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令》 正文 第一章 醒来 阮亭欢在临窗的塌上醒来,只觉得光线异常耀眼,颤抖着睫毛半眯了片刻才敢睁开。 隔着素色的罗纱已瞥见了红日当头,碧空澄净,好不明媚。 头有点晕,有一种睡懵了的沉溺感,半晌她才动了动身子。 一张桃心脸映入眼帘,细心查看着自己,她眼角微微上扬,带着自然的笑意。 “姑娘醒了?”她慢慢扶着阮亭欢坐起来,为她穿上软底绣鞋。 “千春,我渴了” 身穿淡绿色绣白梅裙的婢女讶异的站直了。 “你,记得我?” 亭欢点头,又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慵懒的四肢百骸又找回来了力气。 “我这是怎么了?这又是哪里?”她抬头四处张望,这间屋子大方阔朗,摆了满墙的书架,整齐的码着线装古籍,还摆放赏石、瓷瓶、笔筒等物,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接过千春倒来的白脊云雀茶喝了一口,好舒服。 千春扶她在镜前坐下,取过黄杨梳梳着她的长发,在经过后脑的时候格外的轻柔,拨开浓密的黑发,可见一个黄豆大小的记。 形状圆润颜色淡黄,左下角一点黑色,像个伶俐的尖嘴形。 “姑娘既认得我,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可还有些印象?” 阮亭欢看着镜里自己,似乎眉眼间和顺了许多,缓缓点了点头。 “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千春低声道:“大堂主吩咐过,不叫你知道” 亭欢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来他的情形不妙,那一滩惊心的血迹肆意流淌她摇了摇头,真不希望是自己干的! “我后来怎样了?是谁?” “是傲沧师兄!” 傲沧?这个名字似乎听过一次,记忆一点点在复苏,每想起一点,亭欢的手就更凉,也更不安。 千春为她绾好两个圆髻,各结了一条银红色的丝带。 她尚未及笄,仍做少女装扮。 “姑娘那日气脉倒冲,致使怒火沸腾而无法自抑,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傲沧师兄赶来击晕了你,然后用黄藤将姑娘全身束紧,送到苍耳堂熏沐了十五日!” 气脉倒冲?亭欢回忆起当天的情形,点头道:“那日,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中翻涌,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也管不住自己。” “我在这里十五日了吗?”亭欢不敢相信。 “那这里是” “是二堂主的屋子” 难怪家具看起来都很厚重质朴,一点装饰全无,窗帘纱帐全是青灰色的。 “二堂主恨不能捏死我,怎会把屋子让给我住?” “姑娘有所不知,您晕倒后,却是二堂主将你送来的,他的屋子土气厚正,对姑娘的治疗大有裨益” “这里!” 千春握过她的右手,引导她触到后脑那个柔软的痣。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姑娘以后可以放心了,有了这个痣,你的气脉再不会那样冲撞了!” 千春的脸色却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亭欢摸着后脑那个痣,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我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回茑旬了?” 突然怀念起那个幽绿丛林来。 “不是” 千春眼中染上了淡红,侧转头避开,亭欢却从镜子里见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我不回茑旬?我总不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吧?”亭欢连着问。 一个冷峻严肃的声音道:“因为茑旬已经没有人了” 闻声转头,正见一位石青色长衫的长者走进来。 他表情肃穆,法令纹深刻,下巴很长,带着一股不容冒犯的气势。 他正是二堂主姜迁。 “那上灵他们去了哪里?” 千春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若是大堂主,未必会告诉她,但二堂主是一定会说的,其实告诉她也好。 “他们的灵力全都注入你脑后的莺俦痣了,故而他们都消散了整个茑旬只剩下了你!” “哐啷”铜镜从镜架上滚落下来,砸在青砖地上,顿时瘪了一块。 亭欢猛地起身,颤抖着问“谁这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救我便牺牲他们值得吗?那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姜迁镇静的拾起铜镜,稳稳的放回镜架上。 “清霑找你回去,原本就是为了这个,只不过早了一点而已!”他直视着亭欢瞪得大大的眼睛,虽有惊栗却未见波澜翻涌,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茑旬的小灵们不曾白白付出,她体内的坎气已经平和,不再被激克了。 “茑旬早已濒临消亡,旬主只剩下半载的寿数,清霑尚余两载,清湄只有十几日,只有找到你,他们才有希望” 亭欢扶着方桌愣愣坐下,看向窗外蓊郁的藤萝架,眼光迷离起来。 那不过是三十几日前才发生的事情 白脊山下香叶镇。 一个青绿色人形雾在狭窄的巷道里飘游,经过之处留下极淡的烟痕,有一股杭芜草的气味。 “今日定要觅得” 不能长的丑哦! 这是形将消散的清梨最后说出的一句话。 女孩子都这么麻烦吗?都魂飞魄散了还想着漂亮,平日里她头上不是带着朵花,就是对着波光粼粼的潭水照她那个淡绿色的雾形,而且还特别讨厌飞蝇爬虫,唉,谁让她专门爱吃带香气的花呢?果子长的不周正不鲜亮的也不吃,浑身散发着新鲜的香气,小虫自然要来咯! 不过,这既然是她最后的心愿,清霑也就放在了心上,虽然在清霑的蜂网青盲眼看来,所有的女孩都长得差不多! 眼泪的味道! 他自语:“这,是女孩的眼泪”话音犹在,身形已经似鬼魅一般循味而去。 阮亭欢正哀哀哭泣,今日她刚刚殓葬了她最后一个亲人,三十岁的母亲李氏。 从此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再没人关爱。 她身穿孝服,右手拎着烧活篮子,左手拿着孝子棒,浑身裹着粗白麻布,青色的布鞋上还缀着两块麻布,红肿着两只眼回家去,路上所遇之行人纷纷避让,一则是对死者的惧敬,二则不欲沾染她身上的晦气,亭欢头也不抬,只是默默的失魂落魄的往家走。 家就是个铺子,前店后房,是父亲阮大兵留下的,阮家是世代制锁的,在香叶镇上也算是独一家,父亲没有什么银钱留下,只留给女儿一屋子奇奇怪怪的锁。 父亲虽是寡言之人,但制锁开锁的本领绝对是个高手。周岁的亭欢便学着开锁玩,那也是她童年时唯一的玩具,母亲李氏常常道:“女孩儿家不学个针黹裁衣的,倒摆弄起这个来,真是不成个样子” 正文 第二章 灰鼠鬼影 日暮西山,天色渐暗。 离她几丈远处,一个鼠灰色的人影如跗骨之蛆一路尾随,从清早送葬之时起,他便举着招魂幡混在的人群里,瞄着这个鲜嫩可口、淌着蜜汁的猎物。 那双贪婪又兴奋难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身影,揣测着宽大粗糙的麻袍里,那柔嫩洁白的身体该有多么的诱人 亭欢十二岁了,虽未成年,却出落得清新纤袅,明眸皓齿,镇上人都知道阮家锁铺的姐儿有着极其出挑的美貌。 正因为如此,李氏几乎从不让她出门,以避是非。 阮家锁铺在麻子巷拐弯末最后一家,非常掩尘,却是条断头路,位置不详。 果然阮大兵是三年前一个跟头跌死的,好好走在初秋赶集的路上,没风没雨的,脚下一崴便摔了,头正磕在一个尖角石头上,没有救回来。 李氏是病死的,起因不过是一场不起眼的风寒,拖拖拉拉几个月竟然咳了血,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本来父亲还带着一个徒弟叫生衣的,自从他过世后,李氏觉得家里只两个娘们,不便再住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子,便支了几两银子送他走了,这么一来,家里只剩下自己了 今后亡丧双亲,婚事还没说定的亭欢,嫁人恐也不大容易。 看着已如墨的天色,一阵巨大的凄凉涌上心头,她顺手丢了竹篮和棍子,伏在母亲常用来缝补衣物的榉木八仙桌上痛哭起来。 带着血丝性急难耐的邪恶目光已经追随到来。 他关上了前院的门,闩好,又蹑手蹑脚潜进内院,看着背对着自己,那个娇小的背影像一片桑叶一般趴着,伸手可得,只觉得口干舌燥,胯下胀裂。 他伸出粗糙黑皱、指缝带泥的双手,离着亭欢的肩头只差几寸了,小美人即将到手!哈哈,他终究忍不住兴奋的大喘起来 亭欢隐约感到一丝异样,除了粗重的呼吸还有一股烟草混合着酒气的腌臜臭味,正要抬头,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在桌上。 鼠灰色人影的脏手离着亭欢还差半寸,突然从天而降一根深绿色的大藤条,先是重重砸向他的脸,几乎撞断了鼻梁,他哀嚎一声捂住迸出的眼泪,之后那藤条便像蛇一样将瞬间把他拦腰卷起,就喘口气的功夫,已吊至半空,丝毫不得动弹! 老天,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他越惊恐挣扎,那粗壮冰冷的藤条就越缠越紧,竟已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勒得嘎吱作响!疼得他放声大叫,可是喉咙里突然塞进一团又冷又滑的藤结,噎得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渐渐的呼吸困难,手脚瘫软,不多久便昏死过去! 脏!这么脏的东西,也敢碰清梨的替身? 清霑的雾身因着生气微微颤动,转眼落了一些绿色的细茸毛下来,还未到地上便消弭不见。 清霑慢慢转头俯视亭欢那张净白的小脸,蜂网青盲眼前融融的泛起了淡橙色的光晕,他不露声色的笑了,好极!这正是金气充和的表征,连着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正要伸手带引,却见她那身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粗麻服。 清梨肯定不喜欢的。 闭上眼皱了皱眉,眼前浮现的是清梨那淡绿色花瓣形状的裙子,一双花萼色的小靴子娇俏可人,终于叹了一口,捏了个织衣诀,这本不是茑旬灵族所擅长的,第一次少了个袖管,第二次又多了个袖管,第三次,画虎类犬的就马马虎虎吧! 当已经消散了大半个身子的清梨勉强睁开眼,骤见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亭欢,先是有些恼怒的瞪了清霑一眼,眼光一转,带着复杂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又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嘴。 清霑完全不明就里。 清湄穿着一身浅紫色素馨花型的裙子慢慢走进来。 她和清霑清梨不一样,右半个身体是有实体的,只左半个和他们一样是雾形的,但是那右半个却长着藤蔓一般的青色纹路,说话的时候藤蔓会向前延伸,也会缩回,猛地一看有几分吓人! “她恼你给她穿了一样的衣裳,却也满意她长的还算好看,最后是不愿意她比自己还好看” 清湄的声音像云雀之声,听了浑身清凉。 忽然清梨极速的眨着眼睛,有几分焦虑。 “这又是?” 清湄道:“她催你快些续接她的灵力,不然就散光了!” 清霑恍然大悟,果然只有女人懂女人,自己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懂的。 他将亭欢的手和清梨仅剩的右手接上,发动一个巨大的绿色漩涡,里面白色碧色青色的水雾飞速旋转,刹那间离心出千万种叶子和花瓣来,潮湿的香气大盛,亭欢被熏得泪涕直流。 清梨则带着个似睡莲一般安宁的表情,慢慢消散,像桌上的灰尘被一点点擦去从此再无踪迹。 清霑和清湄只像看日出或落雨一样,没有任何哀泣或悲伤。 茑旬灵族门下的小灵们情感淡薄,你见过一株芳草哭泣吗?他们都像芳草一样,只是修了个雾状的人形,会思索会说话罢了。 所以也无法同人类交合,一则没有实体,二则没有情爱和欲念的驱使,灵欲难以统一,也不能孕育完整胎体的孩子。 茑旬的灵族们虽有灵力,寿命却极短!男子不过三十,女子不过二十四。 原本整门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年轻的清梨身上,可是她却偏偏在修炼的时候出了意外 门下萧瑟,已露衰败之像。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带着纯正庚金之气的阮亭欢,承袭了清梨半部灵力,灵族的坎气有金来生助,尤其难得的是,她居然基本上保有了原来的实体,基本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是有的,偶尔却和清霑一样,是个雾形!且无法自我掌控。 不过,这已经很难得了! 旬主清霆说:先在旬门内修炼,再送至结露堂去熏沐后,便可无大碍了! 就这样,阮亭欢在甜美绿森林的茑旬住了下来。 每日跟着清霑和清湄修炼,从最粗浅的心法开始。 正文 第三章 结露堂 十几日过去,注入了灵力的亭欢基本忘却了人世的遭遇,不过她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当日,清霑携了她来所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叫什么?” “阮亭欢” “软,亭欢” 看着那双似太白秋月的尘世凡眼,清霑第一次觉得不安,不安,这也是茑旬灵族极少会有的感受。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实则是在飞。亭欢吃惊的看着他像一只巨大的蓝绿色蛾子呼呼的飞着,觉得自己是落入了一个奇异的地方。 “我是怎么来的?”阮亭欢开口问,那声音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像从水里听声音一般。 清霑正倒挂着看她,亭欢只好抬头,对视上他没有焦点的格纹状的瞳子,里面好像有许多深色气泡撞击着,破裂,再成形,奇特又好看,清霑也在看着亭欢圆圆黑黑的瞳子,里面有个绿色的边缘模糊的脸,是自己! 有趣,但是,这样的对视也甚是奇怪。 他轻飘飘的落地。 指了指右手边悬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镜子是花露凝结成的,还可以看出露珠上泛着五彩的光。 亭欢走近看。 里面正是自己。 穿着孝服哀恸哭泣着,后面跟着一个鼠灰色猥琐的男人,眼中的邪恶昭然若揭。 “费三叔!”她捂住嘴惊叫。 镜子里的回放着自己的遭遇,她咬着下唇微微颤抖,脸色惨白,拳头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他居然! 自己丧母的第一天,他就存了这样的邪念!当年他得了冻疮,烂了半支脚没钱医治,还是母亲好心给了他几两银子看病,如今腿上还留着一个巨大的疤痕,他,还是不是人! 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清霑是没有的。 也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镜子不能再让她看下去了,只听见“啵”泡泡破灭之声,镜子里便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白色藤框。 “全都忘了,很快就会” 之后,清霑便带她去见了清梨 阮亭欢站在幽谧高大的林间,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漏射下来,空气馨香的不可思议。 她已经拥有了茑旬灵族一样宁静恬淡的脸庞,她的眼睛极大,有着完美的弧线,睫毛卷密似扇,看人时,清澈芬芳的眸光让人如沐春风,美,却是无邪又无情的。 不过,不知何时,眼角处一条细若游丝的淡青色血脉却爬上去 “不要正对阳光站着!” 身后传来清湄的声音,引得另一只云雀叫了几声,大约也弄错了。 “会很危险吗?” “不是,会晒脱水” 茑旬的小灵们都是植物原身,既要有阳光,又不能暴晒。 但是亭欢抬头看看星星点点的光,想了想,师姐说的总是对的,便转身回来。 “你会什么?”清湄问。 她脸上的藤蔓在寻找阳光,都伸向右颊上那块光斑。 其实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怪异了。 “开锁” “那是什么?” 亭欢想了想,自己也有点奇怪,为什么人都记不住了,开锁却还记得而且,开锁是跟谁学的? 但是眼下,清湄正在等自己的回答。 “暗锁,凡是名贵的盒子,都会配上一个难开的锁,一般人拿不到里面的东西。” “那盒子的主人呢?” “他可以用钥匙开!” 亭欢说钥匙的时候,脑子里嗡嗡一响,这个词不是茑旬小灵能懂的了。 “你有很多钥匙?” “我没有钥匙也可以开,我有一屋子的锁,都能开”她说着,心里开始慌乱起来,为什么我有一屋子锁,是谁给自己的?完全想不出来,真伤脑筋! “哦,那没什么,我也可以教你,把他们的心里的想法锁住!” “他们?” “他们!”清湄用手指着遥远的地方。 亭欢隐约觉得,她指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来处,那里有很多他们。 “把一个想法或念头锁进他们心里,你想打开就打开,想锁住就锁住” 亭欢点点头。 其实清湄说的便是意蛊,茑旬灵族擅长依托一个执念在人心里下蛊,虽然灵巧,但控制的时间却不会太长,至于亭欢说的锁,其实她并不真的明白。 “应该很有趣!我要学!” “你来” 清湄带着她向一个红色的木拱桥走去,一弯清溪不知从哪儿流过来的,又向南方流去,溪水清澈见底,有像扇子和菱角一样白色的小鱼游来游去。 水面上蒸蔚着淡蓝色的水雾,亭欢脱口而出“波上含烟翠”。 清湄看她一眼,这个小怪物,有时很像“他们”有时候像“我们”。 “那儿有一只花圃扇,你试着用灵力捏个跌落诀,看看它会不会掉下来?” 清湄递给她一片豆芽形状的草,指着十几米处头顶上开着一把飘逸扇子,棕黄色的小鸟。 亭欢闭上眼,运用清霑教给她开启灵力的方法,一股微麻的蚁行之感从胸口出发,很快传到指尖,亭欢用自己的欲念驱动,掉下来! 花圃扇突然抖了抖,头上的扇子唰唰开合了一下,依然稳稳站在枝条上。 “感到灵力从胸中出来的同时,你的念头要聚集在指尖” 身后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有点轰隆隆的,不甚清晰,不是清霑,是谁呢? 亭欢回头,看见一个高大“蘑菇衣”。 “旬主!”清湄上前见礼。 他穿着雀斑菇那样褐色看起来很柔软的衣服,还濛濛凝着露珠,感觉轻轻一抠便会破。 “再试试” “嗯” 亭欢依言再试一番,这次花圃扇连头冠都没动一动。 “毕竟,清梨的灵力本就弱,且消失了大半”清湄在一旁解释。 “算了,也不急在一时,你们准备一下,晚间去结露堂用膳!”旬主说完便转身了。 “姜堂主回来了?”清湄猛地转头。 她一向冷静,此刻却有些不安。 旬主深沉的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亭欢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样东西砸中了头,不疼,脸上被洒了几滴露珠。 那是一件鹅黄里带着粉色的牵牛花型的衣裳! “她也该有一件自己的衣裳!” 旬主的语气里有种类似于怜惜的味道。 “好好准备一下吧” 正文 第四章 熏沐的男神 结露堂似乎有点远! 亭欢被挟带在清霑的翅膀下,感觉飞了很久,才要降落在一个山坳里,低头一看,几幢白墙灰瓦的屋子像小盆景似的,妥帖的放置于青山如屏,绿草如茵地方。 晚风吹来,竹林摇曳,树叶婆娑,满地的奇花香气怡人。 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黑漆大门紧闭着,上面歪挂着一个竹叶型的木匾,写着鸟虫篆:结露堂。 清湄忽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右手颤巍巍指了指门缝。 旬主看她一眼,随意一伸手,转眼飞来一个桃子型的雾圈,遮住了她的口鼻。 “有人在”清湄又咳了一声后虚弱的说。 亭欢听清霑说过,她脸上的藤蔓便昭示着她异常的虚弱。 清霑掏出一个浆果弹敲了一下门,他有该死的洁癖,走路也挑没有灰没有泥的地方走,一跳一跳的,像个蓝绿色的大蚂蚱。 一个白衣童仆满面疑惑的开了门,探头出来一瞧,有些吃惊道:“上灵?”又立刻闭上了嘴,鞠个躬。 今儿茑旬的怎么会来?满院子配刃的人,难道是他们记错了日子? 他神色伶俐道:“请上灵稍后片刻” 依稀听见他同人交谈,之后传来沉重却整齐的脚步声,清湄捂着胸口一脸苦楚状,四人跨进门槛的一刹那都惊诧不已。 原本瑶草奇花一派世外仙景的院子里,如今至少站了五六十个身穿铠甲,配着跨刀的人! 在白衣童仆的示意下,他们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青石道而立,尽管这样,从他们中间走过,还是能隐约闻到金属、皮革以及人身混合的浑浊气味,倍感压抑和不适! 亭欢经过最后几个人时,有一个忍不住好奇回头贪看了她一下,被她的美丽所慑,手一松掉下一个匕鞘来,吓了亭欢一跳!他也不俯身去拾,毫不掩饰的盯着她看! 亭欢心生不悦,眼角隐隐胀痛,立刻对这一院子人都厌烦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厌烦,只在她心里有,灵族的其余三人除了不适,并没这样的情绪。 童仆领着茑旬四灵走过了三重院落,终于来到一个清幽所在。 这是一间全部由楠木搭建的屋子,重檐绿瓦,梁柱四合瓜棱形,十分气派。 一个满面笑意的长者身穿墨绿色长衫慢慢从耳门过来,在廊下迎接。 “逢兄今日邀我们前来,可曾算错了日子?” 旬主终于说出心里的疑问。 “是,也不是” 墨绿衫长者微微一揖。 他别人不看,只对着满面好奇的亭欢道:“你是亭欢小灵?” 亭欢点头。 这孩子貌似安静,眼底波澜叠涌,一看便知气脉有冲。 “我是姜逢,痴掌结露堂几十载,以后,小灵恐怕时常要来这里的” 亭欢忍住没有问为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哪件事是不新奇的,与其问还不如静观。 入了内堂,一张盘根错节的古藤为支撑,巨大的瘿木瘤剖成的桌面花纹精彩绝伦,十几个木碗里,盛着植物花叶根茎等物,与在茑旬所见的不同,它们都隐隐带着药气 亭欢叹了一口气,她每日吃这些花叶根茎,总觉得味觉渐渐褪化,似乎记忆里有一些异常好吃的东西,绝不是这般惨绿惨白的。 但是,清霑清湄还是吃的很慎重,清霑把一个木碗推给她,此刻正好有一只粉蝶自窗外飞来,穿过了他的雾身,亭欢咧嘴一笑,下意识伸手去捉,灵力自然发生,一把将粉蝶握住,待她打开时,却已经捏死在指尖 清湄叹气道:“她的灵力也有管用的时候,只是还不会控制。” 姜逢看着亭欢的小脸道:“吃了吧!没有这个,你会越来越虚弱!” 亭欢接过木碗,开始往嘴里塞着一截藕段般的根茎。 膳后,旬主要同姜逢谈话。 那个白衣童仆专程来带亭欢去苍耳院熏沐。 离席前,亭欢突然看见清湄静静的瞅了自己一眼,左脸上的藤蔓渐渐往回缩,发现亭欢在看自己,她默然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苍耳院怎么像个大厨房? 一个直径两米的海棠型的大石盆赫然摆在地下,上面罩着尖顶的竹篱,氤氲的水汽像十几条摇晃着的蛇信一般,并不是四处散开的,却是沿着一定的轨迹向上升腾。 还有点竹叶的清香。 亭欢有点紧张。 不会把自己在这里蒸熟了吧? “你叫什么?” 白衣童仆欠身答:“我叫吉金!小灵不用害怕,那里面不热,也不冷,坐在里面就像睡觉一样,等小灵熏沐结束,会觉得灵力有所进益” 那个大竹篱被掀开了,石盆底刻着一朵六角型花,亭欢赤脚忐忑的迈步进去,触之温润平滑,果然并没有赴汤蹈火之感。 坐下来,头顶又被罩上了,隔绝了光线和声音后,她渐渐安定,一开始还能感觉到周身的脉络微微胀痒,很快就进入迷离之状态 不知多久,亭欢再睁开眼时,却见漆黑一片,才想起来头上还罩着竹篱。 挪开跨步出来,便觉得耳鸣头胀,心口似撑着着一口气,只得缓缓压下彼时已是深夜,悄静无人,不禁奇怪。 怎么丢下自己就没人管了? 到了院中,也不见一人踪影,只门口高悬着的灯笼朦胧照出两个环形光晕。 她也不知道该向哪里走,只能信步闲逛。 过了一个之字形的石桥,两畔荷池里开着巨大的荷花,借着月光听着蛙鸣,亭欢只觉得身心舒畅。 突然不远处一丛修竹透出斑驳的光来,透过竹叶一看,也是同样一个小院落,门窗紧闭,院中却挂满一排灯笼,窗纸内也有灯光透出,想必是有人的。 亭欢正欲进去,却发现这排竹子用藤条紧紧编了纹格,原来它是当围墙来用的,这当然难不倒小灵亭欢了! 她略施灵力便腾空而起,转眼就过了竹林,虽然摇摇晃晃的,总算安然落地。 推开门一瞧,这里也是个熏沐堂! 但是石盆上面竹篱罩却是不同的,只像个圆弧形的屏风,正面没有遮挡。 他是谁? 石盆里盘腿坐着个青年男子,闭着眼,整个人似玉雕一般挺拔,肩膀的肌肉丰隆。 亭欢惊诧不已,他绝不是茑旬的小灵! 头顶一只白玉发环,乌黑的长发似海藻一般披在洁白的肩头,只有长发!因为他一丝未着!盆中的水汽缭绕向上,胸膛和脸庞都是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滴沿着肌肤滑下,毫无阻拦 正文 第五章 外邪 亭欢脑子轰隆一声!浑身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慌乱!双手微微发抖,因为在缥缈的水雾里似乎有些不该看的 慌乱过后的她突然醒悟,应该趁着他还没睁眼赶紧跑路才对吧? 正要抬腿,可是他也在动了!他要睁眼了! 天哪,怎么办? 他乌黑似青锋横卧的眉毛滴下一滴露珠,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滑下一串更细密的露珠后,似云开一般睁开眼。 眼珠迷蒙的微微转动了一下,然后渐渐投射出清寒的眸光,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亭欢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快跑!便跌跌撞撞拉开门向外跑去。 一出门便撞上一个人,来不及看是谁,便当胸给重重推了一把,接着是一声巨吼。 “大胆刺客!居然敢私闯魂脉堂?!” 亭欢蹬蹬蹬后退了几步,背撞上了木门,撞得她眼冒金星! 力道委实太大了竟将门又撞开,直直向地面跌去! 不要啊!里面那个已经睁眼了 就在屁股要着地时,一只大手似钳子一把将她提起!她正要庆幸屁股有保了,却发现情形更是不妙!那个大钳子只是不愿意她跌在屋里,至于屋外,随便。 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自己已经被扔了出去! 一时间分寸大乱,忘了要使用灵力,竟然实实在在跌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屋子后面闻声窜出来几个佩刀的人,和之前院子里的一样装束。 也就是说,亭欢撞见裸身男子的事情再也不是秘密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羞愤交加! 那个大钳子站在面前,像座山一样,这么大男人,竟然欺负自己一个弱女子,嗯,一个小灵!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这里?有何目的?”看清是个小姑娘后,大钳子不再称她为刺客。 “将军,她不早不晚偏偏此时来到这里,绝非善类!” “何必问她?快捆了她!” “捆了她!” “冲撞主子!大逆不道!” 亭欢看着面前的五六个叫嚣的男人,怒火瞬间升起吞噬了全身! 她压根不屑于同他们说话,只想报这抛掷之辱,呼出一口气悍然开启灵力,指尖倏然甩出一道绿色的寒光袭向那个大钳子! 瞬间传来两声疾呼。 一声是大钳子痛苦的叫声,那道绿光竟然削掉了他的一只手!由于速度极快,血过了片刻才疯狂的涌出来,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衫。 亭欢看着触目惊心的血和落在地上的断掌,内心不由得翻江倒海,哇地呕吐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道行有多深,因此也吃了一惊。 还有便是高呼“万万不可”飞奔而来的姜逢。 可惜为时已晚。 “吉金!松针!快快!拾起将军的手,立刻送至密诊室!” “小灵你啊唉”他急着要救那将军,也没功夫指责亭欢。 但是其余几人却万万不会放过亭欢。 “妖女!” “妖女砍断了将军的手!” “捉住她!替将军报仇!” 眼见四面楚歌,苍白的亭欢露出了决绝之色。 姜逢一见情势危急起来,高声叫道:“误会!此女乃老朽的客人,并非妖孽!众侍卫不要捉她!” “抓住她!” 侍卫们亲见自己的将军被断了掌,这口气如何能忍?纷纷拔刀出鞘,雪刃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着厉光。 “各位且慢!眼下最要紧的是为将军接手!若这里打起来,老朽必定分心,则无法全力医治了!” “况且,公子还在里面静养,你们就不怕扰了他么?” 这几句话还是有些作用的,有三四个人收回了刀。 但一个小头领样的人仍咄咄逼人道:“那也须得拘了她,她冒犯了公子爷在先,后又伤了虎耳将军,切不能叫她跑了!” 听他不肯退让,姜逢正欲开口,屋内传出一个沉静的声音,并不响,却很清晰。 “先治将军的手!” 纷乱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慢慢收了刀,含恨看了看亭欢,悄然退下。 “千春,送姑娘去隐玉阁休息吧!” 一个身穿月白色连身裙,腰间系着湖蓝色腰带的侍女上前,朝着亭欢轻巧一礼道:“姑娘请随我来吧!”她眼角微微上扬,形似丹凤。 亭欢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跟着她像走迷宫一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咦,和我一起来的上灵呢?”这才想起,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们怎么一个都没露面? 千春抿了一下嘴,撩开半幕鱼形珠帘。 “姑娘请进来吧!看看房间布置的可还满意?若有缺的尽管告诉我” 亭欢进了屋子,所见家具摆设皆清洁合意,不由得点头道:“这个屋子真好!” 千春转身倒来一杯茶,玉白色的薄胎瓷碗里黄绿茶汤飘着清香。 亭欢接过来抿了几口,有如甘露滋养。 千春微微笑道:“上灵们晚膳后便回茑旬去了,姑娘要在这里三日,之后堂主会找人送你回去的” “三日?” 怎么来时并没有说过?此行处处透着古怪,亭欢完全看不明白。 “明日、后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想到那一群令人作呕的侍卫,亭欢真想立刻就离开。 “还有,方才那个院子里的公子爷是谁?他好端端的带那么多兵做什么?又那么凶霸!”说着又气愤起来,自己在夜里醒来,不认得路,又不看见人,可不只好乱走嘛! 再说,谁要看那个裸男?谁让他不穿衣裳,到底谁冲撞谁啊?想到那个玉雕般的饱满的肩膀,她就更烦躁起来 千春不语,暗自细着她的表情,这个小灵,太像人了! “告诉我!”亭欢突然伸手抓住了千春的袖管。 这股子执拗,也很像人。 “其实,姑娘原本该在三日后醒来才对连堂主都未曾想到,你几个时辰便醒了,因此才没人发现。” 亭欢明白了。 “至于那位公子,每年都来治病,今年已是第十五个年头了,也是最后一年” “为什么?” “因为他痊愈了,不过你今日一闹,不知有没有影响,况且,那将军的手还” “他要治疗几日呢?” “十日,原本明日便要启程回去的” “况且,姑娘闯至魂脉堂的时辰极不凑巧,或者说是太巧了点,正好是” 正文 第六章 血案 亭欢正聚精会神的听着。 窗外却传来像狼嚎一般的长啸,撕开了黑夜的宁静。 “外面是什么在叫?” 千春眉头一紧又听得两声,忙起身帮亭欢关紧门窗。 “姑娘你待在屋内不要出去,不要打开门窗就不会有危险,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里?外面怎么了?” 千春郑重道:“有外邪入侵,因而神犬警报!” 看着她匆匆离去,亭欢一人在屋内东看西看,甚觉无聊。 外邪是什么?自己是有灵力的,怕什么?她悄悄打开房门向外张望。 一开门便觉得大风吹的奇怪,廊下的灯笼像漩涡里的花瓣一般打着圈儿在转。还有像夏天暴雨来临前的土腥味,风也很凉,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屋内茶香灯馨的,门外却犹如无常世界。 出得门廊望去一片漆黑,风中隐约传来呼喊声,奔跑声,兵刃相搏声,显然很是激烈! 忽然近处传来两人谈话声。 一个深沉的声音道:“外邪择了今晚上门,定然是冲着魂脉堂来的” 另一个年轻些的说:“好险!偏偏那个将军还被小灵打伤了!若不是傲沧师兄赶来襄助,今日恐难善了!” 再想听,二人却住口,绕着院墙走了。 原来事情并不像千春说的那么轻飘飘的,亭欢决定先回屋里躲着。 左脚刚跨过门槛,眼一花,一只冰冷的细长的手如鬼魅般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顿时透不过气来,眼冒金星,略定了定神便运起灵力竟冲开了那只手! “嗯?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亭欢捂着喉咙靠着门喘气,今天是个什么黑道破日?所有的衰神都找上了门! “我本来就不是人!” “她”是个女孩儿,十三四岁模样,从头到脚一身黑,只一双眸子是深蓝色的,眼眶很深,高高的鼻梁裹在黑色面纱里。 “你是闯进来的外邪?”亭欢突然明白。 她眼中顿露凶意,忽而向亭欢逼近,铺天盖地的黑色风云直逼过来,亭欢只觉得眼前似有二十把黑剪刀卡擦卡擦剪着,越来越快,头疼欲裂,慢慢颓废了下去突然门被踢开,一个白色旋风冲进来同黑影缠斗起来 等再睁开眼,却是姜逢的脸。 可是,他犹如换了个人,目光冷烈,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也对啊,自己才来了半日就闯下这么多祸,饶是他性格和善也总有被激怒的时候。 “千春走前明明让你关紧门窗!你好端端的开门做什么?” 那声音冷的掉冰渣了! “可是那黑女孩是自己进来的!”亭欢有些委屈,这个木门哪里关的住? “一派胡言!你还敢狡辩!” 他一挥手竟将桌上的茶盘连同茶壶茶碗尽皆拂下。 “这隐玉阁门窗皆封印了击魔咒,你若不是溜出去大开门洞,凭她一个小小魔女怎么可能进得来?简直不知道清霑怎么选了个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他青着脸瞪着眼,怒火中烧。 “二堂主,大堂主请您去看一看,两条受伤的神犬狂吠不已,不肯让人上药,无人能安抚” “你好好给我看着她!不许出屋子一步!”说完拂袖而去。 怎么变成了二堂主?亭欢坐起身,看着他带走风暴后,一切归于平静,第一次有了对自己的疑惑。 我若不是这里的人,我又是哪里来的呢? 千春捡起地上的最后一个碎瓷片。 “别放在心上,二堂主就是脾气暴,其实心是很好的!” “他不是姜逢?” “他是姜迁,是大堂主的胞弟!” 难怪,两人长的一样,但性情却截然相反。 “不过,这两天恐怕要委屈姑娘待在屋里了” “那位将军的手能不能接上?”方才听姜逢的话,好像是有希望的。 “大堂主已经为他接上了,但是完全长好却需要半载,终究也不及之前的灵活,握刀拔剑也受影响” “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这句话意味着亭欢的禁闭开始了,她被整整关了一日,斋饭也是千春送来的,直到第二日晚,吉金和千春进来客气的说:“大堂主请姑娘去一趟” 路上所经之处,都有背着手站的铠甲兵,看来还真怕自己跑了。来到大堂,呵呵,仇人欢聚一堂啊!亭欢挺直了脊背,一副随时自卫的样子。 断手的将军左手裹着纱布,吊着绑带,因为失血,唇色有些黯淡,看见亭欢时,并没有过多的恨意。 可那几个近侍则敌意颇深的盯着自己。 姜迁绷着脸抱着胸坐着,姜逢依旧目光和善。 姜逢起身缓缓道:“老朽半生行医,从阎王手里抢人,不想此番还做了一回和事佬,昨日已经同公子商议过了,姑娘年轻气盛出手也狠了点,究竟是伤了人的,还是须得认个错,不如向将军诚心表达一下歉意,此事便和解了吧” “姑娘姑娘意下如何呢?” 亭欢却被这几句话激怒了,那自己的委屈怎么办?一屋子男人合起伙来欺负自己一个小姑娘,想着想着,越发不甘心,脸也越来越白。 “是他先将我摔倒的!他也有错!” 话音刚落,那几个近侍就沸腾起来! “妖女伤人,竟死不悔改!也须得砍下她的手来惩戒惩戒!” “哼!就凭你们”亭欢傲视众男,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内心烦乱。 她并不知道,她这个样子看在姜逢的眼里,是多么的头疼和棘手。 人灵相融的她,并没有忘却人类的七情,却有了可以伤人的灵力,这场意外的冲突刺激了她,将她变得冥顽执拗! “你摔那一下毫发无损,可是将军的手却是真的断了,让你道歉已算是小惩大诫,你竟然一口拒绝,当真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吗?” 开口的是姜迁。 “既然这样,堂主也不必为难,把这个妖女交给我们吧!门外有一块空地,我们在那里教训她!堂主只当不知道便可以了!” 说这话的正是那个小头领。 正文 第七章 启程 “好一个欲加之罪!你想要我的眼睛就自己来取!我还想割你的舌头呢!” 亭欢早就气炸了!她也不需要姜逢出头帮自己。 “妖女这般狂妄!莫怪钱某无礼了”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抬,两枚银亮的飞鱼镖像流星一般直射向亭欢的双眼。 他出手太快,众人大惊,都来不及反应。 只有离着亭欢最近的虎耳飞身而起,“噗噗”两声将两枚飞镖踢向屋顶,转眼没入了梁木,只剩下镖尾上的红绸轻轻飘荡。 他踢了飞镖,却管不了亭欢,亭欢的灵力已经发出,一道雪亮的绿光射向钱平,她的目标是他的舌头。 但是她还不会控制灵力。 她忘了,也不想管了! “啊!”的一声惨叫过后,满面鲜血的钱平倒在地上。 三四个侍卫冲上前却不敢碰他,姜逢叫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送到密诊室里去,看看还得不得救!” “姜迁,你留在此地,切不可让她伤人,也不可让人伤了她!” 姜迁冷冷道:“她发起狂来,别人伤不了她!关键是如何制住她” 姜逢管不了那么多,带着五六人救命去了。 剩下十几个侍卫却将亭欢围了起来,全都拔出了刀,方才亲见她出手狠辣,都知道她不好惹,故而不敢贸然进攻。 亭欢双目闪着戾光大叫道:“我不怕你们!我” 眼见她已失控,周身绿光大盛,这情形要捉住她也难。 忽然一阵清风吹进屋来,所有吵杂之声都听不见了,一个白色人影翩然旋转着进来,带走了亭欢。 姜迁如释重负。 微笑道:“谢傲沧上师解围” “后来怎样呢?”亭欢看着姜迁问道。 “后来,你的气脉为傲沧所封,送到苍耳堂去熏沐诊疗,两次激战后坎气异常疲弱,清霑和清湄便献出了全部的灵力,却依然不足,因而旬主的也给了你!” 亭欢心内酸楚。 脑后的莺俦痣隐隐发热。 “明日,你带着千春和歌令去往鵾邪宫,觐见南宫大君吧!” 亭欢怔怔道:“南宫大君?” “不知旬主可曾同你说过,南宫大君便是你们灵族的尊主。” “只是,灵族三旬都已灭亡,他也尽穷途末路了” “嗯,亭欢在结露堂确实闯了太多的祸,也无脸留在这里。” “并非因为这个,你本就要去往那里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会有大君来告诉你” “那位军爷最后怎样了?”亭欢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姜迁沉吟片刻,审视着亭欢道:“他没有救回来!脑中血脉尽裂” 亭欢闭上了眼,扶了桌子才站稳。 “错便错了,错也不全然在你,旬主和结露堂都有责任,即便那领队也有失言躁进之过 你也不必太难过,领队是将军的人,将军宽宏大量,按二等军功厚葬并抚恤了他的家人” 说完,他缓缓的走出门去,将要跨过门槛之时,淡淡说了一句“莺俦痣在脑后,不便叫外人知晓,更不容他人触碰,切切牢记!” 亭欢点头应允。 “还有,大媪岭茑旬已被上师隐封,即便去了也寻不见了,不如全忘了吧!但是姑娘所负的重任,会由大君亲自托付,还请时刻记在心上姜迁这里,也拜托了” 亭欢愣了,这几句话何其冷峻清晰,像木钉一般字字钉进了心里。 当晚,屋里便来了另个穿榴红色裙子的女孩,她便是歌令。 第二日清早,一辆青蓬马车停在门外,等着送她们去往鵾邪宫,送她的只有大堂主姜逢和背着包袱的吉金。 姜逢和善道:“小灵把吉金也带上吧,有些事情终究还是男子出面比较好” 亭欢不安道:“堂主把人都给了我,你们可怎么办?” 姜逢笑着摇头:“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小灵准备的啊!呵呵。” 说完抬头看了看结露堂,目光中有几分不舍。 “况且,你们走后,这结露堂也不在了,我和迁弟也要走了”他不看亭欢诧异的神情,自顾转身进了大门。 亭欢目送他一步步消失在院内。 一场血色的迷离的梦。 阮亭欢收回目光,转身上车。 看着眼角总带着笑意的千春问:“千春,你去过鵾邪宫吗?” 她摇头,“千春从未听说过” “你叫歌令?” 红裙子女孩嫣然一笑,很俏皮。 再看向吉金。 他斯文的说:“走之前堂主吩咐过,说以后都称呼你小姐,堂主还说,任重而道远,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坐在马车里很是无聊。 亭欢突然问:“你们常说傲沧师兄,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千春和歌令都瞧着吉金,吉金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是堂主身边最得力的忠仆。 “我们都未亲见过,只知道他常常在危急时刻出现” “只有堂主与他正面交接,我们都只见过个人影罢了,他总穿米白色或纸黄色的衣裳,来去匆匆,仙踪难觅” “米白色” 亭欢依稀想起,那晚帮着自己驱赶外邪女孩的人影。 “也许,我也见过他,那晚救我的人是他!并不是二堂主” “嗯!二堂主是不会斗法的”千春道。 说到二堂主,亭欢也有些好奇。 “姜迁他擅长什么呢?” “那些神犬都是他养的,几次外邪入侵,都靠神犬警报并驱赶的” “哦,他就会养狗啊”亭欢顺口说了一句。 难怪脾气坏,天天跟那些恶狗在一起,难免不受影响。 气氛有些沉闷,亭欢也感到了。 “其实,他是个大英雄!”千春道。 “我便是他救的多年前,连月大雨致山洪暴发,我们的村子被冲毁,家里人都遇难了,母亲罹难前将我放入一只大木桶内,洪水来时顺流而下,至一个十几丈高的瀑布口时,正遇进山搜救的二堂主,他冒险救了我,那年我才四岁” “他是个侠义之士,吉金也甚为敬重他”吉金说到。 亭欢默默点头,眼见三人都起了离愁,只好又换了个话题。 “那,后来那将军和公子爷又怎肯放过我?” 一想到那个玉雕般的肩膀,亭欢就浑身不自在。 正文 第八章 鵾邪宫 吉金认真道:“有傲沧师兄做主,公子爷和将军绝不会为难小姐的,传说公子爷一岁起便在结露堂诊疗,最初便是傲沧师兄带他来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姐送入苍耳堂的第三日,公子爷他们便走了。” “公子爷是谁?你们见过吗?” 歌令突然插嘴道:“他们两个都没见过的,只有我好奇偷看过一眼” 看着三人都转向她,她娇俏一笑,伶俐道:“公子爷从来坐着轿子进出,凡是有外人的地方都遮着细竹帘,一般都看不到他真容” 她拿着一块丝帕,两个食指像搅缠糖一样转着。 “可是有一日我去送书,正好掉了一本在地上,我便趁着那当口从竹帘下面偷看了一眼,他,长得好俊,不过,也好凶的!” 歌令的手指搅得更快了,帕子滑爽却不会从指尖掉下来,显然是玩惯的了。 “但他身边的将军,其实是个和善的人,就是被小姐伤了手掌的那个” 亭欢想起那日他竟主动向自己致歉,也颔首说“是”。 “所以,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谁?” 三人相互看看,点头。 好个奇特的结露堂,有多少秘密就此尘封? 一路上都行的山路,有些颠簸亭欢撩开车窗帘向外看,云山雾罩,树木茂密,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另一座轩峻的大山前。 进山的小路铺着细小的白石,不禁有些奇怪,这里的山岩都是青色的,这白石又是哪儿来的? 忽见一座巍峨宫殿远远矗立,十几棵参天大树掩映,马车连着穿过五座高檐牌坊,都是三间四柱九楼坊的,终于在大殿门口停了下来。 殿门不叩自开,一个紫衫宫女蛾眉入鬓、矜持有礼,将几人迎了进去。 跟着她逶迤行走在长长的白色石阶上,歌令调皮的回头一看,忍不住掩嘴惊叫起来。 宫女懒懒道:“莫回头,只向前” 听了这话几人都牢牢记住,亭欢终究好奇,在转弯处快速瞥了一眼,原来行过之处都消弭不见了,只剩一片迷雾,眼前有路,回首无涯。 她面不改色的回过头来,宫女明察秋毫道:“亭欢小灵好镇定的性子!” 亭欢也不接话。 “这就到了,琼惜只有一句话相赠,无论在何处,只看眼前,莫左后环顾便是安全的,有缘再会吧”她说话糯糯的,听得人心里痒。 正要道谢,却人影也无了。 紫铜二重门又开,四人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殿里高大壮阔,金色的蛟龙柱隔三丈而立,紫色纱幔曳地,殿中不燃火烛,空中一耸一耸半透明的水母灯无声的漂浮,需要照明处,她们便袅袅飘过来,不需要时,又摇曳而去。 殿中九级台阶上一张宝座琉璃闪光,上坐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穿深紫色镶金边的宽袍。 皮肤棕色,五官明朗,一双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下面,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 他就是传说中的南宫大君。 亭欢站着,不卑不亢。 “你就是那闯祸最多的小灵” 他的声音虽威严,并不沉闷。 “想不到我灵族最终要靠一个孩子来挽救”他仰天闭目良久 “茑旬虽弱,却藏着坎气,百年来一直苦苦寻找人灵相融的机会,皆以失败告终。” “以为入了绝境,不想绝境而又逢生,因此你,是个意外也是茑旬最后的希望我的希望” 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 “上前些让我看看。” 亭欢依言走了几步。 “到我座前来!” 亭欢上了台阶,刚走两步便觉得头晕,定了定神继续走,到了第九层已是天旋地转,汗湿透背。 大君向摇摇欲坠的她伸出手,亭欢下意识去扶那只大手,低头却见自己的手变成了清霑那样的雾形!大为心惊! “别怕,你是遇到我才会这样” 那只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如电击一般,又似一股巨浪瞬时吞噬了自己,亭欢尖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圆形的床上,头顶几盏水母灯摇曳,朦胧照亮如梦之空间。 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出来看! 还好,是正常的。亭欢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床在漂荡,不由好奇的张望。 起身一看,四周全是水,自己的床竟是一片极大的荷叶,触之有丝绒的质感,星星点点闪着光。 亭欢试着叫到:“千春,歌令” “她们不在这里” 一个甜香蚀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回头一瞧,不由得瞠目结舌。 一个明艳华丽到极致的女人裸身站在水里,水深正好在锁骨的地方, 幸亏池水颜色是深碧色的,只能依稀看见她逸动的身影和雪白的肌肤。 “你是谁?这是哪里?” “这里便是鵾邪后宫” 她轻轻一笑,那笑声几乎能撩到人心里去,但是,没有情窦的小灵并不会有什么感触。 “小姑娘,你下来” 没人会拒绝这样的声音和邀请。 亭欢从荷叶床的边缘伸出腿,池水不冷不热,十分舒服!还蒸蔚着好闻的香气。 慢慢走到她身边,她温柔的扶住她的肩膀道:“慢慢平躺下来,放松!” 虽然不相信自己能躺在水面上,亭欢还是顺从的照做了,奇迹发生了,她稳稳的浮在水面上,也像一片荷叶。 她在亭欢耳边轻轻道:“我要传授你的,便是上乘的敦伦之道” “什么是敦伦?” 她浅笑:“**之道” 看着亭欢完全没有表示的脸,她叹息一声。 “看来还真得细细的教,瞧你这样子,竟是半点不通**” “你知道,大君要你去做什么?” 躺在水面上的亭欢微笑着摇头。 “你要找到一个男人,令他完全爱上你,然后,与他交合,成功受孕并生下带有七脉的孩子,才能拯救整个茑旬!有了茑旬,灵族也就有了星火” “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身上带有燕侣痣的男人” 看着亭欢瞪得大大的无知的眼,她伸手抚在她的眼皮上。 “记住,你只能同他一人交合,除了他,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行,在遇到他之前,你必须保持完璧之身” 正文 第九章 启蒙 她轻轻抚摸着亭欢的耳垂。 “你可知道了?”她的尾音媚极入骨。 “先跟我学如何说话吧,说:你可知道?” “你可知道?”亭欢老老实实的。 她摇头。 “不对,像我一样的语调,要完全一样” “你可知道”亭欢再说。 她笑了,似波光粼动,能传到人心里。 “好极!果然一学就会” 她慢慢拉过亭欢的右手轻轻放在亭欢的左肩,慢慢抚摸过每一处,柔声道:“记住,身体在被触摸时,当有不同细腻的感受” “你的情窦被压制了,无法享受亲密的欢乐。 所以,只能由我来告诉你,什么样的触摸当有什么样的反应若你一直是呆呆的,他,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亭欢乖乖的点头。 “唉,空有一副玲珑娇躯,却不能体会**之乐,也当真可惜!” 她移着亭欢的手缓缓来至小腹。 “这里,应当有微颤之感,就像从高处落下,心里一荡,慌乱间却有个软榻接住了你” 这形容实在不太好懂,亭欢连头也不敢点了。 “我想,你毕竟是人身过来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懂得什么是**的滋味” “来,睁开眼,站在水里” 亭欢缓缓站起身,目光无邪。 那女人转过身,走到池水的的另一边,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只见她轻移莲步,裸身露出了水面,肌肤晶莹,身体的弧线令人怵目惊心。 “你觉得我美吗?” “美” “像你看见了什么?” “像怒放的花,又像甜蜜的果。” 她媚笑道:“好极,记住,女人在男人眼里便该这样!如花似果,所以才会想要摘下,吃掉” 两个侍女过来,为她披上灿烂若明霞的锦袍,她在两人的搀扶下袅袅离去。 最后只留下一句:“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自己来找我” 亭欢在她身后用仿似她的语调问:“请问你是谁?” 空中很快传来带着香气的两个字“酥姬”。 后来亭欢才知道,酥姬便是南宫大君唯一的宠姬,而自己专赴鵾邪宫,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学会**之术。 其他人听了脸红心跳的秘技在亭欢看来,就是几句寻常话。 和吃饭,睡觉差别并不大,酥姬不得不耐着性子一点点启蒙她。 那十五天的熏沐加入了茑旬三人的灵雾,亭欢失去了大半作为人的情愫和欲念,这样的她想要完成大君给她的任务,简直成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此才需要酥姬,这样深谙此道的女人来唤醒她。 半个月转眼过去,酥姬已经教会她怎样用眼神、语调和体态来吸引人,甚至被触到何处应该颤抖和脸红,亭欢权当作功课记了下来。 虽然在酥姬眼里还算不得登堂入室,但在一般人眼中,已是初具风情了。 鵾邪宫寝殿内,酥姬披散着长发伏在南宫大君的膝上,右手食指在南宫的手背上画着涟漪。 南宫眯着眼抚摸着她裸露的背,酥姬的背似柔软起伏的山脊,美的令人赞叹,因此她常常爱穿着露背的衣裳。 “小灵怎么样?还同草木一般?” “唔”酥姬从喉咙轻哼一声,翻过来躺在他腿上。 “走路说话体态都没有什么问题” 南宫用手梳理着她的长发,她耳畔的一对宝玺耳环闪着幽深的光。 “只是身体依旧迟钝,不过,该有的反应我都教给她了,她虽不能体味,却能记住” “好!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没想到,灵族的命运竟最终系于一草木人之手”南宫叹息。 酥姬起身,柔柔按着他的额角,饱满的嘴唇轻轻吻着他的嘴角。 “大君何必哀叹,不是还有上师们在相助么?” 南宫摇头不语,上师们虽然肯仗义相助,却须瞒着天庭,终究一个小小灵族在天庭眼里也没什么份量。 “宫院里的荼蘼花谢的过早,却不妙” 其实他早已发现花丝里露出淡淡的乌黑,而且整个鵾邪宫比往年要冷,这些,都意味着噩运离的不远了。 “大君是个男人,怎么也伤起春来?”酥姬娇媚一笑,双臂攀上他的颈项,软玉入怀,南宫的笑容暧昧起来。 密缠间,南宫埋在酥姬颈项里说:“那个小灵,明日带她去看看妖童娇女吧!” “要这么急吗?” “嗯,茑旬完覆,这鵾邪也存在不了几日了” “妖童娇女不过是作戏其实,我倒不介意她来这里看的”酥姬话音未落,便传来南宫警示的冷哼。 “不过是点拨点拨她而已,又不是让她同你一般做个魅惑” 南宫一挥手,水母灯一簇簇游离床畔,齐齐到廊下等待天明了。 第二天却是个雾天。 亭欢换上了酥姬叫人送来的曳地长裙,自从来到了这里,亭欢开始学着怎么欣赏华服美裳,酥姬的衣饰可谓精致华丽绚烂之极,一日之内要换三身,从未重过样的。 比如这身霞光紫的琉璃丝裙,穿在酥姬身上是说不出的诱惑,到了亭欢身上,便如瑶池仙品,令人赏心悦目,心无杂念。 酥姬的雪白手指上蔻染鲜红欲滴,拈着甜杏吃着。 “其实,女人各有各的美,亭欢这个样子也是很不错的” 她一向自视美丽,从不夸赞女人,如今肯这么说,也算是罕见的。 她拉过亭欢的手。 “走吧,带你去个风情场,去看一场好戏!” 酥姬走路极慢,摇摇袅袅的,亭欢却大步流星惯了。 她杏眼一瞟娇嗔道:“哪有这么快的,步步生莲明白吗,又不赶着投胎!” 亭欢只好慢下来等她,酥姬每到一处有水塘的必要顾影一番,照完衣裳再照脸,仿佛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漂亮。 眼前赫然一座白玉山仙雾缭绕,一挂碧水淙淙流下,旁逸斜出一支浓艳似火的凤头丹,酥姬惊呼一声冲上前摘下。 亭欢无知的问:“摘花做什么?” “傻丫头,这凤头丹吃下去,嘴唇艳红” 她凑到亭欢耳边“还会,娇嫩“ 正文 第十章 雪蚀 亭欢看着她撕下花瓣塞进嘴里,突然眼波一转,递了一片过来。 鼓励道:“你也吃一片” 亭欢摇头。 “乖!吃下去!这朵吃完了,没有一百年也长不出新的” “乖嘛”她将花瓣放到亭欢嘴边,柔声自有惑人的奇效,亭欢终于吃下去。 转过玉山,眼前的景象令人吃惊。 荷花台上一张大床,一对仅着半透明白绸衣的妖童娇女依偎在一起,娇女轻轻摩挲着妖童健美的前胸 酥姬暗暗打量亭欢,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妙,她脸上并没出现预期的红晕或羞怯,而是阴沉着脸咬着下唇! 这不是白教了吗?哪有人看春宫是这般形状? 酥姬哪里知道,亭欢想起了熏沐堂的一幕,在亭欢眼里,男人壮实的胸膛非但没有吸引力,还同自己所受的折辱、失控的愤怒联系在一起。 撤,赶紧撤 日子看似悠闲的过了月余,这门特殊技艺也算学的无咎无誉。 一日夜深,亭欢睡在风情池边的檀床上,千春和歌令一左一右趴在床边陪护。 水母灯全都歇熄在水面,光线也变得极为黯淡,万籁俱寂之时,夜风中传来飘忽的歌声,极为动听。 千春警醒,侧耳听了片刻,赤足走到歌令身边推醒她。 “谁在唱歌,都这么晚了” 歌令声似银铃,自小爱唱歌,也爱听人唱。 “她只是哼个调子,并没有唱词,这般婉转,当真好听!” 两人神往的听着,不知不觉中发现对方的脸越来越红,眼神也迷糊起来,气息急促,渐渐透不过气来。 “谁在唱歌啊?”亭欢终于也听见了。 吟唱声越来越响,无孔不入,有一种躲不开的烦躁感。 发现两个丫头的脸蛋通红,呼吸困难,亭欢十分奇怪。 “难道这声音有毒?” 她快速起身,顺手拉起床上丝薄的被角替二人塞住耳朵,二人点头表示略微好了一点。 一眼看见满池荡漾的清水,突然醒悟道:“躲进水里,就听不见了!” 她忙催着二人下水。 两人屏息潜入池中,果然有了些效果,待要呼吸时,便出头透上一口。 亭欢披上一件外袍,循着声音向外走去。 她不怕,毕竟有了茑旬灵族的灵力,这歌声奈何不了她。 沿着白玉阶出来,寒露深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初夏夜竟这般冷! 漫天飞舞着雪花,朵朵有枫叶般大只是,这雪花不是白色的,却是乌黑的! 积在阑干,房檐,亭台上的黑雪正慢慢浸染着原本的玉白色,亭欢伸手接了一朵,却是五指爪形!形状可怖! “快些扔掉它!” 亭欢一回头,却是个顶着斗篷的宫女,正是那日引领她们进宫的琼惜。 她帮着亭欢用外袍遮住头“小灵还是回宫里去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亭欢再淡定,还是忍不住要问。 她抬头看看飞舞的黑雪,指指一个六角翼然亭,示意亭欢同她过去。 两人进了亭子,坐在石凳上,她才道:“原本这雪只是珍珠般大近来却越来越大了!” “经常会下黑雪吗?” “每次犀魔攻打鵾邪宫便下黑雪,但是天一亮便会消融,可是,此番,似乎格外厉害”两人眼看着一朵爪形黑雪在一点点侵蚀白色的阑干。 只见雪越来越大,一些细小的亭台竟有了坍塌之势,亭欢也感到了一丝恐惧。 “进殿内去睡吧!” 一回头,正是披着月光银斗篷的酥姬,这么诡异瘆人的场景,她依然柔声细语。 “这是谁在唱歌?” “耶玲婀” “她是谁?为什么要唱歌?” “犀魔的嫸女,用歌声恍乱戍卫的心智,然后散布乌雪阵” 酥姬用斗篷拂去右手阑干上的一簇新雪,像对待寻常的雪一样,眉头也不皱。 “走吧,歌声很快就要停了,她气息已经弱了,这雪也下得疏了” 亭欢跟着她行过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廊桥,闷闷不乐道:“这些宫殿怎么办?到了明日会恢复原状吗?” “还有那个” 酥姬静静的打断她。 “这些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女人,只需要相信他们,依靠他们便好了!” 酥姬亲自放下檀床的纱帐,拿过一个月牙形的枕头躺下,朝亭欢招了招手,“不用怕,我陪着你,好好睡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没人抵抗得了她的温柔,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也包括懵懵懂懂的小灵。 一夜无梦。 亭欢在酥姬的怀里醒来。 没想到妖娆妩媚的酥姬其实也有一副慈母心肠,即便是在家里的时候,李氏也不会搂着她睡觉,但是在酥姬的怀里,亭欢感到了陌生的温暖。 醒过来的亭欢第一件事是想出去看乌雪的破坏力。 “女人不梳妆好怎么可以出去见人?”酥姬伸了伸手臂慵懒道。 亭欢打心眼儿里佩服她。 这大概就是一个尊贵女人的极致体现,就算屋子要塌下来,她也要漂亮漂亮的出现她男人面前。 酥姬定定心心的选了一件带风帽的长裙,那颜色似初开的芙蓉。 “穿好了,把你的人都叫上,今天你就要离开鵾邪宫了”她说这话的语气像说,今儿天气挺好一样。 亭欢吃惊不已。 昨夜她来看自己竟然一字不提,好沉得住气啊! “记住这些日子我教你的东西,有了它们,将来一定能锁住男人的心” “还有,要注意保护自己,如果觉得有男人不怀好意接近你,就用你的灵力放出些难闻的气味逼他走,如果他还是不识相,也可以给他吃点苦头! 大君要我告诉你,你的灵力也有伤人的能力,但是不让你滥用” “女人要柔,心却不能太软!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男人爱你更多!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要随便爱上谁” 说到这,她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草木小人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的动情?” 她一转头,微微一愣,袅袅上前用手指轻轻拭去亭欢眼角的一滴露珠,放到鼻尖前闻闻。 “会哭了?” 眸光一亮道:“也好!” “眼泪可是女人的武器,就是记得不能老是拿出来用,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时间不早了,快些梳头吧!” 正文 第十一章 大迁徙 走出殿门,吉金、千春、歌令三人都准备好了。 第一眼看见两丈远那个六角亭几乎塌了一半!再看看被乌雪糟蹋的游廊楼阁,竟然有了残垣断壁之感,亭欢的心第一次感到震动。 南宫大君站在院中,简单道:“马车在宫门等候,小灵此去全靠自己了,人海茫茫,只知道你的宿缘在京城,去吧!” “酥姬会陪你一同去” 亭欢忧虑道:“那你呢?” 南宫不语。 “我是不会离开大君的”酥姬淡淡道。 “除非你也走,不然我就陪你在这里,直到这宫殿坍塌” 南宫皱眉:“我是大君,终生守护我的宫殿,你不过是我抢来的女人,何苦葬送在这里!” “我能去哪儿?除了你,还有谁有福消受我?”酥姬缓缓上前,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小灵还在这里,上师在催了”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道。 “走!快走吧!”酥姬推着亭欢的背。 一路行来,琼楼玉宇都换成了黑瓦乌墙,这沧桑巨变太惊人。 宫门口,却是来时乘坐的马车,丈许处一个高大的米白的背影,朦朦有光晕。 亭欢对这个背影更感兴趣。 因为千春已经在低语“他就是傲沧上师” “小姐别盯着他看,堂主说过不让看他的样貌” 虽然好奇,四人还是假装目不斜视的向马车走去。 酥姬伴着南宫在同傲沧说话,她也看不见傲沧的脸,因为傲沧始终背对着他们。 依稀听见:“鵾邪宫半个时辰后便要塌了,南宫何苦抱残守缺?小灵日后还需要你,不如一同走吧!” 又见南宫辩驳了几句,像是不愿意。 傲沧突然似蛟龙一般腾起,闪电般袭向南宫,指尖一束光亮将南宫击晕,手掌一扬,南宫便向酥姬飘悠悠的飞去。 “抱他上车!” 酥姬忙伸手抱住他。 照理这么高大强壮的南宫她是搬不动的,但有傲沧的衣带似一根吊绳,始终提着南宫的身体前行,酥姬才能推着他进了车厢。 一车子人塞得满满的,亭欢含笑看着怀抱着南宫的酥姬。 她喜欢酥姬,酥姬让她看到女性身上的柔、暖和慈。 酥姬回报她一个艳若桃李的笑容,她看着二十几岁的样子,其实三十有六了。 车外传来傲沧清峻的声音“我暂时封住了南宫的灵力,此后,你们便是一对凡人夫妻了!你三人便以父母女儿相称吧!” 亭欢坐在窗边认真听着,傲沧的声音真令人难忘,似林间的劲风一般听了让人清醒。 忽然窗帘被风吹开,一个米白身影惊鸿一瞥,纤尘不染。 他又道:“亭欢小灵,此后赡养父母之责便落在你肩上了,马车后有一个包袱是给你的,可做谋生之用此去路遥,还望不辱使命!切记,灵力不可用来伤人害人!就此别过” 亭欢来不及说话,那个身影便如飞凤一般翩然而去,空气中留下一点淡淡的水雾和松香的气味。 马车走了近一日,终于在如水的夜色里来到繁华的京都。 南宫竟然还没醒,可见傲沧的法力深厚。 但是,一路上没有了灵力的加持,南宫和酥姬的容颜也在慢慢的蜕变。 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对相貌出众的普通中年夫妻的样子,之前的轩然神采虽不见,看着倒也和善顺眼的。 马儿低低嘶鸣了一声,车厢晃了一下,终于停下。 吉金、千春、歌令先下车,然后扶着亭欢下来,亭欢对车后那个包袱感兴趣,正要绕去看,车夫已经叫了吉金两人扛过来。 那是一个大大的牛皮包裹、粗麻绳穿孔套着牛骨结系着。 看见二人吃力的样子的,亭欢问:“这么重吗?” 打开来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全是锁!而且怎么有点眼熟呢? 亭欢蹲下,借着月光细细看,都是原来阮大兵留给女儿的锁,没有一把她儿时不曾把玩过,虽然不记得这个人了,但是技艺却像锁进了心里一般,她顺手拿起一把鱼形锁,心念所至,几下便打开了,惹得一旁的吉金和千春惊叹不已。 “亭欢,天黑了,我们进屋吧!” 说话的却是酥姬。 “进屋?我们有屋子吗?” “就是这里吧!叫欢觹锁铺,总不会是别人家吧?” 幽淡的月光下,一排沿街的铺面都熄灯打烊了,只中间一家挑高着灯笼,照见一个匾额,上了黑漆的木牌上,嵌着两个古朴的铜字,真的是欢觹! 这觹字便是远古时的结绳工具,也算是最古老的锁了,这不就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锁铺吗? 亭欢思绪纷飞,锁与锁铺,好像同自己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 这时有人在唤自己。 “小姐,您终于来了!” 回头,一个十七八岁样子的男子站着,满面激动的泪水。 亭欢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见他挽着袖管,手臂粗壮,一身褐色的短衣打扮。 他先利落的帮着吉金几个把东西送进铺子,又帮着酥姬把还有些迷糊的南宫背了进去,才回到她面前。 “我是生衣啊!”亭欢的样子显然不记得了。 “大概我离开的时候您还太因此忘记我了”他并不沮丧。 “这个铺子是你的吗?”亭欢问。 “是您的!是小姐的!”他看一眼崭新的招牌,眼神中满是荣光和喜爱。 “前几日,一个老丈找到我,说阮家的亭欢小姐新开了锁铺,特地让我来做伙计,还说您不日便到,我已经等了两天了,可把您盼来了!” 他是由衷的高兴,这也感染了亭欢。 “您真会选铺面,这里既安静,又离着热闹的地段不远,左右两铺又是卖刀剪和做木门窗的,咱们一家锁铺正正好况且,前店后房比香叶镇的阮家锁铺还大上两倍” 他边说着,边慢慢引着亭欢往屋里走。 一旁的千春好奇的跟着歌令年纪睡眼惺忪的,早已听不进话了。 生衣领着亭欢转了一圈,二楼有三间卧房,家具铺盖箱笼都是现成的,最大的一间给了南宫夫妇,中间的留给亭欢,最西间住两个丫头。 正文 第十二章 欢觹锁铺 吉金生衣住在楼下的东厢房,西厢房住进了马车夫,到了这时才问他姓名,说叫广安,老实巴交的,力气很大。 东西厢房中间有个不大不小的客厅,收拾的还算整洁,从耳门出去还有个小花园,花园南部连着一间工作室和一个小仓库,制锁会有砧铁和挫金声,故而放在这里了。 转眼间,一家子大大小小便凑齐全了,亭欢从未在这么热闹的环境里生活过,不由生出些新鲜感和期待来。 “那这间铺子并不是我的”亭欢理了理衣裳。 生衣的笑凝住了,“不是小姐的?” 亭欢摇头。 总不能因为铺子叫欢觹,便认定是自己的吧? 广安低声道:“这里就是亭欢小姐的,一早那位法师便吩咐过,把众位送到这里安家想必是早就备下的。” “大家都去歇息吧!”酥姬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道。 “傲沧上师安排的还会不妥当吗?” 千春扶着亭欢上楼。 酥姬含笑站在门口道:“你,愿不愿意叫我母亲?” 亭欢想了想,好。 “那南宫便是你父亲了!” “你们两个还叫之前的名字”她对千春和歌令说。 “这里,便是我们的家了”虽然她淡定,可是看向远处的眼光仍带着迷离。 亭欢坐在屋内,痴痴的看着窗外的明月,回想这一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自己还真是个灾星!先是去了茑旬,茑旬小灵集体献出了生命,去了结露堂,误伤两人,结露堂也关门大吉了,到了大君的鵾邪宫,竟然连宫殿都毁灭了。 另一方面,自己的收获倒是不先是四份灵力,然后是两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和车夫,最后还得了一双父母,对了,那个生衣,听他的话是旧相识,却又没有记忆。 不如在今晚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起身,叫上千春和歌令,一齐下了楼去找生衣。 好在生衣还没睡,正在院子里打磨一块锉刀。 “小姐!”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 “生衣,陪我到客厅里坐坐,歌令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可以泡茶” 生衣道:“炉灶我刚封住,歌令姑娘用铁钳子扒拉开,想必火星还没灭!放点细柴就能烧起来 茶叶茶壶客厅里都是现成的,我来的时候,这个家都是布置好了的,茶米油盐一样不差,这铺子的房契也在,是一百两银子买下的死契,上面写着小姐的名字,不然,我也不敢相信,不敢住进来!” “生衣,你告诉我,我是谁家的小姐?之前的我,是怎样的?” 千春乖觉的走出屋子守在门口。 生衣便将在阮家锁铺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直到阮大兵去世,师母送自己走,之后,师母过世,小姐离开家的事他不曾见着,便没有提了。 抹着眼泪的生衣道:“小姐恐怕是遭遇了家中巨变后太伤心了,便忘记了一些事情” 亭欢只能勉强点点头:“也许吧,既然我父亲是个老锁匠,那我会开锁制锁的也就不稀奇了,眼下还是一门傍身之技,也挺好” “那个南宫老爷和太太,生衣看着像是一对富贵人,却不知道能不能过穷苦日子?” 这个亭欢也吃不准,只能道:“反正我们把铺子经营好就可以了,想来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吧?” 生衣看了一眼她明艳的荷瓣脸道:“小姐说这话的样子,还真像师母呢!” 亭欢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笑,她也觉得从看见那一大包锁起,便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的复活了。 主仆二人又喝了点茶,商量了一下开张后怎么做生意,这些亭欢是没有经验的,但生衣一直帮着师父打理,是做惯了的,比较有底气。 便对亭欢道:“咱们主要做木匣子、首饰珠宝盒子的暗锁,这可是上乘技术,这京城里,凡是大户人家谁家没个几十个、上百个宝贝要锁呢?小姐放心,生衣能养活你们!” 送走了亭欢,生衣哼了个小曲儿又磨起工具来。 第二日一早,南宫才发现自己身处异地,还成了一家锁铺的老板。 看着满屋子挂在墙上的锁,他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都是生衣连夜挂的,可见他做事尽心! 生衣笑着回答:“都是锁,老爷,咱们家锁铺明儿就正式开张!” “我可什么也不会”他老实说。 “咱们掌柜亭欢小姐会,还有我,跟着师傅学了十几年,手艺跟师傅比还差一点,但是同别家锁铺比,肯定不差!”他总是乐呵呵的。 “那你先说说,为什么这些锁里鱼的样子是最多的?”南宫老爷挺认真的问。 生衣胸有成竹道:“那是因为鱼乃死不瞑目之物,可以不分昼夜的看护大门啊!” “那个像转桶的又是什么?”南宫指着正当中一个五寸长,碗口粗的。 “那个是文字密码锁”生衣用带着挑勾的竹竿小心的取下来。 “老爷您看,这有十个转圈,每个圈上有十个字,非要这十个字凑对了,是一句当时制锁人定下的话,这锁才能打得开呢!” 南宫暗暗露出了佩服的表情,接过来拿进去屋里去细看了。 亭欢正领着吉金和千春进门来,吉金和千春怀抱各着一个大木盒子。 生衣忙迎上去帮着搬进来。 “小姐买这盒子做什么?” 亭欢走了一段路有些热,脸上红润润的,道:“咱们不是要做首饰盒吗?” 歌令已经送了茶壶茶具出来,几人坐在天井里,像一家人似的。 天井设计的挺好,一架藤萝密密实实爬满墙,又顺着搭好的木格子形成一个绿屋顶,下面摆了一个原石的茶几和几个藤编的小杌子,亭欢爱在这歇着。 她笑眯眯道:“我今儿去玄武大街上逛逛,第一次来京城,差点没走丢了!” “不过总算有点收获在一家木器店看中这个木箱子” 千春忙捧过来一只放在石桌上。 “看,做的多好!我们只要给它配上锁,便可以拿出去卖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文字锁 生衣上前看看,木盒子虽用的榉木,并不名贵,但手工是很上乘的,榫卯咬合的也很舒服,每条棱都略鼓起,打磨的圆滑,式样细巧,并不多见,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那须的配上细巧的锁放好看!” “嗯!”亭欢放下茶杯。 “我待会儿就好好想想,要画个什么锁样子……” 看小姐信心十足的,生衣也有了劲儿。 “您画好了,我今儿就把样锁做出来!” “那我这就去做饭,刚回来的路上买了银丝面!却不知厨房里鸡蛋有没有?”歌令笑吟吟的去了厨房。 她在结露堂时便会做饭,细点也拿手,是姜迁调教出来的千春则跟着姜逢的时候多一些,懂医理草药,吉金在结露堂时专门负责接待贵客,因而同人打交道比较多,也是最通俗事人情的一个。 亭欢从小就跟着阮大兵画锁样子,也有极有天赋,有时候画出来的花案比父亲的还有灵气。 她铺了一张宣纸,用一支极细的狼毫笔在纸上描着。 “这是什么花?”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南宫。 “父亲,这是宝相花,但是我做了些改动……寻常的宝相纹叶片有五层,比较富贵,但这个盒子用却不合适,我便改成两层,便简练多了……” “哦,若只是画朵花的话,以后我帮你,那鵾邪……里,多的是奇花异草,只怕这里的人都没见过,我一一画出来给你!” 亭欢听了自然高兴,鵾邪宫里,她只见过凤头丹,花型奇特雅致,若是做成锁,绝对令人眼睛一亮! 有了设计的人,又有熟手工匠,欢觹锁铺的锁便开始有了名气,越做越精。 一日,吉金在接柜,就见半截的青布门帘被掀开了,走进一个相貌斯文的青年男人来,再看他一身湖水绿绣着兰草纹的丝绸直裰,便知是中上人家。 “小哥忙啊!”他一开口,话语亲切。 吉金忙迎上去道:“请问有什么需要的?” 他回头一瞧,后面跟着的小厮忙提上前一个细布包袱,方方正正,一见便知里面是木盒子。 打开一看,一个异常精美的黄花梨首饰盒,共三层,嵌着螺钿和金银丝的牡丹纹,盒子很好,锁一看便知是坏的! “这个盒子,还是家母当年的陪嫁,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有了感情了,偏偏两个月前锁坏了,一直想重新配一把,无奈家母眼光高,多少样子都看不上,听一朋友说这里新开的欢觹锁铺,做得极漂亮的锁,便拿来看看……” “公子的意思是要小店给设计个样子出来,令堂看了满意再做?” 他听了点头道:“正是此意!” “没问题,一会儿锁的位置让师傅量个尺寸,盒子就可以带回去了,锁样子明日来拿您看……” “何用着这么麻烦,盒子便存在店里,明日午后我来取样子,有劳小哥了……” 吉金便叫了生衣出来,拎着盒子进去,在原来锁的位置量了个尺寸,亭欢看了尺寸道:“依吉金的话,那人的母亲差不多四十几岁吧?” 生衣点头。 “这里原来就是个祥云的样子,其实也大方的,如今再做,还是要用大方古朴的样式,她才会满意……” 说完,取了细豪笔开始在纸上画起来。 第二日午后,那公子果然来取锁样,一看便点头道:“好古朴雅致!我这便回府一趟,给家母看看,一个时辰后便来回信!” 一个时辰后他又兴奋的来了。 “麻烦小哥,就按这个样子做!不知要多久能好?” 吉金想了想 “七天吧!我们掌柜的说了,这铜锁不能用太新的铜,要请人重新溶了老铜加铅再做!” “哦,这是为何啊?” 吉金耐心道:“这盒子是旧的,锁颜色太新便不相称了!” 绿袍公子笑着点头“修旧如旧,果然是上乘的做法!” “你们掌柜的,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吧!哈哈!” 吉金笑而不答,心想,我们掌柜才十三岁,可年轻的很呢! 此后,来请着设计锁样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吉金正背对着大门码着锁样子,前几日来了个老太太,拿了一锭银子过来叫做十八个荷包形的小银锁,说是孙子体弱多病,制小锁来压邪。 吉金含着笑意正将十八个小锁排成一排,一个个只白果大小,十分可爱。 忽然鼻子里闻到烟草糅合了老酒的臭味。 结露堂的人都有洁癖,对不良气味十分敏感,他不动声色压住自己的反感转过身来。 正是一个老头,一身灰不溜秋的布袍子,也不甚干净,眼里带着血丝,鼻子又高又窄,一副可笑的世井傲气。 他进来也不说话,背着手在店堂里溜达了一圈,看完了所有陈列后有些倨傲道:“就只有这些吗?” “内院里还有,老先生可要……” “不用!”他打断吉金。 “估计里面也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吉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看吉金并不好奇,他哼哼了一声,从袖口里神神秘秘掏出一样的东西,露了一下又塞回去,吉金瞟了一眼已经看出是个文字锁了。 “小家伙,你见过这样的锁吗?” 吉金淡淡一笑,眼见他这样褴褛,估计见识也不会很广,好不容易有个像样东西,当然看作是不二之宝了,也不必点破了。 “去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这个宝贝须的他见了才有意思!” 吉金道:“不好意思,老先生,我们掌柜的不在铺子里,但是我们制锁的大师傅在,不如请他出来看看吧!” 我们掌柜的是个千金小姐,岂能随便出来见你个老头?吉金只好打个诳语。 “那去吧!”他得意洋洋往堂中一张太师椅上一坐。 “顺便给我倒杯茶来……” 生衣跟着吉金出来,吉金放了一杯热水在桌上。 老头上下打量他,端起茶杯声音很响的啜饮了一口。 “店里没有茶叶了?” 不是没有,掌柜的大方,待客用的都是上好春茶,这个老头一看便是个蹭吃蹭喝的,犯不着给他。 “师傅挺年轻的嘛!” 生衣客气道:“老丈有什么要给我看的,麻烦取出来一观吧!” 他朝着生衣招招手,生衣只好凑近些。 正文 第十四章 开合春秋 他从袖管里掏出那个锁放在桌上,生衣一看,确实精巧,铺子里有个十圈的,这个是十二圈的,每圈有十二字,若是不知道密码,大约个把月也打不开的。 生衣笑道:“老丈这把是文字锁,须得十二字都凑对了才打得开呢!” “这还用你说?我知道小师傅见过文字锁,但我这把锁可不一样,全京城里没有一个人打得开!” 生衣听了苦笑道:“锁若是打不开还叫锁吗?除非是坏了!” “没坏!” 他吹胡子瞪眼。 “肯定是好的,这把锁关键之处在于,不是光凑好十二字便能打开,这十二圈可不能按着子圈到亥圈的顺序,它的顺序是乱的,我已经解了它几十年了!” 到了这时,两人才发现他世俗的老脸上,隐隐出现了一种肃静的表情。 “那老丈到这里是为了……”生衣问道。 老头将锁郑重的交到他手里。 “替我把它打开!这样,我便能踏踏实实带着它去见阎王了……打不开,都不能放心的去死啊……”虽是呵呵一笑,不知怎么地让人觉得心酸。 铜锁入手沉甸甸,上面所铸的铜字已经被摩挲的油亮油亮,细看之下更是暗暗吃惊,因为这字,竟然一个都不识! 生衣愣了! “老丈,这字却不识得啊!怎么解?” 他突然狡狯一笑,“锁行里不是听声音开锁的,至于这字写得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吧?除非你们这里道行也不高!” “好啦又不急!我将它押在这里,过七日我来取,若是打开了,老可今后逢人便说这欢觹锁铺好手艺,若是不行,我看你们还是换个地方再开吧!” 生衣听了不服气道:“打不开您换个地方再去问问,我们开铺子不过是个糊口的营生,开在这里也碍不着您的事儿吧?” 眼看生衣不大高兴了。 他又笑道:“年轻的手艺人,见了瓷实东西哪有不好奇去琢磨的?你既吃了这口饭当然要想着进步啊!赶紧拿进去吧!我要去吃酒了……对了,我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你们这里,你怎么地也得……呵呵” 吉金一听就明白了。 敢情你是拿锁来开是为了讹点银子啊!本想让生衣将锁还给他叫他走人,但看他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就动了恻隐之心,况且又想起姜逢待人一向宽厚,便从腰包里取出一吊钱。 “老先生拿着去吃酒吧!这锁我们师傅自会好好研究的!” 他接过来掂了掂,似乎觉得有点少,但看掌柜的也不在,两个伙计能给自己钱已经够不错的了,便揣进兜里摇摇晃晃出门去了。 临走前回头满满的打量了店堂一眼道:“京城二十三家锁铺都打不开,现在,可就看你们的了!” 此刻锁已经到了亭欢的手里。 她也不认得上面的字,那十二圈字转动起来非常顺滑,一点也不卡!每转过一个字便发出轻微的“咔嗒”一声。 亭欢在耳边边转边听,挺感兴趣的样子。 “小姐觉得呢?这锁到底能不能打开?”生衣在旁问道。 亭欢摇摇头。 “就算是用听锁键咬合之声的法子,没有个几年也是不成的!” “实在不行,我便给它拆开了,把锁芯对上了再去研究外边的字,然后装上,肯定就能打得开了!”说完哈哈一笑。 但见亭欢不露声色的看了自己一眼,又讪讪道:“我是和小姐开玩笑呢!咱们是锁匠,哪能这么办啊……” 心里却暗暗着急起来,正是锁铺生意开始起步的时候,名声可不能砸在一个老叫花子的手里。 “你先去忙吧!我再想想看……” 亭欢拿起那锁来到天井里,正是日头大亮的时候,客厅里反倒暗。 阳光下,锁上的铜字熠熠生辉,捏着硌手!感觉是有了些年头的,每个字都铸得清清楚楚,凹凸纵深,非常有劲,多费功啊! 她不是解不开,用家传的老办法费时费力,若是用点灵力呢……亭欢还从未用灵力来解过锁,这个也算不得伤人害人之事吧。 她默默想着“穿透”,眼光就慢慢犀利起来,一厘一厘深入,依稀看见锁芯里的齿似一根苞米,排的整整齐齐,不由大吃了一惊! 好精细的活儿! 原来每个齿尖上还带了个小勾子,顺序和方向都对时,第一个勾子就把第二个勾开了,等所有的勾子都勾开,第二层锁芯才打开! 这简直令人发指! 有这般七窍玲珑的心思,做什么不能出大功?只用来造锁,也太大材小用了。 还有,这锁上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是个稀罕物件,怎么落在一个老头的手里? “千春拿纸笔来!” 很快千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棉布裙子来了,手里拿着纸笔。 亭欢边看边报数字和顺序,千春一个个记下来。 然后,两人坐在藤萝架下,依照所写的一个个转动,因为不认得上面的字,亭欢便标了数字来代替。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的鼻尖都沁出了汗珠,只差最后一个小勾子了。 亭欢带着个期待的微笑,将庚行的第一个字扭正。 忽然听见微弱却清晰的“咔嗒”一声,第二层锁芯开了! 她轻轻拽了拽锁舌,居然拉出来了! 千春欣喜欢呼。 “小姐真厉害啊!” 亭欢却有些赧色。 那个锁舌长时间在锁孔里不见光,已经生了些绿锈,借着阳光,亭欢轻轻摩挲着,忽然发现有些凹痕。 细看之下,凹痕却是一行秀丽的字迹,谢天谢地,是看得懂的。 “心血机关,开合春秋,段妍青城” “小姐,这前八个字还有点明白,最后六个字是什么意思呢?”千春困惑的问。 “段妍倒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不管了,这锁就先放着,等老丈来取吧! “亭欢!” 头顶上传来酥姬的声音。 搬到了这里,最不适应的便是她了。 吃还好!歌令的手艺毕竟是结露堂里学的,但穿和用却样样不如意!她并不是挑剔,稍微粗糙一点的料子即便隔着小衣,也能感到不适出疹子,就不用提贴身盖的被子和床褥了! 还见不得小虫飞蝇的,又怕刮风下雨,灰尘多了也不行。 她虽不抱怨,很识趣的忍着,但亭欢一看便知道她的委屈。 正文 第十五章 心血机关 南宫的灵力被封之后颇不甘心,每日坐在房内修炼以期冲破封禁希望能回到在鵾邪时的功力。 亭欢觉得那只是痴心妄想罢了,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多挣些钱,让酥姬把日子过的好一点。 至于她拯救茑旬的重任,眼下还真顾不上,再说京城之大,人海茫茫,谁知道那个身上有燕侣痣的人在哪儿呢? 酥姬慢慢走下楼来。 她手里拿着个极为漂亮的宝石簪子,像一汪碧潭水里燃烧着火焰。 “拿这个去当了吧!慢慢入秋了,我们都需要添置一些好料子……” 这是她当的第三样东西了,现在除了她手上那个灿若朝晖的戒指和脖子里那条闪若银河的项链,大概已经没什么可以当的了。 “母亲,不用去当了,这个月我们收入还不错,明儿我便陪着你去买料子!” 酥姬的手停在空中,默默的收了回去。 “其实当了也没什么关系,如今我也不需要这么扎眼的东西!” “谁说的,父亲爱看啊!”酥姬笑了,如少女一般两腮粉桃。 “那就留着给你做嫁妆吧!天底下也没有比它更好的簪子了吧……” 亭欢笑道:“既然是全天下都没得比的东西,女儿也配不上啊……” 酥姬走过来,抚了抚亭欢的脸庞。 “亭欢也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儿了,怎么会配不上呢?”这句话说得亭欢脸红了,自她从茑旬出来,便对美不美的不那么感兴趣了。 第二日一早酥姬亭欢带着吉金和千春便去逛铺子。 来到京城里最有名的瑞宝祥绸庄,凡是能入得酥姬之眼的,都是极贵的料子她用手一摸,便能发现连老板都发现不了的结头,惹的宋老板闭着眼在料子上左摸右摸的,又惊心又汗颜,不知道这个妇人是什么来头。 “太太,似您这样的细致客人,我开店几十年也没碰上过一个,呵呵呵……” 最后酥姬勉强挑中了一匹桃红织了淡云纹的缎子,这个颜色穿在其他妇人身上肯定太俏了,但是她,却是堪堪撑的起那艳丽之色。 “不知太太府上何处啊?这般内行”宋老板想摸个底试试。 酥姬却柔媚道:“难道告诉了您,还有折扣不成?” 宋老板只得赔笑道:“没敢赚太太的钱,薄利,薄利……” “既然太太喜欢柔滑的料子,是想着来了精工织的好料子专程送到府上,让太太坐在家里细细的挑!” 酥姬眼眸一转道:“也好!玄武大街往北拐两条巷子,叫做金柳巷的,第三个铺子挂着欢觹锁铺的牌子,就是了!” 宋老板忙让伙计记下了,心里却暗暗想,欢觹锁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听着挺奇怪的,那么这个美艳的妇人,也不会是京城贵妇了,这挑剔的眼光是怎么来的呢? 再看她身旁那个小姑娘,明眸贝齿,样貌也是一等的清雅高洁,只是穿的太普通,却又管这妇人叫娘,难道不是亲生的?还有那个丫头,举手投足皆有章法,若不是公侯王府,哪能出得来这么入眼的奴婢呢。 肚子里转了十几个念头,脸上却透着憨厚,直到把这主仆几人送出门去,招手叫来一个小伙计,你去金柳巷看看,欢觹锁铺是个什么情况? 小伙计麻利儿的跑了一趟回来报告,确实是个锁铺,新开才三个月,说是制得好锁! 宋老板点头道:“必定是有些阅历的外籍人士入了京,虽然底细不明,但看女眷便知是非凡人家,不管眼前是否落拓,终究还是礼遇为上!” 小伙计唉了一声刚要走,宋老板眉头一动道:“正好雅房里那个红木圆角面条柜的锁坏了,不如就请那个欢觹锁铺的锁匠来修一修吧!” 宋老板说的面条柜也算是店里的高档摆设了。 是京城里最好的苏作红木铺子“名士阁”出来的,当时特地找了江南锁王给配的团福锁,坏了之后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锁样,这件事挂在宋老板心上已有半载了,听说亭欢觹手艺好,不免想请来试试,同时也含着对刚才那对母女的好奇。 当天午后小伙计便去请锁样了,酥姬听说是瑞宝祥要装锁,便对亭欢说:“给他画个不一般的,不如就按照鵾邪宫里涧澜花的样子吧!保准他们都没见过……” 亭欢笑着点头,提笔开始作画,酥姬在一旁指点。 锁样子拿到瑞宝祥一看,宋老板赞不绝口道:“好看,好看!这个样子既新鲜又透着宝气,赶紧请欢觹锁铺去做,做得好了,把所有柜子的锁都给换了!” 很快六天过去,晌午间,吉金正接待一个妇人,她买了一把院门上的双鱼锁,那阵烟叶气又飘来了。 吉金一抬眼,正是那个老头,今儿还穿着那身旧袍子吉金笑着道:“老先生稍等片刻,我给这位大婶包好了就招呼您!” “不急,你忙你的,我正好坐坐” 等送走了妇人,吉金倒来一杯茶。 他提起杯盖闻了闻,“好茶呀!我有多少年没喝过这么新鲜的茶了!”吉金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给他倒的是白开水。 吉金转身从闷户橱里取出那个文字锁,轻巧的放在桌上。 “怎么样?你们也解不开吧?”他微微得意的笑,目光亮起来,这一刻他那张脸似乎也不那么惹人厌了。 “老先生您看好,这锁啊,我们掌柜的解开了!” 突然传来茶盖碰撞茶碗的声音和老头的咳嗽声,转眼他那原本半眯缝的眼睁得比汤圆还大。 “什么?解开了?” 他颤抖着手从桌上拿起锁筒,又颤抖着去抽锁舌,大约是没想到这么好拔,用力过大,晃得锁筒上的文字转轮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个锁舌已经被生衣用了点油擦的干干净净,拔出来的一瞬犹如宝剑出鞘。 老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嘴唇抖着道:“开了,居然开了,阿妍,我终于找人打开了!” 生衣正好撩开门帘走出来。 “老丈,这锁舌上还有一行小字,您要不要在日头下看看?” “啊?还有字,有字,要看,要要要……” 他哆哆嗦嗦站起来便朝门外走。 正文 第十六章 青城行 他一会儿凑近一会儿凑远的显然是找不到,生衣上前,帮他找到那行字。 他这才轻轻的念道:“心……血机机关,开合……春秋,段妍青城!”念完这十二个字,整个人像傻了一般,站都站不稳了。 生衣和吉金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怕他出事。 “老丈!您还是进来坐吧!”二人去搀扶他。 他转过脸,老泪纵横!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扭曲了方向,没想到他哭起来是这副样子,像是要撕开了心胸倾倒出几十年压抑的痛苦。 听得他一路嚎啕大哭道:“四十六年啊!四十六年!妍儿,老天作弄我四十六年!天哪,老天你没眼啊!有多少人有四十六年,老天爷你作弄我啊!” 这般的肆意坦荡、真情流淌,两个年轻人也忍不住鼻酸了。 他哭够了,用衣袖擦了眼泪,向着生衣深深一鞠躬,生衣忙扶住他“老丈您这是做什么?您比我爷爷岁数还大呢,怎么朝我拜呢?” “谢谢你!终于解开了这个锁!” “不是我解的,不是我!”生衣摇头摆手的。 “锁是掌柜的解开的” “掌柜的……他在吗?” “可否容我当面向他致谢?我,”说着又哽咽起来,暮年之人当真很少有这般痛哭流涕的。 “这,我们掌柜的,她……”吉金有些犹豫。 照理亭欢是不出来见人的,可是,这老头还真是可怜。 生衣低声问吉金:“要不你去问问小姐?” 吉金咬咬牙便进内院去了。 “老先生是要见我吗?” 棉布帘子掀起出,一个娇若春莺的声音响起来。 老头转身一瞧便愣住了,连老泪也顾不得擦了。 “这,这是?”他左右看着生衣和吉金。 “她就是我们掌柜的,除了年纪小点,别的,跟其他的掌柜差别也不大……”生衣笑着解释。 原来这个老头姓裘,名奈之,原籍是江州人士,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年轻时候与大同名锁匠的女儿段妍情投意合。 他常常借着买锁的由头到锁铺去见段妍;老锁匠觉得他齐大非偶,便时时派人盯着他,不许两人有交集。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段妍终于要嫁到外省去,走前辗转托人带给他一个锁筒,开锁的法子另写在一张毛边纸上,悄悄让丫头塞给了他; 不巧那日暴雨,裘奈之出门慌张也没带伞,浑身淋了个湿透,纸条上的墨迹也化为一团。 老锁匠坚决不肯告诉他段妍的去向。 段妍留下的锁却再也打不开了,一尘封便是四十六年! 裘奈之终身未娶,蹉跎了一世。 “原来她在川蜀青城!”裘奈之抹着泪喃喃道。 其实亭欢是讶异的,她还从未见过一个老男人为了深情哭成这样,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的难受。 “老丈难道知道她在青城,便能与她相聚吗?” “我若知道,便是抢也要抢了她走,妍儿她,定然一路上都在等我!”说完又哭的掏肺挖肝的。 “可是我竟让她等了四十六年啊!”他捶着胸。 “这段小姐为何不直接告诉你,非要藏在锁筒里?多耽误事儿啊!”生衣不解。 “她从小便是这般玲珑古怪,一句话能说明白的,偏偏不说……” 吉金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两人陪着他抹了半天的眼泪。 到了晚间,一屋子人吃着歌令做的饭,大家胃口都不太好的样子。 歌令偷眼看着亭欢。 “小姐觉得不好吃吗?” 亭欢摇头,不是。 “是我自己没胃口……” “后来……”吉金终于轻声说。 “我和生衣凑了些银两给那位老先生……” 亭欢抬起头看着他。 “我们鼓励他去青城了……”吉金微微红着眼睛在笑。 “对!虽然他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太好,但若他不去,只怕是同个半死的人也没什么差别了,今儿当他说要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 生衣轻松道:“腰杆也直了,眼睛也有神了!大约他年轻时候也是俊的……” “哦……”亭欢淡淡道。 “对了,小姐,那位老先生走前送了三把锁给您!都是挺稀罕的……” 亭欢有些兴趣了。 吉金放下饭碗,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上。 一把做成古琴的样子,十分精致小巧,上面还刻画琴弦,并广陵散三个字。 第二把就是一个球形,倒是从未见过。亭欢拿起来细看,发现是像积木一样是几块拼成的球,十分有趣。 最后一把,亭欢拿起时,只觉得手指有些发麻。 那是一把古朴厚重的锁,像一只盘身的燕子。 羽毛栩栩如生,燕子头做回首状,神韵喜人。 “这是什么锁?” “老先生说这是一把古锁!不知何人锻造,是当年段妍小姐留给他的。 这把锁要想打开,必须要等到另一半与之咬合,说是,两半相合后便会有磁力,此锁是靠磁力打开的!” “这锁叫什么?”亭欢问着,不知道为何声音颤抖起来。 “嗯,叫,叫燕侣锁!”吉金话音刚落,亭欢脑中轰隆一声响,胸口一痛。 酥姬和南宫同时叫道:“燕侣?” 亭欢不是要找一个有燕侣痣的男人吗?与这把铜锁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先生说,这把燕侣锁自会召唤它的另一半出现,恐怕就在最近……” “他怎么知道?” 酥姬忍不住问。 “老先生说,这把锁常常自己出来……” 看着几人一脸的疑惑,吉金接着说:“这把锁他向来珍藏在抽屉的木匣子里,可就是这半年来,它自己会从匣子里出来,他说明明睡前刚放进去的,醒过来时它又在桌上了!到了这几日,更是天天如此!” “会不会是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不会,他说,这把锁他从来不取出把玩,他天天拿在手里的是那把文字锁,几十年的老习惯了,决计不会错!” “老先生还说,他不愿在此虚耗下去了,终要见着他心上人一面才肯瞑目…… 这锁便赠与掌柜的,至于那另一半出现后又有什么故事,他说自己是看不到了……” “此去山遥路远,也不知能否见到!况且四十六年过去……”却是南宫在叹息。 正文 第十七章 自来自去 “老先生说了,哪怕只是一抔黄土,也好过两地之遥” 几人都沉默了,想不到那老头却是个情意深重之人。 “这锁自来自去的,我要将它放在何处呢?”亭欢咬了咬下唇,却有些为难。 “就放在房梁上吧!它若不愿意,便随它去了” 酥姬随口道。 灯下,燕侣锁发着幽幽的莫测的光芒,大家定定的看着它,忍不住遐想起来 一早铺子刚开门。 隔壁家具店的老板娘齐大姨就过来串门,她大约三十七八岁,长着一张方圆的大脸,眼睛大,鼻头阔,穿着一身枣红色镶着翠兰色边的对襟连身裙,收拾得还算精神,嗓门也亮堂。 “有贼!最近连着好几家被偷,叫你们家掌柜当心着点啊!” 原来她是好意来提醒的,她对亭欢这个年轻的小掌柜一直比较好奇。 亭欢刚梳洗完毕,眼睛清亮亮的走出来,模样标致,齐大姨看了就爱看,“虽然你们锁铺不会有太多现银,总归小心点是没错的” 亭欢点头应了便要回去,她还不太习惯与人过份热络。 “唉!我啊,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家里父母可在?” 亭欢道:“在后院楼上呢,您找他们有事吗?” 