃搂着灵珑大笑,斜眼看着墨世钧道,“钧儿,为了你表妹不被人记恨,娘亲倒也不催促你找媳妇儿了。何况那般小鼻子小眼睛的儿媳妇啊,娘亲也懒怠应对。” 墨世钧挑眉,朝着灵珑拱手行礼道,“表妹,表哥这厢有礼了。日后若有需要表哥出力的地方,你直接吩咐便是了。” 灵珑傲然地挥挥小手道,“表哥,珑儿解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莫要拿些小恩小惠来糊弄珑儿,没得损毁了庆亲王世子的名声。” 墨世钧摇头失笑,庆亲王妃却朝着灵珑调笑道,“珑儿不怕,想要何物,姨娘替你做主。” 灵珑朝着墨世钧扬扬下巴,眼见灵暄云姐妹立在石阶下,忙挽着庆亲王妃介绍道,“王妃姨娘,这是珑儿的两位堂姐,灵暄云,灵暄若。” 灵暄云听见灵珑引荐,忙携了灵暄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民女灵暄云(灵暄若)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万福。” 庆亲王妃见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不由颔首道,“嗯,起身吧。来了王府,无须拘束,跟着珑儿同小姐们耍玩便好。” 灵暄云、灵暄若齐齐称“是”,微敛裙据退至一旁,却将华服浓妆的灵紫凝闪了出来。 灵紫凝故作娇羞地看了眼墨世钧,含羞带怯道,“臣女紫凝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 庆亲王妃勾唇轻讽,睨了眼灵紫凝道了声“起吧”,旁的话语却只字未提。 灵紫凝咬牙暗恨,她的待遇竟还比不上两位堂妹。奈何这里是庆亲王府,没有她撒泼的余地,忙垂了眼眸,优雅地敛裙后退。 别府的马车远远驶来,庆亲王妃嘱咐墨世钧带着灵珑入府耍玩,携了古灵儿侯在门口。 马车上赫然是镇国公府的标志,庆亲王妃和古灵儿对视一眼,少不得打起几分精神应对。 镇国公夫人穿得是四喜如意云纹锦锻,戴的是整套紫蓝色宝石头面,贵气倒真是贵气,却色色透着股子张扬显摆之意。 庆亲王妃执起帕子掩唇轻笑道,“不愧是镇国公夫人,这般耀眼的紫蓝色,旁人再再是不能得了。” 镇国公夫人扬眉得意,却故作谦逊地挥手道,“嗨,王妃妹妹,你莫要寒碜姐姐才好。姐姐终究是年纪大了些,不添点子装饰妆容,到底是不敢出门咯。” 庆亲王妃暗自撇嘴,古灵儿却不急不缓地屈膝行礼道,“见过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忙将古灵儿搀扶起来,拍着她的手腕道,“丞相夫人也在啊。啧啧,瞧瞧妹妹这般身段,竟同年轻时候一般窈窕,姐姐到底是羡慕不来的。” 古灵儿勾唇浅笑道,“镇国公夫人过谦了。” 镇国公夫人颔首,朝着古灵儿身后张望道,“妹妹,怎么没见灵珑丫头呢?那丫头讨人喜欢,皇后娘娘对她简直是没口子的夸赞,妹妹啊,你有福了。” 古灵儿顿时沉了脸色,怪道镇国公夫人今日对她如此客气,原来竟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嘱托。她悄悄收回素手,朝着镇国公夫人微微勾唇道,“皇后娘娘谬赞了。那孩子顽劣,这会子怕正跟着她表哥爬树摘灯笼呢。” 镇国公夫人讶然道,“爬树摘灯笼?与世子吗?” 庆亲王妃笑道,“是啊,这丫头与世钧有缘分,日日一处耍玩竟也不觉得腻烦。” 镇国公夫人微垂眼眸,略微沉思片刻,不由讪笑道,“哦,这般亲近的表兄妹倒也不常见。” 庆亲王妃点头道,“是。不过,本妃与王爷倒觉得不错。” 镇国公夫人尴尬地笑笑,不阴不阳地挥了挥帕子道,“王妃妹妹说得是。这会子天凉了,姐姐忽然觉得衣裳单薄了些,少不得要回府取一趟,若赶不回来,妹妹便不用等姐姐开席了。” 庆亲王妃瞄了眼镇国公夫人身上那件貂皮大氅,凝眉焦急道,“姐姐可是身子不爽利,不若进府歇息片刻可好?若想取衣裳,派个小丫鬟回去倒也罢了,何苦来回折腾自个儿,仔细伤了风寒。” 镇国公夫人慌忙摇手道,“无碍,姐姐一会子便回”,说罢,竟似身后有人追赶似的,急慌慌地跳上了马车。 庆亲王妃轻讽地挑眉,古灵儿却皱眉轻叹道,“姐姐,又连累你替妹妹出头了。” 庆亲王妃拍了拍古灵儿的肩膀笑道,“妹妹当姐姐说谎话不成?姐姐是真真喜欢灵珑这丫头。若钧儿有本事,姐姐和王爷自然乐见其成。可不拘珑儿将来跟了谁,只咱们这姐妹之情,世钧与珑儿的兄妹之情,再再是不能变的。” 古灵儿点头,紧紧握住了庆亲王妃的双手,姐妹二人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心心相惜之意。 灵珑随着墨世钧来到符兰亭,却见墨连画与梅菲儿正在对弈。她暗自挑眉,虽不知日日对弈到底如何得趣,却不得不携了两位堂姐过去聊上几句。 柳诗韵见灵珑过来,忙起身相迎道,“妹妹来了,怎么这早晚才来?仔细梅姐姐输了棋局找你算账。” 灵珑握住柳诗韵的双手笑道,“本是一早便到了,只陪着娘亲与王妃姨娘说了会子话,这才耽搁了。” 柳诗涵颔首微笑,带着灵珑往火炉边靠了靠。 灵珑忙招呼灵暄云姐妹一起过来,蓦然回眸之际,却早已失了灵紫凝的身影。 灵珑皱眉,忙吩咐小丫鬟去寻了怜儿来。若换了别府里倒也罢了,可这里是庆亲王妃,是灵紫凝心心念念、却好容易才进入的地方,不由得她失神大意。 怜儿很快便赶了来,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姐,奴婢来了。” 灵珑将怜儿悄悄引至角落细细嘱咐,怜儿嘴巴微张,却立即垂了眼眸点头道,“是,小姐,怜儿一定将话带到。” ------题外话------ 感谢聪儿宝贝888、wlbb071003、captayih送的票票,明天回长沙,今天就开始归心似箭,唔,果然很久没回家了。 正文 121. 小厮也不要 灵紫凝本跟着灵珑朝符兰亭而去,却趁着灵珑与上书房同窗问候之际,悄悄从旁侧小路闪了进去。 少时,灵珑带着灵暄云姐妹渐渐远去,灵紫凝便勾着得意的笑容,从树丛后冒了出来,哼,小蹄子,还想拿捏着本小姐。她仔细拍了拍华服上的碎屑,心情顿时跃然起来,脚步轻快地朝着来时的路口而去。 灵珑挽着灵暄云姐妹观棋,却见柳诗韵腰间依然挂着那枚淡粉色的香囊,不由皱眉道,“柳姐姐,天冷了,这香囊美则美矣,不戴倒也罢了。” 柳诗韵笑眯了眼睛,不及说话,却从入口处传来一声娇笑声,“灵珑妹妹不知道,这香囊是莲妃姑妈赏下的,这般鲜亮的颜色,姐姐也甚是喜欢,奈何姑妈偏疼柳妹妹,姐姐竟是求不来的。” 灵珑皱眉,听取旁人话语倒也罢了,却又随意搭腔搭调,到底令人不喜。 柳诗韵含笑看了那人一眼,取了香囊放进灵珑手里道,“妹妹,你且闻闻看吧。” 灵珑疑惑,凑近鼻端闻嗅,杜若还是那般香甜,只少了那股子隐隐的冰硝之味。她顿时展颜而笑,将香囊细细戴于柳诗韵的腰间,略微提高了些许音量道,“姐姐且戴着吧,这般香甜的味道,换了妹妹也舍弃不得。” 柳诗韵颔首,凑近灵珑耳际低声说了句“那便是永安侯的嫡孙女方如烟”。 灵珑挑眉,不由深深看了那女子几眼,但见柳叶眉梢,樱桃小嘴,倒真真是个典型的美人胚子。她担忧地看了眼柳诗韵,柳诗韵却含蓄地笑笑,牵着她的小手复又看向了棋局之上。 灵珑微微垂眸盯着那枚香囊,想着她从墨连玦处得来的消息,这心里到底生出了几分忧虑。 柳诗韵与墨连渊相识多年,奈何这般青梅竹马间,到底还是存了枚旁枝,便是莲妃娘娘的亲侄女方如烟。 柳诗韵十岁那年,曾随着姨娘梅月娇入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彼时的墨连渊正陪着太子在凤仪宫的院落里耍玩,见了眉目精致的柳诗韵竟愣愣地发了好一会子呆,之后便嚷嚷着要让莲妃做主求娶柳诗韵。 莲妃娘娘纳罕,悄悄派了人出去查探,才知柳诗韵不但是庶出,还是皇后的外甥女。莲妃与皇后向来不睦,连带瞅着与皇后有半分相似的柳诗韵也颇为不顺眼起来。但那时候柳诗韵还小,墨连渊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只当小孩子玩闹,便没有在意,只单方面热络地将方如烟和墨连渊凑到一块相处。 后来,皇子们便随着庆亲王爷出征边境,一去便是两年。墨连渊骁勇善战,且谋略过人,自然得了庆亲王爷的夸赞,自此便常常被乾帝派出去出征历练,在京都待得时日到底少了些。 莲妃娘娘渐渐忘怀了柳诗韵这般不起眼的花儿朵儿,可等到墨连渊被封明王、又被乾帝封了御边将军时,莲妃便提起将方如烟娶进门做王妃的事儿。方如烟不但生得极好,也惯会讨巧卖乖,莲妃娘娘甚是欢喜,便悄悄许了她明王妃的位置。 墨连渊只当方如烟是妹妹,疼自然是极疼爱的,奈何却少了男女之间的那份心动,当然生不出旁的心思来。他顿时羞赧,对着莲妃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言辞恳切地说着非柳诗韵不娶的誓言。莲妃盛怒,自然百般阻拦。奈何墨连渊心意决绝,莲妃唯恐母子关系决裂,便虚与委蛇地说着要考验柳诗韵人品是否贵重的话。 莲妃娘娘派人查探,才知墨连渊即便出征时,与柳诗韵之间也未曾断过联络。她考虑再三,正妃自然要留给方如烟,至于柳诗韵,本就是个庶女出身,给个侧妃已实属抬举了,索性便向墨连渊提议让方如烟与柳诗韵一同嫁入明王府为妃。 墨连渊对柳诗韵可心可意的疼宠,如何会答应这般荒谬的事情,言辞决绝的拒绝了莲妃。莲妃眼见墨连渊屡次为了柳诗韵忤逆她,再也不肯再妥协,娘俩为着这事情竟然僵持了好几年。 而今,墨连渊已年过十七,却独守着柳诗韵这一朵小花,连个通房丫头竟也遣了出去。莲妃娘娘不由着急,对着柳诗韵横挑鼻子竖挑眼睛的嫌弃。墨连渊从来不反驳,却坚决不肯另娶她人。 墨连渊这次出征之前,莲妃娘娘不知受了何种刺激,竟似忽然开窍了似的,时不时便喊柳诗韵进宫谈心。旁人只当柳诗韵的好日子快到了,殊不知,柳诗韵每每进宫,不是抄佛经,便是跪着听莲妃娘娘与方如烟谈心。 奈何许多次磋磨后,柳诗韵不但毫无怨言,末了还能温婉地向莲妃娘娘行礼告辞。莲妃虽想着在鸡蛋里挑骨头,无论如何要让柳诗韵知难而退,可每次遣退了柳诗韵,都忍不住暗骂柳诗韵是个泥捏的气性,竟是没有一点儿脾气。 莲妃无奈,眼见硬的不行,前几日便特特送了柳诗韵一枚淡粉色的香囊,岂料却碰巧被灵珑识破了玄机,只戴了一日便将那阴寒之物取了出来。莲妃若知道了,怕要连灵珑一起记恨上了。 灵珑倒无碍,皇后娘娘她尚且不惧了,何况一个莲妃。她只是心疼柳诗韵,为了这般情这般爱,竟能如此地委曲求全。她看着那抹摇晃的淡粉色,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柳姐姐早该厌烦了这香囊的,却不得不巴巴地带着,一来为了给方如烟摆看,二来也是为了让莲妃娘娘安心吧。 灵珑想起墨连渊离去时的嘱托,鼻尖轻哼,他日后若敢负了柳姐姐,她决计不会放过他。她暗暗咬牙,兀自握了握柳诗韵的纤纤玉手,朝着那几近完结的棋局看去。 方如烟见柳诗韵不理会她,倒并不在意,悄悄靠近棋局,朝着墨连画屈膝行礼道,“如烟给十公主请安,这会子三公主与郡主皆在梅香阁等着十公主,十公主可要随着如烟过去?” 墨连画微微凝眉道,“本公主正在下棋,想来三姐姐她们左不过是玩乐,本公主去与不去又有何妨碍,你且去吧。” 方如烟轻飘飘地看了梅菲儿一眼,勾唇规劝道,“十公主,三公主也惯爱下棋,这会子正愁找不到对手,您看?” 三公主是苍玄国过得最凄惨的公主了。虽十四岁分封建府,还尚了位英俊潇洒的驸马爷,奈何多年无所出,不得不为驸马爷纳了几房小妾。驸马爷感念三公主的恩情,到底没让秦府绝后,对三公主越发小意伺候着。三公主只当日子越过越好,对待庶出子女也视如己出。岂料驸马爷却渐渐陷在温柔乡里难以自拔了,不但日日宿在别院,而今竟连出席宴会也懒怠陪伴了。 灵珑眨眼看着巧笑盈盈的方如烟,她只那么安安静静的侯在一旁,明明看着毫无心机,那话语里却处处皆是机智。 今日,若换了旁人,墨连画自然懒怠应对,可方如烟却偏偏提起了三公主。三公主是谁,是墨连画小时候待她最好的人,这会子难得出门散心,莫说是下棋,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墨连画也会二话不说地去替她想辙子去。 灵珑咋舌摇头,怪道方如烟能将莲妃娘娘笼络得那般服服帖帖,只这般谋算人心的能力却也不是人人能比的。 墨连画凝眉片刻,略有迟疑。 梅菲儿却率先丢了棋子笑道,“十公主且去吧,横竖咱们常常见面,这棋局改天再下倒也不迟。” 墨连画颔首,朝着梅菲儿歉意地笑笑,敛了衣裙便迈出了符兰亭。 方如烟朝着众人微笑屈膝,裙据微动地随着墨连画而去。 梅菲儿见灵珑看着方如烟的背影失神,不由捏了捏她的下巴道,“妹妹,可是看美人看得走了心神?” 灵珑回神笑笑,蹭着梅菲儿的手臂笑道,“美人不是就在这里吗,有柳姐姐,有苏姐姐,还有梅姐姐,旁的美人再美,也入不得灵珑的眼睛咯。” 梅菲儿和柳诗韵掩唇轻笑,柳诗涵却推了推灵珑的肩膀斥道,“臭丫头,本小姐便丑陋无盐不成?” 灵珑嫌弃地打量着柳诗涵,不由撇嘴道,“哼,丑陋倒不曾,无盐倒是真的。” 柳诗涵怒,追着灵珑嬉笑打闹。 灵珑机灵地躲在柳诗韵和梅菲儿身后,累得柳诗涵气喘吁吁道,“灵珑,有本事你莫要躲藏,且看本小姐如何收拾你。” 灵珑调皮地吐吐舌头,才要嘚瑟地嘲笑柳诗涵,梅菲儿和柳诗韵却对视一眼,狡猾地闪身离开,灵珑一时不察,险些跌了出去。 柳诗涵拍掌大笑道,“哼,臭丫头,看你还能往哪躲藏”,说着,拔腿便朝着灵珑扑将过去。 灵珑一着急,足尖轻轻点地,只提气纵跃,便轻飘飘地落在了符兰亭的梁柱上。 柳诗涵瞠目结舌地咽了咽口水,亭子里的小姐们也停下了玩乐,有些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她。 灵珑晃荡着小脚,顿觉羞赧万分,唔,到底有些欺负人了。她将漂浮在空中的裙摆扯了回去,有些尴尬地抬头数着柱子。 柳诗涵伸出小手指着灵珑欲言又止,最后却不得不跺了跺脚,颇为颓然地返回了石凳上。 小姐们面面相觑,梅菲儿却朝着灵珑招手道,“妹妹,还不快下来,仔细气恼了诗涵,日后再不与你一起耍玩了。” 灵珑连忙点头应道,利落地顺着石柱旋身而下。倒也并不理会小姐们的惊叹,只三步并作两步地靠近柳诗涵,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诗涵,我不是故意的。我见柳姐姐和梅姐姐皆帮着你抓我,一时着急就……” 柳诗涵将袖子用力抽回来,瞪着灵珑委屈噘嘴道,“欺负人,真真是欺负人。” 灵珑尴尬地挠头道,“那你便要如何?” 柳诗涵挑眉咬牙道,“我要画像!” “好!” “我要你亲手绣的帕子!” “好!” 柳诗涵挑眉笑道,“这还差不多。改日若想这般欺负人了,倒也未尝不可,只仔细备好礼物与本小姐便是了。” 围观的小姐们们不由轻笑,柳诗韵却点了点柳诗涵的额头道,“这会子可好,得了两件梦寐以求的物件,可开怀了?” 柳诗涵含笑点头,挽着柳诗韵的手腕朝着灵珑挤眉弄眼。 灵珑失笑摇头,才要与她挤兑几句,到底不能让她太过得意才好,但见怜儿脚步匆忙地走来,竟连行礼问安也混忘了。 灵珑忙迎了过去,挽着怜儿问道,“怜儿,可是有事?” 怜儿点头道,“是。王妃找小姐呢,小姐这便跟着怜儿过去吧。” 灵珑颔首,朝着梅菲儿等人屈膝告辞,随着怜儿朝亭子外走去。 却说灵紫凝回了正路,倒也不须旁人指点,只拣着宽敞的大路朝主屋迈进。 丫鬟奴仆自然发现了她,可见她走得那般从容镇定,只当是庆亲王妃请来的客人,倒也未曾阻拦。 灵紫凝暗暗发笑,朝着听雨轩昂首阔步地走着,却在旁人不注意时,拐进了左侧的院落。此处的角落叫岚砚阁,正是墨世钧的居所无异了。她以前听闵佳乐郡主提过王府的格局,便细细记下了,这会子到底节省些气力。 墨世钧随着庆亲王妃在前厅迎客,院落里自然无人守着。 灵紫凝略带兴奋地推门而去,瞬间便幸福得晕乎起来。 古董棋局,字画屏风,色色贵气,色色景致,灵紫凝颤动地伸手抚摸,不由幻想着自个儿住进这里的情景。 灵紫凝幻想许久,却被炉火爆出的“噼啪”之声惊醒了过来。她凝眉懊恼,这里真好,真真是极好的,可现如今却不是她的。她狠狠咬牙,朝着那温软的床榻行了过去。 且说怜儿颇废了一番气力才在听松阁里找到了墨世钧。 墨世钧正与太子等人饮酒,见她过来,以为庆亲王妃有吩咐,忙起身问询。 怜儿将墨世钧牵到角落,将灵紫凝离了人群的事儿细细说了。 墨世钧挑眉轻笑,拍了拍怜儿的肩膀叫她莫要声张,面色如常地回了石桌继续饮酒。 太子等人只当庆亲王妃嘱咐墨世钧不可多饮,便调笑着说了几句“听话的孩子”之类的话。 墨连玦却朝着墨世钧挑了挑眉梢。 墨世钧执起酒壶细细为他斟满,满得堪堪要漫出来才停止。 墨连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举起酒壶朝着太子与墨连漓等人招呼起来。 男子喝酒本就豪气万千,太子和墨连漓均不是软面之人,少时,便都有些饮多了。 墨世钧皱眉道,“这会子天冷,酒水到底不可多饮,不若回岚砚阁休息片刻,饮茶谈心倒也未尝不可。” 太子颔首,墨连玦无异议,墨连漓饮得最多,这会子只觉头痛难耐,自然不会拒绝,索性成群结伴的朝着岚砚阁而去。 墨世钧得了灵珑的提醒,遣了初九率先回去冲泡茶水,带着太子等人悠悠然然地行在路上。 初九回去片刻功夫,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指着岚砚阁的方向结巴道,“世……世……世子,床上有人。” 墨世钧向来洁身自好,自然做不出金屋藏娇的事儿。再说,若真藏了女人,也不会邀请旁人回屋做客了。太子日前才着了路嫣然的道儿,这会子一听这话,额际的青筋突突直跳。 墨世钧皱眉吩咐道,“初九,你去请王妃过来。” 初九得了命令而去,墨连玦却朝着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世钧这孩子单纯,少不得要请你出面做主才成。” 太子双手背后,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竟是抬脚便朝屋内而去。 墨世钧和墨连玦对视一眼,墨连漓却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墨世钧的肩膀,提起步子凑热闹去了。 灵紫凝被初九吓傻了,可想着她原意便想着将人群引来,这会子倒放了心,只乖乖坐在榻上,娇羞地捏着帕子玩。 脚步声渐渐响起,灵紫凝兴奋地整理着妆容朝着门扉看去,瞬间便傻了眼。 墨世钧是来了,可太子、墨连玦、墨连漓也一并来了。 这些人皆是人中龙凤,不拘是谁,都是她的良配,可这会子一下子来了四个,她倒真有些犹豫不决了。 灵紫凝还在迟疑着该赖给谁,却见庆亲王妃带着古灵儿、长亭侯夫人、永安侯夫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屋子。 庆亲王妃未曾开口,长亭侯夫人便嚷嚷起来,“吆,本夫人还当是谁,却原来是杨姨娘的女儿。啧啧啧啧啧啧,瞧瞧这脂粉涂得,真真是明艳照人啊,只可惜被初九瞧见了。唔,虽说嫁个小厮委屈了些,可王府的小厮惯常比别府的受器重,赶明儿做个管事嬷嬷也是好的。” 灵紫凝立时白了脸色,朝着庆亲王妃委屈道,“王妃,臣女是应了世子爷的邀请才来的,臣女不知初九是谁?请王妃明鉴。” 庆亲王妃轻讽道,“哦?不知初九是谁吗?初九!” 初九应声进来,朝着王妃跪伏道,“王妃,是奴才先进屋的。可奴才不要这般的媳妇。” ------题外话------ 小巫两点的火车,这会子才写完,时间好紧张啊。 正文 122.失了自由的灵紫凝 初九应声进来,朝着庆亲王妃跪伏道,“王妃,是奴才先进屋的。可奴才不要这般的媳妇儿。” 灵紫凝气得瞪大了眼睛,她自然看不上初九,可当着众人的面儿被个下贱的奴才嫌弃,她这胸腔内立时升起了一股子熊熊怒火,不由咬牙切齿地瞪着初九。 初九丝毫不以为意,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便满含委屈地等着庆亲王妃的裁决。 庆亲王妃挑眉笑笑,朝着初九挥手道,“初九,你且去吧。本妃既答应了你老子娘替你找一房贤惠媳妇儿,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嗳,奴才谢王妃”,初九千恩万谢地叩拜庆亲王妃,急慌慌地逃出了门。 灵紫凝恨得牙痒痒,长亭候夫人却拍掌大笑道,“王妃,看来是本夫人乱点鸳鸯谱了,啧啧啧啧,看把咱们初九吓得,竟比那受惊的兔子跑得还快。也是,若稀里糊涂被塞了个上赶着爬男人床的货色,啧啧,但凡男子怕都要憋闷得想要挠墙去了”。 长亭候夫人本是想着挤兑古灵儿,她最看不上古灵儿那般清高淡然的模样。虽说灵紫凝不是古灵儿生养的,到底也是丞相府的庶女,她便斜睨着古灵儿暗暗撇嘴。 古灵儿敛袖垂眸,并不接长亭候夫人的话茬子。 太子却忍不住皱眉道,“夫人,您也是名门望族出身,这般粗鄙的话语竟不知有损妇德吗?” 长亭候夫人被太子说得一愣,不由讷讷道,“是是,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臣妾一时失言了”。 长亭候夫人自然不知太子也是那“憋闷得要挠墙”的男人,只以为太子为墨世钧打抱不平,这才脾性差了些,便安静地退至一旁,只管幸灾乐祸地看戏。 太子瞥了眼灵紫凝,一时想起了自荐枕席的路嫣然,不由朝着庆亲王妃拱手道,“婶娘,这女子如此不知廉耻,不若拉到铜雀街示众可好?” 庆亲王妃颔首道,“倒也未尝不可。可本妃看她年幼,有些于心不忍。好在今日命妇小姐们都在,不若拉到府门前展示展示倒也罢了,到底要为将军府留些尊严才是”。 长亭候夫人轻嗤道,“王妃姐姐就是仁慈,这般不知羞臊的女子,活该要被浸猪笼的。” 永安侯夫人瞟了眼长亭候夫人暗骂蠢货,但见庆亲王妃只提将军府,不提丞相府,便知庆亲王妃不想将此事与丞相府扯上关系。她深深看了古灵儿一眼,朗声笑道,“王妃姐姐,今日本是年酒宴,何故为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搅扰了兴致。听说威远将军夫人教导子女十分得利,不若将这丫头送到她舅娘那里教导几日。将军夫人是个热心肠,想来定会乐意效劳的。” 灵紫凝一听要将她扭送将军府,登时吓得瞪圆了眼睛。 若说游街示众,她再再是不怕的。庆亲王妃若真敢如此糟践她,她索性与她耍了。她的名声终究是臭了,可庆亲王府也休想置之度外。到时候,她便混说墨世钧勾搭她引诱她,定要嚷嚷得人尽皆知。哼,庆亲王妃不愿意又奈何,到底也要抬了她进王府方能遮羞的。 灵紫凝打着自个儿的如意算盘,只管羞怯地揉着帕子坐在榻上。可这会子听了永安候夫人的话语,才开始真正觉得害怕了。舅娘侯氏恨极了她们母女,若真将她交到舅娘手里,莫说舅娘会为她遮掩找出路了,只怕立时便要逼着她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到时候,便是娘亲和外祖母也说不出什么的。 灵紫凝想到往日里帮着杨雨燕挤兑候氏的事儿,立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暗暗抖着身子,胡乱琢磨着解脱的法子。 庆亲王妃挑眉笑笑,朝着永安侯夫人颔首道,“妹妹说的是。将军夫人的威名姐姐也有所耳闻。来人,去前厅请将军夫人过来。” “不,不准去,本小姐看谁敢去!” 灵紫凝尖声叫嚷着,跌跌撞撞抵在了门扉上。 庆亲王妃勾唇轻笑道,“你这丫头真真好笑,王府里多的是暗卫,本王妃吩咐这点子事情,还需开门叫人吗?” 灵紫凝惊诧抬眼,但见庆亲王妃那般轻描淡写地决定着她的生死,立时便有些绝望了。 她恨恨地盯着庆亲王妃,暗骂她是挡了自个儿美满的老毒妇,可视线飘忽间,却忽然发现古灵儿静静立于一侧,不言不语,轻轻淡淡。 她顿时像看见救命稻草般来了精神,朝着古灵儿匍伏行礼道,“娘亲,娘亲,凝儿不懂事,您救救凝儿,若将凝儿交给舅娘,凝儿便毁了啊,娘亲,娘亲……” 古灵儿居高临下地看着灵紫凝,顿觉可恨又可怜。她悠然地叹了口气,朝着庆亲王妃屈膝道,“王妃姐姐,这孩子许是来找妹妹,不小心走错了路而已。不若找个丫鬟细细引了她出去,倒也无须送去符兰亭了。妹妹看这丫头脸色不好,估摸着受了些许风寒犯了迷糊,不若直接送回相府修养吧。” 庆亲王妃挑眉,她若想惩治个小丫头,自然多得是法子。可无论她如何诡辩,灵紫凝出身丞相府却是不争的事实。她就算不为旁人,到底要为灵珑的将来留好了相府的脸面。 长亭候夫人眼见庆亲王妃因着古灵儿的话迟疑起来,不由嗓子尖细地嚷嚷道,“吆,咱们丞相夫人向来不言语,这会子竟说出这般自欺欺人的话来。王妃姐姐住在听雨轩,世子爷住在岚砚阁,若说远吧,倒也不算太远,可怎么也要行上个一时半刻的。灵小姐走了这会子,竟丝毫没有察觉。直愣愣地入了世子的屋子倒也罢了,竟还大剌剌地坐上床榻,啧啧啧啧,倒真真是白瞎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咯,竟连男子房间也分辨不出了,啧啧!” 长亭候夫人虽刻薄,这话倒是事实。若真个走错了,即使在院落里未曾发觉,推开房门也早该发现了。若换了一般女子,早就羞臊地逃了出去,可灵紫凝却那般怡然自得坐在榻上,只等着情郎主动上钩呢。 庆亲王妃瞄了眼长亭候夫人,挑眉朝着太子问道,“太子,以你看便该如何?” 太子看了眼淡然静立的古灵儿,故作为难地沉吟片刻,不由开口道,“婶娘,我与老二、老九与世钧混在一处喝酒,未曾见世钧离开过,咱们哥几个当然可以为世钧证明清白。可灵小姐既然混到了岚砚阁,到底妨碍了世钧的名声。若轻轻松松地饶恕了她,本太子倒怕她改日在旁的府里又走错了路。” 太子这般含沙射影的话,激得灵紫凝隐隐发抖,可这会子她不敢说话,便只能满脸哀求地看着古灵儿。 古灵儿朝着太子屈膝行礼道,“殿下,这丫头敢在王府乱撞,自然失了规矩。不若让臣妾带了她回去重新教导可好?” 太子迟疑片刻,朝着庆亲王妃拱手道,“婶娘,宫里的辜嬷嬷最会教导小姐规矩,不若将她请来可好?” 庆亲王妃挑眉笑道,“太子考虑周全,便如此做吧。只细细叮嘱了辜嬷嬷,若规矩学不好,便给本王妃长长久久地教下去。若这丫头改日再做出这般眼瞎心盲的事儿,唔,辜嬷嬷便跟这丫头一起受罚好了。” 灵紫凝虚脱地趴跪在地上,她只当自个儿终于死里逃生,却不知那辜嬷嬷是被小妾算计着赶出府才入宫为奴的。她平生最记恨不守妇道的女子,皇后惯常便将对主子存了非分之想的宫女交给她教导。她倒是不打人,可被她逼死的小宫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太子与庆亲王妃这般安排,未尝不是将灵紫凝彻底看管了起来。 长亭候夫人一听要请辜嬷嬷,立时偃旗息鼓,不迭点头道,“到底是太子考虑周全。” 古灵儿向太子屈膝道谢,本打算亲自带着灵紫凝回去,庆亲王妃却不允许,正在争执之际,却听初九敲门回禀道,“王妃,小姐来了。” 庆亲王妃立时笑道,“快,请小姐进来。” 灵珑微敛裙裾进屋,但见屋子里那般多人,而灵紫凝却堪堪软倒在地上,便知事情圆满解决了。 她笑意盈盈地朝着庆亲王妃屈膝道,“姨娘,珑儿来了。您将表哥扣在屋子里,却不知各家少爷早已炸开了锅,非要表哥去罚酒不可。怜儿害怕表哥责怪他,不肯来禀,竟巴巴求到了珑儿这里。姨娘还是放了表哥出去才好,耽搁久了,表哥怕要罚酒罚到明日去了。到时候醉得不能起身,姨娘莫要心疼才好。” 庆亲王妃朝着灵珑招手,待她走近,便嗔怪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姨娘日日与你表哥相处,早就腻烦了。奈何你这小丫头没良心,来趟王府也不亲近姨娘,到竟与那般小姐们一处耍玩。你嫌弃姨娘老了,姨娘可不得拿着你表哥出出气吗。这会子你来了,你表哥倒真真是没用处了。” 灵珑朝着墨世钧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嫌弃地挥手道,“世子表哥,你且去吧,有珑儿陪着姨娘便好。” 墨世钧巴不得离开,却故意逗着灵珑道,“表妹,这是表哥的屋子”。 灵珑瞪了他一眼,嘟嘴不满道,“表哥你也真是的,屋子而已,借用一会子又不会少了砖瓦,瞧你那小气吧啦的劲儿。嗳,姨娘下次莫要给珑儿倒腾好东西了,还是紧着表哥吧,看把表哥眼馋的”。 庆亲王妃朗声而笑,墨世钧想着自个儿满身珠玉环翠的样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也不与太子等人打招呼,竟是开了房门落荒而逃。 太子见灵珑三言两语便将气氛搞活了,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墨连玦和墨连漓出门而去。 墨连玦却看着太子的背影,悄然地眯了眯眼睛。 灵珑挽着庆亲王妃落座,却悄悄朝怜儿打了个眼色。 怜儿会意,连忙拽起灵紫凝拖了出去,也不敢再假他人之手,竟直接将灵紫凝送进了丞相府的马车里。 长亭候夫人见庆亲王妃宠溺灵珑竟比世子还甚,不由舔着脸子夸赞道,“丞相夫人真真是福气。若本夫人也有这般可心的女儿,怕是做梦也要笑醒的。” 古灵儿浅淡笑笑,她要福气有何用,不过希望灵珑平安喜乐罢了。 永安侯夫人睨了长亭候夫人一眼,从手上退下一对白玉镯子,仔细放进灵珑手里道,“灵珑丫头确实讨人喜欢。奈何本夫人今日出门太过匆忙,倒没带小女孩喜欢的玩意。这对镯子定然比不上你王妃姨娘特特淘换的,且带着玩去吧。” 灵珑看着那羊脂玉的手镯,忍不住犹豫。莫说这羊脂玉色彩纯净,只见永安侯夫人亲身戴着,便知不是平凡的物件。 庆亲王妃见灵珑不敢接,忙替她接了过来,还亲自与她戴上,“丫头,今日你又赚了。喏,仔细收好了,改日不喜欢了,便拿到姨娘这里换银子。” 灵珑朝着永安侯夫人恭恭敬敬道谢,转脸却朝着庆亲王妃嗔怪道,“姨娘,珑儿喜欢银子的事儿,表哥只当丢人,你为何四处替珑儿传扬。” 庆亲王妃点了点灵珑嘟起的小嘴,不以为意道,“爱银子便如何,姨娘年轻时候也爱银子,不然哪里来的小金库。你这优点象极了姨娘,不若你表哥,简直是个败家子儿。” 灵珑失笑摇头,为墨世钧敬上万分的同情。 长亭候夫人见永安侯夫人赠了灵珑礼物,摸了摸手上那只玛瑙串暗暗犹豫。若送吧,她舍不得;若不送,她又怕在永安候夫人面前失了脸面。 永安侯夫人暗暗发笑,眼见长亭候夫人将那玛瑙串撸出来又推回去,推回去又撸出来,眉间竟快要捏成疙瘩了,也拿不定主意。她撇嘴嘲笑,却在长亭候夫人再一次将手串撸出来时,忍不住喊道,“吆,长亭候夫人这手串看着倒是稀罕,多早晚戴起的?” 长亭候夫人讪笑道,“要不怎么说缘分了,这手串不过昨日才从妆点楼淘换的,赶巧今日便见了灵珑丫头。喏,灵珑丫头戴着玩儿去吧。” 这次倒不用庆亲王妃出手,永安侯夫人立时便接了过去,直接塞进了灵珑手里道,“好姑娘,长亭候夫人从来不曾送过见面礼给旁的小姐,可见对你是真真的喜欢,到底要好好感谢她才是。” 灵珑忙起身行礼道,“谢夫人抬爱,灵珑会好好爱护的。” 长亭候夫人心疼得心肝肉都在滴血,却撑着笑容拍了拍灵珑的小手道,“不碍事,手串而已,凭你欢喜便是。” 永安侯夫人见长亭候夫人明明不舍地搅弄着帕子,嘴里却偏偏装大方,憋笑憋得险些岔气。她忙端了茶水掩饰,只这心里,到底因为折腾了长亭候夫人窃喜不已。 庆亲王妃将一切尽收眼底,与古灵儿对视一眼,便将话题岔开了。 永安侯夫人笑得畅快,说话也逗趣,引得众人开怀不已。 长亭候夫人却只小心陪着笑脸,再再不想言语了。 庆亲王府的年酒闹腾到很晚,灵珑和古灵儿便也逗留到很晚。灵暄云和灵暄若被阿琛送回了相府,倒也并无妨碍。 在回程的马车上,灵珑便听古灵儿讲起了灵紫凝闯入岚砚阁又被初九撞见的事儿,心底虽说不上震惊,到底舒坦不起来。好在墨世钧没有单独回屋,否则,只怕再清白的人,也摘取不干净了。 灵珑和古灵儿返回相府时,便听冰儿说起辜嬷嬷进相府的事儿。 灵翰霆见辜嬷嬷随着怜儿过来,并没有问询事情缘由,只嘱咐辜嬷嬷要严格教导,相府会另外付上一份酬金,便让福管家将辜嬷嬷领进了芳菲苑。 灵紫凝自然不服从教导,只管对着辜嬷嬷吆五喝六,她回了芳菲苑,自然觉得旁人再拿捏不住她,嚣张气焰立时便升了起来。 奈何辜嬷嬷不吵不闹,只将细软随手放进外间,便一刻不停地指挥灵紫凝学规矩。大到坐卧行止,小到拿取帕子的方式,色色都要问,样样都要管,但凡灵紫凝不听从,她便板着脸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灵紫凝崩溃地吵闹,砸摔着房内的物件泄愤。 辜嬷嬷面不改色地让丫鬟收拾好,转过脸子继续教导规矩,总之不许灵紫凝休息,也不准她踏出芳菲苑半步。 灵紫凝闹着闹着便疲累了,踢蹬着双脚大哭。可即便这样,辜嬷嬷依旧魔音绕耳地念叨着规矩,吵得她恨不能撞在梁柱上立时昏死过去,却因为害怕疼痛忍住了。 杨雨燕自然得了消息,带着绯浓巴巴地赶到了芳菲苑。她本心疼灵紫凝受这般磋磨,绯浓却皱着眉头规劝道,“夫人,你且看那辜嬷嬷,连相爷都要礼让三分,怕是来头不小。况且大小姐眼看要出嫁了,在夫人这里自然疼着宠着,可将来到了婆母那里,小姐这般沉不住气的性子,到底是要吃大亏的。以奴婢之见,这会子吃点苦头,换得将来婆母欢喜,终究是好的。” 杨雨燕狠狠咬牙,跺了跺脚,狠心离去。 绯浓却对着芳菲苑讽刺地笑笑,哼,婆母喜欢,也要先有婆母才行啊。 ------题外话------ 小巫坐了一夜火车,又赶上了姨妈君,折腾死了。呜呜,亲们不要嫌弃小巫,小巫偶尔意外,会逐渐恢复以前的更新时间的,么么个。 正文 123. 一石三鸟 灵珑参加了两次年酒宴,一次是太傅府的,一次便是庆亲王府的。奈何均出了些个令人腻烦的事儿,一时倒没了兴致。 古灵儿见灵珑懒怠应对,倒也并不强求,带着灵暄若和灵暄云姐妹出门应酬,余下灵珑在璃园里倒是难得清净的。 灵珑练完功,吩咐冰儿一早将墨彩晕开,用完早膳后便开始为灵暄云绘制绣图。 梅菲儿昨日便命人传来了孟夫人的应答,说是很喜欢灵暄云的手艺,只样式少了些,还要多些挑拣的花样才好。 灵暄云手艺好,倒不拘是帕子、香囊、荷包等小物件,灵珑便想趁着休学在家这段时日,好好为灵暄云画上一些绣图备用。她今日所画的便是一副梅兰竹菊的四连扇屏风图。 冰儿掀了帘子进来,轻手轻脚地将茶点放在一旁,然后便不动声色地候在角落处。 灵珑未曾抬眼,用那极细极精致的袖珍画笔勾勒着花蕊的蕊心处。绣图与作画到底不同些,意境虽同样讲究,却要重点突出景致的线条感。 灵珑仔细将最后一笔勾勒好,搁置了画笔,朝着冰儿问道,“冰儿姐姐,可是有事儿?” 冰儿叹口气道,“小姐,怕要搅扰了你的安生了。方才听兰儿说,木枝被蝉儿打了,这会子正在花园子里闹腾呢”,说完,取了帕子细细为灵珑擦拭着小手。 灵珑取了膏子慢慢抹匀,不急不缓地伸伸胳膊道,“既如此,且看看去吧。” 灵珑随着冰儿来到了花园子,但见一群丫鬟指指点点,而木枝正嘤嘤咛咛地捂着脸哭泣。 婵儿神气活现地抱着胳膊啐道,“呸,我打你个小蹄子。哼,凭你一个二等丫鬟,也敢与我抢花儿朵儿的,你也不瞅瞅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小贱胚子。” 木枝抬起头恨恨地盯着婵儿,不无讽刺道,“木枝是二等丫鬟不错,可你婵儿却连个粗使丫头也不如。哼,你莫要浑忘了,这里是丞相府,不是那劳什子的将军府。” 婵儿怒,她最记恨别人说将军府的不是,倒不是她对将军府感情深厚,实则因为她在将军府功夫出挑,再再没人敢惹恼她。这会子听木枝又拿将军府说事儿,一时羞愤,倒也懒得耍嘴皮子,竟是抡起巴掌再次朝木枝招呼过去。 小丫鬟们惊呼掩唇,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灵珑深深地凝眉,冰儿忙高声呵斥道,“都住手。在小姐面前休要放肆。” 婵儿转身瞟了灵珑一眼,举起的右手略微停顿,随即便有些不甘不愿地放了下来。她上次被灵珑打伤了腿,好容易才好利索,这会子到底不敢再胡来。 木枝得意地笑笑,转身朝着灵珑跪伏行礼,委屈地哭泣道,“木枝见过小姐。小姐,婢子不过想摘朵花儿戴,也不知哪里碍了婵儿姐姐的眼,姐姐二话不说便上手打了婢子,请小姐替婢子做主。” 灵珑垂眸,但见一位容色姣好的少女,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她暗暗点头,怪道灵华非将手伸到了璃园里,木枝这般的长相,在满府的丫鬟里,也是出挑的。 丫鬟们见灵珑到来,连忙屈膝行礼,倒也无须灵珑指教,便乖乖地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冰儿为灵珑递上手炉,眼见婵儿直挺挺地站着,不由轻斥道,“婵儿,将军府的规矩莫非与别府不同,见了小姐主子无需行礼请安吗?” 婵儿狠狠咬牙,握紧拳头曲了曲膝盖,嘴里却说不出讨巧的话语来。 灵珑轻轻挑眉,并无所谓,只朝着木枝颔首道,“木枝,你且起来吧。本小姐倒不在意你二人谁对谁错,只问问你们,谁允了你们正经时间不做活计,溜到花园子玩乐的?” 木枝和婵儿张了张嘴,皆不敢说话。何曾有人允了她们,她们不过见着老爷和夫人皆不在府内,又没有要紧事情约束着,这才偷摸跑出来躲懒罢了。 灵珑不与她们啰嗦,直接朝着冰儿问道,“冰儿姐姐,似木枝和婵儿今日的行为,府里的规矩是什么?” 冰儿朝着灵珑屈膝行礼答道,“小姐,奴婢进府时,嬷嬷教过规矩的,如果私自躲懒懈怠,一经发现,罚半个月月例子;若敢在府里打架惹事儿,则要赶出府去。” 灵珑颔首道,“嗯,念在她们是初犯,赶出去倒也太过难为。你且带着她二人去福管家处领罚,每人扣一个月月例银子,且浣洗三日全府的衣裳。若做得不好,全凭管事嬷嬷一并处置,不必回我。” “是”,冰儿屈膝应答,俏生生地站到了二人眼前。 木枝委委屈屈地垂首低泣,婵儿却讽刺地看着灵珑道,“小姐,你莫不是搞错了,奴婢可不是丞相府的丫鬟,小姐怕是没有资格处罚奴婢的。” “哦?没资格?”灵珑挑眉道,“冰儿,去找福管家,让他以父亲的名义送了书信去威远将军府,就说将军府派来的丫鬟不听管教,倒要请将军府派人来,领将回去便是了。” 婵儿怒极瞪眼,木枝却幸灾乐祸地低眉浅笑。 “吆,怪道此处如此热闹,竟是妹妹在教训奴婢呢”。 灵紫凝搭在紫儿腕上,身姿摇曳地行来。先是瞄了灵珑一眼,接着便尖细着嗓子笑道,“啧啧,婵儿,你是怎么回事,本小姐叫你摘个花枝子,这半日功夫竟也摘不回来。你若连个花枝子也不会摘,不若早早回将军府受罚,莫要连累了将军府的声名才好。” 婵儿见灵紫凝出面维护,忙屈膝行礼道,“回小姐,您最爱的富贵海棠被木枝这丫头摘了去。奴婢好好与她说道,她偏就不肯,还将那花儿踩烂了。奴婢气不过便打了她,可人家有人撑腰,奴婢少不得息事宁人了。” 木枝瞪眼辩解道,“婵儿姐姐,你休要胡说,你并未说是紫凝小姐要采那花儿的,再说树上那般多,你偏要抢我的,分明是故意找茬。” 婵儿勾唇,她当然是故意找茬,同是少爷的人,木枝便日日出去勾搭少爷,她却不得脱身,哼,不若谁也别想好过。 灵紫凝将婵儿虚扶起身,扫视着木枝咋舌道,“啧啧啧啧,到底是嫡小姐的丫鬟,气势就是不一样。” 木枝自来知道灵紫凝的手段,这会子早已吓得软在地上,只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婵儿。 灵珑勾唇轻笑,倒也不急着反驳灵紫凝,只上下打量着她。这辜嬷嬷好生厉害,不过两日功夫,惯常掐尖要强的灵紫凝,竟然也懂得绵里藏针了。 灵紫凝看着灵珑那般似笑非笑的眼神,暗暗咬牙道,“如何?妹妹纵容奴婢仗势欺人不成,莫不是想将姐姐一起定罪?” 灵珑将手炉递给冰儿,挑眉轻笑道,“大姐姐说哪里话,定罪的从来不是妹妹,而是咱们相府的规矩。” “规矩?”灵紫凝讽刺道,“既然是规矩,婵儿这丫头,本小姐自会送去将军府,至于木枝嘛,便按规矩打发出去便是了。” 哼,大不了她日后再将婵儿弄回来,可木枝若到了人牙子手里,这下场可就不论了。 灵紫凝想着堂堂嫡小姐保不住一个丫鬟,瞬时得意地笑开了花。 灵珑含笑颔首道,“依大姐姐便是了,冰儿,去叫福管家来。” 冰儿屈膝应道,才要转身离去,却听一道低沉地男声开口阻止道,“且慢。” 灵珑抬眼看去,竟是灵华非携了面若桃花的绯浓远远而来。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了眸子。 木枝见灵华非来了,忙从地上爬起来扑进他怀里,嘤嘤地哭诉道,“少爷,紫凝小姐想要发卖了婢子,婢子害怕。” 灵华非温柔地安抚着木枝道,“乖,有少爷在,谁也动不了你。” 绯浓被木枝冲撞开,这会子见灵华非与木枝郎情妾意,不由暗暗咬牙。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上前将木枝扯了出来,替她擦拭着泪痕道,“妹妹,姐姐知道你委屈。好在少爷来了,妹妹还是消停些才好。” 木枝噘噘嘴,虽恼恨绯浓的假好心,却不得不暂时顺着她的话答道,“姐姐说的是。妹妹性子软弱,向来不肯招惹旁人,可今日却遭到了婵儿姐姐的巴掌伺候。妹妹自知有错,小姐说罚月例银子,罚三天浣洗,妹妹虽不服气,到底也认了。可紫凝小姐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将婢子撵了出去。姐姐,你知道的,婢子不能出去,婢子没有少爷是活不下去的,少爷……” 木枝哭哭啼啼扑进了灵华非怀里,揽着灵华非的腰身不肯撒手。 灵华非抱着软玉温香好不自在,绯浓和婵儿却因着木枝那般没羞没臊地情话气得呼吸不畅,恨不能将木枝撕碎了,还要扔到地上跺几脚。 灵紫凝傻眼地看着这一幕,结结巴巴地看着灵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她们?” 灵珑故作不知,挑眉问道,“妹妹也想问问二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灵华非疼惜地爱抚着木枝梨花带雨的小脸道,“乖,莫要哭了,你再哭,少爷的心都要疼了。” 木枝破涕为笑,娇羞地捶打着灵华非的胸膛道,“少爷……你真坏。” 灵华非朗声大笑,用力按压着木枝的身子道,“姐姐,灵珑妹妹,木枝是本少的人,如此而已。” 如此?还而已? 灵紫凝气得呼吸不畅,她只当自个儿赢了灵珑一手,未曾料想竟是一手乱棋。她颤颤巍巍地指着木枝道,“这丫头必须赶出去,没得败坏了府里的规矩。” “少爷”,木枝娇俏地躲进灵华非怀里,怯生生地看着灵紫凝。 灵华非挑眉道,“大姐姐,弟弟说过了,她是我的人,不能赶出去。” 灵紫凝沉了沉心神,勉强地笑道,“非儿莫要说笑,一个丫鬟而已,什么就是你的人了。你遣了她出去,姐姐再为你寻一个更美的。” 灵华非垂眸,但见木枝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不由得意笑道,“大姐姐,枝儿只是枝儿,寻遍世间所有,也仅有一个。非儿日后或许还会有很多女子,可枝儿便只有一个。” 灵珑暗暗咋舌道,灵华非不愧是灵华非,这情话便是张口就来了。她瞄了眼木枝羞红的小脸,暗自佩服这帮人的脸面。 灵紫凝见灵华非拒绝,眯眼沉声道,“非儿,为了个贱婢,你是要公然顶撞姐姐吗?” 灵华非讽刺地勾唇道,“大姐姐,今日不止是木枝,就连婵儿也由不得你做主,我的人,你动不得,也不能动。” 婵儿听见灵华非的话,朝着灵紫凝微微屈膝,三两步便来到灵华非身前,委屈地嘟囔道,“少爷,婵儿还以为您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呢!” 灵华非风流地勾挑着婵儿的下巴道,“傻婵儿,在少爷心里,你们都是一般的,都是少爷的心肝儿。” 婵儿轻轻跺脚,软软地揽上了灵华非的胳膊。 灵珑却被恶心地抚了抚手臂。 灵紫凝将手炉摔在地上,纤手直指灵华非道,“灵华非,你,你好样的,紫儿,我们走。” 灵紫凝怒气冲冲地走了,灵珑见没戏可看,朝着灵华非点点头,带着冰儿转身欲走。 灵华非却挑眉笑道,“妹妹,莫急着走啊。哥哥得了好茶,不如到舒墨阁尝尝可好?” 灵珑疏离地笑道,“二哥哥客气了,灵珑不懂茶,哥哥还是独自品尝吧。哦,木枝既跟了二哥哥,日后便留在舒墨阁吧。不过妹妹忍不住提醒一句,绯浓姐姐到底还是懂事些,且得好好约束着才是,妹妹告辞。” 灵珑微敛裙裾,莲步轻移地越走越远。 木枝和婵儿仇视地瞪着对方,绯浓却大度地踱步出来,牵起二人的素腕道,“两位妹妹,既跟了少爷,不若随姐姐回去好好规整规整。日后,莫再让少爷操劳才是。” 木枝和婵儿勉强笑道,“是,听姐姐安排。” 灵华非满意地颔首,将绯浓揽进怀里亲了亲小嘴道,“浓儿,还是你懂少爷的心。” 绯浓含羞带怯地摸了摸灵华非地俊脸道,“少爷,妹妹们看着呢。少爷快去吧,莫让人等急了,妹妹这里,有浓儿便是。” 灵华非将绯浓揽进怀里使劲蹭了蹭,凑近她的耳际道,“乖,等爷回来,爷好好疼你。” 绯浓羞臊地点头,灵华非傲然地将长袍一敛,转身便朝着府门而去。 绯浓看着灵华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那柔情蜜意的温柔,立时便不见了踪影。她妖娆地回身,轻蔑地看着木枝和蝉儿道,“走吧,二位妹妹,舒墨阁的规矩,且听姐姐好好念叨念叨才是。” 木枝和婵儿傻眼,来不及反应,却听绯浓远远地骂道,“还不快些,小蹄子。小姐不爱动板子,打量姐姐会怜香惜玉不成。” 木枝和婵儿狠狠咬牙,一时同仇敌忾,手挽着手追赶绯浓而去。 绯浓得了灵珑的夸赞,对新进的两位丫头自当好好教导,暂且不提。 灵珑回了璃园,舒服地靠在榻上饮茶,却见兰儿鬼鬼祟祟地从门外探脑袋,不由招手道,“兰儿,来”。 兰儿扭着身子过来,将小脑袋凑近灵珑道,“小姐?” 灵珑笑笑,捏了捏兰儿的小脸道,“真是机灵的丫头!” 兰儿羞涩地挠头道,“小姐,你都知道了!” 灵珑颔首,将桌上那碟子翡翠糕递给兰儿道,“兰儿,拿去吃吧,就当小姐赏你的。” 兰儿纠结地看着那碟翡翠糕,艰难地摇头拒绝道,“小姐,祖母说兰儿若再胖下去,就是璃园最丑的丫头了。” 灵珑楞,打量着兰儿越发圆润的腰身,咽了咽口水道,“呃……兰儿……那便不吃了吧。” 兰儿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扭着小屁股又出去了。 灵珑看着她那颇为悲愤的背影,不由失笑。 两个丫鬟吵架,本不是大事,奈何这事儿涉及到了芳菲苑和璃园,到底多了几分微妙。 灵珑本打算略加薄惩,让她二人长长记性倒也罢了。奈何婵儿不接受惩处,倒顶撞与她,她自然不肯轻饶她。 可灵紫凝和灵华非齐齐出面时,灵珑便知晓,定是兰儿主动去通知了消息。 自从木枝跟了灵华非,正经活计不干,整日里尽捯饬着穿戴,搞得璃园的丫鬟人心浮躁。顾嬷嬷三番两次提起,要将木枝撵出璃园去,奈何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便一直搁置着。 灵珑失笑摇头,这般屁大点儿的事儿,灵紫凝气急败坏倒也罢了,还与灵华非生了嫌隙。而木枝,便也这般轻松地撵了出去。她一时心情愉悦,捏起翡翠糕香香甜甜地吃着,唔,待会儿要另外赏兰儿一锭银子才好。 且说灵紫凝愤然离去,想着芳菲苑里辜嬷嬷正等着她学规矩,转身便去了梅洛苑。 杨玉燕最近闹头痛,正在拿着篦子篦头发,听说木枝被弄出了璃园,刚刚缓解的疼痛,竟然撕裂般的扯着她的脑袋。她狠狠地将篦子摔在灵紫凝脸上,指着她的鼻梁怒骂道,“蠢货,滚,滚出去”。 灵紫凝被杨玉燕打愣了,好一会子才缓过来,她狠狠地瞪着杨玉燕,掀了帘子便怕跑了出去。都欺负,都敢欺负她,等着,且都等着吧…… ------题外话------ 求月票,求评价票,求打赏,嘿嘿,下雨了,出去吃碗麻辣烫暖和暖和去。 正文 124. 太子是不是心悦你 杨玉燕看着晃荡的门扉,恨不能咬碎了银牙。 璃园的眼线本来就少,这半年来,顾嬷嬷又陆陆续续撵掉了一些。余下的人中,除了木枝,不是洒扫庭院的,便是灶上粗使的,离着主屋到底远了些。 灵华非动了木枝的事儿,杨玉燕早已知晓。之所以隐忍不发,便是为了让木枝能更加死心塌地地为梅洛苑做事。这会子倒好,凝儿这番无心插柳,木枝怕是再也回不去璃园了。她若再想放人进去,到底艰难了些。 杨玉燕压了压眉心,垂眸便见那摔成了两半的篦子躺在地上,顿时有些懊悔。那孩子打小娇贵,被她不明缘由地打将出去,怕是会记恨上她。 杨玉燕深深叹口气,这日子真是越发不顺了。她略微平静心神,喊了丫头进来收拾,本打算起身去芳菲苑安抚安抚灵紫凝,绯浓却掀了帘子进屋,身后还跟花枝招展的木枝和婵儿。 杨玉燕打眼看去,木枝身着粉红色的对襟小袄,婵儿身着一件脆紫色的锦衣长裙,绯浓却仅穿了件藕荷色的家常套裙,不招不摇,持重端庄。她暗暗点头,朝着绯浓招手道,“浓儿,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杨玉燕自然是明知故问,绯浓却极乖巧地屈膝行礼道,“夫人,浓儿带着两位妹妹来向您请安。” 木枝和蝉儿忙规规矩矩跪下行礼道,“木枝(蝉儿)见过夫人!” 杨玉燕淡然挑眉,并不理会,只拉着绯浓的小手揉搓道,“浓儿,天儿冷了。旁人皆知晓要抱个暖炉,你这丫头怎的如此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绯浓朝着杨玉燕恭敬垂首道,“夫人,浓儿跟随您这么多年,何曾是那般娇惯的人。只浓儿听小丫头们说,夫人这几日犯头痛,这会子可好些了?若然总不见效,不若拿着老爷的帖子去求请太医吧?” 杨玉燕见绯浓不提委屈,开口闭口皆是关注她的身子,这心里到底熨帖了些。她捏了捏绯浓的素腕,但见木枝和婵儿依然跪伏在地,不阴不阳地说道,“都起吧。既见过了,便回吧。只没事莫要登梅洛苑的门槛,免得本夫人见了晦气。” 木枝和婵儿羞愤不已,却不得不讷讷地称“是”。 绯浓亲手将二人搀扶起来,温婉安抚道,“夫人这会子正头痛,想来是咱们人多搅扰了夫人休息。二位妹妹且先回舒墨阁去,等改日夫人身子爽利了,再随姐姐拜见夫人便是了。” 木枝和婵儿将手臂抽回,讽刺地瞥了眼绯浓,扭着腰肢便出了房门。 杨玉燕见木枝和婵儿对绯浓不恭敬,立时便沉了脸色。绯浓却轻轻抚摸着她的胸口顺气道,“夫人,两位妹妹到底年纪还小,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杨玉燕不以为然,但见绯浓容色平和,到底还是转了话题道,“浓儿,可是有事儿?” 绯浓重新取了一个篦子,小意温柔地替杨玉燕篦着头发道,“夫人,两位妹妹皆跟了少爷,您看这名分?” 杨玉燕鼻尖轻哼道,“名分?这般不羞不耻的爬床丫头,也想得名分?” 绯浓得意地勾唇,略微迟疑道,“可是,少爷那里?” 杨玉燕皱眉沉吟道,“那便让她二人做通房丫头好了。非儿若有不满,便让他来找本夫人。” “是”,绯浓乖顺地应了,篦子用得越发得力了。 “浓儿,可欢喜?” 绯浓娇喘地趴伏在灵华非胸膛上,羞涩地垂首道,“嗯,少爷,浓儿欢喜,少爷让浓儿十分欢喜。” 灵华非畅快地大笑,大掌用力揉捏着绯浓的翘臀调笑道,“少爷也欢喜,本少的浓儿越来越风骚,骚得少爷日夜惦记着。” 绯浓羞臊地捶打着灵华非地胸膛道,“少爷太坏了,惯会欺负浓儿,浓儿不依。” 灵华非风流地勾挑眉梢,翻身便将绯浓压在了身下,吮吻着她的菱唇道,“少爷哪儿坏了,不若浓儿欺负回来可好?” 绯浓魅惑地笑笑,伸出小舌头舔吻着灵华非的唇角,喉结,胸膛,然后一路向下吻了过去。 灵华非舒服地低吟,暗暗骂了句“小妖精”,大力将绯浓扯了上来,自有一番**。 少时,灵华非靠在枕间休息,绯浓却躺在他的怀里迟疑道,“少爷,浓儿今日向夫人提起要纳两位妹妹为妾的事儿,夫人怕是对两位妹妹有些误解,未曾允诺。待改日夫人心情好时,浓儿会再次向夫人提起。少爷若着急,不若亲自找夫人提上一提。” 灵华非睁开眼,捏了捏绯浓地小脸戏谑道,“浓儿,少爷未曾让你畅快吗?竟是这般急着地将少爷推给别的女子。” 绯浓委屈地捏了捏灵华非的腰际,嘟嘴不满道,“浓儿恨不能日日赖在少爷身子里,奈何少爷是爷们,不可能只有浓儿一人。如若浓儿惯爱拈酸吃醋,少爷怕会早早腻烦了浓儿的。不若浓儿细细为少爷着想,您这心里,到底得有浓儿一处小小的角落。” 灵华非见绯浓话语谦卑又难掩深情,惯常男欢女爱的心湖里,不由泛起了几道涟漪。他用食指细细勾勒着绯浓的眉眼,开口承诺道,“浓儿,除了你,少爷再不会纳旁人为妾了。” 绯浓激动地滑下一行热泪,将灵华非压在身下嘤嘤地哭泣。 灵华非笑笑,抱着绯浓少不得安抚几句,只那双大掌到底还是不老实。 绯浓梨花带雨地嗔怪道,“少爷,您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安分些呢?” 灵华非但笑不语,绯浓被她看得羞臊,没一会儿功夫便乖乖地顺从了。 主屋自有一番暧昧,东西别院却是久久亮着灯光。 木枝咬着被角诅咒,婵儿挥舞长剑汗如雨下。冬日的夜太长,她们折腾累了,到底还是睡了过去。 几日后,恰逢学士府请年酒,灵珑虽懒怠,到底不能推辞,索性陪着古灵儿去学士府赴宴。 约莫一刻钟后,丞相府的马车稳稳停靠在学士府门口。 灵珑随着古灵儿下了马车,便见一位簇团芙蓉绸缎长裙的夫人娇声招呼道,“吆,丞相夫人来了。这丫头便是灵珑小姐吧,啧啧,瞧这小脸标致的,真真是令人艳羡哦,怪道王妃娘娘那般喜欢”,说着,竟伸出染了丹寇的手指去触摸灵珑的小脸。 灵珑尴尬地笑笑,朝着那夫人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夫人。” 那夫人忙将灵珑虚扶而起,复又朝着古灵儿夸赞道,“夫人,您真真是有福之人,生了此番花容月貌的女儿,再再是不用愁的。” 古灵儿温婉颔首道,“二夫人过誉了”。 二夫人甩着帕子拍了拍古灵儿的手腕道,“是丞相夫人过谦了才是。夫人,庆亲王妃已经来了,这会子可要进府去吗?” 古灵儿忙点头道,“如此,便叨扰夫人了。” 二夫人豪爽挥手,便有一位粉衣丫鬟过来,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夫人,小姐,请随奴婢来。” 古灵儿颔首,挽着灵珑便进了学士府。 庆亲王妃端坐主位,周围自然萦绕着不少命妇小姐们,但见古灵儿携了灵珑进来,连忙抬手招呼道,“珑儿,来,到姨娘这里来。” 灵珑朝着古灵儿屈膝,笑眯眯地蹭过去,抱着庆亲王妃的手臂撒娇道,“王妃姨娘,几日不见,珑儿可想您了。” 庆亲王妃喜笑颜开,却故意板着脸子戳了戳灵珑的额头道,“哼,小没良心的,姨娘才不要被你诓骗去。你这丫头日日躲懒不肯出门,打量姨娘不知道么?” 灵珑嘟嘴,眨巴着眼睛嬉笑道,“姨娘冤枉珑儿,珑儿虽不爱出门,到底也没忘了姨娘的。” 庆亲王妃颔首笑道,“嗯,暂且信你一次”,说完,竟拉着灵珑一同坐在了主位上。 围观命妇们见状,心里立时有了盘算。对着古灵儿可劲儿夸赞还不说,还朝灵珑怀里塞了不少贵重的物件。 灵珑撑着酸疼的脖颈欲哭无泪,但见梅菲儿遥遥挥手,连忙朝着庆亲王妃低语道,“姨娘,珑儿想同梅姐姐打声招呼去?” 庆亲王妃点头,灵珑忙将那些手串玛瑙堆在她身旁,一溜小跑地逃出了人群。 灵珑随梅菲儿来到绿柳亭,但见苏艳洛、柳诗涵、柳诗韵皆在其中,连忙上前行礼道,“苏姐姐,柳姐姐,诗涵。” 姐妹几人笑眯眯点头,倒也不与旁人凑热闹,只躲在角落里谈些闲话。 亭子里忽然安静下来,灵珑抬眼一看,不是旁人,竟是路嫣然穿着五彩孔雀羽绒大氅款款而来,身姿妖娆,容色精致。 路嫣然感受着众小姐们艳羡的目光难掩得意,却故作端庄地微微屈膝道,“姐姐有礼,妹妹来晚了。” 小姐们面面相觑,不知惯常独来独往的路嫣然,这声姐姐是对谁叫的。 梅菲儿双手交叠起身,朝着路嫣然微微垂首道,“路小姐客气了。既来了,便找地方坐吧。” 路嫣然傲然颔首,有空位不坐,却直直朝着灵珑行去。 灵珑暗道不妙,悄然垂了眼眸,拿起桌上的蛋黄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路嫣然巧笑盈盈地行来,站在灵珑身前看着她吃东西,不言语,也不退让。 灵珑眼观鼻鼻观心,吃完蛋黄酥吃芙蓉糕,吃完芙蓉糕吃三层饼,路嫣然既爱站便站着吧,反正不碍她的事儿。 灵珑吃得香甜,吃到兴头上,还时不时端起果子茶爽爽嘴巴。 路嫣然捏紧手里的帕子,悄然变了脸色。 梅菲儿凝眉,路嫣然虽不请自来,这般下去到底难看。她优雅起身,朝着路嫣然浅笑规劝道,“路小姐,不若坐在本小姐这里可好?” 路嫣然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梅菲儿,却始终不肯移动步子。 灵珑将糕点放下,接过柳诗涵递来的帕子细细擦拭着嘴角道,“柳姐姐,学士府的糕点真好吃。不信你看路姐姐,巴巴看着点心不肯离开,不若吩咐厨子多做些,等路姐姐离府时,与她带上一些可好?” 小姐们闻言嗤笑,虽知道路嫣然定然不是为了点心,可看她那般直挺挺地站着,难免觉得莫名其妙,那心思自然偏向了灵珑一边。 柳诗涵嗤笑出声道,“梅姐姐,灵珑说得极是,学士府的点心确实不错,不若多做些,给各位小姐皆带上一些吧。” 小姐们笑闹着摆手拒绝,路嫣然却羞恼不已,咬牙切齿地盯着灵珑。 灵珑大大方方地与她对视,隐约可见那道杏黄色的身影,不由扬声喊道,“太子殿下。” 太子本随着墨世钧路过亭子,听了灵珑略带惊喜的声音,难免心间微颤。他欣然抬眼,却见路嫣然背脊挺直地挡在灵珑身前,顿时了然地点了点头,大踏着步子进了凉亭。 小姐们齐齐屈膝行礼,路嫣然却喜笑颜开道,“太子哥哥,然儿终于见到你了。” 太子皱眉,并不理会路嫣然,却朝着灵珑笑问道,“灵珑,可是有事儿?” 灵珑微笑摇头道,“没事儿,见殿下经过此处,打声招呼罢了。” 太子点头,却难掩失落地想,她若说了,他定会为她出头的。 路嫣然见太子对她不理不睬,却对灵珑那般温柔,顿时妒忌地红了眼睛。她悄然闪身,挡在灵珑身前,朝着太子屈膝道,“太子哥哥,最近可是很忙?怎么也不来看看然儿呢?” 凉亭里有不少小姐在上书房读书,自然知道路嫣然吹嘘自个儿是未来太子妃的事儿。这会子见路嫣然亲昵地称呼着太子,看着太子的眼神里难免多了几许微妙。 太子讽刺地勾了勾唇角道,“路小姐,闺名太过私密,身为路太傅的嫡孙女,还是为路太傅留些声名的好。” 路嫣然瞬间呆怔,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他这是在说她不要脸面吗?她想如此吗,还不是被他逼迫的。她去太子府,他避而不见;她去宴席找他,他远远躲开。这会子她好容易与他说上话,他竟这般毫不留情地践踏她的尊严。他好狠,她好恨。 路嫣然恨得咬牙切齿,垂首之际,却见那双莹白色的绣花鞋就在眼前,那藤萝花开得极艳极美,刺得她的心扉却很疼很疼。 路嫣然豁然抬眼,睁着猩红的眼睛盯着灵珑道,“灵珑,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与我抢?” 灵珑傻眼,她方才还觉得太子对待路嫣然太过绝情,岂料转眼间,这火苗竟然烧到了自个儿身上。她失笑摇头,朝着路嫣然深深地叹气道,“路小姐,是你的,别人从来抢不走,况且,本小姐从未想过要与你抢些什么!” 路嫣然讽刺地嗤笑,太子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墨世钧缓缓踏进凉亭,抬手点了点灵珑的额头道,“丫头,躲懒这几日,怎么今日却舍得出来了?” 灵珑摸了摸额头,不满地皱眉道,“为了见梅姐姐,自然要出来了。倒是表哥你,听王妃姨娘说,昨儿夜里竟是未曾回府,表哥且说说看,去何处疯野了?” 墨世钧挑眉笑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掺和,表哥昨日与九哥混在一处。” 灵珑眨眼,这是让她去问墨连玦吗?不是说小孩子别掺和吗? 墨世钧不言语,转身朝着太子云手道,“太子殿下,二哥他们还等着咱们喝酒,不若这便过去吧?” 太子颔首,深深地看了灵珑一眼,转身朝着亭子外迈去。 墨世钧朝着灵珑悄悄挤了挤眼睛,不急不缓地追随而去。 太子和墨世钧走远了,亭子里终于热闹了起来。 小姐们议论纷纷,一边斜着眼睛打量着路嫣然,一边暗自琢磨着太子的态度。若说二人之间没有关联,倒也不像,可若真有什么,倒似路嫣然剃头担子一头热,太子似乎不太上心的样子。 梅菲儿皱眉,不喜这般闹腾的环境,便悄悄携了灵珑等人退出了凉亭。 路嫣然狠狠瞪着灵珑的背影,转身朝着太子消失的方向而去。 梅菲儿带着灵珑等人回了自个儿的居所,方一坐下,柳诗涵便撞了撞灵珑的肩膀,迟疑地问道,“灵珑,太子是不是心悦你?” 苏艳洛傻眼,梅菲儿和柳诗韵齐齐皱眉,灵珑却立时羞红了脸,捏着柳诗涵的脸颊骂道,“臭丫头,你……你……龌龊,不知羞,口不择言……” 柳诗涵想了想太子的年纪,顿时觉得荒唐,忙扯着灵珑的手臂颇有诚意地道歉,“是是是,今日是本小姐口不择言了。日后再也不提,再也不提了。哼,还不是被路嫣然闹腾的,对,就是那丑女人闹腾的……她还当太子是香饽饽,人人都稀罕呢。” 灵珑斜觑一眼,蔫头耷拉脑袋地趴在桌上嘟囔道,“哼,本小姐才是香饽饽,路嫣然见了本小姐,哪次不是巴巴地赶过来。” 苏艳洛嗤笑出声,捏了捏灵珑的小脸道,“啧啧,可怜见的小丫头,喏,咱们不理她,刚出锅的鲍罗酥,吃一块吧。” 灵珑从苏艳洛手里接过鲍罗酥咯嘣咯嘣地嚼着,未曾见到梅菲儿那深深拧起的眉心。 ------题外话------ 感谢littie4200送的月票,么么么。亲们,有月票,请投给小巫吧,群么么。 正文 125. 同床共枕被撞破 且说路嫣然追赶太子而去,但见太子立时便要消失在拐角处,忙高声喊道,“太子哥哥,请略等等。” 太子与墨世钧齐齐回头。太子颇为不耐,墨世钧却朝太子拱拱手,率先抬步离开了小路。 路嫣然见太子停下,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近前,巧笑盈盈道,“太子哥哥,你许久不来太傅府了,多早晚会来?然儿做下苏荷饼等你。” 太子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路小姐,即便本殿去太傅府,也并非为了苏荷饼。路小姐且回吧,日后莫要再来见本殿。” 路嫣然的笑容立时收敛,却执着地扯了扯唇角道,“就算不为苏荷饼,然儿见到太子哥哥也是欢喜的。” 太子皱眉,倒也懒怠争辩,朝着路嫣然漠然颔首,转身便欲离开。 路嫣然连忙跟随,扯着太子的衣袖,楚楚可怜道,“太子哥哥,然儿等了你很久了,你为何不到太傅府提亲?” 太子将手臂一挥,勾唇讽刺道,“本殿为何要到太傅府提亲?” 路嫣然诧然道,“可是我们……我们……” 太子挑眉道,“我们便如何?你以为本殿是软柿子,任凭你路嫣然搓圆捏扁吗?” 路嫣然听着太子言语间的怨恨,立时泫然欲泣地凝视太子道,“太子哥哥,然儿自知不该暗算你。可然儿心悦你,你却躲着然儿,然儿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太子哥哥,你便原谅然儿这次吧?” 太子看着路嫣然那般楚楚可怜的俏模样,眼前却闪过阁楼里这女子逗引他时的那副妖娆面容,不由讽刺地摇头道,“路小姐,且回吧。” 路嫣然见太子不为所动,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眼神犀利地质问道,“太子哥哥,若换了灵珑,你还会如此狠心吗?” 太子狠厉地盯着路嫣然,却忽然勾唇笑道,“她不会如此卑贱”,说完,潇洒地挥着衣袖,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路嫣然颓然地软靠在山石上,卑贱,卑贱?呵,她将少女纯真与了他,他却说她卑贱…… 路嫣然挣扎着起身,未曾站稳,顿觉腹内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狼狈地擦拭着唇角,喉间辣生生的疼着,可她看着太子消失的方向,看着明晃晃的日头,顿觉无限美好。 夜里,太子摇摇晃晃地回到太子府。守在门口的路海连忙上前搀扶,回屋后便将路太傅的亲笔书信递至他的手中。 太子慵懒地靠在榻上翻看,随即便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路太傅到底还是路太傅,都这会子了竟还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太子府是无子无嗣,但那便如何,打量他会在乎一个野合而来的孩子吗? 太子鼻尖轻哼,执起笔墨迅速写了几个字,朝着路海吩咐道,“路海,这封信,你亲自送去。” 路海躬身应道,将那信笺细细封好,骑着马匹奔太傅府而去。 路太傅并未睡下,听说太子府来人,连忙颤着胡须吩咐道,“快,快,请他进来。” 路海随着家丁进屋,目不斜视地朝着路太傅拱手行礼道,“路太傅有礼,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书信。” 路太傅含笑颔首道,“路海辛苦了,天冷了,不若跟着家丁下去用些茶点可好?” 路海摇头拒绝道,“路太傅,信既已送到,小人这便告辞”,说罢,掀了帘子踏步而去 路太傅舒了口气,带着几分笑意将书信打开,霎时便白了脸色。 书信中只有短短几个字,“孩子不留,过些时日将人抬入府中”。那字,是那般熟悉,却又那般冰冷。 路太傅跌坐在椅子上,哑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叫大老爷,快叫大老爷来。” 一个“抬”字,早已决定了路嫣然的地位。若日后她能得了太子的宠爱,混个侧妃已是好的,否则便只能是永远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太子妃的位置再再是不能想了。 路侍郎本已宿在小妾那里,听了下人的通传,衣裳都未曾穿戴整齐,披了件大氅便哆哆嗦嗦地跑了过来,推门叫嚷道,“父亲,儿子来了。” 路太傅疲累地挥挥手,默然无声地将书信递了过去。 路侍郎疑惑,灌了口微凉的茶水缓口气,这才将书信接过细细地看着,接着那信笺便轻轻荡荡地飘落在地上。 路侍郎咽了咽口水,方才那茶水太过寒凉,竟然连心都凉透了。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抬眼看着路太傅道,“父亲,这该如何是好?” 路太傅深深地叹口气道,“除了依太子所言,再无他法了。” 路侍郎瞪圆眼睛道,“可是然儿她,然儿她才十三岁啊,父亲!” 路太傅见路侍郎犯浑,直接将拐杖砸到他身上,声嘶力竭道,“她暗算太子的时候,怎的不想想自个儿才十三岁,瞅瞅你教出的好女儿,真真是给为父长脸面啊!” 路侍郎张口结舌地看着路太傅,最后却不得不哀叹道,“父亲,天儿晚了,您且安寝吧,这事儿交给儿子处理便是了。” 路太傅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是他算错了,算错了太子的狠心,亦算错了太子对太傅府的依赖。奈何事情已成定局,只期望太子到底不要生分了太傅府才好。 路嫣然喜滋滋地挽着簪花,自得知怀有身孕的那一刻,她便一直是欢欣雀跃的。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勾唇笑笑,她要如愿以偿了,她马上便要如愿以偿了。 路嫣然此番想着,但见路侍郎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位端着药碗的嬷嬷。她瞬间欢颜,朝着路侍郎嘟嘴撒娇道,“父亲,怎的这会子来了?您也不怕惊扰了您的外孙休息?” 路侍郎勉强笑笑,拍了拍路嫣然的肩膀道,“然儿,太子府来信了,说是不日便要接你入府。你喝了这碗药,便该早些休息才是。王嬷嬷,把药端给小姐去。” 王嬷嬷屈膝应声,容色端持地将药碗递给路嫣然。 路嫣然羞臊地点头,双手捧着药碗递至唇边,瞬间疑惑地皱起眉头道,“王嬷嬷,这保胎药似乎与午时的有些不同,可是换了方子?” 王嬷嬷挑眉,朝着路侍郎看去。 路侍郎艰涩地笑笑,“是,加了人参鹿茸等物,到底要让然儿补补身子才是。” 路嫣然凝眉,将药碗端至鼻端仔细辨认,顿时沉了脸色。她将药碗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父亲,您好狠的心,这可是您的亲外孙啊。” 路侍郎不耐烦道,“然儿,你摔了这碗,还有一整锅,这滑胎药,你无论如何也是要喝的。” 路嫣然惊诧地尖叫道,“父亲,为什么?这是太子的子嗣,将来有可能是皇嗣,您知不知道自个儿在做什么?” 路侍郎冷哼道,“皇嗣?只可惜太子不要他。” 路嫣然傻愣愣地倚靠在床柱上,喃喃自语道,“不要,他竟连亲生骨肉也不要吗?” 路侍郎悠长地叹口气道,“然儿,吃了滑胎药便好好休养,王嬷嬷会照顾你的”,说罢,掀了袍子离开了路嫣然的房间。 王嬷嬷随着路侍郎出门,没一会儿便重新端了一碗药回来,“小姐,且喝了吧。” 路嫣然凄然地笑笑,从王嬷嬷手里接过药碗,仰着脖子灌了下去,还将药碗倒过来给王嬷嬷看,竟是一滴也不剩的。 王嬷嬷木讷地颔首,吩咐丫鬟们准备好热水和棉布,少时,便从房内端出一盆一盆的血水来。 路嫣然不吵不闹,只唇角微勾地看着那跳动的烛火,泪湿了枕头…… 且说灵珑从学士府回家,想着柳诗涵笑闹她的话,到底还是沉了脸色思索起来。她只当皇后想要拿捏她的姻缘,她只当太子谋算着丞相府的未来,却从未做过太子心悦她的猜测。这会子,她不由叹了口气,貌似只有这般的猜测,才是最合情最合理的推测了。 灵珑捶了捶枕头,莫名觉得闷堵,是她大意了,她只当自个儿年纪小,却不知在旁人眼里,或许年纪这事儿,压根算不得什么。 灵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最后挠了挠头发,倒也懒怠梳妆,穿了件小袄,掀了窗户便消失不见。 墨连玦正坐在书案旁翻阅经史,却听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勾唇浅笑,却故作不知地继续翻看着手里的书卷。 灵珑将瓦片轻轻挪开,但见墨连玦认真地读书,倒也不急着进去,只小手撑着下巴,不眨眼睛地盯着墨连玦的脸庞。唔,玦哥哥这般儒雅的模样,真真是极俊朗的。 墨连玦被盯了许久,到底按捺不住,索性丢了书卷,抬眸挥手道,“珑儿,乖,快下来,屋顶上风大。” 灵珑鼻尖轻哼,将瓦片一片一片放回去,片刻间便从书房的窗户跃了进去。 墨连玦起身握了握灵珑的小手,顿觉一片冰凉,忙放进大掌内细细揉搓,皱眉怪责道,“珑儿,夜深了,怎的不知道穿件大氅?” 灵珑眯眼微笑道,“不穿,偏要等着玦哥哥暖手。” 墨连玦失笑摇头,点了点灵珑的额头道,“傻丫头。” 灵珑扬了扬下巴,扑进墨连玦怀里仰着小脸问道,“玦哥哥在忙什么?珑儿可扰了你?” 墨连玦摇头,牵着灵珑的小手来到书案旁,“无所事事,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灵珑略微翻了几页,顿时撇嘴道,“珑儿不爱这些,可有话本子看?” 墨连玦颔首,朝着身后打了个响指道,“颜松,将本王要的话本子拿来。” 颜松躬身应承,少时便抱着厚厚一沓话本子回来。 灵珑眨巴着眼睛道谢,牵着墨连玦的大掌将他安置在太师椅上,随即便爬上他的膝盖,捧着话本子翻看起来。 墨连玦宠溺地笑笑,捏了捏灵珑红扑扑的小脸,便也取了书卷细细翻阅。 书房内温馨静好,颜松看着墨连玦柔和的脸色,由衷地开怀。他悄悄收拾好茶具,蹑手蹑脚地退出了书房。 灵珑看完话本子,伸了伸懒腰娇声道,“玦哥哥,珑儿累了。” 墨连玦将灵珑的小身子往怀里揽了揽,垂眸温柔道,“可要回去了?” 灵珑摇头,揽紧墨连玦的脖颈道,“不,珑儿今日要跟着玦哥哥睡。” 墨连玦顿觉惊喜,挑眉确认道,“可当真?” 灵珑重重点头道,“嗯,当真,珑儿此刻便想睡了,飞不动了。” 墨连玦莞尔一笑,一把将灵珑打横抱起,没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卧房。 灵珑抬眼看去,屋顶的大洞早已修缮好,只那缺口位置留了个浅淡的痕迹。她嗤嗤地笑着,扑进枕头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唔,是墨香味儿,跟玦哥哥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墨连玦挑眉轻笑,听见敲门声忙起身开门,没一会儿便端了盆子回来,浸湿了毛巾来到床榻旁道,“珑儿,洗把脸吧。” 灵珑将小脸凑过去,撒娇嬉笑道,“玦哥哥帮我擦!” 墨连玦颔首,侧坐在床榻上,捧着灵珑的小脸细细擦拭着,莫名带着几许虔诚的味道。 灵珑笑眯了眼睛,挑眉戏谑道,“嘿嘿,劳烦靖王爷为我净面,赶明儿打赏一锭银子。” 墨连玦失笑,将灵珑安置在榻上,就着灵珑的洗脸水清洗着自个儿。回身之际,却见灵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由挑眉问道,“如何?” 灵珑嘻嘻笑着,拉过被子盖在头上,含含糊糊道,“不如何,只是觉得玦哥哥太好看了。” 墨连玦楞,扔了毛巾来到榻上,推了推灵珑的小身子道,“既然玦哥哥好看,缘何躲进被子里?” 灵珑不言不语,墨连玦当她害羞,轻轻掀开被角察看,却见小丫头早已悄然睡了过去。 墨连玦顿时哭笑不得,伸出食指轻轻弹了弹灵珑的额际,脱了鞋子便趟进了榻上。 灵珑噘了噘小嘴,主动滚进了墨连玦怀里,嘟嘟囔囔喊了声“玦哥哥”。 墨连玦瞬间圆满,怜惜地揽着灵珑的身子,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翌日,墨连玦早早醒来,但见灵珑睡得香甜,不忍打扰。只悄悄撑起手臂,侧身盯着灵珑的睡颜端详。 晨光透过窗棂投射而去,虽不算明亮,却映衬着当时当下的美好。 墨连玦正沉醉其中,门扉却“碰”的一声被人推开,伴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响亮的“九哥”。 墨连玦面色阴沉地朝着来人看去,却见墨世钧傻愣愣地立在地上,指着床榻结巴道,“九……九哥……你……你们……” 墨连玦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奈何已经迟了。 灵珑皱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起身。但见墨世钧站在地上,不由软糯着嗓音问道,“世子表哥,你为何在这里?” 墨世钧咽了咽口水,但见灵珑穿戴整齐,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他指了指灵珑,又反手指了指自个儿,一时觉得尴尬不已,摇头叹息片刻,掀了衣袍闪身出去,还不忘将房门细细地关了起来。 灵珑愣愣地挠了挠乱发,拍了拍墨连玦的胸膛道,“玦哥哥,世子表哥怎么了?” 墨连玦摇头沉声道,“不知!” 灵珑挑眉,眨眨眼,再眨眨眼,顿时羞红了脸,悄悄远离了墨连玦的身子,将被子盖子头上嘟囔道,“玦哥哥,你快出去”。 墨连玦朝着窗外冷哼一声,但见灵珑羞赧,到底还是掀了被子下床。 灵珑侧耳倾听,感觉卧房内安静下来,连忙将被子拿下,深深地吐了口气。她翻身下床,但见矮几上摆放着热水和布巾,伸出小手细细梳洗,只她不会挽发髻,便只得长发飘飘地推门出去。 墨连玦和墨世钧皆在院子里候着,听见开门声,一个欢颜,一个不满。 灵珑羞赧地低垂了头,抬眼间,却见墨世钧脸上有些许淤青,偏巧就在眉梢的位置。她惊讶挑眉,本要问候两句,墨连玦却上前握着她的小手道,“可饿了?” 灵珑微微摇头,朝着墨世钧微微屈膝道,“世子表哥。” 墨世钧颔首,龇牙咧嘴道,“表妹,表哥不知你在靖王府,若知晓,定然不会这般早便来寻九哥去骑马的!” 灵珑一听要去骑马,瞬间来了兴趣,“表哥,你们要去何处骑马?带着灵珑可好?” 墨世钧斜觑着墨连玦,轻哼鼻子道,“九哥说不去了。” 灵珑转头看向墨连玦,墨连玦却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想去?” 灵珑忙不迭点头道,“嗯,想去,珑儿很久未曾骑马了。” 墨连玦颔首道,“既如此,便回府去吧。晚些时候,我让世钧去丞相府接你。” 灵珑兴奋点头,墨世钧却抱胸拒绝道,“哼,本世子受伤了,去不了,靖王爷还是求旁人去吧。” 灵珑见墨世钧委屈的模样,不由轻笑道,“世子表哥,灵珑若没估算错,你的内息丸这几日怕要用完了。” 墨世钧噎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地挥挥手道,“罢了罢了,表妹且去吧,表哥定会为你效劳的。” 灵珑掩唇而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进墨连玦怀里道,“玦哥哥,仔细让表哥吃顿好的才是”,说罢,踩着飞仙步,翩然远去,只留下墨世钧欲哭无泪中。 ------题外话------ 朋友带着宝宝来家里玩,今天又晚了,对不起小伙伴们,么么哒。 正文 126. 十万两的赌约 灵珑回到璃园,正在冰儿的服侍下梳洗,但见兰儿掀了帘子进屋,蹦蹦跳跳地凑近她耳际笑道,“小姐,翠浓姐姐过来了,说是夫人传唤小姐到静心阁去一趟。” 灵珑暗道墨世钧动作之迅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待一切收拾妥当,便携了冰儿朝静心阁而去。 静心阁里安安静静,灵珑纳罕地推门而入,但见墨世钧正在慢条斯理地用着膳食,古灵儿则在一旁颇为慈爱地看着他。 灵珑眨眼轻笑,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娘亲,您找珑儿?” 古灵儿微笑点头,指了指正在喝汤的墨世钧道,“你表哥想带你去郊外骑马,珑儿可想去?” 灵珑见墨世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忙低垂了眉眼问道,“娘亲,珑儿可以去吗?” 古灵儿转动着念珠浅淡地笑笑,“自然。只当心莫要磕着碰着才是。” 灵珑连忙点头,举了帕子保证道,“娘亲,您放心吧,珑儿定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古灵儿颔首,倒也未曾多做嘱托,起身便去了偏殿继续上早课。 灵珑见古灵儿离去,欢脱地叉腰看着墨世钧笑道,“世子表哥,丞相府的早膳可还合脾胃?” 墨世钧喝完最后一口汤,舒爽地呼气道,“唔,姨娘亲手煲的汤膳,自然是极合脾胃的。” 灵珑轻笑,朝着墨世钧优雅云手道,“世子表哥,您请。” 墨世钧挑眉,潇洒地掀了掀衣摆,昂首阔步地迈出了静心阁。 西郊皇家校场。 灵珑掀了帘子跳下马车,尚不及感叹草肥景美之貌,却见墨连璎远远朝她招手道,“灵珑姐姐,这里这里,璎儿在这里。” 灵珑莞尔一笑,朝着墨世钧略微点头,踩着飞仙步便落在了墨连璎身前,捏了捏她的小脸道,“璎儿,多日未见,过得可好?” 墨连璎挽着灵珑的手腕嘻嘻笑道,“母妃日日逼着璎儿读书,璎儿本来觉得腻烦不已。可这会子九哥带着璎儿出来骑马,璎儿又觉得是极好的。” 灵珑见墨连璎笑得单纯,心情也跃然起来。她用帕子拭了拭墨连璎额际的汗水,牵起她的小手朝校场入口处而去。 墨世钧正拿着毛刷为一匹纯黑色的盗骊马刷着鬃毛,那马享受地仰着脖颈子,恨不能引天长啸。 灵珑看着那马神气活现的样子,顿觉无比逗趣,静静上前凑近墨世钧问道,“世子表哥,可有何讲究,不若灵珑也来试试?” 墨世钧回首,才要细细说道说道,却听身后传来颇为讥讽的语调,“到底没见过世面,连这般粗鄙的活计也巴巴地上赶着。” 灵珑抬眸看去,却见闵佳乐身着一套粉红色的骑马装俏生生地站在草地上。本该是明艳动人的女子,却被那毫不掩饰的刻薄衬托地失了几分颜色。而她身侧偏巧站着蛾眉皓齿的墨连画与英姿飒爽的方如烟,顿时显得黯然失色。 灵珑挑眉,对于方如烟的出现颇有几分诧异。不过,她懒怠理会,便朝着墨连画微笑着屈膝,转身从墨世钧手里接过毛刷子朝盗骊马走去。 那盗骊马很是傲慢,灵珑方一靠近,它便踩踏着草地喷着响鼻,眼神里皆是轻蔑和不屑。 闵佳乐瞬间乐得拍掌大笑道,“啧啧,表哥,这追风真真是极聪慧的马儿,倒也知晓谁高谁低,谁贵谁贱呢。” 灵珑不服气地撸了撸袖子,墨世钧却皱眉制止道,“表妹,追风性子烈,莫要让它伤了你才好?” 灵珑斜觑他一眼,倒也懒怠说什么,直接朝着追风挥了挥小手手,待它视线集中之际,便在舌尖轻轻低吟着简单的小调儿。 那小调儿几近微弱,墨世钧等人未曾听见,便见追风渐渐地平静下来,俯下身子用硕大的头颅去磨蹭灵珑的脸颊,还乖巧地将前蹄趴跪在地,伸长了脖颈等着灵珑触碰。 灵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屈尊降贵地摸了摸追风的头顶,追风立时欢愉地摇着脑袋。 墨世钧忍不住诧异。追风跟随他多年,他自然知晓它暴躁的脾性。他垂眸打量着灵珑,到底升起了几许钦佩之意。 闵佳乐鼻尖轻哼,墨连画暗暗点头,墨连璎却眨巴着大眼睛惊喜赞道,“灵珑姐姐,你好厉害啊。” 灵珑狡黠地笑笑,朝着墨连璎招招手道,“璎儿来,跟姐姐一起玩,姐姐保证它不会伤你的。” “嗯”,墨连璎不迭点头,扭着小身子便蹲在灵珑身旁,倒也无需灵珑指导,便学着她的样子为追风刷起鬃毛来。 追风舒服地眯起眼睛休憩,那模样像极了酒足饭饱的中年大汉。 灵珑与墨连璎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着,四只小手忙活得越发起劲儿了。 墨世钧悄悄侧了身子,不忍直视,真怕两个丫头将追风的毛发捯饬干净了。 墨连画顿觉有趣,敛了衣裙也凑了过去,气得闵佳乐狠狠跺脚。 方如烟看着闵佳乐气急败坏的模样,轻讽地勾了勾唇角,视线转到灵珑那方的热闹,却依然是浅笑温暖的样子。 这厢正在玩闹,却见墨连玦与墨连漓骑着骏马远远奔来,身后还跟着一匹洁白无瑕的伊犁马。 这伊犁马浑身雪白,眼睛却如红宝石般耀眼明亮。 灵珑瞬间欢喜,扯起墨连璎的小手便围了上去,摸着白马的脸面道,“靖王爷,这马真好看,可取了名字?” 墨连玦淡然摇头道,“不曾。” 灵珑沉吟片刻,歪着小脑袋问道,“那么,叫初雪可好?” 墨连玦颔首道,“随你。” 灵珑喜笑颜开,踮起脚尖托了托初雪的下巴道,“初雪,我是灵珑。” 初雪蹭了蹭灵珑的小手,随即便伸长了脖颈去舔吻灵珑的小脸。 灵珑痒得咯咯直笑,搂着初雪的脖颈与它笑闹。 旁人只觉无比欢快,墨连玦却阴沉地黑了脸色。他几个健步上前,狠狠扯着缰绳,初雪立时便被他扯离了灵珑的怀抱。 灵珑看着空荡荡的怀抱颇为傻眼,本想怒视墨连玦,却发觉旁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不由收敛了心神,朝着墨连玦屈膝行礼道,“靖王爷,初雪能否让灵珑骑上一骑?” 墨连玦凝眉,百般不愿地将缰绳递了过去。 灵珑暗暗笑他的怪脾气,才要伸出小手接过,却见一袭粉红色的身影急速掠过,笑眯眯地将缰绳抓进了手里,朝着墨连玦娇笑撒娇道,“九哥,佳乐的赤兔没有初雪好看,佳乐要骑初雪,且把那赤兔让给灵珑妹妹吧。” 墨连玦勾着唇角颔首,闵佳乐得意地斜觑灵珑,才要伸手碰触初雪的脸颊,初雪却瞬间狂躁起来,不但扑哧扑哧地打着响鼻,还用铜铃般血红色眼睛怒视着闵佳乐。 闵佳乐惊吓地后退,但见灵珑就在近旁看着,不由壮着胆子继续靠近初雪,嘴里却颤巍巍地说道,“初雪乖,本郡主会给你最肥美的草料……本郡主会……” 闵佳乐的话未曾说完,初雪已经嘶鸣着举起了前蹄,墨连璎吓得尖叫道,“啊,佳乐姐姐”,说完便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闵佳乐跌坐在地上,看着那马蹄越来越近,她想跑,她想躲,双腿却虚软地挪不开步子。她尖叫着闭上眼睛,正待绝望之际,忽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提了起来。她慌乱地抬眸,却见一袭白衣白裙的女子将她拎在了半空中,直至远离了初雪才飘然落在地上。 闵佳乐趴伏在青草上,哆哆嗦嗦地喘着粗气,但见那袭白色身影转身便欲离开,连忙艰涩开口道,“你……你为何……” 灵珑回眸一笑,未曾言语,脚步轻快地朝着初雪奔去。唔,这般认主的马儿,真真是极讨喜的。 灵珑将小指放进唇间轻轻吹响,分明是十分粗鲁的行径,由她做来却是那般洒脱随性。 墨连玦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这伊犁马是他托付墨连渊从边境淘换来的,她能欢喜,他便觉得十分值当。 灵珑轻巧地落在马背上,朝着墨连璎伸出手臂道,“璎儿,要不要跟灵珑姐姐共乘一骑?” 墨连璎欢喜点头,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奈何初雪本就高大,她踮着脚尖也够不着灵珑的手,不由哭丧着脸求助道,“二哥哥,璎儿上不去。” 墨连漓温柔浅笑地行来,弯下身子将墨连璎抱起,递到灵珑手里道,“灵珑,十一妹便交给你了。” 灵珑将墨连璎扯到身前,朝着墨连漓微笑颔首,夹紧马腹低声喊了声“驾”,只见那道雪白一闪而过,片刻间便消失在人前,只留下墨连璎叽叽喳喳地叫闹声。 墨连玦将视线收回,翻身跃上越影的背脊,疾驰而去。 墨世钧和墨连漓对视一眼,忙将各自的坐骑召唤过来,追随墨连玦朝着树林深处而去。 方如烟见墨连画安安静静地站立一旁,不由捏着帕子凑近道,“十公主,灵珑似乎与几位王爷处得极好,真真是令人艳羡呢。” 墨连画轻佻眉梢道,“方小姐不骑马吗?” 方如烟轻笑道,“当然。如烟愚钝,除了骑马尚拿得出手,旁的事务再再是不能够了。” 墨连画微微颔首,指了指在不远处吃草的枣红色小母马,转身朝闵佳乐走去。 方如烟清清淡淡地看了眼那小母马,朝西北角喊了声“寒铁”,便见一匹火红色的赤骥马飞驰而来。她灿然地笑笑,牵着那马匹朝西南方而去。 灵珑骑着初雪风驰电掣,畅快淋漓地喊着叫着,衣裙烈烈间,但见墨连璎将小脸埋进她怀里,嘟嘟囔囔道,“灵珑姐姐,璎儿累了。” 灵珑揽着她的身子笑笑,小手轻扯缰绳,初雪便立即慢了下来。她赞赏地拍了拍初雪的头顶,忽然忆起身上还有几颗酸梅,便塞进墨连璎胖乎乎的小手里,“璎儿,喂初雪吃一颗吧。” “嗳”,墨连璎跃跃欲试地趴下身子,朝着初雪伸出小手道,“初雪,来。” 初雪垂下头颅细细闻嗅,舌头一勾一挑间,便将梅子卷进了嘴巴里。 墨连玦倾身而下,歪着小脑袋问道,“初雪,可好吃吗?” 初雪酸涩地打了个响鼻,却不停用舌头舔舐着墨连璎的手掌。 墨连璎咯咯笑着,将梅子都放进了手里,递给初雪道,“初雪,吃吧,吃完咱们回去。” 初雪将梅子一股脑地卷进嘴里,接着便是一个响鼻接着一个响鼻地打着,还酸得流出了口水。 灵珑和墨连璎笑得开怀,初雪却踹了踹蹄子,垂下头颅飞驰而起,没一会儿功夫便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灵珑炫身落在草地上,朝着墨连璎伸手道,“璎儿,到灵珑姐姐怀里来。” 墨连璎并不害怕,侧过身子便朝灵珑扑去,下一刻便被灵珑稳稳地抱在了怀里,不由捧着灵珑的小脸嬉笑道,“灵珑姐姐,下次还带璎儿玩可好?” 灵珑颔首,轻轻地将墨连璎放在地上,便见墨连画与闵佳乐远远而来,不由开口问道,“连画,为何不去骑马?” 墨连画挑眉笑道,“骑得不好,倒也不太爱好。” 灵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帕子为墨连璎擦拭着小脸和小手。 方如烟却牵着赤骥马朝灵珑屈膝道,“妹妹,姐姐许久未曾与人赛马,可有兴致与姐姐赛上一场吗?” 闵佳乐瞬间凝眉,不动神色地垂下了眼眸。本是她将方如烟找来羞辱灵珑的,可灵珑方才救了她,她忍不住咬着唇瓣略微迟疑。可她想着灵珑压制她的种种,想着灵珑在京都出尽风头,这一丝丝的动摇,到底还是被压制了下去。 灵珑见方如烟优雅浅笑,难以想象她竟是马背上的好手。 方如烟见灵珑不言不语,挑眉笑道,“到底是姐姐唐突了,妹妹若觉得不方便,倒也罢了。” “方小姐说笑了,赛马而已,何来方不方便的说法呢”,灵珑将帕子塞进墨连璎怀里,朝着方如烟微微屈膝道,“方小姐,请吧。” 方如烟敛裙而笑,红裙翻飞间,便已稳稳落在了马背上,志在必得地俯视着灵珑。 灵珑未曾抬眼,温柔地抚摸着初雪的下巴诱哄道,“初雪,若赢了那赤翼,灵珑为你备好一篮子酸梅可好?” 初雪激烈地踢蹬着后蹄,用脸颊蹭着灵珑的手心。 “真乖”,灵珑拍了拍初雪,足尖轻点间,姿势优美地落在了初雪的背脊上,“方小姐想如何比赛?” 方如烟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唇间,遥遥指了指正前方道,“妹妹可瞧见了,树林外围绑了两个红色的布条,谁能取了布条率先返回,便算是赢了。输赢倒也无需太过,便赌十万两银子好了。” 墨连璎顿时鼓胀了小脸,仰着头怒视方如烟道,“十万两银子还不算太过吗?灵珑姐姐可是没钱的!” 灵珑跳了跳眼皮,欲哭无泪道,“璎儿啊璎儿,你怎的让姐姐这般丧气呢!” 墨连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捏了捏墨连璎的小脸道,“璎儿,你灵珑姐姐这会子可有钱了。你忘了父皇的赏赐吗?乖,且静静看着,估摸你灵珑姐姐过会子便更有钱了。” 墨连璎虽有担忧,听了墨连画的劝告,却不得不皱着小脸退至一旁观看。 两匹骏马齐齐靠在栏杆后,墨连画见灵珑和方如烟皆准备好了,忙将手里的铜板扔了出去,却见一红一白两道影子一闪而过,尚不及分辨,便跑出去很远很远。 方如烟得意地斜觑着灵珑,她最擅长的便是骑术,满京都的小姐,便是没人能赶得上她的。 灵珑目不斜视,只细细诱哄着初雪直冲上前。 风声烈烈而过,吹拂着灵珑的发,亦吹拂着她白色的衣裙,端得是仙姿玉色,窈窕动人。 墨连玦等人从林间穿过,但见那袭白色身影飞舞在马背上,不由自主地驻足观赏着。 赤翼本是日行千里的名骑,方如烟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获胜,奈何行至半程,初雪依然紧紧地追在身后。她不由乱了心神,咬紧牙关踢蹬着马腹, 灵珑见方如烟将距离拉远,且那捆绑红条的位置几近眼前,忙扯着初雪的绳索略微慢了下来。 方如烟行得虽快,奈何布条就在眼前,赤骥马却难以停止。她用尽力气扯着马缰,赤翼被扯得疼痛,飞起前蹄痛苦地嘶鸣着,却险些将方如烟摔将出去。 方如烟牢牢锁住赤翼的脖子,经过好一番折腾,才终于停稳了下来。 方如烟呼口气,伸直手臂去抓取红布条,尚未触及之际,却见一只纤细的手臂径直略过她,扯了布条飞身离去。她顿觉仓皇,慌忙将布条扯进怀里,夹击马腹追赶而去。 灵珑听见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勾唇笑笑,将红布条粗略绑在腕上,扯着缰绳道,“驾,驾,驾,初雪快……” 初雪如离铉的箭般急速掠过,灵珑随着初雪起伏,却见那道火红色从身侧略过,颇有疯狂之势。 灵珑诧异抬眼,却见方如烟几欲脱离赤翼的身体,而行经的草地之上,竟隐约可见一道刺目的血红…… ------题外话------ 更新改了时间,给亲们造成很多不便。小巫会努力回到原来的更新时间,亲们给些时间。小巫不是全职,因为火车出行那几天都是存稿,所以这几天都是当天码字当天内容,亲们,小巫会加油的,抱歉抱歉。 正文 127. 不让你如意你便不能如意 赤翼马越跑越快,竟远远朝着墨连画所在的栏杆冲撞而去。 灵珑大惊失色,才要弃了初雪飞身而起,却见一袭墨蓝色的身影乍然落下,扯着墨连画翩然后退,下一瞬,那栏杆便被赤翼撞碎开来,发出好大一声碰撞。 灵珑暗呼好险,抬眸看着马背上随风起伏的橘黄色身影,悄悄地眯了眼睛。 那赤翼马虽冲撞了护栏,却依然难以停止,竟朝着不远处的树林继续奔跑。 灵珑垂眸看了眼手心里的红布条,将小指放在唇边低低的吹奏着,声音婉转低沉,似虫鸣似水流,却色色吹散在风里,似有若无而去。 赤翼马本已癫狂,方如烟准备飞身跳马之际,它却缓缓地摇着尾巴平静下来。 方如烟大喜,轻扯缰绳调转方向,朝着灵珑飞驰而来。 灵珑轻轻拍打着初雪的头颅,一人一骑竟似闲庭漫步般悠然地靠近栏杆。 方如烟来到近前,轻扬眉梢,难掩得意地看着灵珑笑道,“灵珑妹妹,承让了。” “哦,是吗?”灵珑轻轻淡淡地将右手举起,挑眉问道,“那么,方小姐的布条呢?” 方如烟立时凝眉,却见灵珑的腕上、手间竟各有一个红色的布条,随着寒风剧烈地摇摆着,像是胜利的旗帜在招展。她霎时沉了脸色,方才急着控制寒铁,却不知那布条早已脱了手。 灵珑懒怠理会方如烟,滑下马背朝着墨连画奔去,凝眉问询道,“连画,可有妨碍?” 墨连画握紧灵珑的双手摇头道,“无碍,有九哥在呢。” 灵珑感觉墨连画止不住颤抖,抬眼看着墨连玦颀长英挺的身影,不由带着几许庆幸和委屈。 墨连玦皱眉颔首,分明是那般冷然,冰眸里却难掩温柔。 方如烟双手交叠款款而来,朝着墨连画屈膝行礼道,“十公主,是如烟鲁莽了。幸好公主无碍,否则,如烟怕要寝食难安了。” 墨连画漠然点头,方如烟却满脸担忧地候在一旁,摆足了温婉贤淑的样子。 灵珑冷冷地看着方如烟,鲁莽?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将方才的所作所为全部抹杀了吗?若墨连玦晚来一步…… 灵珑咬了咬唇瓣,难以想象那般的画面,却暗暗将墨连画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 姐妹二人眼波流转间,一个担忧,一个温柔,却皆是脉脉的温情。 墨世钧和墨连漓乘着骏马姗姗来迟。 墨世钧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墨连画,墨连漓却将右手递至方如烟身前,缓缓展开道,“方小姐,你的簪花掉了。” 众人垂眸看去,但见一枚翠绿色的琉璃簪花躺在墨连漓的手掌间,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只较细的一端上却沾染着些许暗红色的血迹。 灵珑挑眉,立时明了,扎刺赤翼之物,恐怕就是眼前这枚簪花无异了。 方如烟微楞片刻,掩着帕子屈膝行礼道,“有劳褚王爷”,说罢竟将那簪花接过,大大方方地插在了发髻上。 墨连漓眸色清冷道,“校场本是跑马骑射之地,尖利之物还是莫要随意丢弃的好。” 方如烟恭敬地垂眸道,“是,如烟谨记褚王爷教诲”。 墨连画淡然道,“既然方小姐没有取回布条,今日这场比试,便是灵珑获胜了。” 方如烟勾唇浅笑道,“自然。灵珑妹妹骑术精湛,如烟自愧不如,十万两银票一定如数奉上。” 灵珑将那红布条一道一道地缠在腕上,眨巴着眼睛笑道,“多谢方小姐。只灵珑最近无所事事,惯爱数着银子入眠。银票倒罢了,懒得淘换,请方小姐直接将银锭子送到丞相府即可。这般多的银子,灵珑该会数上好些时日,定能夜夜安枕的。” 方如烟笑容冷凝,却立即恢复温婉道,“妹妹这般喜好倒甚是独特,姐姐一定如你所愿,这便回府准备去了”,说罢,敛眉向墨连漓等人纷纷行礼,牵着赤翼便准备离去。 “寒铁,走了!” 赤翼马正追着初雪玩闹,无论方如烟如何呼唤,愣是不肯踏出一蹄一步。 方如烟暗沉了脸色,瞬间冷笑,索性弃了赤翼,独自朝着永安侯府的马车款步行去。 灵珑盯着方如烟微僵的背脊,暗暗摇头。她只当方如烟世故圆滑,却不知她竟如此下得了狠手。方才那般境况,莫说墨连画危险,连她自个儿也险些被赤翼摔下马背。这般执拗的性子,到底有几分骇人。 出了这档子事情,众人皆失了兴致。 墨连画见灵珑面儿上蔫蔫的,不由撞了撞她的胳膊,眨眼轻笑道,“灵珑,本公主夜间总是梦魇,不若分些银两与本公主,本公主也好试试那数着银钱入眠的法子,到底是不是诓骗人的。” 墨世钧轻笑道,“连画说的是。今日本世子也受了些惊吓,不若每人分上一万两,若管用,日后本世子便枕在银钱上睡觉,倒也爽利。” 灵珑眨眨眼,眼前浮现墨世钧与银钱同床共枕的场景,顿时嗤笑出声,连带着墨连玦和墨连漓也忍不住开怀而笑。 灵珑笑闹够了,不由歪着脑袋建议道,“既受了惊吓,不若去醉香楼饱餐一顿,今日本小姐做东,权当给诸位压惊了。” 众人皆无异议,恰好墨连璎和闵佳乐骑着那枣红色的小母马返了回来,索性热热闹闹地朝着醉香楼而去。 夜间,灵珑歪在榻上翻看书卷,昏昏欲睡之际,冰儿却掀了帘子进来,低声回禀道,“小姐,永安侯府送了银子过来,说是如烟小姐送给小姐的。福伯让奴婢请小姐的示下。” 灵珑下意识瞄了眼桌子上的沙漏,马上便要二更天了。她勾唇笑笑,将书卷扔在榻上吩咐道,“冰儿姐姐,让福伯细细点看,永安侯府的人既然这早晚才来,想必也没打算早早回去,索性当面儿点验清楚了才好。” “是”,冰儿微笑应承,不慌不忙地退了出去。 十万两银子虽不算太多,可换成银两却仍旧占用了五辆马车。 方如烟甚是谨慎,吩咐下人用黑色毡布遮盖了马车上永安侯府的标记不说,还特特赶在行人稀少的时候将银子送过来。她自认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将银钱交接清楚倒也罢了。这般丢脸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奈何灵珑不按常理出牌,这般多的银钱竟也耐烦点验。福伯又是个精明沉稳的主儿,他一听冰儿传达的消息,便知晓了灵珑的用意。不但扬声吩咐家丁点亮火把,还不假他人之手,拖着略微肥壮的身子亲自点验。 永安侯府的管家有些傻眼,本就是赌资,何须如此计较。何况小姐吩咐了要悄无声息,若丞相府动静太过,他再想悄无声息却是不能够的。他在车前踱了几步,掏出怀里的银票递给福伯道,“福管家,这银钱老弟仔细查验过了,绝对分毫不差。您看,天色这般完了,不若拿着银票与兄弟们喝些酒水,暖和暖和身子可好?” 福伯皱眉将银票抓进手里,打开一看,竟是五百两,他微微疑惑,将银票塞进怀里,继续躬身点着银两,嘴里却不停地嘟囔着,“五百两,五百两,怎么是五百两呢……” 永安侯府的管家咬咬牙,从怀里复又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福伯道,“福管家,老弟出来匆忙,便只有这些了,您给通融通融吧?” 福伯深深皱眉,朝着门口高声吩咐道,“东升,去璃园问问小姐,永安侯府送来的赌资可有银票不曾?” 东升响亮应道,前脚才刚跨出,永安侯府的管家却连忙抬手阻止道,“慢,且慢,这位兄弟且等等。” 他将福伯拉至一旁,从衣袖里再次掏出一张银票,可怜兮兮地撇嘴道,“福管家,老弟姓黄,本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穷苦出身,好容易趁着年下没了这点儿银子,原打量为老二娶房媳妇,您高抬贵手,莫要尽数敛了去才好啊。” 福管家暗暗发笑,却将怀里的银票统统塞给了黄管家,横眉怒目道,“黄老弟,你打量老哥哥是什么人。莫说你这千儿八百的,就是万儿八千的银两兄弟也不放在心上。奈何老哥哥是管家,这银子少不得要点验清楚才能入库的。这样吧,黄老弟若急着回去,老哥哥怕要请家丁们一起帮忙,你看这?” 黄管家一听不要银子,忙将银票塞进了怀里,随意挥手道,“是,但听老哥哥安排。只尽量快些便是了。” 福管家微笑颔首,回身朝着东升吩咐道,“东升,带着兄弟们来点验银子吧。记住,火把照亮一些,银子要点清楚。这是咱们小姐与永安侯小姐赛马赢来的,莫要枉费了小姐一番气力才是。” 家丁们齐齐应声,声音之响亮,震得整条街道都听得到声响。 东升本就魁梧,但见福管家朝他点头,倒也无需指点,直接踩着矮凳上了马车,一把便将毡布掀了下来,急吼吼地招呼道,“兄弟们,点银子了。” 其他家丁有样学样,将其他马车的毡布也一一扯了下来,火光透亮间,永安侯府的标记清晰显现。 黄管家傻眼地站在原地,完了完了完了,小姐明日怕要杀了他。方如此想着,便见原本安静的街道上渐渐有人围拢过来。 东升见东海失手将银子掉在地上,颇为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骂道,“混账,小姐好容易赢了永安候小姐这般多银两,若失手掉了,小姐虽不会罚你,哥哥却不会轻饶了你,且仔细些。” 东海讷讷称是,果然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东升暗暗点头,不由朝着家丁们喊话道,“兄弟们,仔细些,小姐准备了宴席犒劳咱们,忙活完了便回后院乐呵乐呵。” 福管家失笑,这话必是喊给他的,唔,今日这事儿做得不错,喝喝小酒倒也并无妨碍,索性吩咐东江去灶上安排。 街上的人听得差不多,难免议论起来。有说永安候小姐败家的,有说永安候夫人管家不严的,当然,更多的还是夸赞丞相家小姐有本事有德行的,家丁们做活计竟还有宴席吃,言语间皆是艳羡。 自然也有人提出疑问,可那装银两的马车分别便是永安侯府的,若不是赌输了,何故半夜三更押送银两,定然是觉得输钱丢脸才不得已而为之。 世人皆有自个儿一套说辞,说服自个儿也说服旁人,一会子的功夫,街坊邻居们便达成了共识,只待明日一早便将这消息说道与别人。 黄管家悄悄远离了人群,但见头辆马车已清点完毕,家丁们也将银两卸了下去,忙翻身上马,遁逃而去。还好他没有签卖身契,还好他才没下了五千两银子,唔,还是赶紧带着妻儿逃离此处吧。 福管家见黄管家跑了,找了个赶车的小厮问询道,“小哥,我且问你,这银两可是你们管家亲自点验的?可点验清楚了?” 那小厮下意识地点头道,“是,全是黄管家点的,本来是十万两,可是来时的路上,黄管家去了趟汇仁通,兑了五千两银票揣在了自个儿身上了。” 福管家暗暗咋舌,倒也懒怠争辩,直接将小厮们汇聚到一起,高声吩咐道,“永安侯府的人听着,十万两银子少了五千两,本管家便也不查了。我们小姐向来大度,倒也不在乎这五千两。小兄弟们这么晚过来,小姐甚是感动,每人赏一百两权当是辛苦费,劳烦诸位将银子卸下,这便回去吧。” 小厮们找不到黄管家本有些傻了,这会子一听还有银子,急忙配合东升他们将银箱卸下来,拿了赏银驱车离去。 福管家接着便朝街坊们拱手道,“搅扰诸位安枕,甚是难安。本管家代表小姐每人发上十两银子,权当给各位赔不是了。” “真的?连我们也有钱拿?骗人的吧?” 街坊们议论纷纷,福管家未曾多言,只轻轻挥手,东升便将银锭子发放到各人手中,转身便带着家丁们返回了相府内。 众人手里捏着银锭子倒跟做梦似的,没成想看个热闹竟还有银两领用,倒能抵用三个月的花销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布衣男子唯恐不真实,竟将银锭子放进嘴里咬食,差点崩掉了大龅牙,这才捂着嘴巴,傻乎乎地捧着银子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丞相府门前便安静下来。 兰儿蹦蹦跳跳地回了璃园,带来了丞相府门前的各种动静,手里还端着一碟子松软弹滑的猪蹄。 灵珑摇头失笑,暗道福管家好手段,眼见兰儿抓着猪蹄啃食,不由傻眼道,“兰儿,晚膳可是没吃好?” 冰儿将灵珑丢下的书卷收拾起来,点了点兰儿的小脸道,“小姐,您没在府里用膳,自然不知晓。这丫头吃了三碗粳米饭,还将黄焖鳝鱼和酥炸油鸡吃得一干二净。美其名曰不能糟践粮食,可奴婢看着,竟是比她哥哥福满还要能吃。” 灵珑惊诧抬眼,眼见兰儿鼓胀着嘴巴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由咽了咽口水制止道,“兰儿,小姐不是怕你吃,可眼看着要睡下了,吃多了油腻之物,恐会伤了脾胃。乖,听小姐的,今儿的猪蹄咱们不吃了。” 兰儿吮了吮手指,眨巴着眼睛道,“可是小姐,这是福伯特意给兰儿的,兰儿若不吃,这猪蹄怎么办?” 灵珑见兰儿眼巴巴地看着她,连忙摆手,她吃了整碟子鱼嘴巴,再再是不能吃了。 她凝眉沉吟,随即灵机一动,朝着兰儿诱哄道,“兰儿,红豆可喜欢吃猪蹄了。不若,你拿去给红豆吃吧?” 兰儿不迭点头,哧溜哧溜地下了方凳,端着盘子便出门去了,远远还能听见她娇憨地唤着红豆的声音。 灵珑暗暗发笑,红豆最不爱吃的便是猪蹄了,可怜见的,明日赏它一颗苹果顺顺肠胃好了。 冰儿打来热水,将布巾细细沾湿了,替灵珑擦拭着小手,犹豫片刻,还是皱眉问道,“小姐,福管家这般行事,岂不是要惹得永安候府对小姐不满吗?” 灵珑轻轻靠在冰儿身上,将校场赛马的情况细细说给她听。少时,便幽幽地叹息道,“冰儿姐姐,因着我与柳姐姐交好,方如烟便能如此狠辣。这般的人物,又岂是好相与的。交恶便交恶吧,省得客气来客气去,倒觉得腻烦不已。” 冰儿勾唇笑笑,轻轻拍打着灵珑的脊背,默默地点头。她家小姐自来不记仇,即便路嫣然那般暗算她,她也只当做小女儿家的玩闹,过了便过了。可方如烟差点伤了墨连画,竟还能那般无所谓地端着笑脸,小姐怕真是气恼狠了,这才不想由着方如烟的算计行事了。 灵珑在冰儿怀里靠了一会子,顿觉懒怠,她伸了伸懒腰,推了推冰儿的肩膀道,“时辰不早了,冰儿姐姐且睡去吧。” 冰儿挑眉,朝着灵珑眨眼道,“小姐,莫不是遣了冰儿睡下,又准备疯野去?” 灵珑顿时惊愕,指了指冰儿,又指了指窗外,随后颓然地躺在榻上呻吟道,“冰儿姐姐,你夜间竟不睡觉吗?” 冰儿笑笑,她哪里是不睡觉,不过是警醒惯了,灵珑一起身她便知晓了。 冰儿不预解释,细细为灵珑盖好被子,吹熄烛火,悄声出去。 正文 128. 倒怕她嫁不成 翌日,天色尚未大亮,街头巷尾便开始流传着永安候府嫡小姐输给相府嫡小姐十万两银子尚亏欠五千两的事儿,打得永安候府措手不及。 永安侯府自有一番忙乱,奈何黄管家早已遁逃,方如烟想找人算账,再再也不能了,只得急慌慌地找永安候夫人商量对策。 就在京都热闹熙攘之际,太傅府的后角门上,却缓缓抬出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径直朝着太子府而去。 灵珑从落日崖回到璃园,尚未来得及梳洗,兰儿便沉着小脸进来,满脸不悦地说,“小姐,木枝来了,非要见您不可。奴婢说您懒怠见她,她偏不肯走,直挺挺地跪在院里不说,这会子竟还哭哭啼啼地闹腾,好不难看。” 灵珑眉梢轻挑,未曾言语,冰儿却推了推兰儿的肩膀嗔怪道,“兰儿,小姐这会子忙乱,哪儿有空闲见她。她若愿等便让她等着,过会子若得了绯浓的磋磨,只莫要怨恨他人的好。” 兰儿愣愣神儿,眨眨眼,随即便了然地缓了神色,倒也不着急出去应对,帮着冰儿一起为灵珑梳妆。 灵珑暗暗发笑,冰儿姐姐总是一针见血。木枝定是受不住绯浓的磋磨才跑来求助的,奈何她既跟了灵华非,便是舒墨阁的人了。莫说她对木枝本没有同情,即便真的同情,她也不好插手哥哥院里的事儿,索性甩手不管了。横竖丞相府就这么大,想来绯浓有些耳风,到底会将木枝领将回去的。 冰儿和兰儿细细为灵珑捯饬妆容,灵珑倒也难得配合,主仆三人嘻嘻哈哈、玩玩乐乐好一阵子,到底还是听到了院里的声响。 绯浓将手臂搭放在蝉儿的手臂上,妖妖娆娆地扭着腰肢行来,见了木枝依然跪在地上,不由轻啐道,“呸,羞臊你个小蹄子。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也敢巴巴凑到小姐跟前儿来。小姐是仁慈,倒为妾身留了些脸面,若换了旁人,哼,看你这小蹄子还敢不敢闹腾。” 木枝横眉怒目地看着绯浓,到底不敢吭声。这些时日,她被磋磨狠了,见天被绯浓当成粗使丫头倒也罢了,竟连少爷的面儿也见不着。她受不住苦楚,百般思量下,捡着绯浓与灵华非腻歪的档口跑到了璃园。本想着舔着脸子求上一求,小姐定会心软,要了她回来。岂料小姐没见着,倒被绯浓抓个正着,她顿觉悲苦,嘤嘤咛咛地坐在地上哭着。 绯浓见木枝摆明了要撒泼,索性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对着蝉儿吩咐道,“蝉儿,将木枝领回去,没得糟践了舒墨阁的名声。” 蝉儿略微迟疑,绯浓一个眼刀子过来,她便只得忍气吞声地将木枝拉了起来,捂住嘴巴便拖出了璃园。 绯浓讥讽地笑笑,将军府的人便如何,若忤逆了她,照样别想近少爷的身子。她傲然地扬了扬下巴,轻敲门扉道,“小姐,妾身是绯浓,特来拜见小姐。” 灵珑挑眉笑笑,将手里的果子茶放下,转脸吩咐道,“兰儿,吩咐传膳,顺便请绯浓姐姐进来。” “嗳”,兰儿脆生生地应道,扭着小屁股便出去了。 冰儿敛了衣裙过来,自顾自地拿起梳子,温柔小意地替灵珑梳着发尾。 灵珑跳了跳眼皮,唔,这会子功夫,梳了怕有千儿八百下,若不顺滑,到底对不起冰儿的劳累了。她见冰儿这般兴起,索性轻眯了眼睛,慵懒了几分。 绯浓掀了帘子进来,见灵珑主仆皆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连忙屈膝行礼道,“绯浓给小姐请安,搅扰了小姐休息,是妾身管教不利,望小姐见谅。” 灵珑抬眸颔首,朝着绯浓招呼道,“绯浓姐姐且坐下说话吧。这早晚过来,怕还没有用早膳吧,不若将就着用点子可好?” 绯浓刚欠身坐下,听了灵珑的话忙起身屈膝道,“谢小姐体谅。忙乱这会子,险些将早膳混忘了。倒也是奴婢有口福,偏巧得了小姐的赏赐。” 灵珑愕然,一顿早膳而已,到底不至于这般客气的。 冰儿掩唇而笑,她家小姐与她们亲近惯了,自然不觉得如何,别院的丫鬟却向来没有这般待遇。莫说同主子一道用膳,就是主子剩下的膳食,若没明说要赏赐,丫鬟们只能乖乖地倾倒了,再再不敢偷偷没下的。 冰儿想着梅洛苑规矩严苛,朝着灵珑挤挤眼睛,连忙将绯浓安置在餐桌旁,拍着她的素腕道,“绯浓姐姐莫要客气,咱们小姐和善,断不会今日赏了你,明日又嫌你受了赏的。” 绯浓低眉不语,虽知道冰儿是指摘灵紫凝反复无常,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应承,索性捏着帕子勾唇偷笑。 兰儿叽叽喳喳地引着丫鬟进来,冰儿忙掀了帘子接应道,“兰儿,且仔细些,莫要将汤膳撒出来。” 兰儿指挥着丫鬟将膳食摆好,发现绯浓坐在桌案旁,不由眨眼问道,“绯浓姐姐在啊,可是要留在璃园用膳?” 绯浓虽觉羞涩,到底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兰儿忙扯了个小丫鬟道,“去为方姨娘添副碗筷”,小丫鬟应声而去,没一会功夫便将碗筷收拾妥当。 灵珑接过兰儿递来的帕子细细擦拭着双手,浅笑招呼道,“绯浓姐姐无须客气,这会子天凉,早膳须得热乎乎吃下才得劲儿的。” 绯浓讷讷称是,但见冰儿和兰儿举止自得地与灵珑抢着汤膳,心内不觉震颤。她做丫鬟的时候,从来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似这般放肆的举动,更加是未曾想过。 冰儿见绯浓愣神,忙盛了碗鹌鹑汤递给她,“绯浓姐姐,这汤膳甚是滋补,平日里我们常喝的,你也尝尝?” 绯浓双手接过汤碗,安静地喝着,待灵珑丢了筷子,却连忙起身告辞道,“小姐,来了这会子,到底叨扰了,妾身这便回去了。” 灵珑微微颔首道,“绯浓姐姐慢走,小心湿滑”,说罢,取了帕子自行收拾。 冰儿倒胡乱擦拭着唇间,送了绯浓出门。 绯浓搀着冰儿缓缓地走着,但见冰儿面色红润,又想着璃园里的主仆那般相处,不由感叹道,“妹妹,跟着小姐便是有福的,不若姐姐这般……” 冰儿浅笑道,“是,小姐倒是惯常厚待咱们这些奴婢的。不过姐姐也休要自谦,姐姐如今是少爷唯一的妾室,到底也是半个主子了,若日后得了一男半女,好日子怕是挡也挡不住的。” 绯浓摇头嗤笑道,“妹妹,你只当姐姐成了妾室,却不知姐姐这妾室是如何过活的。一个严苛的姨娘,一个眼高手低的大姑,还有两个整日互掐的通房丫头,姐姐过的日子,万万没有妹妹舒服啊。” 冰儿垂眸笑道,“我家小姐常常夸赞姐姐聪慧、识大体,想来这些事儿姐姐定能处置妥当,妹妹倒惯常不爱听这般丧气话,只等着姐姐日后与妹妹报喜呢。” 绯浓捏了捏冰儿的手臂,羞涩嗔怪道,“呿,休要打趣姐姐。不过小姐既看得上姐姐,姐姐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应对。唔,待紫凝小姐嫁入镇国公府,姐姐的好日子怕就不远了。” 冰儿打趣几句,将绯浓送至舒墨阁,这才返身回了璃园。 “镇国公府?可当真?” 冰儿点头道,“是,绯浓是这么说。” 灵珑愕然地靠在椅背上,摇头叹息,这般高的门槛,不是灵紫凝想嫁便能嫁的。 兰儿见灵珑情绪难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着她的脸颊道,“小姐,您无需担心。您还有老爷和夫人,还有冰儿姐姐和兰儿呢,灵紫凝再嚣张,到底不能反了天去。” 灵珑斜觑了兰儿一眼,本想解释两句,到底不好开口。 冰儿将兰儿扯了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傻兰儿,小姐担心得很,不过,不是担心灵紫凝反了天,是担心这回她怕又嫁不成了。” 兰儿疑惑地扯了扯头上的双丫髻,睁着大眼问道,“那小姐更无须担忧了啊。她嫁得好,不会许咱们银子;她嫁得不好,咱们看个乐呵。横竖没咱们璃园半毛钱关系,缘何为她烦恼呢。” 灵珑眨眨眼,瞬间欢快。她忙将兰儿揽进怀里,仔细揉捏着她的小脸道,“兰儿说的对,果然是个通透的小丫头”,说完,开开心心地跑去跟红豆玩乐。 兰儿摸着小脸嗤嗤地笑了,通透,嘿嘿,小姐夸她通透,唔,她要告诉祖母去,祖母还扣下她一碟子翡翠糕呢。 且说灵紫凝在庆亲王府出了错处,杨玉燕哀叹之余,不得不让灵华非与梅行文疏通。 梅行文爱美人,虽觉得灵紫凝出身太低,想着皇后暗示自家娘亲拉拢丞相府的话,便没有立刻拒绝,只说相看了人再说。 杨玉燕是妾室,自然登不得镇国公府的门槛,便只能细细嘱咐灵华非带着灵紫凝悄悄私会了梅行文。 梅行文惦记着灵珑的俏模样,本以为虽不及,到底也该有几分姿色,待见了浓妆艳抹的灵紫凝时,却顿觉失望不已,膳食都未曾上完,便借口有要事在身,弃了灵华非和灵紫凝只身离去。 灵华非邪狞地勾唇,灵紫凝却被迷得失了心神。梅行文本就长得尚可,且今日本计算着吸引美人儿,难免打扮得帅气俊朗些。灵紫凝莫名的深陷其中,一回府便朝杨玉燕嚷嚷着定要嫁给梅行文为妻。 杨玉燕见灵紫凝欢喜梅行文,心内虽松了口气,面上却依然端着架子吩咐道,“非儿,你大姐姐既然心悦梅世子,娘亲虽觉得梅世子太好美色,且不太上进,少不得要迁就些,你便与梅世子细细商议去吧。” 灵华非听着杨玉燕不知斤两的话,顿时好笑,“娘亲,您倒觉得委屈了大姐姐,只可惜,人家梅世子没有看上大姐姐。” 杨玉燕立时便急了,摔了帕子嚷嚷道,“没看上你大姐姐,就他那般的名声,还有脸挑剔你大姐姐不成?” 灵华非执着茶杯慢慢地抿着,挑眉讽刺道,“娘亲,您若觉得大姐姐是天仙,不若长长久久地供着她,省得总说旁人瞎了眼。” 杨玉燕顿时萎靡,她自然知道灵紫凝比不上灵珑,身份比不上,学识比不上,样貌更比不上,奈何那是她的掌上明珠,她总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地过活,可这会子…… 杨玉燕看了眼事不关己的灵华非,不由软了嗓音道,“非儿,你大姐姐嫁得好,对你日后总归是有助益的。你且看在你大姐姐可怜的份儿上,到底要帮帮她才是。” 可怜?闹腾得满院子人不得安生,他倒不知哪里可怜了。 灵华非想起绯浓的建议,敛了眸色道,“娘亲,您若真满意梅世子,儿子自该撮合撮合,只您心里到底有些底数,大姐姐这般的出身这般的样貌这般的性情,若真入了镇国公府的门槛,做妾室尚属勉强,那世子夫人的位置您就别惦记了。” 杨玉燕听着灵华非数落灵紫凝,立时便皱了眉头,“非儿,你之前可不是这般说的。” 灵华非挑眉嗤笑道,“娘亲,儿子之前也没想到大姐姐这般不招人待见。” 杨玉燕噎了一下,想着灵紫凝在贵妇圈里的名声,不由挥手道,“非儿,且让娘亲问问你大姐姐的意思再说吧。” 灵华非颔首,放下杯子起身离开,唇角却难掩笑意,宠着吧,疼着吧,若连妾室也做不成,呵,到头来可就真成了笑话。 灵华非回到舒墨阁,但见绯浓穿着贴身的兜儿清洗身子,不由环上绯浓的身子深深闻嗅道,“浓儿,真香。可想少爷了?” 绯浓娇俏地笑笑,转身扑进灵华非怀里,纤纤玉指勾挑着他胸前的衣衫道,“不想,浓儿再想,便要想得心尖尖都疼了,再再不敢想了。” 灵华非立时悦然,揉捏着绯浓娇软的身子赞道,“这才是少爷的乖浓儿。今日可忙乱?” 绯浓摇头,将木枝闹腾璃园前前后后的事儿细细说完,揽着灵华非的腰际问道,“少爷,您说,小姐会相信妾身的话吗?” 灵华非见绯浓娇媚,托着她的身子又咬又吮,少时才略带满足地吧唧嘴道,“信不信不重要,只她对你没有提防便是了。再说,连你都不相信灵紫凝能嫁入镇国公府,灵珑又怎会当真。” 绯浓暗暗点头,可想着灵珑待冰儿她们的宽厚,心内到底还是存了羡慕。 灵华非见绯浓失神儿,指尖轻挑间,那兜儿便瞬间滑落。 绯浓只觉身子一凉,低头一看,却见自个儿赤身**地站着,不由遮挡着胸部羞臊道,“少爷,妾在洗澡呢,您转过身子去。” 灵华非双手环胸看着绯浓,竟是从头到脚地打量个透彻。 绯浓遮着遮着便觉无趣,索性大大方方地放下手臂,抬眼魅惑道,“如何,少爷,浓儿可还入您的眼?” 灵华非朗笑出声,将绯浓揽进怀里大力揉捏着,凑近她的耳际调戏道,“乖,少爷替你洗,少爷洗得一准干净”,说罢,抱着绯浓坐进了木桶里。 灵华非和绯浓自去**,蝉儿却在院子里狠狠地啐了一口,“呸,白日宣淫,真真是个小娼妇。” 木枝用扫把狠狠地刷着落叶,但见蝉儿不平,难掩蔑视道,“娼妇不娼妇倒不知晓,只咱们虽是通房,到底难进少爷的屋子。” 蝉儿听着木枝的酸话,虽知道是挑拨,到底还是生了气性,捡了个大树使劲儿捶打着。 灵珑与红豆玩乐一阵子,躺在落叶上休憩,忽觉有人挡了光线,抬眼看去,但见灵暄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灵珑豁然坐起,朝着灵暄若笑道,“若姐姐,不是跟着娘亲去吃年酒了吗,怎么这早晚便回来了?” 灵暄若本想与灵珑一处坐了,可看了那枯黄的落叶,到底还是坐不下去,只躬着身子回答道,“是。伯娘觉得无趣,恰好姐姐又觉得身子不爽利,用完午膳便早早地回来了。” 灵珑一听灵暄云病了,忙起身问道,“云姐姐如何了?可是受了风寒?” 灵暄若连忙摆手道,“姐姐接了件替新娘子做喜服的活计,偏巧对方要得急,姐姐昨日绣了大半夜,许是累着了,倒并不妨碍。” 灵珑松了口气道,“那便好。若姐姐且带妹妹去看看云姐姐吧。” 灵暄若点头,领着灵珑朝西竹屋而去,却总是似有若无地盯着灵珑看。 灵珑暗笑,揽着灵暄若的手腕问道,“若姐姐,可是有事儿?” 灵暄若悄悄地红了脸色,嘴里嘟囔道,“妹妹,姐姐看中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奈何大姐姐嫌贵不肯买。姐姐倒不是为了自个儿,只大姐姐总是嫌少置办衣装首饰,到底还是寡淡了些。” 灵珑颔首道,“若姐姐说得有道理,待会妹妹见了云姐姐一定问问看,若她也喜欢那套头面,妹妹替姐姐买了,倒也无妨”。 灵暄若咬了咬下唇,见灵珑越走越远,连忙上前扯着她的衣袖道,“妹妹,不是大姐姐,是我,是姐姐想要那头面。” ------题外话------ 月票啊月票,亲们有票票给小巫吧,么么哒。 正文 129.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灵珑抬眼看着灵暄若,妆容精致,头面讲究,连身上的衣裙竟也是苏锦彩缎暗花罗裙,不由浅笑道,“若姐姐看中的头面,需要多少银两?” 灵暄若双手绕着帕子,欢喜雀跃道,“妹妹,左不过八千两银子,倒比姐姐这套朱玉头面华丽许多。伯娘倒也应了姐姐,可姐姐想着伯娘嫌少出门,唯恐那头面被旁人抢了先,这才不得不求了妹妹的。” 灵珑敛了笑容,认认真真地看着灵暄若问道,“若姐姐,云姐姐替人做一套喜服,约莫能赚多少银两?” 灵暄若思索片刻,支支吾吾道,“估摸着有一百两银子吧。” 灵珑颔首,眼见西竹屋立时便到了,索性加快步子,到底与灵暄若拉开了些许距离。 灵暄若跺跺脚,暗骂灵珑小气吧啦,分明赢了永安候家的小姐十万两银子,竟连万儿八千也不舍得与亲生堂姐花费,心里难免生了几丝怨怼。 灵珑随着小丫鬟进了西竹屋,但见灵暄云不但未曾躺下休息,竟还端着绣棚刺绣,那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专注神色,颇有几分杨柳扶风的意味。 灵珑虽觉得画面美好,到底还是心疼灵暄云的身子,连忙快步上前,夺了灵暄云的绣棚怪责道,“云姐姐,身子既不爽利,自该好好歇息歇息,怎的还这般劳累?” 灵暄云温柔浅笑道,“是,妹妹说的是,合该歇息歇息才是。只姐姐闲不住,见了这绣棚便忍不住要忙活两针。” 小丫鬟为灵珑细细斟茶,不由开口抱怨道,“小姐,堂小姐总是这般。奴婢劝过许多次了,堂小姐总说一会子便好,可自打宴席回来,这绣棚却是未曾离手的。奴婢人微言轻,小姐定要替奴婢劝劝堂小姐才是。” 灵珑将绣棚扔在一旁,沉着脸色道,“云姐姐且听听,这般做活,身子岂能受得了。若真累坏了,做这劳什子的绣活儿还有何用。” 灵暄云见灵珑真生气了,忙将灵珑扯到身前,朝着小丫头吩咐道,“芬儿,这绣棚今日便交由你保管了,没有你们小姐的允许,再再不能让我碰了。” 芬儿笑嘻嘻地应承,捧着那绣棚出了卧房而去。 灵暄云见灵珑仍旧嘟着嘴巴,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丫头,姐姐都听你的,笑一笑可好?” 灵珑顿时莞尔,扑进灵暄云怀里蹭着她的手臂道,“姐姐,你别嫌妹妹啰嗦,妹妹是担心你。” 灵暄云微笑着点头,“嗯,姐姐晓得。” 灵珑笑笑,想起灵暄若的话,不由挑眉问道,“云姐姐,娘亲买了那些个衣裳,怎的嫌少见你穿戴,可是不喜欢?” 灵暄云羞涩地摇头道,“妹妹,那些衣裳太华丽,姐姐穿着不自在。况且你若姐姐喜欢新衣裳,姐姐便想着得空拿去改一改,省得伯娘总担忧我们姐妹俩没衣裳穿。” 灵珑顿时无言,她没有这般亲厚的姐姐,若有,她一定不舍得她如此操劳的。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银票递给灵暄云道,“云姐姐,方才若姐姐说要一套八千两银子的头面。这里是一万两,姐姐若觉得那头面可买便买,若觉得不可,这银子权当妹妹替堂哥存下的。” 灵暄云顿时煞白了脸色,忙将银票推回灵珑怀里道,“妹妹,这银票姐姐不能收。你且拿回去。莫说那头面要八千两,就是八百两,姐姐也不会买与她的。” 灵珑叹口气,握住灵暄云的双手道,“云姐姐,灵珑并非舍不得银钱,灵珑只是觉得,头面首饰、妆容衣衫,虽不能不讲究,到底也莫要太过虚荣的好。” 灵暄云沉着脸色颔首道,“妹妹,你能告诉云姐姐这些,姐姐谢谢你。只是云姐姐这会子累了,改日再陪妹妹谈心可好?” 灵珑自然知晓灵暄云心里难受,毕竟她忙活数日,左不过挣下一百两银子,灵暄若开口却敢要八千两银子的头面,搁谁心里都难以接受吧。 灵珑深深叹口气,将银票塞在灵暄云枕头下,告辞离去。 灵暄若守在门口,见灵珑出来,连忙伸手道,“妹妹,大姐姐不要,不若将银票交给若姐姐吧。姐姐想了想,那头面到底太过华贵,姐姐这会子竟也不喜欢了。这银票,替哥哥存起来倒是极好的。” 灵珑失笑摇头,双手微微摊开,朝着灵暄若告辞道,“若姐姐,银子便在云姐姐那里。她若肯给你,妹妹倒是无所谓。” 灵珑转身走了,灵暄若却忍不住撇嘴,明明说是给她的银子,却偏偏放在大姐姐那里,既不诚心,又何必做戏。她跺跺脚,到底不敢向灵暄云讨要,索性摔着帕子去花园子散心去了。 翌日,灵珑端着乌鸡汤膳去西竹屋,但见灵暄云拉着灵暄若做针线,不由朗声笑道,“云姐姐,这会子可大好了?” 灵暄云接过汤膳放在桌子上,浅笑盈盈道,“大好了。芬儿那丫头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大好且不准姐姐碰针线的。” 灵珑心内欢喜,却故作不满地噘嘴道,“云姐姐这话妹妹不爱听,妹妹的吩咐怎么就成了鸡毛了,若真是鸡毛,该有千斤重才是。” 灵暄云颔首道,“是,妹妹是丞相之女,到哪儿都是千金的。” 灵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但见灵暄若不情不愿的样子,连忙招呼道,“若姐姐,且歇一歇吧,妹妹端了乌鸡汤来,冬日里喝上一碗最是滋补的。” 灵暄若虽对灵珑有些心结,却巴不得早些歇息,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多谢妹妹了。” 姐妹三人喝着汤膳,芬儿却掀了帘子进来,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姐,冰儿姐姐来寻您,说夫人请您去静心阁一趟。” 灵珑忙弃了汤匙起身,朝着灵暄云姐妹屈膝道,“云姐姐,娘亲许是有事儿寻我,改日再来探望姐姐,只姐姐莫要太过操劳才是。” 灵暄云连忙颔首道,“妹妹且去吧,姐姐定会顾念自个儿的身子的。” 灵珑微笑告辞,行至院落,却见冰儿拿着大氅候在门口,见她出来,连忙将大氅与她披在身上,细细回禀道,“小姐,永安候夫人带着方如烟小姐来探望夫人。” 灵珑暗暗挑眉,约莫明白了永安候夫人的来意,倒也不甚着急,挽着冰儿慢悠悠地朝静心阁而去。 翠浓候在门口,见灵珑过来,连忙掀了帘子请她进去。 灵珑轻敛衣裙,莲步轻移地进屋,朝着古灵儿微微屈膝道,“娘亲,珑儿来了。” 古灵儿捻着念珠微笑道,“嗯。见过永安候夫人。” 灵珑点头,朝着紫衣环佩的永安候夫人屈膝行礼道,“永安候夫人有礼,多日不见,夫人近来可安好?” 永安候夫人嘴角微微抽搐,本来是安好的,可昨日出了那档子事儿,到底还是搅扰了精神。她垂眸看着灵珑那般娇俏地看着她,不得不端着笑脸回应道,“好,一切安好。倒是灵珑丫头似乎又抽高了,到底是丞相夫人会养孩子,莫若我家烟儿这般拙笨。” 灵珑挑眉看着方如烟,她依然是那副自信悠然的样子,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中般,只眸间的戾气若隐若现。她浅淡微笑,朝着方如烟微微屈膝道,“见过方小姐。” 方如烟云手虚扶道,“妹妹太客气。姐姐虚长你几岁,小姐来小姐去的,到底生分了。” 永安候夫人点头附和道,“烟儿说的极是。灵珑钟灵毓秀,烟儿定要多多学习才是。” 方如烟乖巧应道,“是,灵珑妹妹连骑术也比烟儿出众,烟儿真真有些羞愧不已。” 唔,可算是讲到重点了。 灵珑默默腹诽,朝着方如烟浅笑道,“方姐姐太客气。若不是那赤翼马失了控制,妹妹无论如何也赢不过姐姐的。” 方如烟理所当然地颔首,见永安侯夫人朝她打眼色,连忙垂眸叹气道,“输了便是输了,姐姐本是愿赌服输的人,谁知道黄管家出了幺蛾子。姐姐知晓妹妹不爱钱财,可到底心里过意不去,喏,妹妹,这里是五万两,就当姐姐给你赔罪,且点一点吧。” 灵珑双手接过银票,捻着小手默默地点了起来。 方如烟呆愣当场,没想到灵珑这般听话,让点便点的。她垂了垂眉眼,到底觉得灵珑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灵珑迅速点验清楚,深深地呼口气道,“嗯,总算对数了。方姐姐为人就是实诚,日后倒要多与姐姐一处耍玩才是。” 方如烟跳了跳眼皮,五千两换五万两,自然是实诚。奈何她见灵珑那般自如,倒似她亏欠的原本便是五万两似的,不由暗暗咬牙道,“对数了便好,改日再与妹妹赛马,定要当场点验才好,省的旁人说东道西,生分了咱们的姐妹情分。” 灵珑巧笑盈盈地屈膝道,“是,但凭姐姐的主意。” 永安候夫人见两个丫头圆满和解,朝着古灵儿微笑示意道,“这般相处才是好姐妹,丞相夫人以为呢?” 古灵儿微笑颔首道,“是。灵珑顽皮,日后到底要请如烟多多包涵了。” 灵珑蹭到古灵儿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摇晃道,“娘亲,珑儿顽皮吗?可是姨娘说,珑儿这般年纪本就该顽皮的!” 古灵儿点了点灵珑的额头,朝着永安候夫人轻笑道,“这丫头被王妃姐姐宠坏了,夫人莫要见笑才好。” 永安候夫人掩唇笑道,“庆亲王妃确实疼宠灵珑,不过这般可心可意的外甥女,原本就该疼宠的。” 古灵儿淡笑着颔首,但见时辰渐晚,不由开口挽留道,“夫人,今日难得过府,不若用了午膳再走吧?” 永安候夫人连忙起身推辞道,“妹妹客气了。本是路过此处,等改日得空再来拜访”,说罢,带着方如烟起身候在一旁。 古灵儿和灵珑对视一眼,齐齐起身相送,嘴里说完等候下次再聚的场面话,又双双坐了回去。 永安候夫人有些傻眼,却不得不尴尬地牵着方如烟离开。她本打算引着古灵儿送她们出府,到时候便让人散播她与丞相夫人关系交好,以那银钱本是两府之间交往为由,将方如烟彻底摘择出去。奈何古灵儿母女这般没眼色,她巴巴带着如烟等着,她们竟然还能扎扎实实地坐回去。 永安候夫人叹口气,捏着方如烟的手腕急匆匆离去。罢了,权当今日还清欠款,到底也算如烟为人正直了。 灵珑见永安候夫人带着方如烟离去,捧着那五万两银票,嗤嗤笑倒在古灵儿怀里。 古灵儿轻拍着灵珑的肩膀,失笑摇头,这般赚银子的法子,与王妃姐姐相比,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灵珑留在静心阁用完午膳,这才随着冰儿朝璃园而去。 冰儿但见灵暄若又在花园子里笑闹,悄悄引着灵珑走到侧旁的小路,轻声开口道,“小姐,听翠浓姐姐说,云小姐昨日夜间曾找过夫人,说是她们姐妹寄住丞相府便是客居,到底不该抛头露面,日后倒不好跟着夫人去吃年酒了。” 灵珑停住脚步,少时便深深地叹口气道,“云姐姐自然了解若姐姐的脾性,定是担忧若姐姐越来越浮躁,倒怕引出旁的事端来,索性连年酒也不去了。” 冰儿默默点头道,“是啊。云小姐用心良苦,但奴婢冷眼看着,若小姐怕难以体谅云小姐的苦心吧。这会子云小姐忙乱不堪,若小姐倒有闲心带着丫鬟玩闹呢。” 灵珑微微凝眉,扯了扯冰儿的衣袖道,“冰儿姐姐,且私下里问问顾嬷嬷,看府里是否有擅长女红的丫头,若有,便悄悄派到云姐姐身边帮衬帮衬,若没有,不若让福管家从外面寻一个,至于银钱,每月从璃园支取倒也罢了。” 冰儿连忙称是,主仆二人远远看了灵暄若一眼,到底不好多做议论,索性眼不见为净,捡着小路绕回了璃园。 夜里,灵珑吃了颗内息丸,才准备闭上眼睛冥想静坐一会子,却听屋顶上隐约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她扯了扯冰儿的手臂,示意她噤声,随即便指了指屋顶的方向。 冰儿会意地点头,悄悄将窗户打开,灵珑安静地穿好鞋子,一个提气纵跃便翻上了屋顶。 颜鹤本打算揭开瓦片,奈何这是木屋,压根就没有瓦片,便犹豫着是否该在屋顶上凿一个洞。他举着匕首正琢磨着该在何处下手,便见灵珑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上。 灵珑眨巴着眼睛,略微呆愣地问道,“颜鹤,你在做什么?” 颜鹤尴尬地将匕首收入怀中,微微拱手道,“小姐,我家王爷请你去吃烤肉。” 灵珑微微颔首,待要询问都有何人在场时,颜鹤却已经纵身跃起,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灵珑看着空荡荡的屋顶,不得不纵跃而下,却见冰儿正端着手臂笑眯眯地等着她。 灵珑掩饰地干笑两声,蹭到冰儿身旁讷讷道,“冰儿姐姐,珑儿想出去一下下,可不可以吗?” 冰儿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灵珑问道,“小姐,一下下是多少功夫?您老打算多早晚回来?” 灵珑凝眉垂眸,少时便举手保证道,“冰儿姐姐,珑儿保证亥时三刻一准回来的。” 冰儿颇为勉强地点头道,“嗯,一言为定,若再回来晚了,仔细奴婢明日便告诉老爷去,定要让老爷打断靖王爷的腿。” 灵珑哭笑不得,竟搞不清楚墨连玦到底何时惹恼了翠浓,又惹恼了冰儿,竟是动不动便要被打断双腿的。奈何她不敢追问,只待冰儿细细为她穿戴整齐,这才飞身朝靖王府而去。 靖王府的宫灯星星点点地照耀着,灵珑踩着屋檐查探,终于在西南角的凉亭里发现了墨连玦等人。 墨连玦见灵珑翩然落下,轻勾唇角道,“来了。” 灵珑笑嘻嘻点头道,“嗯。有烤肉吃自然便来了。玦哥哥,这烤肉多早晚才能熟?” 墨连玦捂着灵珑微凉的小脸,挑眉问道,“可是饿了?” 灵珑蹭着墨连玦温暖的掌心,调皮地舔了舔嘴唇道,“不,只是馋了。” 墨连玦失笑摇头,拢了拢灵珑的碎发道,“乖,一会子便好。” 灵珑微笑颔首,小手一背便来到了石桌旁,但见墨世钧和孟之郎正在对弈,不似厮杀,倒纯粹是打发时间,不由点着下巴问道,“表哥,可下了赌注?” 孟之郎摇着折扇轻笑道,“甫一入京都,四街八巷皆议论着丞相府家的小姐赛马赢了十万两银子,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日后本少手头拮据了,倒是可以向灵珑小姐借些银两周转周转。” 灵珑扬了扬下巴,大方摆手道,“自然可以。只莫要遗漏了本小姐的月息便是。唔,倒也无需太多,只收取汇仁通八成的月息倒也罢了。” 墨世钧朗声大笑,孟之郎却凝眉调侃道,“小丫头到底长大了,这会子不卖蟋蟀,不卖蝈蝈,倒开始收取月息银子了,啧啧,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 墨世钧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颇为苦恼地诉说着庆亲王妃厌弃他的各种话语。 灵珑咯咯直笑,听见墨连玦喊她的名字,忙离了石桌朝烤架而去。 正文 130. 要我如何不爱你 烤羊腿皮脆肉嫩,肥而不腻,酥香可口,灵珑端着盘子美滋滋地吃着,顿觉畅快不已。 墨连玦见她吃得香甜,不由浅淡地勾了勾唇间,叮嘱颜松再去烫一壶梅花酒,转身便与墨世钧和孟之郎围坐在了石案旁。 孟之郎吃了块肉,喝了杯酒,舒服地叹了口气。但见墨连玦和墨世钧阴沉着脸色盯着他看,不由挑眉轻笑道,“唔,劳烦靖王爷和世子爷等着本少,倒真真是本少考虑不周了。哎,奈何本少舟车劳顿,没有温香软玉在怀,好歹也要满足口腹之欲才行。” 墨世钧捞起酒杯丢向孟之郎,鼻尖轻哼道,“聒噪,啰嗦,捡着要紧事儿说。” 孟之郎将酒杯轻松接过,随手丢在石案上,但见墨连玦用右手闷响地敲击着石案,下意识地将身子后仰,急忙开口道,“正如靖王爷猜测的那般,说来说去不过老生常谈。” 墨世钧挑眉问道,“如此说来,那堤坝确实有问题。” 孟之郎颔首道,“是。颜松和颜鹤当初查探到的堆栈,便是曹县令用来盛放条石和木桩的地方。只不过那条石并非全是远山石烧铸的,竟是掺杂了许多砂石和泥浆。” 墨连玦沉声道,“那石锭呢?” 孟之郎回道,“石锭亦然。远山石烧铸的条石和石锭自然用在了外墙上,以便掩人耳目。至于内部建构,根据本少撬开的那几处坝体来看,怕均是劣质的石条无异了。” 墨连玦颔首,继续问道,“曹县令的上峰是谁?” 孟之郎回道,“曹寅本是工部侍郎吴泽的部下,他与吴泽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皇上批给武城郡的水利建设银两,也是这二人负责交接的。至于吴泽是受了谁的指令行事,怕要往深了摸才能明白。” 墨世钧灌了口酒水,沉声开口道,“唐县是武城郡水利的最高点,不遇山洪则已,若洪水降临,整个郡县立时便会被洪水淹没。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般要命的银子也敢贪图。” 孟之郎见墨世钧愤愤不平,不由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世钧,莫要太过焦虑,好在这些年武城郡皆是祥和之年,还是有时日应对的。” 墨世钧斜眼看着孟之郎,虽知道他所言不假,心中到底还是不畅快。 墨连玦沉吟片刻,朝着孟之郎吩咐道,“之郎,这段时间便留在京都,唐县那里本王自会派人盯着。” 孟之郎点头,随即问道,“那吴泽便该如何?” 墨连玦摇头,“无须理会。明日本王便将证据呈交父皇,至于是否继续查探,倒要听取父皇的示下了。” 墨世钧皱眉道,“九哥,若皇叔父搁置不理,又该如何?” 墨连玦轻哼道,“世钧,父皇定然会搁置不理,除非迫在眉睫之事。本王之所以要派人留守武城郡,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真的起了山洪,武城郡覆灭之势已定,无论如何要将百姓提前撤离才好。”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叹气。或许这事儿皇上早有臆断,这才派遣了惯常不与官员疏通的墨连玦前往查探。只是对于这般的查探结果,是严惩还是遮掩,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罢了。 灵珑吃着烤肉,却将墨连玦等人的交谈听进了心里。武城郡是苍玄最大的郡县,若然真的发生山洪,后果不堪设想。何况,那么多的百姓,又岂是想撤离便能撤离的。 灵珑凝眉思索,唇边却忽然凑上来一个青花瓷酒杯。她抬眸一看,但见墨连玦正垂首看着她,“梅花酒,尝尝?” 灵珑就着墨连玦的手喝了一口,顿觉清香满腹、温热舒畅,不由挑眉轻笑道,“嗯,好喝。赶明儿我也要将埋在树下的梅花酒挖出来,倒要请靖王爷品鉴品鉴才好。” 墨连玦颔首,侧坐石桌旁,直接将灵珑揽到了膝盖上。 灵珑惊慌抬眸,但见墨世钧和孟之郎早已失了踪影,这才放心地靠在了墨连玦怀里,柔声问道,“可忧心?” 墨连玦将下巴抵在灵珑头顶,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忧心。权势争斗,自来便是百姓受苦。” 灵珑未曾言语,只揽紧了墨连玦的腰身,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少时,街道上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灵珑慌忙从墨连玦怀里爬起来,扯了扯他英俊的脸庞道,“墨连玦,我要回去了。” 墨连玦深深凝眉,揽紧灵珑的身子不肯撒手,“多留会子吧?” 灵珑轻笑,用小指挑着墨连玦的下巴道,“靖王爷,本小姐命你立即送本小姐回府。若然再晚了,仔细冰儿姐姐状告你私会良家妇女,定要打断了腿脚拉去铜雀街示众呢。” 墨连玦挑眉,眼见夜色深重,到底不再挽留,抱着灵珑便跃上了屋顶。 璃园里静谧异常,西竹屋的烛光却依然隐隐约约地跳跃着。 灵珑从墨连玦身上跃下,朝着他挥了挥小手,抬起步子便朝着西竹屋而去。 灵珑掀了帘子推门而入,果然见灵暄云端着绣棚刺绣,而灵暄若早已睡倒在一旁。 芬儿警醒抬眸,灵珑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便指了指窗外。 芬儿会意点头,悄悄弃了半成型的络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看见窗台下那袭窈窕的身影,连忙屈膝行礼道,“芬儿见过小姐。” 灵珑将芬儿扶起来,悄声问道,“平日里,云姐姐多早晚睡下?” 芬儿抬眸看了看窗棂,悠然叹气道,“平日里约莫二更天,这几日倒是操劳得晚了些。” 灵珑凝眉颔首道,“芬儿,去灶上传一品鸳鸯汤,就说是本小姐要喝的。仔细服侍云姐姐喝了,今夜便不准再绣了。” 芬儿浅笑屈膝道,“是,多谢小姐,奴婢这便去灶上吩咐”,说罢,脚步匆忙地奔西跨院而去。 灵珑暗暗点头,对这般聪慧能干的丫头多了几许赞赏。她转身回了主屋,但见偏房的烛火亮了又熄灭,便知是冰儿在回应她,不由摇头失笑,推开窗户便跃了进去。 灵珑从书架上将《禹贡》翻找出来,约略浏览片刻,便找到了武城郡的位置,竟在苍玄的正中央,其下首位便是素有“苍玄粮仓”之称的南阳郡和渔阳郡。 灵珑重重地呼口气,如此说来,武城郡一旦溃堤,南阳郡和渔阳郡皆会受到牵连,影响的范围却不仅仅是几个郡守那么简单了。 灵珑将《禹贡》摊在书桌上,略显烦躁地在卧房内踱着步子,少时,似终于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推开窗户便跃上了屋顶。 月光渐渐隐退了,却堪堪露出半边角牙,与那漫天的星星遥相呼应,倒真真是夜观星象的好时机。 灵珑默默计算着武城郡在星空的对照位置,然后眯着眼睛研看,但见月亮在端门外遮掩了金星,缓缓运行间,距离西门却越来越近,她悠然地叹口气,轻点屋檐便飘落在院落里。 芬儿端着汤膳回来,但见一袭白衣白裙的灵珑忽然落下,立时吓得跌倒在地,好在她双手端得稳当,否则那汤膳定要洒了出来。 灵珑眨眨眼,忙将芬儿扶起来,关切地问道,“芬儿,可摔着了?” 芬儿虚软地起身,嘟嘴抱怨道,“唔,小姐,奴婢没摔着,奴婢是吓着了。” 灵珑尴尬地笑笑,拍了拍芬儿的小脸道,“且去吧。服侍云姐姐喝了汤膳,便早些歇息。” 芬儿忙不迭点头,慌手慌脚地奔西竹屋而去。 灵珑失笑,伸出小指在唇间吹奏,少时便见一只家雀儿扑棱棱地落在屋檐上。她微笑挥手,那家雀儿便乖乖落在她腕上,还略带活泼地啄食着她的衣衫。 灵珑摸了摸家雀儿的头颅,闪身便回了卧房。 少时,那家雀儿便扑棱着翅膀奔东南方而去,灵珑也终究疲累地睡了过去。 墨连玦返回靖王府,倒也未曾回房,只端坐在凉亭里饮酒思考。 颜松端着几碟小菜过来,才要规劝几句饮酒伤身之类的话,却见儒雅俊俏的墨世钧与折扇飘摇的孟之郎去而复返。 颜松默默垂首行礼,与墨世钧和孟之郎各自备好了酒水,这才携了颜鹤远远候着。 墨世钧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挑眉笑道,“九哥,灵珑表妹可送走了?” 孟之郎用折扇敲打着右手,略带讥讽道,“明知故问。若然未曾送走,靖王爷哪有空闲搭理你我呀!兄弟总归是敌不过美人儿的,哎!” 墨连玦未曾理会二人的打趣,垂手端了酒杯,朝着二人举了举,随即仰了头颅一饮而尽。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自然知晓墨连玦心内的焦虑,索性豪爽地干了杯中之酒。 三人正在皱眉沉思之际,却见一只家雀儿扑楞着翅膀而来。 墨世钧和孟之郎大呼惊奇,这早晚时辰,竟还有家雀儿乱飞。 孟之郎本打算抓了那家雀儿逗趣,却见它直接落到了墨连玦摊开的手掌心,还似娇似羞般蹭着墨连玦的手腕。 墨连玦难得温柔地抚了抚家雀儿的头颅,接着便从它脖颈间扯出一方用丝线缠绕的纸张,他将家雀儿扔到半空,打开纸条翻开来看,依然是那般娟秀的小字,他却忍不住激动地拍碎了石案。 孟之郎和墨世钧齐齐躲闪,奈何墨连玦这般疯狂来得突然,他二人依然被灰尘呛得灰头土脸。 墨世钧摆手挥了挥眼前的尘埃,凝眉问道,“九哥,出了何事?” 墨连玦勾唇浅笑道,“世钧,武城郡有救了”,说罢,便将那纸条递给了墨世钧。 墨世钧和孟之郎凑着脑袋看去,但见纸条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一句话,“月掩金星,水患将至,一年为期”。 墨世钧沉吟片刻,忽然明白了墨连玦的意思。修缮堤坝约莫需要十个月的时间,若然这预言为真,而今便是迫在眉睫的时间了,皇叔父就算想搁置也不成了。 孟之郎呼啦一声打开折扇,优哉游哉地摇着,“本少爷果然是劳碌命。说罢,需要本少做什么?” 墨连玦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颇为郑重道,“之郎,恐怕你要立刻返回唐县了。” 孟之郎无所谓地点头,兄弟三人仔细商议着细节。 天明时刻,但见墨连玦的汗血宝马从靖王府疾驰向南,那踢踏作响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寅时三刻,灵珑照例按时醒来,奈何昨晚睡得太迟,这会子竟有些迷糊地睁不开眼睛,索性懒怠练功,掩了被角复又睡去。 就在京都百姓未曾苏醒之际,乾帝却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吴泽,你来告诉朕,唐县的堤坝到底如何,武城郡的水利到底如何?” 吴泽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皇上,坊间传闻不可作数。臣造访武城郡期间,武城郡的水利一直是完善疏通的,臣绝不相信明年崩坍之言啊,皇上。” 乾帝将奏折摔在吴泽的脸上,沉声反问道,“既然水利完善疏通,靖王爷查出的劣质石条和石锭是何处来的,难不成是用来扔石子玩的吗?你莫要告诉朕你不知道,唐县的县令曹寅本就是你举荐上任的,你以为朕不出门,朕便什么都不知晓吗?” 吴泽朝着乾帝重重磕头道,“皇上,臣不敢议论靖王爷之过,只是仅凭那所谓的得道僧人一句谣传的话,臣到底不敢认罪啊,皇上。曹寅是臣的下属不假,可臣与他并无交往,这劣质石料臣并不知晓,望皇上明察。” 工部尚书李兰山凝眉叩首道,“皇上,吴侍郎自然有督查不严之嫌疑,可是他的申诉却也不无道理。江湖云游人士,世外高人是有,可招摇撞骗的也不少,臣提议,还是打探清楚的好。” 墨连玦听了工部尚书的话,朝着乾帝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赞成李尚书的话,不若请德高望重之人前往查探的好,若然真的是谣传,自然皆大欢喜,若然不是……” 墨连玦的话没有说完,众大臣却皆听懂了,若然不是,这般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官员,却不得不严惩了。 大殿上安静下来,乾帝略微沉吟后,扬声吩咐道,“吴泽,朕依你所请,由灵相带人勘察,以七日为期。” 灵翰霆出列躬身道,“臣,谨遵圣御。” 乾帝颔首,摔着衣袖起身离去。 大臣们纷纷恭贺灵翰霆,路太傅也上前拱手,心里却难免不平,毕竟,他向来自诩德高望重,乾帝却偏偏点了灵翰霆的名。 墨连玦朝着灵翰霆拱手作揖道,“灵相有礼,连玦曾亲赴唐县,若然丞相需要相关证据,连玦定双手奉上。” 灵翰霆颔首道,“如此,便多谢靖王爷。” 大臣们各怀心思地退出大殿,吴泽却依然瘫软在地上无法起身。 墨连玦拱手告辞,只转身之际,唇角却微微勾起,珑儿啊珑儿,你这丫头帮本王出了主意,你父亲却要帮着本王搜集证据,本王要如何答谢你才好呢? 灵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发着呆。 冰儿细细打湿了帕子替灵珑擦拭小脸,但见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直视前方,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小姐,可是睡懒了,走了困倦?” 灵珑慵懒地点头,扑进冰儿的怀里道,“冰儿姐姐,多早晚了?” 冰儿将灵珑推出怀抱,一边替灵珑擦拭着小脸,一边调笑道,“小姐,约莫一刻钟便到午时了。兰儿已经去传膳了,唯恐小姐醒不来,还特特嘱咐丫鬟用小灶温着呢。” 灵珑诧异抬眼,随即便懊恼地低垂了头,唔,赶明儿还是要早早睡下才是,冰儿姐姐和兰儿怕连早膳也等着她的。 灵珑这厢刚刚梳洗完成,兰儿便引着丫鬟领回了膳食,见灵珑醒来,欢喜招呼道,“小姐,你终于醒啦?可睡饱了?” 灵珑重重点头,正准备携了冰儿和兰儿去餐桌用膳,门外的小丫头却进来禀报道,“小姐,福管家带人来了,说是世子爷送了膳食与小姐享用。” 灵珑疑惑间,冰儿和兰儿却早已起身出门,少时,便提着重重的食盒进来道,“小姐,世子爷送了好多菜品”。 灵珑颔首,本想招呼灵暄云姐妹一同过来用膳,冰儿和兰儿却转身离去,总共折腾了三五趟,才终于将食盒统统抬进了屋子。 灵珑看着满屋子食盒欲哭无泪,到底是哪个败家子,竟然请醉香楼送来了八十八道招牌菜。 冰儿和兰儿将菜品一一摆放好,抬着小脸问道,“小姐,这般多菜品,可如何处置才好?” 灵珑叹口气,将鱼嘴巴等几道常吃的菜品放下,朝着冰儿吩咐道,“冰儿姐姐,父亲、娘亲、云姐姐处各送几道,余下的便赏给丫头们吃吧。” 冰儿屈膝应道,将膳食一一分拣出来,带着兰儿派发菜品而去。 灵珑盯着膳食咽了咽口水,唔,虽说府里的膳食也不错,到底还是醉香楼的好吃。 ------题外话------ 感谢lran送的月票,感谢weixin968e0ae495送的鲜花,么么哒,小巫就是这么世俗。天冷了,流感又来了,小主们保重身子哈。 正文 131.愿以七十二抬聘礼迎娶 午膳后,灵珑带着红豆和雪儿在院子里消食,便听冰儿讲起灵翰霆要外派唐县的事儿。她凝眉思索,弃了红豆和雪儿,朝墨轩苑而去。 福管家守在崧蓝阁外,见灵珑缓步过来,忙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小姐。” 灵珑忙云手虚扶道,“福伯,无须如此多礼。父亲可在屋内?” 福管家点头道,“回小姐,老爷确实在屋里,只不过工部尚书李大人前来拜会,小姐怕要略等等。” 灵珑微微点头,隐约听见说话声朝门扉而来,连忙提气飞到了屋檐上。 工部尚书朝着灵翰霆躬身行礼道,“丞相大人,下官自知御下不严,但凭将功补过,以宽圣颜啊。” 灵翰霆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工部尚书微微颔首道,“李尚书不必如此,老夫明日定会向皇上谏言。” 李尚书拱手道,“如此,多谢丞相大人。下官告辞。” 灵翰霆点了点头,但见李尚书缓缓出了院子,不由轻挑眉梢道,“珑儿,还不下来?” 灵珑旋身落在灵翰霆身前,嬉皮笑脸道,“父亲,您的直觉真真是极灵敏的。” 灵翰霆颔首问道,“珑儿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事儿?” 灵珑悄悄揽上灵翰霆的手臂,仰着小脸道,“父亲,珑儿想找人对弈了,父亲大人可得闲?” 灵翰霆未曾言语,衣袖轻甩背后,转身便朝屋内走去。 灵珑失笑,蹦蹦哒哒地跟着灵翰霆进了里屋。 灵翰霆的屋子简约且严谨,除了一副青松明月画,一整套梨木雕花座椅,旁的物件再再是没有的。 灵珑停在山水画前观赏片刻,但见灵翰霆摆好了棋局,连忙拣着对面的椅子坐下,捏了粒白子笑问道,“父亲,咱们换种玩法可好?” 灵翰霆挑眉道,“可是要玩残局?” 灵珑摇摇头,将黑子、白子全部倾倒在棋盘上,却选了黑子、白子各十粒放进同一个棋盒内,递给灵翰霆道,“父亲,这是您的棋子。黑子代表您,白子代表珑儿,珑儿想看看是父亲厉害,还是珑儿厉害。” 灵翰霆接过棋盒微笑道,“倒是新鲜,如此,父亲便来试一试珑儿的斤两吧。” 灵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为自个儿选了黑白棋子各十粒,笑意盈盈地看着灵翰霆。 灵翰霆微敛衣袖,朝着灵珑微微云手道,“珑儿,你先请。” 灵珑收敛心神,略微思索片刻,在天玄处轻轻落下了一粒黑子。 灵翰霆见灵珑第一手便下了黑子,便知她心内早已将“金角银边草腹”之术谋划得极成熟,索性随着她的意思在右纵线下三位落下了一粒白子。 灵珑轻咬下唇,略微迟疑片刻,捏了粒黑子放在了天玄区下首。 灵翰霆赞赏地点点头,捏了粒白子放在了左纵线的最顶端。 父女二人你来我往,连福管家端了茶水进来也未曾理会。奈何棋子到底有限,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棋盒里的棋子便见了底。 灵珑将无气之子提出盘外,但见棋盘上黑子白子的数量竟是完全相同的,不由拍手笑道,“父亲,珑儿的斤两如何?” 灵翰霆颔首道,“唔,与父亲倒是半斤对八两。不过珑儿年幼,如此说来,倒是父亲输了。” 灵珑缓缓摇头道,“父亲,输赢并不重要,只是白子黑子虽不属于自个儿,到底也可以用来牵制别人的!” 灵翰霆但见灵珑意有所指,忍不住摇头失笑道,“珑儿可是担心为父?” 灵珑收敛了笑容,朝着灵翰霆微微屈膝道,“父亲,此去唐县,定要好好保重才好。” 灵翰霆将灵珑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珑儿,父亲心里有数。父亲走后,府里诸事你要多留神,你娘亲喜静,莫要让旁人扰了你娘亲的清净。” 灵珑重重点头,却听福管家禀报墨世钧求见,便连忙与灵翰霆告辞离去。 次日,灵翰霆早朝回来,收拾行装后,即可奔赴武城郡。同行的官员除了工部尚书、刑部侍郎,还有特意要求出门历练的墨世钧。 灵珑见到墨世钧,惊讶之余,却略微宽了宽心神。她目送丞相府的轿撵离去,敛裙回身之际,却见古灵儿站在大门内远远凝望。 灵珑快步上前,握住古灵儿微凉的双手安抚道,“娘亲,您别担心,有表哥在,有孟公子在,父亲定会平安回来的。” 古灵儿颔首,捏了捏灵珑的小手道,“珑儿,回吧,娘亲要去念早课了。” 灵珑看着古灵儿的背影叹口气,娘亲今日的早课怕会念得更虔诚些。她想了想,索性跟紧古灵儿的脚步,一起去静心阁的小佛堂诵念经文。 灵珑陪古灵儿用完斋菜出来,却见灵华非衣着华贵地从外面回来。她本懒怠理会,只微微颔首,便欲擦身而过。 岂料灵华非却颇为风流地摸着下巴,邪狞地笑道,“妹妹到底比大姐姐姿容出色”,说罢甩了甩衣袖,脚步匆忙地离去。 灵珑顿觉莫名其妙,但见灵华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由撇撇嘴,踏着薄薄的落雪渐渐远去。 灵华非并未走远,只待灵珑转身之际,便回到小路尽头遥遥地看着那袭莹白的身影,神情莫名。直至一双小手娇媚地揽上他的腰际,他才轻勾唇角将视线收回,却将那小手的主人拉进了怀里。 绯浓嘟嘟小嘴,揽着灵华非的腰身抱怨道,“少爷,您两日未归,可是忘了浓儿了?” 灵华非自得地笑着,捏着绯浓的下巴摩挲道,“本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浓儿的,乖,少爷想你了,咱们回舒墨阁去。” 绯浓羞臊地红了小脸,却朝着灵华非伸出手臂道,“少爷,浓儿腿酸,走不动了。” 灵华非朗声大笑,将绯浓打横抱起,脚步轻快地回舒墨阁而去。 梅行文到底还是看不上灵紫凝,却愿意以七十二抬聘礼迎娶灵珑为世子妃。京都荀贵娶亲,多半是三十六抬聘礼,底蕴深厚的大户也常常配上四十八抬。除却公主、郡主出嫁,嫌少有门户敢许以七十二抬聘礼的,可见梅行文对灵珑喜爱之甚。 绯浓听得直咋舌,咽了咽口水道,“所以紫凝小姐倒成了陪嫁?” 灵华非淡然挑眉,陪嫁?倒真真是形象至极。 梅行文确实承诺过,如若灵珑能嫁到镇国公府为世子妃,他愿意许灵紫凝一个侧妃的位置。只是这般情况得来的侧妃,想来灵紫凝过门后,比镇国公府留香阁内的那些侍妾通房们,也尊贵不到哪儿去。 灵华非想着留香阁的女婢们,除却梅香媚眼勾人外,其余婢女也是个顶个的水灵,倒难怪梅行文看不上灵紫凝了。 灵紫凝虽比不上灵珑,五官也颇为精致,奈何这几年妆容越画越浓,气质越来越庸俗,不似闺阁女子,倒似惯常勾心斗角、争奇斗艳的深闺怨妇,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倒尽了胃口。 绯浓见灵华非闪神儿,捏了捏他的腰身问道,“少爷,您打算如何做?” 灵华非揉捏着绯浓面若桃花的小脸,侧过身子反问道,“浓儿以为便该如何?” 绯浓埋进灵华非胸膛蹭了蹭,柔弱着嗓子道,“少爷,浓儿是内宅小女子,哪里懂得这般计较。只浓儿到底多句嘴,少爷虽想结识镇国公府,可妾室的娘家人,自来就算不得正经姻亲,少爷须得好好谋划才是。” 灵华非惊喜地抬眼,勾着绯浓的小脸,来了记疯狂的深喉之吻。 绯浓被吻得几欲窒息,不得不抗议地捶打着灵华非的胸膛。 灵华非恋恋不舍停止了亲吻,盯着绯浓的眸色赞赏道,“啧啧,到底是本少的浓儿,旁的女子再再是没有这般聪慧的。” 绯浓羞涩垂眸道,“浓儿才不在意什么聪慧不聪慧的,只要能日日赖着少爷过活,便知足了。” 灵华非将绯浓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咬着舔着,“浓儿,是想赖着少爷,还是想赖着爷们。” 绯浓顺着灵华非的胸膛慢慢向上滑,眨巴着眼睛魅惑道,“少爷觉得如何便是如何”。 灵华非朗声大笑,绯浓与蝉儿、木枝比起来,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善解人意的。凭着她的如心如意,他也愿意多疼宠着她。 灵华非享受着绯浓温柔小意的伺候,心里却将她的话语想得通透。灵紫凝嫁得好不好,他确实不该太在意,做不成正头娘子,即便嫁给王爷,到底也帮衬不上。除了他的舅父威远将军府,倒没见别府将做了姨娘的姑奶奶奉为上宾的,甚至连随行省亲都不能够的。 灵华非心内有了主意,扯过绯浓的身子便夺回了主动权。舒墨阁内自有一番颠鸾倒凤、耳鬓厮磨的畅快事,暂且不提。 经过几个日夜的忙活,灵暄云接下的那套喜服终于绣完了。 灵珑替灵暄云开怀不已,偏巧赶上闲来无事,索性跟着灵暄云赶往妆点楼交绣活。 妆点楼向来讲究,旁的绣工绣娘皆是从小巷穿过弄堂进入后院,奈何灵暄云乃闺阁女子,又是寄住丞相府的堂小姐,孟夫人唯恐出了岔子,便特许灵暄云从正门进入。 妆点楼的柜面上依旧是那名叫东来的小二,他见灵暄云抱着包袱进来,连忙笑意盈盈说道,“云姑娘来啦!昨儿个那新娘子还来催喜服,赶巧小姐今日便来了。小姐且上去吧,夫人见了您定然欢喜。” 灵暄云朝着东来微笑颔首,领着灵珑便上了二楼。 孟夫人在为相熟的夫人挑拣首饰,灵珑便陪着灵暄云在一旁候着,但见墙面上那副染了墨彩的仕女图时,却忍不住莞尔。 梅姐姐倒真真是逗趣,竟在左下角的留白处注写了“但以三万两白银求得相府嫡女之墨彩”几个字,虽色色透露着二人之间关系亲密,到底显得她庸俗了些。 灵珑嘟嘟小嘴,想着改日见了梅菲儿定要声讨声讨。可她转念一想,若然今后有人要求画作,这价格到底可以做个参照,瞬间便跃然起来。 小丫头带着那贵妇去结算账款,孟夫人便挽着衣袖缓缓行来。 灵珑与灵暄云对视一眼,连忙屈膝行礼道,“见过夫人。” 孟夫人双手虚扶道,“快起吧,灵珑丫头倒是稀客。” 灵珑笑眯眯点头道,“是,灵珑懒怠久了,索性蹭着云姐姐的兴头出来瞅瞅。多日不见,夫人近日可好?” 孟夫人颔首微笑道,“好,一切都好。只是年关将近,楼里到底有些忙乱,这不,天天被人催着活计,云姑娘怕也跟着受了不少累。” 灵暄云温婉地笑道,“夫人肯给暄云机会,暄云感激不尽,何来受累一说。” 孟夫人赞赏点头道,“云姑娘不怪责便好。灵珑丫头,你且略坐坐,待我与云丫头去验看喜服。” 灵珑勾唇点头,眼看着灵暄云随着孟夫人去了后院,便百无聊赖地转悠起来。 妆点楼的物件样样精致,连一方帕子也让人欢喜得紧。 灵珑挑挑拣拣,贵重首饰没瞧上,倒被一枚珍珠半掩面的头饰吸引了心神。那头饰颇为简洁,皆由米粒般大小的珠子串联而成,似蝴蝶似花朵,带着几许灵动和俏皮。 紫衣丫鬟见灵珑难得喜欢,不由笑眯眯地提议道,“灵小姐,这会子清净,您若喜欢,不若试一试?” 灵珑歪头迟疑片刻,才要照着铜镜戴起来,那头饰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抢了去。 灵珑深深凝眉,抬眼看去,却见梳着妇人发髻的路嫣然弱柳扶风地靠在粉衣丫鬟身上,那神情似笑非笑,却莫名带着几许讽刺。 紫衣丫鬟嘟嘴不满道,“这位夫人,妆点楼自来讲究先来后到,这珍珠头饰灵小姐分明瞧上了,您若实在喜欢,也该与灵小姐好好商议才是,这般粗鲁地抢了去,到底失了身份。” 路嫣然讥讽地笑笑,将那珍珠头饰放在手间把玩道,“珍珠小了些,色泽差了些,连做工都稀松平常。啧啧,灵珑,这般粗糙的玩意,得亏你瞧得上眼。” 灵珑朝着路嫣然微微笑道,“路姨娘既然觉得粗糙,还给本姑娘倒也罢了。横竖妆点楼里尚有不少好玩意,路姨娘自去挑拣便是,实在无须巴巴凑上来腻烦。” 路嫣然羞愤,咬牙切齿道,“是很粗糙。可是怎么办,本夫人虽看不上眼,却想买回去打赏阿猫阿狗,你能奈我何。” 灵珑本是拿来耍玩,倒未曾想过一定要买。索性敛了衣裙优雅坐下,挑眉看着路嫣然道,“灵珑不能奈你何,也不想奈你何。路姨娘既喜欢,灵珑割爱便是,左不过一件饰品罢了。” 路嫣然见灵珑毫不犹豫地退让,心内顿时多了几分不甘,倒似她抢了旁人不在意的东西当宝贝似的。她将头饰丢在柜面上,斜觑了如意一眼。 如意立刻会意,殷勤地上前为她佩带头饰,“小姐,奴婢就说您是最贵气的,这般廉价的发饰也被您衬托出了几许风采。唔,到底不是乡下丫头能比的。” 路嫣然傲然地扬了扬下巴,揽镜自照道,“如意,莫要背后道人是非,乡下丫头也无碍。就怕明知自个儿是乡下丫头,却偏要惦记着高不可攀的东西,啧啧,那就悲哀了。” 如意点头称是,却忽然揽着路嫣然的手臂低语道,“夫人,您说得都对。可是奴婢没有背后道人是非啊,灵珑小姐不就在这里吗?” 灵珑腻烦不已,她本懒怠理会,岂料这主仆二人倒没完没了起来。索性朝着紫衣丫鬟问道,“姐姐,这珍珠头饰需要多少银两?路姨娘既替本小姐试戴了,直接替本小姐包起来便是。” 紫衣丫鬟愣了片刻,随即回答道,“灵小姐,这头饰一千八百两。按照妆点楼的规矩,您先看中的,自然是您有优先权。” 灵珑朝着路嫣然狡黠地眨眨眼睛道,“路姨娘,既知道不该惦记,且摘下来吧,没得让人笑话。” 路嫣然鼻尖轻嗤,“呿,灵珑,凭你,也敢跟本夫人争。这头饰,本夫人出五千两。” 灵珑捏着帕子凝眉出声道,“路嫣然,这是本小姐的头饰,凭什么你说要便要。” “凭什么?”路嫣然悠然地抚摸着小手,声音尖细道,“再加三千两,这头饰替本夫人包起来。” 灵珑起身盯着路嫣然,愤愤不平道,“路嫣然,你不要欺人太甚。八千两是吧,本小姐也有。” “一万两!”路嫣然邪狞地看着灵珑笑道,她倒不信灵珑随身带那么多银票。 “姐姐,替路姨娘包起来吧”,灵珑深深地叹口气,朝着路嫣然伸手道,“银票呢?” 路嫣然朝着如意扬了扬下巴,如意便将银票重重地拍在了灵珑的掌心。 灵珑无所谓地甩甩手,数了两千递给紫衣丫鬟道,“姐姐,这是两千两,不用找了。这头饰快给路姨娘送去,做姨娘向来不容易,到底要好好捯饬捯饬才行,哎,可怜见的”,说罢,揣着银票去后院找寻灵暄云去了。 ------题外话------ 感谢swsw1962、墨玉飞雪送送的月票,嘿嘿,月票九张了,小巫要努力码字去,万一有亲头脑一热,小指一动,就又赏了一张,小巫得存够几更的字数,么么。 正文 132.一手乱棋 路嫣然看着灵珑欢快的背影,顿时傻眼,就这般,就这般赚了她八千两银子吗?她恨恨地咬牙,将帕子丢在如意脸上愤愤骂道,“蠢货,便宜了小贱人。” 如意讪讪地将帕子捡起来,舔着脸子笑道,“小姐,她赚了银子又如何,这头饰她到底不敢跟您争的,只能以这般方式找补找补罢了。” 路嫣然略微沉吟,似乎觉得颇有道理。她懒洋洋地伸出素腕,如意连忙递了胳膊去搀扶。 紫衣丫鬟看着路嫣然明明十几岁的年纪,却偏要学着贵妇老妪们等人搀扶,不由暗暗发笑。她手脚麻利地将发饰装进一个红漆匣子里,双手递给路嫣然道,“夫人,这是您的发饰。” 路嫣然瞪着那匣子皱眉道,“为何不是紫檀木的?” 紫衣丫鬟垂眸轻笑道,“回夫人,紫檀木的匣子只供给五千两以上的头面使用,这枚头饰只有一千八百两,所以……” 路嫣然顿觉闷堵,被灵珑捞走八千两倒也罢了,这会子竟连个装饰物的匣子也不能如意。她立时阴沉了脸色,傲慢抬眸道,“帮本夫人换紫檀木的,价钱随你开。” 紫衣丫鬟凝眉垂首道,“夫人,妆点楼的匣子本就有规矩,奴婢做不了主。您若实在想要,不若等奴婢去后院请示请示。我家夫人这会子正陪着长亭侯夫人与永安侯夫人试衣裳。若知晓是夫人您要换匣子,一准便会答应了。” 路嫣然一听有长亭侯夫人与永安侯夫人在场,急忙惊慌摆手道,“不,不用了,本夫人这会子瞧着,这匣子倒也过得去眼,如意,拿上匣子,咱们走”,说罢,也无需旁人搀扶了,大步流星便下了楼梯。 紫衣丫鬟看着路嫣然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笑得肚子都痛了。匣子当然可以换,加上一百两银子便可。只她不耐烦换给路嫣然,随口便撒了个小谎。岂料路嫣然这般害怕两位夫人,竟是撒腿就跑了。嗤嗤,想来也是,两位夫人都是贵妇圈里惯爱嚼舌根的,路嫣然定然不想今日的囧事被人知晓,这才毫不犹豫地遁逃了。 紫衣丫鬟正在得意,孟夫人却挽着衣袖摇头失笑道,“紫儿,你又调皮了。仔细待会儿两位夫人真来了,倒要与你好好算算败坏声名的总账。” 紫儿笑眯眯地搀着孟夫人的手腕调笑道,“夫人,紫儿什么也没说啊,是路姨娘将两位夫人当成了洪水猛兽,这才颠颠跑走了。若然要算账,也是找路姨娘算,与紫儿何干啊!” 孟夫人宠溺地点了点紫儿的额头笑道,“你呀,下次不可如此了。她到底是太子府的人。” 紫儿不迭地点头,却朝着灵珑笑问道,“灵小姐,今日又得了银子,不挑选套头面带走吗?” 灵珑朝着紫儿微微屈膝道,“紫儿姐姐,今日多亏了你。说来是灵珑发了笔横财,自该花费了才好。只灵珑不爱这些物件,不若这银两便存在这里,赶明儿我娘亲来了,姐姐便划给娘亲花费便是了。” 紫儿双手接过银票,屈膝行礼道,“是,紫儿这便替灵小姐存在账上。” 紫儿乐滋滋地捧着银票走了,孟夫人却摇头失笑道,“这丫头,真真是被我宠坏了。” 灵珑看着孟夫人那般慈目,不由轻笑道,“夫人,紫儿姐姐这般能干,合该是要疼宠的。” 孟夫人朗声而笑,拍了拍灵珑的小手道,“灵珑丫头,书画阁年后开张,本夫人倒不太懂书画,不过我家老爷和老太爷却是浸淫多年的。你只管画,价钱上,绝对不会亏待于你的。” 灵珑握住孟夫人的手摇头道,“夫人言重了。灵珑虽略懂书画,笔锋到底稚嫩。既承蒙夫人青睐,自当竭尽所能。” 孟夫人颔首,朝着灵暄云微笑道,“云姑娘,这喜服绣完,好歹要歇上些时日。你尚年幼,莫要累垮了身子才好。” 灵暄云垂首应声道,“是,劳夫人记挂了。” 灵珑见一切事务皆安排妥当,便携了灵暄云向孟夫人屈膝告辞。 孟夫人对她二人甚是礼遇,一直送到下楼上了马车,才独自返回了妆点楼。 马车摇摇晃晃,灵珑枕在灵暄云肩膀上休憩,灵暄云却抚着她的墨发低喃道,“妹妹,在区县时,姐姐替人绣上半个月,左不过赚上一百两银子,没成想这一套喜服便赚了二百八十两,姐姐觉得甚是心悦。妹妹可有想吃想买的,姐姐买给你可好?” 灵珑坐直身子,看着灵暄云笑眯眯道,“云姐姐,珑儿不缺银子的。你瞧,珑儿刚刚不是还诓骗了路嫣然八千两银子嘛,这银子是姐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珑儿才舍不得用呢。” 灵暄云摸着灵珑的小脸摇头笑道,“妹妹,云姐姐想买给你,可好?” 灵珑看着灵暄云脸上的诚挚,忽然笑了。她调皮地舔了舔下唇,嬉笑道,“那云姐姐,灵珑想吃四方斋的全肉包,要吃三个。” 灵暄云微笑颔首道,“好,咱们这便去四方斋。” 四方斋的全肉包远近闻名,虽需要五钱银子一个,但胜在皮儿薄馅儿大,每日里便有不少百姓排队等着长队购买。 灵珑和灵暄云手挽着手排在队伍后面,起初没人注意,她二人便俏生生地站着,间或聊上两句。后来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好标志的小姐”,排队的人便纷纷朝着灵珑二人张望。 灵暄云嫌少被人这般直勾勾地盯着看,没一会儿便羞红了脸,恨不能将小脸埋进怀里再也不出来。 灵珑见状,直接跨步挡在了灵暄云的身前。奈何她身量小了些,没挡住灵暄云倒也罢了,还将她自个儿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人前。 灵暄云哭笑不得,想着灵珑到底是位千金小姐,便将她扯到身后严严实实地挡起来,只她自个儿又羞又臊地站在人前。 排队的百姓们不觉莞尔,倒纷纷朝着灵珑二人云手谦让道,“两位小姐先请吧,咱们就住这儿附近,倒也不着急。” 灵珑从灵暄云身后探出头来,朝着众人微微屈膝道,“我和姐姐多谢各位了”,说罢扯着灵暄云来到柜前,要了二十个全肉包,提着纸袋子朝马车跑去。 灵珑离去后,对面二楼的窗户却从内打开来。 墨连玦眼见灵珑跳上马车,扬长而去,不由抚摸着下巴道,“颜松,去替本王买两个包子尝尝,另外,今日的包子,算本王请他们的。” 颜松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折返回来,“王爷,您的包子。” 墨连玦轻轻颔首,捧着包子咬了一口,顿觉鲜香可口,到底不枉费那小女子排了那会子队。他勾唇笑笑,将另外一个包子递给颜松,跨了步子走出了包厢。 灵珑吃得满嘴流油,灵暄云便微笑着为她擦拭唇角。 灵珑嘻嘻笑着,抢过帕子自个儿擦,擦完后还将帕子揣进了怀里,“云姐姐,这帕子珑儿已经用了,顺便送给珑儿吧。” 灵暄云微笑点头,听见小厮禀告相府到了,小心翼翼地扯着灵珑下了马车。 回到璃园,灵暄云嘱咐芬儿将包子分给丫鬟们吃,用食盒装了两个,亲自送往静心阁。 小丫鬟们嬉嬉闹闹地抢着吃,尤其是兰儿,一听是四方阁的全肉包,竟然扒着芬儿的手腕叫道,“芬儿姐姐,兰儿胃口大,想吃两个。” 芬儿笑骂着小馋猫,却将纸袋子递过去给她拿了两个。 灵珑看着她们笑闹,心内甚是愉悦。却见灵暄若捏着两个包子看来看去,最后又丢回给了芬儿。 芬儿呆愣片刻,随即便招呼小丫头们道,“绿儿,红儿,来吃啊,堂小姐的也让给咱们了,倒是人人都有份儿的。” 灵暄若听着芬儿的话嘲讽地撇了撇嘴,包子而已,有什么好吃的。 灵珑看着灵暄若那般厌弃的表情,默然地沉了脸色。她失望地叹口气,冰儿却拍着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灵珑笑笑,朝着芬儿飞扑过去道,“芬儿,本小姐的呢?” 芬儿忙递了一个过来,笑眯眯打趣道,“小姐,云小姐说您方才已经吃过了,这会子倒来抢奴婢们的,真真是不知羞。” 灵珑故作豪爽地吃着包子,指着鼓胀小脸的兰儿道,“兰儿吃两个,本小姐也要吃两个。” 丫鬟们大笑,嘻嘻哈哈地捧着包子啃着,灵暄若却靠在墙角,看着那一处热闹,微勾唇角。 灵珑应了孟夫人的约请,闲暇时候便开始作画。这一日,她正在画一副海棠春睡图,冰儿却回禀说尚书府的柳小姐来了。 灵珑立时欢喜,忙搁置画笔吩咐道,“冰儿姐姐,快,请柳小姐进来。” 冰儿含笑应声,没一会便领了柳诗涵进来。 灵珑诧异,悄悄地朝柳诗涵身后张望。 柳诗涵却扯着她的手腕笑道,“别瞅了,本小姐是一个人来的。你这丫头如此惦记我大姐姐,本小姐再再不能让你与大姐姐一处待着的。” 灵珑哭笑不得,故作不满道,“呿,要不是以为柳姐姐来了,本小姐哪里有空闲招呼你。本小姐这会子正替孟夫人作画,一幅画少不得要赚上万两银子,没得为你这泼皮丫头糟蹋时间的道理。” 柳诗涵撇撇嘴,双手环胸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小姐功德无量了。” 灵珑失笑,挽着柳诗涵坐到软塌上,扯着她的俏脸道,“嗳,少了本小姐与你笑闹,可是腻烦了?” 柳诗涵嘟囔道,“可不是嘛,旁人都顺着我,就属你爱与我作对。” 灵珑为柳诗涵倒了一杯果子茶,随口问道,“柳姐姐为何没来?” 柳诗涵收敛了笑容,朝着冰儿和兰儿看了一眼。 灵珑会意,连忙开口道,“冰儿姐姐,柳小姐喜欢吃酥脆的千古酥,你带着兰儿去吩咐灶上做一些来。” 冰儿屈膝应声,带着兰儿出门,顺便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闭起来。 柳诗涵倒在榻上,颇为愤然道,“大姐姐这会子正在难受,哪里有心情出来。” 灵珑将柳诗涵扯将起来,凝眉追问道,“柳姐姐如何了?” 柳诗涵咬牙切齿道,“还能如何,不就是因着莲妃娘娘整出来的破烂事儿。害大姐姐害不成,这会子竟想着要为大姐姐说亲,说个旁人倒也罢了,说的还是她娘家的亲侄子,方如烟的亲哥哥。这般混乱的关系,日后成与不成,大姐姐都不好处日子了。” 灵珑闻言,深深凝眉道,“方如烟的亲哥哥,不就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 柳诗涵颓然颔首道,“便就是那位小侯爷了。听莲妃话里的意思,小侯爷身份地位高得很,既然不嫌弃大姐姐是庶出,尚书府便该感恩戴德地受了这门亲事。呿,谁稀罕啊。” 灵珑站起身,在卧房内踱着步子,少时便皱着眉头道,“诗涵,你确信永安侯府不嫌弃柳姐姐的身份?” 柳诗涵轻嗤道,“呿,大姐姐那般好,倒有什么好嫌弃的。” 灵珑不以为然,却并未向柳诗涵解释。莲妃让柳诗韵带冰硝之事,方如烟必是知晓的。可她既然知晓,便自当明白那冰硝之物的阴损,又如何会同意柳诗韵嫁入永安侯府呢。 柳诗涵见灵珑失神,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灵珑,我今日来倒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你有空到尚书府看看大姐姐。大姐姐心里苦,却不肯向别人说,我看着心疼,可是你知道我嘴笨,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能拜托你了。” 灵珑略显沉重地颔首道,“好。今日天晚了,明日我便去尚书府。你且说于柳姐姐,就说我明日去,想吃她亲手做的翡翠糕。” 柳诗涵含笑点头道,“嗯,我这便回府去。大姐姐偏疼你,少不得会打起精神收拾着,倒省得她胡思乱想了。” 送走了柳诗涵,灵珑便靠在榻上思索,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下来。 冰儿点亮烛火,但见灵珑满腹心事,不由凑近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何事?” 灵珑摇摇头,朝着冰儿吩咐道,“冰儿姐姐,吩咐传膳吧,只这会子珑儿不太饿,姐姐便同兰儿一处用了便可。” 冰儿本想规劝两句,眼见灵珑不愿多谈,不得不掩了门出去。 灵珑拿出短笛吹着略带轻快地调子,少时,卧房内窸窸窣窣地爬出来一条青绿色的大蛇。 灵珑咽了咽口水,暗道这大蛇的目标也太过显眼了些,不得不它遣散而去,复又吹奏短笛召唤了一只颇为小巧的地鼠。 这地鼠十分活泼,灵珑陪它耍玩一会子,便遣了它出去打探消息。那地鼠摇头晃脑地围着灵珑转圈圈,玩闹够了便顺着墙角跑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灵珑伸伸懒腰舒口气,趿拉着鞋子来到外间,却见冰儿和兰儿坐在方凳上做女红,膳食却皆在灶上温着,竟是一动未动。 灵珑顿觉懊恼,噘嘴抱怨道,“姐姐,都说了让你们先用,怎的如此不听劝呢。” 冰儿和兰儿相视一笑,将膳食一一摆放到餐桌上,招呼灵珑道,“小姐,快吃吧。” 灵珑点头,接过冰儿递来的筷子,夹起一块脆藕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 晚膳后,灵珑早早便说要休息,钻进卧房便关紧了房门。她拿了一卷话本子翻看,安安静静等着地鼠回来,可话本子都看了大半,却仍旧未见那地鼠的踪影。 灵珑难免急切,有些烦躁地扔了话本子,趿拉着鞋子走来走去。正犹豫着是否该重新派只地鼠过去,那小小的灰色身影却在窗棂外探头探脑,还颇为谨慎地撞了撞窗棂。 灵珑顿觉欢喜,忙将那地鼠迎进屋内,扯着它的小耳朵轻笑道,“小灰真棒,乖,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小地鼠站在桌子上吱吱吱吱、手舞足蹈,灵珑收敛心神去听去看,少时,便有些不解的凝了眉头。 愿意,永安侯府的小侯爷竟然是愿意的? 灵珑勉强地笑笑,递了一块糕点与地鼠品尝,她自个儿却坐在榻上有些失神。她原本以为莲妃娘娘想趁着墨连渊不在京都时,将柳诗韵的亲事暂时定下。待墨连渊回到京都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他即便再不满,到底不能不顾虑着皇家的颜面,去强抢亲表弟的未婚妻。等到方如烟成了明王妃,永安侯府随意找个机会,便可将柳诗韵身子有损的事儿公之于众,小侯爷便能彻底摘拣出来。 可这会子小侯爷竟然是愿意的,灵珑便有些弄不明白永安侯府这盘乱棋。 小地鼠吃完点心,便攀在桌子上,瞪着乌溜溜地眼睛看着灵珑。 灵珑顿觉可爱,伸出小手摸了摸地鼠的绒毛道,“小灰,你且去吧,下次等着灵珑姐姐的召唤可好?” 小地鼠吱吱吱吱地叫着,还颇通人性的用小爪子挠了挠灵珑的手心。 灵珑不觉莞尔,打开窗户指了指外面,小地鼠摇着尾巴点点头,这才顺着墙角爬了出去。 正文 133.那一记飘然的吻 寅时,灵珑迷迷糊糊醒来,虽一夜不太安枕,到底睡不踏实,索性穿戴整齐,掀了窗户飞上屋顶,岂知脚下一滑,竟险些跌落下去,幸好有一只大掌稳稳地抓住了她。 灵珑暗暗呼口气,抬眸看去,但见墨连玦墨发飞瀑而下,眼眸深邃微凝,她一时失神儿,竟有些混忘了身处何地,仿若眼前这般的凝视,似魂牵梦绕般长久追随着她。 墨连玦轻轻一扯,便将灵珑拉近身前,随即挽着她纤细的腰肢轻轻旋绕,少时二人便牢牢地站稳在屋顶上,靠得紧紧的。 灵珑难掩欢喜地环抱着墨连玦的腰身问道,“墨连玦,你怎么会来?” 墨连玦勾唇挑眉,轻轻弹了弹灵珑的额头怪责道,“这般粗心大意,若然本王不来,你岂不是要摔下去了。” 灵珑噘嘴不满,视线转移到屋檐边时,忽然惊喜叫道,“怪道这般湿滑,原来竟是下雪了。” 墨连玦颔首,将灵珑的小手握到唇边轻轻呵气道,“可觉得冷?” 灵珑摇头,踮着小脚摸了摸墨连玦的脸颊,触手便是一片冰凉。她将小手拢在墨连玦脸上细细揉搓着,凝眉问道,“墨连玦,你多早晚来的,为何不叫醒我?” 墨连玦将灵珑抱进怀里,抵着她的发顶轻轻开口道,“怕你没睡好,一早便来看看。” 灵珑蹭着墨连玦的胸膛深深地吸口气,萦绕鼻端的还是那般浓郁的墨香味儿,却带着股子雪花的清透气息。 墨连玦抚摸着灵珑的墨发,低声问道,“可要出去?” “嗯”,灵珑清清淡淡地应着,下一瞬,她便被墨连玦带到了半空中,乘着寒风朝东南方而去。 落日崖早已银装素裹,墨连玦带着灵珑旋身落在白果树旁,但见平日里摆放茶炉的石凳早已被大雪掩埋,竟是无比平滑的一块空地。 灵珑欢喜雀跃,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地叫嚷着,留下一串串小巧的印记。 墨连玦斜靠在大树旁看着灵珑笑靥如花,安宁且美好。 灵珑跑累了,笑累了,回身发觉离着那白果树,离着那倚靠凝望男子颇有些距离。她朝着墨连玦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墨连玦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踩着灵珑的脚印缓缓迈进,却在距离十丈远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看着灵珑浅淡地微笑。 灵珑俏皮地将小手背在身后,朝着墨连玦扬了扬下巴。 墨连玦挑眉摇头,手臂却缓张开,越发深沉地凝视着灵珑。 灵珑咧嘴轻笑,小跑着步子扑进墨连玦怀里,双腿还十分自觉地盘在他的腰际,拢着他冰凉的耳朵笑道,“玦哥哥,可是喜欢珑儿这般投怀送抱?” 墨连玦拍了拍灵珑的小屁股,抵着她的额头轻勾唇角,“唔,还不赖。” 灵珑莞尔一笑,揽着墨连玦的脖颈左摇右摆,要多欢脱有多欢脱。 墨连玦眼神微闪,直接抱着灵珑滚到了雪地里,发出了清脆的咯吱声响。 灵珑微微娇喘,看着晨光中的墨连玦有些愣神。她伸出微凉的小手勾勒着墨连玦的模样,他的鼻梁高挺如雕刻,他的眼睛深邃且迷人,他的额头…… 墨连玦一把将灵珑的小手握住,放到唇边轻吻,另一只手却将灵珑的身子揽得更近更紧了些。 灵珑忽觉脸颊发烫,难以直视墨连玦的凝望,索性羞涩异常地躲进了他的怀里。 墨连玦爱极了灵珑的娇羞,到底不敢逼迫得太紧,只将大掌放在灵珑脊背上慢慢抚摸着,享受这一刻醉人的温情。 灵珑听着墨连玦的心跳声莫名心安,悄悄地闭了眼睛撒娇道,“玦哥哥,珑儿有些困觉。” 墨连玦闻言,连忙抱着灵珑起身,捧着她的小脸嘱咐道,“珑儿,天寒了,这里不能睡。” 灵珑摇摇头,揽着墨连玦的脖颈道,“嗯,我不睡,我就想抱着你待一会子。” 墨连玦颔首,揉着灵珑的小身子轻声道,“柳诗韵的事儿你无须理会,她总归是嫁不成的。” 灵珑诧然抬眼道,“为何?小侯爷并未拒绝不是吗?” 墨连玦挑眉轻笑道,“小侯爷不拒绝,柳尚书却不会答应。” 灵珑凝眉道,“可是那小侯爷长得其貌不扬?” 墨连玦摇头道,“不,方如晟风流倜傥,貌似潘安。” 灵珑继续问,“那,可是他不学无术,纨绔风流?” 墨连玦否认道,“不,他文才武略,皆算出众。” 灵珑顿时怒了,扯着墨连玦的俊脸问道,“墨连玦,到底若何?” 墨连玦顿时失笑,将灵珑的小手包进掌心,靠拢她的耳际低语了几句。 灵珑顿时张大了嘴巴,傻愣愣地看着墨连玦,啥?喜好男风? 墨连玦颔首,托了托灵珑的小下巴轻笑道,“乖,日后有事便来找本王,莫要闷在心里胡思乱想了。” 灵珑咽了咽口水,然后重重地点头,难怪方如晟不在意柳诗韵能否生养,竟有这般荒唐的缘由。 灵珑欲哭无泪,扑进墨连玦怀里使劲蹭了几下,“墨连玦,那如何让柳尚书知晓呢?” 墨连玦鼻尖轻哼道,“柳尚书算什么,天明后,整个京都都会知晓的。” 墨连玦得了墨连渊的伊犁马,少不得要为他奔走操劳。莲妃是墨连渊的生母,他自然不好下手,便将视线落在了方如晟身上。这方如晟平日里极其低调,他本没抱太大希望,岂料查探之下,却得到了这般惊人的消息。 喜好男风,古来有之,贵族圈里尤盛。奈何方如晟勾搭谁不好,偏要勾搭新晋科考状元,他二人竟还在西郊外置了一所别院。这消息若宣扬开来,可比养个小官伶人还要令人震撼的。到时候,莫说柳诗韵,怕是好人家的小姐都不会嫁入永安侯府的。 灵珑听得直咋舌,回神之际,却难免为柳诗韵的峰回路转轻呼了口气。 墨连玦见灵珑如释重负,挑眉轻笑道,“灵小姐,本王饿了,可要请本王吃四方斋的全肉包。” 灵珑诧然抬眼道,“昨日,你竟在铜雀街吗?” 墨连玦颔首道,“嗯。方如晟和状元郎在四方斋对面的客栈里相会,顺道过去瞅了一眼。” 灵珑想着排队时的景况,沉吟片刻,忽然嘟嘴问道,“墨连玦,你可嫌弃我矮,嫌弃我小。” 墨连玦贴近灵珑的小脸笑道,“不。我只庆幸,在那个朦胧的清晨,你落在了西跨院的屋顶上。” 灵珑听着墨连玦磁性的嗓音有些迷醉,是啊,那会子她尚不知晓他是何人,却被他行云流水的身姿吸引了心神。 墨连玦看着灵珑那般幽深地凝视着他,忍不住低垂了头颅,朝着灵珑的小脸慢慢靠近。 灵珑紧张地攥紧了小手,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墨连玦靠近,再靠近,直至那柔软的唇瓣印在自个儿的唇上时,她才觉得身子轻轻地颤抖着。虽只是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触感,却带着股子惑人的芬芳。 墨连玦浅尝辄止,捧着灵珑的小脸问道,“珑儿,你可愿意?” 若换了以往,灵珑少不得要追问这般的问询有何意义,可这会子,她依旧是懵然的,她只觉得美好,只觉得舒适,便凑近墨连玦的脸颊软糯地说道,“玦哥哥,珑儿还想要。” 墨连玦顿时欢喜,诱哄地在灵珑耳际低语道,“乖,闭上眼睛。” 灵珑眨眨眼睛,摇头拒绝道,“不,我要看着你。” 墨连玦轻勾唇角,再次将双唇凑了上去。 唇瓣触碰的那一刻,灵珑怦然心动,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睛,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墨连玦胸前的衣衫。 墨连玦温柔缱眷地辗转拥吻着,如痴如醉,少时才终于抵在灵珑的额头低喃道,“珑儿,真美。” 灵珑不知墨连玦是在夸赞她,还是在夸赞这个吻。她只觉飘然的舒服感传遍全身。待回神之际,早已被墨连玦带到了半空中,踩踏着树梢雪景,欣赏着万物莹白,羞涩地笑了。 墨连玦将灵珑放在屋顶上,看着逐渐亮起的灯光,却有些挪不动步子,亦不想在此刻分离。 灵珑咬唇浅笑,朝着墨连玦俏皮地勾了勾手指。待他眉眼低垂之时,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间轻轻地印下一吻,随后足尖轻点,跃下了屋檐。 墨连玦微微愕然,抬起右手摸了摸唇瓣,唇角微勾,随即纵身提气朝着靖王府而去。 灵珑落在地上,翻了窗户进去,却不由靠在窗棂上傻乎乎、甜蜜蜜地偷笑。 丞相府的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口,灵珑携了冰儿下了马车,但见柳诗涵和柳诗韵巴巴地等在门口,连忙上前几步微微屈膝道,“柳姐姐,这般寒凉的天儿,实在不必如此的。” 柳诗韵亲昵地捏了捏灵珑的小手,轻笑道,“妹妹头次过府,姐姐无论如何也该迎一迎才是。走,妹妹,快随姐姐进府。” 灵珑连忙应道,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柳诗韵。柳诗韵本就纤瘦,这会子瞅着,竟又抽条了不少,可见这几日定是太过煎熬了些。 灵珑随着柳诗韵缓缓前行,待要踏进院落之时,却见一位面若桃李、张扬尽显的夫人迎面走来,见了她便立时娇笑道,“吆,这便是灵珑小姐吧。啧啧,难怪涵儿和韵儿见天地念叨你,这般看了,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倒把满京都的小姐们皆比下去了。” 灵珑纳罕抬眼,柳诗韵却叹气嗔怪道,“姨娘,灵珑妹妹好容易来一次,您莫要把人吓跑了。” 灵珑一听是柳诗韵的姨娘,连忙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夫人。” 梅月娇朗声笑道,“丫头客气了,叫梅姨娘就成了。得了,快进屋去吧,仔细染了风寒。” 柳诗韵微微颔首,却忍不住顿足问道,“姨娘怎么这会子过来?” 梅月娇掩了帕子笑道,“昨儿熬得乌鸡汤你尽数倾倒了,今日夫人便为你熬了粳米鸡丝粥,有灵珑和涵儿在,姨娘估摸着你到底要用上一些。” 柳诗涵凝眉,灵珑却朝着梅月娇笑道,“姨娘放心便是,灵珑如何也会让姐姐用完了粥膳的。” 梅月娇笑眯了眼睛,拍着灵珑的小手道,“乖,姨娘就知道你有法子。别愣着了,快进屋吧。姨娘做主,今日便留在府里用膳吧,你们姐妹且多耍玩会子。” 灵珑微笑点头,朝着柳诗韵云手道,“柳姐姐,请吧,灵珑来了这会子,可是想吃翡翠糕了。” 柳诗韵失笑,牵着灵珑的小手便进了屋子。 屋内生着炉火,到底要比雪天里暖和许多。 灵珑眼见柳诗韵脱了大氅,那身形就越发纤弱了,连忙扯着她的手腕道,“柳姐姐,你且别忙了。姨娘既送了粥膳来,到底要趁热吃上一些才是。” 柳诗涵听闻,连忙将汤膳盛在碗里,递给柳诗韵道,“大姐姐,娘亲熬了好几个时辰呢。” 柳诗韵叹口气,拿起勺子勉强吃了几口,最终还是搁置在一旁,摇头歉意道,“妹妹,姐姐实在没胃口,不若温在灶上,晚些时候再吃可好?” 灵珑见柳诗韵实在勉强,到底不好强迫,却挽着她的手臂道,“柳姐姐,你且放心吧,你既不想嫁,便一定嫁不成的。” 柳诗韵听灵珑话里有话,垂了眉眼道,“妹妹,你都知道了?” 灵珑颔首道,“嗯,知道了。灵珑若早些知晓,一早便来看姐姐了。” 柳诗韵略带凄然地笑道,“姐姐这般模样,倒宁愿妹妹看不着,便是连梅姐姐也未曾告知的。” 灵珑拢了拢柳诗韵的衣衫,眨眼问道,“柳姐姐,你可曾后悔过?” 柳诗韵坚定地摇头道,“不曾。他若在,我便欢喜。纵使日后不能如愿,亦无悔了。” 灵珑嘟嘴不满道,“柳姐姐若不能如愿,灵珑定不会轻饶了他的,姐姐且看着便是了。” 柳诗韵失笑摇头,似乎觉得灵珑颇为孩子气了些,拍着她的小手喃喃道,“妹妹,情之一字,若悲若喜,若嗔若怪,不是单有心,便可如愿的。” 灵珑靠在柳诗韵的肩头,讷讷低声道,“柳姐姐,你既无悔,便不该妥协的。” 柳诗韵叹气道,“何曾想妥协。只不忍父母弟妹受我拖累罢了。” 柳诗涵嘟囔出声道,“大姐姐这话涵儿不耐烦听,本是一家人,何来拖累一说。姐姐若真嫁入永安侯府,日日对着方如烟那小妖精,早晚被她磋磨死了,到时候,便有谁还能睡得安生。” 灵珑坐直身子调笑道,“啧啧,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昨儿还说自个儿不会劝人,这会子倒说得头头是道,赶明儿若再与你呛架,本小姐怕要多费些气力才行。” 柳诗涵绕着帕子轻嗤道,“呿,谁耐烦与你呛架,仔细被你气死了,还没处说理去。” 柳诗韵摇头失笑,一手扯上一个规劝道,“既在一处便好好处着,莫要等着分开了,又心心念念要见面。” 灵珑与柳诗涵相视而笑,柳诗涵也难得欢愉起来。 灵珑但见柳诗韵恢复了精气神儿,不由眨巴着眼睛嬉笑道,“柳姐姐,你若将粥膳吃完,灵珑便与你说一件可乐的事儿,保管你这些日子的愁苦皆会烟消云散的。” 柳诗韵纳罕抬眸,但见灵珑神秘兮兮的样子,挑眉笑道,“可当真?” “自然当真”,灵珑重重点头,傲然地朝柳诗涵扬了扬下巴。 柳诗涵挑眉,手脚麻利地将粥膳塞进了柳诗韵的手里,凑到灵珑身旁,撞了撞她的手肘道,“嗳,快说与我听。” 灵珑揽着柳诗涵的肩头一阵儿低语,柳诗涵先是愕然,后是开怀,接着便重重地拍了拍灵珑的肩膀笑道,“灵珑,等着,本小姐吩咐人去醉香楼与你带一品鱼嘴巴回来”,说罢急匆匆地奔出了房门。 灵珑慵懒地靠在榻上,眼见柳诗韵时不时打量她,故意沉着脸色道,“柳姐姐,粥膳吃不完,灵珑是不会说的。” 柳诗韵哀怨地瞥了灵珑一眼,顿觉那粥膳越发不合脾胃了。 柳诗涵出了柳诗韵的院落,着急忙慌地去找柳尚书,将方如晟品性有瑕的话细细说与他听。 柳尚书闻言欢喜,忙派了人去坊间打探,但见柳诗涵所言非虚,索性推波助澜,将方如晟与新科状元之事大肆宣扬开来,只半日功夫,便传遍了整个京都,连皇上都惊动了。 柳尚书听了管家的回禀,顿觉浑身舒坦,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鹿茸羊角汤,欢欢喜喜地去了尚书夫人的院子。 尚书夫人与梅月娇正在逗着小公子玩,见柳尚书喜笑颜开而来,难免有些吃惊。细细问明缘由后,索性将小公子丢给柳尚书,姐妹二人携手去了柳诗韵的院落。 柳诗韵少不得喜极而泣,灵珑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款待。 尚书夫人从醉香楼传叫了一百零八膳的极品席面宴请灵珑,“灵珑丫头,吃吧。” 柳月娇笑眯眯道,“对,这些膳食颇为滋补,到底要多用些才是。” 灵珑碟子里的膳食被堆得高如小山,奈何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她实在有些欲哭无泪…… ------题外话------ 感谢littie4200、温颖萱送的月票,呼呼,码字去,争取晚些时候再更一章。 正文 134.别样的新年礼 除夕这一日,丞相府终于迎来了灵翰霆归程的消息。 灵珑陪着古灵儿到府门前等候,却但见杨玉燕携了灵紫凝和灵华非早早等在了门前。 杨玉燕不耐烦地撇嘴,却不得不带着儿女行礼问安。 古灵儿淡然地受礼,挽着衣袖目不斜视,似乎并未瞧见杨玉燕那故作姿态的问安。 杨玉燕悻悻地起身,手里绕着帕子,鼻尖轻哼。 灵珑站在古灵儿身侧冷眼看着,心里却不由纳罕,虽说姨娘惯常便是争宠夺欢的角色,可将这般大红色拈花小袄穿戴人前的,到底还是失了体统。毕竟,依着杨玉燕的年纪,本该穿戴得略微内敛些,这会子倒似偷穿了小媳妇衣衫的庸俗妇人,与那敞开门做生意的鸨儿只差那么一抿子了。 灵珑默默地打量着杨玉燕,灵紫凝却偷摸打量着灵珑。 灵珑依旧是白衣白裙的清冷模样,却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灵紫凝心里暗恨,脸上却带着嗤笑道,“吆,妹妹,今日可是除夕了,怎的还是这般寡淡的模样。啧啧,若没衣裳穿,没头面戴,与姐姐说说便是了,这般清汤寡水地示人,旁人还道相府没落了,连嫡小姐的容妆也供应不起呢。” 灵珑勾唇浅笑道,“灵珑寡淡怕什么,不是还有大姐姐么。大姐姐的脂粉越涂越厚,旁人见了大姐姐,自然不会如此猜测。说起来,倒要多谢大姐姐留住了相府的脸面呢。” 灵紫凝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顿时恼恨道,“本小姐脂粉多得很,自然想涂多少,便涂多少的。” 灵珑微笑颔首道,“是,便有劳大姐姐了。” 灵紫凝顿时被噎了一下,绯浓却在灵华非身侧掩着帕子偷笑。 灵紫凝唇上的月牙隐隐溃烂,倒也请了仁安堂的先生来瞧过。先生只说并无妨碍,只弃了脂粉,月余功夫便会浅淡很多。奈何灵紫凝不听劝慰,弃了脂粉就不能见人,倒涂抹得越发凶狠了些。近些日子,每日里竟要用上半盒子脂粉,尽够旁人半个月的分量了。 唔,到底是灵珑说得对,灵紫凝隔三差五地让妆点楼送最细腻的芸香粉来,别的府里再再是比不上的。只按照这般的涂抹法,未曾见到美感,倒像台子上的戏子,点了胭脂便可开嗓了。 绯浓垂了眉眼轻笑,灵华非却悄悄地勾了勾她的手心。 绯浓立时羞红了脸,媚眼轻飘而过,连忙收敛了心神。 灵珑将二人间的暧昧收于眼底,这般欲拒还迎的媚态,真真是勾挑人,她只怪自个儿眼拙,往日里倒未曾发觉。 灵珑暗自咋舌之时,便见十余匹高头大马围拢着一辆轿撵远远行来。她立时欢喜,挽着古灵儿的手腕轻笑道,“娘亲,父亲回来了。” 古灵儿淡然地点头,却忍不住探着身子朝街道尽头看去。 墨世钧和孟之郎未曾下马,只遥遥朝着古灵儿拱手行礼,轻扬马鞭,疾驰而去。 东升翻身下马,掀了轿帘回禀道,“老爷,到家了。” 灵珑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便见浅灰色衣袍的灵翰霆跃下了马车,头发蓬乱,胡渣参差,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杨玉燕扭着腰肢上前,娇滴滴地屈膝行礼道,“老爷,您终于回来了。妾身……” 杨玉燕的话未曾说完,灵翰霆却抬手制止了她。他打量着杨玉燕不合时宜的穿戴深深地皱眉,转脸朝着古灵儿问询道,“夫人,我回来了,府里可好?” 古灵儿垂眸颔首,却朝着东升招手道,“东升,仔细伺候老爷去换朝服。” 灵翰霆顿时回神,朝着古灵儿微微拱手,踏着大步子奔向了崧蓝阁。 灵翰霆入宫复命,府里众人只能焦灼地等着,今日是除夕夜,团圆宴到底是不能少的。 且说灵翰霆与墨世钧甫一到唐县,便发现当地的百姓竟然成群结队地朝邻近的郡县转移。李尚书拦了个百姓问询,这才真正听闻了得道高僧预测山洪的来龙去脉。 话说某日,一位大汉在种田歇晌时走了梦魇,梦见一位得道高僧泄露了天机,便说武城郡的堤坝皆是砂石所筑,待来年山洪时,必会冲垮整个郡县,淹没整个都城。这大汉吓出一身冷汗,回了村子便告知了族长。族长存了疑惑,连夜带着村民去挖角堤坝,但见堤坝之下不见完整的石条石锭,碎裂开的地方竟真的是砂石。村民们顿时惊慌失措,立时便奔走相告。 得道高僧的预言渐渐蔓延,起初还有人不信,但见搬走的人越来越多,也偷偷摸摸地去挖了挖堤坝,顿时骇然,回家后便嘱咐自家娘儿们收拾行装逃离。渐渐地,百姓们皆信了实,倒也不敢声张,只暗地里成群结队地朝邻近郡县迁移。 墨世钧听那百姓信誓旦旦的言语,悄悄地垂眸勾唇。倒亏得孟之郎编造得有鼻子有眼,世人皆未见过得道高僧的貌相,却偏偏对他们存着敬畏,赶巧这堤坝又真的有猫腻,谣言立时便成了预言。 灵翰霆不理会在衙门苦等的曹寅,携了李尚书等人率先去查探堤坝。有了墨连玦事先提供的证据,一行人很容易便挖开了堤坝。这堤坝本不该如此松散,奈何孟之郎挖过一道,百姓们也挖过一道,倒也无须请壮丁,以刑部侍郎一人之力,便将堤坝挖开了三分地界。 灵翰霆阴沉了脸色,李兰山也忍不住擦拭着额际的汗水。他只当吴泽贪了些小钱,未曾想过十之**的堤坝皆是劣质石料所制。莫说等山洪来,挖了这几道沟沟坎坎,就是下场小雨,便隐隐有着垮塌的趋势。 灵翰霆懒怠啰嗦,直接派人查封了曹寅的府邸。曹寅倒不慌不忙地坐在府里等着查抄,他本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府邸内留下过多的证据。奈何孟之郎早已暗访多日,不但将曹寅与吴泽的书信往来弄到了手里,还从堆栈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账簿。 这账簿足足有三寸厚,记载着吴泽贿赂官员的银两不说,还将招待来往官员的账目记载得清清楚楚。李兰山但见自个儿的名字赫然在列,立时软了手脚,却更加坚定了将功补过的决心。 灵翰霆将曹寅收监入狱,寻遍整个郡守,却未曾找到他的家眷。曹寅受尽严刑拷打也未曾发出一言一语,第二日却在狱卒传饭时,打破瓷碗割脉自杀了。 灵翰霆遗憾不已,奈何事已至此,只能携带着证据策马回京复命。 乾帝将账本重重摔在大殿上,勃然大怒道,“混账,简直是混账。吴泽人呢,去,将他与朕押过来,朕要亲自审讯,谁与了他这般大的胆子。” 康汉连忙躬身而去,大殿里立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乾帝叹口气,朝着灵翰霆问询道,“灵相方才说长亭侯府的大公子在唐县?” 灵翰霆出列躬身道,“回皇上,孟大公子确实在唐县,且这账册也是他事先发觉的。老臣带着世子爷去搜查时,恰逢那师爷抱着账册奔逃,若再晚一步,这账册怕难以缴获了。” 乾帝赞赏地点头道,“之前听闻孟家大公子不务正业,可见传言也并非事事可信也。” 灵翰霆默默颔首,却见康汉脚步匆忙地进来,跪地匍匐道,“皇上,吴泽上吊死了,连身子都僵硬了,这会子府里正忙活着办丧事呢。” 乾帝一听,顿时拍案而起。 灵翰霆与墨世钧等人连忙叩拜在地,头颅也不敢抬一下。 武城郡的堤坝修建总共拨付了八千万两白银,可实际使用的银两却不足十分之一。这般大的亏空,买下一座小小的城池都绰绰有余,又岂是一个官居四品的工部侍郎便能遮掩的。 奈何吴泽死了,曹寅也死了,这事儿立时变得死无对证。 而那足有三寸厚的账本,旁的账目皆清清楚楚,偏偏在银钱归拢处标记着“主子”二字。 被称为主子的人,定是身份贵重之人。可纵观整个京都,宫里的嫔妃小主儿暂且不算,只王爷、侯爷便不下几十个,查探起来到底困难些。 乾帝紧紧地皱眉道,“康汉,传朕的指令,吴泽贪赃枉法,畏罪自杀。责令刑部查抄侍郎府,吴泽宗族之人,成年男女流放西陲为奴,未成年子女皆发卖边境,即可去办。” 康汉额头点地,不迭应声道,“是,皇上,奴才这便去传令。” 乾帝重重地缓口气,朝着灵翰霆等人云手道,“灵相,且起身吧。追查幕后之人,须从长计议,奈何堤坝修复之事却不能再等了。众卿暂且回府,横竖今日是除夕夜,明日再来商议吧。” 灵翰霆等人拱手行礼,乾帝疲惫地挥了挥手,众人便敛着朝服退出了殿外。 李兰山“噗通”一声跪倒在灵翰霆面前,惨白着脸色哀求道,“丞相大人,下官自知罪不可恕,但请大人看在下官受恶人蒙蔽的份儿,救下官一命。下官定会改邪归正,再不敢行差踏错了,大人,您救救下官吧,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可出事不得呀,大人。” 灵翰霆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兰山,微微摇头道,“李尚书,且起身吧。这会子皇上可顾不上你,不若好好谋划谋划,那堤坝该如何复原才是。” 灵翰霆阔步离去,墨世钧却拍着李兰山的肩膀道,“李尚书,修复堤坝之事,靖王爷甚是关注”,说罢,紧随着灵翰霆而去。 李兰山略微沉吟片刻,顿时来了精神,趔趔趄趄地爬起身子,脚步匆忙地离开了皇宫。 夜幕渐渐降临,丞相府众人皆汇聚在崧蓝阁,连久未露面的灵元宏也被福管家催请了出来,朝着古灵儿拱手见礼。 灵元宏还是那般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身量倒似长高了不少,也愈发瘦弱了。 古灵儿将灵元宏虚扶而起,难掩关怀道,“元宏,用功读书是好事,只莫要太过劳神,到底要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 灵元宏微笑点头道,“是,劳伯娘记挂,元宏样样妥帖,伯娘放心便是。” 古灵儿微微颔首,灵珑连忙上前见礼道,“堂哥,妹妹这厢有礼了。” 灵元宏抬眸笑道,“妹妹,昨日堂哥作了一首赏雪诗,哪日得了空,妹妹为堂哥指正指正可好?” 灵珑失笑摇头,灵元宏倒真真是一提作诗便痴狂,竟不知何时能从魔怔中走将出来了。 灵暄若俏生生地出声道,“哥哥真是的,今日是除夕夜,哥哥倒还惦记着你那劳什子的诗句。喏,明日可是新年,你可为妹妹准备了礼物不曾?” 灵元宏顿时愕然,尴尬地挠头道,“妹妹,哥哥又混忘了。不若过会子去写幅字画,妹妹稀罕什么字?” 灵暄若嘟嘴不满道,“哥哥,你年年便用字画打发妹妹,妹妹不耐烦要了!哥哥也莫再朝着妹妹要荷包了。” 灵元宏宠溺地拍了拍灵暄若的头,似乎她们兄妹惯常便如此斗嘴玩闹。 灵珑朝灵暄若问好,但见灵暄云站在门前轻笑,忙扯着她进屋道,“云姐姐,仔细冻着了,快些过来暖和暖和。” 灵暄云浅笑着摇头,待与古灵儿请安见礼后,便从匣子里拿出几方丝帕来,“伯娘,我们兄妹在府上叨扰多日,劳烦伯娘色色周全。奈何暄云没有旁的能耐,勉强绣得几方帕子,伯娘瞅瞅,可有喜欢的?” 古灵儿含笑点头,选了一方粉底绣兰花的放在鼻端轻嗅,挽着灵暄云的手腕笑道,“云丫头,这帕子绣得真别致,伯娘喜欢得很。只日后莫要如此客气才好。” 灵暄云乖巧地点头,但见灵珑巴巴伸着脖子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珑儿可选好了?” 灵珑抱着灵暄云的胳膊撒娇道,“云姐姐,珑儿都喜欢,可怎么办才好?” 灵暄云难得俏皮道,“妹妹是喜欢这帕子,还是喜欢自个儿画的绣图?” 灵珑挑眉笑道,“珑儿喜欢自个儿画的绣图被云姐姐绣成了帕子!” 灵暄云听着灵珑弯弯绕绕的话,莞尔一笑。 古灵儿却看着灵珑笑骂道“鬼灵精”。 灵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但见杨玉燕带着灵紫凝、灵华非款款而来,立时便收敛了几分笑意。 杨玉燕摇曳着腰肢来到了近前,粗糙地朝着古灵儿行礼,未等古灵儿回应她,便已直挺挺地站直了身子。 古灵儿垂眸端了茶杯,状似未见,却吩咐福嬷嬷将荷包发到每个人手里。 灵暄云姐妹各得了一个玉钗,灵紫凝得了一个玲珑手环,灵华非与灵元宏则是两方墨绿色的玉佩。 杨玉燕鼻尖轻哼,虽不在意那物件,可旁人都有,偏她没有,到底还是打了脸面。 杨玉燕气呼呼地坐在下首,绯浓却规规矩矩地跪伏行礼道,“妾身方氏给夫人请安,给各位小姐、少爷请安。” 古灵儿挑眉颔首道,“方姨娘起身吧。嬷嬷,将那对羊脂玉的耳环赏给方姨娘,毕竟是年轻媳妇,岂能这般寡淡。” 福嬷嬷屈膝应声,忙将那耳环递给了绯浓。 众人垂首看去,但见绯浓穿着一袭淡粉色的长裙,外套一件藕荷色的对襟外衫,轻灵是极轻灵的,只到底不像新媳妇的打扮。而她身旁的杨玉燕,偏巧穿戴着那般扎眼的红色,倒显得她越发寡淡了。 灵珑眨眨眼,躬身扶起绯浓道,“绯浓姐姐,妹妹没有别的物件相送,晚些时候便挑拣两套衣裳送去舒墨阁可好?” 绯浓忙垂首道谢道,“妾身多谢小姐赏赐。” 灵珑摇头,挽着绯浓轻笑,且帮她从灵暄云的匣子里选了一方紫檀花的帕子。 绯浓少不得夸赞灵暄云手艺好,倒是颇为乐呵地玩笑着。 这厢欢快无比,杨玉燕却暗骂绯浓小蹄子。她倒不在意绯浓得了什么,只这般明晃晃地拿了首饰拿衣裳,倒显得梅洛苑慢待了她似的。 绯浓回身落座,但见杨玉燕愤愤瞪了她一眼,不免有些委屈。她虽成了灵华非的妾室,一应用度却与往日没有分别。奈何到底是半个主子来人,除了平日里的开销,竟还要时不时地打赏小丫头。她倒也想光鲜亮丽,奈何手里拮据,只能在巧思上下些功夫,到底过得去眼。 绯浓哀怨地瞟了眼灵华非,灵华非却悄悄竖起了拇指。她瞬间欢颜,索性无视了杨玉燕的怒视,转头看着灵珑等人玩闹。 灵珑本与灵暄云讨论着要画一套窗幔,但见墨紫色朝服的男子踏着方步而来,连忙朗声呼唤道,“父亲,您回来了。” 灵翰霆微笑颔首,朝着齐齐行礼的众人挥手道,“罢了,都起身吧。今日是除夕夜,这些虚礼到底要俭省些。” 众人齐齐称是,规规矩矩地落座,灵珑却挤在灵翰霆身侧小声道,“父亲,无碍吧?” 灵翰霆微微点头,朝着灵珑问询道,“珑儿,可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灵珑凝眉思索片刻,微微摇头道,“父亲,珑儿想不出,父亲送什么,珑儿得什么便是了。” 灵翰霆朗声大笑,朝着福管家招手道,“福管家,将老夫准备的礼物端上来。” 福管家应声出去,少时便端了一个托盘递给了灵翰霆。 灵翰霆将砚台递给灵元宏,将首饰递给灵紫凝并灵暄云姐妹,最后却捏着一张纸递给灵珑道,“喏,珑儿,这便是父亲与你的。” 灵珑疑惑地打开,顿时傻眼,那张纸不是别的,竟是灵翰霆特意淘换来的一万两面值的银票。 ------题外话------ 月票满十张,小巫兑现诺言加更了,或许亲们觉得晚了些,可是小巫已经很努力了。群么么个! 正文 135.投其所好 灵珑拿着银票咽了咽了口水,哭笑不得地看着灵翰霆道,“父亲,您也太省心思了吧。” 灵翰霆微笑颔首道,“珑儿,父亲只是投你所好。” 灵珑略微沉吟,貌似第一次见到这般大面值的银票,索性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里。 灵翰霆见如了灵珑的心意,心里少不得欢喜。旁的物件皆是福管家事先备好的,只这张银票是他方才特意绕到汇仁通淘换来的。 灵紫凝将玉钗细细插在头上,朝着灵翰霆屈膝行礼道,“父亲,凝儿知晓您今日回府,特意从妆点楼里为您挑选了一套丝绸里衣,望父亲能夜夜安枕。” 紫儿闻言,忙将那月白色的里衣捧给灵紫凝。 灵紫凝双手接过,满眼期待地捧到灵翰霆身侧。 灵翰霆垂眸瞟了一眼,淡淡地点头道,“凝儿有心了。福管家,且收了吧。” 福管家躬身接过,缓缓退到人后,心里却十分清楚,这里衣八成要压箱底了。自打灵珑做了那套里衣,又经古灵儿的手送到了崧蓝阁后,除了浣洗的时日,灵翰霆几乎是夜夜必须穿戴的,旁的里衣恐怕再再入不了他的眼了。 灵紫凝故作优雅地落座,但见灵珑啃着鸡腿不亦可乎,忍不住挑眉问道,“妹妹,你为父亲准备了什么礼物,不若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灵珑楞,倒真没想过,要巴巴赶在年节的时候送礼物。可灵紫凝这般要求,杨玉燕又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她垂眸思索了一下,随即将鸡腿放下,用油乎乎的小手虚捧着小脸,朝着灵翰霆咧嘴笑道,“父亲,珑儿的礼物您收到了吗?” 灵翰霆挑眉轻笑,捏了捏灵珑的小脸道,“唔,父亲收到了,好别致的一朵解语花。” 灵珑点头微笑,抓起鸡腿继续啃,却偷偷朝着古灵儿挤了挤眼睛。 古灵儿摇头失笑,捧着铁观音细细地品味。这茶,似乎与往日不同了些,少了丝苦涩,多了丝沁人心脾的暖意。 灵珑不费吹灰之力讨了灵翰霆的欢心,灵紫凝顿觉闷堵不已。她狠狠地瞪了眼灵珑,抓起面前的膳食便准备放进嘴里。 灵珑扔了鸡腿,歪着脑袋好心提醒道,“大姐姐,那可是猪蹄儿!” 灵紫凝垂眸一看,确实是猪蹄,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酱香猪蹄。她顿觉胸腔内一阵儿翻涌,却不得不死命地压制下去。 灵珑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地将猪蹄端了过去,还好心情地分给大家伙吃。 灵暄若吃得开怀,忍不住朝灵珑赞叹道,“妹妹,怪道你喜欢吃猪蹄,这般弹滑的口感,真真是极好吃的。” 灵暄云和灵元宏齐齐颔首,灵紫凝却扔下手里的猪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门外。 灵暄若撇嘴嘲笑道,“可是吃多了?” 灵珑重重地点头,“嗯,大姐姐最爱吃猪蹄了。” 灵紫凝隐约听见灵珑的话,便想起上次摆在眼前的那碟子凝成一坨的猪蹄,索性淋漓尽致地呕吐起来。 灵暄若咋舌摇头道,“啧啧,惯常笑话旁人没见过世面,吃猪蹄都能吃到极致的小姐,这世面怕也广阔不到哪里去。” 灵暄云扯了扯灵暄若的手腕,连忙转移了话题,待晚膳结束时,灵紫凝也再未回到餐桌旁。 晚膳后,福管家吩咐家丁们燃放炮竹、烟花,小丫头们笑闹着,嬉戏着,有的剪窗花,有的捉迷藏,灵珑却躺在屋顶上遥望着远方。 那里便是回音谷的方向吧,不知师父可找到了师尊,不知师父可回到过山谷,不知师父是否开始过年节了。 灵珑笑笑,伸出双手抓挠着灿烂的烟花。回音谷里没有炮竹声,没有年画,没有张灯结彩。师父总是多买一包绿豆酥,权当是给她过年了。她总是嚷嚷着要像书卷里描绘得那般喜庆,师父却说,喜庆从来不是描绘出来的,心里欢喜便已足够。 灵珑撇撇嘴,那时候若能在回音谷里点上鞭炮、烟花,她心里定会更欢喜的,显见师父又是躲懒诓骗人的。 灵珑这般想着,勾唇笑笑,却见一个庞然大物在一片灿然中缓缓飞来。她眯着眼睛去辨认,顿时开怀不已。索性轻点足尖,朝着那庞然大物纵身飞去。 少时,灵珑飘然落在苍鸾背上,揽着它的脖颈轻笑道,“苍鸾,你从何处来?师父在哪儿?” 苍鸾回身看了灵珑一眼,盘旋几周后,便落在璃园后院的那棵大树上,却用硕大的头颅一摆一摆地指着树梢。 灵珑会意,踩着飞仙步急掠而过,少时便抱着一个包袱落在了地面上。 灵珑疑惑地将包袱打开,但见包袱里除了药草、药丸,还有两包热乎乎的绿豆酥。 灵珑瞬间觉得眼睛发酸,师父真讨厌,都出了回音谷,为何还是这般抠门,竟然还是两包绿豆酥。可是师父又很好很好,竟然还是那两包绿豆酥。 灵珑捧着绿豆酥轻轻闻嗅,苍鸾便靠在她身侧蹭着她的胳膊,似乎在安抚她的伤心,体谅她的委屈。 灵珑吸吸鼻子,揽着苍鸾的脖颈叹气道,“苍鸾,师父是不是过得太拮据了?你回去告诉师父,就说珑儿如今有许多银子,让师父过不下去的时候,便来投奔珑儿吧。” 灵珑本是玩笑话,可是想了想,师父虽会弹琴会作画,到底不能如她这般舍了脸面赚银子,索性取了五万两银票绑在苍鸾脖子里,恋恋不舍地摸着它的头顶道,“苍鸾,希望你尽快来找我。” 苍鸾用头颅蹭着灵珑,灵珑被痒得咯咯直笑时,它便腾空而起,在火光乍现的夜色中,疾驰远去。 灵珑呼口气,捏了枚绿豆酥慢慢吃着,师父不在,她噎着了没人心疼,索性学着大家小姐的斯文劲儿,小口小口地吃着。 绿豆酥是温热的,显见师父离着京都并不是很远。可师父宁愿让苍鸾跑腿,也不来见她,定然觉得此时此刻时机未到。 时机时机,哪里有什么时机,端看想不想罢了。 灵珑撇撇嘴,抱着绿豆酥在后院里瞎转悠,却见灯火映照下,站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是墨连玦又是谁。 灵珑勾唇浅笑,飞扑进墨连玦的怀里,仰着小脸问道,“墨连玦,你怎么会来?不是说宫里有宴席吗?” 墨连玦将灵珑揽进怀里,摸了摸她微凉的小脸道,“嗯,宴席散得早,便来看看你。” 灵珑蹭了蹭墨连玦的胸膛,嘴里嘟囔道,“唔,你喝酒了?” 墨连玦唇角微勾,点了点灵珑的额头道,“嗯,一杯而已。” 灵珑吸吸小鼻子,挽着墨连玦的手臂便打算坐在地上。 墨连玦凝眉摇头,手脚麻利地解了大氅,抱着灵珑坐下。 灵珑坐在墨连玦膝盖上,戳了戳墨连玦的下巴道,“墨连玦,宫宴为何这早晚便散场了?” 墨连玦将灵珑的小手抓住,放进怀里暖着,略微沉声道,“父皇心情欠佳,皇后又不耐烦热闹,索性早早地散了。” 灵珑点点头,忽然眨巴着眼睛朝墨连玦伸出小手,“墨连玦,本小姐的礼物呢?” 墨连玦凝眉不满道,“叫玦哥哥。” 灵珑跪直身子,捧着墨连玦的脸颊道,“玦哥哥,玦哥哥,玦哥哥……” 墨连玦满意颔首,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张塞进灵珑怀里道,“喏,丫头,你的新年礼物”。 灵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单手拎着那纸张抖擞开来,顿时欲哭无泪道,“玦哥哥,你为何要送银票?” 她是喜欢银子没错,可皆送银票与她,到底觉得奇怪。 墨连玦诧然抬眼道,“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但又不是特别喜欢”,灵珑默默咬牙,从怀里拎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银票道,“喏,父亲也送了一张。” 墨连玦顿时黑脸,伸出大掌便准备将银票抓回去。 灵珑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急忙揣进了自个儿怀里,却依旧嘟着小嘴瞪着墨连玦。 墨连玦顿时失笑,揽着灵珑的小身板轻轻拍打着,“乖,明日玦哥哥再补一个。” 灵珑偷偷地勾了勾唇角,悄悄揽上了墨连玦的腰身。唔,他送的,无论什么,她总是欢喜的。 墨连玦见灵珑这般好哄,揽紧了她的小身子调笑道,“珑儿,我的礼物呢。” 灵珑狡黠地笑笑,捂住墨连玦的眼睛,在他的唇角印上轻轻的一吻,随即便骄傲地仰着下巴问道,“玦哥哥,这个礼物如何?” 墨连玦微眯了眼睛,抚摸着灵珑嫣红的唇瓣缓缓说道,“好极了,若再久一会子,便会更好了”,说罢,轻柔地将灵珑压在身下,满腹柔情地吻了上去。 烟花绽放,鞭炮齐鸣,照耀着世间的繁华景象,也照耀着那对深深拥吻的小情人。 灵珑悄悄揽上了墨连玦的脖子,不自觉地回应着。 墨连玦顿时心颤,捧着灵珑的小脸忘情地吻着,虽并不激烈,却是那般得深入骨髓…… 翌日,百姓们一早便忙着庆贺,朝堂上却是一片冷凝。 工部尚书吴泽亏空银两、畏罪自杀的消息早已传到朝臣们耳中。大臣们虽不动声色,却忍不住暗自猜测着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 路太傅与太子打着眼色,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这苦差事当日未曾落到自个儿身上。 墨连玦与墨世钧对视一眼,但见乾帝脸色阴沉地看着群臣,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李兰山。 李兰山会意点头,深吸口气后,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朝着乾帝叩首道,“皇上,臣李兰山自知有罪,理当辞官以自省。然臣心忧武城百姓之困顿,望皇上能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乾帝垂眸看着李兰山,略有迟疑,墨世钧却朝着乾帝拱手行礼道,“皇上,李兰山固然有错,但武城水利之事迫在眉睫,臣倒觉得让李兰山督造水利未尝不可。” 李兰山顺势接话道,“皇上,臣自请贬黜唐县为令,修不好堤坝,绝不敢回京复命。” 乾帝背靠龙椅,微微颔首道,“你既有此决心,朕便依你所请。此外,长亭侯府孟之郎功不可没,即日起任职工部为侍郎,协助李兰山外派唐县。” 朝臣跪伏叩拜,康汉但见诸位大臣没有奏请,甩着拂尘宣布了退朝。 毕竟是年下,大臣们约上三五同僚去饮酒谈心,墨连玦与太子却不约而同地绕着小路赶往大悲寺。 马车急速飞驰在官道上,灵珑枕着古灵儿的手臂道,“娘亲,为何今日定要去大悲寺?” 古灵儿摸着灵珑的小脸悠然道,“因为今日是开岁。” 灵珑不知开岁与大悲寺有何关联,但见古灵儿神情淡淡的,便不再追问,索性闭上眼睛小憩。 大悲寺屹然耸立在山顶,却因着年前那场纷然的大雪,多了些缥缈云端的意味。而那直通山顶的小径早已被积雪覆盖,蜿蜒崎岖间,除了些许雀鸟的爪印,似平滑得从未有人走过。 古灵儿细细为灵珑穿戴好大氅,抚摸着灵珑的小脸道,“珑儿,今日阿琛舅舅同咱们一起上山”,说罢,率先提着裙角下了马车。 灵珑微愕,并未多想,仔细收拾好包袱,掀了帘子下车。但见古灵儿与阿琛远远交谈着,便甩了甩衣袖,踩踏着林间的积雪“咯吱咯吱”地走着。 灵珑越走越远,发现树梢上有一个苍翠绿叶围拱的鸟巢。她展颜欢笑,便打算跃上去瞅瞅,奈何刚刚提气,便听古灵儿在远处叫她,忙歇了玩闹的心思,朝马车所在的位置奔去。 阿琛早已将马匹拴在林间的古树上,但见灵珑飘然落下,拱手朝着古灵儿问询道,“夫人,这会子可要上山?” 古灵儿微微颔首,阿琛将长剑别在腰间,足尖旋绕而起,眨眼间便消失了身影。 灵珑看着阿琛俊朗的身手不由赞叹道,“娘亲,阿琛舅舅的轻功好厉害。” 古灵儿微笑点头道,“是,除了你师父,阿琛舅舅是轻功最好的弟子了。” 灵珑暗道人不可貌相,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朝着古灵儿抱拳作揖道,“小师叔,但问何时可以出发?” 古灵儿失笑摇头,却是不动声色地提了内息,轻声吩咐了句“珑儿跟上”,飘扬着墨绿色的衣裙,翩跹而去。 灵珑惊愕抬眸,随即便懊恼地跺了跺脚,踩着飞仙步追随而去。 古灵儿和阿琛早已在门前等候,负责接待的依旧是绛红色僧袍的治心。 灵珑旋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古灵儿身侧,抱着她的衣袖轻笑道,“娘亲,珑儿来得可及时?” 古灵儿默默颔首道,“嗯,内力倒是精进了不少。” 灵珑扬了扬小下巴,但见治心不苟言笑地立在身侧,不由开口调笑道,“治心小师父,咱们又见面了!” 治心微微红了脸色,下意识后退两步,朝着灵珑双手合十道,“小施主有礼。” 灵珑见治心如此防备她,顿觉逗趣,不由掩着帕子轻笑起来。 治心略微垂眸,朝着古灵儿施礼道,“夫人,天寒地冻,不若随小僧入院安顿吧?” 古灵儿将右手执在胸前,微笑回礼道,“但凭小师父安排。” 治心朝寺内微微云手,引领者古灵儿一行赶往香客居住的院落。 因着是开年,路面积雪深重,大悲寺倒是极其的安宁。 灵珑远远瞧见那枝繁叶茂的白果树,诧异问道,“小师父,那白果树为何没有凋零?” 治心颔首道,“回小施主,那白果树是敝寺的因果树,听寺里的师叔们说,竟是从未凋零过的。” 灵珑顿时惊愕,看着那白果树久久凝望,因果树,便不会凋零吗? 治心但见灵珑不舍视线,略微沉吟片刻,索性带着灵珑等人赶往上次居住的院落。 大悲寺的院落每日有人洒扫,虽冬日里凄凉萧瑟些,却胜在幽静舒适。 灵珑架起炉火烧水,以备洁面、煮茶之用,丫鬟们没有跟来,少不得要亲力亲为。 灵珑一边塞着炭火,一边惬意地哼着小调,转眼却见古灵儿换了一身浅灰色的素衣长裙缓缓行来,脸上挂着淡定怡然的笑。 灵珑瞬间开怀,朝着古灵儿微微屈膝道,“娘亲,热水一会子便烧好了,晚些时候便可以煮茶了。” 古灵儿微笑点头,拢了拢灵珑的碎发道,“珑儿,是娘亲疏忽了,只想着带着丫鬟不好上山,倒累的我们珑儿做这般粗使的活计。” 灵珑用小脸磨蹭着古灵儿的手心笑道,“娘亲,珑儿倒觉得并没所谓。珑儿尚记得生炉灶,晚膳为娘亲煮一碗粳米粥可好,师父可喜欢珑儿熬得粳米粥了。” 古灵儿颔首,捏着灵珑的小脸嘱咐道,“珑儿,娘亲同阿琛舅舅要去见一见主持师父。若觉得腻烦,便请治心带你去后山转转。” 灵珑点点头,目送古灵儿出了院落,但见炉火噼噼啪啪地跳跃着,索性跃上白果树俯瞰着整个大悲寺。大悲寺笼罩在白茫茫的沉静中,似乎年节的热闹与它无关。 灵珑远远眺望,但见有人踩着轻功而来,忍不住凝眉望去。 ------题外话------ 天太冷了,简直要冻傻了。亲们注意天衣保暖,阿嚏。 正文 136.一个也不放过 灵珑见那妇人爬得艰难,时不时还会被曳地长裙所羁绊,足尖轻点间,朝着那妇人飞身而去。 那妇人擦拭着额际的汗水,却见一位白衣白裙的少女翩然落下,不由惊喜开口道,“这般时候,寺里竟然还有旁的香客。” 灵珑浅笑,朝着妇人盈盈屈膝道,“见过夫人。这小径崎岖湿滑,甚是难行,夫人若不嫌弃,小女子可以带夫人上去。” 那妇人微笑颔首,却回身指了指半山腰的位置道,“有劳小姐了。只不过,本妇那丫鬟尚在山下,怕要劳烦小姐多跑一趟了。” 灵珑点点头,右手扯上妇人的腰际纵跃而起,但见树木雪景纷纷倒退,片刻功夫,便将那妇人放在了山顶上。 灵珑朝妇人微微颔首,随即便踩着石阶飞身而下,果然见一位粉色衣裙的女子拄着枯木蹒跚而行。她旋身落下,无暇理会那女子的呆然模样,扯了她的素腕往山顶飞去。 少时,粉衣女子被灵珑放在了妇人身边,难掩激动地喊道,“长公主,奴婢终于上来了。” 灵珑诧然抬眸,但见那妇人盈盈站立门前,虽穿着朴素,到底难掩优雅贵重的风华,连忙收敛心神,朝着妇人屈膝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躬身将灵珑扶起,微微含笑道,“早就听闻灵珑的声名,只是本宫嫌少出府,未曾想过会在此处偶遇。” 灵珑难掩尴尬道,“臣女得见公主尊容,深感荣幸。” 长公主摇头轻笑道,“罢了,此处乃礼佛清净之地,这些礼节可尽数去了。倒是本宫,要多谢灵珑出手相助了。” 灵珑连忙挥手道,“长公主客气了。这会子天色渐晚,公主不若早些进寺庙安顿的好。” 长公主微微颔首,粉衣丫鬟连忙上前敲门。 灵珑听到开门的吱嘎声响起,朝着长公主微微屈膝,足尖轻点,越过高墙而去。 长公主看着灵珑的身影淡雅微笑,粉衣丫鬟却撇嘴嘟囔道,“公主,似乎灵珑小姐与郡主嘴里的人不太相若。” 长公主微微凝眉道,“她对旁人的论评何曾公允过。” 粉衣丫鬟顿时沉默,但见引客僧出来见礼,忙上前疏通,到底将长公主带进了居所里。 灵珑回到客居院落,但见古灵儿正在炉边烧火,不由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抱着古灵儿的手臂自责道,“娘亲,珑儿一时混忘了,真真是抱歉。” 古灵儿揉了揉灵珑的小脸轻笑道,“珑儿,无碍,娘亲出嫁前,这些活计也惯常做的。” 灵珑默默点头,抢了古灵儿手里的柴火自个儿忙活。 古灵儿轻笑,挨着灵珑靠坐,看着那双小手麻利地提水冲茶,酸酸涩涩地感动。 娘俩难得单独出门,又没有丫鬟随侍,倒是得了几分生火做饭的兴致。 阿琛从寺里的灶房淘换了几样小菜,灵珑熬粳米粥,古灵儿掌勺炒菜,约莫刻余功夫,小院里便隐隐传来了饭菜的香气。 灵珑挽着衣袖出来,刚要开口招呼阿琛进屋吃饭,却见治心颇为吃力地提着食盒过来,忙上前接了过来。 治心虚喘两下,端着红扑扑的小脸合十行礼道,“小施主,主持师父让小僧送些斋菜过来。” 灵珑摸了摸治心光溜溜地头颅轻笑道,“有劳小师父,小师父可用了,不若一起用点子?” 治心捂着光头慌忙后退道,“不,小僧用过了”,说罢,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灵珑看了看自个儿的右手,摇头失笑。 阿琛似笑非笑地看了灵珑一眼,提着食盒进了屋内。 夜幕渐渐黑沉,灵珑看着那黑压压的天色,今夜怕是又有一场大雪。 古灵儿将灵珑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脊背道,“珑儿,可困倦了?” 灵珑微笑点头,蹭了蹭古灵儿的肩膀,沉沉睡去。 山上的夜,静得出奇。 灵珑迷糊之间,远远听见窸窣的脚步声。她懒懒地睁开眼,发现古灵儿也睁着眼睛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 灵珑将古灵儿按回榻上,靠近她的耳际轻声道,“娘亲,珑儿去看看”,说罢,扯了件大氅便出了卧房。 灵珑刚将门打开,便听见两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墙角处传来。她刚准备提步过去,角落处却忽然亮起了火光。 灵珑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睛,但见两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昂首挺立,脚下却还踩着两个面色痛苦的男子。 灵珑抬眼辨认,一个自然是灰布衣衫的阿琛,另外一个,却是神情冷峻墨连玦。 灵珑一时惊讶,不及问询,墨连玦却神色和缓地嘱咐道,“珑儿,天儿冷,回屋里去。” “哦”,灵珑乖乖应承,有阿琛和墨连玦在,到底没她出手的机会,索性挥了挥手,打着哈欠回了屋内。 墨连玦目送灵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立时阴沉了脸色,朝着阿琛客气拱手道,“这位兄台,可否将这二人交与本王处置?” 阿琛淡然颔首道,“靖王爷自便”,说罢,脚下狠狠用力,但闻两道骨头断裂的声响后,踩着男子的后脑消失在夜幕里。 那男子只觉钻心刺骨的疼痛,堪堪呻吟了一声,却被后脑上的重击踩晕了过去。 墨连玦邪狞地勾唇,危险地扫了眼男子的胸膛。那男子连忙求饶道,“大侠,大侠,是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吧。” 墨连玦脚下缓缓用力,再用力,男子只觉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只听“啪啪”两声脆响,立时疼得晕厥了过去。 墨连玦朝着虚空打了记响指,颜松和颜鹤双双落下院内,朝着墨连玦躬身行礼后,手脚麻利地将两名男子扛在肩上,踩着院墙飞身离去。 墨连玦看了眼紧闭的门扉,朝着东南角的白果树微微拱手,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阿琛在树梢上微勾唇角,此番洞察能力,到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少时,两名男子被扔在地板上,立时便被疼醒了。他二人本想爬起来,奈何胸腔内疼得难耐,竟是怎么挣扎也坐不起来。 两个人堪堪侧躺在地上,看着墨连玦阴寒的面色,瑟瑟发抖起来。 墨连玦冷峻地瞟了一眼,端了茶盏饮上一口,却隐约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清晰地传来。他凝眉看去,却见那略微瘦小的男子,身子趴伏处竟是一滩水渍。 颜松和颜鹤对视一眼,暗骂一句孬种,唯恐脏污了墨连玦的眼睛,忙将那男子扯了出去。那男子起初还在尖叫着求饶,却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后,再没有发出过声音。 另一名男子见状,身子抖得如筛子,倒也无需墨连玦审问,便将他们今日的任务吐了个干干净净。 且说灵华非听了绯浓的建议,自然想成就梅行文的好事。奈何依着梅行文的风评,灵翰霆和古灵儿铁定不会同意。思来想去后,便应承了梅行文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梅行文日日催,夜夜请。可是灵珑要么不出门,要么便是与旁人一处,灵华非苦于找不着机会,便一直推辞着。 梅行文诸多不满,成日嚷嚷着此事作罢的威胁话。 灵华非焦头烂额,偏巧迎来了丞相府的除夕宴。灵珑在席间打探开年之事,古灵儿随口便说要到大悲寺祈福。灵华非本不放在心上,岂料灵珑竟然兴冲冲地要求同行。 灵华非心知机会来了,死死撑到宴席结束,弃了温香软玉,巴巴地赶到镇国公府求见梅行文。 梅行文与小妾正在你侬我侬地闹腾着,听闻灵华非来访,隔着窗子粗声粗气道,“何事?” 灵华非舒朗地笑道,“世子,事儿怕要成了。” 梅行文立时淫笑,披了衣裳出来,扯起灵华非便来到了书房。 灵华非直截了当地说,“世子,妹妹和夫人明日到大悲寺祈福。” 梅行文搓着双手邪笑道,“老弟,嘶,你真真是太能干了,本世子等不及了。” 灵华非与梅行文凑着脑袋商议,由灵华非出面找人,劫了灵珑下山后,直接送到翡翠阁。梅行文只管等在包厢里,待成事后,灵华非自然会带着人出现,倒也不拘是谁,只要被人瞅见了,这因缘自然便跑不了。 梅行文贼兮兮地摸着下唇,倒像个馋嘴的猫儿,“贤弟,哥哥的好事便全靠你了。” 灵华非但见商议妥当,朝着梅行文拱手道,“梅兄,拙弟这便告辞,梅兄只管等着抱得美人归便是了。” 灵华非掀了衣摆出去,到花街柳巷地暗巷里雇佣了两个小混混,交付了一半酬金后,总算是心内熨帖地回了丞相府。 翌日,墨连玦下朝回府,奉命监视梅行文的阿武早早候在了书房内。他听阿武回禀着灵华非与梅行文的谋算,当下虽只是淡淡挥手,午后便骑着骏马直奔大悲寺,果然将那两个小贼擒在了手里。 墨连玦回神儿,看着眼前狼狈的男子不动声色,手下却微微用力,硬生生将座椅的把手掰了下来。 男子吓得哭起来,挣扎着跪地磕头道,“大侠,小的只负责将人送到翡翠阁,旁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情啊,大侠……” 墨连玦沉声道,“你们可知今日劫掠的是何人?” 男子摇头,“大侠,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个混混,拿人做事而已,小的什么也不知道,请大侠明察。” 墨连玦优雅地拍打着手上的木屑,颜松推门而入,朝着墨连玦微微地点点头。 墨连玦颔首,颜松便一把将男子拽在手里,拖拽出门外。 且说候在翡翠阁的梅行文,渐渐地便失了耐心,不由朝着灵华非嚷嚷道,“老弟,你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为何这会子还未到?” 灵华非拍了拍梅行文的手臂安抚道,“梅兄,这几日接连下雪,上山的路定然不好走。那两人虽有些功夫底子,到底不能闹出大动静来,且略等等吧。” 梅行文将灵华非的手臂甩开,冷眼看着灵华非道,“灵华非,你倒莫要诓骗本世子。今日若得不到灵珑,莫说灵紫凝没人捡拾,本世子定要让你丞相府声名扫地。” 灵华非对梅行文的大话颇为不齿,镇国公尚且不能撼动丞相府一分一毫,凭一个日日醉卧美人榻的狗屁世子,倒敢说出这等狂言。奈何他现在需要仰赖梅行文入仕上殿,不得不舔着脸子笑道,“梅世子,梅老兄,小弟虽没有大能耐,揽乎自家妹子的道行还是有的,不若世子略坐坐,小弟这便去官道上迎一迎如何?” 郭诚故作姿态地颔首,但见灵华非的身影消失在包厢内,立时便心慌肉跳地咧嘴笑了。那小脸,那身段,啧啧,梅行文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将灵珑掳了来,奈何这里是京都,五城兵马司的人日日在街上盘桓,他前日才因为抢花魁的事儿被皇后姑妈好一顿责骂,这会子只能抓心挠肝地等着,直等得燥热难耐,激荡不已。 灵华非出了包厢,朝着门扉讽刺地笑笑,才要提步朝楼梯间走去,只觉脖颈间一记重捶,下一瞬便失了直觉,倒在对方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 梅行文心高意满地等着,奈何激情升了降,降了升,等不来佳人也罢了,竟连灵华非那鳖孙也失了踪影。他愤恨地踹倒了椅子,扯开门扉便打算出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位娇滴滴的美人,正是百花楼的头牌红鸾。 红鸾穿着一袭红色的薄纱长裙,盈透的肌肤若隐若现,朝着梅行文嗲声嗲气道,“世子爷,奴家好冷啊,您也不心疼奴家,奴家不依嘛。” 梅行文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暗夸赞灵华非的懂事儿,知晓他等得不耐烦,竟然还特特安排了头牌美人来解闷儿。他急色地舔了舔下唇,一把将红鸾扯进房内,抱着她的翘臀揉捏道,“乖,红鸾,美人儿,爷身子缓和,贴着爷就不冷了。” 红鸾娇嗔地瞪了梅行文一眼,柔弱无骨地跌进梅行文怀里勾挑着梅行文的衣襟娇笑道,“世子爷,红鸾不冷了,可是,红鸾这会子觉得有些热,可怎么办呢?” 梅行文瞬间眉开眼笑,闻嗅着红鸾的脖颈道,“啧啧,红鸾,爷们在这儿,你好好陪着爷们,自然便不热了。” 红鸾欲拒还迎地推了推梅行文的脸颊道,“世子爷,红鸾刚进门,不若喝杯酒水助助兴可好。” 红鸾勾挑地看着梅行文,心里却是极其得腻烦。 梅行文虽惯常出入花街柳巷,却是出了名的欠刚欠性,没有药物再再是不能成事的。时日久了,妓子们便主动提起喝酒助兴的事儿,一来可以讨了梅行文欢心,免得他因为不得兴致大闹百花楼;这二来嘛,若然被挑起了心气,却要硬生生地旷着,到底也难受,索性遂了双方的心意,两厢舒坦。 梅行文朝着红鸾邪笑,捧着酒杯一饮而尽。奈何他喝下去许久,身子不见硬朗,却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 红鸾鼻尖轻哼,略微抚摸着被扯疼的手臂骂了句“畜生”,转身便开了门出去。有人出钱让她弄倒梅行文,却没说要真的成事,呿,这般斤两的东西,她红鸾可瞧不上。 红鸾走后,一个黑衣黑面的男子出现在包间内,看着昏睡如死猪一般的梅行文,双眼之中流转着阴沉的戾气。他轻扫了一眼梅行文,脱了他的袜子塞进他口里,随即便将他的衣服剥得只剩遮羞布,双手反绑起来,死死勒紧了绳子。 黑衣男子朝着虚空招手,便见一名身形略小的男子出现在包厢内,将梅行文套了麻袋片子,扛在肩上朝百花楼而去。 黑衣男子四处打量后,闪身便来到了翡翠阁的柴房内,躺在草堆里的男人,正是被人拖走的灵华非。 男子抬脚踢了踢灵华非,果然没知没觉,他顿觉无趣,先用绳子勒紧了灵华非口里的抹布,接着便从腰间扯出一条满是倒刺的鞭子,朝着灵华非毫不留情地抽去。 只一鞭子下去,灵华非立时被打得皮开肉绽,他瞬间疼醒了,瞪圆了眼睛嘶吼着,奈何嘴里塞着抹布,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灵华非拼命挣扎,奈何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他越是挣扎,那绳子便捆得越紧,直勒到肉里也不能解脱。 灵华非惊恐地看着黑衣男子,眼见那鞭子又要落下,不由拼了老命在地上翻滚。可这里本就是柴房,空间狭小得很,他无论怎么躲,那鞭子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他越躲竟是抽得越狠。他想叫叫不出,想躲躲不过,没一会功夫便疼晕了过去。 黑衣男子举起身旁的盐水兜头浇下,灵华非立时便被疼醒了。他绝望地看着黑衣男子,不躲不闪,竟是恨不能他能打得再大力些,只莫要让他醒来便好。 奈何黑衣男子偏偏不如他的愿,他昏昏沉沉间,疼着醒了,又疼着昏了。直至男子彻底解了怒气,他才被人如烂泥般拎了出去,扔回了舒墨阁里。 ------题外话------ 渣男终于出手了,看墨连玦狠狠虐他们,吼吼。 正文 137.墨连玦的愤怒 绯浓本已睡下,起夜之时却听闻院子里有重物落地的声响,连忙叫醒了小丫鬟,提着灯笼去察看。 夜寒深重,绯浓忍不住瑟缩了肩膀,但见院门处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捏着小丫鬟的手腕壮着胆子慢慢凑近。岂知未到跟前,那男子忽然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吓得绯浓立时后退,且失手将小丫鬟推倒在地。 小丫鬟狼狈地向后爬,却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不免停下动作,犹犹豫豫地说道,“姨娘,奴婢听着怎么像是少爷的声音。” 绯浓略微沉吟,拔腿便朝着灵华非跑去,但见灵华非衣衫破烂,身子上还隐隐透着血迹,连忙扯开嗓子惊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少爷出事了,快来人啊。” 绯浓这一嗓子,丞相府立时便热闹起来,连墨轩苑的灵翰霆也被惊动了。 福管家靠在崧蓝阁门口问道,“老爷,似乎是舒墨阁里的声响,可要老奴去看看?” 灵翰霆轻轻抚平里衣的褶皱,声音淡漠道,“且不着急。” 福管家轻轻颔首,悄无声息地隐了行迹,竟似从未出现过。 舒墨阁里热闹非常,木枝掩着帕子嘤嘤咛咛地哭着,绯浓却凝眉斥责道,“哭什哭,少爷不过受点子伤,没得被你这小蹄子哭出了晦气。” 木枝倒不是真的关心灵华非的死活,她受了这些日子的慢待,对灵华非除了怨恨,再没有旁的心思。只绯浓方才叫得凄厉,她到底要装出些姿态出来。岂料这会子竟受了编排,她忍不住要怒目相向,蝉儿却偷偷扯了扯她的手臂。 木枝抬眼看去,但见杨玉燕穿着枚红色的蜀锦大氅进来,连忙柔声垂眸道,“姨娘,奴婢只是担心少爷。少爷一直与姨娘住在一处,到底为何成了这般模样?请姨娘告诉奴婢,倒叫奴婢宽宽心才好。” 绯浓顺手将软枕丢在木枝脸上,阴着声音道,“倒叫你这小蹄子猖狂。少爷出事,难不成还得了你的兴。你不关心少爷的伤势,倒敢来挑拣本姨娘的错处。横竖本姨娘跑不了,且等少爷醒来,自有一番说道便是。” 杨玉燕扶着小丫鬟的手坐在主位,撇着木枝轻哼出声道,“哼,浓儿说的是。这般没羞没臊的爬床丫头,不如此管教到底立不住规矩。” 绯浓连忙从床榻上起身,朝着杨玉燕小意屈膝道,“夫人,您来了。妾身起夜听到动静,却见少爷躺在门边。您快来看看少爷吧,少爷浑身是伤,浓儿担心……” 杨玉燕见方才还端着架势训斥木枝的绯浓,这会子见了她竟是这般软绵,内心少不得畅快,面上却不显。她故作慈爱地拍打着绯浓的手腕,软声安抚道,“浓儿,且莫要着急,看看大夫怎么说吧?” 绯浓乖巧颔首,挽着帕子朝门口张望,眼神却轻飘飘地睨了木枝一眼。哼,小蹄子,这般做戏设计她,打量她绯浓是好欺负的吗?杨玉燕的脚步声,她听了十几年,自然没有听错的道理,哼,等晚些时候,到底要依着杨姨娘的命令,好好为木枝立立规矩。 木枝见绯浓那般了然地轻瞥,立时便垂下了眼眸,身子还轻轻地发颤。 蝉儿抵着木枝的身子,不让她跌倒,心内却忍不住叹息,谋定而后动,这般莽撞行事,到底还是没被打乖。 屋内众人各怀心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却被福满引了进来,正是易安堂的老大夫苏生。 灵华非被足足抽打了几十鞭子,每一鞭离体时都带着些个血肉,这会子,已经血肉模糊的不忍目睹了。 苏生啧啧舌,暗道这厮下手真狠,却毫不犹豫地沾取盐水压向灵华非的伤口。灵华非疼得直打颤,却硬生生咬着牙不肯醒来。 苏生挑眉一看,吆喝,胆敢给老夫较劲儿,索性将盐水直直渗进灵华非的伤口处,久久不肯将棉布收回。 灵华非疼着疼着,忽然“嗷”一嗓子疼醒了,他攥紧床褥,哼哼嗨嗨地喘着粗气,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苏生见状,丢弃剪刀直接抓起灵华非的衣服一把扯了下来,连带彪出了少许的血迹。 灵华非肝一颤,眼一翻,再次疼得晕厥了过去。 绯浓心疼得眼泪直流,轻轻为灵华非擦拭着汗水,不由略带责备地嗫嚅道,“先生,您轻一些,少爷受不住的。” 苏生横眉怒目道,“夫人既信不过老夫,不若另请高明”,说罢,提了药箱便准备告辞。 绯浓连忙起身阻拦,朝着苏生屈膝行礼道,“先生,是妾身鲁莽了。妾身是见少爷伤重,一时慌了手脚,先生莫要同小妇人一般见识。” 苏生轻哼回身,装模作样地为灵华非诊脉。事实上,根本无须诊脉他便知晓,这伤口虽看着狰狞,到底没有伤及筋骨。 苏生摸了会子脉,撸着胡须开口道,“夫人,少爷皆是皮外之伤,并不严重,只开些活血化瘀的膏子抹一抹便好。” 绯浓不迭应承,但见杨玉燕微微凝眉,连忙问询道,“先生,我家少爷这般多伤口,真的不需要开些汤药吗?” 苏生叹口气,深深皱眉道,“夫人,您若实在想喂食汤药,却也未尝不可,只去寻常药房开些滋补强身的汤药便是,这伤不在内里,喝不喝并无妨碍。” 苏生言尽于此,绯浓不得不递了银子送苏生出去。 杨玉燕但见并无大妨碍,朝着绯浓吩咐道,“浓儿,少爷跟前万万不能离了人,本夫人明日再来”,说罢,带着小丫鬟摇摇曳曳地走了。 木枝和蝉儿对视一眼,朝着绯浓微微屈膝,自也摆手走了。 绯浓暗暗咬牙,索性将小丫鬟们皆赶了出去,细细为灵华非擦拭伤口,涂抹膏子,折腾了大半夜才堪堪睡死在床沿边。 且说两位黑衣蒙面人将梅行文从翡翠阁提了出去,倒是没用鞭子抽,也没有棍子打,只用银丝缠在梅行文身上一圈一圈又一圈。梅行文叫一声,他二人便一人一头狠狠扯紧,梅行文再叫一声,兄弟二人便拽着银丝继续扯紧。 梅行文疼得晕过去,兄弟二人便用盐水浇灌在银丝上,等梅行文醒来继续叫,他兄弟二人便继续扯,只扯到银丝触碰到骨头,兄弟二人便为梅行文细细涂抹了愈合的药膏,待伤口渐渐平滑之时,才如释重负地将银丝一道一道地拆了下来。 梅行文早已痛得眼神迷离,若能求饶,他一早便求了,可是他闻着自个儿的臭袜子,闻着口腔内浓郁的血腥味儿,再再发不出一点儿声响。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身形矮小的男子,可是二人皆蒙着脸面,他实在看不清楚,眼睛大大地睁着,然后慢慢涣散,脑袋一歪便昏厥过去。 兄弟二人见梅行文又晕了,便将他随意拎着放进麻袋里,从脚到头兜了起来。 三更过后,百花楼也逐渐安静。兄弟二人扛着梅行文来到屋顶上,一人负责撑竹竿,一人负责吊起麻袋,随后抬手击掌,足尖轻点间,远离了花街柳巷。 苏生从丞相府出来,眼见时辰晚了,倒也懒得藏拙,踩着轻功便回到了易安堂。他将药箱重重地丢在柜上,才要逗耍小童玩上一玩,便见一高两矮三道身影忽然落在了后院里。 苏生顿时欢喜,弃了小童,乐颠颠地奔了过去,朝着三人调笑道,“吆,做宵小之辈的感觉如何?” 三人齐齐将脸上的黑巾取下,不是旁人,正是墨连玦与颜松颜鹤两兄弟。 墨连玦嫌弃地皱眉,动手撕扯了身上的黑衣,抬脚便朝里屋而去。颜松、颜鹤对视一眼,将黑衣、皮鞭、银丝之物堆放在火盆里,一把火便丢了过去。 火光高高燃气,约莫一盏茶功夫,除了银丝,旁的物件皆烧成了灰烬。 苏生气哼哼地推门进来,见墨连玦端坐在榻上喝茶,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道,“嗳,老九,你方才去哪儿了?” 墨连玦轻挑眼皮,“无可奉告。” 苏生朝着墨连玦吹胡子瞪眼道,“呿,老夫替你跑腿擦屁股,你这臭小子就这般没良心嘛。” 墨连玦将苏生的脸推来,将茶水一饮而尽,丢下了句“您老开的是药铺”,掀了衣摆推门而去。 苏生楞,举起茶杯丢向墨连玦,奈何墨连玦闪得快,那茶杯直直撞在关闭的门扉上,应声而碎。苏生忙跑过去捡着瓷片,唔,莫要被小童听见了,否则定要唠叨一番。 苏生如此想着,小童却在外面敲门道,“师父,您若再敢藏在塌下,明日便没有饭吃了。” 苏生暗骂墨连玦狡猾,定是他向小童告状的,却不得不开门将小童迎了进来,师徒二人收拾妥当,自去休息,暂且不提。 翌日,百花楼的姑娘们尚未起身,却被对面酒馆的伙计叫嚷得闹心。姑娘们本就起得迟,原打量着不过叫一会子便罢,好歹睡个回笼觉,可那叫嚷竟是嗡嗡嘤嘤地闹腾着不停,索性推开窗户骂道,“本姑娘骂将你个狗娘养的,大白天不让姑奶奶睡觉,嚎丧啊嚎”。 那伙计哭丧着脸指了指百花楼的楼顶,那姑娘抬头去看,随即便声音尖细地叫嚷起来,“啊,死人啦,不得了啦,快来人啊。” 隔壁屋子的姑娘们也推开窗户去看,接着便一同叫嚷起来,“啊,死人啦,来人啊。” 老鸨听见动静,连忙弃了姘头起床出来,朝着姑娘们叫骂道,“都给老娘闭嘴,咱们这般的营生,你们打量死人是长脸的事情不成。春花,带妈妈去看。” 春花讷讷地称是,靠近窗户指了指屋顶,然后便闪身躲开了。 老鸨伸头去看,但见那人只挂着遮羞裆布,在寒风中颤颤发抖,哪里是死人,分明还活着。她松了口气,朝着小厮招呼道,“铁头,去,上去将那公子救下来。” 铁头愣头愣脑地应声,直接翻上了屋顶,可他刚撑起竹杠,那竹竿便应声断裂,好在他会些轻功,到底扯住了梅行文的衣裳。梅行文被人倒吊着放在了地上,才要支吾着说话,却听嗤啦一声,那唯一的布料被扯碎了开来,竟将他完完整整地露在了人前。 梅行文呜呜地喊着,恨不能伸出手去遮挡,奈何他说不出话,手脚也被绑着,只能眦着眼睛瞪着那小厮。 那小厮一瞅,妈的,老子救了你,你他妈还敢瞪着老子,索性扯开嗓子嚷嚷道,“嗨,来看啊,这小子还活着呢,这般细皮嫩肉的,瞧着倒像是哪家的公子。” 百花楼里的姑娘纷纷围观,连酒馆的伙计们也跑了出来。 梅行文惯常用药助兴,便知他那处其实不算雄壮,这会子被人盯着看,恨不能死了算了。可见众人皆不认识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口气还没提起来,红菱却忽然凝眉道,“妈妈,红菱瞧着像是镇国公府的梅世子?” 红菱如此一说,老鸨定睛一看,娘啊,真真是梅世子。她连忙扯了一个姑娘的薄纱披在梅行文身上,朝着众人挥手道,“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仔细惹来祸事了。” 梅行文的跋扈,京都人早有耳闻,他们左后打着眼色,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唔,热闹不让看,那便好好宣传宣传吧,反正该看的也都看了。 这厢刚一散场,五成兵马司指挥使便带着巡逻队伍浩浩荡荡地过来。老鸨连忙朝着指挥使行礼,将发现梅行文之事细细地说了,唯恐遗漏了一丝一毫。 指挥使垂眸看着梅行文,差点没笑出声来。梅行文盖着那层薄薄的薄纱,还不若光着身子坦然,这般欲遮欲脱的,莫名多了些令人遐想的空间。 指挥使清了清喉咙,对着老鸨吩咐道,“妈妈,带着姑娘们回去,大白天杵在街上,像什么话。” 老鸨故作羞恼地摇着腰肢,带着姑娘们回了百花楼,顺便将门牢牢地锁了,靠在门扉上重重地喘着气,呼,幸好没她百花楼什么事儿。 指挥使命人将梅行文松绑,拨了一身小兵的衣裳与他穿。 奈何梅行文实在碰不得,只要一碰就疼得冒冷汗。指挥使没有看见伤口,不免黑脸道,“依世子的意思,便是这般赤身**的回府不成?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梅行文又羞又恼又恨,他何苦愿意这般,分明是被人算计了。他气哼哼地吸了吸鼻子,朝着士兵伸手道,“拿来,本世子自个儿会穿。” 士兵乖乖将衣裳递过去,梅行文颇为吃力地接过,一点一点地挪,约莫半个时辰,那衣裳才终于穿在了身上,虽穿戴得歪七扭八, 好歹遮蔽了**。 指挥使暗自嗤笑,却朝着梅行文云手道,“世子,您是坐马车还是骑马?” 梅行文羞臊不已,他坐不得轿,骑不得马,只要一触碰便疼得直冒冷汗,想来只能那般直挺挺地站着了。 指挥使无奈,吩咐人拿了根棍子来,让梅行文扯着棍子的一头,一路拉扯着朝镇国公府而去。 颜松站在小酒馆的屋顶远远看着,他一早来扯麻袋片子,眼见着梅行文被带走,便踩着屋檐回靖王府复命。 镇国公府占地广阔,离着花街柳巷自然远了些,何况梅行文浑身都疼,哪里走得了快步,只等一步挪一步地走着。可是越走天越亮,越走人越多,最后竟是闹得整个京都都沸腾了,竟还没有回到镇国公府。 梅行武本欲去宫门当差,一出门便得了梅行文吊在百花楼,且被人剥光了示众的消息,顿觉心内畅快,衙门也懒怠去了,竟是急慌慌地跑回了府里,推开了镇国公的书房嚷嚷道,“父亲,父亲,不好了,哥哥出事了。” 镇国公瞠目怪责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梅行武连忙躬身行礼,略微喘息道,“父亲,儿子听闻大哥被人剥光了挂在百花楼,这会子正由五成兵马司的人押送回来呢,您快些想想办法吧。” 镇国公一听梅行文出事,先是一急,接着便是一恼,在旁的地方出事他还能声张声张,好歹替梅行文出口恶气,可偏偏是在百花楼。他能若何,难不成要拉着那帮妓子们当面对质不成。哼,他的老脸可以不要,镇国公府的声名却不能不留。如此想着,便蹲了屁股坐下,朝着梅行武吩咐道,“武儿,你去细细打探打探,看看你大哥如何出的事,记住,要悄悄的。” 梅行武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连小孩子都知道了,还悄声个屁。他敛了心神,微拧眉头道,“父亲,只怕来不及了,儿子一出门便听闻了,显见早已声张开了。不过儿子还是去看看情况,总归要把哥哥接回府才是。” 镇国公摇头叹气,对着梅行武难掩赞赏道,“武儿啊,多亏了有你,否则……” 梅行武抬手制止镇国公道,“父亲,儿子这便去,尽快带了大哥回府来”,说罢转身离去,只那唇角却高高的扬起。 ------题外话------ 感谢温颖萱美女又送了月票,么么哒··· 正文 138.小试厨艺 梅行武刚要踏出门槛,便见到穿着士兵服饰、手里扒着竹竿的梅行文在五城兵马司的护送下蹒跚而来。他将胸腔内的闷笑压下,遣了小厮回府禀告,却是急急忙忙地跑向了梅行文,满脸关切道,“大哥,你如何弄成这般模样?到底出了何事?你昨儿去哪儿了?” 梅行文来不及应声,镇国公夫人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赶来,见到梅行文此番模样,立时便扑倒梅行文身上,嚎着嗓子哭将起来,一边哭一边拍打着梅行文的后背叫道,“文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梅行文疼得龇牙咧嘴,哭丧着脸求饶道,“娘亲,您莫要碰儿子,儿子疼着呢”,说吧,慌忙后退。那模样,倒像个撒娇耍赖的小孩子。 镇国公夫人忙止了手,只一双眼睛如泣如诉地盯着梅行文打量。镇国公一听梅行文回来,拿着长鞭怒气冲冲地便冲了过来,可见了梅行文狼狈不堪的样子,一时又疼又气,指着梅行文怒目相视,却硬是骂不出来。梅行武心里暗爽,脸上却极为焦虑,那姿态端得,竟是恨不能替梅行文受了那般的苦楚似的。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得不公事公办地朝着镇国公拱手行礼道,“国公爷,下官是在百花楼的门前发现世子爷的,您看需不需要提了那些妓子们过来问话?” 镇国公夫人一听是在百花楼出的事,连忙朝着镇国公挤眼道,“老爷,文儿都这般了,不若先请太医来瞅瞅,旁的事情稍后再做分辨也不迟。” 镇国公有些意外,却忍不住微微颔首,到底是掌管偌大国公府的老娘们,关键时刻还是有几分脑子的。他凝神片刻,朝着指挥使挥手道,“刘同,你且回吧,一切等这小子好利索了再说。” 刘同早有预料,这等事情各府各院都不会声张,毕竟青楼里争风吃醋的事儿天天有,你能算计旁人,自然得承受得住旁人的算计。刘同朝着镇国公拱手道,“如此,下官告辞。若有需要五城兵马司出面的地方,国公爷招呼一声便成了。” 镇国公颔首,朝着管家打了个眼色。那管家巴巴地送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出门,捧出一张银票递给刘同道,“刘指挥使,您受累了,这是国公府的一点子心意,且拿去给弟兄们喝点儿酒暖暖身子吧。” 刘同颔首,接了那银票一看,竟是五千两,他豪气地挥手,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唔,这大年下的,要不是世子爷说百花楼出了事儿,他也懒怠跑这一趟的,好歹有些银子,权当给弟兄们加些年资了。 镇国公将梅行文扯进屋里,倒也懒怠啰嗦,直接撕了梅行文的衣裳验伤,待瞄到某处时,却忍不住嫌弃地看了眼梅行文,就这般的斤两大小,也敢日日出去卖弄,他都替他臊得慌。 梅行文羞臊地遮挡着,镇国公却不顾他的躲闪,扯过他的胳膊便用力揉搓了几下,疼得梅行文哭爹喊娘不止。镇国公却脸色阴沉冷峻道,“哼,见天胡跑乱颠,这会子惹了晦气,且好好受着吧。” 镇国公推门出去,梅行武忙问起求请太医之事。镇国公挥挥手,摇头叹息道,“谁都不要请了,这分明是刑部逼供的手法,是用银丝线硬生生勒出来的伤,便是请了医正来看,也没有法子的。” 镇国公夫人顿时哭闹起来,拉扯着镇国公的手臂问道,“老爷,那该如何,文儿这般如何是好啊?” 镇国公冷声道:“如何,哼,只能好生将养着,只莫要挨着碰着,以免加剧伤势,养上半月有余,便也大好了。倒也罢了,这百花楼头一份的恩客休憩在家,连花街柳巷也消停些,倒是难得有这般积年的好事。” 镇国公夫人听着梅行文的伤势并无大碍,心里到底松了口气。她自动忽略了镇国公的后半句话,横竖她生她养的儿子,凭你是谁也少来挑三拣四。 梅行武听得刑部逼供几个字,心中微动,见梅行文扭扭捏捏地出来,少不得凝眉关切道:“大哥,刑部的人惯常阴损,你何故与他们结下梁子呢?” 梅行文扶着拱柱,哭丧着脸说道:“二弟,大哥哪里知道谁是刑部的人。那帮人蒙着脸,见面就扒了愚兄的衣裳,塞了嘴,愚兄疼的难受,只隐约记得有两个人身形略矮,左不过**岁的年纪。” **岁?竟然被**岁的孩子欺负成这样? 镇国公顿时气得想吐血,查,查个屁,没得将脸面丢到了乞丐窝里,连捡拾也不能够了,索性甩着袖子离开了。梅行武心内暗笑,气吧,气吧,父亲对大哥越生气,他心里便越欢喜。他连忙上前搀扶着梅行文回留香阁,那谦恭敬重的姿势,倒跟宫里的奴婢和小主儿有的一拼,看的镇国公夫人莫名感动。 镇国公生气归生气,可梅行文此番出事,却不能排除有人暗算国公府的嫌疑,索性拿着牌子,朝刑部而去。一来要查一查刑部可有那般身量小的行走,二来便要求一些秘制的药膏回来,到底要让梅行文过得舒坦些。毕竟不是捡拾来的孩子,镇国公虽日日骂梅行文是小畜生,心疼却是假不了的。 镇国公前脚出府,梅行武后脚便去了太子府。太子这些时日一直关注着刑部,他虽衡量不透彻里面的弯道,却不能错失了蛛丝马迹。 刑部行走皆是刑部尚书亲选的,莫说孩童般的身子,就算想找个稍微虚软些的怕也不行。镇国公本就不过多此一问,微微颔首后便开口要了药膏。可他难得来一趟刑部,少不得好好敲打敲打刑部那帮衙役,连国公府的世子爷也敢动,这般人眼里也真是没个深浅了。 且说梅行武找到了太子府,太子少不得命人去查探,可查探来查探去,昨儿刑部除了几个看押犯人的小衙役,连个耗子也不曾出入。太子立时凝眉,分明不是刑部的人干的,偏巧用的刑部惯用的手法,他尚且拉扯不清刑部这根线,国公府却偏巧惹了刑部这身腥。尤其听到属下说,镇国公还在刑部大放阙词,他这心里立时由阴沉变成了冰凉。 梅行武巴巴地等着,眼见太子脸色不虞,急忙替镇国公遮掩道,“太子殿下,父亲定是太过忧心大哥的伤势,这才失了些分寸的,望殿下见谅。” 太子收敛了心神挥手道,“武弟,你且回去。表哥虽惯常看中你,可梅行文到底还是世子爷,这表面的差事要做得漂亮些。” 梅行武听着太子嘴里的“武弟”“表哥”之称谓,立时欢喜。梅行文虽是世子,太子却惯常不耐烦梅行文喊他表哥,这会子却对他这般亲切。梅行武顿觉太子对他到底不同些,索性恭恭敬敬地朝太子告辞,唔,且好好回去做他的表面差事去了。 梅行武走后,太子立时命人去百花楼追查情况,国公府不追究,五城兵马司自然乐得清闲,太子却不相信百花楼能脱得了干系。 梅行文昨儿根本没进百花楼的门槛,只红菱被翻了外卖的牌子。红菱少不得要将事情细细说道,只隐去了自个儿下了蒙汗药的一环,只说梅行文饮酒饮多了,她倒也未曾服侍便回了百花楼。 红菱回来的时候时辰尚早,当时打趣梅行文不行事的姑娘们且有不少,两厢作证下,百花楼倒彻底与这事儿没了关系。而那留下银两买了红菱外出的纸条,只歪歪扭扭的写着“伺候梅世子睡下”,旁的线索便再也没有了。 太子对这番查探自然不满意,索性命人盯紧了刑部,但凡有蛛丝马迹定要在第一时间上报。 不得不说,墨连玦这招式十分的高明。既教训了梅行文,也引得太子对刑部之事越发上心。墨连玦听着阿武禀告着镇国公府的动静,唇角轻讽地勾起,若敢再有下次,就不是直挺挺站立半个月这般简单了。 灵珑身处大悲寺,京都之事自然不知晓。她陪着古灵儿做完早课,踏出房门打了个哈欠,便见长公主携了小丫鬟前来,连忙屈膝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微笑颔首,抬手虚扶道,“且起身吧。这会子,丞相夫人可做完早课了?” 灵珑微微凝眉,堂堂长公主说要见丞相夫人,自然是无须问询的。只她方才出门时,娘亲吩咐还要数会子念珠,她怕贸然请公主进门会惹得两厢不快,索性朝着长公主复又行礼道,“长公主,娘亲确已做完早课,只这会子怕还忙着梳洗,可否容灵珑进屋看看?” 长公主微微愕然,随即便温婉轻笑道,“是本公主冒失了,灵珑丫头且去吧。” 灵珑敛裙后退,悄悄推开房门进去。那粉衣丫鬟却嘟嘴不满道,“公主,您一早赶来问候,这丞相夫人好大的架子啊。” 长公主捡了个石凳坐下,望着门扉摇头轻笑道,“紫竹,本公主与丞相夫人是旧识,她只要愿意来见见本公主,等上会子倒也并无妨碍的。” 紫竹诧异,从来没听长公主说起过还有旧识,想来这丞相夫人到底不同常人。她见长公主颇为平和地坐在石凳上,索性凑着长公主坐下,捡着好笑好玩的话语来逗趣,主仆二人自有一番欢愉。 且说灵珑回了内室,见古灵儿果然在闭着眼睛数念珠,不由凑近她身侧轻声道,“娘亲,长公主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古灵儿闻言,手里的动作略微停止了片刻,稍后便继续数着念珠,似乎未曾听见灵珑的话。灵珑不再言语,只细细为古灵儿斟满了茶水,坐在旁侧候着。待茶水转为温热时,古灵儿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灵珑捧着茶水递给古灵儿,古灵儿悠然地喝完,慢慢起身整理着衣衫,这才不急不缓地出了屋门。 长公主与紫竹正在闲谈,听见开门声响起,抬眸浅笑道,“妹妹,姐姐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古灵儿微微勾唇,朝着长公主屈膝行礼道,“阮姐姐,既知晓妹妹不耐烦出来,缘何不走远些?这会子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灵珑听着古灵儿与长公主说这般的俏皮话,颇为诧异。奈何此刻不好问询,只得细细为长公主斟满了茶水,倒同紫竹一般,退到了古灵儿的身旁。 长公主将茶水捧在手心,朝着古灵儿微微叹息道,“妹妹,说起来,咱们也有十余年不见了。见了灵珑这丫头,阮姐姐倒真真是替你开心。” 古灵儿温柔地看了眼灵珑,不好夸赞自家女儿,却随口问起长公主这些年的生活来。她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倒是嫌少见到长公主出来应酬的。 长公主微微愕然,不由带了些苦笑,“苍玄国尚了驸马的公主们,左不过就是这般的无趣生活。阮姐姐也并不例外。” 长公主这话说的含蓄,古灵儿和灵珑却瞬间懂了,不如意怕难以形容,倒显得有些凄惨了。 长公主的驸马名叫闵世勋,曾在先皇寿宴上见过长公主献舞,而后便一见倾心。长公主并不喜欢闵世勋,自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先皇的提议。奈何闵世勋的祖父是掌管五十万兵马的帅将之才,十分疼爱唯一的嫡孙闵世勋,便以五十万兵马的兵符为聘礼,迫使先皇下旨赐婚。婚后,闵世勋对长公主千般疼万般爱,长公主却总爱摆着冷脸子。闵世勋起初还能温言软语的哄着,时日长了便失了耐心。索性在一个雨夜里,趁着酒劲儿耍了性子,后来便有了闵佳乐。 闵世勋自以为得偿所愿,岂知长公主一出月子,便将闵世勋赶出了主卧,连带赶出去的还有闵佳乐。闵世勋唉声叹息,可到底是他用了强,便不敢凑近长公主找腻烦,倒将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闵佳乐身上。外人只当长公主疼宠闵佳乐,疼宠得上天入地,却不知长公主从不让闵佳乐近她的身,这一切皆是闵世勋的功劳。奈何闵佳乐活泛,自然知晓娘亲的声名比父亲好用,便开口长公主闭口长公主的吓唬人,久而久之,人们便信以为真了。 古灵儿但见长公主不愿多谈,忙转了话题问道,“阮姐姐,这般天寒地冻的,可是为了主持大师的早课来?” 长公主摇摇头,“不过是为了躲清净罢了”。闵世勋和闵佳乐以长公主的名义向各府各院发帖书,定的咏梅宴便是大年初二这日。长公主自认为不过是个名头,既拦不住,索性便由着他们折腾去了。只她自个儿不耐烦应对,索性带着紫竹来了大悲寺。 闵佳乐未曾给丞相府下帖书,却偏偏以会友的名义发给灵珑一张。灵珑但见古灵儿不知所以,忙扯着她的衣袖笑道,“娘亲,您与长公主难得聚在一处,不若珑儿去看看灶房有何食材,待会儿留长公主一同用膳可好?” 古灵儿会意,拍着灵珑的小手轻笑道,“且去吧。长公主平日里山珍海味,倒要她尝尝咱们娘俩的手艺才好。” 灵珑连忙称是,领着紫竹朝灶房而去。 长公主看着灵珑的背影远去,久久微笑道,“妹妹,灵珑这孩子很好,既随了妹妹的好样貌,又随了灵相的机敏,将来必成大器的。” 古灵儿微笑摇头道,“阮姐姐,这些年妹妹看得多了,也想得多了,倒不期望珑儿有大出息,只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便是福气了。” 长公主颔首,看着古灵儿微笑,古灵儿便也端雅地笑着,这一笑,竟笑出了眼泪,笑出了往日里那般单纯相处的日子,只可惜,发生的,改变不了,便只能选择谅解和成全了。 灶房的食材并不丰富,灵珑却带着翠竹做出了御膳黄豆、芝麻卷、辣白菜煮,并一锅香浓的粳米粥。虽皆是十分家常的吃食,长公主却吃得十分得性。 长公主将粳米粥喝完,接过紫竹递来的丝帕擦拭唇角,忍不住朝着古灵儿赞叹道,“妹妹,珑儿这般能干,令姐姐好生羡慕啊。” 古灵儿摇头轻笑道,“阮姐姐休要羡慕,妹妹此次带她出府,倒也是头一次吃得,这丫头不过是由着性子来,往常在府里,倒没见她做过的。” 古灵儿虽嘴里吐槽,眼神里却皆是慈爱。灵珑靠着古灵儿的手臂撇嘴不满道,“娘亲,珑儿为了于您长些脸面这般努力,你怎的不像长公主这般夸赞两句,倒是竟来拆台呢?” 古灵儿点了点灵珑的额头笑道,“瞧把你嘚瑟的,娘亲若再夸赞,小尾巴怕要扬到天上去了,到时候若真被扯将下来,珑儿倒觉得疼还是不疼?” 灵珑想象着她将地面砸出个大坑,好容易才爬出来,想着那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儿,竟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索性也不与自家娘亲啰嗦,协助紫竹自去外间洗碗去了。 古灵儿朝着长公主摇头失笑,长公主却是满眼艳羡。 ------题外话------ 从长沙来到了广东,呼呼,今天晚了,抱歉,以后就安定了,不会到处跑了,更新就会规律了。感谢小伙伴们的守候,感谢墨玉飞雪、ann轻舞、永远颜歌赠送的票票,为了你们的鼓励,小巫会更加努力的,么么哒。(* ̄3)(e ̄*) 正文 139.礼梵乃隐世家族之人吗 古灵儿携灵珑送长公主出门后,手挽着手回了院落。长公主看着她们娘俩那般亲近的样子,羡慕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紫竹挽着长公主回身,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公主,其实郡主也很贴心的,您若喜欢,郡主定能日日陪着您的。” 长公主微微凝眉,随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见不得那孩子,见了那孩子便觉得不堪,权势不堪,情爱不堪,连她当年的算计也是那般的不堪。 长公主挽了衣袖缓缓前行,紫竹挠了挠头,长公主对旁人皆是和善有度的,对待郡主和驸马却总是不苟言笑。她跺了跺脚,眼见长公主越走越远,连忙追赶着长公主的步伐而去。 且说灵华非醒来后,见绯浓衣衫单薄地睡在床榻边,心内难免心疼。他本想伸出手摸一摸绯浓光滑的发丝,奈何身子一动,便痛得五脏六腑挪了位,竟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绯浓本就警醒,一听到声响,立时便睁开了眼睛。她见到灵华非醒来,忍不住笑逐颜开,摸了摸灵华非布满汗珠的额头关切道,“少爷,你醒了,可饿吗?口渴吗?还是疼得厉害了?” 灵华非摇摇头,本想说不疼,可只是这般摇头的动作,竟又恨不能疼得晕厥过去。绯浓惊吓得要命,起身便准备去请大夫,灵华非却扯了她的胳膊摇头道,“浓儿,别,别忙了,没用的,你帮少爷侧个身子,侧个身子就好了。” 灵华非习过武,虽不太精湛,对伤势却约略懂得一些。这般细密且未曾伤到筋骨的皮外之伤,虽痛起来撕心裂肺,除了将养到底没别的法子。绯浓心疼得直掉眼泪,却吃力地帮助灵华非翻了个身子。灵华非新换上的衣衫早已湿透,绯浓却再不敢触碰他,只不近不远地靠在榻边,掩着帕子抽噎道,“少爷,是谁害你的?为何要下如此重的狠手?” 灵华非重重地缓口气,好歹将方才翻身的疼劲儿缓过去,这才慢慢开口道,“柴房里光线太暗,那男子又黑衣黑面,本少不知晓是何人所为。浓儿,本少是如何回来的?” 绯浓将发现灵华非的经过细细说了,忍不住凝眉猜测道,“少爷,那人既能将您送回来,定然是留了情面的,您且仔细想一想,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且又关系紧密的?” 灵华非一时无言,下意识地想到了梅行文。自打他回到丞相府,与杨致远等表兄表妹皆疏远了些,唯独与梅行文的交往频繁了起来。而况梅行文肖想灵珑许久,他却耗费了好些个日子,梅行文定是对他不爽快了,想趁着那日给他个教训。灵华非摸了摸下巴,莫非那日梅行文得手了,怕得罪了未来大舅爷,这才巴巴将他送回了府来吗? 灵华非想到此处,忙朝着绯浓问道,“浓儿,这两日可有镇国公府梅世子的消息?他可曾到府上拜访过?” 绯浓奇怪地看着灵华非,嗤笑出声道,“少爷,您别逗了。莫说梅世子自来没有登过丞相府的门边,这会子他即使真的想登门拜访,也是不能的。” 灵华非讶然转头,接着便是一声疼痛的“嘶嘶”声。绯浓忙替灵华非垫高了头颅,再次为灵华非擦拭着汗水道,“少爷,您怕是不知道,昨儿清晨的时候,梅世子被裸着身子挂在了百花楼上,还是五城兵马司护送他回的国公府呢。” 灵华非沉了脸色,扯着绯浓的小手问道,“浓儿,可是你亲眼瞅见了?” 绯浓见灵华非脸色不虞,便隐约猜出灵华非前日夜间定是与梅行文在一起的。绯浓唯恐里面有灵华非的干系,连忙回答道,“少爷,浓儿没有看见。但是听街上的人说,梅世子身上虽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却碰也碰不得,竟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扯着杆子送回镇国公府的。这会子,整个京都,怕是连五岁的孩子也在将这事儿当笑话讲。浓儿觉得,旁人到底不敢编排梅世子的瞎话,这事儿十有**是真的。” 听完绯浓的话,灵华非立时便安静了。梅行文也受了暗算,那么那黑衣人定然不是梅行文派来的,可是,那黑衣人又会是谁呢?无论是谁,绯浓有句话说对了,那人对他的确是留了情面了。虽然他挨了打受了罪,起码没人知晓他姓谁名谁,而梅行文,堂堂国公府的世子爷,被人剥光了,还挂在百花楼上,怕是将国公府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了。 灵华非想了想那人,他只隐约觉得身量极高,旁的印象却再也没有了。他将自个儿与梅行文受的伤害两厢比较一下,立时便觉得,受到梅行文牵连的可能性极大。他暗暗思忖着来龙去脉,竟悄悄歇下了要去探望梅行文的心思。 事实上,灵华非此番猜测到底是自作多情了。墨连玦虽恨恼梅行文**熏心,却更加痛恨灵华非拿灵珑去做交易。奈何灵华非是丞相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墨连玦虽恨不能将灵华非就地正法,却不得不顾念着丞相府,顾念着灵珑,不得已才放了灵华非一马。不过灵华非能暂时歇了对灵珑的算计,倒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 绯浓见灵华非沉默,不想搅扰他,出门去灶上端了一碗汤膳回屋,悄悄座靠在床榻边问道,“少爷,这会子既醒了,不如吃些汤膳吧?” 灵华非轻轻颔首,就着绯浓的小手一口一口地喝着汤膳。绯浓却将灵华非受伤这两日,丞相府众人的反应一一倾诉给灵华非听。杨玉燕和灵紫凝的冷漠,灵华非心中有数,本来没存着希望,听罢也不过是摇摇头而已。只是灵翰霆让福管家送了一万两银票并一颗百年野山参的事儿,却是吸引了灵华非的心神。 灵华非将汤碗推开,挑眉问道,“浓儿,确实是父亲送来的?” 绯浓轻笑点头道,“是的,少爷,那山参浓儿也命人拿去药店问询过,确实是老山参,值好几万两银子呢。方才福管家还过来询问少爷醒了没有,说是老爷吩咐了,这些时日不准少爷出去,只准在府里好好休息,提防歹人不肯罢休呢。” 灵华非悄然眯了眼睛,娘亲对他冷漠,父亲反而对他关照起来。他心内开怀,少不得多喝了两碗汤,对这次受伤的收获颇为满意。 且说灵珑陪着古灵儿在山上住了两日,虽不过是诵诵经,祈祈福,心里却觉得安宁不少。古灵儿乐见其成,长公主却掩唇轻笑道,“妹妹,早些回府吧。灵珑这会子爱上诵经,明日许就喜欢敲木鱼了。姑娘家便该有姑娘家的样子,只余咱们老气横秋倒也罢了。” 古灵儿但见灵珑在白果树下瞎转悠,朝着长公主笑道,“阮姐姐且放心吧,这丫头闷不住的。你只看她安安静静地念经,却不知她心里皆是旁的心思。”古灵儿到底了解灵珑,自然知晓灵珑闭着眼睛冥想静坐的事儿,这几日,灵珑的内力怕又精进了不少。 长公主握着茶杯沉默,犹豫片刻,却忍不住问道,“妹妹,当年的事儿,你可还怪我?” 古灵儿笑容微敛,少时便微笑摇头道,“阮姐姐,一切皆是命。这些年来,你不快活,我不快活,他又岂能是快活的。你只觉得不该算计,却不知,你的算计到底不算什么。那么,阮姐姐,你恨吗?” 长公主慢慢地喝着茶水,未曾回答。紫竹缓缓行来,朝着长公主屈膝行礼道,“长公主,行装收拾妥当了,这会子可要上路吗?” 长公主轻轻颔首,却在离别之际,真诚地看着古灵儿道,“妹妹,阮姐姐不恨,只悔”,说罢,拖着长裙翩跹而去。 古灵儿看着长公主消失在视线里,摇头失笑,阮姐姐啊阮姐姐,既然有悔,便有不甘,此番过日子,又岂能快活。古灵儿微微叹气,见灵珑远远奔来,连忙收敛了心思,起身相迎。 长公主走后,古灵儿一行便接到了礼梵主持一起用午膳的邀请。灵珑见古灵儿开怀,便不由地勾了勾唇角,唔,有美味的斋菜吃,她便要多吃些才好。 午膳安排在戒心院的院落中,灵珑随着古灵儿和阿琛进入院落,但见礼梵主持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慈眉善目地微笑着。灵珑下意识地恭敬起来,却见古灵儿和阿琛规规矩矩地行着尊师大礼,忙收回打量的目光,亦躬身拱手,行了个尊师大礼。 礼梵主持捋着花白的胡子颔首道,“起吧。午膳过后,老衲便要去普陀寺讲佛法,诸位施主也下山去吧。” 古灵儿和阿琛对视一眼,齐齐颔首称是。灵珑眨眨眼,娘亲是惯常便来大悲寺的,尊敬主持大师尚能理解,为何连阿琛舅舅也这般言听计从呢?灵珑留神打量,礼梵主持却面对着她缓缓微笑。 灵珑挑眉,忙朝着礼梵颔首垂眸,但见治心引着几位小沙弥上着斋菜,一行人才终于坐到石凳上用膳。 大悲寺的斋菜味道极好,分明是那般寻常的食材,偏就觉得十分爽口。灵珑斯文有礼地小口吃着斋菜,待古灵儿等人皆弃了碗筷,方恋恋不舍地停止了进食。 古灵儿浅笑着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礼梵主持却朝着灵珑伸出手道,“小施主,让老衲于你把上一手脉象可好?” 灵珑诧异,却乖乖地将手腕递给了礼梵大师。礼梵将手指轻轻搭放在灵珑的腕上,另一只手却捋着胡须久久不语。 古灵儿焦急地问道,“师父,若何?” 礼梵将手指收回,朝着古灵儿轻笑道,“小施主身子骨不错,内息丸却要坚持着吃。” 古灵儿松了口气,灵珑收回手腕却越发纳闷了。内息丸本是师父特意调制的丸药,礼梵大师从何知晓呢? 灵珑朝着礼梵大师道谢,却悄悄垂了眼眸,细细打量着他。上次她便隐约知晓礼梵大师能听得懂禽言兽语,这会子竟还知晓内息丸,灵珑沉吟片刻,不由猜测着礼梵主持的身份。 阿琛见礼梵大师的茶杯空了,忙提着茶壶斟满,且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了过去。 灵珑忽然灵光一现,是了,能让古灵儿和阿琛这般失了傲然的主儿,定然是隐世家族前辈级的人物无异了。这便解释的通,娘亲为何要到大悲寺开年,且只带着阿琛舅舅前往,想来同门欢聚,不希望有外人打扰吧。 灵珑将礼梵看成是隐世家族的大能,眼神之间流转的暖意自然不同了些。礼梵大师似乎洞察一切,轻声嘱咐着练功莫要急于求成之类的话,灵珑皆一一应下了。 礼梵大师喝完茶水,治心恰好抱着包袱出现在门边。礼梵放下茶杯,轻轻颔首,倒也未再打招呼,竟直接旋身而起,朝着寺庙外飞去。治心见状,足尖轻点墙垣,追随礼梵大师朝西北方向而去。 灵珑仰头看着,治心的轻功到底是绝妙的,她却被礼梵大师那莲座飞身的姿势吸引了心神。她只当礼梵大师眼不能视,这会子才知晓,礼梵的腿竟也不良于行的。 灵珑重重地叹口气,竟不忍去猜测礼梵大师当年经历了何事。能成为得道高僧,怕是经受了常人无法承载的苦难才是吧。 古灵儿见灵珑失神,忙朝着阿琛使了个眼色。阿琛微微颔首,抬脚便奔向山下。 古灵儿将灵珑揽进怀里,不及开口安慰。灵珑却仰着小脸笑道,“娘亲,以后珑儿每年都陪你到大悲寺开年可好?” 古灵儿看着灵珑通透的眼神,瞬间便笑了。她揉捏着灵珑微凉的小脸,忍不住打趣道,“珑儿可是吃斋菜上了瘾?” 灵珑不迭地点点头,扑进古灵儿怀里撒着娇,只眼神微闪之际,却久久地盯着礼梵主持那专属的莲花石座。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灵珑终于随着古灵儿回到了丞相府,迎接她们的便是背手而立的灵翰霆。 灵珑扶着古灵儿下车,奔向灵翰霆微微屈膝道,“父亲,我们回来了。” 灵翰霆微微颔首,远远看了古灵儿一眼,朝着灵珑嘱咐道,“珑儿,快扶你娘亲回去休息,仔细受了寒凉”,说吧,甩着双手消失在影墙后。 福嬷嬷接过古灵儿手里的包袱,不由轻笑道,“夫人,您可回来了。老爷日日守在影墙处,奴婢如何规劝也不听,这会子见您回来,老爷合该好好休息去了。” 古灵儿沉了脸色,朝着福嬷嬷怪责道,“嬷嬷,您是积年的老嬷嬷了,休要当着孩子的面儿胡言乱语。” 灵珑眨眨眼,顿时嬉笑起来,“娘亲,珑儿没听着,这便回璃园去了,嬷嬷随意说话便是”,说罢,扯着包袱大摇大摆地走了。 古灵儿羞臊得直跺脚,嗔怪地瞪了福嬷嬷一眼,手脚慌乱地朝静心阁而去。 福嬷嬷看看灵珑,又看看古灵儿,欢喜得皱纹都差点打了结,唔,老哥哥说得对,小姐才是最得力的撮合人。福嬷嬷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脚步飞快地追赶古灵儿去了。 且说灵珑抱着包袱一蹦一跳地走着,却见绯浓搀扶着灵华非在墙根处散步,那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怪异。 灵珑微微凝眉,未曾理会灵华非,却朝着绯浓浅笑道,“绯浓姐姐,眼瞅着天黑了,怎么这会子散步?” 自然是这会子人少了。灵华非每日里都会坚持走上半个时辰,奈何府里人多眼杂,灵华非怕人议论闲话,便捡着傍晚时,在人迹罕至的小径上走上一走,未曾想过会遇上灵珑。 绯浓心里撇嘴,面上却温婉笑道,“小姐回来了。怎么穿得这般单薄,且快回璃园休整休整,莫要亏损了身子才是。” 灵珑挑眉轻笑,她方才不过是句客气话,未曾想过绯浓会顾左右而言他,显见舒默阁里定是发生了什么。灵珑朝着绯浓微微颔首,索性提着裙角告辞离去。 灵华非却看着灵珑的背影,悄悄眯起了眼睛。看灵珑毫无芥蒂的样子,分明不知晓他买通地痞去劫掠她的事儿。可那两名地痞却在开年那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若那两个地痞拿着银子跑了,倒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请舅父派人去查探过,那二人分明就是本地人,莫说家里还有老母、兄妹要养活,且说他们混迹市井这么多年不消失,偏巧赶在这会子消失,也不由地他不深思。 绯浓早就听灵华非讲述了来龙去脉,这会子见灵华非担忧,不免挽着他的手臂规劝道,“少爷,浓儿说句心里话,您莫要怪责。夫人和小姐皆是慈心之人,您算计归算计,到底要把握分寸才好。” 绯浓说完话,似犯了错误般低垂了眼眸。她是灵华非的人没错,她也有心机没错,可似这般买通地痞劫掠亲妹妹的事儿,她心里却难免觉得不齿。 灵华非勾了勾唇角,将手臂重重地搭放在绯浓的肩头笑道,“浓儿,扶着爷回去。” 绯浓诧然抬眸,但见灵华非不但不生气,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顿时欢喜应声,吃力地扶着灵华非回舒默阁而去。 ------题外话------ 呼,这电脑桌好不舒服,哎,键盘也不舒服,真是闹心。 正文 140.教导教导本分 灵珑回到璃园里,自有一番热闹。大悲寺里没有旁的物件好携带,灵珑便给二等以上的丫头各带回来一个菩提手串。 冰儿将手串珍而重之地戴在手上,朝着灵珑屈膝道谢。兰儿却将手串放进嘴里咬了咬,随即便似上当受骗般地抱怨道,“小姐,这菩提子明明和核桃一般模样,却原来不能吃啊!” 冰儿点了点冰儿的额头嗔怪道,“打你个小贪吃鬼,凭是什么也敢往嘴里放不成。这菩提子本是祈福、保平安之物,你也敢巴巴地往嘴里塞,仔细菩萨生气了,赶明儿你泄了肚子,可莫要冤枉旁人的好。” 兰儿一听冰儿的话,唯恐自个儿亵渎了神灵,连忙用帕子将手串擦拭干净,执在手间默念道,“菩萨,阿弥陀佛,信徒不是故意的,信徒以后一定好好保管,菩萨莫要让信徒肚子疼啊,如果一定要疼,换成别的地方疼好不好?” 灵珑跳了跳眼皮,她本想着要宽慰兰儿两句,到底是小丫头,莫要惊吓住了。可这会子听了兰儿此番讨价还价的话语,便觉得是自个儿多虑了。她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轻笑出声道,“兰儿,本小姐竟不知你多早晚成了信徒的。不过我们兰儿乖巧可爱,菩萨定不会责罚的,只日后莫要胡乱塞吃食才好。” 兰儿讷讷称是,将菩提子细细摩挲着,随即便满脸虔诚地戴在了手上。 冰儿掩唇轻笑,灵珑却挑眉捏了捏她的手腕。冰儿立时收敛了笑容,朝着灵珑微微屈膝,好吧,到底是她不该诓骗小孩子,罚她替兰儿领取膳食好了。 因着灵珑几日不在璃园,这一回来倒像是过节似的。灵珑想了想,除夕夜在墨轩苑一处用的,开年便去了大悲寺,倒是未曾与冰儿她们吃餐团圆饭,索性将顾嬷嬷并二等以上丫鬟皆聚集起来,满满摆上两桌子,热热闹闹用了晚膳。 灵暄云姐妹早已用了膳食,并未来凑热闹,倒是晚膳过后提了红枣、核桃之物前来拜访灵珑。这红枣、核桃是婶娘王氏托人从区县老家送来的,虽不是稀罕玩意,却真真比外面买来的鲜口些。 灵珑招呼灵暄云姐妹落座,朝着二人屈膝行礼道,“云姐姐,若姐姐,妹妹这里恭贺开年了”,说罢,将大悲寺里求来的佛经手串细细递给了二人。 这佛经手串当然比不得礼梵赠予灵珑的那只珍贵,却是大悲寺里极贵巧的玩意了。表面看上去是打磨光滑的二十四颗菩提子,却于花生米大的颗粒上细细雕刻着篆体经文,寓意福寿与共,无灾无祸之美好愿景。 灵暄云双手接过,细细摩挲着,随即便惊喜道,“妹妹,到底是大悲寺的手串,这般细小的文字,却如何雕刻上去的,真真是巧夺天工之作。” 灵暄若早已看不上这般朴素的物件,这会子听了灵暄云的话,少不得垂眸去看,立时便得了几分兴致,一边细细抚摸,一边猜测着上面的字迹。 灵珑颔首轻笑,挽着灵暄云的手腕道,“姐姐,你能喜欢便好。妹妹过些日子便要去上书房读书,这些时日尚有些空闲,姐姐需要什么绣图,莫要跟妹妹客气才好。” 灵暄云温婉地笑道,“妹妹,虽说姐姐的绣品入了孟夫人的眼,说到底还是妹妹的功劳。不过,日后到底便利了些。前儿孟夫人派人递给姐姐一卷佛经,说日后没有要紧的活计,姐姐只绣那佛经便好,倒是劳烦妹妹挂心了。” 灵珑拍着灵暄若的手腕,摇头轻笑道,“云姐姐若再说况外话,仔细妹妹生气了。都是自家姐妹,没得被你客气生分了。不过,云姐姐再无须为绣图烦扰,妹妹倒真替姐姐开心。只妹妹有些好奇,这佛经是如何绣上去?” 灵暄云笑笑,倒也不耐烦啰嗦,直接引着灵珑朝西竹屋而去,走到半路时,却忽然发现灵暄若没有跟上来。灵暄云立时皱眉,本打算折返身子去找灵暄若,灵珑却挽住她的手腕制止道,“云姐姐,左不过一会子便回来,且让若姐姐略坐坐便是了。” 灵暄云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拗不过灵珑,姐妹二人手挽着手去了西主屋看绣活。 灵珑在古灵儿的静心阁里见过一次手绣的佛经,只那佛经被古灵儿宝贵地放在佛像前供奉,她虽好奇,到底不敢贸然取了来看。这会子见了灵暄云绣制的佛经,忍不住惊呼道,“云姐姐,这真真是太费精神了。” 绣佛经不比绣别的。别的物件,到底有颜色和景物托衬着,即便略微欠了那么一点儿,修缮时还能找补找补。这佛经却再再不能了,一笔一划,一晕一弧,皆要一气呵成。但凡有一点子错处,这字便失了精神,满篇的经文便要弃了重绣。不是绣活高超的人,再再不敢碰触佛经的。 灵暄云见灵珑那般惊叹,不由略带羞赧道,“妹妹,虽耗费些精神,到底不是虚耗的。姐姐这几日绣着佛经,边绣边念叨,倒真真多了几分心如止水的自在劲儿。” 灵珑将佛经细细收好,看着灵暄云微微点头道,“云姐姐欢喜便好,只晚间到底莫要再碰绣棚,这佛经字迹太小,仔细伤了眼睛。” 灵暄云颔首轻笑,携着灵珑奔主屋而去。 灵珑见灵暄云急切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摇头,若姐姐又不是洪水猛兽,云姐姐这般提防着作甚。可待灵珑到了主屋才知晓,灵暄云的担忧到底不是多余的。只这会子功夫,灵暄若便将灵珑的首饰、衣衫倒腾出来大半,摆满了整个床榻不说,眼下竟还扯着庆亲王妃赠送的那件细锦披风穿戴了起来。 冰儿和兰儿满脸不虞地侯在一旁,显见对灵暄若的行为十分的不满。 灵暄云顿时惊吓,几步上前夺了灵暄若手里的衣裳,劈头盖脸地骂道,“灵暄若,这般手欠的规矩,到底是何人教于你的。父亲和娘亲这般辛苦养大咱们兄妹,你便是这般糟践二老的脸面吗?” 灵暄若见了灵暄云本有些害怕,却依然硬着头皮不服气地嘟囔道,“姐姐,这里又不是别处,是伯父家里,怎么就糟践了双亲脸面了。再说,妹妹不过试试看,灵珑妹妹尚且不在意,姐姐却偏要上纲上线地讲大道理,真真是奇怪了。” 灵暄云气得娇喘不已,举起右手便朝着灵暄若招呼过去。 灵珑眼疾手快,忙握住灵暄云的手摇头道,“云姐姐,大年下的,若姐姐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云姐姐瞅瞅,妹妹平日里左不过穿着白色衣裙,这些颜色鲜亮的,若姐姐如不嫌弃,倒是替妹妹节省地方了。” 灵暄云死命压着胸腔内的怒火,到底不想当着灵珑的面儿教训灵暄若。可她转脸看去,灵暄若不但不知悔改,这会子竟还盯着那些个衣裙挑来拣去。灵暄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顾灵暄若的抗议,扯着她的手臂出了主屋的门。 灵珑听着灵暄若呼痛的声音,看着满室的狼藉,到底还是长叹了口气。冰儿阴沉着脸色收拾,兰儿却蹭到灵珑跟前,嘟嘴不满道,“小姐,若小姐平日里便总爱凑到咱们主屋这边来,只祖母总以小姐不在房内推却了她,这会子好容易进来了,竟是惦记着小姐的衣裳首饰,我和冰儿姐姐如何劝说她也不听的,奴婢不喜欢她。” 灵珑拍了拍兰儿的小脸轻叹道,“兰儿,即使不喜欢,也不要对若小姐不礼貌。想想云小姐,想想宏少爷,他们皆是那般自强的人,若然知道亲妹妹遭人嫌弃,怕很不能早早离了丞相府才好。” 兰儿跺跺脚,嘟着小嘴出去。 冰儿将首饰色色分格装好,冷着脸子道,“小姐,横竖咱们过几日便要入宫,倒是躲了清静,奴婢只怕若小姐真真会惹出祸事来。” 灵珑微微颔首,衣衫首饰之物到底不要紧,却反映了灵暄若目前的脾性。可她是做妹妹的,自来没有敦促堂姐的道理,少不得要劳烦娘亲了。 且说灵暄云扯着灵暄若回了西竹屋,自然少不了耳提面命的教导。奈何灵暄若不顺从也不反驳,只那般直挺挺地坐着,脸上满是桀骜不驯之色。灵暄云眼见灵暄若不听规劝,索性招呼芬儿进来,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行装。灵暄若但见灵暄云动了真气,连忙挽着灵暄云的手臂求饶道,“姐姐,妹妹知道错了,妹妹再也不敢了。” 灵暄云满脸严肃地端坐椅背上,看着灵暄若冷声道,“灵暄若,你莫要不知道自个儿的斤两,若再敢这般眼馋心热地失了分寸,索性咱们兄妹回区县去,穷乡僻壤过一辈子,也好过我与哥哥跟着你丢人现眼的好。” 灵暄若乖乖称是,她不怕灵暄云恼她骂她,就怕灵暄云要扯着她回区县,区县没有宴会,没有漂亮衣裳,却只有白天黑夜做不完的活计。灵暄若害怕了,惶恐了,只得唯唯诺诺地在灵暄云面前发誓表态,直说得灵暄云信以为真,这一档子事儿才总算是过去了。 翌日,灵珑便从兰儿口中听说了灵华非和梅行文被人暗算的事儿。兰儿只当成笑话来讲,灵珑却隐约觉得这二人定是有牵连的。奈何她对这二人皆无好感,索性于自个儿没有半两银子的干系,听过笑过,便抛到了脑后。 灵珑未曾想过这里面有她的缘由,可是用完刑部秘制药膏后,能坐能躺的梅行文,却向镇国公夫人掏了个底儿。 镇国公夫人唬了一跳,忙遮掩着梅行文的口鼻道,“文儿,你是不是魔怔了,那灵珑就算生得再好,还能值当你丢了性命不成吗?” 梅行文将镇国公夫人的手扒拉下来,噘嘴嘟囔道,“娘亲,儿子也不想如此啊。可灵珑还小,灵相那般古板,儿子不如此做,要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啊。再说了,那日的事儿,未必便与灵珑有关的。” 镇国公夫人摇头叹息道,“文儿,你糊涂了。你若真喜欢那灵珑,为何不去好好求求你皇后姑母,若有你姑母下的懿旨,不比你这般偷鸡摸狗来得体面吗?” 梅行文一听,顿时欢喜,抱着镇国公夫人便是一阵撒娇耍赖的奉承话,逗得镇国公夫人心肝宝贝的唤着他。梅行文暗暗计划着伤好以后便进宫拜见皇后,躲在门外的梅行武却将一切话语听进了耳朵里。他嘲讽地勾唇,倒也懒怠进屋,掀了衣摆悄然离去了。 这一日,难得日头大好,暖洋洋地照射着大地。灵珑吩咐冰儿将被褥拿到院中晒一晒,怀里抱着雪儿,脚下引着红豆,晃晃悠悠地朝花园子而去。 冬日的园子实在没什么景致,奈何红豆和雪儿日日咬着她的裙摆喊腻烦。灵珑无奈,索性带着它们到花园子走一走。岂料刚转过小径,便见灵紫凝扶着丫鬟的手腕娉娉婷婷地行来,身后跟随的人正是辜嬷嬷。 灵珑早就听闻辜嬷嬷是带着品级的女官,少不得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辜嬷嬷容色不改地受了礼,转脸却朝着灵珑垂首回了个半礼,“老奴见过灵珑小姐。” 灵珑微微颔首,但见灵紫凝眼高于顶地扬着下巴,抱着雪儿转身欲走。灵紫凝见灵珑竟然对她视若无睹,忙捏着帕子不阴不阳道,“吆,妹妹好大的架子啊,这会子竟连招呼也不打了。” 灵珑优雅地转过身子,看着灵紫凝但笑不语。 辜嬷嬷却微微凝眉,朝着灵紫凝淡漠地云手道,“灵紫凝小姐,女德讲究先论尊卑,后论长幼,你虽虚长几岁,到底占着一个庶字,请你立即向灵珑小姐行礼。” 灵紫凝咬牙暗恨,她只想着找灵珑的不自在,却把身旁的辜嬷嬷混忘了。她暗暗懊悔,却不得不朝着灵珑草草行礼道,“姐姐见过妹妹”,言毕,拎着裙角起身,竟是丝毫不在意灵珑的反应。 灵珑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灵紫凝,朝着辜嬷嬷颔首道,“辜嬷嬷辛苦了。大姐姐学了这些个日子,这规矩可是快要学成了?” 辜嬷嬷敛眉顺目,微微叹息道,“回小姐的话,老奴本以为虽不尽完美,到底十之。这会子却觉得,灵紫凝小姐怕是连行礼问安的礼数也未曾学到,哎,老奴惭愧,既受了庆亲王妃的嘱托,少不得要多操劳些日子才是。” 灵珑暗暗发笑,温柔地抚摸着雪儿的毛发,雪儿舒服地蹭着灵珑的手腕。灵紫凝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不要,她不要跟着老巫婆学规矩,这半个月来她过得生不如死。灵紫凝激灵灵地打了个颤,朝着灵珑恭敬屈膝道,“紫凝见过小姐,小姐万安。” 灵珑默默颔首,才要抬手吩咐灵紫凝起身。辜嬷嬷却用帕子轻拭唇角,忽然开口道,“灵珑小姐,老女听丫头们说,您前几日随着丞相夫人去了大悲寺礼佛。老奴两年前倒是去过大悲寺一次,不知大悲寺如今的主持,可依旧是礼梵大师吗?” 灵珑跳了跳眼皮,朝着辜嬷嬷轻笑道,“回嬷嬷,大悲寺的主持依然是礼梵大师。灵珑跟着礼梵主持做过两次早课,虽参不透经文的禅意,却真真觉得凝心静气了不少。” 辜嬷嬷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道,“嗯。禅意这东西因人而异,只虔诚向佛便可,至于参透,世间之人怕不敢如此浑说的。” 灵珑但见辜嬷嬷颇有兴致,便与辜嬷嬷你来我往地讨教着佛法。半蹲着身子的灵紫凝却早已隐隐发抖。她暗骂灵珑没眼色,暗骂辜嬷嬷老东西,可她不敢起身,也不能起身,便只能咬牙坚持着,搜肠刮肚地拣着恶毒的话来解气。 灵珑见灵紫凝那般隐忍,小脸竟憋成了紫红色,少不得看向了辜嬷嬷。辜嬷嬷却只是垂了眼角,仿若惩处灵紫凝的事儿与她无关。灵珑暗暗发笑,却是轻咳着嗓子,朝着灵紫凝抬手虚扶道,“大姐姐快起吧。大姐姐忏悔了这会子,想来行礼问安的规矩定然会铭记于心的。” 灵紫凝摇摇晃晃地起身,咬牙切齿地瞪了眼灵珑,脸色转向辜嬷嬷时,却满是谦恭优雅之态,“嬷嬷,紫凝自此便都记住了。” 辜嬷嬷略微抬了抬眼皮,淡漠开口道,“紫凝小姐记得便好。若不记得,老奴倒不介意多教导几遍的。” 灵紫凝讷讷称是,乖巧得跟个小猫儿似的。灵珑默默为辜嬷嬷竖起了大拇指,微微颔首后,终究还是抱着雪儿远离了灵紫凝。 灵珑走了,灵紫凝到底松了口气,方准备抬脚朝花园子迈进,辜嬷嬷却缓缓开口道,“紫凝小姐,出来这会子,该回芳菲苑学习女诫了。” 灵紫凝身子微僵,捏紧了帕子朝着辜嬷嬷应声,抬眸微笑之际,辜嬷嬷早已行出去很远,她立时冷了脸子,撑着虚软的小腿朝芳菲苑而去。 ------题外话------ 感谢温颖萱美女送的评价票,嘻嘻,谢谢鼓励,得意地笑笑,不说话。 正文 141.你便是最大的惊喜 且说灵华非对灵紫凝的事儿渐渐失了热情,杨玉燕少不得抓心挠肝地着急上火。奈何杨玉燕每回找上灵华非,灵华非总以身子不大爽利为由推阻她。杨玉燕再三思索后,便命小丫鬟传了绯浓到芳菲苑问话。 绯浓暗道终于按捺不住了,甩着帕子便踏进了芳菲苑。但见杨玉燕母女端着架子等她行礼,心中暗暗虽发笑,却是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道,“绯浓见过夫人,见过小姐。” 杨玉燕眉间轻扫,并不应声。灵紫凝却屈尊降贵地轻笑道,“绯浓姐姐来啦,且起来吧,都成了姨娘,怎么还动不动就行礼呢。” 绯浓自然知晓灵紫凝是故意拿话寒碜她,却笑意盈盈地起身颔首道,“小姐说哪里话,这自来便是尊卑有别,岂有自抬身价的道理啊”。 灵紫凝被辜嬷嬷逼着给灵珑行礼的事儿,绯浓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她打量灵紫凝好歹能消停些时日,岂料这会子就忘了疼,上赶着让人揭伤疤呢。绯浓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灵紫凝,缓缓垂眸。 灵紫凝顿时沉了脸色,暗骂绯浓是小娼妇,鼻尖却只是轻轻一哼道,“哼,能记住自个儿出身低贱倒是好的。” 绯浓眼观鼻鼻观心,她是妾便是妾,她堂堂正正认了,倒不觉得自个儿低贱。怕就怕明明是家雀儿,却偏要穿着黄袍装凤凰,那才真真是贱到令人仰天大笑了。 灵紫凝见绯浓不反驳,只微微浅笑着站立中央,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索性扫兴地将嘴闭了起来。杨玉燕眯了眯眼睛,顿觉失策。她本是让灵紫凝敲打敲打绯浓,好歹让她忆着自个儿是从梅洛苑出去的,这会子见绯浓沉稳端持的样儿,索性清了清喉咙,对着绯浓云手道,“浓儿来了,且坐下说话吧。” 绯浓微笑颔首,优雅地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上。灵紫凝暗骂绯浓登不上台面,杨玉燕却悄然沉了脸色,这般远的距离,分明是不想多谈的。 杨玉燕暗暗朝着灵紫凝打了个眼色。灵紫凝撇撇嘴,不甘不愿地朝着小丫鬟招呼道,“紫儿,准备茶点,记着,绯浓姐姐最爱喝的是菊花清咽茶。” 菊花清咽茶?绯浓轻笑,这是她十三岁那年闹嗓子时,唯一求赏的茶水了,倒是劳烦杨玉燕累心记着。绯浓朝着杨玉燕微微垂首,到底还是裙据微敛地坐到了近前,直截了当地问道,“夫人,您这会子找绯浓前来,可是有事?” 杨玉燕慢慢抿着茶水,略微轻声道,“浓儿,大小姐的事儿,非儿与梅世子到底商谈得如何了?” 绯浓轻轻叹气,捏着帕子摇头道,“夫人,少爷不见您,自有少爷的道理。您若非要知晓,浓儿告诉您便是。梅世子对紫凝小姐诸多挑剔,人家相中的是灵珑小姐。听梅世子那意思,若灵珑小姐成了世子妃,倒是可以赏紫凝小姐一个侧妃当当,否则……” 绯浓点到为止,倒也不耐烦喝那茶水,提着裙角告辞。只前脚甫一踏出房间,便听见杯盘落地的声响。绯浓轻啐一口,呸,都这会子了,还想着要糟践她,凭你小姐身子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个添头儿。绯浓唇角上扬,哼着小调回到了舒默阁。 兰儿见绯浓从芳菲苑出来,得意洋洋的样子,本想上前讨个巧,却听到芳菲苑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兰儿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未曾追赶绯浓,却是直接绕到了芳菲苑的后院墙上,顺着那低矮的狗洞子爬了进去。 约莫刻余功夫,兰儿吃力地顺着狗洞又爬了出来。只方才还欢欢喜喜的小脸上,如今却是煞白一片。兰儿深深地呼了口气,脚步趔趄地朝着璃园的方向奔去。 且说身处璃园歇晌的灵珑,正颇为闲适地看着话本子。这话本子是墨连玦一早派颜鹤送来的,封页虽看上去破败不堪,却皆是前朝大能流传下来的孤本。 灵珑看得津津有味,冰儿却兀自夺了她的书卷摇头道,“小姐,既是歇晌,到底要合会子眼睛才是,眼瞅着未时三刻了,您若再推迟,怕要拖到晚间了。” 灵珑愣愣地抬眼,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晌午便过去了。她揉了揉酸酸涨涨的眼睛,顿觉困倦的厉害。索性将小脸埋进枕头里蹭了蹭,朝着冰儿挥了挥小手,下一刻,便失了动静。 冰儿失笑摇头,仔细为灵珑盖好棉被,返回火炉边继续做着女红。只针线刚拿在手上,却见兰儿神情凝重地朝她招手。 冰儿暗笑小小丫头惯爱玩闹,弃了女红便到了外间。兰儿颇为用力地抓着冰儿的手腕,细细讲起在芳菲苑听到的事情。灵紫凝对灵珑少不得一番谩骂和侮辱,兰儿却从杨玉燕母女的对话中,约略明白了其中的谋划。 兰儿握着冰儿隐隐发抖,却难掩愤怒道,“冰儿姐姐,可要告诉小姐知晓?要不,奴婢去告诉老爷去?” 冰儿摇摇头,拍了拍兰儿的肩膀道,“不。没得玷污了主子们的耳朵。她们既爱算计,自去便是,若敢惹到小姐头上,却再再是不能的。” 兰儿见冰儿语气笃定,疯狂跳动的心才略微平复了些。 姐妹二人手挽着手回了卧房,但见灵珑安稳地睡着,不由相视而笑,却未曾注意到,方才俯卧朝外的灵珑,早已移向墙角的位置侧躺着。 是夜,靖王府异常热闹,只因墨连玦终于迎来了十六岁的生辰。觥筹交错,丝竹管乐间,兄弟们畅快闲聊,墨连玦却是频频走神儿。他从未高调地庆贺过生辰,奈何太子带着皇子们前来恭贺,他终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少不得命人置办一桌子酒席,仔细款待着。 墨连漓见墨连玦兴趣缺缺的样子,不由撞了撞他的肩膀道,“老九,左不过一年只有一次,自该欢喜些才是。” 墨连玦微挑眉梢,朝着墨连漓扬了扬酒杯道,“二哥说的是,九弟敬你一杯”,说罢,仰着头颅一饮而尽。 墨连漓笑笑,挽了衣袖背手而立,望着悠远的月光道,“月色高远,九弟今日定能快活的。” 墨连玦抬眼看看,不置可否。他快不快活,与这月儿却是无关的。 太子见墨连玦和墨连漓在角落里躲清静,不由扯着嗓子呼喊道,“老二,老九,可是这早晚便喝醉了。唔,大哥可是备下了十几坛子好酒呢,喝不尽兴谁也不许走。” 墨连玦摇头失笑,朝着墨连漓微微云手,提着酒坛子朝太子走去,“太子殿下,难为你记得九弟的生辰,这酒,九弟敬你。九弟干了,你随意”。 墨连玦双手捧着酒坛子朝嘴里灌去,众人只听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没一会儿功夫,那酒坛子竟然见了底。 墨连玦将酒坛子倒置,胡乱地抹了抹唇角,朝着太子抱拳拱手道,“太子殿下,请。” 太子咽了咽口水,他酒量虽不差,与墨连玦比起来却稍稍逊色。可是众皇子皆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他一时觉得骑虎难下。 墨连玦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豪爽地挥手道,“太子殿下,你随意便是,老九爽朗惯了,倒不在意这一坛子酒水,太子殿下只怕明日还有要事,只意思意思便可。” 墨世钧执起酒坛子倒了一海碗,朝着太子轻笑道,“太子殿下,不若世钧陪着你喝一海碗可好?” 一酒坛子换一海碗,自然是极轻松的。可太子见旁人都小瞧了他,好胜之心反倒激昂了起来,他大手一拨,直接将墨世钧的海碗推却开,顺手提起一个新开封的酒坛子,仰着脖子便开始灌。只那姿势看着豪放,来不及吞咽的酒水却险些呛到喉管里,辣得太子瞬间便流出了眼泪。 墨连玦见状,忙执起酒坛子倒了一海碗,朝着在座的皇子们招呼道,“诸位兄弟,太子殿下如此仗义,不若大家一起敬太子一碗。” 墨世钧带头应声,满桌子皇子立即端着海碗敬向太子道,“太子,兄弟们敬你”。 太子本已有些颓然,但见皇子们满是赞赏之意,少不得强撑着继续灌酒水。可灌着灌着,眼神便开始飘忽,他想将酒坛子取下来缓一缓,奈何手里一松,那酒坛子便直直朝着他脸上砸去,连带着脚步一趔趄,竟是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皇子们但见太子洒了一身酒水,连忙惊呼。墨连玦却率先跑过去,啪啪地拍着太子的脸颊问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还好吗?” 太子迷迷瞪瞪地睁了睁眼,朝着墨连玦傻笑道,“老九,你怎么在这儿?” 墨连玦脸色淡然道,“太子殿下,这里是靖王府。” 太子转头看着众人,恍然大悟道,“哦,是了,今日是老九的生辰,本殿下带着兄弟们来恭贺你的。” 墨连漓摇头笑笑,俯身看着太子问询道,“太子,可要二弟送你回府去?” 太子点点头,本欲挣扎起身,奈何力不从心,只得靠在墨连玦怀里笑道,“老二,让九弟送我回去便是,你们喝你们的,晚些时候大哥过来陪你们”。 墨世钧顺手拉过墨连漓,朝着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自便,这酒水自有兄弟们替你解决,只明日来验收结果便是了。” 太子微笑颔首,墨连玦朝众人招呼一声,直接将太子背在背上,踩着石阶飞身而起,转眼间便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墨连玦背着太子飞在半空中,眼神微闪之际,一扯一拉,太子便被他斜斜地扛在了肩上,腰腹部还恰好格挡在他肩膀的位置。墨连玦轻笑,倒不急着赶路,只弯弯绕绕,高高低低地飞着,边飞边关切地开口道,“太子殿下,你可有碍?” 太子被颠得七荤八素,胸腔内翻江倒海地难受,他堪堪地喊了声“老九”,才要淋漓尽致地倾泻而去,却被墨连玦直接丢在了草垛上。 太子抱着草垛酣畅淋漓地吐着,墨连玦却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那酒坛子有十斤酒水,他不过饮了十之有三,便觉得头部隐隐作痛,何况太子饮了大半坛子。唔,三步醉这般的烈酒,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良久后,太子终于发泄完毕,来不及说些什么,两眼一翻便软倒在草垛上。 墨连玦跨步上前,抬脚踢了踢太子的腰间,见他并无知觉。这才解了外衫将他粗略地裹起来,扛在背上朝太子府而去。 太子府一片寂静,只影影绰绰地点着几盏宫灯。墨连玦熟门熟路地将太子扔在西岚阁,“哐哐哐”地敲了几下门,随即翻身跃到了屋顶上。 “谁呀?是谁?” 随着一声娇脆的问询声,一盏灯笼缓缓出现在门口。小丫头提高灯笼照了一照,回身回禀道,“小姐,门口好像有一个人!” 身材矮小的女子微微挥手道,“本小姐自然看出是一个人,去,看看是谁,死了没有?” 小丫鬟迟疑着不敢动,被唤作小姐的女子双眼一瞪,那小丫鬟连忙提着灯笼去看,随后便惊讶地呼喊道,“天啊,小姐,是太子殿下,您快来看看。” 小姐连忙俯身去看,立时便欢喜道,“如意,去,吩咐人弄洗澡水,顺便将上回从府里带来的药给太子试试。” 如意忙不迭地点头,将灯笼塞到女子手里便跑来了。那女子将灯笼放在地上,捧着太子的脸颊慢慢抚摸着,温柔且怜爱。烛光随着微风轻轻跳跃,将女子的脸颊映照得清晰无比,那圆头圆脸圆眼睛的女子,不是路嫣然,又能是谁。 墨连玦眼看着太子被路嫣然抬了进去,随手敛了敛胸前的衣裳,一提一跃间,片刻功夫便回到了靖王府。 太子醉了,墨连玦走了,皇子们没了乐子,自然便相携离去。 墨连玦站在空荡荡的凉亭里,微微叹息,那丫头定然是走开了。也是,折腾了这般久,她没走开,还能去哪儿呢? 墨连玦对太子恼恨不已,索性捧着酒水喝将起来。 颜松见墨连玦似乎酒意颇浓,便将烤肉放在烤架上细细加热,到底是生辰宴,好歹应应景才是。 颜鹤远远朝着颜松打着眼色。颜松本不欲理会,奈何颜鹤没完没了地挤眉弄眼,竟恨不能直接将他拎过去。 颜松无奈,朝着墨连玦微微拱手,踏步朝着角落而去。 兄弟二人窃窃私语一阵儿,颜松讶然瞪大眼睛,颜鹤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颜松拍了拍颜鹤的肩膀,来到墨连玦身前开口道,“王爷,酒水被世子爷带走了,喝完这坛,且回屋睡吧,明日还有早朝呢。” 墨连玦微微皱眉,他本不贪酒,可在兴头上被打断,到底痛快不了,索性狠狠地瞪了颜松一眼,掀了衣摆奔卧房而去。 卧房内黑黢黢一片,墨连玦不耐烦点灯,穿着衣裳便侧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之际,却听闻一阵阵低喃般的笛声悠然地飘荡着,他睁眼一看,却见卧房内满是星星点点的光亮,柔和,美好,且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暖。 墨连玦眼神一亮,顿时翻身而起。他伸出大掌挥舞在半空中,那萤火中便似长了眼睛般,围着他的手掌旋绕起舞,星光跳跃间,美轮美奂。 墨连玦笑眯了眼睛,一边朝着卧房四处张望,一边朗声开口道,“珑儿,出来,我知道是你来了。” 灵珑在屋顶上噘了噘嘴,不耐烦理会墨连玦,却直接收了短笛揣进了怀里。哼,她险些在屋顶上冷死了,墨连玦却还混在凉亭里喝闷酒,她若不是等着送他份惊喜,一早便该回府了。 墨连玦见灵珑将萤火虫驱散,却久久不肯出来见他,便知小丫头定是生了脾气。他扯了件大氅抓在手里,推开窗子便上了屋顶,果然见那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蹲守在横梁上。 墨连玦心疼不已,忙将大氅披在灵珑身上,揽着她的身子慢慢揉搓着,“珑儿,冻坏了吧?” 灵珑将大氅紧了紧,斜睨了墨连玦一眼,鼻尖冷哼道,“哼,礼物既已送到,本小姐便要走了。” 墨连玦好容易盼到灵珑来,又岂会放她走。灵珑嘴里虽嘟囔着要走,奈何墨连玦抱得紧紧的,她挣扎几下未能如愿,索性将身子重重地压在了墨连玦身上。 墨连玦将灵珑紧紧地揽进怀里,下巴抵在灵珑的头顶微微叹息道,“珑儿,你还在这里,我很欢喜。别的礼物,我皆不在意,我只要你在这里,足矣。” 灵珑听着墨连玦颇为悠沉的声音,心里酸酸涩涩地疼。她一早便到了靖王府,奈何太子带着人来,她不能出现,便一直赖在屋顶上。 颜鹤本招呼灵珑进去,灵珑不肯,只那么远远地看着墨连玦,看着他饮酒,看着他愣神儿,明明是生辰,却似乎并不欢愉。 颜鹤会意地点头,没一会儿便端着酒菜上了屋顶。 灵珑觉得一人饮酒到底无趣,便拉着颜鹤聊天解闷。颜鹤起初有些放不开手脚,两杯酒水下肚,便絮絮叨叨地说起墨连玦往年的生辰宴。 ------题外话------ 感谢王凝456赠送的月票,吼吼,收到月票鼓励很开心,小巫要吼两嗓子,没准还能吼出两枚帅哥来,o(n_n)o~ 正文 142.调戏和反调戏 墨连玦的母妃是番禹国的公主费蓝扎。当年的苍玄国与番禹国因为临界的五座城池发生征战,番禹国在苍玄国的铁骑强兵之下节节败退。最后,番禹王为免国家根基受损,不得不向乾帝递送了降书,除放弃了边界的五座城池外,还将小公主费蓝扎送到苍玄国和亲。 费蓝扎本就是番禹国第一美人儿,美丽绝色自不必提,那冰蓝色的眼眸竟像极了读不透彻的天海般深邃,实在魅惑至极。乾帝龙心大悦,归降宴上便册封费蓝扎为祥妃,当日夜里便宠幸了她。 费蓝扎生来淡漠,虽知晓隆恩对后宫女子极其贵重,对乾帝却总是淡淡的。奈何乾帝腻烦了后宫女子的百依百顺,费蓝扎待他越是随意,他便越觉得费蓝扎独特、亲昵,约莫有大半年时间,竟是夜夜腻在蓝香殿里不肯离开。乾帝这般辛勤耕耘,费蓝扎终于还是怀上了龙嗣。乾帝虽觉得扫兴,却甘愿守在费蓝扎身侧。奈何太后渐渐不满,私下里竟责骂费蓝扎妖媚惑主。乾帝知晓后,唯恐费蓝扎受了太后的磋磨,不得不尽可能地远着费蓝扎,蓝香殿专宠的境况终究是结束了。 十个月后,费蓝扎生下了一名男婴,五官长相虽与乾帝有几许相似,那眼睛却是像极了费蓝扎。乾帝甚是欢喜,抱着那孩子爱不释手,当场便赐名为墨连玦,预示美玉、珍宝之意,可见乾帝当时对墨连玦是多么的宠爱。 只是,乾帝毕竟是皇帝,他虽爱极了费蓝扎的淡漠,却亦爱极了容妃的温婉,爱极了佟妃的刁蛮,虽三不五时便要到蓝香殿里看望费蓝扎,疼宠墨连玦,后宫终究是恢复了帝王对妃嫔挑拣恩宠的样子。费蓝扎随性而为,对这一切皆不在意,却提出了入宫以来的第一个要求,便是要亲自抚养墨连玦。乾帝略作犹豫,到底还是准许了费蓝扎的奏请。墨连玦便成为了唯一没有送到阿哥所喂养的皇子。 后来,随着墨连玦渐渐长大,费蓝扎便为墨连玦延请师父,教习武功和学识。乾帝乐见其成,时不时还要拣着上书房的课业与墨连玦修习。墨连玦虽板着小脸,对乾帝布置的课业却极其认真,渐渐地,有一半番禹血统的九皇子,便在皇子们中间挣下了好学的名声。只是皇子们虽好奇,却听从母妃们的嘱咐,始终远着墨连玦,从不与他耍玩,还私下称呼墨连玦的眼眸为妖瞳。 墨连玦渐渐懂事,对费蓝扎越来越依恋,对旁人却是越来越冷漠。后来,费蓝扎离奇消失,墨连玦便真正成了个冷面皇子。连乾帝为他封王建府,他也只是恭恭敬敬的谢恩,与乾帝也称不上亲近。 灵珑拢了拢衣袖,难以想象小小年纪的墨连玦遭人非议时是何等的隐忍,但见颜鹤猛灌了几口酒,不由开口问道,“后来呢?祥妃娘娘是如何消失的?” 颜鹤摇摇头道,“奴才不知。奴才跟着王爷时,祥妃娘娘便不知去向了。这些事儿皆是阿武哥告诉我的。阿武哥是自小跟着王爷的,小姐若想知道,不若下次问问阿武哥。” 灵珑略微沉吟,继续问道,“所以,祥妃娘娘便在墨连玦生辰那日便不见了?” 颜鹤点点头,“是。王爷十岁过生辰宴,祥妃娘娘请了宫里所有的妃嫔、皇子们来庆贺,王爷整日都很高兴,第二日祥妃娘娘却失了踪影。此后,王爷便从不过生辰宴,倒是世子爷惯常会陪着王爷喝两杯,未成想太子今日竟然会到。小姐,王爷怕是难以脱身,定不是故意冷着小姐的。” 灵珑看颜鹤撑着稚气的脸庞,一本正经地替墨连玦解释缘由,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她与墨连玦之间,又何须这般的解释。只她不知今日是墨连玦的生辰,这会子却不得不紧赶着准备份礼物。 灵珑沉吟片刻,朝着颜鹤勾了勾手,待颜鹤疑惑地靠近后,便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颜鹤愣愣地点头,飞身离开。灵珑便窝在屋顶上候着,月色清清冷冷,十分的高远。 灵珑昂首观赏着,待身子发冷、手脚发麻之际,墨连玦终于回到了卧房里,她也终于将萤火虫们召唤出来讨喜。 墨连玦但见灵珑走神儿走了许久,忍不住伸出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丫头,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灵珑回神儿浅笑,扑进墨连玦的怀里道,“玦哥哥,珑儿送的生辰礼,你可还喜欢?” 墨连玦微微颔首道,“嗯,只要是珑儿送的,我都喜欢。” 灵珑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小手捧起墨连玦的俊脸道,“玦哥哥,以后珑儿每年都陪你过生辰可好?” 墨连玦露齿而笑,浅浅地吻了吻灵珑的额头道,“若真能如此,本王自然求之不得。” 灵珑沉默片刻,看着墨连玦那冰蓝色的眸光渐渐地笑了。墨连玦见灵珑此番欢喜,忍不住挑眉看向她,却在下一刻被灵珑推倒在身下,唇瓣之上,也被柔软的芳香侵占着。 灵珑细细碎碎地吻着墨连玦的唇,她不懂所谓的技巧,也不懂何谓魅惑,她只想这般靠近他,告诉他,她在这里,她吻着他。 墨连玦闭着眼睛感受,但凭灵珑毫无章法地舔着他,吻着他,还时不时磕碰到他的牙齿,虽丝丝缕缕的疼,却是深深浓浓的甜。 少时,灵珑气喘吁吁地爬起身子,捶打着墨连玦的胸膛抱怨道,“呼,好累啊。” 墨连玦朗声大笑,翻身将灵珑压在身下,抵着她的额头道,“乖,珑儿,接吻是可以换气的,玦哥哥教你”,说罢,抵着灵珑的唇瓣撕磨缠绵起来。 墨连玦果然是位好夫子,没一会便勾引着灵珑主动回应着他。唇瓣摩挲,唇舌交缠间,万事万物皆远离而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恨不能吻到天荒地老。 颜松和颜鹤端着膳食杵在屋檐下,只等到膳食冷透了,却不见灵珑和墨连玦下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贼兮兮地笑了,唔,王爷终于如愿了。他二人自去安顿,到底不能碍着墨连玦的眼色。 墨连玦略微餍足后,伸出拇指轻轻抚摸着灵珑微肿的唇瓣,唇角轻扬道,“珑儿,可学会了?” 灵珑小脸微红,却扬着下巴嘴硬道,“哼,这有何难,玦哥哥且等着吧。” 墨连玦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笑道,“嗯,玦哥哥等着,玦哥哥一定不会反抗,定会乖乖地从了珑儿的。” 灵珑诧异地眨眨眼,但见惯常冷峻的墨连玦,这会子竟是此番风流的模样,忍不住轻笑道,“玦哥哥,快,快把矜持收回来,一会子掉在地上,就捡不起来了。” 墨连玦愣,略微沉吟片刻,终于明白灵珑是笑话他狂放。他朗声而笑,索性清了清喉咙,用大掌托起灵珑的下巴,故作风流地磨蹭道,“喏,珑儿,此番如何?”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一把拍掉墨连玦的大掌,反倒拢着墨连玦的俊脸,模样娇俏地软糯着嗓子道,“公子,奴家芳龄十五,京都人士,尚未婚配。公子可愿娶了奴家?” 墨连玦见灵珑娇滴滴软绵绵的样子,忍不住跳了跳眼皮。他深深地压抑着心中的悸动,将灵珑揽进怀里大力揉了揉,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龇牙道,“乖,珑儿,日后不能如此乱学乱用。否则,本王发誓,再不会与你淘换那劳什子的话本子了。” 灵珑愣,随即便哈哈大笑,揽着墨连玦的脖颈轻笑道,“玦哥哥,分明是你先调戏珑儿的,怎的倒不准珑儿反调戏呢”,这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墨连玦噎了一下,鼻尖轻哼,他岂知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却能装得那般惑人,他倒宁愿霸道着,也好过一个不小心,被别人瞧了去。墨连玦直接将灵珑嬉笑的小脸重新压进怀里,抱着她的小身子轻轻旋转,片刻间便落到了屋檐下。 深夜,天幕如泼墨般笼罩大地,墨连玦抱着睡梦中的灵珑回到了璃园。灵珑上次说得虽是玩笑话,墨连玦却不得不顾忌着灵珑的名声,到底还是将她送了回来。 与上次一般,墨连玦才抱着灵珑翻进卧房,烛灯便渐渐亮起。墨连玦将灵珑细细安置在榻上,朝着冰儿微微颔首。待冰儿屈膝行礼后,墨连玦才掀了窗户翻身上了屋顶。 少时,墨连玦站在屋顶上勾唇浅笑,这般行径,倒似交接珍贵物件般郑重,他垂眸瞟了眼璃园的朦胧景致,足尖轻点间,飞身离去。 且说太子悠然转醒,只觉得头痛难耐,不由抬起右手按压着中庭穴的位置,却在手臂回拢之际,碰触到身侧那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太子诧然睁开眼睛,却见路嫣然光裸着身子躺在内侧,身子上皆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太子懊恼地捶了捶床榻,皱着眉头细细回想,却只能想到墨连玦将他丢下草垛狂吐时的一幕,其他的事儿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太子撇撇嘴,看着路嫣然恬静的睡容,顿觉无比腻烦。 太子收回视线,倒也懒怠叫人,掀了被子便欲下床穿衣,腰间却被一双玉臂环绕上了,“太子哥哥,您去哪儿?” 路嫣然一早便醒了,或者说她一直未曾睡下。太子本就喝了酒,又被路嫣然灌了助兴的药,折腾了大半夜,睡得自然沉了些。路嫣然便拥吻着太子,极尽抚摸、爱抚之事,仿若她近着太子的身子,才算是终于如愿了。只是,她到底害怕太子嫌她狂狼,见太子有转醒的迹象,便赶忙闭着眼睛装睡,哪知太子竟然想偷偷溜走,她顿时装不下去了,直接动手环上了太子的身子。 太子微微垂眸,轻扯着路嫣然的手臂沉声道,“放开,本殿自有本殿的事儿,妇道人家休要打探。” 路嫣然用力环着太子,不但不放手,还将身子凑到太子身后缓缓磨蹭着,“太子哥哥,嫣儿身子疼,太子哥哥陪陪嫣儿可好?” 太子盯着路嫣然的手臂,唇间讥讽道,“既知道身子疼,自该好好歇了才是,这般抱着本殿下,本殿下只会当你不知餍足。” 路嫣然愣了一下,靠在太子身后悠然道,“太子哥哥,嫣儿不是不知餍足,可嫣儿嫁入太子府这些日子,太子哥哥竟是从未入过嫣儿的门。嫣儿想太子哥哥了。若太子哥哥想要,嫣儿就算身子疼,也定会服侍太子哥哥的。” 太子不耐烦路嫣然假装贤惠的模样,索性一个大力将路嫣然推到了床榻上,挑眉轻讽道,“路嫣然,你说错了,你不是嫁进来的,是抬进来的。本殿下有侧妃有小妾,莫说日后不想近你的身子,就连昨儿醉酒,也让本殿下觉得无比恶心。” 太子的话不可谓不恶毒,路嫣然的脸色顿时便由红转白,由白转黑,竟是撕扯着棉被咬牙道,“太子哥哥,你这般对我,就那般肯定太傅府不会中途反悔吗?” 太子裸着身子站在卧房内,姿态优雅地俯身捡拾着外袍,一边穿戴一边摇头道,“路嫣然啊路嫣然,你若当初不算计本殿下,本殿下说不定还能顾念着太傅府三分薄面,可你偏偏不安分。失了身子,再来谈条件,是不是晚了些。你若不满,大可离去,横竖一个妾室,本殿也不稀罕。” 太子掀了衣袍离开,蹲在门口值守的如意连忙站起来行礼。太子只是淡淡一瞥,没有任何叮嘱便离开了。如意讶然,连忙奔进卧房内,却见路嫣然埋进棉被里,嘤嘤咛咛地哭着。 如意跪在床榻边,试探性地开口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路嫣然猛然掀了被子出来,头发蓬乱,满身狼藉,却瞪着猩红的眼睛咬牙吩咐道,“如意,梳洗,备膳,本夫人要回太傅府一趟。” 如意连忙应声,细细服侍路嫣然收拾妥当,主仆二人便打算从西角门出府去。如意上前打点小厮,路嫣然却看着那窄窄的门扉冷笑,妾是吗,走不得正门是吧,等日后她得了势,看谁还敢轻贱她。 路嫣然畅意地憧憬着,如意却满脸着急地回禀道,“小姐,门房说太子吩咐了,不准您出府去,也不准您与外人接触。” 路嫣然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喜。她用帕子细细拭了拭唇角,朝着如意吩咐道,“如意,扶本小姐回去。” 如意顿时诧异,却不得不低头应承着,扶着路嫣然的手臂朝西岚阁而去。 路嫣然妖妖娆娆地甩着帕子,顿觉日头照得极好。她方才差点被太子唬住了,以为他真的不在意祖父的怪责,岂料一个回府的举动便立时分晓,太子到底还是在意太傅府的,否则也不会阻止她回府告状了。 路嫣然欢喜地哼着小调,下意识地看向了肚腹处,这药是娘亲特意找人淘换来的,昨夜那般多次,定然有一次是中的。她勾唇笑笑,拍了拍如意的手腕道,“如意,吩咐灶上做一品燕窝,要极品的血燕。” 如意见路嫣然欢喜,忙脆生生地应了,扶着路嫣然回西岚阁而去。 且说太子从路嫣然房里出来,竟是直接到了净房里。他厌恶路嫣然,自然受不了身子上沾染着路嫣然的气息,只拿着帕子大力的搓洗着。太子正在愤然,路生却在外面敲门道,“太子,路姨娘回了西岚阁,说是要极品血燕补身子。” 太子顿了顿手里的动作,鼻尖轻哼道,“给她,吃穿用度无须克制她,只不许她出去,永远不许。” 路生应声离去,太子却撩拨着水花邪狞地笑笑,太傅府,拿捏他。好啊,他便永远不许他们见面,左不过是个小妾,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太子和路嫣然各怀算计,灵珑却踢蹬着棉被慵懒地打着呵欠。她迷迷瞪瞪地盯着床幔,但见那藤萝花开得极鲜极艳,便知早已回到了璃园。 灵珑眨眨眼,隐约记得被墨连玦抱回了璃园,只她困倦得要命,到底还是睡了过去。灵珑想着墨连玦风流公子的风貌,不由咬着被角傻笑,猛然回神儿之际,却见冰儿那张素淡精致的小脸正忽闪着眼睛靠在枕边,她连忙惊吓地将头部后仰,撇嘴讷讷道,“冰儿姐姐,你做什么?” 冰儿似笑非笑地直起身子,双手叉腰道,“小姐,不是冰儿要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二更天回来倒也罢了,这会子竟还咬着被角傻笑。唔,小姐且说说,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灵珑顿时羞赧,却扬着下巴娇俏道,“哼,不告诉你”。 冰儿撇撇嘴,将湿帕子直接塞进了灵珑手心里,“不告诉奴婢,打量奴婢便不知晓吗,哼,靖王爷可是被奴婢逮了个正着,哼哼,小姐若不好好贿赂奴婢,奴婢一会子嘴上不把门,可偏就告诉老爷去了。” 灵珑诧然地眨眨眼,挑眉调笑道,“冰儿姐姐,让靖王爷赏赐你根金钗如何?” 冰儿摇头轻笑道,“奴婢才不要那劳什子的金钗,奴婢要银子,要多多的银子。” 灵珑哧哧地笑着,“唔,银子便银子。与珑儿一般的爱好。” ------题外话------ 感谢yao随心、nini2009、15767320567、qq101409pcb9f324送的月票,感谢曼珠沙崋旳殤送的花花,小巫十分欢喜的说,吼吼,小巫动力十足,会继续加油的,么么哒(* ̄3)(e ̄*) 正文 143.破碎的勾魂曲 正月初六这一日,恰好是臣子臣女们入上书房点卯的日子。灵珑却了古灵儿和灵翰霆的相送,带着冰儿和翠浓早早地朝皇宫而去。 马车踢踏行进,灵珑慵懒地趴在软塌上磨蹭,翠浓朝着冰儿摇头轻笑道,“冰儿,小姐真是越发懒怠了,去上书房倒真真是极好的,否则,好容易学来的规矩,岂不尽数混忘了去。” 冰儿掩着帕子笑道,“翠浓姐姐说的是。学规矩那会子,小姐连汤都不敢多喝,唯恐行起步子不尽端庄。这会子竟是整日躺着卧着,恨不能连膳食也挪到床榻上,真真是唬人。” 灵珑撇撇嘴,虽知晓冰儿和翠浓故意打趣,却懒怠理会。她们哪里知晓她的心思,入了宫不能日日见着墨连玦,也不能随心所欲玩乐。有那劳什子课业每日打磨性子倒也罢了,竟还要对着一群假模假式的小姐,想想便觉得心累。 翠浓见灵珑神情恹恹的,拍了拍她的小屁股道,“小姐,一会子便见到梅小姐、柳小姐、苏小姐她们了,好些时日没见,你们姐妹间定会好一番热闹的。” 灵珑挑了挑眉,顿觉开怀不少。旁人倒也罢了,只苏艳洛一早便跟着祖父去怀城乡下祭祖,定然有不少逗趣好玩的事儿,她想着苏艳洛的巧舌如簧,心里便忍不住期待起来。 冰儿见灵珑终于恢复些精神,忙递了果子茶过去,“小姐,喝杯茶吧。马车内虽点着炉火,到底要身子暖和些才舒坦。” 灵珑坐直身子接了茶水,端至唇边才要饮下,便听马车外远远传来骏马飞驰的声响。她将茶杯放到小几上,掀了帘子去看,果然见一墨青色一莹白色两道身影策马而来,正是墨连玦和墨世钧。 灵珑笑眯了眼睛,伸出小手朝两人使劲地挥了挥。 墨连玦微勾唇角点了点头,墨世钧却摇头叹气道,“表妹啊表妹,表哥本在十里外的别庄上陪着娘亲打牌,听说表妹今日要入宫,快马加鞭赶回来相送,这般深情厚谊,表妹要如何感谢啊?” 灵珑听着墨世钧话语里的怨念,便猜测着定是墨连玦将墨世钧撸了来,好名正言顺地送她进宫。她抬眼看着毫无愧疚之色的墨连玦,撑着下巴嬉笑道,“表哥,赶明儿你再出征,表妹斟满壮士酒相送如何?” 墨世钧先是一喜,随即摇头苦笑道,“表妹,你确定是为了送表哥吗?” 灵珑诧然地眨了眨眼,待忆起墨世钧每回出征皆是墨连玦的随行副手时,不由尴尬地笑了笑,索性挥着小手混闹道,“哎呀,表哥,顺便为你多斟一碗呗。” 墨世钧满脸嫌弃,他堂堂世子爷,为何回回都是顺便的。墨连玦斜眼看了看墨世钧,眼眸里难掩得意之色。墨世钧蔫搭搭地撇了撇嘴,哼,嘚瑟什么嘚瑟,看下回他还肯不肯为他遮掩了。 灵珑见墨世钧颇为愤愤,心里暗暗发笑,可想着墨世钧辛辛苦苦跑一趟,没得将人得罪惨了的道理,索性回马车内取了一枚翠竹萱花的香囊递给墨世钧道,“喏,表哥,这是表妹最喜欢的香囊,如今便送于你了。” 墨世钧瞬间欢喜,凑近马车便准备拿过去,却被忽然伸出的大掌吃了个截胡。墨世钧顿时羞恼,才要挤兑墨连玦几句,墨连玦却好心的将香囊塞回了墨世钧怀里,还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世钧诧异,却忍不住挑衅道,“九哥,这可是表妹最爱的香囊,这般便宜便送给我了。” 墨连玦略微踢了踢马腹,勾唇讥讽道,“送于你便是,反正也不是那丫头亲手绣的。” 墨世钧闻言,将香囊细细拿在手间把玩,他虽嫌少佩戴香囊,可到底也能分辨好坏,这香囊分明十分精妙,哪怕放到妆点楼也能算得上精品了。墨世钧看了眼露着小脸浅笑的灵珑,朝着墨连玦挑眉道,“何以见得?” 墨连玦迟疑片刻,但见灵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斜斜勾唇道,“唔,丫头的绣功嘛,估摸着只能绣个帕子了”,说罢,夹紧马肚子扬长而去。 墨世钧朗声大笑,将香囊往怀里一塞,沉声指挥着坐骑,追赶墨连玦而去。 灵珑反手指了指自个儿,顿时羞恼,墨连玦,将本小姐的帕子还回来。可惜墨连玦听不着,即便听着了,那帕子也不会还回来的。 灵珑将帘子放下,本想端着茶水来喝,却见冰儿和翠浓皆掩着帕子轻笑。灵珑颓然地趴在榻上,哼,香囊而已,她过几日定要绣一个出来的。 中正门很快便到了,灵珑朝着骏马上的二人挥手告别,带着翠浓和冰儿从右掖门进入。右掖门没有嬷嬷守着,亦没有小姐停留,灵珑只向守卫递了牌子,轻轻松松地回到了西岚宫。 西岚宫还是那般风貌,灵珑吩咐冰儿和翠浓将包袱带回梅兰阁,敛着裙角朝梅菲儿的阁楼而去。 梅菲儿和柳诗韵正围着一盆勾心贡菊赏玩,灵珑眨了眨眼睛,本欲绕到二人身后吓唬吓唬,岂知才一动作,却被柳诗韵看了个正着,“妹妹来了,快过来,快过来,梅姐姐这盆菊花开得极好看。” 梅菲儿见灵珑拎着裙角,微微凝了凝眉,朝着小丫头嗔怪道,“灵珑小姐来了,怎的不通报一声,若吓坏了柳小姐,你们可仔细着。” 柳诗韵顿时了然,灵珑却放下裙角嘟嘴不满道,“梅姐姐真是的。灵珑不过玩闹一会子,怎的就吓着柳姐姐了。哼,姐姐这会子偏疼柳姐姐,灵珑倒来得不是时候,这便回去了。” 灵珑说罢,摆着架势就要转身离去,可脚下顿了一会子,却不见梅菲儿和柳诗韵拉扯她。她跳了跳眼皮,无可奈何地转身,果然见梅菲儿和柳诗韵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梅菲儿缓步迈下台阶,挽着灵珑的小手轻笑道,“妹妹自去便是,横竖咱们都在这西岚宫里,还怕妹妹跑了不成。” 灵珑瞬间欢喜,摇着梅菲儿的手臂道,“哎呀,姐姐,珑儿不过闹着玩,哪能真的走了。” 柳诗韵微微颔首,戳了戳灵珑的额头笑道,“就属你古怪多。且进屋去吧,仔细冻了手脚。” 姐妹三人进了内室,小丫头忙将可口的茶点细细备好,随后便退出了内室。 梅菲儿握着灵珑的小手暖了暖,朝着柳诗韵开口道,“诗韵,莲妃娘娘可又找你不曾?” 柳诗韵缓缓摇头,带着丝丝笑容道,“出了那等子事情,莲妃总不好再找我,何况……他要回来了。” 灵珑看着柳诗韵脸上的娇羞,与梅菲儿相视一笑,却是捏着帕子打趣道,“柳姐姐,他是哪个?” 柳诗韵羞红了脸面,甩着帕子嗔怪道,“打你个调皮的丫头。日后且莫要让姐姐拿了你长短的好。” 灵珑嘻嘻笑着,倒进梅菲儿怀里磨蹭道,“梅姐姐,柳姐姐恼了,且莫要说了。再说下去,仔细柳姐姐被羞臊走了。” 梅菲儿摇头失笑,推了推灵珑的肩膀道,“贼喊捉贼的坏丫头。姐姐撵了你出去倒是正经,没得累了姐姐的名声。” 姐妹几人正在笑闹,许久未见的苏艳洛终于姗姗来迟。苏艳洛依旧是那般爽朗开脱的性子,只是略微黑瘦了些。 灵珑吵着让苏艳洛讲述乡下人祭祖的事儿,苏艳洛勾挑眉眼,兴高采烈地讲述着,什么请道士作上七天七夜的法事啦,子侄辈儿的人皆要跪地接受洗礼啦。灵珑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竟到了午时。 姐妹几人正商议着凑到一处用膳,翠浓却掀了帘子进来,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姐,皇后娘娘又派人送了膳食过来。” 灵珑顿时敛了笑容,梅菲儿等人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灵珑沉吟片刻,挑眉轻笑道,“翠浓姐姐,皇后娘娘宽厚待人,这膳食怕是送给各府各院的小姐们的。且快些送了去,仔细寒凉了伤脾胃。” 翠浓微愕片刻,连忙应声道,“是,小姐,奴婢这便送过去”,说罢,脚步匆忙地离去。 梅菲儿见灵珑此番作为,便知灵珑定然是察觉了什么。她微微叹口气,握着灵珑小手揉搓道,“妹妹,日后在皇后娘娘面前,行事要越发小心些。” 灵珑微微点头,朝着梅菲儿等人轻笑道,“姐姐们且放心吧。堂堂一宫主位,总不至于为这点子事情拿捏一个臣女的。” 且说崔嬷嬷一直在暗处盯着,但见翠浓和冰儿将皇后赏赐的膳食分拣给阁楼小姐们,心里顿时一突,转了脚跟便朝凤仪宫而去。 皇后娘娘正在用膳,见崔嬷嬷急慌慌地进来,还将宫女们皆遣了出去,不由皱眉问道,“素英,出了何事?” 崔嬷嬷忙屈膝行礼道,“娘娘,灵珑小姐怕是察觉了咱们的打算,竟将娘娘赏赐的膳食分派了出去。您看这……” 皇后微勾唇角,夹了块御膳鲈鱼继续用膳。 崔嬷嬷见皇后这般镇定,少不得沉了心神细细伺候着,只这心里到底存了疑问,便时不时朝着皇后打量。 皇后慢条斯理地用完膳食,崔嬷嬷忙递了丝帕过去。皇后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将丝帕丢弃在桌角轻笑道,“素英,后宫这地方,素来不缺美人,却只有聪明的美人才能活得长久。那丫头若一贯逆来顺受,本宫自该早早弃了她另选她人。可她偏偏这么快便察觉了,倒叫本宫越发肯定了当初的选择。” 崔嬷嬷略微沉吟,立时笑开了,“娘娘英明,凭她是谁,在娘娘面前也占不了便宜的。那明日的膳食……” 皇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勾唇角道,“送,多多地送。送到那丫头忍受不了再说。” 崔嬷嬷应声出去,太子却掀了帘子进屋,朝着皇后拱手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展颜而笑,朝着太子招手道,“竹儿,到母后这里来。” 太子踏步上前,挽着皇后的手腕坐在软榻上,挑眉问道,“母后,今日倒是心情大好?” 皇后拍着太子的手腕轻笑道,“可不是,那小丫头跟母后斗智斗勇呢。打量母后能恼了她,却不知她越反抗母后越欢喜的。” 太子想着灵珑伶俐的小脸,摇头失笑道,“母后,她还小呢,且让她好好读书便是了。” 皇后斜眼打趣道,“怎么,这会子便心疼了。竹儿放心吧,母后还指望她能协助竹儿治理天下呢,这点子分寸母后尚能拿捏的。” 太子笑眯眯地听着,却将路嫣然的事儿细细回禀了。太子府没有太子妃,诸多事务向来是皇后拿主意,这也是太子府侧妃妾室们不敢闹腾的原因。不过是内宅里争风吃醋的小事儿,拿到皇后面前就变成了有违妇德的大事。自从皇后在太子十八岁那年发落了一个掐尖要强的小妾后,太子府便是一片和谐畅意的氛围了。 皇后听了太子的回禀,不由嗤笑道,“禁了她的足倒是必要的。本宫倒是不怕太傅府倒戈,横竖他敢倒,却没人敢接的。本宫倒怕路嫣然没斤没两地到处嚷嚷,没得败坏了你的声名。成年皇子这般多,你的名声不能有丝毫的瑕疵。” 太子微微点头,皇后却凝眉问起梅行文遭人暗算的事儿。 太子沉吟片刻,斟酌词语道,“母后,表弟大张旗鼓地抢了百花楼的头牌,估摸是有人报复他。奈何那头牌的入幕之宾太多,一时间倒也难以查探清楚。况且,这势头好容易落下去,儿臣倒觉得,不好再去声扬。” 皇后阴沉着脸色点了点头,“本宫打量他是个机敏的,不成想竟将国公府的名声败坏至此。若如此下去,莫说指望他,只莫要拖累咱们便是万幸了。” 太子悠悠地叹了口气,“母后,文表弟的荒唐事儿何止这一件啊。以儿子看,武表弟虽不善交际,办事能力倒在文表弟之上。” 皇后打量太子一眼,垂了眸色道,“待母后斟酌斟酌吧。” 太子闻言,连忙下了软塌,起身告辞,却在回身之际,悄悄地勾了勾唇角。 