齐大姨顿时支支吾吾起来,“我今儿不找他们,过两天,过两天再来!” “我先走了!”她回头抿嘴笑着,一看就是憋着个念头的样子。 亭欢也不在意,只帮着吉金把出样的新锁码在粗蓝布上,铜锁黄灿灿的,放在蓝布上自是最显眼。 “招小伙计的告示贴出去了吗?” “昨儿就贴出去了,等来了人便带给生衣去挑,小姐要不要先看看?” “不用,生衣看上就可以” “请问,锁铺掌柜在吗?”两人一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笑眯眯的伙计,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衣裳,腰带结得规规矩矩,鞋子也干干净净的。 他一眼看见亭欢,高兴道:“小姐在,太好了!” “我是瑞宝祥的伙计,我们宋老板让小的来说一声,一是来了好的新料子,想请你家太太去看看,二是我们贵宾楼上占了一整面墙的红木大柜子,要重新做一门漂亮的锁” 亭欢笑道:“是现在就去,还是随便什么时候?” “车都在门口候着呢,您要是方便,现在去成吗?早些去料子的颜色也齐全!” 于是亭欢、酥姬和千春、吉金四人便坐着马车去往瑞宝祥。 宋老板满面笑容的站在大厅里迎接。 “太太,您脸色可真好!要不咱先去选料子,再去看柜子?” “这又有什么要紧?宋老板定就是!” “不知太太该怎么称呼?总是没有个姓也不太像样子” 这冷不丁一问倒把酥姬给问住了。 亭欢道:“家母原本姓酥苏,家父复姓南宫” 宋老板早已乐呵呵道:“啊,那是南宫夫人和小姐” 转眼领着四人进了一个小间,里面早有伙计泡了上好的绿茶来。一张鸡翅木长案上放着几十匹衣料,光鲜锃亮的。 “南宫夫人您慢慢挑,这些料子,呵呵,不瞒您说,连宫里的娘娘也穿的” 酥姬定定心心细挑,很快便看中两匹,她指着一匹杏花红的贝壳纹和一匹水蓝色凤尾花道:“这两匹好一些,却不知叫什么?” “嗨呀,我就说夫人眼光一流,这两匹都是葵云缎,这一桌子就三匹是葵云缎,织的时候经纬分层,生熟丝交错,费工就不用提了!您竟然一下子跳中两匹,啧啧,真是行家呢!难道府上是江南织局的不成?哈哈” 酥姬笑笑道:“说笑了!别的我也没看上” 小伙计忙取了长木尺来,当着酥姬和亭欢的面量得准准的,剪的时候特地再多加一寸,以示厚道。 “太太,这料子做衣裳前不必下水,它的织法与众不同,不缩水也不起皱,做好衣裳再下水,半干的时候一熨,保您穿上一天也没有褶子”小伙计灵巧的“呲”的一声撕开缎子,一点抽丝都没有!走的笔直,可见手艺好。 “咱们这就去看柜子吧?料子让伙计包好了自会送过来” 宋老板叠着两手和善道。 上了二楼,就见正中间的一个八扇门的大堂屋,推门进去一看,好不气派! 整一面墙都是红木大柜子,顶天立地的,雕刻精美绝伦,题材也都是吉祥喜庆的。中间一个圆形大门雕满了荷花莲藕,该放锁的地方却是空着的。 “就是这里,原本有一把小里小气的锁,还没巴掌大,这圆扇门直径过一米了,我寻思着,要做一个大点的锁面才气派!” 亭欢退后几步站在门外朝里看,点头道:“若这柜子不占满墙,锁小些倒也无妨,从整体来看,这锁面得有脸盆大小才会好看!” “脸盆大小?”宋老板也退后几步,又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道:“好!好!南宫小姐说得对,那就请小姐定个具体尺寸,然后画好锁样,等我瞧了喜欢就做!” “对了,您过来看,这就是您上次做的锁,实在是漂亮!我特地让人从小间搬进来了,哈哈,客人们也有问的,说这锁一看就不俗!” 几人正笑着,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咦,他们在说锁做得漂亮,咱们也进去看看?” 宋老板向门外探头一看,立刻满面堆笑道:“是文意姑娘!姑娘好!” 亭欢也朝外一看,略略惊心,门口什么时候站了十一二人竟没发觉。 被称作文意的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细腻,穿着体面,一身杏黄色的丝裙,腰带绣满花,上面的香囊,玉佩络子一看都是尚品,她身边还有个差不多打扮的葱绿色姑娘,一脸温婉。 她俩却还不是主子,两人微微欠身护着一位穿绯红色炝银丝银珠缎袍的少女,她长着一张白皙的小瓜子脸,一双灿若明星的圆眼睛,鼻梁小巧微翘,红润的小嘴圆嘟嘟的,真是个美丽的女孩! 头上插一个金镶白玉的梳篦和赤金五宝如意簪,正中一粒蓝汪汪的大宝石格外晃眼,难以估价。 正文 第十八章 涧澜缘 “方才听你们说里面的锁漂亮,我们家小姐可以进去看看吗?” “求之不得呀哈哈!请进吧!”宋老板殷勤的打开两扇门,迎着那位小姐进来。一看她端正的身姿和挺秀的颈脖,就知道她出身高贵。 就更不用说走廊上六个低头默声的丫头,和四个簇新蓝色绸衣的小厮,都恭恭敬敬束手而立,一点声音都不曾听见! 宋老板眼光瞟了一下也是心里一惊。 上次晋国公府二太太来,也不过四个丫头两个小厮,今儿来的贵女恐怕,呵呵,来头可大了! 那绯红色缎袍的少女似乎对锁很感兴趣,看了又看道:“请问掌柜的,这个叫什么花样?” 宋老板虽然喜欢这把锁,却说不出名字。 “请问南宫夫人,这个叫什么花?” 酥姬笑得灿烂道:“叫做涧澜” “哦,这花型飘逸我倒想绣在衣襟和裙角上,不知可否描个样子下来?” 宋老板恭敬道:“当然可以,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描不好,小姐不妨坐着等……” 亭欢上前道:“花样我有现成的,不用描!” “这花案难道是出自你手吗?”那少女欣然一笑,似花开了一般。 亭欢点头:“对啊,这锁便是我的锁铺做的” “你这么年轻就开了锁铺?啧啧,一点看不出来呢?”她说话表情自然,吃惊的样子像个孩子一般。 刚才那个叫文意的女婢轻声道:“才刚听见这位小姐说,要做一个脸盆大小的锁呢!” “镶那么大一片铜面能好看吗?”少女的目光纯洁又真诚。 亭欢静静道:“当然不会是一面平铜,是要做漂亮的镂雕的,等我画好样子出来你就知道了……” 那少女先是点头,然后略思索片刻道:“说到锁,我大哥哥有个厉害的匣子,解对了可以打开,解错了里面的东西便毁了,却不知里面是不是有个锁在?……” 亭欢想了想道:“有一种密匣,就是按了个自毁锁,开错了便启动里面的刀片,将重要的信物绞成齑粉” “对对对!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种东西!”少女拍手笑道。 “方才你说送花样给我,可否让我的婢女到你府上去取?” “可以啊!” 亭欢转向宋老板。 “既然尺寸也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锁样三日可得,到时候……” 宋老板忙接过话头:“到时候我叫人去取,不劳南宫小姐再走一趟!” “好的” 亭欢点点头,便向门外走去。 酥姬经过那个女孩时说:“小姐的衣裳可真好看,却不知是哪家衣裳铺子做的?” 她微愣了一下道:“是我母亲做给我的” 酥姬失望的叹口气“唉,难怪呢,小姐母亲的手可真巧,小姐福气好,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裳!” 看她是真的惋惜,少女睫毛闪了闪道:“夫人可以去天衣阙,去找华服轩的大裁缝,手艺也差不多有这么好!” 酥姬高兴道:“当真?” “嗯!”她认真的点头。 大家见这少女一身贵气,一点不矫揉造作,又纯真亲和,和她说话如沐春风,不禁在心里想,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教养的这般出类拔萃? 宋老板虽不能肯定她是谁,却明白一定要伺候好才行,当下笑道:“小姐就在这里等,我本就要着人送南宫夫人和小姐回去,正好带了花样回来,您看可好?” 她听了脆生生道:“谢谢掌柜的,就按您说的办吧!” 亭欢回去后,找了花样给瑞宝祥的伙计,自己就开始找了大宣纸出来,打算好好想想要怎么设计那脸盆大的锁面。 眼睛一瞟就看见桌角那个燕侣锁。 微微皱眉问道:“歌令,那燕侣锁昨晚上你放哪儿来着?” 歌令双手带着面粉,鼻尖上也沾着面粉跑出来道:“不是太太说放房梁上吗?我特地和广安叔叠了两张椅子才放上去的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紧张道:“怎么了?难道它自己又跑了?” 亭欢看看桌子。 歌令眼看那燕侣锁静静的躺在一本书上,不由得捂住嘴悄悄问:“那,还要不要”她眼睛看着房梁。 “算了,别去动它,随它去吧!” “嗯嗯”歌令吐了吐舌头,小步回厨房去了。 亭欢拿起那把锁来,线条是那么流畅和漂亮!似乎能感到燕子羽毛的滑丽,和微热的体温,忽然她笑了,那我就画个燕子穿柳的春景图吧! 吉金陪着生衣去买一些工具,又新找了两家铜铁铺,对应越来越多定制锁的单子。柜上生意越来越好,广安也学着接待起客人来,他嘴虽有些笨,但胜在勤快老实。广安正用抹布细心擦着墙上的锁,又用小锤固定挂锁的小钉子,一时没留神一个青色的人影就溜了进来。 待发现时,那人正掀了门帘子朝天井和内院窥看。 广安上前热情的问道:“公子可是要买锁?” 那人似乎受了惊吓,猛地一缩脖子,一脸仓皇相。广安知道自己嗓门大,没办法,赶车的嘛! “哦哦哦,我随便看看” 广安看他身材中等,却瘦得紧,脸颊微凹肤色青白,颧骨突出,一双眼睛左右乱转。 “锁都挂在墙上呢……公子去那边看吧!” “哟,还真是的”被他撩开的门帘有一个角被挂住了,他不死心的朝里面看。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我要定做一把,嗯寿字锁” 广安从墙上取下一把锁放在柜面上。 “这便是寿字锁,公子请看……” “这是什么寿字锁,明明是方的呀?” “公子,寿字在里面,是锁钥匙做成寿字,并不是锁身做成寿字啊……” 他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拿在手里胡乱看了几眼道:“这个寿字不好看,还有没其他寿字?不是说掌柜的能按要求定制吗?” 广安抱歉道:“像寿字,我们店里就两种,掌柜的如今只定制大锁面,这锁心是没那么多花样的,况且,寻常人家也不敢用……” “若是公子一定要别的样子,那就得单独一份开模范铸出来,价钱会比较高……” 青衣人有点不耐烦道:“哎呀跟你说不清楚,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正文 第十九章 夜半惊 广安老实道:“我们掌柜是个姑娘,不便出来的,公子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我,我去……” “既然是掌柜的,那就得见客人啊!都说了,你又做不得主,又不懂行;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得了!”他声音高了,亭欢在内院也听见了。 酥姬正好在楼梯上,还差一步就下来了。 “女儿,我陪你一同出去看看……” 广安仍坚持不肯叫人,却见门帘掀开了,酥姬带着亭欢走了出来。 正吵吵的青衣公子立刻噤了声,一双眼直定定的看向两人。啧啧不赖啊!老的小的都是迷人精啊! 一看他那副眼馋肚饱的德性,酥姬已经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了,若真是买锁的,哪有只看人不看锁的。 “女儿你进去看看我的枣子汤炖的怎么样了?” “你是要买锁,就问我吧?” 看着亭欢转身又回去了,他急的搓手道:“我怎么听说掌柜的是个年轻姑娘啊?我是要订做锁,要同她谈谈才妥当……” “我就是掌柜的,最近生意太忙来不及接活儿!你换一家吧!”酥姬轻描淡写道。 “那不成,我特地赶过来,就想在你家买!” “那墙上锁你随便挑,看中就买,看不中我也没法子!”说完自己也掀了帘子进去。 “唉!唉?你们锁铺怎么做生意的?我要定,定做啊!” “不定了!公子请回吧……” 酥姬扔下一句就进了院子,看着追到门帘外的那双脚,佛头青的绸衫子边都不太平整还抽了点丝,真寒碜!哪来儿的登徒子? “歌令!” 小丫头从跑出来,脸上红扑扑的,正在烤饼呢。 “太太什么事?” 酥姬高声道:“你空了到前面巷子里,有家做木门的,给我在这儿加扇门!这个布帘子可不成!拦得住君子,拦不住小人,天井里再养条狗!” “唉!知道了!”歌令应了,却好奇的看着布帘子后面那双白底灰靴子,一双透过边缝看人的眼睛立刻闪了。 狗来的那天,还顺带多了只猫。 歌令说,日子长了难保没有老鼠,这只白爪子褐色团花的猫才三个月大,一双眼睛棕绿色骨溜滚圆,长得甚是可爱。 亭欢抱着它道:“好乖的猫咪,会捉老鼠嘛!” 歌令笑道:“会!连苍蝇和小虫也会捉,你别看它软胖胖的,跳起来可高呢!” 亭欢摸着它的头道:“那就叫它喜团儿吧!” “那狗呢?叫什么?” 亭欢侧脸看了看那条眼神驯服,全身黄色的狗说:“和板凳差不多长,就叫板凳吧!” 光听听这两个名字,就知道亭欢喜欢谁了。 再过几日,新门也装上了,酥姬站在走廊上看着狗和门道:“别说亭欢是不能嫁这些市井俗人的,就算能,也轮不着那样的玩意儿啊!被他看一眼我都舍不得!” 那嫌弃人的口气和表情,和一个生养了宝贝女儿的妇人完全一样! 亭欢则静静的坐在屋内,画她的莲台奉亲,旁边已经丢了两张不满意的。 酥姬和南宫进来一看道:“歇息片刻再画吧!” 南宫道:“画得这样好,估计是小时候跟你父亲学的吧?” 亭欢手持毛笔,贝齿咬了咬毛笔顶上红色的挂绳道:“不知道啊,不过眼下也不是在画,而是照着书上的样子描而已,脱稿是很难的!” 南宫近前一看,她笔下的荷叶脉络清晰、形状翩飞,并不是静止而是随风摆动的形态,十分灵动。不禁道:“学过倒也罢了,若没学过还真是天赋异禀” 天井下千春清脆道:“小姐,瑞宝祥的二掌柜来了,说是对燕柳春景图很满意,麻烦小姐请人去做!还说带了定金过来,上回那样的锁还要十副!” 亭欢正要起身,酥姬已经袅袅然先下楼去了。 “我去就成了,亭欢坐着……” 看着酥姬的背影,南宫默默从袖口里掏出一叠书本大小的宣纸,约有五六十张的样子。 亭欢接过来一看,欣喜不已。 原来都是鵾邪宫里常年开的奇花异草和瑞兽神鸟的图案,笔力清俊,相当不俗! “这是您画的?” 南宫微微一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什么也不会吧?琴棋书画我哪有不精通的,只是没心情操弄罢了!” 看着他悒悒不乐的样子,亭欢明白,鵾邪宫被毁、灵族覆灭对于他来说就如同灭族之辱,国破之恨! 他突然压低声音,正色对亭欢说:“有一件事,我只跟你说……” 戌时初,一家人都熄灯睡了,亭欢迷迷糊糊刚做了个梦,突然被敲门声惊醒!半晌才明白过来是吉金在敲二楼楼梯口的那扇门,虽是急促,却隔了一段,并不很响,随后板凳跟着大叫起来,才觉得突兀。 千春披衣去开了门,不一会儿传来两人上楼声,自己的房门也被敲响。 “小姐” 亭欢打开门,一双眼已是清亮的。 “门外来了一位很凶的军爷!说是有急事要找咱们开锁!” “可以让生衣去!” “生衣去了,没办法打开!” “是什么锁连生衣也打不开,用钳子和铁锤也不行吗?” “这深更半夜的,开什么锁,让他明天再来!” 传来的是酥姬的声音。 吉金犹豫了片刻道:“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只是,只是……” 突然楼下院中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是生衣着急阻拦着谁,却被推开跌倒,新装的木门被“砰”地踹开,随后又有人踢倒了木桶和笤帚,板凳立刻加倍汪汪大叫起来。 简直一团糟!这还怎么睡? “谁会开锁啊?立刻出来!上次不是连一个怪锁也开了吗?传的神乎其神的,快点出来!快快快,再不出来,别怪我发火啊!” 这声音粗鲁咆哮着,酥姬和亭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生衣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跑上楼来。 “小姐!这军爷我拦不住啊!恐怕也惹不起,况且……”他欲言又止。 “小姐还是帮他解了吧!不然真麻烦的!” “到底是什么锁?你用燕嘴钳和擂子都打不开吗?” “是,是,哎呀!” “用精挫呢?” “也不行!” 他急的抓了抓头发,舔舔嘴皮走到亭欢面前低声道:“是……枷锁!” 正文 第二十章 四孔钻心 看着亭欢惊异的表情,生衣道:“整个黑魆魆的,只有四个这么粗的锁眼,把那人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都锁住了” 他说着,比划了一下,大约一个龙眼的大小。 正要再说,天井里的恶煞又叫道:“到底有没有人?快点下来!再他妈磨磨蹭蹭的,老子砸东西了!”他声浪涛涛的,吓了生衣一跳。 酥姬走上前拍了拍亭欢的背,居高临下的朝着他道:“军爷安静些吧!大半夜的强闯民宅难道不犯法么?就算是白天开锁也要看我们乐不乐意吧,更何况把人从梦里惊醒呢!” 酥姬长得高大婀娜,自有一股气势在,那军爷看了不禁一愣,这普通的锁铺里怎么还有这样一个贵妇? “女儿别理他,回去睡觉!这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的锁都打得开的!” “军爷你去别家吧!或者天亮了再来,我们此刻不方便接待你!再闹我们去报官了,再不济,巡夜的也快来了!” “夫人既然醒了,那就去看看吧!今儿这锁不解开我们是不会走的!再说了,这个时候,您有报官的功夫,还不如帮我们解锁呢!” 他身穿明光轻质铠甲,胸口的护心镜反射着天上的月光,头大脸大眼似铜铃,满脸胡茬,口气虽然还很强硬,却不复之前那么彪悍。 “你再说一遍,是个什么样的锁?”亭欢问生衣,生衣又描述了一下。 “母亲,我要去看看那个锁是不是叫“四孔钻心”!” “唉,这么晚了,如何还管他们这闲事?乖乖去睡,这里我来对付他。” 亭欢柔声道:“那个锁只听说过,从未见过,女儿十分好奇!” “我陪她去吧!”一回头,南宫也走出了房间。 酥姬便是这样,南宫一旦发话她也就不再坚持了,南宫,即便离开了鵾邪,在她心里依旧是她的神,她的天。 南宫牵着亭欢的小手走下来,到了那军爷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他莫名其妙就退后了两步。 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倒都是些人中龙凤啊,这家老爷好生气派,难道不是什么王爷公侯吗? 再看这开锁的小姐,水灵灵的秀丽,小手一掐还不得出水啊,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粗活? 这地方怕是来错了吧? 亭欢和南宫出来一看,店堂里却没见到人,大门洞开着,只有两个侍卫拿着灯笼守在门口,月光下却停着一辆灰棚马车,有四人把守着。 还有四匹马拴在不远处的石栏杆上,这景象在深夜的金柳巷也够诡异的了。 军爷领着亭欢到了马车门口,一掀蔑竹帘子,赫然是一个男人的虎背! 他背朝外面坐在木板上,一双手背在身后,粗壮的手指被一个并排相连的黑铁圈扣着! 正如生衣所说,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死死扣在里面,完全不能动,想必很痛苦! 亭欢也愣了,她如今性子冷静,但这样直面一个“囚犯”还是很意外的! “叫他进店里吧!这里我看不见”她简短道。 军爷略思索片刻,解下自己的黑斗篷将那人从头兜下,只留出背,然后命人扶着他下车,进门。 他斗篷取下时鼓起的风带着难闻的气味,有烟草、泥土、和长久不洗浴的汗臭,亭欢微微侧了侧脸才跟着他们进去。 吉金已经掌了两盏灯过来,囚犯脸冲着墙角,背着的手终于在灯下勉强看清楚了。 生衣凑上前道:“那个铁环异常牢固,我用锉刀挫了半天连道纹路都不出现!” “屁话!要是锉刀有用,我们还赶到这里来作甚?这个轱辘环他娘的根本不是铁,也不是铜!” “看这样子,钥匙肯定是弄丢了吧?”南宫沉声问。 “是,钥匙早没了,我们一路上看见锁铺就进去,都说见也没见过!老子把刀架在锁匠的脖子上他也解不开直到了京城里才听人说这里的师傅厉害,咳咳咳!” 他似乎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赶紧给我弄点水来!”说完他突然转身向外压低声音唤:“主子,您也进来歇歇吧!” 亭欢无心理会他,只看着那个四孔钻心锁,颜色乌黑,触之冰凉,用锉刀一磨,发出嗡嗡的声音却一点印子都没有。 “这不会是天蚕铆做的吧,那可没有什么能弄断它!” 阮大兵曾说过,天蚕铆做成的兵器和锁钢锉是弄不断的。 对人没印象,话却还记得,亭欢的记忆就是这般难以捉摸。 亭欢让侍卫把他的手举高些,这姿势当然很痛苦,但那人一声不吭,像睡着了一般,任凭摆布。 “这里面有一个锁簧,就盘着藏在四个环里,每个环上各有八个小点,要用了极细的钎子去戳,顺序都对了才能弹开来!” “方才小姐说,天蚕铆是弄不断的,那么又是怎么铸的呢?又用什么来锻打呢?”这声音冷傲年轻的多,却不是那个军爷的。 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一个高大的披着丝绒斗篷的青年男子笔直的站在门后,他目光素冷,脸似刀裁,每个线条都是硬的。 亭欢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 “如何锻造的我也不清楚,先帮他试试能不能解开吧!” “小姐说里面有个锁簧?却不知是怎么放进去的?想必也不是寻常的材质所做的吧?” 亭欢从生衣接过最细的钎子,找了一个小圆孔轻轻戳了戳,可以感觉到里面的阻力。 “等解开了,就会有答案了。”亭欢轻声道。 “你们人太多了,我有些气闷!”亭欢知道,这么一下一下的试探,便像那个文字锁一样至少要耗费一两个月的时间,即便他们不急,自己也受不了! 少不得要用灵力来帮忙的,这五六个人围着自己,气味难闻而且心情压抑。 “你们都出去,我在就可以了” 那斗篷公子的话可真管用,转眼那四个人无声无息的撤了出去。 千春和吉金搬了椅子来,南宫和斗篷公子一人一边坐在桌旁,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都在心里暗叹对方的气质不凡,却又都不愿意开口说话,怕妨碍亭欢开锁。 亭欢屏息敛气的集中注意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节外生枝 亭欢的目光开始穿透天蚕铆,远比当时看穿铜管所用的时间要长! 原来是这样啊! 里面的簧片带有三十二个栓!正好堵住三十二个小洞口,便是阻力的来源。 但是,它们之间连着一条细蛇骨链撑住了簧片,使得簧片不能伸缩,一定要按着从一到八,二到九每隔七的顺序去开,直到三十二。每个小孔都戳一下,蛇骨链便脱落。簧片的弹性恢复,锁扣就能打开了。 好巧妙!亭欢在心里赞叹。 看明白后,她伸手去摸到第一个小孔,正要用钎子试探着戳进去…… 门口却传来一声锣声,之后是官兵的质问声:“马车是谁的?你们是什么人?都宵禁了怎么还在这里乱走动?还懂不懂规矩!?” 亭欢太专注了,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钎子叮咚掉在砖地上。 生衣忙跪在地上去摸,千春掌着灯帮他照明,灯油一歪一滴热油滴在生衣的耳脖子上,烫的他“呀哟”一声大叫。 门外巡逻的官兵立刻叫道:“店里也有人?谁在叫?进去看看!” 斗篷公子倏地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你是谁?半夜在此做什么勾当?” 接着是那位军爷的声音:“大胆,你们怎敢这样同公子爷说话?” 巡夜的官兵道:“什么爷不爷的,就是天皇老子这个点也不能瞎晃悠!你们还懂不懂王法?!……屋子里是谁在叫,你们到底在什么?……” 突然说话的人住了嘴。 不知是看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随后便是几人小声在议论,然后那个斗篷公子压低嗓门又说了几句。 生衣已经摸着了钎子递给亭欢。 亭欢站着,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等那公子回来;她眼光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囚犯,这个人到底是谁?如何被上了这么一个刑具? 歌令取了刚切的土豆片来帮生衣敷着,他嘴里嘶嘶的忍着痛。 此时一个官兵敲了敲门问道:“方才是谁在叫?可有大碍?要我们进来看看吗?” 听他们问的奇怪,屋里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吱个声啊倒是!难不成真要我们进来?快快!有事没事回个话!” 吉金突然明白,他们其实并不想进来,估计是那个公子用身份压住了他们,不然早就冲进来了,但是店里那声惨叫他们也听见了,若是不闻不问,日后真出了事情怕兜不住。 所以才有这么奇怪的问法。 吉金忙拽了生衣走到门口,开了一道门缝道:“官爷,是小人方才不小心用油灯烫了他一下,他才一声大叫!” “烫的?是真的吗?烫了哪儿了?给我看看!” 生衣只好将后脑勺对着门缝,土豆片掉了下来,一个人灯笼高高举着照了一下,那个巡兵道:“烫的还挺厉害!大半夜他妈的不好好睡觉,这不是吃饱撑的嘛?!” “好了好了,咱们走吧!你们早点关门睡觉去!” 巡兵惹不起那公子,只好指桑骂槐的说了几句,又示威的敲了一声锣才走远! 木门又开了,斗篷公子闪身进来。 灯火被他转身的风刮的直跳,只见他的嘴唇很薄,脸型瘦长。 “开始吧!” “等一等……” “这个人是谁?阁下又是谁?这枷锁又是谁给他套上的?” 坐着的南宫忽然不紧不慢开了口。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蒙着头的人,他背对众人坐着,身材魁梧,现在却佝偻着背,衣裳破旧带着说不出的难闻气味。 “阁下又是谁?若他竟是个钦犯,日后追查起来,我们又如何担待得起?” 堂内气氛沉闷,增加这种压力的还有斗篷公子森然的目光。 “店主放心,此人并不是朝廷钦犯,至于是谁锁了他,恕我无可奉告!方才巡逻的官兵过门而不入,店主就应当知道我压得住此事,……因此您最好什么都不要问!只管解锁……” 他口气里已经含了威胁的味道。 南宫冷冷一哼道:“我也知公子身份不一般,但我们不过是市井小民,担心的是开锁之后的安危,若开与不开都是祸患,那我们还不如不开!” “既然我已知道小姐能解开,那么开与不开,就已经不是你们能说了算的!今日之事只要你们守口如瓶,我自然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口说无凭,我们却难放心!” 斗篷公子上前一步,靴子踩在砖地上似有雷霆般的压力。 “从没有人敢置疑我的承诺!店主最好闭上嘴……” 亭欢突然道:“他晕过去了!” 斗篷公子闻听此言疾走两步去看那男子,吉金和千春帮着他扶起那人。 “许是蒙着头的时间太长了!” “去倒一杯水来!”公子命令道,又向着门外叫:“北原,进来喂水!” 进来的是之前那个军爷,他接过歌令手里的杯子,扶着那人的头给他喂水;十几口下去后,那人点头表示可以了。 北原又低声问他可撑的住,他也点头。 北原一脸焦躁的对着亭欢道:“小姐别磨磨蹭蹭的了,他惨的跟孙子似的,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赶紧给他解开吧!” 亭欢淡淡道:“军爷稍安勿躁!开锁也是要时间的……” 然后抬头对南宫说:“父亲……女儿以为,公子的承诺是可信的!” 南宫慢慢道:“到了这一步,你是对这锁感兴趣!也罢,随你吧!” 亭欢坐下来,重新去摸到第一个小孔,之后便按着记住的顺序,一个一个顶开里面的垫片,当最后一个顶开,便听见簧片解放的声音,极其细微却妙不可言! 再用了镊子捏住锁芯轻轻一拽,只听的“咔嗒”一声第一个拇指的扣开了。 别人都还好,被锁的人自喉头发出虎狼一般的一声低呼。 亭欢并没有被他影响,低头去看为什么第二个锁扣没有开,原来第二个锁扣被一个小簧片勾住了。 亭欢用钎子挑开,第二个也开了,这次解放的是另一个拇指。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都开了,那个男人终于可以慢慢缩回被控在背后的双臂。 北原帮着他活动肩膀。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挡媒 穿斗篷的公子始终紧盯着亭欢开锁,直到那人完全摆脱了禁锢,他才从亭欢手里接过那个四孔钻心锁。 “现在若合上了,是不是打开还是这么麻烦?”他在问亭欢。 亭欢取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鼻尖的汗珠。 “是” “那,教给我开法!” 亭欢没有表情道:“不行!我开锁的技艺不教人!” “教给我!”他伸出手突然抓住亭欢的胳膊。 亭欢转过脸来与他对视。 她体内有着四灵的灵力,绝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女孩子。 宣渤看到一张美丽的小脸,一双清滟的杏形眼,眼仁乌黑纯澈,毫不退缩的看着自己。 她那么纤弱,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自己? 这么疑惑之间,好像闻到一丝清甜的香气,忽然就放弃了,简直莫名其妙! 他松开亭欢的手臂,那个胳膊可真细!也不知道捏断了没有。 “那,这锁我须得带走!要怎么放,难道任它这样张牙舞爪的开着?”他抬眉问,右手食指随便伸在一个扣里挑起来。 悲剧发生了,大概他幅度大了点,只听见咔嗒一声,食指被锁住了。 大家都被这个意外惊到了,宣渤顿时满脸尴尬。 亭欢咬唇看着他,好容易才忍住了嘴角的笑意。 浪,这就是浪的结果。 他怒道:“北原!你们到外面去等我!” “是,公子爷!” 两人出去后,宣渤才伸出右手。 “给我解开!” “那就是解了两回了,钱也按两回的收……”南宫看似玩笑,却也认真道。 斗篷公子轻哼一声,并不答话。 亭欢拿起细钎在小簧片上轻轻一勾便开了,她拿着锁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两块粗蓝布,卷得比手指略粗一些塞进去撑好。 “这样它就不会锁上了!” 宣渤接过来,沉默片刻又换了威仪的声音冷冷道:“今儿的事,希望你们不要在人前乱嚼!你们安全的前提是闭口不言……否则,没人保得了你们!” 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甩过斗篷,大步走了出去。 生衣悄悄跟到门口,看着他们一车四马启程,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尽头,才回过头看了一眼桌子道:“好大方!是一锭金子!” 南宫站起身,拍了拍亭欢的肩头道:“去睡觉!” 一屋子人熄灯安帐自不在话下。 …… “喜团来!”亭欢低头唤它,小猫立刻从窗上跳下来,到她脚边去蹭,亭欢挠挠它的下巴,它发出呼噜呼噜的满意声,板凳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但是吉金和生衣喜欢它,每天会带它出去溜溜。 忽然听见厅堂里吉金招呼客人的声音,一个妇人笑道:“今儿不是来买锁!特地来瞧瞧你们家太太!” 这声音是隔壁木器店的齐大姨。 老板齐叔是个本份人,可惜一个馒头一块糕搭了一个爱嚼舌揽事儿的老婆。 吉金来告诉正在用奶敷脸的酥姬,酥姬想了想道:“不会是好事,就让她在堂里等一下,说我手头有些事过一会儿见她,她若是等不了,就先回去,晌午再来!” 过一会儿吉金又进来,“她说多久都等着您” 酥姬听了,还是不紧不慢的轻轻拍着脸,歌令替她又敷上珍珠粉。 “太太,不怕她有急事?” “不能!她的事我猜着了”酥姬懒洋洋的。 半个时辰过去,酥姬才款款走出来,齐大姨坐在椅子上等得都快睡着了,一见她出来,眼睛一亮道:“哟,南宫夫人可真鲜亮,这皮肤像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似的!” 酥姬微微一笑,不羞不傲,她对自己的容颜向来有信心。 “齐大姨找我什么事啊?”她站在八仙桌前,却不坐下。 “那个,咱们进去说吧!你们姑娘在里面吗?” 酥姬道:“里面乱着呢,刚买的藤椅、新木门,还要换花窗,没地方落脚,有什么话就这里说吧!” 齐大姨暗自抑了抑心情,终于期期艾艾的开口道:“我的夫人,算我造次了” “我有个亲外甥,今年十七了!还没定亲,是个清秀聪明的孩子……家道尚算殷实,最难得的是京城人士!” 齐大姨吃准了南宫一家是外省迁来的,没什么像样的根基。 她那个外甥叫吴浩天,长得猥琐瘦弱不说,还是个不成器的,功名商贾一样拿不起来,到处说媒都没人家敢要的。 “你们家姑娘年纪多大了?可曾说过媒了?” 酥姬一脸郑重道:“哦,我们家亭欢啊,她十三岁了,已经许了人家了!” “啊?!”齐大姨的脸色顿变。 “许了?” “对啊!” “大姨奇怪吗?” “唉,这,这个,这是个好事啊!”她眼神闪烁,脸色却僵了下来。 “却不知许了哪家了,你们搬过来不过几个月,想必不是京城里的人家吧?” “齐大姨不知道,就是为着许了京城的人,我们才举家搬迁过来的!” “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人品怎样,夫人不妨告诉我,兴许我知道呢!” 酥姬笑道:“这个,还真是不好说!她父亲交代过,不能因为姑爷出身勋贵见了人就显摆,齐大姨不会怪我吧?” “这,太不巧了,原想着咱们既做了邻里,不妨再亲上加亲,你们家姑娘模样好,我一看就喜欢……唉,浩儿没福气啊……” 酥姬心想,你喜欢,轮的着你喜欢吗? 面上只维持着淡淡的矜持的笑,等着她自己找台阶下。 齐大姨讪讪的嗯吭了一声,站起身拉了拉衣裳下摆,作势朝门外看了一眼道:“啊呀,出来都这么久了!我得回去了,不然他齐叔又该数落我了!” “吉金,把我昨儿买的玉带糕拿一包来,让齐大姨带回去尝尝!” “不用不用……” “拿着,又不是值钱的东西,不拿才是怪我了呢……” 吉金手脚利落,不等齐大姨拒绝已经拎了一包出来,好歹塞在她手里送她出门去了。 酥姬转身回屋。 哼,谁也别想惦记我们亭欢!一面得意的走,一面又薄薄的起了点担忧。 那有燕侣痣的男孩子到底在哪儿啊?也不知长得什么样,脾性如何,两厢里青春年华时能遇上,该多美! 可千万别像那个去青城找情人的裘老头! 啊呸呸!我们亭欢才不会这么倒霉!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香车贵女 这一天的落日格外美,亭欢坐在二楼的靠栏上眺望,夕阳把灰瓦照的金灿灿的,像那琉璃瓦一般! 千春提着裙子咚咚咚上了楼,一抹红在脸颊上,小丫头也是个秀丽的,自打离开结露堂到了京城,性子里多了几分生动,不像之前那么文静。 “小姐,快下去,上次那个漂亮小姐来找你了!” “哪个漂亮小姐?”亭欢眼光一转。 “上次来讨花样子的那个……” 亭欢想起来了,那个又美又有教养的贵女! 来到厅堂里就眼前一亮,这个姑娘总是这么漂亮的出奇吗? 一身水蓝色的仿留仙裙,下摆似凤尾,勾着一朵朵如意纹,外罩一个银白色的缂丝坎肩,宝蓝色锦带束着纤细的腰肢,垂着天蓝色的丝绦。 头上一个海蓝宝嵌银丝鱼眼纹头罩,见都没见过!四周悬着水滴形珍珠,轻轻一晃美不胜收,犹如天子下凡。 店堂里四个女婢,都穿杏黄色的上裳配深紫色长裙,两个很识趣的靠着门,另两个侍立她左右。 千春向门外一看,果然,还有好几个青衣小厮和侍卫贴着墙、面朝巷子站着,一辆崭新的马车停在路边,枣红毡镶皮楞子边做的蓬,钉着亮晃晃的黄铜小钉,顶盖四周垂着杏红色和藏青色的丝绦,窗帘都是挑花银纱的,隐约一股山茶香气飘进来。 这才是宝马香车呢! 排场真大,却又不招人讨厌,看了只觉得天上人间,引人艳羡。 “南宫小姐好!我冒昧到访可曾打扰到你?”她一开口,声似银铃。 亭欢对她笑道:“不曾打扰我,请进吧!” 千春走在最前引路,亭欢陪着她款款走进天井,刚要进正厅,她却欣喜的看着藤萝架不动了。 “就在这儿多好!这藤萝长的繁茂,形状也好! 我姑母府上也有一架藤萝,还是特地从乡邑移栽过来的,我从小就爱在下面坐着……还有这猫儿,好可爱啊!” 喜团咪唔一声,也不怕生,在她脚边撒娇,她弯腰抱它起来,全然不顾自己那身娇气的华服。 因为是闺阁女到访,南宫不便出来,酥姬得了消息下楼来了。 “南宫夫人!”她微笑点头。 酥姬讶异,不知道她如何知道自己的姓氏。看着她那个绝无仅有的头罩,酥姬也暗暗羡慕。 她笑着说:“宋老板说,南宫夫人对衣料颇具眼光,是个有品位的客人!” 酥姬笑道:“小姐过奖了!” “只是,到今天都不知道小姐贵姓,也是够失礼的……” 她笑而不答,旁边那个叫文意的婢女笑道:“回夫人,我们小姐,姓……郭” “郭小姐好!”知道了姓后几人再次见礼。 “上次得了南宫小姐的花样,回去绣出来,母亲非常喜欢,说这个花样十分新颖,今儿特地来感谢小姐成人之美,顺便还想问问,还有没其他样子了?”郭小姐笑吟吟的,既大方又亲切。 亭欢道:“千春,把我画案上的那叠花样都拿来吧,让郭小姐自己挑选!” 听见果然还有,她非常高兴,一点也不掩饰。 千春取来南宫的画稿,郭小姐亲自接过来看,翻一张便惊喜一笑,纤白的小手像两只小鸽子在飞。 “这五张,我都喜欢!可以借给我带回去描吗?” 亭欢道:“可以带回去描,这个样子我也只有一份,所以描完了还要麻烦郭小姐还给我!” “这是自然,有借有还的方是正理儿啊!” “哦,对了,今儿还有一件事情,便是我大哥哥的那个盒子,在他手里把玩了十来年了,一直就没打开过……” 她说着,身后另一个女婢已经双手呈了上来。 那是一个书本大小的铁力木盒子,周身素工,没有一丝花纹,只有盒盖的四边隆起像筷子那样一圈浑圆,盒盖上线刻两条细细的平行纹,十分雅致深沉。 周身找不到一点榫头,推一推,纹丝不动,晃一晃也没有声音,但是很重,远比同样大小的一块铁力木要重! “这个也不急,南宫小姐空了时,有闲暇时再看吧!嘻嘻,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或者是不是空的?” “这个盒子是怎么得的呢?” “嗯,好像是十二年前我大哥哥在一个医馆门口捡的”她忽而娇憨一笑。 “那时我还吃奶呢,什么也不知道!” “郭小姐今年多大了?”酥姬显然挺喜欢她。 “十三!” “同我们亭欢一边大!” “是嘛?南宫小姐闺名叫亭欢吗?真好听!” “我叫宝樨,不如以后我们彼此称呼名字吧,可比那什么小姐什么小姐的亲近多了!” 亭欢说好。两个姑娘说话间就成了姐妹。 “说来我也只有一个表姊姊住在一起,亭欢你呢?” 酥姬怜爱道:“我们亭欢可可怜了,兄弟姐妹一个没有……” “哦”宝樨看向亭欢的眼光多了几分怜惜。 “那是够孤单的,不过今后,我也算是你的朋友了,说是姐妹也可以……” 她悠闲的靠着椅背,拿起石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喜团趴在她腿上像个球。 文意心想道,这个亭欢小姐倒也淡定大方,如果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谁,还会不会这样平静呢? 倒是酥姬开口笑道:“郭小姐金枝玉叶,亭欢哪有这样的福气呢!” 宝樨眯眼一笑,什么都不说,很可爱。 院中忽然飘来一阵香气,她闻了两下道:“好香啊!是你们家厨房里在做点心吗?” 此刻已是酉时末了,歌令正在做晚饭,今儿烙的是芝麻酱饼,黄豆肉酱和芝麻的混合香气异常浓郁。 “我,能不能尝一块啊?我饿了!” “小姐……”另一个女婢欲言又止。 “您……不能在外面吃东西的……” 宝樨的睫毛垂下来,不说话,只巴巴的看着厨房的方向。 文意笑着对酥姬微微一礼说:“夫人,不知道方不方便?我们小姐午膳吃的少,想必是饿了!”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千春,去拿几块饼过来,我也想吃一点,亭欢想必也饿了吧?” 亭欢还在看那个盒子,顺口答道:“我不饿,母亲和郭小姐用一些吧!”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宝樨 饼端上来了,还冒着诱人的香气,宝樨像个孩子般充满期待的看着,等着文意拿给她。 文意用筷子挟了一块轻轻吹了几下,尝了一口,眼睛顿然一亮,连连点头道:“又酥又软,还分着层的,特别香,小姐您一定喜欢!” 说完挟了一块递给她。 宝樨眼睛亮晶晶的,用贝齿轻轻的咬了一口,嚼了几下,顿露满意之色,边点头边笑,像个小孩子。 酥姬的母爱都泛滥了。 “慢些吃,小心噎着了!” “千春,干脆再倒杏仁红枣茶来,配着饼吃……” 虽然不知道她出自哪一府,但两次接触下来,酥姬已经觉得这个金枝玉叶虽然金贵,但一点不拿腔拿调的,坦率可爱。 吃了三四块后又喝了茶,她满足的叹气,接过文意递过来的丝帕擦手,又用另一块丝帕擦嘴,起身。 “出来久了,此时一定要告辞了,原本是借着看望姑母的名义出来的……” “亭欢,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很感谢!何况还吃了你们家的饼,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过来!” “还有花样子,等我找人描好了,立刻就送回来!” “不用这么客气呀,宝樨!”亭欢脱口而出。 文意和文云略吃了一惊,到底没有露出什么。 宝樨却笑嘻嘻道:“不是客气,好朋友之间原该有来有往的啊!那我可走了?再见,亭欢!” “再见,南宫夫人!” 送走了宝樨的车马,酥姬回头瞧瞧亭欢。虽然是个普通匠人家里出来的,但容貌和气质竟也不相上下!一个像出水芙蓉,一个像空谷幽兰。 心里自然也生出些骄傲来。 况且亭欢并不太懂世俗人情,反倒不会因此缩手缩脚的,贞静而大方,也才能讨得宝樨的欢喜。 想必太唯诺或太张扬的,宝樨也不会喜欢。 酥姬携着她的手往回走,柔声问道:“女儿可知道她是谁?” 亭欢睫毛轻轻一扬。 “知道,她是明颐长公主……” “什么?!”酥姬惊叫出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宝樨她自己告诉我的呀!” “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我看那盒子,到西南角借着落日的亮头,她走过来在我耳边说的……”亭欢不急不慢的,一点没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她说,婢女说她姓郭也是出宫前嬷嬷交代的,是婢女要守的规矩,也不能怪她;但是她又说要以诚待我,不能欺瞒我,所以要告诉我。 她是皇后所生唯一的嫡公主,故而是这般的万千宠爱……” 酥姬抚了抚额角道:“我的天哪!你这个稳当的性子像谁啊?也不知是像你生父母,还是注入了茑旬灵力的缘故,抑或是结露堂里熏沐的结果……” “这么小的年纪能这样,自然是大气的不得了,可是……你毕竟才十三岁啊!还是个孩子呢,总该有些活泼俏皮劲儿吧!唉,看来我得慢慢调教你,你定然是哪一脉被封的太紧了!” 亭欢听了,突然歪嘴一笑,露出右边一颗小虎牙,颊上的梨涡倏然一闪,俏丽灵活。 “活泼谁不会啊!我只是一心想着开锁赚钱罢了!” “况且我以后是要去找那个燕侣痣的男人的,到时候谁养你们呢?你一匹料子都要十两银子呢!” 酥姬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明快,不由得眉花眼笑道:“我就说你有孝心嘛!不过话说回来,你以后不带着我们吗?” 亭欢想了想:“我想带着呢,就是不知道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母亲,当年你不曾生养过自己的孩子吗?” 酥姬叹了口气,失神道:“我和大君是不能生孩子的……” 看她神色落寞,亭欢道:“是我不好,我不提起,你也不会难过,反正你现在有我了,我就是你女儿,不用怕!” “真乖!”酥姬由衷的高兴,不仅仅因为亭欢这些暖心窝子的话,而是自从宝樨来过,她不但交上了这个贵重的朋友,还突然变回了小姑娘该有的样子,简直是天大的收获! 南宫在楼上看着母女两微笑,随即抬头看一眼遥远的西天,表情就渐渐肃穆了起来。 那副大锁面终于做好了。 铸铜件还是用传统的泥范铸造方法,先雕刻泥模,再做外范和内范,内外范合拢后,须留下一个注孔,铜浆水从此孔注入,待冷却后只需砸开泥范即可。 模子有多细腻,铜件便可多细。 一大早,生衣便精神抖擞的站在天井里等亭欢。 昨天亭欢就说要亲自去看生衣装锁面,这个全京城最大的锁就要全部完工了。 亭欢和酥姬穿戴整齐下了楼,亭欢一身丁香色百蝶花纹的通袖裙,头上戴着一只紫色蝴蝶花钿,一圈小辫子扎着白珍珠,清秀喜人;酥姬穿着她第一件感到满意的裙子,还是听了宝樨的话,在天衣阙里特地找了华服轩的大裁缝制的,确实手艺上乘。 料子自然是瑞宝祥里最好的葵云锦,样子是时下京城里贵妇圈最受欢迎的,九分袖加俏色锦边的,腰身收得紧一些,下摆小圆角,穿在酥姬身上,才算是相得益彰。 母女俩漂漂亮亮随着生衣、吉金、千春出门去。 到了瑞宝祥才发现,原以为就是装个锁,此刻竟变成了个观摩典礼,着实超出亭欢的意料。 大堂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还有好几位穿着华丽的夫人和小姐,本来嘛,绸庄里可不就是爱臭美的女人多吗? 宋老板笑呵呵的拱手道:“欢迎南宫夫人和小姐!今儿听说小店里装大锁,一大早便来了这么些老朋友观阵!哈哈哈,都说了要来看世面上最大的锁!” 自从上次决定要装大锁,他自己逢人便说,本来他瑞宝祥的主顾都是些富豪和贵族,既有闲又有钱,最爱看稀奇事,当时就有不少感兴趣发愿要来开开眼。 两个伙计扛着一付盖着红绸子的红漆担子进来,里面就是那个直径十六寸的铜锁了。观看的人群里已经有人惊喜的叫了,一个妇人道:“哎呀,确实很大啊!只是不知铸得精不精到,花纹漂亮不?”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大锁勾小锁 一个身穿宝蓝色宝瓶纹锦袍,头戴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钗的贵妇人傲然道:“你想想就该知道,这么大,这么蠢,那铸得必定粗糙的” “也未必吧!宋老板眼光高,不好的东西是不会要的!” “宋老板关心的是绸缎料子,对于铸铜件未必那么在行的……” 酥姬听了袅袅上前道:“粗不粗的,还是等上楼揭了绸子再看吧!” 那个宝蓝色锦袍妇人斜眼看看酥姬,本想好好挑剔一下的,却发现人家从相貌、体形和穿着上样样强过了自己,不由的暗自揣测她的身份。 “呵呵,祝夫人不认得她,这位是南宫夫人” 然后又笑着对众人说“吉时到了,大家都上楼去看吧!” 说完朝着站在楼梯口的伙计一点头,小伙计像兔子一样飞快的跑上楼去道:“开门!快快!锁送上来了!大有,准备倒茶,客人们就要来了!” 亭欢暗暗好笑,装个锁还有吉时?其实,就连今天这个日子,都是宋老板请人看了黄历通胜挑的,选的是适宜上梁开工的吉日,生意人讲究这个,也是正常。 宋老板先招呼了酥姬母女,然后却亲自领着一个穿品月色绣折枝玉兰素缎连身裙,披一个织金披肩,戴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金簪的贵妇上楼去,酥姬看了一眼暗想,这妇人恐怕是所有人里最尊贵的一个了。 转眼跟上去几十人,统统进了那个阔朗的中厅,整墙的红木雕花大柜赫然伫立。 仲秋时节,窗外的几颗丹桂开的正好,馥郁的香气飘进来,使人心情大好! 伙计已经搭了两个木梯在等着,担漆担的两个伙计掀开了红绸,一面亮堂堂的锁终于显露了真容,正有人想上前去看,宋老板笑道:“唉,不用急!等挂起来更好看!” 两伙计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木头支架,上面有个巨大的铜勾,正好可以把锁挂住,这么大又这么厚的锁自然是很重的,靠一个人是无法长时间提起的。大锁挂稳了,两人慢慢撑住支架往上送,映着巳时明亮的日光,黄铜锁终于正面展示在众人面前,一时间稀罕声、赞叹声、惊讶声、置疑声都响了起来。 不管是哪种,宋老板都不吃亏!要的就是关注! 这把大锁吸引来这么多看客,声势也造的这么大,这在京城闹市的绸庄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生衣带了人站在木梯上,木门上早就做好了挂锁面用的活毽铜勾,位置掐算得一丝不差!这锁只要挂上,再把活键铜勾往相反方向一掰,按到底,听见沉闷的“噗咚”一声,便是扣住了,牢牢的,不会掉! 看着伙计已经套上了一个铜勾,正移动着铜锁挂第二个,一位青年公子走出人群道:“这幅春景图当真好!若是画的倒也罢了,能用铜铸出来……啧啧!实在是妙!” “明明是燕子和柳树,怎么就成了春景了?” “乳燕穿柳不就是初春美景吗?说是燕子和柳树的,大约不懂这世上还有意会二字吧!” “真真是牵强附会也!偏偏只有燕子才算是春景么?难道桃花,樱花就不能说是春景了?” “强兄就爱较真!” “凡是春天的景物或让人想起春天的皆可叫做春景!” “对对对!茂兄的意思就是,一棵荠菜也可称作春景……” “哈哈,那一只玉手呢?一个媚眼儿更是春意融融了?” …… 宋老板乐呵呵听着男人们狎笑争论,并不插话,这年头,女人倒安静了,男人却如此聒噪? 忽然一个妇人声音清晰道:“这燕子十分传神,羽毛饱满,尤其是这一回头衔着一支柳条,十分俏皮可爱!” 所有人都安静了,因为开口正是宋老板亲自迎上来的那位贵妇。 她便是当今皇后的大堂嫂,安国公郭令尚的正妻,苏氏,正一品诰命。她一发话,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自然就没了,都开始顺着她说,这燕子如何灵动云云。 亭欢并不在意人群说什么,褒贬都不在意,她就是要做最大的锁! 和宋老板的心思一样,做成了就是成了! 这名气就传播出去了! 亭欢:我欢觹锁铺就是最好的锁铺! 宋老板:我瑞宝祥就是最好的绸庄! 锁终于挂好了,生衣用小锤子将活键敲紧,又用桐油布将锁面抹了一遍,擦得金光宝气的,再用丝棉蹭干净,这下,整个装锁“大典”正式结束。 “这锁是谁家做的?”安国夫人笑着问。 “是欢觹锁铺的南宫小姐给画的样子并承做的!” “哪位是南宫小姐?” 亭欢跟着宋老板上前见礼。 这个安国夫人不但眼光品味高,还十分谦和。 “好能干的小姑娘!当真是英才出少年啊!”她并没有看不起手艺人,而是由衷的赞美,一屋子人都有些吃惊。 想不到这等勋贵人家的夫人,竟如此大度明理,都在心里暗暗称赞。 “既然南宫小姐可以做得世上最大的锁,可否为我设计一把最小的锁呢?” 亭欢听了高兴,眼睛一亮歪着头问:“夫人想要一把小锁?” 安国夫人见她清丽可人,心里也很喜欢。 “对啊!小姐回去想想,为我做一把精致的小锁,我有个半个手掌大的三层小脂粉盒,做得规整漂亮,上面配的锁却粗陋不堪,我要将它换掉!” 亭欢笑着点头:“好的,却不知夫人喜欢什么题材?” “不拘什么,小姐喜欢什么便做什么,尽情发挥才有新意境,不要受了约束才好;回头我叫人把小盒子给你送去!” 人群里开始嘁嘁喳喳议论,好嘛!最大的锁已经挂上了,安国夫人又定了最小的锁,这锁铺想默默无闻都不可能了! 四人回到铺子里,广安乐呵呵迎出门来。 “夫人,小姐,方才我做了一单大生意呢!” “有多大?” “一位大爷买了十把锁走,三巴掌锁、三道箍虾尾锁、炮仗锁、牛角锁、都拿走了!” 亭欢听了笑道:“广安叔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他听了高兴,也红了脸;他原先赶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如今能安安静静守着店已算是清闲舒坦多了。 酥姬走过去看帐,仙宫里的娘娘也关心起银子进账了,既是生活所迫,也是生活的滋味。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仙寿 亭欢进了后院,正要进正厅,突然发现院子东北角闪过一个玄色人影。 两人仓皇间对视了一下。 是南宫!? 他嘴唇微紫,脸色灰白,刚把一缕落发埋入花圃中。 看着惊愕的亭欢,他缓缓摇头,指了指外面,示意她不要惊动酥姬。 “女儿,我今儿吃了午膳要出去买水粉胭脂,要给你带点什么?”酥姬走进来,板凳迎上去,它喜欢酥姬拍它的头,亭欢移过几步挡在南宫面前。 “什么样的水粉,让我看看……” 酥姬笑道:“总算知道要漂亮了!”任由亭欢挽着她上楼,全然没有注意院里的南宫。 午后,千春领进来一个得体的妇人,身穿琥珀色绣银蓝竹叶的交领连身裙。 她行礼过后递上一方梅子色的锦帕,里面包着小小的方形物。 “南宫小姐好!安国夫人差我送这个小盒子来!” 亭欢打开来一看,就被吸引了。 一个长约三寸,宽两寸,高三寸的花梨木瘿木的小胭脂盒,瘿木的花纹流畅丰富,正面两扇小门打开,里面居然还有三层抽屉!简直是巧夺天工! 抽屉上的拉环就是寻常的圆环,小门上的锁是个海棠型的铜片,有点蠢,难怪她不喜欢! “夫人说了,麻烦小姐将这小门上的锁和抽屉拉手都换了吧!” 亭欢点头道:“好!不知可有日子的限制……” “嗯” 妇人头上的双喜鎏金簪一小截流苏微微一晃。 “下月二十夫人的生日,不知能不能?” “可以!”亭欢一口答应。 “你们夫人眼光好,我定会制作一套精致小巧的给她!” 妇人舒展一笑,又从怀里取出红绸裹着的一锭银子,轻轻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我们夫人说了,那面大锁给多少,她的小锁也给多少……” 她不把银子放在亭欢手里,是以未出阁小姐为娇客,不便过手铜臭之物的意思。也是安国公府里的规矩。 亭欢看她谈吐举止皆没得挑剔,心里也觉得舒服。 “夫人慷慨,只是小锁所用费用尚不及大锁的五分之一!定金也给的太多了……” 妇人再笑:“小姐与其推辞,不如多花些心思做好一点……” “那是自然” “那我便告辞了,下月十九,还是这个时辰来取……” 她走后,亭欢叫吉金进来收银子入账。 “她是哪家的管事媳妇?好阔气……专门有丫头和小厮伺候的。” “是安国公府的” “嗯,难怪啊!她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最大的锁值那么多,最小的也得值那么多,难道堂堂安国公府买样东西还比不上一个瑞宝祥么?” 亭欢点头道:“吉金说到点子上了!” 转身便回去画锁。 忽然想到自己来到桌上的燕侣锁,大家心照不宣的都不去碰它,它倒还是静静躺在那本《春秋繁露》上。 顺手翻过那叠南宫画给她的花稿,眼光不由得黯淡下来,南宫之前对自己说过,自他离开了鵾邪,精力便越来越差,不得不长时间静坐养神,他哪里是想要恢复功力重振灵族,只是略一行动便气短无力,不得不待在屋里。 可是在酥姬面前,不愿意她担忧,只好强撑着精神罢了。 照今日晌午前看到的情形,那把脱落的头发,显然预示着情况更糟了。 亭欢的心情抑郁。 南宫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尚且这般难受,那酥姬怎么办?南宫是她的天啊!算了还是专心画稿吧,这是最好的排遣。 安国夫人的小锁,要做个什么样子呢? 小木盒在亭欢的手里转着,那花纹就像一滴刚入水中瞬间散开的浓墨那样流利,瘿木便是这样,每一块独一无二得令人惊艳。 忽然想起自己曾住过姜迁的屋子,书桌上有个红木砚台盒,上面有一只极其漂亮的鸟。姜迁的书童告诉过自己,那叫绶带鸟,也叫作练鹊,头有羽冠,白肚子,两条长长的绶带华丽灵动,站在一簇水仙花丛里,叫做仙寿。 安国夫人的寿辰不是临近了吗?她看着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总不能用耄耋图吧? 亭欢微微一笑,拿准主意后心情好了许多。 “千春” 婢女笑吟吟进来,两手拿着一个仕女粉彩小瓷瓶,上面塞着包着粉绸的木塞。 “媚花天宫的细糯米胭脂……”她轻轻放在桌上。 “小姐您闻闻?多好闻……” “这个是哪儿来的?” “夫人特地给你买的呀,你忘了,这么一小瓶,比那一大桶米还贵呢!” 亭欢拔开盖儿,发出轻轻“噗”的一声,一股清雅的香气浮起,里面正是嫣红的细粉。 “这怎么用?直接往外倒?” “唉!”身后传来酥姬的叹气声。 “还有姑娘不会用胭脂的……” “用这个呀!”千春忽然变出一个小银匙,柄三寸长,做成一个樱桃梗形,小勺还不及小指甲盖大,做成一个樱桃形,非常讨巧。 “拿它舀出来,用指肚沾了往腮上抹就可以了……” 酥姬笑着走了,亭欢试着用了一点,拿镜子一照,果然艳丽了起来。 “小姐叫我有什么事?” 亭欢这才说:“一打岔都忘了,我来问你,二堂主桌上那个红木砚盒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那盒子雕得极好!” “我要画一个最小最精致的绶带鸟,就像那盒子上那样的。” 千春歪着头思忖了片刻, “嗯,那个啊,若是用铜铸出来可不太容易吧?” “可以啊,用失蜡法!” 千春连连点头,“小姐就画个绶带水仙吧,千春也好想看见做成锁是什么样的呢!” 失蜡法是专门用来铸造精密铜器的方法,阮大兵留下来的锁里,便有几把好的是用此法铸成,因其制法复杂,烧造成本较高,制锁时并不常用。 简单来说是用蜂蜡做成铸件的模型,再填充泥芯、敷外范。 加热烘烤后,蜡模全部熔化流失,铸模变成了空壳再浇灌铜液,铸成器物;以此法铸造的器物可以达到玲珑剔透、毫发毕现的效果。 接下来的两天,亭欢就没日没夜的画起了绶带鸟,那两根长羽则是画遍了各式形态都觉得僵硬。 到了第三日晚间,南宫亲自来看茶饭不思的她。 “何须这般自苦,我来看看……”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冤家又见 南宫看了看小盒子点头说漂亮,又拿起一叠画稿翻着,沉吟道:“鸟和水仙可以放在一处,这两条绶带嘛,可以一左一右伸展去,延伸三面……” 亭欢眼睛一亮。 “谢父亲指点!” 南宫笑笑,带着几分萧瑟之意。 他轻轻拍了拍亭欢的肩头道:“亭欢,答应我,若哪一日我不在了,好好陪着酥姬……” 亭欢点头,却不知是什么引得他如此伤感之言。 “说来也是惭愧,把重担都扔给了你,却没什么有用之物留给你!尚且不如你早逝的生父,到底还教会你一门技术……” “不过,我定当尽力弥补” 亭欢不知道该说什么。 深邃的情感交流和谈论离别,对于她这个半人小灵来说,还是有些生疏。 这几天,亭欢进出铺子都有被窥视的感觉。 头两次不曾在意,到了第三次,她略微调动了一下灵力发现,是一个青衣男子掩身在街对面的大柳树后。 看自己吗?有什么好看的? 亭欢对于自己拥有的美丽并没有视若珍宝的感觉。 哪怕是媚丽入骨的酥姬和面若芙蓉的宝樨,在她看来,就是“好看”而已。 她不知道,就那么随意一回顾,柳树后面的吴浩天已是心神俱醉。自从姨母齐大姨回来告诉他,锁铺里的小娇娘已经许配了人家,他便如同万蚁食心般的难受。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每每偷窥意淫。看着亭欢翩飞的裙角,他捏着拳头暗下决定,必要寻个机会一亲芳泽才不枉此番相思之苦! 亭欢的绶带鸟已经基本完成,她用的是山兔背部黑尖毛所制的细毫笔绘画,南宫在鸟睛和鸟爪处帮她略做修改,画面立刻便多了几分神骏。 小抽屉的拉手便设计了水仙花型,同鸟儿身下的水仙相呼应。 整体只有一粒蚕豆般大小,可谓是螺狮壳里做道场,再小也得须影齐全。 亭欢已经寻着一家在北城外铸铜水准极高的铜铁铺,约好了让生衣送去,只等着石蜡模做好后拿来过目,满意了就可以铸了。 眼下便是手里这个铁力木盒子。之所以扔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是因为每次要研究时,总会心神难定。周身找不到一丝缝隙,到底什么要紧东西要放在里面折磨人? 亭欢拿起它,勉强聚中精神寻找锁口。 眼前似有一阵旋风刮过。 不会吧,看一个盒子而已,难道风云都变色了? 当然不是,拴在墙角的板凳连声狂吠,喜团吓得一溜烟跑了,吉金和广安都冲进来,企图拉住几个人! 入秋后,藤萝叶几乎落尽,阳光好的时候,亭欢喜欢坐在形似虬龙蟒爪的枝条下面。 她轻轻放下木盒子站起身,眼前三个人的样子冲击着她的视野。 只看了第一个她就完全愣住了! 如果有一个人的怒意可以让冬天提前来临,那么就是他了。 两道浓墨般的剑眉斜插在眉头上,下一秒就要刺进你的眼里!他面色莹白,额宽脸长,鼻梁高挺似一架白玉琮,瞳仁乌黑深洌,双唇紧闭;身材高峻,肩膀似玉雕一般紧实…… 亭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不仅仅因为他那身惊天气势,还因为他,好像见过。 而且是亭欢在最不堪的情况下遇到的裸身公子!那个结露堂里的大煞星!之后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般从眼前过了一遍,亭欢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原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见。 可是他竟然杀气腾腾找到锁铺来了? 不是说傲沧上师无所不能,这些琐事都能一烙铁烫平的嘛?自己已经相信那个恐怖的夜晚再也不会出现在记忆里,看来,是老天要亡我亭欢小灵啊! 他冷冷扔下一样东西在自己脚边,一个三寸多长黑色的沉重物件刮过青砖“啪”一声敲击在石桌腿上。 赫然是那个四孔钻心锁! “小姐,他!他们冲进来,我和广生都都都来不及阻拦!”一向沉稳的吉金也结巴起来。 亭欢向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今日南宫和酥姬都不在家里,说是大正牌坊下的老天桥在演大鼓戏,人站在两米高的大鼓上又唱又跳又翻跟头,用脚和头撞击鼓面发出声音,十分热闹好看。 南宫说要多多陪着酥姬,连这样俗的活动也去了。 眼下没人能帮自己,全看自己的了! “谁让你擅自打开这把锁的?” 这声音也冷的结冰了。 “我我,我,也没办法啊……” 亭欢简直想掐自己一把! 什么叫没办法,不是另外一个凶神恶煞逼自己开的吗?唉?话说这两个恶煞怎么有点像呢?还有,从他看自己的眼光里,似乎他并没有认出自己?阿弥陀佛,千万不要认出来,不然亭欢小灵大概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这么想着,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日头,不对啊,本来还暖阳当头的,如今却乌云遮目,难道今天的太阳也看不见了? 看着亭欢居然分神抬头看天。 宣瀚的怒意华丽升级! “你知道你解开锁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就敢这么做?你可知道你带了多大的灾难给京城?若是尼加提再用手指施魇咒,还有谁能控制他?!” “唉,早知道就该听您的,砍下他的手指才对!不想这世上竟有人能解开四孔钻心!” 听了这声音的亭欢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被自己砍下过手掌的将军? 亭欢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风暴公子不记得自己也就算了,惊鸿一瞥间,他又是从睡梦中蓦然睁眼,可这个人,绝不会忘了自己的断掌之仇! 她心虚的再看他一眼,完蛋了!他看自己的目光复杂又有深意;他完全记得自己! 还有一个呢?亭欢刚偷瞄了一下,就被燃着恨意的目光燎着了。 真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个人就是那个钱平的副手!当时吵吵着要捉住自己报仇的人里,便是他带头叫得最响!他显然已经忍不住要暴跳起来,那个将军却一把摁住他,低声吼道:“公子爷做主,轮不到你造次!” 大概是将军比他身份高上太多,他只得狠狠吞下一口气,闭上嘴,退了两步,饶是这样,那眼光还是能掀翻一块石头来!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疑火燃 他的手接好了?也不知道是否灵活,亭欢对他也是有些歉意的。 但看他表情憨实,脸色膛红,目光坦荡,好像并不打算清算自己似的。 “啊?您是,您就是……”吉金认出他来了,上下打量他,指着他的左手掌。 虎耳朝她摇头,不欲他揭开往事的伤疤。 吉金理会其意,立刻噤声。 “那个四孔钻心锁你到底是怎么解开的?!”风暴公子厉声问道,双目如电射向她。 亭欢心里忐忑,就怕他认出自己。 “你同那西域邪僧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助他逃脱?” 亭欢彻底懵了! “什……么西域邪僧?我,不不不认得什么西域邪僧啊!” 吉金一看这情形,亭欢大有被他给灭了的可能,毅然挺身护主。 道:“公子请听小的一言!” “大约半个月前的深夜,五六个骑马的官兵拥着一位……也像您一样的官家公子突然造访,也是像这般冲进内院,强逼着我们小姐为一人开锁,那人手背在身后,头罩黑布压根看不出身份,我们不过是市井小民自然是惹不起的,便为他解了。” 宣瀚长久的沉默,像乌云压境。 再看这主仆二人,一个满脸惊栗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另一个急的一脸汗,唯恐自己说不清楚,心想,这小仆的话,倒也像真的; 可万一他们是邪僧在此设下的暗哨呢?那隐藏的也太深了! 这少女眼底清冽,自有一股出尘的灵艳。 若说是被邪僧驯化的,也有几分可能,比如那耶玲婀不就是…… 心里有了疑虑,眼光开始环视整个小院,突然瞥见石桌上有一样眼熟的东西。 怎么和自己那个铁力木盒子一模一样? 他上前一步拿在手中。 眉头皱着问“这个盒子是哪儿来的?” 亭欢哀叹道:“这是一个朋友送来的,要请我打开!” 宣瀚拿在手里反复看过,完全可以确定就是自己玩了十几年的那一只,不由得怒火攻心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偷走了我的盒子!” 难怪自己有一阵子没见着它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偷走。 亭欢欲哭无泪。 只要碰见他就没好事! 开个锁被说成是邪僧的人,收了个盒子又被当作贼! “不是我偷的!是一位小姐送过来的……” “笑话!是哪位小姐送给你的?” 亭欢只好闭上嘴。 她答应过宝樨,不告诉别人她长公主的身份,她待自己一片诚心,自己又怎能辜负? 看见亭欢的迟疑,宣瀚大笑几声紧盯着她道:“你偷盗此盒意欲何为?难道是知晓了里面的秘密?……莫非你就是那耶玲婀?!” 这种猜忌和诋毁深深伤害了她,亭欢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怒气开始在眼里升腾,脑后有个地方开始变得热起来。 那是她的莺俦痣!平时几乎感觉不到它,而此刻,却用隐隐的疼痛提醒自己它的存在。 够了!她必须护卫自己。 “我再说一次!盒子不是我偷的!这里面的东西我也不感兴趣!那个耶玲婀专门擅长半夜吟歌,毁人心志,摧人城池,我才不屑而为之!” “你还说你不是耶玲婀,你如何对她的歌声这般了解?你不必再隐藏了!” “虎耳,单俊” “属下在!” “与我一同捉拿妖女!切不可再让她逃脱!” “公子爷……她并不……”那个将军欲言又止,并没有拔刀。 单俊却唰地拔刀,欺上前去,第一下便要削到亭欢的肩头,吓得吉金魂飞魄散! 那公子手持一柄寒光长剑也在逼近亭欢。 广安急的大叫:“弄错了!弄错了!我们小姐绝不是那个,那个啊!” 但是两人拦得了公子,却拦不住单俊,眼见他第二刀又劈空而来,两人胆寒尖叫间都以为要完蛋了,突然一样东西似闪电一般自屋内飞来,撞在刀身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咚”一声,竟把刀给弹开了! 几人包括单俊都是目瞪口呆!难道有高人相救? 再看他的跨刀上,竟然磕出了一个口子! 就在大家四处看时,吉金冲到亭欢面前,用身体挡住她即将开启灵力的手。 亭欢的灵力会伤人,绝不能让她发怒! “将军!” 他大声叫道:“将军!小人是结露堂的吉金啊!小人在结露堂时,曾见过魔女耶玲婀上门挑战,她额高眼深一身黑衣,绝不是小姐这个样子! 我们小姐是姜逢大堂主的宾客,她真的不是耶玲婀!将军,您多次来到过结露堂,一定见过小人!将军!您仔细想想!” 听到结露堂三个字,那公子爷也是一愣。 “单俊,先退下!” 他幽深的黑眸光芒闪烁,如玉雕般线条英挺的脸庞微微露出复杂的表情。 结露堂?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见过? 他看向虎耳。 “公子爷”虎耳双手一揖。 “属下可保证她不是耶玲婀!而且,既然是姜逢老堂主的宾客,想来也不会是窃贼!” 这话也没啥根据,姜逢的人品、眼光、胸襟就是金字担保,相信他没错的! 宣瀚点了点头,不愿意仔细去回忆那特殊的一天,他低下头来,没人注意到他的耳廓微微发红。 “我自然相信姜老堂主” 再看向亭欢,眼光里多了些和缓,但依然不太友善。 “算了,那四孔钻心锁已经打开,尼加提也已逃脱法网,再来追究开锁之人,也是无事无补!只是想奉劝小姐一句,这锁,却不是想开就开的,若是纵虎归了山,带来的祸患又岂是你一个小小锁匠可以承担的?”他长叹一声,满脸忧虑。 “那夜里发生的事情,可否请结露堂的小哥从头描述一下?” 他对亭欢不大温和,对吉金却还算客气,当然是因为结露堂治疗了自己的病之缘故。 吉金如实一一讲来,他越听眉头越紧,到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喝道:“宣渤胡闹!” “他居然瞒着我放了尼加提!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行,我须得亲自去问他!” 说完转向吉金“今日之事,是我急躁了!也多有惊扰!还望……” 他高傲如神祗,也说不出低声下气道歉的话。 虎耳和单俊只好上前拱手作揖,替主子道歉。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痣劫 亭欢冷着脸站着,一个也不理睬! 碰上就没好事!拔剑弩张都算轻的,动辄便要出人命;若吉金稍微慢一点上前,那个单俊说不定已经和钱平是一样的下场! 闹完了想道个歉便了事吗?哼,过分! 但是一看到公子爷那张俊的令人“讨厌”的脸,亭欢脑后的莺俦痣又在隐隐发热发胀了,算了,还是快走吧!我才不想再看见你呢! 与此同时,宣瀚腹部的燕侣痣也在隐隐作痛,这也是他想快点离开的原因之一。 自己是脾气差,可是像今日这样大动干戈的情形也是很罕见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告辞了!” 三人里只有单俊能说出这句话,之后便护着宣瀚讪讪的铩羽而归。 “公子的盒子!” 一回头,却是那个铁力木的盒子凌空飞来,幸亏虎耳机警,一把接住。 “谢小姐!”三人里最宽厚还是他。 “既然是公子的东西,留在这里做什么?小女子可受不了再有人将我认作是贼!”想想也生气,我凭着手艺开店,生意越来越好,谁稀罕你这个打不开的盒子? 三人终于走了。 亭欢闷闷不乐的坐在藤萝架下,一转眼才发现一个铜块映着光明晃晃的亮眼,弯腰拾起一看,不是那把自来自去的燕侣锁又是什么? 难道它竟飞出来挡了那一刀? 吉金和广安面面相觑,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了神了!这是把神锁,会救人,我的妈呀!赶紧供起来吧。 广安从地上捡起四孔钻心锁放在石桌上。 “这锁他却忘了带走……” 亭欢一看便来气,若不是这个锁,何来今日这场刀光剑影。 吉金却站着不走,姜逢曾交代过他,若是发现亭欢眼角处有淡绿色的细丝,便要格外当心了,极可能又是气脉倒冲。 因此他定定的看了看亭欢的眼角。 亭欢瞪他一眼道:“不用看!我并没有发怒……” 她知道不能自控的后果,真出了人命可没人能救,到时候锁铺也开不成了,只好亡命天涯去了,自己肩负的重任可怎么办?还有茑旬四灵献给自己的生命,这般沉甸甸的,叫她拿什么还? 还真要感谢挡在自己面前的吉金。 “小姐赌气把盒子给了他,将来怎么跟郭小姐交代啊?” “嗯,啊?” 亭欢刚才气糊涂了,一时之勇坑人啊! “不过,郭小姐怎么会有那位公子的东西?” 吉金的问题提醒了亭欢。 “郭小姐说,盒子是她大兄长的!” 亭欢在心里扒拉手指头,郭小姐是长公主,那他大兄长是……天哪!他不会是大皇子吧? 看着瞬间脸色变苍白的亭欢,吉金摇了摇她的胳膊。 “小姐?您怎么了?” 亭欢什么也听不见了,自己在心里继续扒拉。不管怎么样,盒子给他都是不对的!从哪儿来的就该还哪儿去!他说是他的就给他啊?自己怎么没脑子呢?不行!得要回来!可是上哪儿去要啊? 天蚕铆的四孔钻心锁,这个东西也很重要的吧?关键这材质,可是下九天玄雨的时候才有的,况且这锁打造得这般精密。 她脱口而出。 “拿着天蚕铆等他上门来换!” “他还会回来吗?”广生呐呐的问。 “谁会回来啊?我们可回来了呢……” 一转脸,却是酥姬和南宫笑着进了院门,板凳也亲热的呼哧呼哧,酥姬照例去拍拍它的头。 只要有南宫在,酥姬便是柔媚如水千依百顺的女人。 “亭欢怎么了?”南宫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妥。 亭欢眼里的流火在闪烁,脸色潮红,气息不稳。 南宫三两歩冲上去,伸手便摸向她的脑后!亭欢不懂此举的意思,只呆呆的让南宫隔着长发摸了摸那个莺俦痣。 南宫双目炯炯的看了她片刻,似笑非笑又有点伤感,然后一言未发上了楼,包括酥姬在内一院子人都傻傻的不明所以。 “千春和歌令呢?” “一个买菜,一个去取衣裳了……” “哦”酥姬显然也是心不在焉,提了裙角跟着南宫上了楼。 就在亭欢后悔将盒子给了宣瀚的时候。 宣瀚也在后悔忘了带走天蚕铆锁。 “那个锁怎么留在了那里?”他切切道。 “殿下,可要虎耳为您取回?” 宣瀚抱着胸向后一靠,透过被风吹开的车帘向外瞥了一眼,早已出了北市口,快到宫门了,再一想方才小院里那紧张的气氛,眉头不由得一皱。 “改日吧!今日闹得实在有点凶。” 虎耳同他心照不宣。 估计殿下自己也认出来了,这个女孩就是之前伤了自己手掌又误杀了钱平,还是……无意中窥视了他的那个。 无巧不成书啊! 好好的,她又去解什么锁?解就解了吧,还偏偏解的是那个邪僧的锁。 二殿下同大殿下争锋相对十几年,一个说东,另一个就偏说西。 一个抓人,另一个就放人。 一个上锁,另一个就深更半夜的逼人开锁。 也不知闹到什么时候算完?她怎么又搅在了里面? 皇后和吉妃感情那么好,像绿叶配着红花,像汤碗搭个汤勺,一句膈应话都没说过,一次脸没红过,可是这兄弟两到底倒像是世仇? 冤家啊! 二殿下这个倔脾气,一半像吉妃,另一半更像他那个叔公、雪国的北仑王。吉妃娘娘的脾气,唉,怎么说呢?若说太后是被她气病倒的,肯定不冤枉! 虎耳想着,不由得露了一丝笑在脸上,立刻感到大殿下目光犀利的扫了过来。 “这个嗯,吭……她叫什么?怎么好好的又去当锁匠了?”宣瀚一路上都在纳闷。 “这个,属下也觉得奇怪,要不要找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如今也找不到人问,结露堂竟然人去楼空了!……还真有些惦念姜大堂主……” 大殿下就是这样,性子虽暴了点,但却是个重情义的。 皇后娘娘说,他之所以这样暴躁,是娘胎里带了一个气脉冲结的燕侣痣出来,因而不得不连续十五年去往结露堂熏沐治疗,说是气脉顺畅还需要个一两年,让大家都好生伺候,不要触怒他。 这话说得,好像之前谁就敢触怒他似的。 正文 第三十章 病根 想起大殿下抓周那日第一次发病,几乎所有的贵客齐聚凤仪宫庆贺,桌上,茶几上,长案上,甚至地上都摆满了贺礼,热闹的场面堪比蟠桃盛会。 吉时到了,清露去内寝殿抱他时发现,他竟然将床上的绣花丝罗帷帐全部扯烂了,随后的嚎哭之声响彻宫殿,催人胆寒! 才周岁啊,简直不可思议! 一向镇定的皇上也惊得目瞪口呆!一屋子宫女太监更是身如筛糠。后来幸亏殿下的亲舅舅,年仅五岁的郭令东同上师及时赶到,郭令东自跟随上师学仙去后,只在有急事要事时会露个面。 对了,那时他已经换了法名叫傲沧,尽管郭皇后还是叫他“东儿”,甚至可以说,皇后疼幼弟几乎不比长子少,每每想他了,还是会掏出小手绢抹眼泪的,哭的稀里哗啦。 那时候,别人安慰不了她,倒是吉妃,几句不着调的怪话一说能有点用场。 哦,想远了,话说傲沧和上师赶到后,便说服皇后和皇上容许自己带了殿下去熏沐,十日后回来,殿下又恢复成一个乖巧甜美的婴孩。 此后,每年皇帝都派自己护送殿下去熏沐,前十四回都平平静静的,偏生今年这最后一次算了,不想也罢。 也许是觉得他小小年纪便身受病痛之苦,亏欠了他,宫里的长辈对皇长子都格外宽容,这愈发助长了他的坏脾气! 几年前宫里也曾有传言说他是三尸神附体,被皇后听见了,凤颜大怒!彻查后下令杖毙了始作俑者,是两个嘴贱的小太监!这也是虎耳唯一一次看见皇后发怒,慈母便是这样,对于敢伤害她孩子的人,自己就先三尸神附体了! 后来便称大殿下的病为五陵气冲症了。 不过一物自有一物克,皇后娘娘所生的明颐公主就是唯一能克制他的人!明颐公主是唯一敢给他脸色看,敢指责他,敢拿话噎他,敢气他的人。 想到她虎耳露出舒心的笑来。 她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她也是皇上最疼爱的珍宝,没有之一!三位殿下加起来也不及她! 锁铺的小院里。 亭欢又画她的锁面去了,据说这样比较容易静心下来。 酥姬站在南宫身后,轻轻按着他的额角。 “大君为何去摸她的痣?” 南宫不说话。 “难道又有什么异样?” 南宫握住她细长的柔荑,握在自己手里。 “晚上去叫吉金上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定是来过什么人了!” “嗯?”酥姬只需一个表情便可表达疑问,用不着啰里啰嗦的。 “她的莺俦痣发热,她神情激动,若我猜的不错是那个人出现了?” 酥姬接着说。 南宫缓缓点头。 “人海茫茫不足虑,冥冥之中自有牵引”南宫的语气可不像是高兴,酥姬想,也许他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吧? 是夜,吉金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之后南宫就一人站在深秋的走廊上,看着星空直到子夜。 进屋后,酥姬还没睡,南宫不睡她是不会先睡的,看着鬓角染了几丝微霜的南宫,腰杆依旧挺直,眼光依旧炯然深情。 酥姬上前投入他的怀抱,南宫低头,永远像第一次吻得细腻缠绵,手从她丝薄宽大的袖口里伸进去,细细摩挲着手臂到肩头,到令人窒息的胸,又急速向下延伸探索,酥姬轻吟娇喘间,杏色的丝袍沿着惊心的弧线滑下南宫却并不急躁,先用唇舌带她堕入迷离的云彩,最后在激浪之中翻涌癫狂 这日一早,亭欢便要同广安、生衣去北城外的干将铜铺去看锁,前一日仙寿锁的蜡模已经做好,生衣带给亭欢看后,亭欢十分满意。 干将铜铺的房掌柜说今儿便要注铜浆了,亭欢说什么也要去观看,酥姬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便派了生衣、广安和千春一同去。 看着她走后,酥姬对南宫嗔道:“大君你看她,心里都是锁艺相关之事” 南宫温和道:“会好的” 马车足足行了两个时辰才到铜铺里,房掌柜伸着脖子在等他们到来,看见如此年轻的“锁匠”,他顿时愣住了。 “这位不会是你们锁铺的小掌柜吧?” 亭欢站得笔直道:“是啊!” “难道锁样也是你画的?” 呵呵,亭欢笑着点头。 “模子做好了?浇铜浆水我还没亲眼见过呢,请问在哪里?” “好吧来吧!” 年届不惑的房掌柜感慨不已的领着四人去往火炉房。 “到了那里,切勿靠的太近!危险!” “灌注这样小的东西,还真是不易的”房掌柜离着土坯台还有一米处便止步了。 只见土坯台上放着一个灰不溜秋的拳头大小的泥模,架在四个土块上。 “注口在哪里?” “就在那!”房掌柜用个长长的竹枝指了指一个点。 “并不在正中吗?” 房掌柜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好细致的孩子,只有这样才能学到真东西! “注口的位置可不是随便选的,要从细窄处先灌” 他不欲说的太细,亭欢却已明了的点头。 “那皮囊便是用来鼓风的吧?”房掌柜点头。 “为何要皮囊鼓风呢?”千春在旁小声问。 “这样火力才够融化铜水?而且要用精煤,像树枝柴草这些都是不行的” “来了来了!” 亭欢回答了千春的问题,正好看见赤着膊、精瘦壮实的伙计拎着了个带鸽嘴的小石臼来了,里面正是红旺旺能融化一切的铜水。 只见他对准注点用铁棍小心翼翼顶起石臼,一条火红璀璨的细线便泻下,钻进了注口。 一股蜡被融化和泥范被炙烤的气味传来,几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好啦!”房掌柜看了一会儿满意道。 “眼下要等它凝结,咱们先去院子里喝茶,这个可急不得!” 这房掌柜虽赚的是打铁的钱,人却不甘于鄙俗。 火房是没办法干净精致起来,但离着两丈远的房舍倒收拾得山清水秀。 “呵呵,竹林茅舍,还望小掌柜不要嫌弃” 这间三进的院落虽不大,也不豪华,但看得出颇用了心思的。 坐下后,也有丫头端了餐盘上来。 “早起便赶路,这会儿都午时过了,想必各位都饿了吧?” 这才发现端上来的却是热汤面! 亭欢也不忸怩,笑道:“甚好!房掌柜有心了,却之也不恭,那就用吧” 千春忙端过一碗递给她,心想,小姐自从结识了那位郭小姐,性子越来越明快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开泥范 生衣广安和千春各端了一碗立向旁侧去吃了。 亭欢胃口吃了半碗就放下。 “味道很好!只是我向来胃浅,还请房掌柜不要见怪” 房掌柜笑道:“这个自然,小掌柜已经比我那丫头吃得还多些!” 亭欢擦擦嘴后,又饮了一口热茶道:“不知房掌柜可否拿些用失蜡法铸造的珍品?我已立意要做京城里最精致的锁面,恐怕今后要铸的铜件会更多” 房掌柜手一扬,就有两个伙计抬了大漆木盘过来,里面放着十几样铜器。 房掌柜随手拿起一个拳头大的铜尊道:“小掌柜请看!” “这是仿的西周方尊,这上面的夔龙纹和蕉叶纹之细腻程度,当不比小掌柜锁上的差吧?” 亭欢接过来认真看,点头道:“确实精妙!” “还有这个饕餮纹的鼎,里面还有八字铭文” 亭欢一瞧,一个字也不认得。 “呵呵,这是甲骨文,大致意思是为一个诸侯王祝寿所铸” 房掌柜笑道:“既然小掌柜发愿要做最精的锁面,我房某定不负期望,为你铸出最好的锁!” 之后,房掌柜又邀请亭欢去看了自己的大件作品,甚至连簋、鼎、编钟、车马件等都赫然陈列! 亭欢这才知道真人不露相啊! 再看向他的眼光便多了几分敬意。 “房掌柜,我请教一下这样东西” 亭欢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样黑黝黝的东西,放在手心里摊给他看。 房掌柜的脸上笑意在慢慢褪去。 他紧盯着亭欢柔白手心里的那个带着四个孔,看着厚重又深沉的锁。 “小掌柜怎么会有这个?” “想请教房掌柜这个要怎么冶铸?” “我的铜铺一不做兵器,二不做刑具,小掌柜不该问我!” “可是,若房掌柜也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恕我直言,若这东西打开了,只怕有些不妙!” 亭欢看他说的凝重,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看来,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随便开刑锁的。 “请房掌柜直言吧!因为,这锁,正是我不知深浅给打开的” 亭欢咬了咬牙道。 “哦?”房掌柜的脸色一灰。 “方才我并没有诓骗你,这锁确实不是我这里铸的,但是”他皱了皱眉头,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烦躁之色。 “离这里二百里的沙河镇上有一家叫九椠天的兵器铺,却会做这个,而且” 这时他才拿起那个锁,举起来在鼻子前嗅了一下。 “这个是天蚕铆,是降流星暴的时候落下的,寻常的火无法冶炼” “那么九椠天是怎么冶炼的?” 房掌柜瞪视了她一眼,不说话,一脸威严。 半晌才冷淡道:“我奉劝小掌柜一句,你开了这锁,已经惹下了大麻烦,至于这锁是怎么打造的,我也不得而知,你也切莫再问了!” 亭欢讪讪道:“好,我不问便是,只是心里非常好奇,而已,不过,房掌柜既说开了锁会有麻烦,可否再容我问最后一句?” 毕竟他还是有些涵养的人,勉强点了点头。 “这锁,锁的人是谁?” “其实我并不知道锁了谁,只知道凡事用这样的刑锁,一定是针对极为特殊的犯人!半年前,曾听说有一位邪僧京城释放魇咒,后来被一位上师所擒,用锁锁住了他,不使他作乱” 他话还没说完,亭欢已经恨声道:“既然捉住了恶人,为何不收了他?或者干脆杀了他,用这么个小锁锁着,岂不是后患无穷?!” “小掌柜为何突然这般激愤?” “哦,哦,我误开此锁,心里后悔不已” “小掌柜不必自责,上师能捉他一次,想来也能捉第二次吧?” 亭欢闷闷不乐。 看来那个暴跳如雷的公子并没冤枉自己,自己确实干了一件坏事!唉! 突然门口传来一个轻快的童声。 “掌柜的,好了,好了,那小锁铸好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身穿枯竹褐的短衣跑进来,鼻尖翘翘的,甚是可爱。 “哦!这便去” 他将天蚕铆还给亭欢。 “不对,这锁材质异常罕见,解开后当带走才对?如何会留在你这里?” 他看向亭欢的眼神颇多疑问。 “还有,你解开那人的锁,他并没有伤你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亭欢结结巴巴道:“那人是被别人带来的,解开后便走了,锁也带走了,至于怎么又到了我手里,实在是有不得已说出的理由,还请见谅” 他长吁一口气道:“罢了,这终究也不是我该问的” “小掌柜?” 看着回不过神来的亭欢,终于温言道:“算了,别想这个了,去看你的锁吧!” 木锤子砸开了泥范,乍然看见黄灿灿的铜锁时,亭欢才重新又开心起来。 伙计再用冷水一激,用小铁签轻轻剔掉细微处的泥块,用大手摩搓了几下才递给房掌柜。 房掌柜举起来细看一眼,又在手里掂了一下道:“嗯,成色好!也没什么杂质,看着像金子似的” 随后递给了一脸焦急的亭欢。 “请小掌柜看看,可还满意?” 亭欢拿起它,在落日的余晖下,它熠熠生辉,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 真精美啊! 那只绶带鸟略收着下颌,只用眼角瞧人,一副俏皮样。 胸腔饱满,两爪有力!两根绶带柔中带韧张扬着,似戏台上武生挂帅的花翎。 身下那几支水仙线条轻灵,这正是她想要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亭欢心情复杂,一方面是对锁铺的未来充满信心,另一方面是担心解开天蚕铆的那个人,会不会又为害百姓。 回到锁铺后,大约是白天折腾累了,随意吃了晚餐后,亭欢倒头便睡着了。 秋夜凉如水,整个小院的人都入了梦。 一个玄色人影倏然出现在走廊,轻悄的停在亭欢的门口,一点声息没有,连楼下的板凳都不曾发觉。 他用尖铁钎一点点挪开门栓,只听得“吧嗒”一声,门栓脱离了栓槽。 他两手一上一下推开一扇门,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床上的亭欢正酣睡着,乌黑的长发衬着婴儿般纯净的小脸,玄色人影像是欣赏了一会儿,终于弯腰将她抱起来走出门去 亭欢是被一种疼痛惊醒的。 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由得想惊叫,可是,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剧烈的摇着头,不,不要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夜劫 这感觉太糟了!明明脑子已经清醒过来,偏偏却浑身无力,连脚趾都不能动一下。 疼痛来自于自己后脑的那颗痣! 还有火烫的右手掌。 自己正平躺在一个藤编的榻上,右手被另一只厚实的大手紧紧握住吸住,亭欢勉强转动了眼球才看清,这个大手的主人竟然是南宫!他的表情似大雄宝殿里肃穆慈悲的佛陀,只有颤动的眉头暴露了他隐忍的痛苦。 大君要做什么? 发现亭欢在看自己,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不不!我不要! 亭欢忽然明白过来。 自知来日不多的南宫竟然将残存的灵力输给了自己,这就是他说的补偿!输完灵力的他会和茑旬的上灵们一样,灰飞烟灭! 那酥姬岂不是要伤心至死?我绝不要! 亭欢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摆脱他的手。 他感觉到了,露出恼怒和震慑的眼神,死死吸住她的手掌。 一个执意挣脱,另一个坚决不放,僵持间两人都极耗费体力! 深秋的夜晚那么凉,两人的额头都布满了汗珠,尤其是南宫,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情急之下,亭欢哭了! 耳边却传来一句带着回声的话语。 “小灵莫要挣扎,只会徒然耗费大君的灵力!” 与此同时,一个矫若游龙的白色人影似闪电般飘来。 亭欢眼前忽然散开一个雾莹莹的气团,看到的一切都变得迷离,她的意志松懈下来,自然的放弃了抵抗。 “大君已经非常虚弱,他不愿苟延残喘,不愿酥姬和你看到他最后苍老的样子,执意要将最后一点灵力渡给你!” 亭欢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傲沧。 他的声音劲节如山风,终身难忘。 亭欢看向他,虽然有迷离雾气,但他的面容却第一次看清了,那张不嗔不喜不急不缓宁静若祥云的脸,眼光似皎月一般明亮高华。 “有了他的灵力,你便拥有了些许他的特质……” “决断和果敢,还有他浸淫多年的六艺造诣,这是他心心念念要留给你的东西” 看着亭欢缓缓流下的泪水。 傲沧放柔了声音道:“闭上眼吧!” 亭欢顺从的闭眼,只觉得有一样柔软的东西拭去了自己的泪。 整个人犹如置身惊涛骇浪,分不清方向的旋转,脑后的痣又烫又痛,渐渐进入无意识的状态……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亭欢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她动了动手脚,发现全身力气充盈。 “大君!”她低呼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梳妆便向南宫和酥姬的房间跑去。 推开门却见酥姬背对着门坐在床榻上,房间里还留着静谧的气味。 “别进来……”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温柔,长发披散,几乎能落到地面上,散发着茉莉的香气,一件瑰丽的紫色绣云纹的丝寝衣垂着。 “他已经走了,我知道……” “从两个月前我就发现他越来越虚弱,常常一人关在屋里,还偷偷去藏落发。 既然他不愿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他爱我的笑容,那我就每日笑给他看……” “我知道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自那日他说你的痣发热,是因为遇到了那个人……他说要留些有用的东西给你时,我就知道了……” 那个人是哪个?亭欢的心怦怦跳着,难道自己等待的人出现了? 酥姬的声音甜蜜又满足,像沉浸在热恋里的女人,但这语调却让亭欢觉得揪心。 “放心吧!亭欢,我酥姬是大君的女人,既享受得了朝朝暮暮,亦不会被生离死别摧毁;我会好好的漂漂亮亮的活下去,因为他,想看到”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亭欢想了想,说了一句其实不说,酥姬也会相信的话。 “你放心,我会一直养着你,而且,不会差……” 亭欢慢慢的转身离去。 大约是南宫的灵力在她身体里发生了作用,她发现自己并不悲戚,而是涌起一种类似于豪情的东西。 酥姬带着泪笑了。 这口气,和南宫多像啊! 到了第二日一早。 亭欢刚下楼,便看见神采奕奕的酥姬穿戴一新,亲自在摆放早餐。 不禁一愣。 “亭欢起了?来吃早饭,吃完了把所有人叫进来,我有话要说!” “哎!”亭欢应着,端起碗偷偷的不放心的打量她。 眼睛虽然有些许肿,但是涂抹了恰到好处的脂粉,眼光融融的,楚楚动人,红唇似火,依然魅惑。 好!酥姬就该美美的,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南宫才会高兴。 “母亲,今儿下午我陪你去买新衣料子,再去买些胭脂水粉”她喝了一口豆浆后补充。 “买最贵的,什么贵就买什么!” 酥姬笑出声。 “如今最疼我的人倒是女儿!” “嗯”亭欢严肃的点头。 这威严劲儿也很像南宫。 所有人都站在院中,包括等待着酥姬拍脑袋的板凳和撒娇蹭腿的喜团。 “以后这铺子里的事,小姐说了算了!家里的事,就来问我;我们老爷云游去了,不定哪天回来;外人若问起,便这么说。 你们几个,都是难得一遇的好忠仆,我们依靠你们管好家和铺子,你们依赖我们体面的生存……因此,以后依旧真心相待就好!” 酥姬面朝着朝阳,带着笑,却不失威仪。 “你们小姐虽然年轻,但胸中却有志向,聪明又勤奋!跟着这样的掌柜不会有错! 好了,话就说这么多,都去干活吧!” 此后,吉金做了账房兼接柜,广安以接柜为主。 生衣带了个小徒弟专门守在工作间里,各司其职,其乐融融。 “掌柜的,今儿我要装那小木盒的锁,一大早房掌柜便叫人将那三个小拉手给送来了,您要来看看吗?” 生衣卷着袖管满面笑意的问。 手艺人,一双手虽粗壮却是灵活的,手臂上的血管凸起,清晰。 “好!”亭欢放下画稿,跟着他去了后院的工作间。 小瘿木盒子放在一个圆木转盘上,那么精致可人,锁面就在旁边放着,一看就知道有着血缘关系。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忽然感应 装锁面向来就是很重要的工序,那个镶嵌在木板上的暗扣要做的巧妙,不能让人看出来,还要结实,尤其不能破坏锁面的精美,生衣着实是花了心思的。 这可是安国夫人的首饰盒子啊。 “师傅,喝口热水!掌柜的好!” 身后突然跑进来一个褐色短衣绑腿裤的小学徒,约摸十岁的样子。 他便是生衣新招的小徒徐陶,只有一点点经验,但人很伶俐,现天天跟着生衣学手艺。 生衣已经做好了面板上的楔形暗扣,只要将锁面往上一扣便好,他拉出里面的三只小抽屉放在桌上。 “回头徐陶看着我装两个抽屉拉手,第三个便由你来装,如何?” 徐陶激动的满脸通红道:“哎!谢师傅,没想到我就这么上手了” 亭欢本能的觉得不妥,毕竟这盒子金贵,但是一看生衣全心全意带着徒弟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有谁是生来就会的呢?总要有第一次的。 吉金匆匆走进来,低声在亭欢耳边说:“掌柜的,那位公子爷来了!” “哪位?” 看见吉金眼中的严肃,亭欢知道了。 两人刚跨进正院,一个银白海水纹绣着墨色麒麟的锦袍的高大身影便映入眼帘。 吉金正要暗暗称赞这人长的精彩,却想起他脾气很坏,只得低了头上前行礼。 亭欢有些倨傲的福了福,却不问好。 反正早就撕开了脸的,弥补也弥补不了,就这样吧!今天又是来找什么麻烦? 他淡淡一点头,姿态高贵,也懒得开口。 那位将军上前:“可否问问小姐贵姓?” 谱摆的挺大啊!亭欢朝吉金一努嘴,示意他来回答。 “我们家老爷复姓南宫,小姐……”他看向亭欢,毕竟亭欢姓阮。 看见亭欢点点头,他道:“我们掌柜的,南宫小姐!” “南宫小姐好……”虎耳退下去。 总不能什么都我来,您是主子爷,自己去说吧。 吭,银袍高冷公子终于说话了:“上次那把天蚕铆锁,不知小姐是否收着,可否让我取回?” 果然!太好了,你要锁,我要盒子,这笔买卖勉强做得。 “在,但是,却想用它跟公子换一样东西” “银子?”他问。 呸!你以为我堂堂一个锁铺掌柜是要饭的? 亭欢冷笑道:“我不缺银子,我要换回那个铁力木盒子!” 他的眉头瞬间拧起,白玉额上旋出一个玉涡纹。 就算是这个凶霸霸的样子,还是俊逸无双,可惜,美男在亭欢这里是不值钱的,南宫不是个超级美男?还有如沧海明月一般的傲沧……就连姜逢姜迁,也是儒雅潇洒的大叔啊。 “那盒子本就是我的东西,如何用我的东西来换我的?” 亭欢寸步不让道:“那盒子是一位小姐放在我这里的,我自然要还给她,不然,将来她要,我拿什么给她?” “而且,这把锁我第一次看见时,也不在你的手上,想来也不是你的!” 不过几日未见,这个女孩怎么就强硬起来? 宣瀚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姐带给你的,说不清楚我如何信你?” “她,姓郭!”亭欢答。 “郭?”银袍高冷公子眉头一动,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十三岁?很秀丽?衣裳穿的很漂亮?” “对!” 他露出既恼怒又无奈,还有一丝柔和的复杂神色,看向那将军,两人快速对了个眼神,皆是了然。 他低声对虎耳道:“叫单俊去接她过来,就跟嬷嬷说……我带她去护国寺” 虎耳出去后,院子里的气氛就尴尬起来。 好像不吵架时,他两人就不知道该干啥了。 吉金上前道:“公子既然来了,要不就去看看我们的锁吧!您知道京城里最大的锁和最小的锁都是我们做的吗?” “什么最大的锁和最小的锁?” “最大的锁在瑞宝祥,比脸盆还大几寸呢,最小的是为安国夫人做的,眼下正在装锁面呢!” “拿来我看看吧!”他无可不可的,主要是给吉金面子,毕竟是结露堂里的人。 小首饰盒拿来了,锁面已经装好了,接过手的宣瀚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 “安国夫人马上便要做寿了,因此南宫小姐特地做了绶带鸟和水仙?嗯,确实很漂亮!”他打开小门,看见里面只有两个抽屉。 “哎?还有一个呢?” “小伙计正在装拉手呢……” 他看着细致的水仙花型的小拉手,毫无防备的露出了纯真如孩童般的笑容,右颊嘴角处,竟然有一个又小又深的梨涡?!那容光如阳光映照着冰棱那么璀璨。 亭欢受了他的感染,不知不觉也笑了。 他刚好抬眼发问,正对上亭欢的笑容,也是一愣! 她笑起来似芙蓉带露,挺好看的小脸。 两人的笑容在对视的那一刻迅速消融,再对上时,都是一副严肃样了。 “嗯,这个很好!我也想为母亲做一副精致的锁面,也放在首饰盒上给她,成么?” “成啊,只要付钱就成!” “除了这仙寿,小姐还有其他可选的吗?” 这话问的,好像是质疑本掌柜只会画一样似的。 不过,若搁在几天前,亭欢还真会有些头疼,如今可不一样了,她脑子里装着南宫那些“六艺”呢!随便掏一样出来就够用了! “公子是寻常送礼,还是凑着年节或生日呢?” 宣瀚思索的时候意态悠悠,黑眸露出温和的光芒。 “就是寻常送礼,只要好看便可” 亭欢起身道:“想来公子去请那位小姐还要一些时间,不如先来看画稿吧!” 宣瀚跟着她进了正厅隔出来的小书房,里面放了一张画案,旁边有一张玫瑰椅,桌上都是画稿。 一进门亭欢就吓了一跳,燕侣锁怎么在这里?自从那天它飞出来撞开了刀,就一直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没人敢碰它。 宣瀚却鬼使神差的拿起它来看,满脸惊愕。 亭欢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这人怎么了?有这么奇怪吗?不过是一把古锁,呃,当然它确实有点神,可是你又不知道。 宣瀚惊讶是因为,这把锁和自己肚脐眼下的那个痣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燕嘴的方向也完全一样,就在同时,两人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处地方隐隐疼痛。 一个捂着后脑,一个默默握了握拳头。 正文 第三十四 西番与妙音 宣瀚缓缓翻着画稿,突然对一种莲花很感兴趣。 “这种莲花不俗,叫什么?” “西番莲” “这种奇怪的鸟呢?” “迦凌频迦鸟,也叫妙音……” “就这两样吧,四周西番莲,中间这只鸟,盒子我明儿就叫人去做!” “你能画给我看看?” 他目光古怪,带着试探,亭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哦,敢情他是不相信自己会画啊! 亭欢生平第一次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坐下,拿起笔蘸了墨,发现墨干了。 “嗯!”她指了指砚台。 宣瀚看她一眼,什么,这意思是叫我磨墨?这世上,还有敢让自己磨墨的人? 他双手插在袖笼里,后退一步,一副我压根不懂你意思的样子。 亭欢撂下笔,从金蟾小水盂里舀了一点水到那块宝瓶型的端砚上,取了墨块自己磨,好好好,你是大公子爷,我自己磨! 宣瀚看着她暗自摇头。 “什么脾气?又倔强又暴虐,虎耳断手,钱平丧命,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肯定是个罗刹婆!就算不是耶玲婀,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何况还干了那件坏事…… 再想到她误闯自己的熏沐堂…… 心里一阵烦闷,奇了怪了,好好的,我也做把锁干什么?这么差劲的姑娘,干嘛还要来照顾她的生意?正想说不要画了,却见亭欢的小手持笔,一朵西番莲活泼泼、水灵灵的出现在宣纸上。 好吧,母后一定会喜欢的,我是一片孝心…… 宝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一副奇特的画面。 亭欢坐着画画,宣瀚站在一旁指点,她忍不住揉揉自己大眼睛,这难道不像举案齐眉么?什么时候两人认识的,叫自己来做什么? “大哥哥!” 虽然心里直犯嘀咕,还是上前好好的见礼。 “亭欢你好!咱们好久不见了!” 她笑着上前,亭欢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去迎她。 “方才我听说是来这里,便带了些好东西送给你!”她一回头,文意文云两人手里都捧着东西。 “点心是嬷嬷做的,都是用了心思的,别人都吃不到的品种!” “这个你来看” 她从文意手里拿过来一个锦盒,打开,竟然是一顶帽子! “亭欢,马上入冬了,我送你一顶我娘亲做的帽子!”说完便往亭欢头上戴去。 “嗯,真好看!难怪嬷嬷说小脸带帽子好看!” 她又从亭欢头上取下来细细讲解:“这个啊叫七宝纱金锦暖帽,耳边镶的是狐毛,又暖和又俏皮!” 她却没有说帽顶上那颗大若白果的明珠,这便是教养吧。 亭欢笑道:“多谢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戴过暖帽呢!” “等下了雪,我们出去打雪仗堆雪人时你便戴上,一点也不冷了”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宣瀚在旁边冷眼瞧着,也插不上话。 “大哥哥,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宝樨这才想着问。 宣瀚气得想骂她。 “说吧!我那个铁力木盒子,是不是你悄悄拿过来的?” 宝樨顿时笑了,跑过去摇着他的胳膊。 “是是是,我一直好奇里面是什么才拿过来,难道亭欢已经打开了吗?” 没想到在她大哥哥面前,看着端庄娴雅的宝樨,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会撒娇,会耍赖的小女孩,没有兄弟姐妹的亭欢深深的羡慕。 “没有,盒子已经还给你兄长了” “呵呵,我一猜就是你发脾气了,所以我又给带过来了!” 宣瀚又想发脾气了,他不看宝樨,只看着旁边的虎耳。 “呃,公子,属下是觉得,其实公子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才告诉小姐盒子已经拿回来了,以小姐的脾气,即便今日不来,过几日也会偷偷溜出来的……” 宣瀚黑着脸瞪了一下宝樨,他当然知道她完全干得出来。 “亭欢,这个盒子很难打开吗?”宝樨将它递给亭欢。 亭欢接过来,轻轻抚着上面的花纹。 “容我再看看吧” 突然宣瀚在旁冷冷道:“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我们便回去吧!” “南宫小姐,那天蚕铆可否奉还?” 亭欢从袖口中取出交到他手里。 他接过后又看向小书房的花窗,犹豫了片刻道:“你的锁卖不卖?” 亭欢道:“当然卖啊?” “方才那桌上的古锁你开个价吧!” 他说这话时直透着古怪,亭欢看了不舒服。 “那个不卖!” “那锁是一位老先生赠我的,不是凡品,不能卖!” 宣瀚傲慢道:“你方才还说可以卖,怎么又反悔?既不是凡品,至多是价格高些,哪里是不能卖呢?” 亭欢一听便有气。 “那把就是不能卖!” “我偏偏看上了!” “不卖!” 眼见两人又要闹僵了,宝樨忙拉过他嗔怪道:“买卖本就讲究个公平自由的,大哥哥如何连这个也不懂了?” 说完小声在他耳边道:“哥哥莫急,亭欢如今是我的朋友,你若真的喜欢,以后我用些好东西换回来便是!眼下不要争了,啊!” 宣瀚连连冷笑,小滑头! 看向亭欢的眼光又森冷了几分,开锁铺不就是赚钱吗?装这清高做什么? 亭欢是看在宝樨的面上,才勉强送他们出了大门。 没有人能面对宝樨的笑脸说重话,不管是冰山一般的大煞星公子,还是早就想翻脸的亭欢。 酥姬自廊下的暗影里款款走出,笑意深沉。 “那位公子,如果真是宝樨小姐的大兄长,岂不就是?……” 亭欢怔怔的点头。 她挽过她的手“以后,女儿还是少同他争吵吧,而是好好想想,怎么让他喜欢你了!”眼光越过亭欢的头顶,略微颔首。 亭欢忽然间醍醐灌顶,天旋地转!难道,坏脾气公子就是自己要找的男人?从第一次他出现在这个院子里,自己就各种不自在,想到脑后发热的莺俦痣,再想到他看见那把古锁时怪异的神情。老天要不要这般作弄自己?大概全天下最不会喜欢自己的男人就是他了吧? 她和他之间,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况且,他真是宝樨公主的大哥哥,那不就是皇长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亭欢头痛!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闯祸 看着亭欢颓唐的样子,酥姬摸摸她的脸。 “没事的,女儿,你可爱的很!只要不再激怒他,还是可以慢慢转圜的,眼下我们也不能认定是他,毕竟没有看到他身上的燕侣痣,所以,莫急!” 对对对!还有燕侣痣呢,万一他身上没有呢?呵呵…… 这件头疼的事情,亭欢决定先丢在一边,因为她突然看见一脸黑的生衣拎着徐陶从后跨院过来。 “你自己同掌柜的说吧!”生衣难得这样严肃。 徐陶偷眼看看亭欢,吧嗒往地上一跪。 “徐陶该死!徐陶闯了祸了!” 亭欢后退半步,一个小学徒而已,能闯什么祸? 他低头不敢看亭欢,双手颤巍巍举起,正是生衣让他装小拉手的小抽屉,正是安国夫人的那个小首饰盒! 面板很薄,已经从中间断裂开来,这祸确实闯的蠢! “我正把铜钮往里插,手有点滑,就用了铁钳子夹住面板,谁知,它竟脆的很!” “你眼见着我是怎么装?这么精细的玩意儿,怎么敢用铁钳子夹?”生衣憋屈,忍不住斥责他一句。 “我错了,师傅,我错了!掌柜的,太太,你们别撵我走,我以后多多干好活,保证不闯祸!” 徐陶眼泪汪汪的,一脸可怜相。 “掌柜的,其实我也有错!不该让他用这个上手!如今,不知道哪里能做这样的小抽屉?”生衣羞愧的说。 又补充了一句“要用多少钱,我来出……” “你先起来吧!” 亭欢从他手里取过那个小抽屉。 徐陶默默的起身,退到一边,偷偷擦泪。 “这样的工,这么精致,一时间还不知道去哪里问?而且这花梨木瘿木也不容易找,最好也是要几十年的老料来配……”确实棘手。 安国夫人的都珍爱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找到?况且日子就要到了。 “你们先去干活吧!我来想办法……” 生衣闷闷不乐的低头王回走,一看徐陶还在原地顾盼,不由得怒起道:“走啊!还等着领赏吗?” “掌柜的……太太……”徐陶可怜兮兮一脸哀告。 “得了,这孩子也不是成心的,先跟你师傅去吧!”酥姬心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亭欢拿起小抽屉细看,这断的也挺稀奇的,铁钳子能夹得中间断开?这孩子有多毛手毛脚的! “吃了午饭我和吉金出去找找,城东辛林村那儿都是木匠,看看谁家有差不离的料子,再找个手艺的好配一下吧,安国夫人那里,少不得去赔个罪吧!” 亭欢的心情也不佳,毕竟误了交货的日子本就有损店铺名声,何况还弄坏了主顾的东西! 最大的锁一切顺利,最小的却出了状况…… 酥姬拍拍她的手道:“不用急,我看那个安国夫人,还算是好相与的……” “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位贵客,想请您出去见一面!” 亭欢知道,若非是真正要紧的客人,吉金不会请自己出去。 她忙放下小抽屉,简单理了理身上那件芙蓉色净面绣了点团花的夹袄,又拍了拍下身的双层藏青色月华裙走出去。 亭欢的装饰自来简素,却是酥姬的意思,人太出色了,衣裳再鲜亮,只怕招蜂引蝶的。 亭欢撩开茶褐毡压宽银条边的厚门帘走出去。 店堂里背手站着一位官贵老爷,约摸四十几岁,穿一身紫色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披着个谷黄色净面缎子披风。 身后跟着一位湖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和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伯,还带着两个小厮,很识趣的立在墙角,尽量不占正厅的四方,不抬眼乱看人,一看便知有教养。 看见一位异常年轻的小姐走出来,老爷显然有些好奇。 但只一瞬便恢复如常神色。 青年公子上前作揖道:“打扰南宫小姐了,今日特地带了家父上门,是想为其书房内的多宝格做一副合适的锁面……” 亭欢笑着回礼“公子好,公子如何知道我的姓?” “公子贵姓呢?” “免贵姓杨,那日陪着家妹去瑞宝祥买料子,正遇见南宫小姐装大锁,好生的气派瑰丽,回府后,家妹便着实描述了一番那日的盛况,说得家父颇为心动……家父今日也在此” 说完向左后退开,让出一块地方。 “杨老爷万安!”亭欢心里暗喜,又有贵客临门了。 他神色宽和道:“那日听了犬子之言,便对这家欢觹锁铺颇有些好奇,今日先到了瑞宝祥去一看,锁面虽大,却并不显得霸道,布局也好,铸的也好,却万万没想到是……掌柜的这样年幼的小女子所制,十分佩服……” “况且这觹字用的古雅,一看便有些渊源,想必府上世代制锁,流传有序吧?” 亭欢笑道:“杨老爷谬赞了,制锁技艺确实师承家父,但祖父却是个小商贩,因此渊源二字倒有些勉强……” “呵呵,虎父无犬女,想来令尊制锁确有高明之处,小姐才如此能干,尚未成年便将锁铺的经营的声明远播;况听说安国夫人当即订做了一把小锁,想来也是精致的,再这样下去,京城里的人就要以制一把新锁为风尚了……” 亭欢只好谦逊的笑笑。 这杨老爷不知是个什么身份,话说的这般严谨客气,听着虽觉得尊重,却也拘束。 “木伯,将尺寸拿来与小姐!” 那位管家忙递上一个纸条来,上面画了一个柜面,是海棠形的,横竖间标上了尺寸。 “小姐请看,这是我家老爷的一个多宝格的门,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暗箱,如今想在这海棠面上做一把锁,您看看,这锁做多大比较好?” 老爷公子都说话客气,老管家说话也十分和善,积善之家啊! 亭欢接过来,那个海棠形的门直径十二寸。 “却不知杨老爷的多宝格整个有多高多大?” 木伯拍了拍脑袋道:“哎呀,只量了门的尺寸,却不曾量柜子的……” “那柜子,同这个一边高,宽的话约多出两尺来,不如量量这个吧!” 杨公子上前指着柜台旁一个榉木圆角柜微笑。 “不用量了,我有数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大生意 亭欢看向杨老爷。 “不知杨老爷喜欢什么样的锁面,可有中意的题材?”杨老爷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这里有一幅家父亲手所画的羲之爱鹅,小姐请看一看,能否做成锁面?”杨公子拿出一副约一尺宽的小轴。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十分希望亭欢说可以。 爹贤子孝啊! 看着眼前清俊斯文的杨公子,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皱眉聚目的白玉容颜,吓了亭欢一跳,怎么好端端的想起他来了?! 还好,只是幻觉,只是幻觉。 她讪讪的凑过去看着那副小轴。 线条执着,用墨焦深,谈不上高明,却自有一股清高之气。 “也行!只是,画面有些散,要铸成铜件的话,还须紧凑些!” “唉……让小姐见笑了,哪有用自己的画制锁的,老夫不过是敬仰“书圣”而已,自开蒙起,便日日临摹羲之的字帖,从《快雪时晴》到《如何帖》、《丧乱帖》,无一不爱,无一不痴,此心偶被犬子猜得,今日竟拿了这个出来,惭愧……” 随即正色道:“只要是羲之于鹅的题材皆可,小姐若有更好的画稿,只管用便是……” 他越是谦虚,越是让人觉得他希望此画可用。 亭欢笑道:“真的可以用,杨老爷的画工精妙,只需把鹅和书圣的放在一起,人在左上,鹅在右下便可以……” 话刚说完,杨公子便满意的笑了。 大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色锦袍的青年男子跨了门槛进来。 “原来这就是欢觹锁铺啊!叫我好一通找!谁跟我说在玄武大道上,这不是金柳巷嘛!切!” 进来后左右看看,满不在乎道:“门面也不大嘛!谁是掌柜的啊?” 亭欢向杨公子和杨老爷笑笑,然后迎了出去。 “您好,我便是掌柜的” 他把亭欢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挑着眉露出几分戏谑的神色。 “你家大人呢?你懂吗?” 他此话一出口,杨老爷和公子都露出嫌恶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 吉金已经走上前,鞠躬道:“这位爷,她便是我们掌柜的,您要什么?只管说吧!” 此人长得人高马大,黑底玳瑁色凤尾纹的袍子更显得肃杀,这一身比杨老爷穿得还老气。 “我可是来做大生意的,你一个伙计能说了算?既然你是掌柜的,我便同你说吧!” 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竟把先来的杨家父子挤到旁边去了。 杨公子走到亭欢面前道:“您先忙他的事情吧,我同父亲坐坐便好……” “吉金,你叫千春泡茶来,然后陪着杨老爷去后堂看看咱们的锁,这位爷的生意,我来接吧!” “请问您想要什么锁?” “我要你们这里最难做的锁!” “请问是用在何处?” “甭问用在何处,凡是名贵的,做着麻烦的,好看的,奇怪的,别人家没有的,我都要!” 亭欢闭上了嘴,冷冷打量他。 他到底是来找茬,还是来买锁。 “你怕什么?我真的是买锁!你们欢觹锁铺不是名满京城吗?大爷我就喜欢有名气的东西!”亭欢依旧冷冰冰的站着。 “银票在这里!”他掏出一张一千两的大票在亭欢眼前一晃。 “银子也有”说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 “我要,一百把锁!要你们这里最好的!” “什么时候要?”亭欢忍着不悦。 “两个月为期,给我做一百把锁!” 他盯着亭欢看了一会儿,歪了歪嘴,从袖口里取出一张纸。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这上面的十种锁,每样来十个吧” 亭欢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钥匙孔为喜字和寿字锁,此外,龙凤锁、富贵长春锁、花旗锁、喜鹊锁、三道箍虾尾锁、双元、牛角、举梁赫然都在列。 这也是要开一个锁铺吗? 亭欢将纸条扔回去。 “做不了这么多!” “每样五个呢?” 亭欢依旧摇头。 “哪些做不了?你欢觹锁铺这些锁不是都卖过吗?怎么我来买就没有了?掌柜的是把挑客人当成挑菜还是挑刺儿啊?” “小店人手有限,做不了这么多……” “这样吧!最难的喜字,寿字只要两个,其他的每种三个,还是两个月的时间,这总可以了吧?” 亭欢看了他一会儿,这笔生意确实很大,看这人,虽然一脸无赖相,却是懂锁的。 “您要的急,是要加急费的” “加急费在京城里也有规矩,不能超过总价的一成!” “就按一成收!” “行!” “但是还有预收定金!” “哟嗬,小丫头挺精明” 废话!如今是你上赶着要买,又不是我上赶着要卖,不收定金,万一做好了你跑了呢? “定金收多少?” “五成!”亭欢朝她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 “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丫头,你这是欺负人吧?” “大爷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已经扔出去一多半的银子了?” 亭欢抿紧嘴,站着不动。 “两成!” “五成!” “三成!” “五成!” “四成!” “五成!” “四成!” 他狠狠一拍柜台,脸涨得通红,杀气腾腾道:“丫头!你锁铺才开就敢这么黑!这市面上你他娘的去打听打听,谁家敢要一半的定金! 你打量我杜魏是个软柿子,想捏便捏?信不信我砸了你这鸟店?” 吉金带着杨家父子和广安都跑出来了。 看见杨家父子父子出来,杜魏拔腿就朝他们走过去,唾沫星子喷了一地。 “你们两也来评评理,我买她二十几把锁,定了两个月为期,她收我一成的加急银子也就算了,还要先收五成定金,这也太他妈心黑了!” 杨老爷见他就烦,退后道:“商贾逐利,也算天经地义,五成定金终究是算在货款里的,并不是多付的,先付几天而已,你若不满,大可再去别家看看!” 杨老爷只盼着他快走,他还有最后几句话要问亭欢。 偏偏杨公子还补上一刀:“是啊!一下子要近三十把锁,掌柜的定然要推了别的生意来做你的,若是你忽然不要了,锁铺这么小的生意风险也太大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寻木 妈的读书人混账! 你们懂不懂开店的规矩? 杜魏瞪了他们两眼往回走。 “五成太多了!” “那就四成!”亭欢突然松口。 其实三成也不低了,毕竟人家什么都还没捞着呢,他若反悔,自己白占了银子不说,这锁也是不愁卖的。 杜魏一愣,四成也他妈太高了,但看眼前这情势,人家根本不稀罕卖,况且还有这对父子帮腔,这父子二人,别的不说,光看身上的料子已知富贵,还有那两个小厮,都是崭新的衣裳,腰带还是带绣花的! 尤其那位老爷,面容中平和带着威严,搞不好还是个几品官呢! 算了,吧! “拿定单来,签字!交钱!”他恨恨道。 杨公子是个心细的,多看了他几眼。 既然买的这么不情愿,付款条件又这么苛刻,干嘛还要买?锁这种东西,又不像买药治病,哪有这么急,日子掐这么紧的?再看这人,满身泼皮匪气,说他会让别人受气他信,眼看他受别人的气,却不大信。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 再看那南宫小姐,也很让他吃惊。这么小的年纪,遇事一点不胆怯,可以坚守自己的原则,厉害啊!难怪能撑起这家店来。 那杜魏付了定金后反倒不罗嗦了,也不打招呼,撂了门帘就走,只把钉着木条的厚毡帘“砰”地拍在门框上。 “杨老爷久等了,十分抱歉……” 一个嫩生生的小丫头向自己道歉,杨琮哪里好意思生气呢。 “方才就按小姐说的,将人置于左,鹅置于右,中间放些菖蒲山石使布局完整!” 就刚刚他去后院看锁的时候,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了。 “可以可以”亭欢连连点头。 “勋儿,还有那个……” “哦,南宫小姐,家父在后院看中一把古琴锁,十分喜爱,但听伙计说里面的锁不能轻易卖,需要您同意才行……” 杨公子笑语晏晏的。 那古琴锁可是个真正的精品,仿着一把大蕉叶琴制成,比例严谨。 雁足可以旋动,琴弦、琴轸、弦眼尽皆齐全,就连龙池和凤沼都不含糊,拨弦而有微声,杨老爷作为读书人岂有不爱之理? 这锁照理是不能卖的。 可是,琴锁遇到杨家这样的买主,也算是知音了。 “好吧”亭欢终于松口。 今儿生意的做的好,一切好说,只要姑娘我高兴,等空了再找人制一把更小巧的也不是事儿! “吉金去取来吧!给杨老爷包好” 杨老爷格外高兴,看得出是真心喜欢这把锁,都不让管家收着了,自己接过来慎重的放入怀中。 读书人虽然迂腐,却也有可爱之处。 定了取货的日子后,杨家父子再三道谢后才离去,吉金送到大门外过了一会儿才进来。 “掌柜的,您知道杨老爷是谁吗?” 亭欢笑盈盈看着他。 “他是建极殿杨琮大学士!当今皇上极为器重的呢……” 建极殿大学士,正五品,绝对的天子近臣! 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上之达下,诏、诰、制、册文、谕、书、符、令、檄,皆可起草进画。 厉害吧? 歌令出来叫二人去用午膳。 亭欢这才想起来,光顾着高兴了,还有一件头疼的事没办呢。 让谁陪自己去呢?还是生衣吧!毕竟他比较懂木料。 先去找木料,然后去安国公府赔罪等着挨骂。 午膳后两人便出了门,酥姬越来越像个爱操心的娘,唠叨了好几句才肯放行。 主要是亭欢这丫头越长越像样了,这老是抛头露面的也不好,她开始考虑要让吉金接手掌柜的活,再找个接柜的伙计顶了他,我们大小姐可是要娇养在深闺的。 虽然之前一直都不曾娇养,唉,那也是没有办法。 城东辛林村住的都是木匠,都姓辛! 你只能说找东头第二家,或者西头第五家……但是手艺却不都一样,有好的,也有一般的。 亭欢和生衣只好一家家去看。 连着看了几家都不入眼。 一间并不起眼的草棚院子,正房是一间很有筋骨感的木屋,为着院子里几件憨态有趣的木凳和木桌,亭欢决定到这家看看。 “小妹,你家有人吗?” 生衣满面笑容的问一个大约七、八的小女孩,她坐在一个木摇椅上,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小妹妹,你家有人吗?” 她转过头来,相貌清秀,眼睛里有一股清亮的光,嘴角透出倔强。 亭欢从兜里掏出几颗酥糖递给她,这是大荣铺的花生酥糖,平常自己最爱吃的,想着路远坐车无聊,歌令特地给她抓了一把带上。 “你家里有人吗?你家也是做木匠的吗?” 她看了一会儿接过来,不露声色的拨开糖纸吃掉一颗,却不回答亭欢的问题。 “大概不会说话” 生衣得出结论。 正要高声呼唤屋里的人。 “是啊!我爹是木匠,我哥哥也是!” “他们在吗?” 小女孩点头,开始吃第二粒;并把糖纸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口袋里。 “糖很好吃!我带你们进去……” 亭欢笑了,跟上去。 小女孩回头朝她伸出小手,亭欢受宠若惊的赶紧牵住。 “姐姐好看……” 一个小女孩的毫无目的的赞美倒让亭欢有些脸红。 “辛有年,辛风,有客人了!”她大声朝里喊道。 到了这里,可以听见锯子声音了。 然后转头问亭欢。 “你要做什么东西?” “小盒子,小小的……” “木头呢?你自己带了吗?要什么样的?” “你们家有好木头吗?比如,黄花梨的瘿木?” 亭欢小心翼翼的回答,一个小女孩气场如此强,真是罕见。 “有!辛风就有,你要做小盒子,那是精细木工,这个,就找他就成了,这村子里没人比得上他!” “辛风是你哥哥?” “嗯” “辛有年不要出来了!辛风快点出来!”她又朝着里面大叫一声。 这熊孩子,居然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直呼其名。 隔了半晌终于出来一个中等身材,一头浓密黑发的年轻人,下巴上有着青茬,是刮不干净的那种。 “做木器?”他见了人头也不抬,手里一只木雁已完成了大半。 “近年底了,活做不过来,你换一家去吧!”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接活儿 啊,这就要回去了? 亭欢刚要叫他,小女孩清脆道:“辛风你急什么,这活儿你得接!” 辛风诧异的抬起头。 “你不是最讨厌我接活儿吗?” “她的活,你接吧!”小女孩简单说。 辛风这才打量亭欢和生衣。 他很快就被亭欢的相貌惊讶了,这个村子里可没有没这么好看的姑娘! “做什么?” 亭欢却指指他手里的木雁,要看。 他递过去。 真不错!凡是做鸟类,只看嘴,眼和爪子便知入不入流了,手里的这只作振翅高飞状,仿佛身后还领着雁阵呢,一副心向远方的样子。 生衣递上去那个面板裂开的小抽屉。 他接过来细细一看,有几分不解。 “谁弄的啊?瘿木有韧劲儿,并不容易折,这人可真够可以的!” 生衣讪讪的,不好意思接口。 “请问,您能做一个这样的小抽屉吗?”亭欢文文雅雅的问。 “成!” “工不是问题,关键是木料,要找差不离的,还有,你要的急吗?” “急!这原是个生日礼,只差两天了,不过我也知道,您不一定做的好,反正……”他肯接这活儿,亭欢已经很高兴了。 “他做的好!”小女孩拿出第三颗糖,边吃边朝里走。 “快点啊,咱们去选料子!” 后院一扇铁门打开,里面全是木料。 辛风一头扎进去翻木头,生衣捋了袖子想去帮忙,小女孩道:“快别!谁碰他的木头,他要吃人的!” 看着生衣不好意思的样子,她又说:“他的木头看着乱,但是哪儿有什么,他自己都知道,你帮不上忙……” 亭欢不由得对这个小女孩刮目相看。 这说话的利落劲儿,这个脑子,简直比个大人还好使。 “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辛妧!” 她找了一个小木棍在门口的泥地上写下“妧” “你是家里的长女吧?” “辛家就我一个姑娘,一个,他们已经伺候不过来了……” 生衣忍不住笑了,真真是人小鬼大。 “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不懂事,都靠我管着,什么吃饭,穿衣,叠被,和人打交道……真不知道我出生前他两是怎么过的,我以后嫁了人,估计也难了!” 她开始吃第四颗糖了。 亭欢和生衣哈哈大笑。 辛风已经拿了两个木疙瘩出来,瞪了她一眼。 “谁给你的糖?” “姐姐” 辛风忍住没说什么,向亭欢举起手里的木疙瘩。 “这两块估计差不多,都是老木头” 话说瘿木,其实就是树瘤子,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木匠房居然连这个都有,亭欢十分高兴。 “文人就好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瘿木花纹像鬼脸,一般人觉得异怪,可是偏偏有人喜欢的不得了!” 他用木锯锯开一小块,拿过那个小抽屉一对比,再把另一块也锯开,比。 “这块行不行?” 亭欢接过来一看,简直要开心的大叫。 “就这块吧!我今儿就把工钱料钱都给你,后儿来取,成吗?……”亭欢怕有变数,赶紧这么说。 “行啊!看你方便吧!” “方便,方便!我付多少钱啊?” “你问她吧!”辛风只管取了那坏掉的面板和树瘤进了工房。 辛妧眯眯一笑道:“贵!估计你也是要的对吧?” 亭欢生衣一块点头。 “工料加一块儿三贯!” 生衣一惊,好家伙,还真贵啊! 亭欢不假思索的答应,“好!” “还有,酥糖一斤!” “好!” “那就这么定了,后儿晌午你叫人来取,我在摇椅那儿等你!” “好!” 回去的路上,亭欢的心情松快。 不管怎么样,能做个差不多的拿去,总比带着一块破的好的多。 赔钱或者挨骂,亭欢都做好了准备。 后儿生衣独自取了回来,亭欢便要带着配好锁的小首饰盒去安国公府了。 “我和你一同去吧!”酥姬说。 “不要!您去了不好,这也不算太大的事,这么小的事,我一个人就成了……” 其实,酥姬一辈子被南宫宠着,什么时候受过气?亭欢不忍心她去看人脸色。 自己可不一样,什么罪没遭过?被吼骂,被羞辱,被扔到地上,被看作是贼,被……怎么所有倒霉事情都和他有关? 亭欢叹了一口气,这还不是最糟的,他要是“自己的那个人”的话,这遭罪的日子恐怕才开始…… 安国公府也是之前的清远侯郭府。 侯府历经沧桑,几度浮沉,前朝还有过抄家查封的经历,但在本朝雍帝手里却袭了公爵。一方面是因为皇后出自郭府,另方面,郭府嫡长子郭令尚之妻,乃是尚书府苏府的嫡女。 其伯父苏深任礼部尚书已逾十载,苏深的长子苏矜,如今也已经是从二品的陕西布政使。 到了国公府前,亭欢命吉金去门房叩门,自己则站在右首的石狮旁等候。 门口却停着两辆朱缨华盖翠帷马车,束手立着十几个内侍,想来是有贵客在访,要不是明天就是安国夫人派人来取盒子的日子,今儿这个时机确实不太好。 果然,吉金回来说,要等里面的客人出来了,才有功夫递消息进去。 “咱们是先回去?还是在这等着?” 亭欢问:“有没有问,大约要等多久?” “门房说了,不知道” 高门大户排场大,一个门房里的,说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亭欢想来想去,还是再等等吧,若一个时辰不出来,就再去问问。 主仆二人站在大门口,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领了两个小厮从角门出来,一眼看见亭欢和吉金。 便上前问了缘由,听明白后问:“等了多久了?” “大约半个时辰” “确实是给夫人送东西的?拿来我看看……” 吉金捧出小盒子,那人并不伸手,只看了一眼那绣花锦帕道:“像是上房的东西” 转头朝跟着的两个小厮道,带他们到门房西边的茶炉间去,跟花婶说是我让他们进去等的” 小厮忙弯腰领亭欢和吉金进去。 茶炉间有两张小靠背椅,一个瘦高的妇人招呼他两坐下。 吉金忙谢道:“我们小姐坐便可以了,我站着,我不累” 那妇人好奇的打量亭欢,这么标致的姐儿是哪家的?怎么好出来抛头露脸的?穿的很普通,大约家境不太好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惹不起 茶炉间生了炉子,要换气,因而大门整天开着,亭欢正好可以欣赏国公府伟丽轩峻的大外院。 只见左右两颗两人方能合抱的大桂花树十分抢眼,一个砖雕的商山四皓大照壁在正中,上刻莫莫高山,晔晔紫芝。 其实,安国公府正繁华鼎盛,照壁上竟不是意志昂扬的格言,而是向往归隐的典故,确实十分令人意外。 忽见远远的一众华服彩袍、紫带腰金之人走来,连空气都带了浮动的香气。 贵客出来了!贵客终于要走了! 亭欢一下子来了精神,探着半个身子看去。 那群人越来越近,背对着照壁按着辈分一一行礼话别,竟也要一盏茶的功夫! 前面四队内监走过,迎面走来那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亭欢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坏脾气的煞星公子,他怎么也在这里?! 亭欢第一个念头便是赶紧藏起来,转念一想,做什么自己要像个贼似的躲起来? 贼这个字眼此刻又烫了她一下! 她挺直了脊背定定站在门口,这效果当然很明显,煞星公子一眼就看到了她,果然改了出门的线路,皱着玉涡纹一样的眉头径直朝茶炉间过来了,前面的人一看主子不见了,又回来找,后面跟着也傻了,主子爷去那个脏兮兮的茶炉间做什么? 花婶吓得哆哆嗦嗦去拉亭欢的胳膊,肯定是看见外人在此,贵客来问了,一想又不对,贵客一年来不了一次,那里认得茶炉间的三等家仆呢? 不管了,她自己先躲起来吧。 “你来做什么?” 会不会好好说话?就不会好好说话! “这里是安国公府,怎么是公子来问兴师问罪?”亭欢也没个好生气。 “对啊!安国公府,我大舅公府上,你是来装锁的?” “我来送安国夫人的盒子” “什么盒子?” 亭欢不理他。 这个人可是记性太差,上次不是给他看过的? “给我看看!”他倒是执着。 “哦!就是那把最小的锁?全都好了?再给我看看”不耐烦的他把眉头皱得更紧,整个面容却并没有因为这个不善的表情打一丁点折扣。 玉雕般的脸有了生动的表情,就突然有了点烟火气,就像人了。 不然太完美就真像尊雕像了。 果然还是惹不起! 妈的,这是他舅舅家。 管事的不敢碰的东西,他可是大大咧咧的接过来打开,一看见相得益彰的小锁配着小门,他毫无防备的笑了,直接亮瞎了亭欢的双眼。 上次他看见时,也是这般的笑。 武器啊!老天。太美的男人不能笑。 亭欢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不好,该不会哪里骨头断了吧? “嗯,这个确实好!” 天使一般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忽然又满面嫌弃的说:“你也真是野的很!到处乱跑,送个盒子让伙计来就成了,自己巴巴的跑了来” 亭欢气得要背过气去,很想说关你屁事。 “有件事情要向安国夫人陈情” “舅母刚送了我出来,现在肯定回到内院了,你就在这等着吧!” 他又看一眼才把盒子还给她。 “唉?我定的西番莲和迦凌频迦鸟呢?还有我那个盒子呢,打得开吗?国公府的生意要紧,我的就不做了?”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那口气,好像亭欢做了一件特别背信弃义的事。 亭欢忍者气说:“最近太忙,没空做” 那个迦凌频迦鸟形体奇特,画稿还没最终敲定。 那个盒子本身就是锁,锁就是整个盒子,是世间少有的难开,你以为是小孩的积木吗? “能快就快一点吧!我昨儿梦见那个盒子了,一打开里面一条五彩的小蛇朝人吐信,活灵活现的,万一里面要真是个活物,岂不是要闷死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就不自在起来,看向亭欢的眼神多了些暧昧的探究。 真实的梦是,五彩小蛇忽然变成了人缠向自己,娇艳的小脸朝自己微笑,眼波欲流,红唇似花瓣芬芳诱惑 那张脸,同亭欢的一模一样! 他是被吓醒的,可不能被那张貌似无害的脸给骗了呀。 她什么脾气什么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看见他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嘴唇,亭欢没来由的心里一震。 然后大怒! 五彩小蛇?有这么吓人的吗?她想想都觉得膈应。 脱口而出道:“这盒子在公子手里十几年了!若里面是活物早死干巴了!还差这几日?” “再说,那个迦陵频迦鸟,上次根本没定稿,您说的木盒子在哪里?没有盒子,我怎么知道锁多大?” 他做出被她的气焰喷到了的样子,紧闭着双唇退后一步。 摇摇头,此人不可理喻。 走了,真的走了! 什么都没再说。 看着他漂亮的背影,亭欢真想追上去踢他一脚才解恨! 如果不是真的惹不起 很快有个二等仆妇跑到亭欢面前,说国公夫人的陪嫁在西偏厅等她。 亭欢只好收了怒气,整整衣衫跟着去了。 一路上也无心欣赏国公府精妙的花园香草、亭台楼阁,转眼来到一个洁净宜人的小花厅,厅内摆放各色瓷盆养的菊花,魏紫姚黄都做寻常颜色。 一位三十岁的妇人含着笑,双手虚握立在厅门口等自己。 仆妇到了院子口就止步,福了一福走了。 亭欢抬头看她,一身玉兰色织金色葡萄纹的锦袍,腰带是赭金色的,挂着海棠形绣蝴蝶的香囊荷包等,头上一支玉五福如意簪,中等人家的太太也不过这么体面。 到底不是太太,因而她并没有坐在厅里等,而是在门外,这才是待客之道。 “是锁铺的南宫小姐吧?” 她满面笑容。 “夫人刚见了客,此刻正更衣呢,怕小姐等久了,让我先过来陪着。” 亭欢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她微微惊讶。 “可否给我看看?” 当拿出那个小抽屉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后,她惊叹道:“小姐也算有心了,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的木匠,反正我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大约只有夫人自己能看出换过了” 她招手让人端了茶来。 “小姐略坐坐,我这就拿去给夫人看看” 正文 第四十章 又来一个 吉金在茶炉间没有跟进来,亭欢一人坐着欣赏着菊花,其中一团墨色的煞是好看,细看后发现花心处有着隐隐绛红。 半盏茶功夫,妇人又回来了。 “南宫小姐,我们夫人说了,一点都不碍事!让我把剩下的工钱带给你。” “工钱就算了,毕竟弄坏了夫人的东西” 她摇摇头,拿着红绸包着的钱,本来她不想直接放到亭欢手里。 “您没有带个伙计来?” “在茶炉间里” “南宫小姐不用这么客气的” 亭欢只好接过来。 “夫人大量,亭欢感激不尽……” 一出门就是几个时辰,亭欢想早些回去。 “夫人让我问问,是哪里的木匠手艺这么好,怕是以后也要去做些小玩意儿的!” 亭欢如实相告。 她热情的送亭欢出去,亭欢再三婉拒,她还是送到照壁处才回去。 吉金等的脖子都长了。 “公府大门果然太深,见个人要这么久,规矩又多,掌柜的您看,日头都落了……” 主仆二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正想着要雇辆车回去,突然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 “小姐既会开锁,又善制锁,我倒是不曾想到啊!” 回头一看,不认得啊。 一位玄色锦袍公子站在即将暗淡的夕阳下,长形脸,线条如刀裁,眼光深冷,比煞星公子的还要冷。 自己怎么总会碰见这种看起来不好惹的人? 吉金看了两眼突然低声道:“他是那晚来开锁的公子……” 亭欢也想起来了。 开完了就完了呗,在这逮着自己做什么?再说他这句算是打招呼呢还是夸赞呢?叫人怎么答呀? 亭欢只好福了福,扭头便走。 “只是你年纪轻轻,这门技术是跟谁学的?” 亭欢只得含糊道“家父” “令尊名号可否告知?” 他踱着步压地而来。 如今亭欢的父亲是南宫,阮大兵虽说是生父,此刻不便说出来。 南宫的身份怎么可能告诉他?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逃跑。亭欢加快了步伐,由吉金护着向小巷子走去。 黑影追过来,大手猛地扣住自己的胳膊,亭欢大惊。 “请问令尊的名号”他厉声道。 一瞬间亭欢几乎要用灵力摆脱他,一眼看见吉金焦急的眼神,才放弃。 “普通匠人而已,何来名号?公子显贵见的多了吧!” “普通人也总有出身和祖籍” “那个没有必要告诉你……” “你付银子,我开锁,买卖就结束了!” 他捏着亭欢的胳膊,眼似鹰隼。 “几十家锁铺都打不开,你却能打开,似这等能人异士我岂能不弄明白来历?今日为我可用,来日也必为他人所用,我岂能不担忧?” 亭欢讨厌这话。 还有话里隐含的威胁。 我开店赚钱养活自己,接谁的生意是我自己的事,你担忧,你想怎样?难道还想灭了我?不给他解锁,威胁人,解了,还威胁人,偶遇一下,也威胁人! 什么人啊! 她冷笑一声,摔掉那只大手,隔着衣裳一点热气都没感觉到。 “你还是担忧担忧自己吧!”说完撒腿就跑。 吉金跟着跑,到了巷子口回头一看,还好,他没有追过来。 要不是开了那锁,哪来这么多麻烦,况且他放的还是个邪僧,足以证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主仆二人到家时,千春和歌令都在门口转圈圈。 “急死人了!掌柜的去了太久了!” “对啊,国公夫人怪你了吗?” “有没有给你难堪啊?” 亭欢笑着摇头。 “没有的事!” “只不过多等了会儿,正好赶上有客人在……” “那我们便开饭吧!”歌令慌慌张张的往里走。 亭欢看看她的背影道:“如今人多了,歌令一个人做饭太辛苦些,吉金你明儿一早帖一张招人告示在门口……” “招一名杂役,一名厨娘,再买个小丫头!” 歌令正端了一锅热汤上来,听见了笑道:“人越来越多,可要住不下了呢!” 酥姬拿起筷子道:“住的下!” “歌令住到我屋里,隔间不是空着吗?千春去陪着亭欢,你们两的屋子让厨娘和丫头住,楼上全是女人,楼下吉金、生衣、徐陶一间,新来的杂役和广安一间,满当当的,挺好!” 南宫离去后,吃饭也由一主、一副变成一大桌,亭欢和酥姬先用,然后才是千春、歌令、吉金几个。 倒也过的和和美美的。 第二日起,亭欢又开始忙了,先是杨老爷的羲之爱鹅,照着他自己的画描成线稿,布局紧凑。 二是那个叫杜魏的,定了二十八把锁,生衣带着徐陶日夜不停的赶工。 幸亏当时选了好几家铜铺,如今都派了订单出去,基本能赶在两个月里交齐。 正如杨公子所说,为了这二十八把锁,也不得不推了一些急客,没办法。 羲之爱鹅,亭欢仍旧打算去房老板那里做,几家铜铺里,他的工艺确实是最好的,凡是要求精的铸件,都要去那里。 刚空下来,就想起那张凶巴巴的脸来。 “我的西番莲和迦凌频迦鸟呢?”那语气像个钉耙轮了过来。 宝樨那么甜美和善,他怎地这般暴躁?或许不是一母所生吧? 亭欢叹口气拿起那叠稿子,她不是不愿意画,而是画的都不满意。 歌令曾问:“掌柜的为何对这张画特别在意?” 亭欢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特别难伺候?或者是想证明自己的画艺不差?好像都有些扯,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想着想着,又烦躁起来,毛笔无意识的在纸上划动,风吹得烛火一跳,照着窗台上一样东西一亮,是那把燕侣锁。 他为何一定要买这把锁?燕侣锁和燕侣痣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小姐把它一块画好吧!”千春倒了一杯热热的杏仁茶过来。 “可以同杨老爷的锁面一块去铸,天越来越冷了,省的跑两趟” 冬季来临,没有太阳照着,一楼的小书房里已经觉得冷了。 “明儿我和歌令去买炭盆和银碳,眼看着就要烧火盆了,还有手炉和大毛衣裳,看这天,很快就会下雪了……” 亭欢重新取了宣纸,千春往砚膛里滴了两滴水,为她磨墨。 千春说的对,画好了一块做。 不对,他盒子都没定呢,谁知道锁该做多大呀?我肯定是被他气糊涂了,做事才会这般颠倒。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打进店来 第二日一早,生衣便忙着送锁样和铜铺讨价还价,小工作间里就留下徐陶做一些简单的锁。 亭欢刚冒出个新奇念头,她打算要做一套十样锦的的精致铜锁,不用在别处,专门是大户人家娉姑娘的时候,嫁妆箱子上用! 念头一起,便兴致勃勃的动笔。 酥姬拿着一盘芝麻油散子慢悠悠的进来,往亭欢嘴里放了三寸长的一根,入口酥香脆,好吃! 她几乎完全变了个人,虽然还爱打扮,喜欢讲究,但是市井生活也完全适应了。 比如这美味又便宜的小吃,她也不嫌弃,你吃,她就吃。 “这是要做一套?”她往嘴里放了一根,发出轻微的嚼声,也不理会手指沾了油。 “对,做十样锦!”亭欢眼睛亮亮的。 “嗯,谁会一下子买一套锁?” 亭欢的宣纸角上落了一星芝麻大的渣子,酥姬用长指甲轻轻弹掉,继续吃, “嫁妆箱子上啊!要体面的人家还嫌不够多呢” “嗯嗯,对!” “照这样子四时花卉、八仙过海、佛教八宝、西湖十景都可以做啊!” “是啊,吉祥的花样都可以做……”母女俩正说的投机。 外面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声打断了二人谈话,是个妇人的。 “崔石!你敢动我嫁妆盒子,我真死给你看!” “你死啊!我等着呢!” “你个天打雷劈没良心的!” “啪!”却是一声巴掌声,然后是尖叫哭泣、扭打声,接着是桌椅撞了墙壁,茶盘被打翻,以及吉金和广安去拉扯劝架的声音。 酥姬皱着眉道:“这是打进店里了?” 她同南宫绝对是琴瑟和谐的极致,哪里看得惯这般猪狗夫妻。 显然吉金和广安是劝不住的,转眼听见妇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道:“你个王八蛋死鬼!你个全身长烂疔出蛆流黄水的**,你个遭天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亭欢和酥姬听得心惊肉跳,只打冷颤。 天底下竟有这等恶毒到淋漓尽致的诅咒!关键还是用在自己男人身上…… “你个丧门婆娘!你给我!” “不给!你杀了我也不给!” 又传来拳脚打在肉身上的声音。 亭欢只好起身出去。 “女儿!”酥姬有些不放心,毕竟她一个姑娘,怎么好管人家夫妻打架。 “放心,我不会有事,他们在咱们店里吵,不管怎么行呢?” 听了动静的千春和歌令也陪着亭欢酥姬一齐走出去。 好嘛!桌子都打断了一条腿,两张椅子四脚朝天一左一右扔着,桌上的茶盘茶碗早碎了一地。 广安正把桌子倚着墙站住,吉金奋力的去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如今是冬天,他居然剃个光头,一身柿子椒绿的棉袄,前襟早扯烂了,棉花絮一团团掉着,露着里面的黑色衬袍,从脸到脖子几道血迹,像钢尺划的一般齐整。 他气急败坏的一脚踩在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背上,另一只脚上的靴子也没了,仅着布袜子踩着砖地。 那妇人可就更惨了!一身宝蓝色的棉袄早滚满了泥灰,袖子扯掉一只。半个屁股坐在碎瓷片上,地上血迹斑斑,男人一手拽着她的头发,一手去扒拉她抱在怀里的木箱子。 一伸手就她作势咬他,相貌狰狞,这副样子,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死可以,但我的东西绝不会给你!”那妇人鼻涕眼泪一团糟,嘶叫着。 “这些年,你连骗带偷卷了我多少东西?什么番摊、押双单、牌九都是你祖宗!你日日要去磕头送钱!你输得裤子都没了你还去,还去!娘老子都不管!” 男人又捞了几次都不成,却发现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个个怒视自己,也有指着自己臭骂的,便恨恨踹他婆娘一脚。 “那头人家还留着位子等我扳本呢!今儿我运气好,能翻身也说不定!你个没眼没识见的蠢女人,是你挡我的道儿!你!” “你们夫妻打架,如何打到我们店里?这桌椅茶盘都砸了,你们可是要赔的!” 广安粗着喉咙道。 人群里也有应和之声,都觉得锁铺遭了无妄之灾。 “你问她要!她盒子里有钱!我可什么没有,先走了!” 那男人到墙角拾了靴子套上,又把前襟随便一拢便要溜。 广安拦住他。 “你是男人,你不能走!” “谁有钱你找谁?我反正没钱,你扒了我的皮也卖不了几个子儿!” 他推开广安就出门去。 “不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不赔就别想走!” 广安是赶车的,力气大,随手一拽那男人就被拉回来了。 “我赔!赔你个锤子!” 男人又叫又跳,“这下你满意了!你舍不得给我的钱,迟早也得赔给人家!你个丧门婆娘!” 千春和歌令早已扶了那婆娘起来,坐在椅子上。 那婆娘也不管乱七八糟的头发,把盒子放腿上一放。 “麻烦掌柜的帮我打开吧,这盒子是我最后一样东西,其余的都被这王八蛋给败光了!” “你钥匙弄丢了?” 她摇摇头,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泪和血迹,头皮早已磕破了。 “压根就没有钥匙!我娘当时给我这盒子,就说不到走投无路不要打开,还说了,一旦到了打开的时候……”她的眼光似刀投向她男人。 “定是过不下去了,带着盒子回老家冀州去,再不要和这种畜生为伴……” 她站起身,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声道:“各位邻里乡亲有愿意的请进来做个人证,我展翠花眼瞎!错看上这个没心没肝糟污东西,这盒子是我最后一样嫁妆,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带了它走!从此两不相干,就当不认得!” “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过了?”男人挑眉厉目走过来。 “今儿你抱了盒子出来时就是这么打算的?” 展翠花点头,一身狼藉,却眼睛明亮。 他气势汹汹要上前,早被甘愿做证的两个男人拉住。 “你娘子立意要离开你也怨不得她,就是你太不像话!” “这赌钱的习惯可臭!非得剁了手能不能改呢……” 也有人反对道:“干架的夫妻多了,也不能说散就散吧!” “况且这妇人也泼的很!未必都是郎君的错!” “你们男人就会帮着男人!谁说女人不能自己离开火坑?非得烧死在里面才算完?” “你瞎说什么?就算男人不好,那她公婆那里,难道不用侍奉,扔下就走了吗?若是这样,也太不把长辈当回事了!再说还有婚书在呢……”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意外与意外 展翠花困难的站起来,她的腿和屁股都被瓷片扎伤了。 她从贴身衣裳里取出一张红纸。 “大家都瞧清楚了,这是我同他,崔石的婚书!”说完唰唰几下,撕得粉碎丢在地上。 “好了!现在干净了!公婆早给他气死了!我们结婚八载未曾生养,就算是我的错,你休了我,今天就在这散伙!” 她的腿还在淌血下来,已经有好心人送了纱布来给她包扎。 千春也早把碎瓷片都收集起来扔掉。 展翠花朝众人一跪。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 “求大家放过我,待会儿我走的时候,千万拦着他别让他追我” 说完朝众人深深一鞠躬。 已经有人在抹眼泪了,方才向着男人说话的也不再出声,人群静悄悄的。 终于有一个声音道“那就麻烦掌柜的打开盒子看看吧!我们也没别的念想,若是里面有钱,这展娘子也可顺当当的回家,若是没钱……” 这人竟从荷包里取出一点碎银子,放在门槛上。 “总不能眼看着她流落街头,回乡或许还有条活路!” “是啊!请掌柜的帮忙开锁吧!” 亭欢看向展翠花。 “一定要打开吗?” 她满含希望的点头。 “若里面有钱,店里砸坏的东西我都赔,若没有”她从手上褪下一个菱花形的金戒指。 “这个也总够了” 亭欢的目光扫过那个男人。 他也伸长着脖子在看盒子,亭欢冷冷瞪了他一眼。 接过吉金递过来店里自制的万能匙,把盒子放在柜台上,瞬间便围过来十几个人看。 这是一把圆形的和合二仙锁,入手非常沉重,也是精造的,锁芯是两层的,就算原配的钥匙在,也是要开两次才能打开的。 一般的锁铺要想开这锁也需费一番功夫。 但是亭欢,不需灵力便可打开。 锁铺的万能匙其实就是一串各式各样勾子和推子,配合使用便可解开锁簧。 亭欢换到第五把铜勾时,已经听见里面锁簧被拨动的声音,再勾便听见熟悉的“咔嗒”声。 她站直身子,将万能匙还给吉金,轻描淡写的一笑。 “怎么了?打不开吗?” “很难打开?” “唉,毕竟太年轻,手艺还嫩……” 吉金却带着几分神气把盒子递给展翠花。 “娘子自己打开看吧!” 这时人群里才发出阵阵惊叹和欢喜之声。 “原来打开了,打开了,打开了……” 那男人喜得抓耳挠腮,几个围观的人偏不让他看,将他挤开。 他只能跳着脚叫道:“我看看怎么了?让我也看看” 展翠花颤抖着手去抠锁绊,连着几下都没抠准,人群发出着急之声,有人道:“她不中用,谁手稳的,帮她去开!” 又有人道:“胡说,这是手稳不稳的事儿吗?” “对啊,别吵吵,娘子她开了,就开了!” 锁绊打开了,连带着盒盖也缓缓打开…… 里面,里面竟然不是金银珠宝! 只有一封信! 最失望的却不是展翠花,而是他男人。 “我呸!我就说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洗脚水,这里面还能有啥值钱玩意儿!你自己可说了,要我休了你,大伙儿也都看见了,老子现在就休了你!” 人群里有人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若里面当真有钱,你还会这么说?” “闭嘴!信里说了啥让她念来听听!万一是告诉她哪儿藏着宝贝呢?” 这句话提醒了大伙儿,立刻有人叫:“念信!快念,里面有大秘密!” 已经提脚准备出门的男人立刻停住了,转身回来。 “对啊!你倒是看看信里写了啥?大伙儿都等着呢!” 展翠花也是一脸的失落,她取出那个信封,颤抖着撕开。 取出一张毛边纸来,看了半晌;众人都等不及了,她才含着泪道:“我,不识字啊!” “这不急死人嘛!快点叫掌柜的给看吧!不识字你看那么久,现学啊?” 亭欢看了看吉金,示意他来读信。 结露堂的三个人都能读书识字,吉金更是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他打开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又无限同情的看了翠花一眼。 “念啊,快念啊!你不会也不识字儿吧?” 吉金清晰大声道:“翠花:过不下去就散伙吧!你是厨子生的女儿,饿不死! 你老娘” “这什么呀?”人群中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这不是开玩笑吗?” “会不会念错了?” “我来看看!”一个秀才模样的人上前一看,先点头后摇头。 “这也算是信?可笑可笑!” “掌柜的念的没错,就写了这么几个字,这字写得跟鸡爪挠的似的,难道是“火夫”体?哈哈” 他夸张的拿起一闻,“还有一股子菜油味呢!” 又有人道:“一个厨子能写这么几个字,也算不容易了!哈哈” “娘子,你打算怎么办呢?要不赶紧给你相公认个错,还回去接着过算了!” “哼!老子才不要这个臭婆娘呢!刚才大伙儿也都看见了,是她要与我生离……你啊,活该!咱们这就一刀两断!” 说完抬脚跨出门槛,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展翠花愣愣的拿起那张纸,所有人都在猜她会怎么办,是撕了它,还是撕了它呢? 她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声音吓人!之后便是掩面大哭,掏心窝子一般,哭够了,表情呆滞的慢慢走到亭欢面前福了福。 正要去褪手上的戒指,亭欢问道:“你可后悔与他决裂?” 翠花摇头,眼中露出坚定之色。 “绝不!” “那你想好了要怎么营生?” “听我娘的,我五岁起便会做饭,靠自己的手饿不死!再苦,也好过和那畜生一块儿,一只蜡烛两头烧!” 亭欢又问:“你真会做饭?” “会!” “那么,你可愿意留在我店里?” 翠花傻了,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馒头。 “我店里正招厨娘,每天给店里人做三顿饭,外加整理打扫院子……” 翠花二话不说跪下。 “愿意!愿意。” 千春和歌令忙扶她起来。 “娘子腿上还有伤呢!快起来” 人群里传来释然声和惊喜声,都以为这个翠花要露宿街头了,想不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掌柜的菩萨心肠啊!好啊!这娘子有活路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邀请函 亭欢对众人道:“各位都看见了,展翠花已经同她相公生离了,从此她便是我店里的伙计,大家此后莫要再叫她崔娘子,只叫翠花吧!” “吉金,门口招厨娘的那张告示取下来吧!”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酥姬这才笑着道:“掌柜的主意拿的好!运气也好!刚想要个厨娘,这就送上门来了……” “千春,你带着翠花去上药,休养个两日再上工吧!” 翠花听了急道:“太太,不用!这点伤根本不算伤!那崔石输了钱回家打我,远比这狠得多了,我今儿就可以做饭!那做饭对我来说,就是养着了!” 酥姬悯然。 好吧!如果有活干能让这可怜的妇人觉得安心,那便由她吧。 千春带了翠花去梳洗上药更衣,再出来时,看着已经是个利落的妇人了,虽然长得不算好看,但做事又快又好。 再说厨艺,虽不及歌令的精致,但花样很多,口味也不错reads;。 最重要的是感恩,用她自己的话说:“跟了仙女一样的掌柜和夫人,伙计又都是和善之人,自己就跟重活了一遍似的,快活!踏实!” 每日的巳时就是大家最忙的时候。 亭欢照例先看看昨日的账本,吉金盘点一下存货后码好样品,便开始有客人上门选东西了。 “掌柜的,这儿有一封帖子” 回头一看,一双手递过来一个红边牛皮纸的三折柬。 小伙计徐陶恭敬道:“才刚我磨了刀剪回来,就见这个斜插在咱们大门的锁环里” 亭欢接过来展开,却是一封邀请函。 说是下月二十五日,在琉璃街口的天桥旁大正牌坊下,有个开锁擂台,邀请了京城里有名的锁铺里的大师傅来开锁,称有两把世上最难开的锁,看看谁能都解开,落款是:大垳锁铺掌柜,方六爷。 徐陶问:“掌柜的,谁给您的信啊?” “不是信,是邀请函” 其实也算是战书,欢觹锁铺的名气扶摇直上,大约已经引起了同行的关注。 “哦,” “什么邀请,您去不去啊?” “徐陶!掌柜的事情你乱打听些什么?”生衣黑着脸说。 徐陶赶紧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的溜回去后院去了。 自从徐陶弄坏了那个小抽屉,生衣对他一直盯的紧管的严,语气也算不上好。 亭欢看他一眼道:“他还小呢…” “小也得懂规矩,不然别人只怪我没教好!”生衣还是一脸严肃。 亭欢知道他是个视名如命的人,只怕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其实,开店做生意哪会不遇到点儿事呢? “什么邀请函?” 亭欢念了一遍给他听。 正好千春和酥姬也听见了,这下子意见就多了。 千春说一定很好玩,应该去看看。 酥姬不同意,说那地方人多,鱼龙混杂,亭欢一个姑娘家不方便露面。 生衣坚决反对。 “掌柜的,这种江湖伎俩同赌局一样都是骗人的,哪有公正性可言,又说欢觹锁铺的生意和口碑都是靠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做出来的,根本不需要那些虚名……” 他说话时很激动,有些不像平时的他,院子里几个人有些不适应。 他自己也发觉了,脸有些红道:“这只是我的浅见,掌柜的还是同太太商量吧,我先去干活了!” “我再想想,反正日子还远着呢……”亭欢笑道,却突然发现一个人影投在脚边的藤编杌子上,被折了一段似的。 一回头吓了她一跳。 那张要多不高兴就有多不高兴的脸,眉头照例是皱成云涡纹,一双墨玉寒星眼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reads;。 亭欢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 他可是个尊贵之人,怎么悄悄进了人家内院连个招呼都不打?还连个侍卫都不带,这才像贼好不好…… “这不是郭小姐的兄长吗?”酥姬十分优雅的上前,带着笑袅袅一福,旁边的千春也福了福,悄悄打量着他。 “郭小姐没来吗?” 他朝酥姬行礼。 “多谢夫人问起,舍妹不曾来,我是送首饰盒来配锁的” “那去同亭欢谈吧,锁的事我也不懂……” 酥姬心里可明镜似的,一个千尊万贵的皇子,随便找个人来送个盒子还会找不到,偏偏自己过来,呵呵。 宣瀚微微颔首。 他也纳闷,如此柔媚的妇人却生了这么一个又倔又臭的女儿出来。 “千春去倒茶来!” “哦,是!”千春光顾着看热闹,连茶都忘了倒。 酥姬擦着亭欢的身边走过,轻轻碰了她一下,低语道:“笑一笑嘛,你这是什么脸啊?” 亭欢立刻醒悟,对啊!这架可不能再吵了。 “你锁样画好了吗?”他直接问道。 “画好了,要不公子自己来看看吧!” 亭欢领着他进了小书房,拿出至少二十张画稿,都是西番莲配迦陵频迦鸟的,他一看这么多,不由得讶异。 “画了这么多?你自己觉得哪个好?” “都不好!”亭欢苦闷道。 “要不还是你自己选吧!如果都不满意,你说哪里不好,我再改!” 他拿起来细细看,专注之际,一旦没有了发怒或挑剔的表情,他看起来像完全换了一个人,甚至,有一些类似傲沧的气质,想到傲沧的亭欢,总能想起宁静沧海上升起的一轮明月。 “你笑什么?是觉得我挑的慢?”他又逼问。 亭欢苦笑,“我想起一个侠义之人来,故而笑了……” 宣瀚瞪她一眼,“你专心些不行?你的行为同侠义可半点边也不沾,与其暗暗仰慕,不如修身养性改改你的恶习吧!” 亭欢又想踢他一脚了,这是什么话?自己是做了一件终身后悔的事情,可那也是气脉倒冲导致的,他突然轻易的揭开伤疤也太狠了吧! 是你上门求做东西,我还不做了呢! 看着瞬间青了脸的亭欢,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那不全怪你!姜逢堂主说了,你那天也是病了才会如此,我……我方才说的……不尽然对!” 看着他居然半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歉,亭欢忍不住轻哼一声。 “什么不尽然对……根本就不对!” “好好,不对……”他就这么妥协了?亭欢有些吃惊,这脾气也太没个准谱了吧?前一句还拽得像天上的凤凰,后一句就收敛了羽翼,变成地上的鸡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定锁 忽然看见他耳垂上的泛起的粉红色,亭欢也说不清哪来了一片亮光,把刚才暗下去的心情又照亮了。 空气有些胶着,亭欢便拿起墨来磨着。他继续看画稿,呃,有必要看第三遍吗?忽然他突然开口:“还是这张吧!” 这便是一直放在面上的第一张,亭欢笑道:“行啊!你看中就好……” “做,多,大” 突然两人异口同声。 亭欢停了墨问:“唉,你那盒子呢?” 他高声朝窗外唤了一声:“莫鑫reads;!把盒子拿进来!” 外面传来一声恭敬的“是!” 一个小内监弯着腰捧着一个很大的丝绒罩着方形物进来,吓了亭欢一跳。有这么大的首饰盒子?哦,他母亲不是皇后也是妃子,首饰多,故而要个大的。 小内监轻手轻脚把盒子放在书桌旁的花几上,细致的解开丝绒,一个五层高的紫檀雕花盒子便出现在亭欢眼前。 上面雕满了西番莲叶纹,独独不见莲花,每条花纹里都嵌了金丝,文雅和富丽相融,亭欢不由得睁大了眼赞叹。 “好美的盒子,您母亲定然会喜欢” 原来他一直没有拿盒子过来,却是去特制的,这个花纹显然是在亭欢这里看见才叫人画的。 他却有些不知哪儿来的薄愁。 “母亲最近心情不好,才想送样好看的东西给她” 好吧,看在你还算有点孝心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坏脾气了。 亭欢温和的问道:“既然有五层,这锁要怎样排布?” 他也温和道:“我想第三层,也就是中间这层,便用这张画稿做一个掌心般大小的锁面,剩下四层的都只用一朵西番莲花做个锁面,行吗?” 亭欢连连点头道:“好极!这样有主有次,有整体,有局部,公子的设想十分的好!”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身上都有一个地方隐隐发热。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来。 “你那个古锁……其实,其实与我的一样东西却有七八分相似……” 说完就静静看着她,目光里有着亭欢分辨不清的东西。 “并非是我一意要据为己有,只是,太像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喃喃道,像说给自己听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到底要不要送给他?亭欢犹豫不定。 同时心里咚咚乱跳,一阵头晕目眩。 看来他真的有燕侣痣!他虽说的隐晦,别人不懂,亭欢却能,而且,燕侣锁和燕侣痣说不定长得一模一样! 自己的痣在后脑上,他的会不会也在那里?心里想着,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头。 “你在看什么?”他恼怒的问。 难道她母亲没有教过她,不能随便盯着陌生男人看?当然,自己也算不得很陌生,可是,在宫里,谁敢这么大喇喇的看自己,再说那目光… 亭欢此地无银的摇摇头。“没…没看” “哦!那这个五层的锁就这么定了吧!”亭欢轻快道,调开目光。 “稿子今天就能定,明儿我就送到铜铺去叫人做蜡模,大约七八天就能铸好,公子可以十日后叫人来取” 她说完转身朝花几上的五层紫檀盒走去,一不留神,软底鞋踩了一样又硬又滑的东西,脚一歪,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便向前扑去。 “哎呀!”她娇呼一声。 宣瀚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他的右手握住了她的左腕,她的身子跌入了他的右臂reads;。像一个大环包围着一个小环,那一瞬间,两人都觉得接触的地方火辣辣的烫,心里都是一惊。 “站稳了!” 宣瀚突然粗声道:“怎么走路都不会了?平时到处跑到处野也没见你摔着……” 这个人可是有病? 说变脸就变脸,不就是扶了自己一把吗?亭欢立刻收回方才那一点点觉得他还不错的看法!哼!做好这个,你以后也甭再来了,来了我也不接待。 “那就十日后!” 他转身就走,到了院中,一眼瞥见石桌上的邀请函,瞧了几眼。 冷冷道:“这种明摆着骗人的事情你也会想去?” 亭欢原本打算再想想,现在不用想了。 高声道:“对啊,我已经决定要去了!兴许还拿个擂主回来呢!” 他不说话,甩过袍角大步朝院外走去。 亭欢气的直跺脚,不留神又踩了一下那个东西,低头一看,又是那个燕侣锁!她怔怔的拾起它,怎么办?见一次,吵一次,这叫什么?欢喜冤家?她的脸罕见地红了……还有点后悔,怎么他一挑事自己就沉不住气呢?阮亭欢你就不能忍一忍?这个样子,你怎么让他喜欢上你! 停!一想到要让他喜欢自己就烦乱起来。 “不吵不甘心,吵了又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了吧?” 酥姬在身后道。 亭欢默不作声。 酥姬上前拉过她的手往院子里走,环顾整个小院后道:“把眼前手里这些生意做完,就暂停一段” “这是为什么?”亭欢大感心疼,这个锁铺可是自己的心血。 “放心,不是关,是休整一段,以后,我想让吉金做掌柜,至于你,该好好想想怎么到他身边去……” 亭欢觉得难受,想哭。 就不能这样好好经营一家锁铺吗?当然不可能,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要拯救灵族,她要对身上五个人的灵力负责。 “我猜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 “那是你从没有对他用心过!” “我教你的那些,你可用过了?” 亭欢为难的低下头,那些“奇技”学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现在慢慢的懂了一些人事,知道羞怯了。 “不用怕,一定可以的” 酥姬款款的在院子信步。 “不知道他可曾独自开府了?宝樨那里你须的不露声色的打听一下,他若是皇长子,太子妃的人选必定是皇后来定的,必不可能选你一个锁匠姑娘,不过这也不甚要紧,你反正要的,只是一个孩子……” 说完这话,她突然停住了。 她想起了与自己情感笃深的南宫。 有谁想过可怜的亭欢,生完孩子以后呢?难道她没有得到一个心上人的权利?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十样锦 亭欢第一次看见酥姬欲言又止的。 “亭欢你过来” “你想过自己的将来吗?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将来?” 亭欢摇摇头,未来是什么?她从来只看眼下,不憧憬未来。 “我的过去没留下痕迹,未来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知道不能辜负茑旬的上灵和大君,再之后要做什么我也没想过呢……不过眼下,开这个锁铺还挺有趣。” “你喜欢那位公子吗?” 亭欢认真思考片刻reads;。 “我只知道要让他喜欢上我,我喜不喜欢他却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他喜欢你了,你会高兴,还是无所谓?” 亭欢咬咬唇,心里模模糊糊有一点酸酸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酥姬。 “不知道,就觉得这里有点慌”她指了指心。 酥姬抚了抚额笑笑,什么也没说,转身上楼去。 这孩子,更靠近人了,情绪已经很丰富,情感在细微的萌发,却不知道会走到哪个程度?这个样子到底是福,还是祸?完成了使命之后呢,她又该何去何从?那时候的她可会有幸福? 酥姬的鼻头酸了……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女人幸不幸福有时候是看运气的,那就看看她的运气吧。 来不及在情愫这件生疏的事情上伤脑筋,亭欢又投身于忙碌的生意里。 杨琮大学士的羲之爱鹅锁面也铸好了,知道锁铺里人手紧,房掌柜居然亲自上门来送货,顺便还带来了亭欢试做的十样锦。 前一晚刚好下了雪,院子和房顶上白绒绒一片,西角上那株糖心腊梅和东角一株绿梅开的娇娇的,两股香气浮动,他一进来便大赞。 “好雅香!” 板凳看见亭欢亲自去迎,也知道是友人上门,不叫,还摇着尾巴好奇的上前去嗅嗅。 房掌柜呵呵道:“这狗儿也好!” 身后的伙计提着一个长圆形的竹跨篮,盖着红布,亭欢一见便知里面是锁面了。 迎进客厅,地上早燃着一个大铜炭盆,罩着防烫的格纹罩,房掌柜一进屋就叫,“这不是寻常的银碳?如何一股淡淡的柏木香?” 亭欢哪里在意这些,一旁的千春行了个礼道:“放了一点柏木粉,遮盖些碳气,我们小姐不喜欢闻橘皮味,不然就放橘皮了” 一时间上了茶来,房掌柜坐下道:“知道的说这里是个锁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书馆呢,虽然书并不很多,但这雅致的气韵却差不离了!” 亭欢如今也能听出哪些是恭维话了,笑着摇头。 “房掌柜的院子收拾的才叫干净漂亮,我的还差的远了……” 小伙计将跨篮放在桌上,房掌柜一伸手,“小掌柜自己看看,最喜欢哪个?” 亭欢所做十样锦无非是十个吉祥典故,像瓜瓞绵绵、竹报平安、马上封侯、福在眼前、事事如意、喜上眉梢、富贵有余、蟾宫折桂、满床笏、鹤鹿同春等。也没有定数,总是选画得好、布局漂亮的做来就是。 难得的是铸得精美,且从风格和尺寸上一看便是一套,因而显得更有气势。 “房掌柜铺子的手艺当真精美!每一样都好” 房掌柜拿起一个圆形的道:“是小掌柜画的好!像这个喜上眉梢,有前景有衬,喜鹊画的可真活!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亭欢忙谦虚了两句。 “感谢房掌柜下着雪还亲自来送” “唉,并不是专程来送东西,我有个表兄开客栈的,就在这玄武大街上,特邀我来聚聚,顺道儿便把东西带来了” 亭欢便顺口问了两句,两人又寒暄几句才送他出去reads;。 正好徐陶干活时小手指蹭破了皮,歌令刚为他包好了纱布,他笑嘻嘻道:“还是歌令姊姊对我好!看,包的多漂亮?” 歌令笑着嗔怪他:“嘴贫,小心另外那个手指头!” 千春却问:“难道你师傅对你不好?” 徐陶的笑容顿时凝结了,支吾了两句“哪有,师傅对我好着呢!……只,不过,师傅太忙了,没空同我说笑……” 亭欢这才想起,最近确实很少看见生衣,偶尔在院子里擦肩而过,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千春低眉思索了片刻,不说话,只淡淡一笑。 徐陶看见桌上的锁面,发出惊叹一叫“嗨呀,这锁面太好看了!难道都是我们掌柜的画的?” 他走近看着,眼睛里都是亮光。 “这个便是杨老爷的吧?” “你倒看得出来?”千春半斜睨着眼看他。 “对啊!咱们掌柜的画的精细,杨老爷的粗一些”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个羲之爱鹅。 “那不叫粗,叫雄浑!” 亭欢走上前顺口问“对了,那个杜魏订的锁,你和你师傅完成了多少了?” 徐陶像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哦,那个啊,数他定的花样最齐全,每样都要十个,正赶着呢!” 亭欢提醒他:“哪有每样十个?是三个!你年纪小小的,记性可差!” 徐陶红了脸道:“哦哦,是我记错了,当日我听吉金说,他一来便狮子大口一开,说每样十个来着,要一百把,被掌柜的顶回去了!哈哈” 说完一溜儿小跑走了,“我干活去了,不然师傅回来又要挨骂了!” 千春看着他的背影道:“生衣,有那么凶吗?” “把锁样先收起来吧,这十样锦的,就装在我之前买的榉木箱子上,找人把箱子漆成正红色。” 千春把锁样一个个放回提篮道:“这个篮子倒挺轻便的,不如给了翠花嫂买菜用吧!” 说到翠花,亭欢顿了顿,很自然的问。 “这几日,你觉得她心情怎样?会不会想她……相公?” 千春听了新鲜,笑眯眯道:“小姐怎么想到这个?她心情挺好,至于想不想她相公,却不是一下子看得出来的。” “嗯”亭欢向小书房走去,她可忙呢。 刚跨过门槛,一阵风吹进来,桌上吹下一样东西,弯腰一拾,却是那张邀请函。大垳锁铺的方六爷? 后来吉金打听过了,这原本是家老字号的锁行,二十年前将分号开到了京城,在欢觹来之前,是京城里最好的,但是,欢觹开了…… 那就去吧!不是说有两把古锁吗?正好见识见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鹅丢了 第二日一早,生衣匆匆扒拉了几口早饭便要去杨大学士府上装锁。杨老爷派人来问过两次了,不好意思再让他等。 歌令端了一叠饼进来,“生衣,你吃张饼再走!天气冷,清粥不抗饿”。 歌令的烙饼的手艺是一绝,而且特会出花样,比如今儿的这个花生酱饼,烫面揉到面筋出来,擀成极薄的大面饼,均匀的抹上香油和花生酱,卷好后切开擀成盘子大小,一烙就得reads;。 翠花穿着围裙出来,拿出切的极细的蛋皮丝,她脸在火旁烤的红红憨憨的。 “卷着蛋皮丝更好吃!” “今儿这饼是你烙的?”酥姬的玉手卷了几丝灿黄在热腾腾的饼里,煞是好看。 翠花满含期待的看着她,“我跟歌令姑娘学的,她做东西细致,我乐意跟她学!” “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酥姬斯文的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表示好吃,翠花笑的很窝心。 这当口,生衣早站着狼吞虎咽将一张饼吃完了,双手直接在桌上的抹布上擦擦便大步出去;徐陶卷了饼尚未来得及咬,讶异的看着他的背影道:“师傅怎么不跟掌柜的和太太打个招呼便走了?”大家却浑不在意。 也就是一口茶的功夫,生衣又黑着脸进来朝大家两手一摊道:“锁呢?锁怎么不在?谁收的?” 千春问:“什么锁?哪把锁?” “就是杨老爷那把羲之跟鹅啊?” “那是羲之爱鹅!” “什么爱不爱的!我问锁在哪里?”他口气不好,眼睛瞪的老大还带着点血丝。 “就在那柜子里啊?我昨儿亲手放进去的!” “没有!” “不会啊!小姐特地嘱咐我放的” “就是没有!我此刻还诳你不成!”生衣没好生气道。 “再说了,嘱咐归嘱咐,放归放,你不信自己去瞧吧!到底放没放,你自己心里知道……” 千春气的脸红红的眼泪在打转,这人可是犯了什么混病,竟然这样跟自己讲话。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火急火燎的走到店堂里去,吉金正满头大汗的到处翻找呢,平时用来放锁面的橱门开着,右门上还挂着锁兀自在晃,最上面两层昨天放进去的羲之爱鹅和十样锦,居然,全部不翼而飞了! 千春顿时就傻眼了,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 亭欢、酥姬,翠花、生衣、徐陶、歌令、广安都站在她身后,整个厅堂却里一片死寂。 千春嘴唇颤抖着转身过来,眼里噙着泪花,朝亭欢一跪道:“小姐,千春,千春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亭欢镇静道:“千春起来,我知道你不会……” 千春跪着不肯起来,呜呜哭着,心里也委屈的不行,明明亲手放进去的怎么会没了? 酥姬上前拉她起来,替她擦了擦眼泪,千春哽咽道:“门肯定是锁了的,昨日我放进后,就再没打开过!” “后来有人开过吗?” “掌柜的,我昨儿打烊前放进去三把锁,当时瞟过一眼,上面两层是有东西的” 说话的是吉金。 “之后再没人开过吗?”亭欢看了每个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摇头。 “那就是之后的事了,也许夜里,也许凌晨……” “掌柜的,眼下怎么办呢?杨大学士那里……”生衣闷闷道reads;。 亭欢的眼光扫过他的脸,他是真的焦急吗,还是装的?翠花呢?一脸茫然状,双手攥着围裙边,踮着脚往橱柜里头看。再看徐陶,缩着脖子倚着墙角有些胆怯的看着大家;广安目光平静的站着,手里还拿着笤帚。 吉金不用看,歌令也不用看,千春,虽然面上看好像和她脱不了关系,但是也不用看。 那么,生衣、徐陶和翠花三个人里,到底是谁干的? “广安去学士府一趟,就说铺子里临时来了生意,太忙!暂时去不了人装锁,让杨公子今儿不要再等了,就说晚些时候我亲自去道歉!” “哎!”广安放下笤帚便出去了。 “可是今儿要是找不回来,这重做至少也要七八日呢!再说,这是和杨老爷签了独样契的,这个样子是不能流出去的,不能给别人用的……”生衣眼光焦虑,在屋子里乱转,脚步很响。 “这些我都知道!”亭欢厉声道。 “眼下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理一理吧!杨老爷那里,终究是我去解释,我去承担!” 言下之意,你不过是个伙计,操心太过了。 徐陶不住的点头,向着亭欢靠近两步,眼角却看着生衣。 “嗯,看来是我多话了,我……我还是干活去吧!”生衣沉着脸向后院走去,经过身旁时,亭欢竟然听见他嘀咕:伙计又算个什么,要不要的还不是掌柜的一句话,反正到哪儿都是伙计,何苦白操那心? 看着亭欢沉下了脸,酥姬款款上前道:“吉金,你准备开门做生意,千春歌令去打扫屋子,翠花收拾碗筷去,徐陶!你师傅都去干活了,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哦哦,那孩子应了,飞快的跑了。 “亭欢别急,我陪你想想怎么办,杨老爷是个知书识礼的人,不会把人逼的太紧” 母女俩走到小书房里,围坐在炭盆边上,千春为二人端了茶盘来,转身便走。 “千春”酥姬拉住她,握了握她的手。 “没你的事,你们小姐和我都知道,别理会生衣的态度,他可能有点心事,回头我让他给你赔不是!” “嗯”千春的眼眶红了。 “好了!挺漂亮的姑娘,去匀个面抹点香膏,冬天哭完了小心脸皮皴!” 看着她出门去,酥姬笑着问。 “掌柜的?怎么样啊,可有点头绪了?” “母亲以为呢?”亭欢慢悠悠喝了一口普洱茶。 “鬼丫头,我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心里有数,对不对?” 酥姬雍容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咱们两蘸了水在桌上各写一个人名,看看心里想的是谁?”亭欢睫毛一闪,笑。 母女俩蘸了一点茶水,玉一般的手指各自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一,二,三!”亭欢孩子气的数数,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移开遮住水迹的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我知道是谁 亭欢写的是“徐”,酥姬写的是“小子”。 酥姬眼里闪过罕有的精光,和往常那慵懒柔媚的眼光完全不同,两人相视而笑心里都是一暖。 酥姬凑在她耳边细声道:“那,女儿觉得东西还在不在家里?” 亭欢看向窗外梅枝上的积雪,慢慢点头。 “女儿打算怎么办?” “先不去惊动他,我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以及,是谁让他来捣乱的……” “那须得找个人看着他,以防他做其他坏事reads;!” “生衣!” 酥姬有些讶异,她原以为会是吉金。 “为什么不是吉金?生衣这般反常,难道你不怀疑他?” 亭欢闭上眼睛,静静理了理头绪,不受感情牵绊的人也有好处,遇事反而很理智,不会为情而蒙蔽了双眼。 酥姬慢慢道:“看生衣那样子,一定是有什么心结,未必是生了什么异心,不如我找他来说说话吧!” “嗯,本来我想同他谈谈的,不过,母亲谈更好!” 酥姬点头,忽然想起什么。 “那公子爷定的锁呢,昨天没弄丢吗?” 亭欢鼓了鼓腮帮子道:“没有,本来也要一块送去铸的,那天他气的我够呛,就没送!” 酥姬笑着戳戳她的额头:“你啊!……这也好,不然就一并给弄丢了,好了别闹了,赶紧送过去吧,你不是答应他十天做好的吗?” “嗯”亭欢起身去取稿子。 酥姬披好了棉斗篷到后院去,小工作间里矬刀声沙沙作响,师徒两闷头各做自己的活儿,谁也不理谁。 “生衣,我衣箱上的锁坏了,你来帮我修一修” 酥姬从不恶声恶气讲话,总是柔和的声音和缓慢的语调,生衣听了放下锉刀顺从道:“哎!” 徐陶调皮一笑:“夫人就信得过师傅!” 酥姬温和道:“你还小呢,好好跟着你师傅,以后也是不得了的!” 心里却想着,做了这样的事情还能谈笑自若,倒是个有胆气的,可惜,这么小就不走正道儿。 生衣慢慢的跟在酥姬身后,她走路慢,生衣心里急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到了房中,酥姬一指屋子西边的三只叠放的樟木箱。 “就是那个” 樟木防蛀,常常用来做衣箱,生衣上前查看,三个却都是好的啊。 “夫人,这锁是好的啊” 酥姬明媚一笑道:“是啊!锁都是好的,锁铺也是好好的,生衣师傅的心情怎么就不好了呢?” 生衣顿时涨红了脸道:“这,夫人您看出来了?” “得了,瞧你那脸黑的,我还能看不出来?你们掌柜的也看出来了,只不过她还是个小姑娘家,脸皮薄,比不得我看出来就问了……生衣到底是怎么了?” 他闷站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有没有必要开口。 “我心里头发堵……不痛快!” “堵哪儿啊?说说吧!” 生衣苦笑一下:“就是觉得,我把这铺子当家一样,一心想要把它经营好,可是……” 他表情忿然,有些受伤。 “可是什么呀?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话?” 生衣头扭过一边,一言不发reads;。 “我特地找了你来,就是想弄明白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信不过我?你可不是个蔫巴人,说吧!” 生衣心想,既然你主动问了那我就说,反正憋在心里也是难受。 “我听说,这个铺子掌柜的不打算开下去了,做完手头这批生意就要歇业了!” “你听谁说的?” 生衣倏地抬起头,眼光里有怨。 “难道是真的?夫人都不否认!” “当然是假的!先告诉我谁跟你瞎说的?” 生衣道:“徐陶说的,他听见夫人对掌柜的说,做完眼前这批活儿就停业了” 酥姬了然,他的心结在这里啊,带着一腔热血和干劲扑进了铺子,却听人说铺子要关张了,心里焦急、委屈是自然的! 徐小子一张嘴还真毒,寥寥两句话就能挑事儿,不简单哪! “徐陶只说了前面一半的话,而且做了篡改,我让亭欢过了这段就好好歇歇,主要是考虑她的大事,开了年就十四了!不能再这么抛头露面的;至于这铺子,若是不开下去,我靠谁养啊?” 她含笑直视着生衣的眼睛。 “以后我让吉金学着做掌柜,你还是我铺子里的大师傅,再新招两个学徒,欢觹锁铺不但要开下去,还要开成京城最大最有名的才行呢!” “至于现在的锁面,花样已经很多了,我叫亭欢都把样子编号收好了,以后需要时只管拿去做!” 生衣抬起头,眼里重燃光亮,他在仔细分辨这话是否可信,酥姬的笑容那么真诚,自己没理由不相信。 “夫人,这是真的吗?我还以为夫人也像之前的师娘,说不要我便将我打发了呢?当时我知道小姐重开了铺子,二话没说就辞了当时的老板回来,连入铺子时交的保证银子都没要! 就是想好好的用阮家的手艺做锁!那日听了徐陶的话,我的心都凉透了!” 酥姬看了看他粗壮胳膊上凸显的血管,靠手艺吃饭的人,虽然不怕苦,却需要归属感,掌柜的说起来是管人,其实是管心,把心留住了,自然就留住了人。 便柔声道:“你是铺子里的顶梁柱,这一段你也辛苦了,我正打算给你涨工钱呢,以后还是好好的带徒弟,好好的做锁!” “哎!夫人,那我……我去干活了!”生衣强忍着泪笑了。 “等等,还有两件事要你做!” 生衣调转过身,眨眨眼,把泪意挤干。 “第一件,出去跟千春赔个不是!平常你的衣裳还是人家缝的呢,昨儿对她那么凶!她一向是个细心的,丢锁的事情我和掌柜的不疑她!” “第二件,铺子里丢的锁,掌柜的心里有数,眼下你是她要倚重依靠的人,你可愿暗地里做一件事?” 生衣听了,眼光明亮,慎重的点了点头。 “夫人,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这铺子,生衣也看成是自己的呢,谁敢拆它、破坏它我生衣第一个不答应!要我做什么只管告诉我……” “你来……”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诈小贼 铁力木盒子放在桌子中央,触之微凉,颜色沉朴,固执的守着不可知的秘密。 亭欢想在今天打开它,之前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每次想看穿它的结构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败,难道连灵力都奈何不了它吗? 她坐着将心念眼三者合一,试着用目光扫视它的每一面,每一角。 眼力却总是在刚深入半寸的时候被阻挡了,只能看到栗褐色的烟雾,看不出一丝端倪,也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亭欢忍着身体的颤抖,继续集中灵力到眼睛reads;。 也不知过了多久,脖子里都出了汗,突然耳边响起一声尖利的鸣叫声,惊得她浑身一跳,正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目光纵深了起来,似有了更强的穿透力, 奇迹发生了,盒子的木板竟成了半透明的,所看之处,若是单层的,便是浅淡的灰色,若是交叠处就变成淡褐色,榫头也能看清楚了。 盒子正中是一块卵形物,不辨材质,却被八道小指粗的弹簧从八个方位抵死撑住,也就是说,必须将八道弹簧一一撤除才能开打盒子,取出来。 那么这八道弹簧该从何处着手呢? 亭欢慢慢转动着盒子,细细去看八道簧的构造,若上面有特殊标记可做提示,忽然间,似乎看到一个似有若无的坤字符! 接着,慢慢看见了坎、离、乾、震、巽、艮、兑,这就是个八卦柱! 亭欢可没工夫去推演八卦阵,知道了是八卦柱以后,就一定要明白哪一方应该最先动,这八个字符里,能代表初始的是可能是乾,但代表启动的,却是震。 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亭欢继续转动着盒子,目光就在深入和浅出之间不停转换,苦苦寻找着开启之路…… “喵”聚精会神的亭欢被突然跳上腿的喜团吓了一跳,喜团可不管你在做什么,做什么都不如本座重要!快哄哄本座!亭欢叹口气放下盒子,替她挠着下巴,她发出愉快的呼噜声,就是啊,她连宝樨的膝盖都蹲过,何况亭欢的。 忽然想起杨老爷的锁,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等下去,怎么办呢?亭欢下巴蹭着喜团的脑门突然“扑哧”一声笑。 喜团也喵一声,用头去顶她的下巴。 若是锁还在店里,以自己的灵力应该很快可以找到,找到了又怎么办呢?亭欢拍拍喜团的背,在猫耳朵边轻声道:“怎么被偷走的,怎么偷回来,喜团,你说好不好玩?” 亭欢放了猫走出书房,在整个院子里慢慢走着,暗暗聚集起灵力搜寻那把羲之爱鹅的锁面…… “广安回来了吗?”亭欢走到店堂里去问,正见广安红着脸进门。 “怎么了?” “没什么,掌柜的找我有事?” “没事!”亭欢忽然改变了主意,广安太老实,告诉他怕他会太过吃惊沉不住气,不能告诉他!要知道,瞒着一个老实人也是很辛苦的,老实人便做老实人的事情吧,还是让不老实的人来做,谁最不老实呢?当然是那个小滑头了! 亭欢突然有了游戏的念头,整日里画画做锁的好辛苦,不如大家来玩一次。 酥姬应该已经同生衣谈好了,以酥姬的本事,生衣心里的结肯定解开了,那就开始吧! 亭欢带着个罕见的调皮表情,步履轻快的向院子里走去,吉金看着她的背影,不住的犯疑,正好一个妇人进来要买锁,他只好收了心神。 “徐陶,你过来!” 小工作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若有所思的拿着一个铳子在木板上戳着。 “你师傅不在?”亭欢做出一副神秘样子,左右顾盼。 徐陶贼兮兮的点头,像个小猴一般“嗞溜”窜过来。“掌柜的……有什么事?” 亭欢拉着他走到屋角,定定看着他,像是好不容易下了个决心reads;。 “您干嘛这么瞧着我啊?”他挠挠头皮。 “我已经弄明白了” “什么?”徐陶眼神一跳。 “你师傅!果然是他偷了我的锁!” “啊?”徐陶一脸吃惊,旋即又露疑惑。 “他偷那个做什么啊?他的手艺那么好,难道想偷出去卖?” “我想啊!他大概是想自己干了!走前总得带些东西吧,不是他做不了,一来那些锁面比较精致,二来价格也不菲,带走总是没错的!” 徐陶了然的点头,抿着嘴,腮帮子鼓了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唉,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偏偏吃里扒外了呢?亭欢暗暗叹气,再看他这副冷静应变的样子,还真是个人才! “掌柜的找我,是要我看着他?” 亭欢郑重点头。 “其实,我已经发现他藏东西的地方了!” “啊?”徐陶大吃一惊,脸色遽白。 “在哪里?掌柜的是怎么发现的?他,他他藏得也太不严实了!”说着,狠狠咬了咬后牙槽。 “哪是我发现的呀,是板凳” “板凳?哦,对,狗嘛,整天东闻西嗅的,当然只有它了!呵呵,呵呵……” 亭欢瞪他一眼,小滑头,装的还挺像! “趁着你师傅不在,你去替我把那个羲之爱鹅偷出来!” “什么?偷……出来”徐陶差点尖叫出来,赶紧捂住嘴。 “只偷那个么?别的不要?” “别的不要!”亭欢忍着笑,一脸认真道。 “我在前院等你,你马上去偷出来藏在书房里,吃了晚膳,我们两悄悄的去杨大学士府上把它装好!” “还要悄悄的装好!”徐陶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哦!”徐陶点头 “不对啊!掌柜的,少了一个师傅不会发现吗?”他一脸懵。 掌柜的这是什么馊招啊,要么连人带赃的搜,要么一锅端走,这悄悄的偷回来一个是个什么做法?女人啊!是不是都这么奇怪,都这么不可理喻? “会发现啊,没事!先给人装上要紧!”亭欢满不在乎的说。 “啊?那其他的呢?” 亭欢假作思索状,然后沉痛道:“其他的,就送给他吧!也算是主仆一场,省的他将来背后骂我小气!” 徐陶彻底懵了! 长这么大,咳咳,虽然不算太大,这样的糊涂掌故还真没遇到过啊!伙计偷她的东西,她发现了不捉赃不拿人,自己偷回来一个,剩下的送给贼,她是不是傻!?傻!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偷回来 “哎呀,东西藏在哪儿啊?您让我上哪去偷……去啊?” 亭欢已经走了几步,假装恍然大悟的回过头。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她弯下腰掩着嘴对着徐陶的耳边说了一句。 然后愉快的带着殷切的期待说,“快去偷吧!一会儿你师傅该回来了!” 徐陶虽然应了,却一时间辨不清东南西北。 “对了,你可记住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他的事!” 徐陶晕乎乎的点头,向亭欢说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恨不得掐死自己! 亭欢强忍着笑的回到屋里,蒙住被子咯咯的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酥姬拉开被子,看她闷的发红的脸,替她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这是怎么了?” 亭欢扑到她怀里继续笑,酥姬也不问了,只抚着她的背,她喜欢这样的亭欢,有少女该有的活泼和俏皮劲儿,和之前那木呆呆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怎么回事?笑够了告诉我……” 亭欢好容易平静下来,把自己的恶作剧讲了一遍,酥姬抚额道:“老天,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 “好玩!而且,杨老爷那里也不好意思再拖了,看着那小坏蛋一脸呆傻样,实在有趣极了!” “把自己偷了藏起来的锁,当着主人的面偷出来,亲手帮别人装上,然后,明知道东西在那,却再也不能伸手,还不敢问,又不甘心跑,嗯,确实好玩!”酥姬终于也笑了起来。 “那小坏蛋,大概从此再也睡不着觉了!哈哈哈……” 母女两相视而笑,忽然酥姬心里一动,亭欢方才的眼神,分明闪现的是一抹熟悉的坚毅之色,那活脱脱便是南宫的眼神啊!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童心,多像他啊! 想着想着就忽然湿了眼眶。 “晚上我们不在的时候,母亲去同生衣说一声,让他陪着我演几天戏……” “怎么演?” 亭欢在酥姬耳边说了一句。 晚膳后,果然亭欢带着徐陶雇了辆车去杨府。 徐陶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掌柜的这个做法,恐怕不行!” 亭欢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杨府里装好了锁,师傅迟早会知道,到时候他不得奇怪吗?自己偷的锁莫名其妙少了一个,还给按上了,他非糊涂了不可,再说我,他肯定怀疑是我做的!” “放心吧,没你的事!杨府是什么人家,哪能随便上门去问,再说他偷的自然心虚,不敢去查问的,他若问了,我来回答他,没事的!” 亭欢大包大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徐陶斜睨她一眼,你可快拉倒吧!长的好看又什么用?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能想出这么可怕的主意,还敢说没事?哎,真倒霉,第一次做贼就遇上这么曲折的经历,简直可以拿去说书了! 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他是彻底不知道了。 杨家清贵,府邸并不曾豪华奢靡reads;。 院墙透着旧气,树木高大,家中仆妇举止守礼,不喧不哗,到处都是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让人觉得舒服。 接待他们的是杨公子。 杨公子是杨琮正妻曹氏所生长子,年十六,性子恭孝纯和,诗书善通,是个得力的;正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应试。 看见是亭欢和徐陶前来,他略略吃惊显然是没有预料到。 彼时天色已晚,各屋各院皆已掌灯,他领着二人穿过前院的游廊,过了穿花门再过一进院落,便来到杨府东路的内书房里。 “父亲一早还来问过,是不是今日来装锁呢……”他平和道。 “结果小姐店里来了伙计说是人手紧恐怕来不及装,他虽没说什么,我却看出他有些牵挂的,没想到怎么晚了,小姐竟然亲自带人来装了”他微笑着退推开书房的门。 里面只有一盏灯,他对小书童道:“去多拿几盏灯过来,哦,再叫几个丫头提灯笼来……” 他好奇的看了徐陶一眼,“伙计也很年轻呢!今年多大了?” 徐陶就是这点好,遇到谁都不胆怯,他大方回答:“十岁” 杨公子领着二人走近书柜,几乎占了一面墙,都是书!散发出陈年纸张和油墨混合的气味,当然不会是香的,徐陶当即打了个喷嚏。 “锁面在何处?可否先给我看看?” 徐陶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来,有些依依不舍的递上去,只有亭欢明白他的心思,辛辛苦苦偷了两遍的东西,现在要亲手帮别人装上去,不心塞才怪呢,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杨公子在心里赞叹,好美的姑娘,清中带艳、自然大方。 “嗯,这工确实好!一看便是家父那幅小轴上的风骨!” 转眼桌上,几案上,甚至柜顶上都放了灯,把个书房照的比白昼还亮堂,这便是显示杨家教养的地方了,每盏灯所放的位置都恰恰好,亭欢对徐陶说,装吧。 “辛苦了,小哥!”徐陶胡乱点了点头,开始动工。 杨公子对一个丫头道:“去让厨房做一点热点,对了,就那个豆沙园子吧!