是夜,灵珑早早便躺在了榻上。她自然不会这般早休憩,却是熄灭了烛火,偷偷地冥想静坐起来。 这段时日,灵珑练功的时间略微长了些,内息之力竟隐隐活跃起来。她悄悄地敛了心神,缓缓入定,内息流淌绵延流转,她的思绪也轻飘飘地飞散了起来。 思绪越飘越高,身子越轻越软,灵珑隐隐察觉到内息圆满的壁垒,才要运着内息冲撞而去,却被一声悠远又凄厉的哭声搅扰了心神。 灵珑微微凝眉,慌忙收敛内息醒了过去,抬手一摸,额际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她侥幸地拍了拍胸脯,暗道好险,忍不住侧耳去听窗外的动静,可惜,除了寒风呼啸的呜鸣声,竟是什么也没有。 灵珑轻轻瞥了眼桌案上的沙漏,竟然已经到了子时。她勾唇笑笑,竟然练了两个时辰之久,难怪险些走了心神。 灵珑取了帕子拭了拭汗水,侧身歪倒在榻上,却在呼吸渐渐平稳之际,忽然睁开了眼睛。不对,不是幻觉,确实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灵珑翻身而起,捏紧被角倾听,那声音极轻极细,虽不甚连贯,却莫名吸引着心神。她缓缓闭上眼睛,细细将那音调拼凑起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那不是单纯的哭声,竟是一首勾魂曲。 灵珑想起冰儿和翠浓曾经提起夜间听见女子哭声的事儿,光着小脚便跑了出去,待推开临近卧房的门扉时,竟然见到冰儿和绯浓直挺挺地坐在床榻上,一个满脸哀戚,一个泪流满面,却紧闭着眼睛无法清醒。 灵珑瞬间沉了脸色,若方才还只是猜测,这会子倒是彻底肯定了,那调子,正是勾魂曲无异了。 灵珑跨步上前,在绯浓和冰儿的脖颈处“啪啪”两下轻点,她二人便软软地倒在了榻上。 灵珑为二人细细诊脉,待确定不过是稍有惊扰后,终究是松了口气。她为二人盖好棉被,悄悄地掩了门扉出来。回卧房内穿戴好衣裳后,推开窗户便翻到了屋顶上。 夜幕浓重不已,只余几盏宫灯闪着微弱的光。 那勾魂曲已经停了,灵珑不知何从寻找,便悄悄地到其他阁楼查探情况。自然有睡得踏实的,可大多数丫头却是歪七扭八地躺在榻上,显见还是受了干扰的。 灵珑紧紧地咬了咬下唇,勾魂曲,竟然是濒临失传的勾魂曲。 勾魂曲,顾名思义,便是能勾魂摄魄,驱使他人。它本是隐世家族嫡传弟子方能修习的术法,后来因为对施术者颇为损伤,族长便不鼓励弟子们修行。 只这术法流传多年,到底不是秘密,灵珑之所以知晓,便是因为介修曾于她吹奏过,还用这勾魂曲驱使她抓了数十只兔子放到山涧中圈养,直至她累倒在半路上,才被介修抱了回去。从此,她对勾魂曲便存了几分警惕。 ------题外话------ 感谢1062724981送的月票和评价票,呼呼,520小说出了新福利,貌似对我们这样的菜鸟影响不大,唔,还是加油成为大神才行啊,哎,码字去····群么么。 正文 144.那人彘是谁 灵珑耐心地蹲守在屋顶之上,约莫半个时辰后,那曲调终于婉转低吟地飘然而来,如泣如诉,如笛如笙,虽不甚真切,却令听者哀戚,闻者落泪。 灵珑深深地凝眉,足尖轻点间,纵跃而起,朝着极远极西的角落飞去。那个方位赫然便是冷宫的方向,也是小姐们初入宫门时,被崔嬷嬷明令禁止靠近的地方。 可是灵珑等不了,她觉得有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她。她想去探探究竟,想看一看用勾魂曲求救的女人,究竟是不是隐世家族的人。 灵珑运起飞仙步,竭力飞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攀在了冷宫的墙垣上,而那越来越虚弱的勾魂曲,却偏偏在此时消失了。 灵珑顿觉懊恼,攀在墙垣上犹豫片刻,便开始一宫一殿,一亭一院的寻找着。 可是冷宫着实太大了,庭院又很多,灵珑耗费了许久的时间,仍旧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她颓然地叹了口气,索性找了处废弃的阁楼停靠,却从临近的院落里隐隐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顺着屋脊滑翔而落,却见那院落里堆满了干柴、稻草之物,而院落正中却放置着一口颇为可观的大瓮。只那瓮口的位置上…… 灵珑匍匐到墙壁上眯眼打量,却见那翁口的位置上,赫然便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彘。 当“人彘”这两个字在灵珑的舌尖翻滚时,她险些从墙壁上滑落下去。她咽了咽口水,仿佛能听到自个儿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扫了眼四周,唯恐那心跳声引来了巡逻的士兵。 那人彘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竟然缓缓地动了。她将头颅慢慢地转向灵珑,灵珑抬眸去看,立时吓得紧紧捂住了嘴巴,生怕自个儿会叫喊出来。 那人彘脸上、发上,凡是看得见的地方,皆爬满了蛆虫。那蛆虫熙熙攘攘,在那残破不堪的身子上拼命地蠕动着,挣扎着。那人彘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可刚刚掀开了唇角,口腔里便立即被成群的蛆虫占满了。 灵珑顿觉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有些不敢去看,有些不忍去面对,耳朵里却忽然充斥着那人彘痛苦的呜咽声。 灵珑顿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那声音,便是勾魂曲的呜鸣声,原来不是笛子不是笙,竟是用嘴巴生生吹奏出来的音调。 灵珑瞬间明了,难怪那曲调是断断续续的,也难怪,她只能勉强搅了人心神,却连一个能救她出去的人也唤不来。 灵珑无意识地滑落一行清泪,她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从衣袖里掏出短笛用内息吹奏起来。空气中根本听不见响动,可那蛆虫却从人彘身上噼噼啪啪地掉落到瓮中,发出叮叮咚咚地落水声。 少时,灵珑终于停止了吹奏,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人彘的脸面,如果那尚能称得上脸面的话。人彘的脸早已被蛆虫咬烂,连眼角的边缘也是血糊糊的模样,只一双眼睛澄澈无比,带着浓浓的祈求和悲哀。 灵珑忽然间知晓,她不求活着,她不想出去,她只是在求死。可是灵珑犹豫了,她不知晓这女子在此处困了多少年,不知她为何还活着,可她心间隐隐发颤,那颤动告诉她,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自个儿的手上。 灵珑从怀里掏出内息丸,朝着那女子挥了挥手。那女子起初还眨着眼睛拒绝,但见灵珑十分坚持,她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巴,只那嘴巴一张开,竟满满都是蛆虫的尸体。 灵珑立即移开了视线,拼命将涌到喉部的酸涩之气狠狠咽下,回身后,却面色如常地将药丸弹进女子微张的嘴巴里。弹了约莫有**颗的样子,才终于将小瓷瓶收回了怀中。 灵珑深深地叹口气,无论如何,这内息丸,好歹能让女子支撑数些时日。只那消虫防蚁的药粉,她未曾带在身上,怕只能明日入夜后再跑一趟了。 那女子微微勾唇,似乎是笑了,接着便咿咿呀呀地开口说话。 灵珑听不真切,待要跃进院落细细分辨时,外墙内却响起了整整齐齐的脚步声。 灵珑顿时一惊,竟是大内侍卫来巡查了。她敛了衣袖,才要翻身越上屋檐,肩膀处却微微一沉。她格手去抓,却被那人揽紧手臂抱了个满怀,下一瞬便被带离了冷宫,来到了湖心小岛上。 灵珑甫一着地,连忙躲到角落里呕吐起来。她捂着腹部拼命呕吐着,似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才能罢休似的。可她终究还是停止了呕吐,狼狈地靠在山石上喘气。 墨连漓悄然将丝帕递了出来,灵珑抬手接过,软绵绵地说了声“多谢”,直接用丝帕捂住了口鼻。 墨连漓淡淡地摇头,取了长箫在唇边细细吹奏着,曲调飘飘荡荡,竟是引眠曲。 灵珑渐渐平静下来,趔趄着站起身,看着微微荡漾的湖面发呆。今夜没有月光,自然谈不上赏景,可她宁愿吹着冷风,也不愿意回梅兰阁去。 墨连漓吹完曲子,右手一甩一挥间,那长箫便回到了腰际。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悄悄站立在灵珑身侧,缓缓开口道,“她是父皇的佟妃。据说被宫女发现她掐死了十二皇子,之后便被父皇处以人彘之刑,打入了冷宫。” 灵珑用力地握了握自个儿的胳膊,沙哑开口道,“十二皇子是谁的孩子?” 墨连漓沉默片刻,微微叹气道,“是佟妃的孩子。若现在活着,便与璎儿一般大小了。” 与璎儿一般大小,便是将近十一岁了,如此说来,那佟妃竟在瓮中活过了十余载了。 灵珑顿觉浑身发冷,她缓缓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膝盖,望着墨蓝色的湖水轻声问道,“墨连漓,你经常去看她吗?” 墨连漓颔首低语道,“偶尔会去,远远看上一眼罢了。有时候为她吹首曲子,她最爱的曲子,便是那首引眠曲。抱歉,当初在屋顶上对你撒了谎。” 灵珑摇摇头,佟妃会吹勾魂曲,还教会了墨连漓引眠曲,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隐世家族扯上了关系。可是,除了师父,她对隐世家族的一切都很陌生,甚至从离开回音谷的那一日开始,她才将自个儿归属为隐世家族的后人。 灵珑悠然地叹了口气,伸出小手揉捏着隐隐作痛的中庭穴,如果师父在这里,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吧。 墨连漓缓缓蹲坐下来,拍了拍灵珑细小的肩膀,难掩关切道,“灵珑,时辰不早了,且回去吧。明日也莫要再去了。” 灵珑诧异抬眼,墨连漓却扯着她的手臂直接飞到了夜空中。 大内侍卫仍旧在有条不紊地巡视着,灵珑随着墨连漓躲在树梢上,待侍卫队走远后,才飞身朝着西岚宫而去。 少时,墨连漓将灵珑轻轻地放在了屋顶上,望着冷宫的方向轻叹道,“那瓮中的水本就是培育蛆虫的,你即使想灭也灭不完的。且你今日灭了,明日便会被人知晓,莫要冲动行事才好。” 墨连漓交代完,踩踏着屋脊,跳跃而去。 灵珑却看着墨连漓的背影久久凝眉。佟妃分明没有行动能力,冷宫里为何会守卫森严呢?还有那瓮中的水,是怎样的恨意,能促使乾帝如此折磨一个女子呢?还有,便是墨连漓,他为何要违背皇上的旨意呢? 灵珑想不明白,只觉头痛欲裂般地难受。她翻身跃下屋檐,先去隔壁房间看了看翠浓和冰儿,见她二人睡得颇为安稳,这才带着重重的心事返回了卧房内。 天色终于还是缓缓亮了起来,灵珑一夜未合眼,精神却是极好的。她起身去打了一桶水进来,才灌了一壶放到炉火上烧煮,翠浓和冰儿终于疲惫倦怠地起身。但见灵珑竟然出现在外间,还亲自烧着水,顿时唬了一跳。 翠浓忙上前将灵珑扯离火炉边,拧了眉头,屈膝告罪道,“小姐,皆是奴婢走了困倦,倒劳累小姐亲自烧水。奴婢失职,请小姐责罚。” 冰儿见状,连忙靠在翠浓身侧屈膝道,“小姐,奴婢懒怠了,竟险些误了事,但凭小姐处置。” 灵珑摇头轻笑,将翠浓和冰儿扯将起来,微微调笑道,“本就是我起早了,怎的二位姐姐偏要将错处往自个儿身上揽呢。珑儿惯常见过捡便宜的,倒没见过姐姐们这般捡错处的。” 翠浓和冰儿相视一眼,扭头看向桌案上的沙漏,竟堪堪只到寅时。 翠浓悄然松了口气,顺手将冰儿扯了起来,仔细打量着灵珑疑惑道,“小姐,怎的这早晚便起身了?” 灵珑微微垂眸,勾挑着鬓角的长发轻笑道,“唔,昨日睡得极好,这会子便觉得精神极好,索性便起身了。翠浓姐姐,今日珑儿自个儿梳洗便是,你且带着冰儿姐姐回屋休息去吧。” 翠浓摇头笑道,“我的好小姐,你可别闹了。咱们与小姐一处吃喝倒也罢了,岂有小姐自个儿忙活,做丫头的倒敢蒙着被子睡大觉的道理。仔细传扬出去,旁人倒笑话你。冰儿,快,与小姐取那套绣金丝雀的月白衣裳来,今日梳罗兰髻便可。” 冰儿脆生生地应了,姐妹二人到底将灵珑伺候熨帖,且送去与梅菲儿等人会合,这才被灵珑催促着,返回梅兰阁补觉。 梅菲儿等人见状,也连忙遣了自个儿的丫鬟回去休息。 苏艳洛却凝眉嘟囔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连丫鬟也开始闹起择席的毛病不成?” 柳诗涵趴在柳诗韵肩头强撑着眼皮附和道,“唔,岂止是丫鬟啊,本小姐也不太安枕,险些睡过了时辰。唔,只这会子,一沾枕头便能睡着的。” 灵珑悄悄瞥了眼冷宫的方向,她定是耗费了所有力气才奏了那般长的曲子吧。 灵珑叹口气,但见小姐们越聚越多,连忙挽着梅菲儿的手腕笑道,“梅姐姐,咱们快走吧。今日是新年开课的头一个早课,莫要让左夫子抓了头名才好。” 梅菲儿轻轻颔首道,“说的是,只怕这会子左夫子正拿着戒尺蓄势待发呢。” 小姐妹嘻嘻哈哈地笑着,成群结队地奔上书房而去,灵珑却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去,却见那视线正中的屋脊上,站着昂首挺立的墨连漓。 墨连漓似乎发觉了灵珑,便将长箫拿在手间挥了挥。 灵珑微微叹口气,墨连漓是在提醒她不准再去吗?可她如何放得下,她又怎能放得下? 灵珑收回视线,挽着梅菲儿的手缓缓前行,只那微垂的眼眸里,到底多了些许深邃之意。 午膳时,皇后照例派人送来了膳食,竟比寻常时日多了好几倍。 灵珑眨眨眼,沉吟片刻后,便直接将宫女们留在了门外,索性吩咐冰儿和翠浓将所有桌几搬到梅兰阁外,拼凑起大大的方桌来。不但将梅菲儿等人请了来,还将阁楼里的小姐们皆招呼了过来。 小姐们十分诧异,灵珑却挽着衣袖,浅笑盈盈道,“诸位姐姐,皇后娘娘体恤咱们未出年节便来读书,竟派了崔嬷嬷带着膳食来慰问咱们。姐姐们快请坐,莫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厚爱才是。” 小姐们相视一眼,绿色衣衫的楚芊芊却迟疑开口道,“灵珑,真的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吗?怕是你一个人受了皇后娘娘的封赏,倒借着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打发咱们吧?咱们虽不是皇亲贵胄,精细吃食却不是没见过的。” 崔嬷嬷掩着丝帕暗暗点头,难为秋月特意找了个伶俐的丫头来出头,这小嘴倒不是白瞎的。 灵珑摇头轻笑,上前挽着楚芊芊纤细的双手道,“瞧楚姐姐说的。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节俭勤勉,就算真的要打赏灵珑,赏三五道御膳便尽够了。可楚姐姐瞅瞅,眼前这些吃食,莫说吃上一天,就是吃上十天半个月,灵珑也吃不完的。楚姐姐还是莫要玩笑的好。” 楚芊芊顿时噤了声。梅菲儿却朝着崔嬷嬷打量一眼,缓缓开口道,“嬷嬷,这膳食可真的是皇后娘娘赏赐臣女们的?” 崔嬷嬷噎了一下,却不得不故作爽朗地开口道,“小姐们且用吧。这大年下离家,甚是辛苦。过会子寒凉了,岂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厚爱?” 崔嬷嬷虽未曾明言,到底还是回应了灵珑的话。小姐们相视而笑,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吃起膳食来。 楚芊芊得了崔嬷嬷的暗示,便也悄悄地坐上了席面,倒似方才的事儿从未发生过一般。 灵珑见崔嬷嬷强撑着笑意侯在一旁,起身朝着崔嬷嬷屈膝行礼道,“嬷嬷,这会子时辰不早了,不若将秋月姑姑喊过来,一起用些个可好。索性膳食颇多,小姐们素来食量小,莫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才是?” 崔嬷嬷尴尬地摆手道,“小姐们用吧,嬷嬷自有嬷嬷的膳食”,说罢,脚步凌乱地离了梅兰阁。 灵珑撇嘴轻笑,梅菲儿却点了点她的额头失笑道,“你呀,且莫要喜形于色了。” 灵珑忙收敛了得意之色,随着梅菲儿入了席。 众位小姐对皇后娘娘自然是歌功颂德,灵珑嚼着御膳美食,时不时地应和两句,场面倒是难得的欢愉。 开学后,上书房的课业越发重了些。灵珑完成课业,时辰已然不早了,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却久久难以入眠。 良久后,灵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召唤了一只小仓鼠,自去丞相府送信儿去了。 丞相府的灯盏熄灭了不少,静心阁的小佛堂却闪烁着烛光。 古灵儿执着佛经诵念,倒是并未休息。但见一只小仓鼠在佛堂外探头探脑,不由勾唇轻笑,这小丫头,才离府一日便想家了不成。 古灵儿不无甜蜜地想着,将食指捏在掌心里咕咕唧唧地响着,那小仓鼠听见动静,大着胆子爬到了古灵儿的手上。 古灵儿摸了摸小仓鼠的毛发,小仓鼠惬意地翻了个身子,这才吱吱吱吱地转述着灵珑的话。 古灵儿听完,脸色瞬间白了。她捏着佛珠叨念一阵儿,扯着小仓鼠重新叙述了一遍,待确认无误后,便从石桌上取了点心递给小仓鼠,手里的念珠却越捏越紧,越捏越用力。少时,那念珠竟然直接断裂开来,噼噼啪啪地滚落了一地。 福嬷嬷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看,才要俯下身子捡拾那念珠,古灵儿却摇头挥手道,“嬷嬷,且放着,明日再来收拾吧。” 福嬷嬷垂首称是,见古灵儿似乎心事颇重的样子,忙退出佛堂细细守在门口。 “勾魂曲,佟妃”。 古灵儿颓然地靠在榻子上,望着佛像悠然地低语道,“介岚,你竟还在皇宫里吗?可你定然是不好的,乾帝那般阴狠,他如何能让你活得舒坦呢?” 古灵儿缓缓地叹了口气,见那小仓鼠瞪着眼睛侯在一旁,忙将它捧进手心里细细叮嘱一番,待小仓鼠溜着墙边消失后,这才拖着沉重地脚步离开了小佛堂。 ------题外话------ 写前半段写得小巫汗毛直竖,嘶,晚上写这样的内容果然很酥、很惊悚啊,o(n_n)o~ 正文 145.阴晴不定的稚嫩贵人 且说灵珑得了小仓鼠传回来的消息,心里虽有些震惊,却又觉得是那般的理所当然。师伯,竟然是介岚师伯。可介岚师伯缘何会成为乾帝的佟妃呢? 灵珑凝眉思索片刻,索性拉了棉被盖在头上,唔,改日回府,问问娘亲倒也罢了。只“莫要妄动”这般的嘱托,倒是与墨连漓的口径十分的一致。 灵珑叹口气,莫要妄动便不妄动吧,皇宫里的水太深,到底不能惊扰了暗处的鬼神才是。 上书房的日子紧张又忙碌,没有路嫣然在,自然会有旁的小姐脱颖而出。灵珑只与梅菲儿等人混在一处,功课虽样样出挑,私下里却从不强出头,在这暗潮涌动的上书房里,总算寻得了些许惬意安闲的日子。 一日午膳后,灵珑带着冰儿与翠浓到西北湖散步,尚未靠近湖边,便听到银铃般的娇笑声远远传来,间或夹杂着呼痛呻吟之声。 灵珑颇为诧异,待缓步靠近之际,却忍不住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却见一位娇滴滴的宫装美人儿站在湖边,手里抓着铜板抛向结成冰面的西北湖,身旁的宫女还颇为兴奋地撺掇着,“贵人,您扔远些,她们捡得着的。” 灵珑抬眼去看,却见许多的宫女、太监在冰面上卯足了劲儿地抢着铜板。奈何脚下是冰面,光滑无比,宫女们一时不慎,便会摔得狼狈不堪,那贵人与随行宫女便指着四仰八叉的宫人放声地嘲笑着。那画面,竟是说不出的滑稽。 灵珑忍不住凝眉,翠浓和冰儿也有些愤愤。这分明不是犒赏,不是体恤,倒似戏耍着宫人取乐子。 灵珑微微叹口气,扯着翠浓和冰儿转身便欲离开。倒不是她失了怜悯之心,皆因这些宫人贪图小便宜,否则,这闹剧也戏耍不起来。 灵珑方如此想着,身后却传来一声娇脆的呵斥声,“站住,哪个宫里的,见了梅贵人也敢不上前行礼?” 灵珑跳了跳眼皮,懒怠理会,索性敛了衣裙继续前行。 那宫女见灵珑不理不睬,索性将手里的钱袋子一甩,一路小跑着截住了灵珑的去路,鼻尖轻嗤道,“哼,胆子倒是不小,见了梅贵人不行礼倒罢了,还敢装作没听见。你,给我跪下!” 灵珑看着面前那只莹白的手指,挑眉轻笑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宫女上下打量灵珑,颇为不屑道,“自然是同你说话。这般的寒酸样儿也敢冲撞我们贵人,喏,现在跪下磕头还来得及,若惹得贵人生气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翠浓瞪圆了眼睛,立时便要上前分辨。灵珑却伸手拦阻了她,朝着小宫女轻讽道,“哦?你们贵人是皇后?是皇贵妃?或者,是贵妃?若然是,本小姐自会磕头行礼。若然不是,倒要去请皇后娘娘示下,区区六品贵人何时有了拿捏臣女的权利。” 那小宫女但见灵珑自称臣女,顿觉失言,却强撑着狡辩道,“你是哪个府里的臣女?皇宫大内竟敢不穿宫装?” 灵珑懒怠理会那小宫女,却朝着缓步行来的女子微微屈膝道,“灵珑见过梅贵人。” 梅贵人轻蔑地勾了勾唇角,慵懒开口道,“原来你便是灵珑啊,倒是有几分姿色。” 灵珑缓缓直起身子,勾唇浅笑道,“梅贵人若无事,灵珑告辞。” 梅贵人眉眼一翻,那小宫女连忙拦阻道,“大胆灵珑,贵人尚未吩咐,谁准你私自做主了。” 灵珑顿觉烦不胜烦,沉了脸色道,“灵珑不似贵人这般清闲,午后还有课业,就不搅扰贵人游园子了。” 梅贵人细细摩挲着染了丹寇的纤纤玉指,鼻尖轻嗤道,“听皇上说你善画人物像,唔,今日便于本贵人画上一张,若画得美,自然有赏;若画不出本贵人的风采,哼,这第一才女的声名倒尽早摘拣了,没得被人贻笑大方。” 灵珑轻笑出声道,“有劳梅贵人替灵珑摘拣了吧。皇上求画需十万两,皇后娘娘求画需五万两,就连妆点楼上门讨要画作,也皆是三万两一张。灵珑忙得脱不开身,且不敢占着那空名头瞎忙活。多谢梅贵人替灵珑解忧,灵珑告退”,说罢,带着冰儿和翠浓微微屈膝,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 梅贵人气得捏紧了帕子,小宫女却撇嘴不满道,“主子,那灵珑不过是一介臣女,怎么敢如此嚣张?惯常也没人敢这般下贵人的面子的!” 梅贵人轻哼道,“她自嚣张去,今日不为本宫画像,明日本宫定要她跪着相求,哼,走,回忘忧宫。” 且说梅贵人回到了忘忧宫,在御书房处理奏章的乾帝,立时便得到了宫女的回禀,说是梅贵人闹心疼病,迷糊间还喊着乾帝的名字。 乾帝疲累地伸了伸臂弯,索性丢下奏章,带着康汉朝忘忧宫而去。待入了忘忧宫的殿门,便见四周的窗帘皆被垂放下来,只余暖炉的微光暖暖的照着。 乾帝愉悦地挑了挑眉毛,挥手将康汉留在门外,掀了衣摆直奔卧房而去。 梅贵人早已除却外衫,只余粉红色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那微微晕红的小脸,却恰好对着外侧,颇有几分妖娆魅惑的意味。 乾帝挽着帘子远远看着,这般娇嫩幼稚的身子等着他去临幸,若说不心痒,必然是骗人的。 乾帝阔步来到床榻前,伸出大掌抚摸着梅贵人的小脸轻声唤道,“媚儿,朕来了。” 梅贵人缓缓睁开眼睛,嘟着小嘴抱怨道,“皇上,您怎么才来啊,媚儿等了您好一会子呢。” 乾帝朗声而笑,顺手将梅贵人的发簪抽掉,欣赏着墨发飞瀑的美景道,“朕不是来了嘛。得了心疼病,找太医便是,无须等着朕来,朕又不会诊病。” 梅贵人披散着墨发起身,拉起乾帝的大掌放在心口的位置,软软绵绵地说,“皇上,您便是媚儿的太医,您不来,媚儿不给旁人诊治。” 乾帝瞬间眯了眼睛,大掌熟练地揉捏着,声音哑然道,“媚儿,朕这会子便为你医病可好?” 梅贵人娇羞地应声,直起身子便为乾帝宽衣解带,只那双似娇似嗔,似慵若懒的眼睛,却时刻不离地勾着乾帝的心神。 乾帝享受着软玉温香的伺候,呼吸便越来越急促,最后竟是等不及将衣裳脱掉,直接将梅贵人压在身下,自有一番快活行事。 云歇雨霁后,梅贵人软软地趴在乾帝怀里,软糯着嗓子道,“皇上,媚儿这会子全好了,显见媚儿是离不开皇上的。” 乾帝邪狞地笑笑,揉捏着梅贵人的身子道,“朕这医术竟如此高明不成?” 梅贵人娇俏点头道,“自然是的。臣妾要日日赖着皇上,否则,定会犯心疼病而死的。” 乾帝微微闭起眼睛,心中无比畅快。乡野间带回的女子,与朝臣之女到底不同,性子虽粗野些,却胜在直爽可人,想要便是想要,嫉妒便是嫉妒,与事事遵规守礼的大家闺秀比起来,闺房之乐自然更浓郁更爽快些。 乾帝意犹未尽地咽了咽口水,想着御书房稍有公务要处置,不得不将再次升起的**狠狠压下,只闭着眼睛假装休息。 梅贵人将乾帝的反应色色收入眼里,索性咬了咬下唇,直接顺着乾帝的身子滑进了棉被里。 乾帝猛然睁开眼睛,呼吸忽然粗重起来,却是伸长手臂用力压着梅贵人的头颅,直至喉间发出不可抑制的嘶吼声后,才松开了大掌,梅贵人便潮红着小脸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乾帝疼惜地爱抚着梅贵人的小脸,满足叹息道,“媚儿,你真是朕的宝贝,朕甚是心悦。” 梅贵人娇喘地靠在乾帝身侧,揽着乾帝的腰身嘟嘴道,“媚儿是皇上的宝,却不是旁人的宝,今日媚儿去湖边玩耍,竟还受了一个臣女的轻贱呢。” 乾帝挑眉问道,“是谁如此不长眼睛,胆敢轻贱朕的媚儿?” 梅贵人垂眸看着乾帝,楚楚可怜道,“不就是那灵珑。见了媚儿不行礼,媚儿想求取画作,竟还推三阻四的,说就连皇上求画也要给十万两银子,且不是说要便有的,哪里有空闲为媚儿作画。也是媚儿唐突了,媚儿不过是个六品宫嫔,哪里指使得动京都第一才女啊!” 乾帝瞬间敛了神色,梅贵人暗暗心喜,才要添油加醋地诉说灵珑的罪状,乾帝却忽然将手臂收回,一言不发便开始穿衣裳。 梅贵人立时慌了,连忙扯着乾帝的手臂道,“皇上,那画媚儿不要也罢,您别离开媚儿。” 乾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梅贵人道,“梅贵人,你惯常在宫里横行霸道,朕只当你年纪小,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不该这般没眼色,连灵珑也去招惹。” 乾帝踱着方步离开,梅贵人却咬着被角暗恨。 小宫女进来收拾,梅贵人却冷声吩咐道,“去,查查灵珑还有什么来头!” 小宫女应声出门,梅贵人脑子里却浮现灵珑出尘绝色的容颜,狠狠咬牙道,灵珑啊灵珑,你最好莫要与本宫抢皇上,否则…… 灵珑自然不在意梅贵人的心思,翠浓却微微凝眉道,“小姐,奴婢瞅着那梅贵人不是好相与的,今日虽逞一时之快,只怕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冰儿将茶盏递给灵珑,摇头轻笑道,“翠浓姐姐,便是今日为那梅贵人作了画像,她也定会挑三拣四的折腾一番,说到底都是要得罪,小姐何必还要为她作那劳什子的画像呢。” 灵珑喝了口果子茶润润喉,看着冰儿和翠浓轻笑道,“两位姐姐且放心吧,她不过是个贵人,虽说是主子,宫里称得上位份的主子却有的是。梅贵人在皇宫内风评极差,皇上倒不至于恼了我,而皇后娘娘,怕还要拍手称快。只两位姐姐日后在宫里行事要谨慎些,她虽不能待我如何,我却怕她找借口磋磨两位姐姐。” 冰儿和翠浓皆挥手表示无碍,灵珑见时辰不早了,忙回卧房歇晌去了,午后是策论课,左夫子虽向来不苟言笑,灵珑却从他的授课中听出了无趣,少不得颇为重视起来。 左夫子的策论结束后,本该是梅学士的诗词课,奈何梅学士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利,这课程便被迫取消了。 灵珑对梅菲儿小意安抚一番,挽着衣袖朝梅兰阁而去,却见一位翠绿色织锦狐裘披风的小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是梅贵人又是哪位。 灵珑微微皱眉,却不得不屈膝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梅贵人。” 梅贵人掩唇轻笑,竟伸出素腕来搀扶灵珑。 灵珑忙躬身后退,低顺眉眼便站了起来,语气疏离道,“梅贵人来梅兰阁,可是有事?” 梅贵人坦然自若地将手臂收回,甩着帕子轻笑道,“瞧妹妹说的,没事儿还不能来看看妹妹吗?姐姐瞧妹妹穿得寡淡,喏,这是番禹刚刚进宫的织锦,皇上特意赏了姐姐一匹,姐姐便与妹妹送些过来,年轻姑娘家,自该穿得粉嫩些才好。” 灵珑听梅贵人开口姐姐,闭口妹妹,顿时有些犯迷糊。这午时还嚷嚷着要治她的罪,这会子竟巴不得成了亲姐妹似的。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摇头轻笑道,“臣女谢贵人赏赐。只灵珑素来清淡惯了,穿不出这料子的好处来,倒是有劳贵人记挂着。” 梅贵人无所谓地挥挥手,笑意盈盈地敛了衣袖道,“妹妹,姐姐来了这会子,难不成,妹妹到连口茶水也舍不得与姐姐喝吗?” 灵珑深深地叹口气,朝着梅贵人云手道,“贵人请吧,只莫要嫌弃梅兰阁的茶水粗糙得好”,说罢,提着裙角进了屋子。 梅贵人轻撇唇角,妖娆摇曳地进了屋子,直接坐在主位上,捧着茶水轻叹道,“唔,妹妹这儿的茶水好不香甜,竟比忘忧宫里的还要滋润肺腑呢。” 灵珑懒怠理会她,冰儿却微微屈膝道,“回贵人,这是庆亲王妃特意为小姐淘换的香柚茶,自然比一般的茶水香甜些。” 梅贵人颔首垂眸道,“显见妹妹可人疼爱啊,不若姐姐,除了皇上怜惜,竟是没依没靠的。” 梅贵人不过是自怜自艾,好叫灵珑假借安慰之名夸赞她受宠,可灵珑与冰儿、翠浓皆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莫说不想安慰她,就算想,那些男男女女的话到底也无法说出口,索性皆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品茶吃点心。 梅贵人本就是不请自来,这会子见气氛如此沉闷,少不得起身告辞,“妹妹,姐姐还要为皇上送汤膳,便不打扰了。” 灵珑不情不愿地将梅贵人送到门口,但见桌案上放着那半匹玫红色的料子,顿时觉得扎眼睛,嘟嘴吩咐道,“冰儿姐姐,给本小姐扔出去,本小姐偏爱清清淡淡地过活,干她何事。赶明儿宫里再搭戏台子,倒要推举梅贵人上台变脸谱去,啧啧,这般能干的贵人,真真是少见。” 冰儿嗤笑出声道,“小姐,变脸谱倒是常见,只奴婢看着她年纪那般小,却红口白牙地说着皇上疼宠她的话,奴婢当时都听愣了,倒没见过这般直白的贵人。”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对乾帝生了几丝嫌恶,早前便听说皇上纳的新贵人年纪尚小,这会子见了,岂止是尚小,实在是太小了。就那张小脸,美则美矣,可一看就像半大的孩子,倒不知双亲是如何打算的,竟舍得将这般小的孩子送进宫来。 翠浓取了帕子替灵珑细细擦拭着双手,勾唇轻笑道,“且不管这梅贵人是何脾性,只她今日来示好,于咱们到底不是坏事。依奴婢看,日后无论她送什么,咱们乐呵呵收了便是,横竖咱们用不着,还可以用来送人,没得将上门的东西拒之门外的道理。” 灵珑默默点头,捧着翠浓的小脸道,“翠浓姐姐,你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只莫要拿来碍珑儿的眼便是”,说罢,轻哼着小鼻子回了卧房,闹得翠浓哭笑不得。 且说梅贵人前脚刚踏出梅兰阁,灵珑后脚便退回了屋内。梅贵人傲慢地掀了掀眼皮,那小宫女却撇嘴轻啐道,“呸,一个臣女也敢如此端着架子,真是不知轻重。” 梅贵人狠狠地盯着小宫女,那小宫女立时便怯懦地噤了声。 直至出了西岚宫的地界,那小宫女才挽着梅贵人的手腕,愤愤不平道,“主子,您为何怕一介臣女?就算她改日真成了王妃,可是您有皇上呢?到底无须这般低姿态示人的。” 梅贵人鼻尖轻哼道,“皇上便如何,莫说不能一直受宠,就算能,皇上也总有老去的时候。若能结交了灵珑,起码将来还有一条退路,否则,将来便只能为皇上殉葬了。” 小宫女唬了一跳,紧张地扯着梅贵人的衣袖道,“主子,仔细隔墙有耳。” 梅贵人挑眉轻笑道,“怕什么,无子无女的宫嫔,历来便是这般的下场。” 小宫女不敢应声,且快步挽着梅贵人奔忘忧宫而去。 正文 146.为秀女们作画 梅贵人回到忘忧宫,带着汤膳款步朝御书房而去,却见康汉守在门外,忙巧笑盈盈道,“康公公,皇上这会子可得闲?” 康汉躬身垂眸道,“见过梅贵人,皇上尚有许多奏章要批阅,恐怕短时间内抽不空儿来。” 梅贵人微微挑眉,将汤膳递给康汉道,“既如此,有劳康公公替本宫将汤膳交给皇上。本宫方才去了一趟西岚宫,将皇上新赏赐的料子,送给灵珑做衣裳,这会子也累了,便先回忘忧宫了。” 梅贵人挽着宫女的手腕摇曳娉婷地离去,康汉便端着汤膳进了御书房。 乾帝早已听见了梅贵人的话,不由浅笑着朝康汉招手道,“康汉,快,把汤膳给朕,朕正觉得乏累,这汤膳来得正是时候。” 康汉忙将汤膳装在碗里,细细端给乾帝。乾帝倒也懒怠等候,竟像寻常人家那般一边嘘吹着一边啜饮起来,没多时,那汤碗便见了底儿,康汉忙于乾帝又装了一碗。 乾帝本不爱喝汤膳,可梅贵人做得汤膳他却舍弃不了,每每用完便觉得身心舒畅,倒似年轻时候那般,整日有使不完的力气。 乾帝喝了三碗汤膳才堪堪停下,却挑眉看着康汉道,“康汉,将乾吴郡进贡的那套翡翠蓝头面送到忘忧宫去,知错能改便是好的,且莫要因着朕冷面冷脸待她,便给吓着了。” 康汉微笑应声道,“是,奴才这便去。想来贵人知晓皇上未曾生她的气,定然十分欢喜。” 乾帝淡笑摇头,想着梅贵人那般稚嫩又妖娆的小身子顿时心猿意马,却忙扯了奏折忙乎起来。 梅贵人接了康汉送来的头面,自然是眉开眼笑地道谢,待康汉走后,却不由将视线远远飘向了西岚宫的方向,微勾唇角轻叹道,“灵珑啊灵珑,虽是一介臣女,却得了这般多的人贵重你,本宫倒险些看走了眼了。” 话说晌午时,梅贵人花了不到半晌功夫,便弄清楚了灵珑的根底。相府嫡女自然是不必提了,且说被庆亲王妃当成亲闺女来疼宠,便可推测灵珑这丫头倒是有些能耐的。不过这些皆不是重点,据御书房行走那儿得来的消息,除了明王爷墨连渊,所有成年的皇子,竟不约而同地向乾帝提起过求娶灵珑的奏请,连太子爷也不例外。 梅贵人思来想去,照此发展,灵珑最差也会是个王妃,且很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位之人。她出身乡野,无根无基,这会子见灵珑不是乾帝惦记的人,便打定主意要结交。索性她与灵珑年纪相仿,她倒不在意丢不丢脸面的事儿,这才带着衣料子巴巴去了梅兰阁讨巧。只她没想到灵珑这般各色,后宫主子们皆巴望着那衣料,偏她对那布料不屑一顾。 梅贵人鼻尖轻哼,不由瞟了眼那套翡翠蓝的头面。小宫女察言观色,忙用手紧紧护住,着急地规劝道,“主子,这可是皇上才赏下的,你莫不是想送给灵珑那丫头吧?” 梅贵人轻飘飘地翻了个白眼,开口轻讽道,“菊香,送礼物要投其所好,灵珑那般清汤寡水的打扮,也配得上?” 菊香松了口气,梅贵人却凝眉思索起来。 晌午将近,上书房终于下课了。 灵珑与墨连画、墨连缨告别,才要携了梅菲儿等人回西岚宫而去,却见一位笑意盈盈的老嬷嬷守在门口,见她行来,连忙躬身行礼道,“灵珑小姐,我家娘娘请您去一趟紫萱宫!” 灵珑但见那嬷嬷行的是半礼,连忙屈膝行礼道,“是,有劳嬷嬷带路。” 那嬷嬷忙抬手虚扶,墨连缨却从灵珑身后冒出头来,嬉皮笑脸道,“陈嬷嬷,您怎么来了?可是来接璎儿回宫的?” 陈嬷嬷朝着墨连缨招招手,待墨连缨走近后,忙为她梳拢着发髻,颇为慈爱道,“公主长大了,嬷嬷虽有心接送,娘娘却是不许的。今日奴婢前来,是奉娘娘的口谕,请灵珑小姐去一趟紫萱宫的。” 墨连缨抱着陈嬷嬷的胳膊撇嘴道,“母妃真是的,璎儿日日与灵珑姐姐在一起,嘱托璎儿便是,何苦累着嬷嬷跑这一趟。” 陈嬷嬷捏着墨连璎的失笑摇头道,“公主,且不能如此说话。您与灵珑小姐交好,娘娘是知晓的,可到底一码归一码的。何况嬷嬷倒也乐意四处走走,否则,这老胳膊老腿的,便要生锈咯。” 墨连璎见陈嬷嬷说得逗趣,忍不住哧哧地笑着,灵珑却朝着陈嬷嬷颔首道,“嬷嬷,时辰也不早了,这会子倒不好再耽搁。” 陈嬷嬷连忙点头道,“灵珑小姐说的是,被公主一混闹,差点将正经事忘记了,咱们这便走吧。” 灵珑点头微笑,主动挽起墨连璎的小手,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地朝紫萱宫走来。 紫萱宫的星星草早已枯败,却被独具匠心的宫人们种下了赤红色的风蛇草,这风蛇草细长茂密,虽不够壮实,却胜在自在飘摇,倒是颇有一番细腻疏懒之气。 灵珑慢悠悠地欣赏,抬眸浅笑间,便见容妃衣袖微敛地站立在紫萱宫门口,恬淡且慈爱。 墨连璎欢喜雀跃,蹦蹦哒哒地便跑了过去,扑进容妃怀里道,“母妃,璎儿回来了”。 容妃含笑点头,“嗯,回来便好,眼见要用膳了,母妃便不拷问你的课业了。” 墨连璎嘻嘻笑着,抱着容妃的腰身撒娇,灵珑看着笑着,一时想起古灵儿也常常这般等她回府,难免心暖起来。 容妃见灵珑侯在一旁,连忙轻笑道,“灵珑来了,快进屋,仔细冻坏了身子。” 灵珑脆生生地应承,草草地屈了屈膝盖,便被墨连璎扯进了宫里。 殿内十分温暖,灵珑和墨连缨脱了大氅,歪在榻上吃点心,容妃反倒带着陈嬷嬷亲手准备膳食。 灵珑看着容妃忙碌的背影淡淡地笑着,墨连璎却撞了撞灵珑的胳膊,疑惑问道,“灵珑姐姐,你看着母妃做什么?” 灵珑摇摇头,捏了捏墨连璎的小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璎儿能做容妃的孩子,是十分幸福的。” 墨连璎骄傲地扬了扬小下巴道,“那当然,母妃是最疼璎儿的,好吃好玩的都留给璎儿。” 灵珑失笑,却不予解释,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 容妃备下的膳食颇为丰盛,灵珑倒也并不见外,依着墨连璎吃得无比欢快。 午膳后,容妃嘱咐陈嬷嬷带着墨连缨去歇晌,却挽着灵珑的小手轻笑道,“灵珑,璎儿这孩子调皮,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灵珑轻笑道,“娘娘说哪里话,灵珑与璎儿本就是姐妹,何来添麻烦一说,何况多数时候,倒是璎儿照顾灵珑多一些的。” 容妃优雅地点点头,这才提起要请灵珑为秀女们作画像一事。 皇宫内约莫有五六年的时间未曾挑选秀女了,却不知皇上哪根筋脉搭错了,竟然想在天命之年举行选秀,且规定朝臣之女凡十四岁以上者,除非有婚约在身,否则,皆要递了画像进宫参选。 灵珑脑海里忽然闪现梅贵人的俏模样,顿觉如鲠在喉,竟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容妃拍了拍灵珑的小脸,微微轻笑道,“灵珑丫头,可是惊着了?” 灵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垂眸嗫嚅道,“娘娘,皇上已经那般老了……” 容妃舒朗地笑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实诚,今日在本宫这里倒也罢了,出了紫萱宫可不能如此叨念皇上的是非。” 灵珑顿觉失言,惶恐认罪道,“娘娘,灵珑知罪了,灵珑再也不敢了。” 容妃失笑摇头道,“得了丫头,在本宫这里狂妄些倒也无碍的。只是你要记住,皇宫选秀自来有之,你也无须太过郁郁,只依着自个儿的水平作画便是,余下的事儿莫要打听,也莫要混传。” 灵珑讷讷称是,带着容妃赏赐的十万两银票,心事重重地踏出了紫萱宫。十四岁啊十四岁,梅姐姐、苏姐姐、柳姐姐竟然都在参选之列,真真让她揪心得很。 灵珑这厢尚在郁结,选秀之事却似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皇宫。待灵珑踏入西岚宫的大门时,便有不少小姐们围拢过来,仔细打听着何时能作画像之事。 灵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懒怠应对,推开众人便回到了梅兰阁,扑通一声倒在了榻上。 翠浓凝眉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容妃娘娘让您为小姐们作画是好事,您为何这般无精打采的?” 灵珑将小脸埋进枕头间,踢蹬着双腿撒欢道,“翠浓姐姐,想到苏姐姐、柳姐姐、梅姐姐有可能成为皇上的妃嫔,灵珑就觉得一阵儿膈应,哪里还有心思画那劳什子画像啊。” 冰儿端着茶水进来,噗嗤一声笑道,“瞅瞅瞅瞅,旁人恨不能尊享荣华,偏咱们小姐这般痛恨,不过小姐,这回您可猜错了,这次选秀可不是为着皇上,皆是为着成年的皇子王爷们。” 灵珑顿时从床榻上爬起来,握着冰儿的手臂摇晃道,“真的?真的是为着皇子们?” 翠浓忙接了冰儿手里的茶水,含笑解释道,“自然是真的。小姐去了紫萱宫,康总管便领着太监传了皇上的谕旨,再再是假不了的。” 灵珑舒了口气,若墨连渊是个有心的,自该趁着这次机会给柳诗韵一个名分,柳姐姐这厢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苏姐姐暂时不开窍,刺激刺激也好。至于梅姐姐那里,想来有着克夫克父的名声,想要入选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灵珑见担忧之事未曾发生,心里难免畅快,朝着翠浓和冰儿挥挥小手,脱了鞋子扯了被子,片刻功夫便陷入了梦乡。 翠浓耸耸肩膀,冰儿失笑摇头,二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将房门细细地掩了起来。 晚膳后,率先来找灵珑作画的,不是旁人,竟是楚芊芊。 灵珑看到头戴金步摇、金环佩,身着玫红色翠枝蜀绣长裙的楚芊芊时,差点扔掉了手里的茶盏。这可真真是富贵逼人啊,只可惜搭配着那张浓妆艳抹却稚气未脱的小脸时,却难免显得不伦不类。 灵珑压了压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想画,她真怕砸了自个儿的招牌啊。 楚芊芊见灵珑不说话,朝着绿衣丫鬟一抬眼,那丫鬟立即掏出几张银票塞进翠浓手里,巧笑讨好道,“灵珑小姐,您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家小姐能应承的,一准不会推辞的?” 楚芊芊含笑点头,灵珑却只管垂眸喝茶。小丫鬟看了楚芊芊一眼,见楚芊芊点头,忙将怀里的银票皆塞进了翠浓手里,朝着翠浓屈膝道,“姐姐,灵珑小姐平日里有何爱好,姐姐可否与妹妹说道说道?” 翠浓轻笑着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灵珑一眼。 灵珑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一会子,到底还是弃了茶杯,直言不讳道,“楚姐姐,这身穿戴,贵气是贵气,却无法突出楚姐姐的气质。你若想听听灵珑的建议,灵珑倒是可以为姐姐挑选了色彩来作画,若姐姐嫌弃灵珑多管闲事,灵珑这会子下笔,倒也并无妨碍的。” 楚芊芊听完灵珑的话,小脸立时便红了。她何尝喜欢这身打扮,不过为了显得持重端庄些,用来讨好各宫娘娘罢了。她尴尬地握紧了帕子,但见灵珑只那般淡淡地坐着,未见任何鄙视的神色,不由瞥了绿衣丫鬟一眼,掩唇轻笑道,“瞧妹妹说的,姐姐既托了妹妹,自然是妹妹说了算,妹妹且说罢,只要能画得美,姐姐倒不怕折腾的。” 灵珑诧异地抬眼,沉吟片刻道,“姐姐肤色白,锥形脸,可去换一件桔梗色或者苏芳色衣衫,挽了若云发髻便可。” 楚芊芊含笑点头,携了小丫鬟出去。翠浓却捻着银票数起来,一边数着一边念叨,“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一万两,一万一千两……两万五千两。小姐,一共是两万五千两银子,啧啧,听说这次参加选秀的小姐有上百位,小姐的荷包怕要鼓胀起来了。” 灵珑心内欢喜,抬眸看着翠浓脸上那般看见银子就发光的小脸时,顿时捂脸,都说什么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奴婢,显见是真的,瞅瞅翠浓数银票的满足样儿,呜呜,她真的,真的……真的是太有成就感了。 楚芊芊真真是极听话的,身上穿着一件桔梗色带金线刺绣的长裙倒也罢了,怀里竟还抱着一件苏芳色的滚边衣裙在胸前比量,“妹妹,你瞅瞅,这两件衣裳,倒是哪件更适合姐姐穿戴?” 灵珑噎了一下,随意挥手道,“这两色皆适合姐姐,姐姐喜欢哪件穿哪件便是。” 楚芊芊笑眯了眼睛,将苏芳色的衣裙塞进小丫鬟手里,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如此,便有劳妹妹了。” 灵珑颔首,提起画笔便敛了神色。 楚芊芊一动也不敢动,却不知灵珑只是在调配墨色,画纸上竟还是空白一片的。 灵珑自然无暇顾及,冰儿和翠浓却忍不住掩唇而笑,连那绿衣丫鬟也忍不住勾唇,只她们皆是奴婢,到底不敢放肆,只能挤眉弄眼地传递着心思。 少时,灵珑终于调配好了墨彩,抬眸吩咐道,“楚姐姐,麻烦你略微侧坐坐,你的颈部曲线很是漂亮,灵珑打算为你画一个略微回眸的神态。” 楚芊芊早已身子酸疼,却忍不住傻愣愣地发问,“妹妹,自来作画便讲究一气呵成,怎的画到一半竟还有换姿势的?” 灵珑愣,脱口而出道,“楚姐姐,灵珑还没落笔呢!” 楚芊芊傻眼,但见三个丫鬟憋笑憋得紫红了小脸,顿觉羞愤不已。她狠狠咬牙,好容易将攀到胸口的老血压了下去,却不得不勉强轻笑道,“是,回眸便回眸,便都听妹妹的。” 灵珑见楚芊芊咬牙切齿,顿觉莫名其妙,她跳了跳眼皮,懒怠多想,指挥着楚芊芊摆好身子,到底还是将笔触落到了画纸上。 楚芊芊的样貌不算出众,侧脸与颈部的弧度却极其优美。灵珑尤其突出楚芊芊半边的侧脸,却只为楚芊芊留下了一个浅浅淡淡的微笑和一双略带躲闪的眼睛。这微笑含羞带嗔,含娇带臊,将年轻女子的矜持勾画得淋漓尽致。而那躲闪的眼眸,虽带着怯怯的意味,瞳仁内的纯真却丝毫未曾减少。 灵珑将画笔放下,朝着早已如落枕般木然了脖颈的楚芊芊道,“楚姐姐,你来看看,若有不满意,灵珑倒可以为你略作修改的。” 楚芊芊哭丧着脸点点头,却朝着绿衣丫鬟招手道,“贱婢,还不来搀扶本小姐。” 绿衣丫鬟慌忙上前搀扶,楚芊芊终于还是迟缓痛苦地站起了身子,又挪着步子来到了画架前,顿时便痴迷地移不开视线了。 翠浓和冰儿也凑到画架前来看,顿时在楚芊芊与画架之间来回扫视着,若说不像吧,可那眉眼那身段,分明便是楚芊芊的;可若说像吧,看楚芊芊站在面前,却分明没有这般美好。 翠浓和冰儿对视两眼,但见灵珑慵懒地倒在榻上,忙弃了楚芊芊主仆,赶着为灵珑揉捏手脚去了。 ------题外话------ 昨天陪着两个月没出大院的人出去耍了一圈,今天就晚了。哎,新福利一出,小巫的订阅掉了一半。小巫揪心得很,可是小巫也很无奈,只能祈求多订阅多支持正版,否则小巫只能吃土去了。 正文 147.乾帝的如意算盘 灵珑享受着冰儿和翠浓的揉捏,简直不要太自在。楚芊芊却眼神痴迷地看着画中的美人儿,险些跌落两滴泪水。 那丫鬟见灵珑昏昏欲睡,忙推了推楚芊芊的肩膀,小意规劝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明日书房有课,咱们也该回去歇下了。” 楚芊芊胡乱地点点头,只一双眼睛盯着那画作不放,竟是哧哧地自语喃喃道,“原来本小姐是这般的美人儿,原来本小姐比蔓蔓和芳芳还要美,本小姐是御史府最美的女子了……” 楚芊芊反反复复地叨念着,状似癫狂,凭那丫鬟如何轻言细语地规劝,自是不肯离开那画架子。 灵珑睁开眼皮扫了扫那画,翠浓会意地点点头,直接起身将那画像卷了起来,双手交到那丫鬟手里,沉着脸色道,“且快些带你家小姐回去,仔细我家小姐走了困倦,倒用这画像点纸钱玩。” 楚芊芊顿觉惶恐地回神儿,忙将画像抱进怀里,匆忙地颔首告辞,带着小丫鬟屁颠屁颠地走了。 冰儿见楚芊芊跌跌撞撞地护着那画像出去,险些笑倒在软塌上。 灵珑却嗔怪地瞪了一眼翠浓,哼,她才不爱点纸钱玩呢,索性慵懒地挥了挥小手,彻底睡了过去。 选秀的时日越来越近,找灵珑作画的小姐便越来越多。灵珑每日忙着作画,倒是从上书房繁重的课业中解脱了出来,况且有银子可赚,她这小心肝里甭提多畅快了。 这一日,翠浓将枢密使家的千金送出门,但见冰儿熟练地点着银票,不由挑眉笑道,“小姐,她们这会子被您的画像诓骗了,若然日后不能当选,啧啧,这滋味,怕是不好受啊。” 灵珑晃荡着小脚喝着果子茶,微微凝眉道,“只莫要闹腾本小姐,她们是失意还是得意,本小姐倒顾不得了。横竖她们付了银子,本小姐尽心作画,成与不成,倒与本小姐并无挂碍的。” 翠浓调笑道,“若然有人得了失心疯,倒怪罪小姐将旁人画得更美艳呢?” 灵珑眨眨眼,开口吩咐道,“冰儿姐姐,快,将各家小姐塞得银子细细记下,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冰儿将银票收入匣子内,挑眉问道,“小姐,记那些何用,横竖银货两讫,难道还想着日后找补不成?” 灵珑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笑道,“姐姐只管细细记下,日后找补倒也不惧。索性将画买回来,挂到妆点楼去。本小姐倒不信,都是要头要脸的小姐,竟还能容忍自个儿的画像挂到妆点楼里叫卖,嘿嘿,到时候若再想买回去,这点子小钱却再再不能够了。” 灵珑神气活现地打着小算盘,冰儿和翠浓却忍不住失笑摇头。她们不过是玩闹,倒不相信有小姐真舍得将那画作拿出来折腾。若不是灵珑这会子忙乱,那些小姐恨不得灵珑能为她们多作几幅画像,即便日后留在闺阁内自赏,也是极好的。 梅兰阁里忙乱了好一阵子,待选秀女的画像终于收集完成了。灵珑在每张画作的左下角标记上烘漆色的草体灵珑字样,且将每个卷轴用滴蜡封装起来,这才交给了凤仪宫派来的内侍。 凤仪宫内,皇后将待选秀女的画像一张张翻开,眉间轻笑道,“素英,灵珑丫头定是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崔嬷嬷喜笑颜开道,“可不是,这会子怕正拉着丫头数银票呢。啧啧,娘娘,这帮小姐们为了此次选秀,真真舍得下血本,倒是素英之前小瞧了她们。” 皇后将画像摊在桌子上,唇角微讽道,“这点子银子便是血本了?呿,若然灵珑那丫头稀罕头面首饰,你且瞧着吧,满京都最金贵的玩意怕都会流入那个丫头手里。” 崔嬷嬷本以为皇后夸赞灵珑持家,少不得应承两句。但见皇后的表情颇有几分喜怒难辨,连忙垂眸看着脚尖,倒是不敢随意搭腔了。 皇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叹息道,“本打算在首轮便淘汰些出去,倒不拘美丑,只咱们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到底要让亲厚太子的朝臣之女多出头才行。可容妃偏偏选了灵珑来作画,你瞅瞅这些个画像,张张皆是美人儿,卷卷皆是风情,本宫就算有心偏袒,皇上那里却不好交代。” 崔嬷嬷小意地为皇后揉捏着肩膀,柔声开口道,“娘娘,灵珑小姐并不知情,若然知晓,定然不会违背娘娘的意愿的。” 皇后眯眼颔首道,“她年幼,自然想不到这一层。本宫恼恨的是容妃,她若吩咐了御画坊,本宫倒可以从中做做手脚。可如今……” 崔嬷嬷微微沉吟片刻,思索开口道,“娘娘可是担心宫试?” 皇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宫试变数太多,想要掌控谈何容易啊!” 且说容妃得知待选秀女的画像已经到了凤仪宫,才要携了陈嬷嬷去打探,偏巧赶上墨连玦和墨世钧入宫探望。 容妃将二人引入殿内,细细闻嗅着醉香楼的松花小点,不由调笑道,“嗯,本宫许久未曾吃过醉香楼的松花小点,这会子倒真有些馋嘴。只本宫偏偏不吃,且听你二人分辨分辨缘由再说,没得为了一包点心,倒累得本宫鞍前马后的道理。” 墨连玦微勾唇角,墨世钧却朗声笑道,“瞧娘娘说的,偏巧路过醉香楼,想着娘娘素来爱吃这松花小点,顺便带了一些过来,何来什么缘由呢。” 容妃掩了帕子,颔首轻笑道,“得了,本宫可不是那些个年轻的小姑娘,岂是那般好哄骗的。有何事便与本宫直说,弯弯绕绕地耗费时间,仔细本宫失了耐性,倒将你二人冷在这里,自行耍玩去。” 墨世钧摆摆手,连忙告饶道,“伯娘,您好狠的心,侄儿这几日抓心挠肝地焦灼,您不体谅侄儿,怎的还要弃侄儿而去呢。” 容妃见墨世钧逗趣,索性双手一摊,唉声叹气道,“钧儿,莫要混喊伯娘,仔细凤仪宫得了消息,倒将你的小像埋进泥土里踩两脚,到时候伯娘就算有心,也爱莫能助咯。” 墨世钧颓然地软在椅子上,苦撑着笑脸道,“伯娘,钧儿的小像早被踩了许多次,这会子想多踩几脚,怕是很难捡拾了。某些人若不嫌弃费事,钧儿倒是不妨碍,索性钧儿命硬,倒任凭他们闹腾去。” 容妃暗骂墨世钧调皮,墨连玦却起身拱手道,“画像之事,多谢娘娘成全。” 容妃轻笑摇头道,“靖王爷不必如此,灵珑那丫头颇得本宫喜爱,与她赚点子小钱,本宫倒乐见其成的。” 小钱?几百万两银子也算小钱吗? 墨连玦想起灵珑背着小手、仰着小下巴的嘚瑟样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见容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忙敛了神色垂眸道,“娘娘虽如此说,到底碍了凤仪宫的事儿,选秀之事怕会风波再起。” 容妃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悠然浅笑道,“无碍,横竖凤仪宫待本宫从未和善过,倒不拘这点子小事。倒是你与世钧,既不想婚配,便得想办法提防着皇后乱点鸳鸯谱才是。” 墨连玦微微颔首,墨世钧却邪狞勾唇道,“伯娘,您只叮嘱九哥便是,有娘亲在,世钧倒是不惧的。” 容妃失笑,庆亲王妃那般火爆的脾性,皇后倒真的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若被庆亲王妃当众下了脸面,面子里子怕会一并碎成了渣渣,这般得不偿失的事儿,以皇后的算计,定不会犯蠢的。 容妃见墨世钧得意,不由摇头道,“瞧把你能耐的,你只祈祷王妃姐姐没有瞧中哪家姑娘,否则……” 否则,他家的老子爷定会打断他的双腿,押也会将他押入洞房的。 墨世钧嗔怪地瞟了容妃一眼,欲哭无泪。 容妃却转脸朝着墨连玦嘱咐道,“你与世钧皆会参与此次选秀,这阵子少进宫,莫要授人以柄才是。” 墨连玦颔首道,“娘娘说的是,本是得了父皇召见,日后定会多注些意。” 容妃默默点头,未曾挽留墨连玦二人多坐,带着陈嬷嬷朝凤仪宫而去。 夜里,灵珑冥想静坐一个时辰后,才要歪在榻上睡去,视线却不由转向了冷宫的方向。她起身略坐坐,本想披了大氅去探望,想着古灵儿和墨连漓的嘱咐,到底还是悻悻然地躺回了榻上,只这会子失了困倦,只得闭了眉目听着寒风的呼啸声发愣。 风越吹越大,越刮越猛,连窗户也被震颤得咯吱作响。 灵珑趿拉着鞋子起身,本欲将窗户关紧,却忽然听见一声声沉入心神的呻吟之声。那呻吟声微弱且低浅,破碎且残败,虽完全失了调子,凄凉和悲哀之气却越发沉重了些。 灵珑心内翻腾,略微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扯过了衣挂上的大氅,推开窗户纵跃而去。 灵珑飞得极快,起初还能感觉到寒风的肆虐,渐渐地,那风声却越来越小。待她距离冷宫越来越近之时,方才还猎猎作响的风声,竟然奇迹般地停止了,连树梢叶片间,也恢复了纹丝不动的状态。 灵珑无暇理会,全息运起飞仙步,直接朝着最内部的庭院飞去,却在仅有两个屋脊的距离时,旋身落在了屋顶上停靠。只因她听到了佟妃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佟妃说院子里有人,叮嘱她要小心隐匿。 灵珑深深地呼口气,将内息敛至胸腔内,顺着屋脊落在地面上,溜着墙角来到了佟妃所在的院落。 院落里静悄悄的,灵珑却隐约分辨出三个人的呼吸声。她朝着墙垣的瓦片看了一眼,垂眸思索片刻,到底担心弄出声响,不得不转回隔壁的院落,乖乖趴伏在屋顶之上。 灵珑堪堪落定,佟妃却悠远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用眼神瞟了眼她的右手边。 灵珑微微凝眉,垂眸看去,但见大树掩映下,有一处被剥离了瓦片的墙垣。她心内纳罕,却来不及细想,足尖轻点间便落在了墙垣上,随即将身子荡在外墙,只余一双眼睛看着院内的动静。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佟妃沉寂了声响,灵珑才知晓这无人造访的庭院里,往日间是何般的寂静。 灵珑抬眸盯着那男子的背影,顿觉莫名熟悉。但见佟妃支支吾吾地开口,那男子终于有了动作,竟是从身旁之人的手里拿出一包粉末,洋洋洒洒地散在空气中。 灵珑小心翼翼地闻嗅着,尚在分辨之际,佟妃却已经痛苦难耐地呻吟起来。 灵珑眯眼去看,片刻功夫,只余躯干的佟妃便被蛆虫占满了,眼睛和嘴巴早已紧紧闭起来,那蛆虫却慢慢爬进她的鼻腔内,翻搅,撕咬,衬着那般痛苦的呜咽声,令人不敢去看。 灵珑的眼睛酸酸涩涩的疼,却分毫不敢转移视线,因为她害怕,她害怕下一刻钟,痛苦不堪的佟妃便彻底离了这人世间。 灵珑圆瞪着眼睛看,那男子却凝眉向后观望。 灵珑顿时心颤,忙将内息收敛起来。可那男子的样貌,却深深落入了心底,在灵珑惊诧的眼神里清晰地呈现着。是他,是当今皇帝墨苍玄,而他身侧的人,正是太监总管康汉。 灵珑立时心惊肉跳,却是死死咬紧了唇瓣,狠狠抓挠着墙垣,再不敢泄露丝毫的气息。 乾帝阴冷地扫视着四周,但见周围并无异动,这才朝着康汉微微抬了抬手。康汉微微躬身,从怀里取了一包药粉撒了进去,那蛆虫立时便被驱散,叮叮咚咚地洒落下来。有的落入水里,有的则落在院落里,灵活的蠕动着身子。 乾帝微微凝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康汉忙将药粉散在乾帝周围,那蛆虫挣扎了一会子,到底还是失了动静。 而佟妃的脸早已坑坑洞洞地冒着鲜血,如糊制血面具的玩偶一般,惊惧且心颤。 少时,佟妃终于睁开了血糊糊的眼睛,却朝着乾帝笑眯了眼睛。 灵珑分辨不出那眼神里的情绪,却是莫名地怒瞪着乾帝。 乾帝接过康汉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双手,随即便将帕子盖到了佟妃脸上,肆意轻讽道,“佟妃,你这般丑陋,朕觉得看一眼都会污浊了眼睛,但朕还是来了。你当日说那孩子是朝臣之女,朕便以选秀的名义将所有朝臣之女都宣进宫来。你猜,那孩子会不会被选中?” 佟妃支支吾吾地说话,乾帝却朗声大笑道,“佟妃,朕一定能找到那孩子,到时候,隐士家族便只能为朕所用了,哈哈哈哈……” 灵珑攀附在墙垣之上微微凝眉,隐世家族,乾帝竟然打着收复隐世家族的主意。可是那孩子是谁?隐世家族的后人吗? 灵珑这厢尚在沉思,乾帝摸着下巴邪笑道,“佟妃,朕前些日子出宫时,在乡野间得了一个美人儿,那美人儿像极了当年的你。娇嫩,妩媚,尤其是那怯生生的小眼神,朕见着了便心痒难耐,竟恨不得日日宠着她腻着她,连她的嚣张跋扈也觉得可心可意。只可惜,她虽像极了,却并不是你。你懂星象,懂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那孩子却不懂。” 乾帝话语微顿,却忽然大笑道,“好在那命定之人便要出现了,朕只盼着早日找到她,让她为朕续命,让她保苍玄兴盛,就算她要那后位,朕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她,都给她,什么都给她……” 佟妃吭吭哧哧地出声,似讥笑似嘲弄,灵珑只见那丝帕微微浮动,下一刻,乾帝的巴掌早已扇向了佟妃的脸面。 丝帕飘然落在地上,佟妃那张越发狰狞地脸,便显现在了眼前。佟妃被打得偏移了头颅,脸上的坑洞鼓鼓地冒着鲜血,而鼻腔间的嗤笑声却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肆意,到后来,竟似阴鬼传声般荡漾在空气中,让人听了莫名地发颤和胆寒。 乾帝嫌恶地皱了皱眉,将满手的污浊胡乱的抹在康汉的外袍上,随即鼻尖轻哼,摔了衣袖踏步离去。 康汉亦步亦趋地跟在乾帝身后,却在闪身离开之际,鬼使神差般地朝着灵珑所在的位置瞄了一眼。那一眼,一闪而逝,灵珑却吓得将头颅藏在了墙垣之后。 良久后,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灵珑从墙垣后冒出头来,翻身便落到了院落里,脚步沉重地朝着那口大瓮而去。 佟妃眼神纯净地看着她,咧唇而笑,脸部的伤口却被牵扯得越发严重了。 灵珑从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忽然忆起佟妃没有手臂,忙凑近身子为佟妃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只那帕子方一靠近佟妃的脸面,立即便被鲜血浸湿了。 灵珑无奈,将外袍脱下来继续擦拭着血迹,随即小心地为佟妃涂抹伤药,一双小手却难以自制地颤抖着。 这血洞,早已穿透了佟妃的脸面,想要痊愈,怕是难上加难了。 灵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意间瞥了眼那瓮中,下一刻,竟是啪嗒一声落下泪来。 正文 148.开始有心事了 灵珑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竟是隐忍呜咽着蹲坐在了地上,那瓮中……那瓮中…… 那瓮中,除了熙熙攘攘的蛆虫,还有切割整齐的断肢残臂。那断肢早已发涨发皱,却仍旧是完好无损的样子,连蛆虫也不敢去啃食,只能远远地绕着走。 灵珑瞬间便明了了,这不是寻常利器切割下来的手脚,这是《乾象新书》中提到的“天罚”,是违背天意不得不承受的割离之苦。 灵珑惊吓地咽了咽口水,佟妃当年到底做了何事,为何被降下这般残忍的天罚呢?据说但凡受了割离之苦的人,那割离下来的骨血便会一直完整如初,倒叫受罚之人日日目睹罪过,虔诚忏悔以求救赎,直至生命终止的那一刻。 灵珑疑惧地看着佟妃,佟妃却根本无法回答,因为与四肢一同被割离的,还有她的舌头。 佟妃看着灵珑淡然浅笑,似乎在安抚一个颇为稚嫩的后辈,又似乎,她早已看淡了生死,习惯了苦痛。 灵珑狼狈地拭了拭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从怀里取了几粒内息丸,递到了佟妃唇边,“师伯,吃吧。” 佟妃乖乖地张开嘴,慢慢吞咽,少时,便静默地闭上了眼睛。 灵珑见佟妃陷入了冥想,悄悄掩在阴影处守候着,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夜空。 夜空的星子真多呀,多得那么热闹,却又那么令人着恼。若她看不懂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识不清东西南北那二十八颗星宿,这星夜是不是更加璀璨呢。 灵珑微微地叹口气,但见佟妃缓缓睁开了眼睛,连忙凑近瓮边,关切地看着她。 佟妃咳嗽两声,忽然呕出一口淤血,然后便舒朗地笑了笑。 吐出阻塞之血,日后便能自行修习内力了。 灵珑由衷地替佟妃感到高兴,待要问询当年之事,却隐约听见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她忙塞了几颗内息丸放进佟妃嘴里,悠然叹气道,“弟子怕是不得不走了,师伯保重。” 佟妃紧紧抿了抿嘴唇,颇为吃力地咿咿呀呀,虽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灵珑一时间却难以分辨。 灵珑缓缓靠近佟妃身边,佟妃正欲再次开口,那脚步声竟然隐隐来到了隔壁的院落里。 灵珑胡乱地朝着佟妃点点头,足尖轻点跃起,片刻间便飘离了冷宫。 寒风渐起,吹落了一地枯叶,也吹皱了灵珑的心湖。 灵珑坐在屋顶上,看着月星忽隐忽现,看着烛火渐明渐灭,却依然猜测不出佟妃话语里的意思。她悠然地叹口气,视线飘忽间,却见一袭颀长的墨色身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负手而立,清冷且执着。 灵珑将短笛执在手间慢慢吹奏着,曲调婉转低吟,声音穿透云端,旁人虽无法听取,灵珑却十分肯定,墨连漓定然会懂。否则他便不会被佟妃的呻吟声所吸引,却又那么刚好地每次都能出现在身边。 灵珑的笛声依然在流淌着,墨连漓却早已敛了衣摆,轻飘飘地落在了灵珑身旁。 这本就是鸟类呼朋引伴的曲调,墨连漓能来,灵珑并不意外,却隐约觉得,隐世家族的东西,墨连漓似乎懂得太多了些。 灵珑止住了笛声,缓缓躺在屋顶上,指着最亮的天星问道,“可知晓那是什么星?” 墨连漓坐在灵珑身旁,缓缓摇头道,“除了星象之术,佟妃能教的,便都教给我了。” 灵珑噎了一下,本打算试探一下,未曾想过墨连漓竟然这般坦诚,索性直起身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墨连漓,除了鹂鸟的声音,佟妃可曾使用过旁的语调?” 墨连漓略微沉吟片刻,沉声开口道,“不曾。” 灵珑微微凝眉,鹂鸟的声音与呻吟声太像,若不是懂兽语之人,必然不会察觉其中的用意。想来佟妃本有提防,断然不会随意更改声音才是,可她模仿了鹂鸟以及与鹂鸟相似的声音,却硬是分辨不出那句话的意思。 灵珑颓然地躺回屋顶上,挥了挥小手道,“墨连漓,且回屋去吧,我不会待太久的。” 墨连漓微微点头,却在转身之际调笑道,“若然再感染了风寒,倒与本王无关了。” 灵珑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不由噘了噘嘴巴,染风寒,哼,她这般充沛的内息之力,莫说风寒之气难以入体,连体寒的痼疾也早已痊愈了。 灵珑麻利地起身,才要纵身跃下,那堪堪踏出的左脚却忽然顿住了。她将舌尖上叨念的句子一遍一遍地复述着,拼凑出来却是“乾帝危险,找师父”。 原来佟妃那句叮嘱不是鹂鸟的声音,竟是尝试着开口说话了。 灵珑握紧了怀里的瓷瓶,深深地叹气,没有舌头也可以开口说话的,只要内息之力充足便可。 经历今夜的事儿,灵珑自然知晓乾帝之于隐世家族的危险,可她要到哪里去找师尊呢?还有乾帝提起的女子,难道此次进宫参选的闺秀中,竟还有隐世家族的后人吗?若然有,到底又该是何种身份呢? 灵珑心中郁结,不由缓缓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天庭穴。可她到底懒怠回屋,竟是踩着飞仙步朝着靖王府而去。 靖王府的宫灯依然星星点点的亮着,墨连玦房内的烛火却早已熄灭。 灵珑旋身落在屋顶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马上要到丑时了,寻常人早该歇下了。何况,她见了墨连玦,也并不知晓要说些什么。 灵珑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正在思索是否该喊了颜鹤现身喝上两口,便见穿着白色里衣的墨连玦,身形飘然地落在了屋顶上。 灵珑抬眼看着墨连玦,咬了咬唇,撇了撇嘴,随即便将下巴抵在了膝盖上。 墨连玦看着灵珑小可怜般的模样,顿时失笑,却是俯身朝着灵珑温柔地问道,“为何不叫我?” 灵珑缓缓摇头,不太想说话,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墨连玦。他竟还没有睡下吗?还是被她扰了起来? 墨连玦勾唇浅笑,直接将灵珑掠进了怀里,随即皱眉问道,“去了哪里?为何有血腥之气?” 灵珑愕,逃避性地躲进了墨连玦的怀里。她从冷宫出来时,顺手便将染了血的衣衫和帕子拿到后山丢弃了。可习武之人对血腥之气颇为敏感,她浑浑噩噩地琢磨着佟妃的话,一时间倒给混忘了。 墨连玦见灵珑不愿多谈,又是那般恹恹的状态,索性叹了口气,直接揽紧灵珑的腰身,纵身起落间,转眼便回到了卧房内。 烛火渐渐亮起,灵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墨连玦却捏了捏她的小脸,轻声问道,“乏了?可要洗个澡?” 灵珑抬起胳膊闻嗅一下,随即便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可她想起水面上漂浮的断肢残臂,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墨连玦为灵珑脱下了大氅,将她打横抱在膝盖上,揉捏着她的小身子低声道,“可是有心事?” 灵珑扑进墨连玦怀里蹭了蹭,未曾言语。 墨连玦却从她躲避的眼神中知晓,他猜对了答案,灵珑确实有心事。 墨连玦朝着虚空中打了个响指,颜松立刻出现在门边,隔着门板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墨连玦一边抚摸着灵珑的墨发,一边沉声吩咐道,“准备热水沐浴,另外,准备一些暖胃的汤膳来。” 少时,当灵珑被墨连玦放进了木桶里,当那温柔的热水流淌过她冰凉的身子时,她忽然间便回过神儿来,却是朝着屏风外娇声命令道,“墨连玦,你不许离开。” 墨连玦轻轻淡淡地“嗯”了一声,取了把藤椅坐在了屏风后。 灵珑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略微心安,甩了甩小手,便开始动手解着身上的衣服。那衣服早已浸透,竟是湿湿哒哒地贴合着身子,脱起来颇费些气力。 灵珑气喘吁吁地将衣衫解下,虽刻意控制了力道,衣服被丢到地板上之时,到底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灵珑愣愣地看着水渍滴滴答答地流淌,忽然间便笑了,她到底在干吗?虽说乾帝对隐世家族的算计太过棘手,可隐世家族何曾脱离过当权者的算计。何况还有娘亲,有师父,还有大悲寺的师叔祖,隐世家族,又岂是那般好欺辱的。 灵珑咧嘴笑笑,但见热气氤氲飘散,郁结在胸腔内的闷堵之气,到底还是消散了不少。她侧脸看着屏风之上的那道俊然身影,勾唇浅笑道,“墨连玦,灵珑来了。” 墨连玦听着灵珑娇脆的声音,不由莞尔一笑,却故意挑眉打趣道,“哦?方才那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却去了哪里?”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点唇娇俏道,“定是觉得那般沮丧令人着恼,便自惭行愧地躲避了起来。唔,灵珑得一直坚守着,不能让那小人儿再来抢夺灵珑的身子了。” 墨连玦微笑颔首,听闻敲门声响起,忙起身开门,转身便端着膳食放在了桌子上,对着屏风上映照的小脑袋吩咐道,“珑儿,且起身吧,有你爱喝的海胆猪肝粥。” 灵珑脆生生地应承,待墨连玦踏出房门后,这才取了屏风上的布巾擦拭着身子,顺便将那套与墨连玦一般细滑的丝绸里衣穿在了身上。 墨连玦推门而入时,便见灵珑小脸红晕地站在铜镜前,甩着衣袖玩得不亦乐乎。 墨连玦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忽然忆起初遇灵珑的那个早上,她便是穿着里衣闯入了他的院落的。他将自个儿的衣裳送于她,她欢喜地甩着衣袖旋转飞舞,出尘且美好。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可眼前的小姑娘身量却早已纤长,竟也开始懂得掩藏心事了。 灵珑从铜镜里窥见了墨连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直接飞身扑向了墨连玦,嘴里还咋咋呼呼地叫嚷着,“墨连玦,不许让本小姐落在地上。” 墨连玦不及细想,张开双臂便将灵珑揽进了怀里,岂知身子忽然一麻,竟是毫无防备地跌在了地上。 墨连玦暗道一声糟糕,灵珑却将右手食指在墨连玦的眼前晃了晃,眯眼挑衅道,“嘿嘿,玦哥哥,这招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怎么样,珑儿的穴位识得可是越来越准了吧?” 墨连玦见灵珑起了玩闹之心,索性慵懒自得地躺在地上,睨着那俏生生的小脸反问道,“便又如何?” 灵珑挑眉想了想,将里衣的下摆塞进裤子内,直接扑到墨连玦身上,嘚瑟地挑着他的下巴张狂道,“跑不了了吧,被我抓到了吧,嘿嘿,吃本小姐一记”,说罢,竟“吧唧”一声吻在了墨连玦的唇瓣上。 墨连玦傻愣愣地看着灵珑,唔,若为着这般的暗算,他倒宁愿一直让小丫头得逞下去。 可灵珑却调皮地点了点墨连玦的眉心,随即吹了吹手指,蹦蹦跳跳地吃粥膳去了。 墨连玦跳了跳眼皮,躺在地上看着灵珑大快朵颐,心内却止不住暗笑。 灵珑捧着粥膳吃得香甜,但见墨连玦笑眯眯地看着她,便故意将进食的动静闹得很响。那风范,倒似几日未曾进食的小乞丐,恨不能将饭碗也吞食了去。 墨连玦顿时失笑,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灵珑。 灵珑晃荡着小腿吃粥,见墨连玦那般宠溺地眼神,本打算吃饱后便将墨连玦的穴道解开,可是才准备弃了碗筷,那微微扬起的小手便不能动弹了,而方才还躺在地上的墨连玦,却早已双手环胸站在了她的眼前。 这厮竟然将穴道解开了,唔,内力强劲果然不同凡响。 灵珑哭丧着小脸看着墨连玦,摆明了委曲求全的样子。 墨连玦到底不忍心,右手一起一落间,灵珑便笑嘻嘻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晶亮着眼睛夸赞道,“墨连玦,你可真厉害。” 墨连玦揽着灵珑微微勾唇,但见时辰晚了,索性拦腰抱起灵珑,大跨着步子朝床榻而去。 灵珑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却是主动朝床榻内侧滚了滚,还豪气地拍了拍外侧的枕头,朝着墨连玦招手道,“墨连玦,快来。” 墨连玦失笑摇头,这般魅惑的话语,到了灵珑嘴里,倒成了哥俩好似的交往。他弹了弹灵珑的脑门,待她呼痛之际,踢了鞋子躺到了榻上。 灵珑笑眯眯地盯着墨连玦,随即便将他放在腹部的手臂展开,自动自发地躺了上去。 墨连玦将灵珑的腰身朝自个儿的方向拢了拢,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道,“珑儿,睡吧。” 灵珑轻声应和,在墨连玦的侧脸印下一个浅淡的吻,没一会儿便呼吸清浅了起来。 墨连玦弹指将烛火熄灭,将下巴抵在灵珑头顶上,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宫里的情况,他必要打探清楚了才是。 四更天时,墨连玦将灵珑放在了梅兰阁的榻上,才要起身离开,灵珑却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墨连玦,别走,我有事找你。” 墨连玦捏了捏灵珑的小脸,凑近她耳际轻声道,“乖,睡吧,我会再来找你的。” 灵珑松开小手,蹭了蹭枕头,复又睡去。 墨连玦俯身便在灵珑的额际印下深深的一吻,撩了衣摆飘然远去。 翠浓和冰儿面面相觑,靖王爷这是,这是当着她俩的面调戏她家小姐吗?可是,她们似乎也无力阻止,索性一个垂眸,一个转脸,仿佛那般的亲昵理所当然般,无可奈何却又习惯使然地接受了。 灵珑尚在秀女名册中筛选着那所谓的命定之人,皇宫内倒迎来了皇后四十岁的寿辰。皇后虽明令不许铺张,随性便好,可一国之母整岁的生辰,又岂能草草了事,整个皇宫到底还是忙乱了起来。 皇后寿辰这一日,命妇们皆入宫庆贺,那阵势虽比不得乾帝的派头,却也足够华贵了。 皇后身着正红色的绣金凤衣袍,头戴六龙三凤冠,端庄威仪地坐在主位上,言笑晏晏地看着宾客们行叩拜大礼。 灵珑忍不住朝高位上的乾帝看了一眼。乾帝依然是那般儒雅中带着威严的模样,在灵珑心里却早已被冷宫里那般阴狠的面貌所替代。 命妇们少不得一番献礼,无非是朱玉首饰、夜明珠之物,却胜在一个赛一个的贵气。 灵珑学乖了,未等皇后请托,便在墨连璎献礼后,主动送上了一幅百花争艳图,当着满席宾客的面儿特特送了出去。 皇后瞬间欢喜,不但命令崔嬷嬷立时展示给众人观赏,还颇为得意地朝着皇上调笑道,“皇上,可见灵珑丫头贵重臣妾,倒无须臣妾开口要贺礼了。” 命妇们对灵珑的画自然是没口子的夸赞,乾帝却端着酒杯故作不满道,“哼,小丫头没眼色,朕的银子比皇后充足许多倍呢。” 在座的命妇因着灵珑开口讨要银子的老梗,皆大笑起来。 灵珑却是跳了跳眼皮,朝着主位跪伏行礼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皆是臣女贵重之人,只当初臣女未曾料想那画作竟能入了皇上的眼,故不敢贸然相送的。” 皇上和皇后皆笑眯了眼睛,容妃却浅笑出声道,“皇上,且让这丫头回去吧,仔细吓着了,赶明儿真不与皇上作画了。” 乾帝就势挥了挥手,灵珑忙敛了衣裙回座,却在回身之际看到了久未露面的路嫣然。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赠送的两张票票,飞雪别跑,给小巫么么个,(* ̄3)(e ̄*)吼吼,对打赏的读者就是这么热情滴,飞雪别跑,小巫会人工呼吸滴** 正文 149.一颗冬枣撞出了孕事 宾 太子侧妃明面上虽夸赞路嫣然聪慧能干,三言两语间,却让皇后忘记了路嫣然淘换红珊瑚的辛劳,反倒牵扯着她要去凤仪宫里读书上进。% し皇后自然有着打压路嫣然的心思,可若没有太子侧妃的配合,这出戏只怕唱不下去。 灵珑眨巴着眼睛,但见路嫣然颇受冷落地处在高台下,瞬间便明白了梅菲儿与柳诗韵的所指。 柳诗韵赞同道,“是。能得了太子主动求娶,又岂能是简单的人物。” 梅菲儿掩着丝帕轻笑道,“太子侧妃到底是个聪明人。” 皇后微笑点头,太子侧妃忙敛了衣袖推到了一旁。 太子侧妃立时哭丧了小脸,却是脆生生地应承道,“是,贫妾一早便到凤仪宫里报到,虽不过是块子朽木,倒要借着皇后娘娘的宝地,学一学那先飞的笨鸟才是。” 皇后微笑颔首道,“只你混闹,知晓自个儿蠢笨偏要卖乖,明日本宫倒要扯着你读些个书,没得见天拿话把子挤兑人。” 太子侧妃躬身出列,朝着皇后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路妹妹真真是谦虚,若然这般的贺礼都算愚钝,依着贫妾那珠串,怕只能算愚不可及了。” 路嫣然故作羞涩地垂了眉眼,缓缓屈膝道,“儿媳愚钝,只能捡着现成的物件淘换,幸得母后不弃,倒是这珊瑚的福气了。” 皇后虽不喜路嫣然,这红珊瑚却真真是长了脸面,少不得和颜悦色道,“是,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倒给了本宫一个惊喜”。 容妃掩唇轻笑道,“皇后娘娘好福气,这般的活珊瑚,没有千余年是长不成的,路氏待皇后的心意,可见一斑了。” 灵珑悄悄地松了口气,不见便不见吧,只莫要害得小宫女摔倒便是了。如此想着,索性甩手放开,又将视线落在了那颗红珊瑚上。 灵珑想着是否该大大方方地过去捡拾,便见一列粉红色衣衫的宫女,托着御膳鱼贯而入,待宫女们离开席面时,那颗冬枣却不见了踪影。 灵珑忍不住捂脸,好在众人都在围着那红珊瑚惊叹,倒无暇注意她。她从指缝间偷偷瞄了两眼,伸出小脚去勾那颗冬枣,可是勾一勾,够不着,勾一勾,还是够不着。 灵珑看得有些失神,手里的冬枣“啪嗒”一声落在碟子上,然后滴溜溜地滚落到地面上。 红珊瑚在贵族圈里并不算稀罕,可这般色泽明艳,且高度惊人的红珊瑚却不得不引人惊叹。 路嫣然微楞,不得不咬牙退下,却在回身之际,直接将那纱布扯将开来,整个大殿顿时红光四射,熠熠生辉。 皇后被那“母后”“儿媳”绕得脑仁子疼,索性挥了挥手道,“路丫头有心了,来了这会子,且快些入席用些膳食吧。” 可宾客们皆听懂了,路嫣然却故作不知地娇俏开口道,“儿媳谢母后。母后,儿媳素闻红珊瑚色泽透亮,还有安神补气之功效,特命人从胡海之地淘换了一株,也不知母后是否喜欢?” 皇后这句“路家的丫头”虽说得亲昵,于路嫣然来说,却算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皇后悄悄地顺了口气,声音慵懒道,“原来是路家的丫头啊,起吧,仔细地上凉。” 皇后立时沉了脸色,瞥见那袭杏黄色的身影时,到底发作不得,没得让个上不得台面的糊涂东西,累得太子声名尽毁。 命妇们议论纷纷,路嫣然自认为这小聪明耍得极好,既保住了颜面,又显示出婆媳间的亲昵。可她却偏偏忘记了,皇后不只是太子的娘亲,还是天下最尊贵的妇人,除了太子正妃,任何人不敢狂妄地称呼她为母后,而只能喊皇后。 是儿媳不是臣妾?是了,路嫣然是小妾,自然称不得臣妾,只能自称贫妾和贱妾,可似她那般傲然的人物,当然不会自贬身价,索性将称谓改成了儿媳。 灵珑勾唇浅笑,端起梅香酒细细品味一口,却见两个内侍抬着一人高的物件渐渐靠近高台,而路嫣然却在宾客的注目下,朝着高台上的皇后缓缓跪伏道,“儿媳叩见母后,恭祝母后春色永葆、福寿延年。” 灵珑诧异抬眸,却见墨连玦和墨世钧正端着酒杯向太子敬酒,而墨连玦那颀长高大的身形,偏巧将太子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灵珑沉吟片刻,琢磨着是否该和梅菲儿换个座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忽然消失了。 灵珑下意识地朝太子看去,岂料太子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她连忙垂了眉眼,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起来,只太子的目光太过灼热,难免令她有些坐立难安。 灵珑赞同地点了点头,路嫣然非但没长高,那套拽起长裙加身,倒显得越发矮小了。她冷眼看着,那身量,倒与十一岁的墨连璎一般高矮了。 苏艳洛将一粒奶白葡萄塞进柳诗涵嘴里,捏着她的小脸道,“人家专靠那些物件撑场面呢,莫说脖子断了,就算身子折了也不能舍弃的,何况她早已是人妇,难道还指望着长身长不成?” 柳诗涵微微撇嘴道,“哼,神气什么,那般华贵的头面,竟也不怕压断了脖子。” 灵珑微微垂眸,敛了神色与路嫣然擦肩而过。路嫣然侧身轻哼,灵珑却是优雅淡笑地回到了席位上。 路嫣然穿着一袭银珠雨烟织锦宫装,梳着望仙九鬟髻,尊贵之气显露无疑,却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稚气了。 正文 150.到底还是惹了是非 谭侧妃细细为太子解着衣衫,眸光潋滟道,“不,路妹妹有喜了,竹哥哥却到了媛儿这里来。媛儿即使终生无子,只要竹哥哥心里有媛儿,媛儿又何必计较其他,没得消磨了竹哥哥待媛儿的情谊。” 太子伸出大掌爱怜地抚摸着谭侧妃的小脸,难得温柔道,“媛儿,你不会终生无子,本殿也不会让你无依无靠的。” 谭侧妃瞬间欢颜,竟是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太子的唇瓣。 太子将谭侧妃打横抱起,床幔飘舞间,自有一番郎情妾意般的缠绵。 且说崔嬷嬷出了偏殿,忍不住傲慢地轻啐一口,这才脚步匆忙地去凤仪宫复命。 皇后眯眼歪在软塌上,自有小宫女为她篦发、按摩。崔嬷嬷挥挥手,小宫女忙退出了殿内,崔嬷嬷倒捡起篦子亲手为皇后篦着头发。 皇后慵懒开口道,“回来了。” 崔嬷嬷轻笑道,“是,娘娘的感知还是这般灵敏。” 皇后缓缓睁眼道,“那些宫女粗手笨脚的,哪里比得上你。” 崔嬷嬷闻言欢喜道,“小丫头们年轻,哪像奴婢跟了小姐这些年。” 皇后微微颔首,朝着崔嬷嬷挥手道,“路丫头可张狂够了?” 崔嬷嬷堪堪半在榻上,凝眉叹气道,“奴婢亲自为她擦洗,亲手喂她喝汤,若不是侍郎夫人打眼色,这会子且回不来呢。” 皇后讥讽地笑道,“且随她张狂去,她打量本宫和太子不言语,那孩子便能保得住?” 崔嬷嬷将皇后搀扶起身,缓缓朝着软塌而去,“不早了,娘娘且歇了吧。这般的小谋算,不值当娘娘费心。” 皇后轻撩眼皮道,“确实不值当,本宫只觉得糟心罢了。太傅府的人倒是越发下作了。” 崔嬷嬷细细安置皇后睡下,未曾离去,只轻拍着皇后的肩膀道,“娘娘,睡吧,横竖还有旁的计较。” 翌日一大早,崔嬷嬷便带着皇后的懿旨赶到了偏殿。路嫣然拿捏着架子迟迟不肯起身,崔嬷嬷却未见着恼,只颇有耐心地陪着侍郎夫人闲谈。 侍郎夫人频频看向卧房,尴尬解释道,“嬷嬷别见怪,这孩子昨儿睡得不好,难免起迟了些。” 崔嬷嬷大度地挥手道,“夫人说哪里说,嬷嬷虽未生养,却伺候过皇后娘娘生产。这怀孕生子,对咱们女子本就是份磋磨事儿。想来路姨娘定是有些不适,这才睡得不安枕,倒莫要大意才是。” 侍郎夫人微笑点头,路嫣然倒搀扶着宫女的手腕出来,苦着小脸道,“谢嬷嬷体谅。昨儿嬷嬷离去后,嫣然睡倒是睡下了,只腹中的胎儿闹腾得厉害,搅扰地嫣然总是醒来,这才起迟了。” 崔嬷嬷抽了抽嘴角,一个月的胎儿便开始闹腾,倒成了积年的怪事了。她无心反驳,只笑意盈盈地开口道,“路姨娘辛苦了。嬷嬷这会子来,偏巧是带着皇后娘娘的体恤来的。路姨娘是双身子了,娘娘唯恐小皇孙受委屈,特准许路姨娘回太傅府养胎。” 路嫣然诧异道,“什么?回太傅府?” 崔嬷嬷起身颔首道,“是。太傅府是路姨娘的娘家,有侍郎夫人细心照料,小皇孙一定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路嫣然垂了眼眸,心内却不由地冷哼,她自然知晓太傅府的好,只她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磋磨磋磨那帮子攀高踩低的人,若回了太傅府,岂不是便宜了这起子小人。 路嫣然凝眉呼喊道,“如意,如意,快扶本小姐坐下,本小姐乏了。” 如意连忙小意地扶着路嫣然坐在软榻上,还颇为急切地问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咱们这会子在宫里,您可千万别忍着,仔细小皇孙受委屈。” 路嫣然微微娇喘道,“如意,不碍事,横竖有母后在,小皇孙定然不会有事的。” 崔嬷嬷但见路嫣然提到皇后,心内颇为不耻,嘴里却关切道,“嘶,一个月便如此,想来这胎像……” 路嫣然诧异抬眸,侍郎夫人却连忙插话道,“嫣儿身子一直很好,怕是昨夜失了些精神,估摸着躺一会子便大好了。” 崔嬷嬷皱眉道,“切莫大意,不若还是去请张医正吧,若小皇孙有差池,奴婢可担待不起。” 侍郎夫人见崔嬷嬷转身欲走,忙扯着她的手腕轻笑道,“嬷嬷,本夫人生养了三个,这般的情形确实无碍的。” 崔嬷嬷屈膝行礼道,“既如此,奴婢便放心了。侍郎夫人细细护着路姨娘回太傅府吧,皇后娘娘吩咐了,一应用度拣最好的,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自可派人告诉奴婢一声。” 崔嬷嬷敛了衣裙出了偏殿,侍郎夫人却朝着路嫣然嗔怪道,“嫣儿,才一个月,哪里来的胎动,又哪里来的痛痒,你再如此胡闹,莫说皇后娘娘要远着你,连太医也不敢上门了。” 路嫣然撇撇嘴,不满地嘟囔道,“哼,嫣儿才怀孕,便要撵了嫣儿回府养胎,她们倒是乐得清净。” 侍郎夫人摇头叹息道,“嫣儿,难道你想回太子府吗?太子多年未有所出,眼红心热的人必然不少,哪怕咱们日防夜防,也难保不会出事的。” 路嫣然轻嗤道,“嫣儿自然不想回太子府,嫣儿只想赖着皇后。当初她诓骗了咱们,这会子自当为嫣儿肚子里的皇孙保驾护航,嫣儿就是想告诉她,这皇祖母也不是便宜当的。” 侍郎夫人怒其不争,使劲捏了捏路嫣然的小脸骂道,“嫣儿,你糊涂了。皇后当皇祖母的机会有的是,可你争取太子妃的机会却只有这么一次了,你拿什么博弈啊!” 路嫣然瞬间惊醒了,吩咐如意收拾行装,匆匆忙忙地跟着侍郎夫人离了皇宫。岂知她们前脚才一出右掖门,躲在假山后的小宫女连忙提着裙角朝凤仪宫跑去。 且说路嫣然未从皇后处讨得好处,倒随着侍郎夫人灰溜溜的走了,崔嬷嬷却巴巴带着二十万两银票赶到了梅兰阁。 灵珑挑眉问道,“嬷嬷,皇后娘娘只说赏一千两黄金,怎么银票竟多了一倍。” 崔嬷嬷含笑回复道,“路姨娘跟着侍郎夫人回府安胎了,可娘娘的赏赐断没有收回的道理,索性一并给了小姐。” 灵珑吩咐翠浓收下,朝着崔嬷嬷屈膝行礼道,“劳烦嬷嬷替灵珑谢过皇后娘娘的厚赏,只这会子灵珑怕要赶着去上书房,就不留嬷嬷久坐了。” 崔嬷嬷含笑称是,接了冰儿递来的荷包,带着秋月转身离了梅兰阁。 冰儿捧着小匣子轻笑道,“小姐,不若将银票送回去吧,仔细招了小贼,倒叫咱们好生心疼的。” 翠浓点了点冰儿的额头轻啐道,“瞧你那小家子气,这里是皇宫,若真有宵小之辈,倒该去偷拣皇宫宝库才是,只随意捡拾,也比咱们小姐这点子银钱划算的。” 冰儿和翠浓随意玩笑,灵珑却听进了心里,她确实该回府一趟了。她分明将冷宫的情形告诉了娘亲,娘亲几日未曾回复,竟连皇后的寿辰也没有出席,她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夜里,灵珑等冰儿和翠浓睡下后,换了一套夜行衣,踩着飞仙步朝丞相府而去,却被丞相府里灯火通明的氛围吓了一跳。她匍匐在屋顶上,但见火光隐隐从璃园的方向传来,不由暗暗凝了凝眉,足尖轻点起落间,转眼功夫便飘落在院门口的大树上。 院落里聚集了很多人,奴婢家丁自不必提,连灵翰霆和古灵儿也惊扰了起来。 灵珑思索着定是发生了极严重的事儿,眯眼去看,但见人群深处两个披头撒发的女人正你来我往地抓挠着,一个扯头发,一个上脚踹,那泼辣样儿,倒与市井泼妇差不得一抿子。 围观者众多,却个个似麻木了般,由着她二人撕扯去,倒不见有人上前规劝。 灵珑尚在猜测许是两个奴婢起了争执,却见灵暄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朝着灵翰霆跪伏道,“伯父,是云儿没有教导好妹妹,云儿明日便带着若儿回区县去,横竖有云儿在的一天,便不许若儿再入京都一步。” 灵翰霆深深地叹了口气,杨玉燕却一巴掌呼在了灵暄云脸上,破口大骂道,“打你个小蹄子。妹妹做了小娼妇,姐姐倒惯会装好人,世间便宜事倒被两个乡下丫头占尽了,打量本夫人好欺负不成。” 灵翰霆关切地看了眼灵暄云,沉了脸色道,“杨氏,注意你的修养。” 杨玉燕甩着帕子朗声笑道,“修养,哈哈哈,老爷,凝儿都被欺辱成这样了,玉燕还要修养何用。今日若不撕扯明白,再没修养的事儿,玉燕也做得出的。” 古灵儿缓缓上前,轻抚着灵暄云红肿的脸颊,关切开口道,“云儿,疼吗?” 灵暄云摇摇头,顿时滑落一行清泪,朝着古灵儿重重磕头道,“伯娘,云儿对不住你,倒累得伯娘被人指摘。” 古灵儿将灵暄云搀扶起来,轻拍着她的小手道,“云儿,伯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只是人做错了事,有些责任必定是要承担的。” 灵暄云讶然抬眸,古灵儿却轻蔑地瞟着杨玉燕道,“杨氏,灵华非与梅世子周旋的事儿,本夫人早有耳闻,只懒怠理会,便由着你们去闹腾。可这会子,本夫人不得不说句公道话,若梅世子看得上紫凝,一早便会来提亲,倒无须你自贬身价带着女儿家去相看。即便正成了事,上赶着的买卖,到底让人看低了。” 杨玉燕鼻尖轻哼,但见灵翰霆严厉地扫视她一眼,连忙垂了眸色,只那梗着脖子的尖酸样儿,到底显示着气难平。 灵紫凝和灵暄若不知何时停止了抓挠,只一双手还死死地拉扯着对方。灵紫凝自然不服气,却咬着牙尖无力反驳。倒是灵暄若,虽半个身子被灵紫凝压在地上,却仍旧娇娇俏俏地出声道,“伯娘,您说的对,梅世子根本看不上灵紫凝,还说灵紫凝像年幼寡居的怨妇,见一眼便晦气半晌,就算没有若儿,他也不会娶个丧门星进府的。” “你说什么?” 灵紫凝立时收紧双手,一脚踩在灵暄若脸上,咬牙启齿道,“小贱货,踩死你,踩死你,叫你猖狂,叫你不要脸面……” 古灵儿沉声呵斥道,“都给本夫人住手。” 院落里立时安静下来,除了烛火跳跃的噼啪声,再无一点儿声响。 古灵儿双手交叠在胸前,颇有威严道,“哼,人人都有自个儿的谋算,侵害了丞相府的声名,本夫人却是不允许的。梅行文招惹了紫凝在先,欺辱了暄若在后,这般朝秦暮楚的男子难堪匹配,传本夫人的命令,若镇国公府的人再敢上门,直接乱棍打出去。” 福管家带着家丁齐齐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杨玉燕赞同地点了点头,灵紫凝也忍不住放松了对灵暄若的钳制。哼,她的确又嫁不成了,可她好歹还是黄花大闺女,而灵暄若嘛,哼哼…… 杨玉燕将灵紫凝搀扶起来,笑眯眯地屈膝道,“夫人处事公正,倒是妾身多虑了,这便带着紫凝闭门思过去。” 杨玉燕和灵紫凝欢欢喜喜地走了,灵暄若却抱着古灵儿的大腿哭喊道,“伯娘,不要啊伯娘,若儿已经是梅世子的人了,您再容忍几日,等国公府的人换了庚帖,若儿便住到客栈去待嫁,只求伯娘为若儿留一条生路啊,伯娘……” 古灵儿失望地摇头,灵暄云却扯着灵暄若的胳膊摇晃道,“若儿,你醒醒吧,若儿,梅世子若真心待你,又岂会让你落入这般田地。若儿,听话,明日便跟着姐姐回区县去,区县虽苦,但胜在民风朴实,找个勤劳肯干的汉子过日子,比这海市蜃楼般的荣华要踏实许多。” 灵暄云的话至情至性,倒让围观者忍不住动容。只可惜,不包括灵暄若。 灵暄若一把将灵暄云推开,猩红着眼睛道,“回区县回区县,姐姐便只有这般大的志向了。若儿有了好归宿,姐姐不成全若儿倒也罢了,倒联合梅洛苑那对不知羞臊的母女挤兑若儿,若儿没有你这般的姐姐。” 灵暄云一时愣在地上,芬儿心疼地红了眼圈,上前推搡着灵暄若的胳膊道,“若小姐,芬儿虽是奴婢,可云小姐待你的好却色色看在眼里。你甘愿堕落,芬儿无权说道,可你何苦要这般戳打云小姐的心窝子啊。” 灵暄若被气魔怔了,这会子听了芬儿的话,不由看向灵暄云。但见灵暄云倒似失了魂魄般蹲坐在地上,一时惊吓,急忙扑进灵暄云怀里忏悔道,“姐姐,若儿不是有心的,若儿只是气糊涂了。姐姐,你别生若儿的气,除了回区县,别的事儿若儿都可以听你的。” 灵暄云木然地瞪着眼睛,忽然微勾唇角笑了起来。她温柔地抚摸着灵暄若污脏的小脸,轻声开口道,“若儿,姐姐恭喜你。只咱们的姐妹情分到底浅了些,日后你便好自为之吧。” 灵暄若趔趔趄趄地起身,朝着灵翰霆和古灵儿行礼告辞,跌跌撞撞地朝着西竹屋而去,芬儿忙弃了灵暄若跟了上去。 院落里渐渐安静下来,只灵暄若跪在院子里发着呆。 灵珑摇头叹气,踩踏着树干飞身而起,片刻功夫便来到了静心阁。 古灵儿直接回到了小佛堂,倒未曾念诵经文,却悠然地泡着茶水,“既来了,便进屋吧。” 灵珑从门外闪身进来,挪着步子靠近古灵儿,迟疑开口道,“娘亲,珑儿担心云姐姐。” 古灵儿微微叹气道,“娘亲派了福嬷嬷给你云姐姐守夜,这孩子极重尊严,娘亲也怕她想不开啊。” 灵珑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开口道,“娘亲,到底为何闹成这般?” 古灵儿轻嗤道,“为何,不过是为着一己私欲……” 且说古灵儿得知灵暄云担忧灵暄若见惯了华贵之貌会日渐虚荣,索性却了不少的宴席,但凡有非去不可的,也再未喊过灵暄若陪同。灵暄若渐渐有些苦恼,可灵暄云忙着做绣活,无暇理会她,她整日在花园子里游来荡去,倒与灵紫凝渐渐亲近了起来。 古灵儿自然听福嬷嬷提起过,可想着左不过在这府里,倒也未曾理会。赶巧前几日镇国公府派人送来了帖书,杨玉燕便巴巴地送到了静心阁。古灵儿自来不待见镇国公府,索性撒了手,随杨玉燕去处置。 杨玉燕乐不可支,兀自带着灵紫凝前往赴宴,一同跟去的,便是灵暄若。灵暄若之前未曾与古灵儿说起,待随着杨氏上了马车,古灵儿才从门房那里得了消息。只是为时已晚,古灵儿便只能随她去了。 可是丞相府的马车出去一整日,却迟迟未归,古灵儿生怕出事,忙遣了福嬷嬷去打听,不大一会子,福嬷嬷却带着气势汹汹的杨氏母女和哭哭啼啼的灵暄若进了静心阁的门。 杨玉燕拣着难听话咒骂着灵暄若,灵暄若却直直地跪在地上,等着古灵儿与她做主。 正文 151.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且说梅行文将养个把月,身子骨早已利索,奈何镇国公早已下了禁足令,梅行文出府不得,便日日在留香阁里厮混,搞大了好几个婢女的肚子不说,小妾通房们也是整日间的撕扯,闹腾得镇国公夫人终日不得安生。 镇国公夫人虽素来狠辣,私下里将那几个奴婢堕了胎,发卖给了人伢子。可她前脚处置几个,后脚又填了几个。镇国公夫人疲于应对,索性听了掌事嬷嬷的建议,开始张罗着为梅行文娶妻,这才有了镇国公府的赏花宴。 梅行文年方十六,虽惯常胡闹,却并不排斥娶妻,只舔着脸子朝镇国公夫人撒娇道,“娘亲,文儿只想要灵珑,您亲自给丞相府下帖子,让丞相夫人带着灵珑来相看。儿子病了这些日子,这心里早想得慌了。” 镇国公夫人戳着梅行文的眉心嗔怪道,“打你个小色鬼。那丫头在上书房,哪个若你这般躲懒在家的。” 梅行文顿时懊恼,却抱着镇国公夫人磨蹭道,“娘亲,那便请丞相夫人过府,儿子定会好好表现,到底给未来岳母留个好印象。” 镇国公夫人沉吟片刻,挑眉轻笑道,“行,娘亲便依你,虽说那丫头与墨世子交好,可一日没落定,倒也不算争抢,且看文儿有没有本事抱得美人归了。” 梅行文傲然轻嗤道,“娘亲且瞧好吧,这般多的女人都拜倒在儿子身下,何况一个黄毛丫头。” 母子二人志在必得,只等古灵儿到府,好歹提一提求娶灵珑的话把子,奈何到府之人不是古灵儿,却换成了杨玉燕。 镇国公夫人素来瞧不上粗鄙嚣张的杨玉燕,便故意尖酸着调调高声道,“吆,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姨娘啊,怎么没见丞相夫人呢?” 杨玉燕顿觉难堪,却不得不屈膝行礼道,“嗨,姐姐本是要来的,奈何昨儿惊了梦魇,今日早起便恹恹的。若换了别的府上,定会吩咐管家去个口信,可镇国公府到底不同些,姐姐生怕怠慢了,这才遣了妹妹前来。这不,妹妹还带着凝儿和我家堂小姐来了。” 灵紫凝和灵暄若赶忙上前行礼道,“见过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眉间轻瞟,但见翠绿色衣裙的灵暄若俏生生地站着,不由眼前一亮道,“堂小姐生得极好,可读了书?可学了管家之事?” 灵暄若羞涩垂眸道,“回夫人,打小跟着夫子读书,只这管家之事未曾学过,倒常在伯娘料理家事时,随侍身侧打下手罢了。” 灵暄若这话自然是诓骗的,古灵儿有福嬷嬷有翠浓,哪里用得到个小丫头打下手。 杨玉燕和灵紫凝撇嘴不满,镇国公夫人却赞赏点头道,“啧啧,到底是嫡小姐,这气质果然不同些”,说罢,竟撸下手上的羊脂白玉手镯戴在了灵暄若手上。 灵暄若慌忙推却,镇国公夫人却握着她的小手揉搓道,“乖,且戴着玩吧,一会子进了府,便跟在本夫人身侧,倒要介绍几家小姐与你认识的。” 灵暄若下意识地看了杨玉燕,但见杨玉燕脸上的笑容几欲皴裂,忙垂了眸色怯怯应承了,心里却因着杨氏母女不若她受待见,瞬间笑开了花。 灵暄若被镇国公夫人留下,杨玉燕不得不带着灵紫凝入府。可镇国公夫人一门心思在灵暄若身上,连个引路的丫鬟也不曾吩咐,倒叫杨玉燕好一通尴尬,灵紫凝也忍不住羞红了小脸。娘俩你推我搡,谁也不愿打头阵,最后竟是手挽着手跨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这赏花宴虽名为赏花,各府各院却惯常用来男女相看。相看中了,次日便可派媒人登门;即便相看不中,也权当出来散心,倒并不妨碍。所以,但凡赏花宴,除了宴席之外,便未曾设置男宾女客之限。 梅行文未曾见到古灵儿,难免失望,本欲撑着精神与各家夫人周旋几句,杨玉燕却总带着涂满脂粉的灵紫凝往他跟前凑。梅行文顿觉腻烦,索性招呼也未打,甩着袖子朝后院而去。 灵紫凝跺跺脚,杨玉燕却私下里推了推她的小手。灵紫凝咬咬下唇,挽着帕子追赶梅行文,只分明刚才还在眼前,一路越追越远,越走越偏,却没有发现梅行文的踪迹。 灵紫凝犹豫不决,才要寻个丫鬟带她回去,便见一位翩翩少年迎面而来,正是朱青色衣袍的梅行武。 灵紫凝低垂眉眼,优雅屈膝道,“见过二公子。” 梅行武挑眉道,“灵小姐怎会在此,本少正要为兄长取些解酒汤,可要本少带小姐回席?” 灵紫凝听闻梅行文就在附近,忙浅笑挥手道,“不必了,宴席上嬉闹,倒不如在林子里散散心。” 梅行武颔首,抬手指了指西南角道,“兄长也惯爱在园子里散心的。哦,本少告辞,小姐慢慢观赏。” 灵紫凝含笑点头,但见梅行武的身形消失,忙提着裙角朝西南角跑去。不多时,便看到一处颇为精致的竹屋伫立在眼前。灵紫凝顿觉心肝乱颤,竟悄悄松扯了裙带,脚步微乱地奔竹屋而去,却在小手碰触到门扉时,听到一声娇脆声从身后传来,“姐姐去哪儿?” 灵紫凝慌乱地回身,不小心踩到了台阶上的青苔,滑倒在地不说,后脑还恰好撞在门槛上,立时昏死了过去。 灵暄若上前拍打着灵紫凝的脸颊喊道,“姐姐,姐姐,你醒醒啊,醒醒……” 灵紫凝未曾苏醒,灵暄若倒对灵紫凝图谋之事起了好奇心思,索性壮着胆子推开了门扉,下一刻却被人拖进了房内。 灵暄若惊吓地大叫,朝着来人拳打脚踢,那人一时不察,倒被灵暄若推倒在地上。 灵暄若垂眸去打量,不是旁人,正是灵紫凝寻了许久的梅行文,这会子正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 灵暄若颤巍巍地蹲下来,推了推梅行文的肩膀道,“世子,世子,你没事吧?” 梅行文邪狞地笑笑,一扯一拽间,翻身便将灵暄若压在了身下,胡乱在灵暄若身子上闻嗅着,嘴里竟是下流话,“宝贝,心肝,爷会让你快活的,乖,给爷摸摸……” 灵暄若奋力地挣扎,可渐渐地便失了力气,竟是浑身燥热难耐,没一会子便与梅行文滚在了一起…… 房内的声响渐渐停歇,后侧的窗户却被人推将开来。却见梅行武纵跃而入,直接将香炉包进包袱内,又从窗户跃了出去。 半刻钟后,灵暄若慢慢苏醒,见到自个儿浑身**,身旁还躺着一丝不挂的梅行文时,立时惊吓一跳。可她思前想后,想着镇国公夫人并不厌烦自个儿,想着灵紫凝必定安得也是这般的心思,索性重新倒回了榻上,倒用力地推了推梅行文。 梅行文渐渐睁开眼,见灵暄若梨花带雨的小模样,顿时心痒,才要伸出大手去拉扯灵暄若,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梅行文怒目看去,正是苏醒过来的灵紫凝。 “啊!”灵暄若大喊一声,羞臊地藏进被子里。梅行文却面红耳赤骂道,“泼妇,滚出去,你到底还懂不懂廉耻?” 灵紫凝见梅行文与灵暄若成了事,立时歇斯底里叫嚷道,“不懂廉耻?世子爷拉着我堂妹做了苟且之事,倒指责本小姐不懂廉耻,本小姐倒问问,世子爷可懂廉耻,堂妹可懂廉耻?” 梅行文一听是丞相府的堂小姐,顿时有些诧异,可想着方才的畅快滋味,顿时梗着脖子道,“哼,本世子娶她便是,碍你若何?” 灵紫凝呆愣愣地问,“碍我若何?那我呢?你分明是要娶我的?” 梅行文正欲分辨,却见镇国公夫人带着杨玉燕急慌慌地进门,“文儿,武儿说你身子不适,快给娘亲……” 镇国公夫人错愕片刻,立即吩咐小丫鬟出去,且将整条路守得死死的,这般雷厉风行的模样,倒将杨玉燕震慑住了。可灵紫凝分明好好地站在那里,想来是未曾成事的。 杨玉燕心内叹气,却上前挽着灵紫凝的手腕道,“凝儿,倒叫娘亲好找,这裙子为何这么脏,出了何事?” 灵紫凝胡乱地扯了扯裙子,鼻尖轻哼道,“凝儿倒是没出事,只堂妹却被世子爷折腾到了榻上,凝儿倒要问问堂妹出了何事?” 镇国公夫人眯眼厉喝道,“文儿,究竟出了何事?” 梅行文无所谓地挑眉道,“娘亲,不就是这般吗?文儿喝多了,误将这女子当成了府里的丫鬟了。” 镇国公夫人气得想跺脚,却朝着杨玉燕轻哼道,“丞相府的小姐倒是好规矩,逛花园竟逛到后院来了。” 灵暄若听镇国公夫人这番推辞,揽着被子便坐起身来,抽抽噎噎道,“倒叫夫人知道知道,暄若见紫凝姐姐摔倒在门前,不过是凑近查探姐姐的伤势,却被梅世子扯进了房内。夫人莫恼火,暄若虽不是大户高门出身,伯父和伯娘却没少教导,过会子便回去,定不会胡乱赖上国公府的。” 镇国公夫人见灵暄若胳膊上皆是瘀伤,便知梅行文确实使了暴力。灵暄若若吵闹,她自然不答应,可灵暄若颇有几番骨气,她心眼里倒生了几分欢喜。况且她方才便喜欢这孩子,本打算过了宴席便求给梅行武做媳妇,配梅行文虽出身微贱了些,索性不是正妃,倒也不打紧。何况,与丞相府的关联彻底搭建了起来,在皇后面前也算有个交代了。 镇国公夫人有了计较,悠然地叹口气道,“若儿,夫人本就喜欢你,可你这般……罢了,到底是你受了委屈,倒是国公府慢待了你。文儿,仔细安抚安抚,杨姨娘和紫凝便随本夫人出去吧。” 杨玉燕和灵紫凝面面相觑,未曾想到镇国公夫人这般好对付,心里越发悔恨,只狠狠剜了灵暄若一眼,到底还是退出了门外。 梅行文蜜语甜言地诱哄着灵暄若,灵暄若虽羞臊,到底随着梅行文闹腾了一回,至分离时,双方竟多了几许依依不舍的腻歪劲儿。 梅行文旁若无人地攥着灵暄若的小手哄慰道,“乖,且回府吧,等着小爷接你入府,小爷会日日想着你的。” “嗯”,灵暄若羞红着小脸应承,却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丢进梅行文怀里,这才踩着方凳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镇国公府,梅行文将帕子凑到鼻端细细闻嗅,顿时畅快地笑开了。 镇国公夫人见不得梅行文那般纨绔样儿,直接将帕子夺了过来,可仔细端详那针脚,竟比妆点楼的不差多少,顿时眉眼轻笑道,“文儿啊文儿,娘亲惯常骂你饥不择食,这会子倒择了个贤良淑德的,嗯,为娘替你求娶来,你定要好好过日子。” 梅行文胡乱应承着,夺了帕子回府而去。 镇国公夫人失笑摇头,但见梅行武容色凄然,不由讷讷道,“武儿,娘亲改天替你另求一个更好的”,说罢,脚步匆忙地离了大门口。 梅行武讥讽地勾了勾唇角,看了看镇国公夫人,又看了看灵暄若消失的方向,抬脚朝着太子府而去。 且说杨氏母女带着灵暄若到静心阁撕扯,古灵儿数着佛珠质问道,“杨氏,我且问你,紫凝去那竹林真的是散心吗?” 杨玉燕强辩道,“夫人这是何意?自然是去散心的。” 古灵儿挑眉轻嗤道,“散心散到后院,散到爷们院子里,紫凝丫头倒是真会选地方,到哪个府里都能误闯的。” 杨玉燕想起庆亲王府之事,顿时噤了声。 灵紫凝却梗着脖子强势道,“夫人是要偏帮堂妹吗?” 古灵儿嗤笑道,“真真是积年的笑话,自家姐妹出事,不琢磨着想法子,倒竟往自家人身上捅刀子。紫凝,你与若儿并不是择二其一的,梅世子要求娶谁,不是本夫人偏帮来的。” 灵紫凝顿时颓然,别的她皆可争辩,只这一处她争辩不得,梅行文从未承诺过要娶她,却当着她的面儿求娶灵暄若。 灵紫凝顿时恨恼,但见灵暄若泫然欲泣地跪在地上,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咬牙骂道,“小娼妇,做这般可怜样子给谁看呢。” “姐姐,我没有”,灵暄若捂着小脸哭泣,灵紫凝却阴狠笑道,“你以为有了夫人撑腰便万事大吉了,哼,本小姐得不到,你也休想”,说罢,提着裙子朝门口走去。 杨玉燕鼻尖轻哼,朝着灵暄若轻啐一口,扭着腰臀追赶灵紫凝去了。 古灵儿深深地叹了口气,朝着灵暄若虚扶道,“若儿,梅行文品行不端,你便真愿委身与他吗?” 灵暄若沉吟片刻,小脸羞红道,“伯娘,他待若儿极好。” 古灵儿嗤笑道,“极好,只半日功夫便极好了?竟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混忘了?” 灵暄若张张小嘴,并未吭声,古灵儿却从她眸色里看到了坚定。 古灵儿无奈地挥手道,“若儿,回屋歇着吧,这几日莫到墨轩苑来,免得你伯父羞恼,倒要将梅世子乱棍打出去。” 灵暄若规规矩矩地应承,转身欲走之际,却忽然开口问道,“伯娘,那可是镇国公府,您和伯父会让若儿出嫁吧?” 古灵儿诧然抬眼,转瞬又忍不住失笑,却是挥了挥手,直接将灵暄若打发了去。 福嬷嬷为古灵儿斟茶,不由凝眉道,“夫人,堂小姐这是打定主意要嫁了。” 古灵儿品着茶水微微颔首道,“嬷嬷,去请老爷到前厅去。” 福嬷嬷应声而去,古灵儿却朝着璃园的方向远远地看了一眼。 翌日,古灵儿堪堪做完早课,福嬷嬷便进来禀告说,镇国公府请了官媒上门了。 古灵儿略微沉吟片刻,微微挥手道,“将人请进来,只无须入主屋,便在偏堂见一见便好。” 福嬷嬷应承出去,片刻功夫便折返了回来,皱眉回禀道,“夫人,杨姨娘得了消息,直接端了门房的洗脚水,将那官媒撵了出去,您看?” 古灵儿顿时失笑,数着佛珠悠然道,“无碍,索性今日也谈不成,撵出去倒更清净些。” 福嬷嬷见古灵儿容色平和,便知古灵儿和灵翰霆定然为灵暄若拿定了主意,索性言笑晏晏地退了出去。 灵暄若得知杨玉燕将官媒撵走了,气势汹汹地跑到梅洛苑里闹腾,只她到底势单力薄,被杨氏母女冷嘲热讽不说,还被小丫鬟们撕拧的浑身淤青。 灵暄若败兴而归,为提防杨氏母女再次破坏,竟日日守在大门边观望。却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便说梅行文要亲自过府提亲。 灵暄若欢喜异常,可想着杨氏母女的嚣张,索性得意洋洋地到芳菲苑里炫耀,气得灵紫凝当面摔打物件,竟还风风火火追赶着灵暄若跑到了璃园里,这才有了灵珑在树上看到的那番景象。 灵珑瞠目结舌,咽了咽口水道,“娘亲,若姐姐真敢去挑衅大姐姐吗?” 古灵儿叹气道,“可不是,与初入府时的懵懂姑娘,到底不同了。” 灵珑沉吟片刻,继续开口道,“叔父和婶娘那里?” 古灵儿摇头道,“你婶娘前几日托人送信,说你叔父的身子骨越发疏懒了。娘亲与你父亲商议,倒莫要刺激你叔父的好。” 正文 152.一切皆有可能 灵珑想着杨氏母女谋算这些时日,最后却被灵暄若吃了截胡。这闷亏虽说无法扭转,只怕阖府上下都要跟着不得消停了。 灵珑握着古灵儿的手,心疼地揉搓道,“娘亲这几日累着了吧?” 古灵儿微笑摇头道,“无碍,倒是你,可急坏了?” 灵珑细细靠在古灵儿怀里,微微点头道,“嗯,昨儿皇后寿辰未见到娘亲,珑儿便猜测着出事了,只没想到是这般的事情罢了。” 古灵儿沉了脸色,抱着灵珑的肩头嘱咐道,“珑儿,秀女中没有隐世家族的人,你无须理会。只你日后要记得,离着乾帝越远越好,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你是隐世家族的人。” 灵珑严肃地点了点头,凝眉开口道,“娘亲,师伯过得太辛苦了,珑儿无法想象,师伯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古灵儿沉默片刻,悠然叹气道,“如有可能,便替娘亲多关照你师伯,只到底要护着自身周全才是。” 灵珑沉重地颔首,却忽然蹭着古灵儿的肩头嗫嚅道,“娘亲,那日在冷宫里,珑儿害怕极了。” 古灵儿心疼地捏了捏了灵珑的小脸,颇为歉意道,“珑儿,娘亲本不希望你过早的卷入隐世家族的因果来,奈何一切皆有定数,有些责任,我们逃脱不得。” 灵珑不过是撒娇,但见古灵儿表情颓败,不由伸出小手轻扯着她的嘴角,挑眉轻笑道,“娘亲是隐世家族的人,师父也是隐世家族的人,珑儿虽然对隐世家族不了解,可只要事关娘亲和师父,珑儿都愿意去承担的。” 古灵儿怜惜地抚摸着灵珑的脊背,唇角微勾道,“是,娘亲知道,你师父定然也知道。” 灵珑听古灵儿提起介修,不由撇嘴不满道,“娘亲竟混说,师父早把珑儿给忘记了,打从进了皇宫,便是连课业也懒怠布置了。” 古灵儿调笑道,“珑儿既如此好学上进,不若娘亲与你布置些?” 灵珑慌忙摆手道,“不用了娘亲,珑儿这会子倒是忙乱得很,忙乱得很。” 古灵儿失笑摇头,揽着灵珑的肩头微微拍打着,静谧的小佛堂里,倒是难得的温馨。 灵珑忽然想起此次出宫的名头,忙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傲然地塞进古灵儿手里,扬着小下巴道,“喏,娘亲,总共两百万两,都是珑儿挣下的,娘亲且拿着花去吧。” 古灵儿笑眯眯地数着银票,不由调侃道,“我们珑儿到底长大了,都知道孝敬娘亲了。” 灵珑哼了哼小鼻子,娇俏应承道,“哼,那是。娘亲别太节俭,珑儿还能挣呢。” 古灵儿笑得开怀,却将那银票细细收好,挽着灵珑的双手道,“娘亲替你打理着,用得着的时候,便来娘亲这里取。” 灵珑张了张嘴,本欲反驳,略微思索片刻,便乖乖地点了点头。娘亲这会子尚有父亲可依靠,待日后双亲老了,便真正是她的责任了。 灵珑如此想着,默默坚定了赚大钱的决心,只那奋发图强的小表情,到底让古灵儿忍俊不禁。 娘俩自有一番亲昵,却远远听到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灵珑依恋地蹭着古灵儿的肩膀,嘟着小嘴道,“娘亲,珑儿要走了。若姐姐的事儿,您莫要太过操劳,总还有父亲在的。” 古灵儿不舍地摸了摸灵珑的小脸,仔细为灵珑穿戴好大氅,微微挥手道,“去吧。有事便传音信回来,照顾好身子。” 灵珑乖巧地应声,纵身飞到半空中,本欲直接回宫,视线转移到璃园之际,到底还是旋身落了下去。 西竹屋的灯光微微闪动,灵珑不由渐渐靠近,却忽然听见器物落地的声响,慌忙将门踹开,却见灵暄若双脚离地踢蹬着,一双手却死死抓着脖颈间的白绫,眼睛惊惧地撑大,绝望且惊惧。而灵暄云就坐在灵暄若身后,双手死命地拉扯着白绫,雅致的小脸上满是阴沉和凄然。 灵珑骇得魂飞魄散,健步上前,一个手刀劈向了灵暄云的手臂。灵暄云狼狈地仰躺在榻上,灵暄若则顺着床榻滑落,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灵珑连忙俯身查探灵暄若的情况,灵暄云却攥着白绫缓缓下地,一边推搡着灵珑,一边动手拉扯灵暄若,“妹妹,你让开。” 灵珑将身子一格,灵暄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根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姐姐,不要啊姐姐,妹妹救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灵珑正欲上前安抚,芬儿和福嬷嬷掀了帘子进来,一个举着粥膳,一个抬着碳火,见了屋内的情景,顿时唬得软靠在墙壁上。 灵珑深深地看了灵暄云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云姐姐怕是一早便打算好了,这才遣了芬儿和福嬷嬷出去。 灵珑吩咐芬儿和福嬷嬷再去煮一碗汤膳,抽走灵暄云手里的白绫质问道,“云姐姐,你想做什么?” 灵暄云失神地苦笑道,“做什么,既管教不好,不若离了这些是非,倒两厢清净了。” 灵珑深深摇头道,“云姐姐是想活活勒死若姐姐吗,勒死之后呢?” “之后?呵,哪里还有之后。她既是我妹妹,我定不会让她孤身上路的。”灵暄若说完,视线愈发坚定了起来,竟直直地看着墙角处的灵暄若。 灵暄若颤抖地摆手,躲避着灵暄云的视线道,“姐姐,姐姐,不要,不要……” “云姐姐和若姐姐是清净了,可想过叔父和婶娘吗?”灵珑将灵暄云的身子压在榻上,凝眉轻斥道,“叔父的身子越发不爽利了。娘亲怕两位姐姐忧心,倒一直瞒着,姐姐若然这般耍赖,倒叫叔父知道知道,索性葬送了这个家,岂不是更清净?” 灵暄云想起久病的父亲和辛劳的娘亲,眼泪立时串成了珠串,噼噼啪啪地掉落起来,看得灵珑眼眶发酸,忙奋力眨巴几下,到底将泪水压制了回去。 灵珑吸吸鼻子,慢慢朝角落处的灵暄若走去,“若姐姐,先起来吧。” 灵暄若摇摇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显见是被灵暄云的狠辣吓坏了。 “若姐姐,来,我扶你起来”,灵珑朝着灵暄若伸出手。灵暄若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就着灵珑的手站起了身,只远远靠在墙边,怯怯地盯着灵暄云。 到底是打小疼爱的妹妹,灵暄云又生气又心疼,索性趴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灵珑吃力地将灵暄云揽进怀里,伸出小手拍打着她的脊背宽慰道,“云姐姐,人生哪能没有沟坎,可若遇见沟坎便一了百了,往后的精彩又岂能看到。” 灵暄云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地抱着灵珑,“妹妹,是姐姐糊涂了。莫说不该如此决绝,若真的死在相府,倒拖累伯父和伯娘的名声。若然真是那般,姐姐怕是连死也不得安生了。” 灵珑见灵暄云恢复了理智,不由深深松了口气。她伸出小手替灵暄云擦拭着泪痕,勾唇浅笑道,“嗯,珑儿的云姐姐又回来了。” 灵暄云握紧灵珑的小手,悠然叹气道,“云姐姐让珑儿失望了吧?可你若姐姐失了清白,出家她不愿,自梳她不肯,云姐姐又能如何是好啊。” 灵珑瞟了眼灵暄若,犹豫开口道,“云姐姐为何不愿若姐姐嫁过去?” 灵暄云看着灵暄若,咬牙开口道,“非不愿,是不能。父亲和娘亲早有教导,‘宁为穷人妻不为权贵妾’,依着镇国公府的权势,若儿又先失了身子……何况还有杨氏母女……” 灵珑瞬间了然,凝眉开口道,“若是正妻便无碍吗?” 父亲和娘亲早有主见,或许嫁为世子妃未必不能的。 灵暄云苦涩地笑笑,忽然发现灵珑穿着夜行衣,诧然问道,“妹妹缘何回府?又穿成这般?” 灵珑扯着衣袖尴尬道,“唔,昨儿没见娘亲入宫,偷偷回来瞅瞅!” 灵暄云垂眸歉意道,“劳累了伯娘,又劳累了妹妹,姐姐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灵珑摇头轻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姐自该好好的,不为别人,也该想想叔父和婶娘的。” 灵暄云颔首轻笑道,“妹妹且放心吧,云姐姐再不会发傻了。若然国公府以正妻之位下聘,姐姐自当欢欢喜喜送了若儿出嫁。” 灵珑知晓灵暄云做了最大的让步,不由扑进她怀里轻声道,“云姐姐,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了。” 灵暄云欣慰地轻笑,却难掩苦涩。正妻之位谈何容易,只她不愿去深究,也不会再自私地寻求了断罢了。 灵暄云回想方才,倒似痰迷了心窍,小鬼打了墙脚,细细想着,竟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将灵暄若扯到榻上细细安抚着,只心里的烦忧却再不敢妄自宣泄了。 且说镇国公府的官媒被杨玉燕撵了出去,少不得添油加醋到镇国公夫人面前絮叨。镇国公夫人立时摔了茶杯,横眉怒目道,“丞相府欺人太甚,打量国公府非娶灵家女儿不可吗?哼,你且回去,先莫要备案,失了身子的女儿家不着急,本夫人何苦火烧眉毛似的。” 那官媒嬷嬷讷讷称是,梅行武却凝眉问询道,“丞相夫人说了什么?可是提了非分要求?” 官媒嬷嬷一愣,摇头挥手道,“哎,奴婢在角门上就被杨姨娘的洗脚水泼洒了出来,压根没见着丞相夫人的面儿。” 镇国公夫人一听这话,立时羞恼道,“真真是促狭鬼,你净于本夫人讲些有的没的,未曾见着丞相夫人这般大的事儿,怎的不知晓要提前说。” 那官媒嬷嬷惊诧道,“这素来从角门知长短,奴婢见杨姨娘那般,估摸着丞相府必然不乐意这门亲事,这才紧着赶回来回禀,怎的还出了岔子吗?” 镇国公夫人嫌弃地睨了那官媒一眼,侧过身子不言语。梅行武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进那官媒嬷嬷手里嘱咐道,“嬷嬷,你先回去,若有需要,国公府定会登门拜访。” 那官媒点了点手里的分量,笑眯眯地屈膝道,“还是二公子懂礼数”,说罢朝着镇国公夫人哼了哼,甩着帕子离去。 镇国公夫人本欲打砸茶杯,抬手一摸却未曾摸到,这才忆起那茶杯早已被她砸碎了,索性抓起梅行武的茶杯扔出去,“呸,老妖精,拿着银钱不办事,也不怕黑了心肝。” 梅行武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缓缓开口道,“娘亲,灵相素来严苛,只怕大哥需要亲自跑上一趟了。” 镇国公夫人下意识地皱眉,堂堂世子爷为了个侧室登门,到底有些跌份儿,只官媒这处指望不上,拖久了怕越发惹恼了灵相,只得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镇国公夫人自认为委屈了梅行文,少不得心肝宝贝的哄着,镇国公却踹开房门进来,虎着脸子道,“陈氏,看你教养的好儿子,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梅行文怯懦地躲藏在镇国公夫人身后,镇国公夫人却据理力争道,“我教养的好儿子便如何?文儿如今不出府不生事,哪里竟碍了老爷的眼,老爷不若躲了清净去。” 镇国公爆喝道,“泼妇,因着你的宝贝儿子,老夫遭到了御史台弹劾,你且护着吧,改日将国公府尽数赔进去,你便知晓这小畜生做了什么。” 镇国公夫人立时凝眉,关切开口道,“御史台?这帮老东西又弹劾老爷作甚?” 镇国公轻哼道,“作甚?御史台将小畜生遇袭百花楼的事儿捅了,连带着将小畜生这些年强抢民女、欺压良善的证据一并递交给了皇上。皇上雷霆大怒,不但要将小畜生的世子之位剥夺了,还让老夫闭门思过。” 镇国公夫人唬了一跳,抱着镇国公的手臂摇晃道,“老爷,这要如何是好?皇后娘娘那里呢?娘娘竟是一点儿风声也没得吗?” 镇国公叹气道,“娘娘最疼文儿,若知晓,也不会是这般田地了。” 镇国公夫人沉吟片刻,却忽然吩咐小丫头更装,镇国公颇为诧异,镇国公夫人却抖擞着精神道,“我这便进宫找皇后娘娘,无论是老爷还是文儿,都不能出事。” 镇国公府的马车一路疾驰着到了皇宫,奈何没有皇后宣召,派去传信的小宫女又迟迟未归,夜间宫门要下钥,镇国公夫人不得不败兴而归。 凤仪宫内,皇后正陪着太子下棋,见崔嬷嬷在门口悄悄打望,随意开口道,“可回去了?” 崔嬷嬷慢慢走近,屈膝应声道,“是,回去了。不过奴婢估摸着,国公夫人怕是不肯罢休的。” 皇后挥挥手,拈着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略微沉声道,“竹儿,镇国公府是你的支柱,何苦这般磋磨你舅父和表弟呢?” 太子诧然抬眸,摇头失笑道,“母后,竹儿是恼恨表弟觊觎灵珑,可亲疏远近尚分得清楚。前几日倒是听属下的人说,灵相请御史台的同僚们在醉香楼饮酒。” 灵翰霆嫌少勾结朝臣,却在这个档口请御史台喝酒。 皇后微微凝眉,随即便释然了。梅行文随意挑拣丞相府的小姐不说,还欺辱了寄居的堂小姐,就算泥捏的性子也该羞恼了,何况灵翰霆的脾气素来硬气。 太子拈着黑子作思索状,心里却不由地冷哼,他自然没有勾结御史台,却让路生将梅行文作恶的证据扔进了左御史的书案上。左御史因为三个月未出政绩,遭到了乾帝的批评,今日早朝立时挺直了腰杆,连乾帝都不得不相信,左御史不是不作为,而是苦于证据不足才暂时低调做人的。 皇后纵观棋盘,轻声开口道,“依竹儿看,该如何是好?” 太子挑眉轻笑道,“母后是考验竹儿吗?若依竹儿的意见,此刻倒是笼络丞相府最好的机会,母后不若下懿旨将那堂小姐赐给表弟做世子妃。灵相的气性消了,国公府的坎便过了,两全其美。” 皇后勾唇调笑道,“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怕安心的,还是竹儿你。” 太子挑眉分辨道,“母后,灵珑本就是我的,若不是因着她年纪小,哪里轮得到旁人惦记。” 皇后失笑摇头,却忍不住微微凝眉道,“将那堂小姐嫁给文儿倒不难,毕竟失了清白,你父皇也阻止不得。可是咱们本就笼络着镇国公府和太傅府,若这般明目张胆地拉扯丞相府,怕会引起你父皇的猜忌。” 太子将黑子啪嗒一声放在棋盘上,唇角讥讽道,“母后,父皇何时少了猜忌?何况,您漏算了一处,还有威远将军府。” 皇后恍然大悟,浅笑着扔了颗白子,随即抬手将那棋盘之上的弃子,一一捡拾到了棋盒里。 隔夜,灵珑才要静坐冥想,但见一只乳白色的小蛇缓缓爬到床榻上,还摇头晃脑地吐着蛇信子。 灵珑右腕翻转,那小蛇便绕着她莹白的手指翩翩起舞。灵珑莞尔,唇边嘶嘶嘤嘤地吹响着节奏,那小蛇便将头颅乖乖地放在她的掌心,先是亲昵的舔吻几下,接着便回应般嘶嘶嘤嘤的发出了声响。 皇后懿旨,你若姐姐将嫁入镇国公府为世子妃。 灵珑勾唇笑笑,虽知晓之后的麻烦事尚有不少,于灵暄若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正文 153.到底还是长大了 灵珑从墨连玦处得到了大内侍卫巡逻的排班,便夜夜算着时辰到冷宫报到。佟妃毕竟有功底,只月余功夫便渐渐恢复了内息,脸上的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 灵珑笑眯眯地打量着佟妃,不由调皮道,“师伯,您年轻时候定然是个大美人。” 佟妃摇头失笑,磕磕巴巴地说,“碎嘴丫头,连师伯也敢打趣,仔细师伯教训你。” 灵珑神气地哼了哼鼻子,背着小手嚣张道,“师伯,珑儿可有飞仙步,您确信您抓得到珑儿?” 佟妃神情微敛,随后默默低垂了眉眼。 灵珑但见佟妃哀戚,懊悔得恨不能咬断了舌头。师伯没有腿脚,她却偏要提起飞仙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灵珑咬了咬下唇,挪着步子凑到大瓮跟前,讷讷开口道,“师伯,对不起,珑儿不是故意的。” 佟妃浅笑摇头道,“珑儿,无须这般拘谨,师伯早已看开了。” 灵珑悠然叹口气,忽然忆起怀里尚有一包情人梅,忙取了一粒递到佟妃唇边,“师伯,这是醉香楼的情人梅,您尝尝?” 佟妃张嘴含住梅子细细品尝,少时便开怀得笑眯了眼睛。 灵珑见佟妃吃得香甜,心里不由欢喜,索性再次捏起一粒递至佟妃唇边。佟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莹白的月色微微叹息道,“珑儿,师伯小时候总爱摘树上的青梅吃,吃得时候又酸又涩,整张脸皱成了包子样儿,却硬是舍弃不了。你娘亲总是劝我等熟了再吃,熟了就甜了,可是师伯等不了,就把你娘亲喝药时的方糖拿来配青梅吃,那梅子立时就变得酸甜可口了。可你娘亲喝药时,却因为没有方糖苦得直哭,日后就算生病了,也再不肯喝药了。后来,师伯就在想,若再等几天,梅子熟了,你娘亲吃药就不怕苦了。可是师伯明白得太晚了,等明白的时候,望天涯早已没了师门,你师尊也不知去向了。” 佟妃说得极缓慢,极真挚,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灵珑听出佟妃话语间的忏悔之意,对当年的事儿却不好作评价。但见佟妃颓败地娇喘着,忙从怀里掏出内息丸于她塞了两粒,缓缓开口道,“师伯,娘亲如今也不肯吃药,可是,娘亲会做丸药,定然不会让自个儿身子有碍的。” 佟妃缓缓点头,话锋一转道,“珑儿,日后便不要再来了。师伯的内息已通,恢复功力是早晚的事儿。况且,一旦被乾帝发现,只怕又要引起事端。”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缓缓靠近大瓮,却在佟妃诧然抬眸之际,强行塞了颗梅子放进她嘴里,随即轻笑着飞身离去。 佟妃亦惊亦喜,本欲细细品尝情人梅,却忽然听见沉稳且廓然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她立时沉了脸色,这脚步声,她太熟悉,熟悉得哪怕弥留之际,也不会错认。 佟妃唇瓣嘶嘶嘤嘤地翕动,这些日子被灵珑压制下去的蛆虫,立时变得活跃起来,片刻功夫便爬满了她的面颊和发丝,将好不容易愈合地伤口,啃噬得血肉翻飞。 佟妃故作颓然地眯起眼睛休息,但见那青褐色龙纹衣袍的男子却跨步踏入了院中。 乾帝负手而立,颇为讥讽地看着佟妃,摇头咋舌道,“啧啧啧啧,瞧瞧这副模样,连街角的乞丐尚且不如,谁又能想到往日里艳冠群芳的佟妃呢。” 佟妃对乾帝的讥讽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他总是这般时不时来撩拨她,倒似个跳梁小丑般惹人厌恶。 乾帝挑眉,却并不在意,只朝着康汉微微抬了抬手。康汉忙将一个纸包放进乾帝手里,乾帝邪狞地勾着唇角,用右手拈着药粉细细洒在佟妃的周身,随即便远离几步,颇为疯狂地盯着佟妃看。 那蛆虫疯狂地啃噬着佟妃的骨血,不消片刻,佟妃便痛苦且凄厉地呻吟起来,惊起了寒风阵阵,也激起了不少冷夜里的冤魂。 乾帝状若癫狂地看着佟妃,如同欣赏着一件得趣的玩意。佟妃自然不想让乾帝得逞,可是她太疼了,她忍不了,直至喉咙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依旧疼得浑身颤抖着。 乾帝见佟妃不叫不闹,顿然失了趣味。本欲向康汉再拿一包药粉,康汉却凝眉摇头道,“皇上,您吩咐过,每次只能带一包的。” 乾帝皱眉颔首道,“唔,是朕吩咐的,朕怕她一时死了,日后朕腻烦了,便再无趣味。” 康汉躬身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包药粉看着乾帝,乾帝不耐烦地挥手,康汉便不紧不慢地洒在佟妃周身,却时刻谨慎着,唯恐那粉末漂浮到乾帝的周围。 少时,那蛆虫终于驱散了,佟妃最终还是睁开了血肉模糊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乾帝,情绪不明。 乾帝细细擦拭着双手,挑眉笑道,“那孩子入宫了,可是那孩子不是十五岁,却是十四岁,佟妃啊佟妃,你终于是骗了朕。” 佟妃轻蔑地瞟着乾帝,似乎完全不把乾帝的话放在心里。 乾帝却缓缓凑近大瓮,笑容低沉道,“怎么办佟妃,虽然朕指望那孩子为朕续命,可朕看着那张小脸,嘶,就忍不住动了心思,你说,朕要封赏她什么位份好呢?封贵人?封常在?还是像你当年那般,直接封妃赐号?” 佟妃对乾帝这般腌臜的欲念十分不耻,索性缓缓闭上了眼睛。 乾帝讥讽地勾唇,康汉忙递了一根枯枝过来。乾帝将枯枝拿在手里,边摇头边抬起了佟妃的下巴,狂妄开口道,“楚御史家的五小姐,那小模样真是俏丽极了。” 佟妃徒然瞪大了双眼,凶横地睨着乾帝,若眼神能够杀人,竟恨不能将乾帝千刀万剐了。 乾帝朗声大笑道,“佟妃啊佟妃,你不告诉朕,以为朕便找不到吗?哼,朕偏要让你看看,那五小姐如何强颜承欢,隐世家族如何对朕屈从,哈哈哈哈……” 乾帝甩着衣袖离去,康汉迟疑地看了佟妃一眼,紧随着关上了那破旧的门扉。 佟妃缓缓将视线收回,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嘴唇翕动之际,那蛆虫立时休眠了起来,她抬眼看着高远的月星,缓缓地笑了。 且说灵珑从冷宫出来,没有回到梅兰阁,却转身朝着靖王府的方向而去。自从上次灵珑傻等在屋顶后,墨连玦便吩咐颜松和颜鹤,一旦灵珑到府,无论多早晚,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以至于灵珑刚刚落在屋檐上,便被身着里衣的墨连玦掠进了卧房里。 灵珑惊喜地揽着墨连玦的脖颈嬉笑道,“靖王爷,这早晚来扰,小女子深表歉意。” 墨连玦摇头失笑,抵了抵灵珑的额头道,“若觉得歉意,不若早些将许给本王的荷包绣好。” 灵珑立时敛了笑容,蹭着墨连玦的胸膛撒娇道,“哎呀,玦哥哥,珑儿要读书,要练功,要偷偷地出宫来看你,真真是好忙乱的。” 墨连玦点了点灵珑的额头,无奈叹气道,“你呀,惯会欺负本王。” 灵珑见墨连玦妥协,忙捧着他的俊脸“吧唧”了一口,舔着小脸笑道,“嘿嘿,玦哥哥最好了。” 墨连玦得了这最好的名声,只轻轻挑了挑眉梢,便吩咐颜松准备膳食去了。待灵珑踱着小碎步在卧房内消食的时候,才将这些时日得来的消息细细说给灵珑听。 二十年前,先皇忽然驾崩,乾帝遵遗诏继承大统。然而兄弟间倾轧,前朝余孽横行。乾帝倚靠雄才伟略治理朝政,虽短时间内使苍玄国恢复了繁荣,却因着宗亲王与前朝余孽勾结叛乱,在微服出巡时意外坠落了悬崖。 乾帝失踪后,宗亲王谋朝篡位,大胆启用前朝余孽为官,还将关键职权交给外戚掌管,一时间,百姓遭鱼肉,生灵险涂炭,苍玄上下民不聊生。而番禹和边境各邦却偏偏选择当时来犯,宗亲王吓破了胆子,直接主张割地求和。满朝文武商议着该派何人出使之际,乾帝与一红衣红裙的女子却忽然从天而降。 那女子武功高强,将反对乾帝的朝臣直接就地正法,吓得朝臣们不敢妄动,乾帝便顺利夺回了属于他的皇权。而那女子,便是后来的佟妃。 灵珑见墨连玦停顿下来,忙递了茶水过去,眨巴着眼睛问道,“后来呢?” 墨连玦缓缓摇头道,“只知晓佟妃常年受宠,却因着十二皇子的事儿被打入了冷宫,再细致的情况却查探不到了。” 灵珑凝眉开口道,“查探不到?佟妃身边的人呢?” 墨连玦攥了攥灵珑的小手,悠然叹气道,“有的意外猝死,有的被遣散出宫。本王派人去查探过,那些人根本没有回乡,也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何处。” 灵珑顿觉心寒,佟妃受宠十余年,除了掐死亲子打入冷宫的事儿,旁人对她竟一无所知。而那些消失的宫人,只怕早已被灭了口,乾帝倒真是好手段。 灵珑压了压眉心,略微迟疑地看着墨连玦,终究开口道,“墨连玦,在苍玄,这些年可曾流传过关于隐世家族的事儿?” 墨连玦略微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儿时倒听宫人提起过,说父皇身边有位隐世家族的谋士,很得父皇赏识,后来却不知那谋士去了何处,倒是父皇曾派人私下查探过隐世家族的事儿。” 灵珑缓缓靠近墨连玦怀里,立时沉默了下来。若她猜测的没错,当日误闯望天涯的人,就是乾帝,而最先踏出宗族的人便是师伯介岚了。只怕师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一时好心救下的人,竟是一只野心勃勃的豺狼,毁了宗族的平静,毁了她少女的畅想,连今时今日,也不曾放弃过对隐世家族的妄想。 墨连玦见灵珑沉默,揽紧她的小身子轻柔地抚摸着,缓缓开口道,“可要睡下?” 灵珑轻笑摇头道,“不了,一会子便回去,玦哥哥再抱一会就好。” 墨连玦含笑点头,将灵珑打横抱起,到底还是放在了床榻上,只单手侧卧支撑着,一眨不眨地盯着灵珑看。 灵珑被墨连玦看得羞赧,抬起小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墨连玦挑眉道,“三日不见,珑儿更美了!” 灵珑微抿嘴角,悄悄地红了小脸,却故作骄傲道,“那当然,本小姐日日都是美的。” 墨连玦朗声而笑,如获至宝地看着灵珑,头颅忍不住缓缓地靠近。 灵珑被那深邃的眸光吸引着心神,不由悄然地合上了眼睛,下一瞬,却被墨连玦轻轻地弹了弹额际,连忙睁开眼睛去抗议。却见墨连玦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珑儿,你在做什么?” 灵珑嘟嘴不满,却忽然笑嘻嘻地眨眼道,“自然是玦哥哥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咯?” 墨连玦瞬间傻眼,失笑摇头道,“小坏蛋,且等你长大了,看你还敢不敢如此撩拨本王。” 灵珑哧哧地笑着,翻身便将墨连玦压在了身下,吧唧吧唧地亲吻在墨连玦的额际、脸颊、眼睑、下巴,却偏偏绕过那等人采撷的唇瓣,眨巴着眼睛问道,“墨夫子,如何?” 墨连玦眯眼轻笑,一把将灵珑的小脸压下,含住那娇艳欲滴的唇瓣放肆吸吮,只累得灵珑呼吸不畅地捶打他的胸膛,才**着唇瓣邪狞笑道,“珑儿,又如何?” 灵珑默默地点了点头,忙将小脸埋进了墨连玦的胸膛内,他总能让她心肝乱颤,不能自已的。 墨连玦舒朗地笑着,双手一托便将灵珑的双腿盘在了腰间,挺身坐直了身子,凑近灵珑的耳际低语道,“珑儿,玦哥哥辛苦了这些日子,你要如何感谢我?” 灵珑靠在墨连玦怀里轻笑,伸出手揽上墨连玦的脖颈,将略微红肿的唇瓣轻轻地印了上去,摩挲,轻咬,虽不若墨连玦熟练,却带着股子纯然的魅惑。 墨连玦瞬间失了心神,将灵珑的小身子揉进怀里,颇为激烈地回吻着她,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似乎这般拥吻着,便是她和他之间的地久天长了。 寒风凛冽,呼啸地拍打着窗棂,卧房内温暖得醉人,醉得迷人眼,醉得墨连玦忍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 墨连玦慌忙将灵珑推到榻上,光着脚躲到了桌案旁,眼神还躲避地看向了旁处。 灵珑红着小脸埋进枕间,却忽觉肚腹间一阵搅疼,她下意识地按压着腹部,忍不住呻吟出声道,“玦哥哥,珑儿好疼。” 墨连玦误以为灵珑在闹他,梗着脖子轻斥道,“珑儿,别闹,等玦哥哥……便送你回宫去。” 灵珑欲哭无泪,颤巍巍地将小手摸进裤子内,却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迹,顿时语无伦次道,“玦哥哥,玦哥哥,有血,有血啊……” 墨连玦豁然回头,但见灵珑举着血淋淋的小手看着他,顿时也有些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榻前,抬手便要掀起灵珑的被子。 灵珑惊恐地压着背角,嘴里哭嚷道,“墨连玦,快,快,我要翠浓姐姐,要冰儿姐姐,你快去。” 墨连玦傻愣片刻,豁然反应过来,满面潮红地冲出了门外,少时又折返了回来,哐当一声关闭了门扉,这才运起内息奔皇宫而去。 灵珑举着染血的小手不知如何是好,略微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着血迹。她本想将帕子丢在地上,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塞回了怀里。 墨连玦的脚程很快,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掠着冰儿和翠浓回到了靖王府。冰儿和翠浓丝毫不见慌乱地为灵珑打理着一切,墨连玦却轻轻地敲门道,“珑儿,热水放在外面了。” 灵珑清淡地应了一声,羞臊地埋进被子里不肯抬眼,冰儿却戳了戳她的额际打趣道,“小姐,你可真有出息。” 灵珑哭丧着小脸撇撇嘴道,“人家还没有十三岁,自然不会想到。” 翠浓摇头失笑,拧了帕子替灵珑净身,关切问询道,“小姐,可还痛着?” 灵珑轻轻点了点头,噘嘴不满道,“翠浓姐姐,每次来葵水,都会这般疼痛吗?” 翠浓摇头道,“倒不尽然。若身子骨结实,只前几次略有不适罢了。若然每次都痛,怕有宫寒之症,不得不就医了。”说罢,塞了两个汤婆子放进被子里,一个暖在灵珑的腹部,一个放在她脚下。 灵珑略微点点头,偎着棉被舒服地缓口气,朝着冰儿和翠浓挥挥小手道,“冰儿姐姐,翠浓姐姐,你们回去吧,我要睡一会子。” 冰儿和翠浓面面相觑,她们被墨连玦撸了来,难不成,还要劳烦靖王爷送她们回去? 冰儿和翠浓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靖王爷待小姐温柔,待她们那可真真是冷然。她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房,却忽然被两个黑色劲装的男子揽着腰身带到了天上,来不及尖叫,便被人轻轻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了。 姐妹二人惊恐地对视,直至被人放在梅兰阁门前,那穴道才被人解开。她们看着那黑色身影消失在天际,暗暗咬牙道,小姐,你莫要回来,若敢回来,哼哼…… ------题外话------ 灵珑来了葵水,小巫迎来了姨妈君,这可真真是非一般的巧合,吼吼 正文 154.太子爷的盛情 墨连玦派了阿南、阿北送冰儿和翠浓回宫,端着粟米红豆汤来到了卧房内。 灵珑滴溜着眼睛看了墨连玦一眼,随即小脸羞红地钻进了棉被里。冰儿和翠浓带着布巾和月信带子而来,显见墨连玦向她二人说明了自个儿的情况,可那是墨连玦,是向来冷峻威严的靖王爷,灵珑实在难以想象,墨连玦冷着脸子说“嗨,你家小姐来葵水了”是何番的景况。她想想就觉得羞人,索性钻进被子里做缩头乌龟。 墨连玦确实觉得难为情,可这会子见了灵珑,瞬间又被逗乐了,这丫头是有多迷糊,来葵水都不知道。可他想着灵珑终究是长大了,这心思难免又飞扬了起来。 墨连玦掩饰性地咳了咳嗓子,推了推灵珑的肩膀道,“珑儿,喝点儿粟米红豆汤吧?” 灵珑悄悄探出了头,见墨连玦面色如常,不由偷偷松了口气,到底还是钻了出来。 墨连玦忙将瓷碗端过来,挑眉问道,“可要我喂你?” 灵珑轻笑摇头,接过瓷碗便喝了一口,立时舒坦地眯起了眼睛。这粟米红豆汤放了许多黑糖,不但暖胃暖心,还能缓解疼痛。 灵珑香甜地喝着,含糊开口道,“墨连玦,你如何知晓要喝红豆汤?” 墨连玦的俊脸刷一下便红了,梗着脖子嘟囔道,“且喝你的吧,本王才不知道。” 墨连玦自然不会说,他专门跑去问了灶上的图嬷嬷。图嬷嬷是府里唯一的女人,也是自小带他长大的老嬷嬷了。当他兴冲冲地跑过去问“嬷嬷,女人初潮疼痛,可有法子缓解”时,图嬷嬷足足笑了一刻钟,若不是见他着恼要走,图嬷嬷怕要笑个没完没了了。 墨连玦鼻尖轻哼,远远地离了床榻,只那从额际一直延伸到脖颈的潮红之气,到底还是泄露了情绪。 灵珑将墨连玦的羞涩尽收眼底,觉得那红豆汤出奇得香甜,竟从口里甜到了心里。她捧着瓷碗慢慢地喝着,一双眼睛却片刻不离墨连玦的身上。 墨连玦抬眸看向灵珑,四目交接时,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墨连玦失笑摇头,从灵珑手里接过瓷碗,捏着她的小脸道,“睡会儿吧。” 灵珑笑着点头,主动朝里侧了侧身子,墨连玦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翻身上了床榻。 选秀进行得如火如荼,右御史家的五小姐却被乾帝率先挑拣出来作了女官,还是御书房的掌事女官。 梅贵人得了消息,倒也不顾念乾帝有歇晌的习惯,捧着汤膳便冲到了御书房。乾帝歪在榻上小憩,梅贵人直接攀上他的脖子,用纤纤玉指摩挲着他的的唇瓣道,“皇上,臣妾来送汤膳了。” 乾帝未曾睁眼,却将梅贵人的小手抓进了大掌里,“媚儿,喂朕喝。” 梅贵人凑近乾帝耳际,缓缓吹气道,“是,臣妾遵命”,说罢,将汤膳含进嘴里,魅惑地凑近了乾帝的唇边。乾帝配合地张开嘴,含住汤膳的同时,也含住了梅贵人那娇艳欲滴的小嘴。 梅贵人轻佻地勾绕着乾帝的眼神,待乾帝欲念难耐时,却轻旋身子,远远离了软塌,委屈地睨着乾帝。 乾帝端起汤膳一饮而尽,朝着梅贵人招手道,“媚儿,谁又惹你生气了?” 梅贵人捏着帕子嗔怪道,“还能有谁,不就是皇上您嘛。您选女官臣妾不管,可您选这般出尘的美人儿作女官,臣妾却是不依的。五小姐才貌双绝,您日日瞧着五小姐这般的风流人物,眼里心里哪还能有臣妾,臣妾不依嘛……” 乾帝朗声大笑道,“小醋缸,不许混闹。五小姐是任差事的,仔细惹恼了,日后不与你行方便。” 任差事?哼,旁人相信,梅贵人却是不信的。乾帝最爱稚嫩**的美人儿,不过怕落下为老不羞的名头,故作遮掩罢了。 梅贵人娇俏地撅撅嘴,蹭进乾帝怀里道,“皇上且不能为了别人冷落了媚儿。” 乾帝揉捏着梅贵人的小脸颔首道,“自然不会。现在,朕可以喝汤了吗?” 梅贵人邪魅地笑笑,勾挑着乾帝的脖颈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臣妾方才走得太急,忘了带汤勺来。” 乾帝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盯着梅贵人的红唇道,“无碍,朕就爱喝媚儿的口水,香甜温软,百尝不厌。” 梅贵人故作娇羞地垂眸,却默默爬上了乾帝的膝头,从他的耳际一直舔吻到喉结处,还用唇舌勾挑着乾帝的龙袍。 乾帝燥热难耐,直接将梅贵人压在身下,一把便将她的锦袍撕扯了开来。梅贵人满脸娇怯地遮挡,微微蠕动的身段却又是那般的骚浪。 乾帝爱极了梅贵人这般矛盾的反应,抄起身旁的汤膳直接洒在了梅贵人身上。梅贵人不由惊呼,乾帝却嘶哑开口道,“媚儿,朕不用你喂,朕自己喝”,说罢,扑到梅贵人身上舔吻起来,“媚儿,这汤膳合该配着你的体香,真是太美味了……” 梅贵人见乾帝得趣,少不得凑着小身子魅叫,乾帝龙心大悦,将梅贵人折腾得愈发娇媚了。只那奉命上任的楚蔓蔓,却不得不红着小脸侯在殿外,一等便等了一下午。 晌午,灵珑歪在榻上翻着书卷,翠浓却进屋回禀说,“小姐,崔嬷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传召小姐去凤仪宫一趟。” 皇后许久未曾传召,何况是选秀忙乱的档口。灵珑微微凝眉,却不得不在翠浓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随着崔嬷嬷朝凤仪宫而去。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照出了星星点点的新绿,也将俏丽衣裙的小姐们映衬得越发春意盎然了。 灵珑且行且看,颇有几分得趣,少时,那红墙砖瓦的高墙便矗立在了眼前。 崔嬷嬷引着灵珑进了凤仪宫,却堪堪停在殿外,云手轻笑道,“灵珑小姐,娘娘已经在等您了,您请。” 灵珑挑眉颔首,微敛裙据进了殿内,但见皇后与太子正在下棋,连忙跪伏行礼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微笑颔首道,“且起吧。到本宫这里,无须如此拘礼。” 灵珑屈膝道谢,垂眸问询道,“不知皇后娘娘传召臣女所为何事?” 皇后打趣地看了眼太子,摇头失笑道,“本宫约了太子下棋,岂料三局已输了两局。本宫心里不甘,便叫灵珑替本宫报仇来了。喏,丫头你来,替本宫杀他个片甲不留。” 灵珑下意识地想拒绝,岂料皇后早早离了座位,竟是牵着她的小手安置到了榻上,朝着太子挑衅道,“竹儿,有灵珑丫头在,这会子可还敢嚣张?” 太子失笑摇头道,“母后,且不知胜之不武吗?” 皇后挑眉反驳道,“本宫只要胜了便好”,说罢,拍了拍灵珑的肩膀,扭着腰臀离了殿内,顺便将宫女们皆带了出去。 灵珑见殿内只剩下她与太子,对皇后母子的算计岂能不明白。索性斜靠在榻上,垂眸不语。 太子起身倒了两杯茶,递至灵珑手边轻声道,“喝吧,五百里加急的寒翠茶,且尝尝看合不合脾胃?” 灵珑微微侧过身子,似未曾听见太子的话。 太子宠溺地笑笑,将茶水放置案上道,“可是恼我此番方式约你过来?” 灵珑抬眸看着太子,嘴唇翕动几下,到底还是将茶杯端了起来。 寒翠茶忎般清香扑鼻,不但不涩口,倒透着股子甘甜之气。灵珑捧着茶杯慢慢啜饮,不多时,那茶杯竟见了底,她却有些意犹未尽地咽了咽口水。 太子见灵珑喜欢,倒无须灵珑开口,便执起茶壶为她斟满了茶水,“若喜欢,过会子且带些回去吧。” 灵珑歪头迟疑片刻,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拿白不拿,她不喝,尚可以带给娘亲喝。 太子见灵珑未曾拒绝,立时有些喜形于色,索性执着茶壶站立一旁伺候着。这是他和灵珑第一次单独相处,莫说端茶倒水,怕是更殷勤的事儿他也甘愿的。 灵珑喝了三盏茶水才缓缓地放下了茶杯,但见太子站立一旁,不由眨眼问询道,“不是要下棋吗?” 太子微微颔首,将白子递至灵珑手里,挑眉轻笑道,“十万两彩头可足够?” 灵珑挥挥小手道,“随意,反正我没有钱。” 太子先是一愣,接着一笑,这丫头倒真是嚣张,没钱也敢下彩头,竟从未想过会输吗?太子专注地看着灵珑,他到底是该输还是该赢呢? 灵珑不耐烦拖沓,率先拈了一粒白子放在棋局上,那般稚气的小脸上,立时便多了几丝萧杀之气。太子微敛心神,到底不敢轻视灵珑,少不得沉浸心神入了那棋局。 灵珑的棋局诡谲多变,一时如釜底抽薪,一时如声东击西,却又弯弯绕绕,如雾里看花般朦胧。 太子细细分辨着攻守之势,见招拆招,见锋芒躲暗箭,本以为这棋局不过是输赢参半,灵珑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将拈在手里的白子放置在左纵线与天玄线的中心点上。 太子捻起黑子本欲反击,可左纵线有埋伏,右纵线有敌军,天玄线虽可进可退,四周围的护卫却被白子一对一地盯梢起来,就算入了,也不过是孤军作战。太子略微沉吟片刻,挑眉看着灵珑,将那粒黑子直接插入了敌营的最深处。 灵珑看了太子一眼,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纵观全局,那位置的确是最容易扭转时局的,只不过,哼,她早已将后招全部算计透彻了。 灵珑奸诈地笑笑,将白子直接放置在黑子下首位,然后离了棋局跑去倒茶水喝。而棋面之上,却因为那一粒白子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黑子的军卒子几乎算是全军覆灭了。 太子将手里的黑子捻起又放下,反复几次,到底还是颓然地弃了棋局。大局已定,就算他能过上几招,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太子失笑摇头,方才还在犹豫该输还是该赢,这会子才知道,此番想法是多么的愚蠢。他只当灵珑善于解残局,未曾想过手手棋子,在她那处皆是杀招。 灵珑喝完茶水,还惬意地吃了块点心,这才朝着太子伸出小手道,“太子殿下,我的彩头呢?” 太子将银票塞进灵珑摊开的掌心里,挑眉轻笑道,“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灵珑将银票数了数,确认无误后,朝着太子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若没旁的事,臣女这便告辞了。” 太子见灵珑恢复了疏离之态,微微凝眉道,“陪我待会儿可好?” 灵珑尚不及拒绝,谭侧妃却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朝着太子敛眉轻声道,“殿下,路姨娘出事儿了。” 灵珑见有机可乘,连忙躬身行礼道,“如此,便不搅扰殿下处理事务了,灵珑告退。” 太子目送灵珑走出了殿外,沉着眸色道,“路姨娘在太傅府养胎,能出何事?” 谭侧妃悠然叹气道,“路姨娘摔倒,不幸小产了。太子莫要太过伤心才是。” 伤心? 太子心内冷哼,本就知道保不住,为何要伤心。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谭侧妃一眼,漠然开口道,“媛儿,带些补品随本殿去趟太傅府。” 谭侧妃连忙应声道,“是。臣妾从府里带了千年老山参和极品血燕来,太子若无异议,这便出发吧?” 太子微微颔首,率先抬脚出了凤仪宫。 太傅府,路嫣然小脸惨败地躺在床榻上,满屋子皆是刺鼻的血腥之气,和死一般的沉寂。 张医正为路嫣然细细诊脉,少时便缓缓摇头道,“老夫为路姨娘开些滋补的药,约莫半月功夫,路姨娘便可下地走动了。” 众人见张医正未曾提过胎儿一言一语,便知那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侍郎夫人掩着帕子呜咽,路太傅瞪了她一眼,本欲引着张医正去外间细问,路嫣然却声若细蚊地开口道,“祖父,祖父,别,别瞒着孙女,在这里说,在这里说。” 张医正缓缓摇头,路太傅慌忙开口道,“嫣儿,别胡闹,如意,扶你家小姐躺下休息。” 如意忙上前搀扶路嫣然,路嫣然却惨白着脸冷笑道,“祖父,孩子是我的,是我辛辛苦苦怀上的,凭什么不让我知道。” 路太傅顿时一噎,甩着袖子愤然离去,路侍郎深沉地叹气道,“医正大人且在这里说吧。” 张医正怜悯地看了路嫣然一眼,缓缓开口道,“路姨娘伤了根本,日后若再想生养,怕会艰难些。” 路嫣然虚软地跌回了榻上,瞪着猩红的眼睛滑落一行清泪。 路侍郎引着张医正出门,侍郎夫人却摸着路嫣然的小脸哭喊道,“嫣儿,我可怜的嫣儿啊,别怕,别怕,娘亲在这里,娘亲以后再不离你左右了。” 路嫣然面如死灰道,“娘亲,没有孩子,一切都完了。” 侍郎夫人默默垂泪道,“嫣儿,别想了,睡一会儿吧,等睁开眼,一切都好了。” 路嫣然缓缓合上眼睛,不消片刻,果然睡了过去。 侍郎夫人朝着如意招手道,“去查。花园子里日日有人洒扫,何处来的菜油。” 如意从怀里捏出一只耳环递给侍郎夫人道,“夫人,方才奴婢溜了出去,在小姐滑倒的地方发现一只耳环,奴婢瞅着眼熟,却忆不起是哪位姐姐佩戴的。” 侍郎夫人危险地眯起眼睛,嘱咐如意道,“寸步不许离开。小姐若再有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如意讷讷称是,侍郎夫人便带着那耳环踏出了房门。 那耳环是黄金镶玉钻的,只消片刻功夫,便查出那耳环是灶上打杂奴婢玉儿的。 侍郎夫人阴狠沉声道,“将那玉儿给本夫人拿下。” 管事嬷嬷凝眉出列道,“回夫人,那玉儿是小姐出府时捡拾回来的小乞儿,今日得了小姐的手牌出府去,这会子还没回府呢。” 侍郎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无力地挥手道,“都下去吧,若然玉儿回府,定要押了她来见我。” 管事嬷嬷带着丫鬟奴婢退下,侍郎夫人却虚软地迈着步子朝路嫣然的房间而去。 太子带着谭侧妃来到太傅府,路太傅少不得亲自接待,但见太子面色阴沉难辨,连忙跪伏叩首道,“老臣有罪,请太子殿下责罚。” 太子端坐主位久久未语,末了才悠然叹气道,“太傅起身吧。只不知路姨娘如何了?” 路太傅趔趄起身,朝着太子拱手道,“这会子正睡着。张医正方才诊过脉相,孩子虽没了,于生养上却并无妨碍,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路侍郎愕然地看了路太傅一眼,慌忙垂了头颅。 太子端起茶水吩咐道,“谭侧妃,且去看看路姨娘,有何缺少的,尽数取了来。” 谭侧妃屈膝应声,端着各色补品离去,太子却凝眉问询道,“上次还听侍郎大人说胎像极好,缘何忽然出了意外?” 侍郎大人跪伏行礼道,“太医嘱咐要多下地走动,嫣儿便趁着日头好到花园子里散步,平日里惯常走那处,岂知今日却滑了脚……” 太子眯眼看着路侍郎,少时才终于起身道,“太傅府该好好整治了,本殿去看看路姨娘。” 太子掀了衣袍离去,路侍郎却如释重负地歪倒在地上。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月票,飞雪,小巫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如何,嘿嘿 正文 155.琴瑟和鸣的双琴形荷包 路嫣然依旧睡着,太子象征性地问询几句,带着谭侧妃离了太傅府。路太傅看着太子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终究还是幽深地叹了口气。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倒不相信是太子所为。 夜里,太子去参加敦亲王府的宴席,一个身穿翠花小袄的女子却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谭侧妃的卧房内。 谭侧妃穿着兜儿趴在榻上,正有奴婢端着牛乳为她涂抹身子。她慵懒地睁眼,轻声开口道,“来了,可办妥了?” 那翠花小袄的女子抬眼轻笑,正是路嫣然身边的如意。 如意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道,“回侧妃娘娘,都办妥了。奴婢将那耳环交给了夫人,菜油之事自然查到了玉儿身上。只不过,玉儿不是乞儿,而是德庆戏班的头牌,莫说已经去了西郡,哪怕就在眼皮子底下,也没人能想到。” 谭侧妃微勾唇角道,“这事儿你办得不错。你哥哥当差的事儿,这几日便会办妥。” 如意喜笑颜开道,“奴婢替哥哥谢娘娘抬举。娘娘,还有一个消息,娘娘听了怕会更加欢喜。” 谭侧妃慵懒地挥手道,“哦?且说来听听。” 如意悄悄凑近谭侧妃耳语几句,谭侧妃豁然起身道,“此话当真?” 如意重重点头道,“自然当真。医正大人说这话时,奴婢就在屋里。” 谭侧妃缓缓靠在榻上,迷醉地抚摸着脖颈呢喃道,“本妃没有孩子,别的女人也休想有孩子。若乖乖听话,本妃自不会同个半大孩子计较,可路嫣然偏偏忤逆本妃,啧啧,虽说是个孽障货,临了倒帮了本妃的大忙。” 如意讷讷称是,但见谭侧妃闭上眼睛小憩,忙屈膝告辞,却在踏出门扉的那一刻,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如意不敢多做停留,将头巾蒙在脸上快步而行,未曾察觉拐角处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竟与她一左一右远离了太子府。 凤仪宫内,小宫女跪伏在地为皇后修剪着脚趾甲,皇后则慵懒地歪在榻上,数着念珠打发时辰。 崔嬷嬷掀了帘子进屋,朝那小宫女打了个眼色。小宫女立时屈膝告退,连带其他的宫女们也统统退出了卧房内。 崔嬷嬷本欲拿起剪刀继续为皇后修剪指甲,皇后却微微抬手,轻声开口道,“可是芳儿回来了?” 崔嬷嬷立时应声道,“是,娘娘。您猜得没错,确实是谭侧妃出的手,里应外合之人便是路嫣然身边的婢女如意。” 皇后轻笑出声道,“谭侧妃到底是忍不住了。” 崔嬷嬷撇嘴道,“可不是。平日里看着贤淑,耍起狠来却这般不含糊。如此正好,倒与咱们无碍了。” 皇后微微颔首道,“那几味汤药可销毁了?” 崔嬷嬷含笑应声道,“是,依着娘娘的吩咐,都是当日便销毁的。” 皇后眯眼靠在榻上,缓缓开口道,“素英,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太傅府,传本宫的懿旨,册封路嫣然为太子侧妃,与谭侧妃平起平坐。” “是,小姐。”崔嬷嬷脆生生应下,扶着皇后躺在了榻上。 这一日,灵珑难得欢脱,带着冰儿和翠浓到庭院里踢毽子。冰儿是踢毽子的好手,不但盘踢、拐踢、磕踢、绷踢样样精通,还能夹跳着踢、旋身着踢。 灵珑看得逗趣,少不得抢了毽子胡乱踢踏着,虽不若冰儿那般规范,却胜在灵活多变。那毽子似长在灵珑脚上,凭她是上蹿下跳,还是旋转起舞,那毽子总是稳稳地落回到原处,衣袂翩跹处,倒似跳了一曲毽子舞。 冰儿和翠浓兴奋地鼓掌,引着不少小姐们也跑过来围观。 灵珑见大家喜欢,才要飞身跳一曲霓裳舞,却见一个精致玲珑的美人在宫女的围拱下缓缓行来,正是新晋女官楚蔓蔓。 楚蔓蔓是御书房的掌事宫女,派头自然不一般。小姐们少不得要喊上一句“楚姑姑”,楚蔓蔓并不理会,却径直朝着灵珑微微屈膝道,“灵珑小姐,奴婢有事找你。” 灵珑将毽子交给冰儿,朝着楚蔓蔓云手道,“姑姑,且进屋吧。” 楚蔓蔓轻轻点头,朝着小宫女们沉声吩咐道,“你们侯在外面。” 小宫女应声称是,楚蔓蔓主动挽着灵珑的手腕进了屋内。 灵珑将茶水递给楚蔓蔓,轻笑开口道,“姑姑今日来,可是有事?倒未曾恭喜姑姑作了女官。” 楚蔓蔓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凝眉开口道,“灵珑,我以为你与旁人不同的。” 灵珑顿时愕然,随即调皮地眨眼道,“楚姐姐说笑了。世间人物哪里有相同的,不过是趋附现实罢了。” 楚蔓蔓撇嘴不满道,“你们倒皆要趋附现实了,岂不知我才十四岁的年纪,哪里受得住那一声声的‘姑姑’。”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挽着楚蔓蔓的手腕告饶道,“是灵珑错了,且不论姐姐所求何事,灵珑提前答应了便是。” 楚蔓蔓莞尔一笑,点着灵珑的额头开口道,“皇上爱下棋,只姐姐棋艺有限,倒要向妹妹讨教讨教。” 灵珑爽朗挥手道,“讨教谈不上,只是当日教导灵珑的师父曾经说过,下棋之术贵在所得,你只奔着所得去,总归不会错的。” 楚蔓蔓垂眸思索道,“所得?难道只想着所得便会赢棋吗?” 灵珑失笑摇头道,“自然不是。棋局之术与兵法同理,且瞬息万变。莫要怕输就畏首畏尾,也莫要想着赢就不管不顾。姐姐只记着,以最少的伤亡斩杀最多的敌人,如此而已。” 楚蔓蔓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姐姐听着简单,只怕实践起来并不容易,待回去且好好研究研究才是。” 灵珑点头轻笑道,“楚姐姐虽不乐意旁人喊你姑姑,这会子却为了讨皇上欢喜,巴巴地跑来学棋艺,啧啧,到底是有模有样的女官了。” 楚蔓蔓微微摊手道,“妹妹莫要取笑。姐姐虽不愿,奈何事已成定局,少不得要为家族争一争脸面才好。” 灵珑想着楚芊芊和楚芳芳接连失利,唯独楚蔓蔓得了皇上的钦点,想必受到的期望定然不小。但见楚蔓蔓眉眼下皆是青黛之色,连忙开口宽慰道,“姐姐,御书房的差事定然不好当,可姐姐毕竟年纪小,想来康公公也不会过多苛责才是。” 楚蔓蔓勾唇浅笑道,“皇上和康公公倒是极包容,只那梅贵人日日到御书房来,连杯茶水总也要折腾个四五次。皇上疼宠她,只苦了我们这些奴婢,殷殷切切地伺候不说,动不动还要挨顿打骂。好在皇上这几日忙乱,倒不许她去御书房,姐姐得了空闲,便巴巴赶来求教了。” 灵珑不予评点梅贵人,倒挽着楚蔓蔓的手腕直言道,“姐姐,与皇上下棋,倒不必想着赢,莫说姐姐棋艺未到,即使到了,怕也不敢赢了当今圣上。既如此,只心无旁骛地多赢几子便好。” 楚蔓蔓低眉沉吟片刻,展颜而笑道,“妹妹说得是。若然抛开了繁杂的攻守之势,这棋局怕也变得简单起来了。” 灵珑轻笑着点头,两人聊了点子女儿家的趣事,楚蔓蔓便不得不回御书房当差了。 灵珑自然不会挽留,倒送了楚蔓蔓一卷话本子,嘱咐她在闲暇时候打发时间。 楚蔓蔓敛着神色离去,灵珑脸上的舒朗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 灵珑与楚蔓蔓的相识,源于此次替待选秀女作画像之事。楚蔓蔓是最后一个来找灵珑作画像的,也是唯一一个不曾阿谀奉承,反倒与灵珑面对面作画的小姐。 楚蔓蔓的画自然比不得灵珑,却也是极好的工笔。灵珑头次收到旁人赠送的画像,少不得揽画自赏,两个同样爱画的女儿家,立时便多了几许心心相惜之意。 楚蔓蔓是右御史家最有才情的女子,灵珑的确想过她会当选,却未曾想过,她竟被乾帝封了女官。 灵珑想起乾帝,便不由想起乾帝那般阴测测的笑,顿时便有些毛骨悚然。乾帝曾说隐世家族的命定之人将会出现,她只期望,楚蔓蔓不是乾帝错认的隐世家族之人,否则,楚蔓蔓未来的日子,只怕无比凶险。 灵珑悠然地叹气,翠浓却将翡翠糕塞进她手里道,“小姐可是担心楚五小姐?奴婢觉得楚五小姐适应良好,只怕不日便能游刃有余了。” 灵珑狠狠地咬了口翡翠糕,缓缓摇头道,“游刃有余便如何,整日待在老不羞的眼前,指不定哪天就出事了。” 冰儿和翠浓面面相觑,灵珑却因着脱口而出的话,受到了醍醐灌顶般的重击。她真是蠢,蠢极了。她缘何要教楚蔓蔓下棋呢,若真增长了棋艺,与老不羞相处的时辰岂不是更多了些。 灵珑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恨不能立时将楚蔓蔓追回来,耳提面命一番。可若乾帝没有那般的意思,楚蔓蔓过度提防,反倒引起乾帝不满;可若乾帝真的想入非非……即使提防,怕也防不胜防吧。 灵珑觉得这局面甚是难解,小丫鬟却隔着门扉回禀道,“小姐,崔嬷嬷来了。” 冰儿连忙出去招呼,不一会儿便领着笑意盈盈的崔嬷嬷进来。 崔嬷嬷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灵珑小姐,奴婢奉了太子之命来送寒翠茶。这寒翠茶今年少产,皇后娘娘不过得了一斤有余,却被太子劫了半斤送于小姐,太子待小姐的情谊到底不同些。” 灵珑瞟了眼那寒烟翠竹的茶皿子,凝眉驳斥道,“嬷嬷既如此说话,这茶叶我倒不敢收了。说起来,灵珑向来粗鄙,倒喝不出茶叶的好坏来,这般贵重的茶叶,嬷嬷还是送还皇后娘娘吧。” 崔嬷嬷诧然抬眸,慌忙分辨道,“灵珑小姐,嬷嬷嘴笨,若哪句话说得不和,小姐教训嬷嬷便是。只这茶叶是太子特意吩咐奴婢带来的,若奴婢完不成差事,只怕太子殿下要责罚奴婢的。” 灵珑挑眉轻笑道,“嬷嬷,灵珑不爱这茶,哪有强送强收的道理。若太子殿下怪责你,不若让殿下怪罪灵珑不识抬举吧。” 崔嬷嬷见灵珑说了这般重的话语,到底还是退了出去。只她想着太子让她不许多言的嘱托,悔恨得连肠子都要发绿了,遇上个不爱听奉承话的主儿,真真是遭了心蒙了肺,倒霉不已的。 灵珑本就因着楚蔓蔓的事儿不耐烦,这会子倒越发着恼了,索性踢飞了鞋子倒在榻上,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 翠浓见灵珑这般狂躁,不由推着她的肩膀调笑道,“小姐,您那荷包多早晚能绣成啊?” 灵珑拍掉翠浓的手,嘟嘴不满道,“翠浓姐姐,这会子哪有心情绣荷包啊。” 翠浓失笑摇头,冰儿却将茶水递到灵珑唇边,轻声规劝道,“小姐,这刺绣向来讲究凝心静气,既懒怠歇晌,不若拿来试试?” 灵珑就着冰儿的手喝了口果子茶,索性挥了挥小手道,“好吧,便拿来试试吧。” 冰儿应声离去,转身便拿着一个细小的绣棚回来,递至灵珑手里道,“小姐,这半边绣图,足足拖了两个月了。” 灵珑跳了跳眼皮,一个两个皆嫌弃她粗笨。她哼了哼鼻子,索性将绣棚夺了过来,捏起绣花针便穿引起来。 灵珑绣的这方香囊是最为繁琐的双琴形。双琴形弧度优美,却极难做到对称和流畅。灵珑为了这双琴形,捡着碎布缎练习了许久,只将一双小手扎得满是针孔,这代表“琴瑟和鸣”的双琴形,才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而那双琴形的绣品之上,便是素有极乐鸟花之称的鹤望兰。 灵珑浸淫了心思,一针一线地勾挑着姿态优美的鹤望兰,方才的烦扰消失不见,倒忍不住想起墨连玦待她的温柔和疼宠来。 灵珑心内欢喜,手下的动作也愈发流畅了起来。 冰儿和翠浓相视而笑,索性取了女红出来,主仆三人倒是难得沉静地过了整个午时。 次日晚间,灵珑用褐返色的绣线将两片双琴形细细缝好,这拖延了两月有余的荷包终究是大功告成了。 灵珑美滋滋地欣赏着,片刻后,却眨巴着眼睛朝低头刺绣的冰儿和翠浓吩咐道,“冰儿姐姐,翠浓姐姐,我要睡了,你们也去睡吧。” 冰儿和翠浓对视一眼,一个收拾着绣活,一个便替灵珑铺好了被褥。 灵珑麻利地踢了鞋子上床,朝着二人挥了挥小手道,“两位姐姐,且早些睡吧。” 冰儿抱着绣品,微微挑眉道,“小姐,您不是要偷偷跑出去吧?” 灵珑顿时惊愕,翠浓却挽着冰儿的胳膊纠正道,“冰儿,小姐不是要跑出去,是要飞出去。” 冰儿知错就改地点头道,“翠浓姐姐说的是,咱们且快些躲开,莫要耽搁了小姐飞去送荷包。” 翠浓朝着灵珑眨眨眼,携了冰儿退出了卧房,还故意将门扉碰出了声响。 灵珑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扉,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哼,都敢混闹她,她还偏就不去了。可她瞅着那荷包静静地躺在烛光下,到底有些心痒,索性掀了被子下床,穿了件衣裙便飞向了窗外。 春风和暖,春夜迷人,灵珑踩着星星点点地光亮急掠而过,刻余功夫便落在了墨连玦书房的屋顶上。 灵珑捏了捏怀中的荷包,本欲翻身而下,却见不远处的树梢上,颜鹤正颇为急躁地朝她挥舞着手臂。 灵珑微微凝眉,俯下身子倾听,除了墨连玦,竟还有墨连渊、墨连漓,和太子的声音。 灵珑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但见颜鹤抬手指着卧房的方向,索性纵身跃起,衣裙翻飞间,推开窗户便跃了进去。 灵珑的身手虽轻盈,却逃不过墨连玦的耳朵。墨连玦听着灵珑降落在屋顶,又听着她飞身离开,直到隔壁卧房内传来动静,这才借着喝茶的动作勾了勾唇角。 墨连漓挑眉轻笑道,“老五,不是二哥不帮你,可选秀这事儿,二哥说不上话,倒是可以求一求容妃娘娘。” 太子微微颔首道,“容妃娘娘那里,便由老九去说。至于母后那里,五弟倒无须担心的。” 墨连玦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墨连渊立即躬身拱手道,“如此,多谢各位兄弟了。” 太子随意地挥手道,“自家兄弟,无须客气。只五弟私自回京,边境可安排妥当了?” 墨连渊郑重颔首道,“是,太子殿下请放心,城南和城东都在营帐里,便是五弟不在,邦属小国也不敢轻易举兵的。” 太子微微轻笑道,“如此,本殿下便放心了。只是,五弟为了柳家小姐,连军令都敢违背,考虑到苍玄国的边境安定,大哥定会让五弟得偿所愿的。” 墨连渊愧疚垂眸道,“太子殿下,是五弟鲁莽了。” 太子拍着墨连渊的肩膀颔首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墨连渊抱拳行了个军礼,太子轻笑颔首,双手背在身后,率先跨步离开了书房。 墨连渊和墨连漓齐齐拱手告辞,墨连玦轻抬眉眼,抬脚朝卧房而去。 墨连渊搭着墨连漓的肩膀缓缓朝外迈步,墨连漓却忍不住悄然回头,但见那堪堪亮起灯光的窗棂之上,赫然映照着两个身影,一个丰毅,一个窈窕…… 正文 156.成人之美却生事端 是夜,灵珑拿着红绣缎剪窗花玩,听闻屋顶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连忙吩咐冰儿将窗户打开,随即便带着冰儿和翠浓躲到了外间。 少时,外间响起轻微的敲门声,灵珑亲自起身开门,回身时便牵了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将面纱取下,挽着灵珑的手腕浅笑盈盈道,“让妹妹久等了。” 灵珑嘻笑两声,朝着女子挤眉弄眼道,“柳姐姐,不是灵珑久等了,是咱们的明王爷久等了。” 没错,此女子便正是柳诗韵。 柳诗韵见灵珑打趣她,立时羞红了脸嗔怪道,“若再混闹,姐姐便回去了。” 灵珑抱着柳诗韵的胳膊调笑道,“柳姐姐,你舍得吗?” 柳诗韵跺跺脚,抬步欲走,灵珑连忙告饶道,“好姐姐,妹妹不闹了,且快些进屋吧”,说罢,直接将柳诗韵推到了卧房内。 墨连渊正着急地踱着步子,听见门扉轻撞的声响,豁然回眸去看,便见粉红色衣裙的柳诗韵站在烛光下,似羞似喜,似嗔若怪地看着他,像极了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墨连渊心悦上前,直接将柳诗韵揽进了怀里,轻吻着她的额际道,“韵儿,我回来了。” 柳诗韵眼眶含泪,揽着墨连渊的腰身呢喃道,“五哥,你终于回来了。” 墨连渊微微颔首,摸着柳诗韵的背脊轻叹道,“韵儿,五哥是私自回京的,晚些时候便要返回边境去了。” 柳诗韵顿时惊愕,满脸焦急道,“五哥,私自回京可是大罪,你是不是糊涂了?” 墨连渊捧着柳诗韵的小脸,咧嘴笑道,“韵儿,无碍,太子殿下会帮五哥遮掩,京都里没人会知晓。况且五哥待会儿便走,倒是你,休要如此急躁,倒让五哥安静抱会子才是。” 柳诗韵深情地看了眼墨连渊,主动扑进他怀里,娇羞地表白道,“五哥,韵儿知晓你的情谊。下次,不要再如此冒险了。” 墨连渊将下巴抵在柳诗韵头顶上,梗着脖子道,“那不行,五哥再不回来,韵儿便被人抢走了。” 柳诗韵摇头失笑,轻捶着墨连渊的胸膛道,“傻瓜。韵儿是庶出,能进选秀名单已属意外,当选却是万万不能的。” 墨连渊握着柳诗韵的肩膀摇头道,“韵儿,你一日不是我的娘们儿,我便一日不放心。” 柳诗韵先是一愣,接着便“噗嗤”一笑。墨连渊懊恼地皱了皱眉,跟兵蛋子们待久了,果然粗鲁起来。 墨连渊抱着柳诗韵好一阵儿亲昵,二人少不得你侬我侬地说会子体己话,门扉却被人轻轻地扣响了。 柳诗韵连忙离了墨连渊的身子,起身开门道,“妹妹,可是有事?” 灵珑侧身进来,斜眼看着墨连渊道,“明王爷,且速速离去,宫中侍卫正在搜查刺客,若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墨连渊立时凝眉,柳诗韵却抱着他的手臂摇头道,“五哥,你且回边境去,韵儿自有应对。” 墨连渊略微沉吟片刻,朝着灵珑拱手道,“灵珑,韵儿便拜托你了。” 灵珑微微颔首,墨连渊深深地看了柳诗韵一眼,推开窗子便消失了身影。 柳诗韵见灵珑脸色阴沉,连忙问询道,“妹妹,可是有何隐情?” 灵珑抓起柳诗韵的双手细细揉搓着,缓缓开口道,“柳姐姐,那侍卫从莲妃宫中而来,紧随而来的还有方如烟,妹妹是担心,抓刺客是假,只怕这二人又要谋算姐姐。” 昨日在靖王府,墨连玦便替墨连渊讨了个人情,说要借梅兰阁让墨连渊与柳诗韵见上一面。小树林并不私密,兰芳阁又恰好处在西岚宫的正中,倒是梅兰阁在最深处,颇为方便行事。 灵珑欣然应下,立时便与墨连玦敲定了今晚。可她思来想去,墨连渊回宫,虽说瞒着各方人马,莲妃那里必是不会隐瞒的。莲妃知晓,方如烟保不齐也会知晓。墨连渊为了柳诗韵不惜违令回京,莲妃见证了墨连渊的痴情,只怕不会欢喜,倒会愁恼得坐卧不宁。 偏巧日间听墨连画提起方如烟进宫之事,灵珑思忖良久,想着莲妃和方如烟素来不是省事的,索性召唤了两条赤蛇去盯梢。 眼见时辰渐晚,灵珑便以为今夜定会相安无事,她才要嘱咐冰儿和翠浓去休息,其中一条赤蛇却摸着墙角回来了。细问之下,才知晓莲妃和方如烟确实要出幺蛾子,这次竟然越发恶毒,竟要在柳诗韵男女**上做手脚。 灵珑顿时心焦,这才将墨连渊早早打发了去。 柳诗韵紧抿唇角,少时却摇头轻笑道,“妹妹,姐姐倒要谢谢你,未曾当着五哥的面儿说这番话,五哥性子急,只怕立时便着恼了去。” 灵珑拧着帕子无奈叹息道,“柳姐姐,都这般时候了,你还护着他,只他能明白你的好才是。” 柳诗韵捏了捏灵珑的小脸笑道,“妹妹,他明白的。况且,妹妹这般镇定,显见是想出了法子的。” 灵珑顿时轻笑,侍卫们尚未出发,她们尚有不少功夫准备。 灵珑贼兮兮地勾了勾唇角,踮着脚尖替柳诗韵整理好衣裙,扯着她的手腕兴奋道,“走,柳姐姐,咱们看大戏去。” 灵珑扯着柳诗韵直接飞到了兰芳阁,未曾进屋,却溜到了卧房的窗棂下。 屋内黑黢黢的,似乎没有任何声响,灵珑却分辨出那略带急促的呼吸声,顿时眯起了眼睛。 柳诗韵疑惑地扯了扯灵珑的衣袖,灵珑却随手指了指脚下。 柳诗韵低头去看,竟是一截烧断的香枝。 灵珑缓缓吹气,那香枝的一头竟还隐隐闪着火星子。 柳诗韵轻咬下唇,抬脚便要去踩。 灵珑连忙制止了她,却将那截香枝拿在手里,顺着窗户上的小孔又插了进去。 灵珑携了柳诗韵静悄悄猫在窗棂下,少时,终于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灵珑勾唇笑笑,扯着柳诗韵大大方方地进了屋子,随手一弹,烛台上的烛火便渐渐地亮了起来。 地上躺着一名衣衫半裸的丑陋男子,两名小丫鬟则安安稳稳地睡在榻上。 灵珑用力踢了踢那男子,柳诗韵却慌忙扑向床榻,拍打着小丫鬟的脸颊道,“春桃,夏花,醒醒,快醒醒啊……” 灵珑见柳诗韵着急,忙扯着柳诗韵的手臂安抚道,“柳姐姐别急,只是寻常的香枝,明日便会醒了。” 柳诗韵略微松了口气,瞥见地上躺着的男子,冷着脸子道,“妹妹,莲妃娘娘可真是抬举姐姐了,在这皇宫内院竟也能勾搭男子。” 灵珑握紧柳诗韵冰凉的小手,凝眉开口道,“柳姐姐想如何做,妹妹帮你便是。” 柳诗韵死死地握紧拳头,少时却悠然开口道,“且扔出去吧,她毕竟是五哥的娘亲。” 灵珑将柳诗韵的小手摊开,但见细白的掌心里皆是月牙形的血印子,可见柳诗韵有多恨多怨。 灵珑悠然叹口气,将柳诗韵安置在榻上,随即便在卧房内细细搜查起来。少时,未曾发觉旁的物件,索性拽了块破布将那男子拎在手上,踩着高低起伏的屋脊朝东北方向而去。 灵珑不刻便折返回来,却见柳诗韵不但将春桃和夏花移到了外间,卧房内也重新收拾过。灵珑朝着柳诗韵赞赏地点点头,柳诗韵却微微娇喘着平躺在榻上。 灵珑挑眉轻笑,手指弹挥间,那烛台立时熄灭了。姐妹二人手挽着手静静躺在榻上,没过多一会儿,西岚宫里终于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方如烟带着侍卫一间一室的搜查,大约搜查了四五个阁楼,整个西岚宫的人都被惊扰了起来,连崔嬷嬷也不得不跑过来问询。 方如烟朝着崔嬷嬷屈膝行礼道,“嬷嬷,韶华宫里进了贼人,打伤了侍卫不说,还惊吓了莲妃娘娘。赶巧大内侍卫巡逻到附近,便一路追赶贼人而来。鲁行走说,那贼人怕是进了西岚宫里,还望嬷嬷能配合我们的搜查。” 崔嬷嬷一听这话,瞬间眯起了眼睛,她在宫里这些年,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贼人。可方如烟这般大的阵仗,显见是有备而来,她略微思索片刻,含笑挥手道,“方小姐说的是,只这西岚宫里都是女眷,由大内侍卫搜查,只怕不妥,不若让秋月带着宫女配合方小姐可好。” 方如烟略显迟疑,旁的小姐却嚷嚷起来,“就是,我们都是姑娘家,呼啦啦进来一群带刀侍卫,没事儿都要吓出事儿了,倒没方小姐那般不拘小节的。” 方如烟心内暗骂,面儿上却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便有劳秋月姑姑了。” 秋月缓缓出列,朝着方如烟微微屈膝道,“方小姐,不若请小姐们都出来,索性吵嚷了这会子,再拖下去,只怕今夜都不能安枕了?” 方如烟巴不得所有人都能见证柳诗韵的丑事,想也没想便答应了。秋月略微屈膝,带着宫女们一处处的去敲门。小姐们虽不满,到底怕贼人藏在屋子里,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汇聚到了庭院里。 崔嬷嬷打眼去看,旁的小姐都在,唯独少了灵珑和柳诗韵,不由冷声轻斥道,“冰儿,翠浓,你家灵珑小姐呢?” 梅菲儿等人瞬间心急,挽着冰儿的手腕问询道,“冰儿,灵珑妹妹呢?” 冰儿打着哈欠轻叹道,“梅小姐别着急,小姐昨儿到兰芳阁里耍玩,便同柳小姐一起歇了。我家小姐贪睡,这会子只怕不得醒呢。” 梅菲儿舒了口气,方如烟却勾唇轻笑道,“哦?去兰芳阁?倒是好姐妹。崔嬷嬷,既然小姐们都出来了,侍卫自去搜查便是。倒是这兰芳阁睡了两位贪睡的小姐,少不得要咱们亲自去叫醒了。” 方如烟轻挥手臂,侍卫们自然分散去搜查。方如烟倒朝着崔嬷嬷微微屈膝,带着爱凑热闹的小姐们朝着兰芳阁而去。 柳诗涵悄悄扯了扯梅菲儿的衣袖,着急开口道,“梅姐姐快走,方如烟只怕没安好心。” 梅菲儿凝眉点头,偷摸朝苏艳洛打了个眼色。苏艳洛会意,直接将人群挤开,率先朝着兰芳阁而去。 兰芳阁内依旧静悄悄的,苏艳洛第一个到达,心急如焚地敲着门扉喊道,“柳姐姐,灵珑妹妹,快醒醒,快开门啊。” 方如烟敛着衣裙追赶而来,微微娇喘道,“睡得这么沉,只怕不是贪睡这么简单。” 苏艳洛身子一横,双手叉腰道,“方如烟,你什么意思,灵珑丫头本来就贪睡,你休要胡说八道的好。” 方如烟摇头轻笑道,“妹妹,我什么也没说啊。既然门敲不开,直接踹开好了。” 苏艳洛下意识地拒绝道,“不行。” 方如烟朝着各位小姐们勾唇道,“姐妹们,咱们本是搜查刺客而来。这万一柳小姐在里面出了事儿……” 小姐们议论纷纷,楚芊芊却朝着苏艳洛开口道,“苏艳洛,若真出了事儿,谁能负责。” 梅菲儿缓缓站在苏艳洛身侧,优雅开口道,“踹开门你们便能负责了?” 小姐们立时噤了声,梅菲儿却朝着苏艳洛点头道,“妹妹,继续敲门。” 苏艳洛微微点头,举起右手正准备敲门,那门扉却缓缓打开了。 苏艳洛瞬间欢喜道,“柳姐姐,你没事儿吧?” 柳诗韵揉着眼睛轻笑道,“妹妹真是的,只是睡得沉了些,哪里便有事了,你们这是?” 柳诗涵跑到柳诗韵身旁,瞪着方如烟撇嘴道,“还不是方如烟,非说西岚宫里进了贼人,还偏要闯进姐姐房里去。” 柳诗韵瞬间低垂了眉眼,眼神躲避地说,“我这里没有贼人,方小姐去别处搜查吧。” 方如烟眯眼瞪着柳诗韵道,“柳姐姐,这贼人十分凶险,还是查探查探得好。” 柳诗韵立即反驳道,“本小姐睡得好好的,若真有贼人,本小姐会不知道吗?” 方如烟眼神微转,微微屈膝道,“既如此,便去别处看看吧。” 柳诗韵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方如烟却在众人转身之极,直接推开柳诗韵闯进了屋子里。 柳诗韵焦急地回身,众人只听见一道凄厉的叫喊,接着便是桌椅翻倒的碰撞声。 柳诗韵微微叹气道,“都说了不要进去,为何不听呢。” 柳诗韵转身将门扉打开,小姐们张望去看,借着火把的光亮,却见一个白衣白裙、披头散发的女子直挺挺的靠在椅背上,而方如烟早已瘫软在地。 众人顿觉惊愕,室内的烛火却忽然亮起,随即便是一声娇脆地呵斥声,“谁扰了本小姐睡觉,都给本小姐滚出去。” 冰儿和翠浓连忙将灵珑拉扯出来,满是关切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有事儿。” 众人大惊,不及开口问询,灵珑却瘫进翠浓怀里,委屈嘟囔道,“我以后再也不来兰芳阁睡了,春桃有梦游症,搅扰了好些时候。这会子刚睡着,又听见乒乒乓乓的敲门声,翠浓姐姐,珑儿困。” 小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灵珑,翠浓却忍着笑意安抚道,“小姐乖,咱们回梅兰阁睡。” 灵珑噘着小嘴点点头,但见小姐们都在院里,不由纳罕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崔嬷嬷屈膝回应道,“方小姐说有贼人进了西岚宫,这不,搜查来了。” 灵珑看着软在地上的方如烟轻笑道,“方小姐且去搜吧,横竖这会子点了烛火,方小姐也莫要怪喊怪叫了。” 苏艳洛嗤笑出声道,“可不是,方小姐手脚倒是麻利,只胆子小了些。” 众人皆嘲笑出声,方如烟狠狠咬牙,趔趔趄趄从地上爬起来,果然去了卧房内搜查。 灵珑轻抬眉眼,冰儿立即端着蜡烛进去,秋月得了崔嬷嬷的示意,也带着丫鬟进去。只不过翻遍了所有屋子,连床底下也翻找了,莫说贼人,连只野猫野耗子都没有。 方如烟灰头土脸地出来,撑着笑容道,“搅扰了柳姐姐休息,这会子无事了,柳姐姐且回屋歇了吧。” 柳诗韵掀了掀眼皮,柳诗涵却鼻尖轻哼道,“岂止是搅扰,方小姐折腾了整个西岚宫,我们倒要问问,贼人呢?贼人去哪儿?” 方如烟紧咬下唇道,“妹妹说笑了,搜查本就是为了姐妹们的安危,没有贼人岂不是更好。” 方如烟话音刚落,鲁行走带着侍卫队回来,拱手回禀道,“方小姐,未发现贼人。这便去别处搜查吧?” 方如烟清淡地点头,朝着众人微微屈膝,敛了衣裙随着侍卫而去。只不过,与来时的意气风发比,到底是颓然了不少。 崔嬷嬷眯眼笑笑,朝着人群挥手道,“诸位小姐,时辰不早了,且快些回去歇了吧。” 左徒家的小姐嘟囔道,“搅扰了精神,若再想睡下只怕难了些。” 小姐们点头附和,梅菲儿却率先进了兰芳阁。 苏艳洛将灵珑从翠浓怀里拽出来,揽着她的小身子便拖进了屋内。 其他小姐们一看,倒也懒怠去休息,三三两两地凑着堆子去逗趣,至于明日的早读,竟都不理会了。 崔嬷嬷将秋月招呼到近前,细细嘱咐道,“今夜且警醒些,别再闹出是非来。” 秋月屈膝应下,崔嬷嬷却跨着大步朝凤仪宫而去。 ------题外话------ 月中了,有票票的赏给小巫吧,么么哒。 正文 157.为你遮掩为你操劳 灵珑被苏艳洛拽进了屋子里,来不及喝口茶水喘口气,便被压进椅子里拎着衣领拷问道,“臭丫头,害得姐姐好一顿担心,快从实招来。” 灵珑伸出小手推阻苏艳洛,转脸朝着柳诗韵求救道,“柳姐姐,你看苏姐姐?” 柳诗韵微微勾唇,朝着苏艳洛招手道,“苏妹妹快些放开。这丫头为着我的事儿折腾了半夜,这会子定然疲乏得很,休要闹她。” 苏艳洛尴尬地松开手,但见灵珑咬着唇角的委屈样儿,下意识地替她揉了揉衣领。 灵珑瞬间圆满,朝着众人嘻嘻一笑,捻起点心便吃了起来。 梅菲儿摇头失笑,朝着柳诗韵开口道,“这丫头为何会在兰芳阁里?” 柳诗韵收敛了笑容,绕着帕子垂眸道,“旁人唱戏,我们也唱戏,只是唱来唱去,却分不清谁是角儿,谁是客了。” 梅菲儿一听这话,不由朝着东北方向看了一眼。柳诗韵点点头,众人便皆弄懂了,今日这出又是韶华宫安排的。 柳诗涵气恼地跺脚道,“我就知道方如烟一定没安好心,哼,小贱人,惯常爱使阴损招数,只凭这般狠毒心思,她哪里比得上大姐姐。” 柳诗韵见柳诗涵声张,忙扯了她的袖子安抚道,“涵儿,大姐姐本无事,怎么倒引得你上蹿下跳地折腾。” 柳诗涵忙噤了声,可想着方如烟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柳诗韵,到底有些意难平,只好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柳诗韵心暖地笑笑,苏艳洛却忍不住好奇道,“柳姐姐,方如烟又做了何事?” 柳诗韵嘴角翕动,到底还是难以开口。 苏艳洛倒也不为难她,竟将视线直直射向了灵珑。 灵珑正吃着糯米团子,但见苏艳洛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那糯米团子竟然卡在了喉咙处不上不下。她连忙灌了口茶水,这才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交代个通透。 柳诗涵愤然地摔碎了茶杯,起身便要往外冲,柳诗韵忙拉住她,敛眉呵斥道,“涵儿,坐下。” 柳诗涵羞恼道,“大姐姐,她们欺人太甚了,这是要毁了你一辈子啊”,说罢,抱着柳诗韵嘤嘤咛咛地哭起来。 柳诗韵拍着柳诗涵的脊背轻笑道,“有灵珑妹妹在,她们岂能得逞。” 苏艳洛求学好问地举手道,“灵珑妹妹,那贼人呢?” 灵珑邪恶地勾了勾唇角,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瞟了瞟东北方向。 梅菲儿摇头失笑,苏艳洛却抱着灵珑的小脸吧唧一口,“好妹妹,干得漂亮。” 灵珑得意地扬扬下巴,飞脚踹向柳诗涵的小屁股道,“嗳,死丫头,怎么谢我?” 柳诗涵破涕为笑,追赶着灵珑非要抱一抱,兰芳阁里终究恢复了欢声笑语。 方如烟离了西岚宫,走了不过三五步,便推说身子乏了,弃了侍卫队只身朝韶华宫而去。可她前脚才要踏进韶华宫的大门,后脚又折返了回来,因为韶华宫影墙旁直挺挺站着位**上身的男子,而当差的宫人早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方如烟以为韶华宫里真的遭遇了歹人,先是一惊,接着便是一声惊叫。暗夜里的这一声惊叫,惊扰了莲妃,叫醒了宫人,连大内侍卫也掉头折返了回来。 崔行走用火把照亮那男子的脸,除了长相丑陋些,倒没什么旁的特征。可就是这般寻常的面貌,却让方如烟和莲妃阴沉了脸色,这正是她们派出去要羞辱柳诗韵的人。方如烟只以为他躲避了起来,不成想是被人抓了,还这般赤身**地被放在了韶华宫里。 崔行走拱手问询道,“莲妃娘娘,方小姐,韶华宫里的贼人便是这位吗?” 方如烟慌乱地摇头,莲妃却用帕子轻压唇角道,“天色太暗,本宫看得不太真切,瞧着身形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男子被点了穴道,听闻莲妃的话忍不住瞪着眼睛控诉。 崔行走微微颔首道,“既然莲妃无法确定,下官便带回去细细审问了,下官告辞。” 崔行走拎着那男子离了韶华宫,方如烟却捏着帕子急切道,“姑母,怎么办?” 莲妃沉声斥道,“慌什么,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方如烟镇定下来,细细听取着莲妃的吩咐,随即带着韶华宫的太监总管奔东角门而去。永安侯的远房侄子在禁卫军当差,平日里也惯常为莲妃做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方如烟虽脚步匆忙,高高悬着的心到底还是落下了一半。 崔行走带着那男子刚绕过韶华殿,来不及赶到天牢,便被禁卫军统领截了过去,而永安侯的远房侄子也随侍当差。方如烟扑了空不说,那男子还当着她远房表哥的面儿,将她谋算柳诗韵的事儿交代个干干净净。 远房表哥天亮才回来,方如烟急得直跺脚。然而那表哥只说了一句话,方如烟便瘫软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那表哥的原话便是,“烟儿,在场的有二十余人,况且面具下那张脸……” 面具下那张脸,便是方如晟的随行小厮吴川,即便这会子死了,永安侯府也脱不了干系,何况禁卫军和大内侍卫都在场,杀与不杀还有什么意义。 翌日,禁卫军统领和崔行走便将昨夜的事儿回禀了乾帝。 乾帝只挥手叫二人下去,转脸便颁布了一道圣旨,除却将莲妃降为莲嫔不说,还剥夺了永安侯爵位世袭的权利。 对于方如烟,乾帝虽未做惩处,可她谋算柳诗韵的事儿却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在回永安侯府的路上,也被京都的百姓围堵、咒骂、丢石块,直至五城兵马司驱散了百姓,才满身伤痕地回到了府里。 灵珑听了这些消息只是微微一笑,凤仪宫里却恨不能放上一挂鞭炮来庆贺。 皇后喜形于色开口道,“老五有将帅之才便如何,永安侯府衰败了,又要找个庶女做王妃,就算手握重兵,也只能为将,不能为君。” 崔嬷嬷小意地替皇后揉捏着肩膀,扬眉轻笑道,“斗了这么久都是输赢参半,哪成想这番小事儿,倒将莲妃打压了下去,真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皇后摇头轻笑道,“嬷嬷,这可不是小事儿。柳诗韵是待选秀女,能不能屏中暂且不管,好歹是留给皇上和皇子们的女人。朝臣们将女儿送进皇宫来选秀,若然在皇宫里都能着了人算计,日后谁还敢把闺女往宫里送啊。” 崔嬷嬷不迭应声道,“是,娘娘说得极是。只奴婢看来,到底是娘娘棋高一着。奴婢冷眼瞅着,莲妃之所以敢孤注一掷,除了那方如烟的挑唆,八成觉着柳诗韵出身低贱,皇上也记不住她姓谁名谁儿。可娘娘先一步联合容妃向皇上谏言,那柳丫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钦点的明王妃。啧啧,这暗害王妃的罪名,到底是不同的。” 皇后挑眉轻笑,却朝着崔嬷嬷吩咐道,“素英,拣两套头面、两匹紫罗纱,代本宫恭贺一下柳家丫头。另外,揣上五十万两银票,悄悄递给灵珑丫头,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又替本宫办了好事儿。” 崔嬷嬷皱眉疑惑道,“娘娘,送柳丫头倒也罢了,怎么偏巧凑着这个档口送灵珑小姐银票呢?” 皇后莞尔笑道,“素英啊素英,你莫不是被喜事冲昏了头脑?那歹人不在兰芳阁,灵珑丫头却在,你且说说,那歹人是如何从兰芳阁到了韶华宫的。” 崔嬷嬷略微沉吟,立时屈膝道,“是,娘娘,这回您且放心,奴婢一定悄悄地送。” 午时,册封柳诗韵为明王妃的圣旨终于送到了西岚宫,而负责传旨的人,正是楚蔓蔓。楚蔓蔓传完旨意,亲手将圣旨递给柳诗韵道,“柳姐姐,恭喜你了。” 柳诗韵羞怯地点点头,灵珑却直接将她搀扶起来,抬着小脸打趣道,“柳姐姐,皇上都指婚了,怎么不将婚期一并定下来,好叫咱们早早将贺礼筹备起来。” 柳诗韵嗔怪地瞪了灵珑一眼,楚蔓蔓却开口解释道,“妹妹,王爷成婚岂能儿戏,得先由钦天监算了日子,着礼部负责筹备,估摸着最快也要三五个月的。” 灵珑一听婚礼竟如此繁琐,不由咋舌,却是挥挥小手娇俏道,“且由它去吧,索性有了这圣旨,柳姐姐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了。嘶,赶明儿见了柳姐姐岂不是要行大礼,啧啧,还是趁这会子好好找补找补吧”,说罢,踮着脚便准备揉捏柳诗韵的小脸。 柳诗韵侧头躲过,不妨身后却伸来另外一双小手,她索性弃械投降,倒叫灵珑和苏艳洛好一番乐呵。 西岚宫里的待选秀女不少,但见柳诗韵头一个受了册封,有诚心祝福的,自然有拈酸吃醋的,只灵珑等人懒怠理会,倒拥着柳诗韵到兰芳阁里庆贺。 柳诗韵与墨连渊终成眷属,灵珑倒觉得了了件心事,她哼着小调儿回梅兰阁,甫一推门,便见崔嬷嬷斜倚在凳子上,不由轻笑开口道,“嬷嬷怎么得空过来?” 崔嬷嬷忙起身屈膝道,“回小姐,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于小姐送银票来了。” 灵珑凝眉轻笑道,“非年非节的,皇后娘娘何故封赏于我呢?” 崔嬷嬷含笑回应道,“秀女们的画像做得极好,娘娘一早便想打赏小姐。恰好今日柳小姐受封,便叫奴婢一并送了来。” 崔嬷嬷将银票双手奉上,屈膝告辞。 灵珑却忍不住凝了凝眉。这档口里,柳诗韵的封赏本该是头一份儿的贵重,崔嬷嬷却遣了秋月去兰芳阁,她自个儿倒巴巴地跑到梅兰阁送银票。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便猜透了这奖赏的来头,不是为着那劳什子的画像,却是为着昨晚之事。她撇撇嘴,权当为柳诗韵出气得到的格外收获,索性将银票塞进冰儿手里,抬脚便进了卧房。 夏日的脚步渐渐靠近,外派唐县的孟之郎终于回京复命了。 唐县上游的主体堤坝顺利建成,下游水利的修建工程也已正式启动。乾帝龙心大悦,不但卓升孟之郎为水利监察使,还赐予唐县各级官员三倍薪资的封赏。 孟之郎谢恩回府,来不及休息,换了衣衫便匆忙朝着靖王府而去。 墨连玦和墨世钧知晓孟之郎要来,一早便摆好棋局等着,岂知等来等去,竟然磨蹭到晚间,才见到孟之郎的身影。 墨世钧将孟之郎打量一番,挑眉轻笑道,“监察使大人黑瘦了不少,怎么,唐县风水这般爽利吗?” 孟之郎摇着折扇轻叹道,“非也非也,不过是体察民间疾苦,风餐露宿罢了。” 墨世钧微笑颔首,亲自捧着茶水递过去,“喏,醉千龙井,九哥专门备下的。” 孟之郎朝着墨连玦举杯,端着茶水一饮而尽,随即便将空杯子丢给墨世钧劳累。 墨世钧任劳任怨,墨连玦微笑颔首道,“坐吧,一晃半年,孟兄辛苦了。” 孟之郎失笑摇头道,“除了没有好酒好茶,辛苦倒算不上的。” 墨世钧拍着孟之郎的肩膀道,“不是要在京都停留几日吗,本世子做东,随孟兄所想。” 孟之郎满意地点点头,朝着墨连玦开口道,“王爷,武城、南阳、渔阳三郡,地下活水果然是通的。只不过武城郡的山脉较多,各州县又挖掘了许多沟渠拦截活水,导致水流难以下行,造成南阳、渔阳浅滩太多,难以发展渔业。” 墨连玦略微沉吟片刻,徐徐开口道,“既如此,便趁着此次水利修造的机会,将所有洪口彻底疏通,本王要将三郡连为一体,成为苍玄国最富足的郡县。” 孟之郎默默点头,继续开口道,“王爷,三郡所有的粮食贩卖目前都已经归在四海通名下,若然将渔业也囊括进来,以四海通目前的规模,只怕吃不下。” 墨连玦微勾唇角道,“吃不下没关系,找几个人一起吃,只是吃多吃少,什么时候吃,必须由四海通说了算。” 孟之郎摸了摸下巴,略微迟疑道,“四海通摊子越来越大,以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应付。” 墨连玦顺势开口道,“无碍,让阿武带着小分队去帮你。若缺少银两,直接传信回来。” 孟之郎摇头轻笑道,“有阿武帮忙,我就放心了。银两暂时不需要,以四海通目前的财力,倒抵得过整个武城郡。除了李兰山,已经有不少势力打探四海通的深浅了。” 墨连玦赞赏地挑眉,墨世钧却拍着孟之郎的肩膀赞叹道,“孟兄,想不到你这么有生意头脑,平日里倒是小瞧了你。” 孟之郎执起折扇将墨世钧的大掌拍下,斜睨着墨连玦调笑道,“怎么,比你那表妹如何?” 墨世钧思索片刻,凝眉叹息道,“自然比不得。孟兄尚需要耗费精神和银钱去经营,灵珑丫头嘛,嘶,那可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孟之郎朗声大笑,墨连玦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三人随意说笑几句,孟之郎却略微沉声道,“王爷,李兰山一直在查探那得道高僧的事儿,今日在御书房,皇上也反复试探我,那梦靥的村民去了何处。那预言之事,会不会早已被皇上看破?” 墨连玦挑眉轻笑道,“不,父皇如此问,恰好证明他相信预言之事。正因为他相信,才会这般热衷要将那高僧找出来。” 墨世钧疑惑道,“皇叔找那高僧有何用?” 墨连玦唇间轻讽道,“还记得隐世家族的谋士吗?” 乾帝利用那些谋士,算战事,卜凶吉,论因果,却偏偏没有人能够逆转“天命之年轮回”的预言。若然猜测不错,乾帝找那得道高僧,左不过为着续命、抵轮回之事,毕竟,乾帝如今已经四十有六,若然预言不假,乾帝存活的时间已经不足四年了。 墨世钧张口结舌,忍不住唏嘘道,“皇叔真是魔怔了,若然连隐世家族的人都逆转不了,那高僧又能高明到哪里去,不若舒舒服服过活来得痛快。” 孟之郎将折扇打在掌心啪啪作响,少时却缓缓摇头道,“倒未必。据说隐世家族的族长怀慈,早已消失多年了。若然能找到,指不定真有法子呢。” 墨连玦危险地眯眼道,“隐世家族的事儿,孟兄为何会打听?” 孟之郎见墨连玦表情古怪,连忙分辨道,“哪里是我,不过无意间听闻李兰山念叨几句。王爷,怎么了?” 墨连玦微垂眼眸,沉声嘱咐道,“回唐县后,便让人散出消息,就说那得道高僧便是怀慈,将他的行踪向西南边陲引去,离着京都越远越好。” 孟之郎诧然,墨世钧却忍不住开口道,“九哥,为何?” 墨连玦端着茶水冷声道,“别问。照本王的吩咐办便是。另外,若真的有隐世家族的消息,立即通知本王。” 孟之郎默默点头,墨世钧见气氛冷淡,忙将话头引到三郡建设上,兄弟三人畅聊阔谈,直至深夜。 ------题外话------ 今日之后小巫会加快情节进展了,不知亲们可还喜欢? 正文 158.半里送情郎 翌日,灵珑正陪着柳诗韵絮叨绣喜服之事,冰儿却引着墨连璎和墨连画进了内室。 灵珑和柳诗韵少不得起身行礼,墨连画却独独将柳诗韵搀扶起来,挑眉嗔怪道,“五嫂,自家人倒无须这般客气的。” 柳诗韵顿时羞红了脸嗫嚅道,“公主,你……” 墨连画眨眼轻笑道,“我便如何,难道你想我喊你明王妃不成?”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着墨连画的手臂打趣道,“连画,快别闹了,从昨儿接了圣旨,柳姐姐这小脸就没褪过红潮,此番下去,倒怕白不回来了。” 墨连璎嘴里嚼着点心,含含糊糊道,“柳姐姐,你若真白不回来,五哥还认得你吗?”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柳诗韵却羞臊地跺脚,扯着帕子便要躲出去。 灵珑忙将柳诗韵拉住,强忍笑意道,“柳姐姐别恼,咱们再不闹了,墨连渊铁定能认出姐姐的。” 柳诗韵拧了拧灵珑的小脸,颇为羞恼地说,“臭丫头,且莫让姐姐逮着短处了,否则,姐姐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灵珑笑嘻嘻地扑进柳诗韵怀里,扬着小脸道,“柳姐姐,珑儿是替你高兴嘛。” 柳诗韵顿时没了气性,莫可奈何地戳了戳灵珑的额头。 墨连画喝了口果子茶,轻声开口道,“柳姐姐得偿所愿自然值得欢喜,只怕苏姐姐却高兴不起来了。” 灵珑和柳诗韵对视一眼,连忙开口问道,“为何?” 墨连画缓缓摇头道,“皇后和容妃选出了八位秀女,其中一位便是苏姐姐。只瞅着眼前这形势,不册封不指婚,倒像要长长久久搁置下去了。” 乾帝着礼部举行选秀,只钦点楚蔓蔓做了女官,旁的事宜,却全权交给了皇后和容妃打理。依着皇后的意思,自然恨不能将亲厚太子的朝臣之女统统安插出去。只可惜,但凡皇后动这般心思,容妃便要将余下的人选与太子送作堆,毕竟,太子最年长,也最需要纳贤娶妃。皇后当然不答应,你推我挡几回,这选秀倒是颇为温吞起来。 只不过既然是选秀,一切便都该有定制。往年的选秀不过月余便结束了,此次选秀却推迟了两月有余。礼部尚书催促了好几次,皇后便直接将八位秀女的名单递交给了乾帝定夺。乾帝瞄了两眼便抛诸脑后,只怕压在奏章里,连翻检都要费些时辰了。 礼部无奈,直接将秀女名单公布了,旁的事情也不耐烦插手了。毕竟,苍玄建国几百年,这是史上最不伦不类,最啼笑皆非的选秀了。皇帝不过问,王爷们不愿娶,留他们这些老头子瞎蹦跶,还真的蹦跶不出花样来。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勾唇浅笑道,“连画,我倒觉得不安置总比胡乱安置得好。若然苏姐姐将来有了好姻缘,想必皇上和皇后也不会为难她的。” 墨连画微笑点头道,“且等苏姐姐先有了姻缘再说吧。” 柳诗韵掩着帕子轻笑,灵珑想着苏艳洛明明比她年长,偏就懵懵懂懂的样子,顿时有些泄气道,“唔,倒是我想得太长远了。” 墨连画轻笑出声,一行人到底还是拿着点心到芙蓉阁看望苏艳洛去了。 孟之郎奉命回京,且被皇上卓升为水利监察使,长亭侯府少不得要庆贺一番,毕竟这番实差美缺,虽比不上品阶大臣,却比空有名头的世子小侯爷要尊荣得多。 是夜,长亭侯府灯火通明,孟之郎早早便同皇子们入了席,倒是长亭侯带着孟之谦招呼着来往的宾客。 墨连漓素来向往游历生活,少不得向孟之郎问询起武城郡的风土人情。 孟之郎颇有兴致地讲述着,旁人皆觉得有趣,七皇子墨连辞却睁着醉眼嗤笑道,“孟兄,今日你才是主角,出尽风头的为何却是令弟?” 席间立刻安静了下来,孟之郎眯眼看着墨连辞,墨世钧却将酒杯塞进墨连辞怀里,沉着嗓音道,“七哥,你许久未出宫,醉香楼的一日饮入口极好,来,表弟敬你一杯。” 墨连辞直接将酒水灌进口里,摇头晃脑道,“表弟,一日饮是不错,却不如长亭侯府这台大戏,哈哈哈哈,好戏,好戏啊……” 墨连玦提着酒壶哐当砸在桌案上,声音阴冷道,“七哥,若喝醉了,便出去散散酒气若没喝够,九弟便陪你喝一坛,七哥觉得如何?” 墨连辞表情微怔,少时却难掩尴尬地挥手道,“老九,七哥喝多了,喝多了,这便出去散散酒气,兄弟们喝着,喝着哈”,说罢,摇摇晃晃地朝着枫叶林而去。 墨连玦看着墨连辞故作醉意的样子,忍不住冷哼,半壶酒便开始浑说,倒真是白瞎了他十斤不倒的酒量。 墨连辞排行老七,是乾帝酒后宠幸的宫女所生。那宫女不过是一日恩宠便怀了龙嗣,未曾获封未入典册,本带着墨连辞颇为谦卑的过活,却于墨连辞七岁那年,因真寒假热之症误诊去世。墨连辞跟着嬷嬷长大,奈何文不成来武不就,在儿女成群的乾帝面前,实在有些抬不起头。就连墨连竹获封太子,墨连玦等人封王建府,乾帝也未曾想过让墨连辞得回体面,现如今,竟还是啥都没有的七皇子。 墨连辞好酒,好赌,好怨天尤人,就是不好学。唐县水利出事儿那会儿,他不知听取了谁的建议,竟然跑到乾帝面前自请监察水利兴修之事。乾帝用“胡闹”两个字便打发了他,隔日却派了孟之郎随着李兰山赴任,这会子竟还因为督办有力得了奖赏。 墨连辞对孟之郎早有微辞,自然瞧不得孟之郎得意,这才趁着酒兴,拣酸话戳孟之郎的痛处。 事实上,如今的长亭侯夫人并非孟之郎的生母,而是他的姨娘。孟之郎的生母因难产离世,他的姨娘便将襁褓中的孟之郎当成亲生儿子来养。后来在各方关系的撮合下,他的姨娘便嫁给长亭侯做了续弦,便成了孟之郎名义上的娘亲。 长亭侯夫人待孟之郎极其疼宠,即便后来有了孟之谦,孟之郎在她心里也是第一位的。孟之郎感念姨娘的偏疼,却怕孟之谦心里委屈,便主动将掌家之权让给了孟之谦。长亭侯夫人自然不会同意,奈何孟之郎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长亭侯便做主将继承权给了孟之谦。 外人议论长亭侯夫人刻薄尖酸,皆因为长亭侯夫人本就出身农户,没见过什么市面。可长亭侯府却不是外人想象的那般复杂,孟之郎从未被继母苛待,只这番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和乐,未曾对外人提起,倒引得墨连辞动了这番的小心思。 孟之郎回眸看了眼略显成熟的孟之谦,欣慰点头道,“二弟长大了,来日我出游耍玩,倒无须挂牵家里了。” 墨连玦微微颔首,墨连漓却拍了拍孟之郎的肩膀道,“之郎可介意带愚兄一起?” 孟之郎将折扇哗啦打开,朗声而笑道,“褚王爷若带足两人份的银两,小的倒愿意考虑考虑。” 墨连漓莞尔一笑,朝着孟之郎举了举酒杯,墨连玦、墨世钧等人皆举杯畅饮,倒将方才的插曲抛到了脑后。 选秀结束后,上书房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课业。 这一日,灵珑抱着书卷回到梅兰阁,却见一个颇为眼生的小宫女急切地侯在门口,见她回来,连忙屈膝行礼道,“灵珑小姐,您可回来了!我家主子请您去一趟紫萱宫。” 这阵子,灵珑经常随着墨连缨去紫萱宫玩耍,未曾多问,直接将书卷放在窗台上,随着小宫女踏出了西岚宫。 紫萱宫外的星星草长得越来越丰茂,灵珑用指尖轻轻触碰,倒似猫爪似的挠在心间,搭配着初夏的暖风,吹得人又痒又舒服。 灵珑正在眯着眼睛享受,回眸之际,那小宫女却不见了踪影。 灵珑微微凝眉,立时顿住脚步,却从树后的阴影处踏出一位笑意盈盈的男子,正是杏黄色衣袍的太子。 灵珑本欲屈膝行礼,太子却朝着假山的方向微微云了云手。 灵珑未曾踱步,却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太子,凝眉开口道,“请问太子可有何事?” 太子从身后掏出那寒烟竹翠的茶皿子,递给灵珑道,“喏,你爱喝的寒翠茶,我于你送过来了。” 灵珑瞟了眼那精致的茶皿子,微笑摇头道,“太子殿下,还是莫让臣女糟蹋好茶了。” 太子将茶皿子递到灵珑身前,微挑眉梢道,“可是要我送到梅兰阁,或是丞相府去?” 灵珑咬了咬下唇,不得不将那茶皿子捧在手心里,朝着太子微微屈膝道,“臣女谢太子赏赐,臣女告辞。”说罢,敛着衣裙慢慢后退。 “灵珑,等等!” 灵珑凝眉回身,太子却负手而笑道,“灵珑,紫萱宫无须再去了。” 灵珑微微挑眉,莲步轻移间,按照原路返回。原来小宫女口中的主子,不是容妃,竟是闲来逗趣的太子。 太子看着灵珑曼妙的背影渐渐远去,忍不住将大掌轻抚在星星草的叶脉上,明日便要离宫,离开前能见上一面,倒是极好的。 事实上,不止太子要离宫,连墨连玦和墨连漓等人,也要随着乾帝离宫。苍南部落的族长向乾帝发出诚意的邀请,乾帝为表友爱部族之意,索性带着儿子、女儿前往赴约,朝政则交由庆亲王全权处理。 是夜,灵珑躺在墨连玦怀里,挽着他的墨发耍玩。 墨连玦的发丝顺直细滑,灵珑看着墨发在莹白的直接环绕,忍不住展颜欢笑。 墨连玦本随意地将下巴抵在灵珑肩头,抬眼间看到茶烟袅袅,不由沉声冷斥道,“臭丫头,那寒翠茶,本王不准你喝。” 寒翠茶?太子送的? 灵珑心内暗笑,却故意眨巴着眼睛为难开口道,“可是玦哥哥,珑儿喜欢喝那茶,又香又甜,无限回甘,嘶,真真是极好喝的。” 墨连玦跳了跳眼皮,捏着灵珑的小脸咬牙道,“乖,珑儿,果子茶才最适合你。你若敢喝那寒翠茶,本王明日便绝了你的果子茶。” 灵珑跪直身子,用力扯了扯墨连玦的发丝怒道,“哼,霸道,本小姐还要绝了你的铁观音呢。” 墨连玦略微沉吟片刻,斩钉截铁道,“好,只要你不喝那寒翠茶,本王今后便不喝铁观音了。” 灵珑看着墨连玦忍痛割爱般的决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边笑边在榻上胡乱踢蹬着双腿。 墨连玦见灵珑如此欢脱,瞬时便明白小丫头在闹他。他悠然地叹口气,抬手握住灵珑的小脚坚持道,“寒翠茶,回去便丢弃了,嗯?” 灵珑摇摇头,但见墨连玦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拉扯着他的俊脸道,“据说那茶十分贵重,送给娘亲喝可好?” 墨连玦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灵珑却揽着他的脖颈凝眉道,“墨连玦,你多早晚回来啊?” 墨连玦看着灵珑明亮的眼睛,轻声开口道,“怎么,本王还没走,便想本王了?” 灵珑未曾想过墨连玦会问得这么直白,不由诧然地睁大了眼睛。 墨连玦问完便有些后悔,虽故作镇定地盯着灵珑看,那耳际却悄然地红了起来。 灵珑眯眼轻笑,不迭地点头道,“嗯,想,日日想,时时想,刻刻想……” 墨连玦抵着灵珑的额头,傲然开口道,“丫头,本王到底不曾吃亏。” 这意思是,他也一般想她吗? 灵珑哧哧地笑着,将情话说得这般俭省,除了墨连玦,恐怕再无旁人了。 墨连玦见灵珑一直傻笑,索性将她紧紧地压进了胸膛里。 灵珑抗议地捶打着墨连玦的脊背,墨连玦翻身便将灵珑压在身下,长长久久地吻着。许多日子无法相见,他要将离别时的分量补偿回来。 灵珑感觉到墨连玦吻里的思念,不舍及不甘,索性勾缠着墨连玦的脖颈回吻着。唔,不知是谁定下的分量,也不知十余日的分量是多少,索性一直吻着腻着,直至天色微亮…… 亥时三刻,墨连玦将灵珑送到梅兰阁,这才到中正门等候圣驾。却不知,有只小尾巴却悄悄地跟在身后,不近不远地躲在了城楼上。 皇子们朝着宫门齐齐站立,墨连玦是最耀眼的,旁的且不说,只那双冰蓝色的眸,便叫灵珑看得移不开眼睛。 许是灵珑的眼光太过炽烈,墨连玦竟下意识地瞟了眼城楼,但见一双耀黑色瞳眸朝他眨巴着眼睛,随即便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间,唔,那丫头竟是这般舍不得他。 墨连玦心不在焉地与墨连漓和太子闲谈,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城墙之上,若然可以,他宁愿同墨世钧一般留守京都。 少时,中正门缓缓地打开,围拱其中的自然便是乾帝。 墨连玦等人齐齐躬身行礼,乾帝颇为愉悦地云手说,“都平身吧。本是出宫游玩,倒莫要如宫中这般拘谨才是。” “是,父皇”,众人躬身应承,太子却出列垂眸道,“父皇,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出发了?” 乾帝淡笑着点头,康汉和楚蔓蔓一左一右搀扶着乾帝上了龙撵,而唯一的宫嫔梅贵人,也紧随乾帝爬上了龙撵。 灵珑微微撇嘴,但见墨连缨一盒又一盒的点心扔进马车,最后却又被墨连画扔了出去,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太子翻身上马,高高振臂,墨连玦等人皆上了马匹,待乾帝那声“出发”声响起,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朝着正南方而去。 墨连玦轻夹马腹,那骏马却颇懂心思的缓缓而行。 墨连玦看着城楼上晃动的小脑袋深深凝视,灵珑却欢脱地朝他招着小手。 墨连玦暗道一声傻瓜,那小脑袋却忽然缩了回去。 墨连玦豁然回眸,却见太子和墨连漓皆朝着城楼的方向张望。 墨连辞骑马靠近,挑眉问道,“老九,你们在看什么?” 墨连玦鼻尖轻哼,双腿愤然踢蹬着马腹,骑着骏马扬长而去,只那高高扬起的灰尘却将墨连辞呛得难受,忍不住狠狠地瞪着墨连玦的背影。 且说灵珑发现太子和墨连漓皆朝她看来,下意识地便缩回了脑袋,哎,好容易学着话本子里的桥段来送一送情郎,岂知这眼泪水还在胸腔内打晃,又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灵珑闷闷地瘪嘴,待直起身子观望时,早已失了墨连玦的影子。 灵珑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有些失落,踢了踢厚厚的城墙,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岂知肩膀却被人轻轻地拍了拍,“嗳,表妹,这里不是铜雀街,若不是表哥将守城士兵支开,你早被长剑刺成马蜂窝了。” 灵珑见墨世钧风度翩翩地浅笑,凝眉不满道,“表哥,我可是活的,岂会傻乎乎地等着他们刺。” 墨世钧愕然地反手指了指自个儿,灵珑却鼻尖轻哼,踩着城墙消失在眼前。 墨世钧看着那袭隐约的月白色失笑摇头,九哥真是多此一举,安慰啥呀安慰,那丫头生龙活虎,只差咬他一口了。 题外话 感谢1062724981送的月票,感谢永远颜歌送的评价票,么么个,3 正文 159.乾清宫里的归灵台 夏日的夜,热闹了许多,有蛐蛐的叫,有灿然的星,还有那带着青草香气的暖风。 灵珑将一只小脚搭在膝盖上晃荡,听见愉悦舒朗的歌声传来,不由穿上鞋子,朝着冷宫的方向而去。 乾帝许久未曾踏足冷宫,佟妃的伤势便全好了。 灵珑穿着莹白色的里衣旋身落下,朝着佟妃微微躬身道,“见过师伯,师伯歌声悦耳,想来今夜心情大好?” 佟妃莞尔一笑,朝着灵珑微微颔首道,“他离宫了,师伯自然心情不错。” 灵珑知道佟妃是指乾帝,连忙点了点头道,“是,皇上去了苍南部落。” 佟妃鼻尖轻哼道,“师伯知晓,师伯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 灵珑虽知晓佟妃憎恶乾帝,见到她眼角那抹阴狠时,到底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佟妃见灵珑乖巧地站在瓮边,勾勾下巴让她过来。 灵珑敛了衣袖靠近,却忽然感觉一阵儿破空之声朝着自身袭来,她慌忙躲闪,只是距离太近,她的脸颊上到底还是被划破一道伤口,鲜血立时便渗了出来。 灵珑抬手摸了摸左脸颊的伤痕,垂眸便见一颗小小的核仁躺在地上,竟是上次她送给佟妃吃的那颗情人梅的核仁。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过,那核仁,佟妃竟然一直含在嘴里。 灵珑凝眉开口道,“师伯,您为何……” 佟妃面色凄然,悠然开口道,“孩子,你别怪师伯,师伯也是无可奈何。师伯今日唤你来,是有事要吩咐。乾帝手里有一个短笛,约莫有拇指大小,黑色的。你带着这血迹去找,它会告诉,那短笛的位置。” 灵珑听完佟妃的吩咐,便知晓她在自个儿身上使用了追影秘术。可依着佟妃如今的内力,恐怕…… 灵珑抬眸去看,果然见佟妃惨白萎靡地软靠在了瓮边。她连忙替佟妃塞了几颗内息丸,忧心开口道,“师伯,您好好休整,至于那短笛,珑儿去找便是。” 佟妃咽了咽口水,吃力地道了句“好”。 灵珑闭上眼睛感受片刻,朝着脑海里指引的方向飞身而去。 隐世家族控制兽禽的短笛多数是白色的,只有一类短笛是黑色的,便是用来控制蛊虫的。灵珑顿觉浑身冰凉,手脚却不听使唤地朝着乾清宫而去,仿佛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个笛子很重要,她一定要找到。 乾帝不在,皇宫内的守卫却并没有松懈。 灵珑趴在屋脊许久,待守卫交接班的短暂空隙,才顺着墙壁翻进了乾清宫。然而乾清宫的守卫比墙垣外围多了不止一倍,灵珑躲避在一棵大树上,看着那银白色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着冷然的光芒,索性用内息之力吹奏了一首引眠曲。 这引眠曲是用内息之力吹奏而成,寻常人早已软倒在地,禁卫军却只是脚步微顿,只出现了片刻功夫的失神。可这片刻功夫的失神便已足够,灵珑足尖轻点跃起,眨眼功夫便落在殿门处,轻轻推门,闪身便进入了殿内。 少时,禁卫军统领从门外进来,见几个禁卫军站在原地,一脚便踹了过去,嘴里怒吼道,“混账,皇上不在便敢偷懒,值勤去,若出了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那几个禁卫军豁然被踹翻在地,忽然间便醒了过来。他们迷惘地看着统领横眉怒目,倒也不敢驳斥,拍拍屁股便分散了开来,只想着方才眼前那一袭莹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灵珑躲在殿门处不敢动弹,直至看着那禁卫军如方才般来回穿梭而过,才提着裙角往大殿的深处而去。 乾清宫十分的宽广,灵珑闭眼冥想,本欲寻找着那一抹踪迹,然而脑海深处却是一片空白。 灵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唔,血迹已经干涸了,想来佟妃的内息比不得她,这追影秘术也维持不了多久。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血迹指引到乾清宫,想必那短笛便一定在宫里。 灵珑将衣裙塞进裤子里,蹑手蹑脚地翻进了卧房内。 卧房内拉着厚重的窗帘,将月光彻底地阻隔开来。 灵珑方一踏入,便觉视线受阻,竟是什么物件也分辨不清了。她站在原地眯眼片刻,待眼睛略微适应后,便朝着龙榻摸索而去。 那龙榻极宽极长,灵珑跪在榻上仔细摸着枕头、棉被之物,除了触手的丝滑柔软,竟然什么也没有。 灵珑小心地拍打着床板、脚踏、烛台之物,唯恐下面藏着暗格,只可惜,依旧是一无所获。 灵珑坐在龙榻上喘口气,身后却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灵珑豁然转身,但见其中一根圆柱的内垄之上,闪烁着一抹妖冶耀眼的红光。 灵珑顿时一惊,仔细分辨后,发现那是一根又粗又长的香烛,那声响想来便是香灰落下时发出的。 灵珑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瞬间又凝眉盯着那香烛看。很少有人会在圆柱上凿内垄的,即便真的凿开,也多是放一些夜明珠之类的装饰物件,可乾帝这里,竟然古怪地放了香烛,且依照那香烛的长度,怕是燃上七日七夜都不会熄灭的。 灵珑咬咬唇瓣,抬脚便要凑过去看,可行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倒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因为圆柱下面,是一方圆形的巨大铜镜,不但映照着那忽明忽暗的香烛,还映照着香烛后面的供奉台。供奉台上竟然是一个倒置的鬼魅头像,呲着獠牙,瞪着残暴的眼睛,带着吞噬一切的阴鸷面容…… 灵珑的汗毛瞬间乍起,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她不知道方才是否踩过那铜镜,若踩过,是否会留下痕迹。可是这会子她来不及多想,她只想迅速离了这乾清宫,这让她毛骨悚然的地方。这不像卧房,倒像是祭祀亡魂的归灵台。 灵珑躲避着那铜镜的光芒,脚步凌乱地奔到了大殿门口,小手下意识地按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生怕那剧烈的跳动会惊扰到暗处的魂灵。 银白色的铠甲在门缝里闪烁着光芒,灵珑等不及观察,直接用颤抖的内息吹奏着变调儿的引眠曲,然后推开殿门飞身而起。 灵珑心思紊乱,这引眠曲的功效自然不好。不少禁卫军看到了那袭莹白之色,只是灵珑速度太快,禁卫军们只觉得白光一闪而过,心里的恐惧却是升腾到了极致,索性咽了咽口水凑到一处,再也不敢分开值勤了。 灵珑回到梅兰阁,一屁股蹲坐在榻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冰儿端着烛台进来,但见灵珑惊恐地坐在榻上,连忙跑过来问询道,“小姐,你怎么了?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灵珑一下子扑进冰儿的怀里,声音颤抖地说,“冰儿姐姐,我怕。” 冰儿揽着灵珑坐在榻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安抚道,“没事的,小姐,冰儿在这里呢,别怕别怕……” 灵珑将小脸埋进冰儿怀里,恍然觉得方才的一切倒似做了个噩梦,可她的身子分明还颤抖着,她的左颊上还有伤痕,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今夜的所见都是真实的。 翠浓见冰儿久久未归,便也披着外衫进来。但见灵珑蜷缩在冰儿怀里瑟瑟发抖,拽着外衫便奔了过来,“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灵珑摇摇头,拽着冰儿不肯撒手,冰儿朝着翠浓打了个眼色,脱了鞋子将灵珑放在了榻上,那双温柔地手却一直拍打着灵珑的背脊。 灵珑缓缓地平复下来,却下意识地抚上了左侧的脸颊。 翠浓递了热布巾过来,冰儿小意地替灵珑擦拭着脸颊、脖子和小手,轻声开口道,“小姐,伤口虽不流血了,到底要涂抹些云霜膏才是,免得留疤。” 灵珑淡然摇头,轻启朱唇道,“无碍的,明日便好了。” 冰儿和翠浓不好违背灵珑的意思,倒齐齐斜靠在榻上,嘱咐灵珑道,“小姐,且睡吧,今日我们陪着你。” 灵珑失笑摇头道,“二位姐姐回屋吧,不过是做了噩梦,这会子已经好了。” 冰儿细细为灵珑调整好枕头,摸着她的额际道,“睡吧,等小姐睡着了,我们便回去。” 灵珑轻笑着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倒觉得脸上清清凉凉的舒服,她睁眼看了看,见是翠浓在为她涂药,复又深深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灵珑早早睁开了眼睛,便见冰儿和翠浓趴在榻边睡着了。灵珑悠然地叹了口气,亏的是夏日,否则,冰儿和翠浓定然会受寒的。 灵珑正准备绕过二人下床,冰儿和翠浓却先后睁开了眼睛,对她轻笑道,“小姐醒了,可要起身吗?” 灵珑微微点头,歉然开口道,“二位姐姐,为何不回屋睡?” 冰儿拿过衣裳替灵珑穿戴,翠浓却忽然轻笑道,“这云霜膏果然有效,只涂抹一次,便浅淡了许多。唔,待会儿还要再用点子才是。” 灵珑乖乖地由着冰儿和翠浓伺候梳洗,心里却暗暗想着要再次探访乾清宫。 正文 160. 苍南甚美,我却日日想归(二更) 夜里,灵珑再次猫进了乾清宫,这一次倒未曾着急去别处搜查,竟直直朝着卧房而去。 那香烛依旧明明灭灭的忽闪着,灵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依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紧紧盯着那高高的供奉台,虽依旧是倒置的鬼魅头像,分辨之下,却似乎与昨夜有了些许不同。 灵珑握紧拳头,缓缓蹲在地上,壮着胆子朝铜镜看去。忽然见到铜镜中,那鬼魅竟然顶在她头上瞪着眼睛。她立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灵珑紧紧地抓着手掌下的丝绒垫子,抬眸望着那忽闪的香烛,越发肯定这鬼魅头像确实与昨夜的不同。那鼻梁上多了一个类似鼻环的物件,双眉间的阴鸷之气倒似略有增减般。 灵珑绕着那圆柱细细查探,虽借着铜镜反射的些许光亮,到底还是太过黑暗了些。她缓步靠近窗户,本欲将窗帘略微打开些,尝试几次之后才发现,那窗帘竟死死钉在了窗户上。 灵珑折返回身,继续打量着那烛台,供奉在卧房正中,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灵珑托着下巴思索片刻,重新蹲在地上,侧头顺着铜镜照射的范围扫射而去,这才豁然发现,原来不止香烛后面有鬼魅头像,连屋顶和廊柱之上也遍布了鬼魅头像,而她昨日见到的那一副,竟然就在她的头顶上。 灵珑隐忍着恐惧来回扫射,隐约觉得较之归灵台,这里更像是一个阵法。可是她不懂阵法,只得细细记下那些头像的位置和模样,绕着铜镜朝其他房间奔去。 乾清宫里真的很大,可是除了卧房内,却皆是些寻常的摆设。 灵珑查探了座椅、书架之物,均未发现异常。若真的要挑拣些特殊之处,只怕要属书案上摊开的那本手抄的观象书。 灵珑拿到窗户旁约略翻看了几页,但见书脚破损严重,便知那书卷定是乾帝经常阅览的。只不过,书里的内容虽刻意仿照着《乾象新书》所录,三垣二十八宿的指代却颇有错乱,连星子变化的暗示也真假混杂着。 灵珑细细将书卷放下,朝着那供奉台遥遥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乾清宫。 灵珑踩踏着高低起伏的屋脊朝梅兰阁而去,但闻轻轻浅浅的呼唤之声,下意识地拧紧了眉头,却不得不顺着那低吟声飞向了冷宫。 少时,灵珑俯视着月下的冷宫,但见佟妃满眼期待地看着她,难免沉了几丝心神,缓缓落在了庭院里。 佟妃难掩激动地开口道,“珑儿,可找到了?” 灵珑默默摇头,抬眸看着佟妃问询道,“师伯,你可懂阵法?” “阵法?”佟妃惊诧抬眸,随即便敛眉摇头道,“不懂。除了你师尊和师叔祖,师伯和你娘亲这届弟子,均没有修习阵法的慧根。你师父倒约略懂一些,只怕也并不精通。” 灵珑靠近大瓮,悠然叹气道,“师伯,珑儿没有找到那短笛,却发现乾帝卧房内有一个阵法。您说那般小的笛子,乾帝会不会随身带着?” 佟妃沉吟片刻,肯定地摇头道,“不会。师伯虽内息微弱,可若短笛不在皇宫,你当日便不会被引到乾清宫去。乾帝素来谨慎,想必将那短笛藏在了隐秘之处。” 灵珑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颔首道,“我知道了师伯,珑儿定会找机会再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短笛的。” 佟妃看着灵珑满意地颔首,朝着她缓缓地勾着下巴。 灵珑先是挪动了几步,忽然想起昨日遭了佟妃的暗算,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盯着佟妃的嘴巴。 佟妃摇头失笑,却眼神微闪地将舌头吐了出来。 灵珑但见佟妃舌头上尚有两颗核仁,连忙用手臂遮挡着面颊道,“师伯,有话好好说。” 佟妃将核仁收了回去,浅笑出声道,“放心吧,这核仁师伯尚有大用处,倒无须在你身上糟蹋了。” 灵珑跳了跳眼皮,无奈撇嘴道,“师伯,您昨儿已经糟蹋过了,喏,您看,珑儿脸上的伤还未消失呢。” 灵珑将小脸凑过去控诉,佟妃却挑眉嗔怪道,“昨儿不是被逼无奈吗,臭丫头,师伯的仇你也敢记着,仔细日后见了你师父,倒叫你师父好好训斥你。” 灵珑立时软了肩膀,嘟嘴抱怨道,“师伯,您快些让师父来絮叨珑儿吧,珑儿自打离了回音谷,就再也未曾见过师父了。” 佟妃见灵珑委屈的小模样,摇头失笑道,“珑儿,且好好修习,待时日到了,你师父自然便会出现。” 灵珑听多了关于时日的说法,这会子却忽然坚信了起来。她抬头望着高远的夜空,月美了,星却少了,她咧嘴笑笑,朝着佟妃微微屈膝,足尖轻点间,消失在了冷宫的庭院里。 灵珑回到梅兰阁,卧房内的灯却是亮着的。她推开窗户跃进屋内,冰儿和翠浓便齐齐地看着她微笑。 灵珑笑嘻嘻地凑了过去,一左一右揽着冰儿和翠浓的肩头轻笑道,“唔,有人等候的感觉真好。可是怎么办,珑儿担心两位姐姐夜夜不能安枕了。” 冰儿点了点灵珑的额头轻笑道,“哪里便不能安枕了,即便晚间睡得少,日间也可补偿些,倒是小姐你,竟是日夜不得闲。” 翠浓点点头,起身拧了湿帕子递给灵珑道,“小姐,冰儿说的是。洗把脸便睡下吧,日日这般熬着,身子只怕受不住的。” 灵珑心内微暖,接过帕子细细擦拭着。她回来得晚,冰儿姐姐和翠浓姐姐便睡得晚,她虽嘱咐二人早些睡下,只怕等不到她回来,她二人总是不能踏实的。 灵珑嘴角翕动,本欲规劝两句,但见冰儿和翠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便知她二人皆知晓她的心思,索性娇俏地哼了哼,乖乖地躺在了榻上。 冰儿和翠浓悄悄熄灭了烛台出去,灵珑张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许是累了,灵珑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她依然置身在黑黢黢的乾清宫,眼前便是那十余张鬼魅不停地晃动着。她下意识地挥挥手,岂知那鬼魅竟然越动越快,随即便齐齐撑着獠牙飞扑而来。她撒腿便跑,可乾清宫的殿门被锁住了,窗户也打不开。她急得满头大汗,抄起家伙便打了过去。 那鬼魅似乎有些害怕了,一直躲避她手里的家伙。她瞬间惊喜,一刻不敢地挥舞着手臂,可是她忽觉手心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松手,那家伙立时便落在地上。她垂眸去看,原来她方才握着的,是那枝又粗又长的香烛。她吓得手足无措,眼看那鬼魅越来越近,连忙俯身去捡,却不待她碰触到那香烛,鬼魅的獠牙早已撕咬在身体上…… 灵珑猛然直起身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抬手摸了摸额际的汗水,原来是梦,吓死她了。她看见自个儿的身子被咬得支离破碎,可她竟然还活着,撑着一颗硕大的头颅飘飘荡荡地活着…… 灵珑颤巍巍地抖了抖身子,将下巴枕在膝盖上,默默地平复着。她不知道那短笛作何用,可她隐约觉得,那短笛就在那阵法里,或者就在那炉台上。 灵珑重新躺回了榻上,掏出那短笛吹奏了一曲引眠曲。她失了困倦,自然是无比精神,可听着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到底还是缓缓松了口气。 灵珑照常上书房,照常同梅菲儿等人玩笑打闹,却悄悄遣了翠浓去刑部找墨世钧。 墨世钧穿着官服出来,但见翠浓侯在一旁,连忙开口问询道,“翠浓,有事吗?” 翠浓屈膝行礼,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墨世钧道,“世子爷,这是我家小姐让奴婢交给您的,说是特别着急,倒要累着世子爷抓紧着办才是。” 墨世钧将信塞进衣袖内,朝着翠浓轻挥衣袖道,“嗯,我知道了,让灵珑放心便是。” 翠浓缓缓屈膝,疾步离开了刑部,朝着西岚宫复命而去。 次日,墨世钧让小宫女送了一大捆书卷,随着书卷送来的,还有一篮子鲜果,并一封写着“灵珑亲启”的信件。 灵珑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忍不住心中跃然,吩咐冰儿和翠浓将鲜果分发给梅菲儿等人去尝鲜,捧着那信件便钻进了卧房内。 “珑儿:苍南甚美,我却日日想归。玦” 灵珑用指尖轻轻滑过那寥寥几个字,忍不住悄悄地红了小脸,这是墨连玦写给她的第一封情信。只不过,甜蜜归甜蜜,她看着那空荡荡的信纸到底还是噘了噘小嘴,这般富裕的留白,为何不多写几个字。她伸出手指在那“玦”字上轻轻弹了弹,权当是训斥墨连玦懒怠之过了。 灵珑将那信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依依不舍地封存了起来。她将信件塞进枕头里,欢快地摔着小手朝鲜果而去。可回望那枕头一眼,不由凝眉跑了回去,倒将那信件揣进了怀里,揣在那离着心脏最近的位置。 ------题外话------ 哈哈,没想到我会分两章加更吧,不过时间设置放在一起了,亲们应该不会错过的 正文 161.颇具阵法慧根(一更) 日间,灵珑自然要去上书房读书。晚间除了练功,却多了一项事务,便是研究墨世钧送来的那些关于阵法的古书。 那些卷宗颇有些年头,缺页少章节的情况偶有出现。灵珑却知晓,这定然是墨世钧能够找到的最全面的书籍了。 这卷宗读起来颇为晦涩,且每一个阵法的排布都对应着三垣二十八宿中的指代星子,只要位置稍有差池,这阵法便会发生变化,有时候,竟会将设阵之人一并困了进去。 灵珑将桃花镇的阵法铭记在心,兴趣盎然地召唤出一只仓鼠进入阵法内,然后巴巴地趴在地上看着。起初,那仓鼠在巴掌大的阵法里东撞西碰,兜兜转转,却硬是走不出来。 灵珑原以为这阵法大成的时候,那仓鼠竟然另辟蹊径,从阵眼侧方溜达了出来,还在灵珑面前嘚嘚瑟瑟地摇着尾巴。 灵珑顿时傻眼,索性趴在地上戳了戳仓鼠的小屁股,翻身仰躺在地上。怪道师伯说修习阵法要有慧根,阵法她记住了,对应星宿也确认无误,可小仓鼠却还是逃脱了出来。 灵珑将小手放进嘴里咬着,实在弄不懂到底何处出了问题。她悠然地叹口气,索性抱着小仓鼠翻身上了屋顶。 月亮颇为清浅,反衬的星子却越发明亮了。 灵珑看着高远的夜空,忍不住伸出小手指认着东青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等星宿。她将星宿在嘴里默默念叨,却忽然眯起了眼睛,微微勾了勾唇角。是了,她确实是弄错了,那阵法既对应着星宿,位置必然是有变化的,如今已是月上中天,月初时是上弦月,与此时的下弦月必然是不同的。 灵珑激动地将小仓鼠使劲儿揉搓了几下,拎着它的后脖颈返回了卧房内。 灵珑将星宿变化融合与阵法,按照卷宗里的位置重新将阵法摆放好,朝着小仓鼠招手道,“小苍苍,来,咱们到石子里玩一会儿去。” 小仓鼠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不紧不慢地爬进了石子阵里,还朝着灵珑傲然地抬着小下巴,只是下一瞬,它便分辨不出方位,开始在阵法里四处冲撞起来。 灵珑尝试性地招招手,小仓鼠看不见,她开口指引着阵眼的方向,小仓鼠也听不着。 灵珑心内有些沸腾,却生怕乐极生悲,便乖乖趴在小仓鼠眼前看着它。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小仓鼠还在阵中慌不择路,她这才敢肯定,这阵法,是真的成了。 灵珑抬起右手将那阵眼处的石子拿开,小仓鼠立即眼前一亮,绕着石子便爬了出来。 灵珑将小仓鼠捧在手上,顺着它的茸毛轻笑道,“小苍苍,你辛苦了。喏,这是你最爱吃的点心,去吃吧,不过明晚你还要过来,姐姐还有许多阵法要等着你探险呢。” 小仓鼠直接竖起了茸毛,用爪子挠了挠灵珑的手心,顺着墙角便溜了出去。 灵珑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有些傻眼,转瞬却又轻笑起来,唔,到底不能逮着一只仓鼠往死里坑骗,明日便再换一只好了。 今日收获颇丰,灵珑将卷宗收拾妥当,吹熄蜡烛躺在了床上。 师伯说师尊和师叔祖都懂阵法,可是,师尊下落不明,师叔祖嘛,灵珑不知晓礼梵大师是否还在寺中,却不想贸然上门搅扰,索性自个儿尝试看看,或许不是很难,或许她很快便能弄懂了…… 乾帝等人在苍南部族玩得开怀,墨连缨却因为吃不惯猪油做的点心,在侍卫的护送下,率先返回了皇宫。 灵珑诧异于乾帝对墨连缨的疼宠,可墨连缨回来,于她到底是愉悦的,索性日日拉着墨连缨一处耍玩。 这一日,灵珑扯着墨连缨在梅兰阁用膳,彩月却屈膝回禀道,“灵珑小姐,容妃娘娘让您同公主去紫萱宫用膳,娘娘特意炖了鹿茸汤膳,说要给小姐补补身子。” 灵珑莞尔一笑,挽着墨连缨的小手道,“走吧,缨儿,仔细让你母妃等着急了。” 墨连缨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手挽着灵珑,一手牵上彩月,一行三人欢欢喜喜地朝着紫萱宫的方向而去。 紫萱宫在东北角上,若想去紫萱宫,必然会经过乾清宫。 灵珑听着墨连缨叽叽喳喳地说话,却暗暗留意着乾清宫护卫的情境。 日间视线好,巡察自然比夜间要松散些,只是到底也有二三十人,想要不被发现,似乎并不是很容易。 灵珑思索着日探乾清宫的可能性,恍然扫视间,却见一个面目阴寒的男子站在乾清宫门口远远盯着她。 灵珑心里一紧,才要眯眼分辨,墨连缨却扯着她的衣袖娇俏道,“灵珑姐姐,你在看什么,为何不回答缨儿的话?” 灵珑连忙回神儿,捏着墨连缨的小脸歉意道,“缨儿,抱歉,姐姐刚才没听见。” 墨连缨小大人般地摇头叹气道,“算了算了,姐姐定然是想九哥了,缨儿原谅你便是了。” 灵珑哭笑不得,嗔怪地弹了弹墨连缨的额头,掠过乾清宫时,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去,却发现早已失了那男子的身影。 灵珑凝眉思索,那男子的面容竟然模糊得回忆不出,她不解地摇了摇头,但见紫萱宫近在眼前,索性弃了心思,牵着墨连缨加快了脚步。 容妃依然侯在门口,只不过在她身侧却多了一个人,竟是与灵珑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公主。 灵珑连忙上前,敛裙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长公主,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随意地摆摆手,长公主却亲自躬身将灵珑搀扶起来,温婉轻笑道,“许久不见,灵珑倒是越发窈窕了。” 灵珑谦恭地颔首行礼道,“长公主谬赞,倒是长公主依然风华无限。” 长公主雅致地点头,墨连缨却仰着小脸脆声道,“皇姑姑,那缨儿呢?” 长公主温柔地抚触着墨连缨的脸颊,微微点头道,“缨儿长高了,也漂亮了。” 墨连缨心满意足地眯眼轻笑,容妃却戳着她的额头嗔怪道,“得了,除了母妃,旁人不会说道你圆润的,还是莫要自欺欺人的好。” 灵珑掩唇而笑,墨连缨却跺跺小脚不满道,“母妃真讨厌,缨儿今日少吃一碗便是了”,说罢,牵着灵珑的手便进了殿内。 因着长公主留膳,今日的菜式较往日越发丰盛些。 容妃慈爱地帮着墨连缨挑拣菜品,长公主便也拿起筷子替灵珑挑拣。 灵珑受宠若惊,可长公主笑意暖暖的样子,她到底不好拒绝,索性斯斯文文地吃着。 墨连缨见灵珑不与她争抢,颇觉无趣,索性撞了撞灵珑的肩膀调侃道,“灵珑姐姐,皇姑姑不是外人,你与平常一般便是。仔细饿着肚子回去,翠浓姐姐会怪责缨儿没有照顾好你的。” 容妃和长公主相视而笑,灵珑却眨巴眨巴眼睛,悠然地叹了口气,她是大家闺秀,装会子斯文便如此困难吗? 灵珑娇嗔地瞪了墨连缨一眼,举起筷子便朝着她碗里的鹿腿夹了过去。 墨连缨阻挡不及,那最细滑的肉便被灵珑吃进了肚子里。 墨连缨顿时气闷,嘟着胖乎乎的脸颊挽了挽袖子,伸手去抢夺灵珑碗里的罗鲨鱼。只可惜,她的身手到底比不上灵珑,几番交手便败下阵来,欲哭无泪地看着只剩下骨头的罗鲨鱼。 灵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细细将鱼肉放进墨连缨碗里,谆谆教诲道,“乖,缨儿,下次姐姐装斯文的时候要记得把握机会,要知道,姐姐装斯文的时机,真的是太少了。” 墨连缨将鱼肉放进嘴里泄愤地嚼着,却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容妃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看着,长公主颇为诧异地挑眉道,“缨儿和灵珑倒处得极好!” 容妃微微颔首道,“是,她们日日玩在一处,倒比亲姐们还要亲厚些。” 长公主细细看着灵珑,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午膳后,墨连缨自去歇晌,灵珑便敛着衣裙准备告辞。岂知容妃却忽然开口道,“灵珑,且等等,长公主有事要让你帮忙。” 灵珑诧然抬眸,长公主浅笑盈盈道,“本公主每年都会去大悲寺斋戒月余,往年都是直接用黄金浇筑罗汉真身,不过供奉些金银之物,今年寺庙中却不收金银之物,倒要进献十八罗汉的佛龛。佛龛之像,御画坊倒也作了几幅,只本公主瞧着不喜,倒要劳烦灵珑替本公主忙活一番了。” 灵珑未曾接触过佛龛,少不得细细问询道,“公主,这佛龛可限了尺寸,可限了烧筑之物?” 长公主微微摇头道,“不曾。听那传信的僧人说,倒不须尽数制了,挑拣心中最具佛缘之相烧筑便是。”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公主,灵珑首次接触烧筑之物,各面各像皆要描绘到位,灵珑自会尽力而为。只公主到底还是另着大能之士一并绘制,好有所取舍,免得耽误了斋戒之行。” 长公主见灵珑小小年纪,不骄不躁,且色色考虑周全,不由赞赏地颔首道,“嗯,且依你,只本公主到底还是期待灵珑丫头的画作。” “是,臣女一定用心绘制”。 灵珑垂眸屈膝,敛着衣裙离开了紫萱宫。 ------题外话------ 小巫知道小巫产量不高,但是小巫会加油的。这几天小巫尝试着每天增加一千字,分成了两章来发,希望亲们能接受。还有,月底了,月票不要吝啬吆,么么哒o(n_n)o~ 正文 162.十里桃花美如画(二更) 灵珑虽允诺了长公主佛龛之事,动手之前却有些犯愁。 墨世钧将皇宫里关于十八罗汉的物件皆拿出来给她,奈何除了画像,便是雕刻,若想作成佛龛实属不易。 灵珑琢磨良久,决定跑到西北湖处观摩那方小石狮。那小石狮同佛龛之物自然不同,好在皆是烧筑之物,对于构思背景和侧景,却颇有几分助益。 灵珑撅着小屁股,蹲在小石狮跟前观摩,一蹲便是一晌午,连带冰儿和翠浓也被晒得头晕眼花。 灵珑凝眉思索片刻,朝着身后挥手道,“两位姐姐且去背阴处歇上一歇,再有一会子便好。” 冰儿和翠浓齐齐摇头,一个将帕子挡在灵珑头顶,一个则干脆用身子挡住了白花花的日头。 灵珑摇头失笑,好在观摩得差不多了,索性拉着冰儿和翠浓闪身躲到了岩石后,“是珑儿思虑不周,傍晚过来便是,何苦累得二位姐姐一起晒太阳。” 翠浓用帕子细细替灵珑擦拭着额际的汗水,嘴里嗔怪道,“奴婢倒是无碍,只小姐这般晒着,仔细中了暑热。” 冰儿将冰镇酸梅汁递给灵珑,微微颔首道,“翠浓姐姐说得极是,小姐这些日子,越发清减了。” 灵珑捏了捏不剩二两肉的小脸,挑眉打趣道,“姐姐,各家小姐都在追求身量纤瘦,连缨儿也说要少吃一碟子碧玉羹,珑儿这般,岂不是羡煞了旁人。” 冰儿跳了跳眼皮,翠浓则捏着帕子不阴不阳道,“小姐若有十一公主那般身量,莫说一碗碧玉羹,就是两碗,奴婢们也不会管你的。” 灵珑嘻嘻笑着,将冰儿和翠浓压在石头上坐下,倒从角落里捡拾了几颗石子,在平整处练习桃花阵。这桃花阵她早已习得,却力求精益求精,以期能够达到书中所述“分不清真与幻”的境地。 冰儿用小手轻轻戳了戳灵珑的小脸,轻声开口道,“小姐,你整日摆弄这些石子,到底用来做什么?” 灵珑豁然抬眸,她日日倒腾阵法,却从未进去过,索性转了转眼睛,扯着冰儿轻笑道,“冰儿姐姐,这是阵法,待会儿珑儿入了这阵法,若出不来,你便将这颗最大的石子拿开可好?” 冰儿凝眉摇头道,“小姐,什么叫出不来,为何会出不来?” 灵珑不予多做解释,直接抬脚入了那方三丈宽五丈长的桃花阵。 桃花阵里四处是桃花,白色如玉似锦,粉色婀娜多姿,颇有几分浪漫柔情的味道。 灵珑看着那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险些迷醉在这般粉妆玉砌的花海里。只可惜,她知晓,一切皆是幻境罢了。 灵珑朝着花丛深处摆了摆手,轻声呼唤道,“冰儿姐姐,翠浓姐姐,珑儿要出去啦。” 灵珑自然听不到冰儿和翠浓的应答,却微笑着闭起眼睛,依照布阵的路径,朝着一颗最粗最高的桃花树冲撞而去,下一刻她便略微趔趄地扑进了冰儿的怀抱里。 冰儿将小手贴在灵珑面颊之上,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儿,好得不能再好了。” 灵珑喜形于色,但见冰儿和翠浓满是困惑,索性一手拎着一个,直接丢进了桃花阵里。 冰儿一屁股蹲在地上,傻乎乎地问道,“好美啊,这是哪里啊?” 翠浓镇定地将冰儿搀扶起来,挑眉轻笑道,“怕便是小姐说的那阵法了,你瞅瞅,倒跟真的似的。” 冰儿忙不迭地点头,捏起一片花瓣凑近唇边舔了舔,瞬间惊叫道,“翠浓姐姐,这桃花竟然是真的!” 翠浓顿觉纳罕,扯了一根桃花枝放在鼻端轻嗅,顿觉沁人心脾,芳香肺腑,索性扯开嗓子朗笑道,“小姐,奴婢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子。” 灵珑含笑点头,慵懒地靠在岩石上小憩。她接连几日不曾安枕,这一闭眼,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灵珑悠然转醒,但见冰儿和翠浓还在阵法里转悠,顿时有些惊吓,连忙将阵眼拿开,随即起身迎了上去。 冰儿和翠浓正在桃花树下嬉闹,可转眼间,桃花不见了,花瓣雨也没有了,只余脸上火辣辣地疼。 灵珑忍不住捂脸,歉然开口道,“两位姐姐,珑儿睡着了,且快些回梅兰阁涂抹些药膏吧。” 冰儿将小手附着在脸颊上,顿时疼得直咧嘴,欲哭无泪道,“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冰儿明明躲在桃树下的。” 灵珑哭丧着小脸,讷讷开口道,“那啥,冰儿姐姐,阵法里是桃树下,阵法外却是在太阳底下的,所以……” 翠浓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灵珑的额头,摇头叹息道,“所以,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抹药吧”,说罢,一手拎着冰儿,一手拽着灵珑,急匆匆地朝着梅兰阁而去。 桃花阵成功了,灵珑少不得欢喜。可是她知道,这桃花阵不过是入门阵法,若想习得精妙,却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 灵珑将那些鬼魅头像一一在脑海里过滤,最后却不得不深深地摇头,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画作上。 这画作是御画坊绘制的十八罗汉图,宽一米,长十米,笔触虽清浅朴素,却将每位罗汉的神态描摹得栩栩如生。 灵珑将画作缓缓展开,依次拜膜而去,最后却将视线定格在了举钵罗汉身上。这举钵罗汉名曰迦诺迦跋厘隋阁,是一位托化缘的行者。 灵珑看着迦诺迦跋厘隋阁分明潦倒却虔诚慈悲的笑容,瞬间打动了心神,隐约间明白了长公主口中的缘相之说。 灵珑摇头失笑,倒将旁的画品弃开,专门盯着那举钵罗汉研究,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用砚台将墨色晕开,执起狼毫笔落在了画纸上。 夜,寂静无声,敞开的窗户却隐隐吹进来丝丝凉风,难得惬意舒爽。 灵珑穿着里衣执笔作画,一勾一挑,一晕一色,皆神情专注、一气呵成。奈何边边角角繁琐细致,直至三更天时,举钵罗汉的画像只完成了一张侧脸和一个圆钵,画纸却散落了三十余张。 灵珑将画纸捡拾起来,按照心中所想细细拼接,一道皱纹,一缕胡须皆细致入微,迦诺迦跋厘隋阁竟似活了起来,慈眉善目地对她微笑。 灵珑满意地颔首,疲惫地伸了伸懒腰,歪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连续十余日,灵珑皆置身在书房里作画,身量虽又添纤细之貌,精气神儿却十足的充沛。 这一日,灵珑带着冰儿、翠浓去紫萱宫交差,容妃倒也罢了,期间探望过几次,倒并不吃惊,倒是长公主见了灵珑那般纤瘦,忍不住凝眉道,“你这孩子,本公主虽嘱咐你用些心思,你也无须这般用心啊。瞧瞧这般的身段,倒叫本公主如何向古姐姐交代。” 灵珑羞涩地挠了挠头,讷讷开口道,“不关长公主的事儿,臣女虽说让长公主找大能之人另外绘制。可臣女好胜,到底不想输了阵势,难免失了些分寸。不过,长公主莫要忧心,待会臣女在容妃娘娘这里多喝碗汤羹,明日一准便圆润了。” 长公主摇头失笑,容妃却朗笑出声道,“瞅瞅这孩子,分明是馋汤膳了,这般累了心神,倒是可怜见的。也罢,今日那一钵子野山参乌鸡汤,倒净与你吃,连缨儿也不准碰的。” 灵珑屈膝道谢,朝着长公主开口道,“长公主,臣女作得是举钵罗汉,倒要长公主鉴赏鉴赏才好。” 长公主期待地颔首,本是就着冰儿和翠浓的手一张张阅览,观了几张后,却直接将画纸取了过去,自行找了张石案俯身观赏起来,竟是久久不曾抬头。 容妃见长公主这般入神儿,索性下了主位,凑到长公主身旁一起观赏。少时,丫鬟们皆侯在角落,公主和容妃倒弃了旁人仔仔细细地投入了画作之中。 这举钵罗汉,灵珑总共做了两百九十八张画作,方方面面,棱棱角角,事无巨细不说,还将制作胚膜时需要注意的地方做了注解,短时间内只怕难以看完。 灵珑站立在殿上昏昏欲睡,紫竹掩唇轻笑,倒将灵珑压在了椅子里,轻声嘱咐道,“小姐且歇一会吧,横竖要等上不少时辰的。” 灵珑感激地颔首,单手支起小下巴,瘫坐在椅子里,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良久后,容妃和长公主终于想要歇一会子,转脸却见灵珑头颅轻点地睡着了,不由相视一笑。 冰儿本欲上前叫醒灵珑,长公主却抬手制止了,倒引着容妃将画作抱进了隔间,将旁的丫鬟也遣散了出去。 灵珑这一觉睡得极其扎实,醒来之时,天色竟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她迷茫地环顾四周,顿时弹跳起身,急慌慌地喊道,“完了完了,我竟然在这里睡着了,长公主呢,我的课呢?” 冰儿将灵珑压进椅子坐下,翠浓忙递了茶水过来,轻声安抚道,“小姐,别着急,长公主回府去了。容妃娘娘见小姐疲累,一早便替小姐请了假,小姐放心便是。” 灵珑缓缓地吐口气,凝眉吩咐道,“姐姐,下次到底要叫醒我才是。” 翠浓和冰儿连忙应声,主仆三人向容妃告辞,终究在晚膳之前,赶回了西岚宫。 正文 163.刻一个小小的你(一更) 灵珑将佛龛交付后,便抛诸脑后。三日后却收到了长公主的赏赐,除却五十万两银票外,还有举钵罗汉佛龛的胚模。 那胚模约莫有巴掌大小,且是从正中间一分为二的对称两片。 灵珑将手指放进去细细抚摸,为着工匠的高超手艺啧啧称奇,岂料被罗汉的小指刮了一下,瞬间便涌出了鲜血。 冰儿忙将丝帕压在灵珑伤口上,满是关切道,“小姐,疼不疼?” 灵珑失笑摇头,垂眸去看那罗汉,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翘起的小指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灵珑放下心来,朝着冰儿吩咐道,“冰儿姐姐,你去灶上要一团面来。” 冰儿点点头,抬脚出门,没一会儿便握着一团面团进来,递给灵珑道,“小姐,面团来了。” 灵珑眯眼轻笑,接过面团便放进了胚模里,随后又用小刀将边角料切割整齐,愉悦拍手道,“大功告成,且看看这佛龛是何等模样。” 灵珑将胚模打开,那高举铁钵向人乞食的和尚,立时便显现在眼前。虽是面团制成,已尽显佛缘,若然用金银烧筑,这慈悲之态只怕越发耀眼了。 灵珑小心翼翼地将佛龛取出来,却将那胚模放进一个红漆匣子里,这是她做得第一个佛龛胚模,且得好好收藏着。 灵珑将匣子盖好放置于衣柜中,未曾发觉那方才还干干净净地小指之上,竟然丝丝缕缕闪过一道红光。 乾帝出行苍南半个月,终究还是回到了皇宫内,一并归来的,还有迦略族长的千金乌雅。皇后出面为乌雅举办欢迎晚宴,索性将西岚宫的闺秀们皆请过来作陪。 灵珑随着梅菲儿等人落座,只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抬眸看去,却是浅褐色衣袍的墨连玦。 灵珑对着墨连玦勾唇浅笑,随即便羞涩地低垂了眉眼。 小姐们都在议论乌雅各色的妆容,墨连缨却凑了小脸过来,靠近灵珑耳际低语道,“灵珑姐姐,九哥还在看你。” 灵珑对上墨连玦那冰蓝色的瞳眸,捏着墨连缨的小脸浑说道,“缨儿,你九哥是在看你。” “是吗?”墨连缨调皮地眨眨眼,索性拎着裙角挡在了灵珑身前,还得意地颠着小脚。 这下子,不止是墨连玦,连他身旁的太子和墨连漓等人也齐齐皱起了眉头。 墨连缨顿觉傻眼,抵抗不了兄长们的指责,到底还是恹恹地坐回了座位上。 灵珑见墨连缨嘟着小嘴的委屈样,有些嗔怪地看了墨连玦一眼,才要将御膳翡翠羹替墨连缨盛一碗,眼前的光亮却忽然被遮挡了。 灵珑好奇抬眸,却见乌雅双手叉腰,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她本不予理会,奈何远来是客,只得起身屈膝道,“乌雅小姐有事吗?” 乌雅挑着眉色打量灵珑,少时便娇俏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我要向你挑战。” 灵珑摇头轻笑道,“我乃丞相之女灵珑,丑陋无盐也,乌雅小姐还是选别人挑战吧。” 乌雅顿时气红了脸,一巴掌摆在桌子上,疾言厉色道,“你当本小姐瞎了吗?满场的小姐就属你最标志,你若敢说丑陋,旁人还能入眼吗?” 小姐们面面相觑,墨世钧轻笑出声,只灵珑有些哭笑不得。她不过是谦虚两句,好让乌雅早早离了这里,岂知乌雅这般实诚,唔,旁的小姐只怕气炸了去。 灵珑偷偷打量着席间的小姐们,除了梅菲儿等人在窃笑,其他人皆朝着乌雅怒目而视。乌雅浑然不觉,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灵珑。 墨连画掩唇轻笑,扯着乌雅的衣袖开口道,“乌雅,你为何要选灵珑来挑战?你可知晓,灵珑是苍玄最有才情的女子。” 乌雅讶然地瞪大眼睛,却是狠狠咬了咬唇瓣,故作傲然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挑战她。” 灵珑无奈地摊摊手,墨连画却扯着她的手臂悄悄低语了几句。 灵珑一时错愕,透过乌雅的身子看向太子身旁的墨连漓,但见墨连漓一直盯着乌雅的背影,不由开怀地勾了勾唇角,挽着乌雅的手腕轻笑道,“乌雅小姐,苍玄男子皆爱慕温婉得宜的女子,你这般直率,是得不到心爱男子的欢心的。” 乌雅微微凝眉,下意识地看了眼墨连漓,不耻下问道,“那如何才能变得温婉得宜呢?” 灵珑将乌雅按在椅子上,贼兮兮地笑道,“乌雅小姐,皇家礼仪最是风范,你日日跟着十公主,礼仪规矩定会突飞猛进的。” 乌雅忙不迭地点头,扯着墨连画请求道,“连画,可以吗?” 墨连画噎了一下,微笑点头道,“当然可以”,转脸却朝着灵珑狠狠地瞪了一眼。 灵珑眼观鼻鼻观心,夹了一块糟心鹅肝放进墨连画碗里,扬眉轻笑道,“连画,你是公主,注意风度啊,风度。” 墨连画莫可奈何地叹口气,朝着乌雅云手道,“乌雅,且就座吧,母后等会子便会到了。” 乌雅迟疑地看了眼灵珑,跟着墨连画坐到了首位。 灵珑缓口气,但见墨连漓手执长箫遥望着她,忍不住歉然地低垂了眉眼。 皇后莲步轻移踏上了高座,朝着乌雅慈爱地微笑道,“乌雅远道而来,有不合心意之处,告诉本宫便是。” 乌雅朝着皇后行礼,凝眉开口道,“皇后娘娘,您为乌雅设想周到,乌雅色色满意。只是乌雅想同灵珑一起玩,不知娘娘可准许乌雅随灵珑回去?” 灵珑正在同墨连缨抢夺杏仁佛手,一时走神儿,那佛手便落入了墨连缨手中,顿时有些欲哭无泪地看着乌雅,这是赖上她了。 皇后挑眉看了灵珑一眼,微笑开口道,“乌雅,灵珑住在西岚宫,你随着连画一同上书房读书,便能日日见到灵珑了。” 乌雅瞬间欢喜,朝着皇后躬身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颔首,朝着崔嬷嬷打了个眼色,自有歌舞声乐助兴,席间的气氛到底还是愉悦了起来。 宴席结束后,小姐们各自回西岚宫安置,灵珑却隐在墙角的黑暗处,提气纵跃间,朝着靖王府的方向飞去。 墨连玦骑马回府,直接将马匹丢在门房处,踩着轻功回到了书房。推门一看,便见灵珑翘着小脚瞎晃荡,那般惬意的模样,倒像纨绔子弟逛花房,要多浪荡便有多浪荡。 墨连玦关门进来,双手环胸盯着灵珑看,却未曾跨步上前。 灵珑歪着脑袋看了墨连玦一眼,慌忙招手道,“墨连玦,快,快放我下来。” 墨连玦失笑摇头,直接将灵珑的腿抬了下来,挑眉调侃道,“为何不自个儿下来?” 灵珑揉捏着酸软的小腿,咬着下唇委屈道,“腿短。” 墨连玦“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原来不是不下来,是上去了下不来。 灵珑见墨连玦取笑她,抬脚便踢了过去。 墨连玦侧身闪过,转脸便将灵珑抱了个满怀,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怎么瘦了?” 灵珑将双腿盘在墨连玦腰间,揽着他的脖颈轻笑道,“唔,忙乱了些,过几日便好。” 墨连玦捏了捏灵珑的腰身,颇为不满道,“硌得慌,且快些长回来”,说罢,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便端着一品罐煨山鸡燕窝汤进来。 灵珑见墨连玦仔细吹凉汤膳,故意仰着下巴拿乔道,“手酸,你喂我喝。” 墨连玦宠溺地笑笑,果然执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喂灵珑喝汤。 灵珑笑眯眯地喝着汤膳,一双眼睛却未曾离开过墨连玦的侧脸。 墨连玦弹了弹灵珑的额头,待她呼痛之际,却忽然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瓣,撕磨纠缠道,“丫头,可想我?” 灵珑娇喘着点头道,“想,一直想你。” 墨连玦勾唇浅笑,将灵珑压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微微轻叹道,“我也想你,一直想着。” 灵珑心内欢喜,却不得不推阻着墨连玦的胸膛。墨连玦怒目而视,灵珑却委屈地撇嘴,直接将小手摸进了墨连玦怀里,少时,便摸出一个颇为古朴的木钗来。 那木钗小巧莹润,枣红明亮,钗头处还雕刻着一名少女的模样。 灵珑仔细打量,那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发丝凌乱,一颦一笑间,却难掩纯净出尘之气,便是她初遇他时的那般模样。 灵珑想象着墨连玦握着梨木雕刻的情景,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墨连玦见灵珑喜欢,不由悄悄松了口气。苍南除了丝薄之物,最有名的便是各种雕刻之物。他见有男子为女子雕刻事物,分明那般粗糙不堪,那女子却喜盈盈地笑着,仿若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思索片刻,索性捡了个颇为圆润的梨木,为灵珑雕刻了这根木钗,好在佳人喜欢,不枉费他蹲守摊位前刻制了一整天。 灵珑将木钗塞进墨连玦手里,将小脑袋凑了过去。 墨连玦温柔地笑笑,仔细将那木钗插在了灵珑的发髻上,然后久久地凝望。 灵珑抬起小手摸了摸,扬眉轻笑道,“好看吗?” 墨连玦微微颔首,直接将灵珑压进了床榻间,轻吻着她的眉眼道,“好看。” 灵珑莞尔一笑,一把将墨连玦扯近面前,对着唇瓣便吻了过去…… ------题外话------ 感谢ann送了两张月票,吼吼,扑倒么,用力么……调戏完ann,准备二更去,遁…… 正文 164.鬼魅之阵是不是血祭阵(二更) 墨世钧送来的阵法书籍约莫有四十卷,灵珑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翻看到了最后一页,却在那破败的扉页处,看到了一行凌乱的字迹,“传言隐世家族有血祭之阵法,以人魂为阵,以精血为眼,然隐世家族神秘莫测,无从考证也。m 乐文移动网” 血祭之阵法? 灵珑深深凝眉,莫名想起乾清宫内那些鬼魅头像来。乾帝回宫,她便未曾去过乾清宫,是时候再去查探一番了。 灵珑打定主意,便日日随着墨连缨回紫萱宫耍玩,顺便从殿外探一探乾清宫的情况。可不知为何,乾帝留在乾清宫的时间越来越长,竟连奏章也从御书房挪到了乾清宫内批阅。 灵珑找不到机会,便专心陪着墨连缨玩耍。索性添了乌雅,紫萱宫里倒越发热闹了。 乌雅率性纯真,初时找上灵珑,也不过为着吸引墨连漓的视线,奈何墨连漓除了上朝,便是回寝宫读书,再不然便是找伴子下棋。乌雅跟了几次,便失了趣味,倒同墨连缨笑闹到了一起。 这一日,灵珑照例跟着墨连画前往紫萱宫,却见乾帝带着康汉走出了乾清宫。 灵珑顿时跃然,敛眉垂眸之际,跟着墨连缨屈膝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皇上(儿臣见过父皇)。” 乾帝微微颔首道,“都起来吧。缨儿,又要去哪里混闹啊?” 墨连缨跺跺小脚,挽着乾帝的手腕嘟嘴道,“父皇,缨儿与灵珑姐姐读书去,夫子今日讲了‘英雄者,国之干,庶民者,国之本’,缨儿尚有文章要做呢。” 乾帝诧异抬眸,朝着康汉朗声笑道,“吆,瞅瞅,瞅瞅,平日最不爱读书的缨儿,竟然也要去做文章了。” 康汉躬身轻笑道,“皇上,十一公主还是很用心的。” 乾帝失笑摇头,朝着灵珑开口道,“灵珑丫头,可是真的?” 灵珑屈膝应承道,“回皇上,确实是真的。十一公主的文章大有长进,左夫子今日点名表扬了公主的。” 乾帝满意地颔首,拍着墨连缨的发顶道,“去吧,父皇要去凤仪宫,若得了闲,便去紫萱宫里指导缨儿的学问。” 墨连缨乖巧地点点头,挽着灵珑屈膝告辞道,“儿臣(臣女)恭送父皇(皇上)。” 乾帝衣袖轻摔,带着康汉越走越远。 灵珑陪着墨连缨走了片刻,忽然凝眉懊恼道,“缨儿,姐姐忘了带送给乌雅的丝帕,你且先回紫萱宫去,姐姐取了帕子便去紫萱宫找你。” 墨连缨随意地挥挥小手,甜笑嘱咐道,“姐姐要快些,缨儿的文章还要姐姐指点呢。” 灵珑捏了捏墨连缨的小脸,含笑点头。待墨连缨和彩月消失在拐角处后,忙拎着裙角返回了乾清宫。 灵珑躲藏在乾清宫外的大树上,但见宫墙内只有两个禁卫军,心内虽有疑惑,却不得不好好把握此番大好机会。她掏出短笛召唤了两只老鹰,指使它们将禁卫军的帽子撞翻在地,然后低低地飞翔在半空中。 禁卫军都有些傲气,被只老鹰暗算,自然不爽,但见老鹰嘎嘎叫着挑衅,索性举着长剑飞身跃起,直接朝着那老鹰刺去。 灵珑将笛子吹得急促些,那老鹰便高高地飞起,待禁卫军落地后,便又故态萌发地俯身挑衅,反复几次后,那两个禁卫军果然来了脾气,横眉竖眼间,誓要将那两只老鹰斩杀于剑下。 灵珑微勾唇角,让老鹰飞出乾清宫外,待两个禁卫军追赶老鹰之际,她便闪身翻过围墙,轻轻松松地推开了乾清宫的大门。 灵珑方进入乾清宫,禁卫军便折返了回来。他们是禁卫军,警惕性强得很,若然能在乾清宫外斩杀自然是好的,就算不能,也不会为两只老鹰远离了岗位。只嘴里骂骂咧咧,显然被那老鹰气得够呛。 灵珑将门扉轻轻地阖上,转身朝着内殿而去。 书案上,那本观象书依然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只是页码早已不同,显见乾帝近日翻阅过。 灵珑默默摇头,乾帝恐怕永远不会明白,为何他学不会星象之术,凭着这本错乱的书籍,若真能入门,便是奇迹了。 灵珑未去碰触那书籍,乾帝既已回宫,她必要比之前还要细致才是。她不着急进卧房,倒趁着明亮之时,细细翻找那根短笛,只可惜,依旧没有收获。 灵珑仔细将碰触过的物件归于原位,蹑手蹑脚地进入了卧房。 卧房内黑暗依旧,除了香烛燃烧的光亮,一丝一缕的光线也照射不进来。 那香烛早已换了新的,竟比她第一次见到的还要长上许多。 灵珑朝着那供奉台看去,不再是那鼻环之像,却换了一副头戴项圈之像。她围着那圆柱绕来绕去,却发觉不出新的东西。索性轻轻跃到半空中,从供奉台的位置俯视着那铜镜,然后身子一颤,竟险些跌落下来,连忙旋身支撑,脚步微乱地落在了丝绒毯上。 灵珑警惕地环顾四周,原来那窗帘不是为了防止窥探,竟是为了防止铜镜的光线外射。乍一看,那铜镜的辐射范围不过十丈有余,事实上,若没有窗帘遮挡,这阵法怕要覆盖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京都。 灵珑定了定精神,重新飞到了铜镜的正中央,那供奉台确实是阵眼,围拱周围的鬼魅却不是二十五个,而是二十七个,原来供奉台的内侧面上竟然还有两个,因为太过隐秘,初时倒未曾发现。 灵珑重新记忆着鬼魅的位置,只凝眉片刻,便豁然瞪大了眼睛,二十八个,竟然是二十八个。难道,不是旁的压阵位置,竟然对应着夜空中的二十八颗星宿吗? 灵珑心内震颤,却不能表露,眼见来的时间略长了些,索性收敛了神色,查探周围并无不妥之后,敛着裙角踏出了卧房。 日光忽然照射,灵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悄悄地将殿门打开,但见两个禁卫军一丝不苟地站在殿前,不由咬着唇瓣为难起来。 灵珑犹豫着是否该叫那两只老鹰飞回来,墨连玦却忽然出现在乾清宫门外,朝着禁卫军远远招手。 禁卫军不疑有他,齐齐朝着墨连玦而去,灵珑便趁着他们离开门扉之际,直接掠身躲进了大树上。 大树难免发出沙沙的声响,引得禁卫军抬眼查探。 灵珑无奈,只能朝着树梢上吹响短笛,好歹扑棱出一只刚刚要离巢的小小鸟。 禁卫军们忍不住放松了精神,灵珑却看着艰难飞行的小鸟,有些于心不忍,时刻担心它会落在地上。 墨连玦飞身跃起,直接将小鸟抓进了手上,朝着禁卫军挥手道,“去吧,老鹰是本王养的,若然再见着了,且莫要伤它。” 禁卫军齐齐称是,行了军礼后,便返回了乾清宫内。 墨连玦将小鸟捧在手心,朝着树梢遥望了一眼,踏着步子朝宫外而去。 灵珑看着墨连玦的背影不由勾唇,却不得不旋身落地,急慌慌地朝着紫萱宫而去。 墨连缨少不得一通絮叨,乌雅却捧着那丝帕无比欢喜道,“灵珑,这帕子真好看,哪日得空,你教我绣可好?” 灵珑尴尬地应声道,“好,乌雅若不嫌弃我的绣功,我倒不介意教你的。” 乌雅爽快地挥挥小手,拉着彩月踢毽子,灵珑却返回书案旁,细细为墨连缨指导文章。 墨连缨执笔书写,灵珑便找了张宣纸,将二十八个鬼魅的位置点在了纸张上。鼻环之像移到了左下角,项圈之像却从东南角转移到了供奉台,而之间经历的时间,恰好是二十日。 灵珑将二十八星宿的移动轨迹统统默想了一遍,鼻环之像对应着“角”,项圈之像对应着“奎”,余下各鬼魅,也皆有对应的星宿。她默默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却分不清心绪地叹了口气。 乌雅将纸张抢了过去,疑惑开口道,“这是何物?” 灵珑轻轻摇头,直接将宣纸夺了回来,一边撕扯一边嗫嚅道,“一团乱麻,不足道也。” 乌雅歪着脑袋,显然有些不相信,可那般乱麻似的条条线线,她分辨不出所以然来,索性拉着灵珑的手腕央求道,“灵珑,好无趣,陪我下棋可好?” 灵珑跳了跳眼皮,悄悄收回手腕苦笑道,“乌雅,你我二人的棋艺……”不是她蔑视初学者,可乌雅的棋手比墨连缨还臭,下不了三五步便终结,颇为搅扰兴致。 乌雅眼眶含泪地看着灵珑,仿若灵珑不答应,那眼泪立时便能滚落下来。 灵珑顿觉无奈,举手投降道,“只下五局?” 乌雅不迭点头道,“好,五局便五局,本小姐定要撑到晚饭之时。” 灵珑感叹于乌雅的豪言壮语,岂料一盏茶的时间,棋局便结束了。 墨连缨收了功课过来,忍不住笑话乌雅乱弹琴。乌雅反驳墨连缨不懂纵横,二人掐着掐着,便掐到了棋局之上。 灵珑彻底解脱,便捏着那碎纸屑,悄悄远离了紫萱宫。 只是,那鬼魅之阵,到底是不是血迹之阵呢? 正文 165.我不想你出事 夜间,灵珑摸到靖王府,却只是待在屋顶上,惬意地享受着夏风的吹佛。她听见书房内传来刻意的咳嗽声,便知晓墨连玦是在催促她进屋去。她勾唇浅笑,拎起瓦片丢在院落中,随即便斜斜躺在了屋顶上,听着沙沙作响的叶脉声,等着墨连玦的到来。 可等来等去,墨连玦始终不肯上来。灵珑索性拎着裙角旋身落下,一脚便踹开了书房的门,便见墨连玦双手撑着下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灵珑顿觉闷堵,小手往身后一背,鼓胀着小脸瞪着墨连玦。 墨连玦失笑摇头,起身来到灵珑面前,勾了勾她的俏鼻道,“乖,我虽希望你丰腴些,到底不喜欢小肉包子。下次,下次定然第一时间上去接你。” 灵珑瞬间展颜欢笑,费力地拍着墨连玦的肩膀道,“哼哼,本小姐才没那么小气,不过是同你玩闹罢了。” 墨连玦轻佻眉梢,认真打量灵珑片刻,随即微微凝眉道,“本王送的木钗为何不戴?” 灵珑挠了挠头发,从怀里掏出那木钗娇羞道,“我怕弄丢,舍不得戴。” 墨连玦瞬间软了心神,将木钗插入灵珑发间,轻笑出声道,“无碍,若丢了,我还帮你雕。” 灵珑欢喜地点头,却下意识地将木钗插得更紧了些。 墨连玦拉着灵珑来到书案后,甫一坐定,灵珑便熟练地爬上了他的膝盖,顺势揽上了他的脖颈。 墨连玦在灵珑的额际印上一个轻吻,拿起案上的卷宗阅览。武城三郡发展迅速,城建扩编规模不得不跟上。 灵珑伸长脖子瞅了一眼,扯着墨连玦的衣袖开口道,“墨连玦,你为何会来乾清宫?” 墨连玦神情微敛,严厉开口道,“你还敢提,你知不知道今日有多危险?” 灵珑顿时有些惊吓,默默地将小手收回来,握在胸前胡乱抠挠着。她自然知道墨连玦在担心她,只这般疾言厉色的墨连玦,到底让她有些委屈,索性低垂着眉眼不说话。 墨连玦见灵珑这般模样,心疼难耐,直接将她压进怀里,抵着她的发心低喃道,“珑儿,我不想你出事。若父皇忽然折返……” 若皇上忽然折返,她有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呢? 灵珑想着想着便有些后怕,索性抱紧墨连玦的腰身深深闻嗅着,似乎只有那墨香之气才能安抚她的心悸,“墨连玦,我下次定会更小心些。” 墨连玦轻柔地抚摸着灵珑的背脊,轻声嘱咐道,“珑儿,下次再要查探,只需将那吊坠挂在窗外,自会有暗卫帮你去办。” 灵珑触摸着那微暖的吊坠,她曾嫌弃那骷髅头丑陋,没想到竟是调动暗卫的信物。她直起身子吻了吻墨连玦的唇角,嗫嚅开口道,“墨连玦,我……” 墨连玦吻住灵珑的话语,缓缓摇头道,“珑儿,你便是你,无论你在做什么。” 灵珑看着那冰眸中的柔情,恍然有些沉醉,她将头颅靠近墨连玦的胸膛上,望着窗外高悬的月星,心悦至极。 翌日,灵珑刚刚从上书房回来,便见康汉侯在梅兰阁外。她心里咯噔一下,却故作坦然地款步上前,微笑垂首道,“康总管,怎么这会子有空过来?” 康汉躬身行礼道,“见过灵珑小姐,皇上命小姐去乾清宫一趟。” “有劳公公,且容我略作修整便来。”灵珑敛眉颔首,裙据微动地返回了梅兰阁,从枕头下摸出那短笛塞入袖中,转身出来时,却见康汉依然侯在门前。 灵珑微微惊诧,康汉却朝着西岚宫外躬身云手。 灵珑端着淡然地笑容款步向前,康汉便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灵珑悄悄打量着康汉,见他虽客气疏离,面上却不见愠色,不由悄然松了口气。她将帕子绕在指尖,本以为会一路沉静,行至半途时,康汉却忽然快行半步,凑至她身侧,轻声开口道,“皇上酉时三刻会去梅贵人处,余下时辰几乎全在乾清宫里。” 灵珑一时惊诧,脚步却未曾停顿。她不着痕迹地朝身侧看去,康汉却早已退回到礼距得宜的位置上。 灵珑朝着身后甩了甩帕子,表示自个儿知晓了,对于墨连玦的用心,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灵珑随着康汉来到乾清宫,便被直接带进了书房里。 乾帝正在批阅奏章,右手边摆着的,依然是那本观象书。 灵珑将视线收回,敛了衣裙跪伏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皇上。” 乾帝将朱笔放下,含笑颔首道,“起吧,灵珑丫头。” 灵珑优雅起身,垂首问询道,“不知皇上宣召臣女,所为何事?” 乾帝略微挑眉,出声打趣道,“小丫头忎般能干,竟将大悲寺的佛龛皆比了下去。长公主方才传信,说礼梵大师看中了你的手艺,竟要托你将所有的佛龛皆绘制出来。丫头觉得如何啊?” 灵珑心道正合我意,面上却无比诧然道,“皇上,臣女斤两不足,恐难以担此重任。” 乾帝笑容微敛,沉声开口道,“可朕已允了礼梵大师,便该如何?” 灵珑咬紧唇瓣,叩伏于地道,“皇上,臣女小小年纪便能绘制佛龛,实属抬举。奈何上书房课业繁重,臣女绘制一尊便耗费十个日夜,那罗汉总共十八尊,灵珑哪怕通宵达旦,怕也难以赶在斋月来临前完成。” 乾帝微微凝眉,康汉却轻摔拂尘谏言道,“皇上,灵珑小姐兼顾课业又要绘制佛龛,着实艰难些。不若停了灵珑小姐的课业,遣她去大悲寺专心绘制佛龛可好?” 灵珑感激地看了眼康汉,连忙应声道,“皇上,离着斋月尚有二十余日,若今日便赶往大悲寺,倒也并无可能。” 乾帝轻笑颔首,朝着灵珑虚扶道,“既如此,朕便依你。且去吧,有何缺少,告诉康总管便是。” 灵珑屈膝道谢,敛着衣裙退出了书房,待站在殿外缓气时,才发现手里的帕子早已濡湿不堪。 大悲寺,师叔祖,但愿这一趟出行能有所收获吧。 乾帝将奏章拿在手上,却忽然朗声大笑道,“康汉,礼梵那老秃驴总是在棋局上赢朕,不给朕留面子。这会子却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向朕借人,哈哈,朕这心里实在是爽快。唔,那丫头回来,倒要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康汉含笑躬身道,“皇上说的极是。礼梵主持若不是喜欢极了那佛龛,定不会舍弃脸面向皇上借人的。” 乾帝忽然收敛了笑容,遥望着窗外道,“分明不在京都长大,各色造诣却如此惊人。康汉,朕让你派人去查探,可有结果了?” 康汉躬身凝眉道,“回皇上,只找到一处溪谷和竹屋。听周围的猎户说,是一个落魄书生带着一个少女居住,至于那书生是何人,竟无人见过。” “书生?”乾帝摇头斥责道,“一个落魄书生便能教出这样的女弟子,便是你相信,朕都不会信。” 康汉忙跪伏叩首道,“皇上息怒,是康汉办事不力。” 乾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道,“起来吧。这番说辞,与丞相府一模一样。继续查,朕一定要知道,灵珑的师父是谁。” 康汉躬身应承,捡起掉落地上的拂尘,缓缓退出了书房内。 灵珑回到梅兰阁,连忙吩咐冰儿和翠浓收拾行装,她却将那些阵法卷宗皆翻阅出来,仔细寻找关于二十八颗星宿的蛛丝马迹。只可惜,那些书卷中,最复杂的阵法便是十二颗星宿,竟找不到丝毫可以借鉴的地方。 灵珑将书卷整理好,遣了翠浓通知墨世钧来取,带着一应茶点之物,到兰芳阁里与众姐妹告别后,这才带着冰儿和翠浓离开了西岚宫。 康汉早已安排了车马在中正门等候,但见灵珑缓缓行来,连忙躬身行礼道,“灵珑小姐,文房四宝并一应日常用具皆在马车里,还望小姐能不负皇上期望。” 灵珑深深地看了康汉一眼,敛眉淡笑道,“有劳康总管操持,也请康总管转告皇上,臣女一定竭尽所能。” 康汉躬身应承,灵珑便在翠浓和冰儿的搀扶下踏上了马车,却从车帘里看着那颇为矮小的康总管侯在中正门,竟隐约摇着拂尘指向了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 灵珑微微凝眉,不及多想,马车便疾驰在宽广的官道上,夕阳西下之时,便赶到了大悲寺。 灵珑挽着冰儿的手腕下了马车,便有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佛手躬身道,“阿弥陀佛,可是灵珑施主?” 灵珑屈膝行礼道,“大师有礼,小女子正是灵珑。” 那僧人微微颔首道,“贫僧法号戒苦,奉主持之命恭迎施主。一应物件,自有僧众携带,施主跟贫僧上山便是。” 灵珑挑眉看去,果然见到一行僧人侯在路旁,最矮小的那人,便是小沙弥治心。 灵珑朝着治心浅笑盈盈,治心却红着脸色低垂了眉眼。 灵珑眨眼轻笑,朝着戒苦屈膝行礼道,“大师,能否让治心带我的两位姐姐先行上山?” ------题外话------ 感谢寶鋇乖希赠送了5张月票,小巫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o(n_n)o~ 正文 166.调戏小沙弥(二更) 戒苦颔首吩咐道,“治心,带两位施主上山,仔细安顿。” “是,师叔。”治心委屈地瞥了眼灵珑,佛手应承,一左一右拎起翠浓和冰儿,转眼便消失在山脚下。 少时,灵珑踏着飞仙步降落在戒心院,便见礼梵主持穿着灰白色的僧袍坐在莲花台上,连忙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主持方丈。” 礼梵捋着花白的胡须轻笑道,“小施主多礼。小施主绘制的佛龛禅意尽显,倒要劳烦小施主操劳了。” 灵珑知晓礼梵是师叔祖,哪里受得起这番客套,连忙谦逊地摆手道,“主持谬赞,倒叫灵珑受宠若惊。” 礼梵欣慰地颔首,朝着旁侧的戒苦吩咐道,“戒苦,小施主一应用度需照顾好,另外,让治心去斋心阁里听候差遣。” 戒苦佛手应承,朝着灵珑云手道,“小施主,这边请。” 灵珑恭恭敬敬地行礼,跟着戒苦来到了斋心阁。 冰儿和翠浓早已收拾妥当,坐在石凳上捧着点心闲谈,倒是那治心,颇为不自在地守候在门边。 灵珑掩唇轻笑,治心却瞥了她一眼,朝着戒苦施礼道,“师叔,治心是不是可以回达摩院了?治言师兄等着徒儿打拳呢。” 戒苦摸了摸治心的光头,摇头失笑道,“治心,主持方丈让你留在斋心阁听候差遣,你师兄那里,师叔会为你转达的。” 治心诧然地抬眸,结结巴巴道,“那……那……那治心还要上晚课呢?还要敲钟呢?” 戒苦转着佛珠微笑道,“敲钟交给师兄们,旁的功课在斋心阁内完成便是。” 戒苦朝灵珑微微施礼告辞,治心却蹲在墙角捧着小脸生闷气。 冰儿和翠浓相视而笑,灵珑却踢了踢治心的小腿调笑道,“小师父,你休要担心,有我两位姐姐在,定不会让你劳累的。” 治心腾一下站起身,颇为羞恼道,“治心才不怕苦累呢。” 灵珑双手环胸道,“哦?不怕苦累,那你怕什么?” 治心涨红着小脸支支吾吾,最后却跺脚赌气道,“我偏不告诉你。” 灵珑绕着治心转了几圈,好心建议道,“这样吧,治心,你与姐姐打一架,若打赢了,姐姐便向主持方丈求情,让你回达摩院去。若输了……” 治心不等灵珑把话说完,立即欢喜道,“此话可当真,打赢了就能回去?” 灵珑眯眼轻笑道,“自然当真。看到姐姐头上的木钗了吗,只要你能将木钗拿下来,姐姐便算你赢,省得旁人说我欺负小孩子。” 治心重重地点头,立即蹲好了马步,朝着灵珑云手道,“女施主,请。” 灵珑眸光微闪,踩着飞仙步旋身靠近治心,治心抬手阻挡,灵珑却屈身从治心的手臂下划过,堪堪停留在治心的侧后方,随即挥手拍下。 治心矮身躲闪,奈何灵珑旁处皆不攻击,手掌起落间,竟直直拍上了治心的光头,随即后退半步,巧笑盈盈地看着他。 治心护着光头颇为羞恼,下一瞬,却腾跃而起,朝着灵珑的胸膛处出拳而去,颇具凌厉之势。 灵珑移步躲闪,衣袂翩跹间,运起飞仙步绕到治心身后不说,顺手又摸了一把治心的小光头。 治心气急败坏,索性一手护着光头,一手朝着灵珑攻击,那瞻前顾后的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翠浓掩唇轻笑,冰儿却嗑着瓜子嚷嚷道,“小师父小心,小姐在你左边,哦,不对,这会子在你右边……” 治心一边应付灵珑的偷袭,一边还要受着冰儿的干扰,忙乱地像颗陀螺,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蹲在地上,两只手却齐齐护在头顶之上。 灵珑从怀里掏出帕子扔给治心,眨眼轻笑道,“喏,用帕子包起来吧,兴许还能多分胜算。” 治心侧过身子不理人,可想着灵珑一行要在寺庙住上好些日子,又有些不甘心,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将丝帕裹在了头顶上。 灵珑只见一颗又胖又圆的馒头漂浮在半空,险些笑岔了气。 治心却只是咬咬牙,朝着灵珑云手道,“女施主,请。” 灵珑暗道治心颇能隐忍,却毫不客气地朝着治心的臀部踹去。 治心惊慌躲避,然而堪堪站稳,灵珑新一波的攻势又再次袭来,他躲避不及,一个趔趄便趴在了院落里,溅起阵阵尘土。 灵珑翩然落下,靠近治心俯身问道,“治心,还打不打?” 治心摇摇头,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小僧输了,留在此处便是。” 灵珑将治心搀扶起来,取了帕子替他擦拭着灰尘,拍了拍他的脑门笑道,“可服气?” 治心点点头,又摇摇头,推开灵珑的小手道,“治心会刻苦练功,一定要赢了女施主。” 灵珑赞赏地颔首,凝眉轻叹道,“可是你输了,便要让姐姐好好摸摸你的光头,且先去洗洗干净,仔细脏了姐姐的手。” 治心双手叉腰便准备怒斥,可仔细回忆后,又隐约觉得未曾听取输了之后的惩罚,索性哀怨地苦着小脸,乖乖地打水洗头,又将脑袋蹭到了灵珑面前。 灵珑贼兮兮地笑着,却只是轻轻弹了弹治心的发旋,背着小手回内室去了,只余治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翌日,灵珑将十八罗汉的画像找了出来,开始着手佛龛绘制之事。她虽对乾帝说时限颇紧,实际上,有了举钵罗汉的经验,绘制起来,却远没有那般艰难。 斋心阁里十分宽敞,除了主屋和东西厢房外,还有一个带有凉亭的小院。灵珑将笔墨纸砚端放到凉亭里,吹着徐徐的山风作画,倒比内室越发舒爽了些。 治心在院子里打拳,舞得虎虎生风,耍得行云流水,受了昨日的刺激,于拳脚功夫上就越发上心了。 灵珑勾唇浅笑,细细将墨色研磨匀称,提着狼毫笔落下第一个笔触,她今日画的,便是宾度罗跋罗堕阁尊者——坐鹿罗汉。这坐鹿罗汉难就难在麋鹿的触角上,分明是头公鹿,大触角之上却长着三十二个小触角,且颇为参差不齐。 灵珑叹息这麋鹿长得怪相,先将宾度罗跋罗堕阁尊者弃开,倒专门塑造那麋鹿之形。长短有别,粗细区分,灵珑笔触流畅,一笔一画堪称精准,至晌午时分,竟将那麋鹿完成得七七八八。 翠浓将茶水递给灵珑规劝道,“小姐,眼看要用午膳了,不若下午再画吧?” 灵珑擦拭着不知何时淌出的汗水,方将画笔搁置在墨台上,治心便将散落在地的画纸捡拾了回来,“喏,给你。” 灵珑顺手接过画纸,摸着治心的光头笑道,“治心真乖。” 治心羞臊地凝眉道,“女施主,小僧已经十岁了。” 灵珑挑眉轻笑道,“所以便是弟弟。既是弟弟,便免不了被当成小孩子。” 灵珑趁机又摸了一把,抱着画纸离开了凉亭,恼得治心直跺脚。 用完午膳,灵珑歇了会子晌,起身用井水洗了把脸,顿觉头脑清亮,舒适不已。 冰儿将一应用具摆放在凉亭里,灵珑踏步而入时,治心却早已坐在石凳上打坐,汗水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倒似静坐了好一会子。 灵珑看着治心严肃虔诚的小脸,不知怎的,忽然泛起阵阵的心疼。她顿觉莫名其妙,轻轻摇了摇头,提起狼毫笔便开始作画。 麋鹿的雏形已经构画完成,那尊者倒不太费事儿。 灵珑浸淫了全部心神在画作中,直至晚霞绚烂时,那坐鹿罗汉的所有细节终于绘制完成了。 灵珑缓缓直起身子,朝着治心勾唇浅笑,治心虽依旧板着小脸,嘴角却忍不住泄露了欢愉。 灵珑将画纸拼凑,坐鹿罗汉的面貌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面前。 治心小脸灿然的欣赏着,仿若那坐鹿罗汉果然在散发着佛光。 灵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方要调侃几句,便见正前方站立着一个人影,恰好就在晚霞的光晕里。 灵珑用小手护在额上分辨,立时便收敛了神色,不是墨连玦,竟然是那袭杏黄色的衣袍。 灵珑嘱咐治心将画纸收好,迈出凉亭缓缓屈膝道,“臣女灵珑见过太子。” 太子抬眸轻笑,云手虚扶道,“无须如此客气。父皇来找礼梵大师下棋,我便随着一起过来了。” 灵珑微微挑眉,未曾想过乾帝竟会与她前后脚出宫,倒白瞎了探访乾清宫的好机会。她心内惋惜,却只是垂眸浅笑道,“难得皇上好兴致。山上倒比皇宫里要凉爽些。” 太子微微颔首,朝着灵珑邀请道,“可要出去走走,禅寺后山有一处碧波泉?” 灵珑轻咬下唇,摇头拒绝道,“太子请恕罪,劳累了一整日,这会子倒只想歇一歇。” 太子见灵珑难掩倦容,少不得凝眉关切道,“佛龛之事非一日之功,到底要顾念自个儿的身子。” 灵珑屈膝行礼道,“劳太子记挂,这便回去歇下,太子自便”,说罢,敛了衣裙朝内室而去。 太子负手而立,眼见灵珑消失在眼前,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题外话------ 今日双更结束,吼吼,存稿去。 正文 167.血祭之辛秘 十日后,灵珑终于从斋心阁里走了出去,她第一时间要见的人,自然便是礼梵。 戒心院的烛灯透过窗棂照射出来,分明是橘黄色,在月色的映衬下却多了几许莹白。 灵珑站在门口踌躇片刻,紧了紧怀里的画纸,到底还是扣响了门扉,“大师,灵珑求见。” “进吧,门没锁。” 灵珑推门而入,但见茶香满室,礼梵却对着棋局左右互搏。 灵珑轻挑眉梢,屈膝行礼道,“苏频陀尊者的佛龛已绘制完成,要请大师鉴赏鉴赏。” 礼梵接过画纸放在侧旁,将棋盒递给灵珑轻笑道,“丫头,下一局。” 灵珑接过棋盒坐在榻上,但见白子困在犄角,黑子却来势汹汹地围剿而上,而她手里的棋子,恰好便是白色的。 灵珑勾唇浅笑,索性自断手脚,捏了一粒白子放在天区正中央,上方是黑子杀伐之势,下方便是黑白混战的边界。 礼梵捋着胡须轻笑,缓缓开口道,“若杀伐天区,犄角之处便可趁机转移,若杀伐犄角之势,上方的杀伐之势便会中断,好哉,妙哉。”说罢,捏了黑子放到了犄角之处。 灵珑见礼梵选择乘胜追击,不阻挡不进攻,只将棋子细细布置在黑子的大本营附近,不能太近又不能太远。太近了容易被围剿,太远了却起不到压制作用,而左纵线的第三点,便恰恰合适。 灵珑利落地将白子放下,礼梵便将茶水递至她手里,“喝茶吧。” 灵珑顺势接过,缓缓喝了一口,依然是药茶,却换了去暑热留阳气的方子。 灵珑顿觉生津止渴,健脾开胃,提起茶壶替两人斟满,棋局上的角逐依然在继续。 礼梵的棋手十分刁钻,一会儿攻击左侧,一会儿突围右侧,最后却为着直捣黄龙。 灵珑隐约看见了介修的影子,专爱此般故布疑阵折腾人。她长久接受介修的摧残,这会子倒是不骄不躁,不急不喘,凭你绕了八百道肠子,白子便只捡着薄弱环节进攻,倒让黑子有算计没余地。 礼梵堪堪将黑子落下,摇头叹息道,“小狐狸。” 小狐狸?说的是她吗? 灵珑将那句老狐狸压在舌下,指着棋盘打趣道,“师父,您的围魏救赵之计,马上就能得了。” 礼梵捋着胡须失笑道,“救赵可得,回防却不及。喊你声小狐狸,到底没委屈你。” 灵珑莫名骄傲起来,扬眉调侃道,“师父若怕输棋丢脸,不若就此作罢,索性没人知晓,师父在棋坛上依然是圣手。” “小丫头,休要张狂”,礼梵竖眉嗔怪,手里的棋子却稳稳当当地压在了棋局之上。 灵珑敛了心思在棋局上,虽说得傲气,想要赢棋,却不是那般容易。 这幅棋局足足下了两个时辰,至二更天时,灵珑终究以一子的优势险胜,胸腔内颇具酣畅淋漓之感。 灵珑滑下榻子,朝着礼梵行了个尊师大礼,“师父,承让了。” 礼梵捋着胡须颔首道,“老衲未曾承让,是小施主棋艺过人。” 灵珑微微凝眉,不知礼梵为何变得这般疏离,侧耳倾听片刻,顿时明了,那墙垣上有人,且不知一人。 灵珑轻抬眉眼,朝着礼梵屈膝行礼道,“大师,棋局已下,可这苏频陀尊者的佛龛却未曾鉴赏,您看?” 礼梵抬起砗磲般的灰白色眼眸看着灵珑道,“小施主且放在案上,倒要一起参详参详才好。” “是,大师请看。”灵珑朗声应承,顺手将画纸铺陈在桌案上,只那最上面的一页,不是画作,却是乾帝卧房内的那二十八副鬼魅图的位置。 礼梵丝毫没有惊诧,却将那纸张朝着灵珑的位置推了推。 灵珑借着倒茶水的机会将那纸张抽回,顺势便塞进了衣袖里,朝着礼梵问询道,“大师,您觉得如何?” 礼梵捋着胡须颔首道,“小施主的画技精湛,只这般多的画纸,今夜只怕难以鉴赏通透,小施主不妨将画纸留在这里,明日再来问询如何?” 灵珑咬了咬下唇,知晓今夜必不能解惑,索性屈膝告辞道,“如此,小女子便告辞了。” 礼梵淡然地挥手,灵珑敛着裙据退出,却忽然听见用内息吹奏的蟋蟀鸣叫之声。 灵珑将门扉轻轻阖上,握紧手里的帕子故作镇定,经过墙垣之时,却假装被绊了一跤。故作懊恼地踢蹬石块之际,趁机便瞟了眼墙垣之上,竟然堪堪发现了一角绛红之色。 灵珑整理好仪容,款步姗姗地回到斋心阁,方一关上房门,立时便靠在了门扉之上。 血祭之阵,果然便是血祭之阵。只是那后山之行…… 灵珑看了眼窗外,虽恨不能立时前往,却不得不安顿下来。 翌日,灵珑在院落中教导治心拳法,戒苦却引着小沙弥进来,佛手行礼道,“小施主,佛龛之事颇为劳累,礼梵主持为表谢意,特意做了粥膳赠于施主,请施主笑纳。” 灵珑躬身回礼道,“师父有礼。劳累主持方丈,小女子惶恐,倒要亲自道谢才是。” 戒苦将食盒递给翠浓,躬身颔首道,“主持方丈去普陀寺传扬佛法,归期怕要等上三五日,小施主且收下便是。” 灵珑微笑颔首,转身继续指点治心打拳,心里却难免犯了嘀咕。昨日未曾提起,今日却偏偏远行,是巧合还是躲避窥探呢? 灵珑惦记血祭阵法的事儿,吃完早膳,便以游览景色为由,晃晃荡荡地跑到了后山。只不过,从她出门开始,便有两个僧众悄悄尾随着她,只那般的脚下功夫,倒真真有些丢人现眼了。 灵珑撇撇嘴,丝毫不避讳地朝着后山而去,还时不时停下来采个花,引个蝶,像极了天真烂漫的少女。 两个僧众起初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但见灵珑不过耍玩些小姑娘家的玩意儿,少不得放松了些许警惕。 灵珑调皮地勾了勾唇角,但见面前有一宽一窄两条岔路,直接抬脚朝小路而去,却将那野山茶丢在了大路上。 两名僧众晃晃荡荡地朝着大路而去,灵珑却从小路闪身出来,拍拍小手,朝着来时的那条山涧路飞身而去。 少时,灵珑站在山涧上游,左后环视间,果然看见一座颇为高耸的山峰,正是礼梵说的那座驼形峰。 灵珑目测着山涧与驼峰之间的距离,果断决定找寻外援。她掏出短笛缓缓吹奏,少时便看到一只纯白色的苍鹰急掠靠近,足尖轻点而起,白裙飘扬间,轻轻松松地落在了苍鹰之上,迎着风声大喊道,“小白,去那驼峰。” 苍鹰“啁……啁”地叫了两声,挥舞着巨大的翅膀逆风而行,片刻功夫,便停靠在驼峰顶端,蹭着灵珑的肩膀“啁……啁……”地低喃,倒像个等着夸赞的孩子。 灵珑抱着苍鹰的头咯咯轻笑,顿觉这等感觉无比熟悉,猛然想起许久未见的仓鸾,索性捋顺着苍鹰的羽翅打趣道,“小白,我师父身边也有一只苍鹰,你可愿跟我回去?” 那苍鹰疑惑地看着灵珑,少时却啄了啄灵珑的肩膀,低鸣而起,片刻间便消失在茂林中。 灵珑耸耸肩膀,从驼峰的斜侧攀岩而下,在两旁种着矮树的凹陷处,果然挖出了一个颇有年头的铁盒子。 那铁盒子锈迹斑斑,灵珑捡了块石头将锈迹磨蹭掉,铁盒之上却印着一个操控兽禽的短笛图样,与灵珑怀中那枚一模一样。 灵珑惊讶异常,迫不及待地将铁盒打开,最表层便是一封信件,苍劲地写着“隐士嫡系亲启”几个字。 灵珑将那泛黄的信件拆开,内里密密麻麻的几页字迹,皆是论述血祭之阵。 血祭之阵确实由二十八颗星宿组合而成,然而每颗星宿代表的不是石子,而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才会有“以人魂为阵”的说法。而且,血祭之阵同旁的阵法不同,每颗星宿入阵的顺序决定了阵法下的人承受的痛苦,越晚入阵的人,承受的痛苦越甚,尤以阵眼处为最,便是“以精血为眼”的由来。 灵珑顿时打了个寒颤,此番凶残的阵法,竟不知是何人研发的。她想起乾帝卧房内那二十八副鬼魅头像,原来到最后,谁也活不成,可不就是鬼魅嘛。可是,那阵法下压着的二十八个人,究竟是何人呢? 灵珑眉心打结,却不敢妄加揣测,好在“阵若在,人便存”,总归还是有机会争取的。只是灵珑看到那句“若无替,便无解”时,又不由的泛起几丝绝望。 灵珑捧着那封信看了许久,终究决定放回盒子内,却在角落处发现一些凹凸不平的突起,翻过背面一看,却见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写到,“余平生最悔恨之事,便是发明了血祭之阵。然余即将离世,血祭阵的解法却仍未勘破。余悔矣,痛矣,只能祈祷后人莫要将此阵现于世间。” 灵珑潸然泪下,仿若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咳血而亡,带着无尽的悔恨和不安。她将信件细细装好,铁盒中尚有一本厚厚的卷宗。不是旁的,竟然是一本阵法全宗。 正文 168.神棍介修(二更) 灵珑翻看几页,顿时觉得叹为观止。与之比较起来,墨世钧送来的阵法完全算是小儿科。她将《阵法全宗》仔细揣进怀里,又将那铁盒子埋回了原来的坑洞,随即便蹲坐岩石上,望着苍凉的山脉发呆。 “啁……啁……” 灵珑闻声而起,但见三只白色苍鹰列阵飞翔,方才那小白恰好便在中间。 灵珑朝着小白挥挥手,两大一小三只苍鹰便同时落在了驼峰之上。小白蹭到灵珑身侧撒着娇,两只大苍鹰却摇头晃脑地鸣叫着。 灵珑抚摸着小白的脖颈轻笑道,“我暂时不能带走小白,你们先帮我照顾它,过阵子我便来接它,可好?” 两只苍鹰晃了晃硕大的头颅,一左一右拍了拍小白,羽翅翻飞间,绕着山脉渐行渐远。 灵珑依偎在小白身侧,悠然叹气道,“小白,你说血祭阵下压的是什么人?压在何处?” 小白自然无法回答灵珑的话,却将爪子递到灵珑面前,灵珑垂眸一看,竟然是一颗饱满的山核桃,带着苍翠的外壳。 “真乖!”灵珑将山核桃抛接在手间,趴上小白的背上磨蹭几下,“小白,咱们回去。” 小白背着灵珑翱翔而起,但见林木倒退,驼峰远去,瞬息间,便落在了那方山涧之巅。 灵珑与小白亲昵一会子,踩着岩石跃然而下,但见那两名僧人四处寻找,索性绕道小径旁侧,随意抓了一把野花,颇为闲适地走了出来,恰好与那两名僧人撞个正着。 那两名僧人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接着便佛手问礼道,“小施主有礼。” 灵珑捧着鲜花点头道,“小师父有礼。大悲寺的后山颇多趣味,只是本小姐这会子累了,这便回去了。” 两名僧人见灵珑离开,却不敢立即跟随,待灵珑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忙跟过去查探,却早已失了灵珑的身影。 灵珑带着心事回到斋心阁,却见凉亭里坐着两袭纤弱娉婷的身影,一个是古灵儿,一个则是灵暄云。 “娘亲,云姐姐!”灵珑连忙跑了过去,攥着古灵儿的手腕欢喜道,“娘亲,您怎么来了?” 古灵儿抬手将灵珑发间的叶子摘下,摸着她的小脸轻笑道,“来看看你。” 灵珑凑到古灵儿怀里撒娇,灵暄云却掩唇轻笑道,“知晓妹妹在大悲寺,伯娘一早便想来。只那包袱拿起又放下,唯恐搅扰了妹妹作画,这才熬忍了许多日子。” 灵珑嘟嘴娇俏道,“娘亲想来便来,哪里便能搅扰了去。” 古灵儿微微颔首,挽着灵珑坐在石凳上,“可作完了?” “嗯,作完了。”灵珑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当日在御前请了二十日的假,这会子便想多懒怠几日。” 灵暄云细细打量灵珑,凝眉开口道,“妹妹清减不少,显见是累坏了。可能回府修养几日?” 灵珑摇头叹气道,“本是应着作画之名出宫,在寺里躲懒倒罢,回府怕是不行的。云姐姐呢,这阵子可忙乱?” 灵暄云含笑摇头,古灵儿却拍了拍灵暄云的手夸赞道,“你云姐姐绣活儿出彩,她绣得物件总能一抢而空。孟夫人如今倒只让你云姐姐绣些个宫锦宫缎,活计没以往多,收入却不少。” 灵珑顿时欢喜,故意打趣道,“呀,咱们院里这是要出一位绣品大能了,啧啧,云姐姐得空便于妹妹绣一绣,倒不拘是什么,能署名最好,日后姐姐封绣了,妹妹便挂在妆点楼里高价出售,真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呀,鬼灵精。”古灵儿嗔怪地点了点灵珑的额头,掩唇轻笑。 灵暄若挽着灵珑真诚地说,“倒要多亏妹妹当初将姐姐引荐给孟夫人。等姐姐绣完若儿的嫁衣,一并将妹妹的嫁衣绣了可好?” “云姐姐,灵珑还小,嫁衣倒不着急,不着急的。”灵珑羞赧摆手道,“姐姐替妹妹绣点子丝帕、面纱之物便可。” 灵暄云缓缓摇头道,“早些绣好便放心了,省得像你若姐姐,色色物件皆没有,倒累得人仰马翻。” 京都闺秀,除却喜服可以请人代绣,大到棉被、床罩,小到帕子丝巾都要嫁娘自个儿动手,况且还有赠予公婆长辈的里衣、鞋袜之物,真真不是便宜行事的。 灵珑见灵暄云难掩轻愁,咬唇问道,“若姐姐可好?” 灵暄云悠然叹气道,“她自是好的,除了刺绣,便是同紫凝吵闹,昨儿镇国公府定了换聘的日子,便又闹腾了一番,连好容易绣下的屏风也给剪了。姐姐拦不住,管不了,索性跟着伯娘来探望妹妹,倒想在妹妹这里躲几天清净。” 古灵儿心疼地拍着灵暄云的肩膀,旁人再烦扰皆比不得灵暄云,事事操持不说,还得替灵暄若担着杨氏母女的责骂。王氏只当女儿运气好,入了高门大户,却不知这世子妃的名头是如何得来的。况且小叔子的病越发严重,哪个也不敢忤逆灵翰霆的意思去嚼舌根子。 灵暄云勉强笑笑,倒是难得柔软地靠在古灵儿肩头上。 灵珑眼睛发涩,却故作轻松道,“云姐姐能与珑儿作伴自是极好的,这斋心阁颇为宽敞,倒省得咱们分处而居了。” 灵暄云微笑点头,却话锋一转道,“妹妹既无事,明日便开始画喜服吧,咱们姐妹恰在一处,倒可以参详参详。” 灵珑顿时傻眼,尴尬挥手道,“云姐姐,珑儿累着呢,改日,改日吧。” 灵暄云轻挑眉梢道,“妹妹自便,云姐姐可不是时时有空的。” 灵珑扑进古灵儿怀里委屈道,“娘亲,云姐姐变了,这才成了大能便会端架子了。好吧,珑儿明日画喜服便是,只是,云姐姐这般美好的人,倒是何般男子才能配得上呢?” 灵暄云听着灵珑屈服本有些得意,听到后半句却忍不住羞红了小脸,扯着灵珑的胳膊笑骂道,“打你个小没良心的,巴巴给你绣活计,还能得了你的消遣,看我今日饶不饶你。” 灵暄云对着灵珑又挠又抓,痒得灵珑直往古灵儿身后躲闪,在这僻静的禅寺中,倒是难见的欢脱场面。 翠浓和冰儿习以为常,只是笑笑便准备膳食去了,治心却远远瞅着,纯净的瞳眸中难掩羡慕。 古灵儿和灵暄云的到来,让斋心阁里颇为热闹,压抑了好些日子的灵珑,也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夜里,灵珑躺在古灵儿和灵暄云中间,听着絮絮叨叨的家常话,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古灵儿缓缓起身,先是心疼的摸了摸灵珑消瘦的脸颊,手起手落间,灵珑和灵暄云便睡得越发深沉了。她趿拉着鞋子下床,披上件浅灰色的衣裙便来到了凉亭里。 山里的夜颇为舒适,古灵儿倒不在意墙垣之上的窥伺,只数着天上的星子凝眉,月星离着天星越来越近了,倒要早作准备才是,可是,要如何同灵翰霆提起呢? 古灵儿陷入沉思,隐约听闻那低喃般的引眠之曲,猛然惊醒时,石案旁便多了一位白衣翩翩的男子,似谪仙般风貌出尘。 古灵儿掩唇轻笑道,“师兄,多日不见,做神棍做得可开怀?” 介修衣袖微敛道,“打发时日罢了。” 话说介修年下便来到了京都,在铜雀街后巷找了处小院住下。初时为人诊病,偶然替人占卜吉凶后,这神算子的声名便传言开来,倒没人再找他求医问药,皆是为着算测命数而来。他本是隐世家族的嫡系,占卜术自然难不倒他,奈何不堪烦扰,索性定下了每日占卜五卦的规矩。可即便如此,小院外却常常排着长队,倒将这无名神算得名声传扬得极其响亮。只灵珑困在皇宫,无从得知罢了。 古灵儿朝着卧房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师兄,可要见见珑儿?” 介修温柔浅笑道,“日间在山中见了一眼,长高了,也更出挑了。师妹将这内息丸转交给她,她定会想办法来寻我。” 古灵儿颔首道,“也好。这孩子时常埋怨,说师兄弃了她这徒儿自去逍遥,只怕见了面会好一番闹腾,倒莫要搅扰了佛家的清修之地。” 介修失笑摇头道,“这丫头刁钻,怕要对着师兄好一顿磋磨了。” 古灵儿颇为赞同道,“自然如此。不过,这孩子近些日子劳累狠了,倒要师兄好好开解开解才是。” 介修微微凝眉,瞄了眼墙垣之上,沉声开口道,“让珑儿早些回宫去,师妹日后也莫要约我见面,传音信便是。” 古灵儿将内息丸揣进衣袖,垂首颔首间,石案旁早已失了介修的身影,而墙垣之上的人也悠然转醒,但见古灵儿纹丝不动地坐在凉亭里,便觉得一切皆没有发生过。 古灵儿讥讽地勾了勾唇,仰望夜空低吟一首小诗,敛着衣袖返回了内室。 只她未曾察觉到,那本该沉睡的少女,方才的眼睛却是晶亮的,且唇边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题外话------ 介修师父终于出现了,吼吼,二更结束了,忙活去 正文 169.师徒重逢何所言(一更) 两日后,古灵儿带着灵暄云回丞相府,灵珑便揣着内息丸和《阵法宗本》返回了皇宫。= 康汉抱着拂尘守在中正门,但见马车缓缓停稳,连忙躬身上前,缓缓行礼道,“咱家见过小姐。皇上正在乾清宫等着小姐,小姐请随咱家入宫吧。” 灵珑挽着翠浓的手腕下车,微笑颔首道,“有劳公公。这便去叩见皇上。” 灵珑随着康汉踏入乾清宫,但见乾帝笑容满面靠在龙椅上,面前陈列的,便是十八罗汉的佛龛。灵珑第一次见到那佛龛,且是那般耀眼的金黄色,不由挑眉多看了两眼。 康汉掩唇轻咳,灵珑立即回神儿,跪伏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皇上,请皇上赎罪。” 乾帝爽朗挥手道,“罢了。你辛苦这些日子,却未曾见过成品,这套佛龛,朕便送于你了。” 灵珑瞬间欢喜,微笑叩首道,“臣女谢皇上赏赐。” 乾帝眼梢轻转,康汉忙将那佛龛细细装好,捧到了灵珑跟前。 灵珑双手接过,本欲屈膝道谢,乾帝却挑眉轻笑道,“听闻你同礼梵主持下棋了?” 灵珑垂眸敛色,轻轻颔首道,“是。那夜臣女带着苏频陀尊者的绘图给主持方丈鉴赏,恰逢主持犯了棋瘾,倒玩起了左右互搏,臣女便与主持下完了那棋局。” 乾帝双手置于桌案,挑眉凝视道,“哦?那么,礼梵主持与朕,谁的棋艺更高?” 灵珑诧然抬眸,若论棋艺,自然是师叔祖更高,可她瞅着乾帝嘴角那一抹邪笑,倒不敢实话实话了。 灵珑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道,“灵珑不曾与皇上下过同样的棋局,自然评论不出高低。只当日与礼梵大师下棋,臣女却是险胜一子的。” 乾帝拍案朗笑道,“礼梵竟也输给了小丫头,唔,不赖,不赖。” 灵珑缓缓舒了口气,抱着佛龛的双手,却忍不住紧了紧。 乾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灵珑,故作随意地问,“据说灵珑丫头的师父是个书生,可有此事?” 灵珑凝眉摇头道,“在臣女心中,书生之气,或儒或雅,却皆好文墨。可臣女的师父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日里却不爱钻研。是以,臣女觉得,师父倒算不得书生。” 乾帝继续问道,“你师父安在?” 灵珑颓然摇头道,“自从回到京都,臣女便再也没见过师父。想来师父脱了我这累赘,倒尽享自在去了。” 乾帝沉默片刻,忽然勾唇轻笑起来,“若改日见了你师父,定要替朕引荐引荐。” 灵珑忙不迭地颔首,乾帝垂眸拿起奏章,灵珑便捧着那佛龛,退出了乾清宫,却在经过康汉身旁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多亏了康汉提醒,否则诧然听乾帝问起师父,只怕会慌了神儿。 灵珑回望一眼乾清宫,敛着衣裙缓步离开。 铜雀街后巷的一处小院内,琴声悠扬,曲调婉转,墨发飞散的白衣男子端坐石案,轻挑慢拈间,流淌出的曲调依然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曲毕,男子敛袖起身,抬眸轻笑,但见一白衣白裙的少女坐在屋檐上晃荡着小脚,望着苍茫的夜空发呆。 男子挥袖飞身,翩然落在女子身旁,失笑叹息道,“珑儿,师父一直在等你。” 灵珑皱了皱小鼻子,轻哼不满道,“珑儿若不来,师父是不是永远不见珑儿了?” 介修负手而立,声音悠远道,“不,你若不来,师父便会去找你。” 灵珑微勾唇角,故作娇嗔道,“那成,珑儿先回去,等着师父大驾光临。” 介修握住灵珑的腰身,足尖轻点间,旋身落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无奈道,“可是吃定为师不会罚你?” 灵珑憨笑,忽然扑进介修怀里撒娇道,“师父,珑儿好想你。” 介修抚摸着灵珑的头浅笑,那句“为师也想你”却未曾说出口。 少时,灵珑吃着绿豆酥,本欲将佟妃及血祭之阵说给介修听,但见介修脸上并无讶然之色,不由开口道,“师父,你都知晓了?” 介修颔首道,“知晓,十年前便已知晓。可即便知晓也不能如何。” 灵珑但见介修脸上的悲哀之色,咽了咽口水,讷讷开口道,“师父,那阵法下,可是隐世家族的人。” 介修抬眸轻叹道,“是,血魂下皆是隐世家族的人,非内息圆满之人不能入阵。” 内息圆满便算半个高手,能聚齐二十八个高手入阵,灵珑对这布阵之人却越发好奇了。 介修却轻蔑地勾唇道,“他本是师尊,哄骗弟子又何须武力,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未曾想过,竟会成为最后入阵的血魂。” 灵珑张口结舌,介修忽然将她拉入一处阵法里,将那血祭之阵娓娓道来。 乾帝从望天涯离开,带走的人不单有介岚,还有隐世家族的师叔祖怀仁。怀仁是族长怀慈的师弟,自小便比怀慈聪明,阵法和秘术也学得最快,本以为族长之位非他莫属,师父却在弥留之际将族长之位传给了怀慈。怀慈敦厚慈善,很快便得到族众的认可,唯有一人自此消弭,便是与族长之位失之交臂的怀仁。 怀仁怀恨在心,族里事务常常与怀慈作对,怀慈包容宽大,怀仁却变本加厉,终因偷取先师的辛秘阵谱,被打入崖底面壁,一面壁便是十余年。 怀仁从面壁室出来,勤修苦练,广收弟子,族内一时呈现和乐美满的氛围。然而未曾持续多久,乾帝便摔下了望天涯,隐世家族彻底变了天。 怀仁跟着乾帝回到苍玄国,朝政治理出谋划策,收复失地信手拈来,一度被乾帝捧为上宾。怀仁难免膨胀,竟不顾弟子的劝阻,替乾帝卜算命相,不但算出乾帝弑父篡位之秘事,还算出乾帝天命之年归天的命数。 乾帝惶惶不可终日,整日缠着怀仁询问解救之道。怀仁闭关月余,出来时便告知乾帝有了逆转之法。原来,当日怀仁虽被抓获,却将血祭之阵铭记于心,这次闭关,便是修习那血祭之阵去了。乾帝自然欢喜,怀仁却提出以皇位换命数的条件。乾帝愤然离去,隔天却将玉玺之物俸给了怀仁,只望怀仁能善待苍玄的朝臣和百姓。 怀仁将玉玺收入囊中,开始以各种缘由招纳弟子入宫,而古灵儿便是那段时日离开了望天涯,却不知为何没有入宫,竟是消失了踪影。怀仁为这血祭之阵准备半年有余,这半年里,朝中但凡有大事发生,乾帝必会以怀仁的意见为重,让怀仁越发积极的布置阵法。 介岚自然阻拦过,她虽深爱乾帝,两年的相处,足以让她知晓乾帝凶残的本性。怀仁本想留着介岚,毕竟她是隐世家族少数修习失传秘术的弟子,可眼见介岚阻挡他的称霸之路,私下便与乾帝商议,让介岚替代原本留给古灵儿的位置。乾帝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却在阵法开启的最后一刻,联合介岚将怀仁骗进了阵法里。 灵珑感叹于怀仁的异想天开,乾帝既敢弑父夺位,显见是沉迷权势之人,又岂会轻易将帝位拱手他人。奈何怀仁被权势迷失了心智,竟不惜用弟子的血魂做赌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漏算了乾帝的心狠手辣。 一抹伤感袭上心头。 灵珑伤感于隐世家族的没落,伤感于佟妃的欺骗,最最伤感的便是如今的莫可奈何。怀仁死不足惜,可惜那么多宗族高手,竟莫名其妙地入了那血祭之阵,若找不到阵法替代,怕要生生世世困在阵下,直至血脉净尽而亡了。 介修将灵珑揽进怀里,抚触着她的脊背叹气道,“珑儿,为师和你娘亲都不愿你卷入隐世家族的纷争中,可你是隐世家族的命定之人,由不得我们舍不舍得。” 灵珑看着介修脸上的疼宠,勉强笑道,“可是师父,珑儿又能做什么呢?珑儿不精阵法,不懂秘术,要如何解救族众呢?” 介修温柔地抚摸着灵珑的小脸沉声道,“珑儿,‘逆天而为,祸患苍生’,隐世家族此番隐忍,何止是为了族众。” 灵珑缓缓靠近介修的胸膛,看着纷繁落下的如雪梨花轻笑道,“师父,珑儿刚回京都时,觉得自个儿分明不是大家闺秀,却偏要缓着步子,假装大家闺秀。后来珑儿学得有模有样,却没有从前畅快了。珑儿以为是自个儿变了,后来才明白是牵挂多了。牵挂父亲娘亲,牵挂丞相府上下,这会子又多了隐世家族和师父口中的苍生。” 介修忧虑地看着灵珑,灵珑却只是笑笑,继续开口道,“可是师父,珑儿并不觉得为难,有双亲,有师父,有挂牵珑儿的许多人在。珑儿只觉得一筹莫展,倒怕辜负了众人的期许。” 介修勾唇浅笑道,“珑儿,师父会帮你的。合咱们师徒之力,师父倒不相信参不透那阵法的。” “师父可是不走了?”灵珑不耐烦此番悲凉之态,索性扯着介修的衣领子,挑眉打趣道,“师父疯野了这些日子,若拐带了如花似玉的师娘回来,珑儿倒不敢此番腻着师父了。” ------题外话------ 好久没做瑜伽,今天心血来潮做一做,唉呀妈呀,心肝脾肺肾都给扯到了…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70.不准你试探本王 介修拨开灵珑的小手,故作怒目道,“方才还说大家闺秀,那规矩礼仪,竟是同市井泼妇学得不成,嘴上越发没有斤两了。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灵珑嘻嘻笑着,揽上介修的脖颈张狂道,“灵珑虽是闺秀,师父却不是少爷,还是江湖礼节来得畅快”,说罢,哥俩好般地拍打着介修的肩膀,竟还放肆地去拨乱介修的墨发。 可是任凭灵珑如何嬉闹,介修的墨发依然柔顺垂直,倒在梨花的映衬下,多了几许如仙般的飘然之姿。 灵珑一时看呆了,回神之时,却早已被介修扯出了阵法之外。哪里不好放,却偏偏将她架在了树杈上。 灵珑暗道介修是个大魔头,哧溜一下滑下树杈,本欲好好抱负一番,介修却递过来一包苏荷糕过来,灵珑顿时偃旗息鼓,抱着苏荷糕随着介修入内室而去。 灵珑与介修探讨阵法修习心得,直至二更天时方返回皇宫,却在梅兰阁的屋顶上看见一袭负手而立的墨色身影,竟是墨连玦。 灵珑暗暗咬唇,旋身落在屋顶上,与墨连玦看着同一个方向,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回宫已有六日,整日困顿在阵法中,倒未曾想过要去靖王府。冰儿曾言语试探,以为她与墨连玦闹了别扭,还规劝她莫要耍小孩子脾气,还说墨连玦于她已是诸多包容。她只能失笑摇头,她和墨连玦未曾见面,哪里会闹什么别扭,只是越了解阵法之事,心里的矛盾越强烈罢了。 灵珑见墨连玦容色冷峻,不由悄悄上前握住他的大掌,微微叹气道,“墨连玦,你来了。” 墨连玦轻扯手臂,猛然将灵珑揽进怀里,沉声开口道,“你去哪儿了?”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对着那双冰蓝色的瞳眸却说不出假话来,只得垂眸低喃道,“去见师父了。墨连玦,我师父来了。你说,我该不该将师父的行踪告诉你父皇?” 是“你父皇”,而不是皇上。 墨连玦抱着灵珑的手臂忽然收紧,紧得灵珑几欲窒息,他却全然顾不得,只是低哑吼叫道,“灵珑,不准这般试探本王,本王不准。” 灵珑听着墨连玦话语里的心痛,眼泪一下子便滑了下来。如果可以,她何尝愿意试探,何尝愿意将心机用在墨连玦身上,可是怎么办,阵法下是隐世家族的人,操控阵法的人如今却是他的父皇,她害怕与乾帝对峙的那一日,不是害怕乾帝,而是害怕墨连玦。那是疼爱她的父亲,如今却成了隐世家族的仇人。她不知道墨连玦如何抉择,只怕无论如何抉择,到头来终究是心结难解。 灵珑回抱着墨连玦有些呜咽,他们大半个月不见,本该是欢欢喜喜,如胶似漆,如今竟成了这般的景象。她未曾向师父提起墨连玦,如果提了,师父肯定不舍得逼她。可是就算师父不逼她,她便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当然不行,那可是师父啊,是如师如父如知己般的介修啊。 墨连玦听着灵珑嘤嘤的哭泣声,揽着她越发清减的身段,忽然间便泄了气。他恼怒灵珑不去找他,可见了灵珑这般委屈,又是满心满腹的心痛。只能轻柔地拍打着灵珑的身子,轻声安抚道,“乖,想哭便哭吧,只你记住,我是墨连玦,是无论发生何事都会疼宠你的玦哥哥,你休想甩掉我。” 灵珑泪眼模糊地看着墨连玦,分明看不清他的面貌,却深深感受着那份深情。她忽然觉得更加委屈了,索性敞开喉咙嚎啕大哭。墨连玦一时惊吓,情急之下竟然点了灵珑的哑穴。 灵珑张着嘴巴哭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愣了愣,控诉地瞪了眼墨连玦,索性哭得越发畅快淋漓了。 墨连玦分明想好好安抚灵珑,可不知怎么却觉得好笑,忍不住将灵珑压进怀里低低地笑着。灵珑捶打着墨连玦的胸膛泄愤,墨连玦却将她的小手捧到唇边亲了亲,随即揽着她的腰身急掠而起,片刻间便降落在湖心小岛上。 今夜有月光,湖波荡漾,和风清扬,湖心小岛呈现一片难得的唯美景象。 墨连玦抱着灵珑坐在岩石上,解了她的穴道,便由着她好好发泄。她还不到十三岁,挑起的担子却已然不小了。他能做的,却只有陪着她。这让他有些憋闷,却无可奈何。 灵珑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泣,抱着墨连玦的脖颈哽咽道,“墨连玦,对不起。” 对不起,隐瞒了你;对不起,竟然这般拙劣地试探你。 墨连玦为灵珑擦拭着泪痕,捧着她的小脸摇头道,“可累了?若再清瘦下去,便要丑得不能入眼了。” 灵珑羞恼地捶打着墨连玦,那些个儿委屈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墨连玦嫌少见灵珑这般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样,既心动又心疼,不由捧起灵珑的小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灵珑悄然闭起眼睛,揽着墨连玦的脖颈回吻,分明只是唇瓣间的撕磨抚慰,却似乎比那般激情之吻更令人动心。 清风缓缓吹拂,吹皱一池湖水,吹起两人的墨发,也让那心湖之波荡得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柔和了。 灵珑沉醉其中,墨连玦却停了下来,揉着她的身子开口道,“珑儿,可知晓我母妃的事儿?” 灵珑诧然抬眸道,“听颜鹤说,你母妃是和亲公主,在你十岁生日后便消失不见了。” 墨连玦眼神悠远道,“是,母妃消失后,父皇说她回了番禹。可母妃前一天便告诉过我,如果她出事了,凶手只会是父皇。” “怎么会?”灵珑豁然直起身子,不可置信道,“祥妃娘娘关系番禹和苍玄的和平,皇上为何要对她下手?” 墨连玦讥讽地笑道,“是啊,即便不干系国事,父皇对母妃从来都是疼宠有加的。可是母妃不会骗我,她早已预料到会出事,必然是有所发现。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发现父皇遍天下的寻找阴时阴历的女子进宫,而这些入宫的女子,便如同我母妃当年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灵珑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道,“所以,祥妃娘娘也是阴时阴历出生的女子?” 墨连玦没有说话,灵珑却从他紧绷的身体上,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阴时阴历?可与那阵法有关吗? 灵珑不及多想,但见墨连玦满脸哀戚,不由主动投进他怀里,抚摸着他的墨发轻声道,“墨连玦,让我帮你吧,起码找到祥妃娘娘的栖身之所。如果可以,便送祥妃娘娘归乡吧。” 墨连玦凝眉担忧道,“珑儿,可损伤身子?” 灵珑摇头轻笑道,“不过是点子内息之力,玦哥哥替珑儿备好补膳便是。” 墨连玦未再多言,却将灵珑抱得更紧了些。 三日后,月朗星稀,便是最好的观象之夜。 灵珑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靖王府,但见除了墨连玦外,墨世钧同颜松、颜鹤皆侯在了庭院里,不由轻挑眉梢道,“墨连玦,可准备好了?” 墨连玦略微严肃地点头,墨世钧却摇头打趣道,“表妹指的是祥妃娘娘生前之物,还是滋补膳养的汤膳呢?” 灵珑豁然失笑,本不是艰难事儿,可墨连玦那般冷颜,她倒不好随意玩闹,好在有墨世钧,竟然一句话便将气氛活泛了起来。 灵珑将小手背在身手,挑剔地打量墨世钧道,“祥妃娘娘生前之物,自有墨连玦操劳,至于表哥你嘛,既然不请自来,作为观摩大能施法的代价,这膳食必不能太差了去,否则,岂不有损庆亲王世子爷的声名。” 墨世钧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表哥不若你殷实,倒要那声名作甚,索性有九哥在,倒不会短缺了你的膳食去。” “越来越抠门!”灵珑撇嘴冷哼道,“有些日子不见,表哥倒越发无赖泼皮了。” 墨世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言笑晏晏地点头接受了。 灵珑懒怠理会,仰着小脸轻笑道,“墨连玦,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墨连玦旁若无人地摸了摸灵珑的小脸,这才将她带进了凉亭里。 石案上摆放着祥妃生前之物,灵珑捡了个玉簪攥进手里,朝着墨连玦微微颔首后,提起纵跃便上了屋顶。 繁星满天,星宿密布,灵珑按照祥妃生辰找准星宿位置,这才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冥想静坐之中。 祥妃是阴时阴历之生辰,找寻起来本不困难。可灵珑翻遍阴司之位,却没有发现祥妃的踪迹。只能按照祥妃出事的时间往回推算,到底要花费些时间。 墨连玦屏息侯在屋檐下,眼见时间慢慢流逝,灵珑却未曾醒来,不由脸色冷寒地握紧了拳头。 墨世钧拍了拍墨连玦的肩头,摇头轻笑道,“九哥,要相信灵珑。” 颜松和颜鹤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王爷,要相信小姐。” 墨连玦渐渐收敛戾气,率先朝凉亭走去,却在回身之际听到墨世钧的惊呼之声,下一秒便飞身朝着屋顶而去。 ------题外话------ 虽然小巫产量不高,但是小巫还是想求一求月票,亲们,月底了,有票票就给小巫吧,么么个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71.换聘也不消停(一更) 灵珑沉浸在阵法修习中,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灵暄云与梅行文换聘这日,却不得不告假返回了丞相府。丞相府早早布置了起来,尤其是璃园,彩绸、灯笼之物,竟红彤彤得布满了整个庭院。 灵珑怀着喜悦之情踏入璃园,本以为会看到娇羞矜持的新嫁娘,迎接她的却是鸡飞狗跳的泼妇对骂。 灵紫凝双手叉腰轻啐道,“呸,你小蹄子,小娼妇,你以为进了镇国公府便得了势,我羞臊你个没皮没脸的,以后且莫要回丞相府,这里可不是你的家,可生养不出这般眼皮子浅的假凤凰。” 灵暄若掩唇轻笑道,“啧啧,这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什么凤凰不凤凰的,姑奶奶最多算个家雀,可怎么办,世子爷偏爱我这家雀,啧啧,你是凤凰,你是凤凰你别上赶着啊,哦,我忘记了,你是上赶着也没人要呢,且莫怪我孤陋寡闻,这京都的贵族小姐,且没见过姐姐这般年长,还落得个人见人躲的下场,要说羞臊,妹妹可不敢跟姐姐比的。” “我打你个小娼妇,下贱胚子”,灵紫凝嘴里咒骂,从墙角抄了一个扫帚便朝着灵暄若招呼过去。 只可惜,那扫把没落在灵暄若身上,却被灵珑抓进了手里。 灵紫凝横眉怒目道,“灵珑,你给我闪开,这里没你的事儿,若再敢拦着,仔细这扫帚不长眼睛。” 灵珑勾唇轻嗤道,“扫帚长不长眼妹妹不知晓,可姐姐显见是没长心的。今日是什么日子,是换聘的日子,两位姐姐这是要将丞相府的脸面丢尽了不成。” 灵暄若翻着白眼嘟囔道,“我可没心思理她,是她急巴巴地跑过来找茬的。” 灵紫凝讥讽道,“找茬怎么了?你算计本小姐,还想消停不成,你休想,即便你入了国公府的门槛,老娘想闹腾也不会手软,到底要让人知晓你是个什么玩意。” 灵暄若正欲反唇相讥,却被急急赶来的灵暄云拉扯道,“若儿,满府里为你的事儿忙得脚不着地,你却还有心思闹腾,你是想羞臊死姐姐吗?” 灵暄若嘴唇翕动,到底未再说什么。 灵紫凝却得意大笑道,“云妹妹,她若知晓羞臊,今日可成不了世子妃。云妹妹倒别当着姐姐的面儿说这般护短的话,姐姐听着真真是好笑。” 灵暄云涨红了脸,掐了灵暄若一把,掀了帘子便躲进了屋内。 灵珑看着灵紫凝的张狂,凝眉摇头道,“大姐姐,你再闹腾也改变不了事实。且妹妹要提醒你,今日过府的,可不止镇国公府的人。大姐姐若再不打算嫁人了,只管闹腾去,妹妹也懒得理会。索性今日到府的命妇、礼官也不少,到底能为大姐姐好好宣扬宣扬。大姐姐自行衡量去吧。” “灵珑,你……”。灵紫凝羞恼地指着灵珑,但见灵珑默然地看着她,鼻尖轻哼一声,扯着长裙离开了璃园。 灵暄若得意地挑了挑眉,挽着灵珑的手腕轻笑道,“多亏妹妹回来,灵紫凝仗着妹妹不在府里,倒拿自个儿当正经主子了,哼,妾生果然是妾生,只这斤两上便把握不准。” 灵珑将手抽了回来,凝眉沉声道,“若姐姐,且莫说妹妹不尊重你,但凡你是个省事的,父亲和娘亲自会为你做主。若姐姐耍了嘴皮子痛快,倒累得云姐姐不得安宁。灵珑实在看不出,若姐姐这斤两把握得有多好。” 灵珑缓缓颔首,敛了衣裙进屋。这是她讲过最辱人的话,可她看着灵暄云那般隐忍,胸腔内立时便升腾了一股怒火。灵紫凝这般拿不起放不下,确实让人鄙视。可灵暄若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莫说灵紫凝,换了旁人也忍不住要闹腾了。 灵珑掀了帘子进屋,却见灵暄云沉着脸色绣喜服,不由惊讶道,“云姐姐,若姐姐的喜服,竟是还未得吗?” 灵暄云欲言又止地看了灵珑一眼,芬儿却愤愤不平道,“小姐您不知道,本是一早便得了的。可是云小姐去寺里上香那几日,两位小姐又吵闹起来。堂小姐打了紫凝小姐的巴掌,紫凝小姐便将堂小姐的喜服给扯了。所以……” 芬儿满脸愁容地叹气,见灵暄云的绣线短了,忙将线篓子递了过去。 灵珑瞥了眼那绣棚,竟是最复杂的双面绣,可见灵暄云虽恼了灵暄若,却依然希望这唯一的妹妹能嫁得风光。 灵珑将心里的不快抛开,凑着小脸轻笑道,“云姐姐,这双面绣的喜服到底不一样,日后珑儿的喜服便也要用这双面绣,云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灵暄云立时便笑了,竟是拧着灵珑的小脸嗔怪道,“一早便让妹妹作图,妹妹却一直躲懒。若然日后姐姐价码高了,妹妹再想求,只怕姐姐未必得空了。” 灵珑撇嘴不满道,“价码再高珑儿也是你亲妹妹,哪有撇下亲妹妹顾他人的道理,妹妹且不管,若然姐姐不肯,且看妹妹如何耍赖吧。” 灵暄云失笑摇头道,“妹妹且放心,只把那无赖用到别处去吧。” 灵珑嬉笑出声,倒与灵暄云絮叨起婚礼的规矩讲究来。只灵暄若躲在门口,右脚抬起又放下,终究是不敢进屋扫兴,捏着帕子躲到旁屋去了。 午时,镇国公府的聘礼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抬到了街面上。这聘礼总共是四十八抬,且看撑杆的棍子压弯了壮汉的肩膀,便知这箱笼里皆是实诚货色,倒是为灵暄若撑足了脸面。 灵暄若父母皆在区县,灵翰霆便作为长辈接下了聘礼,一并将丞相府的嫁妆打发了出去。这聘礼一进一出,即便女方不能压过男方的风头,灵暄若的嫁妆也足足装了三十六抬,看得杨玉燕气红了脸。 杨玉燕羞恼灵暄若,自然不肯用公账为灵暄若添补嫁妆。她本想让灵暄若寒酸出嫁,过府后便会被婆母压着过活。岂料灵翰霆竟私自为灵暄若备下了三十六抬嫁妆,直气得她心肝都疼了,却不得不撑着脸子假笑。 按照规矩,女方第一抬嫁妆,自然便是绣品了。虽规定了要新嫁娘自个儿绣,可灵暄若那般浮躁,莫说本不够数,只怕尚不够灵紫凝撕扯的。所以,这多半的绣品,皆是灵暄云添补的。灵暄云的绣品是真真的极品,连宫妃宫嫔都赞赏有度,何况是普通的百姓了。 于是,丞相府的嫁妆一路伴随着百姓们的赞叹到达了镇国公府,喜得镇国公夫人没口子的夸赞灵暄若,不待嫁妆点验完,率先带着梅行文赶到了丞相府。 梅行文打扮得人模狗样,颇有几分恰逢喜事的爽朗劲儿,见谁跟谁笑,逮谁给人发赏银,倒是笼络了不少人心。 灵华非朝着梅行文拱手道,“华非见过国公夫人,见过世子爷。” 梅行文鼻尖轻哼,镇国公夫人却拧了拧他的手臂轻笑道,“二少爷有礼了。本夫人带着行文来过聘,不知灵相和夫人安在?” 灵华非云手道,“父亲一早便在厅内等着夫人,夫人和世子请随华非入府吧。” 镇国公夫人颔首款步,梅行文却撞了撞灵华非的肩膀低吼道,“还不陪着小爷进去?” 灵华非垂首应声,不顾梅行文的冷脸,兀自搭上了梅行文的肩膀低语道,“世子爷,华非当夜受伤,前几日才好利索,却不是故意躲着世子爷的。” 梅行文略微顿步,怀疑地扫了眼灵华非,“可当真?” 灵华非叹气道,“千真万确,世子爷自可打探打探,若然不信旁人,也可向若表妹求证的。” 梅行文鼻尖轻哼,却将灵华非的话信了十成十。接连几个月,坊间都没人见过灵华非的身影,他若是身子康健,必不会如此耐得住寂寞。 灵华非见梅行文容色和缓,不由亲热地拉着他到了墨轩苑。只心里却颇为不平,这般的草包便能做世子,想他灵华非空有一番经纶,却苦于没有施展之地。 灵翰霆和古灵儿稳坐松寿厅,不热络不冷漠,倒同对待一般的访客没有两样。 镇国公夫人心中自然不满,可她记着皇后的嘱托,不得不撑着笑脸道,“相爷,夫人,若儿这孩子心灵手巧,又贤惠懂事,本夫人一眼便相中了这孩子,赶巧她与文儿情投意合,倒真真是天作之合。” 古灵儿优雅淡笑道,“夫人满意便好。若儿聪慧,若有不懂之处,还望国公夫人多多教导才是。” 镇国公夫人拍掌大笑道,“夫人客气了,若儿这孩子本夫人喜欢得紧,偏巧本夫人没有女儿,必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宠,倒要相爷和夫人放心,也转告亲家公亲家母放心才是。” 古灵儿微微颔首,梅行文却故作热络道,“娘亲,既是亲家,倒要随意些才是,这般夫人来相爷去,岂不是生分了。” 镇国公夫人赞赏地点头道,“可不是,到底是文儿懂礼数。妹妹,那聘礼可验检了,若然有何短处,且告诉姐姐。” 古灵儿淡然摇头道,“夫人客气了,已是了不得的分量了。” 镇国公夫人得意地挑眉,福嬷嬷却凑到古灵儿身侧回禀说有宾客过府,一行人少不得朝着大门口迎宾而去。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猫妹妹、温颖萱、930751赠送的月票,么么么,群么么。二更还在路上,亲们别着急哈,一定会更滴,祝大家周末愉快,圣诞愉快哈。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72.死性不改 因着丞相府和灵珑的缘故,见证换聘的命妇皆是贵重之人。 庆亲王妃必是会到的,此外还有永安侯夫人、长亭侯夫人、左御史夫人、柳尚书夫人等等,可谁也没想到,素来不出门交际的长公主竟然也会到场。 众人少不得上前行礼,长公主优雅淡笑道,“无须多礼,今日本是为新人添喜气,倒莫让本公主喧宾夺主了。” 镇国公夫人朗笑道,“公主能来,可谓蓬荜生辉,倒要让文儿和若儿亲自向公主叩首才好”。 长公主未置一词,却朝着灵珑招手道,“丫头,有些日子没见,快于本公主瞧瞧。” 灵珑浅笑出列,朝着长公主盈盈下拜道,“臣女灵珑见过长公主。劳烦长公主记挂,一切都好。” 长公主打量一番,微微颔首道,“虽未见丰腴,精气神儿却不错。唔,倒免得你娘亲将本公主打将出去,那般累人的差事。” 古灵儿轻笑道,“长公主说笑了,唯恐招呼不周,何人倒敢将您遣散了去,何况那般差事,累则累矣,倒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长亭侯夫人插话问起,长公主便将大悲寺求请灵珑制作十八罗汉佛龛之事细细说讲了,夫人们自然没口子的夸赞,杨氏母女却在人群里狠狠地咒骂,仿若旁人都成了灵紫凝出彩的拦路虎般,倒将灵紫凝那些个讨嫌的名声尽数抛到了脑后。 灵珑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衣角,她本是来瞧热闹的,这般出风头到底不好。奈何一双小手还在长公主手里攥着,便只能略显羞涩地低垂了眼眸。 女宾客在影墙后絮叨着,便见灵华非引着太子、墨连玦等人朝府内而入,灵珑忙朝着长公主行礼,引着闺阁女子们朝璃园而去。 今日既是换聘,也是小姐们添妆之日。灵暄若请来的小姐非贵非重,这添妆的箱笼难免寒酸了些。 灵暄云赠了一套红宝石头面,熠熠耀彩不说,竟是灵暄若心心念念的那套。 灵暄若红着眼圈嗫嚅道,“姐姐,你……” 灵暄云摸着灵暄若的小脸伤感道,“若儿,姐姐说旁的,只怕你听不进去,只你记住,这嫁了人就是新妇。新妇素来难为,你这性子到底要收敛些,莫要因着相府来拿乔。” 灵暄若点头应下,嫁为人妇的忐忑,终究显现了几分。 灵珑屈膝含笑道,“若姐姐,衣衫首饰之物,妹妹不会挑拣。这里是五万两银票,若姐姐缺少什么,自去配置可好?” 灵暄若挽着灵珑的手腕尴尬道,“妹妹,若姐姐搅扰这些时日,若何处惹得妹妹不快,倒要妹妹看在姐姐即将出嫁的份儿上,原谅了姐姐才好。” 灵珑诧然抬眸,与灵暄云对视而笑道,“若姐姐这话生分了,都是自家姐妹,哪里便能记仇。” 姐妹三人闲谈之际,芬儿却掀了帘子进屋,欢喜回禀道,“回小姐、堂小姐,柳小姐、苏小姐、梅小姐等几位小姐,皆派人送了添妆之物,可要引她们进来?” 灵暄若难掩惊喜道,“快,快请她们进来。” 梅菲儿等人出不得宫,便请府里的奴婢送了头面首饰过来,喜得灵暄若合不拢嘴。 灵暄若得意洋洋地引着小姐们去游园,灵暄云却挽着灵珑轻叹道,“妹妹,劳累你了。” 灵珑将头靠在灵暄云肩膀上,缓缓摇头道,“云姐姐,妹妹只希望你能宽心些。” 事实上,梅菲儿等人连灵暄若是圆是扁都不知,又岂会巴巴赶来送添妆。不过是灵珑听了灵暄云的焦虑,请孟夫人帮了个小忙罢了。 灵珑陪着灵暄云绣喜服,忽闻庭院一片熙攘之声,本欲起身去看,冰儿却抬手阻止了她。 