待会儿带小姐和小哥去用一些,天冷……”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才吃了晚饭出来”亭欢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客气,那个也吃不饱,主要是暖暖身子,回头你们还赶路呢……再说,我也想吃一点”。 由于之前锁孔的位置生衣都已经做好了,徐陶的工作就简单多了,把活扣插进去扳紧,再用小钉子把压片旋紧了就成;再微调好锁面的角度,亭欢和杨公子一个站近些,另一个站远些,都说“正了”,他才做最后的固定。 一屋子灯盏灯笼的,照着那锁明晃晃澄澄亮的十分好看,杨公子边看边点头,“等下父亲送了客人回来看见,不定多高兴呢,他还以为要等上个几日的……” 再用袖子抹掉一点他假象中的灰尘后,他朗声说:“走,咱们吃点心去!” 三人走到书房门口了,徐陶突然道:“公子赶紧让他们撤了灯吧,那高处的,先吹灭了再取下来……” “是,还是小哥心细……你们赶紧把灯熄了拿走吧!” 正文 第五十章 又遇上了 一个小丫头踩了椅子去拿柜顶上的灯,手一抖,差点将灯油滴下来,徐陶已经叫出口:“快闪开,灯油滴下来了……” 亭欢静静看着他,这般心细大胆,到底是什么来头,偷那几个锁有什么用?若非这样,这孩子还真是个可用之人。 杨府的小圆子十分美味,连不太爱吃甜点的亭欢也用了大半,徐陶更是连汤都喝掉了,杨公子又亲自送二人出了内院,这已算极高的礼遇了,毕竟亭欢和徐陶只是个普通匠人。 从侧门出了杨府,刚走到正门处,却见七八个侍卫并一辆黑漆珠缨华盖马车,还有五六个提灯笼的,还有好几匹马把大门口堵上了。灯笼光照着一个正在微微施礼的人,正是一身锦袍的杨老爷,他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穿黑色斗篷的人,一圈长长的灰色风毛在风中簌簌飘展,从亭欢的方向,只能看到一点侧脸,鼻子线条挺硬,下巴很长。 徐陶和亭欢离着三五米远便站住了,要等这一行人走了才好过去。 他好像说了什么,表情冷峻,杨老爷也面色肃穆,两人僵持了片刻,亭欢觉得有些冷,不由的轻轻跺跺脚搓搓手取暖,有什么话不在屋里说完,跑到大门口寒风中说个没完?那穿斗篷的人又说了一句才转身,杨老爷回屋。 这群人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一副即将启程的样子。 好了,走了,亭欢心里庆幸着,却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喷嚏!寂静的夜里,煞是响亮。 “谁?是谁在那里?” 马上有两名侍卫发现了他们,迅速向这里跑来,盔甲发出皮革和金属挤压摩擦声,皮靴沉重的踏在地上。 “掌柜的,他们发现我们了!” “您出门怎么也不多穿点!”徐陶真心觉得这个掌柜的除了好看,其余样样都不牢靠。 “你们是什么人?在此作甚?” 亭欢安心要看看徐陶的胆识,故意做出吓得说不出话来的神情,徐陶看看她噤若寒蝉的样子,只好上前一步道:“兵爷莫急,我们是来杨府装锁的,是锁匠!” 说完取下包袱,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把工具给他们看,“兵爷瞧,这些都是装锁的用,兵爷再不信,可以问问杨府的公子,我们是他才从里面送出来的!” “装锁大白天不来,晚上来,什么锁急成这样?”一个侍卫挑刺道。 他也不是不信,就是喜欢找茬,一看亭欢是个美貌小娇娘,更是有的没的多啰嗦两句,两只眼睛也是肆无忌惮的直盯着她看。 亭欢恼怒了,侧过身去不理他! “店里生意忙不过来,原本是明儿来的,只是,咳,答应了杨老爷今儿来装的,拖过了日子总不太好……” “没问你,我问她呢!”那人不知好歹的推开徐陶,朝着亭欢走去。 “是谁在那里?” 一双长腿穿着精良的皮靴踩着地上的落叶走了过来,侍卫退回去抱拳道:“殿下……”一出口就愣了,显然是发现自己失口了,另一名侍卫同时重重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一脸嫌弃。 穿斗篷的人走近,将远处原本就昏暗的光都给遮住了,空气有点凝滞,亭欢看了一眼,已经在心里哀叹运气差了reads;。他就是来开天蚕铆的斗篷公子,上次在安国公府门口遇到,今日又在杨府碰到,能不能不要这么巧。 “这么晚了,你又是来开锁的?” “装锁!” “连杨府也请你来?” 亭欢抬眼看他,这话问的多奇怪。“是杨老爷亲自定的锁,今儿特地来装的,公子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亭欢绕过他半米便想走,冷不防又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公子也太无礼了吧!难道连男女有别也不知道?” 他古怪的笑着,左嘴角轻轻扬了扬,一双鹰隼般的黑眸定定的看着亭欢。 这个女孩发倔脾气的时候怎么格外漂亮?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那股子傲气也很合自己的脾胃。 “你在夜里乱跑,这时候出来的人未必都懂男女有别吧……”他说话时还看了看徐陶,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徐陶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好像很忌惮他“殿下”的身份。 他突然拽着亭欢的胳膊向前走去,亭欢竭力要摆脱,那只手却像铁箍一般,徐陶只好扶着她一齐向前去。 “北原,你送他们回去!” 话音未落突然松了手,亭欢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在地上;他却笑着看着她踉跄,眉毛只微微一动。 亭欢气愤道:“谁要你送!我不要你送!除了你也没人会对我无礼!” 他眼里射出厉光,从薄唇里逸出一句“你别不知好歹!” “那又怎样!” “徐陶,咱们走!” 说完气赳赳的挺胸走了,纤细的身影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他背着手一瞬不停的看着她。 亭欢只觉得衰透了!这个讨厌的人动不动就抓自己的胳膊威胁自己!还是殿下呢,皇宫里的教养也太差了!比人家杨公子差远了! “掌柜的,掌柜的,咱们就让他送呗,何必得罪他”徐陶嘟嘟哝哝跟着,不住回头瞧,那个叫北原的果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三米后。 亭欢大步走在前面,早把酥姬教的轻移莲步丢到脑后了,徐陶气喘吁吁追着她。 “掌柜的,您简直是在飞啊!我都跟不上了……” “谁让你腿短!快点!” 活该你个小贼!哼,活该你吃点苦,以后出门我就带着你,折腾死你!亭欢把刚才受的气全转嫁到徐陶身上。 …… 就在生衣日夜赶工做那二十八把锁的时候,亭欢天天在看那个盒子,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也没找到半点机会,想想也确实很气馁。 这日正巧是冬至节,一早翠花便同歌令去买了许多菜,说要好好过个节,不但炖了鸡汤,还准备了杏仁豆腐、香酥鸭、炒笋片,还特地学了南方的风俗用糯米粉做了荠菜团子,一大早的整个院子里就开始飘着香气,徐陶偷偷溜到厨房去问什么东西这么香,还问有没有可以先“尝尝”的,翠花怜他机灵嘴馋,悄悄给了他一个虎皮蛋和一块香酥排骨,他喜滋滋捧着跑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磁力 据暗中观察徐陶的生衣反馈,他倒也没啥反常的举动,除了上茅房总是神神秘秘的,一开始以为他是借机同外界接触,后来发现不是,生衣有些扭捏道:“他,他小解是蹲着的……”。 亭欢不太明白,酥姬却嗔怪的笑了! “你看的倒也细!他还是个孩子呢?”说完打发他去干活了,而面上,为了迷惑徐陶,生衣仍保持着和亭欢冷战的样子,那十样锦锁面就奇奇怪怪的埋在原处,徐陶不敢动,生衣不便去动,亭欢不愿意动。 酥姬说:“这要等到什时候啊?再放下去该生绿锈了!” 亭欢却道:“咱们不能动,要看他下一步做什么……” 酥姬叹气“好!你是掌柜的,都听你的”想想又转了眸光道:“马上要过年了,这孩子要不要行动了呢?” 千春端来一碗冰糖红枣汤放在亭欢桌上。 “喝点热汤暖暖吧!”她正要转身,却看着地上问“喜团在扒拉什么呢?” 亭欢低头一看,喜团的花爪子正挠东西呢,有些眼熟,却是那把燕侣锁!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个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倒有些日子没见着它了,这院子的人都不敢动它,可是猫敢! 亭欢拾起来顺手往铁力木盒子上一放便去端旁边的红枣汤,翠花特地找人买的和田枣,浓香甜醇,一锅汤能让整个院子都清香宜人。 余光随便扫了一下,一个奇特的现象便惊了她。 燕侣锁在盒盖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晃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嗡嗡的抖动,千春和亭欢都看愣了,跳上桌子的喜团喵呜一声刚要伸爪子去捞,千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起来,喜团又“喵呜”一声还挺不乐意的。 就这么抖了一会儿开始慢下来,停了下来后屋子里静的离奇,亭欢悬着心屏息等着,直到听见清晰的“咔哒”一声! 亭欢端着碗,千春抱着猫,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燕侣锁打开了盒子?这声“咔哒”声再熟悉不过了,就算别人会听错,亭欢却绝不会! 千春放了喜团接过亭欢的碗,亭欢俯下身贴着耳听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呜呜”齿轮转动的声音,她立刻聚集起灵力深入目光去探寻,这才看到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一根簧柱缩回了,那上面的卦符,是坎! 今天是冬至,最夜长的一天,坎卦当令也说的过去,然后,慢慢旋转着缩回的是……离,然后是震、巽、艮、兑、乾、坤!每个簧柱收回时发出“呜呜”的飞轮声,收到底时才是那“咔哒”声,全都收回后,盒板便没有东西撑住了,是不是说,盒子便可以打开了呢? 亭欢调回目光,看着外面没有一丝变化的盒子,半天才敢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不敢拿开上面的燕侣锁,只到处细细摸索看有没有可以推动的地方,终于,在正面长边三分之一处赫然出现了一条缝隙,合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推开时又异常顺滑,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里面是什么?”千春兴奋的问。 亭欢也很激动,心砰砰的跳着。 “这个,最好让他自己来开,毕竟是他珍藏了十几年的东西” “嗯,想必他最近很忙,他那个迦凌频迦鸟的锁早做好了,取货的日子都过了十日了……” “不过,千春觉得他就快来了reads;!”千春嘻嘻一笑。 “再快也不会是今天!”亭欢道。 冬至节,可是宫里要做大祭祀的重要日子,他身为皇子,不管是不是嫡子都不可能缺席的。 “小姐,您就一点不好奇吗?这里面,到底……”千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微微上扬,总是一副喜气。 “好奇死了呀!” “那么不如……”千春鼓励的看着她。 “还是等他来再看吧!”千春顿时泄气了,弯腰抱起喜团出去。 亭欢怔怔的看着窗外,燕侣锁打开的盒子里会是什么呢?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却不敢印证,忽然想起留下这把锁的裘老伯来,他那话是怎么说的? 燕侣锁是靠磁力打开的……燕侣锁的另一半就要出现了……这些竟然都同自己有着无法割裂的联系! “小姐!” 一回头是千春又回来了。 “你没忘吧?后日那个开锁的擂台,就是在天桥下面的,你还去吗?” “去啊!”亭欢爽快道。 那个两个古锁,说什么也得看看吧! 第二日一睁眼便觉得窗外异常明亮,先起的千春打了洗脸水进来,看见亭欢伸着懒腰,脸蛋粉扑扑,嘴唇红艳艳,眼睛又亮又黑,心想小姐可越来越漂亮了呢!和第一次在结露堂看见的那个茫然无主的样子大不相同,小姐可不是南宫大君生的呀,如何现在有些大君的气势呢? “外面一夜大雪!好厚的,小姐洗了脸去看看?” 亭欢一听就笑弯了眼睛,忙穿了衣裳净脸,抹了香膏后,千春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双髻,依着酥姬的吩咐,她的装扮一直按最朴素的来。 亭欢调皮地往雪地上一跳,竟然没了一半的小腿!确实很深!板凳汪汪叫着打滚,一时间小院里就热闹起来,喜团骄傲的蹲在饭桌上,鄙夷的看着一人一狗,自己守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那是翠花刚蒸出来的,她才不愿意踩雪呢! 亭欢捏了个小雪球砸了喜团一下,她怒叫一声“喵呜”跳下桌走了。 突然酥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哎呀,下大雪了呢!今儿放假一天,咱在院子里生了火用松枝烤鹿肉吃!” 鵾邪宫的娘娘果然会吃会玩! “我去买鹿肉!我知道朴家园后面的胡同里有人卖新鲜鹿肉,还有小羊腿、獐子肉、兔肉呢!” “那不如每样都买些回来,穿成串儿烤着吃!” “那佐料可不能少!我去买花雕和胡椒,井和春的黄酱和青梅酱,还要老山蜂蜜!”歌令眼睛亮亮的说着。 “烤肉还要青梅酱和蜂蜜? “是啊,以前二堂主下雪天就爱吃烤肉,这些佐料一样也不能少!” 歌令抬头对着二楼廊上的酥姬说:“夫人您不知道,烤肉稍微腌制片刻后刷黄酱,然后刷上一层青梅酱或者蜂蜜代替香油,烤出来又嫩又香,还不腻!” “好好!就听歌令的,吃了早饭赶紧去买东西,今儿大伙快快活活玩一天!”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欢聚 生衣和广安果然在后院的空场上搭了一个棚架,仿着古画上渔翁的蓑衣样式盖上了茅草,地上挖了炉膛,生了炭火,搭了砖块防风,支了铁架子,竹签子串了腌制好的肉开始烤制。 一院子欢声笑语间,只有一个人显得不那么开心,便是徐陶。不过,不开心并不妨碍食欲,他吃的可不少,闷吃闷喝不说话。 歌令又串好了几串鹿脯子肉,浓浓的刷了黄酱再一层蜂蜜,喷香油亮的,小心踏着雪过来放在架子上,睫毛上头上沾了雪花,俏皮极了。 吉金忙上前帮着烤,翠花却顺口道:“可是外面有人敲门?” “不可能,我关了门挂了牌子说歇业一日的”吉金拿起一串兔肉边吃边赞叹。 酥姬听了一会儿道:“不对,真的有人!赶紧去看看吧……” “哎!”广安手脚最快,快速的咽下嘴里的肉,一溜儿小跑出去开门。不多会儿他有些局促、面色微红的进来,后面居然跟着好几个人,还来不及细看,已经听见一个轻灵愉快的声音“哈哈!亭欢你们好会想法子!这是谁的主意,下雪天躲在院子里烤肉吃!”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大红色绣孔雀纹镶银狐毛斗篷的身影,穿了月亮门向后院走来,后面跟进来一个蜜金色素缎黑狐毛斗篷的高大身影,亭欢的心照例“咯噔”一下。 “南宫夫人好!亭欢好!” “宝樨小姐好!” “……公子爷好!” 他脸上也看不出表情,玉色的皮肤和到处银装素裹的雪光相映,一派高华之姿。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下了雪来找你来打雪仗的?” 亭欢点头,“是啊,但是没想到是今天!” “你们的烤肉,好吃吗?好香啊!”宝樨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咳咳”后面的人在警示。 “是什么肉啊?这个酱怎么有点果子香呢?” “咳咳” “这个是鹿肉,这个是獐子肉和兔肉,马上还有羊腿肉!呵呵”本来歌令是想问一句,你想吃什么肉的,可是那个咳嗽声带着压人的气势,她可不敢。 宝樨一拢斗篷眼看就要坐下,文意忙上前帮着提衣角,千春也搬了竹椅过来,宝樨就这么大大方方坐在炉子边上。 她回头娇娇的一笑:“大哥哥不来坐吗?那屋子里你还没待够?这个茅屋篷子多好玩!” 说完自顾自转回头一耸肩,深深一闻。 “真香,南宫夫人,哪种肉最好吃啊?宝樨也想吃一串” “呃,鹿肉就不错的,叫歌令给你一串蘸了梅子酱的,一点都不腻……”酥姬笑着,眼睛稍微带了带站着的那个。 “公子也来坐吧!看您帽子上都积雪了” 宝樨的注意力全在烤肉上,“歌令,给我一串鹿肉的……” 文意看了大公子一眼,见他虽没点头却也没反对,忙上前接过歌令的肉串递给宝樨,然后指着空出来的竹椅道:“公子爷也请坐下吧reads;!” 他看了看架子上摆的满满的肉串,香气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终于屈尊坐在了小椅子上,腾起的烤肉熏烟对面,一双乌黑的眸子有些戒备的看着自己,正是拿着竹签子刚吃了一块肉的亭欢。 有到这个地步了?她不是不怕我吗?宣瀚投射过去一个“你不至于吧?”的眼神,亭欢微微一愣,睫毛一闪垂下眼去。 “好了,都坐下了,翠花,你赶紧去多拿些羊肉过来,想必公子还是吃那个惯些的……” 宣瀚朝酥姬淡淡一笑“鹿肉也可以,许久不曾吃过了……” 这句话简直像道恩赦令,意味着大家又可以开始大吃大喝了,压抑的气氛又开始流转;歌令拿来了温得热热的花雕和甜米酒,放在特制的松木桶里。下层是热水,上层的木板抠出酒壶的形状,大半个瓶身泡在热水里,倒出来一喝正正好! 有酒有肉,何愁没有欢乐? 一杯米酒下肚,宝樨的脸蛋红红的,更明艳了,她笑嘻嘻道:“等吃完了咱们去护国寺的后山上堆雪人打雪仗去!” 亭欢心想,你先说服你大哥哥吧! 宣瀚难得没有冷哼,只是看了看天色道:“天越来越暗风也大,恐有暴雪呢!护国寺今日定不能去的,等天停放晴了再说吧!” 说完自斟自饮了一杯米酒,玉颊上竟也泛起淡淡的绯红,像冰灯里透出的暖柔之光,他深深看着远处,并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刻如此悠然温和,不要说在亭欢眼中,就是宝樨看着也有点稀罕。 “大哥哥是喜欢雪吧?……还有烤肉”宝樨自作聪明的问。 刚说完就后悔了,他好好的,自己又去招惹他做什么?果然,他的眉头瞬间滑出一个玉涡纹,峻黑的眸光就射了过来。 “你少吃些,肠胃不是弱吗?还有那酒喝一杯也就可以了!这是第几杯了?” 宝樨顿如泄气的皮球,撅起了小嘴。 “还不放下!你今儿原该在屋子做什么的?那三张大字指望谁帮你写?那本《临川集》看了几章?年前就做的骑马装袖管可上了?要学的苏式点心可做出来了?……”宝樨闭上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懊悔。 亭欢和酥姬都忍不住暗笑,这个大哥哥简直比爹还严格。 宣瀚终于闭嘴了,宝樨微微睁开一只偷看他,没想到他话虽说完了,眼睛还看着自己,忙又闭上眼。 宣瀚戏谑道:“宝樨你这就是掩耳盗铃!你不捂上耳朵,却闭眼做什么?难道声音会从眼睛里进去?” “哎?”终于被她逮到他的漏洞了,她睁圆了眼睛得意洋洋的。 “我捂上耳朵才是掩耳盗铃呢!大哥哥你自己说错话了哟,该罚!该不该罚?” “歌令,快给他倒酒!倒两杯!” 宣瀚终于忍不住笑了,像自水底慢慢漾上来一圈圈涟漪到面上,亭欢没敢看,他的笑容太灿烂!和之前肃杀冷洌的样子反差太大,那个,心脏受不了! 这头还没笑完,那头他却突然发问“南宫小姐怎么不喝酒?”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相吸 亭欢被这奇特的节奏弄糊涂了,酥姬却知道,若非心念转动的速度极快,是不会这样的。 “我们亭欢体质特异,不能饮酒!” 宣瀚瞟她一眼,嗯,是挺特异的,伤个人也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小魔头一个!别看现在乖觉的很,袅袅婷婷的像闺秀似的,一旦触恼她转眼就变成罗刹! 此时忽然寒风加剧,吹得炉火扑簌簌直冒白烟,雪片瞬间有羽毛般大小了!酥姬看了看天站起身道:“不如这里先散了,到厅里去坐坐取暖喝茶吧!” 一旁千春笑吟吟施礼道:“正是呢,里面我已经烧好了炭盆,茶也泡好了,请公子爷和郭小姐都移步过去吧!” 宝樨刚站起身,文意已经贴心的为她兜上风帽,又递上毛袖笼和手炉,那边文云已经扶着她的胳膊,三人一同向内院走去。 这里千春扶着酥姬,歌令正要去扶亭欢,她却摇头“我又没喝酒,不用扶的”说完自己就向前走去,酥姬听见了,暗暗叹息道:这可不成,男人面前怎么也要娇弱点才行嘛。 走过宣瀚身前半步时,许是踩到了雪地里的石块,不早不晚打了个滑向右前方扑去,宣瀚一把就捞住了她,随即而来的是一个鄙视的眼神。 逞能啊!回回的要崴脚摔跤! 亭欢羞的脸红,自己长这么大就摔了三次跤,每次他都在场!这简直就是巧合到恶毒了!老天爷何苦这么整自己?……再看他那眼神,亭欢更是郁闷,你既然讨厌我又扶我干什么?让我摔一跤呗,你也解气,我省得欠你的,皆大欢喜! 她重重的抽回了自己的左胳膊。 酥姬也看见了,抿嘴一笑,做得好!这看似不情愿的一扶,好过十几句不痛不痒的对话呢! 进了客厅落了座,还不等亭欢开口,宝樨已经笑着问:“方才我一直没有问,那个木盒子可曾打开了?” 她随口一问,亭欢和宣瀚却同时一怔。 “可以开了……” “什么叫可以?开了便是开了,里面是什么呀?”宣瀚腾地起身直视着亭欢。 亭欢亲自从书房捧了盒子出来,上面还放着那个燕侣锁,从燕侣锁出现的第一刻起宣瀚便带着复杂的神色一直看着。 亭欢将盒子递给宣瀚。 “两日前便打开了,觉得是公子极为在意的东西,外人不便私自窥视” “你没有打开过它?”想了想又困惑道:“这个……古锁为何放在盒盖上面?” 亭欢道:“这燕侣锁有很强的磁性,却是我顺手放在盒盖上吸开了弹簧,我听见里面锁簧收缩的声音,才猜到磁力打开了它” “燕侣锁?”宝樨和宣瀚同时惊叫出声。 “谁告诉你它叫燕侣锁?”宣瀚的表情不同寻常。 “大哥哥身上不是有个燕……” “小姐,您要喝口热茶吗?”云意端了一杯茶过来,宝樨喃喃了一句,两人对视间都颇为惊奇。 酥姬和亭欢也迅速对视了一眼。不管宝樨那后半句有没有说出口,都已经可以确定,公子爷身上一定有燕侣痣。 亭欢脑后隐隐作痛,强忍着镇静对宣瀚道:“是一位老先生送给我的,说它的名字叫燕侣,还说它当有另一半,它自会召唤它出现” “老先生现在何处?” “他早已去青城了,去找他年轻时倾心之人了”宣瀚听了长久不做声reads;。 “大哥哥还是看看盒子里是什么吧!”宝樨轻声道。 “要怎么打开?”宣瀚看向亭欢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这个奇异的女孩子到底同自己有什么纠连,为何她得到了燕侣锁?而且只有她能打开自己的盒子? 亭欢的眼光柔悯清澈,用手轻轻推开盒子上的一条缝,宣瀚低头看了半晌才伸出双手。他的手指笔直又长,和脸庞一般的玉白色,骨节均匀、甲若贝母,光看这手就够动人的;他小心翼翼沿着缝推开,滑槽做得极巧,是凹形的。 终于真相大白了! 推开的盒盖放在一旁,盒子里有八根已经缩回的弹簧芯铜柱,皆有小手指粗细,盒子正中安逸的存放一个卵形物,别人还好,酥姬和千春看了都是一惊。 它颜色灰中带黄,居然是一只莺鸟团起来的样子,右上角一点尖尖的鸟喙向上翘起,一只妩媚的眼睛半埋在羽毛里,姿态安逸;这样子,活脱脱就是亭欢脑后那个莺俦痣!除了大一点,完全一样! 宣瀚好奇的拿起它,入手生凉,圆滑衬手十分惹人喜欢。 千春凑到亭欢耳边道:“小姐,它同你脑后的痣一模一样,想办法将它留下了吧!”亭欢朝她缓缓的摇摇头,留?怎么可能? “这是个什么东西?”宣瀚百思不得其解。再看了一眼桌上的燕侣锁,发现两者差不多大,便取来轻轻一合,离着还有半尺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两样东西自己就“砰”地一声牢牢吸在了一处!这声音就像厚重兵刃的敲击声,又像大石头的撞击声,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宣瀚试着要掰开,却发现十分困难。 “虎耳!” “属下在!” “进来!” 原来他一直在门外,大家都在吃烤肉时,他就在前面的院子里,现在也在院子里候着,风雪那么大也不到廊下来躲躲。 “用你的利刃将它分开试试!” 虎耳拔出腰间一把半尺长的弯刀,将刀尖深入两个卵形物的间隙,用力撬!众目睽睽之下,刚撬开一点点便又吸上,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虎耳红着脸道:“我撬的时候,须得好几个人同时拉估计才能分开……今日一定要开吗?” “也不必”宣瀚道。 虎耳拱手退出去。 酥姬笑着吩咐歌令:“带将军和随从都到厨房去吃些烤肉吧!午膳时间早过了,想必都饿了!” “两位姑娘也去吧!”却是对文意和文云说的。 文意摇头道:“谢谢夫人,奴婢不饿” 宝樨却道:“夫人让你去你便去吧!如何能不饿,你又不是铁打的……” “去吧!”宣瀚居然也说。 文意不敢违抗,忙拉了文云一同去吃东西。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赴约 酥姬从桌上拿起来细看。 “这个既然是燕侣锁,那这个,一定是莺俦锁了,看来它们不是为了锁别的东西,而是锁着彼此的……”她语调轻柔,却触动了在场的每个人。 “若是真分不开来,这一个是亭欢的,一个是公子的可怎么好?而且公子可能不知道,这燕侣锁其实会自来自去的,说不准它会待在哪里,这莺俦锁么……” 酥姬轻轻抚摸着。 “今儿是第一次见着,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性呢!” 宝樨笑道:“没想到锁还有脾性呢!燕侣锁自来自去是什么意思?” 亭欢接口道:“放在桌上,没人动它第二天却发现在院子的石桌上,再过了几天,却又躺在书上!这家里除了喜团,谁都不敢碰它!” 宣瀚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很好看。亭欢调回目光不看他,酥姬说过不要轻易凝视谁,凝视一个人就容易喜欢上他!这个人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喜欢。 “若是……我用这个莺俦锁换小姐的燕侣锁呢?小姐可愿意?” 亭欢简直受宠若惊,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那之前干嘛恶言恶气的,像这样多好! “我,想想吧……” “那就换吧!”酥姬一口答应。 “公子既然这么喜欢这把锁,又用了同样珍贵的锁来换,那便换吧!”她要在亭欢说出“不”字之前赶紧答应,千万别弄僵了!眼下公子爷的身份已经确定了,那还磨蹭什么,从现在起,便要帮着那傻丫头撩动君心了! “那个首饰盒子,锁已经装好了!” 亭欢将布包提过来,宣瀚打开绒布包,西番莲叶细巧的缠绕间,一只式样奇妙的鸟凌空展翅,这样的锁面真是前所未见,他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宝樨上前道:“这个,是送给母亲的?” 宣瀚点头,默默的将它包上。 听了这话,再细看两人的相貌,酥姬立刻断定,他们一定是亲兄妹! 那么他便是皇后的嫡长子,将来十之*是要做太子的!唉!好贵重的身份啊,确实有点高攀不起呢。 “公子!眼下雪倒是小了许多,是否要动身了?”虎耳轻声问,文意和文云也都回来了。 宣瀚将两把合体的锁握在手里对着亭欢说:“这两把锁我先带回去,分开后我再找人送来……”亭欢点头,作为皇子,这点信誉还是应该有的,而且他现在谦和守礼的实属不易。 将这尊贵的兄妹二人送到店堂里。 宣瀚侧脸微微挑眉道:“那个开锁擂台,你一定要去吗?” “嗯” “好,我可能也会去看个热闹,只是不知道明日这雪……还下不下?” 吉金在旁笑道:“风渐住了,空中透着一股爽朗之意,明日定然是个艳阳天……”宣瀚对他和善的笑笑。 “吉金说的对,那明日见……”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reads;。 酥姬笑着推一推亭欢。 “这就是邀约了?” “他这是约的吉金,又不是我……”亭欢撇撇嘴走回去。 第二天果然是红日当头照,蓝天澄碧无垠。 一早起来酥姬便过来嘱咐,叫广安和吉金都陪着去,生衣不能去的理由两人都心照不宣,“那个小坏蛋还没露行迹呢!”酥姬悄悄在亭欢耳边咬了一句。 也许是灵力在身,亭欢总觉得他不足畏惧,虽然有点捣蛋,虽然也很可疑,但看在眼里就像家里淘气的弟弟一般,顽劣古怪是有点,并非大奸大恶。 “干脆我把他带上,放在家里生衣反而没法子专心做活!那二十八把锁定的日子就快到了,生衣也挺忙的。” “能行吗?”酥姬挑眉问,她那两条翠眉是天生的浓又弯,华丽雍容,从来用不着螺黛,不像亭欢的眉毛,是两陇烟眉,匀淡恬静,一派霁月风光。 “那有什么不行!”亭欢自信满满的。 “也好……那今儿我守着铺子吧!”亭欢看她一眼,有些舍不得,若是南宫还在,哪里用得着她做这个呢? 吃了早饭后亭欢便带着四人出门了,说起来也不远,只是大雪封了路,走不快! 但出了金柳巷到了玄武大街则完全另一副气象;地上的雪都被铲起堆在街道两旁,人像在战壕里行走一般,凡是店铺门口的雪都清理干净了,讲些意趣的店家还堆了雪人,身份形态各异,有男有女,有的插小旗,有的带草帽,有的披蓑衣; 亭欢还好,徐陶可高兴了,时不时跑上前去恶作剧一把,或拔了雪人的鼻子,或多抠一眼睛,或捡了小石子嵌在嘴里做大门牙,自己笑的嘎嘎的,像个鸭子一般。 这孩子倒是没心事!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干过的坏事,是缺心眼还是记性差?亭欢暗暗打量他,看不出个所以然。 到了天桥的大正牌坊下一看,嗬!蓝天红日映衬下,果然真的摆好了擂台! 台子搭了有一人高,盖着红毡子,周围插着彩旗迎风飘舞,一幅横联高悬在擂台中央,洒金箔大红纸上写着脸大的黑毛笔字:大垳锁铺摆擂台,古锁驷辕待君开。 驷辕是锁吗?亭欢拼命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阮大兵有教给过自己相关的东西吗?想起来了,这驷辕锁出在陕西,是一把非常有名的古锁!只是从未有人开启过它,怎么传到了大垳锁铺的手里呢? 吉金去买了糖葫芦回来,给了亭欢、徐陶、千春每人一串,自己和广安没有,徐陶喜滋滋接过来道“谢谢吉金哥哥!” 亭欢对吉金说:“我却怕酸,这个给你吃吧!” 吉金摇摇头“我也不行,那就广安吃吧!” 广安是个不讲究吃的人,对零食小吃什么的一概没感觉,掌柜的让吃,便当药一般吃了下去,吉金凑在亭欢耳边道:“掌柜的,方才我去买糖葫芦时,顺便跟人打听了些大垳锁铺的事情……” 亭欢笑着问:“说吧,我听着” “这大垳锁铺原本是山西太原府最有名的锁铺,早年是官营的,掌柜的姓方,人称六爷!据说不但手艺好,还练的一身硬气功!寻常人七八个都打不过他的,原本大垳在京城里头绝对是头块牌子!只是……嘿嘿,现在好像比不过咱们”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引驷辕 “听说方六爷还请了不少其他锁铺的师傅来开锁?” “对,除了咱们,还有三四家也是有名气的,今儿主要是来开那把叫驷辕的锁,说是谁能打开,谁就是擂主,可以拿走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刚吐出几颗山楂籽的徐陶睁大了眼睛。“在哪儿啊?没看见啊!别是吉金哥哥瞎说的吧?” 吉金性情好,从来不带急眼的,只点了点他的鼻头道:“你眼睛不好啊!那台子上一个小红供桌上盖着红绸子,压着一柄太极图锁的,那就是一百两银子!” 亭欢却不在听徐陶和吉金吵嘴,心里已经想通了一点,太原府离着陕西不算很近,真有可能得到驷辕锁吗? 突然被敲锣声从沉思里惊醒,一个壮汉穿着件茶褐色的棉袄,头上扎了一条红绸带手持铜锣跳上擂台“咣咣咣”敲了三下! 人群渐渐拥拢过来,天气寒冷,大家都差不多一个姿势,双手插在棉衣袖口里,缩着脖子,一讲话白雾茫茫的倒也挺有趣的。 “该来都来了吗?”听他问的俗,看热闹的人都笑答:“都来了!” “该到的都到了吗?”“到了!” “一百两银子看见没?” “看见啥啊?没看见!”人群中有起哄的叫“把绸子拿开,在日头地下照的亮堂堂的才叫看见呢!” 也有人叫:“绸子拿开了也没你什么事!你又不会开锁!” “我看看不行?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些银子呢!” “见过又怎样?又不是你的,小心害眼病!” “老兄说的是红眼病吧!” “哈哈哈……” 哄笑间,一个身材魁梧,方额大脸浓眉胆鼻,面色黑红的男子撩着袍角一跃而上,他朝众人一作揖,目光扫视人群朗声道:“各位锁行的前辈和同辈以及晚辈们,欢迎各位来到我大垳锁铺的开锁擂台,在下掌柜的方六,我大垳锁铺从唐时便已经存在,乃陕西芷阳官营制锁坊,历经几百年盛名不衰……” “当年留下了两件古锁,有一件至今无缘解开”他张开双臂伸出手掌,左右各上来一个小童,木盘垫着红绸子,各放了一把锁。 “这把上凰木锁,虽然是木质的,却精妙绝伦,这把锁在下已经解开过了,今日取出来,主要是给同行们欣赏的,毕竟流传下来的古木锁是极少的!” “这把便是驷辕锁,在下至今也未能解开!甚是遗憾!不过,在下特地邀请了京城里手艺最上乘的几家锁铺的掌柜前来,想必定有高手能解开;请问东兴锁铺的毛掌柜可在?” 人群里一位老者举了举手道:“六爷,在下在此……” “茂源锁铺的秋师傅可曾到了?” 亭欢前方五步远一位三十来岁左右的胖男子道“来了!谢六爷邀请!” “还有……号称是做了世面上最大锁的欢觹锁铺,还解了一个十二轮的文字锁,而今已是声名大噪啊reads;!呵呵,掌柜的可曾来?” 亭欢笑着却不作答。 “欢觹锁铺!欢觹锁铺这个觹字可不得了啊!我们大垳也只敢说传自唐,且特地避开芷阳的名号,另取大垳二字,以全仰古追思之敬意。这欢觹锁铺想必大有来头,特意引用上古最早的锁名来命名,方某甚是佩服啊!” 呵呵,果然吧! 他干巴巴的说着佩服,脸上毫无佩服之意,只提了提嘴角嗤然一笑。 “方才不是看见欢觹来人的吗?怎么没人答应啊?也太不懂规矩了!” 那东兴锁铺的毛掌柜大笑道:“六爷您太讲究根正渊源了,如今是个人就敢开锁铺,也不知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技术给人做锁开锁的,六爷既为锁行最德高望重之人,也有指点监督后辈之责啊!” “想必是这样的正式场合吓着了?今儿没敢来吧?”一个留着一小撮三角胡子的男人晃着脑袋说。 “哟!是金星锁行的李老板吧!方才没有问候您,还请见谅!” “客气什么!您是前辈,晚一点看见我也没什么要紧的!” “方才六爷您可说错了,什么世面上最大的锁啊!听说东陵里老太后陪葬用的海冈山铁金木大箱子,那上面的锁才是最大的呢!足足的三十寸!她欢觹的哪里就最大了,笑话!” “您那是听天桥上说书的瞎编的吧!哈哈” “三十寸的锁,那箱子得多大?比棺材还大几倍呢,直接把老太后放箱子得了呗!”人群里哄笑起来,方六爷面色微微一沉,咳嗽了几声,才又渐渐安静下来。 “欢觹锁铺真的没人来吗?”方六爷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着。 从这方六爷一上台,先以功夫现身,后又不伦不类的作揖,话说的倨傲,还找了一群人来帮腔增势,亭欢已经猜到他摆这擂台的目的绝不会太简单。 吉金清了清喉咙道:“来了!” 方六爷的目光一亮,直直的看过来道:“敢问小师傅是掌柜的吗?” “不能吧?掌柜的不是说是个小丫头吗?” 亭欢清脆道:“我是掌柜的” “哦!不知小姑娘是刚来的呢了还是早就来了?连问了几声没人应,该不是怯场了吧……”方六爷笑,周围捧场的人也跟着笑。 一个油滑的声音道:“哟,这么个小娇娘学什么制锁啊?锁个男人就成了呗!” “这等花容月貌的,只怕是要被男人锁在房内不许出来了吧!哈哈哈……”听得两人猥琐的笑,吉金和广安都变了色,心内恼怒,却不知道要怎么回敬一下。 大正牌坊左侧一家老字号摘星茶楼,三楼临街的雅座开着半扇满是拐子纹的花窗,窗下坐着个穿银狐大氅、头戴玉冠的公子,听了这话迅速皱紧了眉头;他身旁一位脸色赤红、身材高壮之人吩咐身后的随从:“公主视南宫小姐为知己,岂容那几张臭嘴亵渎,去管上……” 前面那人正嘻笑着说:“小娇娘缺不缺男……”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凌空飞来“啪”地狠狠打在嘴上!疼得他一声尖叫向后头栽去,要不是后面的人扶着他早就倒地上了,另一个正发傻呢,第二块也重重砸在嘴皮上,瞬间鲜血直流,人群哗然,大家四处张望寻找,你看我我看你根本看不出谁有嫌疑。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教训 吉金低头一瞧,打了第一个人的黑色物事正好落在脚边,就是一块寻常的瓦片,此时也有人发现了,不由得小声说:“嘴里都放干净着点儿,今儿有高人在,别惹他不高兴了!顺手一个瓦片就能敲掉大牙,要是个飞镖可就没命了!” 好心人将那受伤的两人扶走,突然人群就安静下来,再没人敢说话。 千春在亭欢耳边道:“会不会是公子爷?” 亭欢摇摇头,他才不会管自己的闲事呢,再说他一直看不起自己出现在市井之地,对了,都这个时辰了,他不是说要来的吗?想着,也在人群里张望了几眼,并没有看见…… 但是楼上的宣瀚却看的清清楚楚的,面色一沉,一个秀丽的年轻姑娘,不在店铺里好好待着,在这泼皮粗人扎堆儿的地方能有个什么好?还左右顾盼的,不嫌更加惹事么?若不是方才虎耳替她出头……? 看着那轻云出岫一般的身影,他也说不出哪来的一阵烦躁;对了,她秀丽吗?宣瀚不由得将她同宝樨和二舅家的福心、蒋家的碧悠,长辈们嘴里的“三仙女”暗暗的比较起来,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吓了自己一跳! 哪儿跟哪儿啊!宝樨是长公主!福心和碧悠都是贵戚家的嫡小姐,怎么能跟一个小锁匠柴火妞相提并论!可是,若只论长相呢?可笑,长相有什么用,她整天抛头露面的又性情古怪,就算如花似玉又怎样? 看宣瀚面色古怪,太监图林忙给他换了热茶,大殿下脾气坏,他们近身伺候的人都是常年的谨小慎微。 人群安静后,方六爷又开始说话。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给大伙儿看看我们大垳锁铺今年的新锁!” 说完,伙计抬上来一个高约两米的木头架子,上面一排钉了钉子挂满了锁。方六爷满面笑容道:“这里有三十六把锁,都是精工打造的,这个,是仿着绍兴的枕头锁而做的,不同的是锁芯是双层的,打开了外面一层,还有里面一层是不是就更保险了呢?哈哈” 见他又拿起一把“这一把梅花桩锁却不用钥匙开” “那用什么开啊?”他的拥趸者在下面问,就像戏台上的角儿拉完长腔后总有票友叫好一样。 “这上面的梅花可是活的,都如按钮一般,只要按对了顺序就能打开!” “那只要有耐心一遍一遍试,总能打开的啊!”有聪明人马上发现这里的问题。 “咳,这个并不是大门锁,衣橱衣柜上用的,家里的小姐太太爱它漂亮罢了……”方六爷很快就给了完美答案。 他洋洋得意的一把一把讲解,有些尚有几分新颖,有些也不过是凑数的,亭欢倒是认真的看着,并不妄加评论。 徐陶看着看着就不耐烦起来,跺着脚道:“好冷,风又这么大,他还有没有完!”突然高声道:“方掌柜还要说多少话呀?天太冷了,什么时候开始解古锁?再不解我们可要走了!” 方六爷万万没想到一个毛孩子敢催促自己,但他说的又是大实话,也不好立刻就着恼,只得打哈哈:“好了好了reads;!就讲完了!赶紧拿下去吧”伙计一时反应不过来,显然掌柜的原本是要全说上一遍的,这回又见方六爷挥手让自己下去,一走一顿的,晃掉了两把锁。 “下去下去!”方六爷一脸不高兴,两个伙计吓得赶紧捡起来,才抬着架子下去。 茶楼上的图林听到了徐陶的话,向下张望了一眼,嗯?这孩子胆子还挺大。 “这把上凰木锁,可有人有兴趣试试?” 立刻有五六人跃跃欲试,排了号一个个去开。 千春问亭欢“小姐,那个木锁你不想去看看?” 亭欢淡淡一笑摇着头“那个我见过,很容易就开了,现在都是用铜锁,木锁不容易保存,故而传下来的不多,他们没见过才觉得稀罕!” 她看看右边小童的托盘道:“我关心的是那个驷辕锁,若真是唐代的可就厉害了!” 五六个人里,两人打不开,开了的人方六爷每人送了一把富贵平安锁做彩头,自然是皆大欢喜,这方六爷的做派亦商亦侠,一心做生意的老板绝没有这么好大喜功!今儿这个擂台,明摆着就是招摇揽客卖吆喝的。 突然又传来两声铜锣声,右边的小童捧着锁上前来了。 “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驷辕锁了!”方六爷高高举起,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手上,看着约五寸长,竟然是一辆马车的样子! 人群里叽叽喳喳闹哄哄的,又七嘴八舌起来。 亭欢也兴奋的睁大了眼睛,光看这个形就够奇特的了,确实有趣。 “快看看!这不就像辆马车吗?” “对啊!不是告诉你叫驷辕嘛!” “当真打不开?连方六爷自己都打不开吗?啧啧,我要是能打开该有多好,那一百两银子可就是我的了!” “别做梦了!你那铁叉子手,连个筷子都捏不住,还想开锁呢?” 方六爷高声道:“有兴趣的不妨都来试试!在下最后一个解,只要前头有一个人解开了,在下就奉上一百两银子!若是一个都解不开,那无论在下解不解得开,这银子都省下了哈哈!” “六爷您有把握吗?”毛掌柜问。 方六爷神秘一笑:“这个也不确定,只能尽力便是!今日若竟无一人能打开,那在下只好带着它四方游历全国去寻找高人了……” “我来试试!”毛掌柜第一个上去,马上有小伙计从屏风后端了椅子和桌子出来,好让他坐下细细的解,想来这也不是件着急就能办好的事。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有的人弄了几下就放弃了,有的一脸死磕相大有不开不走的意思,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方六爷才又加定了规矩,超过半个时辰就算失败!这才稳定了排在后面的人。 “走,咱们先去吃面!那个海上仙面馆不是有上好的翡翠虾仁面吗?”亭欢对四人说。 徐陶第一个拍手“还是掌柜的好!吃面!吃面去!” “掌柜的不怕咱们不在的时候有人开了锁?”广安老实的问。 亭欢笑道:“放心便是,绝无可能!”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焊死了 由于太想看清那把锁了,亭欢便忍不住用了些灵力,这并不难,她用来追踪徐陶藏的锁时早已用过了,只需要品一口茶的时间。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在台上竟然追踪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驷辕锁! 一把在方六爷手里,就是人人都看见的,还有一把却藏在他的袖口中,这就太奇怪了吧?亭欢当然很好奇,自然要继续细查。 原来台上那把大家使出浑身解数在解的,锁芯竟已被焊死!而方六爷袖子里的那把锁芯才是正常的,这两把锁,一真一假!假的拿出来做戏骗人,真的,且看他怎么利用!这确实是个圈套。要套的人,也许就是自己! 所以,尽管大胆放心的去吃面,至于回来以后要怎么做,还有时间可以再想想! 看着亭欢主仆几人居然离开了,茶楼上一直在观察的虎耳道:“南宫小姐这是要回去了?” 宣瀚墨玉般的黑眸逡巡了一圈收回来,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她不是那半途而废的性子,问问小二,这里附近有哪里可以用午膳,咱们先去垫垫……” 图林出去问了几句回来,“殿下,奴才问过了,说是有两家店还算入得口,一是路口那家粤菜馆,用砂锅炖的汤十分美味,还有就是往前过一条街有个海上仙面馆,是苏式的;焖肉、虾仁、三鲜、什锦浇头都十分入味!”说完便欠着身子等宣瀚的意思。 “许久没有吃面了……” 图林立刻满面笑容的吩咐随从:“海上仙面馆!” 半柱香功夫,宣瀚一行五人来到海上仙,一看招牌门楼已知店家颇有规模,一块紫红底四周镂花漆金的大招牌上,正是之前的文英阁大学士柳城所提的颜体“海上仙”三字,招牌两边高高挑起两个同样漆金的木牌子,下面竟然挂着齐齐细细的银丝面,在风中飘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处理过,并不会断的乱七八糟的。 一进门,迎客的伙计一双毒眼早已看出来者不凡,操着苏州口音的京话儿打着千儿、堆着笑领着他们往楼上走,只见他们家楼梯也格外宽敞,红漆柱子擦得干干净净的,图林在前引着,虎耳在后护着风风光光的上去。 宣瀚才走了两步便发现窗下支着腮凝神思索的亭欢,旁边的伙计正热火朝天的吃着面。原来她是来吃东西的……不觉间微微扯了扯嘴角。 看见主子站在楼梯上不挪窝了,图林心里奇怪却也不敢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是那个开锁铺的姑娘啊,那怎么说?是继续上楼,还是坐在楼下?那姑娘旁边还有个空桌,他打不定主意只好看虎耳。 “将军?” 虎耳忽然指着楼下那张空桌问:“公子爷,咱们坐不坐那?” 宣瀚的眼睛冷冷的瞟了瞟他,“不坐!”说完重重的踏着脚步上了楼。 虎耳一言不发的跟着,图林快步上去,伙计早在楼梯口伸着手掌弯着腰候着了,“几位爷,就这间,请先进去坐坐,马上小的送菜谱过来,阿菊,先给爷倒上咱们的新秋茶reads;!” “不要绿茶!”宣瀚道。 “是!爷,冬天小店上的都是福建的武夷岩茶……” 入座后,便听伙计介绍点了最拿手的狮子头青菜面、虾仁面、什锦面等,虎耳陪他坐着,图林和两个侍卫都站在外间用的餐。 苏式面讲究面条细,汤清,浇头精美鲜香,和北方的面口味不同,宣瀚吃的鼻头上微微冒汗,玉色的脸颊上也出现一点淡淡的血色。 吃完结了账出去,宣瀚下意识看看了窗边的位置,已换做一对青年夫妻了,微微皱了皱眉头往店外走,只听见“呀哟”一声叫。 原来是自己的侍卫撞倒了一个人,那人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大叫:“谁啊?走道儿不看人,属螃蟹的嘛?” 一个丫头和一个青年小厮上前去拉他,他摆着手抗议:“我不要!谁撞的我谁来扶我!” “公子爷?”那个小厮一手拉着地上的人,一面惊讶的看着宣瀚脱口而出。 “吉金,你快叫他来扶我!这雪地上冷,再不起来我可要生病了呢!我要是病了他可难逃关系!”地上的人干脆一副碰瓷儿的无赖样子。 “徐陶!你个刁钻古怪的,快起来吧!”亭欢忍不住的笑意在脸上绽放。 “你自己蹲在门口,谁看的见你啊!”撞了他的侍卫也觉得冤,但看他还是个孩子,也不想多计较,真的上前去拉他。 徐陶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得意洋洋扶着侍卫的手一骨碌爬起来,什么也不说,缩到广安身后去了。 “你们也在这里吃的面?”宣瀚问。 亭欢说“是”上前一福。礼节还是要有的,毕竟他是宝樨的兄长啊! “那个木锁你不感兴趣?” “嗯”亭欢又点头。 “那个号称是唐代的古锁呢?你不怕走出来吃面就被人给开了?你巴巴的过来不就是看它的吗?” 亭欢看向他,清澈的目光有几分顽皮和自信。 “他们打不开,我就是再转个几个时辰回去,他们也打不开!” 说完对千春和吉金说:“咱们去逛逛西市,给母亲带点丝线,给翠花嫂换块大砧板,再买点麻糖和鹅掌,申时(15点)左右回去就成!” “我们就先走了,公子再会!” 她居然就这么走了!居然敢把殿下晾在大马路上!虎耳傻了,图林更傻…… 走了丈许远的亭欢像是有意,又像无意的回头,眼波似有似无的扫了一下,继续朝前走。 酥姬教的第一招春眸半睐还是第一次使用,咳咳,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昨晚睡觉前,酥姬强行恶补了几招给她,原因很简单,有燕侣痣的男人既然是公子爷,接下来便是怎么拿下的事了。 宣瀚皱紧了眉头。 这像个什么样子?满大街的瞎溜达,还学会了拿眼睛这样瞧人!这是要干什么?我倒要看看你一路上还有什么花样?嘴上没说,脚下却慢腾腾的朝同样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迎战 虎耳和图林在后边跟着,图林心想:这下麻烦了,殿下好像对这个民间女子有点……那个!出宫前朱嬷嬷一再叮嘱看好殿下,有什么异常回去报告,那这个女子的事情该不该说呢?不说吧,将来真出事了自己指定要倒霉,说的话,被殿下知道自己通风报信,以殿下的脾气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到底哪种死法稍微好一点啊? 买丝线!我忍了;买面人!我忍;逛书店买画册;我忍!进了杂货店买砧板,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好吧我也忍!就不用说看西洋镜,看猴戏了,最后居然去看几个闲汉在树下打牌赌钱!宣瀚的脾气终于爆发了!宝樨还同这样的人做朋友!脸都丢光了,一个闺秀怎么能这样? “虎耳你去叫她回来!” 虎耳去了又回来“南宫小姐说再看两眼便走!” “她看了几十眼了!”宣瀚切切道。 “图林,你去拉她回来!” “这个,怕不太好吧?毕竟男女有别……” 宣瀚的目光压过来,“男女?”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图林心里心里苦,还不能说,别人又不知道我是太监,我去拽一个姑娘像话吗?没办法,他跑过去又点头又哈腰,最后轻轻捏着亭欢的斗篷下摆将她请了出来。 “公子爷怎么还没回去?”亭欢明知故问,一点没觉得自己在这里逗留有什么不应该。 宣瀚青着脸道:“你若把宝樨当作朋友,就该……” 检点二字总算没说出来,她本就是个市井小民啊!怎么能用高门大户千金的要求来衡量她呀! 但是她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是不对的!就是不对! “那些赌钱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无赖泼皮,你怎么一点不懂避嫌!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你父母什么都不教你的?” 亭欢听了几句就气坏了,这是连南宫和酥姬都编排上了!黑着脸不悦道:“那位老伯,腰里挂着个非常小巧的麒麟锁,我从未见过,就多看了几眼……” “再说我自看我的,也碍不着你的事啊!” 宣瀚脸皮上一烫眼中却寒光大盛!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你整天乱跑,可知道有多少人会打你的主意?方才擂台下,那样的脏话都有人说了,若不是虎耳出手,你还要受多少羞辱?若你真有些羞耻心就该收敛一些!难道非要吃了大亏你才后悔?” 原来暗中帮了自己的是他! 亭欢心情复杂,一股热流涌上颜面是因为羞恼,正欲反驳几句,又觉得他毕竟帮了自己,只好暂时咽下这口气。 “小姐,咱们也该回去了,时间差不多了呢!”眼见场面尴尬,千春出来打圆场。 吉金也上前鞠躬道:“公子爷,那把驷辕古锁确实罕见,您要不要一同去看看?我们掌柜的一会儿也要上场试试呢reads;!” 宣瀚慢慢对吉金道:“好” 于是这一群人又向天桥下的大正牌坊走去,细心的图林却发现,自己主子转身前看了看亭欢提到的那个老汉,眼光在老汉腰间的锁上停了停。 图林便留在最后一个,手里掂量了一块碎银子向老汉走去…… 呵呵,这把锁不管日后有没有用,此刻还是拿在手里比较好,看殿下这奇怪的样子,怕是又要有事发生了…… 一路上气氛沉闷也就算了,连走路的节奏也跟着不好掌握起来,亭欢和千春走在最前,后面跟着广安、吉金和眼睛滴溜乱转的徐陶,虎耳陪着宣瀚在吉金身后,后面是亦步亦趋的图林,最面是两名侍卫;没有一个人讲话,亭欢能感到身后的强大气压,宣瀚却觉得怎么走眼前都有一团云在飘。 好容易到了,擂台上的方六爷背着手在看最后一个人开锁,擂台下围了一圈败下阵来的人,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一副看好戏的神态,有的满脸期待,有的默默无言,一个个都冻红了鼻尖,在寒风里呵气暖手。 有人说:“完了!一个也打不开!这一白两银子还是六爷的!” “是啊!我方才用了所有的法子,那锁舌竟然纹丝不动,该不会锈死了吧?” “就是,我也是,我的劲儿大,一般的锁芯早得给我拧断了!这个却没有!” “得了吧!自己技术不行,就别找借口!人家方六爷是不会骗人的,一会儿看他自己开吧!” “他要是解得开,也不用等到这会儿了!” “万事皆有机缘的,兴许就是要今天才能打开呢!” 最后一个人也放弃了,方六爷面带深意环视台下乌压压的人群,“还有人想试试吗?怎么没看见欢觹锁铺的女掌柜?机会难得,这样的锁不想见识一下吗?” 马上有人帮腔道:“对啊!既然十二轮的文字锁都能解,这个也试试呗,万一瞎猫碰上那个啥呢……哈哈哈” 秋老板也回头在人群里看:“小姑娘,方六爷叫你呢!赶紧上去试试吧!我们都不行,没准你可以啊!” “去试试!去试试!就算不行六爷也不会怪你一个晚辈,以后虚心学着点就成了……” 亭欢招手叫来徐陶,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这孩子聪明大胆,这时候正好派用场。 台上的这把锁是焊死的,别人解不开,亭欢也不能解开,还是留给它的主人吧!亭欢要解的是真的驷辕锁,那把藏在方六爷袖子里的…… 但是要在瞬间交换,需要两把锁都在方六爷手里的时候才行!得制造一个让他拿起假锁的机会。 亭欢在一片喧闹声中轻巧的走上台,宣瀚神情难测的看着,他可不认为亭欢有迎战的必要,解不开就解不开呗!何必执着?但他知道,亭欢一定会去,这个倔丫头! 方六爷看似爽朗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狯,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他指着桌上的锁道:“是欢觹锁铺的女掌柜来了,久仰了,在下等你很久了……” 其实,说这个擂台就是为你而设的也可以。 亭欢的眼光看向那个锁,却不急着动手,只慢悠悠朝他一福,“这样的好锁今日有幸得观,还是要感谢方掌柜才对……”此时一个人慌里慌张想跑上台来,嘴里叫道:“让我看看是个什么锁?为什么这么厉害!”。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顿解 大家的目光被一个小童给吸引了,他嬉皮笑脸东张西望的走到桌前突然脚底一滑,“叭嗒”一声摔倒在台子上,大概是太想抓住什么维持平衡了,一把就将桌子拽翻了,那把锁便落下来砸在台板上。 亭欢一副被吓到了样子,脸色苍白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徐陶哼哼唧唧爬不起来,台下的人都笑了。 “这孩子上去凑什么热闹,瞧这跟头跌的,还没过年就先拜年了!哈哈……” 方六爷皱着眉弯腰捡起锁,拿到手里立刻查看有无损坏,这台子是木板搭的,铜物件掉上去基本不会有问题,就在同时亭欢已开启灵力,迅速将他袖中的锁换了出来!六爷只觉得手臂微微一麻有蚁行之感,当他将锁重新放在桌上之时,已经换成那把真的了! 亭欢这才微笑着拿起来好好欣赏,有了年头的真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这是传世的物件,并非出土的,因而看着并不很旧,留下人手长久抚摸后产生的包浆,光泽温润。通体呈现紫褐色,嗅之有不刺鼻的铜腥气。 它形似一辆四匹马拉的战车,马蹄的姿势雄劲,大腿的肌肉充满张力,车轮还可以旋转,上面的铜钉凸起,车厢上甚至还有嵌着银丝的花纹,十分华丽,马腹下面有一条长杆和车厢铸为一体,锁芯便藏在里面。 亭欢带着个淡若云烟的微笑看够了,确保自己回去后可以复原,才开始研究要怎么打开它。 方六爷始终用半阴沉狐疑的目光看着她,紧闭着嘴不说话。 “殿下,您觉不觉得这事有些不寻常?”虎耳不是个爱多想的人,也能看出这里越来越像一个局,或者说是一场戏;开场时几个人就处处针对亭欢,现在逼她上场也用的一样的套路,亭欢会不会落入方老板的算计之中呢?算计她是为了名还是利,或者是别的更不堪的?虎耳确实有点担心。 “我们还在呢,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事,她嘛,最多和别人一样解不开,丢点面子而已……”宣瀚却暗暗的希望她不要解开,一个女孩子整日与锁为伴本就够奇怪的了,倘若还在这样的场合技压同行与前辈,就太容易招事了reads;!再说这驷辕锁不就是仿了战国的战车吗?样子新奇一点而已,怎么就解不开呢? 亭欢已经看出这是个双层锁芯。 第一层打开后,触动一个机关才能打开第二层,若用本办法拿小钎子和钩子一点点试探并非不能解,却一定会超出半个时辰;所以先用灵力把锁芯探看清楚了再解,可就快得多了。 要不要解开它呢?亭欢也有几分犹豫,开了恐生事端,不开必遭到台下那些人的耻笑,开了对锁铺有利,不开呢……南宫的果断和勇气在此刻占了上风,开就开!有什么了不起?得罪便得罪了! 带着灵力的目光深入锁芯,其实并没有太难,比不上裘老头的文字锁!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难度,那便是第二层锁芯被触发前,必要将锁芯先右向转动九十度,向前插入半寸再回正,再向左一百八十度,顿开! 宣瀚看着她忽而露出决断之色,便知她已有把握,唉!惹事的丫头啊!什么时候才知道低伏收敛,这么要强的性子,如何谈得上宜室宜家!不对,是不是宜室宜家又同自己有什么关系?何苦替她操心。 想多了,真的想多了! 亭欢左手用小钎子,右手持小铳子,一个固定锁孔,一个探入锁孔。 冬日的酉时日头已经挂不住了,残阳的热度全然不敌肆虐的寒风,天上又开始纷纷扬扬下起小雪;亭欢朝手呵了一口热气,铳子伸进半寸后向左转足半圈,熟悉的咔嗒声响起,锁开了! 看着亭欢小手里取出的那个精巧的双股锁舌,方六爷脸色煞白!退后了两步才站稳,他疾走上前瞪着血色的眼睛颤抖着拿起锁和锁舌,看向亭欢的眼睛弥漫不可置信的战火! 怎么可能?完全不可能啊!焊死的锁芯怎么可能取出来? 自己袖子里的那把锁呢,到底哪一把才是真的?他轻轻抖抖袖子,能感到里面的垂重感,难道是自己拿错了?一时间各种疑问纠缠在脑子里,有漫长的半刻钟时间,他像聋了一般完全听不到台下惊疑、叹息、赞扬、羡慕之声,只等他的大掌柜上台来询问他,那一百两赏银该怎么办时,他才恢复了神志。 “给她!这么多人看着,只能给!”他自齿间切切的迸出几个字。 在众人艳羡和嫉妒的眼光中,得胜回朝的欢觹锁铺带着一百两赏银走下擂台,亭欢说要去换成银票,大家一致同意,徐陶笑道:“随便开把锁便赚了一百两,掌柜的真厉害!” 方六爷站在一旁僵笑着,他已经在僻静处查看过了,袖子里的锁才是悍过的。 惊骇之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两把锁是何时调换的呢?难道一开始自己就拿错了吗?不!绝不可能,中途自己还查看过一次的; 或者就是那孩子上台摔跤时换的,可是他没有碰到自己的袖管,女娃娃也坐在椅子上好好的,两人都没有接触自己,到底是怎么办到呢? 还有,她居然真能解开这个锁!她才几岁?怎么可能拥有这样超凡入圣的手艺?自己今年都四十二岁了也没达到这个水准,以后这京城锁行的头把交椅看来自己是坐不住了!今儿本想在同行和众人面前挫一挫欢觹的锐气,向世人证明大垳才是最好的锁铺,结果呢,砸了招牌,赔了银子,为他人作嫁衣! 疑惑归疑惑,悔恨归悔恨,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做的,他向着亭欢连声祝贺,还说了要登门拜访之类的客套话,亭欢也一一应承,然后一抬头说天色已暗要早些回去了,方六爷才故作大度的亲自送他们到牌坊底下。 亭欢在人群里巡视了一圈,那个银狐大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料想他出来的时间已超出了极限,先走了也很正常,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愣了一瞬后便带着几人去升昌票庄了。 正文 第六十章 母后 此刻已经坐在马车上的宣瀚突然低声道:“虎耳,回去选一个人……过两日布防在锁铺附近,若有什么异常也好早些知道……”说完闭上眼养神,就像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虎耳轻声答应:“是,她毕竟是明颐公主的朋友,若真有些闪失,公主那么心善必定要伤心的……” 宣瀚听了,满意的点点头。 刚回宫,离着清音殿还有好几百米,图林留下看家的小太监沿着墙根窜过来,往地上跪道:“殿下,将军,公公,皇后娘娘在里边呢,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他鼻尖是红的,肩上帽子上都积了雪,鞋也湿了,显然在这儿候了大半天了。 “起来吧,知道了!”宣瀚并不怕母亲,她向来慈爱尊重,父皇没来就成……图林朝小徒弟手里悄悄塞了个小玩意儿,是下午逛西市时买的,底下人当差认真不能假装没看见! 一入正殿就被暖暖的空气和淡淡的水仙香气熏得脸上一热。宣瀚酷爱水仙,一入冬花房便开始往他殿内一盆盆的搬,单瓣、复瓣的、喇叭形的、漳州的、普陀的一应俱全,只要大殿下高兴了,皇后也就安生了;皇后安生了,皇帝就高兴了,要不然,大家都不好过! “母后这时辰来,可曾用过晚膳了?”便说便上前请安。 宣瀚怕她详问自己外出之事,主动发问。 “外面又下雪呢,您还赶过来……” “瀚儿可曾用过晚膳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皇后柔声问道,儿子那点心思如何瞒得过她。 宣瀚不做声,站着任由宫女帮他解下斗篷的系带,大约是慢了点,他有些不耐烦了,自己顺手一扯,右边的锦带抽到了自己的下巴,吓得小宫女往地上一跪,“殿下恕罪!是……是奴婢……” “好了好了!快拿走吧!”银狐皮斗篷就这么往地上一丢,针毛上的雪滴在地上瞬间融化成水,立刻有小太监跪在地上擦去,他快走几步坐在暖炕上,贴身宫女过来为他换下靴子,换上厚底缎面棉鞋。 “还那么急躁的……”皇后嗔道,手里拿着一直温着的姜茶走过来,放在儿子右手边两。 “快些喝两口,搪搪雪气!”宣瀚依言喝了几口。 到底是母后的手艺,糖和姜的比例恰到好处,喝了十分舒服,印象中,母后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任谁都比不上。 郭皇后今年不过三十三岁,望之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秀丽端庄,聪慧过人。身世也十分传奇,据说年少时师从一位高超绝伦的制衣圣手,学得最上乘的裁衣绝学,还会制香,且有几分仙缘,她的幼弟是神仙子弟reads;! 她深得皇帝独宠,历经十几载不衰!这宫里得到过皇帝恩露的只有皇后和咸宁宫的吉妃,皇后育有二子一女,吉妃育有一子,宫里就这么四个孩子,因此三位殿下最小的也快十五了,都不曾住到宫外的府邸去,依旧养在宫里。 皇家讲究开枝散叶子孙繁茂,故而太后为此日夜烦心,提了几次要选秀充掖后庭,但皇帝不为所动,始终不纳新人,不宠他人,就这么专情了十几年。 宣瀚为皇长子,是毫无争议的皇太子人选。 二皇子宣渤是吉妃所生。 三皇子宣濬是皇后次子。 最受宠的也是唯一的公主便是明颐公主,乳名宝樨,那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心头肉和眼中宝! 郭皇后坐在炕桌的另一头,柔声款款道:“瀚儿不在,今儿你姨母特地带了碧悠妹妹,你二舅母带了福心,廉亲王妃带了曹小姐进宫来,也算难得的齐全了。原本想让你和濬儿、渤儿一同去御花园里揽秀山赏雪的……谁知你宫里的人说,你一大早便出去了……” “有二位弟弟在,也是一样的” 宣瀚知道,蒋碧悠和郭福心,还有曹家的曹蕊这三个勋贵小姐里,母后有意选一个给自己做正妃,她也知道两情相悦的重要,故而想让自己从中选一个喜欢的。 碧悠最温柔也是最美的一个,像姨母郭令涵,姨母同母亲的感情最好!这三人里,母后最喜欢的是她! 福心是最特别最聪慧的一个,是二舅郭令麒的长女,从小就显示出过人的天赋、惊人的记忆力和冷静的性格,据说四岁时她在花园里玩耍时,草丛里爬出一条蛇来,她不哭不叫不动,与蛇喙对峙了一刻钟。 此时丫头过来惊动了蛇,正要弹起来咬人之时,她居然一个跟头翻倒,小腿带起坐着的小竹椅挡住了蛇的毒牙!当丫头和嬷嬷哭着连滚带爬抱她逃跑时,她竟然冷静道:“它只咬一次,你们哭什么?” 这么一个奇特的孩子,让人又惊又敬。如今长大了,更是历练的沉稳大气,也是做太子妃的极佳人选。 再说曹蕊,可是廉亲王府的嫡小姐,说是品貌出众,但是宣瀚尚未见过。 “后来又下了雪,小姐们来回赶路也太辛苦,我便留她们三个住下了……” 宣瀚心里一黯,坏了,果然母后有的是办法。 郭皇后看着儿子毫不为动的脸,心里也暗暗着急,十七了,正该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虽说是作为未来的君王不宜多情,可他也太无情了些,长着么大还没见过他留意过任何女孩子,平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漂不漂亮,温不温柔的都没反应,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记得这孩子的舅舅也就是自己的幼弟傲沧曾告诉自己,宣瀚身藏五气,性情恐难平和,至于情感,会有比较极端的现象发生…… 极端是什么意思?他沉吟片刻道:“也许极端多情,也许极端无情,也许极端专情……” 哎!无论哪一种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特质。不过,郭皇后并不是什么轻易放弃的人,对儿子的爱和期许也决不容许她这样做! 慢慢来吧,小姐们花容月貌、婀娜多姿、莺声娇语的,谁看了不爱呢?儿子你一定也会的! “明儿早上巳时,说好了都到凤仪宫里来聚聚,你清露姑姑准备了好些点心,宝樨和瑸华也来,之前瑸华的生日因她病了不曾好好的过,明儿就当帮她补过生日吧!”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气冲症犯 宣瀚看着母亲白皙的脸,那双温润莹华的眸子清清亮亮,宝樨和她长的很像,因此这几个孩子里父皇最爱的便是她! 瑸华就是央和郡主,性格爽朗干脆,也深的皇后的疼爱。她得到过父皇的口谕,可以自由进出内宫,一年里有大半年同宝樨住在一块儿。 “今儿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明儿穿戴精神点,你父皇下了早朝也会过来!”说完便起身,慢慢走到儿子面前,亲手掖了掖他的领角。 “那三个女孩子只是我觉得还不错,你若都不满意,也可以再挑的,只要不是瑸华都可以……” 郭皇后说这话并不是不喜欢瑸华,只是两人的血缘实在太近了,她父亲是自己的亲舅舅,母亲又是自己的亲姑姑,简直和宝樨没啥两样。 宣瀚皱眉道:“母后想哪儿去了,瑸华和宝樨不是一回事吗?不只在我这里,就是在您眼里,父皇眼里大约也是一样吧!” “嗯!”她淡淡一笑,缓缓向殿外走去,身后跟着两个贴身宫女双朵和双叶。 夜里,亭欢裹着毛毯烤着炭盆偎着酥姬,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酥姬怀里抱着喜团,懒洋洋道:“方六爷这事办的,赔了银子也就算了,他铺子大家底厚这点也不算什么,关键他却是个邀名好利之人,本想借着开这把锁来抬高他大垳的身价,同时打压我们欢觹,还特地造了一把假锁来骗人吧,偏偏让你给换了……” 喜团起来弓着腰伸个懒腰,换个姿势继续睡,天冷后她便再不肯在楼下院子里,只有板凳还待在广安搭的狗屋里睡觉,猫比狗,气死狗! “估计到这会儿他还没想通呢!” 酥姬抿着嘴笑,眼波流淌。 “殿下可去了?”亭欢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 “今儿吵架了吗?” 亭欢点点头。 “又吵了?”酥姬拉下亭欢捧着脸的双手。 “我教你的都忘了呀!” 亭欢不好意思低下头,“他说翻脸就翻脸,我又忍不了他那个臭脾气!” “他为什么发脾气,你细细说与我听!” 亭欢便说了一遍,酥姬听了,意态悠悠的笑了。 ”这是好事!”亭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事?好在哪儿? “他恼的是他自己,并不是你!”看着亭欢碧潭一般清澈的眸子,酥姬爱怜的点点她的鼻子说:“他恼自己居然在意你,他越怕自己在意你,便会越恼自己”亭欢被这话绕的头疼。 “……别担心,不过你也要听我一句,确实要慢慢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毕竟,万一你进了宫,这些现在看来无所谓的事,到时候就成了你的麻烦!” 亭欢吓了一跳!我进宫?开玩笑吧?酥姬怒其不争的暼她一眼。 “照理他成年后是要有自己的府邸的,但现在看来,似乎是皇后有意留他在宫里!虽然不符合祖制,但这件事情亦家亦国,家里的事,自然皇后说了算,国事嘛,只要皇帝位置稳固,别人也是插不进嘴的!” “怎么把你送到他身边去呢?这个却不太容易……”酥姬的眼光幽幽,映着烛火,陷入沉思之中reads;。 母亲走后,宣瀚陷入一种陌生而烦躁的情绪,一想到那三个小姐,宣瀚就有被逼入绝境之感,并不仅仅因为这三个他一个也不喜欢,而是他发现自己不清楚什么叫喜欢! 身为皇长子,从小他得到的东西都是世间最好的,因为身体不好,父母内心愧疚,更是加倍的关爱自己,当巨大的源源不断的爱和物向自己涌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压抑,他感到自己从未得到过一样珍贵的东西,叫做期待!他从未有过期待!反正无论他要或不要,最好的东西都在等着他!多到令人生厌! 忽然想到对一把锁充满了热情的亭欢。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人生呢?忙碌,孜孜以求,热情。 他看到她解开锁之后的喜悦,那样的令人羡慕。 他讨厌锁!但是羡慕她的喜悦…… 他走到书桌前,那里一左一右放着燕侣锁和莺俦锁。 “图林!” “殿下,奴才在”图林弯着腰快速却无声的进来。 “你去看看虎耳今晚在不在宫里?” 图林继续弯腰听着。 “若在的话,叫他进来一趟,若不在……”图林心想,不在也得给您去叫呗?什么大不了的事,外面还下着雪,亥时都过了还往宫里提溜人,也就是您出了名的难伺候,别人不敢多话;换个人,比如三殿下,算了!人家三殿下才安静呢,断断不会做这样的事。 “就去叫他进来!”果然如此。 图林忙颠颠的去了,阿弥陀佛!老天可怜,虎耳果然当值,其实,由于大殿下对他的依赖,虎耳十日里倒有六、七日都排自己当值。 他今年三十几岁了,七八年前皇上亲自赐给他一门婚事,就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白芨,当时正好到了要出宫的年纪,两人外貌登对,多年一同伺候一双主子也有了情义,便结成了美满的一对,第二年便生下一个女儿。 皇帝十分信任虎耳,皇子宣瀚一岁起便指派了他去做护卫;虎耳这人忠心耿耿,为人厚道,宣瀚也视其为心腹之人!他的宅子离着皇宫很近,也是皇帝所赐,为的就是进宫便利。 得了消息的虎耳很快来到宣瀚面前。 夜里风劲雪大,他的斗篷上积满了雪,行礼之后,宣瀚示意他坐下,图林倒了热茶来便退了出去。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人有期待是怎样的?” 虎耳的目光在静静闪烁,“属下只能说说自己有过的期待” “好!”宣瀚的目光少有的迷离。 “原本都是一样的时光,那一刻却偏偏不同了,比如属下的女儿出生之时,看着她落地哇哇大哭的一瞬,就比我这一生任何一刻都重要,那一刻属下觉得,之前的人生都可有可无,这一刻的狂喜,终身难忘!” 宣瀚静静听着。 忽而觉得无尽悲凉,原来自己的问题就在这里,从未有过这样一刻,也不知道这一刻到哪里去找。 “我能期待什么?我为什么没有?”宣瀚眼中顿现戾气,突然抄起炕桌上的茶盅狠狠向地板砸去!瞬间碎瓷崩裂,茶水飞溅,一块瓷片正好飞到蜡烛芯上,将火苗弹得跳了几下。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偷欢鬼 听到声音的图林跑到门口,却不敢进来,只低声问:“将军,可是您失手砸了东西?”他当然知道不是虎耳,虎耳镇静道:“是我,叫人进来收拾一下……” 宫人再退出去后虎耳才缓缓道:“殿下莫心急,总有一天您会知道的……” 宣瀚起身,走到书桌前拿了一样东西回来,朝虎耳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那个莺俦锁reads;! “眼下我有一个很小很模糊的期待,把这个给她送去,看看她会说什么?” “南宫小姐?此刻吗?”虎耳有些为难,不是自己不肯去,而是人家肯定已经睡了吧。 “对” “……虎耳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其实很像殿下!” “她像我?”宣瀚背着手踱步的姿势猛然一顿,亭欢像自己?虎耳怎么会这样说? “哪里像?”宣瀚走近逼视着他。 虎耳撩开袍角慢慢跪下:“属下出言无状,还请殿下责罚……” “到底哪里像?”宣瀚厉声问道,虎耳直直的跪着“……在发怒之时,尤其是魂魄堂那晚,她凛凛的气势同殿下十分相像!因此即便她伤了我的手掌,我也不忍心责怪于她……” 宣瀚颓然坐下,只觉得视听皆像裹在棉絮里一般,探不到真实的面貌,胸口气闷不已。 “原来她像我!好,我知道了”她还是窥视过自己裸身的人,又同自己有这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么…… “你去把这个给她!” 虎耳伸手接过,上面还带着宣瀚的的体温,“现在吗?” 宣瀚似笑非笑,眼光却幽深似海。 “对!回来后告诉我,她的表情和她说了什么……” “是,属下遵命!”虎耳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刻,欢觹锁铺西侧的齐叔木器店里,大门悄悄打开,乘着茫茫夜色溜出来两个人。一个便是特地做了短衣打扮的吴浩天,另一个是他的小厮全福,全福的背包里有一盘麻绳,鹰爪钩和一卷牛皮纸包着的线香。 “少爷,这个点她们可睡了?” “下雪天睡的早” “咱们会不会被发现?她们院子里可有狗啊!” “废物!我不是跟你说了,咱们从后院进去,那狗不是拴在前院吗?” “哦哦,我是怕,屋檐上都是雪,如今结了冰打滑,少爷的钩子能勾得住吗?” “你少他妈啰嗦!这个钩子江洋大盗连皇宫都进得去,何况这矮墙破瓦的!你怕个啥?我要那大娘子和小娘子,剩下两个标致丫头都给你!” 全福浑身都在哆嗦,一来是冷,二来是害怕,你个色胆包天的,大雪天的出来偷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倒好,偏偏看上邻居家的姑娘!丫头!我才不要呢!有爬墙熏迷香这功夫,还不如直接上窑子,不就花两个钱嘛! “我盯了她好几天了,最近他们家老爷都不在家,这不是天赐的机会嘛!马上过年了说不定就回来了,再说……”他又想起亭欢那腰身的线条来了,不行了!受不了了!啧啧,人家怎么长的?穿着棉袍子都掩不住那曲线…… 他咽下一口口水,嘴里喷出带着些臭气的白雾道:“快点!把包袱打开!你怕个啥?瞧你那孬样,这不是还有迷香嘛!一点力气都不费,只要往窗户纸里那么轻轻一戳……嘿嘿,小娘子就彻底睡死过去,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reads;!等尝过了这种甜头,就是她天天惦记着要嫁给我咯!哈哈哈!” 全福听了也不由得动心起来,话说千春那丫头长的确实不错! 主仆两有了色心的强大驱动,脚底下也加快了步伐。 雪夜,家家都早早熄了灯上床,他们两也不敢点灯笼,就只能摸着黑贴着墙绕到了后院,试探着推了推后院门,是锁的,看来,翻墙是在所难免了。 两人选了一处僻静地方,推测里面的落脚点正好是那个一尺高的花坛,此刻定然积了厚厚的雪,跳下去也不会问题。全福颤抖着解开包袱,取出一头挂了鹰爪的麻绳,看着他这个不成器的主子问:“要要……要扔了吗?” 吴浩天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本来已经冷的瑟瑟发抖了,一想到那小腰身,嚯嚯,不冷了!哥热! “扔!” 全福生平第一次干这个,试探着往里一丢,估计勾到藤蔓上了,一拽就飞出来正打在吴浩天的头上,铜勾子啊!打的他眼冒金星 他大怒踹了全福一脚,“我操,你怎么……” “嘘……”全福忍着痛提醒他。 “疼的厉害吗?” “当然厉害!那么粗的铜钩子,我这是脑袋!” “实在疼……要不咱回去吧?” “滚!老子自己来!”他揉了揉脑袋,夺过全福手里的绳子,在手里小幅轮了一圈然后丢进去,扯了扯发现居然挺稳当,心里微微有些得意。 “你先上!站稳了就学声猫叫,一会儿我跳的时候接住了啊!” 全福硬着头皮唉了一声,拽着绳子踩着墙磨磨蹭蹭爬到墙头,却跨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墙头倒插的尖角瓦片确实不好办,好容易用脚踩碎了两块,勉强够两只脚站了又不敢往下跳。吴浩天低声喝道:“跳啊!快跳啊!” 全福只好闭着眼往下一蹦,反正什么也看不见,听天由命吧! 等吴浩天也进了后院,两人忙收了钩子和绳向小楼走去,吴浩天抬头看看那一排小窗,小美人就睡在里面!哈哈,心里就觉得荡悠悠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这回扔钩子可没那么容易了,又高,又没有可固定的地方,连着扔了几次都不成,急的他直冒汗。 “要不,咱从月亮门出去从前院上?” “你傻啊!狗在前院!你来扔!”他把绳子往全福手里一塞。 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 “嚓嚓,嗒嗒” “全福!”吴浩天向他招手,全福俯下身来。 “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全福侧耳一听道:“不在这院子里,好像在院子外头!” “外头?这么晚了是什么鬼?” “鬼?少爷,你怎么说鬼,大半夜是不能说鬼的,说了就真会来的!”全福汗毛直竖。 “闭嘴!你怕什么?哪有鬼,肯定是人,难道除了我还有人看上南宫小妞?” 在他眼里,凡是到锁铺里来的男人,都是看上了亭欢的,全都不是好东西!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纵火鬼 “嚓,嚓”又是两声,吴浩天和全福四眼相对,他指指后门,示意到门那里去看动静,两人蹑手蹑脚走过去,耳朵贴着木门,这回可听的清清楚楚。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有悉悉索索像翻稻草的声音。 吴浩天顿时怒从心起,定然是其他男人也瞄上了亭欢!妈的,要不是选了今天过来,岂不是要被戴绿帽子了?小妞是我的!谁也别想动她一指头! 他招手让全福过来“咱们一点点移开门闩,别惊动他,然后突然冲出去抓住那淫贼!押了他去见南宫夫人,夫人看在我仗义出手的面上,说不定一高兴就把亭欢许给我了呢,那岂不妙?” 全福苦笑道:“咱们两带着绳子还有迷香这倒霉玩意儿,又是这个点儿出现在院子里,能说的清吗?再说,外面若不止一个人的话,咱俩也抓不住啊!” “哎呀呀你笨死了!绳子收起来就行了,方才我仔细听了,肯定只有一个人!这个机会就是天上掉肉饼,错过了就再不会有了!我数一二三你推开门冲出去,我马上便到,咱们两铁定能把他给捆了!” 全福只能自认倒霉!爬墙就爬墙吧,偷欢就偷欢吧,怎么又捉起贼来?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折寿! “一、二……”三字还没出口,轰隆隆的从头顶扔进来两个熊熊燃烧的火把!闪着绝亮的火光!这下可把两人吓得屁滚尿流! “操!快跑!” 这回吴浩天不让全福先出去了,自己拉开门冲出去!他顾着逃命自然是用尽全力,一出门便狠狠撞上一个人!那人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吴浩天扑倒了,二话不说就摔晕了。全福也冲出来了,一看吴浩天正趴在一个黑衣人的身上哼唧,忙把他拉起来。吴浩天虽然也撞的挺疼,但毕竟是砸在人肉垫子上,那人可倒霉了,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捆!捆他呀!哎呀你可笨死了!送上门的买卖也不会做!” “哦哦哦!”全福手忙脚乱抽下那人的腰带,先将那人的脚捆紧了,再抽了自己的腰带将那人的手也捆得死死的,吴浩天这才得意洋洋的踢他一脚,又揪了他的头发去看他的脸。 “我以为你是来偷情的,结果是来放火的!真够狠的,这屋子都连成一片,若真烧起来还分得清谁是谁家么?还不都熟了?王八蛋!”他又连着踹了他几脚,那人“嗷嗷”两声醒了过来,缩着身子护着肚子。 “少爷,别打了,火!火烧起来了!”全福扯着他的袖子叫。 “便宜你个狗东西!”吴浩天又踹了他一脚,才带着全福进门去查看,刚到门口就见一个黑影挟带一股寒风向自己直扑过来,嘴里还叫着“王八蛋!你敢放火!看大爷我弄不死你!” 他心想坏了坏了,却已经来不及躲闪,被那人当头轮过来的棒槌打了个正着,咣当一声巨响,伴随着头上的剧痛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上! 全福吓得高声怪叫道:“打错了!打错了!放火的人在外面呢!我们少爷是来帮忙的!”打了吴浩天的人本想连他一块打的,听了这话才强收住手,自己却重心不稳脚底一滑跌在雪地上,呀哟一声大叫reads;。 两人对视之下都是一惊。 “你不是他们家小徒弟吗?” “你是谁啊?” 全福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你邻居啊!我们少爷同朋友喝了酒,回来的晚,正好遇上有人放火,便把他给捆了……” “那这门是怎么回事?谁开的?” “门?要不……是放火的开的?” “放屁!这火把明显是扔进来!门到底是谁开的?”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全福看着徐陶也是怪怪的,穿戴整齐,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连帽子都戴得好好的,也不像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徐陶!” “你怎么光打人不救火啊!” 身后赫然传来生衣的声音! “小库房都点着了……快背水来!” 等虎耳到达锁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嘛!这个大雪天夜里到底有多少人没睡觉,守夜吗? 院子里都是人,黄狗在哇哇大叫,地上丢着两个已经被灭了的火把,一个是扔在雪地上的,基本没有啥后果,还有一个扔在小库房的门口,烧掉了半扇门,里面的东西没有损失。 他们居然还捆了一个人,据说是来放火的,就像条米虫一般扔在地上,显然已经冻的不行了,隔着两米都能听到他牙齿打抖的咯吱声,不住的在哀求大家让自己站起来。 还有一个青年人头上刚包好纱布,不住的哼哼抗议:“我是好心当作了驴肝肺!我救了你们,却被打成这个样子!我真他妈倒霉!倒霉死了!”他旁边的小厮手足无措的在问:“少爷您头还疼吗?您要不要紧啊?” “我打你一棒试试呢?能不要紧嘛?哎呦!我的妈呀!疼死我了!” 那个一脸乖觉的小徒弟此时却像锯了嘴的葫芦闷声站着,背上的小包袱也透着古怪,生衣不看别人只瞧着他,一手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不放,反复的问:“你到底是谁?你带了什么东西?你大半夜的要逃到哪里去?”但是无论怎样问,小徒弟都绷着脸不说话。 亭欢和酥姬披着棉斗篷一脸懵的看着这一院子的人,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问起。 “都到客厅里去吧!这儿实在太冷了!”酥姬终于开口。 千春和歌令翠花三人忙开炉子烧水,很快送了暖暖的姜汤进来,客厅转眼坐满站满了人,那个纵火之人也被提溜进来,依旧捆着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他脸都冻青了,不住的发抖。 虎耳毕竟是御前侍卫,处理这样的事情要有条理多了,他提议先从纵火犯身上审起,剩下的都是熟人,好说;再说纵火犯的是大律!也最严重! 虎耳对广安说,“拿井水来!” “哦!”广安转眼拎了一木桶过来,虎耳拿起水瓢舀起一勺从他头上浇下,他哇哇大叫着求饶! “饶了我吧!太冷了!我已经快冻死了!” “那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这一桶水都是你的!你若供述的不干净,再埋到雪堆里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招认 “我说!我全说!军爷您只管问!小的也不是专门放火的,不过是听人差遣,受人胁迫而已!” “谁派你来的?” 他连打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哗哗的淌着道:“其实,小掌柜一猜便能知道,您可曾惹着谁不痛快了?” “我问的是你!”虎耳一声大吼,那人连着哆嗦了几下大叫:“别!别浇水!……” 亭欢上前一步清脆问:“你该不会是大垳锁铺的吧?” 那人浑身一颤,却没有否认。 虎耳一巴掌扇过去,顿时打得他落下一颗牙,血立刻顺着嘴角淌下来。 “别打我!我都说,我是大垳锁铺的!……” “难道是方六爷派你来放火的?”亭欢怒声问道。 “不过一百两银子,何至于此!”亭欢气的秀眉倒竖,一双眸子清光慑人。 “是是……是二掌柜杜魏派我来的,火也是他指使我放的……至于他是不是听了六爷的,我却不知道了,小的身份低微,不过是个未满三年期的学徒!” “杜魏?”亭欢突然想起这个名字。 “哎?不就是那个来定了二十八把锁的人?他是大垳的二掌柜?” “是是!他在锁铺已有十来年了!六爷挺信任他的……” “那他订那么多锁又是何用意?” 那人冻的发抖,嘴唇青紫摇摇欲坠。 “问你呢!他订那么锁做什么?”虎耳又踹他一脚。 “大爷!大爷行行好吧!小的就快冻死了,能赏个炭盆靠近点不?小的也是个苦命的,在锁铺里也是爹不亲娘不爱,动辄挨打被骂……这犯法的事没人肯来,我也不愿意来啊!你们看我这火把丢的,就该知道我不是惯犯……”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酥姬看不下去了,对吉金说“带他换件干衣裳吧!” 很快他换了旧的干衣裳回来,蜷缩在炭盆前面,眼看他脸也似乎不那么青白了,他才慢声道:“二掌柜让我先放把火再说!不管这屋子里的人是死是活,他明儿就来取锁,若是小掌柜安然无恙,便当晚回去全都弄坏了,第二天再找人上门来大闹一场!必要坏了欢觹锁铺的名声!” “若是人都烧没了……自然也不用来闹了……杜掌柜说反正这铜锁也烧不坏!该拿还是拿得走的……” 一屋子人都被这歹毒心思气的咬牙切齿! 不过是生意上的竞争而已,竟然存了谋害人命的歹念!虎耳黑着脸沉声说:“你如何丧了良心,跟着你掌柜的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军爷明鉴,那个火把我也没朝屋子上扔啊!你看那后院又不大,我若用足了力气定然是够的着的!我确实……也不想烧死人啊!我就想着来过一趟就算完差事了,大不了回去挨顿打算了!” 亭欢想了想道:“看来他说的也是真话!一个火把在雪地上,一个在小库房门口,即便烧起来了,要烧到人住的屋子也得有一会儿呢!” “那你以后怎么说?还回那吃人的地方去当学徒?”吉金鄙夷的问道。 那人呜呜哭道:“我这就要吃牢饭了reads;!学徒是给好人当的,我哪有这个命?” 虎耳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不曾?” “没了,发大水都淹死了!宿州前年不是大涝吗?我们家就活下来我一个!” 亭欢心里也不舒服,便换个话题道:“他明日是要来取锁的……对了,锁在哪里?” “还是在那个焖户橱里,是我放的!”吉金答道。 另一个人小声道:“不在橱里,都在我这里……” “你又偷锁做什么?快点拿出来!”生衣气的头上青筋直跳,伸手去扯徐陶肩上都小包袱,只听的哗啦啦金属落地的声音,好家伙!那杜魏定的二十八把锁和之前藏了好久的十样锦都出现了!滚了一地,那叫一个壮观,喜团吓得喵呜一声就跑了。 歌令揉着自己的脚委屈道:“砸我脚面儿了!好疼!” 千春扶她坐下,然后俯身去捡,吉金帮着一块儿将锁面齐齐的码在桌子上,烛火照着亮晃晃的,煞是好看。 “呀哟!疼死我了!”吴浩天捂着脑袋直瞧着亭欢哼哼,那眼神又是馋又是猥琐。 虎耳冷冷瞪他一眼道:“公子的出现也甚为离奇,你那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吴浩天忙停止了哼哼,急赤白脸道:“轮的着你问?要不是我发现了他,这屋子早烧起来了!我,我才犯不着跟你一个外人解释呢!……南宫夫人” 他忽然谄媚的转向酥姬。 “我可是一看见着火了就没命的奔来救火的!还被打成这样……” 酥姬心里冷笑着却袅袅上前柔声道:“吴公子不如先回去养伤吧!” “你伤的可是头,不能马虎的,有什么事明儿天亮了再来,如何?” 吴浩天哪里见识过酥姬这样的神情和语气,骨头都酥了,忙干笑了几声道:“好好好!那我,就真的先回去了?我走了?”边说边回头朝着酥姬摆摆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看着都想吐! 广安粗声道:“公子小心脚下,我送公子出去……哎,公子,门在这边!” “将军怎么会来?”亭欢此刻才发现虎耳来的也非常奇怪。 虎耳看这一屋子人,有些犹豫,思忖了片刻才道:“是,公子爷让我送一样东西过来……” “这个时辰送东西?”亭欢的眼睛睁得老大,他疯了吧? 酥姬拽一拽她,“什么时辰不是送啊!这不正好嘛!大家都没睡呢!送的什么啊?”亭欢瞟她一眼,您可真够可以的,大半夜了还下着雪愣敢说这个时辰正好!您是我娘还是他娘啊? 虎耳取出黄绸包着的莺俦锁,慢慢的递给亭欢。 亭欢接过来打开一看,哭笑不得!自己是指着这个吃喝还是救命啊?大半夜巴巴的派个人出来送锁!幸亏今儿是有特殊原因没有睡,若像往常,一屋子人早就睡了,难不成把大家都叫起来,披着毛毯下楼见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把锁,确实不一般,亭欢握着它的那一刻,心里便涌上一股慵懒的感觉,像有人轻轻抚着自己的背,又像是有熏风吹拂着耳面。 “替我谢谢公子爷吧!”亭欢袅袅一福。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高烧 “将军,这个人麻烦您替我送去官衙吧!只是……他也是个可怜的,您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宽轻一些!我们家里,只怕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说着看了看耷拉着脑袋的徐陶。 “这个人只管交给我!只要他愿意做个人证,我自能保他……至于那大垳锁铺,绝不能由着他作孽!我定要将主谋法办!……那么,这个盗锁的孩子呢,确定不用我帮忙吗?” “放心吧!将军,这孩子的事只能算家务事,我们自己可以料理的……”酥姬笑道,指着桌上的生姜汤。 “将军也喝一碗吧!” 虎耳顺手拿起一饮而尽,然后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拎起小凳子上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酥姬看着他的背影打了个哈欠道“这折腾了快一宿了!” 她转过身用葱指戳了戳徐陶的脑袋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吧!” 生衣跳脚拍着桌子说:“你还不肯开口?太太没让将军带你走,已是给你留足了余地,你再不说可就太混蛋了!” “难道你也是哪个锁铺老板派来的?”广安比他高的多,弯着腰问他。 “徐陶你就说吧!掌柜的早就知道之前的锁也是你拿的,她心慈,待你这么好,只要你老老实实说明白了,保证以后不再犯,一定会原谅你的!”吉金说道。 徐陶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生衣终于狂怒了! “我就不信了,你就是个石头人,今儿也要把你的嘴给撬开!”说着真的拿了个扳手过来,作势便要去掰他的嘴,徐陶晃了一下咣当往地上一倒,头碰在椅子腿上,眼睛一闭晕过去了,吓得广安和生衣跪下去查看,这小子怎么了? “好像不大对劲啊?他怎么脸这么红?” 千春挤上前蹲下去摸他的额头,刚一下就猛地缩回了手! 她跟着姜逢学过医术,又忙翻开他的眼皮看看。 “他在发高热,我还没见过这么烫的呢?”千春也有些慌了,亭欢和酥姬也上前去摸徐陶的额头,都是惊了一跳! “热的都可以摊鸡蛋了!” “赶紧背他到屋子里去吧!” “我来!”最恨他的生衣却是第一个主动来背他。 “这也太蹊跷了吧?”酥姬微微皱着眉说,“方才他还抄起棒槌打人呢!刚进屋子的时候不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高烧你会看吗?” 千春没点头,也没摇头。 “叫歌令和翠花嫂赶紧去雪地上取雪来reads;!放在大木桶里把他埋起来降温,等天一亮我就去抓草药,这么热的我没治过,比他稍微好一些的我倒是见过的,当时大堂主便是这样给人救活的……” 亭欢握着千春的手说:“尽你的能力治好他吧!”千春点头。 楼下左厢房抬进来一个堆满雪的大木桶,脸蛋红彤彤、烧得迷迷糊糊不断轻声哼着的徐陶被埋在里面,酥姬忧虑的看着道:“也不知道他父母家乡在哪里,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虽说是个小坏蛋,也怪可人疼的……” 店堂里突然传来齐大姨和吴浩天声音,心里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忙对亭欢说:“你快上楼去!我来应付,别让那邋遢东西瞧见你!” 店里,齐大姨穿着件枣红色的棉袄,下身一条八棱棉裙,脸上带着些得意道:“你们家太太在吧?我可有事要找她呢!” 吉金道:“太太折腾了一夜,怕是要去歇觉呢,齐大姨能晚些时候再来吗?” “不能吧,你们这乱嚯嚯的出了这么多事情,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赶紧去通传一声!我们有要紧事要谈!再说你们吴少爷头上有伤,不能让他老这么站着等啊!” 我们吴少爷?吉金暗暗摇头,这个下流坯子,还不如街口的乞丐看着顺眼呢,我们才不稀罕什么少爷,你自己留着用吧! 看着吉金继续磨磨蹭蹭收拾柜台呢,齐大姨也不等了,直接带着吴浩天推门进院子去。 “瞧你那费劲的!算了你忙吧,我们自己进去就成了!” 吉金追进来道:“哎呀,我们太太累坏了,再说我们店里的小徒弟还病了呢!”顺手安抚了一下汪汪大叫的板凳。 吴浩天躲开板凳,冷笑着摸了摸头道:“不就是那个贼吗?你们挑人也不长眼,愣挑了个手脚不干净的,怎么,还吓生病了?挨打的是我,他能生什么病?不会是尿裤子了吧?哈哈……”徐陶打了他一棍子,他嘴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吉金听了不高兴,徐陶身上是有问题,那也是我们家里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说三道四的。 “什么贼啊?您别瞎说……” “哪里有贼,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罢了!”酥姬站在廊下静静说了一句。 今儿天又放晴了,一大早广安和翠花嫂已经打扫过了,除了腊梅枝上积着白雪看着颇有诗意,地上的青砖扫得干干净净的,露出深色的砖缝,一架落尽叶子的藤萝被阳光投了弯曲有致的影子,这个小院看着就让人舒服。 “哟,南宫夫人,听你伙计说你们这儿乱了一宿,您也辛苦了!”齐大姨上下打量她,以为会看到一个疲倦的来不及收拾自己的酥姬,可见酥姬依旧眼光明亮穿戴得体,挺直着颈脖像个贵妇一般,心里也是一阵羡慕,这女人怎么长的,漂亮是肯定的,还看不出年纪,真受老天厚爱啊! 吴浩天一见她就不由自主的朝前凑,“南宫太太早啊,亭欢呢?”一双贼眼到处乱转。 酥姬不冷不热道:“亭欢是小姑娘,不惯熬夜的,我让她去补觉了!” “哦!南宫太太还真疼她呢……”吴浩天的口水都快滴到脚背上了,眼睛一个劲的朝楼上瞟,同时还不忘直勾勾看着酥姬的脸和饱满的身形。 生衣正好抱着一筐碳进来,一看这两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再看吴浩天那肮脏的眼神,就重重的把碳筐往他脚边一放,对着他咳嗽了一声,吓得他抚着胸口一跳。 “哟!这谁啊?筐都压着我脚啦!”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逼婚与解围 生衣道:“吴公子头还疼吗?那根棒槌可是脏的,丢在墙角好些日子了,板凳还往上撒过尿呢!你没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我是被你们家伙计打伤的,不得你们帮我请个大夫吗?”他涎皮赖脸道。 “哼,你半夜出现在我们家后院,不打你打谁啊!” “齐大姨过来有什么急事?”明知道这里闹了一晚,还一大早赶过来,肯定没安好心!酥姬打断了他们,她可不想迎他们进厅,顺手指了指藤萝架下的椅子。 “行啊,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齐大姨往椅子上一坐,藤椅发出嗞嘎一声,板凳又汪汪叫了起来,齐大姨白了它一眼。 “浩天这孩子啊,也是个重情的!其实他早就看上你们家亭欢了,年纪也相当,家世也配得上,今儿就是想来谈谈看怎么提亲!”言下之意,你们不过是小门商户,没什么可高贵的。 “我记得已经告诉过大姨,亭欢已经定了夫家了!” “啧啧啧,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肯松口!那坏人来放火的时候,你们家姑爷又在哪里,靠的上吗?你若是为亭欢着想就该找个真正疼她的才对,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了,你们家姑爷倒是谁啊?上回问您您就不肯说,后来我也满世界的去打听过了,影儿都没有的事!夫人可别是涮着我们玩吧!……想来你们一户外省人,哪有什么本地户愿意真心实意的娶你们家姑娘!” “怎么没有,我就愿意啊!我对亭欢可是真心实意的,不然也不会挨这一棍子了!”吴浩天忙一脸奸笑的说。 “大姨,您这话可就让我为难了,一女不配二夫,一箭不架二弓,这定了的事情怎么好反悔?传出去我们亭欢还怎么做人呀?” “那好,你今儿就痛痛快快告诉我,到底定了哪家?总得是有名有姓的!说出来我就死心了,说不出来也别怪我上赶着来求亲!现放着最合适的人选在这儿,又救了你们全家一命,俗话说有恩不报损福报,这可是被别人戳脊梁骨的事,太太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酥姬的气也上来了,逼婚!也不看看我是谁? “大姨这话说的可就欺负人了!且不说你外甥出现的时候那么可疑,他怎么进的后院还没弄明白呢,即便是他恰巧捆了那个纵火的,也不是只救了我们一家呀!这房子全连成片,烧起来可分不清谁是谁了!他救的是这所有的街坊,难道这儿有姑娘的人家都得由的他挑不成!隔壁剪刀铺里的罗姑娘十五了,您要不要也去问问?对了,还有胡同口的宋寡妇那儿也别忘了……” 齐大姨听了眼珠子一翻,嘴撇的歪到耳朵根了。 “救了就是救了,恩人就是恩人!现在是给你们报恩的机会!” “报恩也不能强娶啊!我再说说一遍,亭欢许了人家了,不能再许第二家!” “许了谁?有本事你现在就告诉我reads;!到,底,许,了,谁?” “对啊!我也想知道,您若说不出来就是骗我们!那可不成!” 突然院子口传来一个沉稳响亮的声音。 “南宫小姐,许了我们家公子!” 齐大姨和吴浩天也就算了,连酥姬和生衣都愣了!也包括听到院子里吵闹正从楼上下来的亭欢! 虎耳身穿铠甲精神抖擞的走进来,身旁伴着一位高大英俊冷傲富贵的公子。 “南宫小姐许的是我家公子!” “你家是谁家啊?”吴浩天嘟哝了一句。 那位贵公子慢慢踱步进来,仿佛天地都是他的!什么都没说就逼得他两直往后缩,再看他那身不见一丝杂毛的衬缂丝缎的墨狐大氅,那双精良的中筒镶金扣麂皮靴,还有腰带上仿古灵芝纹的羊脂玉佩、戗金丝缀宝荷包,这身行头,小院里的人是看过的,齐大姨和吴浩天看的眼珠子都掉了,嘴都找不着了! “南宫夫人好!”那公子分明是一身风暴怒意,仍礼貌的向酥姬行礼。 但他转过身来可就没那么温和了,一双电目森寒夺魄看向他两,吴浩天浑身一哆嗦,躲到另一边去,却侵犯了板凳的地盘,它又冲他汪汪大叫,吓得吴浩天只好躲在齐大姨身后。 齐大姨心想,好家伙,就这位公子爷是哪儿冒出来?这份气势一看就不不是普通人,抢他的媳妇儿不是往死里作吗?估计碾死我们就跟碾死个臭虫一样,忙伸手在外甥身上扒拉了两下,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走,走……走走” 转眼两人就鼠窜遁走了。 亭欢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太一样,寒风吹着他大氅上油亮丰厚的狐毛在飘曳,玉一般的脸庞似近若远。 “亭欢谢公子爷解围……” 他压根不理这话,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你接过它的时候笑了?” “什么?”亭欢问,长长的睫毛投了影子在眼窝一侧,十分妩丽。 “那个木盒子里的锁” “怎么了?”亭欢完全听不懂。 “当时你笑了吗?” “看到那锁的时候,虎耳说你微微一笑……” “哦,”亭欢眸光一闪,一丝红云飞上脸颊,映着朝阳像半透明一般。当时她觉得似有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背,十分舒服,至于笑没笑却无法确定;怎么,连这个虎耳也会告诉他吗?她神情娇娇的看了一眼虎耳。 “好”他忽然上前,右手如疾风般一把握住了亭欢的手腕。 “跟我走!” “啊?”亭欢大惊失色!走哪儿去?他是不是疯了? “我不要!我哪儿都不去!你放开我呀!”亭欢惊叫出声。 “公子爷要去哪里?”虎耳也吓了一跳,虽然这个主子的行为向来不好猜,也不好伺候,可这样的举动也太离谱了! 再说今天压根就不该出宫的!巳时正是要去凤仪宫给瑸华郡主补过生日,明明昨晚都定好的事情,他却在辰时突然提出要出宫,图林、朱嬷嬷、一屋子奴才跪地哀求都没有用,只管带着自己就出来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强行入宫 早知如此,凌晨回去时就不该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情!不过,不说也不行,他立马就会自己来看,你信吗?他安心要做的事谁也没办法阻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皇后那里可怎么交代啊?皇上下了朝也会去,这个时辰想必也到了,一宫主子都在合家欢聚,就他一人跑了,这个娄子捅的也太大了! “公子爷!”虎耳大叫一声终于在店堂里伸出双臂拦住他。 “您还是跟我回去吧!您忘了今天还有要紧事呢”宣瀚看着他道:“这就是回去啊,没忘……”虎耳噎住了。 那您带着南宫小姐算怎么回事呢? 酥姬、千春、歌令、生衣、吉金几人都追了出来,喜团和板凳一个汪汪叫,一个喵喵叫,刚走了逼婚的,又出来个抢人的。 “公子,请您说清楚了,要带亭欢去哪儿?” 酥姬上前,握住亭欢的另一只手,“您总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带她走吧?”她的柔声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 宣瀚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道:“我想请她去宫里一趟!” “宫里?” “为什么?”虎耳、亭欢、酥姬三人一齐出声。 “公子既然要带走亭欢,那公子的身份也该明示与我,总不能说是一个没名没姓没来历的带走了她吧?再说亭欢为什么要去也总要有个理由!亭欢此去又是什么身份?” 他停住脚步半侧着玉脸,眉骨带着润泽清晰的轮廓。 “我是当今圣上的长子也是宝樨的兄长,我叫宣瀚!今日宫里有一个聚会是为瑸华郡主所办,我想要亭欢与我同去!至于身份……”宣瀚正视着酥姬,如雾中玫瑰般的双唇微微一抿,目光在亭欢的脸上停驻片刻。 “她就是她,这便是她的身份” “我听不懂……”酥姬笑着摇头。 “我不想去宫里!你放开我!”亭欢气的脸都白了!你要我去我就得去?我凭什么听你的,再说,有你这样请人的吗?我是个人!不是一把锁或一只猫抓了就走!不去!就不去! “殿下为什么非要亭欢去?”酥姬最想知道的是这个!她原本还在发愁要怎样才能送亭欢进宫,原以为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却不曾想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来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缺口。 “我要她去!”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酥姬歪着头似笑非笑。 宣瀚黑眸一闪,眼光中暴出一簇火花不容反驳笃定道。 “抱歉,我,带定了!” 霸气!真霸气,爷们就该这样霸气!酥姬点头微笑的同时松开了手,我哪里是要你的理由,我要的就是你的决定罢了! 亭欢可气坏了,她一看酥姬的笑容就知道她不会拦着宣瀚了!她巴不得快些送自己到宫里去呢!太不负责任了,这个娘! 算了靠自己吧!长叹一口气后,她暗暗运起灵力想摆脱他的控制。 一提气才发现没了reads;!居然没了!她的灵力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亭欢霎时犹如五雷轰顶,浑身无力,手脚冰凉,欲哭无泪! 没有了灵力的倚仗,那他还不是想欺负我就欺负我呀?天哪,大君、旬主、清湄、清霑,我统统对不起你们!我把灵力给弄丢了! 就这么懊悔惊痛加六神无主间,亭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行带走了。 “太太,这样可以吗?”吉金目瞪口呆的问。 “别问我,我能怎样?你觉得你拦得住他吗?”酥姬靠着门,满意的看着手臂轻轻一提便带着亭欢上了骏马的宣瀚。 原来我们姑爷是骑马来的呀?难怪这么快呢,呵呵,这背影也帅的没边儿了! “太太,要不要我去追她?”广安傻不愣登,搓着双手急的脸通红。 “不用了!你也追不上!”殿下那匹优骏膘满体壮高大神勇,你拿什么去追?还不如回屋歇着吧! “千春赶紧去看看徐陶怎么样了,有没退点烧了?”千春一脸焦虑和不舍的和歌令从门外回来,定定的看着酥姬。 “太太……”歌令嘴一瘪就哭了。 “傻孩子哭什么,那是她男人带她走……” 酥姬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敢这样不顾一切的带你走,记住,这是幸福……” 她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许多年前的一天,烈日当头,天蓝的像宝石一样,才十五岁的她就在卖花布的集市上毫无防备的被南宫掳上了马,在那之前她只见过马,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她在天旋地转间突然看见了一张脸,那张天地间唯我独尊霸气的俊脸,霎那间身体像被冻结了。 “别动!你是我的了,好好看一眼这里,此后,只在记忆里能见了……” 他的声音像轰隆隆的雷鸣自头顶而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走了,一走便是二十年! 酥姬带着几人往院子里去。 刚跨过门槛,千春就神色大变的跑出来:夫人!徐陶不见了! 一屋子人呆若木鸡!一个烧得快要死掉的孩子,他能上哪儿去?又是这样的大雪天,有什么缘由要不声不响的逃跑?他身上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大家又是一通乱找,半个时辰后陆续回到院子里,生衣道:“他是害怕了吗?其实他还小呢,谁也不会真的罚他呀,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他……这,他病的这么重出去会不会死掉?”说着黯然垂泪。 “太太,这次他没拿店里的东西,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他身上也没什么钱,走了以后要怎么活呀?何况还生着病……”吉金忧心忡忡。 “我去找他!”广安掉走就出门去了。 “太太……”歌令指着广安的背影。 “让他去找吧,他喜欢小徐陶!你要是不放心也帮着去找找,虽然……”看着跑出去的歌令,酥姬接着说:“虽然我看,你们是找不到他的……” 一回头,围着围裙的翠花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太太,他们几个的午饭还要不要做……” 酥姬朝她安慰一笑:“没事,你去下面,咱们几个先吃……”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最佳掩护 坐在马背上的亭欢腹诽心谤的把宣瀚骂了个够! 但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她侧坐在马上十分难受,刚要动,一个威胁之声道:“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忍?我做什么要忍,我凭什么受这个罪?“你到底把我抓来做什么?”亭欢大声问。 “什么你啊你的,宣瀚!叫我宣瀚!” 宣瀚?你是大殿下!我这么直呼其名会不会被打断腿扔出去!亭欢闷声道:“你不是讨厌我吗?那就眼不见心不烦呗,这又算什么?” 他长久的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怪声道:“别问为什么,有的原因还没想好!有的想好了也不方便说!我只知道一定要你来!” 他策马加鞭一路疾驰,却呼吸均匀:“还有,我若说得明白方才就告诉你母亲了,我又没什么好怕的……女人就爱问为什么,不过进宫一趟而已,难道你还会害怕?” 听听,这还叫人话吗?亭欢连气都生不动了! “那你要带我去做什么?那个郡主我又不认识,她生日我去做什么?你是为了搅黄她的好事还是要气她?” “啊……” 这声“啊”是因为宣瀚已经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的同时毫不客气的将她带了下来,她只顾着生气完全没有发现他们早已进了宫,突然落地吓了她一跳。 “你竟然敢骑着马一路进宫?”这也太目无纲纪了吧! 他冷哼一声,根本不屑解释。 原来虎耳一直在前开道,经过宫门的时候对守卫说:“大殿下来了,快闪开!他要参加郡主的生日宴,已经迟了!”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哪里敢拦着,于是宣瀚就这样风驰电掣骑着马进了午门,这壮举简直是大逆不道! 守门的侍卫领班像瘟鸡一样看了看当值的几名侍卫,沉声道:“方才殿下可是下了马的?” “下下……下了的!”侍卫们小鸡啄米般的纷纷点头…… 很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天下太平! 大殿下就是宫里的炸弹,说炸就炸,皇后和皇上都忍让着他,宫里就是皇上他们家里,如今皇后就是当家管事的人,皇上都听皇后的,皇后又偏疼皇长子,皇长子就是明摆着的太子,将来就是皇上,这事谁敢管?谁管得了? 走吧!宣瀚不顾一切带着亭欢往殿里走,亭欢不争气的瘫软在地上。 “嗯?”他皱着玉涡纹的眉头。 “腿,腿麻了reads;!” 他恼怒的一瞪眼,一把将她提起往肩上一扛,亭欢身材纤细苗条,扛起的那一瞬宣瀚不由得暗暗奇怪,怎么好像还没有一张椅子重? 凤仪宫的宫女各个目瞪口呆,平常稳重娴雅的样子都不见了,全都低头作鸟兽散般闪身避开。 亭欢只觉得天昏地暗!被个大男人像麻袋一样扛在肩头,转眼进了个香喷喷暖融融华丽辉煌的大殿,这大概是此生遭遇的最离奇最恐怖的事情了吧?偏偏自己又无力挣扎,只能一闭眼一横心,咦?怎么四周安静的出奇?是没人吗?还好,还好! 宣瀚终于把她放下了,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她打了两个晃儿才站住,在这安静到诡异的氛围里睁大了眼睛,看到至死都不能忘怀的那一幕! 老天爷,请给我一百个馒头吧!因为大殿里每个人的嘴都能塞得下整整一个馒头!一百个是因为这里至少有一百个人吧? 怎么遇到宣瀚的场面都要这么轰轰烈烈呢?不不不,轰轰烈烈绝不能形容亭欢的悲恸!说成惊天动地大概也可以,从结露堂的血案到他来锁铺寻衅,还有今天的强掳……亭欢生无可恋的掩住了脸,我先哭一会儿!别拦着我! 至少半柱香的时间里,整个大殿里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个人讲话。 最离奇的是宣瀚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着,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半点关系,显然在面对一片惊讶目光这件事上,他比亭欢要坦然多了!大约是家常便饭吧。 亭欢慢慢放下双手,遮住脸又有什么用?眼前的大殿里香气氤氲,彩锦金螭,雕梁画栋,花窗绣屏,宝相辉煌,还有一群花团锦簇艳丽华贵的女人。 正中一张紫檀嵌大理石精雕的宝座上,一位望之约二十五六的美妇人坐着,正以一种极力隐忍的惊讶看着自己,亭欢一看顿觉眼熟,宝樨跟她有七八分像,再看她身旁众星捧月的一群妇人和小姐,想必她便是皇后了。 “宣瀚从哪儿带了个小姑娘来?哎?还挺好看的呢……” 开口的却是一位长脸高个子的妇人,她穿着一件宝石绿的丝棉锦袍,头上戴了朵金色的堆纱宫花,耳朵上一对凤羽形的耳环,上前两步目不转睛、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亭欢,那眼光满含好奇,没有恶意。 亭欢对她闪了闪眼睛,她抚掌哈哈一笑道:“她不认生!挺好玩的” 紫檀宝座上的皇后终于开口了,她看着宣瀚道:“既然瀚儿特地带了客人进来,不妨跟大家引荐一下吧……”她说话和气,看不出高不高兴,亭欢暗暗佩服她的涵养,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扛了一个人闯进来,她居然没有生气。 宣瀚朝皇后行了个礼道:“母后,这位是南宫小姐,她是……”到这就卡住了,如果说是个锁匠,母后会不会问锁匠怎么带进大殿里来了呢?那不是锁匠的话,又该怎么说?再说自己是临时起意带她进来的,后果嘛,他还没想过呢。 “多谢大哥哥!”宝樨突然笑嘻嘻走上前,亲热的拉了亭欢的手走到母亲面前。 “她是我的好朋友!今儿是我邀请她来的,瑸华,她就是亭欢,上次那个涧澜花的样子就是她给我的,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她吗?”宝樨在挤眼睛。 瑸华立刻领会其意,点头道:“哦,原来你说有个惊喜给我,就是她啊!”小姐两从小一起长大,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一个挖坑一个埋配合的也是滴水不漏。 宝樨微微向下拉拉亭欢的衣袖,亭欢立刻明白过来,该磕头了! 扑通跪下才磕了一个,就被宝樨和瑸华一左一右拉起来,“好了,好了!母后不喜欢有事没事朝她磕头的……”宝樨大包大揽。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无礼的要求 郭皇后维持着温和的态度道:“既然是宝樨和瑸华的客人,那便安座在她们俩旁边吧!宣瀚也是的,既然是帮你妹妹去请人,如何这般没轻没重的?晚就晚了,又跑什么?唐突了人家姑娘可怎么好!” 宝樨立刻恍然大悟道:“哎呀,是不是亭欢的脚还没好呀?确实还有点跛!”此时瑸华在旁边一拽亭欢的胳膊,亭欢果然朝她歪了过去。 瑸华也摇摇头道:“所以大哥哥要扛着你进来,定然是你走不快,其实,迟些便迟些呗,怪只怪宝樨没有早点告诉你,哎呀,慢一点……” 这两人戏台子都搭好了,亭欢还能不演吗,当下里便一瘸一拐的跟着二人落了坐。眼见宣瀚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就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人群里一双眼睛露出阴冷的光芒,定定的瞧着坐在宝樨身旁的亭欢。 “回禀皇后娘娘,关于这个姑娘,儿臣倒是有些了解” 一个身穿深靛蓝锦袍的公子走出了人群,亭欢一看,不就是那个逼着自己开天蚕铆的公子吗?他的随从曾不慎失口道出过他的身份,今日看来他确实是一位皇子! “宣渤,你回来!”那位戴金色宫花的妇人叫他。 “这姑娘其实是个锁……嗯唔……”他突然发不出声音了,一块大红绣花帕子赫然盖在他嘴上!那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前,一手掐着他的手,一手紧紧捂着他的嘴。 “儿子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她居然还惊喜道:“哎呀!是……什么鸟在叫吧?多好听啊!嗯不对?下雪天没有鸟……那是什么东西在叫啊?” “母妃!你放……开”那妇人嘿嘿一笑,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捂着他的脸拽着他往回走。 “你帕子上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啊……嚏!”宣渤好容易才摆脱,正要发难却突然打起喷嚏来,在大殿上打喷嚏属于失仪行为,作为皇子更是有失尊贵的。 “啊,呸!”他恼火的扔掉那条红帕子,掏出自己的拼命擦拭着口鼻,却仍然止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自然再顾不上插话了。 吉妃若无其事的坐下,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哼,跟老娘斗!你也不看看是谁生了你!她连着几日闹头疼,今儿出门时特地贴身带了一瓶白花油,那块帕子足足的倒了小半瓶呢,好家伙,那气味!平时抹一点在额头上还好,这直接捂在鼻子上便算十大酷刑了,儿子,对不住了!今天这场合不能让你瞎闹!再说你跟宣瀚到底有什么世仇啊?从小就斗得像乌眼鸡似,真够让人烦心的! 众人看了这母子间的闹剧后,都暗暗在肚中好笑,此时郭皇后笑着说:“皇上此时在接见客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咱们也不等了,清露!” “娘娘!”那位叫清露的嬷嬷笑着应了。 “宴会准备好了吗?天冷就早些用吧reads;!冷风朔气的,夫人小姐们最好在未时出宫!” “都备好了!正想请娘娘的示下呢!” “那便去吧!”清露扶着郭皇后起身,周围的贵妇小姐们才跟着起来,一行人犹如一条斑斓的河流向亁阳宫走去,一般皇家家宴都摆在亁阳宫,外朝宴都设在太极殿。 一早朱嬷嬷一溜小跑过来说宣瀚突然出宫了,和以往每一次一样,郭皇后当机立断采取护儿子、隔离皇帝的一贯策略;火速派人去了孝和公主府,请驸马也就是自己的大兄长找个由头进宫面圣,务必拖过午时才出宫! 十几年了!郭皇后都无差错的周旋在儿子和夫君之间,扮演者救火员和疗伤人以及观音大士等角色,这个叛逆的宣瀚……哎说起来都是泪!若没有这个聪慧机敏的母后,估计早就被他父皇打断腿了! 瑸华带着亭欢慢慢落在人群末,宝樨来到宣瀚的身边,看了看四周无要紧之人,便抓着他的袖子问:“大哥哥大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把亭欢抓进宫来了?” 她向西边张望了一下又说:“幸亏父皇没空过来,不然又是多大的风波你不是不知道吧?” 宣瀚面无表情的向走前,不说话,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没空搭理别人。 “好你不说是吧!你可别后悔!我要是不帮你出面,你打算怎么回母后?你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后悔?宣瀚回头看了看瑸华身边的亭欢,那倒没有。风波?从自己出生就不曾断过,也不足虑,至于打算嘛!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突然停住,看着宝樨激动的小红脸和闪闪的眸子。 “要不你帮我把她留在宫里!” “啊!开玩笑?”宝樨差点跳起来。 “我?这事是我能办的成的?” 宣瀚双手拍拍她的小脸,“宝樨,只有你能成这事……” “你想啊,你们那么多人,我才是一个!这一回我总算找到一个像我的人!多不容易啊……” “我们好多?你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宝樨皱着眉念了一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听懂,什么意思啊?那我算哪边的?要算“他们”那边的,我还管你的破事干嘛? “大!”宝樨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宣瀚看着远处,眼里带着奇妙的光芒,仿佛参透了什么玄机一般“她像我!这倒是难得……虽然我也不知道让她到我身边来做什么,但至少不能让她待在别处是不是?你能把自己随便丢在别处吗?” “宝樨!” “啊?啊?当然不能把自己丢了呀……”宝樨眨巴着眼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留下她!就等于留下了另一个我……”他说完捏了捏宝樨的鼻头,抬脚就走了,扔下合不拢嘴的宝樨在窜着寒风的红漆柱彩绘游廊上发傻。 “我能拒绝吗?”宝樨苦笑道。 莫不是大哥哥喜欢上了亭欢?这可麻烦了!母后正为他挑选正妃呢,不管怎么挑也不会选中一个锁铺里的姑娘啊!等等,为什么锁铺的姑娘就一定不行?只要大哥哥真心喜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宝樨握了握小拳头。 母后曾经说过,要给三个孩子选择爱人的权利!嗯!正好拿大哥哥做个试验…… 正文 第七十章 暗流涌动 “大家都坐下吧!”郭皇后招呼众人入座,身姿如临水的修竹一般。 “瑸华,今儿是给你过生日,你来坐我身边吧!”瑸华起身经过宝樨身边时,小姐妹还拉了拉手指头,亭欢看见了好生羡慕,宝樨和瑸华,一个娇如春花一个灵似雀鸟,动静皆可人,有姐妹真好! “碧悠,你母亲的牙疾好些了吗?”若说感情,郭皇后同她的堂姊也就是成英候夫人是最好的,故而第一个问起她来。 “回皇后娘娘,母亲的牙疾虽未痊愈,却不大发作了,想来那个酒泡竹盐的法子还是挺有用的” “什么酒泡竹盐?”那位头戴金色宫花的娘娘问。 “回吉妃娘娘,就是个海上方,也是府内一个老家在东北扶馀的婆子说来的,用烧酒浸了竹盐漱口可解牙疼……” “哦,那酒好不好喝呀?”吉妃此话一出,一堂之人都笑了。 碧悠微微红了脸摇头,“酒却不好喝呢,母亲每次用之前,父亲都要温言劝上半天才肯喝的!”一番话说的众人嘘唏不已,都知道成英候宠爱夫人,却是体现在点点滴滴的日常小事上,看在碧悠眼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因而她也生的温婉柔美。 郭皇后原本十分中意碧悠的,但想想宣瀚这个疾风暴雨般难以捉摸的个性,若真选了碧悠,哪里管得住他呢?再说自己也舍不得碧悠受苦,唉,要不,福心呢? “福心,正岳离家有三个月了吧?你母亲可要惦记了!” 福心长着一张矜傲的细小的脸庞,双眉微挑眼光清冷,并不十分美丽,其实是不如碧悠的,但是谁都不敢小看她,不但有一个令人倾倒的歌喉,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 五岁时便看得懂他父亲酒庄和皮货店的账本,十岁时,府里百两以上的银两进出用处和日子都能说的出来,令长辈们惊叹不已,这些事传进了宫里,郭皇后也当成个稀奇事在说的。 福心好是好,可是她对宣瀚也好,宣瀚对她也好都客气的不大正常,就差相互作揖了!像两个老夫子在讲经似的,哪有一点有情人的样子呢? “是,娘娘,正岳此番肯去贤庐学堂倒是下了大决心的,还说不学点有用的东西绝不回来,学堂的环境清苦的很,他倒也一点不娇气!连丫头都没带,只带个小厮……母亲也甚觉奇怪,说他像突然转了个性儿似的,虽然她平时并不宠溺弟弟,可还是常常派了宁姨娘去送人参和衣物……”说完淡淡一笑,脸上光华顿现reads;。 “福心姊姊背账本的功夫还是那么厉害么?我常常想,若是背个诗书或是故事什么的还好说,那账本看不满半刻钟简直恨不得睡着了!你是如何记住的?可有什么窍门吗,实在是太厉害!” 说话的正是三皇子宣浚,他是郭皇后的次子,性格同宣瀚可谓天壤之别!一个是霹雳雷的话,另一个就是艳阳天。 自小便谦和守礼温文尔雅,从来不用长辈们操心,大概因为太让人省心了,而宣瀚的麻烦又没个停,他反倒显得不太引人注意。 “三殿下说笑了,谁没事老背账本呢,那不过是小时候好奇翻来玩的,诗书也罢,故事也罢,福心都是记不住的……” 宣浚叫她姊姊,她却唤他殿下,虽说这样称呼挑不出错,却也显出距离感来。 福心的大名是郭正秀,是郭侯府二房老爷之嫡长女,其母缪亲亲的身份传奇之极,年轻时竟然是京城著名的青楼珑香阁的掌柜!皇后竟然有这样一个堂嫂,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还不算最离奇呢,这缪亲亲刚怀上她的时候,竟然还进了刑部大牢,到快八个月的时候才出狱,这孩子居然能在数次刑讯后安然无恙的生下来,绝对是个奇迹!而且福心这个名字,也是由同样传奇的御前老嬷嬷禾棠给取的,郭家的故事足足可以写本书!拿到天桥上叫说书先生去讲,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郭皇后看了看福心,心里想着:果然和亲亲嫂的性格极像!聪慧却淡情,不知道要什么样的男子能让她热情起来? 眼光一弯突然看见那个叫亭欢的。 一身简单得有些寒薄的衣裳却遮掩不住出尘逸秀的容貌,寻常人家也有这般出色可人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事情绝不是两个丫头说的那样,宣瀚做事一向悖逆狂放,今日之举兴许只是一念之乱吧? 最好是一念之乱,等宴会结束了,赶紧叫人好生将她送出宫去。 至于宣渤这孩子,总是不分场合的同宣瀚对抗,哎!兄弟间竟也有这般水火难容的……吉妃倒也机智!这么多年都是她在和稀泥打太极,从未失手过……想到宣渤不停的喷嚏和泗流横流的样子,她止不住嘴角露出的笑意。 “皇后娘娘!儿臣听闻娘娘衣襟上的花是宝樨公主绣的,远远的瞧着不真切,请问儿臣可否近前来看呢?” 一个娇软之声忽然在席间响起,循声望去,却是廉亲王世子曹循的次女曹蕊,曹蕊今年十四岁,也是个相貌出众的孩子,据说写得一手钟繇体真书小楷,音律也通。 她的亲姑姑曹毓嫁的是建亲王斯锐,斯锐是皇帝斯宸的堂弟,是皇家绝无仅有手里握有军队的亲王,曹家的地位可见一斑;因此曹蕊也极有可能选为宣瀚的正妃!而且同碧悠和福心相比,她争取这个位置的意愿也是最强的! 对了,她还有一个竞争对手,便是皇帝斯宸力荐的,杨大学士的女儿杨诺静! “是蕊儿吗?快些上前来,我也许久没见你了,一晃眼竟长得这般秀丽了!”郭皇后笑道,离上一次看见她已有两年多了,若不是清露在旁提示她险些要认不出来了。 曹蕊得了皇后的准许连忙肃敛衣衫,贴身女婢又帮着扶了扶云鬓上的金钗,这才端端正正的走出去,她的仪态非常讲究,是从小就训练出来的。 经过几位皇子之位她一一施礼,只有宣濬依例还礼,宣渤鼻子不适刚离了席,宣瀚压根就没看她一眼,令她多少有些落寞。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鸾仪突来 曹蕊笑盈盈施礼道:“哎呀,当真精致!而且似乎很少见呢!公主从哪儿得的花样这般不俗,可有名字?” 宝樨微笑道:“便是这位亭欢小姐画的,她好看的花样还多着呢!” “哦……”曹蕊原本是想奉承宝樨的,至于亭欢画的好与她有什么关系,关键这个亭欢是谁还没弄明白呢,她瞟了亭欢一眼,从上到下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怎么这样就进宫了?大殿下和公主怎么会同这样身份的人有交集? “公主的绣工日臻娴熟,想必是和皇后娘娘学的吧?” 宝樨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却朝着清露嘟了嘟嘴说:“嬷嬷我有些饿了呢……”瑸华笑眯眯捏捏她的鼻尖道:“我们宝樨还在长身体呢!老觉得饿……” “可不是?娘娘十三岁的时候还没她高,这样长下去可不要变成旗杆子了!”清露嬷嬷打趣她,手里却毫不含糊的拿过来一碟千层酥和一碟卤牛肉;宝樨朝她挤挤鼻子,郭皇后一听爱女饿了,忙招呼众人道:“是我不好,大家都饿了,现在就开宴吧!” 曹蕊只好维持着笑容站在原地,不知是该等宝樨的回答还是回座位去。 宝樨转过头道:“曹蕊姊姊猜错了,并不是跟母后学的,是江奶奶教我的!”江奶奶又是谁?原本还想寒暄几句,但皇后已令开宴了,她只好施个礼回去,路过宣瀚身边时,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他,脸上迅速飞上一抹红,脚步也慢下来,宣瀚却皱了皱鼻子问道:“什么香气这么浓?怎么有些像腊梅?” 曹蕊忙驻足笑道:“殿下的鼻子好灵,我的衣裳上熏的正是腊梅香,只因我……正好生在腊月呢,因而名字里带了个蕊字。”说完娇柔的看着他。 “腊梅香有种油脂气,并不好闻!比不得梅花清心……”宣瀚随口说了一句,曹蕊的笑容一滞,但很快又笑着自我解围:“原来殿下喜欢梅花的香气,请问殿下喜欢红梅还是白梅呢?” 宣瀚有些奇怪的抬眼,老问些没用的干什么?我又不是个女人,谁有空和你整天讨论什么花香? “这两种有差别吗……”正想回答,却看见宣瀚皱起的眉头和冷冷的表情,她只好咽下想说的话,快步回了座位。 看来大殿下脾气不好是真的,可惜了一副夺目赏心的好相貌……看来以后得多在他身上下点功夫才行,不然像他不喜欢腊梅香之类的事情,少不得还会让她受窘! 郭皇后忙着让人给瑸华布菜,又不断的抬眼去看宝樨,生怕她饿坏了,两厢里左顾右盼的,宝樨吃了一块糟鱼后道:“母后放瑸华回来吧!这样您也轻松了,只要顾着一头,不然多累啊!” “去吧去吧!她这是怪我扣着瑸华不放呢!小丫头眼里我们都是讨厌碍事的长辈了!” 说完又指着一碟豆腐皮包子让送给宣瀚,想了想,又叫人把芦笋夹虾蓉给宣浚端去,再一看碧悠细细的在吃拌绿芽儿,便又送了红烧圆子给她。 “娘娘光顾着操心,自己还什么都没吃呢,倒把菜都送出去了!”一旁站着的清露掩着嘴笑道。 “我少吃几口有什么要紧?总不过孩子们要吃饱才行,不然回去后家里该怪宫里没把人照顾好了!”说完自己也雍容的笑了。 “娘娘说笑了,回去后儿臣们只会感念娘娘的慈爱和顾怜,哪里会说宫里照顾的不好呢!” 曹蕊坐在椅子上浅笑道。 她一转眸看见宣瀚右边的碧悠,立刻被其柔美的样子惊心而触,再看皇后似乎也很疼爱她,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若比尊贵她自然不及自己,但论远近亲疏,自己却不及她了。 “这个,给南宫小姐吃吧!”宣瀚突然指着面前一碗叉烧鹿脯肉。 一旁伺候的图林吓了一跳!我的爷啊,您是嫌今天这祸闯的还太小是吧?要不是公主和郡主帮着打圆场,娘娘又睁只眼闭只眼,你以为这事能这么轻易翻篇?此时好好的又赐什么菜啊? “呵呵,嘿嘿,那个”他半挡着宣瀚等着他自己放弃。 “这个,鹿脯肉端给南宫小姐!她吃过烤的,还没吃过宫里的做法!”这回够明确了吧!宣瀚看着图林一脸奇怪,什么时候你可以不听我的了? 图林恨不能先扇自己一下,妈的打你个没脸的奴才,适才就送过去不就得了,还招得他又说了一遍,大殿上齐刷刷的目光射了过来,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见,图林一路小跑捧着鹿脯肉放在亭欢和宝樨的桌上。 “我喜欢!”宝樨欢叫着挟了一块,然后又招呼亭欢和瑸华,“快吃吧!大哥哥很少想着我们的,一块也别剩下!” 说完却瞪了宣瀚一眼!惹事吧你就!我快要被你惹毛了哟! 亭欢感觉自己也像一块肉,正架在火上烤,这一屋子人里各种复杂探寻疑惑嫉妒的目光交错,她也忍不住瞪了那个罪魁一眼!你把我抓进来就是为了吃这顿饭?我怎么得罪你了,要罚的这么重!还有这菜,哼,我才不要呢! 谁知宣瀚也正看着她,被她这个白眼气愣了,我没看错吧?好心给你吃的竟敢给我白眼看? “图林,这道葱烧海参和焖羊腿都给南宫小姐端过去!” 两道菜端过来后,气坏的却是宝樨!这就是典型的破罐破摔了呗!你帮他遮遮掩掩的人家不领情也就算了,反而整出更大的动静来为难你! 三个姑娘都放下筷子定定看着他,他居然若无其事吃着皇后赏的豆腐皮包子。 突然大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 好了,这回要着慌的可是皇后了,心里一面疑惑着怎么兄长这么早就出宫了,一面笑着站起来迎接那一队彩幡飘扬的鸾仪。 一身墨紫蛟龙锦袍的皇上缓缓走进大殿,所有人起身行礼,宫奴们都下跪请安,看了他自然就知道几位皇子为何这般出色了,与之相比,宣瀚的容颜更精致冷峻,拥有一样玫瑰色的嘴唇,宣渤的脸更长,凤形微斜,下巴似刀裁;宣浚更儒雅清秀,都是在他的相貌上做些加减法罢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山雨欲来 他的到来自然打破了刚才的僵局,看着已经施了一半礼的皇后,他快步上前亲自扶她起来,低声道:“彤儿不需如此,这不过是小辈的家宴……”郭皇后微微一笑,皇上很自然的携着她的手走回主座。 “父皇您饿了吧?儿臣把您最爱的八宝酱鸭一直留着呢!”宝樨亲自端着一个四季如意的豆青釉大碗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他的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宠爱,对她的笑温和宽容,这种发自内心的爱不知羡煞多少人。 “朕的宝樨就是贴心,其他人都比不上的!” 瑸华假装叹气道:“皇上再看不见别人的孝心,看来儿臣特地留的鸡髓笋也不必端上去了……”除了宝樨,也就是瑸华深得皇帝之心了,她是皇帝唯一的妹妹孝和公主的女儿,自小有一半时间养在宫里,基本上也同半个女儿一样。 皇帝知道她在撒娇,故意哼声道:“那还磨磨蹭蹭什么?快些端上来,朕饿了!……嗯?你们桌上的菜怎么这么多?皇后如今竟这样偏心了?把那个羊腿、海参的都端过来!” 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那些是宣瀚赐给亭欢的啊!皇帝却点名了要,怎么破? 感到所有人奇怪的态度,皇帝不由得多看了宝樨几眼,这才看见很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坐在瑸华身旁,瞪大了乌黑晶莹的杏仁眼,这是谁家的小姐啊,怎么从未见过?这般秀丽出众却又穿得还不如个宫女!正纳闷着,郭皇后款款上前亲自舀了五彩鱼羹给他,顺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羊腿怕是已经凉了!恐不好消化,再说了,孩子们爱吃的菜,皇上怎么好意思要?还是先喝点热汤吧!” “朕说笑而已,她们也不会当真” 皇帝向来不会拂了皇后之意,便伸手接过那碗汤,很快大殿里又恢复了如常气氛。 边吃边按着皇家的规矩寒暄着,很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窗外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来。 郭皇后纤手略按了按额角,皇帝立刻体贴的问:“彤儿可是累了?也罢,早些让孩子们回去吧!”说完起身说了几句代表君家气度的送客词,便要散了。 碧悠和福心辞别了帝后又同宝樨瑸华絮谈了几句,闺阁女子间自然有些旁人不能听的悄悄话的,几人相互耳语一番嬉笑几句后道别了出去。 皇后身边的戴公公笑呵呵来到宝樨身边一揖:“公主,娘娘特派了老奴送这位小姐出去!”宝樨闪眸间偷看了宣瀚一眼,他正朝这里走来,便皱了皱眉道:“恐怕不那么容易,大哥哥过来了,且听听他的意思……” “亭欢你跟我走!”他声音倒也不算高,恰巧够大殿里的人听见,不多不少包括正打算携着皇后一同离开的皇帝和打了一个哈欠的吉妃,以及还没走出去的福心和宣浚。 就在皇帝微微讶异转头之时,福心快步走到他面前轻巧一跪:“儿臣有一事恳求皇上和娘娘恩准……” 皇帝忙让人扶她起来:“福心?快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行此大礼?只要朕办得到的,只管说来……”说完还不忘看了宣瀚一眼。 “儿臣十分惦念禾棠嬷嬷!此次进宫前母亲特地交代了,让福心无论如何要到嬷嬷的病榻前侍奉一碗汤药,不难于心难安……”说着眼眶便红了。 福心与其母缪亲亲同禾棠嬷嬷之间的情意远超一般人的想象,但皇帝可不是一般人,他完全明白此间的缘由,当年,若不是嬷嬷竭力周旋,劳心劳力,大狱里的缪亲亲怎么可能生下小福心?再说福心这个名字还是嬷嬷取的呢? 他微微心神一滞,也有些鼻酸。嬷嬷待自己何尝又不倾尽心血?虽为主仆却形同母子,那些岁月里,若没有她睡觉都睁只眼般的照顾,哪有自己的今日? “去吧!嬷嬷必定也日日想着你呢!这么多孩子里她疼你有甚于宣瀚!谷新,你带福心去,两个时辰后你亲自找人送她出宫!” “是!皇上” 两个时辰!皇帝待嬷嬷、待自己的恩德可见一斑!福心再次行礼,走前似无意的看了皇后一眼,郭皇后心里一暖,好孩子!找个机会我定要谢谢你这份机警和贴心,若不是你这一打岔,皇帝定然要去过问宣瀚的事情。 “皇上,等臣妾送完客后也去看嬷嬷……”郭皇后握了握他的手道。 “父皇,儿臣也想去看嬷嬷,可否陪着福心姊姊一同去?”宣浚很少主动提什么要求,此举倒有些让皇帝奇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去吧!” 看着小儿子的背影,原本已经要转身的皇后忽然身形一顿! 不对啊!这孩子几时这么热心过?那禾棠嬷嬷虽然疼每一个孩子,但宣浚出生时嬷嬷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故而管的也少了,两人的情分绝对算不上最深,同福心和宣瀚是完全不能比的!他上赶着要去恐怕不是为了嬷嬷,那就是,为了福心?再想到方才他看福心的眼神,那种欣赏和温暖…… 这两个孩子,到底可不可以呢?就在郭皇后母爱的柔肠百转千回之时,她的大儿子又出状况了!而且是无人能够遮掩化解的状况! 他直接拉着亭欢的手向宫外走去,亭欢却一路挣扎,宝樨和瑸华追在后面,就这么从皇帝的面前华丽的过去!皇后眼看着他的面色由青转黑,沉到底了,怒意在脸上升华。 心里不由得烦闷道:宣瀚!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母后吗?你一定要在今日闹出轩然大波来吗?多少人为你遮掩,多少人为你做了嫁衣?你就真的什么也不顾惜?再说你想好了要什么吗?这个姑娘你是一时兴起带进宫里,还是决意要留在身边?或者,什么都不为,只是不耐烦日子太平静了? 这样想着,她眼里也露了一丝怒火! “宣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吗?” 皇帝沉声开始质问。 宣瀚倒也坦荡,立刻停了脚步,又拉着亭欢回来,宝樨、瑸华、吉妃和后面跟着的宫女太监嬷嬷们也呼啦啦又折了回来。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大殿血雨 皇帝和皇后坐在宝座上,一个铁青着脸,另一个脸色也不太好看,显然是气得够呛。 图林和戴公公忙将不相干之人都请了出去,一左一右将殿门关上,看这样子又是一场风暴,在场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幸亏公主和郡主、吉妃都是搭梯子消火的,若是二皇子在可就麻烦了! 当然,什么麻烦都比不上大皇子本人,唉!皇家也不是事事如意啊! “跪下!”皇帝双手捏着宝座上的祥云纹,手指微微泛白,他发怒的样子和宣瀚倒更像了,寒潭似的眸子凌厉有光! 宣瀚道:“儿臣何罪?” 一旁的宝樨恨不得拉着他跪下,还嫌事情不够大?上一次为了皇祖母的寿辰上那个寿桃塔,他偏偏选中中间一只“粉中带红”的,将整个寿桃塔打翻,害的三十五个宫人受罚,皇祖母也大为火光!要不是母后和禾棠嬷嬷还有吉妃娘娘几个拼命周旋,那个寿宴便彻底给毁了…… 今儿这个样子,定是五陵气冲病又犯了吧! “跪下!”皇帝一声大吼!除了宣瀚之外的人都是一震,不过,大爷他也总算跪下了,膝盖呈九十度,上身挺直英伟一点没有罚跪的萎顿之感。 “何罪?倒像是朕无理取闹似的,今儿你做了多少叛逆荒唐之事,难道还要朕说给你听?你三岁便开蒙学字读书,这些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做出这许多悖逆之举还能面无惧色站在殿堂之上?朕都汗颜!” “儿臣就带了一人回宫,不曾触犯什么宫律!” “你带她回宫是何意朕暂且不问,现在你母后差人送她回去不是很好?你在大殿之上拉拉扯扯的不放她走,这同市井恶霸有什么不同?你简直丢尽皇家的颜面,这样的荒诞妄为朕……朕闻所未闻,简直不敢相信是皇子所为!” 宣瀚站起来,那叫一玉树临风,外加一脸倔强桀骜。 他行如疾风来到尚未收拾好的长桌前,那里还摆着一排高脚盘,里面全码的是整整齐齐的糕点,有叶儿黄、马蹄酥、裙带酥等等,一旁还有一盘鲜红的小枣,一盘马蹄肉、一盘葡萄干粒粒饱满。 就在众人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之前,他拿出一粒小枣,一松手掉在光亮可鉴的地上,带着逼人的气势大声道:“这个,就是我!” 然后他刷地一指那一排糕点,喊叫道:“这些,都是你们!是你们,你们那么多人煌煌巍峨!我却永远只有一个!” “现在她!”他右手如闪电一挥,直指亭欢,吓了亭欢一跳。 “她像我!” 他仰天大笑数声,久久才放平脸,眼中闪着悲怆之意:“你们懂不懂什么叫繁华人世独有孓孓一身?什么叫万物遗我于世外?什么叫刻骨之孤独!孤独!” 他疯了一般拿起桌上的糕点一盘盘倒在小枣上,皮馅儿尽裂,碎渣到处崩溅。 “你们!你们!这些都是你们!”然后将盘子尽数摔碎!碎瓷片如雪团飞溅…… 宝樨和槟华早已吓得呆若木鸡!斯宸满脸苍白紧紧抿着双唇在强抑怒火,吉妃早吓傻了,长着大嘴一脸呆滞。 “我生来便拥有的一切,都是这样东西,这样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只有一个!” “够了!逆子!”斯宸终于冲上前去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狠狠的巴掌! 这一巴掌像划过天空的闪电,也像利剑刺过每个人的胸膛!宝樨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瑸华抱住了她两人相顾而泣。 这也是斯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孩子! 宣瀚擦掉嘴角的血迹,迷一般的笑笑。 “没关系,反正你也是他们……没有关系!”他指着地上的糕点碎渣,无力的踢了一脚,惶惶的在殿中站着。 突然他伸手,隔空又一指亭欢。 “但是她,……我一定要留下她!” 斯宸咬牙切齿道:“混蛋!她也是一个人!你有自己的意愿,难道她就没有?!她愿不愿意留下来由她自己决定!她能不能留下来还有祖制、宫规,甚至还有天意!绝不会因你心血来潮一句话便定下乾坤!尤其是,你看你这个疯癫的样子,让人如何能放心?你又如何能对她负责?……” “你愿意留下吗?”宣瀚走到亭欢的面前。 亭欢静静的抬眼看他,坚定的摇头。 “我不愿意!”亭欢慢慢说。 “为什么?” “还好,谢谢你还会问为什么?谢谢你没有以为我会欣喜若狂的答应……因为你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亭欢直视着他,眼中的火光跳跃。 “你生来就拥有一切,不但有高贵的出生,敬爱你的兄弟姐妹,忍辱负重的母亲和万人敬仰的父亲,还有光明的前程,你没有付出丝毫的努力便拥有它们,所有你才不懂珍惜!你甚至肆意践踏!存心毁坏!且毫不自知……” “我怎么会像你?!我走的每一步都有汗水,你看不起我混迹在市井,可是你真的……没有资格这样做!我才不是另一个你!我才不想做你!……” 听完这几句话,宣瀚先是久久的没有反应,继而才狂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大殿,只觉得梁柱似乎都在动摇!可惜他却流着泪!空洞的黑眸里血丝遍布。 好疼啊!他腹部有痣地方发出剧烈的疼痛!不得不弯了腰抱紧自己,太监们感觉不对劲上前去扶,他狠狠的推开他们!滚开! 踉跄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来,整张脸变成青白色。 “瀚儿!”郭皇后大呼一声,疾奔过来抱他,却急火攻心的仰天喷出一口粉红色的血雾!离着儿子还剩半米的地方瘫软下去!斯宸、吉妃、宝樨等大惊失色的扑上前去,整个大殿空前绝后的混乱惨烈! 瑸华在跑过去前看了谷新一眼,谷新立刻会意,悄悄走到亭欢的身边道:“姑娘,咋家斗胆自作主张一次,立刻找人送你出宫去!只是,今儿的事……” 亭欢满脸苍白的抑了抑震惊的心情一字一句道:“公公放心!民女回去不会说起一个字,民女自己也会尽快把此事忘掉!” 他听了什么也不说,只朝着亭欢深深一鞠。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疗伤 回到了锁铺,亭欢整整两日没有下楼。 酥姬一看她那脸色便知道一定出大事了,还是不问为好,只叫千春把些清淡的粥菜端进屋子,也不同亭欢说话,不过,却抱了喜团上来,亭欢一看喜团便像看见亲人一般紧紧搂在怀里,之后便喃喃的对着它说话。 到了第三日,天气大放晴!她终于精神抖擞的下楼来。 酥姬穿着一件家常的棉袄,系着围裙张罗早饭。 “早!女儿” “母亲,早”两人在朝阳里相视微笑。 “谢谢母亲……” “什么?”酥姬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放在她面前。 “谢谢母亲什么都不问”亭欢眼睛里薰上了水汽。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啊……”酥姬看着她酷似南宫的眼神。 “我越觉得你越来越像他!”酥姬温柔的说。 亭欢想了一会儿说:“是,我也这样觉得,我再发怒都不会失去自控,而且,我害怕的事情越来越少,南宫父亲仿佛时刻都在,便不心慌了!” 翠花嫂将几碟子小菜码好,千春和歌令也神清气爽的出现。 “夫人早!小姐早!” “早!”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酥姬放下豆浆。 “那个小徐陶走了!” “他?病好了吗?” “不曾,就在小姐和公子爷出门后,我们发现他也不见了!”千春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她对徐陶还是有几分心疼的。 亭欢微微一愣,这孩子是唱的哪出戏?偷锁能值几个钱?还不如直接偷点银子呢!病得那么重干嘛要跑,再说事情早就败露了,自己也不会认真罚他,病好了再跑也不迟啊…… “以后再慢慢找他吧,千春别担心,他虽然病重,但却是个有福运的,不会出事!” “唉!”千春点头。 “去叫吉金来吃早饭!” 吉金有些瘦了,酥姬已经将大半掌柜的事务交给了他,亭欢,是要慢慢养起来的,哪能老让她抛头露面,招来吴浩天那种人的觊觎,不过,公子爷那天一现身,隔壁的齐大姨他们就再没了动静,公子爷的气势自然是镇得住。 但是亭欢到宫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心事重重一声不吭的回来了,情绪也如此低落…… “吉金,我们还有多少单子没有完成?” “多!”吉金抑制不住满满的喜悦道:“那套十样锦刚摆出来就给一位姓秦的大爷看上了,正如掌柜的说的,人家是要给姑娘抬嫁妆用的,别说十样,就是一百样也要的,他二话不说就定了五套,还问有没有更多样子呢!” “好!从今儿起我就开始画锁样子,一百样虽说困难,再画个二三十样还是没问题的!” 酥姬给吉金也盛了一碗豆浆,示意他坐下,吉金受宠若惊的脸都红了,这礼遇,太太亲自给盛吃的,这个家里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南宫老爷为什么突然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留下太太和小姐连小流氓也敢惦记!要不是那晚放火的和吴浩天碰上了,小姐的清白……想想都后怕,以后还得多个心眼才行!要不后院和楼道上也养条狗?嗯,下午就去找! “女儿慢慢的画就是了,一来老是看着墨汁伤眼,二来长久坐着也冷,以后你画的时候我也学学,咱们一块商量着弄不是更好?” “好”亭欢笑着点头。 吉金吃好了出去开门支窗户,生衣也出来吃早饭,大家正要忙起来,翠花嫂子却匆匆从店堂里走出来,看见酥姬和亭欢,二话不说朝地上一跪! “太太、掌柜的!”吓了两人一跳! “有什么事起来说,咱们这里不兴这个!” “我那个,那个天杀的死鬼寻上门来了!” “太太,无论怎样我都不要跟他走!太太……”她哀哀的攥着酥姬的袖口,眼中浮现祈求之色。 “你莫怕!那日连婚书不是都撕了?多少人看着呢!他若敢来寻衅,我叫生衣和广安赶他出去!实在不行我就找人去报官!” “谢谢太太!”话音还没落,外面已经吵闹起来。 生衣撂下碗高声叫了“广安!带根棒槌,咱们出去看看……”走前还看看翠花道:“翠花嫂回厨房去不要出来,若是连个赌鬼都拦不住,要我们几个爷们也没啥大用了!” “太太,这个院门也锁上吧,你和掌柜的也不要出来!” “我出去看看!”亭欢站起来,过去的两天里她发现灵力并不曾消失,只不过在宣瀚面前暂时失灵罢了,那个赌鬼实在太泼太下三滥!万一生衣他们管不住他,自己还可以暗中施以援手。 容不得几人再说什么,外面已经传来那王八蛋的鬼叫声。 “娘子!你不管你相公了!?你自己吃好穿好就成了?你相公快饿死了!” “翠花!你出来!你心太狠了!……”看着肃然走出来的四人,崔石挖着鼻屎朝前走去。 “叫翠花出来!我是她相公!” “翠花已经没有相公了!你请回吧!” “她说没有就没有?我还没承认呢!我要见她,你们躲开!”说完就狼嚎一般朝着里面叫:“翠花出来!你不出来老子就不走!”连着叫了十几声没动静,他顿时发起疯来,一头就要朝里闯,被生衣和广安死死拽住! 他更是又咬又踢大叫:“锁铺吃人了!锁铺扣押了我娘子不让人见!” 转眼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知道他底细的在人群里嘁嘁喳喳的骂他,也有听了他的信以为真,对着吉金几个指指点点道:“锁铺也忒不像话了,就算是店里的伙计,也不能不让家里人见啊!何况是夫妻呢……” 他长的壮实,又是死命的闹,广安和生衣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他了,突然,他猛地挣脱两人一头便朝着门撞去! 门是锁着的,只听见“砰”的一声和他一声惨叫,便看见他捂着脑袋晃晃荡荡瘫软下去,生衣和广安忙把他架起来一看,血已经流出来了,门是木头的,并不会撞的很重,但是血出来了可就麻烦了,这个泼皮忙顺势将血拍了满脸,哇哇大叫道:“锁铺逼死人了!锁铺活生生拆散夫妻!锁铺的伙计打人了!我要告官!我们夫妻都要死在锁铺里了!”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解围 看他这副无赖样子,亭欢和酥姬气的咬牙切齿!同时也非常头疼,看起来不像是肯善罢甘休的,不然也不会闹得这般不留余地! 更何况人群里不明白缘由的还帮腔:“啊?不让人见还打了人?头破血流了?哎呀呀,这不得出人命啊!?” 总算也有明白人站出来说:“这个王八蛋是个赌鬼,将他娘子的陪嫁尽数败光了!他娘子忍无可忍逃到锁铺,掌柜的发善心收留了她,这才逃离了他的魔手!几个月前也是在人家店里打架来着!” “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啊?” “我自己来说!”众人一抬头,正见一个满脸绝毅之色的妇人走出来了。 “你找我做什么?!”翠花厉声问道。 “翠花!娘子,我等你等的好苦啊!你看,他们把我头都打破了!” “头是你自己撞门上的!你活该!找我到底什么事!说!”翠花呵斥道。 “娘子我过不下去了呀!你可怜可怜我回来吧!我,我快被逼债的逼死了!” 翠花冷哼一声道:“逼死才好!你这个恶习改不了,还不如死了呢!我宁愿天天给你的牌位上香,也不愿意见你这副癞狗德性!” 话说得恶毒,却也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对他只有恨!深深的恨! “好啊你个死娘们!这般咒我死!你肯定偷人了你!你抛家弃夫的跑了,你才巴不得我早死啊!好好,我死给你看!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叫嚣着便要撞墙,这回亭欢可有了准备,暗暗运起灵力,在他撞向墙头的时候扯了他一把,他一撞不成,回头一看也没人拽自己啊,心里奇怪又撞了过去,谁知还是不成!又试了几次都没成,看在外人眼里他哪是要寻思,简直是在扭秧歌跳大神,十分滑稽可笑!看热闹的人开始哈哈大笑。 “还是舍不得死吧!这个戏做的,真是不要脸!” 他也急了,心里惶恐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店里莫不是有鬼吧? “翠花!你救救我吧!就这一次,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欠了暗庄三百两银子,你救救我,先借点给我吧!” “三百两?!”翠花怒焰涛涛,她一掀门帘走到店门外高声道:“大家都听见了,这个死狗他欠了三百两银子的赌债!过不下去了来找我借!说是借!却拿出一副要逼死我的架势!大伙听听,哪个店里的伙计几个月能赚三百两银子!大家伙觉得我会不会有?这是要我卖血还是卖身?!三个月前我已经在街坊四邻的见证之下与他两愿相离了!婚书也当众撕了!那日他一口答应与我再无关系,今日却又上门要钱索命的!大家说说,我赶他出去,应不应当?” 说着,一撩裤腿和袖口,露出一道道陈年伤疤。 “大家看看,他输了钱便打我,这几年攒了多少伤疤我就攒了多少恨!我恨不能他立刻便死在我面前!今儿你要钱一个子儿没有!你再闹,老娘我拿把刀先戳死了你再说!” 说完扭头回去去找刀了。 吉金和千春忙追进去拦着她,生衣和广安便去拽崔石,打算将他丢出店堂来,他一路撒泼打滚嘴里大叫道:“什么狗屁!老子没同意!老子没写“放妻书”就是没离!老子的债就是你的债!我这就让人到这里来讨来!你给我等着!你个丧门娘们!” 三个人在门槛这里扭作一团,那崔石死死抱住生衣的腿,发狠咬了他一口,生衣大怒便踹了他一脚,他立刻杀猪一般嚎叫,“打人了!打人了!” 转眼翠花真的红着眼拿菜刀出来了!千春和吉金一左一右去拖拽她,她嘶声叫道:“如今我也活不好了!我今日便砍死他!死了干净,也省的他日后再来闹!人呢?人在哪?”她一看他和生衣广安纠缠在门口,便哈哈几声畅笑:“没走就好!老娘现在就砍死你!” 大家一看她来真的,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叫,“快拦住她!这娘们疯了!真要出人命!” 瞬间冲上去几个胆子大的夺刀,翠花虽狠,到底是女人,转眼菜刀被抢了下来,她低头一看崔石横躺在地上,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双腿发抖,便没头没脑的扑上去又踢又抓又哭又叫,人群已渐渐明白事情的原委,都不想管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污泥,那崔石也傻眼了,原来一个女人发起狂来气力如此之大,看这架势自己差不多要被她踩死了! 不由的怒从心底起,起身便要去暴打翠花,正在这混乱到极致之时,突然有人叫:官差来了!官衙来抓人了! 果然见一队六七个身穿差役服佩刀的人一路小跑过来,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几人过来二话不说,熟练的拿起绳子绑了崔石,他正要破口大骂,一块破布又塞进了嘴里!迅雷不及掩耳间就将他拖走了,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咋舌!这是谁叫来的差役啊怎么连问都不问就把人带走了?那翠花娘子也傻傻的站着,披头散发衣襟散乱,满脸的血痕泪痕好不狼狈。 此时一位年轻公子带着两个小厮慢悠悠走出人群,进了店堂。 面带讶异高声问道:“大白天的,不做生意吗?” 吉金忙笑着迎出来道:“做做!公子要买什么样的锁?” 年轻公子一把推开水天碧镶灰鼠锦斗篷的风帽,露出一张微笑的温文尔雅的脸道:“既然做生意,还不快收拾收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可以散了!”几名随从忙去劝散了人群,又带了翠花进来。 吉金把门帘放下,朝着他深深一鞠躬道:“杨公子,今儿让您看笑话了!” 亭欢和酥姬上前见礼,他一一还礼。 “哪是你们的笑话,不过是个泼皮耍无赖罢了!放心吧,他不会再来了……” “嗯?”亭欢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面上淡淡一红。 “我早就来了,都看见了!此番捉了他去,我定会拿一封他盖了手印的“放妻书”来,以后这位娘子就不用怕了,他若还敢来,只管报官便是……他近来恐怕也来不了!总要关他一阵子压压性子才好!”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二度喜 翠花已走到内院门口了,听见这话又折回来,本来想跪的,想起酥姬说的话,变为深深一福。 “公子的大恩翠花没法子报答,总不过是每时每日在心里向菩萨祷告,求她保佑公子事事平安吧!” 杨公子只摆了摆手。 “谢谢杨公子!”亭欢毕竟是感激的,要不是官役带走了崔石,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呢。 “不用谢,举手之劳”亭欢想,还是官家少爷好啊,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来收拾烂摊子,还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跟喝了一口茶一般。 “公子今日到访可是有事?” “是啊!是要定做一套共三件锁!” “杨公子请里面坐着慢慢讲吧!这里好让伙计收拾起来”酥姬笑道。 “多谢南宫夫人”杨勋的儒雅似春风拂面,倒让亭欢想起三殿下来想起了老三,不由得想起老大,心里没来由的一紧,身上一凉,她立刻摇摇头对自己说,忘了,快忘了吧!他杀伤力太大,连想到都让人这般不舒服。 客厅里千春端出红茶来,杨勋入座后拿起来只浅浅啜饮了一口,便惊讶道:“这茶好!倒不曾喝过呢,请问是什么品种?”千春竖起茶盘靠在身侧道。 “回公子,就是寻常的滇红,只不过加了佛手柑和一粒青梅干一起烹煮后,有了些混合的香气。”杨勋心喜她的文雅道:“多谢姑娘赐教!想必是夫人小姐调教的好,便是公府王府里能烹出这样好茶的也不多” 千春红了脸退下。 心想,杨公子夸人也叫人舒服,唉,那大殿下怎么不似这样的脾气,像块暴碳 亭欢笑着道:“公子谬赞了,她自小跟着不一般的主子学到很多,说来惭愧,到了我这里还没有什么好好的东西可以教她呢!” 杨勋笑道:“南宫小姐过谦了” 他便是喜欢这样的,一点都不拿着,有一说一,落落大方,还这么美丽出群。比之思钰表妹和袁阁老家的袁之珮都强多了!也不知道将来谁是那个有福气的人?这样想着,心里竟然有些酸楚起来。 “我要送一位同窗好友一套黄花梨书箱,摞起来有三层,箱子已经叫人做好了,最迟后儿就能送过来,今儿想请南宫小姐想想,做个什么样子的锁面?” “那就要看此人的性格、身份、趣味及志向了,这个公子应当了解,不妨说来听听呢” 杨勋道:“是个爱书之人,性格有些狂傲,但品味是极高的” “那便做些博古纹如何?寻常的人物和典故他未必看得上吧?”杨勋笑道:“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南宫” “不知方不方便问问小姐的闺名,呃,你我平辈,小生单名一个勋字,这样称呼起来也也”说着说着就卡住了,眼睛亮闪闪的,面色也有点红。 一旁的酥姬笑着上楼去了,若不是有其他重要的缘故,其实这杨公子倒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哎,造化啊,都是! 亭欢大方道:“我叫亭欢,告诉公子也并无不妥” “亭欢?”杨勋重复了一遍,好一个清爽的名字! 两人翻了些古籍图本,终于敲定了锁的图案,最终选了看似并不繁复花俏的云雷纹,取其高洁贤古之意,线条简练不拖泥带水,杨勋一看便拍手称妙!定了日子交了订金后,杨勋才愉快的告别。 很快,亭欢在平实忙碌的日子悄悄迎来了在京城的第一个春节。 腊月二十五,一屋子人张罗着剪窗花扫房梁,喜气盈盈。 自从杨勋帮着翠花嫂彻底解决了崔石的骚扰之后,话说没几日后,杨勋果真送来了崔石写的“放妻书”,翠花一看那鬼画符的字迹就立刻断言:正是那个王八蛋写的!此后,她便迅速的恢复了活力,整日里带着爽朗的笑声和红润的脸庞,原本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哪里还见得到,变成一个整洁愉快的妇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酥姬发现广安对她格外的照应,凡是重活,要搬搬爬爬的统统会主动接过来,有一次他外出送货,居然单独给她捎了一块衣料回来,翠花要给他钱也不肯收,闹的两人都红了脸,原以为要别扭个几日,谁知第二日翠花就给他的面碗里加了高高的红烧肉,他喜滋滋的吃掉了。 酥姬便私底下去打听了一下广安的情况,原来他已经三十四了,早些年成过家的,媳妇病死的,不曾留下一男半女。翠花今年二十六岁,差八岁属相三合!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既然有了这个打算,少不得要同亭欢商量的,小丫头一听就高兴起来,拍着手道:“好!好,我去问翠花嫂子,你去问广安叔,只要他们两同意便找个日子办喜事!” 说干就干,母女两下床披衣跻鞋,一同下了楼,一个朝东一个朝西。 “翠花此刻定然在洗碗,你直接去厨房找她!”亭欢点头,穿过走廊的耳门向厨房走去。 酥姬这里敲了敲门,里面广安正自己缀钮子呢,穿个线就着油灯前前后后的瞄着,大半天也没戳进去一针,看见酥姬进来一愣,差点扎到自己的手。 酥姬一看这情形,越发坚定了要说好这趟媒的决心! “广安还没歇着呢?这钮子为何不叫人帮忙弄弄?” 他笑一笑解释道:“衣裳已经是千春几个做的了,钮子就不好意思再找她!” 酥姬上下打量他,个头大,样貌周正,当然最重要的是可靠! “广安觉得翠花这人怎么样?” 他突然卡住了,眼睛游移一下躲开酥姬的注视,但是,脸上分明的暖意哪里逃得过酥姬的眼睛,“她啊?她晌快能干的很呢!” 双手不自觉的搅了一下。 “如今她也是个自由的人了!广安替她高兴吗?” “高兴,她正该离开那个拖累她的” “那你呢?想不想和她彼此照应一下?” “啊?”广安的脸顿时通红,手里的衣裳也掉了。 “那,我的话,我,我她兴许看不上吧?她其实还年轻呢,运气好的话还能遇见更,更好的吧?”话虽这样说,眼里却浮出了几分期待和慌乱。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传书 酥姬直接问:“你就说你要不要吧?她能遇见你,运气也不算坏了,关键你怎么说?你可是男人,难道还等着女人先开口?” “要!”广安鼓起勇气。 “她的心意虽然我还摸不准,毕竟,她受了那么多祸害也得缓一缓!不过我不急!我可以等她!……只要,只要她愿意就成!” 酥姬听了心里一暖,倒是真为对方着想,这样的男人,可以托付。 “可是我们急呀!” 门口突然传来亭欢的声音,转脸一看她笑嘻嘻抱着手臂靠着门站着。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酥姬数落她。 “哪有大小姐倚着门站着的,真是不学好!” 亭欢咧嘴一笑:“广安叔尽管放心,我已经问过翠花嫂了,她说人没有问题,事也没有问题,只是要等她的和离日子满了一年才行!” “嘿嘿,嘿嘿”广安只会傻笑了 “那个是自然!” “你瞧瞧,人家翠花可比你利落多了呢!”酥姬打趣儿他。 娘儿两办成了一件好事,而且顺利之极,心情自然高兴,说说笑笑到半宿才睡。 躺在床上的亭欢却突然忧伤起来,大家都会有个归宿,可是酥姬怎么办?南宫再也回不来了呀!我以后带着她?可是自己怎么能代替南宫呢?想着就睡不着了,千春见她不停的烙饼,便点了灯倒茶给她。 腊月二十六炖大肉,一早翠花就洗了大砂锅,放进了猪蹄、姜块、葱段、绍兴黄酒、花椒粒开始炖得满院生香,千春和歌令也各屋贴上了红窗花,小院里立刻就有了过年的气氛,大家都乐悠悠的,亭欢也是。 但是,她已经连着几日都睡不好了,除了有一日是因为惆怅酥姬的未来,剩下的却是因为一张怆然泪下的玉脸,和那句“刻骨的孤独!”以及震人心神的语气。 一点都不像矫情的乱发脾气,好像真有很深的隐情似的。 亭欢以为自己不会懂,也不想懂。 但是,回来的第二日起,就觉得心的深处出现个大洞,时常被这句话轰得闷痛! 这是怎么回事呢?明明处处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总会叫人忍不住去宽宥他,体恤他,他到底有什么奇特能量加持?每天上百人环伺围绕,众星捧月,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孩子,刻骨的孤独究竟是哪儿来的? 算了,亭欢眨了眨眼,接过千春端来的红枣桂圆茶,继续画她的云雷纹。 酥姬在二楼上和歌令一起晒着床褥被子,一副居家妇女的样子,突然吉金步履轻快的进来,手里高高扬起拿着一样东西。 “太太,掌柜的,你们猜这是什么?” 酥姬刚放好一个枕头,朝院子里伸出头去一看。 “什么呀?像是一封信呢!” “没错!太太,正是一封信,可知道是谁寄来的?” 几人都思忖了一会儿,纷纷摇头。 没人会寄信过来! “四川青城!” “啊?四川……青城……难道是那个裘老先生?”酥姬站在楼上不可置信的问。 “等着,我这便下来!他找到那个段妍了不曾?他居然会给我们写信!老天!这谁能想得到啊?” 几人都怀着激动心情站在藤萝架下。 吉金将信递给酥姬,酥姬道:“给你们掌柜的!如今是她当家……” 亭欢满脸新奇的接过来,她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信呢! “四川那么远,这信要寄多久才能到啊?” 她开始用小剪刀剪着外层抹了桐油防水的牛皮纸信封,吉金稳当当道:“我同那驿差还攀谈了几句,他说这信是走的水马驿,每三十里一站由陆站、水站、牛站、狗站、马站、轿站、步站这么一步步来的呢!” “哦!”千春瞪圆了眼睛不住的点头。 “吉金可曾给他些水喝?”从青城到京城,那得多远啊! “给了,还塞两个包子和十个铜板呢!那人带着夹板和悬铃,一路发出声音来,路人听见了都会避让好使他先行……” 亭欢已经剪开了里层的小信封,里面有一张朴实的信纸,所有人的脑袋都聚拢过来。 “你猜,他找到她了吗?” “我猜找到了!”千春笑盈盈道。 “我看悬!那个段妍若活着也要六十岁了,中间隔得年头太长了!” “希望他能找到吧!” 亭欢展开信封,竟是洋洋洒洒一篇信文,写得龙飞凤舞墨汁枯焦,亭欢细细的看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写了什么?怎么说啊?” “怎么样?找到她了吗?她还活着吗?” “她原谅他了吗?她的家人子孙会不会同意?” 亭欢看完后将信贴在胸口,用一个沉静的表情一言不发看着众人。 “到底怎么样啊?女儿快说啊!”酥姬也着急了。 亭欢静静道:“他到了青城,没几日内便找到一家叫“忘奈”的锁铺,在门口求了三日……” “然后呢?怎样了?”酥姬问。 “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一定是她儿子!” “你怎么说?”亭欢问歌令。 “是她邻居!” “你呢?”又问千春。 “徒弟!” “对!是她徒弟!” “那她还活着吗?”生衣突然在身后问,亭欢转身看着他“你猜!” “我的天哪,掌柜的不带你这样急人的!我汗都出来了!”生衣直抓着头发。 亭欢俏皮的眨眨眼道:“是他让我这么做的,叫你们一个个猜!” “你再不说,我可抢了!”酥姬做出捋袖子的姿势。 亭欢后退几步接着说:“段妍她活着!” 瞬间她就被小院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吓到了!歪着头的红着脸问。“怎么,你们都不问她好不好?是否是自由之身?可曾原谅裘老先生吗?” “那些都不甚要紧,这个年纪,两人都活着,还能遇上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酥姬的眼里竟然闪着泪花。 “快接着说吧!” “好”亭欢拿出信边看边说。 “段妍性子刚烈且古怪,才下了马车就同夫家闹僵了,当天连婚都未成!” “什么?”几人齐声道。 “也对,明明可以一句话说明白的,却要把信藏在锁芯里,又做出那个刁钻古怪锁,她的性格若不叫怪才怪了呢!”吉金笑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凤仪告急 “她按当地的习俗,在族长面前一路跪行磕头进祠堂,出祠堂,从此成为夫家的弃妇,再不许踏进夫家地盘半步!” “啊!”大家又是一声惊呼,既是担忧又是揪心。 “段妍用陪嫁银子带着两个丫头转眼在镇上开了锁铺” “嗯!”众人转而微笑。 “锁铺取名为“忘奈”,不过,四十六年过去了,也没能忘掉!” “哦!”众人又欣慰。 “裘老先生找到了她,她却不肯原谅他!前几日被扫把打出门,后来……” “怎么样?”大家一齐问。 “容许他进门,但是依旧天天打骂,打得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额上贴着膏药,还得帮着做杂活!” “杂活?”生衣问。 “他早已身无分文,若不是锁铺收留他,早饿死了!” “哦,那应该!”生衣不假思索道,大家都笑了,生衣奇怪的看了一圈,“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大家还笑。 “不过……”亭欢忽然停住了。 “什么?”众人齐问。 “他说心里甚甜!过得甚好!还说,几日前,段妍刚让徒弟给他睡的马棚里垫了厚稻草,铺上了褥子,换了十斤重的新棉被,破的棚顶也修好了,还压了毡条,里面也不臭了,狗也不乱叫了,还有热的饭菜吃,比方适才吃的担担面……上面还有……她亲手炒的肉丝和花生米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大家瞪着眼问,里面没毒就行!呵呵。 “十分的辣!辣的不得了!害得他流了半个时辰的眼泪,嘴都合不上了!” “必须要吃完吗?”歌令问。 “嗯!”亭欢严肃的说。 “必须吃完,汤也要喝掉!” 大家发出一声惊呼,刚才这连着的几句,情节跌宕起伏画面感极强,当听见面上有肉丝,每个人都露出了笑脸,又听说辣成那般,大家都面面相觑。 “掌柜的,那老丈睡在马棚里,若是刮风下雨可怎么办?” “那段妍什么时候让他住进屋子里去呢?” “难道之前他吃的都是残羹冷炙不成?” “还有呢?” “还有吗?” “没了!”亭欢带着个朝阳般的笑脸。 “他说,他觉得这样很好!好的不能再好了!从未这样好过!好了……没了!农历十月初六:裘奈之敬上……哦哦,这里还有一句”众人忙聚精会神的凑过来。 “又:纸和笔墨都是向她赊欠的,须多做三个时辰的工来还!没墨了,就写到这里……吧!” 哈哈哈,哈哈哈,一院子人笑得畅快淋漓。 福心由宣浚陪着正在咸宁宫偏殿的望雪阁里。 禾棠做为宫里差不多最体面的老奴,皇帝早已赐了她宅子和奴仆,本该出宫去养病的,但是皇帝和皇后都舍不得她,执意留她在宫里,她勉强同意了,却提出要搬出皇帝居住的亁阳殿,说不愿意过了病气给皇帝,后来几经讨论,吉妃娘娘主动提出让嬷嬷住进自己的咸宁宫。 理由很简单,这里是原来慧妃就是现今皇后住过的地方,今后来个人看望也比较方便,而且离着亁阳宫和凤仪宫也近。 吉妃自己也说:咸宁宫那么大,我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又不跑马,浪费! 被风湿骨痛纠缠的禾棠蜡黄着脸靠着软垫,喝着福心奉上的汤药。 “你巴巴的又来看我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 福心擦掉她嘴角一丝褐色的药汁道:“您胡说些什么呀?带病延年的道理您都不懂吗?像您这样的,再过个十年也不是问题!” “你倒知道了!”禾棠从不表露对谁的喜爱,但是福心却是个例外,没有她,缪亲亲绝生不下这个女儿!因此说禾棠像他外祖母一样一点也不过分。 当年缪亲亲开的珑香阁里出了谋杀太子这样的泼天大祸,缪亲亲怀着身孕被作为嫌疑人关进了大牢!当时的郭皇后是个祖父被夺爵,父亲被降罪的侯府小姐,看着自己的堂嫂身陷囹圄,她求到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斯宸,奉行彤儿的事就是最要紧的事之准则,皇帝便派了禾棠去营救照顾,禾棠不辱使命,不但保住了母亲,还保住了几次差点被流掉的小福心。 人和人之前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福心自小就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一般很讨厌大人抱,可是两岁半时看见了站在皇帝身边的禾棠,立刻伸出嫩生生的小手叫“抱抱湖心,抱抱!”福字说不清楚,说成“湖”。 就那一刻起,禾棠的慈母之情便爆发了,从此就独独的宠爱这个小女娃娃。 “今儿你进宫来是参加瑸华的生日宴吧?” 福心点头。 “看见宣瀚了吗?”福心答看见了。 “他还是那个老样子?”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呢?福心含糊的嗯了一声。 “唉……”禾棠长长的叹息 “这个孩子,没人懂啊!” 门口一个小太监欲言又止,看着坐在八仙桌旁的宣浚抓耳挠腮,他是谷新派来叫宣浚的,大殿里刚刚出了大事,图林只跟他说,出事情了,叫三殿下务必速速赶去凤仪宫! 他终于鼓起勇气唤:“殿下!谷新公公说请您马上去凤仪宫……” 宣浚立刻站起来,谷新从来不这样火急火燎的传话,除非是,真的出大事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提醒福心,又怕她会惊动到禾棠,但福心已经从眼角查看到了。 她那里稳当当的服侍禾棠躺下,又妥妥的放下帐幔才转身,来到宣浚面前时,眼光已经是一片清明冷静。 “出什么事了吗?” “不清楚”宣浚一脸忧虑。 “谷新公公让我即刻去凤仪宫,恕我不能送堂姊出去了……” “不用送,我与你一同去!”福心简短道。 定然与大殿下有关系,今日大家轮番的救驾都于事无补,他就是安心要闹事!皇上和皇后肯定气坏了!嬷嬷如今帮不上忙,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宣浚心里涌上模糊的喜悦,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就愿意福心在身边,就是愿意!没理由,两人又嘱咐了禾棠的贴身女官冰晶几句,才匆匆向凤仪宫走去。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故人入宫 凤仪宫里雾霭沉沉,没有一丝杂声。 大殿上同时倒下两个差不多最尊贵的人,宫人们如遭雷击,之后便是手忙脚乱,皇帝当即决定大皇子也留在凤仪宫寝殿看病,一则是为了方便看顾,二来也利于消息封锁。 福心和宣浚进入寝殿时,已经由瑸华简短将他二人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两人都愣在当场!远远看见宝樨坐在床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流泪。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皇上焦急的踱着步等待。 突然听见几双厚底鞋在光滑地板上跑过的声音,他不由得面上一松。 “来了,来了!”呼啦啦一下子进来四位太医,身上带着药气和外面的寒气,正要一个个行礼,皇帝挥着手道:“不必不必reads;!快去!你们两个看皇后,那两个看皇子!宣浚你带太医们去,好好守着你哥哥……”宣浚领命。 宫女领着两人来到皇后面前,头发半白的正奉上太医吴竟慢悠悠的伸出三指放在皇后的腕上,神色静穆,皇帝站在一旁紧紧看着他的表情。 只见他切脉的时间非常长,但是脸上始终那般平静。 “臣请观娘娘气色……”皇帝上前亲自撩开纱帐,躺着的皇后面如纸金,阖着双目,肌肤没有一丝血色,吴竟看了片刻收回目光。 “如何?”皇帝关切的问。 “这脉相复杂,明明是急火攻心气血逆转呕了血,体内却又有……” “到底怎样?”皇帝逼问。 吴竟跪下道:“请皇上派宫女查看一下,娘娘下体可曾有出血症状?” “什么?”皇帝打了个晃。 “你这是何意?” 吴竟道:“臣诊出娘娘可能刚刚初孕,只怕是……” “清露!立刻查看!” 厚帐幔也拉上了,宝樨一脸无助的走出来,瑸华上前握住她的手,很快清露就疾步出来颤声道:“已有桑叶大的一片血迹!” 皇帝脸色苍白的闭了闭眼,随即猛地睁开,紧紧抓住跪吴竟的双肩:“可还有的救?” “臣虽会倾尽全力,但结果可能不太乐观!” “快治!先去治!” 皇帝几乎是在低吼,烦躁的在屋子里转圈踱步。 吴竟一脸慎重的边切脉边拟方子,眉头紧蹙,毛笔在空中颤抖着落不了字…… 福心突然走过来跪下轻声道:“儿臣恳请皇上召一人入宫为娘娘急救!” “嗯?”皇帝迅速的转过身来瞪视着她。 “福心起来说话,谁?” 福心并不起来,道“许慎医生!” 皇帝大惊道:“他怎么会在京城?他不是在西疆?你怎么知道他?” 福心一点不慌乱,“家里的长辈常常说起他医术高超,半年前儿臣就求了父亲找了西域胡商去寻他……六日前他就到了京城……” “你为何要找他?” “为了嬷嬷!儿臣舍不得嬷嬷深受病痛折磨!本想选个合适的时候向娘娘提起的……不想遇到今日这样危急之情势,皇上若应允……” “当然允许!谷新,立刻带福心去接人!”皇帝毫不犹豫答应,许慎曾经是他和郭皇后最信任的医生,当年皇后得过严重的砒姬鼠毒疫,甚至出现短暂的失明,都是许慎治好的。 医术,完全不必质疑。 只是,关系却有点微妙,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年尚未引起困扰,现在就更无需多虑了! 十几载的风霜已经在许慎的眉梢和发际留下了痕迹,他并不显得年轻,然而镇定温和的气质没有变,棕蓝色的眼眸依旧闪着令人安心的光芒。 正要行跪拜大礼,皇帝手一扬,早已得了吩咐的谷新一把搀住他“皇上说不必reads;!” “娘娘的病要紧!” 禾棠调教出来的谷新最大的优点是从来不说废话,这让同他打交道的人都获益匪浅,他也是禾棠卧病之后,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人。 许慎简单听了吴太医的分析,马上便隔着丝帕为皇后搭脉。 “清露姑姑在吗?” 清露尽量掩饰着流泪后的不自然,带着个平静的表情上前一福:“奴婢在!许医生,好久不见……” 许慎点头看了她一眼,应该也是三十几岁的年纪了,保养的好,浑身一股润泽又富贵的气质。 “可否告诉在下,血迹的颜色为正红,还是暗红?”他问的坦荡,语气平和,清露略略一怔后,知道此问必定至关重要,正要回答,除了皇帝以外,宝樨、瑸华和福心几个都快速无声的退到了远处。 “正红色”清露非常小声道。 “是否迅速就浸透了衣料?” “浸透了一半,正面有桑叶般大,反面有一半!” “有没有血块?” “有一粒米大的一块” 许慎点头,显然对清露回答的准确性十分满意,他诊脉后,又看了气色查了舌苔和眼皮后果断道:“皇上要首保谁?” “废话!当然先母后子。”想想又加了一句,“若母子俱保,朕重重赏你!”说完又觉得,好像此人是不在乎什么赏的。 许慎慎重的拟方子,吴竟为皇后行针保胎。 “要不要请太医过目一下?”许慎问。 皇帝不加思索道:“不必,立刻去抓药!煎药!” 许慎转过身对着清露道:“清露姑姑”。 清露快步过来。 “你立刻去找谁家有刚刚生下孩子的脐带,越快越好!” “此外还要小指粗完整的虫草十条!” “虫草宫里就有,孩子的话,哪家刚生孩子呢?”皇帝急的额头冒汗。 几米处的瑸华眼睛一亮道:“公主府里邵管家的夫人即将临盆!只是此刻要不要生却不知道呢?” 许慎问道:“预产日子可近了?” “过了!” “都过了几日了,家里人日日等得焦心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走!我同你去……” “许慎!”皇帝突然叫他,情急之下一伸手抓住了他青色的衣袂。 许慎转过头两人只对视了一眼,许慎就明白过来。 “皇上不放心我离开这里……也好,那便烦请一位太医去吧,吴竟带来的那位年轻太医立刻欠身道:“后生愿意前往,前辈有什么吩咐只管讲!” 许慎略嘱咐几句,瑸华便带着年轻的太医和侍卫疾走出去了。 正文 第八十章 保胎 行针结束的吴竟让清露再次查看,清露回来报:“血出的少了些,但仍未止住!” 吴竟道:“用艾草熏半个时辰如何?”他却是在问许慎。 许慎迟疑道:“皇后向来不能熏艾,熏了之后却会呕吐” 吴竟噗通向皇帝一跪,“臣冒失” “吴太医起来,朕没怪你!皇后不能熏艾之事连朕也不知道”说着眼光复杂的看了许慎一眼,许慎却像没有发现一般,静静道:“不如去熬陈年桂圆干和红参汤来,若能先喝上几口,再进汤药会好一些!” “去熬!”皇帝的回答简单。 “许医生那道方子,不知能否让老朽看一看?” 许慎将留底的药方递给他,他看了先是吃惊,然后露出困惑之色,随后又频频点头。 “吴太医,这方子如何?”皇帝问。 “回皇上,这方子确实高明!用药来神之处就在药品的配伍和用量上,这位许大夫用药极为灵活,恕臣直言,第一眼看时吓了臣一跳!臣确实不敢这样用,再细细一想,方觉得虽险却奇!” 心里却想着,不知这个许医生愿不愿意到太医院来?自己也老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接任者,此人的医术远高于自己,有了他,皇帝必定肯放自己回去了。 许慎站在六棱花窗下的茶几旁等着汤药,皇帝踱到他面前,“她究竟怎样?为何还没有醒过来?” 这情景何其熟悉,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的仲夏夜,两人在一个茉莉飘香满天繁星的小院里有过一场并不算促心的交谈,只是那时的斯宸还是三殿下,许慎却还是许慎。 “她其实醒了”许慎低声道,慢慢抬起有些棕蓝色的眼睛,她为什么有些灰心,是不想面对什么吗?故而不愿睁开眼睛。 斯宸正欲前往床边。 “如果我是陛下,此刻就不去叫醒她!” 皇帝猛的收住脚,回过身。 “好!朕听你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彤皇后会弄成这般情形?” 当年的彤妹妹已经是皇后,许慎及时改了口。 皇帝眼光寒切,简短说了事情的经过,忽然又道:“可否请你一会儿去看看宣瀚?他那个怪病折磨了彤儿十六年了!到底还会不会好也没有人知道!” “现在便可以去,不知殿下离的可远?” “不远,就在配殿” 皇帝亲自带着许慎去往配殿的路上,宣瀚刚喝了安神汤药入睡,宣浚则悄悄关了寝殿的门走出来,忽而瞥见一个格外细长的人影投在地上,一双头有些尖镶着松石的靴子。 “你不会是来探病的吧?”宣浚淡淡道,头也不回的向一旁的游廊走去,那里有个地上用鹅卵石铺出多彩双菱格纹的小院子,太湖石假山旁几丛竹枝十分入画,再往西去有个大院子。凤仪宫经过几次修整,刻意去掉了皇家的威霸之气,改得玲珑有蕴,充满人情味,完全是因为父皇对母后疼爱之故。 跟在他身后的人影犀利道:“病?大殿下何时身上不带病过?还用特地来看?” “虽然这样闹的鸡飞狗跳也曾有过,但今日我看他那样子,好像,是真的痛苦!真的”宣浚微锁着眉头看了宣渤一眼。 “痛苦?是他把所有人弄的都很苦吧?” “皇后娘娘气坏了?” “是,方才我不在正殿,兄长这里也需要人,我这就要去看看的!” “你呢?要去吗?” “哼!殿门都是锁着的,这是想让我进去的样子?这宫里虽大,路也宽,可是我宣渤能随便走的却也不多!” “你想多了!吉妃娘娘不就想去哪儿就去哪,谁还拦过她?” “她是她!我是我!她那般驯服忠诚的,自然没人疑她!” “难道你不驯服忠诚?”宣浚反问,温和的眸子刹那间射出有火彩的精芒,但只一瞬便收敛了去。 “你呢,难道真的甘心驯服忠诚?”宣渤凑近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 宣浚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他,是是是!皇长子!不就居一个长字?将来就铁定要做太子!皇上?你告诉我,他哪有半点德行?你也是嫡子,不就晚生了几年,怎么皇上皇后都像看不见似的,我就不信了,你能甘心!” “你话太多了!”宣浚转身离开。 “你别装的没事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憋屈!这宫里人人都围着他转,他只要不犯病就是个菩萨了,犯了病谁腿脚慢一点没顾上也是死罪!这他妈算什么?以后他真做了皇上,这满朝文武大臣也得这样?言官御史呢,还让不让人说话” “等他病好了就不会了!再说,你不想管他也可以不管,没有人强迫你!”宣浚静静道。 “若是永远好不了呢?干脆,不如好好的刺激刺激?” 宣浚倏然回头指着宣渤的鼻子“你若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和他捣乱也就算了,但你若害他” 宣渤狭长的眼睛狡黠一笑“我先害了他,再被你发现,你可就立了功了,两个障碍都除掉了,你,就可以当太子了!”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不会允许你害他!我想要的东西必取之正道!也不会听他人唆使,还有,我决不会夺取大皇兄的东西你知道吗?你放的那个尼加提又在行凶了!是大皇兄带了人暂时拘了他,你同他做对也要有点分寸,不能祸及京城的百姓!” 宣渤跳脚叫道:“谁要他管!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抓得住尼加提似的!我他妈要想捉他,就跟猫捉耗子一样!哎?他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事?他不是忙着勾搭那个美貌的小锁匠吗?” “锁匠?哦,那位小姐已经送出宫去了”宣浚道。 想到亭欢,宣渤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春日里湖面上风吹起的波纹,那个小锁匠,似乎是宣瀚想要的,那么,最好不要让他得到!如果她成为了自己的,宣瀚会不会大大发狂呢?呵呵想想都觉得过瘾。 看着忽然走神的宣渤,宣浚也无心与他多说,转身便向正殿走去。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脐血丸 宣浚离开正厅前其实已经听见了,母后有滑胎之虞! 如果宣瀚醒过来知道他闯了多大的祸,哎,他记得听舅母闲叙时说过,自己的外祖母便是生第四胎时难产过世的,而外租母也是先生了两位公子后再生了母亲,如今母亲也是一样,难道郭家的女人生第四个孩子时注定会有不测?! 他忽然脊背发凉,惴惴不安的加快了脚步向母后的寝宫走去。 许慎慢慢的直起身,搭脉的三根手指在空中停住,他思索着看着向帐内挂着着平安符和蝙蝠织金挂,缓缓的收回手。 “怎样?”斯宸问。 许慎只摇了摇头便往门外走,“去看娘娘吧!汤药大概熬好了,我要看着她喝……” “许慎,他到底怎样?” “他这不是病!” “不是病?从一岁起便说犯就犯,六亲不认,理法不拘……”斯宸的语气带着无奈。“每年里要有十日去一个高人所开的医馆里熏沐!原本说今年最后一次便要痊愈的,这就叫痊愈!气病了他母后,还差点……”他不说了,这也是他的儿子,焉能不爱?哪怕情形如此之混乱。 “他这真不是病。”许慎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不是靠医药来治的……不然在高人的医馆里为何只需熏沐调养” “是没有办法治么?”斯宸有些无力。 “不用治!” 许慎继续向前走。 “而且,那高人说的不错,他会渐渐自愈” “什么?”斯宸追上来。 “可否说的清楚些?” “他体内有两股极其强劲的气在冲撞,一重是厚重的土气,二是木气,土木相克,但土旺木弱,以弱伐强,故而性格乖张古怪,看似极端无情……” “既然土木相克,何谈自愈?” “我无法回答陛下的问题,但是有一点慎却相信……” “他会自愈?”斯宸问。 “对,此番发作的这般厉害,其实正是物极必反后的转化迹象,安心吧,陛下!再给他一些耐心,他并不是一夜之间便能好的……” “如果只是要些耐心,那许医生尽管放心,这么些年,朕的性子已经磨平了……” 说完兀自淡淡的苦笑。 “走吧,去看皇后!” 服了汤药之后的郭皇后脸色好了许多,却始终不肯睁眼。 许慎隔着纱帐轻声的道:“娘娘,您该醒了……您知道腹中已有了胎儿吗?” 没有回答,只有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 “现在我正极力想保住这个孩子,只是眼下您的情况并不算好,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他们能寻到药引回来,胜算能大许多!” “你如何说的这般直白?她怎么可能受得了?”耳边突然传来斯宸的声音。 “彤儿!”他掀开纱幔蹲在她床头握住她的手。 郭皇后睁开眼,带着些期待向帐外看去:“是,许哥哥来了?” “对!是许慎!他从西疆回来了,特地来给你看病……” “让我看一看他,十几年未见了,他变了没有?” 斯宸默默起身,清露过来挂起纱幔。 一看到许慎那与记忆中并无二般的棕蓝色眼眸,还是那身远山一般的青衫,郭皇后便浅浅笑了,像少女一般,无邪纯净。 “你只管用你的法子治吧,这孩子能不能留,也要看天命的……” “印象中,从未见过娘娘这般灰心……” “并不曾灰心,只不过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只得任命罢了!”隔了半晌她还是问。 “瀚儿呢?可曾醒了?” “放心吧!大殿下他没事……如今只要娘娘也恢复了,一切便都好说了!” “好!只是,我小腹里却是不大安生,隐约有些抽痛!” 许慎柔声道:“是会这样的,等药引一到我会用最快的速度为娘娘制药,娘娘什么也不要想,静静躺着便好……” 郭皇后不再讲话,只轻轻阖上双眼,任皇帝握着她的双手。 突然长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瑸华急切的叫声:“开门,快!快!东西我们带回来了!” 斯宸浑身一震,猝然睁大眼,还没开口,许慎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接过瑸华手里的瓷罐高声叫:“虫草!方才烘干研磨好的虫草和黄芪,还有茯苓和人参都拿过来!” “炉子!快!” “铜钵!” “木杵!” 两位太医和几个宫女被他差使的脚不着地,一通忙后很快就看见铜钵里搓了三个龙眼大的赤色丸子,他取了一个奔到郭皇后的床头。 清露在旁咬了咬下唇说:“快,娘娘方才又出血了……” 许慎顾不得额上的汗珠,也顾不得君臣之别,男女之妨,直接对着郭皇后道:“快张嘴吃下去!”说完将丸子放进她嘴里,郭皇后之咬了一口便皱眉想吐出来,皇帝见了急道:“彤儿不可!” 许慎急切命令道:“吃下去!难吃也要吃!” 郭皇后听了脸色一白,一闭眼快速嚼了几口强行吞了下去,大约实在是不好吃,马上又作呕起来,许慎二话不说捏住她的下颌,在她虎口、人中、太阳穴依次按了几下,才算没有吐出来。 郭皇后大大的喘了几口气道:“好腥气!好苦的丸子,许哥哥,那都是什么做的?” “都是药!当然难吃!”说完看了看瑸华和两位太医,轻轻摇了摇头。瑸华懂了,是不让告诉她里面有婴儿的脐带,以免她更加恶心。 “陛下,请您陪着娘娘一直说话,别让她想着刚才的药!” “我!我来!我陪母后说话!”斯宸身后突然跑出一个少女,许慎微微一打量便笑了,多像十二三岁的彤妹妹啊!看着似乎更活泼一些。 宝樨娇声软语的陪着皇后说话,斯宸紧张的看着许慎问:“许医生,依您看,她……” 许慎这才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道:“说实话,究竟有多大大把握慎也不知道,也许就像娘娘说的,有些事情,一半在于天命吧!” “若是……” 他压低声音道:“到了夜里吃下第二丸,只要血能变少,甚至止住,明早再吃最后一丸,便是真的无碍了……” 斯宸信任他的医术,更是了解他的为人。 便慎重的点了点了头。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母子大战 旁边传来福心不疾不徐的声音,“大家都饿了吧?御膳房送了鸡茸碧梗粥来,都用些吧,有了力气才好伺候娘娘啊!” 看向她的有两把目光,一个是觉得她甚为贴心的皇帝,另一个是满含着欣赏和温存的宣浚。 福心亲自端了粥给许慎,瑸华端给了皇帝,宝樨端给皇后,宣浚看福心光顾着别人,自己却不吃,便又端了一碗给她。 “福心你也吃吧!”她的妙目一转,莞尔一笑,便如山茶绽放,那一瞬简直让宣浚惊艳得挪不开目光,谁说碧悠、宝樨比福心漂亮,我觉得谁都没有福心美,福心的美能直透心灵,对于这个重大发现,宣浚恨不得大声昭告天下! 郭皇后睁开眼时,大约是寅时。(凌晨三到五点间) 止血的汤药里许慎加了些安神的成份,因而她睡的很沉,一个梦也不曾做。小腹里抽痛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刚动了动腿,便有满脸关切的清露俯身看来。“娘娘,您醒了?” “嗯……”她点头。 “您感觉怎样?小腹还觉得疼吗?” 这声却是许慎问的。 郭皇后摇摇头。 “好多了” “清露……你去看过瀚儿吗?” 母亲最惦记的终究是她的孩儿,许慎道:“放心吧,我去看过他,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给他开了足足的安神汤药,让他好好的睡上十二个时辰……” “好,许哥哥辛苦了,每次生重病时,都是你为我治疗……” “许哥哥怎么会在京城?” “是娘娘的堂兄,西府里二老爷派胡商找到了我,说是禾棠嬷嬷病痛已久,希望我能来为她治疗……” “是!嬷嬷常年的痛风发作……哎,却是我们疏忽了,亏得麒哥哥有心,没想到这份心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呢,看来时常存着善心终究是好的……” “天亮后,麻烦许哥哥去给嬷嬷看病吧!” “是,娘娘,等娘娘服了汤药和药丸后我便去……” “皇上呢?” “前脚刚走!