且说灵华非引着男宾客吃茶谈心,梅行文作为新郎官,少不得招朋引伴,行事热络些。奈何太子不捧场,墨连玦阴测测,厅堂里的氛围倒是说不出的尴尬。梅行文顿觉委屈,巴巴替众人斟满茶杯,甩着袖子便晃荡了出来。 奈何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梅行文无处可去,便挑拣着背阴处瞎转悠,却不知怎么转到了璃园的后墙处。璃园的后墙处有一棵大树,梅行文鬼使神差地爬到了大树上,一失足便掉进了溪流里,还恰好砸在石头上。 灵暄若本欲引着小姐们在院落里耍玩,听见那般的呼救声,立即认出了是梅行文。她只当梅行文思她念她,忙脱了借口将小姐们哄进了偏厅,倒巴巴带着婢女来到了溪流边。 顾嬷嬷带着家丁赶来,本欲教训登徒子,但见溪流里躺着堂姑爷,立时便有些傻眼。婚定男女,大婚前不得见面,堂姑爷这般急色,竟在换聘之日干起了爬墙的勾当。 顾嬷嬷朝着东升打了个眼色,带着丫鬟们便避了出去。 东升可不懂怜香惜玉,扛起梅行文便踏出了璃园。 梅行文本伤了左胸,疼得冷汗直冒却呼喊不得,好容易回到了前厅,却偏巧被宾客们撞了个正着。梅行文含混解释说是乘凉失足,扶着小厮落荒而逃,太子和墨连玦却纷纷遣了人去璃园那处打探。 梅行文受伤,起初只是觉得疼痛,到了午后却难忍起来,竟连脸色也煞白如纸。 镇国公夫人带着梅行文提前告辞,本欲尽快回府请御医,马车自然驾驶得快了些。岂料行至中途时,车辕却忽然撞在石头上,不但磕碰了镇国公夫人的额头,还将梅行文摔飞了出去。 镇国公夫人来不及顾念额际的伤痕,着急忙慌地爬下马车,却见梅行文躺在两米开外,哼哼唧唧地呻吟不止。 镇国公夫人抱着梅行文吼叫道,“文儿,文儿,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看看娘亲啊,文儿,文儿?” 梅行文勉强睁开眼,只说了句“娘亲,儿子好疼”,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梅行武骑马赶到,朝着镇国公夫人拱手道,“娘亲,只怕大哥这伤势重了些,不若先送进医馆,倒另外遣人去请太医?” 镇国公夫人忙不迭地点头道,“快,快,武儿,骑马快些,且带着你哥哥先去医馆,娘亲随后便到。” 梅行武颔首,直接将梅行文放到了身前,夹紧马肚子,策马而去,所去的医馆真是易安堂。 易安堂今日义诊,排队的人自然多了些。 梅行武未踏进医馆,便被药童拦截道,“公子,请排队。” 梅行武沉声道,“大哥病重,倒要同小童打个商量。” 药童轻蔑冷哼道,“同小童打商量有何用,又不是小童等着医病,且看百姓们答不答应吧。” 梅行武顿觉气闷,径直来到苏生身旁,朝着排队的百姓开口道,“各位,我乃镇国公府二少爷,怀里之人便是我大哥。大哥如今昏迷不醒,倒要请各位通融通融。各位请放心,只要各位让本少先诊病,自可去镇国公府领十两银子,算我大哥劳累各位的补偿。” 百姓们见有银两可拿,又不是要紧的病情,索性离了易安堂,自去镇国公府领赏银去了。 梅行武勾唇轻讽,将梅行文放到榻上,朝着苏生躬身行礼道,“先生,请您替家兄诊治。” 苏生捋着胡须颔首,伸出右手搭在梅行文的腕上,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接着便垂眸敛色道,“二少爷,世子爷左胸处碎了三根肋骨,接不得补不得,且抬回府去慢慢将养吧。” 是“碎”了,而不是断了? 梅行武心内欢喜,面上却震惊哀戚道,“先生,您说什么?家兄方才还好好的,您莫不是诊错了?” 苏生摇头叹息道,“老夫医术有限,二少爷另请高明吧。” 梅行武面如死灰,沉痛地将梅行文抱进怀里,步伐矫健地离开了易安堂。 苏生捋着胡须轻笑,倒无须他这老头子出手,那身子骨却硬朗不了了。 梅行武将梅行文扔在马背上,回到镇国公府时,太医院张医正早已侯在厅堂里。但见梅行文此番回来,忍不住跳了跳眼皮。 张医正的诊断同苏生一模一样,骨头碎裂,除非自行复原,否则怕只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了。 镇国公夫人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镇国公撑着肥胖的身体怒吼道,“去,将灵翰霆给本国公喊来,不过是上门换聘,竟然将我儿换得这般不死不活,老夫与他没完。” 镇国公夫人来了气性,挽着丫鬟的手便欲出门,梅行武却忽然阻拦道,“娘亲,您不能去,大哥他……” 镇国公夫人扬手就是一巴掌,瞪圆了眼睛骂道,“梅行武,你闪开,你要记住,你是国公府的人,不是他丞相府的。” 梅行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愁苦道,“娘亲,父亲,正因为武儿是国公府的人,才不准你们去丞相府。” 梅行武将梅行文跌落溪流的事儿细细说了,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皆沉默了。换聘当日去爬小姐的墙,亏得灵暄若住在璃园,否则,清白的声名尚且洗不干净,而况是梅行文这般惯常拈花惹草的。 题外话 感谢13983998543、yangyi2008送的票票,嘿嘿,圣诞快乐。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73.迎亲也兴李代桃僵(一更) 镇国公思索片刻,沉声吩咐道,“夫人,你立刻进宫见皇后,不要十日后,三日后便迎娶灵家丫头进门。” 镇国公夫人惊愕道,“老爷,文儿昏迷不醒,您是不是糊涂了?” 镇国公爆喝道,“愚蠢。文儿的肋骨若长不好,以后只能瘫在床上。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一旦走漏消息,莫说灵家丫头,只怕连个寡妇也娶不进门了。” 镇国公夫人嘤咛一声,抹了把眼泪,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留香阁。 镇国公瞟了眼躺在床上的梅行文,拍着梅行武叹气道,“武儿,你大哥只怕不顶事了,好在还有你。” 梅行武悲苦地点点头,但见镇国公的身影消失不见,不由讥讽地拍打着梅行文的脸颊骂道,“大哥,你说你多讨嫌,多窝囊。太子派人设路障,娘亲让你上骏马,啧啧,想来弟弟那截泥石路跑得也不冤枉,大哥你打底是倒下了,而且恐怕永远起不来了。你放心,镇国公府我一定料理好,起码比你这草包料理得好。” 梅行武无声地大笑,忽觉窗帘微闪,眯眼将窗帘掀开,却见梅香颤颤巍巍地抖着身子。 梅香慌乱地摆手道,“二少爷,梅香什么也没听见,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梅行武将梅香扯进怀里,埋进梅香怀里深深闻嗅道,“梅香,你听见了也无碍。大哥不能行事了,你若想为大哥出头,大可以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梅行武邪狞地抹了把梅香的俏脸蛋,转身欲走,只刚迈开步子,腰身便被一双玉臂环绕,“二少爷,梅香不说,梅香觉得二少爷更适合做世子爷。” 梅行武将梅香拉到身前,暧昧地抚摸着梅香的唇,梅香的脖子。梅香扬着小脸嘤咛,一双媚眼勾挑着梅行武的心神。 梅行武将梅香揽进怀里放浪地吻着,恨不能立时解了衣衫宠幸这小妖精一回,只他尚有正事,不得不隐忍地停下来,咬着梅香的耳垂命令道,“梅香,晚上洗干净身子等着小爷。” 梅香小脸潮红地应下,梅行武整理好衣衫,奔太子府而去。 梅行文碎了肋骨的事儿,不刻便传到了靖王府。 阿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墨连玦却挥手沉声道,“下去吧,这次便算了,下次不许自作主张。” 阿生见墨连玦未开口责罚,略感意外,但见墨连玦眼神犀利地射来,连忙叩伏退下。 墨连玦些微地勾了勾唇角,他原本以为惩戒梅行文的事儿被太子捷足先登,未曾想过,将梅行文打下槐树的,竟然是顶替阿武监视梅行文的阿生。唔,这家伙,愣是愣了些,今日的事儿却做得极合心意。 梅行文成了半瘫子,墨连玦心内甚喜。可想着梅行文娶得是丞相府家的堂小姐,到底还是将消息递到了璃园。 灵珑接过颜鹤递来的信件,顿时唬了一跳。梅行文若真的瘫了,岂不是耽误了若姐姐一生吗? 灵珑不及多想,踩着飞仙步便赶到了墨轩苑,但见灵翰霆和古灵儿皆是郁郁之色,便知双亲早已得知了消息。 灵珑挪步到古灵儿身侧,凝眉开口道,“父亲,娘亲,梅行文这般的身子,难道还要让若姐姐嫁过去吗?” 灵翰霆缓缓摇头道,“珑儿,时辰不早了,且早些回宫吧。你堂姐若不想嫁,即使国公府求了皇后的懿旨,父亲也不会答应的。” 灵珑顿时松了口气,古灵儿却凝眉嗔怪道,“瞧你这许多汗,有父亲和娘亲在,何须你此番劳累心神的。” 灵珑嘻嘻傻笑,与双亲笑闹几句,却了灵暄云姐妹的相送,带着冰儿和翠浓返回了皇宫。 灵珑替大悲寺绘制佛龛的消息不胫而走,便有不少人要求请人形雕塑,灵珑烦不胜烦,索性一并推却了,梅贵人却不顾灵珑的冷脸,再一次造访梅兰阁。 灵珑摇头叹息道,“梅贵人,不是臣女非要推却,上书房的课业这般沉重,灵珑实在抽不开时间。” 梅贵人掩唇娇笑道,“姐姐自然知晓妹妹的难处,喏,这是五十万两银票,妹妹想何时完成便何时完成,只姐姐是这头一份便成。妹妹若再推辞,便是瞧不上姐姐贵人的身份,倒非要姐姐求到皇上跟前了。” 灵珑见梅贵人将话说到这个份儿,只能不甘不愿地颔首道,“也罢,臣女得空便绘,梅贵人倒要沉得住气才是。” 梅贵人傲然挑眉道,“姐姐自然沉得住气。下个月今日偏巧是姐姐的生辰,妹妹旁的礼物倒无须送了”,说罢,挽着宫女的手,妖妖娆娆地走了。 冰儿轻啐一口道,“真真是好厚的脸面,偏偏是五十两银子,这是拿自个儿跟长公主比,只可惜长公主塑的是佛龛,偏她自傲,塑的竟是自个儿,啧啧,镜子里竟是赏玩不够了。” 翠浓捏了捏冰儿的脸失笑道,“得了,知晓的,自当明白你心疼咱们家小姐,不知晓的,还当你羡慕人家呢,说话这般拈酸吃味的。” 冰儿气得跺脚,却揉捏着灵珑的肩头嘟囔道,“还说什么技多不压身,要奴婢说,小姐可不就是吃了手巧的亏,这一个两个,都不拿自个儿当外人,累得咱们小姐有苦也难言。”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将银票塞进冰儿手里道,“她们自然知晓是外人的,喏,这不是给了银子吗?旁人一年赚不了这些个银子,你们小姐十余日便能的,怎么,小姐是不是很能干?” 主仆三人正在笑闹,一个眼生的宫女却送进了一封信。 灵珑打开一看,顿时情绪莫名,两日后出阁,灵暄若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思了。 灵暄若自然铁了心思,她在府内闹成这般,若然嫁不成,莫说灵紫凝要将她羞臊死,只她自个儿也待不下去了。何况她不太相信梅行文病得那般重,即使真的病得起不来身子,国公府的寡妇也比失贞少女要来得强些。灵暄若打定主意,无论古灵儿和灵暄云如何规劝,竟是丝毫不肯动摇。灵翰霆无奈,不得不在官媒上门时,接下了皇后的口谕。 灵珑回到丞相府,该筹备的在筹备,该采买的在采买,只氛围却略微压抑些。 灵珑款步朝着璃园而去,未曾进院子,便见灵暄云坐在凉亭里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套,忙走过去屈膝道,“云姐姐,妹妹回来了。” 灵暄云勉强笑笑,“又累得妹妹请休,若将夫子惹恼了,下回莫不是要挑拣妹妹的错处。” 灵珑扬眉撇嘴道,“妹妹倒巴不得夫子恼怒,倒将妹妹遣返回来,真真是如了妹妹的意,倒长长久久地陪着姐姐学刺绣。” 灵暄云怪责道,“学刺绣有何本事,不过妹妹若得闲了,倒是可以作作画,孟夫人叨念妹妹的画越来越少了。” 灵珑顿时呆愣,略微回想,竟有月余未曾替妆画楼作画了,一时愧疚,倒尴尬地挠头道,“倒将这事混忘了,亏得姐姐提醒。” 灵暄云勾唇浅笑,垂眸继续刺绣,灵珑便在一旁拣着有趣的话本子絮叨,一晌午的时辰,灵暄若所需的绣品尽数得了。 灵暄若出嫁这日,鼓瑟吹笙响起,丞相府终究是添加了喜庆之色。 古灵儿带着嬷嬷为灵暄若梳妆,看着不施粉黛的素淡小脸,不一会儿便换成了浓妆艳抹的新嫁娘,灵暄云到底还是淌下了一行清泪。 灵暄若隐忍地眨眨眼,对着灵暄云调笑道,“姐姐,妹妹嫁了,家里便少了一人让你操持,自该轻松些才是,怎的倒落下泪了。” 灵暄云不舍地攥着灵暄若的小手道,“若儿,姐姐终究是姐姐,即便骂你怪你,还是亲姐姐,以后有难处,就想办法给姐姐送信。” 灵暄若举着小拳头嗔怪道,“姐姐真真是讨嫌,妹妹自会和和美美过日子,岂有大婚之日诅咒妹妹的道理。” 灵暄云轻啐一口,才要说些歉然话,便听嬷嬷喊道,“新郎官到了”,快给新娘子盖上喜帕。 古灵儿亲自为灵暄若盖上喜帕,捏着她的小手叮嘱道,“若儿,伯娘在前厅等你。” 灵珑随着古灵儿回前厅,丞相府门口却引起了一番喧哗。 灵暄若嫁的人是梅行文,前来接亲的,却是梅行武。 东升等人不明白缘由,自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闹腾,福管家便任凭他们闹腾,好歹要表达表达丞相府的不满才是。 梅行武谦卑地躬身作揖道,“诸位,其中缘由甚是严重,倒让我亲自向灵相解释才是。” 福管家冷哼道,“既要解释,昨日为何不来,前日为何不来,偏要赶在大婚当日这般难堪,是打量我丞相府斯文之门好相与是吗?” 梅行武忙不迭地躬身歉然道,“福管家,事出突然,并不是故意怠慢。请您通融通融,到底让晚辈见一见相爷才是。” 灵华非轻咳出声道,“福伯,二少爷如此诚恳,怕是另有隐情,不如先请二少爷进府,堵在门口到底不妥。” 福管家挥挥手,东升等人便将梅行武放了进去。 灵华非微微云手,梅行武感激点头,迎亲队伍到底进入了丞相府。 正文 174.阴时阴历的女子(二更) 梅行武随着灵华非进了松寿厅,但见一位白衣白裙、不施粉黛的女子站在古灵儿身旁,顿时有些惊艳,怪道梅行文死性不改要爬墙,这般出尘的女子,只一眼便要念念不忘。 灵翰霆眼神犀利地射来,梅行武忙躬身行礼道,“晚辈见过相爷,见过夫人。家兄不慎伤了肋骨,太医叮嘱不能移动,唯恐妨碍了身子,父亲和娘亲愧疚难当,不得已遣了晚辈代兄长迎亲,还望相爷和夫人能够体谅。” 灵珑不着痕迹地打量梅行武,虽其貌不扬,话却说得坦荡且不可辩驳。灵翰霆凝眉思索,灵暄若却在丫鬟的搀扶下盈盈下拜道,“若儿叩别伯父和伯娘”,旁的话,竟是再没有了。 灵珑一时心寒,再留就留成冤家了。 灵翰霆淡漠地挥了挥手,梅行武躬身告辞,打横抱起灵暄若,在唢呐欢庆地吹奏下,离开了丞相府。 鼓瑟之声渐渐远去,丞相府便彻底冷淡了下来。 灵紫凝甩着帕子轻笑道,“到底是恨嫁了,堂堂世子妃被小叔子给抱走了,若儿妹妹可真是心大啊。” 灵翰霆一个眼刀子过去,灵紫凝立时收了口,只愤愤不平地绕着手里的帕子。 灵紫凝这话虽不中听,却十分中肯。 灵暄云又气又恨,立时憋得满脸乌紫。 灵翰霆掀了衣摆离开,灵珑便朝着古灵儿微微颔首,挽着灵暄云退出了松寿厅。 灵暄若被梅行武抱进了礼堂,一路被喜娘搀扶着拜天地、拜高堂,接着便被送入了洞房之内。只她等来等去,梅行文久久不来揭喜帕倒也罢了,红绸红布红喜字的洞房之内却连个侍奉丫头也没有。 灵暄若悄悄地将喜帕揭下,这才发现她坐卧之处,竟然只是外间。她拎着裙角朝内室而去,终于见到了半瘫痪的梅行文,嘤咛一声,趴在床头呜咽了起来。 梅行文心肝宝贝地哄了两句,但见灵暄若哭着没完,立时将拐杖挥了出去,虎着眼睛道,“丧气娘们儿!哭什么哭!你这般出身做太子妃,岂不是白瞎了太子妃的名头。哼,这会子刚好,一个残废,一个低贱,倒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哈哈哈……” 灵暄若幻想中的夫妻和睦彻底破灭了。可她毅然决然地嫁入了镇国公府,怎么也要把日子过下去。灵暄若咬咬牙,从外间倒了两杯合卺酒,小意凑近床头道,“夫君,若儿是心疼你。今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喝杯交杯酒可好?” 梅行文将拐杖放下,豪气挥手道,“来,端来,哼,本就是老子的娘们儿,岂能也让小畜生代替了不成。” 灵暄若忙将酒杯递过去,然而梅行文起不来身子,无论怎么环绕,这酒水总要洒出来。 梅行文立时羞恼,灵暄若连忙安抚道,“世子爷,不要紧,若儿有办法”,说罢,将帕子严严实实地护在杯口,待梅行文将酒水饮尽,便仰头将帕子里的酒水拧进了喉间。 梅行文看着灵暄若优美的脖颈,看着那酒水滑进衣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低哑开口道,“若儿,若儿,过来,给爷亲一亲,宝贝,爷想死你了。” 灵暄若俯身亲吻梅行文,吻得梅行文酣畅不已,奈何真正要行事时,却是个麻烦事儿。 梅行文动弹不得,灵暄若少不得想尽法子伺候梅行文纾解。奈何梅行文纾解完了便睡下,灵暄若却撑着燥热难耐的身子躲到了外间。 镇国公夫人听见卧房内先是闹腾又是安静,便知这洞房之事成了。她暗暗感念灵暄若的懂情懂礼,带着丫鬟离开了留香阁。 然而镇国公夫人走了,梅行武却来了。他朝着主屋瞅了一眼,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梅香的屋子。 梅香这会子正在洗澡,但见梅行武闯了进来,不但不惊慌,还故意舀着水浇洒白嫩的身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忎般骚情,忎般勾魂,引得梅行武心痒难耐,竟是一边行走一边心急地脱着衣服。 梅香扶着浴桶起身,娇娇怯怯地看着梅行武。梅行武将里衣远远甩开,跳脚跨进浴桶内,抱着梅香的身子便啃食了起来。 梅香是红楼头牌,夫妻之事最是擅长,况且她有意逗引梅行武,这动静自然小不了。灵暄若本就难耐,想着日后怕做不得真正的女人,这悲苦之情倒尽数清泻出来,趴在枕间痛哭不已。 镇国公夫人拣着头面首饰、玉器玛瑙朝灵暄若屋子内倒腾,可三日回门之事,却凝眉拒绝了,“若儿,相府本是寄居,况且文儿有病在身,这回门不去也罢。” 灵暄若诧然抬眸,转瞬却垂了眼睑道,“娘亲,不回便不回,只若儿手里没有得意的丫鬟使唤,可否允许若儿去封信,倒将相府将若儿用惯了的丫鬟送来?” 镇国公夫人凝眉不语,可想着留香阁内皆是些狐媚子,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也罢,去写吧,娘亲派人送去相府。” 灵暄若见镇国公夫人如此提防,心内好笑,索性简短的写了几行字,便捧给了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但见灵暄若只字未提梅行文的病态,赞赏地点点头,揣着那信件踏出了留香阁。 灵暄若讥讽地笑笑,在内室点了安神香,披散着头发便来到了庭院里。 灵暄若猛灌几口酒,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故作悲苦地嘤咛起来。梅行武见灵暄若在庭院里,本欲折返回去,可见灵暄若那张俏丽的小脸梨花带雨,不由靠近几步问询道,“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灵暄若慌乱地擦拭泪水,侧身抽噎道,“没……没事儿,倒叫小叔见笑了。” 梅行武鬼使神差般地坐在石凳上,执起酒杯轻笑道,“嫂子,有何难处告诉弟弟便是,大哥如此……总之,只要弟弟能帮上忙的,嫂子千万别客气。” 灵暄若凄苦地勾唇道,“帮不了,谁也帮不了。你大哥瘫了,这脾气是一日比一日暴躁。嫂子没有嫌弃他,只想着回相府躲几天清净,可是娘亲不同意,那便不回吧。” 娘亲当然不会同意,若放得你回去报信,回不回来尚未可知,惹得灵相那倔老头闹腾,连皇后娘娘也头疼不已。 梅行武略微垂眸,将酒杯塞进灵暄若手里轻声道,“嫂子,弟弟知晓你心里苦。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弟弟陪你喝个痛快可好?” 灵暄若又惊又喜地点头,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梅行武看着灵暄若那张淡雅的小脸,忍不住眯起了眼眸。 在留香阁里,灵暄若自然不是最美的。可比起梅香等风尘出身的女子,却带着股子纯然的诱惑。 梅行武喝得半醉,却忽然抓起灵暄若的小手往怀里拽。 灵暄若慌乱推却道,“弟弟,不可,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梅行武捏着灵暄若的小脸低吼道,“为何不可,你本该是我梅行武的妻子,何况抱你入花轿的是我,拜堂成亲的也是我,若儿,你是我的,是我梅行武的,是天地见证过的,乖,若儿,你从了我吧。” 灵暄若渐渐软倒在梅行武的怀里,但听杯盘狼藉之声,两人倒毫无羞耻之感,便在那方石案上折腾了起来。 灵珑回到皇宫,阵法钻研自然是首要的,祥妃的栖身之所却也忍不住细细查探。 没错,祥妃还活着,不但还活着,且就隐匿在京都的范围之内。墨连玦派遣了许多人出去寻找,恨不能将京都掘地三尺,却始终未能发现祥妃的踪迹。 灵珑当日观象时便发觉,祥妃虽就在京都,却像是被人藏匿了起来,少不得多试探几次,总归是多一份希望的。 这一日,灵珑难得得趣,铺陈了画纸为梅贵人绘制那塑像,却见楚芊芊闯了进来,颇为急切道,“灵珑,这阵子,我五妹可曾来过?” 灵珑纳罕抬眸道,“楚蔓蔓?没有啊,约莫有三五日未曾见过她了!她怎么了?” 楚芊芊急得直跺脚,“五妹不见了。乾清宫里不见五妹,康公公便来西岚宫里寻找,奈何找了这两日,五妹竟是完全失了踪迹的。” 灵珑手下一抖,梅贵人那双勾魂摄魄般的眼睛立时便糊了,她将那画纸揉成一团,抱着楚芊芊的手臂凝眉道,“楚姐姐,你再想一想,除了西岚宫,楚蔓蔓可有其他常去的地方?” 楚芊芊慌乱地摇头道,“五妹才进宫不久,乾清宫里差事又重,五妹那般安静的性子,就算出来逛逛,也不会两日未归的。” 灵珑咬紧唇瓣,迟疑开口道,“楚姐姐,楚蔓蔓何时的生辰?” 楚芊芊惊愕抬眸,愣头愣脑道,“九月初九!可是,这会子问生辰又有何用呢?” 灵珑垂眸摇头道,“楚姐姐,我与你一同去找,将冰儿和翠浓姐姐也派出去找找,兴许一会子便能找到呢。” 楚芊芊忙不迭地点头,索性带着西岚宫所有的宫女丫鬟,四处去找寻。灵珑虽跟在身后,却隐约觉得,楚蔓蔓怕是找不回来了。 题外话 感谢1062724981送的评价票,感谢wymczd送的月票,出去耍了会儿,更新完了,对不起亲们,么么,节日快乐哦。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75.死不瞑目 楚蔓蔓果然寻遍不到了。 又一位阴时阴历的女子失踪了。 灵珑遣了暗卫去查,得来的消息却是,楚蔓蔓未曾踏出过乾清宫。 乾清宫?乾帝? 灵珑顿时心凉半截,抱着楚蔓蔓的画像便翻上了屋顶。 月明星稀,不是观象的好时机,然而灵珑顾不上这些,仔细分辨好星宿的位置,迎着月色闭上了眼睛。 良久后,灵珑睁开眼,正欲抬起衣袖擦拭额际的汗水,却见一条印着合欢花的丝帕递到了眼前。 灵珑接过丝帕,垂首悠然道,“墨连漓,你说楚姐姐去了哪里?” 墨连漓没有回答,执起长箫吹奏着引眠曲。 引眠之曲本该是最舒缓、最放松的,灵珑却莫名听出了几丝凄凉。她将短笛掏出来,放到唇边应和着墨连漓。这一笛一箫,一隐一显,一低吟一悠扬,倒让彻夜难眠的人们难得早早入了梦乡。 两日后,左御史夫人在御史府发现了楚蔓蔓。她就躺在自个儿的闺阁中,被为女儿例行收拾的御史夫人发现。发现时,身子早已冰寒僵直。 乾帝着令刑部严密彻查此事,刑部尚书惶惶不安,墨世钧便主动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包揽了过来。 是夜,灵珑在墨世钧的掩护下猫到了刑部,看到楚蔓蔓的那一刻,险些落下泪来。那般鲜活的女子,如今却躺在满是稻草的刑房里。 灵珑正欲踏进刑房,墨世钧却扯住了她的手臂劝阻道,“表妹,你还是别进去了,楚小姐的死相……” 灵珑愤怒地瞪着墨世钧,墨世钧无奈,只能松手臂开放灵珑进去。 灵珑趔趄地奔到床前,但见楚蔓蔓双眼惊恐圆瞪,身子僵直,右手却堪堪指着正前方,显见是被害前发现了什么,连死竟也不能瞑目的。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灵珑夺门而出,蹲在过道上呜咽地哭着。她观象时,她分明还活着。她以为她会同祥妃一般,只是被隐匿了起来,却不料,再见时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墨世钧轻拍着灵珑的头颅安抚道,“表妹,且回去吧,表哥定会努力侦破此案,不让楚小姐枉费了性命。” 灵珑用衣袖抹了把眼泪,颇为坚定地摇头道,“不,表哥,我要进去,楚姐姐或许还有话与我说的”,说罢,抬脚便再次踏进了刑房。 楚蔓蔓双眼充血,眼角灰白,虽早已黯淡无神,那惊恐和指控之意,却越发分明了起来。 灵珑颤抖地将小手放在楚蔓蔓眼睑上,沉声低喃道,“楚姐姐,你安息吧,灵珑定会查明真相的。” 灵珑的小手温柔地划过楚蔓蔓的脸颊,那惊恐的眸子便缓缓闭了起来,连高举的右手也怦然掉落,突兀地令灵珑抖了抖心脏。 墨世颇为震惊,起初发现楚蔓蔓时,楚御史和御史夫人想尽办法,始终不能令楚蔓蔓瞑目,不曾想,灵珑只清浅的一句话,楚蔓蔓便闭上了眼睛,可见她对灵珑是多么的信赖。 灵珑回身吩咐道,“表哥,我要替楚姐姐脱衣验尸,你先出去吧。” 墨世钧迟疑摇头道,“表妹,表哥背过身子可好,绝不搅扰你?” 灵珑勉强笑道,“表哥,你放心吧,我不害怕,这是楚姐姐啊。” 墨世钧嘴唇翕动,但见灵珑态度坚决,只能留下一道悠长的叹息之声。 灵珑将楚蔓蔓的右手拿在手上,那手紧握成拳,食指却僵直地指着前方。灵珑吸吸鼻子,凑近楚蔓蔓的耳际轻声道,“楚姐姐,灵珑要为你脱衣服了,或许会有点冷,你忍一忍好吗?” 楚蔓蔓自然不会回答,灵珑朝着床榻躬身三叩首,这才虔诚地解开了楚蔓蔓粉白色的衣裙。可是,衣衫滑落的那一刻,她却腿软地扶靠在床榻边,抱着楚蔓蔓冰冷的身子,狠狠地哭了一场。 半个时辰后,灵珑脚步虚浮地踏出刑房,尚不及开口,便被一个坚实的臂膀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 灵珑闻着那熟悉的墨香之气,软在墨连玦怀里无声地哭泣。 墨连玦将灵珑打横抱起,朝着墨世钧略微点点头,刹那间便消失在暗黑的过道里。 墨世钧耸耸肩,本欲抬脚看一看楚蔓蔓,想着那般惊恐的眼神,忍不住打了退堂鼓,索性前后脚地离开了刑部大牢。 墨连玦抱着灵珑回到了靖王府,本想将她放在榻上,灵珑却抱着他的腰身不肯撒手。 墨连玦轻拍着灵珑的背脊,朝着颜松打了个眼色。颜松躬身告退,墨连玦便将灵珑严严实实地拢进了怀抱里,抚触着她的肩头道,“珑儿,别怕,一切都有本王在。” 灵珑一动不动躺在墨连玦怀里,仿若睡着了般,那双小手却紧紧抓着墨连玦的衣摆。 墨连玦无比心疼,却只是爱怜地摸着怀里的小身子。 颜松端着汤膳进来,掀开盖子给墨连玦看了一眼,是松仁乌鸡汤。 墨连玦轻轻点头,颜松便将汤膳盛了一碗端给墨连玦,这才躬身退出卧房。 墨连玦拍了怕灵珑的小脸,轻声唤道,“珑儿,乖,起来喝点汤膳好不好?” 灵珑缓缓睁开眼,但见那冰蓝色的眸色里充满着担忧,本欲咧嘴笑笑,却不知那笑容,竟比哭还令人心痛。 墨连玦举着汤勺靠近灵珑唇边,灵珑偏头躲过,倒将那汤碗捧在手里慢慢啜饮。许是真的饿了,许是需要那份温暖,一整晚汤膳转眼间便见了底。 “可还要?”墨连玦柔声问道。 灵珑思索般地点了点头,墨连玦本欲将她放在榻上去盛汤,灵珑却扯着他的手臂慌乱地摇头。 墨连玦无奈,像抱孩子一般将灵珑抱在右手上,另一只手却有些艰难地盛着汤。 灵珑但见墨连玦如此忙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臭丫头,只有你敢折腾本王”,墨连玦嗔怪,略微用力地拧了拧灵珑的小屁股,心底却忍不住松了口气。 灵珑跃下墨连玦的手臂,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时不时还喂食墨连玦一两口。 墨连玦微微凝眉,却强忍着恶心感喝下。臭丫头定然是故意的,知晓他讨厌鸡汤的腥气,却一直灌他喝。可他宁愿被她磋磨,倒好过她不言不语。 一钵汤膳吃得干干净净,灵珑满足地舒口气,坐在墨连玦膝头轻叹道,“墨连玦,让世子表哥进来吧。” 灵珑话音刚落,墨世钧便推门而入,哭丧着俊脸抱怨道,“表妹,你可真忍心,你和九哥躲在屋里喝汤,倒叫表哥在庭院里喂蚊子。” 灵珑虽恢复了精神,却没兴趣斗嘴,索性捧着墨连玦的脸颊挑唆道,“墨连玦,方才你盛汤的时候,表哥进来过。” 墨连玦阴鸷地看向墨世钧,恨不能用眼刀子将墨世钧戳得千疮百孔。 “臭丫头,你不地道。”墨世钧指着灵珑笑骂,灵珑立时笑倒在墨连玦怀里。 墨连玦见灵珑开怀,少不得勾了勾唇角,看向墨世钧的眼神却依旧算不得和善。 墨世钧咽了咽口水,舔着脸子笑道,“九哥,九哥,虽然有损你英明神武的形象,但是姨娘若知晓你如此疼宠表妹,嘶,估摸着不等表妹成年,便能抱得美人归了。” 墨连玦挑眉,倒懒怠与墨世钧计较。 墨世钧松了口气,却将视线转移到了灵珑身上。 灵珑渐渐收敛神色,声音颤抖地说,“楚姐姐生前被侵犯过,而且她全身筋脉尽断,心头处却有一个极细的针孔。” 灵珑攥紧小手,难以形容发现楚蔓蔓被侵犯时的感受。那具纤瘦的身子上布满了淤青和乌紫,尤其是两条腿,竟被人硬生生地撕扯脱臼,软趴趴地落在榻上。她那么小,那么倔强,竟在生前遭受了这般禽兽不如的对待。 墨连玦强行将灵珑的小手打开,但见指尖之下隐隐的血迹,忙从怀里掏出丝帕擦拭,凝眉怪责道,“再敢这般,本王便不准你插手了。” 灵珑怒目而视,但见墨连玦那般温柔地为她包裹着小手,立时便软了心神,讷讷开口道,“嗯,我知道了。” 墨世钧疑惑开口道,“为何会筋脉尽断?谁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下如此重的手?还有那针孔?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灵珑缓缓摇头,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楚蔓蔓身上分明没有伤口,没有遭受击打的痕迹,那筋脉又是如何断的呢?至于那针孔,恰好出现在心窝处,难道是…… 墨连玦察言观色,凝眉沉声道,“珑儿,你是怀疑,那针孔是用来取心头之血的?” 灵珑颓然地点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心头血?”墨世钧诧然道,“一个小小的御史之女,被侵犯,被震断筋脉,还很有可能被人扎针取血,这般诡异的案件,查探起来只怕不容易。” 墨连玦冷哼道,“这些你无须理会,若然能弄懂楚五小姐如何会出现在御史府,一切便能真相大白。” 灵珑摇头道,“墨连玦,暗卫说楚蔓蔓从未踏出乾清宫,可是她却忽然出现在御史府,是不是暗卫消息错误,楚蔓蔓早被人带出了皇宫?” “不可能!”墨连玦斩钉截铁道,“这点能耐都没有,本王要他们何用。” 灵珑惊诧,墨世钧却严肃地颔首,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题外话------ 感谢xinxin040623送了月票和评价票,么么个(* ̄3)(e ̄*) 正文 176.邂逅乾清宫(二更,晚了) 明卫暗卫都动用了,楚蔓蔓最后出现的地方,依然还是乾清宫。 乾帝震怒朝堂,责令刑部七日内勘破此案。刑部尚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墨世钧却只是象征性地查一查。毕竟,矛头指向了乾清宫,又涉及到阴时阴历这般敏感的生辰,没有确凿的把握,谁也不敢拿乾清宫说事儿,况且墨连玦也怕打草惊蛇,倒妨碍了祥妃的安全。 七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刑部最终没能破案,下至刑房侍卫,上至侍郎、尚书,均被乾帝罚俸三年,且五年内不得升迁。刑部从众怨声载道,刑部尚书却觉得无比庆幸,他还有三年便要告老还乡,就算要愁也是墨世钧发愁。 墨世钧确实发愁,可他愁得不是刑部的事儿,而是手里那道明晃晃的圣旨。御史府痛失爱女,楚御史多日称病未曾上朝。乾帝体恤楚御史之痛,特将御史府嫡女赐给七皇子墨连辞为妃,这就算是变相的补偿了。 灵珑嗤之以鼻,这般的补偿,只怕御史府不会待见的。且莫说七皇子风评如何,单凭墨连辞十八岁还是个皇子,便知乾帝对这个儿子的亲疏。用爱女之死换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妃之位,楚御史除非脑袋被门挤了,否则,是不会甘愿接受的。可不管他甘不甘愿,点滴之露皆是皇恩,楚芊芊只能等着礼部择吉日出嫁了。 楚芊芊离宫那日,灵珑特意相送,自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女子打趣楚芊芊攀了高枝,楚芊芊昂首挺胸地踏出西岚宫,却在绕过高墙时,忽然间软了肩膀,朝着灵珑哀戚道,“灵珑,可愿陪我走一走?” “嗯”,灵珑微微颔首,率先拐进了旁边的小径,那小径偏巧是楚蔓蔓平日里最爱走的,她尤其喜爱那随风飘展的垂柳树,说渴望那般自由自在。 楚芊芊靠在一颗垂柳树上,眼神悠远道,“灵珑,平日里我恨极了五妹。恨她比我漂亮,恨她样样比我出彩。可这会子,五妹尸骨未寒,我却要喜气洋洋的嫁人,你说五妹会不会恨我?” 灵珑失笑摇头道,“楚姐姐,在你心里,楚蔓蔓便是那般小心眼的人吗?” “不,她不是。”楚芊芊悲苦地摇头道,“她打小就宽厚,只我总不承认她是真的宽厚,倒显得我工于算计、品德低劣罢了。” 灵珑悠然地叹口气,将手里的丝帕塞给楚芊芊,敛着衣袖缓步离开。她与楚芊芊并不熟稔,不过看在楚蔓蔓的情面上略送一送,可听了楚芊芊那般不算忏悔的忏悔,倒有些后悔相送了。 西岚宫里又少了一个人,日子倒似乎没有任何影响。楚蔓蔓下葬了,因着是少女身份,只简单地设了灵堂,便安安静静地葬了。 灵珑很想去送一送,可她尚未找到凶手,便觉得没有颜面去送楚芊芊,便在冷宫西北角偷摸烧了些纸钱。 这一夜,灵珑尚在翻看《阵法全宗》,便听庭院里熙攘开了。冰儿起身去看,折返回来时,却是捏着帕子,久久不肯言语。 翠浓拈着绣线打趣道,“可是被猫儿吃掉了舌头,没见小姐等着你回话吗?” 冰儿跺跺脚,侧身嘟囔道,“小姐,士大夫家的二公子和太尉家的大小姐,被崔嬷嬷堵在了西北湖,小姐们都赶着去看热闹了。” 灵珑诧然抬眸,这一男一女被堵在一处,除了那点子事情,倒不会有其他了。灵珑将书卷捧起,挥手吩咐道,“早些锁门歇了,倒不去凑那些个是非。” 冰儿和翠浓齐齐应声,收拾好手里的活计便离开了卧房。 灵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十日了,整整十日了,似乎查探不到心头血的相关消息。她隐约觉得,无论是祥妃,还是楚蔓蔓,只要解开心头血之谜,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灵珑咬了咬下唇,抬眸看了眼冷宫的方向。自从知晓佟妃欺骗了她阵法之事,灵珑便未再去探望过佟妃。可今时今日,她忽然想去看一看佟妃。 灵珑吹熄蜡烛飞往冷宫,刚堪堪停靠在墙角处,那陈旧的门扉却传来了咯吱的声响,接着便是那明黄色的衣袍。 灵珑屏息凝神,看着乾帝靠近,听着乾帝嘲笑佟妃。本欲起身离开,康汉却在乾帝身后食指交叉比了个“十”字。 那“十”字,旁人不明所以,灵珑却知晓,康汉指的是乾清宫,乾清宫的结构便是纵深的十字形。 灵珑悄然滑下墙垣,直奔乾清宫而去。但见乾清宫内一片安静,竟连禁卫军也没有,便暗自以为康汉打点好了一切。 灵珑略微松口气,侧过身子便闪进了殿内。她估摸着乾帝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索性从书房内端了一个烛台,小心翼翼地猫到了卧房内。可一进卧房便有些傻眼,那般冰蓝色瞳眸的男子,不是墨连玦又能是谁? 墨连玦怒目瞪着灵珑低吼道,“死丫头,本王的话,你当成耳旁风吗?” 灵珑将烛台塞进墨连玦手里,锁着肩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墨连玦暗暗咬牙,深知乾清宫不是争吵的地方,索性暂时由着灵珑行事。 这是灵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那血祭之阵,倒比夜间看着还要恐怖。她站在铜镜之外,细细打量着供奉台上的鬼魅,还是那般阴森可怖,只眼睛的位置却流淌着血泪。那血泪鲜红鲜红的,一直流到下巴处,灵珑分明听见滴滴答答的声响,供奉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灵珑一时激灵,飞身飘在与供奉台相齐的高度俯身看着那铜镜,怪道供奉台上没有鲜血,那血泪竟是直接滴到了铜镜之上,立时便渗透进去。灵珑眯眼瞅着,却忽然感觉那鬼魅在朝着她咧嘴大笑,她气息一乱,直接朝着铜镜砸了过去。幸好墨连玦抓住她的脚腕,将她旋身至一旁,否则,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灵珑侥幸地拍了拍胸脯,但见墨连玦阴沉着脸色,连忙用口型说道,“出去说。” 墨连玦率先跨出步子,灵珑最后瞥了眼那铜镜,但见那鬼魅笑得越发张狂了,似乎想把她一并吸入那阵法里。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快步追随着墨连玦的脚步,飞身离开了乾清宫。未曾发觉,那烛火灭了,那鬼魅便也安静了。 墨连玦抱着灵珑回到靖王府,直接扔到床榻上,对着灵珑的小屁股就是一阵拍打。 墨连玦的力气自然不大,只这般的姿势到底羞耻些,灵珑开口求饶,墨连玦不理。灵珑但见墨连玦气得狠了,索性咬着下唇不说话,只希望墨连玦能快点消气。可墨连玦打完了也不理她,反而站到窗边负手而立,那背影,颇有几分高冷。 灵珑眨眨眼睛,扑到枕头上假哭,嘤嘤咛咛的哭声传遍整个卧房,却歪着小脑袋打量墨连玦。墨连玦握紧拳头不回身,灵珑便继续哭着。可哭着哭着喉咙便嘶了,何况她本受了惊吓,一时委屈,假哭竟然变成了真哭,倒埋进枕间呜咽了起来。 墨连玦到底忍不住心疼,踱步到床榻旁冷脸看着灵珑。 灵珑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控诉墨连玦,墨连玦立时心软,无奈地叹口气,伸手将灵珑撸进了怀里。 灵珑见墨连玦这般粗鲁,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将眼泪鼻涕蹭到了墨连玦的外袍上。 墨连玦哭笑不得,用帕子仔细替灵珑擦拭着小脸,故作冷脸道,“倒是本王将你娇惯坏了,只这几下便哭天抹泪的。” 灵珑抽抽噎噎道,“墨连玦,你侮辱我,你竟然打我的屁股,呜呜,除了师父,没人打过我的屁股。” 墨连玦将灵珑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脊安抚道,“好好,不打屁股了,下次犯了错,便扣了你的点心。” 灵珑顿时停止了哭声,吸吸鼻子嗫嚅道,“那还是打屁股吧,我现在就要吃鲍螺酥。” 墨连玦朗声大笑,笑过后却捏着灵珑的小脸凝眉道,“灵珑,本王告诉过你,不准去冒险,你为何不听话?” 灵珑将墨连玦的大掌拍下,捧着墨连玦的俊脸道,“墨连玦,皇上卧房内是个阵法,不懂星象的人根本看不懂。我怀疑那阴时阴历的女子,好像跟那阵法有联系,这才趁着皇上不在,去探个究竟,没想到会遇上你。” 墨连玦勉强接受了灵珑的解释,沉声凝眉道,“楚五小姐从乾清宫挪到了御史府,既然没有人见过她出宫,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乾清宫内有密道,有人通过密道将楚五小姐运送了出来。” “密道?”灵珑咬唇沉声道,“即使真的发现密道,你也不能动。那个阵法太邪乎,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墨连玦默然颔首道,“知道了。可是你也不能独自前往,若本王不在,今日你岂不是要跌落铜镜之上。” 灵珑想起那鬼魅的邪笑,一时后怕,煞白着小脸点了点头。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月票,飞雪,小巫以身相许这么久,你为何还不来迎娶,我要八抬大轿,七十二抬嫁妆,嘿嘿,今天晚了,亲们谅解。 正文 177. 玦哥哥胆子真小(一更) 墨连玦见灵珑惊吓,忙将她扯进怀里揉着,可揉着揉着便揉到了那饱受摧残的小屁股上。 灵珑一时羞臊,却不能直说,只能推着墨连玦的大掌娇嗔道,“墨连玦,你别闹。” 墨连玦微愕,他没闹啊,他只是因为打了她愧疚,替她揉一揉罢了。可他看着大掌下那颗饱满圆润的小屁股,一时也有些尴尬,倒像被灼伤般拿开了手掌。 墨连玦掩饰地轻咳两声,但见灵珑羞红着小脸,忍不住邪狞地勾唇道,“珑儿,你为何脸红?” 灵珑嗔怪地瞪了墨连玦一眼,噘嘴嘟囔道,“玦哥哥,你这会子倒像极了登徒子。” “登徒子只这般道行吗?”墨连玦挑眉轻笑,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灵珑顿觉小脸发热,扭着腰身躲避着墨连玦的大掌。可她本就在墨连玦怀里,纵然再躲也逃不开墨连玦的手掌心,何况越扭动,那小身段越显妖娆。 墨连玦本是故意调戏灵珑,可揉着揉着,倒有些心猿意马,呼吸粗重起来。灵珑吓得不敢动弹,墨连玦却狠狠地吻了她一口,将她丢在榻上,便夺门而出。 灵珑揉着摔疼的小屁股,忍不住哧哧地笑着。她想着士大夫家的二公子和太尉家的大小姐被崔嬷嬷抓了现行,对比墨连玦待她的贵重,不由甜蜜地踢蹬着小脚。 墨连玦端着托盘进来,但见灵珑无比欢脱的模样,梗着脖子道,“死丫头,你的鲍螺酥。” 灵珑笑眯了眼睛,朝着墨连玦勾勾小指道,“玦哥哥,你过来。” 墨连玦信步过来,灵珑便直接飞身扑到墨连玦身上,双腿缠着他的腰际美滋滋开口道,“玦哥哥,你对珑儿真好。” 墨连玦爱极了灵珑的娇嗔,却抵着她的额际轻笑道,“那便如何?” 灵珑贼兮兮地笑着,对着墨连玦的唇瓣便吻了上去。 墨连玦只愕然片刻,便紧紧缠上了那调皮的小舌。 少时,灵珑眸色氤氲地看着墨连玦,在唇齿交缠的空隙里软声道,“玦哥哥,珑儿愿意的。” 墨连玦顿觉心里那根弦崩断了,他情不自禁地颤了颤身子,可他凝视着灵珑砣红的小脸,凝视着她眼眸里雾蒙蒙水润润的信赖,暗暗哀嚎一声,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灵珑惹人怜惜地看着墨连玦,墨连玦却将她的小脸压进怀里紧紧的抱着。良久,才嗓音低哑道,“珑儿,去吃点心吧,本王要出去一下。” 灵珑傻乎乎地应声,直至听见响亮的关门声,她才反应过来,墨连玦,堂堂的靖王爷,竟然落荒而逃了。她垂眸盯着手里的鲍螺酥,愣愣地捏了一块,唔,玦哥哥胆子真小,父亲不会真的打断他的腿的。 墨连玦奔出卧房,将井水从头顶直接倒下,接连倾倒了好几桶,才略微缓过劲儿来。他苦闷地勾唇,这般的年龄差,有时候是辛苦些。他自然不知道灵珑所想,若然知晓,为了男子尊严,只怕也会将灵珑就地正法。 长夜漫漫,灵珑吃饱喝足,枕着墨连玦的手臂,沉沉睡去。墨连玦却叨念着《策论》,今夜只怕彻夜难眠了,可他宁愿这夜漫长,也舍不得远离他的臭丫头。 忘忧宫,梅贵人的生辰宴。 灵珑素淡妆容现身,于这般莺歌燕舞、花枝招展的宫阁内,颇有几分格格不入。她敛了衣裙坐在末位,梅贵人却朝着她招手道,“灵珑妹妹,到姐姐身边坐,咱们姐妹也好一处说说话。” 灵珑跳了跳眼皮,缓缓屈膝道,“谢贵人抬爱,只灵珑喜静,此处便是极好的。” “吆,跑到宴会上来躲清静,妹妹倒真会选地方。” 灵珑抬眸看去,不是旁人,竟然是路嫣然。她依然是圆头圆脸圆身子,只那气质,倒比梅贵人这般争宠承欢之人,还要妖娆几分。尤其是身上那件薄纱裙,竟隐隐透出大半个白皙的胸脯。 灵珑懒怠理会,朝着梅贵人屈膝道,“梅贵人若怕搅扰兴致,灵珑就此告辞,恭贺贵人生辰之喜。” 梅贵人莲步轻移,挽起灵珑的手腕轻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旁人来不来倒无所谓,姐姐却一直等着妹妹来”,说罢,竟阴测测地瞪了路嫣然一眼。 路嫣然撇撇嘴,朝着灵珑草草屈膝道,“妹妹来便来了,何苦拿着身段等着人劝,倒显得咱们死皮赖脸,赶不走似的。” 灵珑失笑摇头道,“路姨娘赶不赶得走,本小姐不知。本小姐只知道什么身份说什么话,路姨娘在忘忧宫里指手画脚,本小姐只当走错了地方,没得误闯了太子府的地界。” “哎吆喂,妹妹这话可是折煞我们太子府了。” 谭侧妃挽着宫女的手优雅从容地行来,朝着梅贵人微微屈膝道,“贵人,你瞅瞅这丫头,竟想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贵人且评评理,谭姐姐可不是这般的人。灵珑小姐若想登太子府的门,姐姐是恨不能洒扫庭院迎了她去,倒不知谁敢将这般金贵的人儿撵了出去。” 谭侧妃话语逗趣,小姐夫人们少不得调笑,只路嫣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谭侧妃,倒似谭侧妃下了她的面子,拆了她的台。 灵珑莞尔一笑,朝着谭侧妃屈膝行礼道,“给谭侧妃请安,倒是灵珑失言了。” 谭侧妃爽朗摆手道,“本是一处玩闹,规矩礼仪倒无须守着,只妹妹何时登太子府的门,姐姐馋那塑像可是馋得紧呢?” 灵珑歉然笑道,“谭侧妃,倒不是灵珑躲懒不去。上书房课业太重,只梅贵人那塑像便拖欠了月余,灵珑一时愧疚,倒再不敢轻易接手了。” 谭侧妃失望地摇头,转脸却朝着梅贵人打趣道,“贵人,您那塑像呢,可舍得与我们瞧上一瞧?” 梅贵人妩媚地挑眉道,“自然可以,只你们别馋得流口水,倒将本宫的塑像糟蹋了去。” 众人哄人大笑,待宫女将塑像端来,却忍不住齐齐抽了口气。 梅贵人本已娇美,可这塑像竟比她本人还要娇,还要美。与清纯中带着妩媚,与脱俗中带着冶艳,竟似乎将万般风情都集于一身,想不心动都难。 谭侧妃啧啧称奇道,“这塑像惯常讲究一个‘像’字,可灵珑妹妹这手艺,不止是‘像’,用一个‘真’字概括,却恰恰得宜。” 敦请王世子妃应和道,“可不是,倒分不出真人和塑像,哪一个更美了。怪道连大悲寺都要求请妹妹,只怕连积年的老师傅都比下去了。” 梅贵人傲然地扬着唇角道,“本宫巴巴地等了一个月,不敢催促,不敢叨扰,亏得灵珑妹妹手艺巧,不然,本宫岂不是要呕死了。” 灵珑敛裙轻笑道,“梅贵人,您遣了宫女日日到梅兰阁当杂役,灵珑就算铁石心肠,也得费些心思与您做不是。” 梅贵人挽着灵珑调笑道,“那是,本宫可不是有耐心之人。” 谭侧妃眨眨眼,颇为羞涩地开口道,“灵珑妹妹,姐姐也想厚颜求一求,妹妹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莫要姐姐去做杂役便可。” “我也要!” “妹妹,我也想要!” 灵珑傻眼,梅贵人却撸着袖子分辨道,“且莫要吵闹,晚些时候到本宫这里登记。先说好,五十万两银子,限时两个月,银钱不够的,或者等候不及的,便不要奢望了。” 灵珑摇头失笑,顿时觉得梅贵人多了几许诚然的可爱。 谭侧妃等人围着塑像观看,忽然听见惊呼声响起,不知哪位夫人被裙摆绊倒,那塑像竟然朝着墙壁直直地撞去。 灵珑足尖轻点而起,旋身便将那塑像稳稳地抓在了手里,双手捧给了梅贵人。 梅贵人心肝宝贝地接过,放进匣子内令小宫女捧了下去,凝眉责骂道,“真真是起子疯癫货,嫉恨本宫先得了,倒险些砸了本宫的宝贝。” 谭侧妃等人连忙告饶,灵珑却深深地看了路嫣然一眼,这般小的个头,腿脚倒伸得挺长。 路嫣然坦然自若地回视灵珑道,“妹妹看着姐姐作甚?难不成,姐姐不去争抢,倒惹了妹妹不快?嘶,倒是难为了,不若姐姐也求一个?” 灵珑讥讽地挑眉道,“路姨娘说哪里话,本小姐忙乱得很,为夫人们做像已属勉强,倒抽不出空闲为路‘姨娘’作画的。” 灵珑着重咬着“姨娘”两个字,谭侧妃等人便掩唇嗤笑起来。 路嫣然虽被皇后封了侧妃,却不知为何未入玉蝶。这名义上的侧妃与玉蝶在案的侧妃,到底不同些,是以灵珑就算喊路嫣然姨娘,她也必须得生生地受着。 梅贵人转了转眼睛,娇俏安抚道,“得了妹妹,今日是姐姐错了,倒请了不该请的人,惹妹妹生气了。下次若再设宴,姐姐定然将名单拿给妹妹定夺。” 灵珑故作骇然道,“贵人折煞臣女了,这声名若传扬出去,臣女可就成了小霸王了。” 谭侧妃带头举杯道,“来,姐妹们,咱们敬小霸王一杯,若然得了塑像,反正姐姐我是甘愿让这丫头霸王的。” 梅贵人一饮而尽,夫人们也毫不含糊,路嫣然却不羞不臊地自斟自酌。 正文 178.是喜还是忧 鬼魅流血泪之事,灵珑遣了一只黑鹰告知了介修,第二日便得了消息,“压阵”。 压阵? 灵珑凝眉躺在榻上,阵法玄妙多变,压阵之说有两层含义,一则是用来加持阵法,二则是用来替换阵中的某一处缺失,而血祭之阵到底是哪一种?那血泪与阴时阴历女子的消失,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每逢遇到阵法困境,灵珑便觉得很无力,可她知晓,阵法最透彻最高深的所在,只怕便是《阵法全宗》。只那《阵法全宗》枯燥难懂,凭借那一知半解,她很难得到答案,索性越发浸淫其中,倒比那话本子还能引人入胜了。 灵珑正在钻研古法迷雾阵法,忽觉窗棂传来轻轻地敲击之声,她趿拉着鞋子推开窗户,见是一只金黄色的鹂鸟,连忙将它捧了进来,顺着翎毛悄声道,“小黄鹂,你来啦,可是娘亲派你来找我的?” 黄鹂鸟叽叽喳喳地鸣叫着,灵珑侧耳听取,转脸便轻笑出声。 灵暄若有喜了。 灵珑想象着那肉嘟嘟萌呆呆的肉团子,十分欢喜。索性塞了十万两银票,让小黄鹂带给了古灵儿。 古灵儿正在佛堂里做晚课,但见黄鹂鸟折返,脖颈里还绑着纸张,不由摇头失笑,这孩子越发懒怠了,凭你什么喜事,一律用银票代替。而灵暄云备下的,则是细软棉布作成的里衣里裤和小兜儿,倒是忎般实用贴心的。 古灵儿带着大包袱小匣子来到镇国公府,不见镇国公夫人,却只一位不甚体面的嬷嬷接了她进门。 古灵儿微微凝眉道,“为何不见国公夫人?” 老嬷嬷屈膝行礼道,“回夫人,我家夫人一早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这会子只怕回不来。” 古灵儿不疑有他,穿过长长的回廊,终于见到纤弱的几个大字“留香阁”,而华服加身的灵暄若,便站在匾额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古灵儿紧走几步,挽起灵暄若的手腕嗔怪道,“你这丫头,都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敢在日头下晒着,且快些进屋里去。” 灵暄若垂眸娇羞道,“伯娘,哪里那般娇惯了。况且伯娘首次过府,婆母不在已属怠慢,若儿可不能寒了伯娘的心。” 古灵儿欣慰地颔首道,“若儿,你懂事了。可咱们是一家人,倒不兴这些虚礼,快回屋歇着吧。” 灵暄若脆生生地应着,引着古灵儿进了正厅。 留香阁的正厅,虽不容一府主位的厅堂那般华贵,但见玉器、字画、琉璃之物应有尽有,便知灵暄若的小日子过得富贵。 古灵儿悄悄打量,一个小丫鬟捧着茶水上来,笑盈盈屈膝道,“夫人,请用茶。世子妃知晓您要来,特意命人淘换的。” 灵暄若羞涩掩唇道,“伯娘,您试试看,合不合脾胃。侄女粗鄙,倒分不清极品不极品,只能拣着贵的淘换。” 古灵儿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入口甘甜醇香,确实是极品铁观音,不由莞尔一笑道,“若儿有心了,这茶水的确不错。对了,你大姐姐知晓伯娘要来,特意为小外甥生做了些衣裳,伯娘看着甚是欢喜。珑儿懒怠,只塞了几张银票,若儿倒要多包涵才是。” 福嬷嬷将所有物件呈给灵暄若,灵暄若翻看夸赞,只那鞋袜之物不足巴掌大小,煞是讨喜,便忍不住凑到脸颊边细细摩挲着。 古灵儿端着茶水啜饮,灵暄若讷讷开口道,“伯娘,若儿有一不情之请,倒不知该不该开口?” 古灵儿挑眉轻笑道,“若儿,咱们是一家人,但说无妨。” 灵暄若靠近古灵儿身旁低语道,“伯娘,若儿想从丞相府调一个懂医理的老嬷嬷照顾身子,不知是否可以?” 古灵儿微微凝眉道,“若儿,国公夫人可同意?” 灵暄若委屈哽咽道,“伯娘,若儿不敢跟婆母说。婆母待若儿极好,可这留香阁里的小妖精们却不是好相与的。若儿只怕一着不慎,不明不白便被人害了。” 古灵儿想着梅行文婚前的放浪,沉吟低语道,“若儿,伯娘知晓了。福嬷嬷倒是最精干,只她年岁大了,旁的嬷嬷倒要好好挑拣挑拣才是。” 灵暄若立时破涕为笑道,“若儿谢伯娘的恩情。福嬷嬷是在伯娘跟前伺候的,即便脱得了身,若儿也不敢使唤的。倒拣着伺候过月子的嬷嬷,随意指派一位倒也罢了。” 古灵儿怜惜地摸了摸灵暄若的小脸,娘俩说了会子体己话,但见晌午将近,古灵儿便带着福嬷嬷离开了镇国公府。 马车缓缓行进,古灵儿勾唇浅笑道,“福嬷嬷,若儿那孩子倒懂事了,将来做了娘亲,只怕越发上道了。若将顾嬷嬷派去伺候若儿,可还使得?” 福嬷嬷摇摇头,又点点头,但见古灵儿微凝眉心,忙捏着帕子欲言又止道,“夫人,奴婢瞧见窗帘底下有一双男子的大脚,您觉着,会不会梅世子已经康健了?” 古灵儿立时铁青了脸色,缓缓摇头道,“不,不会。相爷问过张医正,虽然不排除梅世子痊愈的可能,但瘫痪个一年半载却是铁定的。这会子,不过两月有余。” 福嬷嬷立即噤了声,她只负责提醒,端看夫人如何处置了。 留香阁内,且说灵暄若目送古灵儿离开,有些疲累地歪在软塌上。一双宽厚的大掌却摸上她的肩头,摸上她的腰际,甚至毫不客气的揉捏着她的丰满处。 灵暄若不见惊慌,却娇嗔地责骂道,“死鬼,大白天过来,倒不怕被娘亲发现,倒拉你出去打上五十大板。” 梅行武闻嗅着灵暄若的发丝邪笑道,“嫂子都不怕,我怕什么”,说罢,扭过灵暄若的小脸,放浪地激吻着。 灵暄若只娇媚地挥了挥小拳头,不多时便瘫软在梅行武怀里。 梅行文身子瘫了,那处却没瘫,到了夜里总要折腾一回才消停。可那副身子骨,碰不得压不得,灵暄若回回用嘴伺候,恶心得整日吃不下饭。后来勾搭了梅行武,越发懒怠理会梅行文,先头是点了熏香将梅行文弄睡,日子久了,那香便失了功效。她便日日在梅行文饮食里混了最强的壮阳药,喊了那些花楼里的狐媚子变着法儿的魅惑梅行文,唔,不过月余时间,梅行文便再也不闹腾着要花花了。也是,那玩意没用处了,就是想花花,也没那能力不是。 灵暄若用食指挑着梅行武的下巴嘟嘴道,“怎么,小叔这是替你大哥鸣不平?” 梅行武将灵暄若的手指含进嘴里吮吻,颇为**道,“不,只是觉得大嫂忒能干了些,成了我的人,怀了我的种,活该咱们才是一家人。” 灵暄若媚笑,她和梅行武惯爱这般“嫂子”“小叔”的称呼,倒有一种**的禁忌快感。 梅行武这两日有差事,好容易回府,自然要拉着灵暄若腻歪一番。 灵暄若从梅行武毁灭性的深喉之吻中挣扎出来,推着他的肩膀道,“小叔,孩子还小,不行的。” 梅行武嘶哑地低吼道,“嫂嫂,我忍不住了,咱们轻点就行。” 灵暄若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伸手握住了梅行武…… 翌日,古灵儿将顾嬷嬷叫到静心阁,轻声问询道,“顾嬷嬷,堂小姐怀了身子,你可愿意到镇国公府伺候些时日?” 顾嬷嬷垂眸颔首道,“奴婢但听夫人的吩咐。只福满和兰儿不懂事儿,若然犯了错处,还望夫人看在奴婢的份儿上,给他们一次悔改的机会。” 古灵儿缓缓点头道,“福满和兰儿,嬷嬷放心便是。堂小姐那里,身子骨自然得照顾好,至于别的,该让本夫人知晓的,倒无须瞒着。” 顾嬷嬷惊诧抬眸,转瞬又垂眸应承道,“是,夫人,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古灵儿悠然地叹口气,可莫要辜负了小叔和弟妹的请托才是。 晌午,灵珑斜靠榻上小憩,房门却忽然被人踹开。 灵珑眯着眼呻吟,除了乌雅小姐,旁人再不会这般粗鲁了。她睁开眼,但见乌雅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不由挑眉问道,“乌雅,谁惹你了?怎的又朝着本小姐的房门撒气。” 乌雅骄纵跺脚道,“还不是那臭木头。本小姐好容易学会了下棋,他却说再不碰棋子了,他太讨厌,太可恶了,我要让阿爸将他放在擂台上摔打,狠狠地摔,狠狠地。” 灵珑挑眉轻笑道,“乌雅,你可是真想摔打褚王爷?” 乌雅咬牙道,“嗯,想,惩罚他不理我,惩罚他不懂怜香惜玉。” 灵珑故意凝眉道,“这样吧,我随你去向皇上告状。苍玄的武士虽不若你们部落的威猛,可校场上有成千上万的武士,你若想教训褚王爷,无非是皇上的一个命令。” 乌雅愕然,随即便绕着丝帕嗫嚅道,“还……还是不要麻烦皇上了。” 灵珑“噗嗤”笑了,但见乌雅怒目而视,连忙忍笑规劝道,“乌雅,想要讨墨连漓欢心,定要投其所好。” “谁要讨他欢心了,不许乱说话。”乌雅红着小脸反驳,蹦蹦哒哒地离开了。 灵珑看着那晃荡的门扉,唔,这般风风火火的小丫头,墨连漓为何不喜欢呢。 正文 179. 阵眼缺失的关键(一更) 是夜,灵珑堪堪躺下,便听见鹂鸟清脆低鸣般的吟叫声。 灵珑翻身而起,略微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迎着佟妃的呼唤而去。 庭院还是那般荒废,与灵珑初时见到的佟妃却早已不同。那时的佟妃狼狈不堪,被那小小的蛆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此时此刻,借着那明亮的月光,灵珑看到一个颇具风华的女人,一颦一笑,一眉一眼,比美丽更娇媚,比迷人更风情。 灵珑愣愣地站在五丈开外,佟妃却挑眉轻笑道,“怎么,师伯内息恢复,小丫头倒不开怀?” 灵珑忙不迭地摇头道,“弟子只是没想到师伯竟然这般的美。” 佟妃舒朗而笑道,“半老徐娘,还谈什么美不美。倒是丫头你,这些时日不来见师伯,可是忙乱得很?” 灵珑咬了咬唇瓣,迟疑开口道,“师伯,你分明知晓那血祭之阵,为何不告诉弟子?” 佟妃收敛笑容,略微沉声道,“珑儿,师伯等了这么多年,只盼有人能将阵法下的族人救出来,好弥补师伯当年犯下的过错。可是师伯无能,当年虽侥幸逃脱,却根本看不懂阵法,是以骗了你进去看看,倒不是诚心想瞒着你。” 灵珑见佟妃不像说谎,悠然叹息道,“师伯,你抬举弟子了,弟子虽看懂了,却想不出应对之策。今日来探望师伯,不过想对那阵法多一些了解。” 佟妃凝望着高悬的月色,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道,“珑儿,你问便是,但凡师伯知晓的,定然知无不言。” 灵珑微微颔首道,“师伯,那阵法中有一个铜镜,偏巧便在供奉台的正下面。若然那些鬼魅头像对应着阵位,那阵法中的人,可是被安置在了铜镜下面?” 佟妃咬牙沉声道,“是。那铜镜下是一个密室,隐世家族的人皆被压制在里面。当日怀仁师叔便将师伯引到了铜镜前,若不是师伯提前从乾帝口中得到了消息,师伯此刻便也在那密室里了。” 灵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反而觉得越发沉重了。那铜镜碰不得,若然碰触了,只怕那阵法立时便会塌陷,铜镜反射之处,绝不只是乾清宫,甚至牵连到整个皇宫,整个京都。 灵珑咬了咬嘴唇,继续追问道,“师伯,您可曾听说过阴时阴历女子消失之事?” 佟妃凝眉思索片刻,迟疑开口道,“血祭阵启动后,乾清宫便禁止旁人进入。倒是隐约听说乾帝招纳生辰祥瑞的女子入宫,只不敢肯定是否关联阵法之事。” 灵珑咬着手指慢慢踱步,想到血泪之事,忽然开窍般地问道,“师伯,阵法中有多少人?师叔祖可是阵眼之人?” 佟妃略微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阵眼之事不知,可入阵的人怕有二十七八个?” “师伯,是二十七个还是二十八个?”灵珑急得直跺脚,咬着手指嘶哑道,“师伯,您好好想想,这很重要的!” 佟妃紧紧地闭上双眼,斩钉截铁说,“二十七个。阵法中的人师伯都认识,不可能记错的。” 灵珑忽然间松了口气,原来症结便在此处。真正的血祭之阵需要二十八个内息圆满之人,而阵法中却只有二十七个人。那么,那血泪便不是用来加持的,而是占据着很重要的阵角,甚至是阵眼的位置。而那阴时阴历的女子,恐怕便是那些血泪的由来。 灵珑朝着佟妃拱手躬身道,“师伯,您帮了弟子大忙了。” 佟妃凄然摇头道,“珑儿,师伯若然当年便能参透,便可免了你的心神。只可惜,师伯当年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以为这份情这份爱,便能超脱一切,后来才知道,这情这爱,便是那镜中花水中月,风一吹便散了,敛都敛不起来。” 佟妃垂眸沉默了下来,那模样,似怀缅,似忏悔,却陷入忧伤之中无法自拔了。 灵珑悠然地叹了口气,运起飞仙步朝着梅兰阁而去。 那阵法不全,显然是无法开启的。可分明无法开启,却将那么多高手压制得死死的,难道那血泪便有此番玄妙的用途吗? 灵珑想不通,便坐在榻上冥思苦想,身子乏了,一会坐,一会卧,最后便枕在歪在枕头上缓缓睡去。 晨曦初冉时,灵珑睁开了潋滟的眼眸。她在睡梦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凝神静坐片刻,呼唤了家雀去向介修传递音信,这才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回笼觉。 介修整夜对着那血祭之阵研看,正欲合眼休憩,便见那家雀飞进了屋内,且熟门熟路地落在肩头。他勾唇浅笑,将家雀放在掌心细细逗引,家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介修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师父,据师伯回忆,阵法中只有二十七人。是以,珑儿大胆推测,那缺失的阵眼,保不齐便是等着一位阴时阴历的女子入阵,只那女子恐怕非同寻常,以至于乾帝找寻了这么多年,那阵法始终是残缺的,便只能取那心头血暂时压制着。” 介修将家雀放走,负手站在窗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师叔啊师叔,你好深的算计啊。 灵珑整日研究阵法,旁的事务难免荒废。这一日,梅菲儿带着孟夫人的亲笔书信来到梅兰阁,点着灵珑的额头嗔怪道,“打你个躲懒的臭丫头,舅母催画的信件到了,喏,且面壁思过去吧。” 灵珑哀嚎一声,扑进梅菲儿怀里哭丧着小脸道,“梅姐姐,珑儿年纪还小,你们总逼珑儿,珑儿会长不高的。” 苏艳洛掩唇轻笑道,“小财主往日净愁银子,何时也愁个头了,啧,成了小财主果然不同些,这三五万两的小钱竟然瞧不上了。” 灵珑撇撇嘴,抱着苏艳洛的手臂恨不能咬上一口,愤愤不平道,“哪里是瞧不上,分明是不得闲。苏姐姐不许说风凉话。” 苏艳洛捏了捏灵珑的小脸,挑眉打趣道,“得,苏姐姐不过混闹,倒引得你撒娇耍赖起来,喏,梅姐姐亲手做的千谷酥,巴巴地与你送了来。” 灵珑瞬间嬉笑,拿着千谷酥咯崩咯崩地嚼着,朝着梅菲儿告饶道,“梅姐姐,是妹妹混忘了。这几日倒踏踏实实作画,没得让孟夫人三催四请的道理。” 梅菲儿微笑颔首,拢了拢灵珑的碎发道,“妹妹整日闷在梅兰阁,可知晓柳妹妹要走了?” 灵珑诧然道,“走?回府吗?什么时候?” 梅菲儿摇头道,“边境一直不太平,虽暂时没有大的征战,赤赤、和卓、番禹等小国皆有蠢蠢欲动之势头。为安军心,皇上特遣使者团前去慰问,柳姐姐也自请前往,不日便要出发了。” 苏艳洛掩唇轻笑道,“依妹妹看,倒不是柳姐姐自请,怕是咱们明王爷想念姐姐,巴巴地求到了皇上跟前。昨儿还同柳姐姐玩笑,据说那使者团还有礼官随行,保不齐便替她二人提前过了明礼,倒名正言顺地腻在一处算了。” 灵珑琢磨着墨连渊的不拘小节,这般当场拜堂的事儿,倒真真是做得出来。她哼哼小鼻子,轻撇唇角道,“柳姐姐自不会介意,可妹妹却觉得委屈了姐姐。” 柳诗韵掀了帘子进来,偏巧听到了灵珑的话,忍不住红着小脸道,“妹妹,两情相悦之事,从来不会觉得委屈。” 灵珑微愕,梅菲儿轻笑,苏艳洛却绕着柳诗韵咋舌道,“啧啧,这还没进门就向着情郎了,嫁作人妇还了得。梅姐姐、灵珑妹妹,且快些羞臊羞臊,日后成了王妃,咱们只有跪伏行礼的份儿。” 柳诗韵羞恼不已,扯着苏艳洛打闹起来,乐得灵珑扑倒在梅菲儿怀里。 笑闹够了,灵珑挽着柳诗韵的手腕坐下,颇为不舍道,“柳姐姐,边境苦寒,此去定要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柳诗韵含笑点头道,“妹妹放心吧,姐姐心里有数。只诗涵一人在宫中,姐姐总归不放心,倒要妹妹多多关照才是。” 灵珑蹭着柳诗韵的手臂撒娇道,“柳姐姐走了,诗涵定然不会与我吵闹,若是她愿意,倒可以搬到梅兰阁来住,我们姐妹倒有个伴子。” 苏艳洛轻哼道,“诗涵那般欢脱的性子,跟着你,岂不是闷死了。得了,还是搬到芙蓉阁吧,索性梅姐姐住得近,倒能解解闷子去。” 灵珑愤然不满道,“哼,明儿我也欢脱,看你们还敢不敢催画、催课业、催塑像了。” 梅菲儿失笑摇头,捏了捏灵珑的小脸道,“哪里就能少了你,竟成了小炮竹不成,一点便着了。” 姐妹几人笑闹,灵珑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柳诗韵走的那日,灵珑等人一直送到了宫门口,首饰头面自不必说,就连衣裙丝帕也塞了不少。美其名曰是添妆之物,倒不如说是姐妹之间留了点子念想。 柳诗韵脚步轻快平稳,柳诗涵却哭到在苏艳洛怀里。姐妹几人安抚一番,回到西岚宫便将柳诗涵的行装搬到了芙蓉阁。 ------题外话------ 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乱,但是无论如何都会更两章的,么么个 正文 180. 一幅画也不行 接连几日,灵珑都躲在梅兰阁中作画,懈怠了这些日子,难免手生了些,索性不拘入画之物,倒是随心所欲得很。 晌午,灵珑正画着一副蝉鸟嬉戏图,冰儿攥着两封信推门而入。灵珑转了转酸痛的脖颈子,索性将画笔搁置,净了小手吃些点心。 头一封信是楚芊芊来的,她与墨连辞早已文定,过两日便是换聘之日,只灵珑困在宫中,倒懒怠请休去凑热闹,到时日派人送些添妆之物倒也罢了。 灵珑将第二封信展开,立时便皱起了眉头,竟然是太子府的,谭侧妃邀请她去参加太子的生辰宴。太子府自然也在宫外,可当日去庆贺的小姐公子只怕不少,太子府自会打点好宫门,想推却却是不能的。 灵珑悠然地叹了口气,拭了拭小手,重新回到画架前忙活,作完这幅,倒要为太子准备生辰礼才是。 太子生辰当日,灵珑乘坐谭侧妃事先备好的马车来到太子府,但见太子穿着浅灰色的居家衣袍站在府门口迎宾,陪侍在侧的自然便是谭侧妃。 灵珑浅笑盈盈,屈膝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见过谭姐姐。” 太子云手轻笑道,“起吧,好个偏向的小丫头!媛儿,你与灵珑,何时这般熟稔了?” 谭侧妃挽着灵珑的小手打趣道,“殿下不知,为了那雕像,妾身舔着脸子去求妹妹,一来二去,可不就熟稔了。只那雕像如今还没得,若改日得了,定然让殿下惊喜一番。” 太子悄悄打量着灵珑,灵珑却敛眉低首道,“殿下,谭姐姐,灵珑不打扰二位迎宾,这便先进府了。” 谭侧妃忙招呼管事嬷嬷道,“李嬷嬷,灵小姐是本宫请来的贵客,仔细伺候着。” 李嬷嬷忙不迭应声,灵珑微微屈膝,带着翠浓踏入了太子府。 太子府宾客众多,因着多是皇族宗族成员,倒未曾开设男宾女客之防,是以灵珑一入宴席之所,率先瞧见的,自然便是墨连玦。 墨连玦一袭青紫色的锦袍,用一根靛青色的束带扎着墨发,分明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硬是多了几分硬朗之气。 墨连玦似所感,蓦然回首间,但见灵珑依旧是那般白衣翩翩的模样,比前些日子容色倒舒展不少,不由轻挑眉梢勾了勾唇角。 灵珑嘟嘴浅笑,正欲挽着衣袖入席,路嫣然却高声调笑道,“吆,咱们书画大能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啧啧,妹妹还是这般寡淡,谭姐姐真是的,分明知晓妹妹银钱紧张,怎的忍心让妹妹破费呢。” 灵珑早知晓会遇上路嫣然,这会子倒坦然淡笑道,“路姨娘言重了。姨娘称本小姐是书画大能,书画大能准备的礼物自然便是书画,不过裁几寸画纸、虚费些墨彩,若然这般都能算破费,路姨娘倒真真是勤俭持家的主儿了。” 路嫣然是出了名的挥霍无度,入了太子府,越发没边儿没沿了。灵珑此言虽平淡,讽刺意味却甚是浓烈,早有知情的小姐夫人们嗤笑出声,掩着帕子指指点点。 路嫣然羞愤轻哼,甩着帕子回击道,“本宫是否持家不劳妹妹忧心,只妹妹到哪儿都是送书画,竟不怕寒碜了去。” 灵珑挑眉轻笑道,“寒碜?书画之物甚是高雅,到姨娘这里却觉得寒碜?哦,本小姐忘记了,路姨娘素来不喜高雅之物。” 路嫣然呛声道,“灵珑,你是笑话本宫庸俗不成?” 灵珑失笑道,“路姨娘是否庸俗,本小姐不予置评。只太子府有太子、有侧妃,倒意外遣了路姨娘来收拾贺礼之物。也罢,路姨娘若能代表太子府说话,本小姐这画立时俭省了。只是,路姨娘,你能代表吗?” “你,灵珑!”路嫣然阴狠地用手指指着灵珑,墨连玦、墨世钧等人皆敛了衣袍起身。 李嬷嬷眼见路嫣然惹了众怒,连忙屈膝告饶道,“灵小姐,府里姨娘无理,冲撞了小姐,倒恳请小姐看在殿下和侧妃娘娘的面儿上,莫要计较才是。” 路嫣然受了窝囊气,少不得迁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给本宫让开,仔细本宫打折了你的腿脚,狗奴才。” 灵珑微微凝眉,墨连画却缓缓踏入宴席,沉声呵斥道,“路姨娘脑子不好使,眼神竟也不好使吗?李嬷嬷分明是有品阶的宫婢,凭你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也敢如此指手画脚,太傅府真是好教养。哼,一个小妾,开口闭口便敢称本宫,也不怕风大闪了舌根子。” 墨连画一出声,席间立时安静了,路嫣然也蔫蔫地退至一旁。她自然不是害怕墨连画,只怕引起非议,倒引得太子厌恶。 路嫣然朝着墨连画屈膝行礼,墨连画鼻尖轻哼,挽着灵珑便入了席位,倒叫路嫣然好一通尴尬。她撇嘴起身,回眸之际,但见太子正站在入口处,阴测测地看着她,谭侧妃却挂着嘲笑讥讽的笑意。 太子同路嫣然擦身而过,谭侧妃却靠在路嫣然耳际低语道,“妹妹,你太子哥哥最厌恶不自重的女人,偏巧妹妹从未自重过,姐姐真替妹妹着急。” 路嫣然羞恼地瞪着谭侧妃,却不得不收敛了厉色,追赶太子而去。 灵珑朝着墨连画竖起拇指,墨连画却傲然地扬了扬唇角。两个丫头凑在一起说小话,时不时还朝着男宾席张望。墨连玦挺直了腰板,可等了半会子,灵珑的视线却一直瞟向墨连漓,还抱着墨连画哧哧地傻笑。 墨连玦顿时气闷,墨世钧却撞了撞他的肩膀调笑道,“怎么,吃味了,嘶,九哥倒不怕酸了牙齿。” 墨连玦灌了口酒水,不予理会,墨世钧撇嘴调侃道,“得了,我敢打赌,表妹和十妹定然拿着乌雅闹腾二哥的事儿闲磕牙,这飞醋且收了吧,酸得本世子倒胃口。” 墨连玦微愕挑眉,但见灵珑眉宇间的小奸诈,便知墨世钧所言非虚。乌雅出生部族,性子泼辣张狂,偏就看上了不苟言笑的墨连漓。墨连漓对旁人皆谦和有度,见了乌雅却恨不能拔腿就跑,倒真真成了笑谈。如此想着,便也将视线落在了墨连漓身上。 墨连漓眼观鼻鼻观心,本不欲理睬,时间长了便有些气闷,索性狠狠瞪了眼灵珑,又颇不耐烦地瞪了眼墨连玦。 灵珑耸肩,墨连玦挑眉,二人遥相对视,颇为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康汉带着皇上的礼物前来,是乾帝亲自书写的一柄折扇,扉页是寥寥几笔墨竹,背面却是“勤学自省”几个苍劲的鎏金字体,还戳着乾帝的红色私印。 在场诸位嫌少见过乾帝的私印,少不得感叹乾帝待太子的偏疼。太子谦虚地拱手推却,眼底却难掩得意之色,还抽空瞟了眼灵珑的坐席。只可惜,灵珑眼里只有酱烧板鸭,那私印是圆是扁,是墨是褐,尚没有那鸭腿吸引心神。 太子心悦于灵珑的纯然,却悄然朝着路生打了个眼色。路生会意,捧起角落处的卷轴,朝着斜侧方的书房而去。 墨连玦眯了眯眼睛,倒无须起身,只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树冠深处便掠过一道黑影,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平静。 太子在场,路嫣然自然不敢往灵珑身前凑。灵珑除了吃喝,便是同墨连画玩闹,这宴会倒也并不难熬。 男子们尚在饮酒,灵珑和墨连画却率先起身告辞。 谭侧妃歉然屈膝道,“公主,灵珑妹妹,今日宾客众多,有招呼不周便多担待,改日咱们姐妹另外开席,倒要好好说说话才是。” 灵珑和墨连画应声道谢,却了谭侧妃的相送,同乘一辆马车返回了皇宫。墨连画自然是回雨薇殿,灵珑将翠浓送到梅兰阁,足尖轻点间,飞身离去。 靖王府安安静静,只余几盏宫灯闪闪烁烁。 灵珑朝着远处的大树挥挥手,那大树微微震颤,灵珑便知,颜松和颜鹤必有一人在树上。她露齿而笑,飘然落在庭院里,随即便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空无一人,桌案上却放着一副未开封的画。 灵珑看一眼,再看一眼,那卷轴倒有些熟悉。她将卷轴打开一看,难怪会觉得熟悉,竟是她送给太子的那副竹山烟雨图。 灵珑忽然失笑,玦哥哥呀,玦哥哥,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灵珑方如此想着,墨连玦却凝眉冷哼道,“一幅画也不行。” 灵珑将画轴放下,扑进墨连玦怀里,仰着小脸嘟嘴道,“墨连玦,哪有人参见宴会不送贺礼的。” 墨连玦摸了摸灵珑的俏鼻,邪狞勾唇道,“乖,送,自然是要送的。至于送什么,你倒无须理会了。” 灵珑正欲抗议两声,唇齿间却被墨连玦柔软的唇瓣填满。墨连玦饮了酒,酒香混合着墨香,越发的迷醉心神。 灵珑象征性的捶了捶小拳头,便乖乖地软靠在墨连玦怀里,任由他拥着吻着。 墨连玦软玉温香在怀,忍不住阴险的笑了笑,但愿太子能喜欢他送的礼物。 正文 181. 可恨之人尚有可怜之处(一更) 酒过三巡,太子已显醉态,宾客们告辞离去,太子便在路生的搀扶下,朝着书房而去。只不过,刚进入书房,太子便却了路生的手臂,快走几步捧起了那卷画轴。 书房内点着栀子花的熏香,清香淡雅,提神醒脑。太子唇间挂着温柔的笑,挥手让路生离去,这才珍而重之地打开了画轴。可待他看清画中景致时,手腕一抖,那画轴“啪”地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路生!路生!” 路生推门而入,但见太子满脸怒容,那画轴却被摔在地上,捧起画作一看,立时屈膝跪地道,“殿下恕罪,奴才立刻去查。” 太子平生最怕的是蛇,而画中景致,偏就是一条涎着口水的九头蛇怪。太子压制着胸腔内的恶心感,眯眼沉声道,“去查,到底是谁将画换走了。” 路生应声出门,少时便折返回来,躬身回禀道,“殿下,路姨娘进来过。” “路嫣然!”太子阴狠地咬牙,抬脚便朝路嫣然的院落而去。 路嫣然泡过花瓣浴,披着薄纱裙斜倚在榻上,拿着篦子篦头发。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忙朝着如意扬了扬眉。如意将一包药粉撒入香炉内,带着小丫鬟从角厅而出。 路嫣然眼见如意的身影消失在角厅,回眸潋滟之际,那门扉却被人一脚踹开,正是满脸怒容的太子。 路嫣然惊吓地拍着胸脯,颦眉嗔怪道,“太子哥哥,你可吓死妾身了。可是身子乏了,妾身这处有活络药酒,为太子哥哥推一推腰背可好?” 太子无视路嫣然的媚眼媚态,冷然轻哼道,“画呢?将画拿出来,本殿倒懒怠与你计较。” 路嫣然掩唇轻笑道,“画?太子哥哥说的是什么画?嫣儿这里有许多画,太子哥哥可要赏阅赏阅?” 太子将路嫣然凑上来的身子推开,端坐椅背道,“别与本殿下装傻,你换走的那副画呢?” 路嫣然微愕,转身便为太子倒了一杯茶,悄然凑近道,“太子哥哥,你先喝茶。待喝了茶水,妾身便将那画拿出来。” 太子凝眉不满,但见路嫣然态度坚持,索性端了茶水一饮而尽。 路嫣然大着胆子摸了摸太子的脸颊,不待太子发火,立即娇俏应声道,“太子哥哥,且等等,妾身这便将画取来。” 太子耐着性子点头,本欲起身走动,却觉浑身虚弱无力,汗水越流越多,不一会儿便浸湿了衣衫。他顿觉警醒,本想立即喊路生进来,却又邪狞地勾唇坐了回去。 “太子哥哥!” 太子应声抬头,但见路嫣然一丝不挂地站在眼前。他厌恶地撇嘴,硬声开口道,“画呢?” 路嫣然摇曳着腰肢靠近太子,软在太子怀里将画递了过去,“喏,太子哥哥,你要的画。” 太子不动声色地接过画,打开一看,瞬时又收了回去。那是一副巨型春意图,一男一女正大咧咧地行着之事。那女子的容颜像极了路嫣然,而那男子自然便是他的体貌。 太子将路嫣然推倒在地,恶意讥讽道,“路嫣然,本殿倒不知你如此恬不知耻。你不该出身大家闺秀,你本该是那妓子身、婊子情,否则,岂敢拿这般下作的画来勾引男人。” “下作?”路嫣然凄然地笑笑,慵懒地抚了抚胸前的碎发娇声道,“你是夫,我是妻,你是汉子,我是娘们儿,本是闺阁之欢,太子哥哥岂能将自个儿说的如此不堪呢。” 太子朗声大笑道,“路嫣然,你下贱,本殿可不奉陪。你既爱那些算计人的玩意,便好好享受吧。” 太子抬脚欲走,路嫣然却抱着他的大腿撕磨道,“太子哥哥,这香够不够劲儿,上次便是这香,成就了你我的好事。你闻一闻,嗅一嗅,是不是同嫣儿一样心痒燥热。太子哥哥,别委屈自个儿,嫣儿便正在这里呢。” 太子听路嫣然提起那香,心里的愤怒越积越高。算计他一次两次,第三次竟还想着要故技重施,他就那般蠢笨,由着太傅府的人想算计便算计吗? 太子拼尽全力将路嫣然踹开,趔趔趄趄地扶靠椅背上,低哑阴狠道,“路嫣然,这香好,甚好,要不你怎么会跟个荡妇似的求着男人上你呢。” 路嫣然听着太子的话,分明觉得羞辱,可那药效甚是强烈,她这会子只能蹭着冰凉的地面降温,却忍不住流着泪水朝太子爬去,摇尾乞怜道,“太子哥哥,嫣儿只要你,只要你的。”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路嫣然,虚弱开口道,“路生,路生,路生!” 路生破门而入,目不斜视地朝着太子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路嫣然羞臊地垂眸,可她不着寸履,想遮掩却早已不能,只能整个趴伏在地,嘤嘤地哭泣着,“太子哥哥,出去,让他出去。” 太子趔趄前行,却在经过路生肩膀时吩咐道,“今夜,路姨娘赏给你了。若不想要,便找两个值勤的侍卫来,将路姨娘给本殿下伺候舒服了。” 路生躬身应承,太子却关了门扉跌跌撞撞而去。 如意见太子出来,忙凑近问询道,“太子殿下,您可有碍?可需要奴婢送您回去?” 太子潮红着脸色颔首道,“扶本殿去找媛儿,找媛儿。” 如意忙不迭地应声,招呼两个侍卫拖着太子去谭侧妃的偏院,望着那烛灯闪烁地屋子,咬唇离开。 门扉关闭的那一刻,路嫣然便慌了神,她虚弱地爬起来,迟缓地往后退,嘴里嘟囔道,“不要,不行,太子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妻啊,我是你的妻……” 路生面无表情,边走边开始脱衣服,待来到路嫣然身前时,古铜色的精壮身段一览无余。 路生朝着路嫣然伸出手,路嫣然慌乱地摇头,哭泣着哀求道,“路生,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路生不为所动,抓住路嫣然的手腕,一把便扯进了怀里。 路嫣然嘴里求饶,身子却亢奋地贴着路生扭动。 路生将路嫣然压进床榻,路嫣然舒服地嘤咛,热泪却顺着眼角埋入了发间…… 翌日,太子方踏进书房,路生便抱着卷宗进屋,躬身行礼道,“殿下,路姨娘处未曾发现那画轴,倒有少将军送来的边防部署图。” 太子捏着眉心沉声道,“偷盗军事机密是要灭九族的,太傅府生养了这么个败家的小姐,本殿真替老太傅悲哀。” 路生垂眸不语,太子却继续吩咐道,“将路嫣然偷盗军事机密的事儿告知老太傅。至于画轴,继续找,这么短的时间,路嫣然只怕想烧毁尚来不及的。” 路生应声告辞,太子叫住他,嘴唇翕动两下,最后却只是挥了挥手道,“且去吧。路姨娘处的熏香和画作,你处理干净了。” 路生躬身后退,那张古铜色的脸上,却是悄悄绯红了。 路嫣然醒来后,不吃不喝,只呆愣愣地看着床幔发呆。 如意端着汤膳进来,柔声规劝道,“小姐,身子是自个儿的,您多少吃一点儿吧。您这样,奴婢看着心疼。” 路嫣然轻嗤道,“心疼,该疼的不疼,不该疼的非要疼,你说你是不是贱,是不是?” 如意不敢吭声,舀了一勺汤膳递至路嫣然唇边。 路嫣然犹豫良久,到底将汤膳喝了进去。 如意瞬间欢喜,继续喂食着路嫣然。 路嫣然又吃了几口,便摇头拒绝了。 如意轻声细语道,“小姐,再喝两口好不好,你一整日不吃东西了?” 路嫣然眼睛瞪得老圆,夺过瓷碗便摔在地上,用鸡毛掸子抽打着如意爆喝道,“死奴婢,臭奴婢,如今连你也敢管我了,啊?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个臭奴才。” 如意不敢躲闪,只能抱着头蹲在地上。她被路嫣然打惯了,自然知晓如何让路嫣然消气。 路嫣然打累了,见如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忙抱着她的肩膀急切道,“如意,如意,你怎么样?你为何不躲呀?” 如意苦笑道,“小姐,奴婢若躲了,今日还有命活吗?” 路嫣然一时愕,一时愕,却颓然地软坐在榻上,那鸡毛掸子却被如意捡拾了起来,放在路嫣然够得着的地方。 路嫣然将鸡毛掸子拿在手上,凄凉地笑道,“路嫣然啊路嫣然,你真不是个东西,你活该作茧自缚,活该孤独终老啊。” 如意屈膝行礼,却在回身之际讥讽地勾唇,吉祥,姐姐,你看到了吗,路嫣然也有今日的,你可能安息了? 路生踏进内室,路嫣然还拿着那鸡毛掸子。 路生将鸡毛掸子抽走,路嫣然便歪在床榻上脱衣服,一边脱一边看着路生媚笑。 路生将路嫣然的手抓进掌心里攥着,路嫣然却一巴掌呼在路生脸上,“怎么,你也要跟老娘学什么坐怀不乱吗?老娘缺哪儿啊?啊?你说,老娘哪儿比不上那个小贱人?” 路生凝眉不语,路嫣然却翻身将路生压在身下,疯狂地吻着他的全身,一边吻一边打一边哭,最后竟有些泣不成声了。 路生推拒着路嫣然,路嫣然一口便咬在路生的胸膛上,不管不顾地便坐了下去。路生卡着路嫣然的腰,在这青天白日的晌午,毫无顾忌地欢愉……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82. 你总能给我惊喜 边防部署图正是墨连渊针对番禹、禾禾、赤木等边界线的防御图。阿生换取竹山烟雨图时,那封密函偏巧就在桌角的暗格内,阿生无意间踢了一脚,那密函便跳了出来,他仿照着抄录一份,连同竹山烟雨图一起呈给了墨连玦。 墨连玦看着那部署图,略微颔首道,“五哥不愧是皇叔钦点的将才,用兵俭省不少,防御却甚是坚固。” 墨世钧勾唇浅笑道,“五哥用兵确实在你我之上。可是杨致远和太子,如今也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墨连玦捧着清茶啜饮一口,挑眉沉声道,“杨致远根基太浅,五哥身边又不乏将才。他沉不住气,转投太子这棵大树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恐怕忽略了,这机密,不泄露便罢,一旦泄露,首先被拉出来顶罪的,必然是他这少将军。” 墨世钧点头道,“五哥身边皆是出生入死的弟兄,杨致远毛遂自荐要出征,五哥不可能不提防。只是这城防图之事,可要给五哥提个醒?” 墨连玦尚在沉吟,灵珑却探头探脑道,“墨连玦,说吧说吧,如果城防被攻破,伤了柳姐姐怎么办?” 墨世钧嗤笑道,“五哥倒是眼光好,娶了个贤内助,不费一兵一卒,便招揽了表妹这尊大神。” 灵珑挑眉打趣道,“世子表哥可是羡慕了?不打紧,放心大胆地告诉表妹,表妹替你参详参详。” 墨世钧慌忙摆手道,“罢了,有灵珑表妹在,这所谓的曲线救国之策,表哥照样用得通透。” 墨连玦骄傲地捏了捏灵珑的小脸,举着部署图问道,“珑儿,为何要画这些点位?” 灵珑眨眼轻笑道,“墨连玦,墨连渊的防线确实不错,如果略微改进改进,就会更加完美了。玦哥哥你看,这些点位,连接起来便是古法迷雾阵。古法迷雾阵简单易行,却是易守难攻。敌人若闯入阵法中,除非有熟悉阵法之人,否则便只能进不能出。” 墨连玦挑眉道,“珑儿是想说,一旦来犯,瓮中捉鳖?” 灵珑兴奋地颔首,墨世钧却疑虑道,“可真有此番奇效?” 灵珑懒怠分辨,拿着棋盒在地板上铺摆开,朝着墨世钧招手道,“表哥,你进来试试?” 墨世钧将信将疑地被灵珑扯进了阵法里,起初倒颇为镇定,没一会儿便迷失了方向,绕着同一个轨迹反反复复地走着,只走到满头大汗,高声呼救,才颓然地蹲坐地上休憩。 灵珑在墨连玦怀里哧哧地笑着,墨连玦却捧着她的小脸轻吻道,“珑儿,你总能给我惊喜。” 灵珑抱着墨连玦回吻,倒似小狗调皮似的,吻得墨连玦满脸都是口水,还一直发出“啵”“啵”地声响。 墨连玦顿然失笑,挑眉打趣道,“乖,你世子表哥还在阵法里呢!” 灵珑歪头看着墨世钧,揽着墨连玦拥吻道,“玦哥哥,你说要不要放表哥出来啊?” “要!”墨连玦轻吻着灵珑的唇角道,“不过不是现在。” 墨连玦餍足后,灵珑肿着小嘴拿掉了阵眼的棋子。 墨世钧忽觉眼前开阔,书房还是书房,烛灯还是烛灯,而那幸灾乐祸的小女子依然还是那小女子。他憋闷地吐口气,指着墨连玦抱怨道,“九哥,你……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 墨连玦失笑摇头,斟满清茶递给墨世钧,墨世钧瞬间圆满,只颇为哀怨地瞟了灵珑一眼。 墨连玦布防图交给暗卫,附着了布防图的来历和阵法的用意,至于墨连渊如何抉择,端看他的智慧了。 “九哥,那隐士高人的踪迹已经引到了西南边陲,一路探听的,除了皇叔的人,还有其他边域小国”。墨世钧看了灵珑一眼,继续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些人,自称是隐世家族的后人。” 灵珑诧然抬眸道,“隐世家族的后人?可确认了?” 墨世钧摇头道,“不曾。只怕是与不是,都会引起一番争斗。” 墨连玦颔首道,“无须确认。隐世家族的后人只会避开是非,不会如此媚俗。这般大张旗鼓,多半是投机倒把的江湖游士。” 墨世钧失笑道,“九哥说得有理。喏,此处偏就有一位躲躲藏藏的隐世后人。” 灵珑摆了个鬼脸,扑进墨连玦怀里寻安慰。 墨连玦宠溺地拍打着灵珑的肩膀,随口问道,“之郎何时回京?” 墨世钧道,“这几日便到。李兰山自请留在唐县,估摸着会卓升为武城郡郡守。” 墨连玦吩咐道,“李兰山既是咱们的人,又是皇上的人。不要轻易惊动他。” “是。”墨世钧颔首,瞥了眼昏昏欲睡的灵珑,拱手告辞。 墨连玦将灵珑抱进了卧房,弹了弹她的额际轻声道,“珑儿,可要洗洗脸?” 灵珑含含糊糊地点头,翻过身子继续睡去。 墨连玦爱恋地摸了摸灵珑的小脸,转身拿着帕子回来,任劳任怨地为灵珑擦拭着小脸、小手和小脚。待一切收拾妥当,才匆忙地洗漱,拥着灵珑沉沉睡去。 是夜,灵珑跃进了铜雀街的那处小院,院落里依旧是黑黢黢一片。她推开房门进屋,朝着窗台下的烛台打了个响指,那烛台便渐渐地光亮起来。自从她将血祭之阵缺少阵眼的推测告诉介修,介修便失去了踪影。她以为师父不过出去一两日,未曾想,一走便是十日。 灵珑撇撇嘴,坐在椅子上翻看书卷,这书卷不过是些论语、战国策之类,看来师父是打定主意要远行,这才将宗本之物皆带走了。 灵珑随意翻看着论语,一张纸片却忽然映入眼帘,用隽永的小楷书写着“师父寻找破阵之法,勿寻勿念勿动。” 灵珑深深地呼口气,伸着小指细数着院外隐匿的人,竟有二十人之多。唔,不知是哪方势力,会不会私下打起来。 灵珑烧毁信件,熄了蜡烛,飞身离去。 苍玄历九月十一,灵珑迎来了十三岁的生辰。原本打算姐妹几人小聚,然墨连画和墨连缨着令御膳房准备满汉全席,后宫各主子便皆尽知晓了。皇后为表亲近,遣了崔嬷嬷操持灵珑的生辰宴,宴会的地点,正是西岚宫的庭院内。 晨曦落下,暮色上扬,西岚宫里渐渐亮起了宫灯。这宫灯倒不是惯常陈设的,竟是崔嬷嬷从司物司专门借来的琉璃灯,晶莹剔透不说,还比普通宫灯更加明亮些。 宾客尚未到来,灵珑穿着淡粉色的衣裙立于门前,看着穿梭忙乱的宫女,看着美轮美奂的布景,心里不可谓不欢喜,毕竟这是她长到十三岁,第一次过生辰宴。 冰儿挽着灵珑的手腕雀跃道,“小姐,你看,那盏嫦娥奔月的宫灯可真好看,冰儿还是头一次看见这般好看的宫灯呢。” 翠浓应声道,“是,确实好看。比花灯节的还好看。” 灵珑含笑颔首,忽见两名夫人相携而来,连忙飞奔过去,仰着小脸轻笑道,“王妃姨娘,娘亲”。 灵珑屈膝行礼,扑进古灵儿怀里可劲儿地撒娇。 古灵儿慈爱地拍着灵珑的背脊,庆亲王妃却忍不住咋舌道,“瞅瞅,瞅瞅,平日素面朝天,咱们珑儿已然是天姿国色。这会子涂抹了脂粉,嘶,只怕要将满场的小姐皆比下去。且快藏起来,没得遭小姐们记恨,明日洒扫时,庭院里倒多了许多咬碎的银牙。” 冰儿和翠浓掩唇窃笑,灵珑扬着唇角嗔怪道,“姨娘,珑儿长得好看,也不许这般张扬啊。怕只怕,小姐们倒不在意珑儿美不美,倒先被姨娘的话羞臊得避开了,到时候,这诺大的庭院,只余咱们娘几个吃饭,是不是太冷清了些。” “我打你个口出狂言的!”墨连画扯着墨连缨行来,点着灵珑的额际调侃道,“做了寿星便了不得,难不成,我们这般磕碜的,倒该整日躲在屋内不出门吗?” 灵珑抱着墨连画摇晃道,“十公主,我的好公主,你这般哪里算磕碜,分明是极其磕碜的,快,拿帕子,莫要吓着旁人了。” 墨连缨嘻嘻地笑着,似模似样地递了丝帕来,“喏,十姐,缨儿这般美,便不用了,只你独自盖了吧。” 墨连画哭笑不得,但见灵珑和墨连缨狼狈为奸,转而求助古灵儿和庆亲王妃道,“夫人,婶母,连画若撕了这丫头的嘴,您二位不会心疼吧!” 古灵儿含笑摇头道,“十公主自便。” 庆亲王妃大度挥手道,“且去吧。这丫头惯常嚣张,今日她是寿星,只莫要太血腥了便好。” “好咧!”墨连画脆生生地应了,挽着袖子朝灵珑扑去。 灵珑故作惊吓地后退,却在墨连画即将摸到衣角的那一刻,扯着墨连缨飞身后退。 墨连缨笑嘻嘻地喊着墨连缨,墨连缨怒极,抓起一把花生便丢了过去。 小宫女们看得得趣,连忙递了托盘给墨连画,墨连画一把一把扔着小食,三个小姑娘倒是玩闹得欢脱无比。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83.不请自来便如何 暮色渐渐低沉,西岚宫里终于热闹起来。学子同窗自不必提,各宫小主们也齐齐到场恭贺生辰。 古灵儿端坐席间,自有梅菲儿、墨连画等人随侍谈心,灵珑则跟着庆亲王妃在西岚宫门口迎宾。 容妃挽着丫鬟的腕子缓缓行来,看见庆亲王妃亲自迎宾,不由讶然轻笑道,“亏得妹妹来凑热闹,险些错过了王妃姐姐的接请。只姐姐这般疼宠灵珑,倒抢了古夫人的风头,不行,妹妹得替王妃姐姐向古夫人告饶去,这般霸道,可怎么得了。” 庆亲王妃朗声笑道,“容妃妹妹自去便是。姐姐没生养女儿,不过借了灵珑丫头过过有女儿的瘾,倒引得你们个个眼红心热的,哼,随你们闹腾去,这丫头偏就只能有本宫一位姨娘,再再别指望了。” 灵珑娇俏行礼,容妃却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好孩子,且随你姨娘迎宾吧,本宫先进去了。本宫这般有儿有女的,倒要少惹你姨娘记恨。” 灵珑掩唇窃笑,庆亲王妃难掩欢愉,三人正絮叨几句闲话,便见金黄色轿撵缓缓行来,连忙屈膝行礼,迎了皇后进门。 容妃和庆亲王妃一左一右地搀扶皇后踏上高台。皇后优雅端坐,雍容云手道,“都起吧。今日是灵珑丫头的生辰,在场多是公子小姐们,倒莫因本宫到场,拘谨了才是。” 众人屈膝应承,皇后微微颔首,乐手们便奏响了琴瑟之声。崔嬷嬷对这场生辰宴颇为用心,乐手们只吹了一首惯常奏的祝寿歌——《麻姑拜寿》,旁的小曲儿却皆是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曲子,欢意畅快地很。 墨连缨和乌雅乐不可支,倒学着部族少女那般,随着曲子翩翩起舞起来。 灵珑觉得逗趣,可她是寿星,倒不好太过招摇。岂料墨连画和柳诗涵竟一左一右将她拖进了场子中央,一行小姑娘叽叽喳喳地挥舞手臂,倒是别开生面的欢乐场景。 墨连玦执着酒杯凝望灵珑,她今日涂抹了脂粉,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生动异彩,尤其是挥袖轻舞时,分明是那般不伦不类的舞姿,却偏偏令人移不开心神。 墨连玦痴迷地看着灵珑,恨不能将她私藏起来,不予旁人观赏。墨世钧却几不可察地撞了撞他的肩膀,朝着上首位瞟了瞟眼睛。 墨连玦顺着墨世钧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不少男子盯着灵珑观望,墨连漓满眼欣赏,太子却挂着志在必得的淡笑。 墨连玦危险地眯眼,盯着太子的侧脸冷哼。太子似有所觉地回头,墨世钧忙探身遮挡了太子的视线,朝着墨连玦挤眼道,“九哥,来,世钧敬你一杯。” 墨连玦缓缓松开手,墨世钧垂眸一看,那青花瓷的古朴酒杯,早已被墨连玦捏成了碎片。 墨世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掩唇讷讷道,“九哥,你用我的杯子吧。” 墨连玦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掌,毫不客气地端着墨世钧的酒杯饮酒。墨世钧认命地叹口气,朝着身后的宫女招手,待取了新杯子,场上欢腾的舞蹈也终于告一段落。 古灵儿携了灵珑出列,朝着皇后屈膝举杯道,“臣妾古氏携小女灵珑,谢皇后娘娘的抬爱。” 皇后接过崔嬷嬷递来的杯盏,微微扬眉道,“古夫人客气,这丫头多才多艺又乖巧,倒是丞相夫人教导得好。”说罢,举了酒杯一饮而尽。 古灵儿和灵珑屈膝道谢,满饮杯中之酒,敛了衣裙退回席间。 既然是生辰宴,自然少不了赠送贺礼这一环节。只是,宾客虽众,贺礼堆积如山的情景却并未出现,倒是冰儿和翠浓怀里皆抱着厚厚一沓子银票,那张口结舌的模样,倒颇为尴尬。 灵珑忍不住捂住了小脸。唔,她不要活了,她是爱银子没错,可这帮人也太省事了些。她想起自个儿往日里偷懒送银票的事儿,忍不住深深地自省起来。 庆亲王妃见灵珑羞赧,忙挽着古灵儿调侃道,“妹妹,瞧咱们珑儿多争气,满京城的姑娘小姐们,再没有珑儿这般实诚的孩子了。唔,赶明儿将银钱交给姨娘打理,姨娘倒为你买个铺面,买方良田,岂不是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容妃挑眉嗔怪道,“王妃姐姐别忙活了。小丫头如今也不愁吃喝的。做塑像的小姐夫人,怕排到明年也排不完呢。” 墨连缨听风就是雨,跑到灵珑跟前要求道,“灵珑姐姐,王妃婶娘若真的为姐姐开铺面,缨儿也要入股的。” 容妃率先大笑起来,引得席间众人忍俊不禁。 灵珑将墨连缨搂进怀里搓了搓小脸,到底有些无地自容,索性垂着眸子不说话。可她方一愣神儿,眼前却出现一双男人的大脚,她赫然抬眸,不是旁人,正是墨连玦。 灵珑眼睛一亮,本欲扑上去求安慰,裙摆却被人踩住了。她回眸一看,墨连缨正朝着她挤眉弄眼。她立时回神儿,羞羞答答地朝着墨连玦屈膝行礼。 墨连玦微勾唇角,脸上却平淡无奇,递了一根玉簪过去,音色平稳道,“喏,生辰礼。” 灵珑双手接过,但见玉簪一头雕刻着拇指大小的少女容颜,立时便知晓是墨连玦亲手雕刻的。她咬唇克制着欢喜,屈膝道谢道,“多谢靖王爷,倒要多赢几杯才是”,随即转身,将那玉簪恋恋不舍地交到了翠浓的手里。 墨连玦清淡应声,深深地看了灵珑一眼,掀了衣摆离去。 墨世钧摇头晃脑地行来,直接打开匣子,笑盈盈开口道,“表妹,表哥好穷,将书房翻检遍了,却只找到一个儿时耍玩的九连环。不过,这九连环怎么说也是玉制的,表妹将就着耍玩吧。” 墨世钧着重咬了咬“玉制”二字,旁人只当墨世钧故意闹腾灵珑,灵珑却知道墨世钧是拿着墨连玦的玉簪子打趣。她将九连环捧给冰儿,双手环胸道,“世子表哥,姨娘在这处,你便惯会装模作样。平日饮酒作乐倒舍得大手大脚,对自家表妹却节俭起来。罢了,今日心情好,表妹权当你留着银钱帮我娶嫂子,王妃姨娘自会贴补我的。” 墨世钧故作姿态地瞄了眼庆亲王妃,瘪嘴嗔怪道,“真真是锱铢必较的臭丫头。得了得了,表哥晚些时候补张银票给你便罢,倒莫要引着母妃乱点鸳鸯谱了。” “出息的你!”庆亲王妃笑骂一句,墨世钧屁颠屁颠地回了席位。 墨连漓赠了一支短笛,是用苍翠的新竹做的,捧在手里还散发着清新的竹香之气。 灵珑屈膝道谢,墨连漓那袭浅灰色的衣袍却早已渐渐远去。 灵珑摇头失笑,太子却似乎千花万唤使出来般,不急不缓地迈步到灵珑跟前,递了一个雕刻铜锣花的小匣子,眉眼凝神道,“灵珑,十三岁,便是大人了。” 灵珑顿觉莫名其妙,捧着那小匣子躬身道谢道,“太子殿下说的是,灵珑自当越发勤奋守礼。” 太子忍俊不禁,这般不伦不类的回话,倒只有这丫头说得出口。他轻撇眉梢,甩着衣袖回到了席间。 宫女们张罗着上席面,灵珑便欲敛裙入席,岂料皇后却抬手轻笑道,“素英,说起来,本宫也是宾客。快,将本宫备好的贺礼送给灵珑丫头去。” 崔嬷嬷清脆地应着,从高台踱步灵珑跟前,开了匣子便将一对莹白色的暖香玉手镯套在了灵珑腕上,谄媚娇笑道,“吆,这暖香玉手镯莹白脆嫩,倒将灵珑小姐的皮肤衬得越发白皙了,啧啧啧,旁人再再戴不出这般的风情来。” 小姐们伸直了脖子去看,庆亲王妃微敛笑容道,“珑儿,这暖香玉姨娘也甚是喜欢,奈何寻遍州郡,竟找不到这般透亮的,且戴着吧,过几日腻烦了,便与姨娘淘换旁的物件吧。” 灵珑诧然,悄悄与古灵儿对视一眼,便知这暖香玉别有用意。 灵珑将镯子褪下来,仔仔细细地装在匣子里,朝着皇后叩伏行礼道,“臣女谢皇后娘娘赏赐。只臣女惯常跳脱,这手镯便暂且收起来,免得臣女笨手笨脚,若磕了碰了,岂不辜负了皇后娘娘的疼宠。” 皇后沉吟片刻,挑眉轻笑道,“也罢,改日再戴也无碍。倒是王妃妹妹,若喜欢这暖香玉,本宫倒可以为妹妹淘换几个,只这般翠绿莹白的娇嫩颜色,只怕不够端重,妹妹倒要多等几日了。” 庆亲王妃皮笑肉不笑地道,“本宫只喜欢这对,如此,倒不劳烦娘娘费心了。” 皇后轻挑眉梢,缓缓喊了声“上菜”,宫女们来回穿梭,倒将那剑拔弩张之气,悄悄掩盖了起来。 灵珑敛裙回到席间,却忍不住抬眼看向墨连玦。 墨连玦亦看着灵珑,那冷峻的脸色,却阴沉地吓人。 灵珑朝着翠浓打眼色,正欲吩咐她将那匣子收回去,却听院门处传来一阵熙攘,众人侧身看去,便见珠翠环身的路嫣然缓缓行来,一路行一路高声畅笑道,“灵珑妹妹今日生辰,怎的没有请路姐姐。哦,妹妹定是混忘了,倒无碍了,姐姐不请自来,妹妹不会介意吧?” 正文 184.将算计深入骨髓(二更) 灵珑缓缓起身,含笑屈膝道,“路姨娘说笑了,来者是客,冰儿,与路姨娘安排处座位。” 冰儿应声调配,皇后却凝眉斥责道,“路氏,岂有半茬入席的道理,且速速离开。” 路嫣然摇曳身段,掩唇轻笑道,“母后,灵珑妹妹尚且无碍,母后倒是这般横眉怒目的,不知道的,还当灵珑妹妹才是您的儿媳妇。” 皇后噎了一下,太子却上前抓住路嫣然的手腕,略微用力道,“路姨娘,既来了便好好坐着,来,同本殿坐一处吧,省得烦累旁人。” 路嫣然一把甩开太子的手腕,夸张大笑道,“太子,我的殿下,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嫣儿不过是恭贺灵珑妹妹生辰,必不会丢了太子府的脸面的。” 灵珑但见路嫣然带着几许疯狂,连忙出列躬身道,“太子殿下,路姐姐既来祝贺,让姐姐坐在这处便好。” 太子咬牙切齿道,“路氏,可要随本殿下去坐?” 路嫣然斜靠在灵珑身侧,有恃无恐道,“不,本宫要跟着灵珑妹妹坐。” 太子鼻尖冷哼,警告地瞪了路嫣然一眼,负手回到了谭侧妃身旁。 冰儿搬了椅子前来,灵珑朝着路嫣然云手道,“路姨娘,且入席吧。” 路嫣然挥挥手,捏动着腰肢朝盛放贺礼的桌子而去,可她旁的物件皆不翻检,却打开了翠浓捧在手里的小匣子,接着便摇头咋舌道,“母后啊母后,这暖香玉手镯据说是镇国公老夫人赏的,说是要代代相传的,嫣儿开口要了许多次,您都舍不得给,没成想今日却给了灵珑妹妹,啧啧啧,母后,灵珑妹妹可不像嫣儿这般心悦太子哥哥,您还真打算让她入太子府做妾室不成?” 皇后气红了脸色,立时暴怒道,“路氏,休要胡言乱语,回去闭门思过去。” 路嫣然委屈地跪伏在地,泫然欲泣道,“母后,嫣儿分明没有说错,为何要思过。母后可是嫌弃嫣儿嫉妒不贤了,母后放心,嫣儿只是随口说说的,对那暖香玉手镯一早便歇了心思的。” 席间立时安静下来,哪怕掉根针的响动便能震颤人心。然而人们不敢说话,却不代表不猜忌,想着皇后向来疼宠灵珑,还为她举行了这独一无二的生辰宴,便觉得路嫣然的话所言非虚,打量灵珑的目光中,少不得带了几丝敬畏。这般的貌相才情,岂会是妾室,只怕那太子妃之位,要被这年少的女子收入囊中了。 灵珑咬了咬唇瓣,煞白着小脸叩伏行礼道,“臣女谢皇后娘娘抬爱,只这暖香玉太过贵重,臣女年幼,撑不起这般华贵的东西,倒要恳请皇后娘娘收回赏赐,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梅贵人举着酒杯媚笑道,“皇后娘娘,送礼送贵自是没错,可灵珑妹妹今日才十三岁,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古灵儿敛着裙角跪在灵珑身侧,凝眉柔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感激娘娘待灵珑的怜爱,暖香玉手镯却万万收不得,请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糟心地瞥了眼路嫣然,路嫣然故作惊恐道,“母后,嫣儿是不是说错话了,母后,您别生气,嫣儿这便回去闭门思过。” 皇后暗暗咬牙,却是大度地挥挥手,朝着灵珑等人云手道,“都起来吧。不过是一对暖香玉手镯,哪里就有这般多的由头。嫣儿,你这孩子,岂能乱说怪谈,瞧把古夫人和灵珑丫头吓得,都不敢承受母后的好意了。喏,你说的手镯在这里,不是就戴在母后腕子上吗?” 众人抬眼看去,皇后腕子上确实带着一对玉镯,比灵珑那对色彩要浓重,看上去也更华贵些。 庆亲王妃舒了口气,朝着路嫣然怪责道,“路姨娘,下次可莫要如此眼拙了”,容妃、梅贵人等人一阵笑闹,暖香玉一事到底还是遮掩了过去。 灵珑随着古灵儿道谢回席,旁人未曾瞧见,她却是看得真真的,那玉镯是崔嬷嬷偷摸塞给皇后的,想来定然也不是什么暖香玉。不过,且无论这暖香玉手镯有没有寓意,经皇后一番解释,即便有意义也变成了寻常物件,灵珑忍不住呼口气,朝着路嫣然投去一抹感激。 路嫣然讥讽地勾唇,未曾入席,绕道席面后,便缓缓地离去。 灵珑看着那略带凄凉的背影,看着那被金步摇压弯了的身形,忍不住暗暗泛起了心酸。她抬眸朝着男宾席看去,却不见了墨连玦的身影。 墨世钧指了指西南角,灵珑便知墨连玦提前回到了靖王府。她想着那笔触细腻的玉簪,顿觉甜蜜,可想着那对暖香玉手镯,却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一愣一愕,本欲勾唇笑笑,灵珑却带着几丝厌恶转过了头颅。太子顿觉气闷,执起酒壶灌了几口烈酒,谭侧妃忍不住规劝,太子将她推到身侧,那酒水倒灌得越发狠了。 礼也送了,酒也喝了,皇后强撑了一会子,便推说乏累,挽着崔嬷嬷的手腕回了凤仪宫。 皇后走了,小姐夫人们便懒怠演戏,三三两两地起身告辞,没一会儿功夫,这庭院里便只余古灵儿、庆亲王妃等几个亲近之人了。 梅菲儿等人帮着冰儿和翠浓归整贺礼,古灵儿却摸着灵珑的小脸,不无庆幸道,“多亏了路嫣然,改日见了,倒要谢谢人家才是。”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庆亲王妃却讥讽愤然道,“执掌后宫这些年,旁的没学会,这手段倒是越发下作了。珑儿,且无须害怕,这婚姻大事,姨娘一定替你做主。” 灵珑撒娇地蹭着庆亲王妃的肩膀道,“姨娘,要不,那暖香玉手镯您带走吧。倒不拘卖多少钱,只莫要留在珑儿手里便是,珑儿一想到皇后的算计,只怕哪日不顺心,倒将那手镯砸了去。” 庆亲王妃摇头失笑道,“乖,珑儿,那暖香玉是极品暖玉,少不得卖上几百万两黄金,你这般想着,就是再败家,也不会舍得拿它来砸响声听的。” 灵珑一时咋舌,却觉得那暖香玉越发烫手了。 时辰渐晚,古灵儿不得不跟着庆亲王妃出宫,却在出宫之前,用音信问询了佟妃的所在。 灵珑不着痕迹地瞄着西北角的方向,且细细传递着大内侍卫巡查的规律,这才将古灵儿和庆亲王妃送出了宫去。 灵珑回到西岚宫,宫女们正在收拾着满桌的狼藉,见她回来,纷纷行礼问安,倒比对待各宫小主儿还客气些。 灵珑微微颔首,径直回屋,心里却忍不住叹息。小宫女们最懂察言观色,暖香玉之事表面上看是勉强遮掩了,这猜忌却定然少不了。 冰儿和翠浓忙乱地数着银票,灵珑却烦躁地在卧房内踱着步子。 冰儿掩唇偷笑,翠浓却推着灵珑的肩膀道,“小姐,想去便去吧,何苦等着奴婢们先开口。” 灵珑嘟嘴娇嗔,换了件白色衣裙,绕到墙角背阴处便消失了踪影。 靖王府的凉亭内,风铃叮咚作响,暖风飘摇和煦,墨连玦端坐石椅上,挺直腰背不言不语。 灵珑旋身落下,嘟嘴蹭到墨连玦身侧,笑眯眯地讨好道,“玦哥哥,你看,这是珑儿亲手绣的丝帕,比上次绣得好看多了,送给你好不好?” 墨连玦垂眸瞟了一眼,顺手将丝帕揣进怀里,却依然冷着脸子。 灵珑咬了咬下唇,直接扯开墨连玦的手臂,坐到了他的膝盖上,仰着小脸装可怜,“玦哥哥,珑儿不知晓那手镯的来历,唔……” 灵珑的话未曾说完,便尽数被墨连玦吞进了口中。 墨连玦扣着灵珑的后脑发狠的吻着,吻得灵珑嘴唇发麻,却只敢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墨连玦。 少时,墨连玦撑开俊脸,声音冷沉道,“那手镯呢?” 灵珑忙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墨连玦道,“喏,玦哥哥,珑儿随你处置。” 墨连玦容色稍缓,伸出拇指摩挲着灵珑微肿的唇瓣,如发誓般哑声道,“珑儿,你是本王的人。穷其一生,你只能是本王的人。” 灵珑双手捧着墨连玦的脸颊,望进那冰蓝色的眸光中,深情低语道,“嗯。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墨连玦深深凝望着灵珑,缓缓靠近那嫣红的唇瓣,轻轻地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二人都不觉闭上了眼睛,轻挑慢拈,耳鬓厮磨了起来…… 这个吻是前所未有的绵长,颜松和颜鹤端着膳食守在凉亭外,不敢乱瞄不敢乱看,只那脸色早已憋得通红。 灵珑和墨连玦缓缓分开唇瓣,一个娇媚,一个傲然,暧昧的气氛却渐渐地流转。 颜松和颜鹤对视一眼,将膳食摆在石案上,拔腿就跑。 灵珑眨眨眼,再眨眨眼,顿时羞臊地埋进了墨连玦胸膛,捶打着他的肩膀撒娇道,“都怪你,被颜松和颜鹤看到了,以后本小姐要怎么见人。” 墨连玦朗声大笑,抱着灵珑的身子安抚道,“无碍,他们瞧见许多次了。” 灵珑顿时惊愕,看着墨连玦洋洋自得,恨不能扑上去咬他咬一口。 正文 185.玦哥哥,你个登徒子 墨连玦指了指四周,灵珑侧身去看,但见风铃、红绳结挂满梁柱,轻轻柔柔地随风飘荡,顿时欢喜异常道,“墨连玦,这些都是你布置的?你一早便想带我来庆贺生辰吗?” 墨连玦掩饰性地咳了两声,端着身段扬眉道,“如何?可喜欢?” “嗯,喜欢!”灵珑扑进墨连玦怀里蹭了蹭,壮着胆子咬了咬墨连玦的耳际,低声魅惑道,“只要是玦哥哥准备的,珑儿都喜欢。” 墨连玦顿觉心花怒放,那被灵珑啃咬的耳垂却渐渐发烫起来,竟蔓延到脖颈处,甚至是整个身子。他咬牙压制着蓬勃而出的欲念,拧了拧灵珑的小脸笑骂道,“死丫头,你倒知晓如何让本王难受了。” 灵珑哧哧软靠在墨连玦怀里,笑得如偷腥的猫儿般,有恃无恐道,“玦哥哥,你说什么呢,珑儿可听不懂!” 墨连玦挑眉道,“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灵珑举起右手做发誓状,“嗯,确实听不懂!” 墨连玦邪恶地勾唇,直接将大掌伸了出去,还颇为坦然地颠着脚,仰望星空,做足了风流大少的样子。 灵珑一时呆愣,垂眸看着身前的那两只大掌,眨眨眼,再眨眨眼,瞬时惊叫道,“啊,登徒子!” 墨连玦捂住灵珑的小嘴,低声耳语道,“乖,珑儿,你再喊,颜松和颜鹤便要回来了。” 灵珑欲哭无泪,泫然欲泣地控诉着墨连玦的暴行。 墨连玦凝眉思索片刻,悄声问询道,“珑儿,为什么个子抽高了,那里却不长?” 灵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理直气壮地据理力争道,“你胡说,冰儿姐姐分明说比去年大了一个半拇指呢。” “是吗?那我再摸摸?”墨连玦窃笑,拧着眉心又伸出了大掌,可惜摸到的不再是那处柔软,而是灵珑那双纤细的小手。 墨连玦拨一拨,拨不开,再拨,还是拨不开,不由哑着嗓音道,“珑儿,越压越小!” 灵珑防备地跳离墨连玦的膝盖,直至躲到凉亭一角,才将双手放下,却小心翼翼地抚触了两下,倒生怕真压小了似的。 墨连玦哄然大笑,一双眼睛却火辣辣地盯着灵珑。 灵珑嘟着小嘴坐在石案旁生闷气。可是醉鹅太香了,梅花酒也很醉人,索性一口酒一口肉地吃将起来。 墨连玦宠溺地盯着灵珑的小脸,忽而眯眼沉声道,“珑儿,明日本王便去丞相府提亲可好?” 灵珑愕然抬头,本欲开口说话,却忘记嘴巴里含着醉鹅,刚一开口便噎住了,倒剧烈地咳嗽起来。 墨连玦连忙递了一杯清茶给灵珑漱口,拍着她的脊背邪笑道,“怎么,盼很久了吗?一听本王要提亲便这样激动。” 灵珑将酒水咽下,红着小脸点了点头,却忽然抓着墨连玦的大掌凝眉道,“墨连玦,王爷的婚事不是要等皇上做主吗?皇上会答应我们的婚事吗?” 墨连玦替灵珑擦拭着唇角,颇为霸气道,“本王娶定了你。父皇若不答应,便想办法让他答应。” 灵珑美滋滋地笑了,赏赐般地轻吻着墨连玦的唇角,转头继续朝着醉鹅伸出魔爪。靖王府的膳食竟比御膳房的还要合脾胃,少不得要多吃一点。 今日生辰宴颇为闹心,墨连玦本没有进食,眼见灵珑吃得香甜,倒学着墨连缨那般,专门抢着灵珑的醉鹅吃。 灵珑怒,撕扯了鹅腿,却将鹅胸递给墨连玦。 墨连玦邪笑着勾唇,偏要去抢那鹅腿,你来我往间,凉亭里倒是颇为温馨。 小两口抢得欢快,颜松和颜鹤却面面相觑,灶上分明还有醉鹅,王爷偏偏要抢小姐的,莫不是小姐手里的,额外香甜些?兄弟二人撇撇嘴,一前一后朝着灶房而去,王爷不吃,他们兄弟代劳便是。 太子在谭侧妃的搀扶下回到太子府,谭侧妃自然想将太子引到她的院落里,太子却跌跌撞撞地朝着书房而去。书房乃太子府的禁地,谭侧妃惯懂礼数,自然知晓妇道人家进不得书房,只能略带幽怨地返回了住所。 书房内点着烛火,太子瘫在椅背上,不洗漱不休憩,却看着那跳动的烛心发呆。她竟那般看他,带着厌恶地看他。他分明对她极好,他分明爱极了她,她却因为那暖香玉手镯便腻烦了他。 太子颇为颓废,他虽不赞成皇后先下手为强,却也未曾阻止,只想着水到渠成之日,这暖香玉手镯反倒成了一份惊喜,便打着算盘默许了。没想到,路嫣然忽然出钱,却将一切都搞砸了。是的,路嫣然,都是路嫣然,是这个贱人害了他。 太子忽然振奋了精神,步履坚定地朝着路嫣然的院落而去。可方一靠近院落,便听闻男女欢好的声音。那声音毫不避讳,太子顿觉绿云罩顶,飞起一脚踹开了门扉,径直朝着卧房而去。 路生光着身子滚下床榻,跪伏在地默然不语。 路嫣然却妖媚地撑着下巴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太子青筋暴露,咬牙切齿道,“贱货!娼妇!杀千刀的小贱人。你竟敢背着本殿与男人厮混,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路嫣然哄然大笑,花枝招展地颤着身子道,“殿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奴才可是太子殿下许给本宫的,自然便是本宫的人。这奴才听话得紧,本宫想何时要便何时要,想怎么要就怎么要。怎么,太子殿下吃醋了?” “吃醋?路嫣然,你在痴人说梦吗?”太子讥笑道,“本殿不过怕污脏了太子府。” 路嫣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凄然,却转眸邪魅道,“说的是,嫣儿嫁入太子府一年多,有汉子等于没汉子,如今真是大好,嫣儿再不用守活寡了。哦,路生可比殿下能干多了,倒要多谢殿下将他赐给本宫。” 太子气得直哆嗦,愤然一脚踹向路生,粗声爆喝道,“滚出去。” 路生面无表情地捡起衣服,朝着太子躬身告辞,却忍不住多看了路嫣然一眼,只可惜,路嫣然的视线却一直都在太子身上。 太子目视路生离开,转身便摔了路嫣然一巴掌,“贱人,谁准你去宴席上胡说八道的,谁给了你这个权利。” 路嫣然从枕间爬起来,肿着右脸奸笑道,“怎么?被灵珑知晓了算计,你愤怒了?难过了?哈哈,太子殿下终于知晓被心爱之人厌烦的滋味了吧,哈哈哈哈哈,本宫畅快极了,连头次算计你,都没有这般的畅快。” 太子挥着手臂又是一巴掌,打得路嫣然直接跌落在床榻下。 路嫣然呻吟不及,太子抬脚便踏上她的腹部,疼得她立时便蜷曲了身子,却依然讥讽地大笑。 太子脚下重重地捻了几下,那般魔音绕耳的笑声终究是停止了。太子蹲下身子拍打着路嫣然的脸颊,志得意满道,“路嫣然,本殿告诉你,灵珑必会是本殿的太子妃,而你,只能看着我们幸福。等我们成亲那日,本殿定会让你做侍寝喜娘,陪着我们洞房花烛夜,本殿要让你这贱人痛不欲生。” 路嫣然勉强撑开眼睛,声若细蚊道,“墨连竹,我会日日夜夜诅咒你,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太子立时羞恼,他将衣摆撩到腕上,疯狂地蹬踹着路嫣然的身子。路嫣然起初还能哀嚎,渐渐地,便彻底没了声音。 太子蹲下身子探了探路嫣然的鼻息,轻啐一口,敛着衣袍出门。 路生候在门边躬身拱手,太子冷然吩咐道,“既想要,便送给你。若声张出去,仔细你的脑袋。” 路生躬身应声,待太子的身影消失后,忙推开房门奔进卧房,却惊吓地杵在门口良久。 路嫣然虚弱地嘤咛一声,路生立刻惊醒,先将路嫣然抱到床榻上,接着便让如意去求情大夫,折腾了一整夜,路嫣然终究是清醒了过去。 太子一直没有召唤路生,路生便一直守在路嫣然身旁。然而路嫣然眼神空洞而茫然,喂她吃便吃,喂她喝便喝,却未曾开口言语。 路生缓缓敛上路嫣然的眼睑,才要起身离开,路嫣然却抓着他的衣角祈求道,“路生,别走,留下来陪我。” 路生迟疑着坐在床榻边,路嫣然闭着眼睛嘟囔道,“三岁那年,我随着娘亲进宫拜见皇后,那时候,他十一岁了,汗流浃背地站在太阳底下蹲马步。我喊他,他不理我,我踹他,他也不理我。可我的风筝飞到树上,他却愿意爬上大树上,帮我将风筝捡了回来。那风筝我一直留着,可惜现在没用了。路生,你帮我跑一趟太傅府,将那风筝偷出来,不用拿给我,烧掉便是。” 路生顺手抚摸着路嫣然的头发,路嫣然倒似睡着了般,再没有开口说话。 路生起身交代了句“我去取风筝”,路嫣然依旧闭着眼睛,却在听到门扉关闭的声响时,滑落了一行清泪,掩埋进发丝间,不见了踪影。 正文 186.无心插柳柳成荫 月夜沉寂,难得的风雨欲来之势。 冷宫废弃的院落里,古灵儿和佟妃相视凝望,久久才莫名地笑了笑。 古灵儿敛着衣裙缓缓靠近,悠然叹息道,“师姐,好久不见。” 佟妃勾唇浅笑道,“介沐,这些年,可安好?” 古灵儿轻轻颔首道,“只怡心怡然便好。” 佟妃感叹道,“你总是比师姐看得通透,你喜欢等待,师姐却喜欢去抓去取,抓不到便要想办法抓,却不知,该是你的,那枝杈早晚会伸展过来。” 古灵儿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佟妃道,“师姐,吃吧,这是师父给的。” 佟妃瞬间红了眼圈,眨眼唏嘘道,“师父他老人家可好?可怨我恨我?” 古灵儿淡笑道,“师父很好,那孩子,也很好。” 佟妃将药丸含下,闭眼凝神片刻,张开眼时,却已是精神矍铄。 古灵儿缓缓倚靠在瓮口,凝望夜空低语道,“师姐,许多年前我们总是依偎在一处数星宿,这些年,倒是嫌少抬头看了。” 佟妃眯眼道,“这些时日师姐常与灵珑一起观星,那孩子像你,心思颇重,可又不像你,多了些坚韧的品性。” 古灵儿轻笑道,“全是师兄的功劳,从那般小的小奶包,养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娇纵不怯懦,只贪钱了些,倒惯常被人笑话。” 佟妃失笑道,“倒颇有勤俭持家的品性。师妹,怀仁师叔一早便测算出隐世家族的命定之人会现身宫中,当年你耗尽内息,推迟了灵珑丫头出世的时辰,只怕这般的谋算到底要落空了。师姐前几日才知晓,那血祭之阵竟还关联着阴时阴历的女子。” 古灵儿深沉道,“是,师兄游踪前曾找过我,说血祭阵的阵眼处,缺的便是阴时阴历的女子,而那女子,只怕便是珑儿了。好在珑儿的内息被师父压制着,只盼师兄能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佟妃和古灵儿相对无言,但见狂风大作,古灵儿朝着佟妃屈膝告辞,跃然半空之时,却忍不住遥望一眼。 灵珑整日有些坐卧难安,上课不专心,用膳总走神儿,这会子,竟歪着小脑袋傻乎乎地瞪着窗外。 冰儿将果子茶递给灵珑,随口问道,“小姐,今日不作画吗?” 灵珑烦躁地挠了挠墨发,踢了鞋子爬到榻上,挥着小手道,“不作画,不作画,我要睡了。” 冰儿失笑,本欲替灵珑换好里衣,却被灵珑摆手拒绝了。 冰儿走后,灵珑用被子蒙着头胡乱踢蹬着,忽觉有人拉扯被角,蒙头嘟囔道,“冰儿姐姐,别闹,我不要换里衣的。” “小脏猫!” 灵珑听见这声颇具磁性的笑骂顿时安静下来,她将棉被拉低一点,再拉低一点儿,但见墨连玦蓝眸潋滟地俯身看着她,除了宠溺,便是深情。她将棉被呼啦一下扯了下去,喜笑颜开道,“墨连玦,你怎么来了?” 墨连玦掀了衣袍坐在榻上,用衣角替灵珑擦拭着额际的汗水,挑眉打趣道,“那,本王这便走?” 灵珑慌忙扯着墨连玦的手臂,嘟嘴撒娇道,“不,我不准你走。” 墨连玦邪魅地点了点灵珑的朱唇,灵珑忙跪直小身子,“吧唧”一下吻在墨连玦的脸颊上。 墨连玦凝眉不语,灵珑咬咬唇瓣,草草地碰触了一下墨连玦的唇瓣,却在身子后退时,发觉腰肢被一双大掌禁锢在怀里。来不及抗议,那双娇嫩的唇瓣便被那墨香之气占有了。 墨连玦忽而温柔忽而强烈,忽然吮吻忽而撕磨,直至灵珑双眼朦胧之时,才不得不强迫自己离开了那诱人的红艳之色。 灵珑趴在墨连玦胸膛慢慢平息,少时却咬了咬墨连玦的肩膀嘟囔道,“墨连玦,父亲他,可答应了?” 墨连玦眉心紧皱,灵珑捧着他的俊脸追问道,“父亲不同意吗?可是娘亲说过,会让珑儿自个儿做主的。” 墨连玦故作涩然道,“本王便是你做主选的?”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道,“嗯,我跟娘亲说,墨连玦极好,墨连玦……” 墨连玦将那声呼喊吞没,直接将灵珑压入了床榻,耳鬓厮磨道,“珑儿,叫玦哥哥。” 灵珑娇喘道,“玦哥哥!玦哥哥!” 墨连玦嘶吼一声,搂紧了灵珑纤细的腰肢,疯狂地拥吻着。 灵珑被吻得迷失了心智,完全丧失了拒绝的能力,何况她从未想过要拒绝。索性略显羞涩地回吻着墨连玦。 墨连玦略微粗鲁地吻着灵珑,却在大掌探上灵珑的里衣时,忽然间惊醒了。他懊恼地哀嚎一声,颓然地翻身躺在了榻上。 灵珑一边娇喘一边傻笑,抱着墨连玦的头颅娇俏道,“父亲同意了对吧,我便知晓父亲疼我。” 墨连玦邪魅勾唇道,“岳父大人说,一切但凭小丫头做主。本王是不是该庆幸,灵珑小姐一早便挑拣了本王。” 灵珑扬着下巴道,“哼,以身相许便好,旁的恩情倒免了。” “臭丫头”,墨连玦失笑道,“本王倒觉得,以身相许还不够,倒要长长久久,生生世世地疼宠才够。” 灵珑望进那冰蓝色的深海里,映着她砣红的小脸,还有唇角那掩饰不住的笑意。她露齿而笑,靠在墨连玦怀里叹道,“墨连玦!” 墨连玦挑眉,“嗯!” “墨连玦!” “嗯!” 灵珑只轻唤了几声,便枕着墨连玦的手臂甜甜地睡去。 墨连玦温柔地抚触着灵珑的墨发,初见时不过长发齐腰,这会子竟长到臀部了。他将灵珑朝着胸膛揽了揽,看着清雅的床幔,久久地勾起了唇角。 灵珑将几十副画作委托墨世钧送到妆画楼,复又将闲暇时间放到了阵法上。《阵法全宗》她已翻看了两遍,虽不能说信手拈来,阵法要领却皆印刻在了心间。 灵珑洗净双手,再一次将血祭之阵画在纸张上钻研,按照二十八颗星宿的运行规律,供奉台上,必然是缺失左眼的鬼魅,而这鬼魅,偏巧对应着朱雀七宿之一的“井”。“井”宿主掌权者,只怕乾帝又要有大动作了。 灵珑想起无辜殒命的楚蔓蔓,想要破解阵法的心情就越发迫切了。她将十五颗星宿位以上的阵法全部列在纸张上,迷踪阵排除,幻境阵不要,杀伐阵舍弃,剩下的便皆是镇压之阵,无一例外均由十八颗星宿位组成。 灵珑咬了咬唇瓣,沉思片刻后,便将十八颗墨点落在了血祭阵上。那十八颗墨点起初还能显现,一盏茶的功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若不是笔尖还是扁平之状,灵珑恐要怀疑,那墨点她是否画了上去。 灵珑毫不气馁,调整位置后,将十八颗墨点再次落下。这一次更快,第十八颗墨点落下时,先前的墨点早已不见了踪迹。 灵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砚台里的水墨几近干涸了。 翠浓推门进来,迟疑开口道,“小姐,二更天了,不若歇了吧,明日还要早读。” 灵珑恍然回神儿,这才觉得浑身疲乏,索性落下最后一次猜想,丢了狼毫笔爬上了床榻。 翠浓轻瞟了书案一眼,细细为灵珑放下床幔,熄了蜡烛出门。 清早,灵珑朦胧间被冰儿推醒,洗脸,漱口,梳妆,直至同梅菲儿等人相携奔向上书房,那困倦才稍微减少一点子。 柳诗涵调笑道,“灵珑,你昨夜做贼去了不成?” 苏艳洛将灵珑揽进怀里,点着她的小脸道,“说,昨夜作了几幅画,啧啧,小小丫头,为了银钱真真是舍得损耗。” 灵珑将苏艳洛的手拍掉,扑进梅菲儿怀里撒娇道,“梅姐姐,珑儿不过走了些困倦,苏姐姐和诗涵又混闹。” 梅菲儿从怀里掏出薄荷膏抹在灵珑眉心处,灵珑顿觉提神醒脑,倒同柳诗涵好好争辩了一番,索性上书房便在眼前,这才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从左夫子身旁经过。 早读回来,灵珑在冰儿的服侍下洗手,翠浓却歪头询问道,“小姐,这些废弃的画纸可要留着?” 灵珑瞟了一眼,正是昨夜那张血祭阵的布置图。她略微挥手,回身后却忍不住凝眉,索性跑到翠浓身旁夺了画纸研看,却见最后落下的十八颗星宿位,皆陈列在纸上。那血祭阵的墨点,却渐渐有了浅淡之势。 灵珑拿着画纸呆愣当场,这算是,成了? 翠浓见灵珑隐隐有些颤抖,忙扶着她的肩膀急切道,“小姐,怎么了?可是这画纸有何问题?” 灵珑缓缓摇头,又想哭又想笑,最后却捧着翠浓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翠浓,我的好翠浓”,说罢,直接扑到翠浓怀里瞎闹腾。 翠浓傻乎乎地摸了摸脸颊,哭笑不得地抱着灵珑。 灵珑的书桌翠浓和冰儿向来不敢动,今日不过是瞧着一张废纸,这才捧出来问一问,却得了灵珑这般的热情。 翠浓问询地看向冰儿,冰儿一脸莫名其妙。 灵珑发泄够了,将那纸张捧在面前傻笑,接着便念叨着“房、心、尾、箕”等折回了卧房内。 正文 187.揭开谜底 既摸到了替换阵法的脉门,灵珑越发将心思沉浸了进去。血祭阵讲究入阵先后,灵珑琢磨怀仁那般的性子,定然会将布阵效用做到极致,索性按照最严苛的入阵顺序,设计了一套替换阵法。她将两套阵法先后画在纸上,然后便静待效果。 只是这一静待,便是三日,待灵珑看到血祭阵消失踪迹的那一刻,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不过,若真正牵涉到解阵,只怕不得不效仿乾帝的压阵之法,需要用到阴时阴历女子的心头血。 灵珑想着从康汉那处得来的消息,乾帝竟又遣了暗卫去打探阴时阴历之女子。她悠然地叹了口气,倒要跟师父商议商议。 灵珑换了套衣裙,直接朝着铜雀街的后巷而去,只那小院黑黢黢一片,灵珑便知晓介修尚未归来。或许因着介修许久未归,四周探查的人倒是少了几许。不过他们就算探查再久也没用,介修早已在小院四周布置了阵法,除非他愿意,否则,谁也窥探不到丝毫的信息。 灵珑蹲坐屋檐晃荡着小腿,眨了眨眼睛,便朝着璃园飞了过去。红豆和雪儿与仓鸾向来保持着联系,只要找到仓鸾,自然便会知晓介修的落脚处。 奈何没等灵珑委托那两个小家伙,仓鸾却已招招摇摇地停在大树上。灵珑直接朝着仓鸾扑过去,抱着它的头颅急切道,“仓鸾,师父呢?珑儿找他有急事!” 仓鸾赖在灵珑怀里磨蹭两下,随即便高傲地扬着头颅不说话。 灵珑跳了跳眼皮,扑到仓鸾背上诱惑道,“仓鸾,珑儿也有一只苍鹰当坐骑,是只母的,纯白色的,那翎毛干净透亮,漂亮极了。” 仓鸾豁然垂首,谄媚地俯首称臣,只低吟般的鸣叫几声,灵珑立刻惊讶了。她豪气地拍了拍仓鸾的头,足尖轻点间,朝着静心阁飞去。 介修轻饮茶水,缓缓开口道,“师叔虽阴狠,到底还是提防着乾帝,否则,便不会将阵法的阵眼设计的那般刁钻,不但阴时阴历,尚需内息圆满的隐世后人方能启阵。” 古灵儿扯了扯唇角道,“师兄,师妹如今不想去猜测师叔的谋算,只珑儿这里,师妹不准任何人动她,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师妹愿意为隐世家族赴汤蹈火,但是珑儿不行,师兄,珑儿不行。” 介修将古灵儿揽进怀里安抚道,“师妹,珑儿是你生的,却是师兄养育的,若然真的想牺牲珑儿,又岂会遮掩这些年。” 古灵儿伤怀地吸了吸鼻子,倒似个少女般娇声道,“师妹知晓师兄的用意,可是压在阵下的师兄弟要怎么办呢,师兄,介沐觉得很有罪恶感。” 介修摇头失笑道,“沐儿,珑儿已经十三岁了,你这般哭闹,倒叫师兄精神错乱,好似咱们还在落日崖下两小无猜呢。” 古灵儿微愕,转瞬却破涕为笑道,“师妹失态了。幸而师兄未娶家室,否则,定然会招了小嫂子记恨。” 介修轻叹道,“这话语,倒同珑儿讲得一般模样。可恨师兄养了小丫头这么多年,却偏不及那血脉之情来得深厚。” 古灵儿轻笑,介修便将参详出的破阵之法铺陈在烛灯下。师兄妹正欲商议研看,却忽然听见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古灵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来到门边,猛然将门扯开,未曾见到人,却见一张画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古灵儿将画纸捡起,看那密密麻麻地点线和字迹,忍不住悠然地叹气。 介修将画纸接过去,但见那阵法严谨有度,便知灵珑来过了。他勾唇浅笑,颇为赞叹道,“到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介修设计的阵法也采用了十八颗星宿位,压制自然是能够压制的,效果上却差强人意。他将画纸揣进怀里,丢下一句“明晚带着相爷来别院”,挥袖敛摆,白衣翩跹地离开了。 古灵儿愣了愣,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迈开步子朝着菘蓝阁而去。 乾帝这几日心绪烦乱,本以为得了楚蔓蔓的纯贞,只需将她放入阵眼处,那逆转天命的阵法便会开启,岂知楚蔓蔓不是那命定中人,竟被阵法直接弹了出来。亏得他在楚蔓蔓尚存一息之气时取了那心头血,否则,这阵法只怕难以为继。 乾帝想着密室内那几十名阴时阴历的女子,虽日日给养着滋补圣物,那心头血却是越滴越慢,越来越少,只怕不日便会成为干瘪的尸体,再也没有用处了。 乾帝愤恨地咬牙,怀仁那老鬼分明说命定之人今年会出现,楚蔓蔓偏巧能在跳舞时呼蜂唤蝶,没成想竟被那老鬼骗了。 乾帝倚靠龙案揉捏着鬓角,康汉却躬身行礼道,“皇上,梅贵人带着汤膳过来,可要请她进来?” 乾帝沉吟片刻,“不,让她带着汤膳回忘忧宫,朕马上便去找她。” 康汉应声离开,乾帝却转入卧房痴迷地盯着那供奉台,只要找到那女子,只要找到那女子。他将烛台凑近,那鬼魅皆带着惑人的危险笑容。 乾帝心里甚悦,看来今日喂食的补血药物不错,那血泪鲜亮迷人,煞是好看。他将烛台熄灭,负手离开了乾清宫。 忘忧宫内弥漫着清香,乾帝深深地闻嗅一口,顿觉浑身舒朗,不由神采奕奕地掀了帘子踏入卧房。 梅贵人斜倚在榻上,见了乾帝非但不行礼,倒朝着乾帝勾手道,“皇上,媚儿等得都困倦了,您怎么现在才来啊。” 乾帝朗声而笑,来到床榻边便抓起了梅贵人白嫩的小脚,细细摩挲道,“媚儿,后宫这么多女人,只有你敢如此对朕说话。” 梅贵人用另一只脚勾挑着乾帝的腰带,舔着唇瓣魅惑道,“皇上,您不喜欢吗?” 乾帝舔吻着那香滑的小脚,痒得梅贵人咯咯直笑,倒妖娆娇媚地在床榻上拧着柳腰。 乾帝呼吸粗重,含糊地喊了声“小妖精”,直接压上了梅贵人的身子。 介修回到铜雀街,却见灵珑坐在门槛上等他。他缓步行来,掀了衣摆坐在灵珑身侧,挑眉轻笑道,“珑儿,十八罗汉阵做得不错,可要为师奖赏一包绿豆酥?” 没错,灵珑设计的阵法正是十八罗汉阵。入阵之物需能容纳心头血,灵珑想来想去,便想起那套十八罗汉的佛龛。长公主赠送的,她本就保存良好。大悲寺前些日子也将余下的十七尊胚膜送来,她本不过是留个念想,不成想竟还派上了大用途。 灵珑见介修坦荡荡的样子,顿时不满,索性冷哼一声,转过头不搭理介修。 介修失笑摇头,轻扯灵珑的耳垂调笑道,“珑儿,翅膀硬了,倒不怕为师惩戒于你了?” 灵珑豁然回头,皱着小鼻子质问道,“师父,您为何不告诉珑儿,珑儿便是那命定之人。” 介修默,接着叹气道,“你娘亲一早便算出阴时阴历的命格,颇多磨难,索性耗尽内息之力,将你的生辰推迟了两日。岂料你三岁那年,命格竟渐渐回转到原来的轨迹。你娘亲无奈,这才将你送到为师身旁学艺。事实上,无论是你娘亲还是师父,都希望你能依照心意,活得快活。只未曾想过,那一方血祭阵,牵扯着隐世家族许多人的命数不说,竟还牵扯着所谓的命定之人。” 灵珑倚靠在介修肩头,疑惑道,“师父,何为命定之人?” 介修悠然道,“凡事皆有利弊,隐世家族的传人享有非凡的能力,却不能干预世间纷乱,否则,便有大患降临。然族人隐居落日崖多年,未曾见过祸患,便将祖宗的忠告抛之脑后了。怀仁师叔如此,许多族人亦是如此。不过,宗族札记有注,隐世家族每百年便会出现一位集各项秘术修行于一身的传人,或可解救宗族于水火中。而珑儿出生的那年,恰好便是第一千两百年。” 灵珑咋舌道,“师父,就算珑儿是百年出生的,便如何能断定便是那传承之人。” 介修轻笑道,“珑儿,因为你是那一年唯一出生的婴孩,恰好又是阴时阴历的生辰,况且你如今的造诣,只怕连师父都难以比得过了。” 灵珑莫名觉得这传承之人选择得太过随意,然隐世家族的许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而论,否则,便不会有那般与兽禽为伍,以万物为伴的神奇秘术了。 介修但见灵珑沉默,忍不住捏着她的小脸哄慰道,“珑儿,可是惊着了?无碍,有师父在,你无须太过焦虑。” 灵珑缓缓地靠在介修肩头,忽然问道,“师父,师尊可寻到了?” 介修失笑道,“不就在大悲寺做主持吗?你师尊是越发随心所欲了,竟开始向往长长久久地做个苦行僧。” 灵珑愕然,仔细回想古灵儿待礼梵主持的态度,便又觉得理所当然。只她未曾想过,介修苦苦追寻之人,偏巧会在乾帝的眼皮子底下。 灵珑呼口气,觉得今日这趟出宫倒令她有些晕眩,索性朝着介修告辞,直奔靖王府而去。 正文 188.解救族众 血祭之阵设在地宫,破阵必然也需要进入地宫内。奈何那铜镜关联甚大,谨慎起见,自然不能从铜镜入内,便要找寻其他的入口。墨连玦一直在派人查探密室的入口,绕来绕去,终于在东郊渭芒山的山脊处,发现一个被荒草、枯枝掩埋的入口。 灵珑得了阿生传来的消息,带着介修来到渭芒山,但见墨连玦指挥颜鹤和颜松挖掘入口,忙迎了上去,仰着小脸笑道,“墨连玦,我们来啦。” 墨连玦勾唇应声,牵起灵珑的小手转身看去,但见一谪仙般的年轻男子飘然玉立,顿时眯了眯眼睛,略微颔首道,“先生有礼。” 介修负手行来,淡然云手道,“靖王爷有礼。” 灵珑看看墨连玦,又看看介修,虽说第一次见面,可这“先生”来“靖王”去的,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她尴尬地咧咧嘴,但见介修紧盯着她与墨连玦牵在一起的手,顿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热,不自觉便将小手抽了回来。 墨连玦凝眉不满,瞟了介修一眼,抓起灵珑的小手,跨步朝着入口处而去。 三个人匍匐进入洞口,爬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甬道便越来越宽阔,越来越延展,最后,竟足以直起身子行走。 灵珑少不得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奈何那般的白衣白裙,实在无法挽救。她不满地抬眸,却见介修和墨连玦赫然而立,身上的衣袍倒似新穿在身上般,不染纤尘,顿觉憋闷,倒弃了两人,背着小手率先朝前迈进。 灵珑蹦蹦哒哒地走着,到岔路口时却忽然停了下来。介修和墨连玦连忙上前,但见眼前怪石嶙峋,石子遍布,竟是进入了阵海之中。 灵珑将墨连玦扯到身旁,沉声叮嘱道,“墨连玦,不要离开我身边。” 墨连玦重重地点头,介修瞥了他一眼,率先撩了长袍入阵,左三右四前五,左进右退前转弯,一个阵又一个阵地过着。 怀仁的阵法造诣不可谓不精湛,三个人经历了雪山、火海、沼泽、深渊等数十个大阵之后,终于到达了阵法的另一头,也是令三人震惊到无法言语的一头。 那是一座殿宇,犹如广场般敞亮的殿宇,可是这殿宇没有琉璃金瓦,没有赤羽巍峨,有的却是形若枯木的鹤发男子,以及悬挂在半空之上的几十位干瘪淌血的女子。 灵珑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墨连玦在女子们的身前细细探查,最后却停在一个最是萧索的身量前,哑然轻唤道,“母妃,是你吗?我是玦儿啊,母妃!” 那女子如昏睡般沉寂,只心口处顺着长针滴答落下的血液,证明她确实还活着。 灵珑的眼睛发酸发涩,她缓缓行至墨连玦身旁,声音艰涩道,“墨连玦,你别着急,等我将阵法布置好,我们便将祥妃娘娘救下来。” 墨连玦眷恋地看了眼那女子,牵起灵珑的小手朝着其他方位而去。 灵珑细数着那些鹤发男子,不多不少,整好便是二十七个,围拱中央的,却是一个莲花座般的石凳,早已被心头血染成了血红之色,而那血液依旧缓缓地汇聚而来。 介修在一个老者身前站立很久,最后却悠然叹气道,“师叔,弟子来救你了。” 那老者闭着眼睛剧烈地颤抖,那附在膝头的大掌指节泛白,似乎在努力清醒过来,然而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灵珑抹了把小脸,将装满佛龛的包袱从墨连玦背上解了下来。这佛龛是墨连玦找能工巧匠烧筑的,偏巧在头顶处留了一方小孔,那大小,便同那根细长的银针一般无二。 灵珑确认好十八罗汉阵的方位,朝着介修浅笑道,“师父,珑儿要开始了。” 介修严肃地颔首,灵珑正欲拿起银针刺入心窝,墨连玦却握住了她的小手,颇为紧张道,“珑儿,你……” 灵珑眯眼淡笑道,“玦哥哥,不会有事的”,说着,直接将银针刺入了心头,那小脸立即便惨白了起来,那污脏的白裙也被汗水浸湿了。 墨连玦痛得手脚冰冷,可他不敢再看,不能再看,只能手脚麻利地将佛龛放在银针处灌满,一个,两个,到第十八个时,那血液已经流转得极其缓慢,而墨连玦的嘴唇也被啃咬得稀烂不堪,咕咕地冒着鲜血。 介修将灌满血液的佛龛拿去入阵,墨连玦却接住了虚软欲倒的灵珑。灵珑颤抖地指了指胸前,墨连玦将银针拔出来,顺便摸出一瓶内息丸。他将内息丸一股脑地倒入手心里,灵珑却轻笑着摇头,只吃了十余粒便不肯再吃了。 内息丸颇有助益,待介修布置完阵法时,灵珑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 介修担忧地蹲坐下来,抚触着灵珑的小脸道,“珑儿,可有妨碍?” 灵珑躺在墨连玦怀里,撇嘴嘟囔道,“师父,珑儿方才好疼啊!” 介修心疼地凝眉,却故作欢快地调侃道,“都是被求亲的人了,怎的还敢向师父撒娇,仔细靖王爷的眼刀子,倒要将为师戳成那筛箩了。” 灵珑回望墨连玦一眼,甜蜜轻笑道,“唔,只要不是真刀子就好。是吧,玦哥哥?” 墨连玦容色稍缓,捏着灵珑的小脸点了点头。 介修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墨连玦,仰头吩咐道,“回转丹,与那些女子各服用一粒。” 墨连玦握紧瓷瓶,郑重地道谢,将灵珑安置在介修怀里,跃然起身,待折返之际,三人便按照原路,迅速撤出了地宫。 铜雀街后巷的这处小院,今日倒是出奇热闹。 三人回到小院时,灵翰霆和古灵儿早已烹好茗茶等候,但见灵珑被墨连玦背了回来,连忙迎了上来,“珑儿,如何,可有碍?” 灵珑蹭着墨连玦宽厚的背,朝着古灵儿调皮道,“嘻,娘亲,珑儿身子无碍。只今日懒怠,故意让墨连玦背我回来。” 古灵儿松了口气,忙将灵珑安置在躺椅上,摸着她的小脸叮嘱道,“珑儿,有何不适,千万不要忍着。”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却满是兴奋地挤眼道,“娘亲,得了。” 古灵儿握着灵珑的小手摩挲着,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头,终究是落地了。 灵翰霆将茶盏递给诸人,朝着介修云手道,“师兄,那阵,皇上多久会察觉到?” 介修看了墨连玦一眼,缓缓开口道,“估摸着三五日。” 灵翰霆继续道,“那,密室中的人要如何撤离?” 介修凝眉道,“自有隐世家族的人接了他们出来,倒是要找一处闲置的庭院,否则,只怕躲不过乾帝的追踪。” 墨连玦诧异于隐世家族竟有不少族人潜伏在京都,却是连忙开口道,“晚辈在渭芒山附近倒有一处别院,那别院依山傍水,颇为适合修养。” 介修沉吟片刻,微笑拱手道,“如此,便有劳靖王爷了。” 墨连玦侧身回礼,三人举杯畅饮,细细策划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出来。 乾帝近日精神不济,连批阅奏章也有些力不从心。他吩咐梅贵人,一日三餐为他备好那滋补汤膳,头一两日尚可,第三日再动那汤膳,便觉心颤难耐,手脚发抖。 乾帝抑制住身子的抖动,嘶哑吩咐道,“康汉,你且退下,朕要一个人待会儿。” 康汉俯身捡起地上的奏章,躬身退了出去。 乾帝看着门扉关起,哆哆嗦嗦地抱住身子,听着牙齿碰撞的清脆声,忽然间呕了一口鲜血。那鲜血喷溅而出,脏污的不是别的奏章,恰恰便是墨连玦与灵翰霆,恳请赐婚的奏章。 乾帝癫狂地将奏章扫到地上,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卧房内,卧房内的摆设亦如以往,他仔细端详,发觉并无异样之处。他疯狂地大笑,笑得摔倒在地,依然在笑。可他笑着笑着便皱起眉头,他睁着猩红的眼睛盯着那铜镜,鬼魅还是那些鬼魅,那常年燃烧的香烛却熄灭了。 乾帝狼狈地爬起来,取了烛灯去点那香烛,可是那香烛却似被诅咒了般,怎么点都点不着,最后竟在他的手心里断裂开来,碎成了粉末,无风自散。 乾帝立时慌了手脚,直接将烛台拔起来,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那巨大的龙床便从中间一分为二,原来除了铜镜处,这龙床下尚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往地宫的正中央。 乾帝连滚带爬地入了那密道,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那殿宇前。只可惜,除了堆放墙角的几具森然白骨,什么也没剩下。 乾帝脚下一软,立时便跌落地板之上,可他身下的位置,偏巧是那莲花台。那散发着血腥和恶臭味的莲花台。他扫视整个大殿,他曾在这里夺走了几十位少女的元阴,他曾亲手将银针插入了她们心脏处取血,他看着那悬挂半空的绳索,无法遏制地呕吐起来,仿佛他喝了她们的鲜血,吃了她们的肉身。 地宫里回荡着乾帝的声响,乾帝不知道他如何回到了乾清宫,他却深深地明白,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正文 189.集隐士之大成 别院里,墨连玦在祥妃的床头守了三天三夜,直至第四日夜间,祥妃终于睁开了眼睛。m 乐文移动网 墨连玦将祥妃的手贴在脸颊上,急切开口道,“母妃,母妃,您终于醒啦。” 灵珑侧身看着祥妃那冰蓝色的眸光,虽形同槁木,却不难想象曾经的光彩照人。那般雅致的笑,那般纯然的眸,也难怪让世人叹服。只是如今,连苏生也束手无策了。 祥妃吃力地笑笑,爱恋地抚触着墨连玦的俊脸,似乎她想如此做,已然很久了,只那双小手到底抖得厉害,没多时便累得娇喘嘘嘘,眼睛却看向了倚靠在墨连玦身侧的灵珑。 墨连玦轻转头颅,灵珑忙凑到祥妃跟前,虔诚地屈膝行礼道,“灵珑见过祥妃娘娘。” 祥妃微笑地颔首,朝着灵珑轻点着下巴。 灵珑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垂首轻声道,“祥妃娘娘,您想说什么?” 祥妃缓缓摇头,将墨连玦和灵珑的手扣在一起,然后紧紧地压在胸前,然后慈眉善目地笑着。 墨连玦眼眶发涩,勾唇浅笑道,“母妃,这是灵珑,是玦儿的妃。” 祥妃蓝眸轻眨,轻轻摩挲着两人的手,似是叮嘱般朝着二人打量,随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墨连玦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疼得灵珑心头微绞,她将墨连玦抱进怀里轻轻抚触,分明感觉到墨连玦在啜泣,却隐忍地没有声响。她紧紧地抱着墨连玦的头颅,直至夜幕深沉如墨。 少时,墨连玦从灵珑怀里爬出去,替她拭去颊边的泪珠,抱起祥妃略僵的身子朝着后院而去。灵珑坐在门槛上,看着墨连玦劈柴,看着他架起木床,又看着他将祥妃抱了上去。 可是最后一刻,当火把靠近木床的最后一刻,墨连玦的手终究是抖了。 灵珑缓步上前,朝着墨连玦伸手道,“墨连玦,我来吧。” 墨连玦将灵珑的小手握在手里,缓缓摇头道,“不,我要送母妃最后一程。” 火光渐渐燃起,将夜幕灼烧得分外妖艳。那是墨连玦找寻了六载的母妃,是那个曾经饱尝宠辱的番禹公主费蓝扎,就这样安静地走了,连一句话也未曾留下。 墨连玦虔诚地将骨灰收进骨瓷深坛里,一捧一捧地收着,灵珑看着墨连玦略弯的脊背,看着那阴沉如水的面容,迟疑片刻,转身离开了后院。或许,她该为墨连玦和祥妃留下独处的时间。 介修在庭院中负手而立,天上没有星,没有月,他依然凝望着远方,亦如她小时候常见的那般。 灵珑敛了衣裙靠近介修,悠然开口道,“师父,师叔们醒来了吗?” 介修轻微颔首道,“嗯,除了师叔祖,旁人皆醒了。” 灵珑想起那个枯败的老人,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他内息之力最深厚,本该是最先醒来的,奈何无论汤药针灸,都无法近身,倒宁愿这般去了似的。 介修率先朝着西侧院而去,灵珑迟疑片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没想到,怀仁竟然醒来了,圆瞪着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人。 介修躬身行礼道,“师叔,您醒了?可要用些膳食?” 怀仁眯眼摇头,朝着二人招招手。 灵珑和介修对视一眼,缓步来到床榻前,怀仁打量着二人,随即做出了云手的动作。 介修率先将右手递了过去,怀仁把了一手脉象,摇头哑声道,“丫头来。” 灵珑怯怯地将手伸出去,随即便感觉一袭冰凉之气,蹿进了全身的筋脉。怀仁长久地按压在灵珑的脉搏上,一会儿眯眼,一会儿颔首,长指虚空一弹,灵珑顿觉浑身舒畅,筋脉扩张,竟如此这般达到了内息圆满之境。 怀仁冷哼道,“你分明早已内息圆满,还当师叔祖隔空运功不成?” 灵珑诧然,介修却勾唇解释道,“珑儿,是师尊压制了你的内息。” 灵珑恍然大悟,怪道那次从大悲寺回来,内息修炼进展缓慢,竟是师尊做了手脚的。 介修将灵珑的小手扯出来,朝着怀仁颔首道,“师叔,您且歇了吧,弟子与您准备些膳食去。” 怀仁瞪眼道,“你去,丫头留下。” 介修不着痕迹地将灵珑往身后掩了掩,声色内敛道,“师叔,这丫头还要入宫,不若下次再向您请安。”说罢,携了灵珑转身离开。 奈何师徒二人刚刚走到门边,便再也迈不动步子。 灵珑与介修对视一眼,这分明是滞留阵法,没想到怀仁仅凭内息之力便布好了阵法,看来得不到他的应允,他们是休想走出这屋子的。 灵珑愤然转身,双手叉腰看着怀仁道,“师叔祖,您想做什么?” 怀仁邪狞地笑着,朝着灵珑勾手道,“丫头,你是自个儿过来,还是让老祖宗拉你过来?” 灵珑软了肩膀,颓然地看了眼介修,蹭着地板朝床榻靠近,可她猛然一趔趄,直接扑倒在床榻边,怀仁却捋着胡须开怀大笑。 灵珑哀怨瞟了眼介修,介修失笑摇头,他倒是想扶着她,前提是他得动的了身子才行。 介修眯眼不语,怀仁却颇为自得地开口道,“介修,你与你父亲一般模样,古板,笨拙,完全是师叔讨厌的模样,唔,这丫头不错,底子好,人也灵泛,今日倒可收了做关门弟子。” 灵珑慌忙摇手道,“师叔祖,弟子拙笨,有拙笨的师父师尊教诲即可,您老人家还是另外挑拣弟子吧。” 怀仁冷哼道,“由不得你。” 灵珑正欲反驳,忽觉一股张弛之力在体内流窜,身子还无法抑制地飘向半空之中。她惊醒地抓住床沿,奈何不过眨眼功夫,到底还是被怀仁扯到了半空中,墨发飞瀑地倒挂着。 “师父,师父!”灵珑惊恐地喊着介修,她怕极了筋脉逆转的感觉,可是她未曾听到介修的回应,便陷入了一片白茫茫地困顿之中。 灵珑飘荡在半空中,喊着介修,喊着古灵儿,听到的却只是自个儿的回声。她颓然坐下,却发现身下是一条铺满礁石的小路,那路上竟隐隐亮起了烛光。 灵珑顺着光亮而去,九九八十一阵,勾魂曲,引蛊术,但凡属于隐世家族的秘术宗谱,几乎全在身旁,她一处处看,一件件修习,竟如绘画下棋般信手拈来。她乐得开怀,蹦蹦哒哒朝着尽头而去,却在耸入云端的山巅之上,发现了癫狂大笑的怀仁。她一惊一愕,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怀仁放浪地笑着,“师兄啊师兄,你依然比不得我,你不让我学禁忌之术,我不但学了,还传给了隐世家族的命定之人,哈哈,她以后是我的关门弟子了,比你的弟子优秀许多倍,哈哈,我才是隐世家族的修炼奇才,只有我才是,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东郊的上空,怀仁却仰躺在床榻上,彻底闭上了眼睛。他的毕生绝学,他的所有内息,就这般强买强卖地灌输到了灵珑的体内。 怀慈抱着灵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怨也,恨也,归结于因果轮回便皆是浮云。你既想通了,又何苦说这番话遭人怨恨呢!师弟,你且去吧,师父他老人家不会怨你的。” 怀慈抱着灵珑离开,床榻上的枯朽老人却渐渐透明了起来,眨眼间,只留下那浅灰色的粗布衣袍,摆了个忏悔叩拜之姿,遥望着东方。 介修推门进来,朝着那灰布袍子行尊师大礼。那袍子立时散落在床榻上,介修将袍子一褶一皱的折叠起来,放进一个铁质匣子内,那匣子怦然关闭,自此,除非怀仁留下但书之人,否则,这匣子便永生永世地闭锁了起来。 灵珑睡得很不踏实,那般强劲的功法,非一时一刻便能消化的。怀慈坐在灵珑身后,缓缓运行内息帮灵珑舒展,与众皆坐在旁侧观望,墨连玦却抱着祥妃的骨灰,靠在榻上守着。 古灵儿端了一碗参汤递给墨连玦,墨连玦本没有胃口,但见古灵儿满眼关切,不忍拒绝,索性颔首道谢,捧着汤碗一饮而尽。 室内出奇得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汗珠碎裂的声响,能听见内息运转的声音,更何况是灵珑破碎的呻吟声。 墨连玦将怀里的骨灰坛抱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灵珑,好在经过初时的痛苦后,灵珑的神色到底还是舒缓了下来。 整整两个时辰,怀慈终于敛了内息收功,墨连玦将灵珑放在榻上,古灵儿等人则奔向床头关切道,“师父,可有妨碍?” 怀慈撸着胡须道,“无碍。这丫头顽劣,倒险些将为师的功法也收了去。呵呵,妙哉妙哉。” 古灵儿皱眉道,“师父,师叔传的功法……” 怀慈拍着古灵儿的肩膀安抚道,“沐儿,功法本无善恶之分,因着世人逃避责难,便归于功法之过。珑儿生性纯良,且看着吧。” 介修朝着怀慈云手道,“大师,您这边请。” “兔崽子!”怀慈笑骂一声,拈着佛珠踏出了卧房,众人连忙追随而去,只余墨连玦陪侍在灵珑身侧。 ------题外话------ 乐文改了审核时间,若没有提前一日上传,当天是十点半以后开始审核,小伙伴们,请莫要着急哈,小巫无论早晚,两章肯定是不会少的,群么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0.指派你为族长 约莫三更天时,灵珑渐渐苏醒,她只觉浑身舒爽飘然,环顾四周时,却见墨连玦斜靠在床脚,蓝眸潋滟地凝望着她。m 乐文移动网她咧嘴笑笑,正欲挥手打招呼,忽觉身子一沉,便被墨连玦压进枕间深沉地吻着。 灵珑仔细品味着这般霸道的深吻,有柔情有留恋,还有庆幸。她伸出小手揽上墨连玦的腰身,却无意瞥见桌案上藤紫色的古朴坛罐,顿觉一阵心疼,抱着墨连玦的脸颊热切地回吻着,玦哥哥,该是吓坏了吧。 良久后,墨连玦终于撑起身子,抚触着灵珑的小脸喟叹道,“珑儿,幸好你无碍。” 灵珑眼睛酸楚,却故作刁蛮道,“自然无碍,珑儿倒要长长久久地欺负玦哥哥。” 墨连玦点了点灵珑的琼鼻,勾唇莞尔道,“好,便任凭你捏圆搓扁罢了。” 灵珑轻眨眼睑,作势朝着颊边的大掌咬去,墨连玦下意识躲避,灵珑便嘟嘴不满道,“方才许下的誓言,这会子便反悔了?” 墨连玦失笑摇头,递了手臂伸到灵珑唇边,宠溺开口道,“喏,且凭你混闹去。” 灵珑故作阴险地邪笑,张开大嘴便啃了上去,只待触及手臂的那一刻,啃咬却换成了轻吻,娇俏挑眉道,“罢了,珑儿这会子饿得很,不想吃生肉,倒留着改日品尝吧。” 墨连玦温柔地爱抚着那娇艳的唇瓣,挑眉轻笑道,“好,都依你”,说罢,起身离开,没一会儿便端着清粥小菜而来。二人促膝而坐,温馨融洽地用完了膳食。 灵珑和墨连玦来到外间时,早已不见了怀慈的身影。介修同灵翰霆下棋,古灵儿温柔浅笑着坐在一旁。 灵珑朝着介修挤了挤眼睛,扑进古灵儿怀里撒娇道,“娘亲,师父和父亲,谁会赢棋?” 古灵儿愣,随即便捏着灵珑的小脸分辨道,“娘亲左不过看些热闹,输赢倒未曾关注。” 灵珑眨眨眼,不依不饶道,“那娘亲希望谁赢棋?” 介修和灵翰霆皆抬头看向古灵儿,古灵儿噎了一下,惯常淡然的容色,到底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灵珑笑嘻嘻地凑着小脸等着,古灵儿弹了弹她的额头,颇为愤愤道,“娘亲希望他们打成平局,这会子娘亲便要开盘坐庄家,且看珑儿选谁输谁赢?” 灵珑顿时垮了小脸,转脸向墨连玦求助,墨连玦失笑摇头,拍着她的小脸道,“乖,且让师父赢吧,师父要安置族众,手里定然拮据,至于岳父大人输得银两,便由我来出吧。” 灵珑瞬间圆满,看着墨连玦的眼神里颇多崇拜,连古灵儿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介修自然棋高一筹,灵翰霆愿赌服输,掏出一百万两银子递给了介修。 介修但见那一沓银票颇为厚实,讶然开口道,“灵兄,方才可只约定了十万两银子。” 灵翰霆偷看古灵儿一眼,轻咳两声道,“隐世家族那么多人,这些只怕不尽够的。” 墨连玦忙躬身拱手道,“岳父大人放心,余下的,从晚辈府上划拨便是。” 灵珑忙不迭颔首道,“是,父亲,珑儿那里也有不少,您的银钱,便留着与娘亲过小日子吧。” 灵翰霆似笑非笑地盯着古灵儿,古灵儿闹了个羞恼,嘟囔了句“我去盛汤”,脚步慌乱地离了外间。 介修倒不与众人客气,隐世家族需要重建,以他一人之力,确实艰难些。索性拱手道谢,挑眉轻笑道,“你师尊将族长之位交给珑儿,显见是深思熟虑过的,若然交给师父,只怕会因着不善经营,使得族众衣食拮据了。” “啥?交给我?”灵珑反手指着自个儿,讶然开口道,“师父,您别逗了,珑儿才几岁,莫说做族长,就是做族长的跟班儿也不够资格的。” 介修失笑摇头道,“唔,说的是,不若珑儿雇佣为师,为师便替你暂时接管着?” 灵珑瞬间松了口气,蹭到介修跟前嗫嚅道,“师父,您是我亲师父,谈钱多伤感情啊。” 介修叹气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何况只是师徒。再说,你日后总归要嫁给那臭小子,师父不收彩礼,岂不是便宜了他。” 墨连玦心知介修故意刁难,随口应承道,“无碍,两份嫁妆,晚辈担得起。” 介修深深地看了墨连玦一眼,敛了衣袖起身,拍着灵珑的肩膀道,“珑儿,京都不宜久留,为师今夜便会带着族众返回落日崖,至于你,为师不强求,只记着你是隐世家族的后人便可。” 灵珑忽然红了眼睛,扑进介修怀里嗫嚅道,“师父,珑儿不知道落日崖在何处,若珑儿想你了,想回去了,便该如何是好?” 介修轻笑道,“为师将仓鸾留给你,若想为师了,便跟着仓鸾回来。只你记着,落日崖不欢迎外人进谷。” 灵珑下意识地看了眼墨连玦,墨连玦则坦然地轻笑,隐世家族经历此番变故,对旁人只怕越发芥蒂了。 古灵儿端着汤膳进屋,但见氛围凝重,便知提到了别离之事。她为众人各盛了一碗人参鹿茸羹,轻声建议道,“师兄,世人常说大隐隐于市,师妹倒觉得,族众倒无须生生世世困在落日崖中。” 介修颔首道,“是,礼梵大师也如此说。只是这些年人心浮动,倒要好好谋划才是。” 古灵儿微微颔首,灵珑却眨眼轻笑道,“师父,您便只能称呼师尊为礼梵大师吗?” 介修冷哼道,“让为师追着一位烧满戒疤的老和尚喊父亲,岂不笑话。得了,为师要走了,且出来见见师叔师伯们吧。” 隐世家族的族众拢共剩下不足五十人,阵法中历经磨难的便有一般以上。灵珑看着他们分明精神矍铄,却容色衰败的模样,心内隐隐发涩。只怕拼尽毕生所能,曾为血魂的经历都无法混忘吧。 介修随性地挥手,但见衣袂翩跹间,数十个踩着飞仙步的人朝着西南方向飞去,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暗夜里。 灵珑则在古灵儿的催促下返回了皇宫,乾帝,乾清宫……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1. 你唱怨曲,我便唱哀调 乾帝休朝三日,恢复朝政之日却颁布了一道圣旨,将苏艳洛许配给墨世钧,乌雅许配给墨连漓,其他秀女或是小侯爷或是世子爷,总之皆有了安顿。而灵珑,这个起初被许多王爷皇子竞相求娶的女子,却被指派为上书房的棋艺夫子。 灵珑叩伏谢恩,方接了圣旨,康汉却躬身回禀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小姐是上书房最年轻的夫子。只小姐不急着预备他事,倒要跟着杂家去乾清宫叩谢圣恩才是。” 灵珑眯了眯眼睛,微笑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康公公身前带路了。” 灵珑将圣旨捧给翠浓,随着康汉款步朝乾清宫而去,只心里到底透亮,只怕乾帝的召见并没有那么单纯。 乾帝倚靠在龙椅上,头发花白,容色衰老,只一双眼睛颇为幽暗地看着灵珑。 灵珑慌忙垂眸,叩伏行礼道,“臣女灵珑见过皇上,皇上万安。”她将额头压在手背之上,安静地等候,乾帝未曾言语,她便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乾帝草草挥手,声音嘶沉道,“起吧。” “臣女谢皇上!”灵珑优雅起身,敛了衣裙静候一旁,却不敢贸然迎上乾帝的目光。 “看看,可是你画的?”乾帝右手一挥,一张纸便飘然落在了地上。 灵珑俯身捡起,竟是她练习桃花阵时的涂鸦。她微敛心神,点头浅笑道,“回皇上,这是桃花阵。前阵子世子爷为臣女淘换了不少阵法书籍,书上说这桃花阵十里桃花飘香过,万般情怀皆成踪,臣女颇为心悦,索性捡着纸张随意涂画,不知怎么到了皇上这处?” 乾帝阴寒地挑眉道,“哦?可练成了?” 灵珑羞赧地嗫嚅道,“有时候成,有时候不成。臣女摆好阵,便会放一只小兔子进去,那小兔子有时候被困在阵里大半晌,有时候却片刻时间就蹦跶了出来。臣女如今尚且不知,那桃花纷飞之景,那兔子到底见没见着。” 乾帝豁然起身,朝着灵珑云手道,“如此,朕愿意试一试那阵法。” 灵珑豁然叩伏道,“皇上,臣女不敢。” 乾帝似笑非笑,康汉却甩着拂尘规劝道,“小姐,皇上既允了你,便不会治你的罪,倒是好生布阵要紧。” 灵珑捏着衣角委屈道,“是,臣女领命,且莫要因着臣女布阵愚钝,倒要累及了旁的才情才是。” 乾帝终究笑了出来,“且来。朕倒要看看,你这丫头是不是面面俱到。” 灵珑左右观望,从桌案上抱着棋盒过来,朝着乾帝屈膝道,“皇上,臣女这便布阵。” 乾帝微笑颔首,灵珑便率先将一粒白子放在了正中央,然后以步伐丈量着长短,左三右二,前一后四,虽不过几粒棋子,却堪堪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 灵珑最后打量着阵法,将左侧的棋子朝着内侧虚移了半颗棋子,这才朝着乾帝屈膝行礼道,“回皇上,这便是臣女练习的桃花阵了。” 乾帝毫不迟疑地踏入阵法中,灵珑和康汉便满是期待地看着他。须臾后,灵珑见乾帝似乎面容平和,不由撞了撞康汉的肩膀求证道,“康公公,这阵得是未得,要不,你喊一喊皇上吧?” “不必!朕这便出来!”乾帝负手跨出棋子,显见这阵法并未成功。 灵珑顿时哭丧着小脸哀求道,“皇上,臣女许久未曾布阵了,或许失了些准头,您再给臣女一次机会可好?” 乾帝挥袖沉声道,“好,康汉,你入阵去,朕也学一学这布阵之法。” 康汉躬身应承,灵珑握了握拳头,围着那阵法瞎转悠,一会儿调一调这颗棋子,一会儿挪一挪那粒棋子,只觉得四处皆妥帖了,才朝着康汉云手道,“康公公,要不,你进去试试?” 康汉甩着拂尘入阵,没一会儿,脸上便略见喜色,竟将拂尘抛开,朝着半空中虚抓着什么,灵珑凝眉呼唤道,“康公公,康公公?可看见桃花了?” 康汉似乎听不见声响,一边虚抓着,一边坐了下来,那神色,竟颇为惬意。 灵珑欢喜雀跃道,“皇上,得了,竟真的得了。” 乾帝猛然起身,朝着灵珑吩咐道,“丫头,让康汉出来,朕要进去看看。” “嗳!”灵珑脆生生应着,直接拿掉了阵眼的棋子。 康汉豁然回神儿,呆愣问道,“桃花呢?为何没了?” 乾帝踹了康汉一脚,笑骂道,“蠢奴才,与朕滚出来。” 康汉忙捡了拂尘出来,脸上却满是意犹未尽之色。 灵珑将阵眼放回去,乾帝难掩期待,跨步迈了进去。 灵珑扯着康汉问询道,“康公公,真的看得见桃花,闻得见花香吗?” 康汉喜笑颜开道,“回小姐,确实是的。咱家活了半辈子,再没有比那处更美的桃花园子了。” 灵珑兴奋地跺脚道,“唔,等皇上出来,我也要进去试试,你记得帮我拿掉阵眼。” 两人交流火热,乾帝却黑着脸子从阵法里走了出来。 灵珑傻眼道,“皇上,您为何出来了?您懂破阵吗?” 皇上爆喝道,“懂个屁,你们说的话,朕听得一清二楚。” 灵珑颓然地垂了脑袋,泫然欲泣道,“臣女还没见过呢!” 皇上忽然收敛了怒容,拍了拍灵珑的脑袋安抚道,“无碍,丫头,你便在乾清宫里好好练阵,朕今日必要看见那桃花园。” 灵珑破涕为笑,朝着乾帝屈膝谢恩,背对着龙椅蹲在地上,果然认真研究起来。只方才还怯懦的眼睛里,却早已多了几许深沉。方才那阵,自然是假的,她并未与康汉示意,倒未曾想过,康汉竟如此讨巧,将沉迷美景之容色,表现得真假难辨。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射在地毯上,映衬着那枣红色的螺纹地毯越发的波光闪耀。 灵珑刻意忽视落在身上的凝视,缩着小身子,在摆阵,试阵,再摆阵,再试阵中消磨着时光,当然,她终究让乾帝看到了真正的桃花阵,不过那已是夜幕降临时的事情了。 乾帝长久待在阵中不肯出来,康汉却趁着更换茶盏的时候轻声道,“那画纸,是从乌雅小姐处得到的。” 灵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除了乌雅夺走的那张,旁的画纸她皆已焚毁。不过康汉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些,他是在提醒她,乾帝在查找懂阵法之人,且因着这幅画,怀疑到了她的身上。 灵珑看着乾帝慵懒放松的神态,似乎与一般的老人没有两样,可眉宇间的凝重之色却若隐若现,乾帝啊乾帝,一夜之间,倒似衰老了二十年。 灵珑失笑摇头,她唱了怨曲,旁人自然可以唱哀调,至于谁的戏份充足,倒未必取决于一时之功了。 乾帝过足了瘾,便清扬着语调吩咐道,“灵珑丫头,放朕出去吧。” 灵珑咬着马奶糕捏起了棋子,仰着小脸轻笑道,“皇上,可美不美?臣女下次还为皇上布阵可好?皇上还喜欢何种阵法,臣女去学可好?” 乾帝看着灵珑满脸糕点碎屑,清扬眉梢道,“唔,显见是朕混忘了,倒让丫头错过了用膳的时辰,也罢,你既吃将开了,便在朕这处细细用了吧。” 灵珑笑嘻嘻地点头,豁然闪身间,乾帝便瞧见地毯上摆放着一个托盘,除了糕点之物,旁的小菜参汤,竟被灵珑吃得狼藉不堪。 乾帝朗笑道,“倒是朕多虑了。今日晚了,且回去歇了吧。” 灵珑屈膝告退,却在经过托盘之时,将剩下的两颗马奶糕拿在了手里,这才鼓胀着包子脸离开。 灵珑一路吃着马奶糕,晃晃荡荡地朝着西岚宫而去。 夜色倒谈不上美好,只有人陪着她散步,她倒并不着急回去,索性左弯右绕,约莫用了平日三倍有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灵珑小跑着步子奔了过去,挽着冰儿和翠浓的手腕嗔怪道,“姐姐,左不过在这宫里,下次倒莫要如此观望了。” 翠浓和冰儿齐齐应声,但见灵珑轻眨眉梢,忙搀扶着她回了梅兰阁。 翠浓和冰儿关闭门扉,少不得问起乾清宫之事。灵珑只浑说乾帝找她下棋,二人倒没有多问,细细为灵珑净了小手,主仆三人便围坐餐桌旁用晚膳。 灵珑本吃了不少,略微夹了几筷子小菜,便推说吃饱了,弃了筷子便回到了卧房内。 可刚一推门,便见一白袍蓝眸的男子斜倚在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侠女吴欢传的话本子。 灵珑将门关上,双手环胸调侃道,“吆,靖王爷真是主动,这般大咧咧地现身小姐的闺房,倒不怕被乱棍打出去。” 墨连玦挑眉道,“岳父大人允了,岳母大人默认了,至于两个丫头,唔,方才还为本王冲泡了果子茶,且说说,还有何人?” 灵珑跳了跳眼皮,顿觉无趣,索性抓了个软枕朝墨连玦扔去。 墨连玦抓了软枕放在榻上,朝着灵珑勾了勾手指。 灵珑咬牙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抵不过心头的思念,笑眯眯地扑向了墨连玦。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票票,吼吼,有票票就有动力,码字去。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2. 得不到她誓不罢休 午后,灵珑在凉亭里画着红霞灿照之景,方搁置笔墨,便见石案旁多了一袭纤柔的身影,正撑着下巴端详那棋局。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灵珑敛眉浅笑道,“不知梅贵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贵人恕罪。” 梅贵人高傲挑眉,无趣地撇嘴道,“处处见人奴颜媚色,好容易到妹妹这里躲躲清静,妹妹这是拿话挤兑我呢?” 灵珑失笑摇头,斟了果子茶递给梅贵人,屈膝告饶道,“是臣女错了。