是奴婢和许医生好说歹说劝走的,马上就要早朝了!” “嗯,去跟谷新说一声,皇上下了朝别让他过来,先去歇一觉吧!” “是,说是说的,估计皇上不会肯听,他下了朝定会过来的……” “许哥哥给嬷嬷看完病后也去歇息吧……” “我没事,娘娘不必担心,此番若能保得娘娘母子平安,我也会十分欣慰。” 说到母子,郭皇后脸上露出慈性的光芒,美丽动人。她轻轻摸摸自己的小腹道:“若是个公主就更好了……” “公主好!要真是个公主就养在我宫里吧!我想要个女儿都快想疯了!” 一个披着灰狐斗篷的妇人端着一个笸箩走进来,里面放着一叠印着经的锡箔纸。一路上奴婢都朝她屈膝行礼。 “这么早你来做什么?”郭皇后问。 “睡不着呀!又怕你有点不好什么……这叠经我每张都念了九十九遍的,到你宫里来折了在你宫里角落里化了,一定能保佑你!” 其实吉妃睡不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宣渤在当晚又同她大吵了一场。 他居然说自己看上了宣瀚带回宫的小锁匠!要弄进自己宫里来! 吉雅当即气的颤巍巍指着他大骂道:“你就是要抢宣瀚的东西!只要宣瀚得不到你就开心!你不要忘了他是你大哥!还有你那个狗屁叔公他从来就没安好心!你什么都听他的,总有一天被他害死!” “我叔公可是雪国的北仑王,你也是北仑王的子民!你大约早就忘了吧?叔公当年要不是信守承诺,将大军压在北戎边境威慑他,这个国家早就被灭了!” “胡扯!你叔公会白白的帮这个忙?他当时明明就想乘人之危,抓了我和皇后回雪国的,当时北仑二十个年轻学生在同文馆里念书,皇上特地找了好老师来教,还送了三千本有用的书籍,他这个不要脸的却想趁着扶馀人入侵,安亲王谋逆的时候逃跑!他根本不是个东西!” “你居然这样骂叔公,别管他当时是否有过不义的念头,最终还不是仗义出手,北戎才没有趁机南下攻打京城!” “放屁!你叔公懂屁个道义,他还不是想要我手里的金莲花印!要不是他贪着金库里的金子,他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这个混账孩子,你是我吉雅的儿子,你是大羯王的外孙,他北仑王算个什么!?你外公比他强百倍!” “你还敢说金莲花印,那金库什么都不剩了!明明就是你骗了叔公!” “活该他被骗!那本就不是他的东西,那是我爸爸大羯王的金库,他要有本事就自己去炼金矿啊!我雪国的金山里到处是金矿,他怎么不会炼啊!” “你别忘了,你虽然嫁给了皇帝,但你还是雪国的女儿!你跟皇后皇上再亲,也不该亲过雪国的人!” 宣渤怒气腾腾指着母亲道:“你忘了雪国,我却没有!也永远不会忘!有一日我定要重振雪国之威,用尽手段在所不惜!” “啪!”吉雅甩了一个巴掌在他脸上。 “你不要忘了,你也是皇帝的儿子!你要是敢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也绝不会饶你!” 宣渤连摸都不摸脸一下,便带着那个清晰的掌印大步朝外走去! “那个小锁匠,我要定了!” “宣渤!你给我回来!回来!你上哪里去?” “炼金矿!”宣渤的吼声在宫里回旋。 吉雅看着他酷似北仑王的背影,只觉得头疼欲裂,这孩子怎么就着了魔似的相信他叔公,这样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那个小姑娘虽然漂亮,却到底身份太低,别说宣瀚,就是宣渤也不可能相配的,他到底是真看上她了还是一意要抢宣瀚的东西呢?唉,得告诉虎耳做些防备才好,毕竟宣瀚看上的人还是不要随意去碰的好! 宣瀚这个炸药桶,每次炸伤的都是郭令彤!宣渤每次闹完了,也是自己难受。儿子不听话可不就是母亲倒霉嘛! 哎,小叔叔这个灾星,有什么办法让他能回雪国去就好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交心 吃下了第三个血腥气的药丸后,郭皇后基本不再有出血症状。 许慎也终于有空去看禾棠了,几乎也是一夜未眠的福心亲自带着他去望雪阁,路上正遇赶过来看望的宣浚。 “福心!你早啊!”他笑得眼睛亮亮的。 福心却有些奇怪,什么时候连姊姊也不叫了?哦,他毕竟是殿下,直呼大名也可以。 “许医生,有劳了!” 许慎看着一脸和煦的宣浚,感慨道,总算还有这样一个温和守礼的孩子,而且,长得有几分像皇后的二兄长。 福心却突然问:“殿下之前也这么关系嬷嬷?” 宣浚愣了。 “呃,之前不曾,只是”他背着手慢悠悠走在福心的身边。 “只是,觉得你特别关心嬷嬷,才引起我的注意”他回答的倒也坦白,一点不在意一旁的许慎,许慎只做充耳未闻。 少年的情怀便是如此,有时并不是为了得到,能够付出亦是一种快乐。 禾棠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许慎有片刻的失神。 “是谁请了许医生来?难道是皇后?” 许慎摇头道:“是时刻关心您的福心小姐,辗转托人到安西镇找我,请我来给嬷嬷看病!” 禾棠长长叹息,“这就叫善缘啊!当年到大狱里去搭救缪掌柜,其实也是皇上的意思,哪里想得到还有这一日,她生下的孩子会找人来给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看病”忽然自己也觉得这话消极,毕竟两个孩子还在呢,犯不上让他们听了难受,便顿了顿后打量许慎。 “许医生多年未见也并不看老,还是那个样子” “嬷嬷是为了安我的心吧?华发都早生了” “还是忙起来就顾不得吃饭吧?这样伤身体!” 许慎顺从道:“嬷嬷说的是,慎如今都按时用膳的,毕竟这具身躯还有用处,也不能竭泽而渔” “嗯!”禾棠点头。 “福心来”福心上前坐在她脚边,带着源自聪慧的宁静表情。 “你是个有心的,嬷嬷相信你一定有福”说着眼角就绕了个弯看了看宣浚。 倒不是说宣浚这孩子无心,他不是自己带大的,自然比不得宣瀚,一连两天陪着福心到自己病榻前来,难道还真是为了看自己不成? 只是,不知道皇后和皇上这鸳鸯谱是怎么点的,福心比宣浚大个三四岁,不大可能会配做对吧,不过看这情形,宣浚对她是有意的,只是福心可是个有主见的看不出中意不中意,一会儿支走宣浚问问,若是有戏,趁着自己还活着还明白,总要为她再做点事才对,虽然皇后和缪掌柜也不会亏待了她,但总不及选个心上人过日子那般舒心。 许慎详细问诊搭脉后兀自收拾着药箱。 “嬷嬷这就是缓症” “是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却天天的折磨着你,唉”禾棠皱着眉道。 “我给嬷嬷开了药方,里面有镇痛的几味药,喝了嬷嬷会觉得疼的轻些,但是这病根儿是除不掉的” “多谢许医生了,其实病到这个份上不过是麻痹麻痹自己吧!” “嬷嬷是明白人,药理便是这样,最终治愈的还是人身体的功劳,身体不能逆转的疾病,只能是慢慢的消磨了” “殿下,麻烦你替我送许医生出去,我和福心再说说话儿”宣浚看看福心才走出去。 “福心啊,你今年十八了吧?” “嗯”福心隔着被子轻轻揉着她的小腿,轻重正好,禾棠心里悠悠的暖。 “你母亲可为你张罗婚事了?”她只问母亲,不问父亲便是知道郭家西府里自来是亲亲当家说了算的。 “不曾,小姑母说了,像我,碧悠、正尧、正岳、正霖几个都不要急,等定了性子以后再谈婚事比较稳妥” “其他几个倒也罢了,女孩子里你是最大的,却不能再拖了!你自己怎么看?你愿不愿意嫁到宫里?” “宫里么?将来殿下们都是要独自开府的,嬷嬷说的宫里是指大殿下吧” “最定不了性子的便是宣瀚了,我看他过了二十再找也不迟!” “但是你不一样,这么多孩子里最稳当的便是你,趁着我还在,你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定当按你的意思给你办的好好的” “福心可以说真心话吗?” “当然,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女孩儿里头就你跟宝樨是我的心头肉,反正我也老了,不怕别人说我偏心糊涂,只要你和宝樨不抢起来,看上谁我都叫皇帝给你做主!” 福心咯咯笑了,眼睛弯成个月牙儿。 “嬷嬷当年何等的心正!宫里谁不知道,如今倒教着我抢夫君了,万一我就看上宝樨喜欢的人呢?嬷嬷打算帮谁?” “你个坏妮子!宝樨还小呢,心里头澄亮亮的哪懂这种事情,同当年的皇后一个性子” “所以就我先挑了?”福心一粒贝齿咬了咬嘴角,冷不防禾棠的手伸过来在她脸颊上捏了捏。 “挑!让你先挑,等宝樨长大了自然也有好的给她挑!” “哦”福心慢慢收了笑脸,低下头去。 “说啊!怎么又害臊了呢?”禾棠拍拍她的手。 “只要不做皇后,嫁谁都可以吧!” 禾棠慢慢向后靠去,点点头道:“那就不要选宣瀚呗” “宣浚还是可以的”说这话时,她细细紧盯着福心,福心的眼里流露出一种薄雾般的迷惑,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 “宣浚是弟弟啊!” “弟弟有什么不可以,女大四可好着呢,属相合!” 福心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嬷嬷这话怎么这般奇怪,难道他连着两日来看你,你就想把我嫁给他了?” “看我?我一个老嬷嬷有什么好看的,他那是要看你!傻丫头,你那聪明劲儿都到哪儿去了?” “我知道”福心忽然淡淡的说。 “只是他比还我小四岁呢,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心思的我也挺纳闷” “小四岁又怎样,现在是问你看着他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福心看着禾棠。 “或许他对我是小时候的情分,将我看作姊姊的,又或者他也是一时新奇,难不成什么都没看见我就要向他托付终身了吗?”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灯如昼 禾棠第一次在小辈面前哑口了。 福心啊福心!就是个明白的小人儿! “那就慢慢看吧!他是个心实的孩子,我觉着他是对你有意,你不妨也给他点接近的机会,再不济他也是皇后生的嫡子,又是知根知底的好性子!嫁给他也挺好,反正比嫁到外地去强多了!” 福心听了失笑道:“我哪里是嫌他不好,嬷嬷疼我难道我就轻飘飘起来了?且不说我母亲的身世太低,就连我父亲也不过是个商户,虽说都是亲戚,我同碧悠、正因相比那可差的远了!他是嫡皇子,哪里轮得到我来挑他!” “话也不是这么说!与门第出身相比,才干和德行更重要吧,这点皇后和皇上也是这么看的!” “好好!嬷嬷只管放心,我若发现他是真心待我,我也喜欢他的话,即便大家都不同意,我也会为自己争取的!”福心脸上微微泛着红,眼睛亮亮的说。 禾棠轻轻拍拍她肌肤细腻的脸蛋。 “就是舍不得你自己去争,还有我呢!别小看嬷嬷……” 过年。 对于忙碌了一年的手艺人来说,最大的意义是有了休闲的时间。 这一日亭欢正抱着喜团坐在厅内嗑瓜子聊天,酥姬让人搬了两个大炭盆进来,一屋子人坐在一处,翠花旁边是脸烤的通红的广安,不时的剥栗子、剥花生给她,翠花哪里享受过这般的殷勤? 那崔石自来不把她当个人看待的,心里甜,也有些局促。 “那二十八把锁,大垳锁铺的二掌柜还不曾来取吗?” “没有,后来那位虎耳将军派了人来说,放火的那个在衙门里全都供了,二掌柜杜魏逼迫伙计纵火算主谋,也给拘起来了……” “照理他们锁铺里也不是没人,咱们再等一段,老是不来人就卖了吧!” “嗯,就按吉金说的办吧!” 歌令穿着件桃红色撒花亮缎小袄呵着白气跑进来,所有人里她最小,比亭欢还小半岁,一团孩儿气,她跺了跺脚开心的叫:“夫人、小姐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看什么呀?天都黑了!你这孩子……”酥姬说着却站起来,将手里的一把松子扔进果盘里,走在头一个,到了门口瞅瞅里面坐着没动的人,“走啊!老坐在屋子里也不好,出去看看!” 吉金和生衣一人推开一扇门,眼前的景象把大家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锁铺门口的空地上放满了灯!从荷花、兔子、鲤鱼、飞龙、胖娃娃、山水画、宫灯、元宝等,颜色也是七彩缤纷。除了地上,门框、窗框、房檐下都挂满了,猛地一看简直如同到了仙宫里一般,便是元宵节的彩灯也没有这么丰富的! 亭欢向两头一看就更奇怪了!别人家都没有,独独自己家这般光亮璀璨的!这是谁弄的呀?好看是好看,可是灯笼里都是烛火,风一吹也容易起火啊,难道这是大垳锁铺又换了放火的方式? 歌令是开心的,一手拿个小猪,一手拎个莲花,旋转着咯咯的笑,很快邻居和路人也都发现这个盛况,人越聚越多,和庙会也差不多了,猜测和议论声也越来越响。 酥姬在亭欢耳边道:“这是谁弄的啊?会不会是他?” “谁?” “别装糊涂,当然是大殿下……” 亭欢把个头摇的像拨浪鼓,他?老天,他闯的大祸还不知道怎样了呢!估计皇帝把他关起来的吧?都快一个月了连人影都不见,再说以他的个性恐怕只会送自己一堆石头吧…… “歌令!你挑几个喜欢的拿进去,剩下的让吉金和生衣把蜡烛吹灭了摘下来,沿着路边放着,不要挡了路就成!” “啊?那样肯定要被人捡走的……” “捡就捡呗”反正又不是自己买的,这冤枉钱也不是自己花的。 “干嘛吹灭呀?亮着多好看,像过七夕似的。” “万一失火了呢?今儿可没人帮忙了……”亭欢说完,掉头就进了屋子。 酥姬叹口气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只怕献殷勤的那个要伤心了……” 回屋后大家坐着开始猜谜。 “是公子爷!” “肯定不是!” “虎耳将军!” “怎么可能,他是个武人,不懂这些!” “那是……国公夫人,她是女人,一定喜欢这些!” “你想什么呢?安国夫人给你送灯笼?人家是正一品诰命!” “哦哦哦” “会不会是去了青城的裘老头?,他不是还寄信回来的吗?” “他?呵呵,他估计正帮他的段妍扎灯笼呢,还能顾得上咱们?” “我觉得是杨公子!” “嗯,杨公子谦和好礼,又斯文,确实有点像!” 只有亭欢一言不发坐着,一把一把的磕瓜子。 “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灯笼都送上门了!”酥姬轻轻提了提她的耳尖。 亭欢眼皮都不抬道:“本来就没事嘛!” 酥姬笑看着她,这份沉稳多像南宫! 就在大家快忘了这事时,一天大晌午的,又出事了! 却是临江楼的伙计上门送菜来了。 卤牛肉、酱鸭、红烧肘子、蒸羊羔、桂花蹄还有东坡肉,整整十样大肉菜,用红漆提盒装了五大盒指名道姓的非要送进来! “我们真的没有定菜!哎哎……我们掌柜的是不会付钱的!”吉金见拦不住,只好红着脸撂下这句狠话。 没钱你们总得拿走了吧?呵呵,除非你们白送! 谁知伙计笑嘻嘻道:“原来小哥是担心这个啊……用不着!钱早就有人付过了,你们只管收下就成了,再说了,年节这么忙,我们临江楼生意好着呢!好容易抽空出来送一趟,还请小哥体恤体恤……劳驾开一下盒盖……嘿嘿,这些都是我们的招牌菜,点菜的人可内行着呢!” “谁点的菜?”亭欢突然出现在厅里。 两个伙计相互看了一眼道:“老板没告诉我们呀,我们就是跑腿的……” “那我们不能收!” “小姐,您别为难我们当差的呀,若是原封不动的拿回去,倒霉的还是我们两个!这些啊,肯定是您朋友或亲戚点的!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您就踏踏实实收下吧!” 说完两人咬一下耳朵,把食盒撂下就跑,吉金在后面追着问:“盒子!盘子!盘子怎么办?你们东西也不要了吗?” 其中一个边跑边道:“盘子的钱也付过了,都是成套的新盘子,你们留下用吧!祝你们过个好年……”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匪夷所思 酥姬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好菜,“这也是杨公子的好意吗?读书人也会送人这么多大鱼大肉?会不会有点俗?” “哎,亭欢你别跑啊?这么多菜到底要怎么办呢?” “歌令!你们挑两个喜欢的留下,剩下的,东头那个费家老夫妻也怪可怜的,过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菜,还有宋寡妇那里,隔壁胖大叔家上次还送饺子给咱们的,拿个大盘子,每种菜都放点,做个什锦拼盘给他们送去吧,对了,宋寡妇家让千春去” 吩咐完的亭欢又回去嗑瓜子了。 酥姬看着歌令、翠花几个分菜,不由得抚了抚头上一只赤金花丝玫瑰掩鬓想着:也不知道此人到底何意,只送东西不带话,也不见人,这种做法是什么路数啊,看着吧像是好意,却又怪怪的。 亭欢,别是又被哪个轻狂少年给看上了吧?酥姬得意一笑,谁让我家姑娘花容月貌人见人爱呢!唉,话说怎么没人送点上好的衣料和首饰呢? 正月过来,锁铺又开张营业了。 一大早吉金和广安刚支了窗户开门,打扫柜台抹灰挂锁样,已经有人礼貌的敲了敲门板问:“掌柜的开张了吗?” 吉金正挂锁样呢,一把鱼锁老是摆不正,在那儿不停晃着,他不断调整着角度。 “请稍等啊!我这就来” 一转身就愣住了,手里的抹布都掉在地上,弯腰扫地的广安也长大了嘴,保持着扫地的姿势看着门外,笑嘻嘻的千春正开了门出来,叫二人去喝豆浆吃贴饼,一看店堂里的架势也瞪大了眼合不上嘴。 这是买锁的吗? 你见过排着队买锁的吗? 一条整整齐齐的队伍从店里排到门外,大约二十人的样子,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样子的小厮,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短衣,扎腰带,规规矩矩挎着个小竹篮,像出门买鸡蛋的样子。再看他身后,有男有女有老又少,一水儿的在左臂上跨一个小篮子,静静的等着。 买锁?! 吉金顾不上吃饭了,笑着问他要什么,小厮客气道:“我要三把锁!” “喜欢什么样式的呢?” 他茫然的抬头看看墙上的锁问:“那些可以卖吗?” 吉金热情道:“可以啊!当然也可以按您的要求定做,您自己定花样也成,用我们也成!” “哦”他认真的点头,仿佛听懂了似的。 然后指着最上面说:“那就最前面的三把好了,多少钱?” 吉金报了价后,他从怀里掏出荷包付钱,然后把锁放进小篮子就走了。 第二个进来也是买三把锁,也是不挑,按着顺序依次拿了三把。 第三个也买三把。 第四个也是。 吉金对着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人说:“对不起,卖完了,真的没有了!” 那是个妇人,她显然对这个说法不太满意。 “那,我定做三把!”她用兰花指比了个“三”。 “好,要定什么样子的?” “你说,我定什么样子的好?”吉金简直要笑哭了。 “您买东西,当然按您的喜爱来” “那就来三把大的吧!” “要多大的?尺寸呢?” “你觉得多大好?”吉金看着她叹气。 妇人终于决定自己来比划,先是苹果这么大,再是碗口那么大,最后比了一个脸盘子大小的说:“要不就这么大吧!” “好,那定什么花样呢?” “你说,我定什么花样的?” 吉金看出来了,她才不在乎什么花样呢,算了吧,问她不就等于问自己。 “我觉得太太不如做个牡丹花、一个团福、再一个欢天喜地” “成!”果然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刚送走这个妇人,最后又进来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定三把锁!” “一个牡丹花,一个团福,还有一个,一个是” “是欢天喜地吧?”吉金含着笑问。 “对!”两人齐声道。 “也是要脸这么大的?” “是!” 这生意也太好做了吧?广安困惑的坐在八仙桌旁,支着腮帮子看着这出戏,反正我是看不懂的,还是回去告诉掌柜的吧,不过掌柜的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呢。 打烊吧!东西都卖完了,可以歇着了。吉金挂了个牌子在门口,上面写着:“只预定制锁,无现货!” 来来往往走过的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排着队买锁已经够稀奇的了,怎么就还要预定了呢?买这么多的锁是当饭吃,还是盖房子用呀?一个个摇着头皱着眉想不通。 一屋子人又坐在院子里,天气没那么冷了,日头一照里也挺舒服的。 “这谁啊?把锁全都买走了!” “肯定是送灯笼送菜的那个!” “这自己不露面只差人来办事的套路一直都没变!” “干嘛呢?这是要” 亭欢磕着瓜子说:“管他呢,定了就做呗!” 酥姬夺下她手里的瓜子道:“不能再吃这个了!小心门牙上出槽!难看死了!” 亭欢只好拿了一粒山楂吃。 “吉金,你说买锁的人连看也不看就买走了?” “对!而且一人买三把,这也就算了,卖光了就预定三把,居然还有人问,除了锁还有没有可以卖的东西!” “小姐这又是得罪了谁吗?”千春问。 “傻丫头,这像得罪了人吗?这分明是被谁给看上了!而且还是个有钱有势的人!” 很快酥姬惦记着的衣料就来了。 都是上好的料子,从月白到绛紫,从翠蓝到杏黄,从正红到宝绿,绸、丝、缎、缂丝、布、绒样样都有!送来的人啥也不说,抬头一看是欢觹锁铺,直接跟拉货的车夫说:“卸货!” 吉金就愣愣的站在柜台后面看着,不拦了!反正也拦不住! 酥姬东摸摸西摸摸“料子还不错的,女儿,我看上的能要吗?” 亭欢豪气道:“老规矩,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挨家送!” 酥姬又摸摸一匹度绒的料子后说,“我哄你呢,吃的也就算了,这个还是放在那里,若送东西的人不合你的意咱们还是要还给他的!” “到底是谁送的啊?都快两个月了,也该露面了吧!”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撕破脸 一日午后,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气不好,人也变得恹恹的,亭欢酥姬和两个丫头打牌消磨时间,酥姬刚好打了个哈欠,吉金走进来无奈的说:“夫人,外面又有事了!” “又送什么东西了吗?下着雨不方便,我也懒得出去看,随便找个地方堆着吧!” “不是送东西!是门口搭了个戏台子,好像要唱戏了!” “啊?!”四个女人走出去一看,好吧!算你狠!连戏台都搭出来了,下一回该出什么花样了呢? 只见窗下搭了个一米高的台子,上置屏风桌椅,居然还有个雨篷,琴瑟箫笛四样乐器已经开奏,声音不甚响倒也动听,很快就吸引了人围了三四层,邻居们都说,最近这锁铺最近老有稀奇事,今儿有小曲儿听,明儿说不定还有变戏法耍猴的呢! 亭欢静静的站在人群里,眉睫盈盈,杏红色的双唇轻轻抿着,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一袭素净的云黄色绣芽草纹的细布裙子,不施脂粉,闲闲一立竟如凌波仙子一般。 站在十米处大槐树下的宣渤只朝乱哄哄的人群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根嫩竹般的亭欢,心里没来由的一震,奇怪了,浑身上下没一样值钱像样的东西,偏偏看着也赏心悦目的呢! “殿下,看来您今天送的这个她还有些喜欢,不像之前的灯笼和菜什么的……” 宣渤一个眼神杀过去,说话的人就闭上了嘴。 此刻一位歌女上场,开始唱一首《四段锦》、唱完后又是一首《采莲曲》,人群里有人起哄说“太素!太无味!” 那歌女娇娇一笑,看了看乐师,几人会意便奏起《奴家怨》来,才唱了一句便有人叫好,转眼又围了更多的人过来。 亭欢转身,撞上一个银白色锦袍的高大男子。 一双鹰目皎皎有神。 “南宫小姐!” 亭欢福了福便朝店里走去,他追进店堂里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吧,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亭欢引他站在店门后,怕引起窗外的人注意。 “这个,你喜欢吗?”他点一点戏台子。 亭欢摇头。 “方才明明看你听的挺入神” “之前很少听,有些好奇而已” “那灯笼和菜呢?” 亭欢眨眨眼。 “原来是殿下!亭欢不懂殿下为何这么做?” “难道你都不喜欢吗?”他似乎不大相信,叔公北仑王说过的,女人嘛!只要你舍得送东西给她,任凭她是高贵还是低贱,都会被打动,况且自己的手笔也算得大了。 “不喜欢,殿下不要再送了,还有那些料子都堆在屋里呢,一会儿麻烦您叫人拿走吧!” 宣渤拉了拉她斗篷的边道:“你身上这叫什么料子?我送来的哪个不比这个强?你不喜欢?你是不懂吧,难道,你母亲也不懂?” “不懂就不懂,反正您都带回去吧……”突然又转头问:“您干嘛要这么做?” 宣渤忽然站直身体傲然道:“我想得到你的心!” 亭欢差点摔到地上,涨红了脸狼狈的看着他道:“殿下还是莫开玩笑了!我无论如何不会把心给你!” “那你想给谁?难道真是宣瀚?”他这样问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了一股酸气。 “他将来是太子、皇上,能娶你嘛!还不如嫁给我呢!” “我是个庶子,母妃是外族人,皇后也不会管我太紧,你不妨考虑考虑……” 亭欢哭笑不得。 “大皇子不要我,二皇子要我,我还真好命是吧?您不用来拯救我,我还没想好要喜欢谁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肯定不会喜欢你!” 宣渤脸上一寒,心里一凉。这个死丫头说话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不对不对啊!原先只不过是刻意要抢宣瀚的人,并没说要真的喜欢她,怎么此刻心里有点不太好受呢。 “真的,别再闹了!”亭欢合上双掌像拜佛那样抖了两下。 “东西赶紧带走吧” 宣渤两眼怪异的看着她,“你到底喜不喜欢宣瀚?”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他呢,喜欢你吗?” 宣渤背着手激动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个疯子!从小到大的发疯病,整个宫里被他闹的暗无天日!偏偏所有人都还宠着他,让着他!他是皇后的命根子也就算了!我母妃也稀里糊涂的宠他!可是他那副德性你也看到了!这样的人也配当太子?……你也是因为他皇长子的身份格外青睐他吗?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呸!”亭欢气坏了,忍不住学着翠花啐了一口,大概确实有点不雅,宣渤竟楞了一下。 “不是吗?那你不如,跟了我!”他眼睛骤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整个人往怀里一带,鼻尖抵住亭欢的鼻尖,顺便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 他的鼻子是冰凉的,亭欢颤抖了一下,立刻便要摆脱。 “你再敢惹我我就不客气了……”亭欢厉声道,眼中火花泛滥,双颊绯红那一瞬明艳不可方物。 宣渤的心忽忽一动,竟然低头想去吻她。 “啪”地清脆一声,亭欢毫不犹豫打了他一记巴掌,与此同时还听见一人的惊呼,正是刚走到门口的酥姬。 宣渤站着一动不动,他也奇怪自己怎么会那样做,脸上阴晴不定,双眼若有所思。 “殿下的东西还请带走,小店不欢迎您,希望您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亭欢往屋子里走。 宣渤切切道:“我已经告诉你他有病!况且他也给不了你名份……” 亭欢回过头“我的名份与你何干?再说,你嫉妒他,这是你们两之间的事,何必扯上我?” “我嫉妒他?你污蔑我!”宣渤大步上前正要抓她,酥姬一声大吼护在亭欢面前“殿下请自重!” 宣渤的手在空中指着亭欢,脸色铁青。 “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看不起他!蔑视他!……”说完拂袖而去,窗外丝竹声仍依旧,人群比之前更稠密,没有人知道一墙之隔的小店里发生了什么。丁丁桐说感谢宝宝们的月票和推荐票,对于带有玄幻色彩的古言,丁丁已经是第二次尝试了,看来还是有些小众,感谢一路跟随丁丁的宝宝们,爱你们!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私聊 凤仪宫里的郭皇后经过一段时间精心调养,不但胎气稳固,气色也甚佳。 坐在她床尾的宝樨拿一个红漆食盒摆在腿上,一双葱嫩的小白手正播着松子,这也是许慎吩咐过的,每天用一百粒松籽和两个核桃磨成粉,和羊乳调成羹让皇后吃下去,说她过于纤瘦孕育婴孩会比较辛苦。 宝樨每天为母后剥松籽,不要别人插手。 “好了!四儿公主,姊姊帮你弄好了哦!”她笑嘻嘻的捻起落在被面上的两片薄衣,一旁的文意早取了托盘来接过去。 “公主今儿还要写大字吗?”文云跑过来问。 宝樨看看母亲道:“巳时便去”。 “宝樨”郭皇后看似淡淡的问。 “最近可曾看过你大哥哥?” 宝樨闭唇不语,半晌才向着母亲坐近两步。 “母后就是忘不了惦念他!他这回祸闯得这么大,差点就害了四儿您不怪他吗?”小姑娘眼睛睁得圆圆的,清澈无邪。 郭皇后爱极女儿的清眸,忍不住揽她入怀里道:“等你做了母亲就知道了,无论你的孩子怎样,你对他的爱都不会减少分毫,况且他并不是寻常的脾气坏,只是气冲之症罢了,你好好想想,你大哥哥是不是个绝情无义的人呢?” “嗯,他不是那样的”宝樨腻在她怀里,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 “我从不觉得大哥哥不好!哪怕他时常气得我要命,我只是怕他气坏了母亲和小四儿!” “你这几天去看过他,还是不肯说话么,一个人静静的看书练剑,虽说你父皇令他禁足,不许人探望,别人不行,你去是无妨的” 宝樨点头,小脸在母亲肩头蹭蹭。 “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看起来好可怜呢?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像一粒小红枣,我们大家都像糕一粒红枣看着一桌子的糕确实很沮丧啊!” 皇后笑着摸摸她的脸,“那是他发气冲症时说的胡话,你怎么给记住了?” “母后您不觉得,那天亭欢的话刺激了他吗?或者说治好了他也不为过!看来,亭欢也是一粒红枣”宝樨的睫毛像蜻蜓的翅膀在滑翔。 “这两个多月里他都安安静静的,一次脾气也没犯” 郭皇后闻听眉心一动,宝樨年纪虽话说的还挺有道理。 “清露,给我简单梳妆一下,我要起来!”清露叠着双手快步过来,低声道:“娘娘要起来了?腰还酸吗?”她转念一想道:“也好躺了太久了,况且许医生说可以适当走走” 宝樨却一副明了的表情“母后是想去看大哥哥吧?” 郭皇后伸出一只手给她,让她扶着自己慢慢起身“宝樨就是我的贴身小袄” “可是我怕他一个犯浑,又气到您怎么办?”小姑娘撅了嘴。 “安心便是我是他母亲,况且他从来就不是真的要气我,还记得他前一段送我的首饰盒子吗?多用心思啊!那上面的锁面多精致!还有这个量着我身子做的大迎枕,不软不硬靠着正好!” 宝樨轻轻道:“大哥哥对母后的好母后都记着,母后最爱大哥哥!” “傻丫头,母后最爱你!” “儿臣可听父皇说,母后最爱的是傲沧舅舅!” 说到傲沧,郭皇后就慢慢站直了身子,目光不由自主向窗外望去,清露一看便知她又思念幼弟了,浅笑道:“娘娘不用担心他,正如皇上说的,您生产之日他一定回来看您的!” “好”郭皇后点头。 宝樨也岔开话题道,“对了,母后那个首饰盒子的锁面,其实便是亭欢做的,取盒子那日我们还吃了她家里的烤肉呢!” “哦?”郭皇后笑眯眯坐在镜子前,双朵在用黄杨木梳轻轻的为她梳头。 “这样吧,把你和你大哥哥同亭欢之间的事情从头跟我讲一讲,细一点,我想知道!” “母后知道了后会愿意成全大哥哥吗?” 郭皇后从镜子里看着女儿,学了她娇娇的语气说:“你说呢?咱们总得弄明白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吧?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想要这个人而且亭欢姑娘,那日可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的” “他要,他想要的!他求我帮他留住亭欢,说的时候还挺郑重,母后你知道的,他从来不向谁要东西的对不对?你印象里有过吗?他向你要过什么吗?他只会说” 宝樨故意粗了粗喉咙把眉头紧紧皱起来,拼命挥着袖子道“不要,不要!都拿走!统统不要” 哈哈哈,郭皇后和清露都笑了,这个小精灵,没有她这宫里还像样子嘛!她那个神情活脱脱就是个缩小版发脾气的宣瀚。 郭皇后心里却一动。 “他真的要你留下那姑娘?而且态度恳切?” “嗯!”宝樨点头,“他说,亭欢像他,像另一个他,有了亭欢他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了!” “而且”宝樨伸着手摸了摸母亲头上一个罕见的淡蓝色明珠发夹,“虽然那天亭欢拒绝了他却不一定是真的不愿意吧?” 郭皇后不说话了,眼里却流出柔悯的爱意,宝樨何其聪明,一看就知道母亲心软了,她心中一激荡从背后抱住母亲的脖子撒娇道:“我就知道,母后是世界上最好的娘!最好的皇后!” “所以呢?”郭皇后享受着女儿的爱娇。 “您一定会帮他的!对吧,我也会,还有瑸华,咱们想办法把亭欢弄进宫” 郭皇后笑着拍拍她的手,慢慢起身,由双叶把一个云丝棉的斗篷为她穿好,左手接过一个小巧的套着绒布的手炉,右手携过爱女一起向清音殿走去 仙俪殿里,吉妃正拿着剪子在剪纸花呢,她闲来无事剪了好些纸花,叫人全都装点在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上,其他宫里的人进来一看都吓一跳!外面都是寒冬枯树的,咸宁宫里却花团锦簇,时日长了也有人专程来“赏冬花”,吉妃也得意,不断变了法子的出新,越做越好越做越精,皇帝也会在空闲时过来看看,其实,皇帝会来才是最要紧的。 “你整天剪这个有什么用?” 宣渤抢过母亲的剪子顺手往桌上一丢!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贱卖 “你说什么?你要把宣瀚的那个女孩子带进自己宫里?”吉妃的眼皮顿时一通乱跳,她忙用手按了按! “说说也就算了,你还真抢?只要是他的你就想抢,抢不到也就算了,抢到的也没见你有多喜欢,顺手一丢找不到的也有,故意弄坏的也有!我看你也是有病!病的也不轻!” 吉妃气得脸红通通的,她本来就气血旺,常年的脸色偏红,这下更是。 “这个宫里只能他有病?就不许我有病?”宣渤斜睨着眼晃着头。 吉妃拿起一卷两尺长的皱纱红纸敲了敲他的头道:“这事我才不帮你!你也办不成!宫里不能随便进人,就算是宣瀚想让她进来也不那么容易!……你就死心吧!” “你干嘛一定要她?漂亮的女孩多了,你看蒋碧悠,多好看!你要是喜欢我”吉妃的话立刻被打断。 “我才不要蒋家的女孩!”宣渤恶狠狠叫。 “我最烦蒋家的老太婆你不知道?凡是姓蒋的我都不要!”他说的蒋家的老太婆便是太后蒋氏,蒋氏也不喜欢他这个孙子,两看相厌! “那就再换一个,反正这个不行!” “我就想要她!”宣渤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想要她,想要她……脸上就露出了懵懂的微笑。 吉妃狞笑着扯了扯他的耳朵:“你笑得一脸骚,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你从小和宣瀚抢东西,学他的坏毛病,他怎么发脾气你就怎么发脾气,你说自己恨他,其实是离不开他吧……” “一派胡言!”宣渤拍掉母亲的手,一跳三尺高。 “我学他?!我那是看不起他!我最看不起他无缘无故发脾气,偏偏所有人都在意的不得了,大家像捧牌位一般的捧着他,像供祖宗似的供着他!仿佛他是个天王大宝贝一样,我呸!我就是看不起他这个孬样!” “你是恨他这么坏也有人爱,这就是你一直嫉妒他的原因!” “胡说胡说!我再说一遍,我才没有嫉妒他!”这已经是连着两天从女人嘴里说出自己嫉妒宣瀚了,简直要气炸了宣渤的肺! 吉妃坐进椅子里,双手放在扶手上,微微晃着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儿子!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别闹了,宣瀚就是这宫里的天王大宝贝!你也不差啊,你也是我的宝贝,皇后娘娘也疼你啊,还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叔公北仑王,不是也对你好?你还整天揪着宣瀚不放干什么呢?” “我不是揪着他不放!我就是发现,我,喜,欢,那,个,亭,欢!” 吉妃揉了揉鼻子吸吸鼻涕。 “哦喜欢啊!那她喜欢你吗?” “不喜欢!” “哼!”她冷笑。 “这才是这世界上最坑人的买卖呢!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就等于把自己贱卖了,好好的二皇子卖成一条狗的价,我告诉你,你上赶着摇尾巴吐舌头人家都不稀罕!” 宣渤脸上阵青阵白阵红的,这个妈,我的天哪!你气死我打算再生一个吗? “你自己伸了脖子往狗圈里套,我也没办法,等哪天你伤心了,痛苦的死去活来再来找你妈吧!……不如我们两打个赌?”她眼睛里冒出兴奋的光。 “我赌你最后伤心成狗!你呢,你赌什么?” “我才不跟你赌呢!”宣渤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摔了袍角出去,想想又忿恨难忍,回过来踢了一脚椅子才出去。 吉妃复又拿起剪子剪花朵,嘴里嘟哝道:“你不信?哼,那个小丫头一定会喜欢宣瀚的,我一看就知道了!你啊就先从情苦开始吃起,你那个倒霉小叔公当年不是也看上郭令彤,从脸皮伤到心里,那又有什么?这样才能长大,脸皮才能更厚!你看,如今他不是变成一个更坏的蛋?过得好好的,切……” 郭皇后并没有直接走进宣瀚的书房。 只选了一个可以从窗口看进去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半帘烟色罗纱遮着儿子的半个脸庞,她静静的看着,满眼楚楚的慈爱。 她不用同他说话,只想看看他的气色好不好。 宣瀚在看书,眉头不皱的时候整个人有一种宁和明亮的气质,很容易让郭皇后想起自己的幼弟傲沧;他看的那么专注,翻书的时间很均匀,看到有心得处还执笔在纸上记录一二,偶尔也会注视书桌上一样卵形的物事,郭皇后左右打量了指着看向宝樨,宝樨凑在她耳边道:“那便是盒子里的锁换来的,是亭欢的燕侣锁!” 一听这个名字郭皇后浑身一震,再看向女儿,宝樨又说:“就是大哥哥身上那个痣的样子,一模一样的!” 郭皇后示意女儿该走了,清露和宝樨一左一右搀着她慢慢离开。 “宝樨,你喜欢那个亭欢吗?” “喜欢” “你大哥哥也喜欢她?” 宝樨迟疑了一会儿,谁知道大哥哥的心思啊,他那么怪,从来看不出他喜欢什么,不过亭欢,至少是他明确说要的,可是人家也是一个人,而且在大殿上还说了那样的话,她喜不喜欢大哥哥也悬的很呢! “所以,我把亭欢放在你宫里好,还是清音殿里好呢,还是我宫里?”她说这话是看着清露的,清露也在思索着。 “娘娘不如,问问亭欢小姐的意思”清露的意思是,人家肯不肯进来还难说呢,那日一看她就是个有主心骨的,不卑不亢坚持己见,宣瀚都拿她没办法…… “好”郭皇后笑着点头。 “我们去看看嬷嬷!” “母后您不累吗?”宝樨关切她。 “不累,嬷嬷那里好久不曾去了,我也有些挂念她!” 哎……这次幸亏福心啊,之前没太关注她,没想到她是个这么的好孩子,聪明不比她母亲差,心却比她母亲热……郭皇后知道,要不是福心正巧找了许慎进京给禾棠看病,自己的这个孩子十有七八是保不住的,许慎向来能把险方用的出神入化,靠太医院那些平庸的方子是救不了自己的。 福心有福啊!不但自己有,还能带给别人,这个名字取得好!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筹谋 经过许慎的治疗,禾棠每天可以有两个时辰起床行走,能够下床对于卧病近一载的她来说,确实十分令人振奋加之汤药抑制了部分的疼痛,她的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郭皇后来的时候,她正立在廊下看着早春枝头的新绿,还有吉妃扎的各色各样的花朵,虽然是假的,看着也赏心。s 她住在咸宁宫里之前吉妃住的望雪阁里,现在吉妃住在主殿仙俪殿,隔得不远,吉妃性子热闹时常会过来看望她,对于沉疴染病之人,一个活泼的邻居还是讨喜的。 “嬷嬷能起床了?” 一回头看见笑意盈盈的皇后,禾棠忙上前施礼。 “冰晶,倒娘娘喜欢的茶来!哦,还是倒杏仁奶羹来吧!”禾棠吩咐,眼光绕过皇后的肚子。 “公主也来了?” “嬷嬷好!” “宝樨,你到吉妃娘娘那里去坐坐,我跟嬷嬷说几句话就过来……” 宝樨屈膝告辞。 两人一齐走到暖阁里的炕上坐下,宫女忙上前为两人都垫好靠垫。 冰晶倒了一杯香气宜人的奶羹过来,宫女到了年纪是要放出去的,但也有例外,比如皇后身边的清露,曾经削发明志要留在皇后身边,禾棠身边的冰晶也是,她同清露一样都是孤儿,对于宫外的生活充满了茫然的恐惧,也对男人没有什么想法,情愿留在宫里陪伴多年相知的人。s 皇帝是个开明的君主,便允了。 “娘娘这一胎开头不顺,后面必能平安生产”禾棠说。 “谢嬷嬷的吉言,嬷嬷看着脸色也好些了呢” “许医生杏林圣手,解除了我多少病痛,还有福心,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郭皇后连连点头。 “嬷嬷,我今日过来,却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是宣瀚的事吧!” 哎,皇后长长叹气。 “那日大殿里发生的事情,嬷嬷都听说了吗?” 禾棠点点头:“大致情况知道,说是宣瀚突然带了个小姑娘来,又发了气冲症吓到了娘娘!” “若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说完自己把事情经过又细说了一遍,包括宣瀚的反常表现和那句震人肺腑的“刻骨之孤独!”,当然还有亭欢所说的话…… 禾棠听了道:“皇后是想把那个姑娘弄进来?” “嬷嬷觉得呢?” “那要看娘娘对长子的期许是什么,是许他幸福美满还是许他国之重任” 郭皇后道:“若二者只可选一,那便是幸福美满,若二者不相犯……” 禾棠感慨,情深缱绻的伉俪夫妻,果然更看重人情,帝王家有如此重情的皇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呢?嫡长子当然是首选的储君,二皇子有一半雪国血统,不可能继承大统,还有三皇子,他也是嫡子。 当然宣瀚的问题远远不止情感的问题,他的气冲症才是最大的问题。不过这姑娘似乎打开了他的情劫,这样看来,入宫也好!在宫外情形会更难把控,宣瀚的性子,想出宫去看她谁又能拦得住?在宫里还可少些波折。 “娘娘早已有了主意了,娘娘问我,其实第二步的问题对吧?” 郭皇后释然的微笑。 同样是超人的聪慧,郭皇后办事风格如春风拂面,而福心,如细雨润物。 禾棠说:“这姑娘对宣瀚的影响很大,几句话能呛得他晕厥过去,还引得他生平第一次说出要她的话,且之后性情也大大转变,无论怎样她都不适合留在宫外!” 郭皇后附和道:“是,入宫后也须得有个能教导她的人,宝樨还是个孩子,难当此大任,放在我宫里也不妥当,宣瀚会以为我是有意隔离他们” “娘娘若不嫌禾棠病体羸弱,老迈昏昧的,就放到望雪阁里吧!” “嬷嬷,我就是担心您的身体” “娘娘也看到了,奴婢的身体也有所好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撒手离去,奴婢是一辈子生活在宫里的人,将来是要讨皇家一副薄皮棺材的,能为皇家所用也是奴婢之幸。” 这禾棠是宫里有名的礼赞家奴,曾经舍命救护先祖皇帝而立下奇功,先祖皇帝御赐免死忠字铜牌,成为众宫奴之表率,又受托纯孝懿皇后带大了当朝皇帝斯宸,还凭着智慧和胆识办过几件扭转乾坤的大事,深受皇家礼遇,故而说话的气势与普通宫奴大大的不同! “嬷嬷受累了,那许医生已经答应留在京城,他每三日入宫一次为我安胎,之后便来为嬷嬷诊疗,由他来治嬷嬷的病,我也放心……” 禾棠微微一笑道:“这才是奴婢的福音,他在治疗病患上向来倾尽全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医生!” 皇后起身“嬷嬷休息吧,不便太过劳累” “娘娘也是,这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 “是的,可是有些事不操心也是不行的……这一胎期望能得个公主,吉雅说若是公主便她来养育,皇子嘛就算了!” 禾棠笑道:“对啊,宣渤也够她头疼的了,只是公主送到她那里,万一学得跟她一样可就不怎么好办了……” 语毕,两人都笑起来。 亭欢一大早醒过来就昏头昏脑的,一个夜梦折磨了她一宿。 并不是噩梦,也没有离奇的情节,只有一个白玉容颜带着深切而悲恸的表情在问“你可知什么是刻骨的孤独?” 刻骨的孤独,真的很少有人能懂。 但是亭欢却被那个表情紧紧攥住了,不懂,却深深的触动,而且动不动就思量着,什么样孤独才叫刻骨的!这才折磨人…… 醒过来天色蒙蒙亮,亭欢叹了一口气,干脆坐了起来。 她的不安还来自一个疑问,那天自己对他说的话,会不会太毒太狠了? 他说自己像他?虽然表面上看荒诞不经,一个皇长子一个锁匠,但是,我们真的不像吗?其实还真有点像!像到激怒对方的话也能激怒自己。 而且,两人对此都深有把握。 自宣渤走后,亭欢便向酥姬坦陈了当日入宫后发生的一切,母女俩聊到深夜方睡,之后便做了一夜的梦。 出乎意料,听了这些的酥姬脸色非常平静。 “虽然听上去事情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但是我怎么觉得一切倒像要开始了呢?” 亭欢哭笑不得。 正文 第九十章 败家去 “难道还有更糟的吗?母亲的乐观从何而来?” “那两把神锁呀!”酥姬眨眨眼,一点都不紧张。 “不要小看它们的吸引力,你啊,从今日起开始复习“功课”!” 亭欢脸红了,不仅仅是因为她作为人的许多感触都复苏了,别忘了南宫留给她的不止“六艺”和灵力,当然也会有些**的痕迹。 亭欢突然想南宫了! 可是每天都坚强微笑着的酥姬呢?有没有可能再给她找个男人?亭欢自己先难过的摇头了,不不,不可能,酥姬不会要的,那么,自己永远带着她!嗯,不叫她觉得孤独便是。 孤独,人怎么这么容易孤独,说到孤独又想到那个人了,三个月过去了,他怎样了?皇帝有没有罚他?唉…… 亭欢强迫自己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四处转转,又到店堂里去张罗了一会儿生意,还是心烦! 不如出门去逛逛吧!带酥姬去买料子做衣裳,星月堡去买独一无二的首饰!姐儿我有的是钱!那个冤大头宣渤买光了店里的锁,这个月账上流水银子多着呢! 这就带着酥姬败家去! 农历二月,青空浅淡,偶尔吹过的风还有些寒意。 亭欢带着酥姬、千春、歌令,后面跟着广安和新来的小厮扣儿在热闹的玄武大街上逛铺子。扣儿这名字好像挺文弱,其实长的很高壮,还会一点拳脚,自从出了放火之事,酥姬觉得铺子里还是要有青壮男家丁才成。 话说生衣的活儿也越来越多,不能再让他做家里的杂活了,最多忙的时候广安搭把手也就可以了。 先是到了瑞宝祥挑料子,再去媚花天宫买水粉,转眼午时到了,便找了一家川菜馆吃了一顿火辣辣的川菜大快朵颐,只把酥姬的嘴辣成两根香肠一般。 “亭欢,你怎么不怕辣?”酥姬嘶嘶吸着气,看着淡定的从红油汤里捞肉片出来的亭欢,除了白皙的脸颊泛了点桃红以外,看起来别的都很正常。 “女儿,我说你怎么不觉得辣!”酥姬索性放下筷子看着她。 “呃,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越辣越香,根本停不下来”她转头过来,眼睛黑亮黑亮的,嘴里一股花椒香气。 “吃吧吃吧!我要买几个冻梨压一压,嘴皮都麻了!” 吃饱饭的人又上路,直奔天衣阙,酥姬买了几匹轻薄的料子,要做几身春夏装,天衣阙里华服轩的裁缝手艺是最好的,据说宫里的好些衣裳也是她们做的,酥姬在成衣间里徘徊细挑;其余几人都坐在在内院里休息,酥姬选东西急不得……白掌柜耐心的在一旁陪同,不时介绍一下衣裳的特别之处,酥姬眼光高,常常能提出自己的看法,白掌柜颇为重视她的建议。 “白掌柜,像这件带暗兜的锦袍,手伸进去出来时会带出里料,因此这袋口非要加缝细细的边才行,喏,这种针**叉的边定会更服帖!” 白珵美点头道:“再没见过比夫人更内行的客人,这个建议提的好!马上就让她们加上去!” “母亲,我放学回来了!” 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背着小书箱跨过门槛,先唤母亲,看见有客人在也向酥姬点头问好。 “今儿放的好早,肚子饿吗?先去厨房吃点点心再去看书吧!” “是罗先生病了,找了杨先生代课,杨先生说话快,就早了”小人儿颔首后往内院走。 “嗯,罗先生年纪大了啰嗦呗,一句话要讲个三五遍的,不慢才怪呢!”白掌柜说着,看着酥姬笑笑,谁知儿子返回身认真道:“母亲不能这样说罗先生,他讲的慢是因为课堂上总有人记不住!” “哦,好好好!我错了,先生都是好的,是学生不好!” 他儿子摇摇头道:“学生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大用心吧!” “那杨先生讲的快,不用心的学生可怎么办呢?杨先生也不管了?”酥姬看这个小学究十分有趣,特地难为难为他。 他迅速抬眼看了酥姬一眼,耳朵红了:“嗯……那是因为他,他声音大些,而且长得俊,不用心的不知不觉间也用心了,便也听懂了……” “那罗先生定是长得难看,学生们不爱看咯!看来他还是不要当先生了吧……” “才不是!人老了自然没有年轻时好看,可他学问大着呢,怎么可以不做先生?夫人不知道,罗先生早先在国子监里做过阅卷师傅的,他自己也中过庶吉士的!” 酥姬和白珵美相视而笑,他也看出她们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便闷闷道:“我做功课去了!” 酥姬看着他背影问:“掌柜的嫁了个读书人吧,这孩子这么尊师守礼的,真是不错!” “哪儿啊,他父亲是个武将,我又是个裁缝,不知道他爱读书是像了谁,若不是我自己生出来的,我还以为是抱错了呢!” 说笑间酥姬定了三身衣裳,都按照她的要求做了些修改,白珵美笑道:“您这样的客人也算是我的老师,您改过的地方我下回就用上了,不过……比您身材好的夫人怕也不多了!” 酥姬高大丰满,颈脖似天鹅一般优雅,就是天生的衣裳架子,令人艳羡。 “亭欢,你也做两身吧!” 亭欢坐在院里的椅子上逗猫玩,头也不回道:“不要!” “您家姑娘穿的可真素!不过论起模样人品,到我这儿的京城名媛多了,还没几个能比的上她的呢……” 酥姬得意道:“就是不爱打扮,这点一点都不像我!” 两个妇人一见如故,又叙叙的聊了一会儿,眼见客人多起了,酥姬怕耽误她做生意,才带着亭欢告别了。 出了店门一眼便看见隔着一丈远一家酥糖铺的招牌,一溜儿四杆挂旗迎风飘摇,都写着大大的“糖”字。 “亭欢不是最喜欢吃酥糖?走,买点去!” 酥姬挽着亭欢就向铺子走去,不留神一个人影突然在眼前晃了一下重重踩了她一脚,酥姬呀哟一声叫,倏地甩了甩穿着湖蓝色绣鞋的脚。 “唉哟哟,太不好意思了!踩了娘子!可踩疼了呀!” 说话的是一个穿一身紫红色团花锦袍的男子。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淫贼 那男子嘴里道着歉人已经蹲下去,竟然去摸酥姬的脚!酥姬反应快,顾不得疼立刻抬高脚一手扶着亭欢,另一只手自己揉了揉。 “母亲,可要紧吗?”亭欢关切的问。 “娘子我扶你去那里坐坐吧!”说着居然伸了一双肤色深黄的大手过来! 广安上前顶开他的胳膊,用背挡着他的视线指着前方道:“太太,那里有个茶馆,咱们去那歇歇脚再走吧!” 千春和歌令上前扶她,那男子被扣儿推开两尺远。 “哎,别推我啊!你们太太的脚是我踩的,我得赔罪啊,还是我送过去比较好!” 几人都不理睬他,扶着酥姬进了茶馆,跑堂的一看这架势忙迎着他们进来,找了个大桌子让酥姬坐下。 “夫人脚伤了吗,小店里有上好的跌打损伤膏,让丫头帮你涂抹涂抹,立时就不疼了!想必你们也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道,不如先坐下喝点茶吧?” “药膏就不用了,气味难闻,直接泡茶来吧!” “好嘞!泡明前的茉莉雪芽一壶……” 歌令蹲着轻轻替她揉着,酥姬觉得似乎好一些了,刚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瞪得快凸出来的眼睛,吓得她往后一缩。 “你是谁啊?” “啊我啊!娘子,我是孙茂才,前门口那三间铺子都是我开的,专门卖南北货!……方才是我不小心踩了你一脚,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啊,嘿嘿!” 一双眼睛把酥姬上下看了个遍,酥姬见他长着一张长方脸,鼻子又宽又红,一双眼睛直盯盯的上左右三白相露,一看便知是淫邪之人,便冷冷道:“你不用过意不去,是我自己崴着了,跟你没关系!” “明明是我踩了你,你怎好说不是我呢?是舍不得……怪我?”他笑着凑近过来,一口大黄牙在眼前显露。 “夫人喝茶吧!”广安正好看见伙计送了茶过来,便顺手接过一杯递给酥姬,一看他那副德行心头怒起,干脆将整整一碗茶倒在他大腿上。 “你怎么回事?你烫了我了!”孙茂才哇哇大叫。 “谁让你站的不是地方!我们家夫人坐在这喝茶,你离这么近做什么?我们又不认得你……”广安声音大,几句话一说,其他客人都看过来,那孙茂才眼看自己站的地方确实无礼,只得后退一步道:“我也是好心,总不能踩了人不管不顾吧!”顺手接过伙计送过来的毛巾在自己腿上擦着。 “还真他妈烫啊,不是说好茶不用开水的吗?哼……” 他把毛巾往地上一撂,又抻了抻外袍,一眼瞥见酥姬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个红宝石水滴形耳坠,滴溜溜的晃着,不禁心里一痒。 “这样吧,你们太太喝的茶,我请了,回头我用车送你们回去!” “用不着!”歌令气鼓鼓起身,顺便理了理酥姬的裙角。 “我们自己付!你能换一桌去坐吗?我们又不认得你,你老是站在这做什么?烦不烦人啊!” 见一屋子客人都看着自己,他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上下看看歌令,哼小丫头凶什么,人还没长开呢,像个炸毛的小猫似的,走就走! 他选了邻桌坐下,大模大样也点了壶茶,右手在脸上不住的挠着,一双贼眼扔不住的瞄着酥姬的脸和身段,丑态尽现! 亭欢俯身在酥姬耳边问:“母亲脚还疼吗?” 酥姬小声道:“好多了” “我们几个先坐着,让千春和和歌令扶你先出门,等你到了门口我们站起来便走,我有办法摆脱他!他还没付钱,也不好追出来……” 酥姬笑笑,艳色诱人,那孙茂才果然又色迷迷的看过来。 酥姬心里也恼怒,出门本来挺高兴的,偏偏碰上这么个下流东西! 歌令和千春扶着她到门口假装看着门外说笑,孙茂才直勾勾看着她的背影,把亭欢气的半死!不给你吃点苦头我还要灵力干什么,话说其实她的灵力并没有消失,她后来暗地里试过几次了,虽然亭欢自己也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不管了,这个腌臜东西非要治一治!不然也对不起南宫! 就听见哗啦一声巨响,孙茂才坐的四条椅子腿竟一齐断了,整个人像个冬瓜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顿时杀猪般嗷嗷直叫。 “我的妈呀!屁股都摔开花了!什么破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撅着屁股用手在揉,两个伙计赶紧把他架起来,要给他换一张椅子。 “等会儿!这张椅子好不好啊?别他妈又把老子摔了!” 伙计又当着他的面去看椅子腿,都好好的呀!按说你那把也是好的呀,是你自己点儿背!我们店里的椅子都是老木匠做的,上百年都不带坏的,怎么你一坐就有问题呢…… 掌柜的亲自陪着笑脸道:“实在对不住啊!您看病的钱我们付!这就送你去街口的医馆去瞧大夫……” 正要胡搅蛮缠一番的他一看酥姬亭欢几个出门了,一时色心大急!一把推开掌柜的道:“躲开躲开,你给我躲开!回头再说,别挡着我!”说着一瘸一拐捂着屁股追了出去,旁边一位客人看了只摇头冷笑道:这人压根就是个流氓,摔的太轻!得摔断他的腿才行,要不你看不是还追出去了? 此话一说,众人都笑了,掌柜的却一脸疑惑的拿起一根椅子腿来看。 怎么像刀削的一样?还四根一齐断,这也太奇怪了! 亭欢酥姬几个雇了车往家里赶,一路上嬉笑着。 “那个鬼,是女儿让他摔的吧?” 亭欢一脸鄙视道:“哼!太恶心了,母亲花容月貌怎么能被他看了去!这世上除了大君还有谁配看母亲一眼!”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南宫不在了,酥姬以后由谁来保护?谁来欣赏?亭欢难受起来。倒是酥姬反过来安慰她道:“我知道女儿疼我,至于大君,他天天在我心里,等于天天在看着我……” 一听这话亭欢差点要哭了…… 马车晃了一下却停了,亭欢赶紧从车窗探头出去张望,顺便把泪蹭掉了,嗯?离店铺门还差二三十米呢,怎么就停了。 车夫下马后探查了一圈回来,兴冲冲红着脸说:“小姐,咱们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您不知道,嗬哟!前面停了三辆漂亮的大马车呢!好家伙,都是琉璃华盖翠帷马车,便是那马儿也是难得一见的神气!” “哦?”亭欢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慌张感。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三贵人 “怎么了?”酥姬也伸头出来看。 “前面堵住了?反正也不远,咱们干脆走着回去吧!” 一看亭欢迟疑的样子酥姬拍拍她道“走吧!那三辆大马车真气派!” “咦,好像正停在咱们店门口啊,难道是到咱们家去的?” 付了钱下车慢行,三辆马车越来越近,肃立一旁的仆从都规规矩矩看着自己的鼻尖,头也不曾转一转,马车里隐约飘出淡淡的香气,风吹着马车顶上垂下的黄色丝穗微微晃动,车窗纱帘还织着流云纹,一看便知昂贵刚走到第二辆车时,窗帘突然掀开了。 一个娇莺清甜之声唤她:“亭欢!”,那么好听,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答应。 亭欢一转头,正是笑得如芙蓉一般的宝樨。 “你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半个时辰了呢!” “你们,你和谁啊?” “我母后,还有吉妃娘娘,我这就让人叫她们下车!” 亭欢还来不及说什么,宝樨已经吩咐侍立的宫女“去告诉娘娘!”说完她自己先下了车,伴着亭欢往前走去,一眼看见酥姬笑盈盈站着,忙朝她一福道:“南宫夫人好!” 第一辆马车的门打开了,宫女忙端了一只红漆画喜鹊的马凳放在地上,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搀着一位带着面纱的贵妇人下来,一只穿着金色锦缎缀珊瑚珠绣鞋的脚细巧的踩上马凳,很快另一只脚也踩上,此刻宝樨也过去扶她,她柔声道:“宝樨不用扶我,你去看看吉妃娘娘下来了么?” “唉!”宝樨转头一看 “来了,她腿脚比您利索,已经来了呢!” 瞬间店门口就笼罩了一层似宝如玉的光晕,自然是这三人身上的锦袍首饰辉映出的光了。 既然人都到门口了,总不能不让进吧。亭欢和酥姬领着三人还有一堆宫女仆妇往屋子里走,吉金早就知道有贵人在门口等亭欢,如今一看她们进来,便知道亭欢回来了,一群人进来后,店堂里站得满满当当的,中间带着面纱的妇人略一嘱咐,便出去了几个。 这回她才隔着轻纱环视了店铺一圈。 酥姬上前款款一福道:“夫人是宝樨小姐的母亲吧?” “您好,南宫夫人”她微微颔首。 “请到里面坐吧!” “多有打扰了”她的声音柔和动听。 这样这三人各带一名近婢跟着酥姬来到客厅。这时,一宫女上前轻轻取下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望之二十岁般的白皙清艳的容颜,同宝樨似姐妹一般。 千春和歌令忙倒茶进来,宝樨却对她说:“烦请姐姐倒一杯温水过来,我娘亲不宜饮茶!”千春应了,很快端了一杯温水进来,然后掩上了房门。 陪同她们来的另一个妇人个子更高,长长的脸上一双好奇的睁得大大的眼睛,不住的四面在看,右手拿着帕子始终盖着自己的嘴,这个动作颇为奇怪。 宝樨的母亲笑着开口:“南宫夫人,我是宝樨的母亲,也是当今圣上的妻子,今日到访是有一件事情要同南宫小姐单独谈谈,请问您是否许可?” 皇上的妻子,那不就是皇后嘛!看来这一位,肯定是妃子了。 酥姬站起身道:“当然可以,那么这位娘娘和宝樨公主请随我去院子里坐坐吧!”,亲自关上门的酥姬心里顿时涌上复杂的情绪。 该来的终究会来宣瀚的母后好华丽尊贵啊? 她带着吉妃和宝樨去往隔壁的书房,那里的墙上挂满了锁,当然都是当年阮大兵留下的珍品,只作收藏,从不出售的。谁知那妇人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宣渤那一屋子锁是哪儿来的,肯定是这里拿出去的!哎呀,也是这样挂满了墙,问他一句也不肯多说,哈哈,这下我知道了,回去就炸他!” 看着酥姬有些吃惊的表情,她忙用帕子遮住自己的嘴。 “哦,我答应她出门不说话的,忘了,忘了!嘿嘿” 客厅内,郭皇后微笑却也郑重的看着亭欢道:“南宫小姐能猜到我为何而来吗?” “是为了大殿下吧?” “嗯”她略有些黯然的点头。 “其实,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并不是大家看见的那样全身长着倒刺,他是因为一种自己无法驾御的气在体内冲撞,才会这般易怒、古怪我这么说,并非因为我是他的母亲便无原则的围护他,他真的会慢慢好起来” 郭皇后眼里隐藏不住的母爱让亭欢感到舒服。 “他十六岁半了,从小锦衣玉食,堆金迭玉,人人都觉得他什么也不缺,真的是这样吗?这一段我细细回忆了一遍,从小到大他真的从未有过什么心愿,也从未主动要过什么,当真是什么也不缺吗? 其实,他不懂自己,他也找不到自己” “所以那日他说想要留下你哪怕看似很荒诞,哪怕你断然拒绝”她顿了顿,恳切的看着亭欢的眼睛。 “但是这般明确的说出他的愿望却是第一次!”她起身看着窗台上一样东西。 “我们都不相信他的诚意,包括他父亲,早就习惯就无视他的需要,以为他拥有一切就不该有需要了,就连我也以为是他一时兴起,可是后来宝樨说,他央求她留下你!” 她转过身看着亭欢,朝她伸出手。 郭皇后的手指纤长,带着毫无保留的接纳姿态,亭欢不能拒绝也不敢接受,只怔怔看着那双玉手。 “你愿不愿意重新考虑一下?如果这次是我请你入宫当然,这也是宣瀚的愿望,你能不能再想想?” “我现在,恐怕不能回答您” “没关系”她拉着亭欢坐下,然后从窗台上拿起那样东西,是一个卵形的铜锁。 “宣瀚有一个很像的,每日放在书桌上,好像颇为在意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她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道:“我怀了第四个孩子,就是那日宣瀚大闹一场之后发现的,差一点没有保住” 亭欢惊愕的站起来。 那一日郭皇后在大殿上当场吐血昏厥过去,竟然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敲心 “别担心,现在我很好!宣瀚也因此非常自责,两个多月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出宫殿一步,每日看书写字,还有,就是这个”说着,缓缓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亭欢,亭欢打开便是一愣。 一张纸上横七竖八写满了“锁”字,什么字体的都有,这个疯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纸还有许多,我不过让人随便拿了一张出来,不管怎样,姑娘在他心里也像一把锁,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锁的,锁在了哪里作为母亲,我不忍见他一直这样自闭,因此我再次恳请你好好的想一想,若是不唐突的话,十日后的巳时,会有马车在这个巷子口等候你,一直等到未时,你若是愿意便上车,不愿意我亦不能强求” “你可以带两名侍女入宫,以女官的身份跟随原来皇帝身边的尊正一品总管嬷嬷,她在宫里的威望很高,作为她的属下不会有人会让你受委屈,你一入宫便享有正二品宫怡女官的奉享,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没想那么远,我走后你可以细细的想若有什么要求也尽可以提,对了,以后宝樨可以经常看见你,她倒是开心的很呢” 宝樨,大概想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微笑吧。 “亭欢”郭皇后亲切的唤她,亭欢转过脸,窗外一抹斜阳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看着肌肤如半透明的荷瓣一般,秀美的双眸清澈莹润。 “宝樨还等着要见你呢,她说你的花样子十分好看,还说你个性坦率纯真,却不知除了制锁你喜不喜欢绣花” 亭欢红着脸摇摇头,她还从未拿起过针线呢,不过看着宝樨绣的东西,她也十分艳羡,也许空下来时可以学学。 出了厅门,宝樨吉妃和酥姬三人正吃着歌令新做的点心,那是一种千层酥,里面一层芋头,一层豆沙,一层牛乳十分可口,宝樨吃了两块正伸手拿第三块,吉妃已经吃了五块了,正拿第六块。 “娘娘,你不给我母后留两块吗?” 吉妃一边快速的塞进嘴里一边含糊道:“我都答应她不乱说话了,难道还不让我多吃一块吗?她害喜胃口不好,一块也够了吧?” 酥姬听了羡慕道:“娘娘有喜了吗?真好福气啊,早些说多好,叫歌令做适合她喝的甜汤” “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再不来是不是一块也没了?” 吉妃假装没听见,伸手去挠宝樨腿上的猫。 郭皇后慢慢走过来拿起盘中的最后一块“我吃了?” 宝樨点头道:“可好吃呢!母后快尝尝吧!” 说完放下喜团朝亭欢走去,“亭欢,你过来!” 她拉着亭欢的手走到院子角,抿着娇嫩的红唇对着她眨眼睛。 “你要是担心我大哥哥脾气不好的话,好歹还有我呢!别人怕他,他却怕我!有我在你一定过得顺顺的,而且,等你跟着禾棠嬷嬷满了半年后,我就把你要过来到我宫里,我们还有瑸华天天在一块儿好不好?” “好不好?”她轻轻摇着亭欢的手。 “对了,你是不是担心你母亲?” “嗯,这个也不用急,等你在宫里站稳了,我便给你母亲封个淑夫人什么的,有了俸禄她就不用开锁铺了,而且,而且万一,你要是成了我大哥哥的嗯哼,你母亲的身份就能更加贵重!” “宝樨你在说什么呀?”亭欢的脸腾地就红了。 什么叫成了你大哥哥的嗯哼啊? “宝樨,我们要走了!”和酥姬聊了几句的郭皇后突然唤她,与此同时吉妃打了个饱嗝,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 “来了来了”宝樨重重捏了捏亭欢的手后,又满含期待的看了她两眼才走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酥姬回过来拉着亭欢的手“是来请你入宫吧?” “十日后来接你,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 “可是母亲怎么办?” 酥姬站在逆光里,发髻边缘有一层迷蒙的光晕,脸孔深浅有致。 “我开锁铺啊!伙计都在,手艺也在,宫里还有你罩着我怕什么?” “可是我怕” 酥姬笑道:“你怕自己的前路,还是怕我的?” “我怕你孤独!我带你一起走” 酥姬摇头“这个家,我喜欢锁铺也要开下去,伙计们也要养活,我忙的很呢!哪会孤独”说完咯咯一笑向里面走去。 就在郭皇后来到亭欢小院的时候,书房暖阁里的皇帝也叫来了虎耳。 宣瀚关在宫里快三个月了,虎耳则遇到了百年不遇之空闲期。 行了跪礼之后的虎耳来到皇帝身旁,他早先便是皇帝身边的二等侍卫,后来因为忠心耿耿且拳脚功夫一流,便派去皇长子身边做了贴身护卫,如今已是护卫军指挥使的身份了。 “宣瀚在那几日可曾有过什么奇怪的言行?” 皇帝不叫图林过来,只叫他,终究是更信任他。 “殿下闹事那日的前夜他突然招臣入殿”皇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问臣可曾有过什么期待?有了期待是什么感觉?” “你如何回答?” “臣说臣最期待的那一刻便是等待女儿的降生,那种感觉永生难忘!” “然后呢?” “殿下似乎很伤心,因为他说至今都没有这样的感觉然后,便令臣送了一把锁去给那位南宫小姐,说他此刻就想知道,她看见锁后有什么反应”看着皇帝默默不语,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柔和光芒。 “臣还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说吧!朕不怪你” “臣说,那个小姐在发怒的时候很像殿下!他们都像双生之人,一个温和有情,另一个会突然跑出来毁掉这一切,大家都不懂他,以为他心存恶意,甚至会怨怪他,其实他在心里却是极委屈的,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他自己也赶不走!” 皇帝的心被深深的震动。 就像黑暗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还以为是沉沉的黑夜,有人突然拉开厚重的窗帘,霎那间透进万道绚烂的霞光那样令人感动。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春饼 “朕惭愧啊,身为父亲尚且不如你懂他”皇帝略略苦涩的拍拍虎耳厚实的肩头。 “传朕的口谕,即刻便解了宣瀚的禁足令……以后,你依旧多费些心陪着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随时过来告诉朕!” “谷新!” 一位面容清癯的高阶内监走进来。 “去看看皇后是否回来了,告诉凤仪宫一声,朕要陪皇后一同用晚膳……” “是” 凤仪宫的小厨房里已得了消息,皇上要来用晚膳,此刻已近申时末了,来不及准备太过复杂的食材,大宫女双叶特地被皇后留在宫里应对一些突发事务,比如眼前这一件,就容不得她过多的思考,她当机立断,做春饼。 二月二龙抬头吃春饼本就是宫里的习俗,叫做“咬春”只是今年大殿下闹出大了风波来,皇后娘娘又在保胎,竟无人提起了。今儿看皇帝心情好,又听说解了大殿下的禁足,不如趁此机会把春饼吃了吧!不然总觉得少过了个节似的;况且春饼准备起来比较省时,只需准备面饼、几种甜、咸、辣的酱,和熏大肚、松仁小肚、炉肉、清酱肉、熏肘子、酱口条、熏鸡等十二种肉类,外加韭芽、肉丝炒菠菜、醋烹绿豆芽、素炒粉丝、葱丝等配菜,再熬上白粥就可以了,最多加上几个热炒。 她打定主意后立刻吩咐下去,心里也淡淡舒了一口气。 皇后前脚回宫,皇上就到了。 宫女们在配殿的餐厅里摆菜,宝樨已经笑嘻嘻的跑进来说:“父皇,您猜猜今儿晚上吃什么?” 皇帝向来宠她,连个不好的脸色都不舍得让她看。立刻笑眯眯的问:“吃什么呀?定是我的宝樨爱吃的吧?” “春饼!咱们今年还没吃过春饼呢!” 皇后听了也笑道:“双叶做事就是会抓个“巧”字,清露,把我那个紫色珍珠胸针给她,就说我说的,这个意头想的好,一会儿,去把宣瀚和宣浚都叫来吃饭!” 说完眼光柔婉的扫过皇帝。 “彤儿的主意拿的很好,又看我做什么?”皇帝和颜悦色走到她面前挽过她的手,“你比我想的周到,你调教出来的宫人自然也是,你既赏了她,我又该赏些什么给你呢?” 郭皇后笑道:“皇上高兴就是最好的赏,还要什么赏?” 皇帝满满爱意的看着她,突然压低声音道:“对啊!我把自己都赏给你了,这个赏总够大了……” 皇后顿时红了脸娇嗔看他一眼,那一瞬分明就是个小姑娘的神情了,宝樨嘻嘻笑着看着,也不说话,她看父母这般甜蜜早就习惯了。 就像碧悠,也早就看惯了父亲宠爱母亲,哪一日看不见倒觉得奇怪了,这也是郭皇后决定不把她许给宣瀚的重要原因,将来像碧悠和宝樨都必须要找真正疼爱她的夫君才行,至于门第倒在其次。 不过福心,郭皇后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姑娘。不但因为这次事情显示了她的聪慧和才能,还因为禾棠对她的评价。 禾棠说:福心的聪慧不输于当年的缪亲亲,且比她娘亲的心热,懂得体恤人,也更积极,实在是最可堪大任的一个! 禾棠肯这样评价一位女孩子,几十年里也只有一两次! 同时她还暗示福心被一位皇子看上了,郭皇后虽然感兴趣却没有问,她想自己慢慢解开这个答案。 “今日你去南宫小姐家里,是个什么情形?”皇帝揽过皇后的肩。 “晚膳后再与皇上细说吧!” “不太顺利吗?”皇帝问。 “倒不是,只是难以一言而尽罢了……”郭皇后在看女儿,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出去了。 宝樨其实在殿门口等待宣瀚,关了差不多三个月,除了郭皇后,大概最想他的便是宝樨了。 看见眉目俊朗的宣瀚自长廊拐弯处出现,宝樨一溜小跑迎上去。 “大哥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到了跟前却停住脚一瞬不眨的看着他。 “看什么?”宣瀚自审了片刻。 “大哥哥有点变了” “三个月没见天日,自然变了!” “却不是……”宝樨沉思片刻,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楚。 “什么好消息?” “哦!我们今天下午去见亭欢了!” “嗯?”宣瀚目光深深,意态庄重却难辨悲喜。 “所为何?” “请她进宫来啊!不过她肯不肯来还不知道,但至少父皇和母后都已经同意了,大哥哥你不高兴吗?” “没什么高兴的”他先行一步向殿内走去,宝樨看着他的背影说:“这个人啊,要做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却也不容易!” “那就做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吧!”一个和煦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小哥哥!”宝樨兴奋的回头。 宣浚皱眉道:“什么小不小的,早该改口了!叫哥哥不就好了……” 宝樨一手插着腰,一手俏皮的做出指点状:“那说说看,我做什么事情你会高兴?” 宣浚若有所思的脸上一红道:“暂时还不知道,等我想想看,到时候你肯帮我吗?” “那是自然!只要不是也带个小锁匠进宫来就行!” 宣浚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学得油嘴滑舌。 锁匠不曾有,小账房倒有一个。 三个孩子都入了厅,厨房里正好端上来刚刚烙好的饼子。 宝樨一边吃一边道:“好是好吃,但是亭欢家歌令姑娘烙的饼才更香呢!” 宣瀚咬饼的速度慢了下来,玉色的脸上有点迷茫。 宣浚笑着问:“母后气色好,想必腹中的小四儿安稳的很!” “老是小四儿小四儿的叫,都跟着宝樨学的!” 郭皇后嗔看一眼女儿。 “朕也觉得这次是个公主呢”说到皇后的胎,皇帝和颜悦色。 “一定是公主,父皇现在就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皇帝假作皱眉思索状,“一时半刻倒想不出好听吉祥的字眼,不如你这个姊姊来取吧!” 宝樨思考片刻就歪着头说:“叫丹翊!” “可有出处?” 宝樨嘻嘻一笑道:“一个名字而已,哪来那么多出处的,翊字通翌,就是明日的意思,每个明日都有红亮的日头,这意思难道不好吗?” “好!就依你!”郭皇后亲自卷了一张饼递给女儿。 主子其乐融融的用着膳,一屋子宫女内监也最喜欢这样和洽欢乐的气氛,谁说皇家就一定要一本正经在大厅里正襟危坐的吃饭,这家常的样子多好!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加急密函 谷新快步进来,脸色肃静。 虽然没有慌乱的神情,皇上一看他走路度快过往常就知道有事要禀报。擦了嘴起身道:“朕吃饱了!此刻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彤儿不用等我,只管早些休息吧……” 三个孩子依礼相送,皇帝走前不露声色的看了宣瀚一眼,从进来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神态安宁,这孩子的病好像真的好了许多…… 一出凤仪宫的门,皇上便问谷新:“什么事?” “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谷新丛袖口里取蜡封密函递给他,皇帝拆开来边走边看,心里对谷新的做事的分寸极是满意,皇后有身孕,若是按照往常直接递上去,必定惊扰到她,谷新只好用不同以往的步和神色提起皇上的注意。 皇帝浑身一顿骤然一定,差点跌倒。 “皇上”谷新低呼一声,和三四个内监一齐扶住他。 “皇上,让奴才背你回书房吧?” 皇帝咬牙切齿直直的看着远处摇头:“倭寇!” 手中的加急密函紧紧攥成一团,尖长的一角像极了一把利刃,指节骨捏得隐隐白。 “急召刑部李书堂和兵部常含章入宫,我在南书房等着!”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等深夜皇帝来到凤仪宫的时候,郭皇后已经阖眼入睡。 他只低头看了她两眼便露出舒缓的笑容,悄悄放下素茜罗纱帐正想转身,一只玉手伸出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是我吵醒了你?”皇帝低头柔声问道。 “不是,我一直在等你啊……” “哎……”皇帝一声长叹,坐在她床头,轻抚着她的秀。 “你有身孕如何还这般任性?况且才满三个月……” 郭皇后慢慢起身,满面柔情的看着皇帝,皇帝搂她入怀中。 “宸郎,你有心事……” 她只在极少的场合唤他宸郎,这个称呼是融化他心肠的利器,果然,皇帝忍不住低头去吻她,双手爱抚着她肩胛和脊背。 “告诉我吧!”郭皇后微微侧过脸,在他耳边轻声道。 皇帝默默的抱了她一会儿才小心的放开,自己撩起锦被的一角坐上床,依旧揽着皇后在怀中。 “本想明日再告诉你的……” “说吧,我方才睡了两个时辰,此刻一点眼白清亮的一点也不睏,说完了宸郎也好安心去睡……” 那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带来的是一个令他惊痛且怒的消息! 提督闽浙海防军务叶继涛是他极为倚重的大将,善练水师,精于海防抗倭,他受皇命到浙江赴任以后,亲自视察倭害,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原来浙闽一带私人经营的海上贸易也十分活跃,一些海商大贾为了牟取暴利,不顾朝廷的海禁命令,和“番舶夷商”相互贩卖货物,勾结各岛的倭寇劫掠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叶继涛厉行保甲连坐制度,还令都司赵宽率兵攻克倭寇巢穴大屿港,将捕获之通倭罪犯九十几人统统处决!这便彻底激怒了通倭富豪和倭寇!两方联手对其实施了疯狂的报复! 三日前深夜纠集了近千人突袭了叶继涛府,将全府上下二百零五人全数杀害,连几个月的婴儿也没放过!据说是用开水浇死的! 叶继涛是皇帝亲派且亲自送至午门外的抗倭大将,原想着五年期满要召回京擢升刑部尚书一职,是皇帝眼中的肱骨之臣!倭寇不但将其屠杀,还开膛破肚悬挂在叶府大门口! 皇帝的痛心和震怒可想而知! 他不欲皇后知道太多的血腥的内容,只简要说了一下叶府灭门之事,饶是这样,皇后的脸色也难看之极,眼中瞬间浮上了泪影。 后来台州卫和宁波卫的经历鲍峡、杨志奇得了消息,连夜带兵急行去往叶府善后,为叶府两百人收了尸,还从一个奄奄一息的家奴口中得知,叶家尚余最后一口人,便是前往外祖家山东济南省亲的大小姐叶芝凝! “叶小姐尚不知家中生的大变故?” “是,我已经命山东布政使司派人南下去接她,据说她两日前已经出回浙江了!” “自然不能让她回浙江!宸郎是打算接她来京城吗?” 皇帝沉痛点头道:“是!本想将她养在蒋府或郭府里,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她养育宫中!” 郭皇后神色一凛,看来皇帝对叶继涛当真十分厚爱。 “倘若将来三个孩子里能有合适又有缘的,能娶做儿媳就更好了!朕欠他叶家太多!那叶继涛在浙江的三年,共击溃过大大小小十余次倭寇的进攻,还一举端掉了倭寇的巢穴,处决了九十几个通倭的奸商,实为海防第一猛将……” 郭皇后安慰他道:“放心吧!叶家小姐我会视如己出,以后便养在我宫里吧……” “那叶继涛的身后事皇上打算如何……” “朕已命人为他建忠烈祠!追封他为海防大将军和一等勇毅候!”说完这句,他的脸色才稍稍转霁。 “彤儿,非这样,也不能聊慰朕的寸许痛心……” 郭皇后抱紧他的腰安慰道:“我懂,放心,宸郎这样做很好,臣子们看到皇帝嘉奖忠心报国之人,且如此重情重义,都会加倍的忠心……” 皇帝将头枕在皇后的肩头垫了垫,闻着她身上淡淡暖暖的药香,心里感到安宁。 “彤儿这里还怀着身孕,吉妃做事不大靠得住,叶小姐入宫又要多出好些事情来,我打算把瑸华叫进宫里来帮着你一起料理……” “宝樨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学一学了……” “樨儿吗?”皇帝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宠爱。 “哪有自己的女儿撒开手什么都不管,倒累着侄女的?” “那就叫她和瑸华一块吧!” “其实还有一个人相当的不赖……”郭皇后淡淡道。 “你是说福心?”皇帝立刻想起来。 “嗯……” “那就一同叫进来,宫里人少,嬷嬷身体又不好,母后也病着,多几个帮手我也能放心些,总之不能叫彤儿累着……” “放心吧,我也不会累着自己,等丹翊出生了,咱们又多一个帮手!” “好……”皇帝带着满满的蜜意应允,捧着皇后的脸细细吻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突然出游 这日午后亭欢正坐着画新锁样,酥姬在一旁陪她,母女两心照不宣,也许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都是加倍的想对对方更好一些。亭欢每日陪着她睡觉,酥姬亲手为她摆放一日三餐的碗筷。 亭欢看了一眼酥姬身上那件杏白色绣虞美人的亮缎夹丝棉袍,忽然一时兴起道:“不如我帮母亲画几身漂亮衣裳吧!下回母亲到天衣阙里找裁缝做出来就好了!” 酥姬坐在圈椅里本来迷迷糊糊打瞌睡了,这下就睁了睁眼道:“哦?女儿会画吗?” 亭欢脸上微微一红道:“多了不行,画个几身还是可以的,保证母亲穿出来让人眼睛一亮!” “那好!你画,我看着……” 酥姬满脸带笑,心里却黯然,让谁眼睛一亮呢?你和南宫都不在了,我穿给谁看? 亭欢却饶有兴致的磨墨蘸笔在宣纸上画着,扣儿进来道:“太太,小姐,有人送东西进来……” 酥姬和亭欢相视一眼,怎么又有人送东西?难道还是二皇子?他还不死心? 亭欢放下笔走出去,店堂里两个青衣小厮白净有礼,一看见亭欢就鞠躬“南宫小姐好!我们是杨大学士府上杨大爷派来的,有点儿东西要我们送来……” “什么东西?是要装锁的盒子吗?” 一个倒挂眉的红脸小厮笑眯眯道:“不是盒子,我们大爷说南宫小姐的院子收拾的好生利落,但是缺了点花草,如今就要开春了,让小的送几盆花过来……”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外,亭欢探头出去一看,一辆板车正停在门口,上面摆了有十来盆各色花木。 亭欢有些为难道:“若是些名贵的花木,我们这里倒没有十分懂行的花匠,养死了可就糟蹋了!” “不妨的,我们大爷说了,这里有一本小扎记,里面写了每种花的名称和养植要领,只管照着做便好,若小姐还是不放心,我们府里每半个月来人帮着料理一下也是顺手的事儿!” 亭欢听了忙摆手道:“这也太麻烦你们大爷了……既有了养植方法,想来照着做也就好了吧”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嘿嘿……要不,我让他们搬进去吧?” 亭欢只好点头,杨公子送的东西不能不要,人家可帮了自己很大的忙。 大家都围着花草东瞧西瞧,院子里的花都是千春和歌令打理的,之前结露堂的花草繁盛,她们俩跟着二堂主学过一些,歌令指着一盆形状奇特的盆景道:“这个海岛珍珠黄杨好!可算是精品了!” “是嘛?”酥姬凑上去看。 “这个土怎么是红色的?……”她玉白的手一指道。 “这个土可讲究呢……”小歌令背着手笑得脸红扑扑的走过来。 “下面颜色偏红的叫赤玉土,这是世上唯一要花钱买的土,最上面一层白色是火山石,透气好看,这珍珠黄杨可难养呢,说它娇贵吧,它生长在海岛的崖缝里的,不怕海风不怕烈日,若说它不娇贵,谁知移栽回来就偏偏养不活呢!” 看着一屋子人看着自己,歌令越发得意道:“二堂主说了,是因为它有孤傲的性子,就不爱与人为伴,因此太世俗的人太热闹的地方是养不好它的……” 酥姬正要提问,却听见身后传来鼓掌之声。一回头,杨勋穿着一件天青色缎袍披着墨色丝棉斗篷走进来,宽眉朗目一身神采儒雅。 “杨公子!”酥姬优雅见礼,然后是亭欢。 杨勋看着亭欢的眼里闪着柔和微波。 “本来勋还担心你这里没人会养它们,现在看来大可不必!方才这位姑娘的见解让勋茅塞顿开!原来那养不好崖柏类的人,都是太俗太热闹之人……” 歌令听了嘻嘻一笑,亭欢只笑着嗔看她一眼。 “公子不知道,我们的歌令姑娘不但厨艺好,会养绝世花木,还会唱动听的歌呢!”千春笑盈盈道。 歌令脸更红了哇哇叫:“千春你打趣我,我许久都不唱歌了!” “那今日就唱唱吧?”杨勋看着非常有兴致。 “啊?”歌令睁大了眼,虽然有些意外却并不排斥。 “都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千春去泡茶来,咱们就坐在这紫藤架下听歌令唱歌!话说连我都没有听过呢?亭欢你呢?” 亭欢摇头道:“我也没有,我都不知道她会唱歌……” 大家围坐下来,歌令俏生生站在藤萝下,午后的日光照在她娇嫩的脸上,只见她睫毛一闪清清喉咙站直道:“那我就唱一段《骊歌叠》” “好!”杨勋一听这曲名就喜不自胜,好雅的名字。 歌令唱歌不看着人,只望着春光澹澹的天空,声如黄鹂一般轻盈盘桓,只一句“十里楼台翠微波,惊梦弄晴夜凉初……”就唱得众人所有毛孔都张开了,旋即又沉入了梦境。 “京城第一歌姬!”这是杨勋给她的极高赞誉。 歌令不谙世事,虽然知道这是赞扬,却不知道有多夸张,只吐舌笑了笑。 “听歌令唱曲不应在这四方的天井里,应该在清潭飞瀑、奇花幽草中一叶木兰舟上,再不济也得是一艘画舫,泊在河中央才行……不如勋这就叫人备船去” 没想到文雅的杨公子也说风就是雨的。 他眼睛亮亮道:“那就这样!潘星,杨几你们这就去准备,晚膳我们就在船上用了,夫人麻烦您同家厨说一声,不用做晚膳了,勋诚邀大家乘坐画舫夜游起岚河,再请歌令妹妹为我们好好唱上几曲,这才是人间乐事呢!” 他说得意兴盎然,热情洋溢,让人没法拒绝。 就这样除了翠花和广安,还有执意要在家里赶工的生衣,其他人都跟着杨勋走了,一出门,杨柳风拂面,虽然还有微微的寒意,却带着不易捕捉的馨香。 亭欢看了酥姬一眼,有些无奈,酥姬明白,在她耳边道:“没事的,你还那么年轻,之前元宵、上巳、七夕什么的都不曾过过,现在出去玩玩也是应该的,杨公子是个斯文人,没事的!” 其实亭欢内心的纠结说不出口。 她突然想到了宣瀚,如果被宣瀚知道自己竟然接受杨勋的邀请夜游清河,乘船赏曲,他会不会大怒? 刚想到这儿脸就不由自主的红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他的看法了?真是怪了!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吧……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没有为什么 整晚亭欢都静静的坐着,带着悠远的微笑,在烛火的映照下美的不可思议,这一刻的杨勋只希望歌令的小曲永远不要唱完,能够一直看着她就好…… 戌时过了,一群人才下船乘车回了锁铺,杨勋执意要送她们到店铺。 到了门口,亭欢转身道谢,杨勋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毕竟夜深了,亭欢家里大多是女眷,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房顶上凌空跳下,吓了大家一跳! 真的是从房顶!此人双腿瘦长,一双窄腿尖头皮靴,上面缀着松石珍珠映着一点远处灯笼的光,披风在落下的时候鼓起夜风,是一种并不祥和的气味。 “夜夜笙歌啊!如今大学士的公子也懂的人生在世须尽欢了?怎么,书中的颜如玉终究不及眼前的红酥手好吧?” “还有你,原来小锁匠喜欢小白脸啊?宫里那个呢,不要了?抑或是留作填空消遣之用?” “殿下竟然从房顶一跃而下,杨勋猛然一见还以为遇上江洋大盗了呢?”他喝了点酒,话说的比之前洒脱。 “嗬嗬!若不是坐在房顶上,也看不到你时时刻刻看着她笑得春风荡漾了……”越说越不像话了,他脸色败坏,显然是万万没想到亭欢竟然肯同杨勋出去夜游! “杨公子,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我们也要歇息了……”酥姬揽过亭欢,也不看宣渤一眼便朝里走去。 “亭欢!”宣渤突然唤她。 他个子高,看人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此时眼中竟带着一丝隐忍不住的怒气。 “你跟我走!宫里你不要去!我带你去雪国!那里有绵延的青山和丰富的金矿,牛羊成群,自由自在,我愿意对你好……好过他,也好过宣瀚!” “亭欢!你相信我!”他追进屋子,依旧伸手去抓亭欢的手臂,却被杨勋挡了一下,隔在两人中间。 “殿下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您喝醉了吗?”杨勋吃惊的问道。 “您的婚事怎么可能自己做主?我听闻皇后娘娘也在为你选妃呢。” “你废话!难道你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你爹那个老古板老学究能让你娶个锁匠?这几人里,除了我还有谁娶的了她?你?你给我滚一边去!今年春闱你若考不好,小心腿都给你打折了……” 杨勋想忍终于忍不了:“春闱杨勋自会好好备考,家父也绝不像殿下说的那般不通人情!” “那就好好回家应考吧!我同亭欢有话要说!你闪开!” “我没什么要同殿下的说的,太晚了!亭欢只能送客了!” 宣渤却继续追进去,完全不顾亭欢已经黑得同天色一般的脸,杨勋左想右想不放心,只好跟了进去。 “亭欢,我是说真的,你同我去雪国吧!这两天我一直在筹备这件事……我” “殿下!”酥姬突然大吼一声。 不只宣渤和杨勋,就连亭欢和吉金、千春几个也吓了一跳! “为什么总要提醒殿下须自重,殿下难道不知什么叫两厢情愿?不管你对亭欢是否真心,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亭欢她不喜欢你,不可能跟你去那个什么雪国!” “为什么?”他脸色遽白,目光黯淡,脚下虚浮。 “宣瀚他自私粗暴,一无是处!宫里的人趋炎附势要对他好!你为什么也要凑这热闹?你也着了魔了吗?他是皇子,我也是啊!” “我那么想对你好,你却毫不动心,为什么?” 亭欢只觉得头疼,她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道:“若我说,我爱上的是别人,你会不会好受一些?比如我爱的是杨公子……” “嗯?”杨勋眼爆灯花,笑得灿烂无比。 “亭欢她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酥姬及时的提醒他。 他春风得意的想,这个比方好…呵呵 “若我爱的是不相干之人,你是不是就好受多了,你们兄弟间的恩仇真的和我没关系,你恼他处处荒唐还是被众人宠爱,这就是嫉妒心在作祟,这是你的心魔!你看看你发脾气的样子,简直就是像照着他学来的一般!殿下,您就不能用自己方式活着吗?你再发脾气也不是他呀……还是做你自己吧!那样至少能轻松一点……” 宣渤摇着后退一步,血淋淋,从面子伤到内心。 原来我在她眼里竟是这样的! “杨勋你出去!我有话要跟她说!”宣渤实在不能忍受一旁的杨勋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他满心烦躁和不甘,这个小妞怎么就是不驯服?自己都把心掏出来了,她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杨勋摇头道:“殿下此刻方寸大乱,时辰又这么晚了,亭欢根本听不进你的话,不如明天再来吧?” “我叫你出去!”宣渤提高了声音。 杨勋眼见他动了真怒,也觉得自己不便在场,“南宫夫人,亭欢,在下就在门口,若有事情可以让吉金出来叫我” 酥姬对他和气道:“杨公子只管回去吧,这里不会有事的……” 看着杨勋消失在门口,宣渤慢慢走近亭欢,酥姬上前把女儿隔在身后,宣渤也不管此刻的尴尬,对着亭欢问:“若我做回自己,你会喜欢我吗?”他眼中是满满的受伤和阴郁。 亭欢心想,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把话说清楚,总好过以后没完没完的纠缠。 “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只是,殿下若做回自己,至少会有值得你喜欢的人出现……”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又来了!亭欢恨不得喷出一口血!反复纠缠有意思吗,他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存在简单的因果,有因便有果,既然不得果,就一定要问出原因试图去改变。 “为什么要有白天和夜晚?为什么人有生老病死?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为什么你要喜欢我?为什么我一定要喜欢你?这些为什么殿下都有答案吗?” “当然不是!只是此刻我最在意这个!”宣渤垂死挣扎。 “就因为你是你,所以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样子!不喜欢你的名字!不喜欢你说话的态度!不喜欢你送我东西!殿下若还顾惜一点颜面就回去吧!这么闹下去只会让我彻底轻视你……”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明察 宣渤耳边带着这几句话的回音,像个木偶般慢慢走出小院。 大门口杨勋居然还在! “你觉得我好笑吗?”他斜睨着眼看他,心里的疼痛像湖心投进了石块,一层层涟漪在扩大。 “不,我佩服殿下的勇气!不过,亭欢却是个不会屈服的女孩子,勋其实也欣赏她,但是却不敢这样逼迫她,殿下的做法实在是南辕北辙了!” “洒吧!继续洒,我这伤口也不差盐……你高兴吗?看着情敌颜面尽扫,尊严尽踏……” “我说过了,佩服殿下的勇气!” “不过我还是那句,殿下的方法大错特错了!” “这还他妈用得着你说?现在还谈论方法,难道我还有机会翻盘?”宣渤的眼中还是起了雾。 “这个,确实很难……”杨勋踱着步子。 “亭欢并不是闹情绪,也不是矫情之人,想来她是真的不喜欢殿下,不然她不会拒绝得这般彻底!因此,殿下放手才是明智之举,将来也留些相见的余地……” “将来的相见?难道她真的喜欢宣瀚?她告诉你的?”他一把钳住杨勋的胳膊。 杨勋叹口气道:“您该不会一着急就这样抓她的吧?哪个女孩子喜欢这么粗鲁?” 宣渤放开他,大步向前走去。 “你若还是我朋友,就陪我喝酒去!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但你若敢继续喜欢她……我必不会放过你!” 杨勋不疾不徐跟上去,心平气和道。 “我喜欢她怎么了?亭欢可爱自然有人来爱,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虽不能保证她也喜欢上我,至少能保证她不讨厌我!有你做垫底,勋想必还是有点可爱的……” 这话太狠了,对于一个刚刚表白失败的人来说,简直像扔进冰窖里又浇了一桶冰水!因此前面几米的宣渤发出了一声怒吼“杨大郎!你给我闭嘴!” 这是杨勋最深恶痛绝的称呼,他只好闭上了嘴。 宣瀚坐在书房内,用毛笔在纸上又写下一个锁字,然后在上面了个圈,那张长条的纸上,已经写了五个,这是第六个了。 “还有四天……”他低低说了一句。 身后的图林听了浑身一跳,谁说殿下不知道,人家自个儿天天数着呢……他这是动了心了吗?也不大像啊……看不懂呐!突然想起自己袖口里那个亭欢看上的小锁,他灵机一动。 “殿下,奴才这里也有一把小锁,奴才也不懂,您看看讨喜不?” 说着慢悠悠走上前,将它轻轻放在书桌上。 宣瀚既不说话也不看,只默默看着窗外发了嫩芽的新枝。 “你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我要去看母后……” “是” “吴嬷嬷做的那个有腰背弧度的大靠垫呢?” “在,昨儿就给殿下备好了,包了娘娘最爱的天蓝色绸面,特地绣了银白色的云纹,可好看呢!” “嗯,你去吧,我马上就来……” 听见图林轻轻合上门的声音,宣瀚才低头看锁。 好个机巧的奴才! 只一眼他就看出这把锁是那日树下老汉腰间挂着的,那个丫头盯着人家看了半晌不肯走,好在哪儿啊?不就是一个小麒麟吗? 入手后只觉得沉重古朴,从颜色看铜锡比例大约八比一,白为锡所以为坚也,黄为铜所以为牣也,黄白杂则坚且牣,再看形状,竟像战国时候东西,明显带着臆想和张扬的楚人之风……难怪她喜欢!宣瀚不露声色的将其纳入囊中。 大皇子带着个大枕头来看皇后,皇后显然十分高兴! 尤其宣瀚亲自把它垫在母亲身后,从颈脖到背到腰都十分合适,简直像量着做的一般,皇后开心的差点要抹眼泪了…… “从来大迎枕都是平的,还没见过按着人的身子弧度做的呢!何况还这般服帖,瀚儿有心了,这里面并不是一味的软,倒有些韧劲的,放的是什么呀?” “玉米芯子压成的小粒子,再填上鹅羽软毛,最后包上生蚕丝……” “母后,您的胎还稳吧?”