贵人怎么这会子过来?” 梅贵人不答反问道,“这棋可是妹妹布的?” 灵珑点头道,“正是。” 梅贵人摇头咋舌,“此局乃对峙之局,虽看起来旗鼓相当,黑子腹地却暗藏玄机,若然如此都赢不了,啧啧,日后倒莫要再碰棋局了。” 灵珑讶然,她好容易设计的残局,未曾想过竟被梅贵人一眼看破。 梅贵人冷哼一声,戳着灵珑的额头嗤笑道,“妹妹,姐姐是宠妃。” 宠妃,无须太聪明,美艳便好。深藏不露的缘由,言尽于此。 灵珑一时无言,梅贵人却率先落下黑子,朝着灵珑云手道,“灵夫子,您请。” 灵珑勾唇娇笑,手起手落间,二人倒颇有兴致地对弈起来。 梅贵人落子极快,手法却颇为诡异。初看似没有章法,琢磨之下,却皆是谋算。 灵珑难免兴奋,梅贵人主一鼓作气,她便谋划全身而退;梅贵人杀气腾腾,她便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你来我往,你杀我夺,二人对视而笑,竟莫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情分。 夜幕渐渐暗沉,灵珑将最后一粒白子落下,这棋局便真正见了分晓。 梅贵人将黑子丢入棋盒内,凝眉任性道,“如此,以后本宫再不碰这劳什子的玩意儿了。” 灵珑娇俏道,“且随你。本夫子征战上百场,旁人多是十几子,几十子,只贵人这处不过区区两个子。贵人不玩,本夫子倒放心了,若然改日输给贵人,岂不白瞎了我这夫子的名声。” 梅贵人顿时莞尔,倒拧着灵珑的手臂调皮道,“唔,既如此,本宫改日再来,若然当众赢了妹妹,日后放出宫去,岂不多了项营生。” 灵珑撇嘴轻笑道,“贵人只怕日夜不得安枕了。” “哼,美得你!”梅贵人轻哼,却趁着端茶的机会低语道,“妹妹,皇上似乎在命人调查丞相府。” 灵珑愕,随即喜笑颜开道,“如此,倒要静候贵人来打擂了。” 梅贵人瞥了眼西沉的日头,掩唇呵欠道,“本宫乏了,不扰妹妹作画了。” 灵珑忙屈膝行礼道,“恭送贵人。” 梅贵人妖娆地挥了挥帕子,方踏出凉亭,两名宫女便一左一右的搀扶而来,那娉婷摇曳的身段,要多邪魅便有多邪魅。 灵珑收了笑脸,朝着虚空打了记响指,立时便有两名宫女立在石阶下,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灵珑指了指画板和棋局,敛了衣裙朝梅兰阁而去。这便是做了夫子的好处,凭白填了两个粗使丫头,倒省得冰儿和翠浓劳累了。 灵珑鼻尖轻哼,乾帝既怀疑她懂阵法,又岂会放过丞相府。况且她被指派为棋艺夫子已有数日,既没有安排授课,也不准她随意出宫。不像封赏,倒似找了个名头将她困在宫中。 灵珑故作轻快地哼着小调,她若想走,没人能拦得住她,乾帝倒莫要打着以她为质来威胁丞相府,否则…… 梅贵人离了西岚宫,康汉立时躬身行礼道,“贵人,皇上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梅贵人挑眉轻笑道,“本宫知道了。公公且先回去,只说本宫换套衣裳便来。” 康汉躬身告退,梅贵人却不急不缓地朝着忘忧宫迈步。 小宫女谄媚道,“贵人,皇上可真疼您,一会子不见,竟派了康公公来寻您。” 梅贵人怒目一瞪,那小宫女立时噤了声,蔫搭搭地退到了身后。 梅贵人鼻尖轻哼,想她,只怕想她的汤膳了。那汤膳里添加了阿芙蓉,以乾帝如今的身子,只怕一顿不食便会浑身颤抖,莫说批阅奏章,只怕连狼毫笔也握不住的。 少时,梅贵人终于莲步轻移的踏入了乾清宫。 乾帝本欲责备,但见梅贵人颇为吃力地端着汤膳,立时惊喜招手道,“媚儿,快,与朕盛一碗,快。” 梅贵人将汤碗递给乾帝,柔声嘱咐道,“皇上,仔细烫口。” 乾帝草草点头,捧着汤膳边吹边喝,梅贵人复填了一碗,拿着汤勺缓缓搅拌,一双眼睛,却娇嗔地睨着乾帝。 乾帝喝完一碗,满足地叹了口气。但见梅贵人娇滴滴地小模样,忍不住将大掌揉了上去。 梅贵人侧身躲过,莹白的手指压上乾帝的唇瓣,娇媚细声道,“皇上,喝汤。今日这汤,媚儿熬制了三个时辰,定然比往日的更加香浓。” 乾帝用舌尖舔了舔梅贵人的手指,梅贵人惊吓地收回,捂着胸口娇嗔道,“皇上,您吓着媚儿了。” 乾帝揽着梅贵人朗声大笑道,“朕的媚儿胆子何时这般小了?” 梅贵人软靠在乾帝怀里,泫然欲泣道,“方才媚儿进来,皇上那脸色,竟要拉到五尺长了。” 乾帝放开梅贵人,坐在椅子上喝汤,状似随意道,“媚儿,听说你去了西岚宫?” 梅贵乖巧道,“是。媚儿腻烦了,便去找灵珑妹妹玩。赶巧妹妹那处摆了棋局,便同妹妹下了一局。” “可说了什么?” 梅贵人凝眉思索片刻,缓缓摇头道,“灵珑妹妹倒夸赞媚儿有慧根,旁的,倒未曾说什么。” 乾帝凝望着梅贵人,但见那小脸上娇媚外露、城府不足,立时慵懒地召唤道,“媚儿,倒朕这里来。” 梅贵人羞涩妖娆地投入乾帝的怀抱,用食指勾勒着乾帝的眉目魅惑道,“皇上,媚儿今日留下过夜可好?” 乾帝将梅贵人抱到书案上,大手一挥,案上的书籍奏折瞬间便散落一地。他看着身下娇艳的小人,如饿狼扑食般压了上去。 少时,乾帝气喘吁吁地起身,颇为气恼地捶打着书案。 梅贵人将半裸的衣衫穿戴好,抚上乾帝的肩头安抚道,“皇上,您定然是疲累了。不若媚儿先回去,明日再来看您。” 乾帝心有不甘,粗鲁地将梅贵人压回书案上,不管不顾地啃了上去。奈何折腾良久,直累得梅贵人浑身酸软,这**终究是无法纾解。 梅贵人不敢吭声,乾帝却抓着她的下巴恶声道,“怎么,嫌弃朕老了,不中用了?” 梅贵人忙抚摸着乾帝的胸膛安抚道,“皇上,可是昨夜没睡好?媚儿那里有巫医开的熏香,过会子取来可好?” 乾帝将裤子提上,揽着衣袍沉声道,“朕乏了,你回吧。” 梅贵人忙滑下书案,端着砂钵离开了乾清宫,转脸却派人将那熏香送到了乾清宫。 那熏香里除了阿芙蓉还有米囊,乾帝兴奋难耐,草草将奏章批示完,到底还是摸到了忘忧宫里。 这一夜贪欢后,乾帝萎靡不振,除了忘忧宫的汤膳,旁的吃食,竟渐渐地失了兴致。 晌午,灵珑腻烦了作画,却了冰儿和翠浓的随侍,带着皇上赏下的两名宫女朝着御花园而去。刚过转角,便见一袭杏黄色衣袍伫立花丛中,灵珑转身欲走,太子却高声呼唤道,“灵珑,来赏花吗?” 灵珑心道真真是废话,转身却微笑屈膝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凝眉叹息,“如今,竟连见也不愿见了吗?” 灵珑轻咬唇瓣道,“臣女不懂太子所言。臣女方才并未看见太子。” “既不是躲我,不若一起赏花吧。”太子挑眉轻笑,踏步朝着花园而去。 灵珑迟疑地看向身后,太子敛眉挥手道,“你们退下。”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太子眉目一凛,她二人立即屈膝退了下去。 御花园到底是御花园,菊花,芙蓉,桂花,秋海棠,凡名贵品种应有尽有。 灵珑细细赏着花儿朵儿,太子却将视线流连在灵珑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十三岁了,出落得越发迷人了。他想起那日在西岚宫,灵珑穿着粉色衣裙,分明那样浅淡,却将满场的女子皆比了下去。 太子迷醉地赏着美人,那眼神难免炽烈了些。 灵珑背过身子,不耐烦地压了压眉心。若知晓这心越散越乱,便不如倒在榻上睡一觉。她胡乱采了捧秋海棠,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且好好赏玩,臣女告辞。” 太子伸手拦阻道,“难得巧遇,饮杯茶吧。” 灵珑见太子态度强势,倒不想与他在御花园里争执,索性抬脚朝着凉亭而去。 茶是果子茶,小点却是鲍螺酥、豌豆黄和翡翠糕,皆是灵珑爱吃的小食。 灵珑敛了衣裙坐下,饮了杯柚香茶,吃了块鲍螺酥,似笑非笑地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灵珑一介臣女,皇上遣了宫女,太子遣了暗卫,这般大费周章,臣女今夜定能安枕,臣女告辞。” 太子看着灵珑离去,怒不可遏地打碎了茶壶,他便派人盯着她又如何,他得不到她,誓不罢休。 太子冷哼挥手,但见两道身影一闪而过,他便有些愤然地捶打着石案。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3.意外之喜 隐世家族安定在落日崖,虽百废待兴,族众的心绪却极其安定。 灵珑将那赤羽老鹰打发走了,翻出窗棂朝着冷宫的方向飞去。堪堪飞过两个屋檐,便忍不住颦眉凝神,冷宫里有人。 乾帝负手眯眼道,“佟妃,你若不肯说,朕便将所有女子都宠幸了,不怕选不中。” 佟妃勾唇讥讽道,“皇上夜间睡得可安枕,那些被糟践的女子可曾来找你索命?唔,臣妾混忘了,皇上夜间素来不敢睡,啧啧,到底还是害怕了。” 乾帝爆喝道,“贱人,给朕闭嘴。朕再问你一次,那女子是谁?” 佟妃摇头咋舌道,“啧啧啧,弑父篡位已属大逆不道,风烛残年之时却依然想要糟蹋少女身,墨苍玄啊墨苍玄,你这般厚颜无耻,祖宗先辈你可敢见?” 乾帝满脸阴寒,环顾四周后,捡了个棍子便朝着佟妃挥去,“贱人,叫你不知好歹,叫你张狂。” 佟妃畅快地大笑,那笑声惊得飞鸟乱窜,整个庭院也吹起了阵阵阴风。 乾帝身子一凛,将棍子高举过头挥下,却无法再靠近佟妃分毫。 佟妃邪狞勾唇道,“墨苍玄,你老了,不中用了。你想糟践谁,自去便是。怕只怕你这根刷了绿漆的老黄瓜,面子烂了,里子也烂了,嘶,看一眼都恶心。” 乾帝疯狂地挥舞着棍子,分明打不到佟妃,却依然拼尽力气挥向佟妃的脸,“贱人,叫你笑,叫你笑,打死你这贱人。” 佟妃看着乾帝癫狂,欣赏着乾帝的惊恐,又注视着乾帝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仿佛看着个耍泼耍赖的孩子。 乾帝将棍子抛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康汉将他搀扶起来,他没再去看佟妃的脸,而是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别院。 灵珑旋身落下,屈膝行礼道,“师伯,弟子来看你了。” 佟妃轻笑道,“师伯好得很,倒是你这丫头,倒莫要见天躲懒的好。你师父一把年纪了,再不成亲,只怕找不到好姑娘咯。” 灵珑咧嘴笑笑,拱手卖乖道,“是,弟子遵从师伯教诲,赶明儿就拉一车姑娘去落日崖,但凭师父挑拣。” 佟妃挑眉道,“唔,你师父那般模样,嘶,倒怕姑娘们争抢起来。” 灵珑朗声而笑,靠近瓮边低声道,“师伯,弟子接你出去可好?” 佟妃缓缓摇头道,“不,珑儿,师伯有师伯的劫,况且师伯如今自在得很,凭他是谁,再也不能欺辱于我了。” 灵珑尊重佟妃的选择,便靠在瓮边陪着佟妃说小话。 乾帝离了冷宫,越走越烦乱,越走越心惊,他不能服输,若服输了,即便得了那女子,也不能逆转天数了。他狠狠咬牙,脚跟一转,朝着忘忧宫而去。 梅贵人尚未歇下,只裸着身子让小宫女涂抹桂花油。 乾帝看着那玲珑的身段眼馋心热,朝着小宫女挥挥手,倒自行坐到床榻边,抚摸着梅贵人的小身子。 梅贵人凝眉不悦道,“贱婢,且仔细些。” 乾帝取了些桂花油,直接抹向梅贵人白嫩的腿,还颇为留恋的在大腿根部打转。 梅贵人豁然睁开眼,才要将巴掌呼出去,却见乾帝舔着那张老脸淫笑。 梅贵人忙将巴掌改成抚触,嗔怪地戳着乾帝的额头道,“皇上,您来怎么不说一声呢,灶上有汤膳,媚儿这便吩咐人去温一温。” 乾帝将梅贵人扯进怀里,不由分说便吻上了她的小嘴。 梅贵人故作妖娆地迎合,少时却抵着乾帝的唇瓣撒娇道,“皇上,别闹,且去洗洗身子,媚儿这便将汤膳端来。” 乾帝爽朗大笑,哼,魅力,他有的是,这般娇俏的小人,还不是夜夜在他身下承欢。他得意地勾唇,在梅贵人的伺候下脱下龙袍,光裸着身子转向屏风后,不时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梅贵人讥讽地抹了抹嘴角,折返之时,却见乾帝大喇喇地躺在榻上,盯着双腿之间。 梅贵人不动神色地靠近榻边,轻声细语道,“皇上,该喝汤了。” 乾帝豁然回神儿,轻咳两声,哑然道,“且端来吧。” 梅贵人将汤膳端给乾帝,取了一包熏香丢进了香炉,可她咬唇迟疑片刻,便将另一包熏香也丢了进去。 乾帝很快便热了起来,倒似想要证明什么,使着各种法子磋磨梅贵人。梅贵人畅快地叫着,乾帝终于抱着梅贵人倒在榻上,迎来了他最长的也是最后一次的释放。 乾帝沉沉睡去,梅贵人轻啐一口,待宫女捧了热水进来,便亲自拧了帕子替乾帝擦洗身子,待看到某处时,却忍不住放声大笑,终于,再不用伺候这老畜生了。 武城郡的水患如期而至,虽淹没了些许良田,到底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四海通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一方面得了百姓们的爱戴,另一方面,倒也招揽了不少精干的劳力。自此,四海通的声名响亮的传扬,连李兰山都不得不上门拜访,只可惜,除了掌柜,没人见过四海通的幕后老板。 李兰山将加封四海通为皇商的奏请经由孟之郎的手传递到了御前。乾帝点头应允,太子却出列躬身道,“父皇,四海通接济百姓之急,嘉奖自然应当,只这皇商之名,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孟之郎躬身驳斥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四海通皆是商人,寻常送个匾额绶带,又岂能笼络人心。况且武城三郡尚需后续接济,若然奖赏不到位,只怕商人精明,倒未必肯做亏本的买卖。” 太子怒视孟之郎,眼见路太傅等人皆不言语,不得不将视线转移到乾帝身上,可等了许久却未听到乾帝的应答,不由凝眉道,“父皇,您看?” 康汉悄悄靠近乾帝,“皇上,皇上,太子等您的批示呢。” 乾帝猛然转醒,迷瞪着眼睛轻哼道,“皇商而已,封便封了,康汉,退朝。” 康汉尖细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朝臣们看着皇帝的背影面面相觑,刚上朝便退朝,皇上真是越发无行无状了。 路太傅悠然叹气,朝着庆亲王拱手道,“王爷,长此以往,朝政岂不荒废了。您看这?” 庆亲王冷哼一声,甩着衣袖负手而去。他劝慰几次,乾帝如今竟连乾清宫也不准他去了,左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倒懒怠去碰那钉子。 路太傅见庆亲王走了,少不得唉声叹息,但见太子冷眼瞅着西角亭,忙借故有要事在身,悄悄地离了人群。 墨连玦和墨世钧对视一眼,扯着孟之郎便离开了金銮殿。四海通成了皇商,进驻京都商圈指日可待,至于以何种方式进驻,到底要好好商议才是。 太子躲在阴影处,凝眉吩咐道,“京都贸易,但凡影响国运的,皆在本殿的掌控之下。以前是,以后也是。” 路太傅躬身附和道,“是,太子殿下。下官定然不让四海通在京都落脚。” 太子傲然挥手道,“哼,落脚无碍,只铜雀街进不得,盐铁粮布沾不得,若然人家只想开个杂货铺子、脂粉庄子,且随他去,横竖本殿看不上那分毫小钱儿。” 路太傅谄笑道,“殿下所言甚是。” 太子拍着路太傅的肩膀叹气道,“太傅,你我本是师徒,倒无须这般多礼。嫣儿近日神思倦怠,侍郎夫人若得空,可到太子府看上一看。” 太子着重咬了咬“神思倦怠”几个字,且那俊朗的脸上难掩喜气。 路太傅心里一突,虽知晓机会太小,却忙躬身回禀道,“是,老臣定然让俞氏去太子府。” 太子施恩般地颔首,顺着墙角负手离开。 路太傅傻愣一会儿子,待太子身影消失,却终于急慌慌地赶回府里报喜去。 路嫣然喝着汤膳,懒洋洋地抚摸着肚腹,她费尽心机不能得,偏这偷汉子的野种来得容易。 路上为路嫣然揉捏着腿脚,路嫣然凝眉,他立时放轻了力道。 自打得了太子的准许,路生无事时,便见天混在路嫣然处。府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太子这正经夫君尚且容得下,倒没有旁人说话的余地。 “奴婢如意见过侧妃娘娘,见过侍郎夫人。” 路嫣然听见如意的娇脆声,瞬间直起了身子。 路生轻瞥一眼,细细为路嫣然盖好毯子,闪身便躲到了屏风后。 谭侧妃笑语盈盈道,“妹妹,快看谁来了?” 路嫣然微红眼眶,朝着侍郎夫人伸手道,“娘亲,您倒是终于想起女儿来了。” 侍郎夫人朝着谭侧妃告罪,挽着路嫣然的小手坐到床榻旁,“傻孩子,娘亲便只有你一个女儿,哪里会想不起。” 不是想不起,是不能上门。 路嫣然讥讽地勾唇,朝着谭侧妃冷声道,“谭侧妃且去吧,倒要谢谢你将本宫的娘亲请来。” 谭侧妃甩着帕子应承道,“嗳,姐姐不扰妹妹与侍郎夫人说体己话,不过,到底要告诉妹妹知道,侍郎夫人不是姐姐请来的,是太子爷体恤妹妹生养之苦,特意通知了太傅府的。姐姐告辞。” 谭侧妃分清云淡地走了,路嫣然却手脚冰冷地扑进了侍郎夫人的怀里。 正文 194.闹洞房之欢 侍郎夫人讶然道,“嫣儿,身子为何这般冰凉,快,且多盖一床毯子。” 路嫣然见侍郎夫人忙乱,淡然轻笑道,“娘亲,冷的是心,你捂身子有何用。” 侍郎夫人手上微顿,沉吟片刻,到底将毯子盖在了路嫣然身上,“嫣儿,你是怨恨娘亲吗?” 路嫣然失笑摇头道,“娘亲,嫣儿再不懂事,也怨不着您啊。太子府是嫣儿一门心思要嫁的,您说太子嘴唇薄,只怕生性太过凉薄。可嫣儿当时着了魔怔,就跟那扑火的蛾子似的,这会子想想,果然吃了自以为是的大亏。” 侍郎夫人爱恋地抚摸着路嫣然的脸颊,柔声关切道,“都过去了。嫣儿如今怀了皇嗣,即便将来太子继承大统,这后宫也少不了嫣儿的一席之地。” 路嫣然讥笑道,“女儿如今不在乎那些,倒要将这小杂种抚养成人,谁惹了我,尽数还回去。” 侍郎夫人捂住路嫣然的嘴巴,瞠目结舌道,“嫣儿,不许浑说。” 路嫣然放肆地大笑道,“娘亲,瞧您吓的。您放心,太傅府对太子尚有用处,他不会怪罪的。” 侍郎夫人凝眉不快道,“太子怪不怪罪,娘亲不在乎。可你如此轻贱这孩子,下人又岂能善待他。” 路嫣然不耐地颦眉道,“娘亲,且回府吧。日后也莫要来了,没得惹一身乌烟瘴气。” 侍郎夫人噎了一下,可想着有孕之人脾气素来古怪,嘱咐了些许养身子的法子,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卧房。 门扉关起的那一刻,路生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脸色阴沉地蹲坐在床榻边。 路嫣然抬脚踹了踹路生的脸,邪狞勾唇道,“怎么,嫌弃我喊他小杂种了。呵,小妾与侍卫私通的孩子,不叫小杂种叫什么?哦,还可以叫野种。嗳,路生,你喜欢哪个?” 路生握住路嫣然的脚欲甩出去,顿了一顿,到底将那脚安置在了榻上。 路嫣然咯咯地笑着,匍匐到路生身前,抱着他的脸就是一顿乱啃,直啃得路生满脸牙印,才舔着嘴唇轻笑道,“滚出去。” 路生敛着衣袍起身,顶着满脸的脂粉跨出了卧房。 路嫣然盯着小腹,喃喃自语道,“墨连竹,想用我的孩子增加砝码,哼,倒要看本小姐乐不乐意。” 侍郎夫人走到门口,但见如意探头探脑地冲她招手。她只当路嫣然有妨碍,忙随着如意拐进了假山后。 良久后,如意纯唇角含笑地出来,身后却跟着失魂落魄的侍郎夫人。 侍郎夫人回到太傅府便病倒了,太医诊了脉,开了汤药,可这病却越来越严重,过了几日,竟连床也起不来了。 路太傅求情张医正,张医正诊了脉,只说了句“心病尚需心药医”,提着药箱子便走了。 侍郎夫人从太子府回来便病倒了,可见定是在太子府遇见了糟心事儿。奈何路侍郎百般诱哄,侍郎夫人除了念叨“我的嫣儿,我可怜的嫣儿”,旁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路侍郎悄悄派了小厮去私下打听,那小厮勾搭上的偏巧便是如意。 如意添油加醋地诉说路嫣然在太子府的种种,太傅府立时便炸了锅。太傅府宠溺长大的嫡小姐,竟被自个儿的夫君赏给侍卫糟蹋,还怀上了孽种,对太傅府简直是奇耻大辱。 路太傅砸烂茶杯爆喝道,“墨连竹,你欺人太甚。” 路侍郎为路太傅顺着气,凝眉沉声道,“父亲,可要将嫣儿接回来?” 路太傅缓口气,嘶哑开口道,“接,接个屁。怀着个小杂种,要为父如何面对路家的列祖列宗。” 路侍郎吭哧吭哧地不敢说话,路太傅却眯眼冷声道,“去,托人传话给七皇子,就说为父答应了。” 路侍郎嘴唇翕动,但见路太傅态度坚决,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路太傅拈着袖边儿,轻轻迷上了眼睛。既无法占领先机,便多占几条船,至于开哪一条,便端看羹多羹少了。 七皇子同楚芊芊的大婚如期而至,因着府邸尚未建成,楚芊芊便被浩浩荡荡地接入了皇宫。皇上和皇后亲自主婚,算是给足了御史府的颜面。众人叩谢皇恩,待新人礼成后,便熙熙攘攘地将新娘子送入了喜房。 灵珑带着梅菲儿和不情不愿地柳诗涵踏入喜房,但见喜娘叽叽喳喳地说着吉祥话,那嘴皮子溜的,倒跟撒豆子似的。喜娘将吉利话说完,便满脸堆笑等着打赏,可侧坐榻边的随行小姐,谈天的谈天,吃嘴的吃嘴,倒似完全忘记了沾喜气的说法。 灵珑微凝眉心,从荷包里掏出几颗金豆子塞给那喜娘,柔声吩咐道,“嬷嬷,您辛苦。且去外间吃酒吧。” “嗳!”喜娘脆生生应了,捏着金豆子出去,却将侧坐席间的小姐打量个彻底。哼,凭她韩嬷嬷的三寸不烂之舌,倒看日后谁敢与她们当喜娘去。 楚芊芊朝着榻边轻声道,“屋里闷,几位姐姐也去吃酒吧。” 方如烟率先起身,却在经过灵珑身旁时,狠狠撞了她一下。 灵珑一时不察,竟被撞得有些趔趄。柳诗涵本欲理论,灵珑却抓住了她的手臂,小指轻轻一弹,方如烟便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偏巧小姐们前后脚走着,倒在那逼仄的门口叠起了罗汉。 小姐们哼哼嗨嗨,七手八脚,却险些将卡在门槛上的方如烟疼得晕过去。 柳诗涵双手叉腰,挑眉轻啐道,“呸,泼皮破落的货色,不夹着尾巴做人,倒上赶着找茬口。哼,活该你个糟心肝烂肺腑的贱货,倒省得本小姐动手了。” 方如烟理好云鬓,生怕引了旁人来看热闹,只能暗恨地骂了句“你等着”,转身带着人走了。 柳诗涵颇为畅快,梅菲儿却点着她的额际嗔怪道,“小丫头,日后说话断不可如此没斤两。她虽可恨,到底不值当拖累声名。” 柳诗涵嘟嘴垂眸道,“知道了柳姐姐,对旁人妹妹断不会如此的。” 方如烟三番两次陷害柳诗韵,柳诗涵老早就憋着劲儿要出口气,今日难得畅快,自然是怎么解气怎么谩骂。可想想方才那话语,倒跟市井泼妇一般无二,顿时羞臊地躲进了梅菲儿怀里。 梅菲儿轻轻拍了拍柳诗韵的肩膀,灵珑却朝着喜床上的女子恭贺道,“灵珑特来恭贺楚姐姐。” 楚芊芊抬手将盖头掀起来,朝着三人屈膝行礼道,“今日芊芊大婚,几位姐妹肯来,昨日的香烛烧得不冤。” 灵珑忙将楚芊芊搀扶起来,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安抚道,“瞧姐姐说的,本是大喜的日子,到底该欢欢喜喜才是。” 梅菲儿附和道,“是。听长辈们说,成了人妇,一切皆重新开始。妹妹倒莫要记挂往日的宠辱才是。” 楚芊芊捏着帕子点头,柳诗涵撇撇嘴,从桌子上拿了一个馍馍递给楚芊芊,“喏,吃吧,听说新嫁娘要饿肚子的。” “嗳!”楚芊芊咬了一口,皱着眉头道,“怎么是生的!” “唉吆喂,我的好小姐,子孙馍馍可动不得!” 喜娘夺门而入,忙将那子孙馍馍抢了过来,可楚芊芊已经吃了一口,她梗了梗脖子,下意识问道,“生吗?” 楚芊芊傻乎乎道,“生的。” 喜娘面色尴尬,却干巴利落脆地将“早生贵子,多子多福”之类的吉祥话说了出来,说完后才扇着自个儿的巴掌骂道,“混了混了,被你个几个小姑娘闹混了,还没喝合衾酒呢!”说罢,慌手慌脚地去找墨连晔。 灵珑几人相视几眼,不由笑倒在床榻上。床榻上有花生、瓜子、红枣之物,几个小丫头倒也不在乎礼节,啃着小食谈起了心。 楚芊芊的情绪终究欢喜了,灵珑等人听见喜娘喊七皇子,忙替楚芊芊盖好红盖头,从角门溜了出去。至于喜娘看见满地狼藉是何表情,倒没人理会了。 灵珑回到西岚宫,却见方如烟站立在梅兰阁门口。 柳诗涵气冲冲地冲过去,指着方如烟喊道,“唉吆喂,方如烟,这岁数渐长不说,这脸皮子也渐长的,方才暗算了别人,这会子都敢舔着脸子上门了,莫不是吃一堑长一智,磕头认错来了。” 方如烟弃了柳诗涵,朝着灵珑屈膝道,“灵珑,我有几句话要说。” 柳诗涵鼻尖冷哼,梅菲儿却将她扯进了梅兰阁。 灵珑浅笑道,“方小姐请说。” 方如烟掏出帕子嘤嘤咛咛地哭诉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柳小姐那般大的算计,岂能与我有关。如今表哥要娶柳小姐,夫人们又皆絮叨我的长短。若只是我倒也罢了,反累得娘亲遭人戳脊梁骨。灵珑,你是京都才女,姐姐眼见要过十七岁的生辰,只求你看在娘亲往日没少夸赞你的份儿上,到底要过府耍玩一日,姐姐这厢,倒多谢你了。” 灵珑一时傻眼,哭笑不得道,“方小姐,令堂确实对灵珑不错,若改日令堂过寿,我娘亲定会过府恭贺,至于你我,没有那般交情,倒无须胡乱拉扯,灵珑告辞。” 灵珑掀了帘子进屋,方如烟愤恨地抹了把眼泪,轻啐一口,带着仇恨离去。 正文 195.姻缘自有天注定 灵珑将方如烟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柳诗涵和梅菲儿。柳诗涵少不得冷嘲热讽,梅菲儿却掩唇轻笑道,“满京都的闺秀,除了闵佳乐郡主,便属方如烟选夫婿选的闹腾。听舅母讲,前阵子长公主府和永安侯府皆盯上了秋试的举子,偏巧还相中了同一人。那举子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说家里打小定了娃娃亲,第二日便将远方表妹抬进了门。” 灵珑愕然,挑眉问道,“这选婿之事自来不该是私下里约谈吗?” 梅菲儿颔首道,“确实是私下约谈的。可这二人都是掐尖的性子,知道被男方拒绝了,自然不甘心,两厢一查探,便将婚事告吹的责任推到了对方身上。偏巧偶遇妆点楼,竟不管不顾地撕扯开,这会子,满京都都传言开了。” 灵珑听得直咋舌,“闵佳乐倒罢了,本就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可方如烟那般精明的人,嘶,倒真真是纳罕了。” 柳诗涵鼻尖轻哼道,“哼,往日里看着精明,那皆是算计旁人时。这会子达到自个儿身上,再精明的人也会脑子发热的。” 灵珑无不可地颔首,难怪会病急乱投医,竟将法子想到她头上来。莫说她素来不喜她,就凭莲妃为她筹谋,今日她却拉了莲妃来当垫背,便知这女子不能亲厚。 三个丫头正谈论着,翠浓进屋禀告说苏艳洛进宫来了。 灵珑忙欢喜吩咐道,“快,请苏姐姐进来。许久未见苏姐姐了。” 接了赐婚圣旨的次日,苏艳洛便被苏夫人接回了府里,说起来,确有半月未曾见面了。 苏艳洛穿着一袭淡紫色的窄身长裙进屋,灵珑忙抱着她的柳腰磨蹭几下,嘟嘴不满道,“只是婚配便不能出门,若然嫁了人,岂不是除了宴会,均不得见了。” 苏艳洛唉声叹气道,“若然不是借着王妃娘娘的由头,今日也不能得闲了。整日规矩规矩还是规矩,干脆把那规矩送给墨世钧抱着,还娶什么妃子。” 柳诗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绕着苏艳洛打量道,“学了规矩到底不同,瞧瞧这裙子,这般紧窄的腰身,倒难为苏姐姐时时提着气。” 苏艳洛捏着柳诗涵的小脸嗔怪道,“边儿去,好容易出来,倒莫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 梅菲儿将苏艳洛安置在榻上,勾唇浅笑道,“苏妹妹婉约了不少,可见规矩没有白学。来,苏荷糕,且多吃两块吧。” 苏艳洛捏着苏荷糕细嚼慢咽,但见几人皆看着她,不由砣红了脸色讷讷道,“看着我作甚?” 灵珑眨巴着眼睛狡黠道,“苏姐姐,世子表哥待你可好?” 苏艳洛羞涩低语道,“小孩子家,莫要多问,且吃你的点心吧。” 灵珑嘿嘿傻笑,倒同柳诗涵越发闹腾起来。 且说苏艳洛被赐婚给墨世钧的那日,旁人皆恭贺苏艳洛得了佳婿良缘,苏艳洛却扯着灵珑巴巴地赶到了刑部。 墨世钧闻讯出来,见苏艳洛俏生生地站着,自然是无比尴尬。 苏艳洛却落落大方地问道,“世子,这亲事你可心悦?” 墨世钧哭笑不得,挤眉弄眼地向灵珑求助。 灵珑被苏艳洛叮嘱了不准说话,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了眸色,气得墨世钧直咬牙。 苏艳洛见墨世钧如此,倒松了口气,索性挥着小手嘱咐道,“唔,不心悦也无碍。索性今日才下了圣旨,世子自去向皇上请旨退婚,本小姐并无妨碍。”说罢,扯着灵珑转身便走。 墨世钧立时傻眼,旁人都当他是香饽饽,今日却被苏艳洛当面退了婚。他轻咳两声,招手唤道,“苏小姐且慢。” 苏艳洛回身,挑眉轻笑道,“世子爷无须介怀。我虽是女流之辈,却从不过分奢望姻缘之事。而况就算你出类拔萃,若不对我好,一切便皆是枉然。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本小姐没心思去强扭,这便告辞了。” 苏艳洛潇洒转身,灵珑却朝着墨世钧吐了吐舌头,撇嘴离去。 墨世钧凝望着苏艳洛的背影,失笑摇头。可待庆亲王妃要请奏乾帝退婚时,墨世钧却摇了摇头。 庆亲王妃先是一惊后是一愕,可想着苏艳洛不扭捏不算计的性子,真是打心眼里喜欢,索性第二日便过府拜访,喜得苏夫人眉开眼笑。两位长辈相谈甚欢,午后便将苏艳洛接回了府,美其名曰准备嫁妆,可苏艳洛却有大半时候被庆亲王妃留在王府,那疼得宠得,倒比亲闺女还要过分。 灵珑见苏艳洛娇羞,故意哀叹道,“外甥女果然比不得儿媳妇儿。往日里,约莫半月有余姨娘便会遣了人来看我,可有了苏姐姐,倒将灵珑混忘了。” 苏艳洛又羞又恼,拧着灵珑的手臂责骂道,“我打你个小没良心的。王妃娘娘陪古夫人去大悲寺,姐姐便巴巴地与你送柚香茶,你只当姐姐没来,过会子我便将那茶带回去。” 柳诗涵笑倒在梅菲儿怀里,揉着帕子起哄道,“对,苏姐姐,且馋着这个臭丫头,叫她浑说。” 灵珑连忙告饶,蹭着苏艳洛的胳膊调笑道,“苏姐姐,我的好嫂嫂,都是一家人,何必与表妹计较呢。” 众人笑开了怀,索性苏艳洛本不是内敛性子,开过几句玩笑话,便有些百毒不侵,倒与灵珑和柳诗涵挤兑起来。 天色渐渐晚了,灵珑几人与苏艳洛惜别,却见一翠绿衣衫的小宫女赶来,不由抿嘴偷笑道,“瞧,表哥寻人来了。” 那小宫女凑近,果然屈膝回禀道,“灵珑小姐,世子爷吩咐,若然没旁的事情,便让奴婢带着苏小姐去西角门。” 灵珑调皮地眨眼,苏艳洛却鼻尖轻哼,脚步轻快地随着宫女离去。 梅菲儿轻笑道,“妹妹,不早了,咱们改日再聚”,说罢,挽着柳诗涵返回住处去。 夕阳西下,晚霞照得耀彩无限,倒将影子拉得很长很远。 灵珑看着那窈窕的身影越行越远,不由想起了投靠太子的杨致远。不知他心里可有柳姐姐,不知柳姐姐情深几许…… 乾帝查探丞相府之事,雷声大雨点小,到了这些日子,竟然不了了之了。只灵翰霆连日称病,恰逢乾帝懒怠上朝,旁人虽觉得诡异,倒无人放在心上。 乾帝的生辰渐渐临近,皇后着令礼部按往年的规格筹办,礼部尚书却躬身回禀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意思是,今年的生辰宴便免了,只当为遭遇洪灾的百姓们祈福。” “祈福?”皇后顿觉莫名其妙,本无死伤,何来祈福之说。她雍容地挥手道,“自去准备,皇上那里,本宫去说。” 皇后带着崔嬷嬷来到乾清宫,康汉连忙躬身行礼道,“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这会子梅贵人在里面,能否容奴才通报一声?” 皇后微微凝眉,听见内室传来娇脆的笑声,颇为不耐道,“且快些。” 康汉躬身进门,不刻便折返回来,垂眸回禀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皇后鼻尖轻哼,拖着拽地长裙进屋,微微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 乾帝沉声挥手道,“起吧。皇后,有何事偏要这会子说?” 皇后挑眉道,“皇上不上朝不理政事,臣妾何时来不都一样吗?虽说耽误了皇上行乐,可不若刻余功夫,皇上自忍着吧。” 乾帝恼怒,对这个十五岁便陪伴身侧的结发妻子却莫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道,“有何事,且说来听听。” 皇后瞟了眼屏风处的嫩粉色裙角,微微屈膝道,“皇上,君主寿辰本就代表国之昌盛,而况武城郡水患并不严重,臣妾便着令礼部按照往年的规格筹划皇上的寿辰,皇上可还有旁的吩咐?” 乾帝噎了一下,尚不及说什么,皇后便以一句“臣妾会看着办”结束,拖着那长裙款款离去。 梅贵人莲步轻移,一把便将乾帝的胡子拽了下来,“喏,皇上,您来追赶臣妾,若追上了,这胡子便给你,若追不上,那皇上今日便不许出去了。” 乾帝立时来了兴致,倒将腰带接下蒙在了掩上,凭着声响摸索着梅贵人的位置。 梅贵人娇娇悄悄地引逗着乾帝,抓着胡须的小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没错,乾帝脱阳后,有些地方的毛发便开始脱落。起初只是腋窝、腿心等处,直至有一日起床,竟连胡须也脱掉干净了。 梅贵人忘不了乾帝捂着下巴的惊恐样儿,可是她非但没笑话乾帝,却私下找人替乾帝制作假胡须。只这假胡须的皮质,她特意指出要貉子皮。貉子皮光滑亲肤,只出汗受热时骚味十足。乾帝不敢多戴,除了非上朝不可,便整日待在乾清宫里,倒真真是玩物丧志,晚节不保了。 梅贵人讥讽地勾唇,但见乾帝越摸越远,嘴里还念叨着她的名字,忙轻手轻脚地靠近乾帝,拍着他的后背撒娇道,“皇上,臣妾在这里。” 乾帝豁然回身,梅贵人早已躲开了,这般幼稚的游戏,倒要闹腾上一整日。 正文 196.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柳诗韵去往边境大半年后,终于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灵珑枕在墨连玦的大腿上,捧着信件赞叹道,“唔,墨连渊倒是挺有本事的。” 墨连玦跳了跳眼皮,扯着灵珑的耳朵怪声怪气道,“臭丫头,你是说本王没本事吗?” 灵珑眨眼眼,再眨眨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玦哥哥,你真是的,倒不许我念叨旁人的好了。” 墨连玦懊恼地躺在榻上,无数次感叹年龄差距的苦恼。连墨世钧那臭小子都有娇妻伴着,只他这孤家寡人,倒夜夜学那些宵小之辈跳墙会情人。 灵珑扯了扯墨连玦的俊脸,眯眼调戏道,“靖王爷,给本小姐笑一个,笑得好看,本小姐厚厚地封赏。” 墨连玦将那作乱的小手拍掉,扯了枕头假寐。 灵珑抬起小脚踢过去,墨连玦伸手一扯,灵珑便服服帖帖地躺进了他怀里,“珑儿,别闹。” 灵珑噘嘴不满道,“为何不闹,你送上门来,便是给本小姐闹腾的。” 墨连玦掀了掀眼皮,一时失笑道,“不后悔?” 灵珑本想霸气地说一句“绝不”,可想着每回被墨连玦折腾得不上不下的感觉,欲哭无泪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墨连玦勾着灵珑的下巴邪狞道,“乖,那是玦哥哥疼你。”说罢,直接将灵珑压进胸间吻着。 少时,灵珑终于撑起了身子,对着墨连玦怒目而视。 墨连玦抚弄着灵珑微肿的唇瓣,故作懊恼道,“乖,下次玦哥哥轻点。” 灵珑怒,扑到墨连玦身上咬他的脖子,可墨连玦摆明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她到底不舍地用力,随口舔了舔,翻身便躺在墨连玦身侧嘟囔道,“咸的。” 墨连玦朗声大笑,侧身凝视着灵珑的小脸沉声道,“珑儿,我想自请支援边境战事。” 柳诗韵未曾提起边境战事,可前朝却早将支援边境作战提上了议事议程。因着灵珑那古法迷踪阵,苍玄西北防御线固若金汤。奈何寒冬来临,禾禾、赤木等小国缺少粮食和棉服过冬,边境都城又禁止外来人口进城贸易,战事,只怕一触即发。 灵珑凝眉道,“太子恐怕不会轻易放手的!” 墨连玦轻哼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上战场和掌朝政,他只能选一样。” 灵珑沉吟片刻,勾唇浅笑道,“我猜太子会选后者。” 太子重文轻武,笼络朝政他得心应手,领兵打仗就薄弱了些。况且乾帝不思朝政,正是将皇权架空的大好时机,太子就算想领兵出战,皇后也不会允许的。 墨连玦冷然道,“你倒是很了解太子。” 灵珑踹向墨连玦,撇嘴不满道,“臭墨连玦,不是你挑起的话头吗?你若不放心我,不若将我装在荷包里带着,倒跟个小玩偶似的,没事儿便拿出来解解闷。” 墨连玦又气又笑,捏着灵珑的小鼻子笑骂道,“有这般神气活现的玩偶,竟不知谁给谁解闷了。” 灵珑哼哼鼻子,侧过身子背对着墨连玦,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墨连玦将灵珑翻转过来,在那嫣红的唇瓣印下一吻,起身离了西岚宫。 四海通进驻京都之事,遇到了各方势力的压制。孟之郎颇为奸猾,不让在铜雀街开,他便在西仁街开不让贩卖盐铁粮布,他便贩卖咸鱼、丝绸等南方货物。只是开张那日,整条西仁街却统统换成了四海通的招牌,杀了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墨世钧赞叹道,“孟兄高招,过不了多久,西仁街只怕比铜雀街还要红火。” 孟之郎颔首道,“这便是我与靖王爷的算计。铜雀街虽繁华,青楼、酒肆却不少,可西仁街不同,本就是贸易街道,如今除了盐铁粮布等物,几乎算是应有尽有。何况各铺面掌柜皆到衙门备了案,即便太子想反悔,白纸黑字的衙署印章,却不是那么好抵赖的。” 墨世钧举杯敬酒,墨连玦却沉声嘱咐道,“今夜只怕不太平,让阿武他们提防着。” 孟之郎勾唇淡笑道,“王爷放心吧,旁的本事没有,若说打流氓战,阿武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孟之郎话音刚落,阿武便华丽丽地落在凉亭了。 孟之郎唬了一跳,抬脚便踹了过去。 阿武侧身躲过,朝着墨连玦躬身回禀道,“王爷,有人摸到了货仓。” 墨连玦颔首道,“放走了?” 阿武邪笑道,“是,王爷,走了一个时辰了!” 墨连玦挥手道,“嗯,自去准备吧。” 阿武瞬间失了身影,墨世钧凝眉道,“既抓到了,为何要放走?” 孟之郎拍着墨世钧的肩膀痛心疾首道,“世子爷啊,温柔乡乃英雄冢啊,你日日陪着娇妻绣花穿针,哪里还能想通这其中的缘由。” 墨世钧怒极反笑道,“想不通便不想,明日定能知晓。哥俩喝着,兄弟告辞。” 墨世钧抱拳离去,孟之郎撇嘴讥讽道,“世钧兄定是去醉香楼买烧鹅了。据说苏家小姐爱吃,世钧兄便日日买了去讨好。有了女人果然不同,连陪兄弟喝酒都得计划时辰。” 墨连玦挑眉眨眼道,“那烧鹅果真好吃?” “确实好吃,皮酥肉嫩,还带着百年花雕酒的香气。”孟之郎满脸陶醉,但见墨连玦豁然起身,连忙招呼道,“诶,王爷,你去哪儿?” 墨连玦随意挥挥手,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孟之郎顿时愕然,颜松却适时开口道,“孟公子,小姐也爱吃烧鹅。”这小姐,自然指的便是灵珑。 孟之郎唉声叹气,孤家寡人的凄凉袭上心头,捧着酒坛灌了一气,下一刻便趴伏在了石案上。 天刚蒙蒙亮,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刘同便带队到四海通敲门。 小伙计殷勤开门,点头哈腰道,“爷,您需要点儿什么,咱们除了不跟衙署抢生意,旁的物件应有尽有。” 刘同黑着脸色爆喝道,“昨儿有人举报,说你们贩卖的果脯肉干里有沙子,快,带本官去库房查探查探。” 小伙计惶恐地磕头道,“官爷,冤枉啊。小店无根无据的,哪敢在京都张狂,官爷,您明察啊。你瞅瞅这货,都是上等货啊。” “明察不明察,看了货就知道了。走,去仓库。”刘同冷哼一声,带着队伍便朝后院迈进。 小伙计一边喊冤一边追着刘同跑,却朝着二楼的老伯打了个眼色。 “货呢?你们的货呢?”刘同看着空荡荡的仓库怒吼道。 小伙计躬身拱手道,“爷,刘员外回乡祭祖,昨儿将货物笼个运走了,今日的货还没到,要不,您再等等?” 刘同跺跺脚,胡乱说了句“仔细着”,跨着步子走了。可他刚拐出西仁街,便有一位老伯跪地叩首道,“官爷,昨儿老夫在仁义粮铺买的粮食,掺了不少砂石,险些将老伴的牙齿给硌掉咯,官爷,您要为老夫做主啊,这仁义粮铺黑心啊。” 刘同一听是仁义粮铺,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去,仁义粮铺的粮食本官家里也有,倒莫要浑说无赖的好。” 那老伯顿时怒了,抓起粮食就朝刘同脸上扔,边扔便骂道,“我打你个黑了心肝的狗官,这砂石明明白白,偏要污蔑老夫。定是你这狗官收了贿赂,帮着那黑心商铺欺辱百姓。” 刘同被老伯砸得生疼,但见白米中夹杂着石子,忙朝着小兵卒打眼色。可那小兵卒尚未靠近老伯,那老伯便仰躺在地上撒泼。“来人啊,官爷欺负人啦,快来人啊。” 上早市的商贩们探头探脑,但见倒在地上的是张伯,忙围拢指责道,“官爷,您方才凭白查了四海通,这会子仁义粮铺出事,却为何包揽着,难不成真的有何猫腻,仁义粮铺便招惹不得?” 刘同气红了脸,豪气万丈地招手道,“既如此,大家伙便跟着本官去仁义粮铺,若真如老伯所说,本官绝不姑息。” 仁义粮铺的伙计一听要查粮食,飞着眼睛轻哼道,“查吧,若查不出来,倒休怪我们掌柜的发脾气。” 刘同噎了一下,吩咐小兵卒跟着伙计去了粮库。小兵卒子不知仁义粮铺的厉害关系,只把馋了石子的粮食一袋一袋地搬出来,将整个商铺都堆积满了,还扬着下巴问道,“指挥使,还有几十袋,还搬吗?” 刘同额际的青筋跳了又跳,朝着小兵的屁股就踹了一脚,“搬,都搬出来。连人带货一起押到衙门去。” 张伯将粮食扔到柜面上,对着商贩们躬身道,“多谢诸位为老夫作证,这官爷公正无私,必会还老夫一个公道,诸位散了吧,散了,别耽误了买卖。” 商贩们渐渐散去,张伯转身便回了四海通,笑眯眯地开口道,“阿武哥,怎么样?” 方才那伙计正是阿武,他勾唇颔首道,“阿生,做得不错。去,到王爷那儿讨赏去。” “好咧!”阿生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具,屁颠屁颠地朝着靖王府而去。 太子一醒来,便从康汉口中得了消息。他一脚踹飞了铜盆,握紧拳头冷然道,“粮食换掉,未来十日价钱减半。另外,给本殿查,势必要将四海通的幕后之人查出来。”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7.生米有没有煮成熟饭 四海通本是唐县卖海产的小店铺,竟在一年内发展为武城三郡的第一大商户,若说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网值得您收藏 。。然而查来查去,只知晓四海通的掌柜姓颜,却未曾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墨连玦端着茶盏冷哼道,“让他去查。半价售粮,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阿武挠了挠头颅道,“王爷,仓库恐怕无法堆放那么多粮食。” 墨连玦摆手道,“运到渭芒山。” 阿武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拱手道,“是,王爷,您瞧好吧。” 翌日,仁义粮铺鞭炮齐鸣,不但挂上了半价售粮的牌子,还将海型米缸摆放门口,供购粮者当场验货。 张伯捧着粮食颔首道,“唔,好啊,好,仁义粮铺果然仁义,这米可是一等一的好啊。” 小伙计翻个白眼道,“老头,看清楚了啊,这可是好米,若再敢污蔑我们粮铺,仔细改天被拆卸了老骨头。” 张伯惶恐摆手道,“不敢不敢,老夫不敢。诸位,这米是好米,多抢些好过年啊。” 百姓们争相哄抢,只半个时辰,仁义粮铺的粮食便抢购一空。 掌柜傻眼了,急急上报太子府,下午便拉了粮食来补货,好歹将头一日糊弄了过去。可是第二日、第三日依然如此,掌柜不得不限制粮食供应量,依然是放多少卖多少。 太子听了刘同汇报,深深地凝眉,短短五日,竟贩卖了几万担粮食,那可是整个京都大半年的供应。他用指尖敲击着桌面,沉声开口道,“可发现大量囤粮之人?” 刘同摇头道,“说来也怪,下官驻守好几日,除了大户人家有三五十担的进货,普通百姓通常买上两三担,偏硬生生瓜分了几万担粮食。太子,您看接下来几日是不是……” 太子凝眉摇头道,“不,既允了十日便是十日,去找刘寒,务必将这十日给本殿顶过去。另外,查探是否有多次购粮的百姓,或者有人将粮食带出城,若有人算计咱们,先扣了人再说。” 刘同得令退下,太子却靠在椅背上按压着眉心。 夜色沉静,渭芒山山脊处却热闹非常,阿武阿生指挥着伙计们搬运粮食,灵珑却倚靠在墨连玦肩头浅笑道,“墨连玦,这密道竟成了你的堆栈了。” 墨连玦挑眉道,“与其废弃了,倒不如借给本王使使。” 灵珑点头道,“倒是极其隐秘。这么多粮食,也不知太子是从何处调集的?” “调集?”墨连玦冷然道,“这是军粮。” 灵珑一时语塞,诧然开口道,“他好大的胆子。边境战事随时可能爆发,他怎么敢……” 墨连玦不屑道,“他自然不敢,不过打算暂时挪用罢了。可他混忘了,武城三郡因水涝减产,若想短期内调集粮食,简直难上加难。” 灵珑摇头咋舌道,“若论谋算,他到底差了你一大截。” 墨连玦捏着灵珑的小脸笑骂道,“臭丫头,你是骂本王狡猾吗?” 灵珑小嘴漏风道,“你分明挖好了大坑,等着太子跳。” 墨连玦亲了亲灵珑的小嘴,摸着她的小脸赞赏道,“聪明的丫头。” 灵珑咬着鲍螺酥愤愤道,“哪里是本小姐聪明,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战事眼看着要来,太子定然急着要将粮食补齐。可武城三郡减产,只怕很难在短时间内筹集那么多的粮食。可是太子不能,作为地头蛇的四海通却有可能做到。太子一旦妥协,以孟之郎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将能分的羹汤都分一碗。” 墨连玦莞尔一笑,嘴上却犯贱道,“错了,不能分的,也要分一碗。” 灵珑傻眼,扑向墨连玦便啃了一口,看着墨连玦满脸的糕点碎屑,哧哧地笑道,“老狐狸。” 墨连玦挑眉,一把将灵珑扯进怀里,作势要咬回去。 灵珑吓得哇哇乱叫,墨连玦却勾着唇角堵上了她的小嘴。 阿武和阿生面面相觑,他们挥汗如雨地干活,王爷和小姐却浓情蜜意。两人打了个眼色,嘱咐伙计们加快动作,将洞口一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渭芒山。 良久后,灵珑娇喘道,“别闹,不是还有正事吗。” 墨连玦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俯身一看,山脊处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搂着灵珑的脖子,得意地调笑道,“嗳,丫头,本王的人太有眼色了。” 灵珑捂着小脸骂道,“墨连玦,本小姐没脸见人了。” 墨连玦愉悦地笑着,俯身便吻着灵珑的小手,间或还舔一舔鲍螺酥的碎屑。灵珑小手轻颤,拿开不是,捂着也不是,只得半开半合地嘟囔道,“墨连玦,正事,正事要紧。” 正事自然要做,只不过,那已经是良久之后的事儿。 墨连玦抱着灵珑落在山脊,拍着她的小屁股嘱咐道,“乖,简单些便好。” 灵珑神气地哼了哼小鼻子,略微观察一番,只约莫放了五六个大石块,这隐形阵便得了。 墨连玦看着那密道从有到无,不得不感叹阵法的神奇。他朝着灵珑招招手,灵珑却伸着小手撒娇道,“走不动了。” 墨连玦失笑,一把将灵珑打横抱起,吻着她的小嘴道,“乖,今夜,我们留在别院。” 颜松和颜鹤提前洒扫过,且灶上温着从醉香楼里买来的膳食。两人舒舒服服用完膳,灵珑有些困倦,墨连玦却摸着她的小脸道,“乖,要不要泡温泉?” “温泉?”灵珑眼睛一亮,“别院里还有温泉吗?” 墨连玦颔首,抱着灵珑朝后院走去。 别院倚靠后山,且假山林立,自打知晓璃园有一处温泉后,墨连玦便命人凿了这处温泉。只上次没有心绪,倒将这怡心怡情的地方给混忘了。 温泉水融会贯通,却被一座不高不矮的山石隔开,墨连玦在东面,灵珑却在西面,虽两不相见,依然觉得羞赧。 灵珑轻手轻脚地脱了衣裳,缓缓滑入了温泉中,顿觉浑身舒畅,忍不住惊喜道,“墨连玦,好舒服啊。下次再来,带着花瓣可好。” 墨连玦清淡地应声,心里却颇有几分抓心挠肝。他昨儿专门找了灵翰霆,想着以联名的方式再次恳请赐婚。 灵翰霆笑眯眯颔首,拍着他的肩头道,“年轻人,依着皇上如今的心思,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是没空理会你这般小情小爱的。至于老夫和夫人,只要珑儿欢喜,便是明日成亲也无碍的。” 墨连玦有些混沌,搞不清灵相是鼓励他行动,还是教导他隐忍呢?他将这番话说给墨世钧,墨世钧挤眉弄眼道,“若我是你,便权当是鼓励。” 墨连玦咬咬牙,将拔了牙的小蛇扔到了山石后,一只脚跨出水面,准备立时飞出去英雄救美。他心里默默催促那小蛇游得快一点,岂料听见灵珑娇脆地叫声,他腿下一软,立时跌落了水里。 灵珑看见一条翠绿色的小蛇游啊游,立时欢喜道,“呀,小蛇,快,到姐姐这里来,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灵珑慢慢抚摸着小蛇,侧耳听着墨连玦懊恼的低咒声,忍不住抿着小嘴偷笑。少时,她将小蛇放走,狡黠地眨眨眼睛,扯着嗓子叫道,“玦哥哥,好痛,珑儿的腿抽筋了。” 墨连玦瞬间出现在灵珑身旁,抱着她的身子急切道,“珑儿,哪条腿,哪条腿疼?” 灵珑扑进墨连玦怀里,抱着他的腰身羞涩道,“墨连玦,现在好了。” 墨连玦凝视着灵珑,感受着肌肤相亲的触觉,身子忽然一颤,大掌立即离了灵珑的身子。 灵珑忍着羞涩抬头,鼓起勇气道,“玦哥哥,珑儿方才没有抽筋。” 墨连玦的理智轰然倒塌,抱着灵珑开始疯狂地吻着。 灵珑身子软绵,任由墨连玦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迫,撬开她的小嘴,咬着她的唇舌…… 只是墨连玦到底不忍委屈她,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却绝对不会做。 少时,墨连玦拦着灵珑的身子低语道,“珑儿,玦哥哥是不是太蠢了,竟混忘了你不怕蛇虫之物。” 灵珑慵懒地靠在墨连玦的胸膛上,眯眼轻笑道,“玦哥哥,珑儿宁愿你永远这般蠢笨。” 墨连玦舒朗地笑着,抚摸着灵珑的手臂道,“珑儿,回吧。仔细泡皴了。” 灵珑乖巧地点头,却不肯离开墨连玦的怀抱。 墨连玦抱着灵珑跨出温泉,抓起衣裳盖在灵珑身上,足尖轻点跃起,下一刻便回到了卧房内。 烛火闪闪烁烁,墨连玦将灵珑放在榻上,转身便躲了出去。 灵珑羞臊地咬着唇角,她今日,真是太过大胆。可她瞟了眼落在地上的衣裙,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这便如何回宫。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累极睡去。 睡梦中,灵珑只觉身子一晃,她迷糊睁眼,但见墨连玦轻柔地将她放在榻上,满脸宠溺道,“时辰尚早,睡吧。” 灵珑扫了眼熟悉的床幔,复又睡去。翌日醒来时,却羞涩地蒙着被子傻笑,衣裳是新的,可墨连玦是如何弄来的衣裳呢?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8.以合欢花相送 先有禾禾劫掠百姓粮食,后有赤木将数十个猎户挂尸城墙外,墨连渊忍无可忍,战争终于爆发了。喜欢网就上。奈何西北严寒,伤兵残士与日俱增,支援边境,势在必行。 乾帝凝眉颔首道,“这件事,朕交由庆亲王全权处置。” 庆亲王得令应声,墨连玦忙躬身回禀道,“皇叔,连玦愿带领十万精兵出战,誓要将游牧民族赶回臧璐河以北。” 太子唇角轻抿道,“九弟武功卓绝,单打独斗自然威猛,领兵作战嘛……” 墨世钧轻笑道,“太子爷此言差矣。既是支援,主帅自然还是五哥。若换了德高望重的老将帅前往,只怕将士间多有磨合,对作战大为不利。” 威远将军前脚刚踏出,听闻墨世钧的话,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太子。 太子微微点头,威远将军连忙退了回去。 庆亲王拍着墨连玦的肩膀威严道,“老九,皇叔等你得胜归来。” 庆亲王一锤定音,朝臣们说上几句委以重任的话,渐渐散去。 孟之郎摇头叹气道,“啧啧,拢共二十五万精兵,这得要多少粮草啊。”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草草打声招呼,敛了衣摆扬长而去。 墨世钧和孟之郎相视一眼,狡猾地勾了勾嘴角。 粮食之事,仁义粮铺早已寻上了四海通。可四海通除了小伙计,只有阿武驻守着。那掌柜挑三拣四,非要见了姓颜的掌柜才肯详谈。这会子,却管不了颜姓的掌柜是圆是扁,午时签字画押付银钱,夜晚便凭白冒出来几万担粮食,唬得那掌柜恨不能磕头祭神,直言自个儿有眼不识泰山。 “混账。五城兵马司干什么吃的。这么大批粮食运进来,城门守卫竟然毫无察觉吗?”太子愤然道。 刘同跪伏磕头道,“冤枉啊,太子爷。下官蹲守一整日,莫说粮食,就连夯皮儿也没有啊,爷。” 毛笔应声断裂,太子扔在桌案上,阴沉低语道,“那便是藏在了城里。四海通,好本事。” 四海通得了不限贸易的批文,翌日便开始售卖粮食和皮草,且价钱颇为公道。粮食倒也罢了,只前线急需御寒之物,那皮草便一股脑地押运进了官署。孟之郎大笔一挥,立时将价钱抹了三成,四海通算是真正在京都站稳了脚跟。 军队出征那日,浩浩荡荡在铜雀大街绕行。 百姓们夹道欢送,墨连玦穿着铠甲,威风凛凛地带着队伍行进。忽觉破空声袭来,伸手一抓,竟是一枚绣着合欢花的香囊。他抬眸去看,醉香楼的窗户边,正有一位挥舞着小手的出尘女子。 墨连玦不由勾唇浅笑,蓝眸潋滟间,风华无限。 小姑娘们春心萌动,竟将身上的帕子、香囊统统朝着墨连玦扔去。 墨连玦猝不及防,倒经不起继续的浓情蜜意,夹紧马腹绝尘而去。 灵珑傻眼,垂眸看去,但见墨连玦方才停留的地方,除了丝绢帕子,香囊荷包,竟还有几只被踩烂了的绣花鞋。 灵珑忍不住捂脸,往常总让墨连玦多笑笑,如今看来,在外面还是俭省些。她支着下巴撇撇嘴,房门却忽然被推开,回神看去,竟是墨世钧和苏艳洛。 墨世钧环胸调笑道,“表哥一猜,便知是你这丫头扔的荷包,否则,九哥断不会贸然停下来。” 苏艳洛掩唇轻笑道,“不许浑说。昨儿妹妹可夸下了海口,定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依依不舍地来送行,唔,这里是醉香楼,妹妹定然是嘴馋了才来。” 灵珑瞟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嘟嘴不满道,“不害臊,当着妹妹的面儿也敢拉拉扯扯,赶明儿过了门儿,岂不是越发无行无状了。” 苏艳洛扑进墨世钧怀里,傲然挑眉道,“自家夫君,为何害臊。莫说当着妹妹,就是在王妃娘娘面前,也无需遮掩的。” 墨世钧脸色微红,却颇为疼宠地环抱着苏艳洛。 灵珑哧笑道,“王妃姨娘本就不知晓何谓遮掩,倒不必苛责于苏姐姐的。” 苏艳洛浅笑盈盈道,“说得极是。王爷这会子,只怕还为王妃挑拣鱼刺呢。” 庆亲王妃爱吃鱼,却总嫌弃那鱼有刺。庆亲王爷任劳任怨地挑拣,这一挑拣,便挑拣了二十年。 墨世钧捏着苏艳洛的脸颊嗔怪道,“洛儿,不许念叨父王和母妃,仔细父王羞恼。” 苏艳洛吐吐舌头,撒娇地扑进墨世钧怀里。 灵珑眼见苏艳洛这般小鸟依人,由衷地替她二人开心。可想着墨连玦归期未定,顿觉闷堵,梗着脖子撒泼道,“表妹饿了,表哥、表嫂,我要十八道招牌菜并四十二道点心小食。” 苏艳洛失笑道,“得了。且由你混闹,仔细伤了脾胃,倒让靖王爷心疼去。” 灵珑同苏艳洛和墨世钧吃完晚膳,拎着食盒飞回了西岚宫。但见梅贵人在树林里走着,忙旋身落下,朝着梅贵人靠近道,“贵人有礼。” 梅贵人唬了一跳,见是灵珑,忙拍着胸脯笑道,“是妹妹啊,可吓死姐姐了。” 灵珑掩唇道,“瞧你,青天白日,还能遇见登徒子不成。” 梅贵人挽着灵珑坐在溪水边,撇嘴轻叹道,“姐姐如花似玉,倒巴不得遇见登徒子。” 灵珑微愕,却未敢接话。这般年轻的妃嫔,历来是不得善终的。 梅贵人娇媚扶额道,“瞧本宫这张嘴,倒将妹妹闹腾得没了谈性。也罢,姐姐要赶往乾清宫,晚些时候找妹妹下棋。” 灵珑微笑颔首,梅贵人摇曳娉婷而去,灵珑正欲转身,却见一袭玫红色落在了墙角处。她凝眉捡拾起来,布料细腻,款式简单,只那腰身,竟足有三四个身量宽。她顿觉讶异,未曾多想,便将那兜儿塞进了怀里,只盼改日得了机会再还回去。 梅贵人回到乾清宫,从怀里掏出好几个兜儿放在桌案上。 乾帝欢喜地扑上去翻检,凝眉不满道,“那玫红色呢?” 梅贵人暗道糟糕,捧着乾帝的脸安抚道,“皇上,臣妾怕司衣司的嬷嬷问询,倒不敢多做。改日臣妾专门求一件玫红色可好?” 乾帝勉强点头,捧着那兜儿便转回了卧房内。 梅贵人讥讽地坐在龙椅上,挑着指甲媚笑。这便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了,如今竟稀罕上鲜亮粉嫩的兜儿。 乾帝穿着橘黄色兜儿出来,含羞带怯地垂眸道,“媚儿,可好看?” 梅贵人摸着乾帝光洁的下巴赞叹道,“好看。皇上皮肤白嫩,穿什么都好看。” 乾帝喜形于色,捧着梅贵人的脸亲了一口,回卧房试穿其他几件。 敲门声响起,梅贵人瞟了眼桌案上的沙漏,竟到了乾帝牛奶浴的时辰。她吩咐太监们将鲜奶抬到屏风后,还细细撒了玫瑰花瓣,这才换了衣衫朝西岚宫而去。 灵珑堪堪躺下,听闻梅贵人来访,连忙请了进来。倒无须她问起,梅贵人便浅笑开口道,“妹妹,姐姐掉了件兜儿,可是妹妹捡着了?” 灵珑挥挥手,翠浓忙将兜儿递给了梅贵人。 梅贵人顺手揣进怀里,揽着灵珑媚笑道,“可想知道这兜儿是何人穿戴的?” 灵珑下意识地想拒绝,梅贵人却由不得她开口,便在她耳际吐出了“乾帝”两个字。 灵珑身子一颤,忙遣散了翠浓等人,便听梅贵人絮叨起乾帝如今的日子。旁人只当乾帝沉迷美人窝,却不知乾帝早已对女人歇了心思。前阵子爱耍玩簪花、玉钗等物件,昨儿夜里竟指着梅贵人的兜儿说,“给朕做一件玫红色的”,将梅贵人骇得不轻。 灵珑咽了咽口水,讷讷开口道,“皇上他……” 梅贵人讥讽道,“年轻时候糟践女人,这会子老了,竟恨不能自个儿变成女人。只可惜,遭了报应,倒成了个不男不女的腌臜玩意。” 灵珑忙捂着梅贵人的嘴轻嗤道,“姐姐,你疯了吗?便是再信任灵珑,这般的话也要少出口。” 梅贵人扑进灵珑怀里欢喜道,“妹妹,你倒终于肯喊我一声姐姐了。姐姐临死前能得个知心人,倒不枉在宫里受这些年的折腾。” 灵珑摇头道,“便是与谁也不能再说的。” 梅贵人颔首道,“姐姐知晓。皇上如今只肯见姐姐,便不知多少人记恨着,稍有差池,只怕连尸身都收敛不齐整。姐姐怕疼,更怕死,若然真有那么一日,但请妹妹让姐姐死得舒服些。” 梅贵人走后,灵珑便站立窗前发呆。她倒不是全然信赖梅贵人,只那一刻,她想到了枉死的楚蔓蔓。 事实上,又何止楚蔓蔓,乾清宫下纤细的白骨便有十几副,还不算被介修带回落日崖的女子。那些女子,有的痴傻,有的无法成言,但那身子,只怕都撑不过三年。 翠浓掌起了灯,灵珑下意识眯眼,赫然发现天色已经暗透了。 翠浓将湿帕子递给灵珑,凝眉规劝道,“小姐,靖王爷骁勇善战,定能化险为夷,早日归来的。” 灵珑见翠浓误会,懒怠解释,扑进翠浓怀里嘟囔道,“翠浓姐姐,珑儿想家了。” 翠浓嗔怪道,“回去便是。这城墙何曾拦得住小姐。” 灵珑哧哧地笑着,抱着翠浓磨蹭道,“姐姐,带你回去如何?福满巴巴地等着呢。” 翠浓拧了拧灵珑的胳膊,坦然自若道,“回去便回去,姐姐这般年纪,还怕你这小姑娘的羞臊不成。”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199.福祸两相依 福满的婚事总是说和不成,不是嫌他嘴笨,便是嫌弃他有祖母、妹妹要养活,担子太重。m 乐文移动网而翠浓年幼发水痘时曾得了顾嬷嬷照顾,偏巧常因大事小情托福满跑腿,一来二去,两人便看对了眼。 灵珑扯着翠浓旋身落下,挤眉弄眼道,“翠浓姐姐,且去吧,晚些时候来接你”,说罢,一颗石子便丢到了窗棂上。 “谁呀?!” 福满趿拉着鞋子出门查探,但见翠浓俏生生地站在光影下,忍不住抬手揉着眼睛道,“翠浓,真的是你吗?” “傻瓜!”翠浓笑骂,“不是我,还能是谁?” 福满憨厚地挠着头傻笑道,“只有你。” 翠浓甜甜地笑笑,朝着墙角瞥了一眼,提着食盒率先进了屋内。 灵珑从墙角闪身出来,勾勾小嘴,几个起落间便回到了璃园。 璃园里静谧一片,只西竹屋里却依然亮着灯。 灵珑蹑手蹑脚地靠近,本欲吓唬吓唬灵暄云,闪身进屋后,却发现灵暄云没在刺绣,反倒对着烛台暗自垂泪。 灵珑唬了一跳,忙奔过去关切道,“云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可是身子有碍?” 灵暄云见是灵珑,胡乱擦拭着泪水,强颜欢笑道,“妹妹,多早晚回的?姐姐身子无碍,只着了梦魇,想起爹娘罢了。” 灵珑拍着灵暄云的肩膀安抚道,“若想家了,不若年下回去看看。父亲和娘亲也许久未归,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区县。” 灵暄云应声道,“嗳!姐姐听你的。且快去看看伯娘吧。” 灵珑颔首,关了门出来,却径直转进了旁侧的屋子。这屋子原本是灵暄若的,灵暄若出嫁后,便让芬儿搬了进来。 灵珑见芬儿熄了灯,不敢贸然进屋,便躲在墙角下喊道,“芬儿,芬儿,你醒着吗?我是小姐。” 芬儿迷糊道,“小姐,您等等。” 少时,屋内的烛火渐渐亮起,灵珑忙闪身躲进了屋子内。 芬儿诧然道,“小姐,您怎么来了?” 灵珑轻声问道,“芬儿,云小姐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芬儿凝眉想了想,悠然叹气道,“是若小姐小产了。云小姐午后去了镇国公府,回来时便不开怀,用过晚膳便睡下了。” 灵珑微微凝眉,嘱咐芬儿早点睡,关了门朝着静心阁而去。 静心阁果然亮着灯,灵珑方落在院子里,小佛堂的门便缓缓打开了。古灵儿穿着灰白色衣袍笑望着灵珑道,“今早便有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娘亲一早便猜测着,是离巢的鸟儿要回来了。” 灵珑笑嘻嘻地扑进古灵儿怀里,蹭着小脸道,“娘亲,珑儿哪里是离巢的鸟儿,分明是那天上的风筝,就算飞得再远,娘亲只要轻轻一扯丝线,珑儿一准便飞回来了。” 古灵儿点着灵珑的额际嗔怪道,“嘴甜的丫头。快随娘亲进屋吧。” 灵珑随着古灵儿来到卧房,娘俩便肩并着肩躺在床榻上。 灵珑咬了咬下唇,犹豫开口道,“娘亲,方才珑儿看见云姐姐在哭,芬儿说,若姐姐小产了。” 古灵儿拍着灵珑的肩膀叹气道,“珑儿,若儿她,哎……” 且说顾嬷嬷到了镇国公府,旁的事情不理会,只妥帖周道地伺候灵暄若的一应用度。灵暄若的胎像很好,镇国公夫人每日里当个小祖宗似的供着,倒将灵暄若将养的,比做姑娘时还要水灵。 灵暄若未语先笑,连镇国公那般混账的人物,对这儿媳妇儿也是没口子的夸赞。可是只有近身伺候的顾嬷嬷才知晓,这般文雅讨喜的灵暄若,竟夜夜将小叔子放进屋子里。 灵暄若虽略有姿色,比起梅香等花魁,自然差远了。可也不知为何,自打有了灵暄若,梅行武倒不欢喜别人,只想日日腻着灵暄若过活。就算在灵暄若有喜的初期,他宁愿伺候灵暄若舒爽了,自个儿倒去浇上几盆凉水,也不去那些个偏房的屋子里。 灵暄若被府里的人宠着,被梅行武捧着,想不滋润都难。可谁也没想到,原本熏着药不得醒的梅行文,竟然在镇国公夫人探望的时候,忽然间醒了。 灵暄若被嬷嬷从花园子里押回来,镇国公夫人上手就是一巴掌,“贱人,跪下。” 灵暄若捂着脸泣声道,“娘亲,若儿做错什么了?可是夫君身子有碍?” 镇国公夫人啐骂道,“呸,你个没羞没臊的小贱人,打量文儿不行了,你便能和武儿双宿双飞,本夫人告诉你,你休想。你和你肚子里的小杂种,一个也别想活。” 灵暄若怔然,却是缓缓放下手,嘤咛哭泣道,“娘亲,若儿是正经姑娘,岂会不懂廉耻。可是若儿懂,若儿也必须这么做。夫君以八抬大轿将若儿抬进了国公府,若儿不能让夫君失了香火啊。” 镇国公夫人一惊一愕,顿时悲从中来。她看了眼只剩皮包骨的梅行文,凄然低语道,“那你也不能……” 灵暄若缓缓起身,抱着镇国公夫人规劝道,“娘亲,这到底是国公府的种。已然是最好的法子了。” 镇国公夫人呜呜咽咽地哭着,“文儿,我可怜的文儿……” 灵暄若腹中的胎儿过了明路,封赏梅行武为世子爷的圣旨也传到了国公府。 灵暄若发狠地扇着梅行文的巴掌,阴狠地骂道,“草包,窝囊废。做汉子你做不成,世子爷也别想做了。告状,你还敢告状……” 灵暄若打得过瘾,忽觉背后一紧,竟被梅行武转了身子,疯狂地深吻着,“嫂嫂,想死我了,嘶,真是香软。” 灵暄若邪魅地笑着,撕磨爱抚间,那衣领竟缓缓敞开了。 梅行武眼馋心热,怀孕后,这身子是越发诱人了。他将灵暄若放到梅行文床边的小榻上,两人如**般,当着梅行文的面儿做着那苟且之事,竟是少有的刺激和舒爽。 此后,灵暄若和梅行文便经常在那小榻上闹腾。有一日竟然太心急,忘记为梅行文熏香。梅行文被吵醒后,支支吾吾地喊着。梅行武得意地朝着梅行文大笑,抱着灵暄若颠鸾倒凤地欢愉着。待云歇雨霁后,梅行文竟瞪着眼睛没了声息。 梅行文死后,府里便属梅行武的话最管用,他无须伪装良善,也不在意声名,在梅行文下葬的第二日,便搬到了留香阁里,与灵暄若过上了夫妻般的小日子。 镇国公夫人一病不起,梅行武请一次安,她便骂一次,三五次后,梅行武也懒怠去探望了。可镇国公夫人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咬牙挣扎了一个月,那病竟然全好了。 灵暄若的肚子越来越大,有一日,梅香竟然趁着梅行武外出时,摸到了灵暄若的房间。 灵暄若最讨厌妖里妖气的梅香,少不得轻贱道,“滚出去,青楼里出来的腌臜玩意,莫到本夫人这里碍眼。” 梅香扭着腰肢歪在榻上,鼻尖轻哼道,“夫人,您还当自个儿是干净货色呢,这伺候了大的,伺候小的,跟青楼里的姑娘也差不得一抿子。” 灵暄若举起茶杯砸向梅香,梅香身子一侧,那茶杯便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了。 梅香摇头咋舌道,“啧啧啧,夫人好大的气性啊。可这气性您甭朝着梅香使。有本事你朝着世子爷使去。” 灵暄若怒极反笑,“本夫人无论跟着谁都是世子妃,而你,妓子永远是妓子,改日寻个由头,送给老爷如何?老爷稀罕鲜嫩的小身子,本夫人瞅着,你这小贱人恰好合适。” 梅香笑容一僵,眨眼又恢复了娇媚道,“夫人,您就没琢磨过,当日为何与大少爷混闹到一处?是,大少爷是被下了药,可那药,你可知是谁下的?” 灵暄若手下一抖,抓起可扔的东西扔向了梅香。 顾嬷嬷守在门外,只听屋内乒乒乓乓地作响,梅香出来没多久,便听见了灵暄若凄厉地呻吟声。 顾嬷嬷推门而入,却见灵暄若小脸惨败地倒在床榻边,下身早已是血红一片,唬得顾嬷嬷立时大喊道,“来人,来人,找大夫,找产婆……” 那孩子到底是没保住,是个成了形的男婴。 梅行武怒不可遏地去找梅香,梅香早已卷着银钱跑了。他奔到灵暄若床边安抚道,“若儿,无碍,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灵暄若冷冰冰地看了梅行武一眼,轻声开口道,“传消息,我要见我长姐,见我长姐。” 梅行武忙不迭点头道,“好。梅成,传信到丞相府,请堂小姐过来。” 灵暄云去了妆点楼交绣活儿,得了消息后已是下午,忙马不停蹄地奔到了镇国公府,“若儿,姐姐来了。” 灵暄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抱着灵暄云掉眼泪,直到药性上来,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灵暄云年纪尚幼,何曾遇到过小产的女人。倒是顾嬷嬷提点了不少,便尽心尽力地伺候了半日,直至夜幕降临才返回了丞相府。可她回到相府才反应过来,自始至终,镇国公夫人都未曾出现,甚至连个像样的嬷嬷也没有,她一时心疼幼妹,倒长久地哀戚起来。 灵珑学着古灵儿的样子叹了口气,似乎除了叹息,也不能说些什么。 古灵儿淡然道,“若儿有喜时,福嬷嬷便发现了端倪。只娘亲也未曾想过,那孩子竟是梅行武的。珑儿,你云姐姐那里,倒莫要说道了。” 灵珑攥了攥手,扑进古灵儿怀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200.有惊无险 一日,灵珑与梅贵人正在对弈,冰儿笑眯眯地进来回禀道,“小姐,柳小姐来了。看小说到网” 灵珑挑眉轻笑道,“来便来了。她日日来,倒不值当本小姐亲自迎接。” “臭丫头既说不值当,大姐姐,咱们走吧。” 灵珑豁然抬眸,但见一袭淡粉色开襟罗裙的女子浅笑盈盈,忙滑下软塌,抱着来人道,“柳姐姐,你多早晚回来的?可冷不冷?可疲累?” 柳诗韵轻笑道,“昨儿才回来。你瞧姐姐这般身量,便知一切都好。” 灵珑退后两步打量,果然见柳诗韵丰腴不少,尤其是那肚子,竟像扣了个小盆子似的,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柳诗韵见梅贵人坐在榻上,正欲屈膝,梅贵人却将她托起,娇俏嗔怪道,“顶着双身子就莫要逞强了,且仔细坐下吧。你们小姐妹好好叙叙旧,灵珑,这棋局倒于本宫留着。” 灵珑笑眯眯应承,梅贵人摇曳娉婷地离开了梅兰阁。 灵珑搀扶柳诗韵坐下,那小手却一刻不肯离开柳诗韵的肚皮,“柳姐姐,不是说才四个月嘛,怎么这般显怀?” 柳诗韵含羞垂眸,柳诗涵却将灵珑挤开,扬眉傲然道,“大姐姐怀得是双生子,这身量自然大了些。” 明王爷真的好本事。 灵珑呢喃一句,索性绕到柳诗韵另一侧,倒与柳诗涵争抢着要听一听胎动。 梅菲儿随着翠浓进屋,立时唬了一跳,忙扬手吓止道,“诗涵,珑儿,且快些起开。仔细压坏了小王爷。” 灵珑和柳诗涵讷讷起身,柳诗韵却握住梅菲儿的双手轻笑道,“无碍的,梅姐姐。昨儿请太医把了脉象,除了调皮些,色色皆是极好的。” 苏艳洛甩着帕子笑道,“调皮些好,明王爷是将军,赶明儿再生两个小将军出来,柳姐姐的安危只怕再再无需挂虑了。” 姐妹几人笑闹两句,梅菲儿少不得凝眉道,“可是从韶华宫过来?” 柳诗韵敛了笑容道,“是。方如烟在那处,倒未曾说什么。” 柳诗涵拉着脸色道,“大姐姐怎么说也是明王妃。那姑侄俩,倒似未曾瞅见大姐姐怀着身子,竟让大姐姐跪了许久呢。” 柳诗韵扯着柳诗涵的手臂怪责道,“涵儿,不许浑说。她是长辈,姐姐是新媳妇,哪有初次请安不叩拜的道理。” 柳诗涵还欲说什么,灵珑踢了踢她的小腿笑问道,“柳姐姐,为何这会子回来了,我们都以为,姐姐会等孩子生下来再回京都呢。” 柳诗韵眉眼含笑道,“姐姐也这般想,可五哥说,本就委屈了我,倒不想再让孩子委屈了。” 众人看着柳诗韵脸上的甜蜜,忍不住笑开了怀,倒不敢去谈论,前方战事吃紧的事儿。 灵珑觉得柳诗韵带着慈爱的温柔神韵极其美艳,倒巴巴地抬了画架子作画。可方画了一半,翠浓便沉着脸子进来,屈膝回禀道,“小姐,韶华宫遣了嬷嬷来,说是方如烟的生辰宴设在韶华宫,倒要邀请小姐出席。” 灵珑凝眉道,“且回了她。说本小姐不得闲。” 翠浓沉声道,“奴婢一早便说了。可那嬷嬷说,她得了方如烟的命令,请不来小姐,她便留在梅兰阁,无需回去了。” 苏艳洛拍着桌子怒道,“这不是耍无赖吗?堂堂的大家小姐,方如烟多会子变得这般没羞没臊了。” 柳诗涵轻哼道,“苏姐姐不知,上回她便拦着灵珑哭哭啼啼,眼见软的不行,可不就另辟蹊径呗。” 梅菲儿颦眉不语,柳诗韵却含笑规劝道,“妹妹,她虽未邀请姐姐,可姐姐得了信儿,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妹妹权当陪着姐姐走一遭可好?” 灵珑不情不愿地颔首,苏艳洛朝着翠浓挥手道,“且让那嬷嬷等着,咱们何时出门,她便何时回宫。” 是夜,韶华宫里灯火通明。莲妃虽降为莲嫔,却依然住在四妃之首的韶华宫,来往祝贺的宾客,自是络绎不绝。 命妇们交际打趣,只见一袭莹白,一袭浅粉,一袭藕荷,一袭若草远远行来,虽皆不是鲜艳招摇的颜色,却硬是美得移不开视线,少不得噤声欣赏片刻。 方如烟凝眉看去,但见灵珑几人携手而来,虽不甘心被抢了风头,到底还是浅笑屈膝道,“妹妹来了。姐姐还怕妹妹不得闲,险些要亲自去延请了。” 妹妹?放着正经王妃,未来世子妃不搭理,却巴巴挑拣着灵珑打招呼,这是非要扯上几分交情不可了。 灵珑转头轻哼,苏艳洛却挑眉轻讽道,“韶华宫的嬷嬷一早便守在梅兰阁,说是得了方小姐的命令,灵珑若不来,她便长长久久地候着。啧啧,那般大的年岁,方小姐倒是舍得劳累。喏,那嬷嬷后脚便到了。” 众人顺着苏艳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位年长的嬷嬷气喘吁吁跑来,朝着方如烟屈膝行礼道,“小姐,老奴幸不辱命。” 方如烟咬牙骂了声蠢货,朝着灵珑一行屈膝道,“几位姐妹里边请。柳姐姐身子沉,倒要仔细些。” 灵珑凝眉冷声道,“方小姐错了。柳姐姐是明王妃,这句柳姐姐,本小姐喊的,你却喊不得。”说罢,挽着柳诗韵的手入了韶华宫的门。 命妇们窃窃私语,方如烟确实喊不得这声“柳姐姐”。她与柳诗韵争抢明王妃的事儿,京都人人皆知。这会子还喊“柳姐姐”,要么是拿放不起,要么便是对明王爷还有惦记。无论哪一种,都够令人不齿的。 方如烟咬紧下唇羞红了脸,永安侯夫人从宫内出来,凝眉问询道,“烟儿,出了何事?” 方如烟委屈地摇头,却见长亭侯夫人下轿调笑道,“赶明儿有请不来的客人,倒可尽数效仿如烟丫头,满京都便皆是相熟相交之人咯。” 命妇小姐们掩唇讥笑,永安侯夫人脸色不虞道,“是,有请不来的,也有不请自来的。你说是吧,妹妹。” 长亭侯夫人慵懒挥手道,“嗨,昨儿倒是听说如烟丫头凑到七皇子妃的喜房里做随行闺蜜,却偏偏不肯打赏喜娘的事儿。妹妹想啊,就算如烟不懂事,姐姐必会提点着些,少不得与那喜娘理论两句,岂知那喜娘竟说七皇子妃压根没有延请如烟丫头,唉吆喂,臊得我呀。忙急巴巴打赏了那喜娘两粒金豆子,唯恐她声张出去。” 长亭侯夫人这寥寥几句,倒比喜娘声张来得奏效,没一会子,满场宾客皆知晓了,看着方如烟时,越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永安侯夫人冷哼道,“妹妹真逗趣。话里话外倒拿个孩子说事儿。” 长亭侯夫人愕然,反手指着自个儿道,“妈呀,姐姐原来是暗讽妹妹我呢?如此,请帖还给姐姐,本夫人倒不稀罕吃这酒席”,说吧,扔下喜帖走了。 请帖是韶华宫发的,若不然,岂会有这般多的人来捧场。 方如烟跺脚回了宫内,永安侯夫人尴尬招手道,“众位夫人小姐,宴席马上要开始了,且入席吧,入席。” 韶华宫里宾客众多,永安侯夫人替灵珑留了方如烟身侧的位置,灵珑却放了一株簪花坐到了末位,而梅菲儿和苏艳洛也放了一枝款式相近的簪花,远远地离了主位。 命妇们察言观色,但见灵珑未送亲笔画,便悄悄地将贺礼调换了,甚至有夫人直接拔了丫鬟的银簪充数。 方如烟气红了眼,梨花带雨地凝视着灵珑。 柳诗韵捏着灵珑的小脸失笑道,“你呀!真真是顽劣!”。 灵珑扬了扬下巴,与苏艳洛狼狈为奸地朝着方如烟做鬼脸。 柳诗韵款步行进,放了根雕钻的金步摇,朝着方如烟浅笑道,“恭贺妹妹。” 方如烟嘴唇翕动,那句“明王妃”滚在舌尖,却硬是喊不出来。 柳诗韵不介意地摇摇头,正欲朝着灵珑行去,忽觉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竟朝着表演的高台摔去。 命妇小姐们惊叫捂眼,忽见一道白色身影闪过,下一瞬,柳诗韵便安安稳稳地躺在了灵珑怀里。 苏艳洛和梅菲儿连忙奔过去,抓着柳诗韵急切道,“柳姐姐(妹妹)可有碍?” “无碍,无碍!”柳诗韵心有余悸,小心地护着肚腹。 苏艳洛和梅菲儿朝着方如烟睨去,目光里皆是怀疑和指责。 方如烟慌忙争辩道,“是她自个儿不小心,看本小姐作甚,且快些请太医瞧一瞧吧。” 灵珑冷然看着方如烟道,“方如烟,你最好祈祷柳姐姐和孩子无事。苏姐姐,梅姐姐,咱们走。” 梅兰阁里,张医正提着药箱走后,柳诗韵捏着灵珑的小脸笑道,“瞧你,姐姐无碍,怎的倒拉着长脸子。” 灵珑蹭着柳诗韵的小手嘟嘴道,“若然姐姐有碍,我定饶不了方如烟。” 梅菲儿失笑道,“倒未必是方如烟。她好不容易得了露脸的机会,倒不会给自个儿找膈应的。” 灵珑沉吟片刻,豁然开口道,“柳姐姐站立的那位置……” 苏艳洛拍手道,“是了。那处坐的是楚芳芳。”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201.娘子,要不要吃酸菜炖白肉 灵暄若回丞相府将养,灵珑少不得回府探望。但见灵暄若满脸苍白,灵暄云虽照顾妥帖,神情却有些恹恹的。 灵珑纳罕,找了芬儿来问询,芬儿回禀道,“小姐,堂小姐是梅世子给送回来的。” 梅世子?如今的梅世子,自然便是梅行武了。 左瞒右瞒,云姐姐到底还是知道了。 灵珑遣了芬儿离开,看着灵暄云僵直的背影,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般一女嫁二夫,于灵暄云来讲,只怕是万般羞耻的事情。奈何灵暄若是亲妹子,能做到这般心平气和的照顾,到底是难为了。 灵珑抬脚出了西竹屋,本欲朝着静心阁而去,途经花园子时,却见灵紫凝身着烟紫色的罗衫裙,挽着面纱盈盈浅笑。 灵珑本不予理会,灵紫凝却摇着丝帕扬眉轻唤道,“吆,灵珑妹妹回来了。” 灵珑微微颔首道,“大姐姐好兴致。” 灵紫凝嘴角上扬道,“天寒地冻的,兴致倒算不得高。只姐姐留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短,若不好好赏玩,只怕机会难寻了。” 灵珑挑眉纳罕,兰儿凑近她耳际低语道,“小姐,紫凝小姐许给了孙员外家的二公子做续弦,听说过两日便准备换聘了。” 孙员外家的二公子,声名倒是极好的。听说那原配夫人因难产死去,留下襁褓中的孩子交由员外夫人抚养着。 灵珑打量着眉飞色舞的灵紫凝,凭她对灵紫凝的了解,倒不相信她会善待那孩子。不过对于年满十八岁的灵紫凝来说,孙员外家倒不失为一门好姻缘。 灵珑浅笑勾唇道,“听说那二公子长相俊俏且博学多才,倒要恭贺大姐姐得了一位好夫婿。” 灵紫凝难掩得意道,“比不得若妹妹有本事,还能做上两任世子妃,姐姐粗笨,嫁个白丁做正头娘子倒也罢了。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公子即便是个白丁,姐姐也定能不离不弃的。” 灵紫凝话里话外挤兑灵暄若,灵珑倒懒怠掺和,只庆幸灵暄云未曾入耳,没得越发搅扰了心神。她朝着灵紫凝微微屈膝,朝着静心阁的方向而去。 古灵儿正在小佛堂数着佛豆,但见灵珑款步进来,忙欢喜招手道,“珑儿,来,与娘亲一起拣佛豆,明日是腊八节,刚好用来煮腊八粥。” “是,娘亲!”灵珑笑眯眯地跑过去,跪在垫子上拈豆子。 古灵儿见灵珑胡乱捡拾,摇头纠正道,“珑儿,这佛豆,便是越圆越好,寓意来年圆圆满满,心想事成。” 灵珑眯眼轻笑道,“娘亲,若然只能许一个愿望,您最希望何事能圆满?” 古灵儿温柔浅笑道,“娘亲啊,希望我的珑儿姻缘圆满。” 灵珑瞬间红了小脸,可想着许久未见墨连玦,不由脱口而出道,“娘亲,边境那里,可有腊八粥喝?” 古灵儿失笑道,“怎么,可是惦记靖王爷了?” 灵珑垂眸点头道,“娘亲,珑儿心里不踏实。” 古灵儿摸着灵珑的小脸叹息道,“珑儿,你长大了。不过娘亲相信,靖王爷定然值得你惦记。” 灵珑咬着唇瓣嗫嚅道,“娘亲,珑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古灵儿包容地笑笑,“想去便去,只安排妥当便好。” 灵珑抱着古灵儿亲了一下,欢喜雀跃地飞出了静心阁。 忙活一整夜,灵珑在天色蒙蒙亮之时,骑着仓鸾,带着小白,朝着西北边境飞去。 仓鸾本就迅疾,有小白伴着,便越发积极地扇动着羽翼。 夕阳西下时,一人三鸟,便赶到了苍玄国的营帐。 苍玄的营帐在平城郡的城门外,周围山石隐秘,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 灵珑吩咐仓鸾和小白在林间隐蔽,捧着那钵子腊八粥摸到了墨连玦的营帐内。 夜幕降临时,墨连玦风尘仆仆地从校场返回,可大掌刚碰触到账帘,便凝眉停了下来,营帐内有人。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拔出长剑踢门而入,见到那袭白色的身影坐卧桌案时,却傻愣愣地停住了脚步。 灵珑将小手一背,巧笑盈盈地朝着墨连玦迈进,“怎么,靖王爷,副将军,可是要将擅闯营帐的小贼抓起来。” 墨连玦将长剑收入剑鞘,长臂一伸,便将灵珑揽进了怀里,抵着她的发旋道,“臭丫头,不许说话。” 灵珑乖乖靠在墨连玦怀里,揽着他精壮的腰身,静默了下来。 半月未见,墨连玦黑了,瘦了,墨香气淡了,可灵珑靠在他怀里,依然能感受到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心跳,熟悉的爱恋。 良久后,墨连玦轻吻着灵珑的额际沉声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灵珑故作不满道,“怎么,靖王爷不欢喜?” 墨连玦弹着灵珑的额际嗔怪道,“不许混闹。你分明知道玦哥哥欢喜得很。” 灵珑笑嘻嘻蹭着墨连玦的胸膛调笑道,“听柳姐姐说,靖王爷吃了半个月的酸菜炖白肉,吃得浑身皆是酸味,唔,珑儿来闻一闻,若然真的这般凄惨,倒要施舍些鲜果之物。” 墨连玦捏着灵珑的鼻尖轻笑道,“唔,可闻出来了?本王几日没有沐浴,除了酸菜味儿,只怕还有汗臭味。” 灵珑摆动食指摇头道,“错了,是男人味儿。” 墨连玦朗声笑道,“小丫头。玦哥哥自然有男人味儿,既喜欢,便多闻一会儿。”说罢,抱着灵珑深深地吻了起来。 灵珑踮着脚尖勾着墨连玦的脖颈回吻,吻着吻着,那双长腿便不由自主地勾到了墨连玦的腰肢上。 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吻着,从账帘处吻到了桌案,从桌案吻到了躺椅,可那躺椅到底窄了些,两个人翻身落在地毯上,依然缠绵悱恻地拥吻着,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思念,通过这一吻尽数倾诉了。 “副将军,要议事了!” 一声粗犷的声音响起,墨连玦暗骂一句,忙将灵珑严严实实地掩在身下,气急败坏道,“萧山,给本王滚出去。” 萧山将眼睛一捂,喊了声“我什么都没看见”,跌跌撞撞地奔出营帐外,却不小心被账钉绊倒,狼狈地跌在地上。 墨连渊俯身凝眉道,“萧山,有蚂蚁玩?” 萧山爬起来,欲哭无泪道,“将军,萧山闯祸了,副将军只怕要将萧山捆起来做人柱子了。” 墨连渊轻笑道,“浑说。副将军治军虽严苛,却从来不会无故惩戒。” “不是无故!”萧山憨厚地挠头道,“将军,方才末将要通知副将军议事,谁知道副将军正在……正在……” 墨连渊颠着脚调侃道,“正在干吗,穷乡僻壤的,难不成,找了娘们儿来亲热?” 萧山满脸崇拜道,“将军,您怎么知道?” 墨连渊顿时气血翻涌,臭小子,这还了得,他家韵儿可嘱咐了,让他看好九弟不能乱来,否则,便不准他近身子。 墨连渊将萧山一脚踹飞,踩着轻功朝墨连玦的营帐而去。 可怜萧山刚刚起身,又被这天外一脚踹飞了十余丈,摔得五脏六腑险些移了位。他哀戚地捶地,再不想当近身跑腿的差事了。 被打断了好事,墨连玦懊恼地直捶地。 灵珑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捂着小嘴哧哧地笑,“靖王爷,副将军,这半月的分量,可尽够了?” 墨连玦失笑,正欲作势朝着灵珑扑去,营帐的帐帘竟又被人掀了起来。 墨连玦将灵珑掩在身后,面色阴沉地转身,但见墨连渊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压着火气问道,“五哥,何事?” 墨连渊梗着脖子道,“老九,你年纪不小了,五哥知道日子难捱。可再难捱你也不能乱来啊。这是军营,你找女人本就乱了军纪。若换了以前,五哥替你遮掩遮掩倒也罢了。可如今不行,你五嫂一早说了,若不能替灵珑看住你,五哥也得守着媳妇儿做和尚。老九,听五哥的,悄悄地将那女子送出去。” 墨连玦哭笑不得,撑着身子笑骂道,“五哥,出息的你。” 墨连渊自然不服气,才要驳斥,灵珑却攀着墨连玦的肩膀探出脑袋,朝着墨连渊咧嘴笑道,“明王爷,臣女有礼了。” 墨连渊瞠目结舌,指了指灵珑,又反手指了指自个儿,不无尴尬道,“原来是弟妹啊。既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弟妹? 灵珑瞬间红了小脸,躲在墨连玦身后结巴道,“我那个……刚到……刚到。” 墨连玦给了墨连渊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顺手将灵珑捞进怀里,捧着小脸就亲了一口。 灵珑羞臊地不敢抬头,墨连渊却不以为意,憨笑挥手道,“得了,五哥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只不过,弟妹好容易来,倒要请她尝一尝伙夫的酸菜炖白肉。” 墨连渊走后,墨连玦揉着灵珑的肩膀调笑道,“夫人,可要尝一尝酸菜炖白肉?” 灵珑拧了拧墨连玦的腰际,墨连玦抱着灵珑朗声大笑,他从来不知晓,他家五哥这般有眼色,弟妹,小两口,唔,改日便多替五哥训一训骑兵好了。 ------题外话------ 晚了晚了,对不起,亲们。晚点还有一章,睡得早的,明日再看吧,么么个 正文 202.本王连人都是你的 灵珑和墨连玦围着火炉吃腊八粥,新鲜蔬果则统统分给了将士们。 灵珑看着墨连玦狼吞虎咽地喝粥,鼻子微微发酸,她着急赶路忘了放糖,墨连玦却将没滋没味儿的粥膳喝了个精光。倒不是靖王府内挑剔菜品咸淡的贵公子了。 墨连玦满足地放下瓷碗,见灵珑委屈撇嘴的小模样儿,忍不住捏着她的小脸调笑道,“怎么,嫌弃本王粗鲁了?” 灵珑嗔怪地瞪了墨连玦一眼,抱着他的腰身允诺道,“墨连玦,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下次来,定让颜松颜鹤提前备好御膳。” 墨连玦摇头轻笑道,“珑儿,我和五哥,自来便同将士们同吃同住。军营里没有王爷,只有同生共死的弟兄。况且,酸菜炖白肉已是极好的吃食了,当地百姓将好东西都供给了军队,只怕小半年未曾沾过荤腥,未曾吃过鲜果了。” 灵珑愕然片刻,握着墨连玦的手腕建议道,“墨连玦,四海通不是立志要做四海内最大的贸易商行吗,为何不将蔬果运到西北来?” 墨连玦抱着灵珑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呢。可是路途遥远,莫说运不到,即便运到了,只怕也成了干菜干果,倒不值当费力的。” 灵珑眨眨眼,再眨眨眼,捧着墨连玦古铜色的俊脸奸笑道,“墨连玦,你求一求本小姐,最好是多分些银两,蔬果运输的事儿,本小姐帮你解决了。” 墨连玦一愣,忽然想起那只驮着蔬果的白色苍鹰,瞬间坐直了身子,捧着灵珑的小脸惊喜道,“珑儿,可当真?” 灵珑眯眼点头道,“自然当真。不过嘛,五成的利润!” 墨连玦身子后移,抱胸沉声道,“最多三成!” “四成!不能再少了。”灵珑抱着墨连玦的手臂,嘟嘴撒娇道“玦哥哥,珑儿日后要养很多族众,四成不多的。” 墨连玦不动声色,少时,却伸出右手拇指磨蹭着灵珑嫣红的唇瓣。 灵珑跳了跳眼里,暗骂一句登徒子。可她咬了咬唇瓣,到底还是抱着墨连玦的脖子开始亲吻,额头,眼睛,鼻子,脸颊,最后才重重地吻上了墨连玦微张的嘴唇。 墨连玦撷住灵珑的粉舌,得逞地笑笑。他揽着灵珑的腰肢贪婪地吻着,吻着她清甜的双唇,闻嗅着她甜而不腻的小身子,无端地迷醉了心神。 餍足后,墨连玦看着灵珑氤氲的眼睛轻笑,咬着她的耳垂轻叹道,“傻丫头!小财主!本王连人都是你的,岂会在意那劳什子的银两。” 灵珑听着那颇具磁性的嗓音,顿时有些飘飘然,她细细咀嚼着那句“本王连人都是你的”,傻乎乎地抱着墨连玦的脖颈呢喃道,“墨连玦,你是我的,我便是你的。” 墨连玦朗声大笑,抱着灵珑如获至宝道,“唔,倒是不吃亏,将来倒不怕被旁人轻易拐骗走了。” 灵珑抱着墨连玦好一阵儿甜蜜,可到底在军营内,况且墨连渊一直等着墨连玦商议战事。墨连玦依依不舍地拥吻着灵珑,抚触着她的背脊嘱咐道,“乖,听话,莫让那苍鹰飞得太快,时辰晚些无碍的。” 灵珑点点头,仰着小脸笑问道,“还有吗?” 墨连玦轻咳两声,涩然轻声道,“回去后,代我向岳父岳母问好。” “嗯嗯!还有吗?” “开通贸易的事儿,与孟之郎商议便是。” 灵珑跺跺脚,嘟嘴不满道,“墨连玦,你便只有这些嘱咐吗?” 墨连玦悄然红了脸色,梗着脖子涩然道,“本王会想你的,得空便想你。” 灵珑展颜而笑,跳上墨连玦的身子大声地“啵”了一口,踩着飞仙步,翩然远去。 墨连玦摸了摸被灵珑亲吻的地方,忍不住勾唇傻笑。可他想着还要商议军事,忙攥了攥拳头,踏着大步朝着北侧的营帐而去。 墨连玦到场,将领们便开始商议夜袭之事。只是商议期间,将士们都觉得,黑面煞神靖王爷,今夜竟无端的儒雅了许多。倒是墨连渊和萧山,一边故作正经地招呼将士们发言,一边贼兮兮地相视而笑。 三更天时,灵珑终于降落在璃园的后院。她吩咐仓鸾带着小白去树上安置,揉捏着酸疼的脖子朝卧房而去。可方触碰到门扉,便想起古灵儿说好要等她回来。她捶了捶脑袋,飞身朝着静心阁而去,却在径直经过梅洛苑时,忍不住旋身落在了树杈上。 梅洛苑里,静谧非常,却见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地在西跨院内活动。 灵珑眯眼瞧着,但见那对男女从仓库内搬出来好几个箱笼,却又将外面的箱笼替换了几个进去。然后悄悄地锁了房门,由侯在院落外的仆从帮衬着,抬着那箱笼,一路朝着西南角而去。 灵珑哑然失笑,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如此作为,竟不知吃亏的是谁了。她瞄着那鬼祟的人影叹口气,足尖轻点间,朝着静心阁而去。 小佛堂的灯依然亮着,那般昏黄的灯光,在初冬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灵珑推门进去,抱着古灵儿的肩头羞愧道,“娘亲,珑儿回来晚了。” 古灵儿摸着灵珑的小脸摇头道,“无碍,娘亲惯常睡得晚些。可倦了,不若在娘亲这处安置了可好?”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嗯!珑儿最喜欢和娘亲一起睡了。” 古灵儿欣慰而笑,捏了捏灵珑的小脸,揽着她的肩膀跨出了小佛堂。 仆从将箱笼放在舒默阁,绯浓递了银两冷然道,“拿了银子便只当今夜的事儿没有发生过,若然走漏了风声……” 三个大汉惶恐俯身道,“姨娘,小的不敢不敢,小的整夜都在房里睡着,不曾起身的。” 灵华非眯眼颔首,三个大汉忙躬身退出了舒默阁。 绯浓就手锁上了门扉,未曾回身,便被灵华非压在门上放肆地揉捏着,撞得门扉咚咚作响。 绯浓嘤咛一声,可怜兮兮地求饶道,“爷,浓儿冷,且回屋去吧。” 灵华非勾着绯浓地头深吻一口,邪狞咧嘴道,“行,爷便依你一回。” 绯浓妖娆地扭着身段,朝着灵华非招手道,“爷,少爷,非哥哥,浓儿要背的。” 灵华非抬手抿了抿唇角,俯身转头道,“来,小妖精,非哥哥带你畅快去。”说罢,背着绯浓踹门门扉入内。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绯浓虚弱地娇喘着,捶打着灵华非的胸膛嗔怪道,“爷,您分明说了让浓儿一回的。” 灵华非诱哄道,“乖浓儿,权当你赢了便是。过会子起身,先把那箱笼收拾了去。” 绯浓勾画着灵华非的唇角轻笑道,“少爷,您真有主意。” 灵华非挑眉赞赏道,“还不是浓儿有本事,竟能将仓库的钥匙拿到。浓儿,你真是少爷的贤内助。” 绯浓羞涩道,“妾身是少爷的人,心里自然是向着少爷的。” 灵华非朗声而笑,少时,却抬眸看着梅兰阁的方向冷然道,“不过是个续弦,四十八抬嫁妆已然够抬举了,竟还想着把值钱的玉器铺面尽数添置了去,哼,倒不知未来谁与她养老送终了。” 绯浓讥讽勾唇,抚弄着灵华非的胸膛安抚道,“少爷,不是浓儿说道,续弦本不是正经嫡妻,且瞅着吧,只怕孙员外家给的聘礼,有三十六抬已属稀罕,到时候一对比,只怕京都百姓都会传扬,说咱们丞相府的姑娘赔钱下嫁咯。” 灵华非无所谓地舔着下唇道,“随他们去。只咱们的小子日红红花花便罢。”说罢,将绯浓压在身子底下,又闹腾了大半晌。 木枝发卖了,蝉儿被赶回了将军府,余下的丫头,要么是绯浓的亲信,要么不敢吭声,倒由着绯浓霸占着爷们儿过畅快日子。 转眼间便到了灵紫凝换聘的日子。灵珑特意从皇宫出来,只象征性地扔了几万两银票,倒未曾挤到人前去凑那份热闹。 有着丞相府和威远将军府的双重人脉,灵紫凝的换聘宴席,自然比灵暄若换聘要热闹得多。 只不过,到底被绯浓猜中了,孙员外家的聘礼,满打满算才有三十六抬。且看撑杆的挑夫直挺挺的身板,便知那箱笼并非实打实的贵重之物。 反观丞相府这边,偏巧是扎扎实实地四十八抬,若不是绯浓和灵华非偷摸换了几抬,只怕就斤两算,这嫁妆和聘礼约莫差了半数有余。 观礼的命妇们则窃窃私语,嘟囔着若不是这些个嫁妆,哪怕是续弦做后娘,只怕那二公子也看不上灵紫凝。 灵华非和绯浓对视一眼,暗暗悔恨昨个儿换的少了。 灵紫凝虽觉得失了些脸面,可那二公子不但生得极其俊俏,举止风度也优雅从容。她笑笑挽上了杨玉燕的手腕,面纱下的小脸忍不住绯红了起来。 杨玉燕拍了拍灵紫凝的手,嫁妆多又如何,左不过留存过日子。只要凝儿笼络住二公子的心思,倒无须介怀旁人的说道。 ------题外话------ 幸不辱命,还是完成了两章,呼,累,求安慰。 正文 203.若然那般岁月静好 任凭前院如何热闹,灵珑只管陪着灵暄云在凉亭里刺绣。经历了灵暄若的种种,灵暄云变得越发内敛了。灵珑每每心疼,但凡有机会,便爱陪着灵暄云唠一唠闲话。 翠浓急匆匆行来,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小姐,王妃娘娘到了,夫人请您即刻过去见礼。” 灵珑歉然地看向灵暄云,灵暄云忙勾唇浅笑道,“妹妹快去,仔细让王妃娘娘久等。姐姐便在这处刺绣,妹妹得闲了再过来便是。” 灵珑微笑点头,挑眉娇俏道,“云姐姐,且不许替珑儿忙活儿,这帕子,珑儿定能自个儿绣完。” 灵暄云摇头失笑道,“是是是,云姐姐这绣品大能,比不上妹妹亲手绣活的心意。” 灵珑笑嘻嘻点头,弃了绣棚,随着翠浓朝前院而去。 庆亲王妃挽着苏艳洛站在海棠花下,见灵珑行来,忙挥手招呼道,“珑儿,快来。姨娘来了这会子,倒去哪里疯野去了。” 灵珑凑近庆亲王妃嘟嘴道,“姨娘,您变了。往日里只说活泼些极好,这会子有了苏姐姐陪着,珑儿在自个儿府里倒也成了疯野了。哎,外甥女到底比不过未来的儿媳妇。可珑儿先说好,便是姨娘再喜爱儿媳妇,赏了珑儿的好东西,可休想拿回去的。” 庆亲王妃点着灵珑的额头笑骂道,“打你个小白眼狼。亏得你表嫂与你这丫头交好,若换了旁人,岂不受你的欺负去。” 灵珑挑眉轻哼道,“若换了旁人,珑儿才不稀罕她的东西呢,是吧,表嫂。” 灵珑和庆亲王妃一唱一和,苏艳洛早羞臊地红了小脸,却强撑着驳斥道,“臭丫头,且别处混闹去。那满满三匣子首饰,只当是表嫂寄放在你处的,若然改日再没边没沿的闹腾,仔细表嫂典当了换铺面去。” “啊!寄放啊!”灵珑可怜兮兮地撇嘴道,“且听嫂嫂的吧,珑儿再不敢混闹了。” 命妇们舒朗大笑,庆亲王妃却颇为怜爱地揽着灵珑,一手儿媳妇,一手外甥女,外貌生得好,性格也极好,她顿觉自个儿是人生赢家,越发畅快舒然了。 灵珑这处成了焦点,灵紫凝心里难免委屈。她悄然地朝着二公子的身影看去,偏巧二公子也将视线转移了过来。灵紫凝忙低垂了眼眸,未曾发觉二公子的眼神,竟不时在她与灵珑之间打量。 灵暄云浸淫了心思刺绣,兰儿蹦蹦跳跳地进了凉亭,屈膝行礼道,“云小姐,可要去前厅入席?” 灵暄云摇头轻笑道,“不了,兰儿,过会子饿了,不拘用些什么便是。” 兰儿扬眉笑道,“云小姐,我家小姐一早便料定您会如此说,特意遣了兰儿来送膳食的。云朵、云菲,将食盒拎过来吧。” 云朵、云菲从山石后出来,将膳食摆放在石案上,朝着灵暄云行礼道,“云小姐,小姐说了,且趁热吃,仔细寒凉伤脾胃。” 灵暄云眼睛发酸,微笑颔首道,“就属你家小姐絮叨,你们且去忙吧。” 凉亭内转眼安静下来,灵暄云看着满桌子膳食,尽管不太有胃口,到底还是趁热吃了几口。可她堪堪放下碗筷,便见一位儒雅书生行来,躬身拱手道,“在下左功明,见过小姐。” 灵暄云含笑回礼道,“左公子有礼。此刻前厅早已开席,公子缘何走到了这里?” 左功明微微凝眉道,“不喜熙攘,走着走着,便行到了此处。可扰了小姐安宁?” 灵暄云失笑摇头,“不曾。公子可饥饿?遣了人回去取膳食可好?” 左功明见石案上有酒有菜,挑眉云手道,“可介意在下同席?” 灵暄云愕然,转而轻笑道,“公子自便。” 左功明撩了衣摆坐下,喝酒吃菜颇为坦然。 灵暄云自嘲心怀小,执起绣棚复又开始刺绣。 左功明自斟自酌,视线偏移时,却忍不住落在了灵暄云身上。 灵暄云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淡紫色衣裙,安静地低眉刺绣,面容娴静,温婉恬淡,引得左功明莫名生出一番“岁月静好”地感叹。 灵珑挽着苏艳洛朝璃园而去,路过凉亭时,少不得要问候灵暄云一声,可刚转过山石,便扯着苏艳洛的腕子躲在了山石后。 苏艳洛轻声问道,“妹妹,怎么了?” 灵珑贼兮兮地指了指凉亭,“苏姐姐快看。” 苏艳洛探头看去,但见左功明手执酒杯笑谈,灵暄云则落落大方地回视左功明,手里的绣活却是分毫未停。 这处凉亭四通八达,倒不会令人生出男女猜忌,只觉画面十分欢愉,倒恨不能她二人真是那般举案齐眉的关系。 灵珑挽着苏艳洛拐向旁侧的小径,不由咋舌道,“倒未曾见过如此惬然的左夫子。” 苏艳洛含笑称是,转脸却兴奋建议道,“妹妹,据说左夫子尚未婚配,你看,配你堂姐如何?” 灵珑沉吟片刻,失笑摇头道,“好是极好,只云姐姐这会子专注刺绣,得要好好谋划才是。” 灵暄云当然不是为着刺绣,只是灵暄若的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也。 霜降又落了一层,京都的天气越发寒凉了。 灵珑得了暗卫传来的消息,入夜后便飞往了靖王府,但见墨世钧和孟之郎饮酒作乐,苏艳洛却百无聊赖地剥食着松子儿。 灵珑眨眼轻笑,旋身落在苏艳洛身后,拍着她的肩头惊吓道,“嗨,小妞。” 苏艳洛唬了一跳,抓着松子儿便扔了出去,“臭丫头,仔细姐姐跳起来挠你。” 灵珑环胸颠脚道,“来呀,妞,本小姐等着你投怀送抱。” 苏艳洛怒极,起身便朝着灵珑抓挠去,可灵珑上蹿下跳,飞来飞去,累得苏艳洛娇喘不止,转脸却摇晃着墨世钧的手臂告状道,“墨世钧,你表妹欺负我。” 墨世钧惊愕片刻,咽了咽口水道,“洛儿,那丫头还小,咱们要有气量,乖,喝口茶润润喉咙。” 苏艳洛顿觉口渴,就着墨世钧的手腕喝了一口。 墨世钧瞬间圆满,摸着苏艳洛的小脸诱哄道,“仔细出汗惹风寒。” 孟之郎摇头叹气,灵珑撇撇嘴,悻悻然地坐回到桌案旁,赶明儿她家靖王爷回来,她便也有人撑腰了。 四人坐定,颜松忙上了一钵子野菌子鹌鹑汤暖身。 孟之郎喝着汤膳道,“四海通在武城三郡谈好了不少农户,只待你的运输队伍抵达,即刻采摘。只是四海通在边境尚无铺面,这般贸然过去?” 灵珑自信满满道,“孟公子放心,你负责蔬果,旁的事情,便交给本小姐。” 孟之郎挑眉轻笑道,“如此,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灵珑巧笑盈盈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你便随我去武城郡吧。” 孟之郎讶然道,“今夜?此刻?” 灵珑重重地颔首,但见墨世钧和苏艳洛脉脉含情,直接扯起孟之郎的手臂朝着郊外飞去。 仓鸾和小白早已在郊外的树林里等候,见灵珑带着外人回来,一个敌视,一个兴奋。 灵珑摸着仓鸾的头颅吩咐道,“仓鸾,你驮着孟公子,咱们要快些赶到武城郡去。” 仓鸾嗤之以鼻,抗议地跺着步子,溅起阵阵灰尘。 灵珑危险地眯眼,勾唇沉声道,“仓鸾,你若不喜,便让小白来驮,小白可是很喜欢孟公子的。” 仓鸾豁然回转,但见小白围着孟之郎转悠,还让孟之郎摸它的头,顿时颓然地垮了肩膀,老老实实给孟之郎当坐骑。 “真乖!”灵珑弹了弹仓鸾的嘴巴,翻身跨上小白的背脊,两人两鸟,朝着武城郡迅疾而去。 灵珑和孟之郎到达武城郡时,时辰尚早。 孟之郎连夜去联络采摘事宜,灵珑便带着仓鸾和小白在树林里过夜。 直至天色微亮时,便有好几辆运输菜品的车马停在了小树林外。 孟之郎打发车夫离开,正待扬声呼唤,灵珑便如九天仙女般翩然落下。 孟之郎眼神微闪,转瞬却勾唇浅笑道,“灵珑,蔬果到了。” 灵珑踱步打量,皆是刚刚采摘的新鲜蔬果,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呢。她满意地颔首道,“孟公子,将蔬果卸下来,你自带着马车离去便是。” 孟之郎心内纳罕,眼见天色渐渐亮起,忙遵从灵珑的吩咐,卸了马车离开了树林。 灵珑掏出短笛吹奏,虽不闻吟鸣之声,曲调终结时,却有不少巨型的鹏程鸟排着队列侯在身旁。她朝着那头鸟呢喃叮嘱一番,那头鸟啾鸣两声,那些鹏程鸟便乖乖地跪伏在地,只待灵珑将蔬果安置妥当,便纷纷跟在仓鸾身后,朝着西北边境急掠而去。 灵珑兴奋地舒了口气,抱着小白的脖颈娇俏道,“小白,咱们也走吧。若然躲避了风沙,约莫午后便能见到墨连玦了。” 小白忙不迭地点头,蹭了蹭灵珑的手臂,挥舞翅膀追赶队伍而去。 孟之郎仰头凝视,虽视线不及,却依然清楚识得那抹跃然的白色。他摇头失笑,夹紧马腹离开了林间,李兰山留了口信,少不得要跑一趟郡守府。 正文 204.旗开得胜 灵珑翻身跃下,但见蔬果堆积如山,鹏程鸟却早已被仓鸾遣散了。小白倚靠在仓鸾身侧“啁啁”地叫着,仓鸾傲然地扬着下巴,那模样像极了喜得佳人欢心的风流贵公子。 灵珑轻笑出声,吩咐仓鸾看顾好蔬果,踩着飞仙步寻墨连玦而去。墨连玦正在校场上练兵,灵珑不想打扰,索性带着萧山并两名冻伤未愈的士兵来到了茂林街。 天寒地冻的日子,茂林街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灵珑吩咐萧山将平板车靠放在路旁,扯着嗓子叫卖道,“新鲜蔬果,价格公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萧山嘿嘿笑着,他只当灵珑是个娇娃娃,这会子瞅着倒是个不拘小节的姑娘。只是那声音吗,嘶,到底尖细了些,旁人还当小娃娃过家家玩呢。他作势清了清嗓子,扎着马步吼叫道,“乡亲们,新鲜蔬果有卖啊。绝对现摘现采,绝对价格公道,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啊。” 萧山一喊,两名士兵也跟着喊,没一会子,摊位前便围拢了人群。 灵珑提前有准备,早将各类蔬果价格写在了纸板子上,虽比夏季供应价格略高一些,可在菜比肉还金贵的虎威城,这价格显然是极其公道的。 百姓们争相抢购,灵珑笑眯眯地朗笑道,“诸位,这蔬果是咱们四海通进驻虎威城的第一批货。四海通打算在茂林街开一家商铺,日后便会不间断的供应新鲜蔬果和咱们虎威城买不着的日用品,小女子想问一问诸位,可知晓何处有租售铺面的?” 一位中年男子捋着胡须道,“小姐,您是四海通什么人物,可能做主?” 灵珑忙笑答,“大伯,小女子是四海通的分管掌柜,自然能做主。不知大伯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抱拳道,“在下秦钟,偏巧有一处脂粉铺在茂林街。这些日子征战不断,倒有意变卖了那铺面,只是店里的伙计……” 灵珑眼前一亮,朝着秦钟屈膝行礼道,“秦掌柜,不瞒您说,小女子初来乍到,不但要租赁铺面,还要招些伙计做活,您若是放心,不若带小女去看看铺面。若然小女子瞧得中,一切好商量。” 秦钟豪气地云手,萧山却伸手拦阻道,“小姐,咱们这货眼瞅着就卖完了,不如让秦掌柜略微等一等可好?” 灵珑诧异于萧山的谨慎,拍着他的肩膀失笑道,“萧山,无碍的,你得相信小姐的实力。” 萧山憨厚地挠了挠头,“是,小姐快去快回,少爷等着咱们回家用膳呢。” 萧山这话无异于警告秦钟,秦钟只些微眯了眯眼睛,率先朝着林立的商铺而去。 秦钟的脂粉铺子位置极佳,且分上下两层。他径直带着灵珑跨上了二楼,倒将拈粉试胭脂的妇人惊艳了一把。 那个绫罗绸缎的妇人咋舌道,“吆,秦掌柜,你从何处找了这般天仙般的小娘子,啧啧啧,快些藏起来,仔细你家娘们儿拿着扫帚满大街地追打你。” 秦钟皱眉冷然道,“陈武家的,休要浑说,这是四海通的分管掌柜。” 妇人撇嘴挑眉道,“这般年轻的小掌柜,偏你信的实诚,只不知你家娘们儿信不信!” 灵珑跳了跳眼皮,勾唇浅笑道,“这位夫人可需要新鲜蔬果,黄瓜、青菜、椪柑、苹果,应有尽有。” 那妇人惊喜道,“真的,在何处?真真是糟心的地界,竟有三五月未曾吃过鲜果了。” 灵珑顺着指了指街道,“喏,顺着茂林街出去,有三个伙计正在叫卖,夫人脚程快得话,说不准还能拣个剩儿。” 妇人“咿呀”一声,扔下铜镜便走了,只混忘了满脸的涂脂抹粉,倒似刚从戏台子上谢幕归来,乐得灵珑笑弯了腰。 秦钟略微涩然道,“让姑娘见笑了,姑娘且随我来,夫人正在后院晾晒干菜呢。” 灵珑随着秦钟来到后院,果然见一位夫人捡拾着干菜。秦钟蹭着脚跟过去,舔着脸子道,“夫人,有人想买咱家的铺面。” 那妇人优雅抬头,竟生得颇为精致,灵珑忙屈膝行礼道,“小女子灵珑,见过秦夫人。” 秦夫人满眼赞叹道,“妹妹生得真好,快,随着姐姐进屋暖和暖和吧。” 灵珑随着秦夫人进屋,将来意清楚明白地说完,末了,还慷慨承诺道,“秦夫人,若然秦掌柜不嫌弃,便可以继续带着伙计们做活。至于工钱,便照着咱们茂林街最高的价码开。” 秦夫人见灵珑爽快,笑容满面道,“且都听妹妹的。妹妹初入虎威城便相中了姐姐的铺面,可见咱们有些缘分。妹妹且放心,旁的不行,做生意干买卖,交给我家老秦一准没错的。” 灵珑屈膝应承道,“如此,便谢谢秦夫人。还要请秦大哥将府衙那边疏通好,五日后的辰时去西郊拉货,咱们四海通的第一家铺面,便要落户茂林大街了。” “嗳!定然不会误事的。”秦夫人笑盈盈地送了灵珑出门,回身时却对秦钟大加赞赏。 秦钟净了手,喝着小米粥含糊道,“媳妇儿,方才那小娘子也生得好,你咋不闹腾着要打出去呢?” 秦夫人轻嗤道,“那小娘子是生得好,可就是生得太好了,哪怕将你塞回娘胎重生一回,人家也看不上你。” 秦钟嘿嘿傻笑道,“是是是,只我家夫人不嫌弃我粗笨。可是夫人,你也太爽快了些。四海通急着找铺面,咱起码能多卖二百两银子。” 秦夫人飞脚踹过去,怒其不争道,“瞧你那目光短浅的样儿,你瞅瞅那姑娘,白衣素裙,不施粉黛,却偏能在冰天雪地里将瓜儿果儿运过来,这可是连衙署也办不到的。明日便去衙署办文书,咱们的好日子只怕不久便到了。” 秦钟忙不迭颔首道,“嗳,听媳妇儿的。” 秦夫人满意地笑了,夹了一块脆黄瓜放进秦钟碗里,冬日里能吃上口鲜菜,简直是件畅快的事儿。 营帐内烧着炭火,映着灵珑的小脸,红扑扑的灿然。 墨连玦啃着馒头,那冰蓝色的眸子,却片刻不肯离开灵珑的身子。 灵珑羞赧地咬唇道,“好容易改善伙食,你不用膳,看着我作甚?” 墨连玦挑眉勾唇道,“好看,便多看几眼。” 灵珑眨眨眼睛,索性端着下巴与墨连玦对视,“如此,珑儿也要多看几眼。” 墨连玦邪魅地眯眼,俊脸越凑越近,只待呼吸相融时,灵珑便落入了那宽大的怀抱内。 墨连玦抵着灵珑的额头轻叹道,“珑儿,玦哥哥失约了。玦哥哥不敢想你,只怕想你入魔,倒恨不能立刻飞回去见你。” 灵珑浑身飘然,捧着墨连玦的脸颊倩笑道,“无碍。珑儿时时刻刻想你,便将玦哥哥缺失的想念,一并齐整了。” 墨连玦朗声而笑,抱着灵珑喟然,“真是个傻丫头。” 灵珑推了推墨连玦的头,将筷子塞进他手里,指着桌案上的膳食道,“且快些用,过会子便冷了。” 墨连玦捧着灵珑的小脸轻吻一记,挑眉调笑道,“是,夫人,这便用膳。” 灵珑跳了跳眼皮,莫名觉得,身处军营的墨连玦,竟意外地活泼了许多。她微勾唇角,撑着小下巴看墨连玦用膳,听闻萧山在营帐外唤着“副将军”,忙起身掀开了帐帘,折返回身时,手里却拿着一沓纸张。 灵珑约略翻检几页,竟全是秦钟和秦夫人。唔,墨连玦到底是不放心。 原来秦夫人出生青楼,虽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自请赎身后,在虎威城里却颇为艰难。直至三十岁才嫁为人妇,嫁的便是外地逃难而来的秦钟。 秦钟家里穷困,秦夫人便将华服、首饰皆典当了,换了些小钱,摆脂粉摊过活。秦夫人嘴巴巧、善经营,不过三五年的功夫,夫妻二人便盘下了茂林城的店面,开了一家脂粉铺子。 秦钟踏实肯干,却笨嘴拙舌,常常被妇人们戏弄也不敢吭声。偏巧店里来了位妖娆妇人,非要秦钟于她画眉,秦钟却不过,哆哆嗦嗦地与那妇人画眉。秦夫人买菜归来,直接拿着扫把追着秦钟满大街打。次日,脂粉铺子便挂了牌子要租售,凭白惹了满城的人笑话。 灵珑笑倒在墨连玦怀里,墨连玦却牵着她的小手轻声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灵珑惊喜道,“可以吗?” 墨连玦刮了刮灵珑的小鼻子,“只不要太远便好。”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只待墨连玦为她戴好面纱,两人才手牵着手跨出了营帐。 夜空辽阔,星月明亮。 灵珑豁然发现,这是她和墨连玦第一次手牵着手出来,顿时觉得十分欢愉,扣着墨连玦的大掌前后摆荡。 墨连玦看着身前颇为雀跃的小身子,莞尔轻笑道,“珑儿!” 灵珑闻言转身,忽觉一记轻撞,扎扎实实地跌入墨连玦敞开的怀抱,腰肢一紧,便被抱着飞到了半空。 灵珑看着那深邃眸色,看着脚下忽明忽暗的营帐,露出一记惊艳芳华的笑容。 本书由乐文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205.情爱之于女子 回宫第二日,楚芊芊到梅兰阁拜访,同行之人,便是楚芳芳。︾樂︾文︾小︾说| 灵珑看着那娇弱病态的女子,不动声色地朝着楚芊芊屈膝行礼道,“楚姐姐,怎么这会子得空过来?” 楚芊芊双手将灵珑扶起来,含笑解释道,“府邸建成了,不过一两日便要搬到宫外,日后想要找妹妹耍玩,恐怕只能等着妹妹出宫了。” 灵珑忙巧笑盈盈道,“倒要恭贺姐姐乔迁之喜。听连画说,慎贝勒府建在缭碧湖边,倒是难得的好景致,改日得了机会,定要去姐姐府上拜访。” 楚芊芊挑眉调笑道,“妹妹若来,姐姐定然十里红毯相迎。只姐姐知晓,妹妹这话不过是搪塞我。也罢,姐姐此次来,一来是邀请妹妹过府热闹热闹,二来嘛,倒要向妹妹求一副四季海棠的屏风图。” 灵珑轻笑道,“自然可以。楚姐姐竟喜欢四季海棠吗?” 楚芊芊含羞摇头道,“不,是贝勒爷喜欢。” 灵珑一时纳罕,却含笑点了点头。四季海棠美则美矣,只太过精细,作壁画尚可,做屏风嘛,倒失了几分大气。她只当楚芊芊喜欢,竟不知是七皇子的喜好。 七皇子娶了楚芊芊,倒颇为顺遂起来。先是被乾帝封了慎贝勒,接着又被指派了吏部行走的实差。沉寂多年,一朝发迹,御史府这门亲家,倒颇为得力。 楚芊芊递了银票过来,灵珑忙挥手推却道,“姐姐倒莫要羞臊妹妹了。不能到场祝贺,本就失了礼数。我若收了姐姐的银票,倒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楚芊芊摇头失笑道,“也罢。本是体谅你作画艰辛,既这般慷慨,姐姐只当俭省了私房钱。改日倒要请妹妹赏脸坐一坐。” 灵珑莞尔一笑,但见楚芳芳安安静静地吃茶点,不由挑眉笑道,“三小姐倒颇为文静。” 楚芊芊颔首道,“是。府里三个姐妹,三妹最是文静守礼,倒难为她整日帮衬着姐姐打理家事。” 楚芳芳羞涩低语道,“长姐,夸赞自家姐妹,仔细灵珑妹妹笑话。” 灵珑浅淡地勾唇,笑话,她是很想笑。谁能想到眼前这般温柔安静的女子,如今竟然是双身子。谁又能想到,便是她在闵佳乐和方如烟之间左右逢源,却敢拿同样有孕在身的柳诗韵当靶子。 当日在韶华宫,离着柳诗韵最近的人,便是楚芳芳。既有了疑虑,灵珑即刻遣了暗卫去调查。不但确定了将汤膳洒在地板上的人是楚芳芳,连带挖出了楚芳芳不少的辛秘。 楚御史惯爱钻研文墨,府里也招揽了不少门生,其中最出色的门生,便是秋试时中了进士的裴斐。据说裴斐风度翩然,却誓言“不立业,绝不成家”。楚御史颇为赞赏,用心帮衬裴斐读书上进,裴斐终于能在秋试中脱颖而出。 裴斐得志,御史府跟着光彩。只是楚御史并不知晓,明面上志向高远的裴斐,在头一年入府时,便同楚芳芳暗渡陈仓。说来怪不得裴斐,本是郎才女貌、花前月下,换了别府或许是一段佳话。可门生入府时,楚御史早有但书,决不允许他们在府中乱了规矩。 裴斐本欲等加官进爵时再过府提亲,但册封之事遥遥无期,楚芳芳却忽然诊出了双身子。裴斐坐立不安,只怕楚御史发现,便找了借口搬离了御史府。楚芳芳眼看要显怀,奈何求助方如烟未果,便制造了巧遇的机会,同闵佳乐勾搭到了一起。 闵佳乐当即允诺,会替楚芳芳和裴斐求一道赐婚懿旨,条件便是让方如烟一败涂地,再没有媒人会踏足永安侯府的门。楚芳芳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方如烟,便有了柳诗韵险些跌倒的那一幕。 暗卫将消息传到梅兰阁时,倒将众人惊骇住了。 楚芊芊嫁给七皇子,御史府跟着水涨船高。这唯一待字闺中的楚三小姐,倒是惯常出入宴席花会。可她总是一副安静怯懦的样子,倒未曾有人将她放在心里。 苏艳洛气愤难当,拉着灵珑便要到凤仪宫告状,没得做了龌龊事儿,还能得富享贵的道理。柳诗韵却以悲悯之心规劝了,她即将为人母,想着楚芳芳许是走投无路,便轻易原谅了。 经历韶华宫的事儿,方如烟彻底成了命妇小姐们敬而远之的对象,听说楚芳芳常常过府陪伴,倒成了不离不弃的佳话。 灵珑倒十分好奇,楚芳芳对着方如烟时,可曾有愧疚之心。可曾觉得方如烟的感念,来得烫心烫手了些。 楚芳芳掩唇轻笑道,“灵夫子,可是学生脸上有污脏不成?” 灵珑忙回神儿失笑道,“倒莫要混叫,虽被皇上封了夫子,到底没有正经授过课。” 楚芊芊捏着楚芳芳的小脸调侃道,“只你顽皮。若然改日真等到灵夫子上课,仔细灵夫子专拣妹妹来磋磨。” 楚芳芳嘟嘟小嘴,朝着灵珑屈膝行礼道,“夫子有礼,学生再也不敢了。只请夫子看在大姐姐的份儿上,莫要同学生计较。” 灵珑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喉咙,厉色沉声道,“且仔细着,那般臭手的棋局,也敢拿到本夫子眼前丢人现眼!” 三个人笑笑闹闹,至暮色降临时,灵珑便亲自送了姐妹二人出去。 翠浓捡拾着茶具,但见灵珑回屋,不由噘嘴嘟囔道,“小姐,眼瞅着那般柔弱,真想不到会那般下得去手。” 灵珑摇头浅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关起门过日子,若她是逼不得已,我倒希望她能得些快活的。” 翠浓微微点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杯盘,抬头转脸时,早已失了灵珑的身影。 灵珑未曾去别处,只见了楚芊芊和楚芳芳,少不得想起了楚蔓蔓,便随手扯了件大氅,到垂柳林子里走一走。 进了寒冬,那垂柳林子早已是光秃秃一片。只那柳条垂直而下,虽失了丰茂,到底不失飘摇,竟是颇为得趣的。 灵珑跃上石栏晃荡着小脚,听见有男女说话声隐约传来,倒怕对方羞赧,索性跃然而起,朝着最粗壮的高树飞了上去。 乌雅哭得梨花带雨,扯着墨连漓抽泣道,“墨连漓,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墨连漓将手臂抽回,漠然沉声道,“乌雅小姐,你活泼美好,无须改变为本王改变什么。” “可是你不喜欢不是吗?”乌雅跺跺脚,扯着墨连漓追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们分明快要成婚了!” 墨连漓叹气道,“那么乌雅,你为何不喜欢阿卓?感情之事,何谈缘由。若谈论得清楚,便不是情爱了。” 阿卓是苍南部族的英雄,是苍南姑娘的梦中情人,可他只爱乌雅,将乌雅当宝贝一样疼宠着,乌雅却毅然地随着墨连漓回到了京都。 乌雅嘴唇翕动,墨连漓悄悄抽回手,朝着树梢头看了一眼,负手远去。 灵珑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可她本就穿着白衣,想来瞒不过墨连漓的眼睛。她悠然地叹口气,走到哪儿都能听墙角,运气果然太差了些。 灵珑垂眸看去,但见乌雅失魂落魄地坐在假山上,索性旋身落下,拍着乌雅的肩头关切道,“乌雅,怎么穿得这般单薄,仔细伤了身子。” 灵珑将披风给乌雅披上,乌雅却摇头苦笑道,“我跟着嬷嬷学规矩,嬷嬷说,这屈膝礼行起来,到底还是穿着宫装好看。我没有宫装,便专门找连画借了一套。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灵珑咬了咬下唇,拍着乌雅的肩头轻叹道,“乌雅,褚王爷对你这般冷淡,你可还心悦他?” “心悦。第一眼便心悦。”乌雅重重点头,捧着脸傻乎乎地笑道,“心悦他那股子潇洒不羁的气度,心悦他外冷内热的性子。只是,他不心悦我。” 灵珑看着乌雅为情爱痴傻,倒不知如何去安慰。好在乌雅无需安抚,嘟囔一阵子,便恢复了生气,抱着灵珑的手臂兴奋道,“我阿爸下个月便来,阿爸来了,我和墨连漓便能成婚了。” 灵珑淡笑不语,墨连漓这般排斥乌雅,若然真的成了婚,只怕磨合的日子长了些。可是姻缘这事儿说不准,或许经历过磨合期,小两口倒能长长久久地恩爱下去。 灵珑捏了捏乌雅的小脸道,“你欢喜便好。这会子可饿了?翠浓姐姐煲了乌鳝汤,可要到梅兰阁用晚膳?” 乌雅忙不迭点头道,“嗯。要的。翠浓姐姐煲的汤,再香甜不过了。” 灵珑挽着乌雅离开,那古木苍劲处,便见一袭灰白色的男子一闪而过,不是墨连漓,又能是谁。 灵紫凝的大婚之日,定在五日后。 灵珑本欲挨到最后一日回府,卢夫子倒率先给了假日。 灵珑捧着批条哭笑不得,卢夫子倒是热情,唯恐她假请多了,羞于开口,竟率先命小太监送了来。 翠浓赏了那小太监一锭银子,欢欢喜喜地收拾行装去了。 灵珑与冰儿相视一笑,唔,权当是为了翠浓姐姐会情郎吧。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206.员外府的二公子 三日后,丞相府举行眷亲宴。所谓眷亲宴,便是为即将出嫁的女子准备的,一来是表达眷恋父母兄妹,不舍离府二则是通告亲朋,女子出嫁后,要顺带关照夫家。 京都贵族嫁女,多数会举行眷亲宴。可这眷亲宴,一则占嫡,二则占正,灵紫凝既不是嫡女,嫁的又是续弦,这眷亲宴在名头上便有些不伦不类。 灵翰霆和古灵儿一开始便不干预灵紫凝婚嫁之事,杨玉燕巴不得要将灵紫凝嫁得体面风光,倒无视了许多该讲的规矩。只是她混忘了,旁人却未必混忘,庆亲王妃、长亭侯夫人等贵妇均未到场,倒是将军府的亲眷颇为赏脸,乌泱泱占满了大半个席面。 前厅热闹熙攘,灵珑却在菘蓝阁内,看灵暄云的热闹。 左功明躬身行礼道,“相爷,夫人,学生此次来,便是要求娶府上的堂小姐。” 灵翰霆轻笑颔首道,“功明,你的人品老夫自然知晓,可是云儿这孩子倔强得很,她若愿意,老夫自然欢喜。” 左功明凝望着灵暄云,真诚开口道,“灵小姐,在下左功明,寒门出身,家有老母、幼弟尚需关照,略有房舍薄产,自知不能给小姐富贵荣华,却定然保证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灵暄云羞红了脸,咬着唇瓣轻声道,“听妹妹说,公子是上书房的教习夫子,可小女子粗鄙,只约略识得几个字,诗书礼乐之事,却皆不通顺,如此悬殊,倒要如何夫妻和睦呢?” 左功明儒雅浅笑道,“小姐不通文墨,在下不懂家事。小姐的绣活名满京都,功明的才学却比不过许多大能大家。论起来,倒是功明高攀了小姐。” 灵珑颇为感动,灵暄云的好,到底是有人赏识的。 灵暄云娇羞地红了脸色,这事儿,便算成了。 左功明将一块石坑玉佩留给灵暄云做定,敛了衣裙潇洒离去。 灵暄云长久看着左功明的背影,喃喃低语道,“他那般有才学,竟会看上我这小小的绣娘。” 灵珑娇俏调侃道,“什么小小的绣娘,云姐姐端庄美好,贤淑持家,珑儿若身为男子,定然也要娶姐姐这般的美娇娘。” 古灵儿微笑颔首道,“珑儿说的有理。云儿,日后莫要妄自菲薄。你若不相信自个儿,也当相信功明的眼光。他二十三岁尚未娶亲,不是娶不着,是一直推却着。今日能主动上门求娶,可见咱们云儿是多么可贵的小娘子。” 灵暄云娇羞地点点头,扑进古灵儿怀里撒娇道,“伯娘,云儿这心啊,跳得厉害。” 古灵儿轻笑道,“云儿这是心悦了。无碍,伯娘会一直在的。” 灵珑笑嘻嘻地跑过去,凑着小脸道,“云姐姐,珑儿也会一直在的。” “哪儿都有你!”古灵儿笑骂,灵暄云却朝着灵珑感激地微笑。 两日后的傍晚,随着唢呐吹箫之声,灵紫凝的花轿被抬离了丞相府。杨玉燕哭成了泪人,待要回身寻安慰时,却发现影墙处,早已空无一人。 本是抬续弦进门,孙员外府倒未曾大张旗鼓地操办,只请了几桌相熟的亲眷友人小聚,这婚事便算成了。 灵紫凝闷堵得捶床,芳儿却轻声哄慰道,“小姐,员外府虽怠慢了小姐,可只要二公子待小姐好,操办不操办,倒并不要紧的。” 灵紫凝愤恨咬牙道,“只你多嘴,本小姐岂会不知道隐忍。且去看看二公子几时回,几个破落亲眷,倒有什么可陪从的。” “是吗?既觉得破落,当初何必下嫁呢?” 二公子推门进来,朝着芳儿挥手道,“且下去,今夜不必伺候了。” 芳儿看了灵紫凝一眼,讷讷地退了下去。 灵紫凝忙小意软身道,“夫君,凝儿不是这个意思。凝儿嫁入员外府,人生地不熟的,只不过希望夫君早些回来陪伴罢了,哪里真是嫌弃亲眷之故。” 二公子闻言,软了神色,悄悄靠近灵紫凝道,“可是倦了?早些安寝可好?” 灵紫凝轻轻地应声道,“嗯,听夫君安排。” 二公子邪狞笑笑,忽然掀起了灵紫凝的红盖头,下一刻却惊吓地后退道,“你……你是何处来的丑八怪?灵家小姐呢?” 灵紫凝一愣,忙从怀里取了丝帕戴上,这才朝着二公子靠近道,“夫君,你别害怕。凝儿不过是生了疮,易安堂的苏先生说了,只不着粉面,月余时间便能好。” 二公子见那暗黑色的淤血消失,这才咽了咽口水道,“你我相看已有半月,再有半月,便正能好吗?” 灵紫凝咬唇道,“自然能好。夫君,且歇了吧。” 二公子讷讷道,“好,歇了!”说罢,直接吹熄了烛台,便真的歇下了。 灵紫凝有些傻眼,未曾喝合衾酒,未曾过旁的礼节,便这般直挺挺地歇了吗?可她想着往日戴面纱,今日定然吓坏了二公子,顿时少了许多计较。 灵紫凝狡黠地笑笑,站在床榻边窸窸窣窣地脱着喜服。这喜服颇为繁琐,她倒也不着急,便极尽魅惑地脱着,一边脱,一边就着月光打量着二公子。 二公子看着灵紫凝妖娆的身段,不刻便呼吸粗重了起来。 灵紫凝脱完衣裳,披散着头发朝床榻而去,却在跨过二公子的身子时,故意绊了一下,直直跌进二公子的怀里。 二公子豁然握住灵紫凝的腰肢,灵紫凝却娇羞呢喃道,“夫君,凝儿不是有意的,且快些睡吧,明日还要向双亲请安。” 二公子翻身将灵紫凝压在身下,蹭着她的身子邪狞道,“凝儿,今日是洞房花烛夜,不做正经事儿会被娘亲笑话的,乖,且等夫君做完正经事再睡。” 灵紫凝娇媚地喊了声“夫君”,伸出双臂揽上了二公子的脖颈。 二公子顿时得趣,抱着灵紫凝便闹腾了起来。 芳儿守在窗外,少时便羞赧地红透了脸颊。她跺脚离去,未曾听见欢愉声后的哭喊,直至翌日伺候灵紫凝梳洗时,便见那白皙的身子上,到处是一条条的青紫痕迹,吓得将铜盆摔在了地上。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月票和评价票,夫君待小巫果然是极好的,么么么 正文 207.嫁人之殇 翌日,灵珑央求灵暄云教她绣一副扇面儿,正绣到尾端,兰儿脚步轻快地跑进亭子,贼兮兮笑道,“小姐,府里来了贵客!夫人让堂小姐去前厅见客。看小说到网”说罢,竟似有若无地瞟向了灵暄云。 灵珑立时明了,似笑非笑地打趣灵暄云。 灵暄云嗔怒,不小心扎破手指,血珠子立时便滚了出来。 灵珑扯着丝巾擦拭,小嘴不饶人道,“云姐姐,若晃了神儿,捏一捏妹妹便是,横竖妹妹耐得住疼痛,倒可惜了这白嫩嫩的手指。” 灵暄云羞赧,抽回手指轻哼道,“妹妹只怕可惜了扇面儿吧。哼,本是松竹之貌,却不知是绣给何人的。” 灵珑嬉皮笑脸道,“改日得了机会,定然拉出来给云姐姐瞧瞧。” 灵暄云咬了咬下唇,倒越发羞涩起来。 灵珑抱着灵暄云叫了声“好姐姐”,灵暄云跺跺脚,兀自回西竹屋梳洗去了。 灵珑抿嘴偷笑,朝着兰儿挤了挤眼睛。 兰儿扯了扯花袄,案首阔步地朝着松寿厅而去。 左功明省了媒人,带着娘老子亲自上门提亲,算是给足了灵暄云体面。灵暄云温婉大气,又是料理家事的好手,左夫人一见面便欢喜得不行,趁着待玉镯的机会攥住了灵暄云的小手,直到分别时都舍不得松开,羞臊得灵暄云险些将头埋进怀里。 左功明虽坦然,也不由地脸上发烧。他本欲将娘老子的手扯开,谁知左夫人竟直接将灵暄云的小手塞进了他的掌心内。左功明放手不是,不放也不是,那般手足无措的样子,倒引得灵暄云展颜欢笑。索性红着脸将手抽出来,直至将左家母子送上马车,却再没敢离开古灵儿身旁。 兰儿附在灵珑耳边嘀咕,灵珑乐得直不起身子,但见那袭淡粉色身影缓缓靠近,忙假意清了清喉咙,朝着灵暄云笑道,“云姐姐,媒人可走了?” 灵暄云退了红潮的小脸复又红了起来,胡乱点了点头,脚步匆忙地埋进了西竹屋。 灵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般有趣的婆母,云姐姐未来的日子,只怕会十分精彩。 三朝回门,灵紫凝挽着孙二公子的臂弯,摇曳娉婷行来。 那孙二公子生得斯文风流,且身形高俊,怪道灵紫凝自得意满,配上这般的俏公子,哪怕是续弦,只怕也有不少小娘子惦记着。 灵珑暗暗颔首,少不得屈膝行礼,灵紫凝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孙二公子却弃了灵紫凝欲弯腰搀扶。 灵珑忙直起身子,朝着孙二公子云手道,“大姐姐,姐夫,父亲和娘亲在前厅等你们,且快些去吧。” 孙二公子率先开口道,“劳累妹妹相迎,这便去了。” 灵紫凝咬了咬唇,依她的意思,自然想先去梅洛苑,可孙二公子伸手等着,她只得将小手伸了出去。 午膳安排在松寿厅,孙二公子对灵紫凝小意温柔,一会儿夹菜,一会儿盛汤,喜得杨玉燕眉开眼笑。 灵珑啃完一只猪蹄,刚要伸筷子去夹,那最后一块猪蹄却忽然不见了。她顺着筷子看去,却原来是孙二公子夹了去。 孙二公子挑眉轻笑道,“看妹妹吃得香甜,本欲尝一尝,偏巧是最后一块,倒要让给妹妹才是。”说罢,又将那猪蹄放了回去。 灵紫凝愤愤地瞪着灵珑,灵珑咽了咽口水,摆手退却道,“且有的是,姐夫自取便是。” 余音未落,福嬷嬷便端着猪蹄进来,倒不曾顾念孙二公子在场,直接将猪蹄放在了灵珑跟前。 灵暄云替灵珑夹了一块,捏着她的小脸道,“快吃吧。这会子便没人跟你抢了。” 灵珑笑眯眯地点头,对着那碟子猪蹄顿然失了兴致,孙二公子似有若无地瞟了她一眼,夹了猪蹄品尝起来。 膳后,孙二公子被灵华非请去小坐,灵紫凝终于跟着杨玉燕回到了梅洛苑。 杨玉燕眉飞色舞地夸赞新女婿,灵紫凝却抽抽噎噎地扑进了杨玉燕怀里,满脸羞愤道,“娘亲,他……他……” 孙二公子确实长得斯文,于房事上却有特殊的癖好,便是喜欢用腰带抽打女人的玉体。洞房花烛夜,起初还温柔缠绵,至后半夜,孙二公子却跟发了疯似的抽打灵紫凝。灵紫凝疼得哭叫,可她越是哭叫,孙二公子竟越是兴奋,闹腾到天明时分,才犹不餍足地离去。 灵紫凝哭哭啼啼地撸起袖子,杨玉燕心疼地颦眉,却忍不住规劝道,“凝儿,你这婚事得来不易。况且房事这事儿,夫妻之间历来需要磨合,你就没想想别的法子?” 灵紫凝撇嘴道,“怎么没想,那春意图上诸多法子,女儿试了好几种,到了还是这般粗陋汉子。非是日间斯文惯了,夜间倒有了狼性不成?” 杨玉燕哭笑不得,捏着灵紫凝嘱咐道,“凝儿,自家夫君慢慢笼络便好,只那嫁妆须得清点好,莫让那起子爬床的小蹄子钻了空子。” 灵紫凝顿然凝眉道,“娘亲,凝儿嫁入员外府,未曾见过嫁妆的。” 杨玉燕立时敛了笑容,点着灵紫凝的眉心骂道,“没心没肺的丫头。失了嫁妆,你如何傍身。那可是娘亲多半积蓄,倒莫要惦记娘亲的帮衬了。” 灵紫凝意识到严重性,朝着杨玉燕草草行礼,亲自道舒默阁寻了孙二公子,早早回到了员外府。 只是终究是晚了。那嫁妆,当日便被抬进了婆母的院子里,连孙二公子都没见过。灵紫凝推搡着孙二公子去要,孙二公子凝眉道,“娘亲勤俭持家,倒比自个儿护着强,你也俭省些力气。”说罢,不耐烦地抬脚走了。 灵紫凝气得浑身发抖,乒乒乓乓地砸光了房里的物件,这才觉得气顺了些,她鼻尖冷哼,芳儿颤巍巍地躲在墙角道,“小姐,这里是员外府,您砸了摆设,可要如何贴补才好?” 灵紫凝冷哼道,“自然是拿嫁妆贴补了,走,随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员外夫人一听是要嫁妆来了,立时瞪圆了眼睛骂道,“嫁妆?一个破了面相的狐媚子,倒敢朝本夫人要嫁妆。哼,丞相府倒是好谋算,塞了个没脸见人的老姑娘过来倒也罢了,连列了清单的嫁妆也能换了式样,啧啧,要嫁妆,倒也使得,让丞相夫人来,不但嫁妆给她,人也给领回去。晃儿这般的貌相,明日便能娶一房新的。” 灵紫凝听员外夫人提到样貌,便知员外府定然派了人去问询。易安堂确实替她看了伤患,她起初未听劝告,脂粉之物未曾节制,也不曾剜掉溃烂。后来遮掩不住,再去问诊时,乌黑色早已蔓延了整个上唇,这面纱,只怕要戴上一辈子了。 灵紫凝咬了咬下唇,舔着笑脸道,“娘亲,瞧您说的,儿媳哪里是要嫁妆来的。不过是小丫头打碎了东西,儿媳想着嫁妆里倒有不少摆设,便想拿出来添补添补。” 员外夫人挑眉道,“哦?丫鬟砸的?这般笨手笨脚的丫鬟,不如发卖了。来人,去找人伢子。” 芳儿颤抖地跪伏在地,灵紫凝忙朝着员外夫人跪拜道,“娘亲,这丫头打小跟着儿媳,便饶了她这一次吧。” 员外夫人冷笑道,“饶了她也可。只你记住,从明日开始,二房里便只能有这一个丫头,既做了媳妇,便也该学着理家了。” 员外夫人眯了眼睛,紫衣大丫鬟便讥讽地云手道,“二少夫人请慢走。” 灵紫凝和芳儿相携出来,嫁妆没要着,连使唤的人手也没有了,她想着洗衣、做饭这般的粗鄙伙计,委屈地落下了眼泪。 芳儿悄悄跟在灵紫凝身后,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灵紫凝将今日的过错转移到她身上。 可芳儿显然想多了,灵紫凝为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哀叹,倒没那精神打骂她了。 紫衣丫鬟送了灵紫凝出门,垂眸恭维道,“夫人,将军夫人还说二少夫人爽辣,奴婢倒觉得,再跋扈的人物,到了夫人这里,还不乖得跟猫儿似的。” 员外夫人笑了笑,拍着紫衣丫鬟的手腕道,“就你这丫头嘴甜。你放心,她虽是正房,该有你的一样少不了。得了,去梳洗梳洗,今夜便去晃儿房里。那孩子提了好几次了。” 紫衣丫鬟羞涩垂眸道,“夫人,少爷刚大婚,奴婢这般只怕不好……再说那主卧……” 员外夫人戳着紫衣丫鬟的额头道,“小机灵鬼!表面上的脸面不要在意,且预备吧。” 紫衣丫鬟讷讷称是,当日夜里,果然将孙二公子拐进了偏房。 可怜灵紫凝洗衣、做饭、打扫,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还得听着偏房里没羞没臊的**声。她举起花瓶便要摔打,芳儿忙抢过去劝道,“小姐,若再摔了,只怕连仆人的衣裳都要洗了。” 灵紫凝顿觉闷堵,一口愤懑之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扑到床榻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直至那**声消停下来,她才抱着膝盖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208.你从千里归来 寒风凛冽,艳阳高照,灵珑站在城墙上巴望,身边站着大腹便便的柳诗韵。 柳诗韵近日便要临盆,本该在府里安心待产,知晓军队今日凯旋,却非要跟着到城楼上迎接。 灵珑替柳诗韵拉扯着大氅,抬眉关切道,“柳姐姐,可有碍?” 柳诗韵温柔浅笑道,“无碍。今日倒乖巧得很。” 灵珑俯身轻抚着柳诗韵的肚皮轻笑道,“定北、定邦真懂事。不枉费姨娘疼你们一场。” 墨定北、墨定邦踢了踢柳诗韵的肚皮,喜得灵珑眉开眼笑。 灵珑隔着肚皮与小哥俩聊天,忽见一骑快马飞来,扬鞭亮声道,“苍玄将士凯旋归来,汝等避让。” 灵珑起身与柳诗韵并肩站立,但见烟尘滚滚,马蹄阵阵,一红一黑两匹骏马率先骠骑,正是身披盔甲的墨连渊和墨连玦。 柳诗韵欣喜得滑落一行清泪,摸着肚皮轻叹道,“定邦、定北,你们的父亲回来了。” 灵珑将身子探出城墙外,朝着墨连玦招手道,“墨连玦,我在这里。” 墨连玦抬眉轻笑,墨连渊却惊吓得晃了晃身子,虎目圆睁道,“胡闹,下去。” 柳诗韵委屈地瘪嘴,灵珑忙挡住柳诗韵,双手叉腰瞪着墨连渊。 墨连渊怒,一拳砸向墨连玦吼道,“老九,管好你媳妇儿。若是伤了我儿子,我就……我就……” 墨连玦挑眉道,“你便如何?” 墨连渊结巴道,“我就不让他们叫你叔叔。” “谁稀罕!”墨连玦傲然,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墨连渊抬眸再看,到底不见了柳诗韵的身影,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随着墨连玦回宫复命去了。 灵珑抱着柳诗韵缓缓落在地上,扶着她的腰身问询道,“柳姐姐,身子可好?” 柳诗韵失笑道,“无碍的。哪里便如此脆弱了。” 灵珑撇嘴嘟囔道,“哼,明王爷只当姐姐是泥捏的,敢情除了他,旁人都不关照姐姐似的。赶明儿定北和定邦出来,倒要两个小家伙评评理才好。” 柳诗韵挑眉轻笑道,“妹妹放心,两个小的定然是偏向妹妹的。” 灵珑顿时莞尔,嬉皮笑脸道,“自然是。唔,姨姨做得小塑像不日就要得了,赶明儿给两个小家伙做纸镇用。” 苏艳洛挽着梅菲儿行来,闻言朗笑道,“据说那小像是纯金的,认识妹妹这些时日,便属这次最大方了。” 灵珑靠在柳诗韵肩头哼声道,“小嫂嫂莫要激我,不过是金银器物,改日你和表哥有了娃娃,表妹照例来一份儿便是,何苦拈酸吃醋地拿捏着。” 苏艳洛含羞噤了声,梅菲儿掩唇笑道,“方才请张医正把了一手脉象,妹妹且有的忙乱了。” 灵珑瞠目结舌,指了指苏艳洛,又指了指肚子。 梅菲儿微笑颔首,灵珑顿时欢喜道,“小嫂嫂,恭喜你。姨娘可知晓了?怎的放心让你出来?” 苏艳洛摇头轻笑道,“不过方才把的脉象,尚来不及说道。” 灵珑忙将苏艳洛安置在石凳上,看着两个孕妇傻乎乎地乐呵,那样子,倒比自个儿怀孕还要欢喜。 苏艳洛向柳诗韵讨教该仔细之处,灵珑倒挽着梅菲儿坐到了近旁。 此次凯旋,大部队返回京都,萧山和杨致远却接下了留守的任务。萧山是墨连渊最得力的下属,边防交给萧山,京都基本上算是高枕无忧了。至于留下杨致远,恐怕是为了预防朝中生变时,用来钳制威远将军的砝码。 梅菲儿笑意浅淡,弹了弹灵珑的额头道,“休要胡思乱想。” 灵珑捂着额头嗫嚅道,“梅姐姐可忧心?” 梅菲儿摇头道,“珑儿,到了姐姐这般的年纪,不是不在意情爱,却早已失了那般轰轰烈烈的力气。有时候,只是一种念想罢了。” 灵珑疑惑道,“梅姐姐,我不懂。” 梅菲儿轻笑道,“便如你喜好作画,便如连画爱棋,不在乎得不得到,只是喜爱罢了。” 灵珑嘴唇翕动,到底没将杨致远的名字喊出来。既是念想,倒无所谓那人是谁了吧? 将士们凯旋,皇宫内少不得举办庆功宴。赶巧乾帝的生辰宴取消,倒将朝臣命妇一并请进了宫里庆贺。 柳诗韵一早便被墨连渊夺了去,倒似不想她再与灵珑混闹似的,离去前还恶狠狠地瞪了灵珑一眼。 灵珑气哄哄地抱着双臂,墨连玦遥遥指了指墨连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灵珑立时被逗笑了,本欲做个鬼脸戏弄墨连渊,但见太子回眸看过来,忙垂了眼眸,正襟危坐起来。 墨连玦不屑地瞟了眼太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次凯旋,墨连玦同闲散王爷比较起来,地位自然不同。 官员们少不得逢迎两句,墨连玦却朝着灵翰霆深深鞠躬道,“改日倒要向灵相讨教。” 灵翰霆含笑拱手道,“靖王爷客气,老夫闲赋在家,王爷若得空,不妨陪着老夫下一局。” 墨连玦恭敬应声道,“是。但请相爷赐教。” 墨连玦端着酒杯回座,墨世钧狡黠地眨巴着眼睛,旁的官员也不免猜忌着靖王府同丞相府的关系。 太子危险地眯眼,路嫣然在旁边冷笑,他瞥了一眼,倒将视线转向了灵珑。 灵珑豁然抬眸,太子忙微笑颔首,朝着灵珑举了举酒杯。 灵珑点头示意,杯子里的酒水却分毫未动,她家靖王爷不准她饮烈酒,晚些时候倒要去靖王府饮些梅子酒才是。 灵珑嘴馋地咽了咽口水,但见苏艳洛吃着酸枣,才要吃上一颗,便见闵佳乐穿着烟紫色的华服行来,身旁还随着一位长相俊朗的男子。 灵珑抬着下巴指了指那男子,苏艳洛撇嘴道,“便是传说中的进士,裴斐。” 灵珑讶然道,“裴斐?不就是楚三小姐那个?” 苏艳洛重重地点头,灵珑一时瞠目,柳诗涵却冷哼道,“闵佳乐郡主确实求了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只不过,不是为楚芳芳求的,而是为自个儿求的。喏,就那裴斐,如今是礼部最年轻的侍郎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不过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灵珑摇头叹气道,“只可惜了未出世的孩子。” 苏艳洛挑眉道,“无须惦记,换聘当日便小产了。当日她为了裴斐算计柳姐姐,今日又为了裴斐失了孩子。倒不知该庆贺,还是该唏嘘了。” 灵珑看着闵佳乐如今的得意,便能想象楚芳芳是如何的失意,只是那裴斐如此朝三暮四,倒白瞎了那般的丰郎俊逸。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容妃娘娘驾到……” 众人叩伏行礼,乾帝就坐高台,宽敞的龙椅上,并排坐着娇俏盈盈的梅贵人。 乾帝淡笑云手道,“众爱卿平身。今日是苍玄将士凯旋之日,倒莫要玩弄文人骚客的礼仪,尽情畅饮便是。” 百官们齐齐称是,皇后阴沉着脸色静默不语,在乾清宫里混闹倒也罢了,如今将小蹄子带到龙椅上,简直将她的脸面打得啪啪直响。 梅贵人轻飘飘地扫了眼皇后,娇滴滴开口道,“皇上,臣妾去下首坐着,坐在此处,只怕有人会不满。” 乾帝攥着梅贵人的手凝眉道,“朕不许你离开,有人不满,只冲着朕发泄便是,与媚儿何干。” 梅贵人顺势歪在乾帝肩头,颇为挑衅地抬了抬眉梢。 皇后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只能咬牙忍耐着。 灵珑见梅贵人使坏,忍不住摇头失笑,梅贵人抽空瞟了她一眼,带着满满地得意。 鼓瑟吹笙,觥筹交错,墨连玦被人围拢着不得闲,苏艳洛又被庆亲王妃喊了去,灵珑便只能赖着柳诗涵撒泼。 柳诗涵近日迷恋作诗,便同灵珑玩起了诗句接龙的游戏,奈何凭借她那般文墨,即便梅菲儿多有帮衬,到底输得凄惨无比,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罚酒喝。 灵珑得意洋洋地颠着小脚,忽觉视线被遮挡,抬眸看去,竟是浅蓝色宫装的路嫣然。 路嫣然挑眉笑道,“怎么,敬杯酒也不肯吗?” 灵珑想着暖香玉的事儿,忙起身屈膝道,“谢过路姨娘当日解围。” “谢我?”路嫣然邪狞勾唇道,“本不是为你,谢字便免了。喝吧,喝了这杯酒,本宫送你一份大礼。” 灵珑犹豫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忍不住辣得吐着舌头。 路嫣然鼻尖轻哼,凑近灵珑耳际道,“墨连竹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据说是赐婚的懿旨。” 灵珑看着路嫣然唇间那记浅笑,涩然回应道,“多谢。” 路嫣然狠声道,“若真诚心谢我,便不要让我在太子府看见你。” 路嫣然拖拽着长裙离去,灵珑却忍不住眯眼看向了高台。 圣旨请不到,便要改成懿旨吗? 灵珑忍不住再次端了酒杯,才要饮下,只觉手腕一痛,垂眸一看,杯子里却多了一粒白色的棋子。 灵珑捂着手腕噘嘴,但见墨连玦凝眉不悦,顿时缩了缩肩膀,拿起一块翡翠糕恶狠狠地咬着,手指轻弹间,那粒棋子便直直飞向了太子的脑袋。 正文 209.一女许二夫 太子砰然倒地,险些砸到路嫣然身上。 敬酒朝臣一时惊骇,倒多亏谭侧妃机敏,撑住太子告罪道,“皇上,今日苍玄大军凯旋,太子殿下许是太开怀,这才多饮了几杯,请皇上恕罪。” 乾帝朗笑道,“的确值得开怀。只不过太子这酒量,到底还是浅了些。且送他回去吧。” 谭侧妃叩伏称是,路生将太子打横抱起,大跨步朝殿外而去。 灵珑见太子那般小鸟依人,不由捂着嘴巴偷笑,只觉一袭浅蓝缓缓靠近,忙敛了小手故作坦然。 路嫣然了然地看了灵珑一眼,随着谭侧妃离开了宴席。 宴席持续到亥时三刻,朝臣们饮酒作乐,命妇小姐们皆有些撑不住了。皇后和容妃一早便找了借口离开,灵珑困倦地眼皮打架,撑着精神朝着梅贵人打眼色。 梅贵人得意地扬眉,灵珑忙拱手作揖,咬牙伸出两根手指。 梅贵人奸计得逞,攀附乾帝肩头撒娇道,“皇上,臣妾身子乏了,想先回去歇息。” 乾帝拍着梅贵人的小手疼惜道,“啧啧啧,可怜了朕的媚儿,如此,尽数散了吧。” 朝臣命妇叩伏谢恩,梅贵人却抽空朝着灵珑挤眼睛。 灵珑支起下巴做可怜状,只待乾帝和梅贵人的身影消失,随着梅菲儿朝西岚宫散去。 翌日,太子早早醒来,只觉脖颈处疼得难受,勉强挣扎起身,抓起那明黄色卷轴推开了书房的门,入眼便见路嫣然站在杏花树下,鬓角微湿,显然是等了很久。 路嫣然扬唇讥讽道,“怎么,迫不及待了?” 太子冷哼,“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路嫣然拍掌大笑,摇头咋舌道,“啧啧啧啧,真是痴情啊!你说,若是她知晓你将自个儿的女人送给侍卫糟蹋,又对常年宠幸的妾室下了绝子药,她会怎么看你?她……” 路嫣然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太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太子慢慢收紧手指,阴冷开口道,“她不会知晓。若然她知晓了,你,太傅府,还有你肚子里的野种,就都得陪葬,明白吗?” 太子将路嫣然扔在地上,路嫣然大口地喘着气,癫狂地笑道,“哈哈哈,对别的女人,你总是如此绝情的。” 太子扯了扯衣袍,夹着那卷轴,阔步离去。 路嫣然瘫软在地上,这个时节,杏花树没有花香,她的眼角却仍然有泪。她胡乱地摸了两把,有人搀扶着她,她无须猜测便知晓是谁。她将手臂直直地伸展,路生将她打横抱起,她忽然忆起昨日路生便是这般抱着墨连竹,她眷恋地蹭着路生的腰身。 路生脚步微顿,随即快步将路嫣然抱回了卧房内。 太子来到丞相府,开门见山地表达求娶灵珑之意。 灵翰霆歉然道,“太子殿下,小女能得太子青睐,臣深感荣幸。奈何臣只有一女,已被皇上指婚给靖王爷,不知太子求娶何人?” “指给靖王?”太子豁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道,“灵相,恕晚辈无礼。父皇指婚,向来会有圣旨颁布,若然只是口头指婚,这婚事,怕做不得数。” 灵翰霆微微颔首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福管家,将圣旨呈给太子殿下阅览。” 福管家躬身将圣旨托举给太子,太子一把抓过,“哗啦”一声便展开了。确实是乾帝亲笔书写的圣旨,右下角处还印着苍玄国的玉玺。 太子顿然咬紧牙关,颇为不甘道,“灵相,这是父皇几时颁布的圣旨?为何本殿下未曾得到消息!” 灵翰霆轻描淡写道,“康总管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太子攥紧了手中的圣旨,恨不能将它撕成了碎片,可他深沉地呼吸几下,将圣旨捧给灵翰霆冷然道,“灵相真是深藏不露,晚辈佩服。” 墨连玦昨日才返回京都,除了和墨连渊回禀战事外,未曾单独进入御书房。况且灵翰霆同墨连玦的亲密太子看在眼里,自然认为这圣旨是灵翰霆求来的。 灵翰霆眯眼,朝着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圣旨已下,到时候,还要请太子殿下赏脸观礼。” 太子冷哼一声,甩着衣袖愤然而去。 灵翰霆捧起茶盏,一袭墨蓝色的身影从屏风后跨出,躬身拱手道,“牵连相爷,连玦歉然。” 灵翰霆含笑摆手道,“那丫头既择了靖王爷为婿,靖王府必然同老夫有了牵连,早一日晚一日,并无差别。” 灵翰霆这话,说的墨连玦倒像上门女婿似的,只不过这上门女婿得来不易,还得以整个靖王府为聘礼。 福管家垂眸憋笑,墨连玦挑眉颔首,理所当然道,“连玦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灵翰霆朗声大笑,指着棋局叹道,“来,下一局。看看你的棋艺,能不能解了丫头的残局。” 墨连玦顿时来了兴致,掀了衣摆坐下,微笑云手道,“岳父大人先请。” 灵翰霆拈了一粒黑子放下,墨连玦忙拈了粒白子紧随而上,倒是难得和乐的场面。 太子冲出丞相府,对着古木拳打脚踢,累极之后,竟豁然笑了起来。他将染血的拳头放到唇边吮了吮,响指一吹,骑着骏马扬长而去。 灵珑正哼着小曲作画,太子冲进凉亭,抓起她的手腕质问道,“灵珑,你心悦嫁给墨连玦?” 灵珑瞟了眼脏污的画,冷然抽手道,“臣女已然是墨连玦的妻。” 太子邪狞道,“你便如此肯定,你能嫁的成?” 灵珑眯眼道,“太子是何意?” 太子勾唇笑道,“太子妃的位置空着,那位置更适合你。” 太子从怀里掏出懿旨扔在石案上,挑眉轻讽道,“喏,赐婚懿旨。且拿着吧,本殿倒要看看,圣旨和懿旨,丞相府会选哪一个?” 隔日,丞相府嫡女被赐婚的事儿,传遍了整个京都。此次赐婚非比寻常,乾帝将此女赐给靖王爷,皇后将此女赐给太子爷,兄弟二人夺妻之战,怎么看都是一场大戏。 京都闺秀有艳羡的,有眼馋的,等着站队讨好的朝臣命妇却有些为难。若换了旁的事情,自然是圣旨为大。可婚配之事本属后宫管辖,太后仙逝多年,皇后的懿旨自然是头一份的尊贵。圣旨和懿旨落到同一个女子头上,只怕丞相府要头大了。 灵珑翘着小脚吃冰糕,冻得牙齿直打哆嗦,便将小身子缩进墨连玦怀里,可怜兮兮喊道,“玦哥哥,冷!” 墨连玦失笑摇头道,“这般寒凉,仔细伤了脾胃。”说罢,倒将她的小身子抱得越发紧了些。 灵珑咬了一口冰糕,仰着小脸哺进墨连玦嘴里,笑眯了眼睛道,“可香甜?” 墨连玦冷不防冻得一机灵,但见灵珑带着得逞的笑,捧着她的小脸便亲了上去。 一口冰糕在两人唇齿间滑动,待那股冰凉消散后,墨连玦依然缠绵悱恻地撕磨着那嫣红的唇瓣。灵珑身子虚软,手腕一松,瓷碗脱落,冰糕却顺着墨连玦的胸膛滑进了衣衫,刺激得墨连玦浑身轻颤,抱着灵珑啃得越发狠了。 良久后,墨连玦终于放开了灵珑的唇瓣,腰腹部些许印记,那冰糕竟彻底融化了。 灵珑嘟着微肿的小嘴哧哧傻笑,墨连玦抚触着她的唇瓣轻叹道,“混闹!下次不许吃了。” 灵珑忙不迭地点头,爬进墨连玦怀里,倚着他的胸膛喟叹。 墨连玦环着灵珑的身子,抵着她的发顶勾唇道,“那圣旨,如何得的?” 灵珑闭着眼睛呢喃道,“如今在宫里,梅贵人的话比旁人的都管用。”昨日她得了路嫣然的消息,便让翠浓递了纸条给梅贵人。 乾帝这阵子越发诡异,乾清宫里满床满榻都是粉红鲜绿之色,旁人进不得,只梅贵人倒时时守在乾清宫。不似宠妃,倒似闺阁知己,日日倒腾着女儿家的玩意与乾帝逗趣。乾帝得了趣,只要不失体统,梅贵人的话反倒才是圣旨。 宴席吵闹,灵珑来不及同墨连玦商议,便求了梅贵人。梅贵人只求两套塑像,那圣旨竟真的得了。可她到底错算了太子的痴缠,将竟懿旨之事捅了出去。这下子,靖王妃和太子妃的位置,只怕要长久搁置着,她竟成了闺秀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灵珑嘟嘴不满,转头便咬上墨连玦的胸膛,似嗔似怪似撒娇。 墨连玦微微颦眉,抚摸着灵珑的背脊笑骂,“嘶,臭丫头,你想谋杀亲夫吗?” 灵珑咬得牙酸,但见墨连玦包容宠溺地笑着,便觉自个儿有些无理取闹。她羞赧地挠了挠头,解开墨连玦的衣衫一瞧,果然是深紫的牙印,再咬下去,只怕真的要出血了。她咬了咬唇瓣,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牙印。 墨连玦身体紧绷,摸着灵珑的小脸哑声道,“珑儿,别闹。” 灵珑抬眸欣赏着墨连玦的无措,眨巴着眼睛,又将小脸凑了上去,下一秒,便被墨连玦掀翻在床榻上,未曾消肿的唇瓣,再次被墨连玦含进了嘴里。 正文 210.着急出嫁 赐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谭侧妃竟然忽然造访梅兰阁。 灵珑吩咐翠浓上茶点,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谭侧妃咬了咬唇瓣,率先开口道,“妹妹,姐姐入太子府那日便知,早晚会有正妃娘娘管教。与其得个强势跋扈的主母,姐姐宁愿屈居妹妹之下,倒恳请妹妹圆了殿下的念想。” 灵珑凝眉不语,谭侧妃便挽着她的手腕言辞恳切道,“妹妹,太子殿下心悦妹妹良久,妹妹嫁入太子府,定然不会受委屈。若是顾念着府里的妾室,姐姐愿意带头离了太子府。妹妹觉得若何?” 灵珑沉声开口道,“谭姐姐,是太子殿下让你来当说客的?” 谭侧妃忙摇头摆手道,“不,是姐姐自作主张。殿下茶饭不思,姐姐着实心疼,少不得来劝和劝和。妹妹,你应了可好?” 灵珑勾唇浅笑道,“谭姐姐,且回吧,听说酸笋生津开胃,太子殿下若不思饮食,姐姐不妨试一试。” 谭侧妃欲言又止地走了,冰儿跺脚嘟囔道,“妾室求正室过门,算哪门子事儿啊。” 翠浓敛着茶杯轻哼道,“这便是谭侧妃的开明之处了。闹腾成这般,莫说小姐不愿,就是小姐愿意,岂是她求一求便管用的。可人家偏偏就上门来了,一来显着她贤良淑德,二来嘛,只怕到底是为了争宠。” 灵珑品着果子茶笑了,翠浓能看透的,她如何能看不透。只怕太子妃之位,昨晚被谭侧妃收入囊中。 谭侧妃离了西岚宫,本是朝着宫门而去,跺了跺脚,调头去了凤仪宫。 皇后正捧着书卷阅览,头也没抬,情绪不明道,“听说,你去了梅兰阁?” 谭侧妃垂眸屏息道,“是。灵珑妹妹年纪小,只怕一时拿不定主意,妾身便想……” 皇后摔了书卷怒道,“糊涂!她拿主意?若由着一个小丫头拿主意,倒将皇上、将本宫置于何地!” 谭侧妃慌忙叩伏行礼道,“妾身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不耐烦地挥手道,“退下吧。无事少入宫。” 谭侧妃讷讷称是,提着裙角退出了凤仪宫。 皇后颦眉靠在榻上,正欲按压眉心,崔嬷嬷悄悄靠近,力度适中地替皇后揉捏着额头,亲叹一声道,“娘娘,这事儿只怕难办了。” 皇后眯眼舒气道,“竹儿真是胡闹。大臣们的反应如何?” 崔嬷嬷悄声道,“路太傅有几分不阴不阳,旁的大臣,倒未曾说什么。” 皇后冷哼道,“未曾说,不代表心里不想。皇上虽看着硬朗,却有半年未曾把脉。见天扯着那小蹄子胡闹,指不定哪天就……” 皇后顿了顿,坐直身子道,“让竹儿抓紧笼络大臣们,将懿旨的事儿推到本宫身上。另外,让竹儿另择一位正妃,他若不择,本宫替他做主。” “娘娘!”崔嬷嬷诧异道,“太子岂会从命?” 皇后冷哼道,“不从命便若何。若真的娶了灵珑,岂不是惹人非议,怪道太子抢了弟媳妇儿,怪道后宫竟敢凌驾皇权之上?本宫教导这么多年,竟还是学不会隐忍。老五和老九凯旋,连灵相也笼络了,此番形势下,竟还抓着儿女情长不放,那些大臣如何信服,若不能信服,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又岂是那般好坐的。” 崔嬷嬷不敢言语,皇后颓然地挥手道,“去传令吧。太子若想不明白,便不是本宫的儿子,也别再妄想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了。” 崔嬷嬷躬身称是,叫了一顶小轿,直奔太子府而去。 太子得了崔嬷嬷传来的命令,端坐书房一天一夜。 谭侧妃端着脆笋粥膳小心翼翼地进屋,涩然开口道,“殿下,灵珑妹妹说这酸笋开胃,殿下吃一点儿吧。” 太子听了灵珑的名字,不由抬眼看了看谭侧妃,他将托盘扯到面前,就着酸笋喝起粥来,直至粥膳见了底,才垂眸沉声道,“媛儿,太子妃的位置,你可想要?” 谭侧妃泫然欲泣道,“竹哥哥可是怪我?怪我求了灵珑妹妹,失了太子府的脸面?” 太子轻轻摇头,脸色沉在光影里,声若细蚊道,“若然不是灵珑,本殿倒宁愿是你。” “殿下!”谭侧妃捂着唇瓣欢喜道,“竹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太子将托盘一推,自始至终未曾抬头,他冲动了。他隐忍这么久,竟然中了墨连玦的诡计,他竟从未看出,她一早便心悦了老九。 老九,你为何偏要与本殿作对…… 谭侧妃册封太子正妃的消息传来时,灵珑正欢欢喜喜地腻在墨连玦怀里,她扯着墨连玦的俊脸轻叹道,“害人家担忧一场,竟混忘了你是老狐狸。” 墨连玦握住灵珑的小手吻了吻,点着她的鼻尖道,“跟着本王,你无须忧心。” 灵珑捧着手里两道圣旨,啧啧称奇道,“这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墨连玦捏着她的小脸叹道,“论字迹,岳父大人乃大能也。” 墨连玦回宫后,暗卫便禀明了太子求请懿旨之事。他自然想求份儿真的圣旨来护航,奈何时间太仓促,乾帝又懒怠理政,便在宴席上朝着灵翰霆敬酒,暗示他将会去府上拜访。 灵翰霆混迹朝堂多年,当夜便为墨连玦留了门,二人商议一番,便决定做一道假圣旨,请太子瓮。圣旨上的字,是灵翰霆仿造的,至于那玉玺,便是从旁的圣旨上剪下来的。倒多亏太子情绪激愤,若然仔细分辨,定然能发现粘合的痕迹。况且是刚刚做好的圣旨,那墨迹竟未曾干涸的。 太子愤然离府,转身便将双旨赐婚的消息扩散了出去。 墨连玦同灵翰霆同时松了口气。棋局尚未下完,便真的接到了赐婚圣旨。二人相视一笑,倒觉得这婚事终于成了。毕竟,就算太子不肯让步,大局为重的皇后,也会勒令太子另娶他人。 灵珑撇嘴道,“你和父亲竟真的不怕被揭穿吗?” 墨连玦轻嗤道,“揭穿也无妨。太子不散布消息,本王便会散布。只要京都百姓信了,只要朝臣们信了,太子就不得不屈服。太子党多是文官,来上几次口诛笔伐,太子定然扛不住。况且那懿旨尚未到礼部备案,追究起来,本王也可以说是假的。” 灵珑嘿嘿傻笑,抱着墨连玦就亲了一口。 墨连玦轻挑眉梢,灵珑忙对着他的唇瓣又亲了一口,还买一送一,在右脸颊也亲了一口。 墨连玦挑起灵珑的下巴,得意洋洋道,“未料到小丫头另外想了主意,既然这么急着嫁给本王,唔,本王明日便让礼部算算日子去。” 灵珑拍掉墨连玦的大掌,皱着鼻子道,“哼,少臭美,谁急着嫁给你了。” 墨连玦将灵珑抱了个满怀,抵着她的额际嗔怪道,“不嫁给本王,还想嫁给旁人不成。两份圣旨可都揣在怀里了,若敢惦记别人,本王可不轻饶你。”说罢,作势拍了拍灵珑的小屁股。 灵珑扭捏捏捏地“嗯”了一声,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太子妃册封大礼,太子府办得风风光光。 灵珑顾念着这些时日的风言风语,只随意拣了一副画托梅菲儿带过去,挽着翠浓到垂柳树下散心。 翠浓见灵珑心情好,少不得打趣道,“可如愿了?” 灵珑含羞带怯,嘟嘴嗔怪道,“翠浓姐姐如愿才对。顾嬷嬷说了,等房子收拾好了,便让姐姐同福满大哥成亲。” 翠浓小脸微红,佯装大方道,“男婚女嫁,本是寻常事。奴婢二十三岁了,可不像小姑娘家那般难以启齿,小姐倒莫要转移话题才好。” 灵珑跺跺脚,本欲混闹几句,但见那袭杏黄色的衣袍从树后闪出来,顿时呆怔当场,倒是翠浓扯了扯她的腕子,忙屈膝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朝着翠浓挥手道,“你下去。” 翠浓看了灵珑一眼,灵珑默默点头,一时间,气氛竟有几分凝重。 太子负手而立,凝眉沉声道,“无话可说吗?” 灵珑咬咬唇瓣,微垂眼眸叹息道,“太子为何在此?” 太子轻讽道,“是啊,今日是太子妃的册封礼,本殿确实不该在此。” 灵珑悠然叹气,这般不阴不阳地谈话,真是糟心。她本无过错,何故忍气吞声呢。 灵珑想到此处,豁然抬眸看着太子道,“殿下,臣女还有事儿要办,便不打扰殿下赏景了。臣女告辞。” 灵珑语言刚落,太子却忽然欺近了身子,扯着灵珑的手臂吼道,“灵珑,你是我的,穷尽一生,我定不放手。” 灵珑奋力挣扎,奈何越挣扎,太子钳制得越紧,竟隐隐朝着她的腰肢揽了上来。 灵珑旋身躲过太子的双手,眯眼沉声道,“殿下,若再纠缠不清,别怪灵珑不客气了。” 太子朗声大笑,慢慢靠近灵珑道,“灵珑,本殿就是太疼惜你,才会让你看轻了本殿。”说罢,忽然抱住灵珑,凑着双唇便欲亲吻过去。 灵珑身体后倾,本欲踢上太子的膝盖,右脚刚抬起,太子却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正文 211.婚期定下了 杨柳树后,闪出一道颀长英俊的身影,冰蓝色的眸,靛青色的印花长袍,此刻正满是阴寒地睨着哀嚎的太子。 灵珑欢喜地奔了过去,仰着小脸脆声道,“墨连玦!” 墨连玦抚摸着灵珑的头顶,对着太子阴鸷道,“滚!” 太子眯眼看着墨连玦,邪狞勾唇道,“可惜了!差一点儿就能一亲芳泽了。” 墨连玦青筋直跳,攥紧拳头便要冲上前,灵珑忙扯着墨连玦的手臂,居高临下地摇了摇头,“原以为殿下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到底是灵珑错看了。” 灵珑扯着墨连玦离开,太子却一拳砸在石墙上。 路生旋身落下,一言不发将太子搀扶起来。太子挥手,弃了路生的搀扶,一瘸一拐地朝着凤仪宫而去。 墨连玦坐在软塌上阴沉着脸,灵珑将茶盏轻轻放下,蹭着步子靠近。墨连玦一把将灵珑扯进怀里,哑声嘶吼道,“臭丫头,你不会躲吗?” 灵珑垂眸嗫嚅道,“人家没想到嘛!”她确实没想到,青天白日的,谁会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失了理智。 墨连玦沉默不语,灵珑爬上他的膝盖,对着那紧抿的唇瓣便吻了上去,边吻边含含糊糊地安抚着,“玦哥哥,别生气啦,没亲到,真的。” 墨连玦忽然泄了气,抱着灵珑拥吻起来,灵珑难得主动,跪在墨连玦膝盖上热情地回吻着。 窗外窸窸窣窣地下起了雪花,梅兰阁内却温暖如春。 墨连玦轻叹道,“本王再不准你与太子私下见面。” 灵珑忙不迭点头,委屈嘟囔道,“本是出去散散心,哪能想到太子竟躲在里面。” 墨连玦轻哼,“若然真欺辱了你,本王废了他。” 灵珑直起身子吻着墨连玦的唇角,眯眼轻笑道,“玦哥哥,就算你不来,珑儿也不会让他欺辱了去。” 墨连玦捏了捏灵珑的鼻尖,摇头轻叹道,“乖,功夫不用,会日益荒废的。” 灵珑“噗嗤”笑了,朝着墨连玦施施然行礼道,“是,靖王爷,小女子谨遵教诲。” 墨连玦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遥望着太子府的方向,深深地眯起了眼睛。 隔天,边境加急文件呈到了御前,非战争异变,皆因浆洗棉服时,发现供给将士的棉服竟全部是用黑红棉缝制的。黑红棉乃反复使用的糟心棉,因颜色黑红而得名。虽蓬松有余,抗寒能力却不足。寻常百姓,用来做褥垫尚嫌低劣,却被运到西北发放给了戍边的将士。 乾帝将奏折重重地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黑红棉?是谁?竟然如此枉顾将士的性命!给朕查!彻查!关联之人格杀勿论。” 金銮殿死一般沉静,乾帝恢复心神,沉着嗓音嘶哑道,“老五,老九,你们说说,黑红棉缘何流入军中,为何不及时上报。” 墨连渊跨步出列,躬身咬牙道,“父皇。戍边将士冻死冻伤的大有人在,是儿臣失察,自以为朝中众臣与儿臣一般爱戴将士,故而未做追查。” 墨连玦掀了衣袍叩伏道,“父皇,此事不能怪五哥。当日儿臣领兵支援,除了皮毛之物临时购置,旁的御寒衣物皆是军需供应。” 乾帝冷哼道,“军需?是军需便无须把关了吗?是军需便能保证万无一失了吗?” 墨连玦和墨连渊对视一眼,齐齐跪伏于地,“儿臣知罪。” 庆亲王爷眯眼轻笑道,“皇兄,若然不是浆洗时扯破了棉服,只怕黑红棉之事还要延续下去。老五和老九确有失察之责,然当务之急,便是要追查克扣军需、谋害将士之人,若放任此般蛀虫混迹朝堂,苍玄危矣!” 朝臣们齐声呼喊道,“请皇上彻查此事。” 乾帝捋着胡须打量着朝臣,抬手指着灵翰霆道,“灵相,此番重责,你可担得起?” 灵翰霆似笑非笑道,“皇上觉得臣担得,臣担不得,也得担得!” 乾帝拍着椅背朗笑道,“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此事交由灵相全权处理,有任何需求,只管与朕开口。” 灵翰霆叩谢圣恩,墨连玦却皱起了眉头。灵翰霆拍了拍墨连玦的肩膀,不卑不亢地踏出了金銮殿。朝臣们议论纷纷,只有太子,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夜间,靖王府。 孟之郎摇着折扇打趣道,“得,姜还是老的辣。本欲彻底摘拣开,如今彻查之责落在灵相身上,只怕难以独善其身了。” 墨世钧冷哼道,“父王说,皇叔越发糊涂了。” 墨连玦行云流水地斟满茶水,云着茶盏挑眉道,“不,他若糊涂,便不会将所有人都搅进这趟浑水里。” 墨连渊仰头灌了一杯酒,拍着墨连玦肩头道,“老九说的是。黑红棉之事,本王早发现了,若然不是怕影响军心,战时便该上报。如今彻查虽属应当,父皇难保不会怀疑另有居心。依我看,如此倒好,整日藏着掖着,憋屈都憋屈死了。” 孟之郎嘿嘿笑着,踹了踹墨连玦的腿脚,墨连玦侧身躲过,孟之郎也不在意,撑着下巴叹道,“的确另有居心。不过单独见了一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儿还有一茬儿等着,啧啧啧,这酸味儿啊,都要飘到铜雀大街了。” 墨连玦自不会解释详情,墨世钧却从苏艳洛嘴里得了消息,狠声咬牙道,“自当如此。道貌岸然的家伙。” 孟之郎但见墨世钧气愤填膺,便知不仅见面那般单纯。他顿时收敛了嬉笑之色,“之郎能做什么?” 墨连玦沉声道,“朝中的事儿莫干预,四海通也是时候占领京都了。” 孟之郎将折扇旋转在指间,邪狞勾唇道,“放心,不出一个月,太子连镚子也别想得了。” 四海通悄无声息地扩展着贸易,今日东街新开了粮油铺,明日西街开了间蔬果铺,黑红棉之事搅扰地朝堂不得安生,忽然下了一夜大雪,第二日,四海通的招牌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太子将账册丢在刘同脸上怒骂道,“废物。这便是商铺未曾受损吗?你日日巡视商业街,你告诉本殿,这些商铺是如何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刘同瑟瑟发抖,太子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刘渊那处如何了?” 刘同忙叩伏回禀道,“回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大哥未曾出面,即使查探到商行那里,推个小厮出来便是。” 太子微微颔首道,“让刘渊仔细处理。过了这次风波,你们哥俩便回东郊郡去。” 刘同跪伏谢恩,讷讷开口道,“那商铺?” 太子一瞪眼,刘同忙噤了声,抱着账册便退出了书房。 烛灯明明灭灭,太子妃谭淑媛推门进来,用细剪拨了拨烛心,“殿下,该用膳了。” 太子豁然清醒,抓起筷子开始用膳。 谭淑媛随侍身旁布膳,太子只堪堪用了碗粥膳,便扔了筷子。 谭淑媛垂眸一看,除了那酸笋,她夹的菜,竟然一口未动。她勉强笑道,“殿下,可是不合脾胃?” 太子眉眼轻抬,谭淑媛忙垂了眼眸,端着膳食退了出去。 路嫣然依然站在那杏花树下,见谭淑媛耷拉着脸色,不由轻笑道,“怎么,碰了软钉子?啧啧,太子妃便如何,整日辛苦顶不过清粥小菜,本宫都替你不值当。” 谭淑媛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打量着路嫣然,“亏得这野种让你重见天日,自当好好将养才是,日后倒莫要往本宫跟前凑,本宫自不会跟个野种计较,你也别想用他陷害本宫。” 路嫣然甩着帕子轻叹道,“野种也是太子长子,你倒是想生个不是野种的,只怕不能够呢。” 谭淑媛冷然道,“小蹄子,你什么意思?” 路嫣然托着肚腹缓缓远去,“太子妃自去领会吧。” 谭淑媛端着膳食的手隐隐发抖,她咬牙镇定着心神,脚步坚定地离去。 礼部为靖王府和丞相府联姻测算吉日,分明是明年三月、八月和来年的六月,墨连玦自然希望越早越好,大笔一挥便选定了三月初八。 灵珑从苏艳洛嘴里得了消息,绕着帕子扭捏道,“玦哥哥真是的,怎么不同人家商量商量。” 苏艳洛挑眉打趣道,“怎么,嫌早!那好办,嫂嫂替你张罗,推到来年去可好?” 灵珑忙扯着苏艳洛的手臂嗔怪道,“小嫂嫂竟使坏心眼,仔细教坏了孩子。王妃姨娘也不管着点儿,见天往外跑。” 苏艳洛撇撇嘴,鼻尖轻哼道,“改日你怀了身子,且看能不能闷得住。真真是佩服柳姐姐,自打明王爷回府,竟是一日不得见。” 灵珑眨眼轻笑道,“柳姐姐要生了,也就这几日。听诗涵说,产婆乳母请了一堆,尚书夫人想过府伺候,竟是忙乱得不能站脚呢。” 苏艳洛拍掌大笑,勾着灵珑的脖颈笑问,“嗳,表妹,想不想去瞅瞅?” 灵珑狐疑地退了退身子问,“嫂嫂不是才从宫外进来?” 苏艳洛嘿嘿搓着手,“门房不让进,妹妹,你带着嫂嫂进去呗?嫂嫂日后总要生产的,观摩观摩不为过吧?” 灵珑眯了眯眼睛,想着墨连渊日夜提防她,咬咬牙,提着苏艳洛的腰身便朝着明王府的方向而去。 正文 212.多情自比无情苦 柳诗韵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定邦、定北的名字果然取得极好。转眼间,两个孩子满月,灵珑带着拇指大小的两套小佛陀金像前来观礼,看见墨连玦站在庭院里,忍不住小跑着奔了过去。 墨连玦将灵珑的小手攥进手心摩挲着,凝眉沉声道,“太过单薄了。” 话音刚落,翠浓抱着大氅追过来,气喘吁吁地嘟囔着,“小姐,且快些披上,仔细惹了风寒。” 灵珑吐吐舌头,墨连玦捏着她的小脸嗔怪道,“净调皮。”说罢,接了大氅替灵珑细细穿戴起来。 宾客们渐渐多起来,不少命妇朝着二人张望。墨连玦凝眉不快,灵珑少不得安抚两句,跑去跟梅菲儿呆着一处。两人正站在角落絮叨着年节之事,但见墨世钧搀扶着苏艳洛前来,不由挑眉打趣道,“表哥,她想来你便给她来,如此下去,明日就要宠上天了。” 墨世钧但笑不语,苏艳洛娇俏回嘴道,“死丫头,白疼你了。” 灵珑忙接替了墨世钧的位置,舔着笑脸道,“这冰天雪地的,且不看看自个儿的身量。” 苏艳洛一时受用,倒从了灵珑的规劝,一行三人进了内室呆着。 室内暖洋洋的,苏艳洛端着茶水撇嘴道,“路嫣然昨儿夜里生了,听说是个男孩。” 灵珑不予置评,梅菲儿则悠然地叹了口气,“她本痴情,奈何功利太过。如今有了孩子傍身,踏踏实实过日子倒罢了,若不然,只怕又是一顿风波。” 灵珑蹭着梅菲儿的手臂笑道,“梅姐姐总比旁人看得通透。” 梅菲儿抚着灵珑的碎发轻笑,“非通透,乃置身事外也。” 灵珑和苏艳洛对视一眼,顿时无言。 杨致远年前回京,威远将军府颇为仓促地替他办了喜事,求娶的便是太尉府的嫡孙女。听说这太尉府嫡孙女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新婚过后便随着杨致远赴任西北,倒成了夫唱妇随的佳话。 梅菲儿见两人沉默,掩唇轻笑道,“怎的,梅姐姐不出阁,在妹妹这处,竟也成了鬼怪了。” 苏艳洛甩着帕子混闹道,“若说鬼怪,妹妹怀着身子上蹿下跳不算鬼怪吗?喏,这处还有一位掉钱眼里的小丫头,怕也不是惯常入眼的主儿。” 灵珑抱着梅菲儿委屈道,“梅姐姐快瞅瞅,嫁了人越发无行无状,每日里自省倒是美德,若总爱牵连旁人就是缺德了。” 苏艳洛作势要打灵珑,梅菲儿忙抬手阻止道,“且消停些,若磕了碰了,就真是缺德了。” 灵珑笑倒在梅菲儿怀里,苏艳洛拣着逗趣的话头谈心,终究不敢提起杨致远的夫人因怀了身子,中途便被送回京都的事儿。 柳诗涵推门进来,搓着小手哈气,“两位姐姐,前厅开席了,若然怕冷,不若让丫鬟将膳食送过来。” 灵珑抓住柳诗涵的小手搓了搓,满脸谄媚道,“诗涵,将定邦、定北抱过来玩玩可好?” 苏艳洛和梅菲儿连忙应声附和,柳诗涵瘪嘴不满道,“别提了。莫说你们,连我这亲姨娘也近不了身子。亏得生了两个,若然只有一个,只莲嫔娘娘同娘亲的争抢都闹腾不清。大姐姐巴巴地望着,除了喂奶的时候,竟摸不着孩子的面儿,可怜见的。” 几人正笑闹着,柳诗韵领着丫鬟将膳食抬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粉紫色的对襟小袄,身子虽不见丰盈,气色却极好。 苏艳洛少不得艳羡柳诗韵的身材,灵珑复又提起想见定邦、定北的事儿。 柳诗韵咬唇轻笑,吩咐柳诗涵道,“去同莲嫔娘娘和娘亲讲一声,就说灵珑妹妹想见孩子,若不让见,今夜便要抢回家里去。” “嗳,好咧!”柳诗涵蹦蹦哒哒跑了,留下灵珑欲哭无泪。 话说当日灵珑带着苏艳洛来观摩,偏巧遇到柳诗韵生产。丫鬟婆子穿行如梭,因着是双生子,又是头胎,生产过程十分漫长。莲嫔和尚书夫人急得直打转,墨连渊黑着脸色在院子里打拳。 灵珑听见柳诗韵凄厉的惨叫声,不由想进去看。莲嫔和尚书夫人双双拦阻,说什么产房污脏,阴气重之类的话。灵珑乖乖应着,却趁着丫鬟送热水的机会混了进去。 柳诗韵见了灵珑十分讶然,忙劝着她出去。灵珑只管握着柳诗韵的脉搏输送内息之力,柳诗韵顿觉舒爽,咬牙推气间,立时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竟是生了。 生了一个,另一个就顺利多了。灵珑看着稳婆将皱巴巴的孩子洗干净,这才心满意足地跨出了产房。只是自此后,莲嫔和尚书夫人颇为忌惮灵珑。 苏艳洛点着灵珑的额头轻笑,灵珑只管挽着梅菲儿求安慰。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近,莲嫔和尚书夫人竟然亲自将孩子送了过来。 灵珑奔过去要抱,莲嫔小心地将孩子递给灵珑,轻声指导着,“且仔细些。拖住腰部,对,头,头……” 灵珑将软乎乎的孩子抱在怀里,连心也柔软了些,说来也怪,柳诗涵抱着他便哭个不停,到了灵珑怀里,倒老实的跟猫儿似的。 柳诗涵点着定北的额头笑骂道,“偏心的小家伙,我才是亲姨娘。莫不是眼皮子浅,一套金佛陀便被收买了。” 尚书夫人笑道,“竟浑说。说起来,灵珑丫头替这两个孩子接的生,这番情谊,怕是亲姨娘也比不得了。” 柳诗涵哼着鼻子,灵珑得意地亲了亲定邦的小脸道,“定邦,你长大了,随着姨娘下棋作画可好?” 苏艳洛点着灵珑的眉心笑骂,“真真是得寸进尺了。柳姐姐,你也由着她。” 柳诗韵将定北抱进怀里,挨着梅菲儿轻笑道,“无碍。若然将来真不喜练功带兵,随着妹妹作学问,倒是求之不得的。” 莲嫔眸光轻闪,尚书夫人立时明了,可惜了灵珑未出阁,否则,认个干亲便是极好的,这般又有学识,又懂赚钱的干亲,求都求不来的。不过想着到底是婶娘,又多了几分庆幸。 一行人热热闹闹用膳,小丫头却急慌慌地跑进来回禀,“不好了,娘娘,夫人,闵佳乐郡主被楚三小姐推进了湖水里。” 莲嫔和尚书夫人忙起身去看,柳诗韵将孩子递给乳娘,带着灵珑等人也急匆匆地朝着前院奔去。 闵佳乐已经被救上岸,此刻正窝在裴斐怀里昏迷不醒。湖水本结了薄冰,侍卫摸了很久,好容易才将人给捞出来。 楚芳芳就在不远处站着,她似乎不预备逃,也没想过要逃。 长公主缓步行来,朝着尚书夫人吩咐道,“快将郡主送回屋子里,请张医正来。” 尚书夫人忙引着裴斐朝最近的院落奔去,墨连渊找到了宴席上的张医正,扯着腰身便飞到了偏院。 张医正细细诊脉,只说开几服驱寒补身子的药,旁的话语,却并未严明。不少命妇斜眼看热闹,长公主吩咐软轿将闵佳乐抬回长公主府,对楚芳芳却并未出声责备。 宾客们议论纷纷,灵珑悄悄离了人群,但见楚芳芳身形单薄地站在湖边,不由轻声规劝道,“这般寒凉,且回去吧。” 楚芳芳凄然地笑笑,“可是觉得我太过心狠了?” 灵珑缓缓摇头道,“不,你虽将她推下去,以她那般脾性,又岂是好相与的。只是,为了一个裴斐,值得吗?” 楚芳芳呆怔良久,盯着绣鞋呢喃道,“是啊,值得吗?他若不付我,他若不攀附权贵,我与闵佳乐又有何干系呢?哦,不,还是有干系的,是我找了闵佳乐,说到底,还是我鬼迷了心窍,皆是因果啊……” 楚芳芳跌跌撞撞朝外走,灵珑怕她出事,本欲远远跟上几步,但见楚芊芊远远朝她挥手,忙止住了步子,看着她姐妹二人相携而去。 闵佳乐回到长公主府便醒了,摔了药碗便要找楚芳芳算账。 裴斐怯怯懦懦不敢言语,长公主却凝眉冷声道,“且消停些吧。好好的满月酒被你搅扰了兴致,你不羞臊,本公主都觉得面儿上不挂。” 闵佳乐呆怔片刻,哭哭啼啼道“娘亲,那小蹄子将女儿推下湖水,您知道那湖水多冷吗,女儿险些便活不成了,这会子,连公道也找补不得吗?” 长公主摇头叹息道,“公道?你行事乖张,何时允许旁人讲过公道了。她失了孩子,就算说上几句,你也自当忍着。倒莫要嫌娘亲揭短,率先挑衅的,倒未必是她。” 长公主拖着衣裙走了,闵佳乐却狠狠地咬牙,将枕头、棉被,触手能及地都摔在地上。 裴斐将东西捡拾起来,蹭着脚跟嗫嚅道,“郡主,芳芳性子烈,若言语顶撞了你,还请莫要同她一般见识才好。” 闵佳乐挑眉轻哼道,“怎么,怕本郡主拿捏她?于心不忍了?” 裴斐忙摆手摇头道,“不,怎么会。只郡主身份尊贵,何须同臣女计较,况且她如今那般光景,到底因着裴斐的缘由。郡主不若看着裴斐的薄面儿,由着她去吧。” 闵佳乐斜斜地靠在榻上,裴斐忙跑过去揉捏着肩膀,闵佳乐揽着裴斐闹腾,那眼里的恨意丝毫未减。 正文 213.镇国公夫人没了 眼瞅着年底了,查探黑红棉之事并未找到关键证据。----乾帝在金銮殿上大发雷霆,灵翰霆首当其冲受了责难。庆亲王爷出面求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是根深蒂固的盘剥之事。乾帝虽消减了火气,却勒令灵翰霆在一个月内侦破此案。 夜间,灵翰霆正欲执笔书写,墨连玦登门拜访。 灵翰霆吩咐福管家斟茶,朝着墨连玦挑眉道,“缘何过来?” 墨连玦躬身拱手道,“是连玦思虑不周,黑红棉之事,到底还是牵连了岳父大人。” 灵翰霆依旧不卑不亢,云茶淡笑道,“可还记得唐县堤坝之事?” 墨连玦颔首,“自然记得。岳父大人可是查探到了关联?” 灵翰霆缓缓摇头道,“不,无须查探,必定是同一人所为。” 墨连玦沉吟片刻,抬眸拱手道,“是。连玦明白。” 灵翰霆欣慰点头,朝着墨连玦云手道,“下一局?” 墨连玦垂首勾唇道,“恭敬不如从命。” 翌日,军饷克扣和堤坝盘剥之事,在坊间大肆传播。传着传着,这两件事便被牵连在一起。乾帝被左御史搅扰得头痛,大手一挥,便两案并做一案,都交由灵翰霆调查。 灵翰霆欣然受命,将堤坝坍塌的资料从刑部提取出来,两相对比下,果然发现某些账册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账册的主子,依然是不明姓名之人。灵翰霆查探到此处,便搁置下来。主子虽是同一人,经手的官员却未必,鱼饵已经摆好,接下来,便是安心等着鱼儿上钩了。 腊月二十八,一抬红色的轿撵从丞相府抬出,灵暄云出嫁了。 灵珑和古灵儿站在府门口看着轿撵消失在路口,方要转身回府,忽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尚未停稳,那家将便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给夫人请安。国公夫人没了,特来通知亲家夫人。” 古灵儿微微挥手,那家将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灵珑微微凝眉,昨儿灵暄若便传来消息,说是国公夫人病倒要侍疾,连亲姐姐出嫁也不能得闲,未曾想说没就没了。 古灵儿悠然叹气,红事白事相撞,本不吉利。可眼前倒顾及不得,忙回静心阁换了套素色的衣裙,带着福嬷嬷赶往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挂满了白绫,因着是头一日,守丧祭奠的人,皆是亲属。 古灵儿随着指引嬷嬷来到灵堂,但见灵暄若和梅行武直挺挺地跪着,烧了香烛祭拜后,少不得安抚道,“若儿,世子爷,节哀吧。亲家母的后事尚需料理,切莫太过悲伤。” “伯娘!”灵暄若嘶哑着喊道,抱着古灵儿便大哭起来。 古灵儿忙拍着灵暄若安抚道,“乖,伯娘知道你难受,仔细哭坏了眼睛。” 灵暄若抽抽噎噎地哭着,匆忙进门的舅父舅母并表亲们闻者落泪,倒觉得这失了妇德的外甥媳妇,却也不是那般的可恶。 崔嬷嬷偏巧挤在人群里,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老奴见过丞相夫人。老奴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特来祭拜,还请夫人宽慰着世子妃才是,若哭坏了身子,岂不更添乱了。” 世子妃三个字,从崔嬷嬷口中喊出,便相当于皇后的意思了。 灵暄若眸光微闪,古灵儿少不得颔首道,“劳嬷嬷记挂。若儿,且起来吧。” 早有小丫鬟端着凳子过来,灵暄若脚步虚软地坐在凳子上,靠在古灵儿怀里只管哭。各路亲戚少不得宽慰,灵暄若强忍着哀痛哽咽道,“暄若失礼了。梧桐,带着夫人们去偏殿喝茶,用娘亲最爱饮的宁山茶。”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却强撑着身子将客人朝着偏厅引去。 虽说是饮茶,众人看着灵暄若那般哀痛,茶再好,也失了滋味,不过略坐坐,便离了镇国公府。 古灵儿攥着灵暄若的手细细摩挲着,“若儿,申时到了,伯娘得走了,出殡再来。” 灵暄若起身相送,捏着裙角嗫嚅道,“伯娘,大姐姐她……” 古灵儿忙安抚道,“你大姐姐很好,国公府的消息尚来不及告诉她。” 灵暄若摇头嘱咐道,“伯娘,且瞒着吧。日后得了机会,若儿亲自上门探望。” 古灵儿替灵暄若拭着腮边的泪,挽着福嬷嬷离了镇国公府。 灵暄若哀戚地看着,待人影消失在眼前,唇角微微勾起,竟是笑了。 夜里,灵堂里出奇地安静,灵暄若将值夜的丫鬟打发去弄汤膳,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那灵位嗤笑道,“娘亲,可冷吗?那孩子从若儿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也是冷的。啧啧啧,黄泉路上,倒是不孤单。有梅行文那蠢货,还有被您害死的亲孙子,这个年,该是很舒坦的吧?” 烛台被风吹得胡乱抖动,灵暄若将身上的外裙扯开,里面却是一件正红色的衬裙。她穿着那血红色摸着棺木叹道,“我本敬重你,你偏不消停。可到了,除了我,谁稀罕为你守灵。行武去了太子府,父亲在梅香屋子里,哈哈哈哈,打量我找不到一个小贱人,不但找着了,日后还能顶替你的位置,偏叫你连死都不能踏实……” 灵暄若张狂地笑着,将丧服扔在棺材上,身姿摇曳地远去。 烛火依然飘摇,可惜,只有那值夜的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守着。 灵暄若倚在榻上涂抹着桂花油,曹嬷嬷舔着脸子凑过来,“世子妃,这是给东院的药。” 灵暄若勾唇轻讽道,“用着吧。叫小蹄子再张狂。” “嗳!”曹嬷嬷应声,却蹭着脚跟不肯走。 灵暄若眯着眼睛道,“曹寅的事儿,总得等到出殡后。不过,若然那小贱人怀上身子,到时候别怪姑奶奶翻脸无情。” 曹嬷嬷忙不迭地保证道,“世子妃放心。那药是奴婢专门从乡里红馆讨来的,兴头很足,却极损伤身子。定然不然梅香那小贱人好过。” 灵暄若清淡地“嗯”了一声,曹嬷嬷忙屈膝告辞。 灵暄若迷迷糊糊间,一只大掌悄悄伸进了她敞开的衣角,她冻得一机灵,忍不住一巴掌拍了过去,“作死!吓死我了!” 梅行武将那小手捧到唇边舔吻,“小妖精,可想爷了?” 灵暄若轻啐一口,单手撑着身子调笑道,“不去守夜?” 梅行武勾挑着灵暄若的薄纱里衣邪狞道,“小嫂嫂,你舍得吗?” 灵暄若娇媚地瞟了眼梅行武,“自然舍得。”可那柔软的小手却悄悄握住了梅行武。 梅行武眯眼嘶舌,和着衣服便扑了上去。 灵暄若再未踏入灵堂,对外则宣称太过悲伤,病倒了。 宾客们一早便听闻世子妃几次哭晕过去的事儿,倒有不少命妇放下滋补之物慰问。毕竟,镇国公夫人没了,日后这国公府的掌家之权,便要落在年轻的世子妃头上,巴结巴结总没有错处。 灵暄若吃着燕窝羹,见曹嬷嬷捧着野山参、鹿茸之物站在地上,抬眉吩咐道,“过几日送回区县吧。日后再有,也一并送回去。” 曹嬷嬷嘴里说着灵暄若孝敬之类的话,灵暄若不耐烦,挥手制止了。 曹嬷嬷本是镇国公夫人跟前的人,却因着儿子曹寅被梅行文打折了腿的事儿,怀恨在心。灵暄若小产恢复后,少不得调查梅香的去处。最后,竟在临城的青楼里逮了回来。原来刺激她小产的事儿,皆是镇国公夫人授意的。灵暄若想起曹嬷嬷有个瘫痪的儿子,略微一打听,却原来是梅行文醉酒打折了腿。她悄悄找了曹嬷嬷,曹嬷嬷倒得力,年前便将镇国公夫人送上了路。 灵暄若瞄着曹嬷嬷的背影,忍不住掀了掀唇角,镇国公夫人忒狠心了些,打折了腿,连个大夫也不给请。倒被她钻了空子,不过答应了替曹寅请太医,一条人命便折腾没了。 灵暄若得意地笑着,想着过会子便要出殡,少不得换了素净衣衫,将一张脸弄得惨白不已,这才摇摇晃晃地扶着丫鬟的腕子直奔灵堂。 京都虽大,消息却灵通。灵暄云想要探望妹妹,左夫人二话不说便允了。只灵暄云是新嫁娘,到底怕国公府介怀,思来想去,便找了灵珑作陪。 姐妹二人踏入镇国公府,奴仆虽穿得素净,却不见悲哀之色。 灵珑纳罕,待见了灵暄若面若桃花,倒显得今日的探望多余了些。 灵暄若挽着灵暄云满脸愧色,“大姐姐,若儿未能观礼,于心不安!” 灵暄云抚了抚灵暄若的脸颊轻笑道,“夫君斯文,婆娘容忍,姐姐一切都好,莫要惦记。倒是你,如今瞅着,竟瘦得要脱相了。” 灵暄若确实瘦了,脸色尖细,柳腰盈盈。可举手撩鬓时,灵珑分明瞧见那里衣的颜色,竟是鲜亮的橘红色。 灵珑莫名觉得古怪,静默无声。 灵暄若朝着灵珑打趣道,“妹妹,为何不说话,莫非有了婚约,便改了性子不成?” 灵珑忙躲进灵暄云怀里告状,“云姐姐且瞅瞅,巴巴地赶来看她,倒净是打趣,来了这会子,连茶点也不招待,改日再不来了。” 灵暄云轻笑,灵暄若点着灵珑的额头道,“贪吃的丫头。喏,不就来了。若喜欢吃,过会子带些回去。” 姐妹三人吵吵闹闹,忽闻丫鬟禀告梅行武回府了,灵暄云忙扯着灵珑告辞,对国公府的糟心事儿,灵暄云到底难以释怀。 灵暄若未曾阻拦,包了不少点心、药膳,这才将二人送上了马车。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214.灵翰霆入狱 满地积雪,马车行得有几分颠簸。灵珑靠在灵暄云肩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临近丞相府时,灵暄云忽然轻叹道,“各自成家,各自过活吧。” 灵珑悄然握住灵暄云的手,云姐姐到底也察觉了异样,却不会如当初那般激愤了。 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口,灵暄若送的东西,皆随着灵珑送下了马车。 灵珑挥挥小手,东升跑过来搬东西,憨憨地笑问,“小姐,可是要搬去璃园?” 灵珑轻笑道,“点心给大伙儿分着吃,至于那药草,且看福管家如何安置吧。” 东升欢喜道谢,早有年轻的小厮奔过来哄抢,东升笑骂,灵珑却笑眯了眼睛,背着小手回到了璃园。 饵料撒出去,总有耐不住性子的小鱼小虾撞上来。灵翰霆依然闲赋在家,协同办案的刑部官员,尤其是墨世钧,倒日日要到丞相府报到。只不过,丞相府热闹,太子书房也彻夜亮着灯。 是夜,太子靠在椅背,光影落下,遮住他半边脸颊。 刘渊冷然道,“殿下,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查到咱们头上。不如……” 刘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太子瞪了一眼,刘渊忙垂眸噤声。 路太傅轻扯唇角,“殿下,灵相摆明了是靖王党,再留下去,恐怕是个祸害。太子若不忍动手,老夫可以代劳!” 太子眯了眯眼睛,勾唇轻讽道,“太傅莫非觉得靖王和世子皆是摆设?您就那么肯定,能万无一失?” 路太傅噎了一下,甩着袖子轻哼,“那也总比坐以待毙好。” 太子云着茶盏挑眉道,“不急,过几日,灵相便会自顾不暇了。” 路太傅等人皆看向太子,太子却捏着眉心挥了挥手,“去吧。这几日按兵不动,等一等边境的消息。” 众人退出书房,太子却从暗格内掏出一个卷轴,正是灵珑送给谭淑媛封妃的那一副花鸟图。 太子轻轻抚触着那烘漆色的草体灵珑字样,喃喃自语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选错了人。” 几日后,灵翰霆勾结赤木、禾禾的信件往来及盖有私章的军事部署图,便被呈送到了御前。 乾帝将信件洒在灵翰霆脸上,怒声呵斥道,“灵相,朕听你解释。” 灵翰霆朗笑两声,面不改色道,“臣闲赋在家,宾客不多,鹰眼不少。若然这般境况都能勾结邦外,倒是颇有些上天入地的能耐。” 路太傅躬身出列,捋着胡须轻笑道,“字迹、印章还能作假不成?灵相,坦白从宽,休要负隅顽抗。” 庆亲王沉声道,“皇兄,臣弟愿为灵相担保。” 墨连玦和墨世钧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儿臣愿为灵相担保。” 乾帝瞟了眼路太傅,轻眯眼睑,“灵相,看来连朕也不能动你了。” 灵翰霆躬身大笑,“皇上折煞臣下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臣下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还望皇上能还臣下清白。” 太子躬身道,“父皇,信件既是从番邦缴获,倒不排除诬陷的可能。只是灵相涉及其中,只怕查探军资之事……” 庆亲王忙接话道,“皇兄,臣弟愿意接手此事!” 乾帝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此事交由刑部负责,灵翰霆关入天牢,等候审理,退朝。” 满朝哗然,众朝臣无论如何未曾想到,这般疑点重重的信件,便将堂堂丞相送入了天牢。 灵翰霆见禁卫军带着镣铐前来,只拍了拍墨连玦的肩膀,便负手踏出了金銮殿。 墨世钧急切道,“九哥!怎么办?” 墨连玦眯眼看向太子,勾唇沉声道,“先回府。” 靖王府,灵珑端坐在书案旁,墨连玦推门进来,朝着灵珑招手道,“别着急,我不会让岳父大人有事的。” 灵珑摇摇头,扑进墨连玦怀里蹭了蹭,“父亲说,让你们一门心思查探军资之事,莫要自乱阵脚。” 墨连玦抚触着灵珑的头发,抱着她的身子轻叹,“我知道。” 前几日,灵珑夜观星象,发觉月星边角已经侵入了天星执法区,她隐约觉得这几日要出事,今日康汉传来消息,果然是父亲出事了。她悄悄摸进了天牢,灵翰霆倒颇为悠然自得,还笃定了乾帝不会牵连丞相府与众。 灵珑想起乾帝的偏执,只怕父亲入狱,还有旁的隐情,或许,还牵连着隐世家族。她趁着月色回府,古灵儿勾唇淡笑,“忧心了?” 灵珑连连点头,古灵儿递了果子茶,摇头轻叹道,“乾帝素来心小,娘亲担忧了这些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索性,将鬼魅魍魉都拉出来现现形吧。” 灵珑扑进古灵儿怀里呢喃道,“娘亲,珑儿回来陪你吧?” 古灵儿摇头讥讽道,“娘亲怕皇上睡不踏实,权当成全他最后这段时日吧。” 乾帝的身子早已亏空,如今看着虽无大碍,全靠阿芙蓉撑着。可即使这般,竟还遣了暗卫四处搜罗隐世家族的人。 灵珑忍不住轻哼,隐世家族的人,京都棋艺轩便有,从小二、掌柜到棋师,皆是隐世家族的人,怕只怕他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也等不及了。 灵珑撇撇小嘴不满道,“便由得他们拿捏父亲吗?” 古灵儿摸了摸灵珑的鼻子笑道,“你父亲的私印岂是轻易能取的。” 灵珑想着父亲即使在狱中也胸有成竹,悄然松了口气。 古灵儿推着灵珑的肩头道,“心思不要太重,回吧。” 灵珑跺脚道,“娘亲,珑儿不是小孩子了。” 古灵儿点着灵珑的额际轻笑道,“这般小性子,还说不是小孩子。风太大了,有时候吹来的是涟漪,有时候吹起的却是尘埃。” 灵珑知晓古灵儿的脾性,只嘱咐了句“不要瞒我”,踩着飞仙步离开了静心阁。 丞相府多数屋舍都是亮着的。梅洛苑里还隐隐传出了啼哭声,像极了戏台子上唱的小调儿,呜呜咽咽,嘤嘤咛咛,不觉悲伤,倒惹的旁人有几分发笑。 灵珑到底还是笑了,足尖轻点间,朝着靖王府的方向而去。 墨连玦书房内,墨世钧和孟之郎都在,灵珑转达了古灵儿“勿焦勿躁”的嘱咐,墨世钧和孟之郎起身告辞,灵珑便爬进墨连玦怀里磨蹭道,“玦哥哥,困。” 墨连玦将灵珑打横抱起,吻着她的额头道,“那便睡吧”,随即拉开门扉,抱着灵珑回到了卧房。 这一夜,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到底不能安枕,只是那心,却靠得极近极紧。 次日,乾清宫,乾帝正在批阅奏折,康汉回禀说长公主来了。乾帝喜形于色道,“快请长公主进来,吩咐下去,谁也不准打扰。” 康汉应声告退,乾帝忍不住顺着花白的发丝,但见一袭素雅色衣袍缓缓行来,忙起身相迎道,“皇妹,你来了,可受冻了?” 长公主将身子一侧,悠然轻声道,“皇兄,你不就是在等着皇妹吗?” 乾帝朗声大笑,“是,朕是在等你,这十多年来,朕一直在等你。雅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长公主拣了椅子就坐,失笑摇头道,“日日有暗卫守着,好与不好,皇兄又何必问呢?皇兄,皇妹今日来,是为灵相之事。他的品行,皇兄自该清楚。他从未想过陷入夺嫡之争,皇兄缘何拖他下水。且放了吧。” 乾帝冷哼道,“放了。若放了,雅儿还会进宫吗?” 长公主抬眸正色道,“皇兄,为了逼我进宫,便要陷害忠良吗?” 乾帝提笔写字,手腕翻转间,依然是苍劲有力的“花好月圆”,他将字迹轻轻吹拂,隐隐感叹道,“老了。雅儿再不来看朕,朕便要归去了。” 长公主摇头苦笑,咬了咬唇瓣,最终开口道,“让我见见他吧。” 乾帝将那字团成一团,斜眼开口道,“不,旁人可以,雅儿,不行。” 长公主施施然起身,朝着乾帝屈膝道,“皇兄,皇妹明日再来。” 长公主回转身子,素手刚碰触门扉,乾帝朗声雀跃道,“雅儿,朕想吃你亲手做的苏荷糕。” 长公主叹气颔首,扯了门出来,雪下得大,太监们扫了一层又一层,她本欲出宫,想了想,却朝着天牢的方向而去。 天牢的人自然认得长公主,刑部尚书打着出溜滑跑过来,躬身行礼道,“臣参见长公主,不知长公主缘何造访?” 长公主微笑道,“本公主想见一见灵相,可见得?” 刑部尚书惶恐摇头道,“长公主,使不得,臣奉命……” 长公主抬手制止,“见不得便不见。”言毕转身,偏巧墨世钧从天牢出来,颇为诧然道,“姑姑怎会到此?” 刑部尚书张口欲言,长公主威严地一瞟,朝着墨世钧淡笑道,“来探望故友,听张尚书说已然释放,倒白跑了一趟。” 墨世钧眯眼,朝着长公主云手道,“姑姑请,雪天路滑,钧儿送您回府。” 长公主微笑颔首,随着墨世钧朝着宫门而去,刑部尚书挠了挠头,嘱咐禁卫军不准多言,转身朝着角门而去。 正文 215.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丞相府氛围低沉,灵紫凝却领着芳儿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 梅洛苑,杨玉燕耷拉着脸色斥责道,“用了午膳便回去吧,过门两月的新媳妇,岂有不禀明婆娘便自行回娘家的道理,没得让人挑拣丞相府失了教养。” 灵紫凝停了哭声,咬牙撒泼道,“娘亲是要将女儿往绝路上逼吗?不若灌上一瓶子毒药,两厢消停了。” 杨玉燕被搅扰得头痛,少不得冷然道,“谁家的爷们儿没有侍寝通房,偏你就受不得。一早让你抬了芳儿,你偏拧着,这会子婆娘给安排好了,你倒与娘亲诉苦,你倒是说说,娘亲能若何?” 灵紫凝跺脚羞愤道,“我呸,供爷们消遣的下作玩意,也配当个物件,见天捯饬的小妖精似的,倒不怕闪了腰。” 杨玉燕耐着性子安抚道,“凝儿,通房虽当不得物件,却是婆母给你的下马威。你怎的糊涂了,员外夫人再爽辣,还能抵得过你外祖母?” 灵紫凝沉吟片刻,阴冷地勾了勾唇角,“娘亲,凝儿知晓该怎么做了,待笼络好了,有她们受的。” 杨玉燕舒口气道,“既想明白了,便早些回去吧。” 灵紫凝云着茶杯淡笑道,“不,等夫君来接再说。” 杨玉燕嘴唇翕动,只能摇头叹息。灵翰霆尚在天牢,她草草安置了灵紫凝,巴巴乘轿撵朝威远将军府而去。 古灵儿虽说无须陪伴,灵珑不放心,到底还是告假回了丞相府。这一日,娘俩正在小佛堂念经,福嬷嬷笑盈盈回禀道,“夫人,小姐,堂小姐并亲家夫人来了。” 灵珑忙将古灵儿搀扶起身,略微整理容装,便在静心阁里接待了灵暄云并左夫人。 两厢行礼完毕,古灵儿笑容温婉道,“亲家母,云儿年幼,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倒要亲家母多担待了。” 左夫人攥着灵暄云的手轻笑道,“亲家夫人客气了。云儿可心可意可人疼,只太过节俭,倒要亲家夫人劝说劝说才是。” 灵暄云羞赧地喊了声“娘亲”,左夫人眯眼轻笑,“本是实话,新嫁娘自该有新嫁娘的样子。” 灵暄云将左府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还忙着绣活儿,竟是一日不肯清闲。左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倒比待左功明还要热络些。 古灵儿微笑颔首,略感欣慰。 笑闹几句,话头终究转移到了灵翰霆入狱之事。 左夫人愧疚垂首道,“本该帮衬着,可惜犬子位微言轻,到底使不上力。” 古灵儿拍着左夫人的手腕道,“这个节骨眼上,夫人肯来,便是帮衬了。” 左夫人还要说什么,古灵儿忙朝着灵珑吩咐道,“珑儿,云儿好容易回府,你们姐妹别处耍玩去。” 灵珑撇嘴跺脚,挽着同样不甘愿的灵暄云,跨出了静心阁。 天上飘着雪籽儿,灵珑挽着灵暄云专门捡着积雪踩踏,少时,便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姐妹俩相视一眼,忍不住笑开了怀。 灵暄云替灵珑勾挑着发丝叹道,“妹妹又长高了。” 灵珑俏皮眨眼道,“云姐姐如今是妇人髻了。” 灵暄云略微羞赧道,“不急,再过两个月,妹妹便也要嫁人了。” 灵珑背着小手轻笑道,“是啊,日后再要一处耍玩,只怕不容易了。” 灵暄云瞄了瞄不远处的海棠花,灵珑会意,跑过去轻踹,踹落了簌簌的雪花,也将躲在不远处的灵紫凝给踹了出来,“呸呸呸,谁这般不长眼睛,给本小姐站出来。” 灵紫凝挽着芳儿出来,依然那般张狂,“吆,云妹妹来了,你家那位识文断字的先生呢?” 灵暄云温柔浅笑道,“上书房课业严重,总不能得闲。” 灵紫凝打量灵紫凝白里透红的小脸,酸酸涩涩道,“云妹妹气色倒不错,想来堂妹夫颇为疼宠吧?只是姐姐听说上书房饷银不多,云妹妹莫要逞强才好。” 灵暄云失笑摇头,灵珑则鼻尖轻哼道,“说起饷银,孙家二少爷倒是一直闲赋的,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大姐姐还是替自个儿打算吧。” 灵紫凝咬牙道,“坐吃山空也得有山靠才行,堂妹夫可是寒门,凭什么与员外府比。” 灵珑摇着香囊颠着脚道,“云姐姐如今月入纹银两万,大姐姐呢?” 灵紫凝噎住了,挑眉冷哼道,“妹妹这小嘴倒是越发会挤兑人了。亏得靖王爷受得住。” 灵暄云凝眉不快道,“靖王爷有份儿受着,已然是福分。”在她心中,灵珑自然是极其难得的。 灵紫凝嗤笑道,“啧啧,妹妹这般纯性,真让姐姐好笑。靖王府有几个侍妾通房尚且不知,倒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灵暄云气得跺脚,灵珑偏头一看,扬着下巴娇俏道,“墨连玦,你且说说,靖王府有几个侍妾几个通房?可是嫌弃了本小姐的刁蛮?” 灵紫凝和灵暄云侧身看去,但见一酱紫一绯红远远行来,正是墨连玦和左功明。灵暄云掩唇羞涩,灵紫凝则看直了眼睛。墨连玦的俊朗满京都皆知,只是今日首次见到左功明,论风流气质偏也在孙二公子之上。 灵紫凝暗暗咬牙,心头到底升起几许涩然。 墨连玦缓缓走近,轻抚着灵珑发间的雪花轻笑,“又淘气,除了图嬷嬷,你何曾在靖王府见过女眷。况且本王从不觉得你刁蛮,若然有旁人说道,正如堂姐所说,倒真是本王的福分了。” 灵珑嘻嘻笑着,朝着灵紫凝得意地扬眉。 灵暄云方才说了大话,这会子倒有些羞臊。 左功明悄悄握住她的小手,灵暄云虽红了脸颊,倒觉得极其甜蜜,含羞带怯问,“缘何过来?” 左功明轻笑道,“你和娘亲都不在,府里冷清,来接你们回家。” 灵珑哧哧笑道,“姐夫,上书房之外,无须喊你夫子吧?” 左功明挑眉失笑,“灵夫子客气,功明承受不起。” 墨连玦捏着灵珑的小脸道,“你和姐夫皆是夫子,我与堂姐岂不是要行尊师大礼了?” 灵暄云和灵珑笑弯了腰,牵着身旁俊朗的男子,一路朝着静心阁而去。 灵紫凝嫉妒地红了眼睛,她等了五日,孙二公子一直没来,可不过半晌的功夫,左功明便来接灵暄云回府。还有靖王爷,那般冷面冷色的人,如今竟对灵珑没边没沿儿的疼宠着。她顿觉胸腔闷堵,一巴掌扇向芳儿骂道,“死丫头,她们戏弄我,且不知道提醒着,那眼睛莫不是用来掌灯的。” 芳儿委屈地捂着小脸,却硬是不敢吭声。 灵紫凝见芳儿畏畏缩缩,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别人是丫鬟,你也是丫鬟,别人知道爬床,你连爬床都不会,你说,你是不是废物?” 芳儿只管垂眸,眼神里却皆是恨意。她爬床,不被公子折磨死,也会被灵紫凝打死。 灵紫凝轻啐一口,抬眼便见绯浓娉婷而来,她想起员外府的紫衣,忍不住讥讽道,“喏,会爬床的来了,有时间,去请教请教绯浓吧。” 绯浓轻挑眉梢道,“小姐莫要糟蹋芳儿了,做大姑爷的通房,还能有好?” 芳儿感激地看了绯浓一眼,灵紫凝则搅着帕子咋舌道,“好不好两说,你独占爷们儿这些时日,这身量依旧这般纤纤,啧啧啧!” 绯浓虽暗恨,面上却不显,倒瞟着远去的人影叹道,“哎吆,堂姑爷真是粘着堂小姐,这才多会子,便巴巴地赶了来。大小姐,大姑爷多会子来?” 灵紫凝啐骂道,“你一个姨娘,怎么敢开口问起姑爷家,呸你个没羞臊的小蹄子。” 绯浓甩着丝帕叹气道,“果然是缘分天注定。早先相爷给大小姐介绍寒门学子,堂姑爷便是其中一人。奈何杨姨娘嫌弃人家根基浅,大小姐又嫌弃人家是书呆子。唔,偏就适合堂小姐,真是好姻缘。” 绯浓摇曳着身段走了,灵紫凝心中却翻江倒海。她不想从前嫌贫爱富,倒觉得灵暄云姐妹皆是抢人姻缘的祸害。她想着左功明的儒生气度,又想着不体贴不恋妻的孙二少爷,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 杨玉燕回府,连杯热茶都来不及饮下,灵紫凝便凑了上来,“娘亲,堂妹夫可真的与凝儿说和过?” 杨玉燕愣了好一会子,才明白灵紫凝说的是左功明,随意挥手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只你嫌弃人家傻气,见都未见的。” 灵紫凝咬牙道,“娘亲,你未曾提起他的样貌啊!若然……若然……” 杨玉燕重重地放下茶杯,凝眉冷然道,“闭嘴。你父亲吉凶未知,你倒有闲心思顾念有的没的。滚出去。” 灵紫凝傲慢地掀了掀唇角,“出去便出去。”只她到底不甘心,便巴巴守在花园子里,可是古灵儿和左夫人相谈甚欢,一行人便在静心阁里留了饭,直至天色暗沉才出府,又是一大波人相送,她到底失了偶遇的机会。 灵翰霆之事搁置不理,乾帝该早朝早朝,该接待说客便接待说客。渐渐地,长公主,庆亲王及左御史等人,便不再到乾清宫报到了。 乾帝捧着梅贵人新做的木质玩偶,随意开口道,“康汉,你说他们怎么不来了?” 康汉垂眸躬身道,“奴才不知。想来是有旁的事情吧!” 乾帝将木偶一捏,那胳膊断了,再一捏,腿也折了。他无趣地扔在桌案上,缓缓摇头道,“不,他们生气了。知晓朕不会轻易放了灵翰霆,便不来见朕了。明日若再不来,唔,便给灵翰霆动动刑吧。” 康汉不置可否,乾帝摔了茶杯道,“耳朵聋了不成?” 康汉忙躬身屈膝道,“奴才遵旨。” 康汉的旨意来不及传达,翌日早朝上,刑部便拿出了新的证据,便是关于水利工程的。当日堆放石料的堆栈,因年久失修倒塌,地基里便藏着另外一本账册。刑部通过多方比对,锁定了镇国公府的管家刘占。 墨世钧点到即止,朝臣却皆清楚,一个管家定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权限,只怕镇国公才是罪魁祸首。 镇国公叩伏在地,勉强镇定道,“皇上,刘占本是梅苏死后才添补的管家,他的所作所为与老臣无关,请皇上明察。” 墨世钧躬身拱手道,“皇上,刘占确实是后来添补的管家,却在国公府的铺面庄子上做了许多年。说来也巧,刘占还是已逝国公夫人的远方表亲。” 朝臣哗然,墨连玦讥讽勾唇,太子勉强狡辩道,“既是远方表亲,想来不甚亲厚,莫要胡乱攀附的好。” “攀附?”墨世钧挑眉道,“说到攀附,镇国公府身后倒是有可攀附之人!”便是直指太子和皇后了。 太子危险地眯眼,路太傅躬身出列道,“皇上,镇国公清廉多年,想必不会如此糊涂,倒要细细查探才好。” 乾帝眯眼假寐,少时忽然挑眉道,“交给庆亲王一查到底。” 庆亲王铁面无私,只怕这水倒要搅得通透了才行。 镇国公被关押进了天牢,偏巧就在灵翰霆旁侧。 灵翰霆有墨世钧关照,每日好吃好喝,看看书,下下棋,同府里的生活差别不大。倒是镇国公,太子为避嫌,梅行武只为自救,没住几日便病倒了。 太子将梅行武打发了,忍不住犯了头痛症,牵连到镇国公,下一个便会是他。 路太傅哑声冷然道,“既是废子,莫要留恋。” 太子挥了挥手,路太傅同其他幕僚便离了书房。太子咬咬牙,趁着月色去往凤仪宫。 凤仪宫的烛火忽明忽暗,太子迟疑一下,到底还是跨步进去。 皇后正在读佛经,见太子进来,不由哀叹道,“他到底是你的舅父,是母后的亲兄长。” 太子斟满茶盏递给皇后,“母后,您告诉竹儿,便该如何?” 皇后将茶盏放下,数着佛珠道,“去吧。莫让他太痛苦。” 太子拍了拍皇后的肩膀,敛了衣摆退出凤仪宫。 皇后斜靠在软塌上,滑落了一行清泪。可她想着那九五之尊,心就硬了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当是失了一颗棋子罢了。 ------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年底了,有些忙乱,今天只有一更,原谅小巫吧 正文 216 惟愿岁月静好 狱卒送早膳时,镇国公胸口上插着一柄匕首,身侧则放着一封血书,将克扣军饷和盘剥水利之罪行供认不讳。 庆亲王提出疑义,“皇兄,此事尚有蹊跷,待臣弟彻查清楚再下定论不迟。” 路太傅捋着胡须和稀泥,“王爷,有人认罪便当结案,死咬着不妨,恐怕会生出旁的猜忌。” 墨世钧冷哼道,“猜忌?太傅指的猜忌什么?” 路太傅阴冷地眯眼,乾帝则深沉地扫视太子,拂袖而去。 二月十八,是灵珑和墨连玦换聘的日子。 灵翰霆尚在天牢,京都权贵本在观望,岂料天色初亮,从靖王府到丞相府便铺陈起了十里红妆,七十二抬聘礼装在红木箱笼里,从街头一直摆到街尾。而那领队的挑夫,不是礼官,不是小厮,竟是墨连玦和墨世钧。 王爷和世子爷亲自上阵抬聘礼,本就是百年难得的奇闻。而聘礼旁侧随行的软轿,赫然便是长公主、庆亲王妃、容妃娘娘和莲嫔娘娘。这般大的阵仗,围观百姓立时便炸开了锅。各府派遣的奴仆忙回府禀告,不多时,丞相府门口便门庭若市起来。 灵珑靠在古灵儿怀里撒娇,福嬷嬷推门进来,喜笑颜开道,“夫人,小姐,姑爷来了。” 灵珑娇羞地咬着下唇,古灵儿拍着她的小手轻笑,“去吧。” 灵珑娇俏应承,踩着飞仙步直奔外院,但见月白色长袍的墨连玦浅笑盈盈,反倒羞涩地蹭着脚跟。 墨世钧挑眉打趣道,“丫头,表哥抬聘礼抬得险些脱了臼,这般傻愣愣地站着,可非待客之道啊!” 灵珑轻撇唇角道,“既是表哥,便是自家人,哪有挑三拣四的道理。表哥既有心情混闹,显见是不干渴的。” 墨世钧瞪眼,庆亲王妃缓步朗笑道,“珑儿说得极是。钧儿,你姨丈不在,且快些去前门招呼宾客去。”说罢,一脚朝墨世钧的屁股踹去。 墨世钧侧身避过,唉声叹气道,“母妃,钧儿定是你捡来的。” 苏艳洛掩唇轻笑道,“快去吧,仔细娘亲使鸡毛掸子。” 墨世钧笑眯眯地摸了摸苏艳洛隆起的腹部,任劳任怨地跑去院外。 墨连玦凝视着灵珑,拢了拢她的碎发轻声道,“我去前门了。” 灵珑“嗯”了一声,但见墨连玦翩跹而去,忙招呼着庆亲王妃、长公主等人到墨轩苑饮茶,她则带着苏艳洛等人到璃园休憩。 柳诗涵撞了撞灵珑的肩膀,挤眉弄眼打趣,“嗳,臭丫头,可心慌?” 灵珑挑眉轻哼道,“一早便定下的人,缘何心慌!” 苏艳洛捏了捏灵珑的小脸打趣道,“缘何心慌?喏,且看看我这新作的衣裳,都快抓挠出爪印子了。” 众人大笑,灵珑羞愤不满道,“今日可是本小姐的添妆日,快将金银首饰、珍珠玛瑙拿出来,莫要寒酸了自个儿的身份。” 梅菲儿点着灵珑的额头轻笑道,“偏不。仔细被你这丫头典当了去,喏,银票。” 灵珑傻眼,来不及抱怨,苏艳洛等人纷纷从怀里掏出银票塞给她。 灵珑抱着银票咬牙道,“诸位姐姐真会躲懒,只妹妹偏也没有那般稀罕银票了。” 苏艳洛作势要拿回来,灵珑忙紧紧抱住,“嫂嫂真小气。这可是添妆。” 璃园里颇为笑闹,翠浓屈膝回禀道,“小姐,堂小姐来了。”话音刚落,灵暄云穿着浅色衣裙进屋,身后还跟着眼斜嘴歪的灵紫凝。 灵暄云见又是王妃又是世子妃,忙要屈膝行礼。 灵珑一把将她扶起,挑眉轻笑道,“云姐姐,快坐吧,哪儿那么多礼数。” 灵暄云温柔婉约,将一个包袱递给灵珑,“一早便绣好了,妹妹看看可还喜欢?” 灵珑将包袱打开,竟是一套红色韵锦床品,绣着锦鲤牡丹花,衬得整个屋子也颇为喜气。 柳诗韵啧啧称奇道,“堂小姐手真巧,这般的绣品直叫人移不开视线。” 梅菲儿附和道,“且是呢。云小姐是妆点楼的一品绣娘,灵珑妹妹赚到了。” 灵暄云略微羞赧,灵珑则骄傲地扬着下巴,“那自然,云姐姐的绣品是天下最好的。” 灵紫凝在角落里站着,插不上话,也没人理会,索性跺跺脚,掀了帘子出去。偏巧见绯浓引着添妆的小姐们进屋,许多人是她当初百般求请不到的。她闷堵得无处发泄,本欲朝着绯浓糟践两句,岂知翠浓着急出门,一个轻撞,便将她脸上的面纱撞掉了。 小姐们先惊后嘲,不由对着灵紫凝的嘴巴指指点点。 灵紫凝一时慌神儿,不得不捂着脸跑开,对灵珑的恨意又添了一层。 靖王府的聘礼七十二抬,丞相府的嫁妆却只有两抬。可这两抬嫁妆,头一抬装着庆亲王妃、长公主、容妃、莲嫔等人淘换的稀罕物件,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第二抬则堆满了银票,那么一箱笼银票,被两块金砖压得扎扎实实,倒难以估算到底有多少钱。 命妇们摇头咋舌,丞相府养闺女,她们也养闺女。可自家闺女就会哭闹,丞相府的闺女却为自个儿赚了这般丰厚的嫁妆。 小姐们少不得羞愧,闵佳乐却混在人群里嘲弄道,“啧啧,乡野出身真个是大不同,端看这一笼子银票,便知是个满身铜臭味儿的低贱胚子。” 墨连玦轻眯眼睑,长公主扬声呵斥道,“回府去。倒是本公主没教养好,旁的本事没学会,倒将惹人嫌恶的毛病学得通透。” 闵佳乐张口欲言,长公主眉目一凛,她便只能噤声。她打小便忌惮长公主,可她瞅着箱笼里那套百鸟还巢头面,到底意难平。她是亲生女儿,长公主却将太后御赐的头面赏给了外人。 闵佳乐眼睛轻眨,正欲转到旁侧小路,只觉脚踝疼痛,嘤咛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小姐们嬉笑躲避,长公主凝眉吩咐婢女,“扶郡主回府。” 闵佳乐挣扎起身,来不及反驳,那奴婢已经一扯一带,提着她的手臂离开了丞相府。 夜间,喧闹了一整日的璃园,终于恢复了沉静。 灵珑从天牢回来,便见一袭高瘦的人影站在凉亭,陷在黑暗的角落里。 灵珑眯眼打量,冷然沉声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太子踱步靠近,邪狞勾唇道,“看你一眼。” 灵珑轻嗤道,“如今看到了。殿下且回吧。” 太子斜靠在廊柱上,挑眉轻笑道,“若然不呢?” 灵珑凝眉腻烦道,“扰人清梦非君子所为,恕臣女不能奉陪了,告辞。” 灵珑屈膝后退,太子敛着神色咬牙道,“若是老九,你会驱赶吗?” 灵珑懒怠与太子纠缠,皱眉云手道,“殿下,恕不远送。” 太子嘲讽地大笑,手腕翻转间,将一副卷轴递给灵珑,“喏,换聘之喜。” 灵珑垂眸一眼,未曾靠近。 太子缓步靠近,“怎么,不敢拿?” 灵珑讥讽勾唇,伸手握住了画轴,太子却忽然欺身拥抱。灵珑侧身踢腿,太子重重地撞在廊柱之上,轻咳自嘲道,“你待本殿从来不留情面。” 灵珑握紧画轴,悠然叹气道,“回吧。世子妃定然为你留着灯。” 太子嘶吼道,“你的灯呢?老九便那般好吗?” 灵珑脚步微顿,边走边开口,“是,在我眼中,他的一切都是极好的。” 灵珑关门进屋,将太子和冷风一并隔绝了。她抬眸看向床榻,那潋滟的蓝眸正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她。 灵珑顿觉羞赧,轻轻跺脚道,“为何回来了?” 墨连玦单手撑着下巴轻笑道,“不回来,怎么知晓你这般心悦我,还敢理直气壮地讲出来。” 灵珑一巴掌拍向墨连玦的笑脸,下一瞬,连手带人,都被墨连玦揽进了怀中。 墨连玦抵着灵珑的额头轻叹,“珑儿,我心悦你,从第一眼见你,便势要让你做我的妻。如今,换了庚帖,你便再也跑不脱了。” 灵珑潮红着小脸点头道,“你可知晓愿者才能上钩?” 墨连玦朗声而笑,珍视地捧起灵珑的小脸深吻着,下一刻,却忽然停止了动作,诧然地盯着灵珑满是笑意的眼睛。 灵珑嘿嘿笑着,手臂轻轻一推,墨连玦便滚落到榻上。她将墨连玦的身子摆正,拍着他的俊脸邪笑道,“哼哼哼,靖王爷,本王妃的闺房也是能擅闯的吗?” 墨连玦好整以暇道,“靖王妃,本王便是闯了,你能奈我何?” 灵珑凶狠地瞪眼,转而轻笑,严严实实地压在墨连玦身上,对着他的唇舌缠绵悱恻,“墨连玦,我很欢喜。若然父亲能在,便更欢喜。” 墨连玦环抱着灵珑轻轻抚摸道,“珑儿,你放心,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 灵珑轻轻应声,蹭着墨连玦的胸膛安心地闭起了眼睛。可她闻着墨香之气忍不住凝眉,“墨连玦,你……” 墨连玦翻身将灵珑压在身下,弹着她的额际轻笑道,“珑儿,你的小伎俩如何困得住我。” 灵珑不甘心地抬手功去,墨连玦眼疾手快地格挡,顺便点在了灵珑的肩窝处。 灵珑不能动弹,嘟嘴置气。 墨连玦对着那小嘴亲一亲,再亲一亲,但见灵珑略微软化,便将舌头悄然地探了进去…… 灵珑看着烛光闪烁,看着冰蓝色的深情,忍不住唇角轻勾,她只愿岁月能静好罢了。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书迷0482love送的月票,唔,年前完结,小巫会努力的。 正文 217 得来全不费工夫 太子带着醉意返回府内,但见一袭圆润的影子投射在书房的窗棂上。他厌恶地撇嘴道,“滚,别腻烦本殿。” 路嫣然讥讽道,“既知晓腻烦,还巴巴地凑上去,殿下与嫣儿,又有何差别。” 太子怒极,一巴掌将路嫣然扇倒在地,轻啐一口道,“区别便是,本殿可以选择,而你不能。” 路嫣然倒在花坛上,忍不住呻吟,再起身时,额际的鲜血咕咕地流着。她看着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裙上,视线开始渐渐模糊。她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往回走,转过拐角时,却忽然放松了精神喊道,“如意,救我。” 如意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子,阴测测地笑道,“救你?唔,小姐,奴婢这便来救你。”她将外袍罩在路嫣然头上,背着她朝西北角的庭院走去。 路嫣然一夜未归,路生在柴房找到她时,她早已没了呼吸。整个身子被剥得精光,赤条条地躺在稻草堆上。 路生呜咽地哭着,少时他将外袍披在路嫣然身上,抱着她来到太子书房外,直挺挺地跪着。 太子早起喊路生,却不见人,推门出来时,也有些惊骇。他略微收敛心神,冷然哑声道,“怎么?想寻本殿抵命不成?” 路生摇头嘶哑道,“殿下,请厚葬她。她到底对您有心。” 太子屈尊降贵道,“既如此,便依太子妃例制大葬。且去吧。” 路嫣然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下葬,因着英年早逝,虽规格极高,祭拜之人寥寥无几。而灵珑,赫然在列。她今日依然是白衣,连发带也换成了白色,于出尘之上,更添了几许飘然。 太子双手环胸站在殿外,迷醉地盯着灵珑看。莫名觉得路嫣然的死,令他多了几分庆幸。 谭淑媛掩唇而泣,拍着灵珑的手腕轻叹道,“路妹妹命薄,孩子眼瞅着要断奶,她却失足跌在花坛上,真真是可怜见的。” 灵珑将素手抽回,看着谭淑媛,看着太子,也看着如意抱在怀里的孩子。她忽然便笑了,失足而亡,便是太子府对外的交代。只她看着众人眉眼间的气息,便知这事没那般单纯。 灵珑朝着太子和谭淑媛屈膝行礼,敛着衣裙走出了灵堂。 太子快走几步拦住灵珑,似笑非笑道,“那画,你可看了?” 灵珑凝眉后退,“不曾!也没有必要。”随即,绕到太子旁侧径直离去。 那画,灵珑确实看了。乍一看是一副十八侍女图,细一瞅才知晓,那十八位侍女,或嗔怪,或羞赧,或婉约,或妖媚,画得皆是她。她当时还暗叹了一句“好工笔”,只是转眼间,便被墨连玦撕成了碎片。她嚷嚷着不肯轻饶,墨连玦便连夜做了一副,不过是寡淡的墨色勾勒,她喜欢得紧,便命冰儿挂在了卧房内。 灵珑浅浅地勾唇,脚步不由轻快了起来。 太子眯眼看着,邪狞地轻哼,甩了衣袖返回书房。 灵珑跨上马车,墨连玦忙将她的小手握在大掌内揉搓,“可冷么?” 灵珑顺势依偎在墨连玦胸膛,迟疑开口道,“墨连玦,路嫣然她……” 墨连玦凝眉不快道,“太傅府尚且不过问,无须你劳心费神。” 灵珑撇嘴,知晓墨连玦不喜路嫣然,那孩子非太子亲生的话,索性咽了回去。靖王府暗卫众多,想来一早便知晓了那孩子的来历。 马车朝着丞相府而去,墨连玦吻着灵珑的发丝轻声道,“珑儿,我想亲自跑一趟唐县。” 灵珑抬眸道,“何时去?何时归?” 墨连玦沉吟道,“后天一早便走。明日开始,让阿武跟着你。” 灵珑缓缓点头,皇后开始向刑部施压,若然再找不到旁的证据,镇国公贪赃枉法之事,便要盖棺定论了。她用小脸蹭着墨连玦的掌心,“墨连玦,我陪你去可好?” 墨连玦捧着灵珑的小脸轻叹,“不。岳父大人还在天牢,万一父皇突然责难,便直接将岳父大人救出来。” 灵珑沉默颔首,“让仓鸾陪你去。” 墨连玦跳了跳眼皮,他自然不稀罕那只嚣张的苍鹰,可是时间紧迫,这无疑是最快的法子了。 夜里,灵珑陪着古灵儿诵经回来,卧房的窗户便大开着。她翻身进屋,但见室内规整如初,桌案上却多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匣子。她狐疑地将匣子打开,是一卷泛黄的卷宗。她约略翻看几页,克制不住满心地狂喜,索性捧着那铁匣子朝靖王府而去,墨连玦无须去唐县了。 翌日早朝,庆亲王便将那铁匣子带上了金銮殿。 乾帝一页页地阅览,怒火攻心之下,捂着胸口剧烈地轻颤。 康汉替乾帝顺着气,乾帝嗔目切齿地盯着太子,“太子,你说,唐县水利之事与你是否相干?军饷克扣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太子负手而立,张狂大笑,“父皇,您觉得呢?” 那铁匣子,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是他这些年贪污受贿、克扣饷银的罪证,是他亲手埋在杏花树下的。 乾帝掩着嘴巴轻咳,康汉递了丝帕,收回之时,早已猩红一片。 朝臣叩伏在地,庆亲王忙出声宽慰道,“皇兄,此事容后再议,要以龙体为重啊,皇兄。” “皇上,请以龙体为重。” 乾帝不顾朝臣规劝,一掌拍在龙案,失望摇头道,“太子,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庆亲王,依律惩处,绝不姑息。” 庆亲王躬身应声,乾帝在康汉的搀扶下离开大殿,越发添了几许油尽灯枯之势。 接下来的半个月,该查抄的查抄,该流放的流放,太子也被永远禁锢在了太子府,非死不得出。镇国公府牵连其中,梅行武本就是太子的爪牙,自然无法逃脱。墨连玦在灵珑的授意下,将灵暄若救了出来,悄悄送回了区县。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一顶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向郊外,马车内的男子抱着一名婴孩,对着身旁的风筝低喃道,“嫣儿,你可怪我?当年你看着他时,我便在樱花树后看着你。在太子府这么多年,那一夜我终于知晓,原来我终究等到了你。你别怕,我带着儿子来陪你,咱们一家三口终究是团聚了。” 男子轻吻着孩子的脸颊,那孩子忽然嚎啕大哭。男子凄然地笑笑,抽出匕首刺向马屁股,那骏马癫狂地冲撞,没一会儿便坠落山崖。 婴孩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从未出现过。 苏艳洛即将临盆,灵珑带着滋补药材探望,回府之时,却见谭淑媛坐在丞相府的大门口。 灵珑吩咐马车停下,朝着谭淑媛轻笑道,“谭姐姐缘何过来?且上车吧!” 谭淑媛微笑着摇头,“不了。今日我来,不过是做一回信差。殿下想见你一面,去与不去,妹妹自个儿参详吧。” 灵珑跃下马车,但见谭淑媛背着包袱,不由凝眉问起,“谭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谭淑媛挑眉娇俏道,“京都容不得我,我便去江南。好在我是小门小户出身,倒不怕没活路的。” 太子府与众皆被幽禁,只谭淑媛凭着太子的一封和离书,逃出了那高墙。 灵珑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谭淑媛,“权当妹妹为姐姐饯行,不枉相识一场。” 谭淑媛欣然接受,带着绝处逢生的喜悦,一路向南。 乾帝病倒了,皇后也病倒了。太子被幽闭,虽没有牵连皇后,豁然失了指望,只怕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煎熬,崔嬷嬷却了上书房的差事,一门心思陪伴左右。 庆亲王暂理朝政的第一日,灵珑和墨连玦到天牢接灵翰霆出狱。 阳光斜斜地照着,灵翰霆穿着灰布长袍出来,灵珑忍不住红了眼眶,“父亲,您受苦了。” 灵翰霆捏着灵珑的小脸嗔怪道,“当着夫君的面儿哭鼻子,羞是不羞?” 灵珑跺着小脚反驳道,“哪里是哭鼻子,分明是风沙眯了眼睛。” 灵翰霆和墨连玦相视而笑,灵珑捶打着墨连玦的肩膀佯怒道,“不许你笑。” 墨连玦将那小粉拳握在手心,朝着灵翰霆躬身拱手道,“岳父大人风采依旧,这会子可要回府?” 灵翰霆略微失望地朝后看,灵珑忙娇俏眨眼道,“父亲,娘亲亲手煮了五香稻谷饭。” 灵翰霆笑骂一句“机灵鬼”,双手一甩,负手提步朝着马车行去。 灵珑嘻嘻笑着,墨连玦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丝,“乖,莫让岳母等着急了。” 马车停稳,灵翰霆率先跳下,隔着台阶与古灵儿对望。 古灵儿一时羞赧,不由垂首,再抬头时,却见一袭玫红色身影朝着灵翰霆跑去,“老爷,您可回来了,妾身日夜焦虑,这会子终究是放了心。” 杨玉燕掩唇抽泣,梨花带泪地朝灵翰霆扑去。 灵翰霆侧身避开,快步踏上台阶,抓住转身欲走的古灵儿,含笑轻叹,“夫人,我回来了。” 古灵儿轻轻抽手,灵翰霆不肯放,她顿觉羞赧,一脚踩在灵翰霆脚背上骂道,“羞是不羞!”趁机挣脱钳制,敛着衣裙远去。 灵翰霆一时伤怀,福嬷嬷却屈膝行礼道,“老爷,五香稻谷饭摆在松寿厅。” 灵翰霆勾唇浅笑,灵珑挑眉打趣道,“父亲,稻谷饭虽香甜,到底要换身像样的衣服才是。” 一行人笑闹着入府,只台阶下的杨玉燕咬牙暗恨。 正文 218 姻缘亭 灵翰霆出狱,丞相府的风头又强劲起来。各府各院少不得拜会,灵翰霆一律以休养为由推却。 这一日,福管家刚将灵暄云和左功明迎进院内,街角便有三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福管家朝着东升打眼色,东升眼疾手快,砰一声将大门关了起来。 员外夫人刻薄道,“这是怎么说的,还大小姐呢,如今竟连门也进不去。” 灵紫凝委屈地看向孙二少爷,对方却只顾翘着脚喝茶。灵紫凝咬牙暗恨,抬脚朝着府门踹去,“给本小姐开门,若懒怠了,仔细你们的皮肉。” 东升开门讶然道,“吆,紫凝小姐回来了,怎么提前也不知会一声。这几日总有慢待丞相府的人来谢罪,老爷不耐烦应对,竟是一律挡在门外的。”说罢,颇为挑剔地扫视着员外夫人。 员外夫人顿时觉得脸上发烧,本是入了天牢,谁知晓还能放出来的。她捋了捋鬓角,涩然开口道,“宇儿,快将给亲家老爷的礼物搬出来。” 孙二少爷吊儿郎当地跳下马车,怒视东升道,“开门,让马车进去。” 东升有恃无恐,“这是谁家的少爷啊,逞威风都逞到丞相府来了。少爷,您且回吧。咱们丞相府招待不起,也不稀罕招待。” 大门再一次关闭,孙二少爷抬脚欲踹,员外夫人伸手拦阻,朝着灵紫凝扬下巴,“你,去叫门。” 灵紫凝扬眉讥讽道,“娘亲,儿媳闪身便能进去,您和夫君能行吗?” 员外夫人暗骂“小蹄子”,拍着孙二少爷的胳膊道,“宇儿,好好说道。别忘了此次来相府的目的。” 孙二少爷撇撇嘴,砰砰砰地敲着大门喊道,“岳父大人,小婿和家母来访,不知岳父岳母近来可好?” 孙二少爷敲得手心麻木时,那大门终究是开了,福管家踱着方步出来,凝眉不快道,“姑爷和亲家夫人怎么今日过来?” 员外夫人挤眉弄眼,灵紫凝得意地笑笑,款步轻移道,“福伯,父亲回府,夫君和婆母一早便想拜会,这会子父亲可在府里?” 福管家将大门开了缝隙,沉声道,“进来吧。东升,将马车拉到角门去。” 角门专走无官无职的白丁,福管家这般行事虽依着规矩,到底下了员外府的脸面。员外夫人的脸面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咬紧牙关轻笑,“是,入府,先入府去。” 松寿厅里,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谈天,见灵紫凝一行进来,顿时噤了声。 孙二少爷朝着灵翰霆躬身拱手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灵翰霆冷淡应声,“坐吧。福管家,上茶。” 茶点上了,谈兴却没了。 灵珑眨眨眼,朝着灵翰霆和古灵儿请示道,“娘亲,珑儿带着云姐姐去璃园耍玩可好?” 古灵儿轻笑道,“去吧,只是你云姐姐今时不同往日,且仔细照看着。” 灵珑清脆应声,灵紫凝诧然道,“云妹妹莫不是怀了身子?” 灵暄云含羞点头,灵紫凝越发仇视了。她满是钦慕地盯着左功明,孙二少爷的视线却随着灵珑移到了院外。 员外夫人欲言又止,只碍着小辈在场,不好开口。 左功明垂眸浅笑,朝着灵翰霆拱手道,“先生,学生去找元宏兄下一局。” 灵翰霆轻笑,“去吧。前儿得了珑儿一副残局,元宏日思夜想,且看你兄弟二人能不能参透。” 左功明挑眉道,“既是灵夫子布的局,学生定要费些心思才是。” 灵翰霆朗声大笑,古灵儿则含笑吩咐道,“功明,元宏那孩子好几日未出门,且引着他出来透透气。” 左功明躬身退去,松寿厅又恢复了安静。 灵翰霆饮茶,古灵儿数着念珠,员外夫人朝着灵紫凝打眼色,灵紫凝视而不见,她便只能凑到灵翰霆跟前讷讷道,“相爷,男子讲究成家立业,如今宇儿和凝儿已经成家,你看这差事……” 孙二少爷恭敬道,“岳父大人,小婿一定用心当差,绝不辱没您的声名。”倒似那差事已经收入囊中似的。 灵翰霆云着茶杯失笑,“你可知非儿为何闲赋在家?” 孙二少爷凝眉,灵翰霆直言不讳道,“若文成武就,朝廷自然惜才。否则,还是另谋出路的好。” 孙二少爷闹了个没脸,沉着脸色坐在角落。 员外夫人轻哼道,“差事不得便算了。只是有一事,倒要跟亲家夫人说道说道。” 古灵儿淡然道,“员外夫人但说无妨。” 员外夫人挑眉讥讽道,“虽说是续弦,可凭着宇儿这相貌,灵家一个庶出小姐,也算不得下嫁了。只是那嫁妆,虽看着体面,规整时却少了清单上十一家铺面并二百亩良田的地契,倒要丞相夫人给个说法才是。” 古灵儿将念珠摔在桌案上,难得愠色道,“员外夫人既要讨说法,本夫人便给你说法。莫说丞相府的嫁妆三倍于员外府,便是真有缺少,自该是紫凝自个儿说道,本夫人竟不知,新嫁娘的嫁妆何时规整到婆母房里去了。” 员外夫人狡辩道,“小孩子哪里懂居家过日子,做婆母的,少不得要拉拔拉拔。夫人莫要东拉西扯,且说回嫁妆之事。” 古灵儿冷然道,“嫁妆之事,本夫人为何要与外人说道。若真要说道,夫人不若将嫁妆还给紫凝,她若真想讨说法,自与她娘老子博弈去。” 灵紫凝佯装哭泣道,“娘亲,凝儿本是庶出,四十八抬嫁妆已然是娘家给女儿的体面。奈何那嫁妆凝儿从未碰过,更莫说是多是少了。” 古灵儿默然凝视员外夫人,员外夫人嘴唇翕动,到底舍不得将那嫁妆还回去。 灵翰霆莫名看了孙二少爷一眼,孙二少爷一机灵,忙拍着灵紫凝安抚道,“凝儿,你放心,回府后,娘亲一准将嫁妆送回竹香苑。” 灵紫凝破涕为笑,面向员外夫人怯懦道,“娘亲,是真的吗?” 员外夫人得了孙二少爷的暗示,摇头叹息道,“你若能理家,娘亲自然乐得清闲。” 灵紫凝引着员外夫人和孙二少爷去梅洛苑,古灵儿抓起念珠挑眉道,“拿捏个小辈儿,算什么本事。” 灵翰霆讶然道,“何曾拿捏?夫人莫要冤枉我。” 古灵儿轻啐道,“拿嫁妆换前程,岂不是你的意思?” 灵翰霆失笑摇头,“员外府打得一手好算盘,夫人,推波助澜并无过错,何况老夫也并未答应什么。” 古灵儿跺脚,转身欲走,灵翰霆却抓住她的手腕嗫嚅道,“夫人,棋瘾犯了。” 古灵儿咬唇道,“我要去礼佛。” 灵翰霆将古灵儿扯回座椅轻叹道,“沐儿,珑儿说,今日这棋局,只有你我可解。” 古灵儿听着那声久违的“沐儿”,忍不住酸涩。 灵翰霆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拍打着,“沐儿,我的心思,从未改变过。你总会知晓的。” 灵珑挽着灵暄云散步,不知不觉便散到了凉亭处,少不得打趣道,“唔,赶明儿便将这凉亭改成‘姻缘亭’,多亏它促成了云姐姐的姻缘。” 灵暄云失笑道,“贫嘴的丫头。亏得没有婆母立规矩,否则,岂不是日日含着豇豆。” 灵珑挑眉娇俏道,“开口闭口皆是规矩,云姐姐可是受了夫子姐夫的说教?” 灵暄云羞涩道,“不许浑说。夫君待姐姐是极好的。” 灵珑搀扶灵暄云就坐,见灵元宏和左功明远远行来,佯装骇然道,“完了完了,左夫人上门算账来了,我可受不了那般*的惩戒。” 灵暄云讶然,灵珑便将左夫子惩戒学生的事儿说给灵暄云听。 灵暄云听得正入神,左功明负手失笑道,“灵夫子,为人师表者,当谨言慎行。” 灵珑翘着脚轻晃道,“非也非也。这里是丞相府,你是夫君,是姐夫,是兄长,上纲上线,岂不是失了气度。” 左功明瞠目结舌,灵暄云挽着他的手臂笑问,“棋局下完了?” 左功明摇头,指着灵元宏道,“喏,大哥带了棋局过来。” 下棋之人,换成了左功明和灵珑。 灵珑捏着白子笑问,“姐夫,下彩头吧?” 左功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未雕琢的老坑玉。 灵暄云拔了一根簪子,灵元宏扔了一柄折扇,自然是押灵珑得胜。 灵珑将彩头揽进怀里,笑眯了眼睛道,“姐夫别担心,若然灵珑输了,但凡学生有的,你要什么便给什么。” 话音刚落,孙二公子朗笑道,“妹妹这般豪气,不若姐夫也来助助兴可好”,说罢,摘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进去。 灵紫凝摇曳轻叹,将一根金簪徐徐放置左功明身前,“左夫子,能不能赢棋,便全靠你了。” 灵珑眯眼不快,左功明却将金簪递给灵暄云,“夫人,若然输了,代为将簪子还给堂姐吧。” 灵暄云含笑应声,优雅坐在左功明身侧轻笑,“虽说不能赢棋,少输几子也是好的。” 左功明失笑地捏了捏灵暄云的小手,灵珑捏着棋子笑道,“夫子姐夫,且接招吧。” 正文 219 不得体面 左功明看着儒雅,棋手却十分刁钻。可他遇到的是灵珑,虽撑得久了些,到底还是输了。 左功明失笑拱手道,“灵夫子,左某甘拜下风。” 灵珑学着卢夫子摇头晃脑道,“承让承让,孺子可教也。” 灵暄云掩唇而笑,“怪道说‘术业有专攻’,夫君教导弟弟读书时,也莫要再疾言厉色才是。” 左功明懊恼,“那臭小子,明日定要罚几篇诗章。” 灵暄云顿觉失言,怏怏不乐地盯着左功明。 左功明立时心软,“罢了,读书求学也要有慧根才行。” 灵珑笑眯了眼睛,但见灵紫凝眼巴巴地看着左功明,轻咳嗓子道,“夫子姐夫,这老坑玉别是传家宝之类的吧?” 左功明不及回答,灵紫凝颇为严厉地出声,“妹妹太过混闹。下棋而已,哪能让功明破费。那金簪给你,权当姐姐替功明输的。” 功明?叫得够亲热的。 灵珑似笑非笑道,“姐夫只怕甘愿输了玉石,也无须大姐姐代替的。” 左功明微微颔首,灵暄云忙将金簪捧给灵紫凝,“堂姐,本是逗趣,快些收回去吧。” 灵紫凝不情不愿地收回,孙二公子却朝着灵珑拱手道,“听闻妹妹是上书房的棋艺夫子,不知妹妹可有兴致收徒?” 灵珑挑眉道,“大姐夫想学棋?” 孙二公子故作潇洒,“孙某不才,对棋艺颇多喜好。” 灵珑掩唇轻笑,指着凝眉观棋的灵元宏道,“姐夫若能赢了堂哥,倒也未尝不可。” 孙二公子兴致勃勃,灵元宏却不肯。 灵珑问急了,灵元宏便梗着脖子道,“元宏不同纨绔子弟虚耗。” 灵紫凝本不满孙二公子上赶着要拜灵珑为师,这会子又忍不住急眼怒道,“输赢未定,堂哥倒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灵珑忍笑规劝道,“堂哥,你若赢了,妹妹便教你一招制敌之术,如何?” 灵元宏勉为其难地应承,孙二公子含笑落座。 孙二公子的棋,惨不忍睹。 灵珑瞄了两眼,便知他的深浅,撇着小嘴离了棋盘。 灵元宏吭哧吭哧地怪责道,“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孙二公子强撑着说“不走寻常路”,十余子落下后,便彻底没了言语。 灵紫凝忍不住侧目,这样的棋也敢大言不惭,她顿觉失了脸面,瞅着孙二公子越发不顺眼了。 灵珑和灵暄云凑在一处说小话,听见左功明喊了句“靖王爷”,忙抬眼去看,果然见墨连玦穿着褐色衣袍跨入了凉亭。 灵珑诧然道,“墨连玦,你怎么来了?” 墨连玦抚了抚灵珑的小脸轻笑,“岳父大人邀我来饮两杯。偏巧功明兄也在,今日倒是可以不醉不归了。” 左功明推说酒量太浅,灵珑侧身让墨连玦就坐,墨连玦摇头道,“松寿厅正在摆膳,岳母遣我来寻你们。” 灵珑招呼众人去用膳,孙二少爷侥幸地舒气,灵元宏气得直跺脚,“果然是虚耗光阴。” 灵珑扯着灵元宏的手臂安抚道,“堂哥别恼,权当你赢了,得空了便来璃园寻我。” 灵元宏瞬间圆满,甩着衣袖跨步向前。 灵暄云挽着左功明轻笑,灵珑顺势将小手塞进了墨连玦的大掌里,一行四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松寿厅而去。 灵紫凝眯眼望去,男的俊女的俏,可惜她无暇欣赏,她的心神皆落在灵暄云挽着左功明的那双素手上,她恨不能立刻撕扯开,替换了自个儿的丹寇柔夷上去。 孙二少爷轻哼道,“怎么,眼红了?只可惜,人家瞧不上你。” 灵紫凝扯上孙二少爷的衣袖,睫毛轻颤道,“夫君,凝儿是羡慕妹妹和妹夫处得亲昵。” 孙二少爷甩开灵紫凝,邪狞勾唇道,“若换了那般的小娘子,凭谁都乐意显摆。”说罢,哼着小调儿追赶而去,恼得灵紫凝双目圆瞪,狰狞无比。 三个姑爷同时过府,松寿厅可谓热闹非常。 员外夫人虽不太理会灵暄云夫妇,对墨连玦倒是笑脸相迎,可劲儿地巴结。 灵紫凝沉了脸色,孙二少爷也觉得低人一等,忙朝着员外夫人打眼色,叫她消停些。只可惜员外夫人误会了,竟亲自奉了酒杯递给墨连玦笑道,“宇儿同靖王爷成了连襟,是员外府天大的喜事。不知朝中可有闲差,倒要劳烦靖王爷给宇儿谋划谋划才好。” 松寿厅一时寂静无声,连埋头吃菜的灵元宏也忍不住抬头。 灵紫凝扔了筷子,孙二少爷凝眉不快道,“娘亲,用膳呢,莫要提些有的没的。” 员外夫人顿觉没脸,墨连玦轻勾唇角道,“孙兄若想当差,改日到靖王府找颜鹤便好,本王会提前交代他,孙兄自去便是。” 员外夫人喜笑颜开,朝着孙二少爷轻笑道,“宇儿,还不谢谢靖王爷。” 孙二少爷握紧拳头,员外夫人踢了他一脚,他要笑不笑地举了酒杯,“有劳靖王爷。” 墨连玦淡漠颔首,将挑了鱼刺的香酥鱼递给灵珑,“快吃吧,仔细寒凉了伤脾胃。” 灵珑勾了勾墨连玦的手心,墨连玦轻咳道,“用膳吧。” 灵华非率先举了酒杯,席间的氛围到底回转了些。 翌日,灵珑靠在墨连玦身上晒太阳,孙二公子带着员外夫人的嘱托来到了靖王府。 值守侍卫沉着脸色问,“你是何人?来靖王府有何贵干?” 孙二公子轻扯长袍冷哼道,“员外府的二公子,让颜鹤过来说话!” 侍卫轻嗤道,“找颜管家,你有帖子吗?” 孙二公子愣,他没想过颜鹤是管家,况且从未听过,见管家还要帖书的。他想着自个儿到底是墨连玦的连襟,不由硬气道,“帖书?本少是你们王爷的连襟,还见不得一个小小的管家了?” 门房凝眉打量孙二少爷,隐约想起丞相府的庶出小姐确实嫁到了员外府做续弦,只没想到是这般不懂斤两的东西,索性慵懒掀眉道,“等着吧。” 少时,颜鹤沉着脸色出来,“何人找我?” 孙二少指着颜鹤半天没吭声,遣了个半大的孩子来打发他,靖王府真是好样儿的。 颜鹤怒道,“有事儿说事儿,娘们儿唧唧的。” 孙二少阴测测地瞟了眼颜鹤,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颜鹤跃上屋顶躬身道,“王爷,走了,没提差事的事儿。” 墨连玦淡笑挥手,“随他去吧。” 颜鹤拱手离去,灵珑扯着墨连玦的俊脸嗔道,“靖王爷可真是得闲,倒有心思戏弄别人。” 墨连玦挑眉道,“凭他,不值当本王花心思。” 灵珑诧然道,“你当真为他安排了差事?” 墨连玦颔首,“自然。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忙乱,却是颇有油水的实差。” 灵珑摇头叹息,“传闻孙二少才貌双全,看来是浪得虚名了。” 太子垮台,牵连了大小三十几个官员,五城兵马司刘同难逃罪责,连同军需处的兄长刘渊一并处了极刑。只是拖累五城兵马司和军需处成了烫手山芋,许多人眼馋心热,又唯恐把持不住,故而一直由刑部代管,确实算是实差美缺了。 此外,当初翻遍所有证据,太傅府和威远将军府竟然摘得干干净净。现如今,路太傅还控制着翰林院,而东军十八营的三十万大军还牢牢把控在威远将军手里。 灵珑蹭了蹭墨连玦的胸膛,忽然灵光一闪道,“墨连玦,让左功明去翰林院如何?” 墨连玦沉吟片刻,不由轻笑,“极好。功明兄本是上书房的夫子,若真回到翰林院,对年轻官员应该会有极强的号召力。” 灵珑嘻嘻笑着,扯着墨连玦的手臂道,“走,我们去左府。” 墨连玦宠溺地笑笑,由着灵珑将他扯到半空中,衣袂飘摇地朝着城南飞去。 且说孙二少气哄哄地回到员外府,灵紫凝忙迎了上去,“夫君,可成了?” 孙二少一脚踹过去,灵紫凝侧身一躲,孙二少摔在地上,破口大骂道,“败家娘们儿,成,成个屁,没羞没臊地活了这些年,丞相府里竟没有偏帮的人。” 灵紫凝压着火气,小心靠近道,“夫君,可见了那姓颜的?” 孙二少咬牙道,“见了,十岁大的孩子做管家,是不是够出息?” 灵紫凝接了员外夫人送来的嫁妆,本就一肚子火,这会子见孙二少竟也不得体面,少不得气血上涌,咬牙跺脚道,“哼,打量能离了本小姐踏实过日子,休想。”言毕,提着裙角朝府门冲去。 芳儿提着包袱出来,见灵紫凝离得远了,本欲开口呼叫,却被孙二少捂住了口鼻,“芳儿,乖,随少爷快活去。” 芳儿拼命挣扎,无意中竟然挠破了孙二少的脸。孙二少恼怒,一巴掌扇向芳儿,扇得芳儿天旋地转,到底还是被拖进了房里。 灵紫凝行至半途,见芳儿没有跟上,嘴里骂了句小蹄子,转身回去寻,却在院中听到了芳儿的哭喊声。她暗骂“爬墙的小娼妇”,抬脚朝着门扉踹去,却在最后一刻将脚收了回来。她按压着胸腔喘气,待情绪平复后,捡起地上的包袱,独自回到了丞相府。 ------题外话------ 感谢月季花开726送的月票,么么个 正文 220 迎娶你过门 灵珑从左府回来,刚要端起果子茶,灵紫凝摇曳着身段进来,欲言又止。 灵珑顺势问道,“大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灵紫凝佯装犹豫道,“眼瞅着妹妹要大婚,姐姐倒不知接下来的话,说得说不得?” 灵珑轻啜一口茶,“若觉得说不得,不说也罢。” 灵紫凝暗恨,掩唇哀叹道,“府里人都念叨靖王待妹妹真心实意。大姐姐权当真话听着,谁知靖王爷与你姐夫的差事上竟颇为敷衍。妹妹,你姐夫的差事不打紧,横竖员外府的基业且有的啃造,怕只怕妹妹受了诓骗,日后倒无处诉苦去了。” 灵珑挑眉轻笑,“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说是个小官,却是极好的去处。姐夫瞧不上,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倒失了风度。” 灵紫凝微愕,转脸又讥讽道,“妹妹真是好糊弄。你姐夫特意带着老山参去了靖王府,却被个半大孩子撵了出来,啧啧,这靖王府的门槛吆……” 老山参?她怎么没瞧见? 灵珑云着茶杯但笑不语,冰儿不经意嘟囔道,“颜管家亲自接待,已然给足了脸面。” 灵紫凝撇嘴道,“没开脸的孩子做官家,倒莫要欺辱姐姐眼界狭隘的好。” 灵珑失笑摇头,“有名有姓的王府管家,京都权贵皆知,偏大姐夫觉得受了慢待。灵珑这处,可担不起这践踏姐妹的声名。” 灵紫凝尴尬凝眉,少时觍着脸子讪笑道,“许是弄错了。妹妹,如今那差事?” 灵珑随意摆手道,“姐夫瞧不上,旁人却上赶着要。虽说抛头露面,到底是从五品,同各府各院又多有联络,真真是可惜了。” 灵紫凝悔恨懊恼,略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妹妹歇着吧,若有合适的差事,倒要想着你姐夫些。” 灵珑微微颔首,眼瞅着灵紫凝出门,冰儿轻啐道,“呸,没皮没脸的,如今倒学会绵里藏针了。” 灵珑嚼着鲍螺酥轻叹,“理她作甚,没得糟蹋了好心情。” 冰儿冷哼,撞了撞灵珑的肩膀噘嘴道,“小姐,姑爷还真打算给那孙二少安排差事啊?” 灵珑眯眼一笑,“你猜?” 冰儿不及回答,兰儿露着小脑袋笑,“我猜不会。” 冰儿想着颜鹤那般身量,估摸墨连玦是故意为之,不由捏着兰儿的小脸笑问,“胖妞且说说,为何不会?” 兰儿对这声“胖妞”极其不满,甩开冰儿的手冷哼道,“那般心术不正的人,姑爷岂会瞧不出来。” 冰儿摇头咋舌道,“贪嘴的丫头,两包鲍螺酥就收买了?” 兰儿嘴唇翕动,跺跺脚道,“我不跟你混说”,闪身便跑了出去。 灵珑和冰儿对视一笑,但见翠浓捧着礼品簿子过来,主仆三人忙凑着脑袋,核对婚庆之物。 三月初八,礼花齐放,鞭炮齐鸣,终于迎来了灵珑出嫁的日子。 墨连玦一大早便来迎亲,福管家躬身笑道,“姑爷,您就算再着急,也要等着新娘子穿戴好,况且历来门房都要使些绊子,姑爷虽贵为王爷,却也不能轻饶的。” 东升带着小厮们混闹,“就是。我家小姐岂是那般容易娶的。” 墨连玦豪爽地挥手,颜鹤板着小脸发银票,“且拿着吧,莫说靖王府拖欠了酒钱”,竟是每人发了五百两银票,足够两年月钱了。 东升见颜鹤圆头圆脑,忍不住伸手逗弄,岂知颜鹤右手格挡,左手拉扯,竟将东升按到了地上,哼着鼻子笑道,“这点子伸手,也敢偷袭小爷,再练两年吧。” 东海等人哈哈大笑,“东升,叫你猖狂,踢到铁板了。唔,小兄弟莫怕,且好好收拾收拾他。” 颜鹤轻蔑道,“将你们绑在一起都不够小爷练手的,不值当费气力。”说罢,直接将东升丢到小厮身上,神气活现地退到了墨连玦身旁。 墨连玦挑眉,墨世钧打趣道,“颜鹤,颜小管家,今个儿可是你家王爷求娶丞相府的小姐,你得罪了东升,倒不怕他们让你家王爷娶不成王妃?” 颜鹤梗着脖子道,“他们敢。收了银子不做事,仔细小爷的鞭子。” 孟之郎等人哧哧地笑着,墨连玦不甚真诚地拱手道,“福管家,管家无礼,莫要见怪。” 东升等人好奇地围着颜鹤打转,福管家哀叹道,“他也是管家,老奴也是管家,真是岁月催人老哦。”说完,靠在门上小憩,东升等人似笑非笑地盯着颜鹤,学着福管家的样子靠在了门上。 墨连玦凝眉看向颜鹤,颜鹤跺跺脚,朝着福管家躬身道,“晚辈无礼,福伯倒说说,如何才能让我家王爷进去?” 福管家笑眯了眼睛道,“小兄弟功夫不错,不如来丞相府调教调教侍卫可好?” 颜鹤摆手拒绝道,“我也是管家,哪有闲工夫,我不来。” 福管家轻瞟墨连玦,墨连玦无视颜鹤的恳求,一锤定音道,“如此,福伯便开门吧。” “好咧!”东升脆声应着,东海、东江齐齐将门打开,朝着墨连玦云手道,“姑爷请。” 墨连玦微微颔首,率先跨进了大门。 颜鹤抬脚要跟,福管家却勾着他的脖领子轻笑,“颜小管家,日后咱们多多指教。” 颜鹤欲哭无泪,难怪颜松死也不来,王爷为了娶亲,竟将他抵押给丞相府做苦力,他顿觉前途茫茫,看着东升等人的狞笑,愈发觉得可怖可恶了些。 入了大门,影墙处便站着左功明、灵元宏和灵华非。府里没有再小的姐妹,便遣了兰儿、芬儿等小丫鬟一并守着。 左功明率先拱手道,“连玦兄,别来无恙啊。” 墨连玦失笑,“功明兄这是要拦我?” 左功明挑眉道,“得了夫人请托,少不得费些心神,端看连玦兄的诚意了。” 灵华非抱胸附和道,“王爷,方才得了消息,妹妹已经梳妆完毕了。” 墨连玦勾了勾唇角,微微扬手,阿生端着托盘上来,明凡大师真迹给了灵元宏,溯冷长剑给了灵华非,至于左功明,便是一方暖玉砚台。 灵元宏喜笑颜开,“王爷,多谢。” 左功明少不得打趣道,“连玦兄既然早有准备,倒让兄弟们便捷不少。” 墨连玦看向灵华非,但见他捧着长剑爱不释手,便知晓这礼物多了心思。他正欲掀了衣摆上前,面前却伸出一截短短的手臂。 芬儿等人自然不敢拦阻,兰儿颠着小脚道,“姑爷,我们是璃园的小丫鬟,小姐说了,她既没有妹妹,今日我们便是她的姐妹。” 墨连玦凝眉,墨世钧俯下身子道,“兰儿,金馃子可好?” 兰儿将小手张开,墨世钧将五颗金馃子放进去,兰儿揣进怀里,伸着手臂继续拦阻。 墨连玦打量兰儿,猛然忆起灵珑嘴里那贪吃的丫头貌似就叫兰儿,不由轻咳嗓子道,“兰儿,醉香楼摆宴,挂本王的账可好?” 兰儿露齿而笑,放下手臂云手道,“姑爷,您请进,到墨轩苑候着便是。”说罢,扯着芬儿朝璃园奔去。 墨连玦呼口气,心想丞相府的拦路虎倒是好打发。他朝着墨世钧等人得意地扬眉,朝着墨轩苑跨步。 璃园里,古灵儿让灵珑抿了抿唇瓣,这新娘妆容便大功告成了。 兰儿掀了帘子进来,见了梳妆后的灵珑不由惊呼道,“小姐,您竟是月里的仙子不成?” 兰儿这一嗓子,倒将喜娘等人喊醒了,那喜娘没口子夸赞道,“嬷嬷每年里见到的新娘子,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倒真像这胖丫头说的,满京都再没有比咱们家小姐更漂亮的新娘子了。” 古灵儿轻抚着灵珑的小脸轻叹,“是啊,我的珑儿自然是漂亮的。” 灵珑见古灵儿眼里有泪光闪动,抱着她的腰际撒娇道,“娘亲,说好要欢喜的。况且离着不远,常来常往便是。” 翠浓忍不住安抚道,“说的是,依着王爷对小姐的苛疼,只怕小姐想回来住对月,王爷也不会反对的。” 灵珑忙不迭地颔首,古灵儿一时羞赧,朝着眼巴巴地兰儿问道,“兰儿,可是姑爷到了?” 兰儿凑着圆脸嬉笑道,“夫人,小姐,姑爷这会子去了墨轩苑。” 古灵儿“呀”了一声,忙翻找盖头嘱咐道,“珑儿,听喜娘的指挥便是。” 灵珑默默点头,只觉眼前光线一暗,便被喜娘和冰儿等人簇拥着朝外走去。 院落里一早备好了软轿,只待灵珑坐稳,小轿便朝着墨轩苑而去。 只是众人都没有留意,原该是府里的小厮们抬软轿,如今却被四位身份尊贵的人替换了下来。 古灵儿率先回到了墨轩苑准备受礼,这轿撵也被抬得飞快,前面两人是墨连玦和墨世钧,后面两位却是孟之郎和墨连渊,而原本的轿夫墨连漓却被安置在了松寿厅内。 墨连玦等不及要见到新娘子,便亲自上阵来抬轿。 冰儿和兰儿张口结舌,但见轿子越行越远,不得不拼尽力气追赶,有个会功夫的小姐本就够郁结,这会子连轿夫也会功夫,真真是没有丫鬟的活路了。 ------题外话------ 感谢猫妹妹、王凝456送的月票,这几天更的少,我会尽量加油的,年底了,亲们体谅一下。 正文 221 垂死挣扎的乾帝 夜色深沉,喧闹了整日的靖王府,终于恢复了宁静。 墨连玦带着酒气推门而入,兰儿和冰儿忙屈膝行礼喊了声“王爷”。 墨连玦远远凝视着大红色喜服的小人儿,随意地挥挥手,冰儿和兰儿忙敛着衣裙退出了卧房。 关门声轻轻响起,灵珑闻嗅到熟悉的墨香之气,轻扯衣角嘟囔道,“墨连玦,我饿了。” 墨连玦失笑,所有的紧张瞬间化为乌有。他用千金秤挑起灵珑的红盖头,勾了勾她的小脸轻笑道,“臭丫头,只知晓喊饿”。然而笑骂后,他便忍不住看直了眼睛。 灵珑第一次画这般浓艳的妆容,国色无双自不必提,只那纯净中带着娇媚的眼睛,瞬间迷醉了墨连玦的心神。他贪婪地凝视着灵珑,倒似从未见过般愣神儿。 灵珑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烧热,一时无措,索性轻捶着墨连玦的胸膛娇嗔道,“这般看着本小姐作甚?” 墨连玦喃喃道,“好看!”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般好看的人儿,是我的妻。 灵珑嗔怪抬眼,来不及分辨,便被墨连玦噙住了双唇,满腹的感叹都灌输到吻里,交缠在彼此之间。 灵珑承受着墨连玦的炽烈,不知不觉便化为一泓春水,宁愿长长久久地沉溺其中。 墨连玦吻着吻着,便不满足于这样的唇齿相依,环着灵珑纤腰的手,已经开始探索鸳鸯锦喜服的衣纽。可是他对女子的衣裳实在是没有研究,摸索了半天,硬是不得其门。他挫败地低吼一声,抓住灵珑的手放到领口,用着隐忍发颤的声音唤道:“丫头,帮我……” 灵珑已经虚软无力,只能紧紧攀附着墨连玦的身子。她多想抽空说一句“先用膳”,可是那句“丫头,帮我”,将她残存的理智驱赶到了九霄云外。 灵珑潮红着小脸点头,天知道喜服为何有这么多纽扣。她解开一个还有一个,解了三五个,那喜服依旧完好如初地裹在身上。她咬了咬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正欲将衣纽扯开,卧房内传来“咕……咕”的声响,于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墨连玦身子一颤,颓然地趴在灵珑身上。 灵珑眨眨眼,本该觉得羞赧,却哧哧地笑了起来。 墨连玦失笑地勾了勾灵珑的鼻尖,“惯会磋磨本王。” 灵珑挑眉,小鸡啄米似的啄了啄墨连玦的唇瓣,“墨连玦,我要吃苏荷糕。” 墨连玦任劳任怨地递了苏荷糕,灵珑小口吃着,间或递给墨连玦。 墨连玦含住灵珑的唇瓣啃食,吻得灵珑几欲窒息,才在透气的当口喃喃道,“珑儿,我此刻只想吃你。” 灵珑又羞又怯,推着墨连玦的俊脸怪责道,“没正经,且自去梳洗去。” 墨连玦抓着灵珑的小手轻吻,新剃的胡茬儿刺得灵珑手心刺痒。灵珑下意识后退,墨连玦却不许她逃脱,“乖,等我回来。” 灵珑莫名弄懂了墨连玦的暗示,带着喜悦和羞涩说了声“好。” 少时,墨连玦擦拭着墨发出来,灵珑早已乖乖地躺在了榻上。墨连玦下意识勾唇,眼眸轻转间,便见那大红色的喜服正招摇地挂在床头。衣纽的位置整整齐齐,显见是被人一刀剪断的。他忍不住轻眯了眼睛,亦步亦趋朝着床榻迈进。 灵珑憋闷许久未听见响动,忍不住悄然探出了头。猛然发现墨连玦的冰眸近在咫尺,她羞臊地扯着棉被,墨连玦却将她抱进怀里,抵着她的头颅哑声道,“珑儿,咱们安置吧。” 灵珑将小手探向墨连玦,墨连玦欺身上去,重重柔丝垂幔缓缓飘落,遮去一床旖旎风光…… 翌日,灵珑悠然转醒。她见墨连玦沉静地睡着,便想下床清洗一番。略微感受后才发觉,原来早已被清洗过。她既害羞又感动,红着小脸看着熟睡中的墨连玦。 微光透过窗棂射进房内,黑凤翎般的长睫毛,在墨连玦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撩拨得灵珑颇有几分心痒难耐。 灵珑轻咬唇瓣,用莹白的手指滑动着墨连玦的眉宇。但见墨连玦并无苏醒的痕迹,便偷偷地俯身印下一记轻吻。她得逞般的轻笑,正要起身之时,纤腰却被一双铁臂环住。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那嫣红的唇瓣瞬间便失了声音。 墨连玦撕磨着灵珑的樱唇,这般晨起便能相见的经历,他今日终能体会。可他只是不休不止地吻着,缠绵悱恻,偏又浅尝辄止。 灵珑轻挑眉梢,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回吻墨连玦。墨连玦嘶吼地喊了句“小坏蛋”,惩罚性地轻啃一口,抱着灵珑的身子喘息道,“乖,别闹,你身子不行……” 灵珑莞尔一笑,扑进墨连玦怀里打趣道,“夫君,下次补偿你可好?” 这句夫君叫得墨连玦心花怒放,他失笑摇头,拍着灵珑的小屁股邪狞道,“且看本王下次能不能轻饶了你。” 灵珑嘚瑟地扭了扭小屁股轻哼道,“且看本王妃会不会轻易让你得手去!” 墨连玦作势要扑上去,灵珑抓紧被角踢蹬,两人正混闹之时,冰儿在门外轻声唤道,“王爷,王妃,该起身进宫了。” 御赐姻缘,大婚之后自然要进宫面圣谢恩。 灵珑撇嘴不满,墨连玦忙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乖,若困觉,过会子在马车上睡。” 灵珑故作娇嗔地伸手道,“墨连玦,伺候本王妃更衣。” 墨连玦轻捏灵珑的小脸笑道,“行,本王宠你一回。”说罢,手脚麻利地穿戴好长袍,取了床头的白色衣裙替灵珑穿戴起来。只他到底不熟练,折腾了许多,那长裙依然歪歪扭扭地挂在灵珑身上。 灵珑看着墨连玦笨拙认真的模样,有种飘飘然的幸福感。她双手捧着墨连玦的俊脸“啵”了一口,墨连玦顿觉莫名。 灵珑嘿嘿傻笑,不予解释,三两下穿戴好衣裙,跳上墨连玦的背脊嚷嚷道,“快去梳洗,本王妃肚子饿了。” 话音刚落,冰儿和兰儿端着盆子进来,见自家小姐那般无行无状地骑在墨连玦身上,都羞红着小脸低了头。 墨连玦神态自若地拍了拍灵珑的小屁股,灵珑顺势滑了下来,接过冰儿递来的布巾擦拭脸颊,转手递给了墨连玦。 墨连玦投洗布巾,就着灵珑用过的水洗漱完毕。夫妻二人手挽着手离开了卧房,只余兰儿和冰儿目瞪口呆。她们知晓靖王爷疼宠自家小姐,却不知是这般疼宠。姐妹二人相视而笑,自去收拾床榻上的狼藉。 乾清宫,灵珑挽着墨连玦的手臂,一路从外间行至了卧房内。卧房内点着摇曳的烛火,乾帝穿着明黄色的里衣斜靠在榻上。 墨色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血祭之阵早已破除,自然瞧不见那骇人的鬼魅之像。可供奉台上,却依然点着长长的香烛,那铜镜,也照样明亮如初。 灵珑悄然地眯了眼睛,墨连玦紧了紧握着她小手的大掌,灵珑莞尔一笑,拎着裙角屈膝行礼道,“臣媳(儿臣)见过父皇。” 乾帝慈眉善目地摆手道,“老九,灵珑,你二人昨日大婚,父皇未能出席,倒莫要怨恨父皇才好。” 墨连玦垂眸躬身道,“父皇身子有碍,自当以龙体为重。” 乾帝撸着胡须颔首,忽然压着胸口沉声道,“老九,父皇胸闷,且去太医院看看今日的汤药得了没?” 墨连玦凝眉看向灵珑,这般小事,自该有当值太监才是。父皇如此说,只怕是找个借口遣了他出去。 灵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墨连玦顺势拱手道,“是,儿臣去去便回。”他关切地看了灵珑一眼,跨步离开了卧房。 卧房内沉静下来,些许微光透过窗帘射入,倒显得这橙黄的光线,越发颓靡了。 灵珑巧笑盈盈地站着,似乎只是一名初为人妇的少女,生得亭亭玉立,端得坦然自若,可乾帝却阴测测盯着她。 灵珑环顾四周,随意找了个方榻就坐,挺直腰脊轻笑道,“皇上既有话私下训斥臣女,臣女侧耳倾听便是。” 乾帝斜眼轻讽,忽然朗声而笑,“竟是朕眼拙了。灵珑,你是老九的王妃,便是朕的儿媳,父皇有命,你应当乐意遵从才是。” 灵珑挑眉道,“从与不从,端看当不当从了。皇上何妨说来听听。” 乾帝捋着袖口贪婪地开口道,“朕要你的心头血。灵珑,你应当知道,那血对朕有多么重要,隐世家族的命定之人,唔,若不是朕……既不能夺了你的元阴,想来那心头血也定能延续朕的命数。” 灵珑看着那张贪婪苍老的面容隐隐作呕,她将拳头握得死紧,却故作云淡风轻道,“若然臣女不从呢?” 乾帝圆瞪着眼睛嘶吼道,“你若不从,朕便强取。” 正文 222 男人的物件不许私藏 灵珑豁然起身,带着俾睨天下的傲气,“强取?凭那失魂香吗?”她轻甩水袖,虚空一抓,供奉台上的香烛瞬间熄灭,接着便碎成粉末,簌簌落在铜镜之上。 乾帝先是一凛,接着便咧嘴狞笑道,“没有失魂香,还有丞相府;没有丞相府,还有落日崖。朕,总能想到法子让你屈从。” 灵珑怜悯地看着乾帝轻叹,“屈从了便如何,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今却行使这般下作卑劣的手段。恕臣女直言,即便真的延续些时日,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乾帝将软枕扔向灵珑,虎着脸子爆喝道,“住口。朕不会放弃的,不会放弃。灵珑,朕与你商量,你若不从,别怪朕心狠手辣。若世人知晓灵相一门与隐世家族有牵连,丞相府只怕再无安宁日子。” 灵珑瞟了眼滚落地上的软枕,失笑讥讽道,“皇上若不怕引起苍玄暴乱,不怕引起邦国觊觎,自去声张便是。臣女倒觉得,隐世家族遭遇重创,若然能得到各方势力的招揽,无疑是崛起的大好时机。” 乾帝愕然片刻,诧然地注视着怡然静立的女子。她再不是大悲寺里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了。她说得很对,他不敢声张,也不能声张。当他发现血祭阵已破,隐世家族已经被救走的那一刻,他便夜夜不得安枕。他害怕隐世家族来复仇,且不说那诡异神秘的勾魂之术,单凭驱使兽禽的法术,苍玄国也经不起摔打。 可当他知晓了灵珑的身份,他便觉得有了希望。他囚禁灵翰霆,他摆布灵珑的姻缘,正是想让灵珑有所忌惮,忌惮他有拿捏丞相府的能力,忌惮他有操控旁人生死的本事。可是灵珑,只那么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希望都击垮了。 灵珑看着乾帝由诧然到愤慨,由愤慨到绝望,本欲敛着衣裙离去。乾帝却轻锤床榻,颇为哀痛地开口道,“灵珑丫头,父皇确实惜命,可父皇本不为权势。画儿、缨儿还小,父皇想看着她们出嫁;玦儿早已成人,父皇想看着他继承大统;况且,还有祥妃,朕本愧对她,便想寻一处世外桃源,与她颐养天年。灵珑丫头,你可怜可怜父皇,一碗心头血而已,父皇不会真的不顾念你的身子的。” 灵珑看着摇尾乞怜的乾帝,忽然间便笑了。乾帝啊乾帝,身子废了,骨气也废了。她挑眉轻笑道,“皇上,您是在与臣女做交易吗?” 乾帝似乎看见了曙光,忙不迭地点头承诺道,“是。你若取了心头血,朕立刻册立玦儿为太子,加封祥妃为祥贵妃,位同副后。” 灵珑缓缓收敛了笑容,咬牙沉声道,“皇上错了,不是加封,是追封。祥妃娘娘苦撑了三日,未曾说上一言半句,便去了。不过臣女想,即便祥妃娘娘尚在人家,她也不会稀罕那劳什子的贵妃之位。十几年的囚禁,日日吃药丸,日日取心头血,她宁愿死,也不会再想看见皇上。” 乾帝自觉受了戏弄,耐着性子诱哄道,“丫头,还有皇位呢。玦儿开设四海通掌控贸易,主动请缨支援前线作战,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权势。你是他的王妃,若然亲手将诏书交给他,将来史书工笔,必然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灵珑没想到乾帝对四海通了如指掌,微愕片刻,开口嘲笑道,“皇上,您真可悲。缠绵病榻没有子女侍疾,临了临了,却仍旧企图拿子女的前程来算计。可你料错了,你不了解墨连玦,他宁愿不要这皇位,也不会舍得本王妃受委屈。” 灵珑不去看乾帝扭曲的老脸,走过铜镜之时,忍不住叹气道,“皇上,您自个儿的身子您自个儿最清楚,如此藏着掖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旋身而起,一个手刀横斩窗棂,白衣翩跹之际,早已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卧房。 乾帝撕咬唇齿,恨不能将灵珑抓回来,放肆折磨。可他猛然听见丝绵断裂的声音,侧头去看,便见墨黑色的窗帘一片片飘落,晃花了眼睛,刺痛了心神。 乾帝下意识遮挡着光亮,抬眸侧脸间,看到铜镜中形同槁木的苍老面容,那胡须丝丝落下,露出光洁无瑕的下巴。他像看怪物般盯着铜镜中的自个儿,嘤咛一声,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溅到铜镜上,星星点点的血色。 乾帝苍凉地大笑,康汉忙高声问询道,“皇上,您怎么了,皇上?” 康汉脚步匆忙,正欲推门而入,乾帝硬声道,“不许进来。去,命梅贵人端汤膳过来。” 康汉应声离去,乾帝却双手紧握不停地颤抖,他许久不敢照镜子了,他早该照一照的,他掉光了毛发,如今的样貌,像极了先帝跟前伺候的老太监。他恐惧地抱着自个儿,忽然看到明黄色里衣内的那一抹玫红之色,羞恼地扇着自个儿的巴掌。直到再也举不起双手,才颤巍巍地去撕扯那令他无比羞耻地兜儿。只是到最后,兜儿还在,他却虚软地倒在床榻上,恶狠狠地盯着那铜镜。 灵珑从殿内出来,墨连玦正站在台阶下,墨发轻吹飘散,眉目雕刻如塑,尤其是那冰蓝色的眸,在日光之下,潋滟波荡。 灵珑微微心颤,不由眯眼轻笑,她昨日成了他的妻,她的妃,日后定要相携白头,相扶到老。 墨连玦朝灵珑伸出大掌,灵珑娇俏摇头,双手平举,笑意盈盈地凝视墨连玦。墨连玦莞尔一笑,跨上台阶双臂一扯,灵珑便顺势地落入墨连玦怀里挑眉轻笑道,“夫君,可要回府?” “嗯!”墨连玦轻声应承,揽着灵珑的肩头跨出了乾清宫。 灵珑右手环着墨连玦的腰身,仰头撇嘴道,“不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墨连玦微微摇头,灵珑兀自开口道,“皇上想要我的心头血,若我答应,他便以皇位作为交换。” 墨连玦轻嗤道,“君子之争,各凭本事。父皇真是……” 灵珑忽然顿住步子,扯着墨连玦的胳膊嗫嚅道,“墨连玦,皇上眉宇间阴气颇重,只怕撑不了几日了。” 墨连玦阴沉地说了句“听天由命”,揽着灵珑肩膀的大掌却不由地紧了紧。 灵珑悠然叹了口气,祥妃殒命,墨连玦一直恨着乾帝。可终究是父子,岂能不哀痛。她莫名地回视乾清宫,她不是舍不得心头血,而是乾帝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势,挽救不了了。 灵珑略有愧疚地看着墨连玦的侧脸,墨连玦将她抱进怀里轻叹,“傻丫头,若敢胡来,本王决不轻饶。” “霸道!”灵珑嘴里抱怨,小手却紧紧圈着墨连玦的腰身。 宫女们来来往往,见到这处的风景,均不忍打扰,索性绕着远路避开了。 灵珑蹭了蹭墨连玦的胸膛,二人相视一笑,正欲携手离开,一个浅粉色开襟小袄的宫女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靖王爷,见过王妃。” 墨连玦凝眉,灵珑亲善地云手道,“起吧。你是哪个宫里的?可是有事? 小宫女怯生生地咬唇道,“回王妃,奴婢是浣衣局的宫女,方才有位嬷嬷吩咐奴婢将这个交给王妃。” 灵珑素腕轻执道,“可知晓那嬷嬷的身份?” 小宫女摇头道,“奴婢不知。那嬷嬷给了奴婢一根金簪,说将这丝帕送给王妃,王妃定然另外有赏,奴婢就……” 灵珑轻眯眼睛,淡然挥手道,“去吧,日后莫要贪财,仔细被人利用了。” 小宫女惶恐,手忙脚乱地屈膝告退。 灵珑将丝绢展开,是一副手执棋子浅笑的小像,眉宇间稚气尽显,娇俏聪慧则一览无遗,而那狂放的“竹”字,瞬间刺激了墨连玦的神经。他一把将丝绢夺过,手刀飞闪间,那丝绢便只剩下一半。 灵珑看着墨连玦杀气腾腾,故作不解道,“墨连玦,你为何毁了,我还没看清楚那首小诗呢。” 墨连玦瞪了灵珑一眼,灵珑跺脚,墨连玦侧身不理。灵珑抬脚踹去,墨连玦直接抓住她的腿脚,揽着她的腰肢便飞出了郊外。 树叶随风轻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墨连玦将灵珑抵在树干上放肆地吻着,“臭丫头,你将本王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灵珑咬着唇瓣嘟囔道,“墨连玦,你弄疼我了。” 墨连玦轻哼,抱着灵珑又是一阵狂吻,灵珑捶打着墨连玦抗议,墨连玦恶声恶气道,“男人的物件,不许私藏。” 灵珑见墨连玦气得狠了,哧哧地笑道,“哪里便私藏了。靖王爷不是眼巴巴地瞅着嘛。” 墨连玦将小像掏出来观赏,眯眼沉声道,“真丑。” 灵珑撇嘴不满道,“胡说,分明好看得紧。你看看这眉毛,这眼睛,真真乃天下绝色也。” 墨连玦怒极反笑,捏了捏灵珑的小脸叹道,“靖王妃,如此夸赞自个儿,可觉得牙酸。” 灵珑皱着小鼻子轻哼,转瞬又沉了脸色道,“看来这拘禁的日子,墨连竹过得很自在啊。” 墨连玦将小像揣进怀里,抱着灵珑旋身而下,“哼,他何止是自在,竟还有心思调戏本王的王妃。” 正文 223 乾帝驾崩 太子府沉寂静默,书房柜墙却被人缓缓推开。 太子正在执笔作画,未曾停下动作,只抬眸勾唇道,“可送了去?” “是,殿下。当着靖王爷的面儿送的。”来人浅笑盈盈,不是旁人,正是方才那粉衣小袄的宫女。 太子邪狞眯眼道,“老九,权当本殿送给你的贺礼吧。” 粉衣女子见太子心情开怀,顺势扑进太子怀里娇嗔道,“殿下,您好几日没陪妾身了,陪妾身赏赏花可好?” 太子挑起女子的下巴细细摩挲,本欲凑上去亲吻,余光扫视到桌面上的如花容颜,顿然失了兴致,“朱颜,本殿还有事儿,改日吧。” 朱颜不依不饶地扭着身段,“殿下……” 太子眉目一凛,朱颜立时收敛,跺了跺脚,甩着帕子离开了书房。 太子执起画笔继续描绘,但见书案上洒满了画纸,或坐卧或站立,或对弈或嬉戏,皆是身着白衣的曼妙女子。 太子伸出右手抚触那脸庞,喃喃自语道,“失了身子又如何。你放心,我不会在意的。只要是你,我只要你。” 乾帝饮完汤膳便昏迷过去,平日里不准太医诊脉,这会子却由不得自身了。康汉和梅贵人守在床榻前,太医院的太医皆被请进了乾清宫内。 张医正但见乾帝惨白如纸,心内知晓不妙。待跪伏诊脉后,不由唉声叹气。长期服用阿芙蓉和米囊,乾帝身子早已亏空,莫说没得治,即便能治,只怕这身子也经受不住了。 康汉见张太医收回了脉枕,忙躬身问询道,“医正大人,皇上他……” 张医正捋着胡须轻叹道,“康总管,赶快请庆亲王和诸位王爷、贝勒爷进宫吧,晚了,只怕见不着了。” 太医们骇然当场,梅贵人忽然掩唇哭泣,众人立时醒了,想法子的想法子,传消息的传消息,眨眼间,卧房内便只剩下梅贵人和乾帝了。 梅贵人目视众人离去,轻眨眼睑后,不见眼泪,却皆是笑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乾帝鼻息处轻轻摇晃几下,不多时,乾帝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梅贵人斜倚在榻上,挑眉轻笑道,“皇上,您醒啦!臣妾还以为,皇上再也醒不来了呢。” 乾帝喘着粗气厉声道,“毒妇!毒妇!是你害了朕!那汤里有什么?那香炉里有什么?” 梅贵人咯咯笑着,勾挑着乾帝的下巴妖娆道,“皇上,您是皇上,臣妾怎敢害您呢。您想要兜儿,臣妾悄悄与您做了。您想要假须,臣妾私下与您寻了。如今您病了,臣妾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您倒说说,臣妾怎么害您了。” 乾帝转头躲避梅贵人的手,梅贵人咬牙一瞪,直接将乾帝的下巴掰了回来,鼻尖轻哼道,“怎么,皇上不想见臣妾?可惜,除了臣妾,再无旁人乐意见你。啧啧,真是可怜,倒不如乡野间的鳏夫过得舒坦。” 乾帝吃力地抬着眼皮质问,“媚儿,朕独宠你,你说,是谁指使你来害朕的?” “害?”梅贵人挑眉讥讽道,“皇上错了,不是害您,是帮您。臣妾最恶心皇上的腌臜玩意,可皇上非要日日求欢,臣妾无奈,只能在汤里放了阿芙蓉,在香炉里加了米囊,啧啧,老当益壮总要付出些代价的,皇上您说是不是?” 乾帝颤抖地指着梅贵人骂道,“娼妇!贱人!朕不会容你的。” “皇上,你便如何不容臣妾呢?”梅贵人摇头媚笑,敛了衣袖解开了乾帝的里衣,今日是一件橘黄色的兜儿,趁着那苍白的脸面,分外的妖冶。 乾帝慌乱地抬手制止,梅贵人一巴掌扇了过去,邪魅咬牙道,“怎么,皇上羞臊了,怕臣妾瞧见。”说罢,抬手撸下了乾帝的裤子,接着便捧腹大笑起来。 乾帝那话早已萎缩,跟三岁孩童的物件差不得一抿子。梅贵人单手叉腰,指着乾帝那处笑不成声,“痛快,真是痛快。将来若有野史记载,墨苍玄定是史上唯一脱了阳刚的皇上,噗,哈哈哈,皆是报应啊,报应。” 乾帝羞愤交加,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溅得梅贵人满身满脸。 梅贵人不去擦拭,却朝着乾帝下体轻啐了一口,“呸,*熏心的老畜生。” 乾帝憋红了面色,张口欲言,奈何手指颤抖了许久,那口气终究没上来,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灵珑和墨连玦正准备三朝回门之事,宫里便传来了乾帝病重的消息。灵珑吩咐颜松去丞相府传信,随着墨连玦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乾清宫内,庆亲王和庆亲王妃坐在主位,墨连漓、墨连渊、墨世钧等人早已恭候在列。 灵珑屈膝行礼,庆亲王妃忙阻拦道,“无须多礼。张医正在用药,且看皇上能不能醒来。” 灵珑与墨连玦对视一眼,见他面上皆是平静,索性敛了衣裙退到柳诗韵身侧。柳诗韵悄悄捏着她的小手叹道,“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已经进去了,怕只怕皇上挨不过今日这遭了。” 灵珑凝眉纳罕,乾帝昨日虽看着颓丧,倒不至于一夜之间便会倒下。她探头瞅了一眼卧房,下意识问道,“可见着梅贵人了?” 柳诗韵一愣,随即答道,“估摸着也在里面呢。听康公公讲,这两日都是梅贵人在侍疾,哎,倒是难为她小小年纪了。” 灵珑勉强笑笑,端茶之际,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卧房内,张医正用千年老参吊着乾帝那一口气,又用了数十种珍贵药材熬成汤汁喂乾帝服下,乾帝终究是醒了过来。 乾帝吃力地睁开眼,分辨片刻,朝着东南端的座椅遥遥指着,那处坐着的,赫然便是皇后。 容妃抬眼看着皇后,皇后面如表情地凝视乾帝,梅贵人阴狠勾唇,掩着帕子呜咽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两日昏迷,没少喊您的名讳,但请您让皇上看上一眼吧。” 皇后挑眉不语,乾帝撑不住,那手重重摔在了床上,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皇后。 容妃凝眉规劝道,“皇后娘娘,皇上如今这般,便是有什么怨恨,也该抵消了。” 皇后抠紧椅背,吃力地站起身子,朝着床榻缓缓而去。 乾帝眯眼轻笑,拍了拍皇后的手,只呢喃了一句“让贵人梅氏陪葬”,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皇后立时阴沉了面色,讥讽开口道,“墨苍玄,你我夫妻三十余载,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妖精。好,哀家答应你,让你和你的小贱人去阴间厮守。” 容妃默,梅贵人轻笑,可她的笑却带着无边的恨意。她们二人看着皇后拖着凤袍离去,满室的太医早已跪伏哭喊起来。 厅内众人听见哭声,默默地朝着卧房奔去,灵珑悄然来到墨连玦身侧,将小手送进了他的大掌内。 墨连玦紧了紧大掌,脸上的紧绷神色,略微舒展了些。 皇上驾崩,举国哀痛。礼部张罗着国葬事宜,乾清宫肃静冷凝,灵珑则避过众人,来到了重兵把守的忘忧宫。 这忘忧宫再不是从前绫罗翻飞、碧霞环绕的面貌,竟早早铺陈了白绫,不似宫宇,倒更像是另外一处灵堂。 梅贵人奉旨伴驾皇陵,在朝臣、在妃嫔,甚至在宫人们眼中,已然便是死人。既是死人,当然要装饰白绫,只待乾帝入住皇陵时,她便要被活生生地推进棺木。 梅贵人举着酒杯畅饮,虽穿着素色长裙,依然娇媚动人。 灵珑敛裙坐在梅贵人对面,梅贵人挑眉勾唇道,“怎么,妹妹来给我送行吗?” 灵珑摇头叹气道,“他本不久于人世,何必多此一举?” 梅贵人斟满酒杯递给灵珑,摇晃着身子媚笑,“妹妹,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本该死,多一日少一日,有何妨碍?” 灵珑饮进杯中酒,摇头失笑道,“于他无碍,于你又有何妨碍。如今他留下口谕让你陪葬,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梅贵人靠在灵珑怀里哧哧地笑道,“临了,还是妹妹看得通透。皇后以为皇上舍不得我,可你我皆知晓,皇上不是舍不得我,是怕我有朝一日会泄露了他的秘密,噗,妹妹你知道吗,皇上那话,噗,哈哈哈,笑死我了。” 灵珑不甚在意梅贵人的醉话,却抚触着她的肩膀规劝道,“出宫吧,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我虽算不得知己,到底也算故人。我自是不忍你如此殒命的。” 梅贵人略微惊愕,少时抱着灵珑的脖子磨蹭道,“妹妹肯来,姐姐便觉得暖了。这深宫里,冷得要命,越到了夜里越冷,姐姐常常抱着自个儿的身子盯着窗外,有时候有风,有时候有影,可多数时候,只有那盏死气沉沉的宫灯。” 灵珑拍着梅贵人的身子静默,梅贵人却红着小脸呢喃道,“妹妹,我能自救,只要你不拆台。” 灵珑微微颔首道,“好,我不拆台,权当我今夜未曾来过。” 梅贵人许久没有声响,灵珑垂眸看去,梅贵人早已睡着了。她将梅贵人安置在软榻上,翻过窗户跃然而出。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月票,感谢温颖萱送的评价票和月票,唔,么么个,虽然小巫感冒了。 正文 224 那一场温存 乾帝的梓宫由七十二个禁卫军抬往皇陵,走在最前列的便是六十四位引幡人,梓宫左侧是众皇子皇女,灵珑同柳诗韵等人走在梓宫的右侧。连定北、定邦也由奶娘抱着,随着卤薄仪仗队行进。 苍玄国君驾崩,卤薄仪仗队足有一千六百二十八人,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步履整齐地引着梓宫朝皇陵而去。 号角吹响,定邦和定北皆有些惊吓,竟哽咽着抽泣起来。 柳诗韵大惊,唯恐两个孩子哭出声响,只得用帕子掩着。 灵珑忙将定邦抱进怀里,嘴唇翕动地吹奏着引眠曲。定邦渐渐止住了哭声,允着灵珑的手指缓缓睡去。定北挥舞着小手让灵珑抱,灵珑将定邦递给奶娘,抱着定北温柔地哄着,定北吐着泡泡傻笑,不多一会儿,便也睡了过去。 柳诗韵感激地拍着灵珑的小手,灵珑嗔怒地摇头,抬眸之际,却见墨连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乾帝虽命令墨连竹“非死不得出”,可乾帝驾崩,老臣们以没有嫡子送终不吉不利的话头,说服庆亲王允许墨连竹祭拜先帝亡灵。而今,墨连竹身穿孝服站在皇子末位,悲伤之色未见,那眼睛竟时刻追随着灵珑的身影。 灵珑微微凝眉,正欲侧身避开,只听扑通一声响,梓宫那侧便不见了墨连竹的身影。 灵珑看向墨连玦的方向,果然见他满脸阴鸷地抛接着棋子。灵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咬唇嘟囔了句“不关我的事”,扯过柳诗韵的身子挡在了身前。 皇陵的距离颇远,皇后、容妃等人坐着软轿,尚觉得撑不直脊背,况且是柳诗韵等随着梓宫步行之人。好在郊外有马车候着,否则,只怕挨不到皇陵人便瘫了。 午时三刻,梓宫准时到达皇陵西林陵入口。宫人们哭天抢地地哀嚎着,灵珑则掩在人群中默然地看着。对于乾帝,有恨意,有怜悯,却没有悲伤,倒不想做那番戏。 大悲寺的和尚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诵念、悲吟,直到念完了七七四十九遍,梓宫终究要下葬,靓丽妖媚的梅贵人,也终于被禁卫军压到了人前。 梅贵人浅笑盈盈,皇后威仪端持地开口道,“来人,将贵人梅氏装进棺木。” 礼部尚书躬身应声,略微挥手,便有禁卫军抬了一口墨漆色雕刻火红色公鸡的棺木。 灵珑摇头失笑,活人陪葬实属丧尽天良,想来宫人们也怕阴邪侵体,这才在棺木四角刻了红公鸡来辟邪。邪念自在人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灵珑看向梅贵人,她被身穿铠甲的禁卫军押入棺木安置,那邪魅的笑容始终未减。灵珑隐隐有些忧心,若然真的葬入皇陵,她即便想救也救不成了。 梅贵人朝着灵珑挤眼媚笑,却在禁卫军盖上棺木的前一刻,攀着棺木呕吐起来。 灵珑诧然,皇后眯眼,梅贵人则酣畅淋漓地吐着。 柳诗韵趁机挠了挠灵珑的手心,灵珑立时便懂了。她凝眉看着梅贵人,想以假孕躲避陪葬,谈何容易。 皇后靠在软轿雍容道,“让太医来瞧瞧,没得玷污了皇陵的干净。” 崔嬷嬷屈膝应声,折返之时,便将张医正带到了人前。 “皇后娘娘,老臣在此,但凭皇后娘娘吩咐。”张医正朝着皇后躬身拱手。皇后用下巴指了指梅贵人,眉宇之间皆是嘲讽,“喏,梅贵人身子不适,张医正给把一手脉,莫要耽误了下葬的吉时。” 张医正颔首,踱步到棺木旁,朝着梅贵人云手道,“贵人,请将右手递给老臣。” 梅贵人虚弱地靠在棺木上,伸出右手点头道,“有劳医正大人。” 张医正垂首应声,捋着胡须把着脉象,少时便惊骇地看向了梅贵人。梅贵人颦眉不语,张医正则轻咳哑声道,“请贵人换一只手。” 梅贵人换了左手出来,张医正重新把了脉象,朝着皇后拱手道,“回禀皇后娘娘,梅贵人有喜了。” 张医正的话如惊雷般砸在了地上。 “什么?”皇后挺直身子高声道,“张医正可是把准了。皇上缠绵病榻三月有余,梅贵人当真是有喜了?” 张医正垂首道,“回娘娘,梅贵人的身子偏巧三月有余。” 皇后冷凝地盯着梅贵人,梅贵人抽抽噎噎地哭泣道,“皇上,臣妾本欲随您西去,可臣妾已经怀了龙嗣,臣妾舍不得这孩子啊,皇上。” 梅贵人怀了龙嗣,自然无法陪葬。否则,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只怕没人敢承担。 皇后藏在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沉吟良久后,不得不妥协道,“来人,送梅贵人回去安胎,待梅贵人生下皇嗣,再送来皇陵陪葬不迟。” 忘忧宫的宫女忙扶着梅贵人跨出棺木,梅贵人恭敬地跪伏行礼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成全。日后,无论这孩子是男是女,定要报答娘娘的不杀之恩。” 皇后眯眼挥手,梅贵人随着宫女朝软轿而去,却在视线消失前,深深地凝视了灵珑一眼。 灵珑有些反应不及,原来,梅贵人竟真的有孕了。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乾帝在吉时下葬,法师们做完法事后,西林陵入口被巨石重重掩盖。皇后率先摆驾回宫,自始至终,她都未曾从轿撵上下来。 朝臣们虽不多言,对乾帝的驾崩多半猜疑为荒淫无度。况且梅贵人陪葬是最好的明证,倒没人敢指摘皇后的失仪。 墨连玦来到近前,摸着灵珑的发旋轻声道,“珑儿,我要随皇叔进宫议事,回相府住两日可好?” 乾帝并未留下传位诏书,许多私下的纷争,只怕都要浮出水面了。 灵珑微笑颔首,目视墨连玦离开,敛了衣裙朝马车而去。 马车行至一半,灵珑忽然开口吩咐,“阿元,回靖王府。” “是!”阿元应声,调转车头奔西南而去,“驾”“驾”…… 冰儿疑惑道,“王妃,王爷不是说……” 灵珑挥手摇头道,“这个时候,我自当陪在他身边才是。” 冰儿点头,静静地握着灵珑的手。灵珑莞尔,静默地靠在冰儿的肩头。 二更天时,墨连玦穿着孝服回府,但见卧房内亮着烛火,不由加快步伐,推门不见灵珑的身影,少不得摇头失笑。他分明遣了她回相府小住,她又如何会在房中等他呢。 墨连玦慵懒地解着孝服,忽觉身后有响动,不及回头,那小小的身子便已跃然背上,手脚并用地缠着他的腰身和脖颈,无比娇嗔道,“这会子才回府,说,去何处鬼混了?” 墨连玦顿觉惊喜,揽着灵珑的长腿笑道,“珑儿,你未曾回相府?” 灵珑枕在墨连玦的肩膀上摇头,“不曾。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墨连玦蹭了蹭肩头的小脸,将环在脖颈的小手一扯一带,灵珑便由后背来到了身前。灵珑仰头轻笑,墨连玦捧着那如花的笑靥亲吻了起来。 气息交缠,情丝绵延,两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颇为激烈地唇齿相融。 良久后,墨连玦抵着灵珑的额头轻叹,“珑儿,这阵子定然忙乱,不若回相府陪一陪岳母吧?” 灵珑枕在墨连玦的胸前磨蹭道,“可是我想陪着你!” 墨连玦将灵珑揽得紧紧的,亲吻着她的额头规劝,“权当回相府住对月。夜间,我定会过去寻你。” 灵珑点点头,主动替墨连玦解着孝服,墨连玦将灵珑的小手凑到唇边吻了吻,抱起她的身子来到了屏风后。 热水氤氲升腾,灵珑躺在墨连玦怀里凝眉道,“墨连玦,梅贵人的孩子?” 墨连玦抚触着灵珑的肩膀沉声道,“是七哥的。” “七贝勒?”灵珑纳罕,敢对父皇的嫔妃下手,这七贝勒倒真是胆大包天。可她想了想梅贵人的媚笑,不是七贝勒,只怕也会有旁人。只是这般的自救法,灵珑到底不敢苟同。 墨连玦见灵珑神色郁郁,不由挑眉,“怎么,你想保她?” 灵珑沉吟片刻,迟疑开口道,“只不想她成为殉葬品,可以吗?” 墨连玦毫不迟疑地颔首道,“妃嫔而已,无关紧要。” 灵珑眉间轻展,抱着墨连玦的俊脸轻吻道,“墨连玦,有需要本王妃出力的地方,无须客气。咱们夫妻一场,价钱好商量。” 墨连玦邪狞挑眉道,“无论何事?” “嗯!无论何事!”灵珑挥着拳头保证,可待墨连玦将她的小手放在某处时,她那张被热水熏染过的小脸,便越发潮红了起来。 灵珑抽着小手挣扎道,“别闹,还在孝期呢。” 墨连玦靠近灵珑的耳际魅惑道,“珑儿,乖,三个月呢!” 三个月? 灵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可三个月确实太长了些。她咬了咬唇瓣,来不及讨价还价,便被墨连玦拉入一场*里。 墨连玦要得狠了,灵珑便咬着他的肩头抗议。 墨连玦诱哄着灵珑配合,灵珑起初还在抵抗,最后不得不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玦哥哥”。这会子喊玦哥哥,墨连玦行事得越发酣畅了。 最后一刻,灵珑在想着,孝期宣淫,是不是也该浸猪笼。 正文 225 避孕汤 翌日,灵珑苏醒之时,早已不见了墨连玦的踪影。她伸出小脚探了探,凉的,显然走了很久。她蹭着枕头嘟嘴,出力气的分明是墨连玦,每次昏睡的,偏偏是自个儿,白瞎了这些年的功夫。 灵珑愤愤不平起身,但见桌几上放着包袱,这才想起要回相府住对月的事儿。她喊了冰儿进屋,主仆三人收拾妥帖,用完早膳便回到了丞相府。 古灵儿在小佛堂诵经,见灵珑回府自然是极其欢喜的,“昨日你父亲还想跟连玦提一提,让你回府住对月的事儿,没成想今日你就回来了。可用了早膳不曾?” 灵珑忙点头,冰儿带着兰儿自去璃园安顿,灵珑挨着古灵儿坐了下来,凝眉低声道,“娘亲,前几日一直忙乱着先帝国丧,墨连玦隐约听左夫子提起,说叔父最近身子不大好,可是真的?” 左功明早已是翰林院侍郎,灵珑叫左夫子叫习惯了,便一直混叫着。 古灵儿颔首叹气道,“是。暄若来了信,说各种法子都用尽了,不见好转,竟开始咳血了。你父亲本想亲自去一趟区县,偏巧赶上乾帝驾崩,这会子朝中局势混乱,竟是脱不开身的。” 灵暄云如今有孕在身,只怕万分心焦。 灵珑正如此想着,福嬷嬷急慌慌地进来回禀道,“夫人,堂小姐来了。” 福嬷嬷话音刚落,灵暄云行色匆匆地掀了帘子进来,那本就没几两肉的小脸,这会子越发瘦得脱了相。 古灵儿唬了一跳,少不得颦眉嗔怪道,“云儿,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得先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说罢,扯过灵暄云的右手把起脉来,索性胎像极稳,这才松了口气。 灵暄云拽着衣裙垂首,讷讷应承道,“是,伯娘,云儿知错了。” “娘亲……”灵珑嘟嘴求情,将灵暄云安置在软榻上,倒了杯热茶给她,“云姐姐,喝杯茶吧。” 灵暄云捧着茶杯暖手,泫然欲泣道,“伯娘,父亲他……” 古灵儿拍着灵暄云的背脊安抚道,“云儿,你父亲那里,伯父和伯娘定会派人去照料,倒是你,本是双身子的人,怎么能煎熬得这般消减。” 灵暄云垂眸低语道,“夫君和婆母想尽了法子,只不思饮食,孕吐不止。伯娘,我……我想回一趟区县,我怕再不回去,日后便再也见不着了。”说罢,扑进古灵儿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灵珑忍不住发酸,朝着古灵儿恳求道,“娘亲,要不让云姐姐回去一趟吧?” “胡闹!”古灵儿沉声道,“区县路途太远,出了意外,如何向功明和亲家夫人交代。” 灵珑顿时噤了声,灵暄云哭得越发伤怀,竟隐隐地干呕起来。 灵珑惊吓,忙递了痰盂接着,灵暄云摆摆手,抽抽噎噎地看着古灵儿,“伯娘,我……我……” 古灵儿替灵暄云擦拭着泪痕,捏着她的小脸轻叹道,“若换了别的事儿,伯娘定会应了你。可你既求到伯娘这里,显见功明和亲家夫人不赞成你回去。你是个孝顺孩子,伯娘明白。可伯娘不能让孩子冒险,云儿,伯娘希望你能体谅。” 灵暄云含泪点头道,“是,云儿听伯娘的。” 古灵儿看得心疼,硬着心肠嘱咐道,“伯娘让福嬷嬷去炖一钵子补膳,吃完后便回府吧,省得亲家夫人忧心。” 灵暄云嘴唇翕动,到底还是应了,“是,伯娘。” 灵暄云随着灵珑回到璃园,甫一关上房门,便抱着灵珑哭诉道,“妹妹,姐姐想父亲,想区县。昨儿夜里还梦见父亲带着我和若儿去后山捉兔子,那兔子跑到山崖边,父亲挽着裤腿追赶,赶着赶着,便掉落了悬崖里。妹妹,你帮帮姐姐吧,姐姐再不回去,真的来不及了。” 灵珑咬唇沉吟,她自然知晓不该答应,可若易地而处,她只怕也按捺不住要回去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到底了却心底的遗憾。她犹豫片刻,捧着灵暄云的脸颊颔首道,“云姐姐,我帮你。你先用膳,只有将身子养壮实了,咱们才好动身。” 灵暄云喜极而泣,“妹妹,多谢你。姐姐这便吃,这便吃,咱们什么时候动身?我怕太晚了……” 灵珑伸出手指抵在唇边眨眼道,“嘘!今夜便走。姐姐倒要消停些,仔细将娘亲引了来,便走不了了。” 灵暄云噤了声,冰儿偏巧端着汤膳进来,一时胃口大开,捧着汤碗便喝了起来,接连喝了两碗,竟都没有呕吐。 灵珑眯眼轻笑,冰儿脸颊微红地捧着另一碗汤膳递给她,“小姐,这一碗是给你的。” 灵珑顺手接过,深深闻嗅一下,不由颦眉道,“冰儿,你可知晓这是什么汤?” 冰儿眼神躲避,结结巴巴道,“是……是……是乌鸡汤。” 灵珑双手环胸,似笑非笑道,“本小姐自然看得出是乌鸡汤,关键是乌鸡汤里放了些什么?” 冰儿讷讷不语,灵暄云端起汤碗欲尝,灵珑唬了一跳,忙夺了汤碗嗔怪道,“真真是饿极了,竟混忘了孕妇不能胡乱饮食不成?” 灵暄云听闻这汤膳对孕妇不利,立时沉了脸色,朝着冰儿逼问道,“冰儿,你跟着妹妹好些时日,这会子倒不该藏着掖着了。” 冰儿咬唇跺脚道,“哎呀,奴婢说就是了,是避孕汤。” “避孕汤?”灵暄云厉眸一瞪,“冰儿,你缘何如此?” 冰儿委屈地快要哭了,“堂小姐,冰儿哪里想如此。可小姐和姑爷还在孝期,若日日胡闹,奴婢是怕……是怕万一怀了孩子……” 灵暄云暗自松了口气,灵珑则绕着帕子轻笑道,“冰儿姐姐,这药方是何人给你的?” 冰儿嗫嚅道,“奴婢方才问了顾嬷嬷,她说这方子不伤身子,奴婢这才拿来试试。” 灵珑跳了跳眼皮,不过是孝期同个房,这脸便从靖王府丢到了丞相府。她无力地摆手道,“冰儿姐姐且去吧,日后,倒莫要事事询问顾嬷嬷了。” 灵暄云噗嗤一声笑了,冰儿顿时觉得羞赧,若不是翠浓嫁给福满做了管事嬷嬷,她身边没有出主意的人,她也不会去问顾嬷嬷的,毕竟王府不比丞相府便利。 灵珑嗔怪地瞥着灵暄云,可想着她方才的严厉,少不得颦眉道,“云姐姐,莫不是左府里?” 灵暄云缓缓点头,灵珑豁然起身,俨然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灵暄云拉住她的手腕轻笑道,“妹妹,且听姐姐说完,再分辨不迟。” 灵珑斜坐软塌,扬着下巴冷哼道,“云姐姐,你说,他若真敢胡来,妹妹定不轻饶他。” 灵暄云点着灵珑的额际失笑,“他没有。姐姐在孕期,自然有不安分的丫头起了爬床的心思。你姐夫将人撵出了左府,婆娘倒也没说什么。” 灵珑撇嘴嘟囔道,“云姐姐辛苦怀胎,左府自当感念姐姐才是,怎么敢在这当口戳姐姐的心窝子。” 灵暄云拍着灵珑的小手轻叹道,“珑儿,夫君、婆母感念,自然是女人的福分。可如今这世道,因正头娘子有孕纳妾的,不在少数。再不济,也会安排几个通房过过度。姐姐如今这般,已是极其幸福的。” 灵珑不以为然,可想着各府各院里乌烟瘴气的腌臜事儿,连明王府和庆亲王府也不能幸免,到底还是噤了声。可她内心无比肯定,便是任何时候,墨连玦也会甘愿守着她一个人,一颗心,同她待他的心思一般模样。 灵珑不由傻笑,灵暄云弹着她的额际调侃道,“据说靖王府连婢女都没有,妹妹这处倒无须提防的。” 灵珑哼着鼻子傲然道,“便是有,珑儿也不怕。墨连玦若真敢乱来,倒不去连累花儿朵儿,自遣了他出去便罢了。管不住自个儿的男人,本小姐才不要。” 冰儿大声咳了咳嗓子,灵珑转脸一看,便见墨连玦眯眼环胸地睨着她。 灵珑有恃无恐,灵暄云则撑着软椅起身行礼道,“给靖王爷请安。” 墨连玦忙抬手虚扶道,“堂姐无须多礼,仔细身子。” 灵暄云点头轻笑道,“妹妹这处炖了乌鸡汤,让靖王爷多喝一碗,姐姐这便告辞了。” 墨连玦微微颔首,灵珑则娇羞跺了跺脚,但见冰儿果然盛了乌鸡汤端来,不由嗔怒道,“冰儿姐姐,且快些撤下去,仔细本小姐摔了瓷碗。” 冰儿将汤碗放到墨连玦身侧,可怜巴巴道,“王爷,您趁热喝吧。”随即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灵珑欲哭无泪,墨连玦挑眉轻笑道,“回了相府,倒是格外得趣。” 灵珑怒极,扑到墨连玦怀里咬着他的胸膛,墨连玦拍着灵珑的脑袋笑骂“嘶,臭丫头,本王哪里招惹你了?” 灵珑捶打着墨连玦的胸膛撒泼道,“便是你惹我了。说了不准混闹,你偏不听。这会子可好,倒劳累冰儿姐姐去求避孕汤,只怕日后旁人皆会羞臊我。” 墨连玦朗声大笑,摸着灵珑的墨发开怀道,“乖,我是夫,你是妻,旁人只会艳羡我们夫妻恩爱,只你爱钻牛角尖。” “是这样吗?”灵珑凝眉,墨连玦煞有介事地点头,翻身便将灵珑压在身下,抵着她的额头邪魅道,“既有了声名,到底要坐实了才好。” ------题外话------ 感谢墨玉飞雪送的月票,嘿嘿,飞雪老公,么么个。 正文 226 背着本王招蜂引蝶 闹腾过后,灵珑提起要陪灵暄云回区县的事儿,墨连玦凝眉道,“堂姐如今的身子,只怕经受不住吧。” 灵珑悠然长叹,凑近墨连玦耳际低语道,“叔父撑不过三日,不合适也得合适了。” 墨连玦见灵珑说的肯定,知她定是占卜过,略微沉吟片刻,摸着灵珑的小脸轻声道,“既如此,我陪你们回去。” 灵珑微微颦眉,“如今这般局势,可脱得身?” 墨连玦莞尔道,“无碍。此番博弈,非一时之功也。” 灵珑蹭着墨连玦的胸膛,有他在,总归是安心些。 夜幕降临,灵珑和墨连玦从主屋出来,便见灵暄云早已提着包袱等候,只她身侧多了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竟是左功明。 灵珑生怕灵暄云被责难,正欲跨步出去,墨连玦却扯住了她的小手摇头道,“珑儿,是我喊了功明兄过来。” 灵珑诧然抬眸,墨连玦则揽着她的肩膀朝着后院走去。 灵暄云拽紧包袱,垂眸嗫嚅道,“夫君,我……” 左功明替灵暄云抿着碎发,弹着她的额头怪责道,“不准你回去,自是为了你好。可你忎般大的气性,如今竟敢背着为夫回娘家。且说说看,为夫要如何惩戒你才好。” 左功明脸上不见愠色,灵暄云隐隐放了心,可她到底惭愧,少不得示弱道,“夫君,依你所想,可好?” 左功明摇头失笑,揽着灵暄云的肩膀叹道,“如此,便准许为夫随你回区县探望岳父岳母吧。” 灵暄云呆愣片刻,扑进左功明怀里撒娇道,“夫君,你待云儿真好。” 左功明轻哼道,“若日后再敢瞒我,哼。” “不会了,再不会了。”灵暄云举手发誓,扯着左功明去同灵珑会合。 仓鸾对墨连玦依然爱答不理,小白却丝毫不生分,欢腾地磨蹭着墨连玦的肩膀。墨连玦岿然不动,小白逗引一会子,有些委屈地回到了仓鸾身旁。 仓鸾神气活现地安抚着小白,对墨连玦竟和颜悦色了几分。 灵珑咯咯直笑,墨连玦抚触着她的发旋笑骂,“调皮鬼。” 灵珑得意挑眉,但见左功明携了灵暄云缓缓行来,少不得打趣道,“夫子姐夫,丑女婿头回见岳父岳母,见面礼可曾备齐整了?” 左功明扬了扬手里的包袱,“时辰不早了,马车在何处?” “马车?”灵珑环胸颠脚道,“若然乘坐马车,怕要猴年马月才能到。” 墨连玦踢了踢灵珑的小腿,灵珑立时收起流氓之气,笑眯了眼睛道,“喏,小白和仓鸾,便是咱们今夜的坐骑!” 左功明纳罕,灵暄云诧然,但见灵珑翻身跃到仓鸾背上,只能有样学样地坐在了小白的背上。 灵珑将小指放进口中吹奏两下,小白和仓鸾拔地而起。灵珑俯身看去,便见墨连玦旋身飞舞,衣袂飘摇间,潇洒地落在她的身后,环着她的腰身调笑道,“夫人,仔细看路。” 灵珑拍着仓鸾的头颅笑道,“仓鸾,去区县,让堂姐和姐夫见识一下你和小白的厉害吧。” 仓鸾啾鸣两声,小白回应吟叫,一黑一白急速掠过夜空,朝着区县上空而去。 些许草屑随着疾风簌簌而下,古灵儿从大树后闪身出来,忍不住失笑,到底还是不听劝告,也罢,免得日后留下遗憾。她转身欲走,却见灵翰霆负手立在树下,灯光影影绰绰,一半明亮一半幽暗,可那一半的深情凝视,已使得古灵儿羞赧垂首。 灵翰霆跨步出来,微笑颔首道,“夫人,珑儿长大了,她既敢把云儿带出去,自然便能平安带回来。况且连玦和功明都在,到底无须忧心的。” 古灵儿默然点头,“时辰不早,且回屋歇了吧。” 灵翰霆兀自抓起古灵儿的手腕,目不斜视道,“是要歇了。我送夫人回去。” 古灵儿挣扎两下,灵翰霆不肯撒手,古灵儿泄了气,索性由着灵翰霆牵着她,两人一前一后,一兴奋一垂首,这一路的宫灯,竟格外璀璨了些。 两个时辰后,仓鸾和小白缓缓落在林间,灵珑嘱咐仓鸾照顾好小白,她揽着灵暄云,墨连玦扯着左功明,由灵暄云指引着,不过刻余功夫,便飘落在一处格外宽敞的院落中。 四人约略打量,见一间屋舍仍旧亮着灯,灵暄云颇为欢快道,“我去叫门。” “云姐姐,我也要去!”灵珑跺脚撒娇道,灵暄云点点头,姐妹二人手挽着手径直朝门而去。可二人行至半途,便听见嘤咛呻吟之声从屋内传来。 灵珑傻眼,灵暄云羞赧,她们皆知晓那是男女欢好之声,却不知屋里的人究竟是谁。 灵珑扯着灵暄云的手腕抬了抬下巴,灵暄云会意点头,可不及跨步离去,那呻吟声竟一声高过一声,连院墙处的墨连玦和左功明也听得清晰无比。 墨连玦和左功明相视一眼,一个冷脸,一个轻咳,却不约而同地躲到了院墙外。 灵暄云气得直哆嗦,父亲病重,寡居的妹妹竟然招了野汉子进来,父亲即使康健,只怕也会气出病来。她咬牙轻颤,竟有些站立不住。 灵珑忙撑着灵暄云的身子规劝道,“云姐姐,时辰晚了,不若找地方歇了,明日再来吧。” 灵暄云拍着胸脯喘气,待略微平复后,斩钉截铁道,“不,妹妹好容易过府,没得让你和妹夫住客栈的道理。”说罢,便要撑着身子去敲门。 灵珑见拗不过,撸下手上的珠串挑眉道,“云姐姐,用这个吧?” 灵暄云点点头,灵珑搀扶着灵暄云坐到院中的石凳上,捻了一粒珠子射到了窗棂上,发出“噗”的一下声响。 房间内立时有了动静,“谁?谁呀?”,是一个粗嘎的男声。 灵珑得了灵暄云的示意,便将珠子接二连三地射到窗棂上,“噗噗噗”地响个不停。 “他妈的,格老子的,大半夜敢搅扰老子兴致,不想活了。” 那男人骂着,一个娇媚的女声劝道,“得了,或许是找本姑娘的,我起身看看去。” 少时,门扉终于开了,果然便是灵暄若。她随意披了件薄纱,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墨发轻垂,面若桃花,美则美矣,灵珑和灵暄云却齐齐沉了脸色。 灵暄若呆怔片刻,随即便斜倚在门扉上挑眉轻笑道,“大姐姐和灵珑妹妹来了,是来瞧我的,还是来瞧父亲的?若来瞧我,便随意找个屋子住下,明日再瞧。若是瞧父亲的,喏,顺着小径左拐,最敞亮的那处庭院便是了。” 灵暄云嘴唇翕动,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指责之色,灵珑则起身嗫嚅道,“若姐姐,你为何成了今日这般?” 灵暄若扬着小手娇笑道,“啧啧,王妃的派头果然不同,倒敢对着旁人的日子指手画脚了。啧啧啧啧,我那妹夫怎么没有带来,妹夫当日救我时,抱也抱了,搂也搂了,如今竟做了缩头乌龟不成。” “住嘴,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灵暄云气得嘶吼,可她这几日本就虚弱,哪里经得起,只得攀附着石案费力地喘息。 灵暄若略微慌乱,只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桀骜放浪的神色,“廉耻?能当钱使吗?能当饭吃吗?大姐姐真是越活越讲究了。” 灵珑替灵暄云顺着气,凝视着灵暄若失望摇头道,“若姐姐既喜欢,自去过活便是。今日算我们唐突,若姐姐且休息吧,这便不打扰了。” 灵珑扶着灵暄云起身,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豁然出现在门边,摸着下巴惊喜道,“吆,若儿,有这般绝色的小娘们儿,怎么不替虎爷引荐引荐呢?” 灵暄若讥讽勾唇,却娇娇弱弱地滚到大汉怀里撒娇道,“虎爷,有若儿还不够,还惦记着这家那家的野花不成?” 大汉淫笑着摸了摸灵暄若的胸脯,恬不知耻道,“美人再多,若儿也是虎爷心头的独一份,乖,且回屋里等着,等虎爷征服这两个绝色的小娘们儿再说。” 灵暄若扯着大汉的手臂,那大汉手一挥,便将灵暄若拨到了一旁,贼笑着朝灵珑二人走去。 灵珑将灵暄云掩在身后,凛然沉声道,“滚!否则,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灵暄若靠在门扉上娇笑道,“虎爷,别怪若儿没提醒你,招惹了这两位,若儿只怕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大汉微微凝眉,少时又觍着脸子淫笑,“若儿,爷当日摸进你的屋子时,你也这般说,如今得了趣,还不是夜夜为爷留着门,嘿嘿,爷倒不信这俩娘们儿爷动不得,嘿嘿。” 灵珑震惊地看向灵暄若,她依然媚笑着,灵珑却隐隐有几分心疼,想来寡居的女子也不好过活。 那大汉看着灵珑出尘的小脸,险些流出口水,“小娘子,虎爷有钱有势,跟着虎爷,保你吃香喝辣、衣食无忧。”说罢,伸出壮实的胳膊朝着灵珑的小脸摸去。 灵珑侧脸避过,抬腿欲踢时,那大汉早已哀嚎倒地,嘴里塞着石块,膝盖钉着棋子,看那弧度,只怕打折了。 灵珑轻笑抬眸,便见墨连玦阴沉着脸色过来,凝眉不快道,“本王一会子不在,你便开始招蜂引蝶。” 灵珑扑进墨连玦怀里闻嗅着,撇嘴不满道,“臭死了,分明是一只臭苍蝇。” 正文 227 京都出事了 臭苍蝇哀嚎两声,拿掉口中的石块唾骂道,“呸,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给老子站出来。” 墨连玦足尖轻踢,下一瞬,那大汉便被击碎了两颗门牙,咧着大嘴吼叫,“小杂种,给爷报上名来。” 灵珑微微凝眉,墨连玦眼睛轻眯,复又一踢,那大汉重重栽倒在地,偏巧砸向那衬着血水的牙齿,不省人事了。 左功明跑向灵暄云,满眼急切道,“可有碍?” 灵暄云摇摇头,看都没看灵暄若一眼,挽着左功明的手朝院外而去。 灵暄若讥讽地勾唇,灵珑嘴唇翕动,想了想,只说了句“若姐姐歇了吧”,带着墨连玦追赶灵暄云而去。 顺着小径行去,果然见到一处四合院,背山而建,僻静悠然,倒是颇为适合养病。 灵暄云在门前驻足,灵珑轻声问询道,“云姐姐,不若我去叫门吧?” 灵暄云摇摇头,弃了左功明的搀扶,托着肚子朝那亮着烛火的房间而去。 灵珑亦步亦趋地追随,待门扉推开之际,见到了默然抽泣的婶娘王氏,以及垂危之际的灵翰霁。 灵暄云扑通跪下,抽泣哽咽着喊道,“娘亲,云儿回来了。” 王氏回神儿,但见灵暄云跪在地上,忙跑过来搀扶,“云儿,仔细身子,都要当娘的人了,怎的一点儿分寸也没有。” 灵暄云扑进王氏怀里呜咽,王氏忍不住,娘俩儿便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灵珑眼睛发酸,悄悄关了门扉出来。 墨连玦将灵珑抱进怀里轻轻抚触,一行三人便坐在石桌旁等候。 约莫一盏茶功夫,王氏随着灵暄云出来,依然是那套洗得发白的长裙,那发髻却挽得一丝不苟。 王氏羞赧地拽了拽衣裙,恭敬屈膝道,“小妇人王氏,见过靖王爷、靖王妃。” 灵珑忙将王氏搀扶起来,凝眉怪责道,“婶娘,我是珑儿,这是我的夫君墨连玦,本是一家人,哪里来的王爷王妃。” 墨连玦躬身拱手道“见过婶娘。这会子才来拜会,连玦失礼。” 王氏慌忙摆手,客套话不及出口,左功明便在当院叩伏磕头,“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功明有愧,望岳父岳母海涵。” 王氏喜得直落泪,掩着帕子结巴道,“别,别,快,快起来。哪里便有这么多礼数。” 左功明缓缓起身,王氏挥手招呼道,“云儿,珑儿,快,带着王爷和功明到厅里用茶。” 灵珑挽着王氏的手腕摇头道,“婶娘,还是先去看看叔父吧。” 王氏微愕,灵翰霁久病床榻,即便照顾得当,那屋子里到底还是有异味。她咬唇犹豫,灵珑却朝着墨连玦打眼色,连同左功明一起,朝着方才那屋子走去。 灵暄云拍拍王氏的手腕轻叹道,“娘亲,妹妹和王爷都随性,太过讲究,反倒生分了。” 王氏微笑颔首道,“是,那孩子极好,功明也极好。” 灵暄云顿觉羞涩,挽着王氏的手腕回到了内室。 行将就木,是灵珑看到灵翰霁的第一感觉。她伸出右手去把脉,五脏六腑衰竭不堪,若不是有参汤吊着一口气,只怕早就去了。 灵珑收回手,墨连玦和左功明齐齐挑眉,灵珑轻轻摇头,三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王氏敛了衣裙进来,勉强平静道,“已有五日未曾睁眼了。大夫说,也就这几日。病了这些年,走便走了,可若连句话也未曾留下,我这心里……” 王氏默然落泪,灵暄云便也扑进左功明怀里哭泣。 灵珑轻咬唇瓣,抬手在灵翰霁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小手在左胸处用力一拍,灵翰霁猛然呕出一口黑血,竟隐隐醒了过来。 王氏惊喜扑过去,“老头子,老头子,你醒啦!” 灵翰霁吃力地笑笑,环视人群道,“云儿回来啦。唔,这俏丫头,定然便是珑儿了。” 灵珑忍着泪水轻笑,“叔父,我是珑儿。喏,这是墨连玦,是您的侄女婿。” 墨连玦躬身拱手道,“叔父,连玦有礼了。” “唔,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丫头有福了。”灵翰霁边咳边笑,一双眼睛凝视着默默垂泪的灵暄云。 灵暄云和左功明对视一眼,齐齐跪伏道,“父亲(岳父),我们来迟了。” 叔父含笑摇头道,“不迟,终究是见到了。” 灵暄云嘤咛哭泣,灵翰霁却握起王氏的手轻叹道,“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云儿有了归宿,若儿那里,你还要多操持。但首要的还是顾念好自个儿的身子。” 王氏嘶哑应承道,“嗳,便都放心吧。” 灵翰霁扫视众人,含笑而去。 灵暄云泣不成声,王氏胡乱地擦拭着泪痕,撑起身子朝门外而去,想来是去布置丧葬之事。 灵珑提步欲追,跨出门扉之际,便见灵暄若靠在窗下,早已哭成了泪人。 灵珑犹豫地递了帕子,灵暄若没有接,仰望夜空讥笑道,“怎么,见着我意外了。娼妇门前,便不能有骨肉亲情了。” 灵珑将帕子塞进灵暄若手里,凝眉不快道,“旁人未曾说什么,若姐姐倒口口声声作践起自个儿。这院子十分幽静,想来若姐姐定然花了不少心思吧。” 灵暄若微愕,少时便媚眼翻飞地瞟向墨连玦,“靖王爷,别来无恙啊。” 墨连玦凝眉不语,转身摸着灵珑的墨发轻声道,“我去帮衬功明兄。” 灵珑微微颔首,墨连玦正欲抬脚,灵暄若却甩着帕子媚笑道,“怎么,靖王爷怕了。王爷竟没有告诉妹妹,当日是如何抱得妾身,如何将妾身送回区县的吗?” 灵珑诧然当场,墨连玦回身冷笑道,“堂姐是想让连玦后悔,再将堂姐送回那些士兵的床上吗?” 灵暄若先惊愕后愤怒,到底收回了媚颜媚色之态,“哼。靖王爷果然不懂怜香惜玉,白瞎了妾身娇滴滴的堂妹。那虎爷原名王大山,靠制造长枪长矛发的家,据说有京都权势当靠山。有用无用,靖王自个儿琢磨,你我之间,便算两清了。” 墨连玦豁然眯眼,朝着虚空打了记响指,一道黑影急掠闪过,墨连玦朝着灵暄若拱手,掀了帘子回屋。 灵珑长久地凝视着灵暄若,灵暄若本笑得妖娆,渐渐地便有些尴尬。灵珑忽然轻笑道,“到底是做姐姐的,变着法子帮衬妹妹。” 灵暄若讥讽道,“妹妹真会说笑。姐姐如今是泼皮破落户,自顾尚且不暇,凭什么帮衬高高在上的王爷和王妃呢。” 灵珑不予争辩,足尖轻点跃起,自去林间找寻仓鸾和小白去了。 灵翰霆和古灵儿寅时三刻到达,灵翰霁早已被放进了棺木,只盖子并未盖起,好歹让灵翰霆看上一眼。 灵翰霆在棺木旁伫立良久,一声哀叹,便滚下泪来。 古灵儿默然递了帕子,灵翰霆擦拭两下,王氏忙凑近规劝道,“大哥,大嫂,病了这些日子,去了反倒是解脱,快且进屋饮杯茶吧。” 古灵儿拍打着王氏的手腕嘱咐道,“弟妹,孩子们都在,凡是无须太过操劳。” 王氏忙不迭地应声,亲自引着古灵儿回室内休憩。 灵珑穿着孝服随侍灵暄云,自打叔父去了,灵暄云便一直哭泣。好在有墨连玦和左功明帮衬着王氏,她们这些女眷倒无须抛头露面。 灵珑捧着汤羹递给灵暄云,轻声规劝道,“云姐姐,且用一些吧。便是不顾念自个儿,也该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 灵暄云却不过,执着汤匙慢慢饮着,左功明感激地朝着灵珑作揖。灵珑摇头失笑,见墨连玦进入灵堂,忙起身相迎道,“墨连玦,怎么了?” 墨连玦摸着灵珑的小脸轻叹,“珑儿,我要回一趟京都,下葬那日定然赶回来。” 灵翰霆同墨连玦交谈了许久,想来京都定然出事了。 灵珑用小脸蹭着墨连玦的大掌,颦眉嘱咐道,“让仓鸾陪你回去。若有事儿,不准瞒着我。” 墨连玦默然颔首,抚触着灵珑的墨发,跨步离去。 灵翰霆未曾隐瞒身份,当地官员乡绅少不得蜂拥而至,帮忙料理后事的大有人在,灵翰霁的丧事办得颇为体面。 从墓地回来,一家人坐在厅里饮茶。 王氏泪眼朦胧道,“大哥大嫂,这些年多亏你们帮衬,今夜弟妹亲自下厨,还要大哥大嫂赏脸留饭才是。” 自打灵翰霁咽了气,王氏便强撑着身子应酬,这会子放松了精神,终究显出了几分颓势。 古灵儿拍着王氏的手腕安抚道,“弟妹,操劳这几日,自当歇息歇息才是,何必亲自张罗。” 灵珑和灵暄云出声规劝,王氏嗫嚅不应,墨连玦忙躬身拱手道,“婶娘,功明兄一早便在望江楼定了席面,若不喜喧哗,送到家里来便是。” 王氏看向墨连玦,到底顾忌他王爷的身份,讷讷地应了。 灵珑朝着墨连玦撇嘴,墨连玦勾唇浅笑,倒是左功明有些哭笑不得,挑眉向灵暄云招呼一声,自去望江楼定席面去了。 墨连玦紧随出来,揽着左功明的肩膀调笑道,“怎么,犒劳岳母大人,一顿席面便舍不得。” 左功明无奈道,“非也,非也。王爷有事相商,这席面之事,只怕连玦兄推却不得。” 墨连玦无可无不可地挑眉,朝着外墙侍卫招呼一声,扯着左功明拐到了后院。 ------题外话------ 感谢佛心麒麟送的月票,今天是除夕,祝福大家在2017年都能心想事成,么么哒。 正文 228 无论何时都期待 皇后联合朝中老臣静坐金銮殿,墨连竹以守孝西林陵的代价,解除了幽禁。 左功明负手凝眉道,“这么说,朝中势力又要重新洗牌了?” 墨连玦摇头道,“不,只是更加明朗了。墨连竹幽禁期间,不少势力倒向了七贝勒,诸如太傅府,威远将军府和士大夫府。” 左功明似笑非笑地挑眉,“连玦兄真的相信威远将军府会倒戈?杨振刚可是只老狐狸。” 墨连玦勾唇讥讽道,“真与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墨连竹被放出来了,本王倒要看看,这些摇摆的府邸如何站队。” “连玦兄的意思是?”左功明环胸沉声道,“坐山观虎斗?” 墨连玦拍了拍左功明的肩膀朗笑,“左夫子乃大智也。没错,本王的确有此打算,希望功明兄联合年轻官员支持七哥在朝中站稳脚跟。至于咱们,倒不急着出手。” 左功明微微颔首,衣袖轻甩背后,做足了斯文书生的模样。 墨连玦摇头失笑,二人转到前院,侍卫早已提了膳食回来。灵珑和灵暄云正在摆膳,灵暄若远远地坐着,似乎这一方热闹,皆与她无关。 灵翰霁去世,古灵儿提议让王氏随她回京都休养,王氏推说离不开老宅子,众人却皆知晓,她是放不下灵暄若。灵暄若本是流放江北之人,躲在区县倒罢,若然真的抛头露面,只怕会引起旁的事端。 古灵儿不好再提,一行人静默无声地用完晚膳,灵翰霆带头起身告辞,“弟妹,累了这些日子,浆洗的活计便不要做了。这里是一些银票,用完了便写信。” 王氏摆手推辞,古灵儿疼惜地磨蹭着她的双手劝道,“弟妹,你若不收,叫我们如何能安心。” 王氏将银票揣进怀里,朝着古灵儿屈膝行礼道,“多谢大哥大嫂。乡下日子简单,倒是容易过活。云儿生产时,恳请大嫂告诉我知道。” 古灵儿挽着王氏说些体己话,灵珑则悄悄地寻到了灵暄若,“若姐姐,这里有一封信,区县若待腻烦了,可以去虎威城转转,自会有人安顿姐姐。” 灵暄若勾唇讥讽道,“怎么,可怜我?” 灵珑悠然叹气,将信塞进灵暄若手里,转身走开了。 灵暄若将信扔到地上踩了踩,似乎仍觉得不解气,举起茶水便要泼上去。可她到底迟疑了,她将茶杯重重放下,捻起那信揣进了怀里。 郊外林间,灵珑看着仓鸾和小白消失在夜幕中,枕着墨连玦的胸膛轻叹,“若姐姐定然过得极苦。” 墨连玦不以为然道,“取舍之间,端看如何选择。” 灵珑顿然失语,是啊,若姐姐执意嫁人,执意改嫁,眼前种种的磋磨又不知算因还是算果了,盼只盼,自此后她能明明白白地过自个儿的小日子。 灵珑悠然轻叹,掏出短笛吹奏一曲,远远便见一只雕儿飞来,扯着墨连玦便跃然而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被废,论长当属墨连漓。可墨连漓寄情山水诗书之志,不参国事,不通官员,立储之事颇受争议。其余成年皇子,则各有拥护者,一时间无法定夺,朝政便一直由庆亲王暂理,只是东宫皇后不时有干政之举,朝堂上的局面,越发变得扑朔迷离。 这一日,灵珑受邀参加墨连缨的生辰宴,如今这各宫小主,便属容妃过得安闲。有子有女,却无夺嫡之心,无论将来谁做皇帝,她都是备受尊崇的皇太妃。 灵珑捧着书画、木玩偶之物缓缓走着,斜角跨出一袭赤红色的身影,掩着唇瓣娇俏道,“多日不见,妹妹近来可好?” 灵珑含笑颔首道,“劳贵人记挂,一切都好。” 眼前的人正是梅贵人,她依旧是那般娇媚,腰腹间的孕相已然十分凸显。 梅贵人兀自挽上灵珑的手腕轻笑,“妹妹可是还在怪我?” 灵珑失笑摇头,“不曾。当日的确有些困惑,后来想想,便又释然了。这皇宫内院,谁人不替自个儿留条路子呢。” 梅贵人捏着灵珑的小脸长叹,“妹妹显见还是怪我。倒罢了,妹妹且说说,要如何才能原谅姐姐。” 灵珑哭笑不得,“姐姐的选择灵珑无权置喙,只觉得姐姐所托非人罢了。” 梅贵人笑容微敛,转而又恢复了漫不经心,“本就是各取所需,倒无所谓他是否有心了。” 灵珑未曾多言,梅贵人见她捧着物件,挑眉问道,“可是要去韶华宫?” 灵珑含笑颔首,梅贵人言辞诚恳道,“若得闲,妹妹来忘忧宫坐坐可好,这会子没有白绫,妹妹无须害怕。” 灵珑随口应下,转过高墙之时,不由深深地凝眉。梅贵人孕相虽显,身上却隐隐透着萧寒之气,怕只怕,那胎像…… 韶华宫布置喜庆,灵珑前脚刚踏入,墨连缨已经扬手招呼道,“灵珑姐姐,这里这里。” 容妃拍打着墨连缨的小手嗔怪道,“今日便十三岁了,怎么还是这般跳脱。何况灵珑丫头如今是九哥的王妃,怎么还叫姐姐。” 墨连缨噘嘴嘟囔道,“哎呀,母妃,十三岁便如何,只要一天不嫁人,缨儿便是小孩子。缨儿想好了,起码要陪母妃到二十岁,谁也不许提许亲的事儿。” 容妃故作嫌恶道,“你想留到二十岁,母妃还怕你砸在手里嫁不出去呢。” 墨连缨跺脚冷哼,灵珑戳着她的额头轻笑,“喏,木玩偶,且允你再装一日孩子,明日便该正经学规矩了。” 墨连缨抢了木玩偶欢呼,容妃无奈摇头道,“瞧瞧,瞧瞧,真是愁死本宫了。” 灵珑挽着容妃的手腕挑眉,“本就是娘娘疼宠的,这会子倒怨不得旁人。” “臭丫头!”容妃抹了抹灵珑的琼鼻,对她的蕙质兰心颇为感怀,“这皇宫里啊,从来不缺聪明人。可若聪明人太多了,反倒失了自在。” 灵珑顺着容妃的视线看去,见墨连缨和十三皇子正在抢夺木玩偶,似这般心志淡泊的教育孩子,恐怕也只有容妃了。 墨连画在作诗,灵珑凑了会子热闹,回到席间时,便有小丫鬟端了奶白葡萄过来。灵珑捻了一粒,未来得及品尝,便见桌案上多了一方莹白的丝帕。 灵珑下意识凝眉,拿到桌下展开,果然是一副小像,那烘漆色的草体竹字,倒与她的署名越来越相像。 灵珑略微沉吟,将丝帕合在掌心内揉搓,少时,拍了拍小手,继续用膳,仿若那丝帕从未出现过。 夜里,灵珑站在窗前凝视月色,墨连玦悄然环上她的腰肢。灵珑闻着墨香之气勾唇浅笑,就势躺进那宽阔的胸膛蹭了蹭,一双小手附着在腰间的大手之上。 墨连玦靠近灵珑的耳际轻笑,“何事想得这般入神?” 灵珑缓缓摇头,墨连玦用唇瓣磨蹭着灵珑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刺激得灵珑不由轻颤,缩着脖子闪躲,“墨连玦,别闹,快些梳洗歇了吧。” 墨连玦不由分说凑了俊脸过来,攫住灵珑的唇舌勾挑吸吮,灵珑软了心神,仰着脖颈承受着墨连玦的激吻。打从区县回来,墨连玦今夜是回来最早的。 灵珑忍不住抓紧了墨连玦的衣袖,墨连玦将灵珑翻转过来,捧着她的小脸放肆吻着,火热的大掌也放浪起来,隔着衣衫揉捏着怀里的小身子。 灵珑燥热难耐,嘤咛一声,踮起脚尖回应着墨连玦的深吻。 墨连玦会意,抱起灵珑迈向床榻,那紧紧痴缠的唇舌却未曾分离过。 *初歇,灵珑轻锤着墨连玦的胸膛抗议,“又胡闹。冰儿姐姐只怕连夜去熬避孕汤了。” 墨连玦轻笑,揉捏着灵珑的小屁股哄道,“乖,避孕汤不准喝,咱们的孩子,无论何时来,都是时候。” 灵珑微愕,支起身子看着墨连玦,“你说真的?”她以为,他愿意两个人多厮守些时日的。 墨连玦捏着灵珑的小脸点头,“若是女儿,你便教她琴棋书画;若是儿子,我便教他骑马射箭。” 灵珑笑眯了眼睛,抱着墨连玦的俊脸狠狠地亲了几口,可下一瞬,便被墨连玦压在身下,朦胧时便想着,可算让墨连玦找到了不节制房事的借口了。 墨连玦天未亮就离开了。 苍玄国一团乱,番邦各国又开始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时,要守住阵地,又要防止国本决堤,墨连玦谋算起来,越发艰难了。 灵珑打着哈欠起身,一抬眼,冰儿果然红着小脸站在地上,手里还端着一钵子乌鸡汤。 灵珑顿时苦了小脸,冰儿故作不见,捧着汤膳递给灵珑,“喏,小姐趁热喝了吧,若不爱喝鸡汤,奴婢明日改炖鸳鸯什锦汤。” 灵珑颓然地倒回榻上撇嘴道,“冰儿姐姐,本是一样的药材,换了什锦汤也是苦味。” 冰儿跺脚嗔怪,灵珑见冰儿眉眼下皆是青黛之色,顿觉心虚,忙将墨连玦的话说给冰儿听。 冰儿眨眨眼,倒觉得这姑爷颇为偏疼小姐,竟含笑捧着汤膳出去了。 正文 229 踢馆之人 棋艺轩被一位年轻公子踢了馆,不但赢走了大笔银两,还扬言今日要带着高手前来挑战,不将苍玄高手打败誓不罢休。 灵珑微微勾唇,将手中的花斑雀放生,她倒要会一会,是谁敢在她的地盘上,如此大放厥词。 灵珑命冰儿取了一个纱帽,踩着飞仙步落在了棋艺轩的后院。 棋艺轩坐落在西仁街的后巷,门面不算大,胜在后院宽敞,不但屋舍颇多,院落里还种植着各色藤萝花。这会子正开得艳丽,芳香四溢,颇为诱人。 灵珑俯身闻嗅,忽闻一声爆喝传来,“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棋艺轩,不要命了吗?” 灵珑侧身回眸,便见一名小童执剑相对,那虎头虎脑的小圆脸上皆是冷然。灵珑想起大悲寺的治心,失笑摇头,眼前这位,倒比治心多了几分深沉。 灵珑负手而立,翘着小脚打趣道,“你管我作甚,横竖你也不是主人,倒不如咱们各玩各的,你看如何?” 那小童眼睛一瞪,貌似灵珑小瞧了他,提着短剑便朝灵珑袭来。 灵珑眯眼轻笑,左漂移,右翻转,那小童又砍又刺,却丝毫摸不着灵珑的裙角。 灵珑玩得乐呵,时不时开口指点道,“喂,左边,快,再快点儿,又不是切豆腐,对,抬高,对,继续来……” 小童咬牙暗恨,转身之际忽然摔倒在地,圆乎乎的小脸上皆是沮丧之色。 灵珑俯身搀扶,那小童却忽然将长剑刺向灵珑的左脚。灵珑运气后撤,飞仙步一踩,跃然翻到了屋顶之上。 小童呆愣当场,少时便躬身拱手道,“弟子见过师叔。” 灵珑旋身落下,摸着小童的头颅轻笑道,“只从飞仙步便能分辨我是族人,倒是挺机灵的。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小童悄悄红了脸色,扯着衣角嗫嚅道,“弟子广纳,我师父是介冰。” 介冰是血魂阵中的一员,小半年时间便收了徒弟,可见伤势应该并无大碍了。 灵珑欣慰地颔首,眉梢轻挑道,“广纳,日后你叫我灵珑师姐便可。” 广纳疑惑地凝眉,他们这一辈的弟子皆是广字辈,怎么会有弟子不改姓名,还是位师姐。他托着下巴沉思,猛然想起云游世外的族长便是他们这一辈的女弟子,一时又惊又喜,转身去寻时,早已不见了那袭白衣蹁跹的身影。他傻乎乎地摸着头,仿佛方才被灵珑碰触过的地方,忽然间被镀了光,连带混沌的脑袋也灵光了起来。 灵珑转到前院,直接落到三楼的棋语斋。 棋语斋是棋艺轩特意为灵珑准备的,是棋艺轩棋艺最精湛的所在。灵珑将红色木牌悬挂在窗外,刻余功夫,介海便带着棋艺轩的族众们前来拜见。 灵珑脱下纱帽,欢快地抱拳打躬道,“弟子灵珑见过各位师叔师伯,多日不见,各位前辈别来无恙啊!” 介海捋着胡须嗔怪道,“族长大人这般拘礼,可是要师伯这把老骨头带头行那叩拜礼不成?” 灵珑撇嘴摆手道,“师伯,您老就别折煞弟子了。弟子今日本为挑衅之事而来,您若再挤兑弟子,弟子可要走了。” 灵珑作势要推窗,介海忙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你这机灵丫头,惯会使坏欺负自家人。” 灵珑得逞转身,少不得问起踢馆之事。 介冰凝眉道,“那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估摸着不是苍玄人士。昨日我同师兄去了苍南,留守的棋师皆不是敌手,这才给族长递了消息。” 灵珑掀了衣摆端坐棋盘,眯眼吩咐道,“师叔,今日他若再来,带到棋语斋便可。”语毕,取了纱帽戴上,合眼陷入了冥想之中。 半个时辰后,棋语斋被人踹开。 灵珑抬眼看去,瞬间了然。怪道介冰说此人不是苍玄人士,单凭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便知此人来自番禹,那么巧,她正识得此人。 灵珑不动声色,朝着来人云手道,“公子请坐。普通棋局百两黄金,自带残局千两黄金,公子自选便是。” 男子魅惑佞笑,“残局?你可真的会解?” 灵珑但笑不语,只维持着云手的姿势。 男子仰天大笑,朝着身后驼色衣裙的女子挑眉道,“兰朵,将爷带来的残局摆上。” 那女子冷然应声,闪身来到棋局之上,三两下便将残局摆了起来,自始至终未曾抬眼看过灵珑。 灵珑垂眸浅笑,打量着棋局轻声道,“公子将赌资放下,这棋局便可开始了。” 男子侧头一撇,那女子便将银票拍在了石案上。 灵珑拈在手中点着数目,女子轻蔑冷哼,男子得趣打量。 灵珑全然不顾,待将银票核验清楚,随手揣进怀里,含笑挑眉道,“请公子赐教。” 男子掀了衣袍就坐,并不着急落子,倒挑眉打量着灵珑,“小姐缘何蒙着面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再丑陋,也要感怀父母的恩德才是。” 灵珑语音含笑道,“公子既有这般闲心,想来对这棋局胸有成竹。如此,小女子便不客气了。”说罢,将手中捏着的那粒白子轻轻地放在右纵第三位。 右纵第三位主生杀,看似凶险,实则关联全局,向后可守,向前可攻,且攻守间可随时转换,乃活棋引棋之关键也。 男子立时沉了脸色,凝眉冷笑道,“小姐真是深藏不露啊。” 弹指一挥间,左纵第三位便多了一粒黑子。 接下来,灵珑右纵二,男子便左纵二,灵珑天玄三,男子便天玄三,反复几次后,灵珑不由抬眸打量眼前玩世不恭的男子。 男子斜靠椅背之上,环胸邪笑道,“小爷的棋,小爷就爱随心所欲。” 灵珑但笑不语,纵观整个棋局,便将攻势落在了敌营腹地。 男子亦步亦趋地追随,只待灵珑将白子落在纵横底线之时,手里的黑子却迟迟无法落下,只因那处早被白子侵占着,他竟混忘了这是一副残局。 男子拍掌大笑,“不错,竟能引着本殿上当。” 灵珑轻眯眼睑,果然没有错认,只白子不及放下,凌厉的剑气便朝着她的胸膛刺过来。 灵珑翻身躲过,棋子一弹,长剑应声而落,那女子狼狈地握着手腕,满眼恨意地瞪着灵珑。 灵珑舒展衣裙,翩然落座,“若怕泄露身份,便不要出来招摇。此处是棋艺轩,姑娘若担心疏懒了身手,本小姐倒可以唤家丁们出来,虽未必及得上小姐,拖延到棋局下完,想来不成问题的。” 介海等人虽废了内息,有着功法底子在,对付几个目中无人之辈,自然不在话下。 灵珑浑身冒着森寒之气,那女子顿觉压迫,不由怯怯地看向了男子。 那男子手臂一挥,灵珑释放的内息瞬间化解,然而那女子却颓然倒地,男子斜睨喝道,“滚下去,本王的规矩,从来不包括擅自做主。” 女子拖着胳膊狼狈道,“是,奴婢知错了”,竟隐隐带着妖娆之姿。 男子云手淡笑,“小姐,婢子不懂事,莫要搅扰了小姐的兴致才是。” 灵珑不予理睬,直接将白子落在了棋局上,傲然挑眉道,“公子,三招之内,这棋局必能完结。” 男子勾唇狞笑,“如此,本王拭目以待。” 虽桀骜不驯,到底生了警惕之心,浸淫了全部的心思入棋。 灵珑将棋子捏在手间,不去理睬男子的布局,端着茶水轻啜之时,“啪啪啪”三声,棋局上的白子顿时消失不见,而被白子围拱的黑子,竟隐隐移动着位置。 男子顿时骇然,不由自主地揉着眼睛,这棋局变来变去,最后却是自相残杀之势。 男子阴狠地咬牙,一拳拍向棋局之上,灵珑轻挥衣袖,整个棋局慢慢闪现,黑子竟然全军覆没了。 男子捏了一粒黑子轻轻抛接,灵珑垂眸捡拾着棋子,忽觉一阵风吹向面部,衣袖挥舞间,勾唇讥讽道,“不知公子是哪国的殿下,按照咱们苍玄的习俗,随意窥探女儿家的面容,实乃登徒子行径。” 面前的男子是番禹国的二皇子嘉木赤勒。番禹国递了和谈书,前来谈判的便是这位二皇子。只不过,苍玄国与番禹国商定的入京之日是三日后,可这二皇子竟提前到达了京都,还跑到她的棋艺轩惹是生非。 灵珑想着墨连玦为筹备和谈事宜忙乱不堪,对嘉木赤勒终究生起了几分腻烦。 窥探不成,嘉木赤勒顿觉失望,“不过就是瞅一眼,苍玄国的女子真是扭捏。” 灵珑凝眉不快道,“小女子开得是棋社,公子若不下棋,自请便是,以免耽误爱棋之人切磋棋艺。” 嘉木赤勒挥袖冷哼道,“棋社如何,红馆又如何。本殿瞧不上便罢,若瞧上了,即便是你们皇上也得乐呵呵地送给小爷暖床。唔,本皇子忘了,你们苍玄如今可没有皇上,如此说来,本王想如何便如何。” 嘉木赤勒有恃无恐地去摘灵珑的面纱,灵珑一脚踹去,正中嘉木赤勒的腹部。嘉木赤勒趔趄几步,那驼衣女子便趁势攻了过来。 灵珑单手出拳,那女子直接被砸向了墙壁,立时呕出一口鲜血。可她立时挣扎起身,便同嘉木赤勒联手朝着灵珑攻击。 灵珑招式间虽带着杀意,却不得不留着余地。毕竟嘉木赤勒为和谈而来,若死在苍玄国,只怕会又要触发战事。 介海等人听到动静,隔着门扉问询道,“夫子,发生了何事,可要我等助你?” 灵珑挥拳打向嘉木赤勒,踢腿踹向驼衣女子,朗笑讥讽道,“海叔,本小姐陪着宾客切磋两下,若打碎了杯盘桌椅,向这位公子讨要便好。” 介海笑呵呵道,“好咧,海叔就在门外候着,夫子切磋完,招呼一声便是。” 灵珑脆生生应着,拳脚之间越发凌厉,嘉木赤勒很快便挂了彩,靠在墙上轻咳道,“倒是个性子火辣的小娘子,唔,颇得小爷的脾性。” 灵珑收回拳脚,体态优雅地落座棋桌旁,“多谢公子赐教,慢走不送。” 嘉木赤勒擦拭着唇边血迹,摩挲着下巴挑眉,“小娘子,凭你这性子,只怕在苍玄找不到汉子,不若跟着本殿,虽不过是二十九房小妾,到底无须为生活奔波,怎么样,考虑一下?” 灵珑举着茶杯轻叹,忽然歪着脑袋指向那驼衣女子,“那么皇子,请问这位姑娘是第几房?” 嘉木赤勒一时惊愕,那女子委屈撇嘴道,“爷,莹莹是第二十一房。” 灵珑摇头咋舌道,“可怜见的,这姑娘生得极美,皇子却连第几房妾室也记不住。本小姐丑陋无盐,倒不去遭那份闲罪了。海叔,进来盘点损失吧。” 介海推门进来,略微打量两眼,哀叹不已道,“这位少爷,您打碎的是妆点楼灵夫子亲绘的杯盘,小店是五万两淘换的,至于这桌椅,便算小店倒霉吧。” 嘉木赤勒似笑非笑,那女子出言不逊道,“莫说什么灵夫子天夫子的,一套破茶碗敢叫价五万两,莫不是欺负我们初来乍到?” 介海脸色阴沉道,“姑娘说话请注意分寸。妆点楼便在临街,小店不稀罕银子,索性请姑娘赔一套一模一样的。” 那女子还要分辨,嘉木赤勒眉目一凛,那女子立时噤声,乖乖退到了嘉木赤勒的身后。 嘉木赤勒自若地坐到石案上,朝着灵珑云手道,“再下一局,这次,我们下普通棋局。” 灵珑含笑颔首道,“自然可以。老规矩,先押赌资。” 驼衣女子将银票拍在软塌上,介海先一步捻起来数着,边数边朝着广纳吩咐道,“去通传,便说夫子斗棋,请楼里的棋师门都来观摩。” 广纳乐颠颠地走了,眨眼间,便带着一众棋师躬身入内。 灵珑哭笑不得,朝着嘉木赤勒挑眉道,“公子可介意?” 嘉木赤勒当然介意,若只有灵珑一人,尚可推说讨好佳人,故意输了棋局;可若当着众人的面儿输了,只怕自后再不能跨足棋艺轩了。 嘉木赤勒心中愤懑,可如今骑虎难下,便只得故作潇洒地摆了摆手。 ------题外话------ 恢复更新,对于这些日子的懒散深表歉意,不过这就恢复了,谢谢各位的守候,么么哒。 正文 230 下马威 嘉木赤勒能打败棋艺轩的棋师们,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灵珑少不得谨慎应对,嘉木赤勒则咬唇调戏道,“嗳,我说,假若本殿赢了,你便取了这纱帽如何?” 灵珑将白子点在局中,狡黠娇俏道,“殿下这是要赌彩头?” 嘉木赤勒耸肩颔首,灵珑朝着介海打了个眼色。 介海轻挥衣袖,朝着嘉木赤勒躬身拱手道,“回这位公子,我家夫子赌彩,少说要十万两黄金,且不准赊账,公子可想好了?” 驼衣女子跺脚冷哼道,“公子,凭她是什么天仙妙人,见一面便敢要十万两黄金,倒真真是恬不知耻的。” 介冰喝道,“休得无礼。这位姑娘,赌彩头凭的是你情我愿,姑娘出言不逊,可是认准了咱们棋艺轩的人好欺负?” 介冰话语刚落,族众们不动神色地凝聚了戾气,驼衣女子下意识地缩着肩膀。 嘉木赤勒危险地眯眼,但见灵珑百无聊赖地揉搓着棋子,本欲再打趣两句,待灵珑将白色粉末洒在地板上时,立时阴沉了脸色狞笑道,“小姐好功法。” 灵珑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小手,“本小姐嘴笨,只这么点子蛮力,不得不拿出来献丑了。” 嘉木赤勒知晓灵珑在警告他,忽然朗声大笑,少时又恢复了放荡不羁,故作风流地云手道,“好,本殿绝不乱来,小姐请。” 灵珑静心下棋,族众们真正见识到了自家族长的棋艺。灵珑的棋艺本就精妙,如今能将阵法之玄绝融会贯通,自不是寻常棋师可比拟的。族众们看得津津有味,介海和介冰相视一眼,忍不住欣慰地颔首。 大半个时辰后,黑白之间隐隐有了悬殊。 嘉木赤勒苦苦支撑,却被灵珑压制得死死的。 灵珑本欲速战速决,抓棋之时才发觉,她的棋盒竟然空了。她顿觉失策,震慑人归震慑人,棋子糟蹋多了,这会子要如何下棋呢。 棋盒空了,断没有中途增补的道理。 族众们忍不住忧心,驼衣女子得意洋洋道,“哼,小姐的棋子没了,可要认输?丑八怪大白天下,唔,本姑娘是否该到街上唤些人来。” 灵珑则似笑非笑地挥了挥衣袖,虚空一抓,手腕翻转时,手心里便多了两粒白子,正是早些时候用来击打驼衣女子的那两粒。 嘉木赤勒含笑眯眼,驼衣女子闪了闪眼神,强装镇定道,“两粒而已,且看你如何赢棋。” 介海和介冰呼了口气,两粒,足矣。该布局的早已布局,决定胜负,只看这最后的两粒。 灵珑翘着小脚轻晃,朝着广纳招手道,“广纳,替姐姐倒杯茶。” 广纳讷讷应声,颇为镇定地端着茶水过来。 灵珑啜饮一口,朝着嘉木赤勒轻笑道,“本小姐有事,不奉陪了”,说罢,直接将两粒白子丢入棋局,推开窗户,飘摇而去。 嘉木赤勒伸手去抓,只觉白纱拂过手掌,带着点子清凉和些许失落,不及回神,介海已然眯眼冷笑道,“我家夫子既先落下棋子,余下的,不拘子数,不拘招数,公子自请便是。” 驼衣女子略带兴奋道,“公子,快,且与他们瞧瞧您的本事。” 嘉木赤勒垂眸凝视棋局,沉吟良久后,便将黑子扔回了棋盒,“是在下输了,棋艺轩果然是卧虎藏龙。” 介冰躬身拱手道,“公子客气,二位在柜上结完账便可自行离开,恕不奉陪。” 棋语斋很快安静下来,驼衣女子跺脚不满道,“公子,你为何谦让她?莫不是真的瞧上了那位小姐?” 嘉木赤勒将驼衣女子扯入怀里,摩挲着她的俏脸失笑道,“红鸾,若是红娥在这里,定然能看出,这棋局早已了了。非本殿谦让,乃徒劳也。” 红鸾心中酸涩,她不懂棋,这会子倒显得拙笨了。 嘉木赤勒没心情安慰红鸾,视线不由转向了窗外。虽不能一睹佳人容颜,单凭那黄莺出谷般的嗓音,便知是难得的美人。一时心痒,一时轻叹,想着改日定要再次造访棋语斋。 灵珑从棋艺轩离开,直接回到了靖王府。 颜松吃了一惊,来不及行礼,灵珑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可她前脚刚踏入,便惊愕地顿在原地。 书房里有不少人,原来墨连玦正在跟幕僚们议事。 墨连玦难掩心喜,墨世钧和孟之郎等人则满眼打趣。 灵珑尴尬地挠头,挥手准备退出来。墨连玦却起身吩咐道,“按计划行事吧,若有旁事,改日再议。”说罢,牵起灵珑的小手跨出了书房。 少时,灵珑被安置在卧房,忙将嘉木赤勒提前抵达京都的事儿告诉了墨连玦。 墨连玦吻着灵珑的脸颊轻笑,“便是为着此事?” “嗯!”灵珑重重点头,见墨连玦并无惊讶之色,便知他定然得到了消息,索性慵懒地躺在榻上,踢蹬着小脚磨蹭道,“唔,好些日子没回家了,真舒服。” 墨连玦一时软了心神,俯身将灵珑揽进怀里,抵着她的额头魅惑道,“可是想我了?” 这几日忙乱,墨连玦回璃园时,灵珑早已睡下,他起身时,她又尚未清醒,这样算来,约莫有五日未见了。 灵珑蹭着墨连玦的胸膛轻声应着,墨连玦翻身躺在榻上,灵珑便趴伏在墨连玦的胸膛上,摸上他略微憔悴的俊脸打趣道,“如此不修边幅的靖王爷,本王妃倒是第一次见。” 墨连玦用胡渣磨蹭着灵珑的小手,灵珑痒得直躲,墨连玦却抓住她的小手舔吻了起来。 灵珑痒得不行,直接扑身上去,用娇艳欲滴的樱唇解救了小手。 墨连玦得意地勾唇,压着灵珑的后脑肆无忌惮地吻着。 本是新婚燕尔,多日不见,少不得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一番。 半个时辰后,墨连玦餍足地抚触着灵珑的小身子,灵珑踹了踹墨连玦的腿,撇嘴撒娇道,“墨连玦,腰酸。” 墨连玦失笑,大掌运行内息之力,轻柔地替灵珑揉捏着柳腰。 灵珑舒服地轻叹,眯起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昏昏欲睡之时,却感觉那大掌在身子上四处游移,她一时羞赧,不由睁开眼睛嗔怪道,“墨连玦,不许你再混闹。” “好,不混闹。”墨连玦邪魅地笑着,兀自用胸膛磨蹭着灵珑。灵珑虚弱地抗议两声,情之所动,倒主动揽上了墨连玦的脖颈。 墨连玦得趣,闹腾得愈发狠了些。 灵珑娇媚地求饶,被墨连玦逗引着喊“玦哥哥”,玦哥哥顿觉畅快,将灵珑的纤腰箍得更紧了些。 且说嘉木赤勒从棋艺轩出来,没有回驿站,竟大摇大摆地晃到了丞相府。 东升将人拦下,嘉木赤勒便靠在石狮子上叫嚷道,“灵相,灵翰霆,赤勒来访,咱们是老交情,倒莫要如此绝情的好。” 东升察觉到嘉木赤勒来者不善,一方面好言相劝,另一方面则遣了东海去墨轩苑禀告。 福管家脚步轻缓而来,朝着嘉木赤勒躬身拱手道,“何人求见相爷,烦请报上名来。” 红鸾傲然扬眉道,“我家主子乃番禹国的二皇子,快让你家相爷出来迎接。” 福管家打量着嘉木赤勒,伟岸桀骜不说,确实透着股子尊贵气质。他不理会红鸾,却朝着嘉木赤勒眯眼轻笑道,“原来是番禹国的皇子,只可惜皇子未曾提前下帖,我家相爷朝务繁忙,自不会日日闲赋家中的。” 嘉木赤勒轻勾唇角道,“你是在指责本殿失礼吗?” 福管家笑而不语,红鸾轻啐一口,挥舞着鞭子袭向福管家的门面。 福管家不躲不闪,鞭子行至半途,却被颜鹤抓在了手上。 “皇子?我呸,凭你是阿猫阿狗便敢冒充皇子吗?”颜鹤眉目一凛,扎着马步奋力一扯,红鸾便顺着鞭子砸到了门庭上,映衬着那红漆木门越发艳色了。 嘉木赤勒飞身而上,拳脚凌厉地袭击颜鹤。 颜鹤左闪右躲,虽有些狼狈,嘉木赤勒却占不到便宜。可嘉木赤勒本受了伤,拖得时间越长,出拳便越慢,到底让颜鹤钻了空子,一拳打在了肩膀上。 嘉木赤勒粗鲁地甩着臂膀,红鸾跑过来关切道,“殿下,您怎么样?” 嘉木赤勒邪狞地笑笑,扯起红鸾的腰身,跃然离去。 颜鹤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那拳头要真砸在身上,他这小身板只怕经受不住。 东升踢了踢颜鹤的小腿打趣道,“嗳,颜小管家,功夫不错啊。” 颜鹤侧身不理人,待缓了气息,纵身便要离去。 福管家抬手一扯,颜鹤狼狈地摔在地上,溅起阵阵尘土,“颜小管家,你服役的时辰未到,便想中途溜走不成?” 颜鹤气急败坏道,“福伯,那是嘉木赤勒,他提前来了苍玄,我必得告诉王爷知道。” 福管家拎起颜鹤扔进门内,朝着东升吩咐道,“东升,你去靖王府传信。” “好咧!”东升咧嘴大笑,在颜鹤的瞪视下,离了丞相府。 室内风光旖旎,颜松站在窗户下羞臊得满脸通红。嘉木赤勒拜访丞相府,他自然要传达给王爷。可王妃好容易回府,他竟有些不忍打扰。 颜松正在犹豫,图嬷嬷捧着汤膳过来,听闻房里的动静,忙将颜松扯到一旁笑道,“傻小子,不许去。喏,这碗汤羹,待王爷出来一定端给他。” 颜松凝眉道,“嬷嬷,您别闹我,颜松有正经事要禀告。” 图嬷嬷扯着颜松的耳朵笑骂,“说你傻还真的傻,如今除了生小主子的事儿,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抵不过。” 颜松顿时惊愕,嘴唇翕动道,“行吧,喝与不喝,端看王爷的意思了。” 日头渐渐西沉,灵珑悠然转醒,便见墨连玦坐在窗下批阅文本。她侧身向外,凝视墨连玦略微严肃的侧脸。他清减不少,朝中的事儿必然不能省心。只他不说,她便不问。他需要时,她陪伴在侧便好。 灵珑含笑沉吟,回眸之际,本该在窗下办公之人,却豁然出现在眼前。她一时惊诧,不由浅笑着勾唇。 墨连玦勾了勾灵珑的琼鼻打趣道,“知晓你心悦为夫,却不知你心悦为夫至这般魂不守舍。” 灵珑咬向墨连玦的手,墨连玦却并未同往常那般闪躲。 灵珑含着墨连玦的手指,咬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时无措,那委屈怯懦的小眼神竟莫名地勾人心魄。 墨连玦呼吸渐重,灵珑一时傻眼,红着小脸将手指吐出来,转身便翻向了床榻的最里侧,颇为警惕地盯着墨连玦。 墨连玦失笑摇头,平复着心神嗔怪道,“胆小鬼。” 灵珑咬着被角反驳道,“你才是胆小鬼。” 墨连玦作势要扑上去,灵珑扯着嗓子便要尖叫。 墨连玦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小嘴,咬着她的耳际轻叹道,“臭丫头,你想让府里的人都知晓吗?” 灵珑忙不迭摇头,墨连玦松开手,点着灵珑的额际叮嘱道,“珑儿,嘉木赤勒造访丞相府,只怕墨连竹要有所行动了。不若请岳父岳母去大悲寺礼佛,京都的喧闹,留给我来应对便好。” 灵珑收敛笑容,凝眉低语道,“到了西林陵,倒愈发便宜他行事了。” 墨连玦冷然道,“他只当他还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呢!” 灵珑扯了扯墨连玦的手臂沉声道,“嘉木赤勒暴露了身份,只怕明日便会递送拜帖。和谈事宜,可商议妥当了?” 墨连玦挥袖轻哼道,“七贝勒提议和亲,皇叔暂未同意。” “和亲?”灵珑凝眉道,“你便也同意和亲吗?” 墨连玦摸着灵珑的小脸轻叹道,“你定是担心十妹和十一妹。你放心,苍玄本是战胜国,和谈之事,倒不是嘉木赤勒能随心所欲的。” 灵珑抱着墨连玦的腰身轻叹,“怕只怕墨连竹从中作梗,他既能因为父亲的推拒,遣了嘉木赤勒上门混闹,未必不会借着和谈之事,再出幺蛾子。你别忘了,长亭侯府虽看似明哲保身,孟之郎出入靖王府的事儿,却不是秘密。” 正文 231 胆大包天 前天夜里,墨连竹曾夜访丞相府,承诺若有朝一日登基为帝,定要许灵珑皇后之位。灵翰霆言辞拒绝,岂知今日便迎来了嘉木赤勒的到访。 灵翰霆曾因私通敌国被乾帝打入天牢,后来虽因为证据不足被放了出来,然嘉木赤勒偷偷潜入京都,不拜会庆亲王,不呈报礼官,却独独撵上了丞相府,通敌卖国之事,只怕又要被翻检出来了。 灵珑微微凝眉,墨连玦捏着她的包子脸轻笑,“岳父大人为官多年,岂是墨连竹想算计便能算计的。乖,且回府去,莫让岳父岳母等太久。” 灵珑拍掉墨连玦的大掌,撇嘴不满道,“哼,现如今,竟学会隐瞒我了。” 墨连玦忍不住失笑,“你呀,惯会编排我。” 灵珑得意扬眉,豁然掀开被角,激得墨连玦险些又要扑上去。 灵珑魅惑地轻笑,取了衣裙缓慢穿戴着,先是兜儿,再是里衣。那雪白的肌肤,娇媚的神色,看得墨连玦心痒难耐。 墨连玦下意识地伸出大掌,灵珑身子轻旋,那月白色衣裙便将诱人的身段整个包裹了起来。 墨连玦顿觉可惜,灵珑捂着腹部咯咯直笑,推开窗户,飞身离去。 嘉木赤勒拜访丞相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府各院都在猜忌,员外府却巴巴遣了孙二少陪着灵紫凝回娘家。 灵珑甫一进门,便见灵紫凝引着孙二少不急不缓地走着,身旁自有小丫鬟端着礼物随行。想必这条路,定要走上好一会子。 灵珑掩唇轻笑,本欲抄小路回璃园,孙二少却朗声招呼道,“妹妹,原来你也在府里啊!” 灵珑回身颔首,灵紫凝却不阴不阳道,“夫君有所不知,妹妹在府里好一阵子了,说是住对月,谁知道是不是失宠了。” 灵紫凝话音刚落,忽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跌落面纱不说,那面纱还飘飘摇摇地落在灵珑脚下。 灵珑挑眉轻叹道,“不年不节的,大姐姐这般大的礼数,倒叫本王妃受宠若惊了。” 灵紫凝掩着唇角恼羞成怒,“贱人,是不是你做了手脚?怎么,被我说着了吧,一个乡下丫头,不过是月老瞎了眼,凭白让你捡了便宜。想要得宠,我呸,凭你也配。” 灵珑瞬间沉了脸色,孙二少忙扯着灵紫凝怪责道,“少说两句,你是大家小姐还是泼妇啊!” 孙二少自觉丢脸,灵紫凝却误会他偏向灵珑,索性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贱人骑到我头上,你做夫君的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小贱人,招蜂引蝶……” “啪啪”两声,灵紫凝的骂声戛然而止。 途经的奴仆探头探脑,但见灵紫凝的嘴巴里含着一大一小两颗石头。 大的,自然是灵珑踢的,至于小的…… 灵珑看向影墙后,身着褐色短打衣衫的颜鹤冷着脸子过来,朝着灵珑躬身拱手道,“王妃,可要拔了她的舌头?” 灵珑但笑不语,孙二少忙躬身求饶道,“妹妹,本是同根生,万望手下留情才好。” 灵珑居高临下地盯着灵紫凝,灵紫凝虽有些害怕,却强撑着不肯求饶。石头依然含在嘴里,这会子,竟有些不敢妄动了。 灵珑讥讽地勾了勾唇角,“颜鹤,欺辱王妃者,该如何责罚?” 颜鹤冷凝道,“轻者,赏一百大板;重者,拔了舌头,丢到后山喂野兽。灵紫凝三番两次侮辱王妃,王妃虽宽厚,到底要为靖王府树立威望,依奴才看,既是王妃庶姐,给个痛快倒也罢了。” 给个痛快?这是要她的命吗? “不,你敢!”灵紫凝吐出带血的石块,颤抖地摇头。 芳儿怀孕,灵紫凝心情欠佳。她不过想借着欺辱灵珑,发发郁结之气,未曾料想,向来懒怠理会的灵珑,竟真的要拿捏她的错处。 灵紫凝一时慌乱,求救似的看向孙二少,“夫君,救我。” 孙二少唬了一跳,灵紫凝虽不得他的心思,可若没了她,只怕他立时又要被打回原形了。想到此处,他只能满眼祈求地看向灵珑。 灵珑尚未言语,颜鹤便负手冷哼道,“不过是个没品没阶的工部行走,倒也敢污了王妃的耳朵不成?” 孙二少噎了一下,灵珑看着颜鹤那般有气魄,险些要拍手喝彩。可她既打定主意要惩戒,表面功夫当然要做足。 灵珑掩唇轻咳,孙二公子以为灵珑在警告他,立时便有些瑟缩。他这差事是杨振刚安排的,每月领取五十两银子的小差,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当然比不得。他暗恨当日有眼无珠,对着颜鹤那张冷峻的小脸,越发不敢出声了。 灵紫凝见孙二少那般窝囊,忍不住咬牙暗恨。可她忘了嘴上有伤,立时疼得龇牙咧嘴,竟滚落了两滴热泪。 灵珑挽上冰儿的手腕,摇头咋舌道,“可怜见的。好歹是姐妹,如今又受了伤,大姐姐道个歉,今日这事儿便算了了。” 灵紫凝握紧双拳挣扎着,孙二少急急打眼色,灵紫凝抬眸一瞪,转身便朝后跑。 灵珑手指轻弹,一黑一白掠过,灵紫凝重新跌回地上,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杨玉燕急慌慌地跑来,掩着帕子轻讽道,“吆,靖王妃好威风啊。跑到丞相府耍威风,靖王府的奴才果然不中用。来人,扶大小姐回去,这点子眼色都没有,凭白吃干饭了。” 灵珑含笑玉立,颜鹤沉声爆喝道,“谁敢动,今日这刑罚,一并受了。” 颜鹤年纪小,脾气却大。 庭院里一时沉寂,连梅洛苑的丫鬟也不敢轻举妄动。 杨玉燕面上不挂,尖酸刻薄道,“恶妇养刁奴,如今这世道,真是令人唏嘘。” 颜鹤伸脚一踹,杨玉燕“哎吆”一声,狼狈地跌倒在灵紫凝身旁。 “娘亲,你怎么样,娘亲?”灵紫凝扑进杨玉燕怀里轻眨眼睑。 杨玉燕呻吟一声,拍着大腿哭嚎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堂堂王妃欺负人啦!” 灵珑跳了跳眼皮,“杨姨娘,本王妃可没碰你,你既欢喜唱戏,赶明儿与你搭一处戏台子可好?” 杨玉燕顿时歇了,抬眸便见福管家带着东升等人过来,私下捏了捏灵紫凝的手腕,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冰儿撇嘴嘟囔道,“虽说是姨娘,好歹是高门大户出身,现如今竟这般不知羞臊,真真是没脸没皮。” 灵珑拍了拍冰儿,朝着颜鹤摆手道,“颜鹤,你退下。如今在相府,自然要依着丞相府的规矩来办。” 颜鹤垂首侍立,福管家微微扬眉,东升和东海立时拖出两条长板凳,撸着袖子朝杨玉燕母女走去。 杨玉燕挥舞着手臂破口大骂,“狗奴才,小贱人,你们今日若敢动我们娘俩,威远将军府绝不会轻饶了你们的。” 东升和东海伸手一点,杨玉燕立时没了声响,嘴巴依然张张合合,竟是被点了哑穴。 东升和东海初次使用点穴法,忍不住兴奋地吹着小指。 颜鹤傲然颔首,他二人屁颠屁颠地将杨氏母女拎到长凳上,朝着小厮们招呼道,“兄弟们,五十大板挥起来。” 小厮们争先恐后,灵珑失笑摇头,正欲抬脚离去,灵华非携了绯浓远远行来。 灵珑敛了眉目,灵华非先是面无表情,接着竟豁然笑了。 杨玉燕挣扎求救,灵华非讥讽地勾唇,揽着绯浓远离了庭院。 杨玉燕顿时傻了,任凭小厮将板子落在身上,不过三五下,便晕了过去。 灵珑见东升拎着水桶浇上去,携了冰儿的手返回璃园。 不出所料,灵华非和绯浓,果然在凉亭处等着她。 灵珑莲步轻移,绯浓忙敛裙屈膝道,“妾身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灵珑微微云手,冰儿屈身将绯浓扶起来,故作嗔怒道,“月份尚浅,这般不节制,若然有了妨碍,倒叫王妃心中难安。” 绯浓含羞嗫嚅道,“是,是妾身糊涂了,还望王妃见谅。” 灵珑拍着绯浓的小手轻笑,“无须多礼,本是一家人,短缺什么,只管告诉冰儿姐姐便是。” 绯浓柔顺地应声,灵华非负手上前,邪魅勾唇道,“妹妹出手狠辣,二哥还当妹妹忘了自家人呢。” 灵珑敛裙落座,神色坦然地云着茶杯,“二哥,私下放利,其罪当诛。二哥如今任职刑部,不会不懂苍玄律法吧?” 灵紫凝的嫁妆被掉包,少不得回丞相府混闹。杨玉燕被吵得头痛,索性砍了灵华非的钱财匀给了灵紫凝。灵华非得了消息,直接在梅洛苑摔了瓷碗。杨玉燕无奈,东拼西凑,好歹补齐了灵华非的聘礼,这才消停了。可她手里拮据,不得不四处想折,倒随着将军夫人,放起月利来。灵紫凝眼馋心热,竟私下将嫁妆变卖安置,跟着杨玉燕干起违法暴利的事儿。 灵华非挑眉轻哼道,“各府各院,旁人能有多干净。” 灵珑轻嗤道,“旁人敢借着靖王府的名头放利?二哥,你真当墨连玦好脾气不成。” 灵华非立时骇然,他只当利息有他一半,便任由杨玉燕和灵紫凝去周旋,没想到会惊动墨连玦。墨连玦若知道他知情不报,刑部侍郎的差事,只怕要保不住了。 灵华非垂眸轻叹道,“如今打也打了,二哥失察,日后不准她们再放便是。” 灵珑颦眉点头,灵华非眉心微凝,那可是很大一笔收益啊。 绯浓见气氛沉闷,忙躬身屈膝道,“王妃,妾身该喝安胎药了,这便不打扰了。” 灵珑含笑虚扶道,“姐姐快去吧,不过是药三分毒,安胎药也不易多食的。” 绯浓不迭应声,携了灵华非离开了凉亭。 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一身劲装的阿香便出现在石案旁,“王妃,契书拿到了。” 冰儿将契书递给灵珑,灵珑约略翻看两页,顿时沉了脸色。这般重的翻利,偿还利息尚且困难,本金更是妄论。难怪朝廷要取缔放私利之事,如此盘剥,只怕要害得百姓走投无路了。 “毁了吧!”灵珑将契书拍在石案上,阿香拱手应声,一把抓起契书,转眼便不见了。 冰儿艳羡地喃喃道,“阿香姐好厉害啊。” “自然厉害。”灵珑轻笑,阿香是暗卫队唯一的女子,生得冰清玉洁,端得英姿飒爽,虽黑衣黑袍,竟丝毫不减风采。 冰儿双手托腮,满是憧憬,“若冰儿也这般能干该有多好。” 灵珑掩唇偷笑,许是受了话本子的影响,冰儿也曾嚷嚷着要学武。只可惜,靖王府的侍卫都吓怕了,冰儿连马步也扎不稳。 冰儿嗔怪地睨着灵珑,灵珑喊了句“好姐姐”,冰儿立时心软,倒乖乖伺候灵珑饮茶。 且说杨玉燕和灵紫凝身骄肉贵,没打两下便昏死过去。小厮们倒也不着急,昏了便泼水,实在不行,便往水桶里多多地加盐,定要保证二人是清醒的,这板子才能加身。 颜鹤环胸监刑,小厮们都期待能得到颜鹤的指点,更是卯足了劲儿的折腾她二人。杨玉燕和灵紫凝泣不成声,可灵华非不见踪影,孙二少又躲得远远的,她二人绝望不已,到后来,竟是泼了盐水也醒不来了。 东升挠着乱发吭哧道,“颜小管家,不如,算了吧?” 颜鹤沉声道,“多少了?” 东海忙举手道,“四十六!” 这般不经打? 颜鹤凝眉不语,福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颜鹤背着小手离开了。 福管家失笑,转身吩咐道,“送回去吧。” 东海和东升脚底抹油,福管家只能遣了两名小厮,将杨玉燕和灵紫凝抬回了梅洛苑。 灵华非冷眼看着,指着怯生生地小丫鬟吩咐道,“你,去梳洗,你,去请大夫。” 小丫鬟应声离去,绯浓挽着灵华非的手腕撒娇道,“少爷,妾身累了。” 灵华非拦腰抱起绯浓,绯浓故作惊吓道,“呀!少爷,你惊着妾身了。” 灵华非撕磨着绯浓的脖颈邪笑,“浓儿胆子大,性子急,爷不过抱一抱,岂能真的惊着了。” 绯浓咬着灵华非的唇瓣呢喃道,“爷,你惊着孩子了。” 灵华非顿觉扫兴,绯浓凑近他的耳际低语了几句。 灵华非一时心颤,竟不顾杨玉燕和灵紫凝的死活,抱着绯浓便回到了舒默阁。 正文 232 刮目相看 夜间,灵珑正在作画,墨连玦掀了帘子进屋。 灵珑欲弃了画笔上前,墨连玦摆手推却,自行备水梳洗。待收拾妥当时,灵珑刚好落下署名,这春游图便算得了。 墨连玦替灵珑揉捏着肩膀轻笑,“听说今日,靖王妃发威了?” 灵珑顺势靠进墨连玦怀里,眯眼轻哼道,“风起云涌之时,虽不指望她们帮衬,若想趁机算计,哼,本王妃也不是好相与的。” 墨连玦揽着灵珑的小身子失笑,“你呀,嘴硬心软。” 若交给暗卫,岂会是五十大板这么简单。 灵珑回身瞪眼,但见墨连玦带着了然于心的笑,一时语塞,只好扑进墨连玦怀里嘟囔道,“到底要顾念丞相府的声名才是。” 墨连玦抚触着灵珑的发旋轻叹,“只盼她们能惦念你的好。” 三更天,灵紫凝率先醒来,声若细蚊道,“口渴,水,茶水。” “是是!”值夜的小丫头讷讷称是,倒了一盏冷透了的茶水递给灵紫凝。 换了往日,灵紫凝定然要将这小丫头磋磨死,可她如今疼得直冒冷汗,囫囵吞枣地喝了茶,哑着声音颤道,“再来一杯。” 接连喝了好几杯,终究是恢复了精神。 灵紫凝环视房内,瞪圆了眼睛问道,“姑爷呢?” 小丫鬟颤巍巍地回道,“回紫凝小姐,姑爷一早便走了。” 灵紫凝咬牙暗恨,“可说了什么?” 小丫头慌忙摇头,“奴婢不知。” 灵紫凝捶打床铺,一时牵扯到伤口,痛得哼嗨直叫。 小丫鬟怯生生地靠在门后,灵紫凝面目狰狞道,“小蹄子,你是死的不成,去拿湿帕子来。” “嗳,嗳,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小丫鬟溜着墙角夺门而出,灵紫凝撕咬着被角发泄,灵珑,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她想着夫君婆娘不疼,父母兄弟不爱,顿觉悲戚,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可哭着哭着,她便笑了。总有一日,她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踩进泥沙里,拔也拔不出。 灵紫凝这般腹诽,五脏六腑都舒畅了起来,索性抱着被角吭哧吭哧地狞笑,倒将那值夜的小丫鬟吓得不敢进门。 嘉木赤勒出使苍玄国,礼部自然要准备接风宴。 可宴会过去大半个时辰,依然未见嘉木赤勒的身影。 苏艳洛嚼着苏荷糕轻嗤道,“不过是个不得宠的二皇子,还真把自个儿当人物了。” 灵珑看向高台之上,许久未见的皇后,倒颇为沉得住气,这会子,竟拉着容妃唠家常呢。此番其乐融融,倒真是少见。 柳诗韵拍了拍灵珑的手腕笑问,“瞧什么呢?” 灵珑挑眉道,“皇后娘娘倒颇为平和。” 柳诗韵笑容微敛,捏了一粒梅香烙塞给了灵珑,“心中有沟壑,面子上的分寸,自会拿捏得更稳妥。” 灵珑勾唇浅笑,刚要打趣几句,便听见值勤太监尖细的嗓音,“番禹国二皇子到。” 灵珑侧目看去,便见穿着番禹服侍的嘉木赤勒跨步行来,随侍身侧的是两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其中一位便是当日的驼衣女子,另一位,倒生得内敛文静。 嘉木赤勒行至高台下,拱手朗笑道,“见过苍玄国皇后。赤勒来迟了,皇后不会怪责吧?” 皇后雍容云手道,“赤勒皇子言重了。皇子为两国修好而来,本宫深感欣慰,这便就坐吧。” 嘉木赤勒豪放地摆手,侧身踱步到女宾席间,摸着下巴四处打量。 今日这接风宴,除了几位公主郡主,皆是皇妃、王妃,嘉木赤勒此番行径,可谓放浪至极。 皇后故作坦然道,“二皇子,你这是做什么?” 嘉木赤勒邪狞道,“昨日有人向本殿提议,说苍玄女子温婉可人,赤勒眼拙,这便瞧上一瞧,若真有入眼的,和个亲也未尝不可。” 那风流姿态,像极了挑拣货物的官客。 朝臣们对嘉木赤勒的狂傲颇为惊诧,皇后却垂眸不语。 庆亲王妃满脸愤懑,敛裙冷色道,“听闻番禹国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真是大开眼界。” 嘉木赤勒拍掌大笑,“庆亲王妃真是伶俐。王妃想说的,只怕是粗野吧。唔,是彪悍还是粗野,本殿无所谓,若真想和亲,改日便将公主们带出来相看吧。” 庆亲王妃气得不行,苏艳洛忙起身帮衬道,“中土人士惯常有自知之明。番禹国虽相距甚远,到底往来数十年。粗野之人便该藏拙,如此没羞没臊,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嘉木赤勒冷凝了神色,红鸾挥剑指向苏艳洛,“你是谁,敢如此对我家殿下说话?今日若不把舌头留下,定将你扔到后山去喂狗。” 墨世钧愤然起身,朝臣们少不得对着嘉木赤勒等人指指点点。 墨连玦握紧酒杯,只见一记白光闪过,红鸾的长剑砸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右手上正插着一根筷子,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灵珑敛着衣裙起身,盈盈玉立道,“你家殿下是谁,在座各位都知道。可你们主仆显然忘记了,这里是苍玄,不是番禹。苍玄以礼相待,皆因你们是和谈来使。若再敢不尊不敬,留下舌头的,便不知是谁了。” 苍玄朝臣顿觉解气,他们从前只当灵珑是红颜祸水,招惹了太子,又招惹了靖王,这会子才发觉,这般英姿飒爽、孑然傲视的女子,只怕许多男子都甘愿臣服。 嘉木赤勒移不开视线,他苦苦寻觅不成,竟在皇宫内发觉了佳人的踪迹。她果然是一等一的美人,那般冷峻的功夫,若伤的是旁人,他真要忍不住拍手喝彩了。 嘉木赤勒压抑着喜悦,朝着红鸾冷声道,“红鸾,向这位小姐赔罪。跟了本殿这么久,竟如此不知分寸。” 红鸾顿觉委屈,嘉木赤勒眉目一凛,红鸾忙拖着手臂跪伏道,“红鸾知罪,请小姐宽恕。” 灵珑眯眼不语,苏艳洛居高临下地摆手道,“珑儿,算了,苍玄向来宽以待人,小小奴婢,随她去吧。” 灵珑看向庆亲王妃,但见她微微颔首,倒也懒怠理会,携了苏艳洛便坐回了席间。 墨连玦悄悄将杯盏放下,阴鸷沉然地睨了红鸾一眼。 庆亲王声色冷然道,“时辰不早了,二皇子若无意用膳,不若回驿站休息去吧。” 嘉木赤勒故作懊恼道,“王爷说笑了。想来是赤勒混闹久了,倒害得诸位失了胃口。如此,赤勒惭愧,倒要好好品尝苍玄的美食才是”,说罢,掀了衣摆就坐,抓起一品龙凤呈祥汤膳喝了起来。 朝臣们松了口气,好歹是和谈来使,若接风宴上闹开,到底难看。 皇后不动声色地品着酥鱼羹,朝着身后略微挥了挥手。 崔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下,皇后身侧立时补上一位同样年长的老嬷嬷。 灵珑挑眉轻笑,墨连竹定然便藏在皇宫内。这般重要的场合,西林陵如何困得住他。 灵珑朝着墨连玦看去,但见墨连玦淡定地端着酒杯轻啜,莞尔一笑,捏了一粒糖酥花生放进嘴里。 嘉木赤勒未发话,红鸾便一直跪在原地,那只象牙筷子依然插在她的右腕,早已染成了血红色。 苏艳洛颦眉冷哼道,“真是晦气。早知如此,便该留在府中陪着成和。” 成和,自然是苏艳洛和墨世钧的孩子,像极了年少时的墨世钧,从小便是儒雅潇洒的模样。 灵珑拍着苏艳洛的小脸嗔怪道,“好嫂嫂,下次莫要强出头,仔细表哥教训你。” 苏艳洛但见墨世钧脸色不善,不由咬着筷子嗫嚅道,“那狂徒对母妃不敬,我自然忍不得。要怪便去怪那二皇子,偏要惹人腻烦。” 柳诗韵挑眉失笑,“妹妹这性子,倒是越发直爽了。想来世子爷宠得紧,一顿训诫倒也罢了。” 灵珑靠在柳诗韵怀里轻嗤道,“训诫?表哥哪里惹得起苏姐姐!前儿她带着和成爬树,表哥不过说了两句,便要哭天抹泪地回娘家,吓得表哥连忙告饶,啧啧,真真是宠得无法无天了。” 苏艳洛羞臊地瞟了眼墨世钧,墨世钧顿觉心软,那脸色倒和缓了不少。 灵珑和柳诗韵相视而笑,姐妹几人旁若无人地笑闹起来。 在上书房时日日混在一处,各自成婚反倒聚得少了。今日难得团聚,倒有不少体己话念叨。 嘉木赤勒虽端正地用膳,眼角余光却时刻凝视着灵珑。那声音,那身手,定然是她没错了。 粉衣女子在嘉木赤勒耳际低语几句,嘉木赤勒凝眉不快,原来佳人竟早已是他人妇。他摇头咋舌,盯着灵珑的视线,越发灼热了几分。 墨连玦冷眼瞧着,危险地眯眼。他轻轻挥手,自有宫人安排了歌舞,偏巧挡在了嘉木赤勒的眼前。 嘉木赤勒一时懊恼,待歌舞散尽,席间早已不见了灵珑的身影。 庆亲王妃得了墨连玦的示意,带着灵珑等人提前离席。 庆亲王和诸位皇子自若地饮酒。朝臣们自以为庆亲王有意表明苍玄国的高姿态,便也配合着饮酒作乐,倒将嘉木赤勒晾在了一旁。 接风宴持续到一更天,庆亲王率先起身宣布了结束。 皇后并无异议,自有宫女引着嘉木赤勒去行宫里休憩,墨连玦和墨世钧相约朝明王府而去。 嘉木赤勒的行宫富丽堂皇,前庭后院均亮着宫灯,照得树木花草影影绰绰。 粉衣女子递了丝绢,嘉木赤勒粗略擦拭两把,丢在桌案上轻叹,“红鸾啊红鸾,本殿曾十分心悦你的任性,今日瞧着,却是腻烦的很。” 红鸾跪在地上抽泣道,“殿下,红鸾只是不想她们奚落您。您那么尊贵,苍玄的人凭什么高高在上。” 嘉木赤勒挑着红鸾的下巴咋舌道,“啧啧,梨花带雨,真是可怜。若觉得委屈,回番禹去。” 红鸾慌忙磕头道,“殿下,您别赶红鸾走,红鸾再也不敢了。” 嘉木赤勒不耐烦地摆手道,“本殿乏了,退下吧。” 红鸾见嘉木赤勒不再提撵她回去的事儿,忙跪伏谢恩,跟着粉衣女子退了出去。 嘉木赤勒闭目养神,刻余功夫,那粉衣女子敛裙进来,行至嘉木赤勒身后,手法熟稔地替他揉捏着肩膀。 嘉木赤勒舒缓轻声道,“伤势如何?” 粉衣女子俯身低语道,“幸而没伤到筋骨,将养半月便会大好了。” “嗯!”嘉木赤勒清淡应声,粉衣女子犹豫着开口道,“殿下可是瞧上了那白子女子?” 嘉木赤勒眯眼轻笑道,“为何如此问?” 粉衣女子委屈撇嘴道,“若红娥没猜错,殿下只怕故意带着红鸾来闹场子。可那白衣女子一出现,殿下立时改了主意。红娥是女子,岂能不明白殿下的心思。” 嘉木赤勒愉快地大笑,随手将红娥扯进怀里,埋在她胸前闻嗅道,“红娥,你真是本殿的解语花。今日打赏你,乖,伺候本殿歇了。” “殿下!你真坏!”红娥羞红着小脸推却。 嘉木赤勒抱着红娥吮吻两下,红娥嘤咛呻吟,那双小手悄悄摸上了嘉木赤勒的外袍。 享受着红娥的服侍,嘉木赤勒粗嘎地呼吸,脑子里想的念的,却是灵珑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 红娥心中不甘,使劲浑身解数伺候嘉木赤勒纾解。嘉木赤勒等不及回到卧房,便在这敞亮的外间翻云覆雨起来。 书柜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嘉木赤勒顿时惊醒,一把将将红娥推到身后,警惕地盯着书柜的方向。 少时,便见一个高瘦的人影从暗处行来,白衣长袍,发髻高悬,正是远在西林陵的墨连竹。 嘉木赤勒*环胸,咧嘴邪笑道,“良辰美景,帐暖芙蓉,太子爷可真会扫兴。” 墨连竹凝眉不快,弃了这一方旖旎,径直朝里间行去。 红娥见墨连竹走了,忙环上嘉木赤勒的腰际,光裸着身子磨蹭道,“殿下,红娥不让你走。” 嘉木赤勒心痒难耐,抱着红娥便混闹起来,竟是比寻常日子还要威猛,搅得红娥*不止。 良久后,嘉木赤勒终于餍足,捡了红娥的衣裙随意擦拭两下,扯了长袍朝里间走去。 正文 233 母子离心 翌日,灵珑乘坐轿撵入宫,甫一踏入韶华宫,便然见墨连缨鼓胀着小脸垂泪,地上满是古玩首饰、瓷器玩偶,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彩月见灵珑进来,顿时眼前一亮,“靖王妃,您终于来了。公主从早上开始便不吃不喝,您快来劝劝吧。” 灵珑忙摆手道,“彩月姐姐,公主爱吃云藕羹,你带着冰儿去御膳房做。” 彩月不迭点头,引着冰儿朝殿外走去。 灵珑小心翼翼走了两步,但见墨连缨泪如雨下,忙提气纵跃,一把将墨连缨揽进怀里,“傻缨儿,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用膳啊。你不是常说,气死事小,饿死事大吗?” 墨连缨抱着灵珑哽咽道,“姐姐,我不要嫁给那个二皇子,呜呜呜,缨儿饿死算了,总好过嫁到蛮荒之地受磋磨。” 灵珑微微凝眉,她担忧的事儿总归是来了。嘉木赤勒未必真瞧得上孩子气的墨连缨,可他既然提出来,若想推却,这条件上只怕要好好拿捏了。 灵珑安抚着墨连缨,眼睛却看向了凤仪宫的方向。 凤仪宫内,皇后倚在软榻上,满脸怒容地盯着长凳上的人,“竹儿,谁允许你私自做主了?” 墨连竹自得地云着茶杯轻笑,“母后,用十年的贸易权换取长亭侯府的归顺,竹儿觉得,这买卖并不亏本啊。” “放肆!”皇后拍着软塌爆喝,“本宫曾派崔嬷嬷递了消息给你,你只需允诺嘉木赤勒,事成后将灵珑送上,无须一兵一卒,番禹国便能为我们所用。可如今这般又是为何?墨连竹,你别告诉母后,事到如今,你竟还惦记着灵珑那小妖精。” 墨连竹轻啜着茶盏挑眉道,“母后,用十一换长亭侯府,本是您一早的主意。竹儿不过是把贸易权从五年延长到了十年,怎么能算自作主张呢。况且灵珑不是小妖精,儿臣继承大统,她必是儿臣的皇后。” “墨连竹,你,糊涂东西!”皇后指着墨连竹大骂,浓妆艳抹的容颜立时变得狰狞无比。 崔嬷嬷忙替皇后顺着气,满口宽慰道,“娘娘,有话好好说。本是亲生母子,何故这般针锋相对呢。” 皇后粗重地喘气,墨连竹只端坐喝茶,宽慰话也不曾说上一句。旁的条件他都能答应,只有灵珑不行。 皇后略微平复心神,压着火气轻叹道,“竹儿,灵珑如今是靖王妃,便是没了靖王府,她依然是靖王妃。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将来成了九五之尊,权势美人,应有尽有,何苦拧着灵珑不放呢。” 墨连竹似笑非笑,仰头将清茶灌下,朝着皇后拱手道,“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告退。” 说罢,不待皇后批准,转身便离了皇后的卧房。 皇后气得浑身轻颤,捏着崔嬷嬷的手吩咐道,“去,请赤勒皇子过来用膳。” 崔嬷嬷嘴唇翕动,最后只轻叹了一声,敛着衣裙朝行宫而去。 嘉木赤勒来得很快,随侍身侧的只有红娥。红鸾于昨日夜里暴毙,红娥好歹哭了两声,嘉木赤勒却只叹了句可惜,毕竟红鸾虽然没什么脑子,那小脸却的确是美艳。 皇后见嘉木赤勒旁若无人地揉捏着怀中女子,忍不住垂眸凝眉,抬眼之际却早已恢复了雍容优雅,“赤勒皇子远道而来,今日本宫略备薄酒,还望赤勒皇子不要嫌弃。” “皇后客气。这些菜肴虽少了羊膻味,倒尚能入口。来人,替本殿换酒缸,这般小的酒壶,如何饮得过瘾。” 嘉木赤勒拽着红娥入座,摸着下巴调笑道,“皇后娘娘不介意吧?” 皇后笑容皴裂道,“怎么会。这便用膳吧。” “如此,赤勒不客气了。”嘉木赤勒果然不懂客气,拉着红娥大吃特吃不说,还将筷子插到菜肴中翻搅。 崔嬷嬷端着公筷有些傻眼,皇后顿觉恶心,连崔嬷嬷之前布下的菜品,也觉得难以下咽了。 夜幕渐渐滑落,凤仪宫送走了嘉木赤勒,崔嬷嬷忙端着小钵子递给皇后,“娘娘,血燕羹,多少用点子吧。” “粗鄙不堪,简直粗鄙不堪!”皇后接过小钵子,堪堪用了两口,忙摆手推却道,“本宫没胃口,撤了吧。” 崔嬷嬷规劝道,“娘娘,再吃两口吧?要不,奴婢替娘娘准备奶酪糕?” 皇后凝眉叹气道,“罢了。饿一顿半顿的,饿不死。竹儿那里,不许告诉他知道。” 崔嬷嬷犹豫道,“娘娘,奴婢瞧着那二皇子,只怕不好相与啊!” “哼!这里是苍玄,他再谋算,还能翻出花儿来不成?”皇后眉眼轻蔑,歪在榻上轻眯了眼睛,“他若真能带走灵珑,省得本宫亲自动手了。两座边城而已,本宫给得起。” 嘉木赤勒回到行宫中,便见墨连竹阴沉着脸色坐在外间。 嘉木赤勒拍了拍红娥的屁股,红娥不甘不愿地跺脚,扭着腰肢转到了隔间。 嘉木赤勒就近落座,灌着酒水轻笑道,“太子爷来得好快啊,啧啧,让本殿猜猜,太子爷可是为着皇后娘娘召见之事?嘶,太子爷,那可是你的亲生母后,你如此拆台,只怕不妥当吧?” 墨连竹摆袖冷哼道,“少废话。不管母后答应了你什么,本殿若不同意,你休想得逞。” 嘉木赤勒环胸挑眉道,“威胁我?墨连竹,你当本殿是被吓大的不成!你瞧瞧,这是什么?” 嘉木赤勒将一封信拍在桌子上,信封上赫然写着“嘉木赤勒亲启”几个大字,正是墨连竹的笔迹。 墨连竹瞬间冷然,“嘉木赤勒,你想反悔?” 嘉木赤勒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不,是太子爷想毁约。” 墨连竹抓过那封信撕成碎片,嘉木赤勒晃荡着脚悠哉道,“撕吧,本殿有的是。” 墨连竹沉吟片刻,眯眼问道,“你想如何?” “很简单。协议照旧,灵珑,必须要跟本殿走。” 嘉木赤勒吹着口哨离开,没过一会儿,隔间便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 墨连竹握着椅背的手慢慢收紧,少时,那椅背应声断裂,他拍手狞笑,回望隔间一眼,转身消失在书柜之后。 灵珑护送灵翰霆和古灵儿去大悲寺礼佛,刚跨下马车,便有一个扎着辫子的小乞丐过来,“您是灵珑小姐吗?” 灵珑俯身轻笑道,“我是啊,你是谁?” 小乞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塞到灵珑手里,转身便跑开了。 灵珑将信打开,立时沉凝了脸色,“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赤勒在棋艺轩等你,你若不来,赤勒便请灵相饮酒寻欢。” 灵珑看着那大大的“寻欢”二字,忍不住跳了跳眼皮,此番放浪,倒不负边城风流之名。 冰儿见灵珑脸色不虞,忙凑过来问询,“王妃,不回府吗?” 灵珑缓缓摇头,“不,去棋艺轩!” 灵珑朝着树梢打了个眼色,阿香闪身掠过,灵珑心内稍安,携了冰儿跨上马车。 棋语斋内,灵珑饮着果子茶,挑眉轻笑道,“这么说,那二皇子竟是天天来报到的?” 广纳敛眉沉声道,“是。那红娥姑娘好生厉害,族长若不来,介海师伯便要亲自下场对战了。” 灵珑摇头失笑道,“广纳,去告诉师伯,三分守七分攻,若输了棋局,师姐便扣了他的月俸。” 广纳恭敬应承,关闭门扉之际却忍不住挠头,棋艺轩有月俸吗? 介海得了灵珑的口信儿,捋着胡须大笑,为了那百年花雕酒,今日这棋局,无论如何也输不得。 闲来无事,灵珑便调墨作画,堪堪收笔之时,嘉木赤勒和红娥恰好推门而入。 嘉木赤勒绕着额际的长发打趣道,“听说灵夫子一画值千金,今日这醉虾图,是否能赠给本殿?” 灵珑眉梢轻挑,冰儿敛裙端肃道,“非亲非眷,断没有赠送的道理。二皇子若心悦,五十万两银子可得。” 嘉木赤勒拍掌大笑,“只你敢如此张狂。也罢,本殿不缺那点子小钱。红娥,银票。” 红娥将银票递给冰儿,朝着灵珑委婉轻笑,“素问小姐棋艺精湛,可否赐教?” 灵珑撩了裙摆落座,“姑娘既已输棋,定会有人告知价码翻倍之事。姑娘若无异议,这便开始吧。” 红娥落座棋桌旁,嘉木赤勒负手含笑道,“灵珑,红娥若赢了,你随着本殿回番禹如何?” “一百万两!”灵珑掷地有声地下了彩头,捏了一粒白子落在棋局之上。 红娥的棋艺虽略胜于嘉木赤勒,对灵珑来说却不足为惧。况且灵珑志不在棋,不过一盏茶功夫,红娥便毫无招架之力。 “红娥,去柜上结账。”嘉木赤勒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似笑非笑地坐在灵珑对面,“许你太子妃之位如何?” 灵珑见嘉木赤勒如此坦然,反倒生不起厌恶情绪,索性捧着茶杯失笑道,“二皇子,我是靖王妃。” 嘉木赤勒轻嗤道,“本殿不在乎。历来是美人儿配英雄,焉知墨连玦便在本殿之上。” 灵珑不予纠缠,取了棋盒慢慢摆放,“二皇子,你真的要娶十一公主为妻吗?” 嘉木赤勒邪狞道,“由你换她,如何?” 灵珑眯眼凝眉道,“二皇子可是忘了本王妃的手段?” 嘉木赤勒笑容微敛,“本殿是来和谈的,自然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灵珑淡笑道,“二皇子自以为左右逢源,只怕忘记了,与虎谋皮的下场。墨连竹许你十年贸易权,皇后许你两座城池,可你别忘了,边境都城不归属墨连竹,至于后宫,自来是不许干政的。” “啪”的一声,嘉木赤勒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灵珑啊灵珑,果然不能小觑你。” 嘉木赤勒将碎片扔在地上,在衣袍上胡乱抹了两把,梗着脖子问道,“啧啧,坏了,这套茶具,不会又是灵夫子的杰作吧?这灵夫子,倒是同本殿较上劲了。” 灵珑“噗嗤”笑了,颇为娇俏道,“今日灵夫子心情甚佳,这茶杯嘛,付上两万两便可。” 嘉木赤勒迷醉了心神,灵珑微微凝眉,嘉木赤勒忙懊恼轻叹道,“棋艺轩,乃黑店也,本殿明日便呈报金銮殿。” 灵珑掩唇轻笑,但见冰儿领着红娥回来,朝着棋面云手道,“二皇子,这棋局赠你,若你能参透,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灵珑敛裙颔首,提着冰儿消失在窗边。 嘉木赤勒久久凝望,连红娥眼中的失落也无暇顾及了。 灵珑带着冰儿落在璃园,便见兰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冰儿上前几步嗔怪道,“小丫头,这般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兰儿撇嘴冷哼,跑到灵珑跟前指着窗户窃笑道,“小姐,姑爷来了。” 灵珑顿时欢愉,拎着裙子直奔屋内。 冰儿戳了戳兰儿的额头,两个丫头掩唇偷笑,她家姑爷真真是粘人。 “墨连玦!”灵珑推门而入,刚喊了一句,便被墨连玦压在门上狠狠地吻着。 灵珑疼得颦眉,捶打着墨连玦的脊背抗议。 墨连玦将灵珑的小手压在头顶,撕磨的力度到底还是放轻了些。 少时,墨连玦抵着灵珑的额头喘息,灵珑嘟嘴抱怨道,“臭墨连玦,你弄疼我了。” 墨连玦吻了吻灵珑红肿的唇瓣,抱着她的腰身轻叹道,“傻丫头,你为何生得这般美好?” 灵珑眨眨眼,跳到墨连玦身上,揽着他的脖颈问道,“墨连玦,玦哥哥,夫君,你怎么了?” 墨连玦一时失笑,捏了捏灵珑的小屁股嗔道,“不许撒娇。且说说,方才去了何处啊?” “不就是……”灵珑指了指东南方向,但见墨连玦眯眼邪笑,顿时低垂了眉眼,“臭墨连玦,你分明知道。” 墨连玦含住灵珑的唇瓣嘟囔道,“我是知道,可我想听你说。” 灵珑狡黠地眨眼,捧着墨连玦的脸胡乱地吻着,吻得墨连玦满脸都是口水,她却直起身子咯咯地笑着。 墨连玦看着灵珑笑靥如花,故意冷着脸色,“臭丫头,本王生气了。” 灵珑有恃无恐,弹了弹墨连玦的额头娇俏道,“靖王爷真小气,只允你气上半盏茶的功夫,因为靖王妃饿了。” 墨连玦埋进灵珑的怀里蹭了蹭,朝着外间喊了句“传膳”。 正文 235 吃软饭的墨连玦 次日一大早,灵珑便收到了嘉木赤勒的来信,“见面详谈。” 灵珑轻勾唇角,比她预计的要早一些。她随手取了纱帽,运起飞仙步朝棋艺轩而去。 棋语斋内,嘉木赤勒正带着红娥用膳,红娥欲起身行礼,嘉木赤勒一把将她压在椅子上,冷着脸子道,“用膳。” 红娥歉意地看了眼灵珑,听话地陪着嘉木赤勒用膳。 灵珑垂眸轻瞟,摘了纱帽打趣道,“醉香楼的一十八品茶汤膳,二皇子好胃口啊。” 嘉木赤勒狠狠地咬了口蟹黄包,侧过身子继续用膳。 灵珑一时纳罕,眼见地板上堆着薄毯,颠着小脚轻叹道,“哎,昨儿留宿,房费给了不曾,茶位费给了不曾?” 嘉木赤勒一口糯米樱花卷卡在喉间,捶着胸膛剧烈地咳嗽。 红娥忙递了茶水过去,拍着嘉木赤勒的脊背顺气,“殿下,喝口茶水压一压吧?” 嘉木赤勒端着茶水一饮而尽,颇为懊恼地瞪了灵珑一眼。 灵珑见嘉木赤勒满眼血丝,显见折腾了一整夜。她尴尬地耸耸肩膀,掀了衣摆落座棋案旁。 棋局上,黑子早被挑拣了出来,而那白子的形状,赫然便是虎威城的城旗。不过那城旗,却被一个白色的网包围着。昨日布置这棋局,灵珑便是在暗示嘉木赤勒,与番禹国接壤而治的虎威城,尽在靖王府的掌握之中。 嘉木赤勒弃了膳食,环胸俯视灵珑,“你到底是谁?” 灵珑托腮轻笑,“我是丞相之女,是靖王妃,如果二皇子愿意,大可以喊我一声,表嫂?” 祥妃乃番禹国主的亲妹妹,如此论算,喊声表嫂理所当然。 嘉木赤勒嫌恶地撇嘴,“哼,大皇子有三十二房姬妾,本殿可不缺嫂嫂,你省省吧。” 灵珑跳了跳眼皮,索性将残局布置好,朝着嘉木赤勒云手道,“下一局?” 嘉木赤勒赌气道,“本殿没钱。” 灵珑忍俊不禁,掩唇轻咳道,“这一局,算本夫子赠你的。” 嘉木赤勒踢了鞋子落座,率先拈起黑子压到了棋局上,他和红娥研究了大半宿,倒不信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胜算自然是有的,只是太小了。 半个时辰后,灵珑敛着衣袖捡拾棋子,嘉木赤勒颓然地倒在榻上。 灵珑不以为意,小手一抬,红娥下意识地递了茶盏,回神儿时,又忍不住咬唇懊恼。 嘉木赤勒瞪着眼睛问道,“那墨连玦,可能赢你?” 灵珑凝眉沉吟片刻,缓缓摇头。说起来,她与墨连玦,倒是从未正经对弈过。 嘉木赤勒豁然坐起,满眼邪笑道,“原来他也不过如此啊。” 灵珑知他误解,倒也无意解释,用下巴点了点棋盘,欲回归正题。 嘉木赤勒单手支着下巴,颇为正经道,“他哪一点最吸引你,我也能做到。” 灵珑瞟了眼红娥,温婉含笑道,“一眼万年,一世到老。” 嘉木赤勒看着灵珑倾慕温柔的神色,一时失语,红娥则疼惜专注地凝视着他。 灵珑捧着茶盏缓缓开口道,“二皇子,虎威城的贸易互通,你可感兴趣?” 嘉木赤勒酸涩地笑笑,转眼又恢复了桀骜不驯,“靖王爷的主,灵夫子可做得?” 灵珑正欲答复,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转脸看去,正是颀长冷峻的墨连玦。 灵珑飞扑过去,抱着墨连玦的手臂摇晃道,“你来啦。快,二皇子嫌弃本王妃不能做主,这主啊,还是交给夫君来做。” 墨连玦磨蹭着灵珑的小脸嗔道,“臭丫头,去穿鞋。” “哦!”灵珑蹦跳着穿好鞋,仰着小脸轻笑,“好好谈,我去妆点楼送画。” 墨连玦垂眸颔首,灵珑扯了红娥离开了棋艺轩。 嘉木赤勒颇为挑剔地打量着墨连玦,墨连玦十分坦然,掀了衣摆落座桌案旁。 嘉木赤勒顿觉无趣,斜勾唇角道,“让一个女人出面谈判,靖王爷好本事。” 墨连玦反唇相讥,“只敢跟女人谈判,二皇子更是好本事!” 嘉木赤勒邪笑道,“自然。你若不来,本殿同佳人便能共进午餐了。” 墨连玦颇为沉得住气,“二皇子此次来苍玄,虽说带了不少银钱,可若结清了留宿费,棋艺费,所剩银两只怕不多了。你确定,你尚能请得起‘天下第一夫子’的午膳?” 嘉木赤勒笑容微僵,不知不觉,竟将大半银钱花在了棋艺轩。他暗暗咬牙,到底俭省了口舌之争。 墨连玦淡然回望道,“四海通可无限制供应番禹国所需,价钱比照虎威城。” 嘉木赤勒诧然眯眼,四海通的存在,无人不知。比那空有名头的贸易权,显然要诱人得多。毕竟,若只有通商权,没有货物流通,便是再延长十年二十年,番禹国的百姓照样要忍饥挨饿。至于那两座城池,哼,他们游牧民族,要城池何用,难道要铲平了种荒草不成。 嘉木赤勒已然心动,却故意端着架子邪笑道,“靖王爷,吃截胡总要多付出些代价的。” 墨连玦冷哼道,“这是本王最大的妥协,你若想狮子大开口,那么抱歉,你还是守着你的边城放羊去吧。” 嘉木赤勒撇嘴道,“果然是夫妻,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儿。” 墨连玦兀自喝茶,嘉木赤勒觍着脸子笑道,“靖王爷,论公,四海通确实抵得过太子开出的条件。可是表嫂说了,让你好好同我谈。” “哼,你倒是能屈能伸!”墨连玦掀了衣摆起身,嘉木赤勒忙问询道,“你去哪儿?” 墨连玦微微挥手,衣袂翻飞间,消失在门口。 嘉木赤勒勉强勾唇,伸直手臂躺在了地板上。墨连玦崛起太快,倒令他不得不佩服。 灵珑手里挑拣着簪花,抬眸便见红娥穿着粉紫色的连襟紧腰长裙出来,一时惊艳道,“红娥姐姐,这裙子真好看。” 红娥羞赧地扯着裙摆低喃道,“靖王妃,红娥觉得别扭,不若还是换下来吧。” 灵珑忙拦阻道,“红娥姐姐,你信我,这裙子,准保迷得二皇子神魂颠倒。” 红娥咬唇迟疑,抵不过心中的期盼,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灵珑将簪花替红娥戴上,红娥指了指身后,灵珑回眸,便见墨连玦伫立在楼梯口,“谈完了?” 墨连玦微微点头,灵珑眨眼轻笑,只觉一道粉紫色急掠而过,竟是红娥飞身离开了。 墨连玦自然地伸出大掌,灵珑将小手递过去,大掌包裹着小手,纵身跳出了窗外。 灵珑俯视着高低起伏的屋脊,被墨连玦抱着飞向东南方向。 落日崖云雾缥缈,少时,墨连玦抱着灵珑坐在树杈上,吻着她的小嘴轻笑,“丫头,你这般能干,本王快要变成吃软饭的了。” 灵珑诧然失笑,靠在墨连玦怀里呢喃道,“软饭硬饭都不打紧,只要咱们吃得开怀就好。” 墨连玦心中欢喜,捧着灵珑的小脸极尽撕磨。 灵珑想起那脱口而出的情话,仰头含住了墨连玦的薄唇。 墨连玦看着灵珑羞臊闪躲的神色,悸动不已,索性揽着灵珑的腰身狠狠地吻着。 灵珑难耐地嘤咛,素白的手指抓紧了墨连玦的外袍。 墨连玦将外袍扯掉,正欲探向灵珑的腰带,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那枝干竟应声断裂。 墨连玦旋身飘落,灵珑早已羞臊地埋进他怀里。旁人知晓了,定要寒碜他们此番饥渴。 墨连玦愉悦地大笑,舔着灵珑的耳垂调戏道,“乖,别急,玦哥哥定能满足你。” 灵珑顿觉惊恐,却见墨连玦徒手射出几颗石子,眼前的树木林立,立时变成了竹楼小溪。 “珑儿,这归隐阵,果然适合本王。”说罢,含住灵珑的羞怯,一脚踹开了木屋的门。 嘉木赤勒同墨连玦私下协定了通商条款,倒有闲情周旋在皇后和墨连竹之间。 凤仪宫内,皇后和墨连竹四目相对,一个冷硬,一个淡然,却皆不肯退让。 墨连竹眯眼道,“母后,六座城池您也敢允诺,倒不如儿臣将这帝位也让给您来坐。” “混账!”皇后将茶杯砸在地上,面色阴寒道,“为了那个妖女,你如今是越发失了心智。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竟让你连礼义廉耻也混忘了。” 墨连竹轻哼道,“母后,您何故牵连旁人。您习惯控制儿臣,儿臣不过选个女子做皇后,您竟容不得。既然一切都是母后说了算,那九五之尊,得来何用。” 皇后指着墨连竹轻颤道,“你,你这个逆子。选个女子做皇后,说得轻巧,她可是你的弟妹,将来史书工笔,如何形容你的私德。” “私德?为君者,哪个能有私德。”墨连竹端了茶水塞进皇后手里,拍着皇后的手轻叹道,“母后,连失了阳刚的皇帝都被颂扬得美名天下,儿子迎娶心爱之人,只会被传为佳话。” 皇后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崔嬷嬷推门进来,凝眉跪伏道,“回娘娘,听御书房传来的消息,似乎只签订了停战协议。” 皇后勃然道,“嘉木赤勒呢,请他过来。” 崔嬷嬷讷讷称是,墨连玦却伸手拦阻道,“且慢。母后,不若儿臣这便去行宫寻他。” 皇后略微沉吟片刻,无奈点头,“竹儿,番禹国对咱们至关重要,杂事儿且放一放。” 墨连竹听出皇后的妥协之意,态度立时和缓,揽着皇后的肩头宽慰几句,这才撩了衣袍朝后间走去。 皇后歪在榻上叹气,崔嬷嬷靠在脚踏上小意道,“娘娘,便是顺着太子又如何,将来那丫头进了宫,还不是任凭娘娘拿捏。” 皇后阴狠道,“那丫头邪性,岂是容易拿捏的。罢了,若不能得到番禹的帮衬,谈什么都枉然。老五有兵将二十万,老九手里有十五万,杨振刚摇摆不定,必须提前想好法子才行。” 崔嬷嬷顿时噤声,她拿不得大主意,只好殷勤地伺候皇后梳洗。 墨连竹来到行宫,照例听到了欢好之声。他冷着脸子坐在外间,可隐约忆起灵珑那张小脸,便又觉得,假若是她,只怕他也甘愿日日贪欢。 墨连竹沉迷幻想,嘉木赤勒整理着华服出来,掩唇轻咳道,“吆,赤勒这处可真适合静坐。” 墨连竹回神儿轻哼道,“十一公主之事,二皇子可是混忘了?” “不,但是本皇子改了主意。”嘉木赤勒将脚翘在桌子上,摇摇晃晃道,“你那妹妹太过稚嫩,本殿瞧不上。” 墨连竹轻眯眼睑道,“二皇子,长亭侯府归顺之事,你可是一早答应帮忙的。” 嘉木赤勒眯眼轻笑,“大不了,本殿不要那劳什子的贸易权,你能奈我何。” 墨连竹豁然起身,“你,你这是要耍无赖。” 嘉木赤勒轻蔑道,“无赖总比无耻好。墨连竹,本殿喊你太子爷,你还真当自个儿是太子了。番禹虽承诺要助你登基,可你若连一个小小的侯府都摆平不了,本殿真要怀疑你的能力。画饼充饥,逗傻子呢?” 墨连竹怒极而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扔在嘉木赤勒身上。 嘉木赤勒展开一看,竟是一封印着玉玺的空白圣旨,“这是何意?” 墨连竹勾唇道,“你出兵助我,改日我继承大统,你大可以拿着这圣旨任意提要求,灵珑除外。” 嘉木赤勒凝眉不语,墨连竹自得地等着,嘉木赤勒勉为其地叹道,“好吧,这些日子倒要多看上几眼。” 墨连竹暗骂无耻,冷哼一声,推开书柜摔袖离去。 红娥从内室出来,靠在嘉木赤勒膝头问道,“殿下,不去同灵珑小姐道别吗?” 嘉木赤勒勾挑着红娥的下巴邪笑,“红娥,你真的希望我去吗?” 红娥咬唇点头道,“是,红娥怕殿下不舍。” 嘉木赤勒斜勾唇角,“看上一眼,只怕更加不舍。收拾收拾,二更天出发。” 红娥默默点头,羞怯地吻了吻嘉木赤勒的双唇,小跑着离开。 正文 236 得来全不费工夫 昨夜留在归隐阵,回到丞相府时,早已日上三竿。 灵珑来不及抱怨腰酸,阿香却破窗而入,递了一封信过来,“王妃,嘉木赤勒昨夜离京,吩咐阿香将这封信交给您。” 灵珑疑惑地将信展开,寥寥几句,带着嘉木赤勒式的调侃。 “美人,小爷走了,临别送你一份惊喜。若是感怀恩情,不若投怀送抱、以身相许吧。小爷脚程慢,洗白了身子等着你。赤勒” 灵珑顿时失笑,朝着阿香问询道,“阿香,今日可发生了何事?” 阿香迟疑道,“王妃是指墨连竹的事儿?” 灵珑一时诧然,“墨连竹?说来听听。” 阿香讥讽勾唇道,“墨连竹勾结番禹国的信件被拓了许多份张贴在铜雀大街,信件正本,连同许多旁的证据,则被人放在御史台的正殿上。” 灵珑吩咐阿香仔细打探,端了茶杯慢慢地允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墨连竹啊墨连竹,西林陵的清净,只怕享用不了了。 午时,朝中传出墨连竹关押天牢的消息。墨连竹通敌卖国,还私自挪用玉玺,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至于皇后,则因着一纸加盖凤印的城池割让契书,坐实了后宫干政的罪名,被永久幽禁在冷宫。 灵珑悠然叹气,摆手让阿香退下,撑着下巴失神。 墨连玦推门进来,脱了外袍,饮了茶盏,灵珑依然神游在四海之外。 墨连玦凝眉,弹了弹灵珑的额头嗔道,“臭丫头,你眼中可还有本王?” 灵珑猛然回神儿,捂着额头嘟嘴道,“你何时回来的?这会子不是该忙着瓜分势力吗?” 墨连玦冷哼道,“墨连竹的势力,本王瞧得上?” 灵珑略微沉吟,经过贪赃之事,墨连竹一党便只有太傅府和威远将军府尚能入眼。她撇撇嘴,确实不值当拉拢。 想到太傅府和威远将军府,灵珑忍不住疑虑,“路太傅和杨振刚,便真的如此干净吗?” 墨连玦垂眸摇头,“本王也怀疑,到底是何人为他二人遮掩。今日,威远将军府以迎接添丁之喜为由,替杨致远请旨回京。” 灵珑挑眉道,“可准了?” 墨连玦沉声道,“没理由不准。罢了,棋局下到尾声,该出场的,便都出场吧。” 灵珑默默点头,杨致远回京,倒为四海通入驻番禹国提供了便利。她忆起嘉木赤勒的玩世不恭,这头一批货,便当答谢他的援手之恩吧。 灵珑打定主意,翌日便将货物清单送到了虎威城,秦夫人很快便回信,除了回禀商贸流通之事,还特特交代,同番禹商榷事宜,全权交由灵暄若负责。 灵珑勾唇浅笑,灵暄云生产后,灵暄若便带着王氏直奔虎威城。虎威城民风朴实,灵暄若安顿好王氏,便跟着秦夫人学做买卖。没成想很有天赋,如今经营着三五家铺面,越发能独当一面了。 灵珑将信件收好,打算改日去左府,好拿给让灵暄云宽宽心。 冰儿放下茶盏,歪头浅笑道,“王妃,可是得了逗趣事儿?” 灵珑重重地点头,“嗯。若姐姐过得自在,云姐姐若知道,只怕十分欢喜。” 冰儿附和道,“是。在云小姐心中,除了若小姐,只怕再无旁事操劳了。” 灵珑吩咐冰儿将信件收好,兰儿推门进来,嘴里嘟囔道,“小姐,又有您的信,这几日可是奇了怪了,怎么写信也流行赶趟儿呢。” 冰儿掐了掐兰儿的手臂怪责道,“臭丫头,叮嘱你多少次了,要叫王妃,王妃,越发没规矩了。” 兰儿吐了吐舌头,撇嘴轻哼道,“当着王爷,兰儿也是这般叫的。王爷没怪罪,冰儿姐姐竟容不得么!” “王爷宽容,你便当随便嘛!没规没矩的臭丫头!”冰儿举高了手臂,作势要打。 兰儿叫嚷道,“小姐,您快瞧瞧冰儿姐姐,这般跋扈,赶紧许了婚配要紧。”说罢,将信件往灵珑怀里来一塞,撒丫子跑远了。 冰儿气得跺脚,灵珑摇头失笑道,“罢了,姐姐。咱们惯常一处,太讲规矩,岂不生分了。” 冰儿摇头叹气,“怪道兰儿被宠得无法无天,小姐只惯着,不止何时才能长大。” 灵珑抿嘴偷笑,随手将信件打开,竟是梅贵人写来的,约她到忘忧宫一聚。 灵珑吩咐冰儿带上两盅汤膳,乘坐相府的马车赶往皇宫。 忘忧宫内一片死寂,梅贵人脸色惨白的歪在榻上,手里依然攥着酒杯。 灵珑将酒杯夺了,颇为厉色道,“将我唤来,便是瞧你如此糟蹋身子吗?” 梅贵人长期服用息肌丸,身子本就虚寒,好容易怀上孩子,也不过撑到五月有余。可她偏要服用禁药撑着,直至皇后被打入冷宫,忘忧宫才终于传来了梅贵人小产的消息。如今这般混乱,哪会有人在意一个小小的贵人,倒是保全了一条性命。 灵珑替梅贵人盛了一碗鸳鸯什锦汤,塞进她手里轻叹道,“暖暖身子吧。好容易留住了性命,何苦糟践自个儿。” 梅贵人捧着汤膳慢慢饮着,许是汤好喝,许是她觉得温暖,一碗汤下去,竟恢复了几许血色。 灵珑见状,忙替梅贵人又盛了一碗。 梅贵人照例喝了,朝着灵珑媚笑,“妹妹,你来了。多会子不见,姐姐半鬼半人,妹妹倒愈发出落了。” 灵珑拿木梳替梅贵人梳拢着头发,不由轻叹道,“若不想笑,便不要笑了。” 梅贵人抚摸着脸颊讥讽道,“是啊,姐姐如今不是宠妃,无须强颜欢笑了。可是怎么办,姐姐竟有些学不来良家妇人的笑了。娼妇做久了,果然是堕落了。” 灵珑沉默地替梅贵人梳洗,梅贵人却忽然抱住灵珑,嘤嘤咛咛地哭起来。 灵珑任由梅贵人抱着,梅贵人哭久了,终究觉得无趣,“呿,不过是嫁给糟老头子,也值当哭的。” 灵珑诧然道,“嫁人?何人做的住?” 没了皇后,还有谁敢动先帝的嫔妃吗? 梅贵人揉捏着素手苦笑,“我是宠妃时,他便色眯眯地看我。后来要保命,倒是勾引了不少人,可除了他,旁人都厌弃我。我便想,各取所需罢了,何必在乎是谁。可妹妹一语成畿,所托非人,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灵珑抱着梅贵人急切地问,“七贝勒?他要你嫁给何人?” “太子少保方如成!”梅贵人邪狞道,“据说,我比他最小的孙儿还要小两岁。你说,以姐姐的姿色,若勾引他那孙儿,可有胜算。啧啧,若怀了方家的种儿,爷孙俩摘拣不清,是不是会被贻笑大方。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灵珑一巴掌扇向梅贵人,咬牙硬声道,“既想求我弄你出去,直说便说,何必说这些腌臜话恶心我。” 梅贵人歪头浅笑道,“姐姐这般的女子,哪里配得上靖王妃的救赎。妹妹放心,姐姐今日不过是见你一面,他既让我嫁,我便嫁。横竖一个破落身子,舍弃了便是。” 灵珑抹上梅贵人的脸颊,梅贵人侧头躲避,灵珑直接将她的脸颊掰了过来,悠然轻叹道,“隐姓埋名的日子,你若过得,我便送你出去,到底好过虚耗青春。” “为何?为什么?”梅贵人滑落一行清泪,“你分明知道……” 灵珑直起身子,背对着床榻低语道,“我分明知道你并非全然信任我,我分明知道你有所隐瞒,可我依然愿意送你出去。因为这座皇城的孤魂,太多太多了。梅姐姐,汤膳记得喝,若冷了,便让宫女热一热。” 灵珑抬步欲走,梅贵人则高喊道,“灵珑,七贝勒不足为惧,小心背后之人,小心啊。” 灵珑豁然回身道,“背后之人?你可知是谁?” 梅贵人死死地咬着唇瓣,状似癫狂地摇头道,“我不能说,不能说,她会杀了我,会杀了我的。她吃人肉,可怕,太可怕了。” 灵珑深深地凝眉,耐着性子安抚梅贵人,“好好,不说,不说了。你好好休息,过几日便安排你出宫。” 梅贵人剧烈地颤抖,竟听不见灵珑的话。 灵珑将梅贵人安置在榻上,传唤了小宫女进来服侍,带着满腔疑虑离开了忘忧宫。 夜里,灵珑将进宫探望梅贵人的事儿告诉了墨连玦。墨连玦诧然道,“七贝勒的确在招揽太子太保,可若安排先皇妃嫔下嫁,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灵珑颦眉道,“看梅贵人的神情,不似作假。不若我来占卜一卦?” 灵珑腾地坐起,墨连玦忙将她扯回榻上,捏着她的小脸轻笑,“本王竟如此不济?” 灵珑顿时愣住,撇嘴轻哼道,“本族长的卦象可贵着呢,如此,倒俭省了。”说罢,直接歪在榻上,背对着墨连玦。 墨连玦莞尔一笑,伸手捅一捅灵珑的背脊,灵珑向外挪了挪身子。墨连玦再捅,灵珑继续挪。 墨连玦失笑,一把将灵珑扯进怀里,抵着她的额际轻笑,“地上虽凉快,染了风寒,本王可绝不轻饶。” 灵珑“噗嗤”笑了,张牙舞爪地朝着墨连玦的脖颈扑去。 墨连玦作势后仰,右臂翻转间,灵珑便半推半就地趴在了墨连玦怀里。 灵珑举起小拳头,墨连玦直接抓了那小手放在了唇边,邪魅勾唇道,“珑儿,可还记得归隐阵中的小竹屋吗?” “你还敢提!”灵珑羞红了脸,那日他引导她做了不少羞人的事儿,这会子想起,竟还觉得脸色发烧,索性弃了墨连玦转身欲跑。 墨连玦岂能让灵珑如愿,长臂一扯一带,灵珑瞬间又跌回了墨连玦身上,立时羞得不敢睁眼。 墨连玦略微探头,靠近灵珑的耳边低喃道,“乖,今日,让玦哥哥伺候你。” 灵珑忙不迭地摇头,“不要。我要去同冰儿姐姐睡,冰儿姐姐……” 微弱的求救声被墨连玦含进嘴里,灵珑踢蹬着小脚,没多时,便揽上了墨连玦的脖颈,唔,谁叫她爱极了那墨香之气呢。 墨连玦得逞地笑,熟练地解着彼此的衣衫,带着灵珑徜徉在夜色撩人的暧昧中。 梅贵人堪堪睡着,便见一袭黑影飘忽在窗棂之上,她立时惊醒,咬着被角颤声道,“你走,你走,我不要嫁给那糟老头子,我要离开这里,你们都是鬼魅,是鬼魅。” 那黑影狞笑道,“鬼魅?本宫是鬼魅,你又是谁?你别告诉本宫,楚芊芊不是你杀的,墨苍玄不是你杀的。呵呵呵,你想走可以,把你的舌头留下。” 梅贵人下意识地捂住嘴巴,那黑影衣袖轻挥。梅贵人立时便眼神涣散,朝着黑影傻笑两声,牙齿撕磨间,生生咬断了自个儿的舌头,机械地咀嚼两下,顺着喉管咽了下去。 “好!用舌头换自由,算是本宫对你的恩赐。”那黑影满意地大笑,绕着梁柱飘来荡去,顺着窗户飞身而去。 少时,梅贵人缓缓醒来,立时疼得呻吟,她想唤宫女进来,却只能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她颤抖地抬起手,摸到了温热的血液,她惊吓地大喊大叫,却只能听见嘶哑粗嘎的悲鸣声,头一歪,便软倒在床榻上。 又到月底,自然便是收利的日子。 杨玉燕挣扎着起身,见灵紫凝还睡着,便悄悄避过丫鬟们,来到了西跨院的小柴房。这小柴房虽看着杂乱,西墙地脚的门砖内,却藏着一个暗格。 杨玉燕好容易躬下身子,探出手去摸那契书,岂知摸了半天,硬是没摸着。她疼出了一身冷汗,索性歪倒在稻草上小憩,笑意盈盈地将脚砖都拆开。 暗格整个打开,却空无一物。 杨玉燕唬了一跳,顾不得身上有伤,健步如飞地奔向主屋,摇晃着灵紫凝的肩膀道,“凝儿,那契书不能示人,便是要拿,自当告诉娘亲一声,何故让娘亲着急。” 灵紫凝迷糊地凝眉道,“娘亲,凭你天大的事儿,也要等凝儿睡醒再说。”说罢,扭过身子继续睡去。 杨玉燕作势要打,可咬了咬唇瓣,到底压下了火气。她生的女儿她知道,这丫头心气高,若真惹恼了,只怕那契书便要不回来了。 正文 237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杨玉燕暗骂小冤家,指使小丫鬟铺了一床软裘,歪在椅子上等着灵紫凝醒来。 约莫到了午时,灵紫凝终于醒来了。 杨玉燕忙要奔过去,奈何身子坐得僵硬,一不小心跌落地板上,立时疼得哼哼嗨嗨。 灵紫凝腻烦道,“一大清早便不消停,这会子又是闹哪出。” 杨玉燕扶着素儿起身,顾不得旧伤裂开,尴尬地笑着,“凝儿,娘亲知道,这放利的银子,多数都是你的嫁妆,可到底是娘亲牵的线。那契书,总归要替娘亲留几张才是。” 灵紫凝立刻瞪眼道,“娘亲,您可别胡乱栽赃,那契书分明是你存着。再说了,我只管收利息,要契书何用。” 杨玉燕凝眉道,“凝儿,你真的没拿?” “哎呀,没拿没拿,劳什子的玩意,搅人清净!”灵紫凝不耐烦地摆手,忽然一下清醒过来,“什么,契书?契书怎么了?” 杨玉燕急得踱步,“契书不见了。” 灵紫凝挣扎起身,“分明在柴房里,怎么会不见呢?”说罢,胡乱穿了件衣裙,扯着杨玉燕直奔小柴房。 只不过,娘俩连稻草都一寸寸地拈了,莫说契书,竟连张纸片也没找到。 杨玉燕软倒在稻草堆上,灵紫凝狠狠咬牙道,“若不是你揣着谋算,死都不肯将契书给我,如今又岂能找不到。我不管,八百万两银子,你必须连本带利还给我。” 杨玉燕惊骇傻眼,“灵紫凝,我可是你的亲娘,没有我,哪有你。你的良心竟被狗吃了不成?” 灵紫凝疯狂地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我亲娘,你若不是我亲娘,我岂能走这么大的霉运。若不是你,我会是庶女吗;若不是你,我会嫁给那窝囊废做续弦吗?亲娘,你果然是我亲娘,扣着契书拿捏我,这会子找不着了才来套近乎,我告诉你,没门儿。” 杨玉燕顿时失了声,她偏向偏疼的女儿,竟这般恨着她猜忌她。她一时心狠,摊手邪笑道,“钱,我是一个子儿都没有。要不,你去衙门告官,就说你亲娘老子坑了你的月利银子,到时候,咱们娘俩一起去牢房吃现成饭,有没有银子,倒花用不上了。” 灵紫凝轻啐道,“呸,我岂会那么傻。要吃牢饭你自个儿去,我自去想辙去。” 西跨屋原本放着灵华非来日的聘礼,灵紫凝拿着大石头砸锁,绯浓挽着小丫鬟的手急匆匆行来,“吆,啧啧啧啧,知道的,是嫁进了员外府;不知道的,还当入赘了强盗窝。瞧瞧瞧瞧,员外府竟是养不起咱们家的小姐,又跑回娘家搜刮财物来了。” 灵紫凝回身讥讽道,“小妾,货物也。开口闭口咱们家,谁跟你是咱们。小娼妇,别以为怀着身子了不得,本小姐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绯浓靠在丫鬟身上大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妾身是丞相府的媳妇,你是员外府的媳妇,唔,果然是两家人。孙二媳妇,那屋子里净是丞相府的物件,你这是做什么?” “贱人,我撕烂你的嘴。”灵紫凝被员外夫人叫老二媳妇叫得敢怒不敢言,听了绯浓叫孙二媳妇,郁结之气喷薄而出,提着裙角便朝绯浓冲去。 绯浓措不及防,倒被灵紫凝抓住了头发撕扯。 灵紫凝扯着绯浓扇巴掌,绯浓只管护着肚子后退。直至抵在墙角,灵紫凝依然叫着“小娼妇”“小贱人”,打得绯浓脸肿三倍,唇间也不停地流着血。 小丫鬟知晓拦阻不住,巴巴地去舒默阁喊人。 杨玉燕看着灵紫凝和绯浓撕扯,不由叫嚷道,“住手!小冤家,住手!浓儿肚子里怀着孩子呢。” 不提孩子倒好,一提孩子,灵紫凝越发得了失心疯。凭什么这些低贱的丫头都能怀孕,偏她不行。 灵紫凝怒火上涌,抬脚便要踹向绯浓的肚子。 绯浓拼命地护着肚子挣扎叫嚷,“少爷,少爷救我,少爷!” “小孽种,去死吧!”灵紫凝拼尽力气踹去,下一刻却被灵华非踢到了墙上,跌在地上直咳血。 “少爷,你终于来了。快,救孩子,救我们的孩子。”绯浓声若细蚊,晕倒在墙角。 “贱人!”灵华非抱起绯浓走到灵紫凝面前,抬脚又要踹,杨玉燕猛然抱住了他的大腿,“非儿,非儿,不要,不要啊,她是你的亲姐姐。” 灵华非将杨玉燕拨开,阴鸷开口道,“我没有这般的姐姐。” 灵华非漠然地看了眼杨玉燕,抱着绯浓奔回舒默阁。 杨玉燕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非儿的样子,倒像连她这娘亲也不想要了。她一时悲戚,抱起灵紫凝哭嚎道,“造孽啊,讨命鬼,我竟生了两个讨命鬼。” 灵紫凝本就伤着,灵华非那一脚踢得极重,竟是伤及了肺腑。 杨玉燕撑着精神伺候,原本下垂的眼睑,越发有些抬不起来了。 第三日,灵紫凝终于清醒过来。 杨玉燕关切问询,“凝儿,感觉如何?可要用些汤膳?” 灵紫凝狠狠地瞪着杨玉燕,挣扎着要起身,“娘亲要我的钱,弟弟要我的命。可惜本小姐还活着,倒劳累你们继续受着。” 杨玉燕顿时噎住,端了汤碗塞进灵紫凝手里,扶着腰部笨拙地出去。她服侍这几日,受不住这般的戳心话,索性眼不见为净。 灵紫凝气喘吁吁地撑着身子,手一软,那汤膳便洒在怀里,烫得她浑身大颤,嘶哑着嗓子嚷道,“谁在外面,贱婢,进来服侍本小姐。” 一个女子掀了帘子进来,掩唇惊呼道,“小姐,您这是怎么?” 灵紫凝抬眼一看,竟是半月不见的芳儿。芳儿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织锦长裙,衬着那小脸越发娇嫩了。 灵紫凝暗骂娼妇,冷着脸子道,“贱婢,你瞎了吗,快伺候本小姐梳洗。” 芳儿咬唇嗫嚅道,“小姐,奴婢这会子有孕在身,夫君特意嘱咐,这般粗使伙计,往后不准芳儿沾手了。” “夫君?”灵紫凝摔了枕头丢向芳儿,扯动伤口,疼得直冒冷汗,“没羞没臊的下贱胚子,你也配喊夫君。滚过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芳儿捂着脸颊惊恐道,“小姐,不要啊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你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说着,竟作势要跪下去。 芳儿终究没有跪下去,因为孙二公子挽住了她的手臂。 芳儿跌进孙二公子怀里,梨花带雨道,“夫君,哦不,姑爷,你若对芳儿还有一分情谊,日后便离芳儿远远的,芳儿不想死。” 孙二公子心肝宝贝地安抚芳儿,冷眼睨向灵紫凝,“妒妇,你若敢动芳儿,本少休了你。” 灵紫凝毒辣地凝视芳儿,“小娼妇,本小姐不在,连你这炸毛的母鸡也敢冒充凤凰。” 芳儿躲在孙二公子怀里怯懦道,“小姐,芳儿只想为少爷生个孩子,至于是母鸡还是凤凰,芳儿从未想过。” 孙二公子冷哼道,“芳儿,本少便说她好得很,只你心软,偏要来看她。如今见到了,可死心了?” 芳儿乖顺道,“日后便只听夫君的。” 孙二公子嫌恶地轻啐一口,揽着芳儿离开了卧房。 灵紫凝趴在枕间叫嚷道,“来人,来人,给本小姐拦住他们,来人……” 只可惜,杨玉燕本就带走了几个丫鬟,芳儿嘱咐说灵紫凝睡下了,旁的小丫鬟便都借机躲懒去了。 芳儿和孙二少未曾急着出府,倒去了芳菲苑探望绯浓。 孙二少不便入内,便留在外间饮茶,芳儿带着原该留给灵紫凝的灵芝,推开了卧房的门。 绯浓刚吃完药,这会子正拈着蜜枣糕去苦味,见芳儿进来,忙含笑招呼道,“妹妹来啦,快坐吧。这安胎药苦极了,若没这蜜枣糕,还真是受不住。” 芳儿斜坐榻边轻笑,“有惊无险,便是极好的。” 绯浓轻哼道,“她只当自个儿高高在上,呸,倒要瞧着她的下场。” 芳儿下意识地抚着肚子呢喃,“姐姐,这孩子,妹妹爱不起来。” 绯浓拍着芳儿的手腕规劝道,“妹妹,咱们顶天了做个妾室,孩子便是立身之本,如此想着,便是不爱,也得好好顾念着。” 芳儿点点头,绯浓挑眉看向窗外,“那位叫紫衣的通房?” “怀着孩子还闹腾,也忒放浪了。”芳儿凑近绯浓,“倒要多谢姐姐的药,员外夫人如今远着紫衣,倒日日喊妹妹去主屋用膳。” 绯浓捏着芳儿的手臂调笑,小妾们的体己话,到底离不开闺房之乐。 是夜,忘忧宫内一片漆黑。 灵珑旋身落在屋檐上,深深地凝眉。她分明递了消息进来,难道梅贵人没有收到? 灵珑推门而入,床榻上微微隆起,梅贵人分明已经睡下了。 灵珑悄悄靠近床榻,梅贵人忽然惊叫,那叫声像极了被卡住脖颈的鸭子,嘈杂且悲惨。 灵珑抱住梅贵人,“姐姐,是我,灵珑。” 梅贵人扑进灵珑怀里轻颤,灵珑弹指将烛灯点上,这才发觉整个忘忧宫都用黑色的窗帘遮掩起来,像极了当初的乾清宫。 灵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抚触着梅贵人的脊背轻声道,“梅姐姐,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这般阴森可怖,她一刻都不想待。 梅贵人慌乱地点头,嗯嗯啊啊地指着窗外。 灵珑终究发觉了异样,“姐姐,你……” 梅贵人笑着流泪,光着脚下床,扯着灵珑便朝外走。 灵珑来不及多想,虚空抓起梅贵人的鞋子,提着她的腰际,消失在庭院深深的宫墙外。 梅贵人穿得单薄,灵珑本欲替她备几件衣衫,然而梅贵人等不得,灵珑只得脱了外袍搭在她身上,乘坐仓鸾直奔虎威城。 虎威城不比京都繁华,不过亥时三刻,街道上便只闻虫鸣蛙叫之声。 灵珑将仓鸾留在郊外,抱着梅贵人落在茂林街织锦铺外。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女子执掌油灯,正是改头换面的灵暄若。 灵珑笑看灵暄若,灵暄若挑眉轻哼,转身朝店内行去。 灵珑不以为意,挽起梅贵人,跟随灵暄若来到了后院。 “东边有两间厢房,自请随意”,灵暄若撑着油灯回屋,院落里瞬间暗了下来。 梅贵人隐隐轻颤,灵珑凝眉,随手推开一间屋子,弹指将烛灯点亮,“梅姐姐,进屋吧。” 梅贵人目光游移,纹丝不动。 灵珑将梅贵人扯进屋内,递了茶水给她,“日后,姐姐便叫紫鸢吧。” 梅贵人漠然点头,弃了茶杯躺在榻上,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灵珑关门出来,见灵暄若的屋子亮着灯,少不得要去拜访。 灵暄若将门打开,别扭地瞥了眼灵珑,转身回屋。 灵珑环胸挑眉道,“这便是若姐姐的待客之道?” “你是客吗?”灵暄若嗔怪,“既不是客,这待客之道,从何说起。” “若姐姐!”灵珑轻唤一声,许多感触无法开口。 灵暄若伫立窗前,背对着灵珑问,“妹妹,大姐姐可好?” 灵珑颔首道,“嗯。夫妻恩爱,婆娘宽和,日子极其舒心。只是自打有了允祥,越发脱不开身了。” 灵暄若舒了口气,“如此便好。” 相对无言,灵珑便主动说起梅贵人的事儿,“她如今口不能言,若姐姐多照料。” 灵暄若缓缓点头,“可要见见我娘亲?” “不了,婶娘想见的,只怕不是我。”灵珑娇俏道,“下次定将云姐姐带来。咱们允祥眉目清秀,是时候讨要外祖母的打赏了。” 灵暄若莞尔一笑,灵珑抱住灵暄若,低喃一句“若姐姐保重”,足尖轻点间,飞身离去。 夜色如墨,灵珑旋身降落郊外林间,仓鸾身旁竟然站着小白。 灵珑顿时欢喜,绕过参天大树,果然见墨连玦斜倚在树干上,“妥了?” “嗯!”灵珑扑进墨连玦怀里,抱着他的腰身轻叹,“若知晓你来,定要叮嘱你带些小酒小菜。” 墨连玦神秘一笑,跃身而起,飘落时,手里便拎着一个四层的食盒。 灵珑欢呼一声,布了一个闻香飘扬阵,带着墨连玦来了一次夜间郊游。 正文 238 局中局 次日,灵珑再次造访忘忧宫。忘忧宫里寂静无声,可正因为如此,越发引起了灵珑的怀疑。 殉葬宠妃消失,竟连一丝涟漪也未曾翻起,可见是有人故意将梅贵人放了出去。可梅贵人定然知晓某些辛秘,这才被割了舌头。 灵珑在暗夜中踱步,少时便爬上床榻,双腿盘膝陷入了冥想之中。 灵珑将内息之力汇聚到眉心,不多时便看见了梅贵人那张惊恐的小脸,接着便安静下来,竟咬断舌头吞了下去。 灵珑气息一乱,豁然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湿寒一片。 是谁?到底是谁?那人当时,只怕就在廊柱的位置看着。 勾魂法?勾魂曲? 灵珑想到某个可能,忙慌乱地摇头,“不,不可能。” 可若不可能,何人会有如此大的本事呢? 灵珑攥紧了拳头,掠过窗户朝冷宫而去。 冷宫依然还是那般寂寥。 灵珑堪堪站定树梢,介岚便发现了她,“灵珑丫头,你来啦。” 灵珑咬唇,翻身落在院内,扬着下巴嗔道,“师伯,您的功夫越发精进了。” 介岚慈目道,“大仇得报,这功夫自然进步快。丫头,你如今虽贵为王妃,练功之事却不能懈怠。” “是,珑儿谨记师伯教诲!”灵珑乖巧应承,复又提起回落日崖之事,“师伯,族众们安置妥善,不若珑儿送您回去,到底有个照应。” 介岚苦涩摇头,“师伯没有脸面回去,甘愿受这人彘之苦,偿还罪孽。” 灵珑嘴唇翕动,介岚决绝道,“珑儿,师伯主意已定,此事莫要再提。” 灵珑悠然叹气,“是,弟子记住了。” 师侄二人说了会子话,天色渐晚,介岚叮嘱道,“回吧。留久了,只怕要遭靖王爷记恨。” 灵珑娇羞道,“师伯,您说什么呢?” 介岚莞尔一笑,“既听不懂,倒罢了,索性陪着师伯过夜。” 灵珑撇嘴道,“有月星陪您,弟子这边告辞。”说罢,踩着飞仙步,消失在暗夜里。 介岚的笑容瞬间敛去,鼻尖轻哼道,“小丫头片子,脑子倒机灵。” 一名男子从暗影中走来,“师姐,你找我。” 介岚沉眸道,“墨连玦的军队何时返京?” 男子道,“也就这两日,据说已经到了赤水。” 介岚冷然道,“嗯!去吧。告诉杨振刚,若再失手,他便不用回来了。” 三日后,戍边的军队终于返回了京都,却从十万人减少到了三万。 墨连玦看着战士们浑身伤病,哀痛至极,“休沐三日,都好好将养,一应花费,本王一力承担。” 萧山单膝跪地,眼神愤恨道,“王爷,萧山有罪,但请王爷准许萧山为弟兄们报仇。” 墨连扶起萧山,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回府修整,今夜子时到靖王府报到。” “是,萧山领命。”萧山抱拳应承,带着士兵们离开了校场。 墨世钧凝眉道,“九哥,依你看……” 墨连玦眯眼冷然道,“先回府。” 擅长水中作战的,只有威远将军的突围军,杨振刚,只怕早就按耐不住了。 果然,杨振刚在翌日的早朝上,公然质疑墨连玦的领兵能力,甚至提出要将那三万残兵,划归到突围军之下,共同抵御外敌入侵。 墨世钧冷哼道,“苍玄早有律法,非战时期,将军领军不得超过十万。若本世子没记错,杨将军的突围军恰好是十五万。将军的胃口真是越养越大。” 杨振刚负手大笑,“老臣今日未曾进食,世子爷若感兴趣,不妨到老臣家中用膳,看看臣的胃口是否有精进。” 墨连晔得意道,“世钧,若怕丢脸,七哥倒可作陪。” 墨世钧讥讽勾唇道,“罢了。七哥和杨将军情投意合,本世子怕得食厌,便不去凑热闹了。” 情投意合? 孟之郎挑挑眉,墨世钧想说的只怕是狼狈为奸吧。 墨世钧挤眉弄眼,墨连玦却始终面无表情。 庆亲王主动问询道,“老九,这些士兵,你如何打算?” 墨连玦躬身拱手道,“皇叔,臣的确有失职之处。军队在赤水河遇袭,可见水中作战能力十分薄弱。若杨将军肯代为训练,臣倒觉得,未尝不可。” 庆亲王凝眉道,“杨将军意下如何?” “这……”杨正刚略微迟疑,他方才不过是故意羞辱墨连玦,若说真的接手,却从未想过。 墨连晔抢话道,“杨将军军威赫赫,区区三万士兵,肯定不成问题。” 杨正刚骑虎难下,朝着庆亲王躬身道,“臣,遵旨。” 夜里,靖王府。 墨连玦正在同墨世钧对弈,萧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王爷,您为何将弟兄们交给杨老贼。” 墨世钧笑着招呼道,“萧大哥,你先坐下。” 萧山梗着脖子道,“萧山一介武夫,当不起世子爷一声大哥。” 墨连玦倒了茶盏丢过去,萧山下意识接住,反应过来时,扬手要摔,墨世钧忙出声道,“萧大哥,嫂夫子最爱的寒山翠。” 萧山虽粗糙,萧夫人却是个雅人。 萧山哼了哼鼻子,端着茶水坐到了廊上,“都是百姓的血汗钱,不喝白不喝。” 墨世钧“噗嗤”笑了,墨连玦也忍不住勾唇,“萧山,弟兄们伤势如何?” 萧山冷哼道,“咱们如今是突围军,不牢世子爷惦记。” 墨连玦似笑非笑,“萧山,同吃同住三个月,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你,你……”萧山指着墨连玦结巴,看着墨连玦和墨世钧皆带着浅笑,顿时愣在了当场。 墨连玦拈了一粒棋子放下,“可明白了?” 萧山挺腰行了个军礼,“是。萧山明白了。萧山这便去安抚兄弟们,王爷放心。” “嗯!”墨连玦轻轻挥手,萧山走路带风地跨出了凉亭。 墨世钧看向棋局,眨眼功夫,白子便被挤到了边角。他轻勾唇笑,这棋,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萧山走到大门口,颜松绷着小脸截住他,“寒山翠,王爷赠你的。” 萧山双手接过,回望着宫灯闪烁的靖王府,傻乎乎地咧嘴笑了。 正文 239 鸿门宴 庆亲王寿辰,摆膳乾清宫。未邀请朝臣,寿宴过程难得自在和乐。 然酒过三巡,墨连晔端着酒杯拱手道,“皇叔,今夜没有外人,晔儿想知道,这皇位,您究竟想传给谁?” 乾清宫瞬间沉寂,苏艳洛暗骂“扫兴”,灵珑则将视线投向了墨连玦,只听“啪”一声,墨连玦捏碎了酒杯,阴鸷地盯着墨连晔,“今日是皇叔寿辰,七哥竟如此等不得?” 墨连晔冷哼道,“老九,你别告诉七哥,那位子,你不想坐。” “够了!”庆亲王妃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几上,瞟着墨连晔冷凝道,“既不得消停,便都来说说清楚。老七,选在你皇叔寿辰摊牌,你腻歪谁呢?” 墨连晔转着酒杯邪狞道,“皇婶这话说的,这哪里算摊牌。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已经走了半载,这皇位却一直空悬,于国本不利。索性今日诸位兄弟亲王都在,说说清楚并无不可吧,啊?” 这声“啊”字拉得悠长,立时便有不少亲王附和起来。 灵珑扫眼去看,尤以同先帝不睦的敦亲王闹腾得最厉害,倒是难为墨连晔将他们一个个搜罗起来。 墨世钧拍桌欲起,墨连玦忙压住他的肩膀,朝着亲王们硬声道,“诸位亲王,今日本是家宴,国事不宜谈论。” 敦亲王腆着肚子讥讽道,“靖王爷,家宴倒正适合开诚布公啊。别是王爷们争夺得你死我活,到头来,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你放屁!”庆亲王妃怒骂道,“老东西,先皇继位时,你便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如今又想将脏水往王爷身上泼。本王妃把话挑明了,莫说我家王爷没有那般心思,就是真有那般心思,也不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你,你……”敦亲王指着庆亲王妃嚷嚷道,“恶妇,男人议事岂有女人说话的份儿,啊!谁,谁暗算本王?” 敦请王捂着手叫嚷,众人抬眼一看,便见他手指上钉着一个扇贝壳。 灵珑敛裙起身,颇为阴沉道,“敦亲王,是谁给了你胆子,竟敢用脏手指着本王妃的姨娘。可是忘了本王妃的手段不成?” 灵珑将象牙筷子拿在手间旋转,众人忆起她当初便是用筷子射穿了番禹国二皇子的女婢,不由齐齐噤了声。他们不过是来应援,搭上自个儿的手腕,可就得不偿失了。 敦亲王缩了缩肩膀,忍痛拔下手上的扇贝,“哼,好男不跟女斗。”随即,甩着肥胖的身子坐下。 苏艳洛朝着灵珑竖起了大拇指,“珑儿,你真棒。” 灵珑含笑颔首,今日这宴席,只怕不得消停了。 墨连玦率先举起酒杯,“皇叔,老七敬您一杯,这些时日,皇叔操劳了。” 墨连漓、墨连渊纷纷举杯附和,“皇叔,多谢您。” 庆亲王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含笑云手道,“坐吧,今日,皇叔的确有事要宣布。” 庆亲王妃悄悄攥上庆亲王的大手,庆亲王紧了紧,转头看向席间,“江山社稷,不能儿戏。本王遵先帝遗诏监国,如今,是时候放开了。今日诸位皇子亲王都在,依诸位所想,这皇位该传给谁?” 墨连渊率先起身道,“皇叔,老五是粗人,不太会讲话。可诚然懂得为君者正其身、养其民、严其军的道理。老七未上过战场,未理过朝政,除了饮酒寻欢,便没有旁的声名。他若想为君,臣麾下十五万大军,绝不服从。” “五哥,言语侮辱,并非君子所为。”墨连晔冷哼道,“旁人都说五哥亲厚老九,如今拿兵马压人,显见是要一决雌雄了。哼,装什么谦让。” 墨连渊梗着脖子道,“老七,我不同你费口舌,你若想为君,先过了我这一关。” 墨连晔面色狰狞,“墨连渊,十五万兵马而已,况且有大半在戍边,你打量本殿怕你不成。” “口出狂言,先吃本王一顿教训!”墨连渊飞身上拳,墨连晔慌乱逃窜,一边逃一边嚷嚷,“莽夫莽夫,皇叔,你便任由墨连渊嚣张欺人吗?” 庆亲王冷声道,“老五,退下。皇叔只准你发表意见,何时允了你打人了。” 墨连渊狠狠地将拳头放下,“孬种。凭你也配!” 墨连玦凝眉道,“五哥,不要鲁莽。” 墨连渊悻悻回座,墨连晔得意忘形道,“果然粗鄙不堪,呸,力大无脑,有个屁用。” 墨连渊又要举拳,墨连玦一瞪,墨连渊只能乖乖坐下,墨连晔小人得志,笑皱了脸颊。 苏艳洛看得直瞪眼,灵珑也不由凝眉,怪只怪墨连渊速度太慢,若是她,先将那张脸打歪了再说。 灵珑如此想便如此做了,说时迟那时快,墨连晔笑着笑着忽然噎住。众人一看,墨连晔竟被苏蓉馅儿豆包儿糊了满脸,黄灿灿的苏蓉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恶心不说,烫得他直跳脚。 墨连渊拍掌大笑,“哈哈,喏,果然不粗鄙。来人,七贝勒既喜欢吃,再与他蒸一锅,苏蓉要多多地放。” 楚芊芊忙掏出丝帕替七贝勒擦拭,可那是烫伤,如此一擦,倒弄破了皮,更是钻心的疼。 七贝勒踢脚踹倒楚芊芊,嘴里叫骂道,“贱人,你会不会擦,滚,换个懂事儿的来。” 灵珑直皱眉头,敛裙将楚芊芊搀扶起来,“楚姐姐,可有妨碍?” 楚芊芊含泪摇头,目光闪躲地看了灵珑一眼,从角门逃到了偏殿。 宫女拿着湿帕子替墨连晔敷脸,墨连晔哼哼嗨嗨地叫着,旁人皆掩着唇角窃笑。 庆亲王沉声道,“诸位亲王可有他想?” 亲王们对视一眼,竟是不敢再啃声。墨连晔要才没才,要势没势,便是在小小宴席上也不得人心,他们支援与否,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长公主缓缓启唇道,“国家大事,妇道人家本不宜开口。可国之将乱,本公主索性讨个嫌。王爷,您不会介意吧?” 庆亲王含笑云手道,“皇姐,您本是皇家人,何来讨嫌之说。” 长公主略微颔首,“如此,本公主率先表态,支持靖王爷墨连玦继承大统。” 长公主的话砸向大殿,铿锵有力。她从宴会开始便端坐高台,旁人几乎要忘却这位地位尊崇的公主时,没想到,她竟如此坚定地支持墨连玦。长公主享有佣兵权,不隶属皇权,不从属军队,是任何势力都无法掠夺的。 正文 240 宫闱之战 长公主公然表态,比无权无势的亲王们要有用的多。 墨连晔被小宫女弄得生疼,墨连渊阴测测开口道,“渊儿愿追随皇姑姑,支持老九登基。” 墨连漓摇头轻笑,“老五乖张,分明早有此想法,偏要等着皇姑姑开口。这样的话,漓儿也愿追随皇姑姑。” 长公主隐居多年,与子侄们并不亲近,见墨连漓和墨连渊如此,倒升起几分动容,“皇姑姑老了,日后莫要怪责皇姑姑偏帮才好。” 墨连画敛裙屈膝道,“皇姑姑芳华依旧,画儿也愿追随皇姑姑。” 长公主含笑点头,墨连缨撇嘴娇俏道,“分明是做兄长做姐姐的,这会子竟将十一落在后头。十三,我们不理她们,咱们单独支持九哥。九哥,你说可好?” 墨连玦凝望着灵珑,灵珑笑意盈盈地颔首,墨连玦躬身抱拳道,“连玦不才,多谢皇姑姑成全。” 墨连玦这厢和乐融融,墨连晔脸上的苏蓉终究擦拭干净了,只是那脸被烫红了,看上去颇为滑稽。 墨连渊毫不留情地大笑,“只听说过烤乳猪烤烧鹅,墨连晔,你倒真是会讨巧。” 墨连晔懒怠理会墨连渊,只阴沉地盯着亲王们。敦亲王被灵珑惊吓住,只顾垂眸喝酒,倒似今日这场口角,同他再无干系似的。 敦亲王不开口,旁的亲王自然不愿做那出头鸟,一时间,竟恨不能埋进桌子底下,只怕会与墨连晔对视。 庆亲王欣慰颔首,“既然诸位都支持靖王爷继位,这诏书,不若立下便写。” 墨世钧率先出列,“父王,宜早不宜迟,儿臣这便去请玉玺。” 庆亲王摆手,墨世钧与墨连玦对视一眼,才要跨步离开,墨连晔却摔碎了杯子呵斥道,“慢着,今日谁也不准出去。” 墨连渊吼道,“凭你,滚犊子去。” 话音刚落,便听院中传来礼炮之声,接着便是人群熙攘喊杀之声。 灵珑瞬间眯眼,墨连玦敛袖起身道,“墨连晔,原来你一早便打算好了。” 墨连晔张狂大笑,“皇叔,晔儿知晓你偏心,可你就算再偏心,今日这继位诏书,也必得是晔儿的名字。否则,我不介意天牢人满为患,索性有墨连竹陪着诸位,也不算孤单。” 庆亲王沉痛道,“晔儿,你想好了?非要如此?” 墨连晔负手瞪眼,“这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的。父皇瞧不上我,兄弟们欺负我,只有皇叔疼惜我。可您为何不多疼惜晔儿一点儿,偏要在关键时候插我一刀,皇叔,你若现在便写诏书,晔儿对您既往不咎。” 庆亲王失望摇头,墨连玦神色冷然道,“七哥,逼宫之事非同小可,你竟如此肯定你能成功吗?” 墨连晔轻蔑道,“一个番禹野种,也敢跟我叫板,老九啊老九,朕登基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王八羔子!”墨连渊大骂,柳诗韵忍不住捂脸,虽不同母,到底同父,这样的叫骂,岂不是连自个儿也算进去了。 墨连渊后知后觉,索性一拳头砸过去,终于将墨连晔那张脸给砸歪了。 墨连晔歪倒在地,啐了一口口水,轻轻挥手,直接跃出数十道身影闪着他身前,竟是护卫国主的死士。 墨连玦等人一时惊诧,灵珑却从死士们的气息中发现了端倪,分明不是衷心臣服,竟是中了勾魂之术。 灵珑朝墨连玦打了个脸色,暗示他稍安勿躁。 墨连玦将拳头松开,竟是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七哥,让女眷们退出去可好?” 墨世钧和墨连渊等人皆看向墨连晔,墨连晔躲在死士身后狞笑道,“老九,你这是在求我吗?” 墨连玦摇头道,“不是求,只是问询。” “不,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灵珑缓缓起身,带着惊世芳华的笑朝墨连玦走去。 墨连玦蓝眸潋滟,他的珑儿啊,总是这般勇敢,又这般令他心颤。 墨连玦张开怀抱,灵珑小跑着扑进去,两人紧紧相拥,倒令人混完了这般剑拔弩张的态势。 柳诗韵和苏艳洛相视一眼,手挽着手朝男宾席而去。 墨连渊和墨世钧屁颠屁颠地迎接自家媳妇,一时间壁垒分明起来。 小夫妻们相亲相爱,饮茶的饮茶,用膳的用膳,长公主一时欢喜,倒也同庆亲王妃饮了两杯。 墨连晔傻眼,顿时有些羞愤,“好,好,你们都想做亡命鸳鸯,朕便成全你们。” 说罢,重新摔了一个杯盏,随着礼炮升天,宫墙内外终于打了起来。 墨连晔一方自然是杨振刚的十五万突围军,而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不过三万有余。 萧山的军队被杨致远留在最外围,负责接应和收拾善后。可突围军刚进入皇宫,萧山便带着士兵从后面斩杀,两面包抄下,将突围军包了肉馅儿。 杨致远回身爆喝道,“姓萧的,本将军早就提防你使诈,兄弟们,先将萧贼斩下。” 不少将士朝着萧山的三万小分队涌去,萧山不胆怯不退缩,举着长矛鼓动着,“弟兄们,给我杀,让他们瞧瞧咱们从死人堆里蹚出来的本事。” “杀”,“杀”,“杀”…… 萧山带着将士们奋勇杀伐,杨致远坐在马背上端看,三万残兵,无须他出手。可片刻功夫,他便傻了眼,突围军死伤严重不说,竟连兵器也被小分队斩断。 “驾”,杨致远驱马上前,拎着长枪朝萧山刺去,萧山一格一档,杨致远的长枪应声断裂,来不及诧然,便被萧山刺中马腿,一个趔趄跌落地上。 杨致远利落翻身,刚要趁乱逃脱,眼前便是萧山那柄闪着银光的长矛,“杨小将军,承让了。” 杨致远愤然道,“姓萧的,你使诈。”他不是傻子,他的长枪被人调换了,否则,绝不会那么轻易断裂。 萧山摸着下巴邪笑,“兵不厌诈。来人,绑起来。” 不是杀,而是绑起来。 墨连玦吩咐要留人性命,都是苍玄将士,萧山自然愿意遵从。他看着杨致远被绑在树上,得意洋洋地叫嚷道,“突围军,你们的将军投降了,你们负隅顽抗,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投降!投降!投降!” 小分队气势大涨,跟争抢吃食似的朝着突围军攻去,一时间,嘶吼之声震耳欲聋。 正文 241 以心养血 厮杀之声渐渐弱了下来,墨连晔笑得癫狂,“朕终于成功了,朕终于成为天下之主了,哈哈哈哈……” 墨连玦讥讽勾唇,“七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高兴得太早了。” 墨连晔朝着身后阴鸷地挥手,“去,将他们都抓起来,死活不论。” 墨连渊和墨世钧欲拔剑应战,墨连玦出手拦住,下一瞬,便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那二十多名死士,竟横七竖八倒在了大殿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墨连晔骇然,抬脚踢着身旁的死士,“混蛋,给朕起来,滚起来。” “两日内,他们是不会醒的。” 灵珑旋转手腕,短笛立时被收进了衣袖内。灌注了内息之力的引眠曲,岂是那般容易叫醒的。 “你,你们……”墨连晔孤立无援,拔腿便跑,堪堪握住门扉,却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众人抬眼去看,正是血染铠甲的萧山。 萧山单膝跪地,“王爷,幸不辱命。” 墨连玦轻轻颔首,“可安置妥了?” 萧山傻笑,“妥了,天牢太小,堆在刑部大院了。” 俘虏们都被绑了起来,萧山怕不妥当,索性灌了迷药,一层层摞在墙角,就算醒了也跑不了。 墨连玦指了指墨连晔,“将这碍眼的东西弄出去,依计划行事。” “好咧!”萧山愉悦应声,墨连晔吓得直往后躲,“不,别,皇叔救我啊,皇叔。” 萧山上手点了墨连晔的哑穴,像拎小鸡仔一样,提着墨连晔的领子跨出了殿外。 墨连玦躬身拱手道,“皇叔,老九扫兴,自罚三杯。”说罢,端起酒壶灌起酒来。 庆亲王失笑,“找这般的借口贪杯,若醉了,休要混赖皇叔。” 墨连渊大笑,“就是就是,老九最是狡猾,这可是千年醉,百年难遇的好酒啊,来来来,二哥,咱们也喝。” 庆亲王招呼着众人落座,殿外却传来震颤心魄的大笑之声。 殿门被一阵疾风吹开,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柳诗韵等人皆有些瑟瑟,灵珑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短笛。 墨连玦沉然道,“装神弄鬼!给本王滚出来!” 殿门处传来了脚步声,却见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捧着凤冠和凤印径直入内,身后跟着手捧玉玺的康汉。 墨连渊一脚踹去,凤冠和凤印滚落在地,那女子的真容便也显露了出来,竟然是幽闭冷宫的皇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皇后身上撒发着恶臭,眼神呆怔地瞪着人群。皮肤上布满狰狞的伤口,若不是那双眼睛,只怕无人识得,她便是昔日操控后宫的皇后梅氏。 柳诗韵嗫嚅道,“是谁?是谁将她折磨成这般?倒不如一杯鸩酒来得畅快。” 灵珑凝眉,微微挥舞衣袖,皇后立时软倒在地上。崔嬷嬷从墙角蹿了出来,抱起皇后逃出了殿去。 灵珑转身看着康汉,“康汉,她人呢?” 康汉目光闪躲,不敢与灵珑对视。 灵珑敛裙落座,朝着虚空喊道,“且出来吧。故弄玄虚,算什么本事。” “哈哈哈,乖师侄,师伯这便出来了。” 众人只见一截黑影绕着梁柱旋转,灵珑却分明瞧见了那近乎透明的手脚,下一瞬,那凤冠竟悬在空中,随着那黑影飘到了高殿。 灵珑旋身而起,一手扯着长公主,一手扯着庆亲王妃,远远地离开了高座。而庆亲王则被墨连玦安置在了旁侧。 介岚冷哼道,“倒是有眼色。” 亲王们缩在墙角打颤,灵珑眯眼轻嗤,墨连玦冷然道,“滚出去。” “是是是!”亲王们争先恐后地奔走,大殿内冷凝至极。 灵珑挥袖关门,转身看着悬坐高台的介岚,“你想做什么?” 介岚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我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我想要这皇位,要这江山,墨苍玄欠我的,他死了,债还在,谁也不能阻止我。” 灵珑沉痛道,“师伯,没人欠你的。从落日崖出谷,是您自愿的;违背家族誓言,是您当受的。如今乾帝已死,您受了天罚之苦,因果自该了结,您何苦抓着不放呢?” “住口!”介岚爆喝制止道,“灵珑,你首先是隐世家族族长,其次才是靖王妃。如今胳膊肘朝外拐,可是忘了血魂阵中的师叔伯们。” 隐世家族族长? 庆亲王等人被惊得呆若木鸡,墨连玦则直接揽上了灵珑的肩头。 灵珑莞尔一笑,面向高台时,却又恢复了漠然,“师伯,师叔伯们悔不当初,如今练练功,下下棋,岂不比谋算这天下要来得畅然。” 介岚轻蔑道,“珑儿,既觉得畅然,这天下大事,由师伯代为接管,有何不可?” 灵珑见介岚冥顽不灵,轻眯眼睑问道,“师伯,你的手脚如何幻化的?你是嫌天罚还不够多吗?” “天罚?”介岚的手脚渐渐显现,虽孱弱短小,到底不是直愣愣的身子了。她抬起手臂抚摸着脸颊讥讽道,“做了十多年的人彘,如今终于能活得像个人。天罚嘛,本宫从来不怕。本宫要让整个苍玄陪葬。” 灵珑怜悯地摇头轻叹,“师伯,您这是何苦呢?突围军是你的人,路太傅也是你的人,你为了这一天,可真是好筹谋啊!” 介岚伸手一抓,康汉手中的玉玺便到了她那竟似透明的手心里,“丫头,这会子还跟师伯动心眼呢,唔,倒也无妨,不止他们,还有右御史和苍南部族。墨连晔这窝囊废,本宫还想着给他几天好日子,如今,倒也用不着了。” 介岚翻转手腕,玉玺不见了,却多了一颗跳动的心脏。介岚旁若无人地丢进口里嚼着,吓得女人们惊叫连连。 灵珑虚空抓了几个杯子,咬破手指沾血,扔到偏殿布置一个金钟阵,朝着庆亲王妃屈膝道,“姨娘,你带着女眷们进阵里去。”说罢,也不待庆亲王妃应承,便将女眷们一个个丢进了阵里。 介岚吃了墨连晔的心脏,那手脚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题外话------ 感谢1062724981送的月票,么么哒。 正文 242 有孕在身 灵珑忙取了笛子吹奏,婉转摄魂,直击心神。 介岚挣扎欲呕,庆亲王等人也痛苦难忍,只有墨连玦神色不变。 笛声继续,介岚疯狂地捶打着胸口,那心脏混着鲜血吐在地上,方才伸展的手脚又缩短到方才的长短。 “灵珑,你非要同师伯作对吗?”介岚擦拭着唇边的血渍,黑影乍起,朝着灵珑攻去。 墨连玦提剑迎战,介岚飘忽闪躲,内息碰撞四散,大殿内如狂风过境般狼藉不堪。 灵珑傲然挺立,眼睛却一直盯着空中作战的二人。 墨连玦内力修为虽抵不过介岚,好在应变能力强,一时间白光飞舞交错,倒也难分胜负。 忽听“砰”一声巨响,大殿正中的廊柱断裂开来,墨连玦和介岚被后坐力逼退到墙角,庆亲王则被飞石压倒,呕出一口心头血。 “父王。”墨世钧忙奔过去搀扶起庆亲王,庆亲王则抚着胸膛轻咳道,“钧儿,别,别扰了你九哥。” 墨世钧连忙噤声,灵珑尽收眼底,俯身喂庆亲王吃了一粒内息丸,一带一推,便将庆亲王推入了阵中。 空中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墨连玦看准介岚俯冲的机会,一个斜插刺去,直接戳中了介岚的手臂。那手臂虽半透明,却真真切切留下了伤口,流出了鲜血。 “狂妄小辈儿,吃我一掌。”介岚咒骂一声,身子忍不住虚晃,却似乎杀红了眼睛,将内息之力全部灌输在那双半隐形的手掌上,朝着墨连玦的脑袋便推了出去。 墨连玦凝神敛息地躲闪开来,康汉却忽然拔地而起,手执匕首刺向墨连玦的后背。 灵珑心神一凛,足尖轻点间,直接挡在了墨连玦身后,“康汉,你若想插手,不若本王妃陪你过两招。” 康汉眉头紧锁,“族长,您让开,介饶不想伤您。” 灵珑轻勾唇角,“介饶?哼,想伤我,且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灵珑以凌宗拳迎战,介饶的武器便是手里那柄匕首。 招式凌厉萧杀,动作快如闪电,殿内狂风乍起,桌椅杯盘四溅。 墨世钧和墨连漓早已站立不住,除了抱住身侧的廊柱,别无他法。 然而廊柱隐约发出碎裂之声,只怕撑不了多久。 墨连渊扎起马步,索性一咬牙一运气,一手提起一个,带着墨世钧和墨连漓齐齐入了那金钟阵。 金钟阵内风平浪静,鸟语花香,众人却皆仰头盯着交战中的人,心揪得紧紧的。 柳诗韵攥着苏艳洛的手腕呢喃道,“苏姐姐,珑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对,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苏艳洛说得肯定,声音却不由发抖。 阵外,灵珑眼睛忽闪,攻向介饶左肩的拳头,却忽然改了方向攻向介饶的脸。 介饶后仰躲避,灵珑则踹向介饶的胸口,旋身落在墨连玦身旁。 “墨连玦,没事儿吧?”灵珑抵着墨连玦的后心问。 墨连玦出剑抵挡介岚的进攻,抽空回道,“放心。” 灵珑靠了靠墨连玦的脊背算作回应,眼见介饶再次攻来,忍不住腻烦凝眉。她本留了余地,如今看来,倒是她失策了。 灵珑将内息之力灌注右手,手腕轻旋间,朝着介饶胸腹处攻击。介饶躲避不及,远远地砸在墙上,接着又重重地跌落在地面。 后半壁墙垣裂开个大洞,萧瑟地冒着寒风。 失了介饶帮衬,介岚立时便有些吃力。 灵珑懒怠拖沓,趁着介岚气息紊乱之际,直接用棋子射向介岚的后膝。介岚失去平衡,如木墩般砸在了地上,滑出去好远,直至抵在高台处才戛然停止下来。 灵珑挽着墨连玦飘然落下,看着匍匐在地的介岚,情绪莫名。 “呸,咳咳!”介岚咳了两口血,阴鸷地盯着灵珑,“不愧是族长,对师伯也下得去手。” 灵珑敛裙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介岚,“你既喊我一声族长,我便命令你立即回落日崖去。墨连玦既往不咎,到底有你几日舒畅日子。” “哈哈哈哈……” 介岚仰天大笑,“既往不咎?倒是大度。只可惜,本宫不打算放过墨家的人,一个都不行。” 灵珑冷然道,“师伯,你打不过我的。” 介岚收敛内息,半透明手臂竟渐渐显现,“一个人打不过,便来打群架。乖徒儿,你猜猜,这方圆千里,究竟有多少凶禽猛兽会受本宫的召唤?” “你疯了?!”灵珑嘶吼摇头,“为了那皇位,你竟连命也不要了吗?” 灵珑承袭了怀仁的功法,自然知晓号令兽禽的曲法。可那曲法颇伤元气,非内息圆满之人不得用。况且即便内息圆满,兽禽之威吓亦会反噬,轻则筋脉尽断,重则一命呜呼。 介岚面色凄然道,“一早便该疯了,又活了这些年,都是赚到的。” 灵珑欲再规劝,介岚忽然变得决绝起来,“今日,本宫必要为十一抢了这皇位。灵珑,你若舍得下腹中骨肉,师伯不介意死在你的手下。” 十一?骨肉? “呵!”灵珑忍不住自嘲,原来十一皇子竟还活着,原来介岚早就算准了她有孕在身。 介岚拿出一支黑色短笛吹奏,呜咽悲凉,像极了猛兽发现猎物时的信号,不多时,寂静的远方便隐隐传来了鬼哭狼嚎之声,有狮子,有秃鹰,还有数不清的豺狼虎豹。 灵珑掏出短笛,正欲放到唇边,墨连玦却攥住了她的手腕,难掩激动地质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灵珑怔在原地,墨连玦凝视着她的双眼确认道,“我们有孩子了,是不是?” 灵珑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 墨连玦冷声道,“回去再与你算账。” 言毕,提着长剑朝着介岚刺去。 介岚在周身布置了阵法,灵珑阻拦不及,眼见墨连玦被阵法弹出来,忙运起飞仙步接住了他的身子。 墨连玦站稳身子,灵珑忙规劝道,“别去,你动不了那阵法。” 墨连玦斜睨灵珑一眼,提着长剑又冲了上去。 灵珑本欲追上去,刚迈了步子,又收了回来。 野兽的嘶吼声越来越大,眼前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灵珑深深地凝望一眼墨连玦,翻身越上屋檐,手执短笛吹奏起驱兽曲。 正文 243 驱散猛兽 引兽曲和驱兽曲本就是相悖的曲法,两厢冲撞之下,但凡入耳者,皆心神绞痛,不能自持。一时间,除了猛兽嚎叫之声,禁卫军难掩痛苦的呻吟声也不绝于耳。 灵珑无暇顾及,只闭着眼睛吟奏曲子,头发和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却执拗地吹奏着曲调。 介岚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内息本就不如灵珑,全靠精湛的曲法撑着,拖得越久,那曲调越发轻颤走调,使得猛兽们越发狂躁。 墨连玦守候在灵珑身后,紧握的双拳青筋直冒。他无法靠近灵珑,偏又不放心,只能如现在这般远远地守着。 灵珑觉得腹部隐隐作痛,知晓不能再拖,索性咬紧唇瓣,将所有内息汇聚在笛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向介岚。 介岚右手轻挥抵挡,一时间狂风大作,乾清宫的屋顶被整个掀翻,殿内景象豁然呈现。砖瓦碎片七零八落,陈列之物四散飞舞,像极了天灾过境时的颓然。 介岚气血翻涌,实在无力支撑,便将手中的笛子射向了灵珑。 破空声带着杀意袭来,灵珑来不及多想,抛了短笛去阻挡,只听“噼啪”两声脆响,两支短笛爆裂开来,粉尘飘扬处,介岚失重砸向地面,连同将她接入怀中的介饶,也被砸得口吐鲜血。 灵珑眯眼聆听,但闻猛兽咆哮之声由强转弱,大有偃旗息鼓之意,她勾唇浅笑,一时疲惫不堪,眼睛一闭,便从半空跌落下来。 柳诗韵等人急得大叫,忽然发现金钟阵消失不见,蜂拥朝着灵珑奔去。眼前闪过一袭墨色长袍,下一瞬,灵珑便被墨连玦抱进了怀里。 墨连玦抱着灵珑旋身飘落,柳诗韵忙问询道,“九弟,珑儿如何了?” “身子可有妨碍,要不要去请御医?”苏艳洛攥着灵珑的小手急切道。 墨连玦凝视着灵珑疲惫的小脸,未曾言语,这死丫头惯会逞强。 苏艳洛本欲多说两句,庆亲王妃抬手制止了她,朝着墨连玦叮嘱道,“老九,先带灵珑回府吧,这里的事儿,有我们在。” 墨连玦默默颔首,正欲提气而起,倒塌的大殿内豁然多了几道人影,除了灵翰霆和古灵儿,还有大悲寺的礼梵主持并一个十多岁的小沙弥。 介饶将介岚放在身侧,挣扎着叩拜于地,“介饶见过师父。” 礼梵主持睨了介饶一眼,敛着僧袍朝灵珑走去。 墨连玦下意识抱紧了灵珑,礼梵广袖轻挥,灵珑立时脱离了墨连玦的怀抱,缓缓浮到了半空中。 白衣白裙飘扬,墨发如瀑轻坠,像极了九天上即将飞升的仙子。 墨连玦伸手去抓,却发现浑身都动不了,想用内力冲撞筋脉,然那穴位处竟似广袤的深海,无论灌输多少内息,都触碰不到海岸。 墨连玦不由情急道,“大师,你要做什么?” 礼梵捋着胡须轻笑,“臭小子,珑儿是你的妻,可也是隐世家族的族长,老衲不会伤她的。” 礼梵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上举托着灵珑,众人只觉一道道刺眼的白光射向灵珑,白光消失后,灵珑便落回到了墨连玦的怀中。 墨连玦紧紧抱着灵珑,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庆亲王妃等人见灵翰霆和古灵儿含笑侍立,便也放下心来,索性安静地等着灵珑醒来。 乾清宫安静至极,除了萧瑟的风和间或几声低鸣之声。 灵珑累极睡下,一觉醒来浑身舒畅,她想要肆意地伸个懒腰,手才刚刚伸出去,便受到了阻挡。 灵珑下意识凝眉,打着哈欠睁眼,入眼便是墨连玦那张冷削俊俏的脸,撒娇撇嘴道,“嗳,墨连玦,我饿了。” 墨连玦压下头颅便吻,吻得灵珑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竟悄悄缠上墨连玦的脖颈,旁若无人的撕磨着,颇为激情四射。 男人们愣在当场,女人们瞠目结舌,旁人都说靖王爷冷心冷面,如今瞧着,咳咳,传言不能作准啊。 古灵儿羞恼地撞了撞灵翰霆,灵翰霆耸肩不语,古灵儿只能故作刻意地轻咳两声。 灵珑承受着墨连玦的缠绵,斜眼一看,妈呀,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灵珑推阻墨连玦,墨连玦不依不饶,吻得愈发狠了。 灵珑咬向墨连玦的舌头,墨连玦吃痛放开,灵珑趁机旋身,略显虚软地落在地上,闪身掩在墨连玦身后,不敢露头。 苏艳洛“噗嗤”笑了,墨世钧挑眉打趣道,“九哥,你也忒着急了,啧啧,小弟自愧不如。” 苏艳洛踩了墨世钧一脚,墨世钧装模作样地呼痛,逗笑了众人。 柳诗韵倚在墨连渊身侧轻唤道,“妹妹且出来吧,索性没有旁人,不若请御医看看身子。” “不,不用了。”灵珑嗫嚅咬唇,狠狠掐了掐墨连玦的后腰,“臭墨连玦,你一个人放浪便罢,何故拖累我一起丢脸。” 墨连玦坦然自若,转起灵珑的手,拖着她走向了礼梵,“大师今日来,所为何事?” 礼梵将不敢抬眼的治心推给古灵儿,径直朝介岚走去。 介岚内息耗尽,那血肉幻化的手脚,早已不见了踪影。染血的凤袍依然挂在身上,那短小的身躯看着颇为涩眼。 介饶朝着礼梵重重磕头,“师父,您救救师姐吧,您救救她。” 礼梵衣袖轻挥,介岚咳了两口黑血,悠然转醒,见是礼梵,立即瞪大了眼睛嗫嚅道,“师父,弟子,弟子……” 礼梵轻叹道,“老衲法号礼梵,这声师父,老衲承受不起。” 介岚瞪大眼睛惶恐道,“师父,弟子有罪,您惩罚便是,可您千万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啊,师父。弟子是孤儿,做这一切皆是为隐世家族讨个公道,师父若驱离弟子,弟子连魂魄也不得安生啊,师父。” “师父,请您宽恕弟子。”介饶咚咚地磕在地上,那额头立时便磕出血痕来。 礼梵岿然不动,古灵儿忍不住心软道,“师父,您常论因果,师姐和师兄的罪过,不过是又一场因果罢了。” 礼梵撸着胡须遥望夜空,“介岚,是师父把你们宠坏了。当日若责令你们不准出谷,今日的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正文 244 怀孕之人不可理喻 介岚的泪水滚落腮边,忙不迭摇头道,“不,师父,是介岚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可是弟子不甘心,不甘心被墨苍玄坑骗,不甘心竟落得如此下场。师父,为何苍玄一定要是墨家的,他墨苍玄也不过是个弑父篡位的东西,凭什么能呼风唤雨,又凭什么糟践咱们隐世家族的基业。” 古灵儿摇头道,“师姐,你竟还不明白吗?这是隐世家族的劫难,就算不是墨苍玄,也会是旁人。” 介岚怔怔地看着古灵儿,少时,颓然地跌回地面。泪水混着血水映在地板上,那截被凤袍包裹着的身子,竟是那般娇小。 她谋算数年,隐忍数年,到头来却沦为劫难。她已分不清,这劫难是她带来的,还是这劫难将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只知道,她撑不住了,也不想再撑了。 介岚剧烈地咳着,黑血咕咕涌出,恨不能连肺腑也吐出来。 古灵儿俯身将介岚搀扶起来,捋着她的碎发哽咽道,“师姐,你还有何心愿?” 介岚傻愣愣地仰视着礼梵,“师父,我想回落日崖。” 礼梵沉重地颔首,介岚转而朝着古灵儿轻笑,“师妹,替我好好照顾那孩子,还有,别告诉他,他有如此不堪的娘亲。” 古灵儿含泪点头,紧紧地抱着介岚,“师姐,还记得落日崖那颗情人梅吗,昨儿师弟传了消息来,说那梅树救活了。” 介岚笑笑,带着少女的纯真,缓缓闭上眼睛,“师父,来吧,弟子想去看看,那情人梅开花了没有。” 古灵儿将介岚放在地上,眼泪簌簌而下。 灵珑等人不明所以,却见礼梵手中凝聚一团火焰,直直射向了介岚。 女眷们吓得捂眼,然而不过眨眼间,介岚连呻吟声都来不及发出,那截身子,连同那染血的凤袍,便只剩下一小堆尘埃。 庆亲王妃等人不胜唏嘘,爱啊恨啊,竟消失得这般突然。 灵珑脑海中反复呈现介岚最后的那个眼神,祈求,眷恋,愧疚,忏悔。她下意识转头,视线所及处,竟然是小沙弥治心。 灵珑心里咯噔一下,仿若忽然开窍般的清明。原来治心便是十一皇子,是介岚当年谎称掐死的那个孩子。可若治心还活着,掐死的那个孩子,又是谁呢? 古灵儿早已将治心揽进了怀里,治心懵懵懂懂,眼圈却红红的。大概是母子连心,即使他不知道介岚便是他的娘亲,竟也哀伤得不能自已。 礼梵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衣袖挥舞间,那尘埃便被收纳进了瓶子里。而方才介岚坐卧之处,赫然留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朱玉。 礼梵虚空一抓,那朱玉便到了他手里。他将那朱玉摩挲一番,朝着治心招了招手。 治心拭着眼泪奔过去,礼梵将朱玉并瓷瓶丢入治心怀中,扯起他的衣袖,消失在人前。 那夜过后,墨连玦顺理成章地继任国主之位,朝中局势来了一次彻底清洗,太傅府和威远将军府首当其冲。 杨玉燕多次到璃园跪求灵珑,灵珑并未见她。通敌卖国,拥兵自重,谋逆造反,样样都是死罪。如今除了杨振刚和杨致远,余下的人,男子流放西北戍边,女子贬为官奴,已是法外开恩。她便是再跪,也跪不出更好的结果了。 冰儿见灵珑神色恹恹,忙递了茶盏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若懒怠见她,明日奴婢不准她进院子便是。” 灵珑撇撇嘴,她才不在意杨玉燕,她气得是墨连玦。那夜他将她送回璃园,已经五日不见影踪了。即便是她不该瞒他,有多少气性,也自该消了的。 灵珑将茶杯塞给冰儿,懒洋洋地躺回榻上,“冰儿姐姐,我要睡会儿,没要紧事儿,不许扰我。” 冰儿应着,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 灵珑盯着头顶的藤萝花冷哼,刚当了皇上便敢给她甩脸子,哼,她还不稀罕呢。 灵珑翻身而起,胡乱收拾几件衣衫,推开窗户便要跳出去,忽见窗外站立一袭颀长的墨色身影,她冷哼一声,“啪”一声便将窗户关上,还气呼呼地落了锁。 灵珑盘腿坐在榻上,斜眼盯着那窗棂,竟是久久没有动静。 就这般走了吗? 灵珑顿时委屈,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墨连玦推门进来,见到的便是灵珑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心疼,一时暗叹,却故作清冷道,“被关在窗外的是我,你哭什么?” “你管我,我水喝多了不行吗?”灵珑嚷嚷着,不但不凶,反倒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墨连玦环胸挑眉道,“哦?我还当有人思我念我,扔下公文便跑了出来。既不受欢迎,我便回宫去了。” 灵珑一听墨连玦要走,眼泪掉得越发凶了,“你走,你走,你走了,便再也不要来了。我明日便回落日崖,叫你生生世世见不到我。” 墨连玦瞬间凝眉,“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灵珑拎起包袱,光着脚便跑到窗前,可她忘记那窗户上了锁,推一推,推不开,再推还是推不开,气得大哭,“连你也同我作对,我不要你了”。 灵珑气极,凌宗拳一拍,那窗户果然开了,只不过,整个窗帘都被拍到了窗外。 灵珑傻眼,回身对着墨连玦冷哼,左脚刚跨出去,就被墨连玦拎着衣领放回了床榻上,“给朕老实些。” 灵珑推阻墨连玦,墨连玦直接将她的手臂压到头顶上。 “你放开我!” “不放!” “我叫你放开我!” “我偏不放!” 墨连玦压在灵珑身上,手臂虚撑着。 灵珑闻着那熟悉的墨香之气,眼泪又滚落下来,“你既不理我,何苦拘着我。” 墨连玦眉心紧拧,“想走可以,把我儿子留下。” 灵珑满脸惊诧,“原来你只想要儿子”,接着便愈发激烈地挣扎。 墨连玦本是为了让灵珑知难而退,如今见她那般决绝,倒慌了手脚,想阻止,又怕伤了孩子,索性对着那唇瓣吻了下去。 那唇瓣依旧那般柔软,依旧带着淡淡的香气,墨连玦吻得深切,灵珑起初还在挣扎,不多时便抱着墨连玦的头回应着…… 正文 245 小强般的墨连竹 乾清宫正在修葺,灵珑便一直住在璃园。墨连玦照例是夜间过来,天微亮便要返回皇宫。 这一日,灵珑早早醒来,便见墨连玦正端坐铜镜旁束发,那一袭墨色如瀑落下,萦绕在修长的指尖,分外撩拨心神。 灵珑瞬间心痒,掀了纱帘下床,偷偷摸摸地靠近。可一双小手尚未攀上那宽厚的肩背,便被墨连玦抓了个正着,“敢偷袭朕,该当何罪?” 灵珑撇撇嘴,旋身坐在墨连玦腿上,揽着他的脖子笑道,“是,臣妾有罪,皇上能奈我何?” 墨连玦将灵珑的身子揽紧,抵着她的额头轻叹,“罚你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再不准提回落日崖的事儿。” “霸道!”灵珑娇嗔,忽然心血来潮,“墨连玦,我来为你束发吧?” 墨连玦似笑非笑,直接将梳子塞到灵珑手里。 灵珑绕到墨连玦身后,左手握发,右手梳拢,可那头发甚是不听话,不是左边掉了,便是右边散了,到最后,倒将一头顺直的长发抓成了乱草。 墨连玦强忍着笑意,回身将梳子抢了回来,“珑儿,为夫虽颇为享受这般夫妻情趣,可是早朝时辰要到了,便是要练手,也等改日吧。”说完这话,三两下便将墨发高束头顶,捧着灵珑的小脸厮磨一番,带着笑意闪身离去。 灵珑傻傻地摸了摸唇角,唔,亲便亲了,她这些时日脾气古怪,难为他日日宠她惯她。 时辰尚早,灵珑趿拉着鞋子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件大氅到院子里逛一逛。 北风寒凉,灵珑如今内息充盈,倒并不觉得冷,竟一路从璃园走到了凉亭,再过去,便是灵华非的舒默阁了。 绯浓生了个儿子,腰杆儿越发硬了。灵紫凝眼馋心热,每日里变着法子挤兑绯浓,茶余饭后,倒成了府里的笑谈。 灵珑勾唇浅笑,刚要捡个长凳靠坐,竟瞥见一袭黑影掠进了舒默阁。 这么早,会是谁呢? 灵珑将大氅隐在假山后,提气追了上去,刚刚落在窗下,便听屋内传来灵华非轻颤的声音,“太……太子,您不是……不是走了吗?” 太子?墨连竹? 灵珑微微凝眉,若真的是墨连竹,天牢里的人,又会是谁? 墨连竹轻哼道,“走?本殿为何要走?” 灵华非故作镇定道,“殿下,京都不安全,殿下不如去别处住些时日,等京都平静了再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殿下。” 墨连竹撩了衣摆落座,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茶,“灵华非,别紧张,本殿今日来,不过是向你拿些银子,你给了,咱们好说,若不然……” “给给给,一定给。”灵华非光着脚下床,黑灯瞎火地在箱笼里乱摸,好容易摸到一把钥匙,忙递给墨连竹,“殿下,属下所有钱财都放在东屋里,这是钥匙,您要多少,自取便是。” “算你识相!”墨连竹冷哼一声,抓过钥匙起身出来。 灵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忙闪身躲在大树后。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出来,果然便是墨连竹。看那方向,似乎是京郊。 灵珑咬咬唇,本想追上去,看他在何处落脚,岂料屋里竟又传来了说话声。 绯浓颤巍巍开口道,“少爷,那可是咱们所有的积蓄。” 灵华非冷哼道,“本少自然知道。浓儿放心,他必不会今日便来取,过会子起身,吩咐两个人将那几箱笼黄金藏到别处去。那全部积蓄打水漂,本少可没那么傻。” “是,妾身知道了。”绯浓顿时欢喜,转而又有些担忧,“少爷,若太子知道咱们将黄金藏起来,会不会将你的事儿抖出去?” 灵华非翻身上床,颇为轻蔑,“丧家之犬,不足为惧。他若取了银两逃命,本少便日行一善,放他一马。若想长久地勒索本少,哼,捉拿叛党,自然是大功一件。” 绯浓稍稍心安,爬进灵华非怀里软声道,“少爷有谋算便好,银钱没了便没了,只要有少爷在,绯浓便放心了。” 接下来便是一番黏糊糊的情话,灵珑撇撇嘴,想着墨连竹出逃是件大事,足尖轻点跃起,踩着飞仙步朝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周围有不少暗卫,皆是从靖王府带过来的,他们见了灵珑都有些意外,毕竟,宫宴后,灵珑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皇宫。 灵珑旋身落在御书房门口,介饶忙躬身行礼道,“族长,您来了。” 介饶依然顶着康汉那张脸,自打身份被识破后,他见了灵珑便叫族长。 灵珑曾劝他回落日崖去,可他只是陪着治心将介岚的骨灰送了回去,便又进宫来当差。倒是治心被留在了落日崖,他如今的师父,正是介修。 灵珑朝着介饶点点头,“师伯,你如今是太监总领,无须日日困在宫中。棋艺轩的师叔伯们都很想你,得空了,便去同他们下下棋,逗逗趣儿。” 介饶先是一愣,接着便想说什么,可憋了半天,只冒出一个“是”字,那头颅早已埋进了怀里。 灵珑明白介饶的顾虑,并不强求,微微颔首后,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龙案后照例是一袭明黄色身影,只那如画的眉目,默然的面色,与灵珑日思夜想之人一般模样。她斜依门边看着墨连玦,似乎要看看她亲爱的夫君,何时才能瞧见她。 墨连玦许是有所察觉,凝眉抬眼时,顿时笑开,“怎么这会子过来?可用了早膳?”说罢,起身将灵珑抱到龙椅上。 灵珑摇头,墨连玦忙要吩咐人布膳,灵珑抬手阻止,急着将墨连竹逃出天牢的事儿告诉了墨连玦。 墨连玦沉吟片刻,扬声唤道,“康汉。” 介饶立时现身,躬身拱手道,“皇上有何吩咐?” 墨连玦沉声道,“备一份早膳,要清淡些。另外,宣世子爷进宫。” 介饶躬身应承,脚步极轻地跨出了上书房,不多时,便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有鳕鱼燕窝粥、金丝小卷、一碟子脆藕并一份奶香酥。 灵珑吃饱喝足,赖在墨连玦怀里摸着微凸的小腹,“墨连玦,你说,是谁敢如此冒险,竟将墨连竹放了出去?” 正文 246 浮出水面 墨连玦拢着灵珑的身子冷哼一声,“最多三日,必让此人无所遁形。” 三日后,灵珑再一次出现在御书房,被传唤问话的,竟然是闵佳乐。 “皇上表哥,您找佳乐啊。”闵佳乐脚步轻快地进来,待发现灵珑同坐龙椅时,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哦,你也在啊。” 墨连玦危险地眯眼,灵珑忙勾了勾他的掌心,“是,许久不见。” 闵佳乐哼了哼,颇为娇俏道,“皇上表哥,佳乐要喝寒山翠,旁的茶水,佳乐喝不惯。” 墨连玦头也没抬,“康汉,给她铁观音。” 闵佳乐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委屈,可她不敢对墨连玦甩脸子,便朝着灵珑瞪了两眼。 介饶先给灵珑奉了一盅燕窝羹,接着才将太监们喝得最次等铁观音放在了闵佳乐身旁的桌案上。 闵佳乐闻着那廉价的茶汤味,嫌弃颇为嫌弃,“皇帝表哥,如今咱们苍玄竟如此穷酸不成?” 墨连玦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灵珑一瞧,挑眉轻笑,闵佳乐果然同过去一般,拽地长裙还是那般招摇,这察言观色的能耐却也未长分毫。 墨连玦将毛笔扔回砚台,啪地一声,溅起几滴墨色,晕染了奏折。 闵佳乐瞬间噤声,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肩膀,“皇上,佳乐除了陪娘亲礼佛,旁的事儿什么都没做。” 墨连玦冷冷地看着闵佳乐,语气平和,“朕听说,有人在京郊发现了墨连竹。” 闵佳乐立即打翻了茶杯,眼神躲闪,“怎……怎么……会呢,他不是……不是一直……在天牢吗?” 墨连玦挑眉冷笑,“皇叔生辰那日,表妹既身子不适,为何不回府,却要出现在天牢。朕记得,天牢和长公主府并不顺路。” 闵佳乐豁然抬眸,慌乱摇头道,“不,皇上冤枉佳乐了,佳乐没有去过天牢,真的没有!” 墨连玦挑眉道,“哦?没有。裴斐早已招供,说是你救走了墨连玦。难道他还能污蔑你不成?” “裴斐,竟是裴斐?”闵佳乐满眼不可置信,“不,分明是他求了本郡主,他不能,他不能如此对我。” 灵珑摇头轻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恐吓住了闵佳乐。昨儿倒真的抓了裴斐,只他是个硬汉子,竟是什么都不肯说。 闵佳乐见墨连玦沉默不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表哥,佳乐真的没有,是裴斐,是裴斐救得太子哥哥,去抓他,你们去抓他啊,不关我的事儿。” 墨连玦冷哼道,“不关你的事儿,皇姑姑的令牌如何会到裴斐手上?” 闵佳乐咬唇嗫嚅道,“是……是我……偷的,可我是事后才知道……他们将太子哥哥救了出来。” “他们?还有谁?”灵珑忍不住问道。 闵佳乐怯怯地瞟了眼墨连玦,墨连玦眉目一凛,闵佳乐忙开口道,“还有将军府的一些旧部。” 墨连玦和灵珑对视一眼,心头微沉。当日宫变,杨振刚和杨致远分明都在皇宫,竟还有人使得动将军府的旧部。况且将军府既早已归属介岚,为何还要营救墨连竹?灵华非又如何知晓墨连竹出逃之事? 墨连玦凝眉不语,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着,颇具威严之色。 闵佳乐听着那清脆的声响,似乎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头,提醒她,她犯了大错。她想起从侍婢口中听到的话,说裴斐竟又背着他去勾搭楚芳芳,顿时心狠了些。“皇上表哥,我错了,真的错了,你看在娘亲的面子上,饶了我这次吧,我保证同裴斐断干净,真的,你相信我……” 灵珑失笑摇头,再蠢笨的人也知道抱个大树当靠山。当日长公主率先站出来支持墨连玦登基,这份情谊,只怕墨连玦不得不顾念。 墨连玦轻蔑扬眉,“皇姑姑的颜面,表妹总能用得恰到好处。” 闵佳乐听出墨连玦话中的嘲讽,硬着头皮道,“表哥,佳乐是你嫡亲的表妹啊,你真的忍心治佳乐的罪吗?” 墨连玦嫌恶地挥手,“回吧。记得将令牌还给皇姑姑。” 灵珑瞬间挑眉,墨连玦将此事交给长公主处置,一来全了长公主的颜面,这二来嘛,自然是警告闵佳乐,再有下次,长公主也救不了她。 闵佳乐咬咬唇,不得不应承道,“是,佳乐告退。” 灵珑坐得久,难免腰酸,挑着墨连玦的下巴撒娇道,“墨连玦,揉揉背,人家可是你嫡亲的夫人。” 墨连玦转头躲开,捏着灵珑的俏鼻笑道,“胡闹,我可没有表夫人,堂夫人,庶夫人。” “嘿嘿!”灵珑笑倒在墨连玦怀里,仰着小脸嘟嘴道,“表妹既有嫡庶,夫人为何没有。唔,日后我便是你的嫡夫人,表夫人,堂夫人,你若敢胡来,我便能以一敌百对付你。哦,不行不行,若真如此,岂不成了打群架耍流氓了,啧啧,这声名太难听,还是罢了。” 墨连玦将灵珑揽进怀里,抵着她的眉心轻叹,“傻丫头,有你在,我便开怀,你无须如此。”旁人都道他宠她太甚,殊不知这般暖情暖心的女子,本就该被捧在手心里。 灵珑埋在墨连玦怀里蹭了蹭,忽然抬头道,“墨连玦,会不会是灵华非?” 墨连玦将灵珑拦腰抱起,边走边点头道,“灵华非自小养在将军府,听说杨振刚对他颇为宠溺,留些势力给他也不无可能。可他为何要救太子,便值得深究了。” 灵珑撇撇嘴,灵华非这人,到底还是不消停。 墨连玦将灵珑安置在榻上,轻吻着她的眉心哄道,“乖,今日起得早,再睡会儿吧。” 灵珑笑着点头,主动侧身空出位置,“你陪我睡。” 墨连玦迟疑片刻,脱了鞋子上床,轻轻拍打着灵珑的脊背,“睡吧,午膳我叫你。” 灵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下一秒便没了声音。 墨连玦眯眼盯着床幔,做了四个月的侍郎,灵华非恐怕早已按耐不住了吧。 灵珑嘟囔了句“墨连玦”,墨连玦转头去看,灵珑正闭着眼睛砸吧嘴,小模样煞是可爱。 墨连玦忍不住摸了摸脸颊,他长得竟似吃食不成。他亲了亲那嫣红的小嘴,揽着灵珑的身子睡了过去。 正文 247 前尘往事(一) 一盏茶的功夫,墨连玦便醒了。 灵珑早将被子蹬了,滚到墙角蜷缩着身子。 墨连玦失笑,作势轻拍下去,落到灵珑身子上时,却变成了爱抚。怀孕后,这丫头每日里都要吃上三五顿,可除了肚子,别处却依然那般纤细。 墨连玦爱怜地抚摸着灵珑,许是惊扰了她,便见她皱眉噘嘴,越发往墙根处挤去。墨连玦忙停了手,仔细将她抱到枕头上,替她盖好棉被,方离开了卧房。 介饶奉了茶水,刚要躬身离去,墨连玦却忽然开口,“介饶,等等。” 介饶,而非康汉。 介饶立即直起身子,昂首抱拳道,“可是族长有事吩咐?” 墨连玦摇头,“你可知如何使人说实话?”他改变主意了,灵华非既然勾结将军府余孽,他何须再与他周旋。 介饶挑眉道,“自然。” 墨连玦拱手抱拳,“可愿与我去天牢一趟?” 介饶见墨连玦如此礼遇,便知他此刻是将他当做师伯。他看了眼卧房的方向,朝着墨连玦云手道,“皇上,请。” 灵珑醒来时,墨连玦并不在房内。她斜靠在龙椅上迷迷瞪瞪,见桌角有几张奏折被墨笔打叉,拿过来一看,竟都是要求墨连玦充实后宫的。 灵珑撇撇嘴,顿时心生不满。说什么传宗接代,绵延子嗣,简直冠冕堂皇。普通百姓分明都是一夫一妻,也没见谁家断了香火的。她仔细看了看落款,果然是几个老臣,偏巧家里有适龄的女子。 灵珑摔了奏折蜷缩在龙椅上,墨连玦带着介饶进来,见此番情景,少不得轻笑,“醒了?可饿了?” “哼!”灵珑轻哼一声,侧过身子不理人。 墨连玦朝着介饶挥手,介饶抱拳离去,他便坐到龙椅上,轻轻伏在灵珑的身子上,“我不过刚回来,总不至于是我惹了你。谁敢惹皇后娘娘生气,告诉朕,朕一准办了他。” 灵珑斜眼看着墨连玦,“你如今疼我宠我,待改日这宫里娘娘妃子多了,只怕要嫌弃我刁蛮任性,日日独霸着你。” 墨连玦吻了吻灵珑的额头,捏着她的小脸笑道,“这堂夫人,表夫人,嫡夫人,庶夫人,都是你,就算轮换也轮不到旁人。幸亏只你一个,否则,只怕为夫要心力交瘁了。” 灵珑一时愣住,做了皇帝,情话便能说的如此顺溜吗?她娇羞地咬了咬唇,她向来知道墨连玦的心意,此番混闹,不过是女儿家的小矫情罢了。 墨连玦见灵珑欢颜,忙吩咐人备膳,且亲自投洗帕子替灵珑擦拭小手。 灵珑软骨似的瘫在墨连玦身上,随口问道,“去哪儿了?” 墨连玦顿了顿,将帕子丢回水盆中,“天牢,带介饶去审了审裴斐。” “带介饶去的?”灵珑挑眉,“如此,他全招了?” “招得干干净净!”墨连玦颔首,将灵珑抱到椅子上,递了筷子给她,“快吃吧,吃完后,咱们去趟丞相府。” 灵华非在刑部当差,墨连玦率先传唤了杨玉燕,灵翰霆和古灵儿自然陪同在侧。 墨连玦复杂地看了眼灵翰霆,询问道,“岳父大人可要亲自审问?” 灵翰霆缓缓摇头道,“不,还是皇上来问吧。” 难得灵翰霆唤她,杨玉燕仔细打扮一番,妖娆妩媚地进来。忽见墨连玦坐在高位上,忙尴尬地收起媚态,跪伏行礼道,“贱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连玦眉目冷凝,没兴趣绕弯子,“朕问你,灵华非同杨振刚是什么关系?” 杨玉燕豁然抬眸,莫名其妙道,“自然是甥舅。” 墨连玦讥讽勾唇,“甥舅?若只是甥舅,灵华非为何自小养在将军府?若只是甥舅,杨振刚为何将号令旧部的羊角交给灵华非?杨氏,给朕从实招来。” 墨连玦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盏立刻碎裂开来。 杨玉燕吓得发抖,颤颤巍巍道,“贫妾……不懂皇上的意思,也不知道……什么……羊角。” “哦?”墨连玦挑眉,“你若不知道,朕便告诉你。杨振刚看中灵华非,全因灵华非是他与妹妹苟且所生,至于那羊角,却是他以防万一留的后路,你说,是也不是?” “不,不是,不是的。他们是甥舅,是甥舅。”杨玉燕慌乱地反驳,匍匐着扑向灵翰霆,“老爷,你相信妾身,非儿是您的儿子,是您儿子啊。” 墨连玦刚入书房,便将审讯裴斐之事告诉了灵翰霆。灵翰霆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他对古灵儿,终究是有了解释。 灵翰霆怜爱地看向古灵儿,古灵儿却凝眉盯着杨玉燕,她竟真的敢…… 杨玉燕见灵翰霆的心思全在古灵儿身上,立时有些歇斯底里,“贱人,你竟敢诬陷我,贱人。老爷,妾身没有,非儿真是您的儿子。” 灵翰霆挥袖将杨玉燕甩开,神情冷然道,“杨氏,当年我未曾近你的身子,你且说说,非儿从何而来?” 杨玉燕哭诉道,“老爷,你可是忘了那一夜,被夫人撞破的那一夜。”正是因为那一夜,古灵儿对灵翰霆有了隔膜。 灵翰霆冷哼道,“撞破?若和衣躺在榻上便算撞破,这世间难认爹娘的浮萍,岂不是多了很多。” 杨玉燕心内慌乱,却咬牙坚持道,“老爷,如今您有了做皇后的女儿,自然瞧不上这庶出的儿女。可即便庶出,也是您的骨血,你若想弃,弃了便是。找些莫须有的罪名糟践贫妾,贫妾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完这话,竟真的朝梁柱撞去。 可她到底不敢撞,见没人拦她,便靠在廊柱上哭,“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正头娘子容不得小妾啊,天地良心啊……” 杨玉燕哭得正带劲,灵珑敛裙进来,弹了粒棋子点了她的哑穴。 没了声息,杨玉燕顿时不哭了,只泫然欲泣地看着灵翰霆。只她忘了,她如今已是半老徐娘,妆花了,脸皱了,委实没有那般梨花带雨的柔美。 正文 248 前尘往事(二) 二十年前,介沐接到怀仁师叔的召唤,离开了落日崖。她本是怀慈最宠爱的女弟子,怀慈虽固守着不可泄露天机的规矩,还是忍不住叮嘱介沐要提防怀仁。 找到皇宫不是难事,可介沐留了个心眼,她先从官道上赶路,待怀仁养的茶隼发现了她,她便转到了山路林间行走。这一走,便走了半个月。待来到皇宫时,血魂之阵早已形成,她有幸逃过一劫。 介沐联络不到怀仁师叔,便尝试着联络介岚。所幸介岚尚在皇宫,她便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摸到了皇宫。那夜恰逢太后寿诞,介岚不在忘忧宫。 介沐出于好奇,便在皇宫里游走,但见一间屋子亮着灯光,本欲悄悄溜进去看看,那房门却忽然打开了。 当时的灵翰霆不过一介小小侍郎,宫中宴席轮不到他,倒是这些个收拾案籍的差事,统统落在了他头上。 四目相对时,两人相视而笑,分明是无月的夜晚,彼此的样貌却看得那般清晰。 灵翰霆邀请介沐进屋,一个看书,一个做事,直至夜深之时,介沐便要离去。 灵翰霆问道,“姑娘,你在何处落脚?” 介沐歪着脑袋娇俏道,“东郊有一处树林,今日的落脚处嘛,唔,便选那棵千年古槐好了。” 灵翰霆顿时急了,“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在野外过夜。若不嫌弃,不如去松仁街的书墨斋吧。” 介沐想了想,笑着点头,“好。如此,后会有期。” 介沐以为书墨斋是一处客栈,到了之后才知道,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居。屋舍干净整洁,居家之物样样俱全。 介沐露宿多日,到底疲累,索性烧水洗澡,歪在床上睡去。可没睡多久,便听院里传来动静。她警觉醒来,推门便见灵翰霆呆呆站在院内,傻乎乎地挠头,“那个……你果真来了,不,不扰你,你睡吧,睡吧。” 这后会有期,果然隔得不远。 介沐心内异样,却弄不明白是何种感受,只觉暖洋洋地舒服,回到卧房继续睡去。 卧房让给介沐,灵翰霆只能窝在那小小的书房内。往日里读书晚了,他也常常憩在书房,那一夜,却彻夜无眠。 翌日,灵翰霆依然神采奕奕,起床烧饭,洒扫庭院,然后便坐在院子里端着书卷等着介沐醒来。 介沐斜依在房门看着,看着灵翰霆英俊的侧脸发呆,她悄悄地按在心脏处,怎么每每见他,总觉得心间痒痒的,暖暖的,还莫名升起了岁月静好的畅想。 二人在书墨斋住了数日,灵翰霆白日去当差,介沐便入宫陪着介岚。到了晚上,两人便下下棋,作作画,虽不常交谈,暧昧的氛围渐渐流转。 直到有一天,介沐从皇宫回来,告诉灵翰霆她要走了。 灵翰霆慌乱道,“可是小生何处唐突了姑娘?” 介沐摇摇头,他连名字都不敢问,哪里算得上唐突,“师门怕有变故,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灵翰霆嗫嚅道,“那,你可还会回来?” 介沐沉默良久,说了一句“我叫介沐”,飞至空中,消失了踪影。 灵翰霆怅然若失,“介沐,原来,竟是这般简洁的名讳。” 介沐拜访介岚数次,始终探听不到怀仁师叔和众位师兄的踪迹,倒是介岚,早已化名淑媛儿嫁给乾帝为妃,还得到了乾帝的专宠。 介沐参不透许多事情,便打算回落日崖告诉师父,可待她回到五峰之巅才发觉,落日崖的屏障早已消失,整个隐世家族都不知所踪。怀慈留了音讯叫她照顾好自个儿,她左思右想,复又回到了书墨斋。 灵翰霆自是欢喜,当夜便向介沐表达了倾慕之情,“介沐,你别嫌我心急,我只怕你哪日又要不见,倒让我这满腔情愫落于无处。” 介沐初尝情滋味,亦是手足无措,娇羞不止,“你可会永远待我好?” 灵翰霆立时保证道,“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 那一夜,两根红烛,两碗米酒,介沐嫁给了灵翰霆为妻,她隐士家族的身世,便也没在隐瞒。 灵翰霆十分诧异,思虑再三后,抱着介沐开口道,“沐儿,如今情况不明,介沐这名字,只怕不能叫了。” 介沐略有迟疑,“我自小养在师父身边,只隐约记得本家姓古,至于名字,却记不得了。” 灵翰霆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你姓古,嫁给我便是灵古氏,索性便叫古灵儿,你我二人,便再也不要分开,可好?” 介沐轻笑道,“名字而已,并无所谓。”从此,她便有了古灵儿这名字,每每被叫起,便想起灵翰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誓言,甜蜜不已。 两个人生活,总比一个人要耗费些。除了侍郎的差事,灵翰霆闲时便做些兼职,刚好大悲寺那位民间佛法宣讲师去了外乡,他便应召去大悲寺做了宣讲师。 因着每月总要三五次,大悲寺便单独分了一处小院供灵翰霆居住,而他每每讲佛,总要带着古灵儿。 而这一次,古灵儿本已收拾好包袱,却接到了介饶师兄的音讯,说要在京郊鹿吴山的茅草屋见面。 古灵儿查访许久未得,难得介饶主动联系她,她自然要去赴约,便只能让灵翰霆独自前往大悲寺。 这一日,乾帝带着太后、皇后等人前来祈福,恰好赶上灵翰霆讲佛法,主持方丈便将乾帝和太后安排在紧邻的内室聆听。 灵翰霆生得潇洒,佛法讲得通俗易懂,虽不苟言笑,慕名而来的小娘子却不胜枚举,杨玉燕便是其中之一。 凡是灵翰霆讲佛法,杨玉燕必定到场聆听,她甚至让小丫鬟去寺里周旋,直接将住所安排到了灵翰霆隔壁。 讲佛结束,杨玉燕一路尾随灵翰霆回到院落,直至灵翰霆院门关起,才挽着丫鬟的腕子兴奋不已,“嫣儿,你瞧见没有,他生得真好,比哥哥那些副将俊朗多了,我不管,本小姐定要嫁给他为妻。” 嫣儿迟疑道,“小姐,您是将军府嫡小姐,嫁个穷小子为妻,会不会太委屈了?” 杨玉燕娇羞道,“嫣儿,你不懂,嫁给心爱之人,哪怕天天吃糠咽菜,也不觉得委屈。” 正文 249 前尘往事(三) 主仆二人手挽着手离开,康汉却从暗处闪身出来。没人知道,乾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早在血祭阵生成之日便换了人。 乾帝挑眉道,“将军府的嫡小姐?” 康汉躬身道,“是。奴才亲口听她说的。” 乾帝邪狞勾唇,挥了挥手,让康汉离开。 乾帝此番前来,并不是心血来潮。怀仁曾罗列一个清单,清单之上,要么是隐世家族的女子,要么便是阴时阴历的女子,只要夺了她们的元阴,他的寿数自然会增长。而大悲寺的关键人物,便是那讲佛之人灵翰霆。 若换了旁人,乾帝自然是直接掳走,可朝局刚刚稳定,杨振刚那样手握重兵的老臣,他暂时不想得罪,便派了人监视灵翰霆。果然他每次讲佛,杨玉燕都会在场,且四处嚷嚷着要嫁给灵翰霆为妻。 乾帝向佟妃打探,介岚明知乾帝认错了人,却并未纠正。一来她不想让介沐搭进去,二来,她也唯恐乾帝瞧上介沐,让她在心愿未成之前,便失了宠。于是便含糊地说了句,“怀仁师叔功法在我之上,只怕不会有错。” 乾帝见介岚如此说,思虑再三,终究决定辣手摧花,在一个雨夜*了杨玉燕,可事后他却觉得上当受骗。 杨玉燕虽是处子之身,乾帝却并未感受到夺取阴时阴历女子时那般畅然。他暗骂怀仁是老混蛋,也恨杨玉燕是追着男人倒贴的贱货,竟学着市井登徒子那般,吃干抹净就跑了。 出乎乾帝意料,杨玉燕被玷污的事儿未曾传扬开,倒是她同父兄反目,公然到灵府求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原来杨玉燕一直以为灵翰霆早就倾慕于她,可碍于家有妒妇,又要委屈她做妾,这才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她索性给了灵翰霆台阶下,直接提着包袱行装便跑到了灵府,闹得街坊四邻都来看热闹。 灵翰霆虽恼怒杨玉燕扰了他同古灵儿平淡的生活,却不能同个女子计较,便只好日日闭门谢客,轮到朝廷当值时,便翻墙出去,翻墙回来。 古灵儿嬉笑打趣道,“不知道的,还当灵夫子才是黄花大闺女,倒被俏公子追得无路可逃。” 灵翰霆无奈失笑,“夫人莫要取笑,我是真真怕了那杨小姐,分明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怎倒比不过穷人家的闺女来得矜持。怪只怪夫人太温柔,若换了旁人,一盆洗脚水出去,她便不敢来了。” 古灵儿撇嘴道,“分明是夫君惹得烂桃花,怎么好意思劳累夫人出马。” 灵翰霆揽着古灵儿朗笑道,“是,是为夫的错,日后出门,不若涂抹些黑炭罢了。” 夫妻俩照常过日子,杨玉燕呆得无趣,终究是撤退了。 只可惜,一波未平一波未起。 话说太后当日听了灵翰霆讲佛,便日日念叨着还要再去一次。可大悲寺偏远,太后身子骨又愈来愈孱弱。皇后为表孝心,下懿旨让灵翰霆入慈宁宫讲佛。 灵翰霆奉命入宫,这一讲佛,便又引发了事端,便是那长公主对他暗许了芳心,竟学着杨玉燕跑到了灵府。 灵府虽对外谢客,长公主亲临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迎进来。 古灵儿为长公主泡好茶水,便安静地坐在一旁。 长公主娇俏地笑道,“姐姐,本公主在此处用了晚膳可好?” 古灵儿诧异,转而轻笑,“公主若不嫌粗鄙,臣妾这便去准备。” 府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自然不需要请下人。 长公主看着古灵儿洗手做汤羹,与戏文里所说“男主外,女主内”一般不二,又见古灵儿生得那般出尘淡雅,不由升起了几许落寞。 古灵儿做好了四菜一汤,虽比往常多了些好料,对长公主却并未刻意逢迎。 灵翰霆甚是满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间或夹菜盛汤,未曾交谈,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长公主见夫妻二人容不下她,不由摔了碗使性子,“这汤太咸了,一点儿不似御膳来得精致。” 灵翰霆颔首道,“长公主说的是,夫人总是依着臣下的口味调味,想来的确不适合长公主,长公主慢走,恕臣不能远送。” 长公主哭哭啼啼地走了,众人都猜测灵翰霆要倒大霉,可砸下来的不是霉运,而是一封赐婚的懿旨。赐的不是旁人,正是杨玉燕。 乾帝那一日宠幸,杨玉燕便怀孕了。可灵翰霆不娶,杨玉燕又不肯嫁给别人,杨振刚得了杨老夫的授意,以五万兵马为代价,请乾帝下了一道赐婚圣旨。 杨振刚暗嗤乾帝目光短浅,却不知长公主曾向乾帝哭诉,说灵翰霆夫妻慢待了她。乾帝沾了杨玉燕的身子,本就觉得憋屈,索性三件事并一件事,直接将杨玉燕扔给灵翰霆去膈应。 灵翰霆确实膈应,可他来不及呈请上峰退婚,将军府的轿撵,便将杨玉燕抬进了府。不要聘礼,不要红妆,倒带着四十八抬嫁妆,颇为荒唐地嫁入了灵府。 灵翰霆和古灵儿都甚是腻歪,况且杨玉燕有孕在身,这里面的事情倒不由不猜忌。 古灵儿得了介饶的音讯,待知晓杨玉燕怀着龙种时,顿时唬了一跳。她告诉灵翰霆知晓,夫妻二人只觉吃了苍蝇般地恶心,却莫可奈何地接受府中多了位姨娘。 杨玉燕虽入了灵府,灵翰霆却从不进她的院子。她在孕中时,尚能安慰自己,日子久了,便开始闹腾。 奶娘太艳了,她要闹;饮食太粗糙,她要闹;甚至连脂粉味道不对,竟也要闹腾。可她越闹,灵翰霆越跑。到后来,竟是连同桌吃饭也不能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杨玉燕和长公主在宴会上相遇,她自不知晓长公主爱慕灵翰霆之事,便跟怨妇似的絮叨着,“妾不知那古灵儿使了什么手段,老爷竟是怕她怕得不行,连妾的院子也不敢进的。” 长公主嫉妒心作祟,喃喃问道,“府里还是古灵儿亲自做饭吗?” 杨玉燕撇嘴道,“是,天天钻进灶里忙活。妾说了无数次,那汤太咸,可每日里用膳,那汤还是很咸。有厨子不用,真真是自甘下贱的东西。” 正文 250 前尘往事(四) 庆亲王妃隐约听见杨玉燕的话,忍不住冷哼道,“妾就是妾,连夫妻情趣都不懂。哦,本王妃混忘了,若是杨姨娘做,只怕灵尚书一早掀了桌子。” 彼时的灵翰霆早已卓升尚书,虽因着太后提拔他,只怕少不了乾帝补偿他的心思。 杨玉燕指着庆亲王妃的背影怒道,“长公主,你看看她,仗着王爷宠她,完全不把旁人放在心里。” 长公主勾唇道,“罢了,她二人合适,自然要维护。” “哼,说的是。”杨玉燕讥讽道,“一个出身商户,一个出身乡野,简直是绝配。” 贵妇之间少不得攀比,庆亲王妃和古灵儿均生得好,自家夫君又疼得厉害。自会有人不服气,便只会拿她二人的出身说事,倒将这秉性相投的二人凑到了一处。 长公主看着杨玉燕的蠢样儿颇为不屑,却故作叹息道,“可惜了妹妹的好出身。” 杨玉燕遇到知音,“可不是。公主,您说妾身该怎么办?” 长公主冷哼道,“他不进你的院子,你就不能想个法子?” 杨玉燕讷讷称是,自此便开始打起小算盘。 灵紫凝两周岁生辰那日,杨玉燕特意请了杨振刚和夫人过府庆贺,灵翰霆本打算敬杯酒便走,可绯浓提前将给灵翰霆的酒水下了药,只那一杯酒,灵翰霆便醉倒了。 杨玉燕命令小厮将灵翰霆抬到了梅洛苑,顾不得大哥大嫂在场,兴奋异常地回到了梅洛苑。 古灵儿等了许久,等到前院散了酒席,仍旧不见灵翰霆回来,便派了福嬷嬷去打听。得知灵翰霆被抬进了梅洛苑,她顿时气恼,生怕灵翰霆被杨玉燕如何,踹门进去后,果然见杨玉燕趴在灵翰霆身上。 古灵儿直接将帘子掀开,杨玉燕妖娆地挑着长发,“夫人,妾身会伺候老爷安睡的,夫人且回吧。” 古灵儿看着杨玉燕酥胸半露的放浪样儿,忍不住眯眼,“凭你。哼,来人,将老爷抬回翰墨轩。” 杨玉燕展开手臂拦阻道,“夫人,你不能如此。妾也是老爷明媒正娶的,你凭什么不准妾近老爷的身子。” “明媒正娶?”古灵儿讥讽道,“可相了吉日?可下了聘礼?可拜了天地?用将军府的轿子抬进门,你也敢跟本夫人说明媒正娶。杨氏,你的脸面,可真真是比城墙还厚。” 杨玉燕头一次同古灵儿对峙,立时被噎得满脸通红。她狡猾地笑笑,索性扯了纱裙扑到灵翰霆身上,“老爷,夫人欺负燕儿,你帮帮燕儿嘛。” 古灵儿沉了脸色,略微提高音量道,“福管家,将老爷抬回去。” 福管家立刻推门进来,“啊!”杨玉燕惊呼,扯了被子盖住光裸的身子,“狗奴才,给我滚出去。” 福管家目不斜视,朝着古灵儿点点头,抱起灵翰霆离开了梅洛苑。 灵翰霆醉倒后,没有三五个时辰是醒不了的。杨玉燕不知,古灵儿却清楚得很。她吩咐福伯为灵翰霆泡解酒汤,坐在床榻上生闷气。一方面气杨玉燕的恬不知耻,另一方面则气灵翰霆的不小心。可生气归生气,她却不相信,灵翰霆真的会对杨玉燕做什么。 天色微亮时,灵翰霆才悠然转醒。往日他醉酒头痛,古灵儿都会温柔地替他抚慰按摩,今日竟如没瞧见般,背着身子不理人。他揉捏着前额,仔细回想后,顿时慌乱解释道,“夫人,我……我什么都没做……你知道的……” 古灵儿故意赌气道,“你若想同她做真夫妻,告诉我知道便是。我就算再不知趣,也不会搅扰了你的兴致去。” 灵翰霆顿时心疼,胡乱擦干了身子,忙跨上床榻安慰古灵儿。 咳咳,男人的安慰方式自来是简单粗暴的,待*过后,灵翰霆揽着古灵儿笑问,“如此,可还会怀疑夫君的清白?” 古灵儿别扭道,“不知羞的,若再有下次,看我不彻底绝了你的念想。” 灵翰霆身子一抖,忙举手保证道,“绝不会有下次了。” 夫妻二人权当这事儿过去了,可下个月时,杨玉燕却被诊出了喜脉。 “喜脉?为何会是喜脉?”古灵儿心如死灰,“你不是说,你从未碰她吗?” 灵翰霆亦十分纳闷,“灵儿,我确实没碰过她。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福管家得了灵翰霆命令,早就派人盯着杨玉燕,可杨玉燕并未私下同外人勾搭,府里也没有男子进出过后院,可是那喜脉…… 灵翰霆顿时沉默了,甚至连他都怀疑,那夜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杨玉燕只回过将军府,可谁也不会将此事同将军府联系到一处。 事实上,杨玉燕和杨振刚并不是亲兄妹,当年杨振刚三岁的妹妹夭折,杨母伤心难过,杨老将军便从远亲家里过继了一个女娃,真是杨玉燕。 杨振刚自小宠溺这个妹妹,哪怕是杨玉燕同夫人争吵,他也一准是向着杨玉燕,倒使的这姑嫂关系,越发的微妙。 后来杨玉燕嫁给灵翰霆,杨振刚大醉了三日。他那时尚不明白他对杨玉燕的心意,却在杨玉燕向他讲述她勾引灵翰霆未遂时,那被压抑心底的不伦之恋,却喷薄而出,直接燃烧了理智。 杨振刚欺辱了杨玉燕,杨玉燕当场便要投缳自尽。杨振刚忙将当年收养杨玉燕的事儿告诉了她,杨玉燕虽觉得荒唐,到底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后来杨玉燕发现有了身孕,索性将计就计,直接将这孩子归结为那一夜的结合,她甚至隐隐期待着,从此之后,她与灵翰霆能做一对真夫妻。 爱之深,责之切。越是相爱的人,伤得越深。 古灵儿渐渐同灵翰霆生了嫌隙,搬到了静心阁独居。那时候,她竟混忘了,若是她想,这世间的许多事,她都可以知晓。她将内息之力尘封,时间久了,竟忘记了,她还有那般知天晓地的本事。 杨玉燕甚是欢喜,她竟隐隐庆幸着,她同杨振刚不是亲兄妹。 正文 251 前尘往事(五) 自从血魂之阵建成,怀仁被踢下地宫之后,介岚便提防着有朝一日会被乾帝抛下。她一方面让乾帝相信,她对付怀仁之时受了伤,私底下却分散内息之力,监控着京都各大世家。而杨振刚和杨玉燕的荒唐事儿,她自然不会错过。 介岚约杨振刚在忘忧宫里见面,杨振刚自是瞧不上以色侍人的后宫妃嫔,第一次便拒绝了。可第二次,他却急慌慌地赶了来。只因介岚告诉他,杨玉燕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灵翰霆的种,他若敢不来,她便敢昭告天下。 那次会面后,杨振刚便投向了介岚,也便是佟妃娘娘的阵营。他自然想过要与佟妃虚与委蛇,可介岚在他身上下了噬魂蛊,他乖乖听话倒罢,一旦动了别的念头,便是钻心的疼,疼得他忍不住自残。反复几次,他便彻底乖顺了。况且他本就恨着乾帝糟蹋了杨玉燕又不为她封妃,反倒落得做了不得宠的妾室,对介岚谋划江山之事,竟隐隐有了报复的快感。 尚书府近来气氛沉闷,古灵儿躲着灵翰霆,自然没心情操持家事。 杨玉燕小人得了志,越发想着要母凭子贵,无论如何要夺了古灵儿的正室之位,满府的奴才被她使唤得连轴乱转。 灵翰霆不在乎这些,却夜夜到静心阁当门神。有时候逼得紧了,古灵儿便想着要逃离灵府。 这一夜,古灵儿听不到动静,便以为灵翰霆回屋休息了,她粗略收拾几件衣裳,提着包袱便要走。 岂料甫一拉开门,灵翰霆便倒进了门内。 古灵儿吓了一跳,忙搀扶起灵翰霆,竟是热得烫手。 古灵儿又气又疼,拍着灵翰霆的脸颊,滚下泪来,“翰霆,翰霆,你醒醒,你这是何苦啊?” 灵翰霆分明烧得迷糊,听了古灵儿的话竟然醒了过来,强撑着傻笑道,“夫人,你终究肯见我了。若早知道,你待我还有这份心软,我便该早些跳了那花池子。” 古灵儿一听这话,恨不能一把掌将灵翰霆打出去,可她终究舍不得,只侧着身子骂道,“如今,你倒是越发会耍赖了!” 灵翰霆死死抓着古灵儿的手臂,慌乱摇头道,“夫人,我错了。我不知道何处错了,可你不理我,你要舍弃我,我必然是真的错了。只求你被离开我,别离开好吗?” 古灵儿见灵翰霆此番哀求,一颗心又酸又涩,若换了旁的女子,只要这男子将你放在第一位,自该是欢欢喜喜地陪着他,可她过不了心里这道坎,说起来,竟是她折磨了彼此。 古灵儿不由哀叹,愣神儿的功夫,灵翰霆已经昏了过去。 古灵儿一时心急,忙将灵翰霆背到了榻上。她尚有不少药丸,找了粒驱寒退热的药喂灵翰霆服下,依着他滚烫的身子,躺在了榻上。她以为她会不自在,会睡不着,可那本就是她所爱所思所惦念之人,闻着熟悉的味道,累了,倦了,自然便睡着了。 半夜里,古灵儿被灵翰霆的热吻吵醒,举手推拒着,“翰霆,你……” 灵翰霆颇为激烈地吻着古灵儿,“别,灵儿,别拒绝我,我想你。” 一句简单的“我想你”,竟带着几许恳求和哽咽。 古灵儿心疼难忍,抱着灵翰霆的脖颈开始回应。 两个相爱的人缠绵一整夜,带着些许无奈和疯狂,连和风也愈加温暖了。 可是,缠绵过后,终归要回到现实。 清晨,古灵儿和灵翰霆正相拥而眠,杨玉燕便拖着啼哭不止的灵紫凝来到了静心阁。 福嬷嬷自然要撵杨玉燕出去,杨玉燕则拧了拧灵紫凝的手臂,在灵紫凝愈发抽泣不止的哭声中嚷嚷道,“老爷,今日孩子踢我了,许是有些胎动,老爷瞧一瞧可好?” 灵翰霆自然不会出来,可杨玉燕本也不指望他能出来,她只是气不过,故意惹古灵儿腻歪罢了。 古灵儿的确腻歪了,她这一腻歪,倒霉的便是灵翰霆。有过一次苦肉计,再用,便不灵了。 灵翰霆又恢复了当门神的日子,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那次欢爱,古灵儿竟然有孕了。 隐世家族的女子本就不易怀孕,古灵儿同灵翰霆结婚三年多都未曾有孕,谁知这次竟真的有孕了。 有了身孕,灵翰霆自然不许古灵儿离开。 古灵儿虽表现得不耐烦,内心深处却感谢这孩子给了她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古灵儿有身孕,率先来探望的,自然是庆亲王妃,“若不是佟妃,姐姐怕是不会知道你有身孕。你呀你,便是不告诉旁人,好歹托人捎封信给我。” 古灵儿的确给庆亲王妃写了信,可对方既然说没收到,只怕那信被人中途拦截了下来。 而这个人,不用猜,便能知晓是杨玉燕。 如今庆亲王妃既来了,古灵儿倒不想提起杨玉燕来倒胃口。姊妹二人是说些体己话,庆亲王妃还送了不少补胎养生子的药材。可古灵儿心中却对佟妃知晓她有孕之事,有了疑虑。 当年她们因查探师兄之事不欢而散,这许多年,都未曾联系过。哪怕在宫宴上见面,彼此也权当不认识。如今,师姐是如何知晓她有身孕的? 古灵儿送走了庆亲王妃,当天夜里,便将内息释放了出来,她要算一算这孩子的命数,算一算介岚的谋算。 当年古灵儿从落日崖出来,怀慈再三叮嘱她,不要轻易使用术法。嫁给灵翰霆后,她便自觉将术法给封了,没想到如今再用,竟是用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古灵儿这一卦,耗费了三个时辰,一方面,这卦数复杂,她须得谨慎卜算,另一方面,她有些不相信,唯恐自己算错,便反复核实着,直至内息耗尽,她才不得不相信那卦象所指。 这孩子竟是隐世家族百年难得的命定之人,只可惜,生在阴时阴历,那灾星所指又在皇宫,只怕这命格凶险了些。 自从得知有孕,古灵儿便安心待产,闲时便冥想静坐,却嫌少踏出过静心阁。 正文 252 前尘往事(六) 杨玉燕儿女皆有了,又霸占了管家权,加之灵翰霆被提拔为丞相,她便在贵妇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古灵儿生产前一日,介岚夜里来访,“师妹,别来无恙啊。” 古灵儿颇为淡然,“师姐,我知晓你会来的。” 介岚轻笑,“自然。来看看咱们隐世家族的命定之人,看看本宫的小师侄。” 古灵儿讽刺地勾唇,“可惜师姐来早了。” 介岚诧异道,“什么意思?” 古灵儿直起身子凝视介岚,“师姐可瞧见府中挂了红绸?” 介岚凝眉,环视四周,果然不见红绸,“你,你竟敢……”,她猛地掀开古灵儿的被子,那硕大的肚子果然还在,“你疯了?你竟敢篡改这孩子的命格。” 古灵儿凄然笑笑,“师姐,你怪的,恐怕不是我改了这孩子的命格,你怪我,是因为我乱了你的谋算吧。师姐啊师姐,你好狠的心啊。” 介岚疯狂道,“师妹,你别怪我,为了隐世家族,为了弥补我犯下的错,我必须这么做。” 古灵儿决然道,“你走吧,你我二人的姐妹之情,从今日起便不复存在了。” 介岚一时呆怔,她们打小一处长大,怎么可能没感情。可她在宫中这些年,谋算多了,心便硬了。 介岚走后,古灵儿瘫软在榻上,肚腹内抽痛的厉害,她却调动内息去压制,“乖孩子,再等一日,一日便好。” 古灵儿疼得汗如雨下,可内息灌输进入,那孩子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如此,古灵儿终究将孩子的生辰推迟了两日,次日一大早,便生下了女婴,取名叫灵珑。 古灵儿亲着灵珑的小脸温柔道,“女儿,不管你命格如何,你也是娘亲的女儿,是娘的璞玉”,说着便将脖子里的翠绿色朱玉挂在灵珑脖子上。 古灵儿耗尽内力,加上生产亏损,很是孱弱了一阵子。可她坚持亲自喂养灵珑,看得福嬷嬷总是背着脸抹眼泪。 灵珑夜间总是被放在古灵儿榻上入睡,午后却会被福嬷嬷抱出去晒太阳,那段时间,自然便是留给灵翰霆的。 古灵儿从未制止灵翰霆探视灵珑,他是父亲,她希望他们父女间能好好相处。那时的古灵儿,所思所想都是要照看好这个女儿,对于她和灵翰霆之间的事儿,反倒看得淡了。 入宫五年,佟妃终于有孕。可她有孕的第一件事,不是昭告天下,而是命介饶去民间寻一寻会在同一日出生的孩子。 乾帝每半年便要夺取一个阴时阴历女子的元阴,依着怀仁当初的清单,许多孩子一出生便被监视了起来,十三岁生辰那日,便会被送进皇宫。而小十一出生的时间,偏巧半年内都没有成年的元阴女子。 佟妃是怕,怕怀仁当初为了那皇位,竟连剜心延寿的法子,也告诉了乾帝。而那法子,要的便是不足三日的亲生儿子。以她对乾帝的了解,只要能延续命格,别说是亲生儿子,就是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他。 佟妃生产之日,乾帝和康汉便守在了门外。只待嬷嬷道了句“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时,乾帝早已推门闯了进去。 乾帝立时便要带走孩子,佟妃趁着虚脱的身子哀求道,“皇上,媛儿从未想过要阻止你,这孩子若能替皇上解忧,也是他的造化。可是皇上,他才刚出生,你便让臣妾多抱一会儿吧,求你了,皇上。” 乾帝见佟妃可怜,难得动了怜悯之心,将孩子塞回佟妃怀里,“佟妃如此深明大义,朕,甚是欣慰。既如此,晚些时候,朕再来接他。” 佟妃哭哭啼啼地道谢,待嬷嬷将一室污脏收拾妥善,便将全部的宫人遣了出去。 佟妃抱着那孩子又是亲又是搂,那孩子被折腾得啼哭不止,佟妃却全然顾不得,只管亲昵地喊着心肝、宝贝、小乖乖。 不多时,顶着康汉人皮的介饶,抱着一个婴孩现身,凝眉迟疑道,“师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佟妃冷声道,“难道,你还有别的法子吗?这可是隐世家族的血脉。介沐改了那孩子的命格,命定之人,哼,不拖累你我已是万幸了。” 介饶顿时噤了声,将怀里那孩子递给了佟妃。 佟妃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孩子凝眉道,“怎么这么虚弱?” 介饶轻叹,“本就是剖腹取子,那妇人立时便没了命。” 佟妃哪里顾得上什么妇人,将孩子抱进怀里,朝着介饶扬眉道,“去,将皇上引来,再晚,这孩子便没命了。” 介饶脚步微顿,佟妃眼睛一瞪,介饶决绝地去请皇上。 佟妃将自己的孩子抱起,吻着他的额头哭泣道,“儿子,娘亲对不起你,可娘亲不得不这么做”,手起手落,点了孩子的穴道,塞到了床底下。 乾帝独自来到忘忧宫,佟妃正抱着孩子哭泣,“媛儿,咱们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佟妃怕乾帝发现端倪,凄然地哀求道,“皇上,让臣妾亲自动手吧,臣妾手快,这孩子能少受点儿苦。” 乾帝点头,佟妃侧过身子,一柄匕首径直插入那孩子的心脏,用力一剜,一颗小小的心脏便抓在了手上。 顿时,无数道炸雷劈下,统统落在佟妃身上,佟妃手一抖,那心脏便要脱手而出。 乾帝顾不得雷劈波及自己,抱着那心脏便跑,而佟妃早已成了断手断脚的人彘,整个床榻一片焦黑。 介饶急忙奔上前,佟妃疼得嘶哑,“别管我,快,将孩子送到大悲寺去,快去。” 介饶从床下掏出孩子,狠狠一咬牙,离开了血淋淋的忘忧宫。 时至寒冬,介饶虽将孩子放在大悲寺门外,却不敢离开。直至一个披着斗篷的僧众将孩子抱走,他才悄悄离开了大悲寺。 只是那时候介饶并不知晓,抱走孩子的人,竟然是师父怀慈。 怀慈在婴孩的左胸处轻点,遥望着月色叹道,“介岚,你终究是应了这运道啊。” 乾帝将孩子心脏切片服下,可他除了恶心,竟是丝毫没有益处。 佟妃受宠多年未孕,乾帝顿时猜疑这孩子的来历。他悄悄找了太医院的小太监行那滴血验亲之事,看到那抵死不相容的两团血液时,勃然大怒。 乾帝将佟妃扔到了冷宫里,还命宫人用养蛆虫的水养着佟妃的身子。自此后,乾帝但凡有不顺心的事儿,便要到冷宫里折磨佟妃,似乎佟妃已是他最深刻的耻辱。 正文 253 前尘往事(七) 古灵儿生下灵珑后,便再也没办法凝聚内息之力了。她心中虽有些许遗憾,倒宁愿灵珑似寻常女儿家长大。 灵珑长到三岁时,古灵儿偶然夜观星象,忽然发现那早已偏离了望月宿的蝴蝶星,竟又回到了望月宿的身旁。她顿时大惊,她拼尽了内息之力,原以为将那蝴蝶星引到了旁的宿位,到头来竟只是绕了个圈子。 是夜,古灵儿将灵珑哄睡了,从箱笼里拿出一枚八孔纽扣。这纽扣是隐世家族的嫡传弟子特有的,可以在紧急时刻召唤同伴。 古灵儿将纽扣合在掌心冥想,整整耗了三个时辰,才终于在石海郡的普罗村,发现了隐世家族的踪影。可也正因如此,她的身子损耗得越发孱弱了,顿时一口心头血喷洒在床头,整个人靠在床柱上虚喘着。 灵珑许是有所感知,睁开大眼睛看着古灵儿,忽然间便开始啼哭。 古灵儿挣扎着要去抱灵珑,岂料一头栽了下去,顿时便昏迷倒地。再睁开眼时,灵翰霆正抱着灵珑守在床头,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担忧之色。 古灵儿流着眼泪呢喃,“虚妄,都是虚妄。我的珑儿还那么小,还那么小……” 灵珑从灵翰霆怀里爬出来,替古灵儿擦着眼泪,“娘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痛?珑儿呼呼就不痛了。”随即,俯下圆润的小身子替古灵儿呼着眼睛,呼得古灵儿泪如雨下。 灵翰霆心内大恸,忙吩咐福嬷嬷将灵珑抱走,“灵儿,若为着珑儿,我们夫妻自当共同面对。” 夫妻二人谈了许久,古灵儿哭着说,“我必须要将她送走,你想怪便怪,可我定要将她送走,我怕将来……” 灵翰霆抱着古灵儿默默流泪,“好,只要对孩子好,一切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第二日,古灵儿便拖着病体朝普罗村而去,赶到普罗村时,已经是十日后,介修早已等在村口。 古灵儿在普罗村修养时,灵珑都是介修带着。 灵珑不肯让其他人抱,同介修倒颇为投缘,跟着介修时,总是不哭不闹,竟还学着介修的样子歪歪扭扭地蹲着莲花座。 古灵儿思来想去,便恳求介修收灵珑为徒。 介修惊诧道,“师妹,我是男子。” 古灵儿颔首道,“我知道,可如今只你修为最高,珑儿又同你最是投缘,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介修看了看怀中酣睡的小娃娃,夜里带着灵珑离开了普罗村。 古灵儿略养了养精神,便回到了丞相府,自此,便沉寂了。旁人只当灵翰霆宠妾辱妻,却没人知道,古灵儿身子虚弱,一直在静心阁将养着。身子略微康健后,也不过是礼礼佛,修修身,竟无意再同外人交流。 九年后,灵珑被古灵儿接回了京都,样貌,才气,色色都成了京都头一份儿。灵翰霆和古灵儿自然欢喜,简直想把这些年缺失的疼宠都补给灵珑,而梅洛苑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灵紫凝从骄傲的花孔雀变成了庶女,而灵华非也因为灵翰霆对灵珑的疼爱起了别的心思。从文,他连灵紫凝都不如;从武,他更是比不过杨致远,是以,无论在丞相府还是将军府,他总有几分挺不直腰杆。而灵珑的回府,导致他越发没有了存在感,仿佛被人扣上了没出息、庶子、窝囊废之类的标签。 灵华非怨过杨玉燕,怨过灵翰霆,更想直接毁了灵珑,却总是不能得志。 军饷盘剥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杨振刚找到了灵华非。杨致远同番禹勾结倒换文书,灵华非的任务,便是偷取灵翰霆的私印。 灵华非自然不会答应,灵翰霆待他再冷,那也是亲生父亲。而杨振刚虽疼他,事发之后,难保不会丢卒保车。 杨振刚给了灵华非一个羊角,告诉他,那便是号令将军府旧部的信物,从此后,那两万人,便只听灵华非的指挥了。 灵华非兴奋到发抖,“舅父,您为何对非儿这么好?” 杨振刚颇为慈爱地拍着灵华非的肩膀叹道,“非儿,这么多年,你且说说,舅父待你与待远儿如何?” 灵华非毫不迟疑道,“舅父待非儿与表哥一般无二。” 杨振刚神秘道,“在舅父心中,你本就与远儿一般无二。” 灵华非有些迷惑,“舅父,你什么意思?” 杨振刚叹气道,“非儿,回去问问你娘亲吧。” 灵华非当夜便去了梅洛苑,“娘亲,您说,舅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玉燕本在煮茶,那茶壶一歪,整个手都被烫起了泡。她这会子倒忘了哭天抢地喊丫鬟,竟是呆呆地看着灵华非,“就……就是……” 杨玉燕眼光躲闪,灵华非顿时明了。他凄凉地笑笑,“怪道别人都说妾室低贱,敢同亲哥哥不伦,你又何止是低贱,简直是无耻。” “住口,你知道什么?”杨玉燕吼道,“你父亲不碰我,娘亲总要想办法站稳脚跟。何况娘亲本就是被你外祖母抱养的,与你舅舅并不是亲兄妹。” 灵华非讽刺道,“哦?不是亲兄妹你便理直气壮了?呵,难怪父亲不亲近我,原来我不过是个野种。” 灵华非很是低落了几日,绯浓从旁劝道,“少爷,便是谁让您不痛苦,您还回去罢了,何苦折磨自个儿,浓儿心疼。” 是啊,还回去。 杨振刚,父亲?哼,若不是如今他们有求于他,他会认他这个儿子吗? 灵华非抱着绯浓一阵儿发泄,当日夜里便摸到了灵翰霆的书房。可他聪明得很,从灵翰霆书房出来,他便一路朝着将军府而去。就算要查,也只能查到将军府头上。 杨振刚虽认了灵华非,平日里不过交代他盯住灵翰霆,事关夺嫡大事,却总会背着灵华非。 灵华非不是傻的,杨振刚提防他,他自然会长个心眼,便私下里投诚了墨连竹。墨连竹倒台后,杨振刚跟着墨连晔发动宫变,灵华非的任务,便是趁乱将杨家父子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