郭皇后点头笑道:“尚算稳固,瀚儿不必担心……” “娘娘,许医生来了……”双朵进来传话。 “请他进来吧!” 宣瀚有些讶异道:“没有用宫里的太医吗?如何从外面请了一位大夫?” 许慎此刻已经进来,宣瀚与他对视了一眼,他静静道:“殿下看起来好了许多,大有不药而愈之势……” 宣瀚直看着他的棕蓝色眸子问:“先生是西疆人?”口气里带着些怀疑。 “瀚儿,许慎医生是我和你父皇多年的相识了,曾经救过母后的命,医术极为高明,如今嬷嬷的病也是他在看着……” 宣瀚的眸子才渐渐清明平和,他小时候是禾棠带的,两人颇有些祖孙情意,说远远超过了太后蒋氏也不为过。 “那,儿臣一会儿陪许医生去看嬷嬷!” 他能这么和和气气的讲话,郭皇后显然大为安慰,许慎把了脉后微笑着说:“娘娘的脉相平稳,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宣瀚陪着许慎去往咸宁宫,宣瀚看着他已些微染了风霜的额角突然问:“许医生年轻的时候喜欢我母后吧?” 许慎驻足而立,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眼睛闪耀着神采,混合了令彤的明媚和斯宸的深邃,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殿下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许慎由衷道。 “父皇显然对您的医术相当信任,不然绝不会让一个喜欢过母后的人来为她医治,除非那日母亲的情况十分糟糕!” “许医生,那日母后是不是险些失去这个孩子?” 许慎看着落叶道:“叶子落了还会长出新的,人都只看当季枝头的葱茏,有谁会问去秋的残叶呢……人生亦如是,娘娘如今很好,殿下也好,这才是娘娘和陛下最想要的……” 宣瀚没有表情,却也不再追问。 “那西疆有个魔女您可知道?叫做耶玲婀的……” “慎乃一医者,医道魔道自来互不相犯,殿下如何问起这个?” “那么,凡是被她降了咒的人,医生能否医治?” 许慎摇摇头。 “不能吗?”宣瀚挑眉问。 “是不能回答,因为尚未遇见过”许慎说完独自向前走去。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贱病没治 “等娘娘顺利产下胎儿,嬷嬷的宿疾有所好转,慎便会离开京城,殿下不必担忧” “宣瀚没有这样的担忧,许医生在哪儿都是治病救人,留下来也是京城百姓的福音,何必千里奔驰,厚此薄彼?小坛子巷里的医馆不是开的很好?那就继续开下去” 许慎顿时停步,好厉害啊!大家都以为他关了两个多月只是看书写字,没想到连自己的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嬷嬷带出来的孩子,斯宸的儿子,终究不会平庸的!可笑这宫里有多少人以为他只会发脾气,是个草包!若因此而生了欺瞒之心,等他将来继位了,才要尝尽苦头呢! “可否容慎问一句?” “请”他和和气气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像郭令东,也就是傲沧,看来,外甥不出舅家门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殿下怎么看出我年轻时曾倾慕你母后?” “不止是年轻时吧?如今也还是喜欢的当然是眼睛,先生看她的时候像看一只初生的小猫,又像看新发的绿叶,是一种很珍惜忍不住要尽全力保护的那种神情” “你父皇看她也是这般的神情吗?” 宣瀚摇头,“不是,父皇看她更多了亲昵和不假思索的宠爱,先生的眼神里没有那样的东西,这也正是我不担忧的原因先生是个品性高洁之人。 嬷嬷像我的祖母一般,也算我的启蒙之师,先生能让她减少病痛且站起来,宣瀚感激不尽” 说着竟然微微一揖。 眼前便是咸宁宫了,离着宫门还差几尺,一样古怪东西旋转着飞出来眼看就要打到许慎的头,宣瀚上前一挥衣袖将它打飞了,定睛一看,竟是个做了一半的鞋垫! 脸一沉正欲发问,里面已经跑出来三五个小宫女,领头的一看是宣瀚吓得往地上一跪!后面奔出来的来不及止步一个个叠了上去,像飞蛾扑火一般,撞疼了也不敢叫,爬起来跪成一排。宣瀚还没发话,里面又奔出来一个,正是宣渤!后面追出来大叫着的不是吉妃又是谁。 “宣渤我还没说完呢!你别犯贱了,那个小锁匠不会喜欢你的!” 一眼看见走进来的宣瀚她立刻闭嘴,宣渤闷着头朝前走只觉得面前挡了个人影,正欲伸手去拨,却听见宣瀚低喝一声:“走路看看人” “走路自然是看路,看人做什么?”宣渤一听这个声音立刻顶了回去。 “宣渤你这是做什么?”宣瀚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用你管!” “你乱发什么脾气?” “难道你发的脾气少吗?再说我就是想发脾气,也没那么多人帮忙遮掩善后的,当然也不必这样,反正父皇也不曾放在心上!”说完大步走了出去,吉妃在后面叫了几声也没用。 “宣瀚,他混,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哦,你们是来给嬷嬷看病的吧?走走走,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反正待在屋子也得被他气死!” “吉娘娘,刚才你说什么小锁匠?” “啊?什么锁匠啊,没有锁匠,你听错了!” 宣瀚微微一笑,也不再纠缠,吉妃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和宣渤最大的差别就在此,都是脾气坏,但一个会胡搅蛮缠,一个却从不问第二次,说过去就过去了,一个像狼,一个像狗都不是什么好人! 禾棠看见是这么三个人结伴进来,自然惊奇的不得了。 “嬷嬷!您都能满屋子溜达了?再这样下去,您可以跳舞了!”吉妃大惊小怪的冲进去抓着禾棠的胳膊摇了摇,这许医生真是个神医啊! “对了许医生,像坏脾气病、不听话病还有犯贱病你会治吗?快点,你一定会!”她改抓着许慎的胳膊了,一脸期待。 许慎笑了,这个吉妃真是和十几年前一样,这么多年变化最小的便是她了。 “下回试试吧!”他知道,要是说别的,她还得缠上一阵子。 “嗯,我这就去找宣渤!这个小混蛋再不治恐怕就治不好了!哎呀许医生你也不早几年来”嘴里嘟嘟哝哝就往外走去。 “宣瀚”她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叫他。 宣瀚背着手悠闲的走出来。 “你弟弟他” “吉娘娘放心,我不会跟他计较!” 可是他偏要跟你计较怎么办?吉妃心里直发怵,哼哼了两声道:“反正他最近又不太好了,大约,大约是外面交了什么不好的朋友,他叔公那个搅屎棍又爱出来搅合,他自己没有儿子就老来招惹宣渤,哎呀,把个宣渤哄的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当雪国储王似的!” 突然觉得自己在未来皇帝面前这样说未来的亲王,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她只好先打住。 “吉娘娘很讨厌北仑王?” “嗯!”她坚决点头。 “我就盼着他快滚回去!我们娘儿两在这过的挺好,他非要横插一杠子!宣渤又吃他那一套!气死人!” “到时我也来想想办法!早点把他骗回去” “嗯?你有办法?”吉妃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宣瀚的胳膊,看来这个抓胳膊绝对是他们家祖传的毛病,宣渤也动不动就抓人! “我尽量!北仑王就像盯着人不放的蚊子,若是告诉他别处有血可吸,他没有理由不飞过去看看” “啊?哦哦哦!”吉妃并不打算听懂,反正宣瀚肯想办法就好。斯宸实在太忙了,没工夫管她这些事,现在好了,有了宣瀚,谁说他是个只会发脾气的粪包来着?嗯,好像是宣渤说的呢,哎呀不管了,长生天快点保佑自己心想事成吧! “那,你那个小锁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宣渤好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反正老去找人家,不过那个小姑娘狠狠的拒绝了他,啊哈哈,所以现在宣渤像条被扔掉的狗一样,看见谁都乱叫” 宣瀚站直了身子,右手想握拳,却虚虚一捏又放开。 他去看什么?大殿上她不也“狠狠”的拒绝了自己?虽然自己并不算是求爱为什么他看别人的感情像吃豆子一样容易,等到了自己这里就毫无悬念的糊涂起来。 “我知道了!”说完掉头就走。 正文 第100章 至坚至柔 吉妃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和斯宸的一无二般,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么光彩夺目的皇子,难道那个小锁匠还看不上?怎么倒要皇家一轮轮上门去求?啧啧,这谱可真大呀。当年自己只看了斯宸一眼就卸甲投降了,才从雪国一路找到京城…… 离郭皇后所说的日子只差一天了。 亭欢却照常在店铺里张罗这、张罗那的,还接了一批嫁妆箱子的锁;歌令精心照顾着杨勋送来的稀世花木,那个海岛雀舌黄杨,珍珠黄杨暂时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亭欢空下来也会欣赏那细如米粒般大小的绿叶子,十分好看,光秃秃的枝干上偏偏长着几片这么小的叶子,确实是个奇迹。 “今儿晚上吃,火,锅!”酥姬拍着手在廊下说。 “再不吃天就要热了,羊肉菠菜豆腐粉条麻酱,亭欢你还要什么?” “竹笋!还有豆芽!” “好!碳都烧上了,我去看铜炉子!” 母女俩都不提明天的事,反正明天还没到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晚上,大家伙儿坐在一桌涮肉喝酒,先喝趴下一个吉金,然后是生衣和歌令,再是千春和扣儿广安,最后是酥姬,翠花最厉害,千杯不醉!但是后果便是肩负起搬人的重任,先是把人弄进屋子去睡觉,自己还得收拾满桌的狼藉。 亭欢没醉,因为谨遵大君和大堂主的教诲,不许喝酒! 她一个人走上楼,倚着靠栏坐下,一抬头半轮明月裹着淡淡的云彩,似也有离愁一般。忽然眼角看见一截米白色的衣裾,洁白的袜子和谷黄色的鞋子纤尘不染,还有下过雨后松林里那般的清香。 傲沧!? 亭欢转过头,高大轩峻的背影也有月华一般的光晕。 “你想好了吗?” “我……”亭欢发现喉咙怎么哑了。 “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想告诉你,你的使命不仅仅是为了拯救茑旬和灵族,魔界也在争夺人间的七脉,你在暗中还有一个对手,若我们慢了一步,只怕这人世间又要有一场劫难了……” 亭欢听不懂,觉得也不必听懂,即便人世没有劫难,就为了茑旬和大君也得去吧? “宣瀚他,其实是值得你去的…”傲沧声音带着罕见的温度。 “亭欢入宫了要做些什么?” “学会去爱他……学会得到他的爱,只有这样才能孕育出七脉均衡的孩子!” “难道上师没办法用仙术做到吗?”其实亭欢一直想问… 傲沧转过身来,不嗔不喜。 “这世上唯有“情爱”二字,仙术无法左右;就像我姊姊那般的爱我,对于傲沧来说,这爱似乎得来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便是我用尽法力,也不能将此情转嫁到别人身上,所以,爱,与得到爱这件事,无一人能帮你……” “那上师心里有没有爱?” 傲沧抬头遥看半轮明月平静道:“自然是有的” “上师的爱和凡人的爱又有什么不同呢?” “一样,也不一样……”傲沧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和一个草木小人讨论起这个话题来了。 “不一样在哪里?”亭欢看着他似笼着雾气一般的明眸。 “不刻意追逐、不受它束缚,不为它焦虑……”这三句像铜水融化蜡模一般烫在亭欢的心上。 “亭欢也想做到……”爱若能如此,该有多好,那人世间就少了许多烦恼。 傲沧没有作答,其实他想说,若真做到那三点,也不能算作爱了吧!有关爱的答案,又岂是自己能够给她的呢?他无声的摇摇头。 “不必担心酥姬……”这句话还清晰在耳边,傲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二日巳时起,金柳巷巷子口就静静的停了一辆翠帷马车,车夫规规矩矩的站在车尾等候着,路人来来往往的都忍不住一看再看,不知道这车是等谁的,也有好奇大胆的上前去问,无论谁问,车夫和奴婢都敛色肃立一句不答,一副打死我也不会说的意思,慢慢的就没人再去讨没趣了。 午时刚过,马车突然哒哒的走动起来,引得路人猜测纷纷,可接了人了?谁见着了吗?一个路口卖麻花的小贩说:“我一刻不离的盯着,就怕错过了!上车的是两个姑娘,生的好标致的,有些像前面锁铺里的小掌柜……”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家前一阵子出了好些怪事呢,又是挂灯笼,又是搭戏台子的,有一天一下子来了十辆方才那样的大马车呢! 胡说,咱们这巷子拢共才多长,十辆!你也敢说! 五辆! 那也不可能! 三辆,我看的真真的!确实是三辆!停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呢…… 所以呢?她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贵人咯? 对啊,要不说咱们这个金柳巷名字取得好!一听就有贵气,咱们也可以沾点光了? 呸,不要脸!你个卖豆腐的,小心你的豆腐臭喽……哈哈 坐在车里的正是亭欢和千春,主仆二人紧紧握着手,仿佛做好了一起迎战未来的准备。亭欢再三问酥姬要不要跟自己走,酥姬说:“我不走,这个锁铺我要开下去,还有,这里留着南宫生活过的痕迹,有时候一抬头好像他还站在廊下往院子看,目光里的情意也还在……” “好吧,我把歌令留给你……” “我一有机会就来看你……” “你要是想我了……”亭欢的眼泪出来了,哭得傻里傻气的。 “走吧,走吧,我才不想你咧!”酥姬居然笑着就把她推出了门,连送都没有送她! 好狠心!谁说自己坚强的?酥姬才是至坚至柔的好嘛。 “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宫?”千春实在忍不住问。 亭欢想,千春并不是寻常的奴婢,自己的事情她还是多知道一些好,便将自己要做的事告诉了她,她点头道:“果然和我猜想的差不多,那个大殿下好难相处的样子,不过,千春知道他是会喜欢小姐的” 亭欢苦笑一声:“好吧,借你吉言,就当他也是一把难开的锁吧!” 坐在晃悠悠的马车里,不禁想起昨晚做的梦来,宣瀚在梦里拿着一把锁递给自己问:“你知道它是孤独铸成吗?”眼似深潭,语气古怪…… 不管怎样,我来了…… 正文 第101章 望雪相逢 从进宫城门开始,路上每个关口显然都已经安排好了,当内监出示了皇后宫里的腰牌之后,没有受到一点盘查就放行了,下了车后换轿,最后是步行,这么顺顺当当的就进了咸宁宫的正门,院子里,一位老宫妇脊背挺直的站着,环护着十来个宫女和七八个内监。 亭欢料想她便是禾棠嬷嬷,便大方福了福。她稳当当上前来,恰到好处的点头还礼:“南宫姑娘吧!我便是禾棠,此后你就跟着我了……” “有劳嬷嬷了……”亭欢再礼。 禾棠领着她往偏殿走,步履很慢。 “我腿脚不好走不快,让姑娘受累了……” “不曾” 她边走边说:“娘娘说了,等你安顿好了适应了再召见你,最近几天宫里的事情多,她怀着身孕操办也十分辛苦,再过几日,宫里还要进来一位小姐……” 她没细说,亭欢也不问。 “你跟着我,先学一点宫里的规矩,可能需要帮着公主和皇后做一些事情,宫里主子少,事情却不会少……不过,你是有品级的,那些琐碎的事情并不会麻烦到你,能指使你的主子也不多,再说,就算有什么,还有我在呢……”她停下脚步指着一间屋子道:“你就住在这个暖阁里,你带来的姑娘住在配房,我腿脚有病,每日要熬药,有时候熏艾,不知姑娘可会讨厌……” “不会!”亭欢已经对这位老妇人瞬间产生了好感。 “嬷嬷腿脚不好,有什么要我做的,可以随时叫我”想了想又补充:“我可能做的不太好……嬷嬷知道我其实是个锁匠吗?” “既然进了宫,以往的身份都不重要了,姑娘是叫做亭欢吗?” “是” “以后还叫亭欢吧!这个名字很好!” “哦,这宫里的主宫娘娘是吉妃,据说你见过了?” “是” “她是个好相处的,他育有一位皇子,可能有时候会来看她,不过他不住这个宫里,若是遇见了,也不必惊讶” 亭欢心想,不就是二殿下吗?遇见多次了,惊讶倒不会,心烦还是有的。 “这头三天你什么也不必做,只适应一下环境就好,这个宫里我让冰晶陪你到处看看,其他地方,暂时先不要去,以免找不到回来的路,过一阵子我自会带着你去走上一圈的……” “谢谢嬷嬷” “不用谢……”禾棠再次打量亭欢,荷瓣一般的脸庞,一双清波微漾的杏眼,唇红齿白,鼻梁挺秀,容貌动人,气度不输于宝樨瑸华两个,一个小锁匠,出身不会很高,这身气派是怎么养成呢?难怪宣瀚上了心。 宣瀚到这时还没出现,倒也沉得住气。 前两天皇后过来提起,马上叶继涛的孤女就要入宫了,搬进之前皇后幼弟东儿居住的朗辉阁,还封了个“怀荫”郡主,叶继涛字荫邦,这个封号体现了皇帝追悼怀念良臣的拳拳之心! 本来皇后是要叶小姐住进凤仪宫的,还是皇帝觉得凤仪宫毕竟是中宫,皇后又怀着身孕,不便大兴土木,况且叶继涛官阶不算高,他的孤女得了个郡主的封号已是殊恩了,也不好有太多越制之举,便改为入住朗辉阁了。 何况吉妃在旁道:“臣妾喜欢热闹,朗辉阁那么漂亮,一直空着,住进个小美人多好!” 皇后也没反对,只望着窗外痴痴看了一眼,皇帝马上会意道“我叫人把东儿的东西都搬到凤仪宫里来,放心,一定都保持原样!” 皇后心里一暖:“他早是个大人了,如今又是上师的仙徒,哪里还会回来呢……” “放心,彤儿生产那日,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就这样,亭欢便住进了左偏殿望雪阁的暖阁,屋子不大,布置得却紧凑合理,离着禾棠的正房只十几步的距离,内有红漆冰裂纹格扇隔出的配房,正好住了千春; 右偏殿稍小一些,据说原来住着一位贵人的,六七年前病逝后至今空置。 咸宁宫正殿仙俪殿便是吉妃的住所,装饰华美处处用心,是当年的慧妃如今的皇后居住过的。 嬷嬷每日教导她大半个时辰,此外每隔两日一位许医生来诊脉之时,亭欢需陪在旁侧,剩下的时间便任由她自己处理,嬷嬷何其善解人意,早就命人备了笔墨纸砚并各类画册,到底是在宫里,什么用度都是上好的,甚至还有不少如意馆馆藏的古籍字画,令亭欢大吃一惊!她本就对这个感兴趣,眼下也无聊,况且答应过酥姬时常画一些新锁样,方便时找人送出去备用,便一头扎了进去,潜心研究起各种图案起来…… 亭欢正坐在屋内描着甲骨文,甚为用心,却听见院子传来人声和脚步声。上午许医生才来过,而前一日皇后才召见过自己,此刻又是谁呢? 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外一看,却是宝樨伴着宣瀚后面哗啦啦跟着一群宫女太监进来了,这是在宫里,宣瀚穿着正服,肩头和前襟上辉煌的金绣衬着他的白玉面容有一种凛然气质,看起来同以往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除了更加华贵之外,更多了一种满不在乎的闲适,几个月未见,今日骤然一见,竟然有些慌乱。 收回了目光,踌躇着要不要假装没看见时,耳边居然传来宣瀚的声音。 “什么时候学会躲在窗子后面看人了?难道嬷嬷没教你起码的礼节?” “殿下不去正房,却上暖阁里来做什么?”进宫了又怎样,反正亭欢学不来低声下气的。他语气还是那么不善,但此刻听来却觉生出几分亲切。 他走进来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为什么同意进宫?”这句话他终究要问的,亭欢有心里准备,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理由当然有,那就是跟你生个娃……可是亭欢还没疯。 其实在大殿上断然拒绝他后,整颗心沉甸甸的并不畅快,尽管这并不表示她愿意进宫!她不喜欢进宫,只想守着她的小锁铺,但是,她也不想宣瀚难受! “有这么难回答吗?”窗外的光线投在他光洁如玉脸颊上… “是”亭欢低下头。 他踱远了几步。 “那就以后再回答我吧”他语气轻松。 “快点出来!宝樨也想见你……” 正文 第102章 闲聊 亭欢立刻笑了,宝樨好啊!谁也没有宝樨好,尤其你…… 她稍微拉了拉衣襟就想走出去,却发现宣瀚在看她的衣裳。 “怎么了?”亭欢穿的就是女官的衣裳,枣红色镶白锦边上裳,绣些许淡色枣花的杏黄色长裙,一双青色五福捧寿鞋,白棱袜,哪里不对呢?要么是头上这根簪子?不过是藤包金的如意头,简单之极,也就手上一个镯子还入得眼,那也是昨日给皇后磕头时赏的,是白玉雕的“事事如意”纹。 “真难看……”宣瀚摇着头出去,亭欢到是一点不在意的跟了出去,还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是难看啊,不要紧,不要紧,我还以为哪儿穿的不对劲呢,再说要好看干啥,我如今是个女官,这望雪阁又不是窑子,打扮给谁看呢? 亭欢十四了,还是一脸嫩生生的样子,宫女里凡能混成这个品阶的,怎么也得三十出头了,因而衣裳都是稳重大方的颜色,确实不适合她。 “亭欢!”宝樨竟然在廊下等她。 “我好容易把大字写完了,又多做了两天的功课,终于有空来看你了……” 禾棠也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冰晶上前扶着她。 “不用扶我,你赶紧去叫人做些小点心,一会儿公主该饿了……” “殿下怎么有空过来?都到屋里来坐吧……我这里还有个新来的小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啊?”宝樨果然最关心。 几个人进了小花厅,屋里有着淡淡的药气并不令人讨厌。 “这个!枫叶龟” 禾棠指着玻璃小缸里一个形状奇特的赭黄色小乌龟。 “咦,这壳子确实像片枫叶,挺好看的” “喜欢便拿了去养吧!我弄不惯这个,还是喜欢看个花花草草的……” “花花草草还不容易,只让吉妃娘娘多剪些纸花就成了!”宝樨咯咯笑的说。 禾棠道:“既然过来了,就帮我带个话儿出去,还有半个月是三殿下的生日,让福心给我做件“九留福”的坎肩进来,记得叫华服轩的苗尺头做……”所谓九留福,就是绣着九只蝙蝠和九个石榴的吉祥图案,不过讲究个布局圆满,色彩斑斓而已… “其实,我也可以给嬷嬷做呀!”宝樨歪着头。 “你做的好我知道!只是我哪敢叫皇上的宝樨公主给我做衣裳啊!你帮嬷嬷把话传出去就成了!人老了,就不爱出去卖面子打交道,腿脚又不好,愈发懒了……” “嬷嬷,福心姊姊前几日把庄子上的老账房吓坏了您知道吗?”宝樨不愿意她说冷退之言,知道她喜欢福心,就说了福心的故事逗她开心。 “怎么了?说来听听” 庄子上收租一直都是二堂舅自己在管,之前连着两年都说太忙便没有去对帐,前一阵刚过完年,正好有个空档,竟心血来潮的说趁着春耕前去对账本,结果收上来一看把他给气坏了!里外里差六千两银子,就命令庄子上的管家立刻去查看是不是亏空,谁知查了七八天还是一团糟,问谁都说不知道!气的他要命,福心姊姊心疼他便说她去瞧瞧……” 此刻冰晶端了茶盘进来,宝樨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结果,两个时辰就查出来了” “差哪儿了?”禾棠笑眯眯的问,她可一点不意外,她的小福心本就聪明。 “她说里面两笔帐漏记了,一处是红螺沟南片整二十亩的租子利息,还有哪里,我也忘了,反正老管家按她说的一查,一点没错!他说他年纪大了,脑子也不行了,觉得愧对东家的信任,便当场要辞了差事回老家去,福心姊姊说,您的经验可不老,帐没管好也不是您脑子不行,是记账方法太陈旧,说着就教了一套更好用的记账方法……” “什么样的记账方法?”亭欢听的好奇,忍不住插嘴,她也是小掌柜,一直用的最简易的收付记账法,听说福心有更好的法子就感兴趣了。 宣瀚看了她一眼,禾棠又看了宣瀚一眼。 “那个啊,我也不懂啊,等福心进宫了你可以问她,她一准肯告诉你!” “哦”亭欢有些失望。 “你从哪儿听来的?”宣瀚不动声色问。 “小哥哥告诉我的啊!”说完,禾棠和宣瀚的眉间都是微微一跳。 “亭欢,你空了给我画个锁样吧!我要送个书柜做贺礼……” “贺礼?这是要贺谁啊?”禾棠显然有点兴趣。 “初三表哥!” “表嫂不是生了个儿子吗?我想蒋家的小世子肯定是要走仕途的,便送些书给他吧,再一想光秃秃的一摞书也难看的紧,那便连着书柜一块送!中间镶个暗柜再配把锁……”禾棠好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这还是只会发脾气从来不问俗事的大殿下吗?如今不但能把表兄生了孩子这种事放在心上,还会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张罗送礼,居然连书橱书柜都顺带着想齐全了,皇后听了会不会掉了下巴呀?这回生病生得蹊跷、生的好! 看着宝樨和禾棠都一脸奇怪,宣瀚问:“怎么了?这个礼不行吗?” “不是,大哥哥,你也知道要送礼?而且,还知道庆表嫂生了孩子?” “你们成天的在我耳边叨叨这些事,我能不知道嘛!” 宣瀚面不改色站起来走到亭欢面前,“你记着了吗?” 亭欢立刻点头“好,那,那做个什么样子呢?” 宣瀚伸出两个手指头点了点额角,又放在嘴上思索片刻。 “还是你来画,我挑吧!”说完站起来就走,出了门却发现亭欢还傻傻的坐着,回头不耐道:“走啊!我说话不好使还是怎么的?” “好使,好使!”您是大皇子,我是个自己也没记住是几品的女官,怎么敢不好使…… 禾棠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出去的二人,那日大殿上不是闹得不欢而散吗?可是今日这情形说别扭也有点别扭,说契合倒也有几分契合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点心来了,公主边吃边等着殿下吧!”冰晶领着两个宫女进来,有酥点,还有云吞,清清的汤上撒了点香菜末,宝樨一看就馋了。 “再端两碗给殿下和亭欢吧!”禾棠淡淡吩咐。 正文 第103章 叶芝凝 亭欢正拿了毛笔在蘸墨,心里想着要画个什么好,一眼看见自己临的甲骨文帖子突然就有了灵感,这一高兴便忘形了,手里的毛笔在下巴上快的画了一道墨印子。她一点没觉,只笑着问宣瀚:“殿下觉得不用花案,用文字可以吗?” “可以啊!”宣瀚赞成。 “蒋太爷就是个读书人,初三表兄才中的庶吉士,别人家不好说,他们家最是崇尚这些的,我看你临的甲骨文就不错,不如就挑几个字形漂亮,意思也吉祥的用吧!” 亭欢连连点头,很快就选了四五个出来,宣瀚帮着挑出一个用手指了指:“就这个卓字吧!” 他笑道:“卓,乃然独立、卓越出众之意,字形也舒畅!” 亭欢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原来他可以有这么阳光的一面,本来嘛,看看郭皇后再看看皇帝,不都挺开朗的,再不然宝樨和三皇子也是遗传良好的铁证!你有什么理由整天像一团暴风呢? 气氛好了,两人各端起一碗虾仁豌豆云吞吃起来。 “嗯!”宣瀚指着她的下巴。 “哦!”捧着碗的亭欢会错了意,以为他嫌不够还要自己碗里的,想也不想,大大方方匀了两只给他,看着亭欢勺子里的云吞滑进了自己的碗里,宣瀚彻底楞了!这种行径在宫里是绝对不能出现的,一个女官敢把自己碗里的东西拨给殿下?这是要挨重罚的好不好!从此再不会有出现在殿前的机会了。 但是,他却忍住了没作,默默的吃下去。 “你的下巴上有墨迹……”亭欢忙放下碗,原来他刚才是这个意思啊! 看着她像土拨鼠一般在身上翻帕子,居然连衣角都翻过了也没有,宣瀚皱着眉递上自己的。 亭欢也不傻,想想不大对劲,看着那块银白色绣着兰草的精致手帕,终究没有伸出手去。 “怎么了?难道还要我给你擦?”他一脸鄙夷。 “你吃剩的云吞都敢给我,怎么我的帕子倒不敢接了?” 亭欢一把扯过来,在下巴上狠狠的蹭,哼,弄脏你,弄脏你! “在我面前也就算了,以后父皇母后面前,这些做法是不行的……”宣瀚想想还是要告诉她,不对啊,自己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还要教女官这些?还是让冰晶给她补补功课吧。 亭欢不服气的想,听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他是所有人里最好相处的一个似的,其实情况恰恰相反吧? 看着被弄脏的帕子她心里暗爽,面上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忽然想起酥姬教的第一招“眼波欲流楚楚可怜法”,不如拿出来牛刀小试一下?遂睁大了眼睛做迷茫状,眼睫毛轻轻一颤,小嘴一嘟…… 宣瀚像没看见似的点了点帕子道:“洗的干干净净的还我!熨平!不要熏香!像这样折成四分,兰草叶子朝向北,明日给我送过来!还有这卓字稿,再多写几个不同大小的,拿来我挑!” 说完就走了,眼神第一招就这么被斩于马下!亭欢死不瞑目啊! 然而第二天,却因一件大事导致亭欢无暇分身。 一早刚用过早膳,冰晶便过来道:“请亭欢姑娘穿整齐一些,咱们都要到亁阳宫去!” “啊?”亭欢大惊,那不是皇帝待的地方,叫我去做什么? 冰晶压低了声音道:“怀荫郡主突然入宫了,已经见了皇上和皇后,咱们是去接她回来,以示隆重,以后她也住在咸宁宫里” “哦,离我们这里远吗?会时常碰到吗?” “就在右偏殿南面的朗辉阁,前一阵子姑娘没注意整天有人搬进搬出,修整花草又刷新宫墙吗?” 亭欢才没注意呢,这宫里的事情她压根就不关心,只假作明白的点点头。 亁阳宫气象果然巍峨壮丽,吉妃带着冰晶、亭欢和千春,以及二十个宫女和内监站在大殿门侧,要等着里面护送郡主的官员和侍卫出来后再进去。 此刻两位高阶内监手持拂尘出来引路,后面徐徐走出四位身穿文官服饰的人,后面跟着两名禁军将领,最后是六名内监捧着赏盘,上盖黄绸,一看便是皇帝的赏赐,这两位将军从兖州将从济南出,将正欲返回浙江台州家里的叶芝凝截住,然后称遵圣上口谕将她带回京城,一路上车马不停,用十二天的时间将她送进了京城。 又在宫外休整了几天,今天跟随礼部侍郎和大学士秦致、户部李书堂、兵部常含章和禁军副将曹明及骁骑营的领队一齐进宫复皇命。 休整的内容只有一个,皇帝特派了礼部侍郎和山茶嬷嬷事先告之她家中生的惨案,以及她破格获封郡主并养育宫中的决定,以防她因为过分惊愕悲恸导致殿前失仪,确保她基本接受了现实且情绪稳定之后才进宫面圣谢恩。 亭欢几个进去的时候,怀荫郡主正跪在大殿中央聆听皇后温和的教诲,内容不过是安心居住、不要想家、不必拘谨、有任何不满委屈只管告诉她之类的,还问了几句她身体是否安泰,气候是否适应等等,总之是一副令人感动的慈母情肠。 那叶小姐只顺从的低头听着,乌黑的头梳着简单双髻,头上所有带彩的饰物都已尽除,只有一个白玉梅花簪斜斜插着,更显得头像青鸦一般,半截颈脖温婉又楚楚可怜,一身月白的衣裙外披着墨色的披风,大约一个家门惨遭不幸之人,身上总不可避免的带了些肃冷萧条的气息,和温润甜美的宝樨、瑸华截然不同。 “好瘦弱的孩子,快别跪着了!抬头来我看看……”郭皇后由清露和双朵扶着从凤座上起身,慢慢向叶小姐走去。 她依言抬起头,那是一张周正的桃心脸,眼波瑰丽,眼角微微向上,肌肤凝腻,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将仿佛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明明一副淑娴婉约的样子,却又说不出哪里带着一丝丝风流的态度。 亭欢仔细审视那张脸,忽然现她的右眼角尾有一粒娇艳的小红痣,就是这个!令这张脸呈现出端庄和风流两种味道。 正文 第104章 相中了 大家显然对叶小姐的长相还挺满意,都暗暗点头。 郭皇后问道:“芝凝多大了?” “十五” “可曾及笄了?” 她温顺答:“此番便是在外祖家办的及笄礼,主要是因为父亲……太忙,无暇顾及”说着就哽咽了,双眼微微一红,想是山茶提醒过她不能在大殿上流泪,便拼命忍着,睁大了眼猛地眨了几下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哎呀,怀荫郡主有没有什么拿手的东西,比如做点心啊,唱歌跳舞啊,养鹦鹉写字啊,还有什么绣花裁衣裳的呢?” 她好奇的看了看前言不搭后语的吉妃。 皇后笑道:“她便是咸宁宫的吉妃娘娘,以后就由她照看你,本来我想自己照看你的,主要是我还怀着身孕,怕精力不够……” “娘娘吉祥!”她向着吉妃深深施礼。 “芝凝会的少,偶尔做点家乡的点心,绣花和裁剪也只会一点最粗浅的,至于琴棋书画,更是不曾精学……” 这些都是谦虚的说法,其实人家的意思是每样都会一点,吉妃却当真了,咧着嘴笑:“不会好,我就什么都不会,以后咱们可以一块学!” “哦,咱们宫里有个亭欢会制锁,想想也好玩的很,以后咱们都跟她去学!” 亭欢脸上一红,这个吉妃,好好的提自己做什么?人家是大家闺秀,现在更是有了郡主封号,皇上皇后都重视的人,自己不过是个不知几品的女官,怎么能放在一起说呀。 郭皇后看着芝凝深深的笑,同皇帝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显然都对她的相貌和谈吐举止都比较满意。 芝凝趁着此刻松快的氛围略环视了一圈,最后在亭欢的脸上停了停。 “怎么宣瀚宣渤几个还没到啊?”皇帝问了一句。 谷新在一旁答道:“殿下们今日是去祈华殿给药师上香的” “今儿是药师的生日?” “回皇上,正是,殿下们卯时正便开始分别为太后,皇上和皇后一一祈福,全套下来总要两个时辰才能礼全呢……” “殿下到!”门外正好传来内监的通传声,奴婢们忙恭敬站好,帝后二人则微笑着向门口看去。 忽而眼睛一亮,三位青年皇子皆着青绿色正装昂阔步进来,草药为有情之乙木,故而三人都穿草木之色,宣瀚走在第一个,穿一身深竹林色的锦袍,上面浅淡的绣了百草纹,更是衬得脸颊如玉,宣渤进来时目光搜索全场,直到看见亭欢才定住,亭欢忙垂下头去,他穿着一身水藻绿的锦袍,宣浚是一身蓝绿色也绣百草纹的袍子。 “父皇,母后,儿臣来晚了,方才得知怀荫郡主今日进宫,我们祭了药师佛后直接赶过来,也来不及去换衣裳,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皇帝怔了怔才点头道:“无妨的”。 印象中宣瀚很少有这样彬彬有礼回禀一件事的时候,看来他的病真的好了! 芝凝袅袅上前向三位皇子见礼,旁边的吉妃按着长幼顺序一一为她介绍,这么一溜看过去,三人皆一般的高大英俊,宣瀚最有气势,宣渤最有棱角,宣浚最儒雅各有千秋,都有的一看,难怪皇帝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自豪感。 “哎?宝樨呢……” “昨儿就去了孝和府……要下午才会回宫呢,说是陪着霁英和瑸华去晋国公府了”第四代晋国公邹既明同皇帝是小情谊,他也育有三子一女,长子确系庶出,嫡子邹群元承袭了世子之位,独女是第二个孩子,也是正妻钱氏所生。 “那,晚宴时再见也是一样!”皇帝嘴里就不会出现挑剔爱女的话。 “芝凝,你从家里可带了人出来?”皇后在问。 她恭敬答道:“回皇后,带了两个丫头和乳母卫氏共三人” “现在何处,让我看看!” 很快两排宫女后走出两个人来,一个穿着秋香色裙子,长方脸,一字眉,不算好看却挺健壮,头也不敢抬的跪在堂上,另一个穿琥珀色,脸色白净眉眼细腻,长得还有几分姿色。 “怎么只有两人?” 芝凝慢慢道:“回娘娘,乳母到了兖州就病倒了,……许是年纪大了,又听了家中噩耗,她原是家母身边的老人,所以就……” 她也不往下说了,众人都是了然,也就是说,除了这个两个丫头,这叶小姐身边是一个人也没有了,皇后心里又是一软。 “哎……”她长长叹口气。 “这样吧,你住的朗辉阁离着禾棠嬷嬷的望雪阁也不远,吉妃娘娘的正殿也近,空时就多同她们走动,现在看来,把你放在咸宁宫里是对的,那里人多热闹,你不会太过于想家了……” “你也累了,便跟着吉妃先回去吧!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到时候宝樨和瑸华都在,你们年纪相仿,那两个孩子性情也极好,日后一同写字看书玩笑也有了伴!” 叶芝凝立刻叩头谢恩,然后跟着吉妃亭欢回了咸宁宫。 远远的,禾棠带着一队人迎上来,又是一轮相互见礼,直至将她送入朗辉阁后还按着礼节寒暄几句才告辞了出来,亭欢早觉得乏了,她并没有讨厌叶芝凝的意思,就是对这些繁冗无聊的礼节感到厌烦,还没出大门就打了个哈欠,正好吉妃也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有着流离的水光。 看着亭欢红了脸,她满不在乎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你才进宫几天不习惯是正常的,我都呆了十几年了还没习惯呢!如今是皇后当家已经好了多少了,以前太后管着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破规矩还得多上好几倍,我哪天不出错不讨她厌呢!没事的,我教你!想打哈欠又不方便的时候啊,你就挠自己的痒痒……一痒就不困了,不信你试试!” 亭欢喜欢她这个性子,宫里竟然能有这样的人存在,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可是,她儿子为什么那么不可爱呢? 吉妃一点不讲究身份,揽着亭欢的肩就往外走:“我问问你啊,你不要不好意思,是不是,我那倒霉孩子喜欢上你了?” 亭欢傻了,有这么直接打听这种事情的嘛!脸上瞬间红白一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文 第105章 亭欢的刺 “你不喜欢他对吧?”吉妃又问。 亭欢只好诚实的点头,“二殿下的脾气与我不相投” “你喜欢宣瀚!”她斩钉截铁道。 这下亭欢的脸可红透了,她仓皇的四处看看,还好,只有千春站在一旁。 “我没有” “嘘我知道的,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宣瀚好,嫁给他以后可以做娘娘的,我的意思是,宣渤在你这里栽个跟头其实是好事!他就是太狂、太拽、太不听话!什么都听他叔公的,他那个叔公,呸,就不是个好人!让他吃点苦头好!你不要理他,下回他纠缠你,你就骂他,他的性格像条狼不太肯轻易放手的,你可要注意了不能被他叼走了啊!” 说完慎重的拍拍亭欢的肩膀。 “走!我也上你们那里去,千春姑娘今天做不做点心啊?上次在你们家吃的可真好吃!” 吉妃坐下来后,千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端了一盏奶糊状的东西给她“吉妃娘娘久等了,今天不曾做烘烤的点心,这个山药枣泥糊不知道您爱不爱吃?” 吉妃接过来舀了一勺就吃,点头道:“好吃!我还以为像小孩吃的奶糊一样,谁知道里面的细丝是脆的,真好吃!” 千春解释道:“有马蹄切的细丝在里面” 晚宴又是一趟长达两个时辰的折磨,经过一个午后休整的叶芝凝换上了皇后特地为她准备的衣裳,略施薄妆果然就明丽了起来,亭欢是没有座儿的,极其无聊的站在吉妃身后,禾棠因为皇帝的特许,除了年祭和帝后寿宴,其他的宴请可以不到,但亭欢还没得到过这样的特许,只好陪着吉妃和叶芝凝前往赴宴。 然后,站着站着就出事了。 倒不是她,而是有人看不惯她站着了。 当时叶芝凝正在主桌敬酒,刚敬了皇帝,来到皇后面前,皇后身边的宣瀚突然道:“亭欢你过来!” 亭欢一时间没有醒悟,只瞪大眼看了他一下。 “我说话不好使是吧?”你们听听,这是殿下该说的话吗?其实宫里人都知道,这原来是吉妃常说的俚语,后来不知怎么被宣瀚征用了,此后吉妃倒不大讲了。 吉妃回头朝她使了个眼色道:快去,不然他要发脾气了。 “是!” 就在亭欢向他走去的时候,宣瀚又指了身后一张椅子对图林说:端过来。 图林可不敢让他说第二遍,忙端了椅子放在宣瀚指定的地方。 “坐下!” 就在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亭欢硬着头皮走过来站在宣瀚面前。 这是明摆着要整我吧?你的病真的好了吗? “饿不饿?” 亭欢摇头,缓缓对上宣瀚的眼睛,那里面有些陌生,烛火跳映着,像看一口深潭,又像照着一面镜子。 “坐吧,没事的” 亭欢摇头,然后试探的问:“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她等待着他发火,可是没有。 “你不喜欢这里?” “是!亭欢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宣瀚竟然点了点头“既然不习惯,那就不要来了,以后,凡是你不想来的只要同嬷嬷说一声便可以不来” “走吧!我让图林送你回去” 说完转向郭皇后道:“母后,儿臣想为亭欢讨个恩典,以后这样的宴会,就由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来可以吗?” 郭皇后只用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神色简短道:“好!” 宣瀚从没这样护着谁过,这个南宫姑娘是怎么办到的? 亭欢走出去的背影纤细娇柔,庄重宽大的女官服饰也掩不住她风致窈窕的曲线,确实很美!但是,宣瀚绝不是因为这个才对她上心的! 郭皇后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大儿子开始细细思量起来。 看见图林送亭欢回来的禾棠吃了一惊,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后,她只淡淡道:“殿下做事向来让人猜不着缘由的,这样的场合不去也好,就在宫里陪着我吧!” 回去后却同冰晶在屋内聊起来。 “殿下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自上次大闹过后,好像再也没犯过病”冰晶拿着个鱼鳃形的木棱在绕丝线,禾棠不时的帮着抽抽紧。 “嬷嬷觉得他对亭欢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说福心是手心,那宣瀚就是禾棠的手背,而且论到对宣瀚的了解,她应当不会逊于皇后。 “宣瀚也是人,是青年男人,不管看起来多么怪,他对喜欢的女孩上心都是很正常的!我唯一的担心便是,他会像他舅舅傲沧说的那样,不是极端的无情,就是极端的专情” “嬷嬷觉得他是?” “极端专情”禾棠慢慢的说。 “那就麻烦了,他可是皇长子!”冰晶有些心慌,线也掉了好几圈,禾棠帮她退回来绕好,面无波澜的说:“那也不必担忧,我倒是觉得专情之人只要找到真爱,便是一种长久的幸福,至于皇长子”她却停住了话头。 冰晶自顾自说下去:“那亭欢的出身可就太低了些,选作正宫就不大可能,可是殿下若爱重她,必不愿委屈了她,怕是到时候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禾棠道:“出身有什么要紧,当年皇后还做过裁缝呢再说勋贵女里面性情骄纵的,张扬浅薄的,心肠歹毒的难道我还见得少吗?这个孩子我看不错,既然教给了我,我定然护着她!而且吉妃也喜欢她,至少在这个宫里不会委屈了她!” “可是,我可听皇后身边的双叶说了,今天来的这个叶小姐,哦不,是怀荫郡主,大方得体,皇后和皇上似乎有许给大殿下的意思” 禾棠侧脸看了看朗辉阁的方向,思忖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宣瀚,叶小姐那样的,他,看不上” “为什么呀?叶小姐着实也好看着呢” “好看不好看倒不是关键,主要她身上啊,没有亭欢的刺儿!” “刺儿?”冰晶睁大了眼。 禾棠笑道:“对啊,要不是这鲜灵灵的刺儿,哪能刺醒宣瀚的心哪?像碧悠那样软绵绵的,福心那样收敛的,瑸华那样大方的宣瀚都不喜欢,叶小姐还没比她们有棱角呢” 冰晶恍然大悟的点头。 “果然嬷嬷最懂殿下!” 正文 第106章 幸福的拌嘴 但是最懂殿下的嬷嬷也万万没想到,就在亭欢准备熄灯的前一刻,宣瀚居然来了,直奔她住的小暖阁。 “你忘了今天答应我的事?”亭欢张着嘴像鱼一样开合了几下都没说出话。 今天忙了一天,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呢?那个怀荫郡主突然进宫,又是接又是送又是宴请的,谁有功夫做他的事啊,再说他也知道的呀,这不是找茬吗? “是手帕和字稿?”亭欢总算说出了正解。 “你以为我冒着和母后翻脸的风险放你回来,是让你睡大觉的?我是让你干活的!”他气势凌人,在夜晚,高大的身影像铁塔一般伫立在门口。 冰晶那里也发现宣瀚来了,披衣捧灯走到门口探了一眼。宣瀚立刻发现了,回头压低声音道:“不要惊动嬷嬷,我找亭欢有点事……”冰晶各看了两人一眼,默默的回去,心里想,这是什么事啊?殿下还懂不懂男女之防。 “您进来等一等,马上就好!”亭欢快哭了,帕子是早就洗干净了,可是还得烫平啊!幸亏字是写好的,不然熨完帕子还得磨墨写字,知道的是欠下了宣瀚的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打算去考状元呢! 千春笑吟吟的给他倒了茶来,“殿下喝了酒,那便喝点清爽的甜茶吧!” 对于吉金,千春和歌令,宣瀚的态度一向很好,他和煦的对她点了点头。 “千春,我们的小铜熨斗在哪里?” 千春走到自己住的隔间,一会儿便取了过来。又从炭盆里用铁钳夹了两块小碳,包了半湿的厚毛巾准备去熨帕子。 “不,你来!是你用了我的帕子,千春你给她……”亭欢差点背过气去,柿子尽挑软的捏!千春,呃,好像千春的性格比自己更软吧! 亭欢只好接过熨斗的长柄,慢慢的将斗放在帕子上,实在是没经验,一下子滚起了帕子的边,瞬间烫出一条褶子,宣瀚也不说话,只摇摇头看着。 亭欢只好往帕子上洒了水,重新来熨。 就这么熨皱了,洒水,皱了,再洒水,宣瀚就耐心的在旁边看,一脸满意的表情,亭欢忍着心中的怒气一遍遍重复,心里恨道:亏的自己以为他变好了不过才一个时辰,他哪里会变好,他就是要折磨自己,以前在宫外不方便,现在可好了,自己送上门来,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大半夜的烫帕子,我一个锁匠你叫我干裁缝的活儿,你安的什么心? 终于熨平了,亭欢拎起来给他看看,他点点头,亭欢将帕子铺在桌上仔细的对折好,将兰草调整到北方,哪里是北?亭欢可吃不准,女人能知道左右的就算聪明人了,她勉强把帕子递过去。 宣瀚将她略略掰过一点,然后欣然接过道:“方才那里是西北方……” 亭欢撅着嘴翻眼看他,却触到他含着笑带着星光的黑眸,不知不觉就缓和了自己的表情。 “看来以后衣裳也可以交给你熨……”亭欢差点跌倒。 宣瀚拿过桌上的字稿,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你可以睡了,以后答应我的事不能再忘了……” 亭欢忙令千春关门,并恶狠狠说“谁来都不开了!” 之后的几天都过得平静,除了吉妃每天过来蹭点心,禾棠带着她,同她讲些前朝以及先朝的典故,空了和千春一起学做针线,吉妃也教她用纸剪剪花什么的,至于那个怀荫郡主,从禾棠和吉妃的只言片语之间听说,每天会去给皇后请安,回来后也会去看看吉妃,剩下的时间便闭门不出。 “人家到底也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自然不会出错”冰晶随口赞了一句,禾棠并没有接口。 过几天,吉妃便来的少了,她的宫女过来说:“郡主唱的极好的曲子,娘娘听了后爱跳上一段舞,两人相处甚欢!” 千春听了说:“看来点心可以不必做那么多了……” 开春后,天气转暖。 枝头的新叶绿的人心里也美美的,期间宣瀚还来过一次,带来了房掌柜那里铸好的锁给亭欢看,还带来了酥姬在星月堡给亭欢挑的首饰和媚花天宫的水粉。 “母亲好吗?”亭欢的眼眶是微红的。 宣瀚有些诧异的转身过来,“你哭了?你也会哭?” 气的亭欢笑了:“我是人当然会哭!” “哦”宣瀚了然。 “你是想她了吧?她很好!生意也不错……叫你不要担心她,她还叫我问你,说你的事情可有进展?” 亭欢立刻噎住了,脸色一片红云飘过。 “是什么进展?”宣瀚不肯放过她。 “啊……是,就是学一些女红、绣花之类的……” “对对对!你这方面太差了,人家叶小姐可样样精通,裁衣、绣花、弹琴、唱词就连厨艺也很厉害!你简直不能比!” 看见亭欢青着脸站着,眼光似霜刀刮过,宣瀚笑的十分得意。 “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得掉?”他继续补刀。 “难不成带一箱子锁就去婆家了?” 听到这句的禾棠站住了脚,他居然会开玩笑!而且语气轻松笑容灿烂,这是十几年里也没有几次的事,如果是因为亭欢,别的不说,我愿意看见这样的宣瀚!她悄悄的转身走掉了。 “我才不稀罕嫁人呢!”亭欢实在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 “只怕杨勋听了这话要伤心了吧!”这话不是宣瀚说的,两人一齐转身,只见宣渤慢慢走进廊下。 “和杨勋又有什么关系?”宣瀚又皱起了玉沃纹的眉头。 “你问她呀?”宣渤盯着亭欢的脸走近,他瘦了,而且,居然留起了胡须! “宣渤你多久没剃须了?” 宣渤瞥他一眼冷笑道:“我蓄须明志!不打算剃了。”亭欢不愿意看他,本来脸就长,还留了胡须,满满的浑浊气质。 “哟,这就更像你叔公了呗!”一转头,吉妃抱着胸走过来。 “你最好换身皮袍子,三个月别洗澡,直接就回雪国当王去吧!” “等我从矿石里炼出了金子想当什么王不成?哼!” “炼什么金子?”宣瀚问。 正文 第107章 猜疑 吉妃笑着说:“我们宣渤明了志了,他要从阿尔泰金山的石头里炼出金子!这些都是北仑王告诉他的……哈哈…”她仰天大笑。 宣瀚平静道:“矿脉找到了么?总不会随便一块石头就能炼出金子的,户部的平大人多年研究矿脉的种类和含量,不妨让他” “用不着!”宣渤涨红了脸打断他。 “那是我们雪国人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有兴趣还是去勘探你们自己的矿山吧!” “什么你们,我们?难道你不是父皇的儿子?” “谁是都比不上你是!” 宣瀚目光沉沉,不再理睬他。 宣渤却故意走到亭欢面前,手臂撞了撞她的手肘。 “杨勋你不想要,自然是想要他了?”眼光从宣瀚脸上扫过。 “杨勋到底怎样?宣渤你给我说清楚!” “呵,杨勋又送礼又带了美人画舫夜游唱曲的,你竟然不知道?” 宣瀚的眼光似冰柱一般射过来,激得亭欢浑身一凉,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出去偷情的小媳妇,这是打算将我浸猪笼的表情吗? “杨公子是包了船请我们全家去夜游,主要也是为了听歌令唱曲啊!” “全家?所有人都去了?” “除了广安叔和翠花,其余人都去了……”亭欢不敢隐瞒。 “宣渤,你饿了吧?走,跟我回去吃东西!走吧,走吧!”吉妃一看自己儿子是有心挑事儿,赶紧连拉带拽的将他拖走! 气氛立刻恢复到两人吵架最厉害时的那种状态。 “送了什么礼?”他声音很沉,亭欢顿觉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盆景!” “还有呢?” “没了……” “就是我昨日去看见院子里的那些?” “对……吧?” 他伸出一只手略微挠了挠鼻头,亭欢立刻觉得自己的鼻子也在痒,然后他冷笑数声,转身离开。 吓得亭欢一把抓住千春的手问:“杨公子,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千春安慰她道:“杨公子不会有事,最多那些花草……” 亭欢却怒目道:“他不会心胸狭窄若此吧?那些花是歌令辛辛苦苦养育的” “是我胡乱猜的,小姐莫急呀!”这句话提醒了她,酥姬不是一直说她太急躁才容易和宣瀚争吵起来,自己进宫干嘛来了?真是个猪脑子啊……亭欢的气焰立刻消了,人也萎顿下来。 之后两三日间都没看到他,到了第四天的未时末,坐在窗前的亭欢突然听见院子里小宫女进来通传:“怀荫郡主到……” 她虽然觉得莫名奇妙,还是整了整衣衫走出去迎接。 严格来讲,左偏殿里住的都是奴才,这个郡主虽然不是皇亲国戚,却有着皇帝给的封号,算是正经主子,因此禾棠和亭欢都要出迎才符合规矩。 她带着两个贴身宫女和皇后指派给她的管事嬷嬷琴音、太监包勇款款走进正厅来。一看见禾棠便微微点头道:“怎敢劳动嬷嬷出迎?芝凝住进来已有半月,尚未过来见过嬷嬷,还请不要见怪” 禾棠笑道:“郡主太客气了!奴婢患有腿疾不大能多走动,一直没去拜见郡主,倒是郡主过来看望奴婢,实在是失礼了……”她只笑着摇头。 “亭欢姑姑……”亭欢被这个称呼弄的不太舒服,平时小宫女这样叫她也就算了,叶小姐这样叫她还是不大习惯,再说她还比自己大呢。 “郡主还是叫我亭欢吧!” “听吉妃娘娘说起过,你心灵手巧的,擅长制锁;看你年纪也不大当真是个才女呢……” 亭欢笑笑:“郡主谬赞了,那只是亭欢的谋生之技,实在与才能没有什么关系”。 她又笑,眼角那粒殷红的小痣立刻为她端庄的脸添了几分妩媚。 “芝凝整日闲暇无事,便亲手做了些家乡的点心,前几日给皇后娘娘送去了一些,难为她顾着我的面子收下了,今儿特地带了点过来想请嬷嬷和亭欢也尝尝” “多谢郡主想着……”禾棠道。 “大雁端上来吧!”她身后那个方脸黑眉壮实的丫头捧着漆盘走上来,里面放着两个青瓷小罐。 “我们浙江人都爱吃些海产品,这罐子里的便是按着家乡的古法所制,配清粥或汤面吃十分鲜香,还请笑纳……” 冰晶忙接过来,当着她的面打开盖一闻,便惊喜道:“果然好香!” “给我看看……”禾棠笑眯眯说。 旁边大雁立刻递过来一双小巧的银筷子,禾棠从里面夹出一块雪白的浸了黄金色香油的贝类肉,果然飘过一阵特殊的香气,一闻便想流口水。 禾棠轻轻嚼着点头,“十分鲜香!确实不是京城里有的风味……看来浙江也有好吃的风味呢!” 叶芝凝得体的笑着,看向亭欢:“亭欢不想尝尝?” 亭欢已经闻见配料里有淡淡的酒香,只好解释道:“非是亭欢不想尝,这里面可是有酒?我不能碰酒的,一点都不行……” “哦!”她连连点头。 “里面放了绍兴花雕去腥,一坛子里不过小半勺,你能闻见可见对酒是敏感的……” “不妨的,都给我吧!我倒是挺喜欢这味儿!”听禾棠这么说,叶芝凝高兴道:“嬷嬷喜欢就好,以后芝凝做了再送来” 接下来她又问了禾棠的腿疾,当听说有名医每三日进宫为她治疗时,就露出放心的表情,又问起亭欢一些制锁的小常识,好奇又专心。 说实话和她谈话也并不让人讨厌,看得出叶家的教养是十分过得去的。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她也知道不便待的太久,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对亭欢说,以后做了没有酒的酥点再送过来,还说也想请亭欢为自己的衣橱画一把锁,说是家里的衣橱上那把梅花锁很漂亮,十分想念,说到这里竟有些伤感,亭欢立刻满口答应,说三日内一定按她说的样子画出来,她才笑着告辞了。 送走了她后,冰晶看似随意说了一句:“郡主有些像谁?嬷嬷看出来了吗?” 禾棠不说话,却一副了然笃定的神态。 “像谁啊?”千春并不是那种谨慎少言之人,有了想法就会问。 正文 第108章 像不像 “像不像皇后娘娘?”冰晶抿嘴道。 千春立刻摇头:“哪有啊,皇后娘娘可更加好看呢?宝樨公主才像娘娘呢,千春第一次看见她时就想了,原来天底下还有这么娇的像花儿一样的小姐呢!” “娇?亭欢姑娘不也像花儿一样吗?”冰晶笑着看了一眼面若芙蓉的亭欢。 “嗯!是啊!我们家夫人也很好看!她也常常说我们小姐不输给公侯府里的小姐的,就是……”千春上下打量着亭欢。 “就是我们小姐不大在意穿着打扮,这上面太清减了!” 亭欢浑然不觉,今儿她这身宫女服简直不用看了,是一身铁锈红的,居然绣的宝相花!禾棠穿穿也就算了,她那张嫩的掐的出水的脸配上这一身,哎…… “嗯,以后这衣裳干脆别领了!我让针工局单独给你做几身吧!这实在穿了不好看……”禾棠也看不下去了。 “不用做!这些可以的”亭欢满不在乎的说,顺手拽拽袖子。 “冰晶姑姑,你说的像,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冰晶看了禾棠一眼,迟迟不出声,千春左顾右盼的,显然有点着急。 “好了,冰晶姑姑别绕弯子了,说吧!小千春急坏了呢!”禾棠打趣她。 其实,自从禾棠这次腿病好转后,性子也有挺大的改变,之前她驾驭属下还是比较严格的,但是一世的惊涛骇浪过后,却开始格外珍惜与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对小辈越来越疼爱,像福心和宣瀚自然不必说,就连亭欢、千春这样的小姑娘们也特别的慈爱,想来还是她年纪大了自己也没有子女的缘故吧。 “说话的态度,神情,举止似乎都学着娘娘的样子,和刚来的那几天差别很大……她也聪慧,一看就学会了个几成。”冰晶说的时候并没有笑。 她之前一直是皇帝宫里的,是由禾棠一手带出来的,看人准,做事情也好;若不是她不愿意出宫,执意要留下来伺候禾棠,如今已是三十四岁的她早该被赐一门体面的婚事了,禾棠知道自己必定先于冰晶离开人世,也愿意她和亭欢几个交好,等自己护不上她们了,她们互相扶持自己也能放心一些,再看千春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心里就更踏实了。 “那样啊……那样不好吗?皇后娘娘的仪态叫人好生仰慕的,她每日去请安故而学会了吧!”千春自以为是。 禾棠道:“这宫里不是什么都可以学的,即便娘娘宽宏大量,总会有其他人看了不乐意的……”皇帝就未必乐意,还有慈宁宫里的老太后,虽然病着深居简出,看似再也缓不过气来一般,说不定哪天就出来晃一晃……呀,想远了。 “这个叶小姐怎么就一下子成了郡主了?” “因为她父亲以身殉职之故,她叶家也全部被倭寇杀害了,皇上内疚又痛心便想了这个法子补偿她……” “啊?”千春和亭欢面面相觑,伸出手捂住了嘴。 “那杀人的倭寇,皇上要不要找人为叶大人报仇呢?”亭欢终于也开口问。 “这个自然,皇上不可能忍下这口气的,只是,一时间没有懂海防和海战的将领可派……况且倭寇也极为狡猾凶残……” “奴婢估计,这将领还是会从忠信军里选吧?东海军的凯征大将军已经过世两年,听说现在的副将茅城却是个胆识不足的,忠信军虽不熟悉海战,但东海军的中低将领和士兵们却是有经验的……”冰晶突然住了口,脸也红了。 “冰晶错了,不该妄议国事……”说完拎起裙角慢慢跪下。 亭欢和千春有些不安,这才明白原来“打仗”这种“国事”宫女是不能随便讲的,看着跪着的冰晶,禾棠慢慢呷了一口热茶道:“起来吧,你不是不懂,是忘了形了,不过今儿我也不好,多说了几句……在咱们自己宫里犯点错不要紧,只是千万记着到了外面注意些!亭欢和千春可也记着了?” 从没见过禾棠如此威严凛然的样子,两人忙低头称是。 之后的好几天都没看见宣瀚过来,亭欢也说不出是奇怪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她真的开始学绣花制衣了,令禾棠和冰晶吃惊的是,她学得极快!简直可以用神速来形容。 “到底是个聪明孩子!”禾棠很满意,但是随后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冰晶忙过来扶着她。 “四日前许医生就没进宫,今儿都快午时了怎么还没看见人影啊?”冰晶嘀咕了一句。 “我这腿好像又不太舒服了,站久了便疼……” 扶着禾棠躺下后,冰晶端来一杯热茶。 “嬷嬷,不如我去凤仪宫看看娘娘,顺便问问许医生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请个太医过来,您这腿全靠汤药和针灸治着,如今汤药按方子吃,针灸没了许医生,那就让太医给灸吧!” 禾棠带着几分倦色摇摇头:“不过两次没来,这么点小事怎么好去问娘娘?太医就算了吧,我这腿不是太医院换了三四个人治了这么些年,有没有用我自己还不知道么?再等等吧……我先躺躺……”冰晶服侍她躺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看来这里还离不得许医生,将来皇后娘娘生下小公主后也得想个法子留他在京城!不能放他回去……” 禾棠听了睁开眼道:“许医生不是还开着个医馆吗?想必是病人多忙不过来吧!” “不过,无论从私心里还是公论,若真能留他在京城,倒是好的……”听了这话的冰晶慢慢直起腰,瞥了旁边的小宫女一眼,小宫女走上前。 “你在这里好好守着嬷嬷,我出去一趟……”她整整衣裳和头发向外走去。 “冰晶姑姑”千春追出去。 “我陪您一块儿去吗?”冰晶不语,想着还是不便带她。 “我这里有要送给宝樨公主的花样呢,您空着手去不觉得……” “好!”冰晶点头,万一到了那儿不方便问,好歹可以说是带着千春送东西去的,总比赤眉白眼的强。 正文 第109章 求救 两人一去才知道,许慎并不是不来禾棠这里,而是压根就没进宫,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再等三日,若还是不来,找人去医馆看看吧?” 正巧宣浚过来看望母亲,便道:“不用再等三日吧……母亲的胎都是他安的,许医生向来极重承诺,怎么可能不打招呼就不进宫了?儿臣现在就去!别是有什么不妥吧?” 这话说得皇后也不安起来,是啊!许慎对病人的负责态度便如他的名字一般,慎重,何况是自己和嬷嬷,是该让宣浚去看看……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许医生重承诺的?” 宣浚耐人寻味的一笑道:“有人告诉我的……” 有人?郭皇后不露声色的笑了,还想瞒着母亲吗?是福心说的吧…… “那劳烦濬儿找人去问问吧!我这里还好,嬷嬷那里的针灸若断了恐怕要吃痛苦了……” 随即吩咐双叶道:“派个太医去看嬷嬷,总好过她自己捱着……” 原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谁知晚间几人刚用过晚膳,便看见三殿下匆匆赶过来,他性子儒雅稳定,很少这么火急火燎的,坐在炕桌旁的禾棠也讶异的站起来看着他。 “果然……”他双目带着忧虑看向禾棠。 “三殿下坐下慢慢讲” “哦”他收敛了焦急之态,扶着炕桌坐在禾棠对面。 “嬷嬷,那许医生不见了!” “不见了?”禾棠脑海里迅速想到之前许慎的两次“不见”,第一次是为了某些难以启齿的情愫毅然离开,第二次严格来讲算不得“不见”,还是自己告诉他安西镇疟疾横行,他才告辞了回乡去救治百姓,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次“不见”的背后,一定有特殊的原因,他绝对不会扔下怀胎四个月的皇后,也不会扔下自己不告而别。 “怎么个不见法?” “据他的邻居说,他几日前上山采药去的,说了当天要回来的,因为他答应了隔壁面馆的老板,晚上去他家里给老太太看眼病的,答应得好好的,却不曾回来!后面几天也不见人影……” 禾棠的面色沉重起来。 入山采药去了?七天都没下来,该不会是?…… “殿下派人去找了么?还有,没告诉皇后吧?” 宣浚快速的看了她一眼道:“侍卫已经派出去了,福心也帮着去找了,我就是先赶回来告诉嬷嬷,母后那里,福心说了先不要告诉她,让我搪塞过去……” 禾棠抚着自己的膝盖道:“就说京郊发现疫病,许慎临时去赶去支援了,这么说皇后不会起疑,我这里就说我太医来针灸过了,暂时无大碍,至于外面,我知道他常常去雍山采药,集中人马到南坡马**沟附近去搜搜……” “殿下……”她忽然握住了宣浚的左臂。 “一定要找到他!殿下马上去找虎耳,他可能有些办法……” “好!嬷嬷放心,我一定尽力!”宣浚站起来就往外走,立在一旁的亭欢有一种奇怪的说不清的感觉,那个许医生…… 看着嬷嬷满脸焦虑,亭欢问道:“请问嬷嬷,亭欢能做些什么吗?” 禾棠对她笑笑。 “你做不了什么,回去吧,让殿下们去想办法,他们都长大了,也该学着处理些突发的事情,历练历练也是要的……” 亭欢慢慢的往回走,心里乱七八糟的,许医生,许医生在那儿呢,虽然认识的时间不太长,许慎精湛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令她十分敬仰,况且嬷嬷和皇后都离不开他! 她闭上眼站了一会儿,霎时看见眼前一片灰瓦屋檐,巷道弯曲,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在爬行,连行进半寸都十分困难!忽然又见三四个人影扑上去…… 再想细看,却什么也没有了,不由得汗涔涔手脚发麻,千春到门口来扶她进去,“小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亭欢摇摇头,“让我歇一歇”。 千春有些紧张,她知道亭欢的体质其实很好,除了在结露堂里因为气脉倒冲要熏沐治疗外,几乎从不生病!也鲜有脸色不好的时候,她扶着她在床边坐下。 “千春,我方才用灵力找过许医生……” “他在哪里?”千春面色十分郑重。 “我看见一片复杂的巷道,屋子一间连着一间,在乌黑的密室,有一个人关在里面……” “能肯定是许医生吗?他一辈子行医救人,怎么会有人关他?他是被谁掳走的吗?”千春抓紧了她的袖管“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殿下他不在山里?小姐这个感觉准吗?” “当时找锁面时是准的,不过,那毕竟离得很近,而现在许医生的远近却不可知” “不管怎样,还是要告诉他们好!”千春道。 “不过,万一殿下问起来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又该如何解释呢?总不能说托梦吧?再说许医生同小姐不过两三面之缘,托梦给你也说不过去啊!” “三殿下那里自然是很难解释的,可是……” “大殿下会相信你!”千春朝她点头鼓励道。 “大殿下对于小姐有灵力这件事应当是有数的,虎耳将军的手不是就……他还错认小姐是西域邪女呢?况且结露堂里也是有灵力加持的。” 亭欢站起来,“我们只能找他!” 此时已是入夜,清音殿位于乾东五所皇子居住地,在御花园东侧,离着咸宁宫说远也不远,但是两人偷偷摸摸的走过去,又不熟悉地形,竟也要半个时辰。况且还要躲开巡逻的禁卫和路过宫苑的内监和宫女,十分辛苦! 好不容易到了乾东五所,一排五组的三进院落出现在眼前,门上的匾额也看不清字,到底那个是清音殿呢?又找到可以问的人,而且宣瀚在不在也不知道,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觉得出来的太冒失了。 走到一处栽种了几颗松树的宫墙边,远远的看到里面的宫女拿着一木板钥匙,哗啦啦的正给偏门上锁!亭欢心里一惊,坏了,各处都开始在上锁了,再找不到就进不去了,难道要像贼一样翻墙入室吗?还是大大方方的走进去问,是嬷嬷让自己过来的呢?正思忖着,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骄慢的声音。 正文 第110章 心碎的声音 “天都黑了,南宫小姐竟然在乾东五所里乱逛?我不会看错了吧,你是觉得在宫里肯定不会出事么?” 哎!亭欢叹气回头,运气怎么这么差!老大没碰到,却碰到老二! “给殿下请安!”亭欢按着宫规行礼。 “你找我?”他虽然有点不相信,眼睛里却有了些期待。 亭欢只好摇头,“我饭后散散步”说完便想溜,一只大手攫住她的胳膊。 亭欢站住道:“放开我!殿下就这么喜欢随便抓人胳膊么?” “我可以不抓,但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他也看得出亭欢有事,散步怎么会一脸焦虑? “那么请问殿下,清音殿是哪个院子?”她直视着宣渤的眼睛,那里顿时涌上恼怒嫉恨的复杂颜色。 “你找宣瀚?才几日不见便想的睡不着了?” “算了我自己去问吧!”亭欢想甩开他。 话音未落就被宣渤钳住直接拖走了,亭欢惊呼却又不敢大声“你放开我!放开!再不放我”千春在一旁恳求道:“殿下,求您放开我们小姐,殿下小姐”她焦急的对着亭欢摇头,生怕她忍不住用灵力来摆脱他,这可是在宫里,真要出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宣渤仍大步拽着亭欢往走,终于走到一座宫苑前高声叫道:“开门!锁什么门啊!你们贵客来访,宣瀚快出来,你的小锁匠找你来了!再不出来小心她被别的狼叼走了!” 吉妃总爱说他是一头狼,他也不甚介意,有时候也用来自嘲。 清音殿里的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赶紧重开院门,内监和宫女呼啦啦一排跪下道:“殿下!” 图林本来悠哉哉的拿着拂尘巡视完各处准备回屋的,一看这情形吓得他甩着袖子小跑过来,隔着酱釉大缸养着一颗两人高的桂花树杈往外一看,是宣渤抓着亭欢的手臂吵吵嚷嚷的进来,觉得自己不便与他撞面,忙改道跑进去禀告宣瀚,谁知宣瀚耳力好,已经大步走出来,两人离着半尺差点撞上。 “谁在大喊大叫?” “是二殿下,他,还带了南宫小姐进来!” 宣瀚甩着袖子走出去,正看见一脸怒意却隐忍着的亭欢被宣渤拉进内院来,千春在旁哀哀求告,宣渤则一脸失控的嫉妒。 “放开她!”宣瀚想也不想就冲上去,劈手夺下亭欢,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妨和尊卑有别,拉着她的手把她送上台阶。 “图林送她到书房里去” “你到底有什么事?”宣瀚的黑眸风云变色,带着威胁看着宣渤。 “你大概不知道吧,她就爱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乱转,之前是杨府,今儿是东五所,我问她可是找我,她说:敢问清音殿在哪里?哈哈哈!清音殿,清音殿好啊!不折不扣的潜龙邸啊!连个小锁匠都知道要找清音殿!”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宣瀚再次问。 “我没事,只是我把你的小美人送进来了,太子爷打算怎么谢我?” 宣瀚冷冷问道:“宣渤!你在说什么?” 一阵冷风吹来,宣渤微微一怔,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便慢慢收敛了表情。宣瀚尚未册封为太子,此刻无论是谁因为什么原因在宫里议论此事,都是犯忌讳的!他虽狂妄,也知道这样妄议国本的后果是什么,所幸这里是宣瀚的内院,并没有外人。 “宣渤失言了”说完讪讪的一揖,又向着内厅张望了一下便掉头走了。 宣渤心情沮丧之极,看来母妃说的不错,自己如今就像一条狗,得不到爱就狂吠,还被别人用大棒子轰了出去其实他岂会看不出亭欢看自己那种厌恶的眼神,他得不到她的喜欢,就转而求其次,想得到她的讨厌,仿佛不跟她有些情感上的纠葛就浑身难受!可是,当他真的得到了她的厌恶时,又明明白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宣渤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里面那玩意儿还在跳吗? 母妃在哪,此刻那个惯于在自己伤口上撒盐,然后顺便研究一下伤口像不像一朵花的母妃,突然在心里温暖起来,他毫不犹豫的向咸宁宫走去。 宣瀚的书房里燃着两盏灯,既不太亮也不暗。亭欢进去的时候,是一位嬷嬷引的路,千春留在了门外,她一人站在书桌旁静静等着,顺便打量了一圈这个布置得很精神很舒适的小屋子。 书桌和书架椅子都是黄花梨的,式样简素但做工精良,左手边一个细腿花几上放着一个白瓷的大金鱼缸,亭欢上前两步去看鱼,咦?那是一条什么鱼啊?不由得凑近了上上下下的打量。 吴嬷嬷在旁温和的说:“姑娘不知道吧?这条鱼老了,尾巴也伤了游不动了,殿下不忍见它沉在水底等死,便在它身上绑了浮木,借着浮木的浮力,它又可以在水里游动了,没想到这鱼和人一样,有了助力就有了希望,竟然活了下来,你看,它是不是好好的?” “是殿下亲自绑的吗?”亭欢不太相信。 “是啊!这屋里的东西除了打扫,都是他自己动手摆布,他的心细着呢” “嬷嬷今天还没睡吗?这都戌时三刻了”宣瀚突然出现在门口。 “本来睡了,不是被二殿下吵醒了吗?奴婢走了,奴婢这就回去睡了”说完慢悠悠的走出去,还替宣瀚关上了书房门。 亭欢不知怎么就有点慌了。 屋子灯光将宣瀚高大的身影投射过来,好像将自己周身都罩住了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看着他逆着光表情温和的脸孔,亭欢有些不适应了,他还是那个容易暴怒的大皇子吗?怎么肯屈尊亲手维护一条金鱼的尊严?亭欢的目光也让他不太适应,难道她是这么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吗?还有,她主动来找自己?方才宣渤是这么说的吧?宣瀚突然觉得心情不错。 “你是来找我的?有事,还是随便逛逛?下次莫再要去西边了,宣渤这个人其实不坏但是爱搅和事情,总之还是不碰到比较好!” 正文 第111章 就是信任 “确实有一件事要……找殿下”亭欢发现,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而且,还有一种模糊的新奇感,不像是自己和宣瀚之间会有的感觉。 看着一身女官服的亭欢像棵纤弱却亭亭玉立的兰草,宣瀚觉得小书房好像也变得馨香起来。 “殿下,他们在找的许医生,恐怕不在山里!” “你说的是给母后和嬷嬷看病的许慎?” “是!他同邻居说去上山采药的,承诺当天会回来,可是连着七八天不见踪影,三殿下今天去过他的医馆了,之后来了咸宁宫和嬷嬷细细说了此事,嬷嬷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了意外,说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不告而别!” 宣瀚凝视着她:“好,你说他不在山里……那么,他在何处?” “亭欢看到他被锁在一间密室里……若人马还在山中搜寻,一定会耽误了营救他的时机!” 看着沉思状的宣瀚,亭欢有点忐忑“……殿下会不会以为我居心不良或是痴人说梦,甚至与他失踪有所关联?因为我解释不了我怎么会看见这些……” 宣瀚摇摇头,他知道她拥有特殊的能力,比如伤了虎耳……还有钱平,那个天蚕铆锁,一个时辰就解开了,大概只靠技艺也是不可能的吧?所以她能看见许慎,也不是不可能。 “那能不能说,此刻他还活着?”宣瀚没有纠缠那些无意义的问题。 亭欢想了想:“也许吧……” “好,那密室外面的景物呢?若只有这样一点线索也是于事无补的……” 亭欢点头道:“方才我只是试试看,还未得仔细搜看,那现在,要不我再试试?……”说着就要闭上眼睛。 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不急,坐下来静静心,看这个会不会对你自己带来伤害?”亭欢愣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能到自己的安危,第一次看见这样温和而且会替别人考虑的宣瀚,看来之前自己对他的误解很深啊! 坐在他书桌前的圈椅上闭上眼睛,依然能感到一个高大人影俯视着自己,她调整呼吸,才渐渐忘掉周围的一切。 许医生到底在哪儿呢? “有……一条很深的巷子,大约,三米宽,走到尽头,右手边一扇圆形的木门,上面有锁!嗯,是一把普通的秤砣锁” 宣瀚笑了,她总是在意锁的。 “院子不大,北面,东面都没有人!很破旧。他在西面的小屋里!他受了伤,在大声的喘气!不过,他还活着!” “很好!能退出来看看吗?这是个什么样的宅子?大不大?能不能看到大门上的匾额?”亭欢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意念,目光倒真的升腾起来,像之前做过飞翔的梦境一般,在一片土灰色的屋顶上盘旋,只是,眼前都是成片的房屋和院落,哪里分辨得出方位和地点呢。 “只有密集的房屋和弯曲的街巷,无法看出是在哪里,而且,亭欢对这一片也不太熟悉” “有高门大宅吗?小院子是看不出特征的” “不曾看见高门大宅,都是小院子” “有河流和桥梁吗?” “没有……” “看着像不像京城?有没有可以识别的东西,或者,形状不同的树?有没有店家和招牌?”宣瀚在一旁继续提醒。 亭欢喃喃道:“像京城,因为,如果出了京城大概我也看不见了吧?……树?” “有树,有一颗特别大的槐树!长了一个像大爪子一样的树瘤,有脸盆大小!” “那是龙爪槐,记住那形状,你不是会画吗?待会儿把它画下来……” “树下有一口六边形的老井!栏杆上有……一只小狮子,不不不,一对小狮子……” “好!看来他一定还在京城里!” 亭欢颤抖着睫毛猛然睁开清瞳似水的眼睛,正对上一双带着深沉笑意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正持着一支细毛笔递给她,“试着画一下那颗树和那口井,我连夜便派人去搜寻!” “好!”亭欢接过笔,不知为何脸上热热的,是他书房很暖和吧?还是…… 一低头,桌上赫然摊着三本书,一本《捍海记》、一本《抗倭实录》还有一本《水站兵法》,宣瀚小心的挪开书,又铺好一张宣纸道:“画吧!” 总算画一棵树也不算很难,亭欢便照着方才脑海里的印象将那颗龙爪槐树复现于笔下,井栏杆上的小狮子头已经被摸圆了,可见是有了年头的。 宣瀚把宣纸拿在手里轻轻的吹干,亭欢则一瞬不眨的看着他,她确实意外,今天看到的宣瀚像另一个人,还是,他本来就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这就找人送你回去!”亭欢微微施礼,便要转身。 宣瀚唤她:“亭欢!” 一张洁白清丽的小脸转过来,星眸滟涟,睫毛像燕尾一样有个美丽的剪影。 “为什么单单来找我?其实,每个人都关心许慎,不论是宝樨、还是嬷嬷、当然还有母后、吉妃……而且,无论你能不能自圆其说,嬷嬷也愿意相信你……” 亭欢又像鱼一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主要是因为你不会对自己拥有的灵力感到疑惑呀,此外就没有了吗?亭欢也清楚,他看起来可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所以,吵架归吵架,自己就是信任他的对吧? “以后有事还是来找我!咸宁宫里有个太监叫邓圆的,叫了他就可以找到我”接下来语气陡然转冷道:“以后夜里不要乱跑!”脸上瞬间带了寒意。 “嗯嗯,是!” “别急着走,这个给你!” 他走上前,将一样东西塞进亭欢的手里,温热的,小小的,有几分铜腥气,还有他身上熏了淡淡的爽朗香气。 “这是什么呀?” “你那日在西市看了半天的锁!不是看得走不动道儿了吗?” “哦,谢谢殿下!”亭欢想起来了,这把小麒麟锁十分精巧可爱,欢觹锁铺还没这样形制的,不过以后就有了,看着亭欢毫不掩饰的欢喜,宣瀚暗暗叹气,就是喜欢锁,就不该投个女儿身啊! “图林,立刻召见虎耳!还有,叫人传消息到安国公府和公主府,给我多派人马,我要搜城!” 正文 第112章 神鸦社鼓 亭欢带着自己也觉察不到的微笑进了暖阁。 “小姐,你一直在笑……” “嗯?有吗?”亭欢目光闪闪的看着千春。 “是啊!小姐有没有觉得大殿下变了?” “千春也觉得吗?” “是啊!他一点也不凶了,还挺有耐心的样子,这样的殿下,小姐会喜欢的吧?”亭欢倒也不扭捏,悠悠的想了想道:“也许吧……” 也许她从来没有真的讨厌过他?哪怕是他脾气坏的时候。 “小姐,二皇子和大皇子脾气都坏,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喜欢二皇子?” 亭欢咬了咬下唇,“千春觉得呢?你一向看得懂人,你那么聪明……” 千春红着脸笑了:“我要是说的不对,小姐不会不高兴吧?” “这个自然!你是知道我的,茑旬上灵留了灵力和草木之性在我身上,我有时候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你若看的明白岂不省了我许多事,就算说的不对,我也能分辨,若是说的对,以后你就多帮着我一点……” “嗯,千春觉得,两人外表长得都好,若是脾气好,那简直是天下女子都会爱慕之人,就说大殿下,无论多生气却从不在小姐面前说弟弟的不是,但是二殿下……却总说他兄长不好!这一点却不大可爱!” 亭欢的眼睛转了转,抓住千春的说:“你说的对,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呢!” “那……”千春突然凑近亭欢耳语了几句。 亭欢红着脸点头道:“是该试试的了……” 说完主仆二人咯咯的笑起来。 一个时辰前从乾东五所出来就直奔吉妃正殿的宣渤,带着罕见的“情愁”,他是想寻求吉妃特有的“母爱”,不出意料的话,该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批驳,一盆冷水浇头后自己也会渐渐“痊愈”。 但是,他连这个也没有得到。 因为仙俪殿里歌舞升平,一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逍遥景象。 那个新来的郡主,呵呵,谁说她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分明风流的很嘛!穿着一身粉紫色的长裙站在正厅中唱歌,声音婉转勾人,这也算了,毕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再看他那个母妃,三十四岁的人了,居然听了歌声在起舞,活活吓死个人! 宣渤的记忆里,三五岁后就不曾见过母妃跳舞,不是说骨头变硬了跳不了吗?今儿兴致这么好?穿着一身红底绣百花的凤尾袍在翩翩起舞! 宣渤进去的时候竟无一人发现,更不用说招呼了,他站在纱幔后面看着两个女人的好戏,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之前的孙嫔娘娘舞跳的好,但是命不好,她死后就没人陪吉妃跳舞了,这回又来了一个会唱歌的,才又勾起了母妃的兴致吧! 直到一个小宫女捧了酒壶出来才发现他,一声殿下惊动了正在旋转的吉妃,郡主的歌声戛然而止,大厅里顿觉空荡荡的不适。 “宣渤?”吉妃扭了一半的身子停住,右手一把一把在拽丈许长金色的绸带。 “你干嘛一声不响的进来,差点害我闪了腰你知道不?”她嗔看儿子一眼,宣渤却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来。 “母妃你这是怎么了?你同谁学的这样讲话?” 整个大殿里燃着旖旎红烛,还有缠绵的熏香气息,宣渤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怪叫道:“开窗!快点开窗,什么香味这么骚?” 郡主红着脸袅袅上前行礼道:“回殿下,是迷迭香……” “我看是**香吧!哪来的啊?你们两个女人燃这么重的香做什么?”宣渤冷冷道。 “是,芝凝带来的,吉妃娘娘说她睡眠不好,此香能安神镇静的……” “镇静?我看你们都欢脱的不行了,大半夜的还神鸦社鼓!” 吉妃走上前咯咯一笑:“好了,停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宣渤浑身一凉。 “你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吗?粗声粗气其实挺适合你的,这个声音我听不惯!” 吉妃白他一眼道:“我这辈子就不像个女人!亏吃大了,现在我醒悟了,我要改!听不惯……多听听就好了!” “娘娘同殿下必定有话要说,那芝凝先告辞了……”说完亭亭一礼,半截玉颈优雅端庄,这体态怎么有些眼熟呢,像一个熟识的人。 吉妃朝她动动四根手指头,又“妩媚”一笑,连宫礼都免了,宣渤又打了一个冷战,天要下雨娘要作怪,都是没办法的事啊! 芝凝出去后,吉妃才取下头上的花串和披着的金纱。 “去把郡主做的乾坤酥拿来给殿下尝尝” “乾坤酥?”宣渤皱眉问。 “这是个什么名字?里面是八卦馅的?” “差不多!里面分了好几层,每一层馅料都不一样,哎呀你甭问了,反正好吃就是了……” “对了,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这下宣渤愣住了,他原本是来倾诉自己的情感创伤的,但是,看着厅里欢乐的氛围,再对着吉妃这张化了浓妆,涂了红唇的脸,你让我怎么开口? “我就是饿了,想着你宫里肯定有吃的就来了!” “那就吃吧!” 宣渤只好拿起一块核桃大小的乾坤酥咬了一口,一开始觉得味道有点怪,但咽下去后开始立刻怀念那个味道,于是连着吃了三四块才觉得满足。 “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在亭欢那里又受了伤吧?”吉妃取过帕子擦着唇上的胭脂,若无其事的说着:“她到底有什么好?我看郡主就比她好!人也漂亮,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还会做点心,会唱那么好听的曲子,人又那么可爱可亲的,我看,你试着和她相处一下呢?” 宣渤瞪着她道:“郡主是皇后给谁准备的,你不是不知道吧?” “谁?宣瀚?” “对啊!你不是挺明白的吗?” “宣瀚不喜欢她!宣瀚就喜欢亭欢!正好,郡主就给了你吧!” 宣渤气的发抖道:“哦!宣瀚不要的就给我!宣瀚要的就得让给他,我就这么不值钱?你到底是谁的母妃?帮着别人作贱我!”吉妃又嗔他一眼,有一种生疏的妖艳,宣渤扭开脸不想看她。 正文 第113章 真金诰 “你早把自己贱卖过了!那亭欢看不上你还不是上赶着去追!结果被我说准了吧,她讨厌你……”吉妃叉着腰说。本文由 。。 首发 “听我的,郡主挺好,身份也比她高,性格也温柔,你和她配正合适!”宣渤胸口生出一股说不清的闷热,不知是不是自己穿多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走了……” “唉?儿子,你真的在炼金矿?” 宣渤站住,转过身来有几分矜傲:“你总算说对了一句,我和小叔公已经找到了矿脉,这次十车石头里淘出了半脸盆的金沙呢!要不了多久,一定能炼出金子,等有了金子,你儿子我就不会那么不值钱了!你就等着吧!”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觉得胸口还在发闷,突然想起那个丫头不知回来了没有?夜探情郎,也够放浪的!望雪阁离得不远,不如去看看…… 一出殿门,却突然闻见一股宜人的香气。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宣渤原本对这些毫不在意,但此刻初春的夜里,月明星稀,情肠百转,突来的芬芳倒有些动人心怀,不由得一边走着一边寻觅起来。 宣渤在望雪阁院墙外远远看了一眼,门窗紧闭,只一盏淡淡的灯火朦朦映着窗纸,看来已经回来了,这么说,两人在一起一个时辰不到,这一个时辰做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呢? 宣瀚不谙男女之事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一年前曾有过一名宫女勾引他却被他赶出去的奇谈,还闹的沸沸扬扬的,以至于传出大殿下厌恶女色,恐有断袖之癖的言论,平日里也看不见他对哪个女孩儿有兴趣,郭皇后整日把她看中的小姐们叫进宫来在他眼前晃,从没见他多看个一两眼的,难道一年间他就开窍了吗? 亭欢到底有什么好呢?宣渤自己也说不清,容貌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那不肯屈服的个性吧? 怔怔间,耳边却传来一个柔和之声:“蓝儿你真的看见殿下就在附近散步吗?” “是啊!奴婢方才出来收叶露,看见殿下沿着西边的小径走过去了,速度很慢,照理不会走远的……” “哦,那就再找找……” 有人在找自己?宣渤转身,就见一丈远处宝瓶形的小门口站了一个浅色衫子的女孩子,微微抬着下颌四处在看,对上了自己的目光后,她忽而淡淡一笑,深深一礼道:“在这里呢,郡主,殿下在呢……” “是吗?蓝儿不得造次……” “奴婢知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宣渤略侧过脸,一根树枝正挡着他的目光,他从石阶上下来,皮靴踩得小径上的鹅卵石发出一声嗞嘎声。 “不是奴婢,是我们郡主……” “你们郡主找我有什么事?”宣渤满不在意的斜眼打量她,五官细巧,倒有几分姿色。 此刻叶芝凝已经从小门外进来,仪态完美的袅袅一福道:“芝凝见过殿下,不怪殿下讶异,芝凝在此刻此处会见殿下确实不合规矩……只是,芝凝却有一本书想要呈给殿下,想必殿下是感兴趣的……” “什么书?我这人最讨厌那些四书五经二十四史的,我宁愿骑着马跑上几圈也不愿意坐在书房里看书……” 想了想后又自嘲道:“这些宣瀚都喜欢,你有书该送给他去!” 叶芝凝一脸宁静的抬起眼,如水的眸子和宣渤对上又避开“并不是殿下说的那些书”,说完双手递上一本书,看她姿态虽然恭顺却也不容拒绝的,宣渤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借着淡淡的月光,那上面写着三个字《真金诰》! “这是什么书?炼丹?你想长生不老?”宣渤翻了两页,发现纸张陈旧,字迹斑驳显然是一本古书了。 “是讲炼金的,包括怎么识别金矿脉,如何分辨金子含量之多寡,如何用铅汞黄丹法炼出纯度高的黄金,十分的翔实细致!” 宣渤的脸色开始变得郑重。 “你怎么会有这种书?”他正正反反的看着那本线装书,心里搞不明白。 “殿下或许不知道,芝凝有个姨娘是真主国安拉的小女儿,真主国的炼金术比之我朝还要历史悠久,而且炼金所也比我朝多得多,其实,殿下小叔公的上羱雪国所用的也是真主国传过去的炼金术,想必历经多次战乱失传了而已……” “你姨娘是真主国安拉的小女儿?你父亲不是在浙江……你是在开玩笑吧!” 芝凝神色微黯却也很郑重“家父只是皇上派去浙江的,其实,家父祖籍是甘州府张掖县人,县里信奉真主教之人非常普遍,芝凝的那位姨娘名叫玄玄,是真主国安拉的第十九个女儿,安拉的八个儿子争夺皇位,搞的全国大乱!玄玄姨娘的母亲和兄长都被害!她乔装成宫女由几名侍卫护送逃了出来,历经两个月的颠沛流离逃到张掖,正好遇到了芝凝的母亲。 母亲见她十分媚丽迷人,又性情温柔……且她自己体弱多病不便服侍父亲,便做主为父亲收了房,一开始父亲并不愿意碰她,后来见其温良恭顺,且尊敬母亲并善待芝凝和两个弟弟,便渐渐对她上了心,到后来其实是极为珍爱她的……她逃难时带了一些重要的书籍出来,其中便有这本。 芝凝此番去外祖家路途遥远,特意携了几本平日里看不进去的,想在舟马之上聊解乏味而已……不过,家中发生的惨案她也未能逃脱,连同她十个大月的婴儿都遭了倭寇毒手”说着目光低垂了下去,两滴晶莹的泪珠从下巴上滚落… “你如何舍得将此书送与我?”宣渤依然发问。 “是吉妃娘娘,她说殿下正在研究炼金之术,芝凝才想到这本已被束之高阁的书来,想着若对殿下能有些帮助,总好过放在书架上积灰吧!”她言辞恳切,目光楚楚,谈吐文雅,落落大方,行动间飘着沁甜的香气,宣渤忽然觉得,母妃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这个郡主其实还不错! “多谢了!”宣渤将书卷起来放入怀中,深深看了她一眼。 “天色晚了,郡主回去吧!”说完大步离去。 正文 第114章 越来越糟 禾棠的腿不舒服,一个上午都没有下床,早春时节地气已经转暖,她还盖着一个薄棉被在腿上,精神也不太好。小说 冰晶问她想吃什么,她先是摇摇头,等发现床前的几个人都满脸失望的看着自己,只好叹了口气道:“好了!我吃,那就熬点粥来吧!对了,郡主送的小菜还有吗?” “有!郡主前两日派蓝儿又送了两罐过来,嬷嬷就着小菜喝点粥!千春姑娘亲手烙的饼也吃上一、两片,也就差不离了……” 禾棠点点头,又闭了眼养神。 粥端上来,禾棠才用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冰晶转过身来,一脸的难过。 亭欢看着她暗淡无光的脸色心里也不好受,这许医生到底在哪儿啊?宣瀚到底有没有找到他呢……正想着,就见宣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内院,宫女们都矮身行礼,他面上不带表情走进来,看了看禾棠后,用眼角扫了亭欢一下,亭欢知道他不想在这说话,便跟着他一齐出了禾棠的寝室。 来到院中,宣瀚压低声音道:“奇怪了,搜了两天了还没有找到那棵树和井,会不会不在京城里?” 亭欢闭上眼理一理心绪道:“我可以肯定是京城,因为我曾经听到过巷子口叫卖糖葫芦的声音,再说京城这么大,一时间没有找到也是可能的。” 宣瀚看着她道:“若是可以,不妨再看看?” 亭欢点点头,不过,她没说,其实在使用灵力时,她的头是很疼的,但是只要能够找到许医生,这点疼也值得。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带来的随从和宫人站了一圈防止外人打扰,亭欢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试着再次找寻许慎的下落。 可是,眼前金光直冒,却什么也看不见,她越用力越像被挤出人群的孤独者,看不到中心地点发生的事情,宣瀚也看出不对劲来,他一把扶住了她的肩。 “你在发抖!你怎么了?”亭欢睁开眼,脸色苍白。 “我看不见,而且,头疼……” 亭欢瞬间被横抱在一个怀里,天地从纵向一下子变成横向,她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宣瀚就向前大步走去。 “送你回去!” “殿下!” 亭欢从宣瀚的手臂外侧看去,叶芝凝满脸惊讶的带着两个宫女刚好经过前方的小径。屈膝抬头的瞬间,神色又自若起来。 “芝凝听说嬷嬷不舒服,特地来探望一下……” “好……”宣瀚随意点了下头,便抱着亭欢向暖阁走去。 “郡主,殿下为何要抱着亭欢姑姑?”大雁小声的问。 后面追着宣瀚跑过来的千春红着脸道:“亭欢姑姑身体不适,殿下送她回去休息……” 宣瀚将亭欢放在床上,千春忙上前帮着将枕头垫好。 宣瀚按了按额角,走到窗前看着一颗开了零星花朵的桃树。他也挺累的,这两天都只睡了两个时辰。 “殿下,我又能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亭欢没有睁开眼,宣瀚走过去,顺势坐在床头。 “真的吗?头还疼吗……不要勉强” “有些疼,不过还能忍受” “我方才试着离远些眺望,好像看到了外面的街市……有一家店铺门口挑着一面枣红色的锦旗,上面写着“驴”字……” “就这些?” “嗯……”亭欢的汗都出来了,缓缓睁开眼。 一块绣着兰草的丝帕子递过来,亭欢赧然接受,她这不带帕子的习惯还是没改,这对于一个宫女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看着亭欢小心翼翼的擦着鼻尖上的汗,宣瀚还是说:“记得洗好熨平了还我!” “哦!”亭欢又忍不住腹诽几句。 “我这就找人去问问,锦旗上写一个“驴”到底卖的是什么,谁见过这样的店铺!” “殿下在这里啊?” “给殿下请安!” 一抬头却是清露嬷嬷笑着站在门口,她的目光快速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帕子的亭欢,那帕子不是宣瀚的吗?宣瀚竟然坐在亭欢的床头,这份亲昵……哦,自己只能当做没看见才好。 “嬷嬷来了,可是母后…”宣瀚站起来。 “殿下莫急,娘娘很好…许医生一直没有进宫,娘娘那里担心嬷嬷的身体,特地叫我过来看看,方才在门口碰到了郡主,说是嬷嬷刚睡下了,亭欢姑娘也不大舒服,我就挪步过来了” “嬷嬷的情况不好吗?”她看着千春。 “是,嬷嬷今天都没下床,胃口也不好,只肯喝点白粥……” “母后那里,还请嬷嬷斟酌着讲,尤其是许慎还没找到……” “是,”清露点头。眼中却涌起迷雾。 “许医生那个克己复礼的性子从不招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还是在山里采药,会不会跌在了哪里不曾找到?”清露看向宣瀚。 “山里派的禁军和府兵一直不停的在寻找,此外京城各处的搜寻也不曾停过……” “嗯”清露点点头,“我今儿下午就去报国寺!去为许医生祈福!”说完又朝宣瀚福了福打算走了。 “对了,方才听见殿下问锦旗上的驴字,这个奴婢倒知道,那是山西运城开在京城的老字号,老铁驴剪刀!之前郭府里吴妈妈最爱他家的剪子,一把能用上一百年呢!哎殿下,您上哪儿去?慢点啊!” 宣瀚已经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只听见长廊尽头扔过来一句:“谢嬷嬷指点!” 就在宣瀚的人马即将找到城西北拴马柱巷口的老铁驴剪子铺时,被关在后面一条丁字巷密室里的许慎刚于一刻钟前被带走。 灰蓬顶的马车呲呀呀走出东边的巷子口,转眼拐入了一个巷道,又拐了几下,来到杨庄大街上,街口两颗白皮松长势奇绝,像城门一般,颇为入画,不过,不管是赶车的,还是乘车的,都无心多看上一眼。 随后小马车在鼓楼下停驻片刻,换了一辆大马车向西边飞驰而去。 裹着一个旧毯子的许慎神情恹恹的缩在车厢的一角,随着马车的颠簸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口酸水,他脸廓凹陷,眼眶发黑,嘴唇翘皮,却始终不言不语。 正文 第115章 扑了个空 守着他的人一个是侍卫,另一个是小厮。小厮扔了一块抹布盖在他吐的东西上踩踩,又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看看,对着旁边的侍卫道:“唉,他不会要死了吧?” “问我?他/娘的他自己就是医生,你问他吧?” “他几天都不说话了,问也白问!” “你给他喝点糖水!” “哦!” 小厮拿个白瓷杯子递到他嘴边,许慎扭过头去。小厮再凑上去,许慎继续躲开。 “这水没事!不信我喝给你看!保证就是普通白糖水!”说着自己喝了一口,再递到他嘴边。 “妈的我来!”侍卫哐哐两步上前,捏起许慎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许慎直翻着白眼,却不抵抗。 他对着小厮喝道:“灌!” 小厮拿着杯子摇头道:“没用!之前灌的他都吐出来了,我好好跟他说他会喝的!你别看他文弱,性子死倔死倔的,不怕死也不怕受罪!挨了那么多揍也不吭不哈的!” 侍卫不耐烦的松开手,顺脚踢了许慎一下。 “你别把他踢死了,你穿着靴子呢!” “你不是说他不怕死嘛!” “可是主子没说让他死啊!真死了怎么办?拿你的命垫上?”小厮没好生气的白他一眼,这当兵的就是粗人!只会动手不会动脑子!整日舞刀弄枪的,一点也不尊贵!呸…… 他蹲下来,拿着白瓷杯子细声对许慎说:“医生,你不能死!你医术那么高明还有好多人等着你救命呢!你想想你的病人,你没了,他们一个个也得病死了多可惜,你着不着急吗?嗯?” “这水没问题,你看我再喝一口……”喝完又递给他。 “喝吧!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死对吧,要不病人怎么办?” 许慎黯淡无光的棕蓝色眼眸看了看他手里的杯子,是啊!娘娘的胎象如何了?嬷嬷的腿要疼了吧?还有医馆里那个拉了几天血的痢疾病人,为了他们自己还要撑下去啊!这孩子年纪不大,讲话却有几分水平。 他缓缓点点头,小厮顿时大喜,忙将杯子凑上去,许慎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 侍卫冷眼在一旁看着,打鼻子里哼出一声,到底是个太监,这么小就会伺候人,大爷才干不惯这个呢!突然马车咯噔一下停了,马匹低低的吐气嘶鸣了一声。 “到了?”小厮刚要撩开窗帘,那侍卫冲过来用手拍掉他。 “不要随便开窗帘!” “切!”小厮又白他一眼,揉着自己的手背。 “瞎紧张什么呀?外面天都黑了,谁看的见啊!” 侍卫压低声音问车夫:“张欠,是不是到了?” “不是……是有,有有官兵盘查!”顿时车厢里的两人都有些慌乱。 “怎么办?”小厮瞪着大眼睛问。 侍卫撩起窗帘向外面看看道:“离着还远得很呢?” “张欠,咱们掉头……” “等等,我看见主子来了……” 过了一会儿感觉马车转了个弯后又启动了,行过了半个时辰后,速度渐渐加快起来,似乎是到了官道上没有阻挡。 “唉!咱们这三天换一个地方的,到底有没有意思啊?”小厮愁眉苦脸的问。 侍卫瞪他一眼道:“哪那么多废话,主子的话就是圣旨!让咱们换就换,快了……”说完他阴郁的看了闭目养神的许慎一眼,再等个两三天主子的耐心也该用完了,倒时候他还是这么抵死不合作,那就不要怪主子心狠了!而且,他这个样子也挺不了太久了… 马车终于又停了,外面张欠在叫:“背他下来!咱们到了!” 小厮插着手站着看着侍卫,侍卫怒道:“你搭把手啊!老子背就背了,你他妈别只站边上看着!” “唉!好吧”小厮装模作样上前送了一把,看着侍卫背着许慎下了车。 “小心头!别撞上!小心脚!别碰上!”一路上指挥着侍卫往巷子里走去。 扑了个空的宣瀚自然惊怒交加! 但是,当他看到和画上十分相似的大槐树和六角井后,至少相信亭欢可以再次找到他!他在被踹开的密室里反复查看,发现什么线索也没有,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转眼九天过去了,再拖下去许慎恐怕是凶多吉少! “虎耳,你进宫一趟,无论如何想个办法把亭欢接出来!实在不行让宝樨帮个忙……” 虎耳诧异的看着他,“带南宫小姐出来?” “没有她我们找不到许医生!” 许慎被放在铺着稻草的墙角,经历过绝食和拷打的他早已无力反抗,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大虾米形。小厮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老天!发烧了!你真的快死了,你告诉我弄点什么药给你吃!” 许慎勉强睁开一只眼,“你真想救我?” 小厮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十几年前京城闹鼠疫时,你救了好多人的命!我娘记得你的名字,许慎!她就是你救的!如果你在我手里死了,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我!” “你母亲去世了?” “是,前年走的,是血病……”小厮的眼眶红了。 “这里是哪里?”许慎问。小厮正要回答,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小厮立刻站起来抱着胳膊道:“你到底吃不吃?我再问你一遍!你再这么闹下去……” “哦,主子!”小厮仿佛才发现有人进门,忙转身恭恭敬敬的鞠躬。 “他不会听你的!你给我看着他就行了!” “是!”小厮再敬礼。 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走近许慎,身穿一件墨紫色的锦袍,上面绣满了银色的海水纹,一根黑色的腰带上挂着荷包玉佩等物,还配着一把短剑,剑鞘异常的弯,是纯皮做的,黑色的麻绳缝制,缀着玛瑙和异形珍珠,一看便不是中原风格的东西。 他温和的笑着,似乎很可亲,但是每每沉思结束做决断时,眼中会顿露煞气,可惜许慎只能看见他那个巴人风格的面具。 许慎的腿和前胸,便是他用刀割伤的,左腿是他打断的,小臂是他烫伤的。 “我再等你一晚,明天的午时,你还是这个样子就不要怪我了……”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就向外走去。 正文 第116章 不许死 “你喂点粥给他吃!别让他死了!我听魁冬说你喂的糖水他肯喝?” 小厮不敢抬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一块银子丢在他脚旁,“好好当差!对于肯动脑子做事的人,我一向喜欢的很!别学那些没用的废物……” 等他出去了,小厮才敢去捡,拿起来掂了掂道:“大方倒是很大方,就是心太狠!”说完摇摇头,叹口气打量着满身是伤的许慎,真可怜!怎么就被我们主子给惦记上了呢?那可真是一等一的倒霉啊! 隔壁的屋子里,一脸温和的英俊男子坐在太师椅上,一个高鼻深眼身穿琉璃丝黑裙的美妙女子轻轻抚着自己的纤细的手指,在灯光的照耀下,指甲上镶的小宝石闪着迷幻的光芒。 “真的没有办法直接给他降魇?”男子挑眉问道。 “他心志甚坚,意魇无法侵入!魇水还没喂到嘴边就能闻出来,强行灌进去他自己也能吐出来,他还不怕死,绝食了快三天了,要不是喝了点糖水,估计已经死了!” “魇水里放糖骗他喝下去呢?” “不行,他一闻就知道!魇水里必须要引用魇物,他自己是医生,又是安西镇的人,这些魇物的气味他隔着几米都能闻到,根本骗不了他!” “为何意魇也不行?那小妞不是可以?” “她?一来是弱质娉婷容易下手,二来悲伤过度心志迷乱,我才有了机会。” “看来你同你师傅姬摩干相比,还是差着一大截呢!” “是啊!师傅被潨嵤上师所败……连生死都不知道!” “你是说那个傲沧?” “他怎生突然这么厉害,他之前不是个普通人吗?” 女子摇摇头道:“他身上有笔梦的灵焰,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他的灵焰只比潨嵤差了一点点而已……唉,师兄也不知道在哪儿?” “尼加提?”男子冷笑道。 “他还不如你呢!一把破锁就锁了他半年,废物一个!” 女子抬头看他道:“不是已经解开了吗?我空了去唤他来帮忙,有个帮手总比现在这样强!” “玲婀!我只信你!也只要你……” 男子站起来,磁性醉人的声音夹带着男子特有的气息贴近她,张开嘴,灵活的舌头舔了舔她饱满的唇然后撬开伸了进去,女子眼中顿起旖旎之色,止不住的轻哼起来。 男子的大手突然撕开女子的前襟,又用手轻抽几下两丛如雪的颤动,一时间波涛奔涌。 他满意道:“你还是不爱穿小/衣?……我就爱你这个!”他附身下去贪婪的吻,双手飞快的扯开两人身上的障碍,猛地将她压在圈椅上,毫不犹豫的进去,女子的长指甲掐进他的后背,发出小猫一般的娇吟,男子听了愈加兴奋,开始极速的颠簸…… 女子忍着一浪一浪的冲击道:“你看起来那么斯文,做这个竟这么疯狂?” 男子一口咬住她的肩头……“有了我,你再不会想着别的……” “我本来就不想别的……” 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将大门上的锁锁好抽出钥匙,和手里已有的三把钥匙一起往枯井里一扔,悄悄走到躲在大门口勉强扶墙站着的许慎面前,“我尽人事了,接下来全看天命!许慎,你祈祷吧!” 许慎只能喘着气说谢谢。 “谢什么谢?快跑!逮到了连我他妈的一块儿玩蛋!妈的!我肯定是疯了!” 两人走到院门口,天黑了,四处一点声音都没有,小厮偷偷牵了一匹马过来低声问:“你会骑马吗?” 许慎点点头。 “那你骑,带着我!别把我颠下去呀!” “这里已经出了北城门了,我们骑马回城里去!” “好!”许慎强忍着周身的疼痛和满眼的金星骑上马,只觉得骨头都快要散了! “你拉我一把呀!” “好!” 两人终于都上了马。 “回了京城,你有地方去吗?” “有!” “这马……还不错!” “废话!这是波斯马!一千两银子买的!一千两呢!” 大约是求生的意志发生了作用,许慎熟练的驾马上了官道,直奔回城的方向。 亭欢身上披着宣瀚的披风,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间环视,北面一颗瘦弱的枣树一看就是没人打理的,院墙上挂着竹萹、蓑衣和干缩成褐黄色的苞米,雨篷早就透着天了,下面一盘石磨积满了灰尘,这个院子和自己看见一样!之前关过许慎的房间如今空空如也,痕迹也被清理掉了,连脚印都没留下!若不是之前用灵力看见过,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关过人,还以为只是一间长久没人居住的屋子。 宣瀚和虎耳一刻不眨的看着她肃穆的小脸。 “什么都没留下,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虎耳闷声道。 “到了这里,会不会感应强烈一些?”宣瀚问。 “我再试试吧……”亭欢也很沮丧,劫持了许慎的人竟这般警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她不可置信的说:“他,此时在马上……” 虎耳和宣瀚相视而惊讶。 “能不能判断是进城还是出城?” 亭欢试着想象自己升上了半空,乍见官道上一匹马在奔驰,两旁树木在倒退,四周迷迷茫茫影影绰绰,前方却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是……向着有灯火的地方在跑,他的心跳的很快……马儿跑的也不稳。”亭欢能感到耳边的风声在呼啸,还有几乎要蹦出胸膛的心。 “应该是进城!他是在往回跑!他没有理由往城外去!”宣瀚刷地站起来,院墙很矮,不妨碍他向四处张望,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摩擦,在思索到底该去那里迎接他。 “殿下,单俊回来了!……” 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瘦脸倒挂眉却精神抖擞的侍卫,他大步进来先朝宣瀚行礼,随即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扫了亭欢一眼,他是钱平的手下,心里对亭欢难免有些梗介。 “殿下,属下打听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前,这里确实出去过一辆马车,走到街口的鼓楼那里停了片刻,之后换了辆大车往西直门去了!” “马上向西去追!”宣瀚转身叫:“莫鑫,你先送亭欢回宫!” “不行!我和你们一起去……”亭欢坚决道。 正文 第117章 疯狂逃命 也好,万一方向错了,需要重新搜寻,而且凭着自己的直觉,许慎的状况很不好!不能再拖了!宣瀚拉过亭欢的胳膊,“你跟着我!” 这不是第一次坐在宣瀚的马上了,上一次是被迫入宫,一路上两人都在闹别扭,这一次不一样,两人一心要去营救许慎,心情自然也不一样了。 宣瀚的臂弯有力而宽广,亭欢不用担心自己会摔下去,他的呼吸就在头顶,带着暖暖的松针般的气息,想想真是不可思议突然想起自己还穿着他的披风,夜风很凉,他要不要紧呢?万一冻着了,回去可怎么向嬷嬷和皇后交代呢。 “殿下,我把披风还给你吧!” “不用!你坐好别动!”这语气突然又有点粗鲁,但是亭欢却没有不高兴。 亭欢的头顶蹭到了他的下巴,一股馨甜的气味直入自己的鼻孔,躲都躲不开,虽然很好闻,可是……他现在不想闻到! “可以的话,再找找许慎……”他换了稍微和善点的口气。 “哦!”亭欢闭上眼睛,同时一个疑问却像水泡从心底冒了出来,为啥上次想摆脱他时灵力就不行了?可现在用来寻找许慎是不受影响的,看来这到底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做到随心所欲,不过,只要能找到许慎,怎么都值了! “看到了吗?” 亭欢赶紧收回分神的心。零九 “他还在马上,不过,速度慢下来了!他呼吸特别重,应该受了很重的伤!” “你往后看,有没人追他?” 亭欢点头,灵力带引的目光不断向后搜寻去…… 三匹马和一辆车在夜色里出发,转眼向前方极速追去。 一刻钟前,昏黄的灯光下,男子刚刚在女子的身体绽放完激情,长长的发出一声原始的低吼,两人正剧烈喘息着目光热烈交缠,门外却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主子,主子您在里面吗?” “什么事?”他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已是清明的声音。 两人快速的穿着衣裳,收拾腰带纽扣等琐碎之物。 “那个医生不见了!可能是跑了!” “胡说!”那人伤得那么重,三魂里去了两魂半,站都站不起来还能跑?男子正欲开门却发现门被锁住了,只好砰砰拍了几下,吼道:“谁把门锁了?” “不,不知道,属下的门也被锁上了,我们是砸窗子出来的!” “快砸!” “是!主子您躲远点,小心伤了您” “别废话!快点砸!” “是!” 等几个人冲出大门,发现少了一匹最好的波斯马,正是男子的坐骑。 “妈的!”男子的俊脸涌上一层怒意,脸上戾气在燃烧,他指着马车道:“张欠魁冬骑马,久盛驾车!玲婀跟我坐车!无论如何也要给我追回来!” “主子,往,往哪儿追?” “废物!当然是进城!” 几人飞速上马,伴随着马的嘶鸣和腾起的灰尘咆哮着向前追去! 车上的女子抱着自己的胳膊靠着车窗坐下来,睫毛闪了几下道:“他跑不远!” 男子看她一眼,女子眼眸深深,“他有伤,又没吃东西,撑不了多久” “除非有人助他……” 女子眸子一转道:“那个小孩子?他胆子倒挺大……不过没用,他太虚弱了!” 男子的鼻翼微微一翕,眼光一暗“别让我逮到他!” “我倒觉得他很聪明,也有些才干……”女子笑道,似一朵黑色玫瑰挨向他的身畔。 “没有忠心的才干就是毒药!”男子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右手像蛇一样从她的衣襟里滑进去,直到满满的充盈了掌心,女子低头一口咬在他的手掌上,男子发出一声嘶叫却不缩手,仍按着之前的节律在揉着…… “不疼?”耶玲婀的深蓝色眸子盯着他的黑眸。 “我想要的东西,再疼也不会撒手!”说完一把将她推倒,毫不犹豫拉开她的衣襟,迅速的攻城掠地,女子残存的意志开始一点点涣散,娇声问:“你怎么像头野狼,永不知足?” 他一边熟练的耕耘那诱人的身体,一边邪邪一笑凑在她耳边,“哼,也就是你这个妖女承受得住我,我向来一夜是要两个的……” 车厢外传来一声禀报“主子,我们快要到西直门了!” “主子,我们在城门口发现了您的马!” 听了这话的男子猛地停止了疯狂的律动,紧接着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抽身并整理衣衫。 “你在车里先不要下来!”他下车前还不忘咬了咬耶玲婀勾魂的锁骨。 “停!在这里停一下!” 此时的亭欢也突然叫起来,宣瀚探头一看,离着西直门七八丈的样子。 “怎么了?”他勒住缰绳,后面跟着的虎耳单俊和大约二百人也像一条链子般,一节一节脱落下来。 “他好像已经进城了,方才他跌到了地上,之后有人将他抬了进来……” “很好!汤之望这九门步军统领干的不错啊!城门守的可真规矩!……”宣瀚冷冷一笑。 虎耳道:“其实这样的事自古便有……有时候,也难说是好是坏”。十几年前还是慧妃的郭皇后也曾经连夜出城,前往衮山扑灭妖火…… 亭欢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看见的地方,怎么全是女人呢?到处粉光氤氲,烛火灿烂,所有人都衣着光鲜,尤甚宫里!只是,这一段玉臂,那一个香肩,甚至还有露着脚踝的,天哪,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吧? 听完她的描述,宣瀚也不由得一愣。 “单俊!” 单俊的单骑快速上前,“这里附近哪儿有勾栏教坊之类的?” 单俊不假思索道:“高枕巷口有一家,就在前面五六丈远!往回走也有一家!” “亭欢?”宣瀚问她。 “是……有个圆形棚顶的,房顶上彩绘了好多眼睛,里面好大,热闹非凡!” “是高枕巷的!”单俊果断回答,同时手指向一座挂满了灯笼,飞檐琉璃,门口种了一排桂花树的三层小楼。 下了马后直奔小楼,门上一个挂着彩锻红绣球的匾额上有三个字“遇仙楼”。 “殿下,您不便进去吧?”虎耳有些尴尬的问。 “有何不便?”宣瀚一弯腰,从满面笑容打着帘子的小龟奴身边从容走了进去。 正文 第118章 一线生机 两刻钟前,小厮被突然从马上栽下的许慎吓得魂飞魄散!他用残存的意志和最后一点力气把小厮也带了下来,不然不会驾马的小厮必定被甩下来,不死也得重伤!不过这样,他自己却陷入了深度昏迷! 小厮望着几丈远紧锁的城门愁容满面。 “你赶紧想办法啊!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聪明吗?妈的,这会儿看你怎么办?傻眼了吧?”他一边掐着自己的手一边对自己说。 “留在这就是个死!他死,你也得死!” 他继续絮絮叨叨,“所以一定要进城去!进城?可是你以为你是谁?守城的官兵都是你大爷!你能有办法吗?” “我他妈还就有!”他突然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跪下在许慎的身上一阵乱翻。“你好歹是个医生,身上有钱没有啊?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哎?不错哦!”突然他露出一个小精灵般的笑容,许慎的荷包里居然掏出了几块碎银子!再加上自己刚得的赏,够了!凑合用吧! 他站起身子,短促的呼出一口气,慷慨赴死一般向城门走去! “赶紧开门!快点开门!出大事了!”他大大咧咧喊着上前去。 一个守城的侍卫拿刀晃了一下,手搭凉棚一瞧“操,哪儿来的小崽子?疯了吧!敢大呼小叫的让开城门?” “你谁啊!这城门是你说开就开的?滚一边去!” 小厮微微抖了一下腿,仍旧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军爷你先别凶!且听我说个缘由来!”他拿出那块最大的银子火速塞进侍卫的手里。 “军爷,今儿告诉你的可是个绝密的事情,劳驾附耳过来,我细细说!” …… 一盏茶功夫,城门右边上的小腋门就开了,两个侍卫帮着小厮将半死不活的许慎抬了进去,进了门后两人原想丢下他不管的,小厮又往两人手里各塞了点钱,两人才不情不愿的把人抬进了小厮指着的地方:遇仙楼。 一个骂道:“都快抽抽了,还能逛窑子?” 另一个露出一口黑牙道:“你管他呢,既然是汤大人的内侄,估计就是死了也要做个风流鬼吧?哈哈” 小厮也不理他们,只让两人把许慎抬进大门靠着,小龟奴站在旁边搓手跳脚喳喳叫:军爷这是干什么?怎么抬了个死人进来啊? “呸!你才死了呢,给我扶一把!” “卢妈妈!”小厮一进门就直奔柜面而去。 “你个臭小子怎么来了,你们公子呢?” 小厮上前朝她招招手,卢妈妈脂香粉艳的一张市侩脸凑了过来。 “卢妈妈,今儿你可得听我的,不然你这遇仙楼可就甭想再开下去!” “嗬?是嘛!”卢妈妈上下打量他几眼,显然是不信。 “小子!你少在这装神弄鬼的!不管多大的风浪,妈妈我坐着尿盆就能漂过去!” 小厮一脸严肃站得笔直,一语不发,眼光森冷的看着她。 果然卢妈妈开始不自在起来,她捅捅他问:“到底什么事?好好说,别吓唬妈妈……” 小厮冷冷道:“你不是不信我吗?” 卢妈妈又盯着他左左右右的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死小子的眼光像刀一样,和公子的倒有几分像了,不由得心里犯起了嘀咕,按说他之前还算懂分寸,今儿这个怪怪的样子说不定真有事! “你说,我信” 小厮皱皱眉,森森道:“先把他,马上抬进雅房里去,速速找个医生,可不能让他死了!他要是死了,咱们都得给他陪葬!” 卢妈妈一看,大门口地上一人脸色灰白的靠着墙半躺着,进去的气儿没有出来的多,饶是她见过不少打斗受伤场面,还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本想再问几句,又怕拖延下去真的死了人,赶紧命龟奴将人送了进去,遇仙楼里本就养着个半奴半医的老头,很快就提溜着木药箱跟了进去,看到有人去救许慎了,小厮才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卢妈妈。 他半眯着眼看着那张又势力又狡狯的老脸,心里想着,她可比方才守城的侍卫难对付多了,但是,我今天还就得啃一啃这根没肉没皮的老骨头! 他知道对付复杂的人,偏偏要用讳莫如深话说半截的态度,这些他早从公子身上学了个六七成,公子看起来那么儒雅温和,实则果断毒辣!但是,他从不在人面前失态,总是像个翩翩佳公子一般,说话也慢悠悠的,一脸笑容,像一条优雅华丽的毒蛇! 他放沉了目光,极慢极慢的挑起嘴角一丝笑意。 直到卢妈妈脸上一丝笑也看不见了,他才凑着她耳朵说:“公子和袁大人府上的大公子为了争一个肥缺,私底下火并起来……” “什么肥缺?”卢妈妈眼睛闪着光问。 “户部里一个缺,具体不便说的太细!这个人,他就是袁大公子的刑名师爷!” “哪个袁大人?”卢妈妈接着问。 “就是工部侍郎啊!” “噢噢!” “为什么公子要打人家师爷?” “因为这缺德主意都是师爷出的呀!公子不能把袁大公子怎么样,还不得找个人撒撒气嘛!”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那是因为,这师爷不光是袁府的人,还曾经是孙总兵的人,孙总兵你知道吧?他同二殿下关系密切,而且……”小厮开始胡乱瞎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还一脸的郑重相。 “不对吧,既然他是孙总兵的人为何孙总兵不管他?”卢妈妈脑子转的也挺快。 “哎呀!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改投门庭不是师爷相公们常常干的嘛!……公子当时也在气头上,其实没想打死他,是魁冬那狗日的下手没轻没重的,才弄成……这个样子”说着就慢下来,眼光看向大门口,哎?老天,这不是到锁铺里去过几次的贵公子?还有那个虎耳将军?他汗毛竖起来了,天哪,亭欢小姐!?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是抓我?还是找那个医生?不管了不管了!我得赶紧跑! “妈妈,我想起来一件要命的急事!一会儿再跟你说,反正那个人千万别让他死了!也千万别告诉我家公子!不然连妈妈一块儿跟着倒霉!”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正文 第119章 疑似故人 卢妈妈正听了个糊里糊涂又特想弄明白,急着唤他:“哎,小徐陶,你上哪儿去啊?” 徐陶?!徐陶在这里吗? 踏进门来的亭欢正好听见这句,立刻向厅里四处张望,只见到处花团锦簇,艳妆女子伴着形形色色的男子,调笑声,吟唱声,丝竹声充斥于耳,哪里有徐陶的身影,不由得失笑,肯定是自己听错了,那孩子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 卢妈妈还来不及去管兔子一样逃窜的徐陶,就被气势逼人的宣瀚吸引住了目光! 遇仙楼里贵客不少,农商平民、秀才举人、连大学士、亲王世子也有迎来送往的,不过这位,绝对气压群雄!她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快快请进,给你找个最好的包间,上一桌精致小菜,再叫几个清歌曼娘” “不用了!我找人!”宣瀚打断她。 “找人就对了嘛,到我们遇仙楼的都是来找妙人儿,可人儿的!”说着掩嘴一笑,虽然她姿色一般,但风骚起来还是有些杀伤力的,虎耳推开她,像座山似的横亘在她和宣瀚之间,瞪视着她:“离我们公子远些!我们找个男人!” “哦!呵呵。”她面不改色的退后一步。 “男人也多,要找哪个呀?只怕都扎在温柔窝里不大乐意出来!” “刚刚抬进来的那个!”宣瀚直视着她的眼睛。 卢妈妈心头突突跳!徐陶这死小子!尽给我找事!还是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事! “哈哈,方才是有一位喝醉的抬进来了,还在醒酒呢!此刻就是见了也说不成事吧?” “不是喝醉的,是个受伤的,把他交给我,你就没事了!否则”宣瀚不说了,身后跟着的两百人正无声的一个个走进来,都佩刀穿甲,神情冷肃,一副要抄家的样子! 卢妈妈一看就知道遇上真煞星了,立刻飞快的在心里盘算除了徐陶没人知道那个人送了进来,至于守城的两个士兵,一顿酒肉就打发了,日后真有人来过问,自己大可以矢口否认,谁会把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再说他什么也没说明白就跑了,不是也很奇怪吗!那个师爷,说到底也不是正经主子。而且万一徐陶是胡诌的呢?眼前这么多官兵进来强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人找着,自己虽然也有点衙门里的小后台,但是看眼前这位爷的架势,叫过来也是以卵击石! 给吧!眼前这亏吃不起! “公子爷请随我来吧!人在配房里呢”她权衡利弊后决定亲自带他们去,以示诚意。 “只是送来的时候就看着快不行了,此时是不是活着也不敢保证,还有,此人的身份我们可一句没问过,也不想知道,因此,不管结果怎样,都和我们遇仙楼没有半点关系,万一因我们施救及时抢下他一条命,公子爷也该领我们一份情吧” “嗯!”宣瀚应了一声。 卢妈妈心里一松,看来运气不算太坏,遇到个讲道理的主儿! 卢妈妈推开一扇楼梯下的小门,老龟奴正弯腰给许慎包扎手臂,看见一下子进来好几个人,不禁有些害怕,手也发抖起来。 “人还活着吗?”卢妈妈第一个问。 “活活着呢,就是情况不好!” 几人上前一看,都忍不住扭开了脸。 “你检查过了?说说都有什么伤?” “身上腿上都是割伤!有些溃烂,手臂是被烧伤的,左腿骨折了!五脏的话,我水平太差一时也看不出来!但是他好像几天没吃东西,十分虚弱,我方才喂了米汤给他!” “他断了左腿还能驾马骑行了这么久?”单俊有点不敢相信,可见他有多想赶回来了! “你做的好!”虎耳取了一锭银子给老龟奴。卢妈妈在身后捂着帕子哼了一声,虎耳也给了她一锭道:“你们先出去!” 卢妈妈和老龟奴立刻无声的走了出去。 “公子!现在把他送到”虎耳对宣瀚道。 “我看不如将他送到属下家里去调养吧?” 宣瀚想了想道:“去西府里我二表舅家!你再调三百人过去防卫” “单俊!你去把孙太医也带过去!” “亭欢”他转过身来看着她。 “今天晚你就同我福心表姊住在一起,明儿我带你一起回宫!” 亭欢乖巧的点头,第一次觉得有个男人做主也挺好的,什么脑子都不动,乖乖听话就可以了,难怪以前凡是南宫出面料理的事,酥姬就全盘接受,看来这也是一种福气! 就在遇仙楼斜对面的茶楼里,一路追到这里的男子和随从正一刻不停的观察这边的情形,方才宣瀚虎耳进门的时候他们也赶到了,惊讶的同时也知道已经失去了先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去把人带走。 “公子,我们不如跟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人抢回来?” 男子慢慢抬头一脸平静的看着说这话的属下,“我们五个人,他们几百人,抢回来?” “久盛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久盛涨红了脸往地上一跪道:“公子息怒,我的意思是先弄明白人送到哪儿去了,再找人来救” “你出去吧!”男子呷了一口茶波澜不惊道。 “魁冬,你换个人吧,他长了个猪脑子只能干粗活!徐陶那小子倒是聪明,只可惜居然敢叛逃!”说着将盘子里一粒花生捏成了碎渣。 旁边的黑裙女子道:“他并不知道公子是谁,只要徐陶那小子没说就行!” 男子抚摸着她的手:“徐陶不敢,他知道我的手段” “你就那么肯定?他都敢背叛你” “他敢背叛我,但是他不敢说出我的身份!这就是聪明人的好,就连犯错也是”说完目光似乎穿透了窗棂,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 男子对着睁着大眼睛五六岁大的男孩说:你净了身伺候我,我才能放心用你 男孩问:什么是净身? 男子道:净了就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温和的吩咐旁边满脸皱纹的老太监:你带他去吧! 正文 第120章 入西府 他的目光调回来,“玲婀,你跟他们去,看看人送到了哪里……不要动手,看明白了就回来……” 黑裙女子站起来,鬼魅一般无声离去。 “公子,实在抢不回来怎么办?” 男子没有表情“那就不抢了,我对他也没兴趣了,再说,有一个已经够了……” “那为何还要玲婀姑娘走一趟……” “万一要有机会呢?”他把茶盅一推站起来。 “走吧,到遇仙楼去,看看水仙在不在,顺便问问徐陶那小崽儿的下落” 魁冬心里头明白,自己的公子就是那事儿狂,府里放着正房徐氏和三房姬妾还不够用,每月里总有个五六天要到遇仙楼来,不过在府里他对妻妾都很好,况且徐氏性格贤淑,对三个偏房也还算大度,家里放着四个年轻美貌的女人,没人想到他还会往窑子里跑;包括那个妖冶媚人的玲婀姑娘,府里也是不知道的。 不过,成婚快两年了,四个女人都未避孕,竟无一人怀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如今也只有小叔叔一个长辈在身边,小叔叔是个耳根子软没主见的人,虽然辈分高却只比他大了四、五岁,什么都由着他,公子两句好话一瓶酒一哄就晕乎了,倒是婶母有几分精明,心里七七八八有数,却也犯不着死管着他,相当于各过各的。 出了遇仙楼后,宣瀚策马带着亭欢慢慢的走,虎耳在一旁问道:“殿下为何将人送到西府里去?东府不是更近些吗?” 虎耳说的近,并不是指距离,三府呈品字形相连,占地百亩,北府就是著名的安国公府,是原来清远候郭坦途府上,郭老侯爷去世后,当家的是皇后的大伯父郭祥楷,东府里二爷是当今皇后的嫡二兄长,而西府是郭皇后二堂兄府上,皇后出生在东府里,要说近,自然是东府最近。 “许医生是二表舅找来的,自然送到西府里去”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表舅母是个十分镇定聪慧的女人,宣瀚对她颇有几分佩服,还有福心,自己虽然没有与她对上眼,但是,好像宣浚对她有些上心,福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甚至可以说是这么多女孩里最好的一个!既然弟弟喜欢她,当然要帮一把!明天开始自己就不管这事了,全权拜托给宣浚,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做好的…… 这么想着,他嘴角边带了一丝笑意,就连背对着他的亭欢也感觉到了,好奇的回头一顾,宣瀚佯装不知,只看着前面的路。 “我也想学骑马……”顺利劫到了许慎后,两人的心情都大好,亭欢也有闲情逸致说话了。 “不行!”宣瀚简单回答。 “可是,我觉得骑马出来很便利,那么远的地方,我们竟然跑了个来回,坐车或走路的话,等到了城外连天都要亮了,办事更是想都不敢想!”亭欢对骑马好处的赞美让他心情更好。 今天带着她骑了这么多路居然一点都没不习惯!自己的臂弯里多了个人好像也挺好的,这么想着,他脑袋一热道:“学什么?以后还是我带着你骑!” 这声音自头顶传来,像暴雨结束前最后那几声闷而温和的雷声,在亭欢的心上敲出一点暖,发现亭欢没有一丝反应,他不悦道:“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说话?” “明天我回宫前,能不能去看看……” “可以啊!明儿一早先去买些女人喜欢的东西然后再去看她,天衣阙怎么样?我听宝樨说那里的衣裳做的不错!” “你说看谁?”亭欢有点奇怪,我还没说出来呢。 “南宫夫人啊!难道还有别人?”亭欢笑了,好快的脑子。 “笑什么,难道是看杨勋?” 亭欢头一晕:“殿下是开玩笑吧!我同杨公子非亲非故的,看他做什么?” “嗯,那就好……我们到了!” 不远处已见到一座高墙大宅,气宇轩峻。大门上挂着两盏大灯笼,依稀可见上面的郭字。 下了马后,门房的小厮一看是宣瀚马上推了推另一个道:“快去告诉钱伯,大殿下来了!”自己则三脚并两脚的跑过来鞠躬道:“给殿下请安!殿下请随小的进来……” 宣瀚带着亭欢往里走,后面两人抬着担架跟进来,钱伯也是第一时间迎了出来,见了礼后忙命小厮帮着把人抬进去。 “抬到外书房旁边的客房里去,快去叫寇大夫过来!” “钱伯!”宣瀚突然喊住他。 老管家马上走过来。 “不要惊动舅舅和舅母,只把福心表姊和宁姨娘请出来吧!” “是!” 钱伯又吩咐了一个满脸伶俐的小丫头一句,心想着殿下哪里是之前传的那个混样子,做事不是挺周全的吗?深夜不便独自去见福心,便叫了姨娘一块,福心从小是姨娘带着的,比乳母和太太还亲呢,好歹有个长辈在,也是为她的声誉着想。 寇大夫一边扣着纽子,一边穿过耳门快速赶来,旁边的小厮替他拎着药箱,他是常年养在府里的医生,随叫随到的,府里人一般的小病都是他看,除非遇到重症,自然会从宫里请太医出来。当知道自己今儿看的也是个医生,还弄成这般惨状,他痛惜的摇着头道:“怎么有人这样对大夫?怎么能这样对待大夫?” 福心在宁姨娘的陪伴下来到客房里,一看躺在床上的许慎,她顾不得给宣瀚行礼,快步上前不可置信道:“是许医生?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 “在……”宣瀚突然发现那个地方不大好说。 “谁会要害一个医生?”福心拧着秀眉看着昏迷不醒的许慎。 “总不会是逼他救人,许医生不会以任何理由拒绝救人,那么,定是逼他害人了……”福心转向宣瀚静静的说,宣瀚用目光表达了自己的认同。 福心有一头蓬松亮丽的头发,此时又是在家中,头上仅簪了一个蝶恋花镶珍珠的银簪子,身上一件八成新的撒花水雾绿的连身锦袍,很家常的样子;此时她才注意到宣瀚身后的亭欢,略略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眼。 正文 第121章 同榻而眠 “南宫小姐也在?” “郭小姐好!”亭欢施礼。 “哦,亭欢是帮着我们找到许慎的关键人,此刻实在太晚了,不便回宫去,麻烦你……”未等宣瀚说完,福心不假思索的答应。 “南宫小姐若不嫌弃,就睡在我房里吧!” “聪儿,派几个人分作两班轮流看护好病人,他身边时时要有人看着,一旦有什么异常马上来叫我……” “是!”一个梳着辫子穿黄色衫子的大丫头忙应了。 “临时准备客房恐缺东少西的,殿下就在正岳的屋子里委屈一晚是否可以?” 宣瀚点头道:“自然听凭福心姊姊安排……” 小厮来带着宣瀚去往郭正岳的屋子,正岳是福心的弟弟,也是郭令麒嫡妻缪亲亲所生,先正在贤庐学馆里念书,拜在原来的文英阁大学士柳城名下,要年节才至家中,西府里从已经去世的二老太爷算起都是生意人,如今却出了个爱念书的,颇令二老爷意外,还有便是曾出过监察御史的东府,四少爷郭正尧书也念的很好。 刚要转身的宣瀚突然回头对亭欢说:“到了这里不用拘束,之所以带你到二表舅家里,就是因为福心姊姊是个极妥贴之人,有什么尽管和她说……” “是,亭欢知道!” 面带惊讶之色的福心忙笑道:“哪儿啊!郭府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儿,不找我找谁?我是责无旁贷的,殿下只管放心就是,一定不会委屈她……” 宣瀚看她一眼:“又不是在宫里,不用叫我殿下吧?叫宣瀚就可以……” 福心上前携过亭欢的手假装吓得吐吐舌头道:“我可不敢,殿下快去吧!你不累,亭欢可累了呢,再说我和姨娘可都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 宣瀚又看了一眼始终在一旁微笑不说话的宁姨娘,歉意的点了点头后终于出去了。 “麻烦姨娘安排一下后面的事情,我先带亭欢回去歇息,明儿我屋里的早膳可以摆的晚一点,母亲那里请姨娘先去说一下,父亲么,晚些时候让母亲去告诉他吧,反正他也不得闲,帮不上太多的忙” “好!”宁姨娘点头。 福心朝着亭欢款款一笑,瞥了一眼她身上宣瀚的披风,拉着她的手向自己院子走去。 这才叫转性吧?以前那样暴躁没耐心的人转眼变成个体贴的人了,实在是不得不叹服人缘人法造化使然,这个姑娘还真有些奇怪,虽没有个像样的出身,但无论长相还是气韵都颇有些不凡!只是,这样的姑娘适不适合宫里呢?转念一想,如今有禾棠带着她呢,想必问题不大! 到了福心的屋子里一看,那活泼的色调和大方利落的风格倒同禾棠的屋子有几分像,亭欢立刻就喜欢起来,聪儿带着亭欢去浣洗后,特地拿来了福心新作的寝衣给她替换,顺便还带来了明日要穿的衣裳。 “南宫小姐年纪还小,小姐特地让找了这件杏子黄琵琶襟滚银绿边的衣裳,说是明儿换上,待会儿我便去熨一熨,不知道熏上茉莉香小姐喜不喜欢?”亭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随便看了一眼,只觉得颜色鲜嫩赏心悦目的,随口道:喜欢。聪儿才开开心心捧着去了。 福心其实极会打扮,这一点大概承自她母亲,想当年缪掌柜的穿衣打扮在最讲究的贵妇圈子里也是有名的,并不是说穿得多华贵,但就个人风格而言,绝对可以用独树一帜来形容! 两个姑娘各裹了一床淮安红兰花纹的锦被并头而眠,亭欢一躺下便问,这枕头如何是香的?福心道:“特地把我的玫瑰芍药花瓣夹纱枕让给你了!”亭欢脸上一红道:“谢谢郭姊姊……” “叫福心便好了,禾棠嬷嬷说过,我这个名字非要叫的人多了才好,我也有福,叫的人也有福!” 亭欢从无兄弟姊妹的,这还是第一回和同龄的姑娘睡在一张床上,有点新奇,虽然累却睡不着。 “福心姊姊,让我看看你的手吧?” “看哪里?”福心伸出自己的右手,骨节匀细肌肤细腻。 “我看大拇指便好了……” 福心收回四指,只翘着大拇指朝向她,这是千春教她的,闺阁女子常日里生活在内帷后院,少不了一些聊以解乏的闺阁小游戏,比如这看手相,抽花签,看香谱之类的,千春无一不通,都同亭欢玩过了。 福心的拇指肚下面,赫然一只形态完整优美的凤眼,亭欢吃吃的笑了几声。 “怎么了?”福心好奇的问,目光清凉。 “姊姊将来也要做皇后吗?拇指下长了这么大一个凤眼,我的丫头千春说了,她看了那么多人,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说者无心,听者却短短的分神了片刻,福心想,无稽之谈罢了,自己才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呢。 “那亭欢还得去看看郭皇后的拇指,上面若有凤眼也就罢了,若没有,这就说法可就站不住脚了” “有啊!” 亭欢嗅了嗅花瓣枕头的香味笑着说:“宝樨也玩过这个游戏,她说她特地去看过她母后的了,也有一个凤眼在呢!” “哦”福心听了淡淡一笑,心里却有些不舒服起来,看来同宣瀚的往来还要再减少一些,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事岂是自己和宣瀚能做的了主的,总归是长辈们安排的。 “睡吧!明天殿下还要带你出去……” 亭欢点点头,立刻闭上了眼睛。灯光投了淡淡的光晕在脸上,肌肤赛雪,晶莹剔透,福心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好姑娘!但愿将来能嫁个如意郎君,其实,我们郭家的男孩就很好啊!除了正歆大堂兄已经娶亲之外,正霖、正岳、正尧都还没说亲呢!正霖最漂亮,正岳最有男子汉气最聪明,正尧最体贴温暖,不过正岳是自己的亲弟弟,自然作为首选。 当然,前提是宣瀚没有看上她才行,若是宣瀚喜欢她,以堂姑母做事的一贯风格,只要儿子喜欢,是一定会成全他的。 正文 第122章 不期而遇 第二日一早福心梳洗完毕后,亭欢才醒过来,一张小脸睡得粉扑扑的,福心挺喜欢她这个性子,没心事,没烦恼,到哪儿都睡得香!等换上了福心的衣裳后几人顿觉眼前一亮,本来嘛!之前的衣裳太素,女官的衣裳又太老气,这身杏黄色的一穿,整个人像一株黄百合般清新秀丽,怪不得聪儿看了又看道:“这样可真好看呢!” “殿下!”门外的丫头屈膝唤道。 亭欢一转头,宣瀚正站在门外,半卷湘帘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腰上那条织金柿蒂纹的腰带,身形峻拔饱满,宽肩窄腰;他站在门外问:“亭欢收拾好了吗?” 福心笑答“收拾好了,殿下请进吧!” 他却答:“不必了,我这就带她走了!” 福心挑了帘子出去:“亭欢还未用早膳呢!” 宣瀚声音朗朗似早晨的天光,“我正想着要去景福源去吃三丁包子喝新豆浆呢!一直听宣浚说那儿的滋味如何纯正,豆子是足足泡满五个时辰的,用了几百斤的大石磨细细的磨,非常香浓洁白,福心姊姊一块儿去!我请客!” 福心笑着摇头:“我可走不开,多少事情等着我呢,对了,我得先去看看许慎醒了没有!” “我去看过了,尽管放心,他已经醒了;宫里的太医昨晚便赶来了,全身检查过了说是性命无忧,只需细细调养。之前才喂了他安神的药,说他过分疲累须静躺几个时辰,到时候我让宣浚过来看看!” “哦”福心回答的很慢。 你走了换宣浚过来,一个小小的布衣白丁,哪里惊动得起你们两位皇子呢。 “其实……不必了!除非殿下是担心福心照顾不好他……” “哪里的话,宣浚对此事也极为上心,就让他……” 一眼看见走出门来的亭欢,后面的话也忘了说了。 “收拾好了就走吧!”宣瀚快速转身走在前面,心里隐约有些怪福心,好好的,哪儿找了这么一件衣裳出来,这丫头今日就要回宫,还不是马上就要换回来,虽然他也知道女官的衣裳穿了难看,但是穿这一身出去太也……漂亮了点吧,不对啊,她怎么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什么时候关心起女人的打扮来着? “福心姊姊一起去吧!”亭欢很自然拉起福心的手,昨晚上她都要入睡了,却突然想起宝樨说过福心教给账房先生的记账方法,就央求着福心教自己。 福心不禁失笑了,这个姑娘既单纯又执着,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不掩饰也不做作;她的双向记账法是自己空闲时研究出来的,虽然记的时候费事一些,但却不容易出错,她教了老账房好几次他才勉强掌握,万万没想到亭欢一个小女孩会对这个感兴趣。 于是两个女孩披着衣裳坐在床上,取了纸笔和铺了小炕桌边写边说,在福心耐心的讲解之下,聪慧的亭欢一下子就学会了! “这个法子好!我明儿正好要回锁铺,可以教给吉金!”想想又不放心的问“这个我可以教给别人吗?” 福心撩开她鼻尖上的一丝头发笑道:“可以啊!不然我教你做什么?”其实,自己发明的方法能被他人认可并尊重,也是一种满足。 亭欢乐呵呵的点头,同时对福心佩服的五体投地。“姊姊你聪明极了!以后我欢觹锁铺要是开得大了,就请你去当大掌柜!” 福心笑而不答,这不过是小姑娘的玩笑罢了。 一夜之间亭欢就喜欢上了福心,因而恳切邀请她一同出去。 “一起去吧,然后我带你去我的锁铺看看好不好,你不是说也要定一把古琴锁的吗?今日就可以啊!我之前卖给建极殿杨大人一把大蕉叶琴锁,十分精妙,后来我又做了一把稍微小一些的,比那个还要好,你不想去看看吗?” 亭欢的脸像早春暖暖的日头,带着露珠和香气,让人无法拒绝,宣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福心如何慢慢的投降,“好吧,好吧,一起去……” “聪儿,你和我一起去,点翠,你去告诉姨娘一声,我有事出去一趟!家里的事请她照应一点……” 出了福心住的梅馨苑,虎耳和五六名侍卫正等着呢,看见宣瀚带了三个女孩儿出来,也是微微一愣,忙上前行礼。 “先去用早膳,然后给南宫夫人买点东西再去看她!” 景福源是京城老字号的包子豆浆店,店门不大,生意非常好。连门口的长凳上都坐满了人,一看需要等客,虎耳有些为难的对宣瀚说:“公子,咱们要不要换一家?前面有一家大一些的倒比这里空,还有雅座!” “不换!就要吃这里的,这里人虽多,不过喝一碗豆浆吃两个包子而已,很快的!”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道:“麻烦请让一让,允元兄慢一些……”,却是两位华服年轻公子提着袍角从密密麻麻坐着的人群间隙里走出来。 坐在厅中的一个小女孩手一挥,恰好打翻了一碗豆浆,乳白的汤水瞬间从桌上流下来,弄湿了前面那公子的鞋。 “哎呀,花妮弄湿了公子的鞋了,实在对不起啊!”一位妇人忙蹲下去用自己的帕子帮他擦拭。 “没事的,夫人”那公子依旧温和的说着。 “公子的袜子可湿了?花妮,赶紧向公子道个歉!” “袜子没湿,鞋面厚,小姐也不是有意而为之,抱歉就不必了!” 小女孩还是顺着母亲的意思规规矩矩道了个歉,那公子对她笑笑。他的随从忙过来跪在地上帮他擦干了,他始终不急不躁,令人赞叹他的涵养,突然却觉得一丝异样,不由向旁里一看,正是福心静静看着他。 两人都是一愣,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宣瀚也发现了,顺着福心眼光一看,也是一愣,虎耳一看,也愣住了。 几人里还是这位公子最先醒悟过来,“呵呵,允元兄,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那上格书店改日再同去吧?” 正文 第123章 霓虹霞 被称作允元兄的便是本朝国子监祭酒秦庆林的长子秦恩兰,允元是他的字,国子监祭酒的官阶虽不高,却掌儒学训导之政,大学之法和教学考试,是崇高清贵的官。 秦恩兰笑着告辞后,这位公子才转向福心礼数周全的唤了一声:“正秀!”再转向宣瀚一揖,却不称呼他,宣瀚深深的看他一眼,也是慢慢一揖,没有称呼虎耳也朝他一揖,没有称呼,只剩下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的亭欢,看不懂这场闷葫芦戏。 “我已经用完了,那里正好还有一张空桌,你们去坐吧!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登门拜访,请带我向舅舅和舅母问好!”他这话是向福心说的,说完面色沉静走出了店门。 坐下来后半晌宣瀚才慢慢道:“他竟生的这般文雅,我倒有些意外” 福心听了用置疑的目光看看他:“未必是我们看见的样子,他,其实是个很复杂的人” “是吗?年节里他常常会回西府拜访吗?” “不会!这么多年,只有五岁那年由恪太妃带着回来过一次,之后便是祖父去世的前年来吊丧过,也只在灵前磕了头送了祭礼便走了,此后,都只派人送礼单和礼品过来,从不见人!” “嗯,听说他娶的是商户的女子,看来并不想在仕途上用心。” 福心听了淡淡一笑:“但愿吧” 两人同时抬头看着好奇的亭欢,福心对她笑道:“方才那人是我的表弟,住的远,来往的比较少” “也,是我的堂兄!”宣瀚加了一句。 亭欢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心里一团乱麻,大家族里就是人多,哪像自己这么一根独苗的,孤零零清清楚楚的,不过听了宣瀚的话后,她发现方才那个公子确实同福心有两分像,同宣瀚也有两分像,外貌也算是出众的。 既然是亲戚年纪也差不多大,不是应该亲亲热热的吗?为何走动的这么少呢?再看宣瀚和福心对他的态度,那么疏远,甚至是戒备,亭欢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 走出门的宣湚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两眼,今儿真够巧的,宣瀚居然带着福心和那个小锁匠出来吃早点?倒是一点没有皇子的架子,看来不用问耶玲婀也知道许慎一定藏在西府里了!以福心做事的周密和虎耳的防卫经验,这西府一定是铁桶一个,人是肯定抢不出来的!那就先放他一马,反正宫里已经有一枚棋子了! 再说福心,从小就聪慧绝顶,又生得仪容不俗,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定亲呢?看来皇后还是有要她入宫的意思吧? 徐陶那贼小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不但敢放走许慎,还敢带着他逃跑!连城门都有办法混进去,又说动卢老鸨收留许慎,人才啊人才! 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他!养在身边五年了,不确定他知道自己多少事情,一定要找到他! 用了早膳后,几人到天衣阙里为酥姬选衣裳,一件是今春的新款式,贝壳式样的琉璃紫色的坎肩,十分华丽!另一件夏装,掌柜的说叫霓虹霞锻,是江南织造出的新品,连宫里都未来得及供呢,天衣阙先得了几匹,主要还是吃的老关系,看的老面子,其实,供给宫里的东西必定是最好的,却未必是最时新的。 这料子一是价格高,二是色彩绚丽,织造局也不知道京城的贵妇们对这种目迷五色的缎子反响如何。 福心和亭欢同时选了一件蓝中带紫,紫里又泛着玫红的,两件衣裳的价格令人咋舌!亭欢这才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钱!总不能让宣瀚掏钱吧!话说他也从不带钱的,莫鑫正要递上银票,亭欢红着脸道:“要不,先算了吧,等我取了月薪银子再买吧!” 宣瀚怒道:“等你什么月薪,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挑中,先买下!” 突然亭欢笑得眼睛弯弯的:“对,先买下,等到了锁铺我去柜台上跟吉金支银子再还还还”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宣瀚的眼神吓结巴了。 “福心姊姊也挑一件吧!这个缎子确实漂亮!” 福心歪着头略想了想说“好!这样的料子十分少见,干脆给我母亲和姨娘都挑一件,对了,你不给宝樨买一件?还有瑸华?”这话提醒了宣瀚,他敲了敲自己的额角道:“都买!还有母后!” 福心笑道:“姑母就算了吧,她如今哪能穿这样收腰身的衣裳?” “嗯,那就买匹缎子!”宣瀚玉白的脸微一红,露出难得的温柔之色。 “亭欢也买一件吧!”宣瀚认真道。 亭欢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双杏眼睁得又圆又亮“我不要!我买了也不能穿!不要,不要!”宣瀚忍着气道:“买一件!总会有机会穿的!” 说着他扯过一件银白色里泛着蓝的往她身前一比道:“喏!就这件,一块包了!” 福心忍着笑意问:“都不用试试就买了?” “试什么试?我看看差不多!” 白掌柜笑着走过来说:“还是试试吧!我看这姑娘更窈窕一些呢,腰身里要做些修改”说完看着她的脸道:“你母亲没有来吗?”亭欢摇摇头。 她又向着宣瀚和福心一福轻声道:“福心小姐今儿倒有空出来了,你母亲一向可好?上次那件斗篷改得可还满意?” 福心回礼点头:“母亲很好,多谢您问候,斗篷她很喜欢,有风的天她常常拿出来穿呢,白姨做的东西从不会叫人失望的!” 白珵美笑道:“小姐真是会说话!这奉承话我可当真话听了!” 福心道:“不是奉承,都是真心话!”发现白掌柜的眼神老是飘向宣瀚,又瞧着自己,估计是把自己和宣瀚联系在一块儿了,福心便凑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白姨您别盯着他看,他是大殿下” 白掌柜这才恍然大悟道:“哦!难怪那么像她呢” 郭皇后未出嫁前曾在天衣阙的华服轩做过大尺头的,同白掌柜也算至交,宝樨来过店里,她认得,宣瀚还是第一次出现,可长相却让她有似曾相识之感 正文 第124章 省亲 出了天衣阙,一行人带着衣裳赶往欢觹锁铺,一下马车,看见那熟悉的木刻招牌擦得干干净净的,门口的青石缝里一点喜人的苔藓绿绿的,半开的木格窗上纤尘不染,亭欢只觉得格外亲切! 当亭欢出现在锁铺门口的时候,正踩着凳子取锁的吉金差点一脚踩空! “掌柜的?您怎么回来了……” “给公子爷请安!”福心他不认得,此时也顾不上了,忙高声唤歌令。 歌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里还拿着花铲就跑出来了,一看是亭欢,手里的小铲子“吧嗒”往地上一丢,瘪了瘪嘴又哭又笑的一把抱住她“小姐,好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呢?歌令天天都想你……还有太太,太太更想你,太太她,晚上悄悄的抹眼泪……” 这一喊,亭欢的眼睛也红了,她胡乱抱了抱歌令就往里走,一进内院那可热闹了,板凳叫着冲过来,前爪搭着亭欢的胳膊欢快的跳,喜团也竖着直直的尾巴喵喵叫着来了,生衣带着扣儿一溜烟从后院跑出来,广安和翠花从廊下奔出来,还有酥姬,正在藤萝架下,右手里拿着剪子,左手里捏着弯曲长短不一的枝条,她慢慢将剪刀和枝条都放在石桌上,带着个由衷而温暖的笑容站直了。 “亭欢”她的声音好听而有魔力,能够让孩子的心永远都不想流浪。 亭欢跑上去抱着她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气,酥姬拍着她的背道:“你又长高了吧?” 亭欢有些激动,胸脯起伏,眼睛里有流动的水光:“我也不知道呢,母亲,我带了礼物给你!” “谢谢女儿,我就知道你会想着我!” “翠花,赶紧去准备午饭,吃了午饭再走好吗?” 她说这话时,看着亭欢身后那个高大英挺的人。 “殿下安好!” “南宫夫人好!”宣瀚竟有些意动,母后也很爱自己,这点毋庸置疑,看到亭欢和酥姬的情意,心里涌上一股暖暖的热流,还有,亭欢在宫里是不是不太快乐?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点空。 “哦,这位是我的表姊姊,她也姓郭”宣瀚忙介绍道。 “郭小姐好!” “夫人好!” 福心暗暗惊心,这南宫夫人的高贵气韵,说是超过了国公夫人也不为过!但是,却和亭欢长的并不像。 “小姐你看,杨公子送来的花我养得好不好?”歌令笑嘻嘻的问。 亭欢还没回答,她就被一股寒流般的目光激得浑身一凉!宣瀚的目光扫向那十几盆名贵花木,歌令战战兢兢的挡在他的目光前,词不达意:“殿……殿下,俗话说,养恩大于生恩,我天天养这花,就像养孩子一样,至于是谁送……送的,其实都不重要!” “就,让我……继续养着行吗?”她终于鼓起勇气说。 宣瀚挑起眉,看了一会儿冷冷道:“行,你继续养着,赶明儿我也送几盆过来,你也一块养好!若是养死了……”他眸光一冷,歌令忙惊跳起来道:“不会的,死不了的,我一定都当成自己的养好,真的!” “好啦!殿下跟你开玩笑呢!”酥姬接过翠花端来的茶亲自奉给宣瀚。 “殿下何必吓唬一个小丫头,她比亭欢还小半岁呢!”听了这话的宣瀚灿然一笑,他对结露堂里的人还都有些情意在,歌令最爱穿一身杏红色的衫子,眉翠眼秀,是个相貌精神的姑娘。 “我听说歌令会唱极好的曲子?” 歌令只要提到唱曲,精气神就高涨起来,再说,这也意味着殿下不再介意那些花木了。 “嗯!歌令师承二堂主的好友“缈音未来”先生” “二堂主是个奇人!诗书音画六艺奇绝,只是,却不知去了哪里?许久都未见了……”宣瀚的语气里颇有怀念之意。 “你也会想他吗?” 歌令点头道:“歌令常常想念他,只盼着有一日能再遇见!” “那个缈音未来是个年轻姑娘吗?她的唱曲非常精妙?” 歌令嘻嘻一笑“他是位中年男子,也是歌令见过最风雅的男子,总爱穿一身绘满百鸟的青色衣裳,雪白的布鞋,行走如风,下雨下雪从不打伞,他对吃、穿、用、坐、卧、行等等的讲究远远超过女人……” “哦?”从未听歌令说起过这个人,大家都觉得新奇有趣。 “我记得他说过,最好的歌声永远是让人期待的下一句,而绝非什么余音绕梁,人们听了你的前一句,心心念念祈盼着下一句更精彩,这才是歌艺的至高之境,因而他取名叫“缈音未来”!” “可否唱一曲来听听?”宣瀚眼睛亮亮的。 歌令看看酥姬,酥姬点点头,歌令便娇立在院中,信手拈了一根藤萝在小手里,之前先生教她控制节拍时也常常取一根树枝轻敲着桌角,她自然是有样学样;说完就婉转莺啼起来,才一句就惊艳了宣瀚的耳朵,几句唱完后,宣瀚意态悠悠的问:“这是什么曲子?” “莺声绕红楼!” “此曲人间罕有!我尚未听过比姑娘唱得更好的……” “比起未来先生,歌令实在差得远了!” 静静坐在花荫下的福心也赞叹不已,她从小跟着宁姨娘学过唱曲,也通音律。宁姨娘年轻曾是京城最有名的歌姬,她的歌声也能令人心醉神迷,不过同歌令这种缥缈如仙的风格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宁姨娘唱的是人间情怀男女相守,歌令唱的是仙台雅韵。 …… 翠花站在廊下道:“夫人,午饭都备好了!” 酥姬忙笑着招呼大家去吃饭“亭欢,我特地叫翠花做了你最喜欢的玫瑰豆腐和鸡丝蜇头”亭欢高高兴兴搀着她的胳膊向饭厅走去,走前还不忘记拉上福心的手。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并没有因为坐了个皇子就令人局促。 饭后亭欢特地叫吉金将账簿取来,亲自演示了福心的双向记账法,即每发生一笔银子的进出,同时记录增项和减少的东西,增加了二两银子,减少了一把锁,一左一右记录在账册上,记完后左边的合计数必定与右边的相等,吉金听了大为赞赏!表示马上就要使用这种方法。 正文 第125章 试探 之后又带着福心去观赏书房里满墙的锁,福心定了一把古琴锁,同时也看中了一把字形极为漂亮的古文字锁,却没有说买来做什么。 宣瀚问了一句:“是给正岳买的吗?”福心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酥姬对亭欢选的衣裳也十分满意,尤其是那匹霓虹缎,“你走了这店里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我都忙的四脚朝天了,许久没去逛逛了,想不到还有这么漂亮的缎子” “是福心姊姊帮着我一块选的,她会打扮,比我强多了呢!” 酥姬笑着打量福心,小脸尖下颌,眼似寒星,神态自若,纤瘦似竹枝一般,一件深青色地子绣一对对粉蝶的裙子,裙裾露出一截烟粉色的双层纱幔,像凌波仙子,心里也暗叹郭家的女孩子个个都那么精彩! 未时末,宣瀚起身告辞,亭欢恋恋不舍的拉着酥姬的手,喜团也在她脚边蹭啊蹭的。 “对了,还有一件好事告诉你”酥姬不欲见她过分的粘人。 “什么好事?”亭欢的目光已经在找广安了。 “过一段,广安要陪着翠花回她冀州老家一趟,去见见家里人,大约来去一个月的样子!”酥姬掩嘴笑着说。 “是嘛?恭喜了呀,广安!”广安嘿嘿笑了几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主要是翠花,她,离开家太久了,也想回去省省亲” “喜事呢?打算什么时候办啊?” “初定在五月底!”广安抬起脸,满脸的喜气。 “好!到时候我一定叫人送贺礼出来!” “谢谢掌柜的!” “生衣!”生衣看起来很好,一扫之前那心绪不宁颓废的样子。 “掌柜的,我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呢” “尽管说,只要我能帮的上!” “我们一直没有徐陶的消息,也不知道这臭小子跑哪儿去了,若是方便,能不能请虎耳将军帮忙找一找?” 说到徐陶,亭欢就想起昨晚在遇仙楼里听见老鸨的那声呼喊,现在有些后悔没有问一句了,那个坏孩子,明明做了不少坏事,这院子里的人倒个个牵挂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扣儿不好吗?”亭欢压低声音问。 生衣忙摇着头道:“扣儿很好我就是不放心徐陶!他走的那天发着那么高的烧!我以前问过他是个孤儿,没人照顾没人管的,所以才走了歪路其实,咱们这里挺适合他的” 亭欢对他笑笑“好吧,我一定帮你去找找他!” 一旁的虎耳说:“我会把这事放在心上的,生衣师傅尽管放心,只要他还在京城里我一定能找到” “唉!谢谢将军!” 一群人直把宣瀚亭欢和福心几人送到金柳巷口,看着马车完全消失了才转身回来。 歌令小声问道:“夫人,翠花和广安叔走一个月呢,咱们这小院可要冷清了”酥姬在她小圆下巴上点一点道:“一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嗯,等以后翠花和广安叔生了孩子,我们这里就更热闹了!”歌令笑道。 “哟,歌令才多大?就知道生孩子的事了?”看着酥姬打趣自己,歌令红着脸一扭头就跑了,嘴里叫着“夫人欺负人!夫人说坏话” 说到孩子,酥姬又想到了亭欢,如今这两人看着挺好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不过亭欢的孩子可不会是普通的孩子!想着想着,脸上的笑容像纸伞一般慢慢的收了起来 坐在马车的亭欢沉浸在刚才的欢乐里,想到一个人守着空房的酥姬,不知不觉间喃喃道:“要是大君还在该多好” “大君?”宣瀚的眼睛似回旋的潭水,亭欢自觉失言,忙补救道:“就是我父亲啊!他是家中长子,一直被叫做大君!” “对了,确实很久不曾看见南宫老爷了,他去了哪里?” “他云游去了,说是要寻访全国各地的锁铺才会回来”可惜亭欢实在不会撒谎,说到回来时声音哽咽了。 “亭欢是想念父亲了吧?”一旁的福心拉过她的手,柔声道。 嗯嗯,亭欢点头,一滴泪珠就滑了下来。 亭欢又掏不出帕子了,福心正想把自己的给她,宣瀚的已经递过来,福心一看他眼中的关切,不由得暗暗吃惊,原来他不是心血来潮,他不是无理取闹,他就是在心里放了这个人进去了,也许他自己也没发觉吧 宣瀚第一次看见亭欢流泪,心里轰然一响,奇怪,她伤心了自己跟着难过什么,有点邪门! 他也不会安慰人,只好将头转向车窗,掀了窗帘看看。 “我们先到西府里去见过许慎然后回宫,估计嬷嬷一天一夜看见你也该着急了,等许慎的身体恢复一些就立刻接进宫来,嬷嬷的腿也不知怎么了,大有退步之趋势” 说到禾棠,福心也明显焦虑起来。 “嗯,许慎进宫的那日我也一块儿进来,请殿下记得为我去求个旨意就说我许久不曾去看望娘娘了”忽然她心念一动又说:“听说怀荫郡主入宫后颇得娘娘心意,每日都去请安的?” 这话可不是白问的,她虽在宫外,怀荫郡主的事情早就听说了,毕竟作为朝廷功臣的遗孤奉诏进宫,又恩封了郡主,这样的大事无论朝野都当成一件谈资在津津乐道。而且,最近也有不少人说,皇帝已有将郡主配给皇长子的念头,福心当然对宣瀚的态度比较感兴趣。 “嗯,这个我倒不太清楚,母后身边不是宝樨和瑸华天天都在吗?郡主去不去的,关系也不大吧?” 听了宣瀚这么回答,不知怎么就放轻松了,看来他对郡主并不上心。那么,小亭欢的处境也能好一点,说来也怪,不过一夜的相处,自己居然关心起亭欢的未来了,她并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这种现象是不多见的,那个郡主她并不曾见过,就以她做事机巧迎合的态度而言,福心就有点淡淡的不喜,同时也觉得,这样的性格,宣瀚也未必喜欢! 正文 第126章 短暂的清醒 那傻丫头擦了眼泪,正攥着宣瀚的帕子的低头发呆呢,还在想父亲吗?宣瀚的帕子大概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用吧!宫里的人谁不知道大殿下一身奇奇怪怪的毛病,其中之一就是贴身之物从不许人碰,都是由乳母吴嬷嬷亲手打理。 车停了,外面虎耳在说“殿下,表小姐,西府到了!” 福心领着几人从正门进去,大门上的门房和管家对福心的态度都十分恭敬,虽然她是个姑娘,但在家里的地位与夫人不相上下,夫人性格冷退,不大爱管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大小姐和姨娘在主事。 钱伯跑过来道:“大小姐和殿下去看看那个人吧!他醒了,一直在说要找人!” “哦?他要找人?我这就去”福心加快脚步往外书房走去,旁边的聪儿一看她走了东路便问:“小姐不先换身衣裳净净脸吗?” 福心摇摇头:“先去看人!” 到了厢房里,许慎已经半倚着靠枕坐在床上,门口两个小厮守着,床旁两个丫头垂手立着,寇大夫坐在太师椅上撑着下巴打盹呢,显然还不知道许慎醒了,但是他的精神看着很差,眼睛很久都不眨一下。 “郭大小姐!”他居然想要起身,丫头忙上前按住他。 “许医生别动!你病着呢,不用行礼” “殿下”许慎看见宣瀚也是一惊,到底是谁救了自己呢?这里不是郭府吗? “我听管家说你要找人?找谁?” 许慎脸色苍白,眼眶灰青,嘴唇淡白,手臂缠着纱布,上面已经被寇大夫敷了烫伤膏药,胸前和腿上的纱布还渗了点血,左腿上了夹板固定,看着还是很惨。 “要找一个孩子!”许慎微弱的说。 “他冒死救了我后就不见了!他主子心狠手辣,眼下我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先生可知道他的名字长相?年纪多大?” “他”许慎闭上眼拼命的回忆,自己有没有听见过别人叫他的名字?好像有,叫 “徐陶!” 同时惊叫出声的有亭欢和虎耳。 “那么,难道昨天带先生进了城门,又进了遇仙楼的人就是徐陶?天哪,他离开锁铺后遇到了一个什么主子啊!”亭欢上前一步,看着许慎的眼睛等待答案。 这个姑娘不是禾棠嬷嬷身边的么?怎么出宫了呢?许慎强撑精神看了一眼“是,他从外面锁了主子的房门,然后偷了一匹快马带着我逃了出来,但是半道儿上我体力不支昏倒了,之后事情就不知道了”说着这些话,他必须喘了一会儿才行。 “只盼着他主子没有捉到他才好!” 亭欢六神无主,情不自禁的捉住宣瀚的袖管,“殿下,我担心他!他主子能这样对待许医生,徐陶若落在他手里,八成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宣瀚很自然的反握住她的手,“不急,我这就叫人去找他!” “属下这就去!省得小姐担心”虎耳大步走出去,宣瀚又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亭欢始然发觉不妥,红着脸抽回了手讷讷的站着。 “许医生可否提供一些线索?到底是谁掳了你,要你做什么?”宣瀚问。 “要我在皇后和嬷嬷的药中做手脚” “什么?”宣瀚大怒。 “皇后和嬷嬷吗?”福心问道。 “许医生不肯,故而他们折磨你?” “嗯,因为我不愿意,就试图用魇水来诱骗我喝下被我察觉了,因而绝食了数日” “什么人会同时针对她们两个?这是不是有些奇怪?”宣瀚难得又皱了眉头。 “他们是谁?” 许慎缓缓道:“一直是两名侍卫在逼我,一个叫魁冬,还有一个不曾记住名字那个小厮主要管我的起居,我绝食之时,他劝了我几句,还给我喝了糖水他们的主子我只见过两面,每次都带着面具,也不多说话我的腿是他用刀刺伤的他的身份我自然猜不到,不过,他穿着华贵,一定是京城人士,而且年纪不大” “如何判断他是京城里的人呢?” 他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才说:“每个人都带着的自己的体味和周遭气味相混而成的独特气息,若是域外人士乍一进到屋子里,我一下子就能闻出来,那人身上并没有京城以外的气味。” “哦”亭欢听了连连点头,其实,她对气味也是敏感的,比如怀荫郡主送来的吃食,她就十分抗拒那种奇怪的气味,因而一口都不肯碰。 宣瀚和福心对视了一眼,“即刻叫人打听一下,哪家的侍卫里有人叫魁冬的?着重往勋贵家去暗暗的问” “对了,那个叫徐陶的,有可能是个小内监!” “啊?”亭欢捂住了嘴,徐陶是太监吗?好像是听生衣说过,他小解是蹲着的,当时自己还不明就里 “他是净过身的这一点是可以肯定。”许慎是从他步态举止和声线判断出来的,正常十一岁的男孩子不会是那个样子的。 “那就先从皇室宗亲里下手去查了!”宣瀚阴沉着脸说。 “殿下,我不在的这十日里,皇后娘娘的胎象可还稳固?” “嗯”宣瀚点头,“母后一直不见先生入宫请脉,自然也很不放心,我们都按嬷嬷交代的,说您去救护受灾的贫民了,不过既然找到了您,倒也不必再瞒着她今晚我回去后,会告诉清露,由她告诉母后比较好!” “那嬷嬷呢?” “嬷嬷她情况稍微差一点,这两天都不太下床” 许慎奇怪道:“照理不会如此,即便停了四次针灸,她亦不会下不了床”他深锁着眉头忍不住咳了两声“殿下可方便安排我进宫一次?” “不急!”宣瀚看着他这副样子不住的摇头。 “许医生这个样子如何能进宫?还是等你有所好转了再说吧!” 说完对福心说:“时辰不早了,我这就要回去,许医生就拜托你了!” 福心点头“殿下只管放心!这个跨院我会再派些人来守护,等许医生情况好转后,我会亲自陪同他一齐入宫的!” 正文 第127章 无法放心 看着宣瀚和亭欢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福心却有一种不便说出口的预感,今日碰见的宣湚,会不会和此事有关?尽管他一贯以闲散宗室的姿态混迹在京郊,尽管他看上去温和无害,尽管他的口碑一直都还不错,尽管他从不过问政事,尽管他长久的淡出皇帝的视线,尽管他各项资源都算不上齐备! 但是他是安亲王斯震和郭令芬的儿子!就凭这一点,就永远无法令人真正放心! 安亲王斯震是皇上的亲哥哥,郭令芬是皇后郭令彤的堂姊,也是自己的姑姑。 十五年前安亲王勾结煊赫一时的慕容相府集结成鲲鹏军,并联络陆尘骁带领的奔宵军犯上谋逆,劫持了当时怀有身孕的皇后妄图强逼皇帝退位,当被胁迫的皇后站上城楼之时,成英候世子蒋凤雏豢养的大雕突然从天而降,救走了皇后,城楼下盘踞的二十几万打败了鲲鹏叛军的东海军闪电攻城,活捉了亲王侧妃郭令芬,安亲王则以一把弯形宝匕自刎,郭令芬则囚于死牢,终身不得释放。 但是外界均不知郭令芬还活着。 安亲王的封号爵位均被褫夺,儿子宣湚当时尚不满两岁,经皇后和皇后二兄长郭令州再三恳求,皇帝法外开恩,命安亲王的生母也就是宣湚的祖母恪太妃将其带回丰县养育,并敕称无诏不得返回京城! 直到前年宣湚的外祖父郭祥理去世,皇帝允许他回郭府奔丧,才算取消了这个敕令,因而今早才会在景福源碰见他。 恪太妃还育有一子,便是先皇的幼子济亲王斯桓也是皇帝的幼弟。宣湚便在小叔叔的余荫下长大,斯桓仅比他大了几岁,且性格软弱无能,恪太妃去世后宣湚也没有了管束之人,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也不得而知。 不过,他父母都是野心勃勃且擅专权谋之人,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一样的血! 福心觉得,宣湚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城里,尤其在出了许慎这件事以后。 宣瀚亲自将亭欢送到咸宁宫,自己则去凤仪宫看望皇后,顺便告诉清露嬷嬷过去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亭欢一进入望雪阁,就看见在门口盘桓的千春。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找到了吗?”她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喉咙问。 亭欢朝她点点头,主仆两忙往屋子里跑,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个雌鸡嗓声在身后响起“亭欢这是到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呀?” 一转头就被映入眼帘的这张脸吓了一跳! “娘娘!”亭欢福了福,千春也跟着一福。 只见吉妃一张长脸上画了两块杏色腮红,大红的口红涂得一张嘴触目惊心,眉毛画的是又长又弯的柳叶眉,居然还贴了梨花形的花佃在额头上,一身金色底子织满了粉红粉蓝果绿牡丹花的广袖袍子,满头插了掩鬓,分心和梳篦,还有一个彩凤红蓝宝步摇,手里拿一把金箔香扇,和戏台上演贵妃醉酒的优伶有八方神似。 看见惊讶的亭欢,她半侧过脸一笑道:“怎么了?觉不觉得我现在很有女人味?” “嗯”亭欢只能点头,难道说她更有男人味吗?只是,穿成这样在宫里晃好吗?皇帝要是看见了会不会吓得掉头就走呢? “你上哪儿去了?我昨天就来找你了” “我,我……”亭欢并没有和宣瀚商量好要怎么面对别人的询问。 “什么我啊我的,你不是该称奴婢的吗?当年我入宫一直不会称臣妾,还被太后罚了呢?你要这么不懂规矩,我也可以罚你!” 亭欢和千春面面相觑,吉妃这是怎么了?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讲话的语气变了,穿着打扮也变了,就连性格也变了…… 亭欢只皱眉站着,她才不会屈尊称奴呢… “你三日后的晚上到我宫里来一趟,我要办个唐舞盛会!” 唐舞?她在宫里开舞会?开给谁看啊,不会只有自己吧! 看着她摇曳着背影夸张的离去,两人都觉得很不对劲。 不过亭欢没空多想,她先去看看嬷嬷! 冰晶正坐在床边,用炒热的盐裹了厚厚的粗布帮她敷腿,禾棠忍着烫眯着眼躺着,精神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嬷嬷,许医生找到了!”亭欢快步走到她床边蹲下,禾棠的眼睛如今有些黯淡无神,和之前的明亮的眸光相差甚远! “哦?”她睁开眼。 “他到底怎么了?” “是有人劫持了他,想利用他对付皇后和嬷嬷,许医生不答应就遭了刑逼……” 禾棠猛地睁大了眼睛,露出罕见的精芒:“他伤得重吗?” 亭欢点头“要不是碰巧有人救他,他此刻恐怕已经被害死了!……” 禾棠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妄之灾啊!为了我们,他受苦了!”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入宫来?”冰晶试探着问。 “他现在下不了床,浑身都是伤,左腿还骨折了,非常虚弱。殿下说等他稍微好一些就送进宫来,福心小姐也会陪着他一块进来……” 看着亭欢说到福心时欢欣表情,禾棠有些好奇的问,“你见过福心了?” “嗯!”亭欢点头,“如今许医生就在郭府里养病,是福心小姐在派人照料的!” 禾棠看着眉眼精雅肌肤娇嫩的亭欢,她知道宣瀚悄悄带了她出去找许慎,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或者,宣瀚只是想要她陪着自己吧?自己半是截子入土的人了,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只须嘱咐好她一条,在宫里生存,体面和名分是不可缺少的,即便得到了殿下的宠爱,依然要会用些手段固宠,自己这个残破的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冰晶固然可以留在她身边帮衬,对了,还有福心!都是聪明的孩子,照理自己是不必担心的;但是,她还是不放心!不亲眼看到一条平坦的大道铺在孩子们的脚下,她就是不放心。 “嬷嬷今天还是不舒服吗?”亭欢看着冰晶拿开了盐包,轻轻揉着她的腿。 禾棠笑着摇头:“我这是慢性病,急也急不来的……” 外面一个宫女在窗下清晰的叫道:“嬷嬷吉祥,奴婢吉妃娘娘之命来请亭欢姑姑!” 正文 第128章 画风突变 禾棠听了仰着头向后靠去,“去吧!吉妃喜欢热闹,你就过去陪陪她,总比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好,她性子欢脱同她一起也不会觉得拘束,去吧!” 听禾棠这么说,亭欢只好点头告辞出来。 “可是小姐还没用晚膳呢!” “我今儿回锁铺去了,翠花嫂把会做的好菜基本上都做了,母亲又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简直要撑死了呢!” “是吗?夫人她好不好?歌令呢?还有吉金……”千春红着眼问。 “都好!咱们锁铺说句不谦虚的话,如今是京城的这个了!”亭欢有心要逗千春高兴,故意高高翘起大拇指来,千春果然展颜。千春不同于普通的奴婢,她可是结露堂大堂主姜迁的婢女,亭欢将她看作姐妹。 “还有,翠花嫂和广安叔六月底就要办喜事了!” 千春咯咯捂着嘴笑起来,“没想到夫人和小姐第一次出手就做得大媒!真厉害啊……”主仆二人边说边笑的转眼来到了仙俪殿。 走进正门两人就楞了,只见一排宫女站得笔直做着同一个动作,左手臂微微抱胸,右手高举过头顶呈花篮的提篮形,大约这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太久了,有摇摇欲坠的,有咬着牙硬挺的,有额头冒汗的,手臂颤抖的…… “娘娘,她们这是做什么?罚站吗?” 吉妃打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道:“这是练习舞蹈的基本!现在不刻苦将来怎么可能跳的好舞?” 一个宫女实在绷不住了,整个人瘫软下来,吉妃一瞪眼道:“现在松下来的,过一会儿再加半个时辰!”吓得宫女忙摆回那个姿势。 “请问娘娘,叫亭欢来做什么?” “给你也量个尺寸做身舞衣!……” “我为什么要舞衣啊?” “从今天起也来我这里学跳舞了!” “我不需要舞衣,我也不想学跳舞!”亭欢认真摇着头。 “你该称奴婢!……” 亭欢傲然道:“什么奴婢,我称不惯奴婢!皇后娘娘也没逼我称奴婢,娘娘若没有别的事情,亭欢还有事情要做!先走了……”她对吉妃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之前觉得她还算宽松有趣,如今却完全变了,令人无比生厌。 亭欢的个性就是这样,面对挑衅和压迫是绝对不会妥协的,不管是谁。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吉妃哼了一声:“倒是个硬脾气,难怪宣渤斗不过她……不急,我们慢慢来!” 第二天起,亭欢便陪着冰晶一起为禾棠做理疗,例如热敷按摩什么的,空下来便写她的古文字,就连禾棠都说,她若是个男孩子,大约可以去考状元了。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她早把吉妃要开舞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小宫女来催,她正打算去老宫女那儿借绣花的毛针呢。 来请她的小宫女叫络儿,一脸怯生生的,她怕亭欢不肯去,急的泪影都沁出来了,亭欢随口问:“你很怕吉妃娘娘吗?”她先是点点头,赶紧又摇头道:“娘娘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是很好的……”说着声音就弱下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最近不好的。 “你觉得娘娘变化很大?娘娘是多久前变成这样的?” 络儿快哭了,咬着下唇拒绝回答。 “你不说,我就不去了……”亭欢才不怕什么娘娘呢,她连宣瀚都不怕。络儿为难了半天才声如蚊讷道:“有大半个月了,娘娘现在很奇怪,脾气也琢磨不透,打扮的也很奇怪,对下人也苛刻起来……姑姑快走吧,不然迟了娘娘肯定要罚奴婢的……” 说着一串眼泪就滑了下来。 反正就是不对劲!也许自己应该去看看,吉妃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脚踏进正殿,亭欢和千春顿感浑身无力,都说不出话来了。 仙俪殿的画风怎么大变样了?之前皇后住的时候以精巧趣味、实用温馨为上,处处考虑的是人住在里面怎么舒服,色彩也明朗洁净;可今日一看,这殿里充斥了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奢华之风,素色帐幔全换成了杏红、胭脂红和金粉色,巨大的铜香炉里飘着令人靡废的香气,和整个皇宫庄严恢弘的氛围格格不入,有点像前几天看见的遇仙楼了。 大殿里到处燃着宝油红烛,吉妃的主座坐北朝南,宣渤和怀荫郡主一左一右面对面坐在厅里的波斯大地毯上,中间留了一块宽敞的场地,五个宫女穿着薄纱舞衣正蹁跹起舞,个个眉心贴着金色花钿,乐师都围坐在地毯周围一圈。这场景亭欢从未见过,有点无所适从。 “那里!那张桌子就是你的……”宣渤指着自己斜对面一张红漆嵌螺钿的一尺高小炕桌,他们都承了汉风席地而坐,屁股底下有厚厚的圆形蒲垫,亭欢也只好跪下坐在自己的脚跟上。 就连上菜用的漆碗和漆盘都是舞人、鸟龟、龙虎、连璧、偃月这些图案,看得人心里毛毛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再看食物,都是各色点心,一个高脚酒杯里斟满了酒,亭欢皱眉远远的推开,她不饮酒,在哪儿都是。 “南宫小姐!”对面的宣渤高高举起酒杯示意她也喝一口,眼光里异样的火光放肆的跳跃。 亭欢摇摇头“亭欢不能饮酒!” “看歌舞岂有不饮酒的?喝一口!”说话的是吉妃,她也拿起了一杯酒看着亭欢。 亭欢继续摇头“亭欢体质特异,不能碰酒!”她不愿意做的事就不做! “要是我赐给你的呢?”吉妃挑着眉问,她的眉毛画得又黑又弯,像两根扫把高高扬起,亭欢就看着有说不出的奇怪。 “亭欢确实不能喝!” 空气凝结成一片死寂,突然怀荫郡主柔声道:“娘娘别让亭欢姑娘喝了,想来她是真的不能喝,那就吃点菜吧!” 亭欢看了一眼,虽然看着还挺精致,却觉得很倒胃口,一样也不想碰。 “亭欢不饿!”她垂眼坐着,眼前的一个宫女正不停的旋转,裙裾像泛起的浪花那样洁白。 “放肆!”宣渤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句,重重的把酒杯放在小桌上。 正文 第129章 莫测危险 “你眼里没有我、没有郡主、难道也没有吉妃娘娘!这里是咸宁宫,谁的地位不比你高?你是有恃无恐吧!只可惜你依靠的宣瀚现在不在,所以没人能护着你!” 亭欢眼皮也不抬,“我不能喝酒,不想吃东西,和眼里有没有谁有什么关系。” “殿下……现在她不饿,等饿了自然会吃的……”怀荫郡主慢悠悠的说,宣渤只阴阴的一笑不再说话,仿佛很听她的话,亭欢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此时站在亭欢身后的千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声音格外清晰,不由得的面上一红跪下道“奴婢失仪了” 吉妃懒懒道:“就这么一句失仪就算了吗?自己掌嘴二十下吧!” 亭欢的目光冷冷的射向她:“她是被这大殿里的浓香薰得咳嗽,我也正不太舒服……”说着也咳了两声,“娘娘是不是也要掌我的嘴?” “娘娘,这香虽好闻,却并非人人喜欢,想必婢女也是无心的,掌嘴就不必了吧……”吉妃笑着嗯了一声:“到底是郡主有教养又大度……” “好吧,我先去更衣了……”她这个尾音拖得人头皮发麻。 酥姬也教过亭欢各种尾音和语调,可以说,任何一种都不是这般做作,吉妃想要有女人味,其实只要见见酥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这个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她变得完全不像她了!就连宣渤也阴阳怪气的,这对母子是受了谁的蛊惑呢?亭欢把目光调向离着自己两米远的叶芝凝。 叶芝凝也在注视着自己,带着一个胜利者般挑不出毛病的温婉笑容,明明没有破绽,但亭欢体内就有一个警铃在摇响。 两人对峙了片刻,叶芝凝站起身道:“芝凝马上要为娘娘助兴伴唱,殿下和亭欢姑娘请稍等片刻……”说完缓缓起身,像一朵迤逦的云慢慢来到场地中央。 “听说你几日前是和宣瀚出去了?”宣渤突然问亭欢。 亭欢不理他,只是端坐着不动,她讨厌这里,讨厌这个香气,要不是想弄明白吉妃到底怎么了,她绝不会坐到现在。 “私自出宫是违反宫规的你不知道?”宣渤虽然在质问,却始终不用正眼看着亭欢,那种半侧着脸,斜射过来的目光让人觉得十分不尊重,亭欢突然打断他:“可否打开窗透透气?否则恕亭欢一刻也不便坐下去!” “我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宣渤倏地站起来,环抱着胸蔑视着她。 亭欢青着脸慢慢站起身,“大殿下特许我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参加宫里的宴请,皇后娘娘也开恩准许的,想来那日殿下也在场……亭欢告辞了!” “站住!否则别怪我动手!” 亭欢正欲反击,耳边却传来绮丽酥甜的歌声……像蛇信一样钻进人的耳朵里,亭欢站住转过身来,叶芝凝站在一个绿色高台上目光迷离的吟唱着,随着节奏还在慢慢的摇摆。 一身戗银丝半透明紫红色丝裙的吉妃缓缓走进舞场中央,开始起舞,她脸上带着朝拜一般的神圣表情,不得不承认,她的舞姿既妩媚又不乏力度。 这歌声竟没有唱词,带着旷野中莫测的气息,还带着质问生死般的迷惑……似乎在哪儿听过? 亭欢警觉的回头,看见死死捂住耳朵一脸恐慌的千春,是了!鵾邪宫里下黑雪的那晚,犀魔的邪女耶玲婀不是就这么唱过?!再看吉妃、宣渤和其他宫女都是一脸被催眠的样子,亭欢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这里不能再待下去,必须马上带千春走! 她根本顾不得什么礼节和宫规,上前揽住千春的腰,略施了点灵力飞快的向殿外逃去! 到了望雪阁的门口她才放下千春,“你好点了吗?”千春脸色苍白失声道:“小姐我听到那个,那个歌声,就想起在鵾邪……” “小姐,郡主她,怎么会唱邪女的歌?” 亭欢无言。 两人惊魂未定的进了正门,亭欢忙命守门的侍卫“快点下钥!嬷嬷身体不舒服,概不接待来客!”嬷嬷身体不舒服?自己刚入宫的时候嬷嬷还能在望雪阁里散步呢,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下不了床了? 嬷嬷会不会也被害了? 还有许慎,偏偏这个时候被抓,再看吉妃和宣渤的反常现象,它们之间有没有关系? 身后负责门禁的宫卫在锁门,亭欢和千春满怀心事的往里走,冰晶正端了一盘酥点从禾棠屋里出来,看见亭欢的样子有点奇怪,“这么快就回来了?吉妃娘娘找你去解闷说话的吧?哎,千春姑娘脸怎么这么白?” 亭欢看着那盘东西,“冰晶姑姑,这点心是……” “郡主送的,郡主有心,她知道嬷嬷喜欢吃她做的东西……” “哦……”亭欢神色复杂。 冰晶完全会错了意,“亭欢喜欢就拿去吃吧!明儿郡主还会派人送的……再说嬷嬷,也没胃口……”说着便递给千春,千春像看见毒蛇一般向后缩,亭欢眼疾手快接了过来。 “多谢冰晶姑姑,那我端回去吃了……” 主仆二人把点心放在桌上,千春取了两盏灯来照明,亭欢绕着它看了一圈,就是栗子形状大小的乳白色小饼,她拿起一个放到鼻子跟前。 “小姐!”千春轻轻一声呼。 “放心,我不会吃的,上次她送来的小菜我也没有吃,看来那时我就觉得异样了,只是没往深处想罢了!” “嗯,想必是小姐身上的灵力在提醒你!” 亭欢拿起一块来慢慢掰开,一股吸引人的甜香传来,要不是这样,吉妃和嬷嬷也不会那么爱吃!馅料细腻,栗子和红豆沙混合成丝丝缕缕的淡红色,这样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亭欢闭上眼,告诉我这点心里有什么吧? 火光在跳跃,到处烟气蒸腾,一块半透明的黑纱上缀着点点星光飘摇飞扬,一双美丽的手上带着个星形的黑色曜石戒指,红唇在黑色的面纱后喃喃私语,那嗡嗡的声音似有千万只飞蝇在扑翅,忽而面纱后睁开一只瑰丽的深蓝色眸子,火苗从瞳仁中间夺路而出…… 亭欢猛地睁开眼,脱口而出:她是耶玲婀!在结露堂里遇到的耶玲婀。 正文 第130章 突出包围 “耶玲婀?”千春揪着自己衣裳的下摆,果断的摇头。 不会!耶玲婀到过结露堂,虽未结结实实的正面瞧过,但自己是见过她的身形的,并不是叶小姐的样子。 “小姐不是也见过她?” “嗯,叶芝凝确有其人,那么,她一定是被下了魇……” “对!耶玲婀控制了她的心智!她现在全听摆布!”千春捏着拳头道。 “我在结露堂里时,曾经听大堂主他们说过,耶玲婀利用魇丝掌控被她施放魇咒之人,还会用歌声慢慢摄取人的魂魄,不过,这一切都须在幕后操作,她是不能代替人的……” “只是不知道叶小姐是入宫后被下的魇,还是……” 千春定定看着摇曳的烛火道:“入宫前!宫里有堂皇正气,她的道行没那么深,是不敢轻易进来的,其实,就连结露堂她也不轻易踏足,终究邪不胜正……” “叶小姐入宫前曾在宫外住过几日,正好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此刻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冒了出来,她也送了点心给皇后,皇后吃了没有?凭皇后对她的喜爱,不可能半个月里一口都不碰吧?还有宝樨和瑸华,天哪,如果大家都吃了,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拯救大家? 亭欢的背上霎时冒出一层冷汗!耳后嗖嗖发凉,头也晕了起来“千春,你说,皇后和公主还有皇上,会不会也吃了她做的点心?” 千春的声音都抖了:“不不,知道呀……若是连皇后都吃了,那皇帝和公主应该也……也” “我们该怎么办?要怎么让大家相信郡主有问题?毕竟我人微言轻又没有证据……” “去找大殿下!只有大殿下能相信你,能帮你!” “可是,郡主有没有送点心给他呢?”亭欢只觉得四面楚歌,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据你所知郡主都送了点心给谁?” 千春的手指抠着烛台上淌下的烛泪“好像听冰晶说过,凤仪宫和咸宁宫都送了,娘娘也不知道吃了没有,她肚子还怀着小公主呢,这可怎么办哪?而且,她若觉得美味,未必不会留给皇上尝尝,皇上也挺喜欢郡主的!” “清音殿大殿下那里呢?” “那个,倒不知道,不过小姐你放心,大殿下从来不吃外面做的东西,他的饮食都是吴嬷嬷亲自看着人做的,想必是安全的”亭欢的心稍慰,不过,谁说他只吃自己宫里的东西,景福源的豆浆和翠花做的饭菜不都吃的挺香,想到这里,嘴角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笑容还没定型,两人就被极速猛烈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这么晚了,是谁? “亭欢!千春,快来看看嬷嬷!嬷嬷晕过去了!”外面是冰晶焦急而颤抖的声音。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心急慌忙的跑出来,冰晶眼睛红红的,“亭欢,你快来看看吧!” 三人冲进禾棠的寝室,禾棠双目紧闭躺着,脸色蜡黄,双唇抿的紧紧的,一个小宫女正掐着她的人中,另一个在她的胸口轻轻揉着。亭欢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是有的,这才稍微定心。 “去请太医了吗?” “请了,叫顺子去请了” “冰晶姑姑,我们出不去了!到了大门口就被拦住了!”顺子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 冰晶怒目圆睁道:“胡说!叫侍卫立刻开门!就说是我让他们开的,有事我顶着!” “不,并不是咱们自己的门禁卫不肯开,是门口突然多了十几个侍卫!说是奉吉妃娘娘之命看守望雪阁,每日亥时后,一概不许进出! “胡说!吉妃娘娘从来不管宫禁之事,再说她如何能调动禁卫?”冰晶满面惊怒的向门外走去。 “千春你看着嬷嬷,我陪冰晶姑姑去!”亭欢怕她吃亏。 到了门口一看,果然,门虽然已经打开了,可是有两名跨刀的侍卫堵在门口,任凭小宫女怎么哀求都纹丝不动,像石像一样,想往外冲就立刻被两个山神一般的侍卫用胳膊挡了回来,一回头看见冰晶和亭欢出来,忙抹着泪道:“姑姑快来!他们不让我们出去!” “你们是谁派来的?这里是望雪阁,不需要你们看守!把门让开!”冰晶大声道。 门口几个人像锯了耳朵一般站着不动,“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闪开!再不闪开别怪我们硬闯了!”她一招手,宫内的四名当值的禁卫立刻向外冲去,说话间就动起手来,四对二刚有些胜算,墙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冷肃的声音:“谁敢闯出宫来,莫怪我刀下无情!” 话音刚落门外一下子出现了十几人!一脚踏出宫门的顺子又被逼了回来,冰晶气的眼眶都裂了,高声叫道:“我们嬷嬷病了要去请太医!你们堵着门不让出去,若是她有个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一个侍卫道:“我们是奉命行事,吉妃娘娘命令我们守在这里,说是无论谁,无论什么缘由都不能放人出去!” “吉妃娘娘怎么可能下这样奇怪的命令?她一向尊敬嬷嬷,怎么可能不让人给嬷嬷看病?你们在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吉妃娘娘位分虽高,但是嬷嬷是什么人你们不会不知道!嬷嬷是御前的人,是拥有忠字牌的人!她的病要是真延误了,皇上怪罪下来,你们娘娘也兜不住!你们也再别想在宫里当差了!”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吉妃娘娘说,皇后娘娘有孕在身,六宫的管理权都交给了她,她不能让宫里发生一点点意外,让娘娘分心;因而每日亥时正严格宵禁,谁都不得走动,有事也等到卯时解禁才可以……” “放屁!有这么管理六宫的吗?”冰晶一声大吼!眼睛瞪得像铜铃。 “全都给我让开!嬷嬷要是有事!皇上定然一个个杀了你们陪葬!我现在就要出去我看谁敢拦我,有本事就先斩了我!”大约是被她的气势震住了,有两人开始往后撤,还有一个小声说:“对啊!禾棠嬷嬷不是普通人啊!她年纪大了又得了病,万一有个好歹,虽然命令是娘娘下的,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但终究也落不了好!毕竟得罪了御前的人……” 一个领军模样的人点点头,几人又嘁嘁低语了一会儿,他阴沉着脸道:“那就快去快回吧!我们就当没看见!” 话音未落,顺子和另一个小宫女一阵风似的就跑了,但冰晶跨出一步想去看看,他们却拦得死死的。 “姑姑,您不能出去……” 冰晶瞪了他一眼,“我就看看!”说完拂袖向殿内走去。 正文 第131章 杳无音讯 几人重新聚在禾棠周围,禾棠阖着眼,唤她也没有反应。 等待的过程令人疯狂,几个人在屋子里像困兽一般团团转,几次冰晶想要冲出去都被拦了回来,亭欢抓住她的手问:“太医院远吗?” “最多一个时辰肯定能走一个来回了!顺子腿脚快,早该到了呀?太医有急诊的话是可以坐轿或坐车来的,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他们跑哪儿去了?” 亭欢的脸上隐隐发白,抓着冰晶的手冰凉冰凉的。 “顺子,会不会在路上被” “怎么会呢?没人敢这么办的!再说嬷嬷在宫里威望颇高,又受皇上皇后的重视,谁敢这么办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冰晶眼里闪着火焰颤声道,其实,这话与其说是讲给亭欢听的,不如说是安慰自己的,而且,她那么聪慧,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嬷嬷的病是缓症,许医生不过三次没来,怎么可能昏迷过去?冰晶姑姑,你说呢?”亭欢一字一句的说。 冰晶腿脚一软慢慢瘫坐在地上。 “你知道些什么对吧?告诉我,我不能失去嬷嬷!我真的好担心”她捂住脸泪如雨下,亭欢蹲下来,盘腿坐在她身边。 “千春你把门关上,找两个人在院子等着太医” 然后对冰晶和禾棠的贴身宫女说:“你们时刻守着嬷嬷,唤她的名字!搓她的手和面颊” “姑姑,我们到你房里去,我细说给你听!”冰晶失魂落魄的扶着亭欢的手站起来,进了屋子,亭欢把自己拥有灵力的事简单带过,冰晶虽然诧异却并不多问,然后亭欢把自己和宣瀚寻找许慎的事说了一遍,再说了吉妃宫里发生的怪异之事,最后说了自己怀疑郡主送来的东西都被下了魇,嬷嬷也许不是病了,而是魇症发了 冰晶的嘴唇颤抖,双眼投射出悔恨之意。 “若是真是这样,嬷嬷就连着吃了十几日,因为嬷嬷爱吃,我除了第一日的酱菜尝了一口,其余的特地留给了她,看来这倒救了我自己的命!只是郡主,为何要这么做?”她看向亭欢,满是疑问。 “她的心智bei控了,真正的叶芝凝应该没必要做这个,也不可能会下魇!” 嗯,冰晶缓缓点头。 “亭欢”她突然抓住她的手。 “你既然有灵力,那可不可以先用灵力救救嬷嬷?” 亭欢一愣,她不是不肯,而是不会啊!这灵力都不是自己修炼来的,全是别人身上的,上灵他们死得早,都没人教自己啊砍人是用过的,救命可就不知道了。 “姑姑你相信我我很感激,可是我这灵力不是自己修来的,都是外力灌注的,运用起来并不娴熟,你就不怕么?”一句话,就是没个准。 “现在这个危急时刻,总要冒点险的!许慎大夫救治皇后娘娘的龙胎不也用的险招?冰晶宁愿冒一些风险,也不愿意看着嬷嬷这样神志昏迷!” “好!我试试,可是,我万一不得法害了嬷嬷可怎么办?” 冰晶搓着手在屋子走了几步,“不管了,再等片刻,要是太医不到就请你试试!” 两人又回到禾棠的寝室,一左一右坐在禾棠的枕边,又过了半个时辰,根本没有太医的影子!小顺子和那个宫女也没有回来,这么长的时间,绕着宫城一圈都该回来了!冰晶和亭欢对视了一眼,决定铤而走险。 其余人都赶到了门外,亭欢握着禾棠的手心里默念着快快醒来,闭上眼,试着催动了自己的灵力 就在同时,青云巷内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里,虽然已是丑时了,北面上房里的灯还没有熄灭。罗汉床上躺着一个半盖着云丝棉被裸露着上身的男子,只用一根木簪子随意簪着乌黑的长发,他正狂吻着一个女子,双手亵玩着可以掌握的柔,下身却极速的运动着,身下的女子嘴里咬着床单隐忍着承受着,额头上满是汗珠,表情看来并不像是享受 突然一块小石子敲击在窗棂上,接着又是一块,男子立刻停了身下的动作,顺手扯过薄被自腋下将自己裹起来,对女子说,你从后门出去! 他声音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子似逃难一般胡乱裹了一件衫子,又抓过床上自己的肚兜亵裤,鞋也来不及穿就跑了。 男子懒洋洋的靠着靠枕兴致勃勃道:“进来!玲婀” 门开了,一个藏蓝色衣裙戴着面纱的女子进来,随即带来一阵醉人的香气。 看见这样一幅春室图,不可察觉的在面纱后面动了动嘴角。 男子拍拍床榻,柔和的问:“来我正想你呢”他只裹住了一条腿,还有一条腿的外侧露在外面,薄被也遮不住一样昂然之物。 耶玲婀摇头道:“有人在救那个老宫女!” 男子皱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我的魇丝断了” “兴许是离得远,它自己断了?”他目光含着**,上下看着她的身躯。耶玲婀远比中原女子高大丰满,尤其那对他的呼吸快了起来。 “不是”耶玲婀后退一步,她此刻有点焦虑,不想和他纠缠。 “魇丝不会自己断,除非有人在拔魇” “你不是说拔魇是不容易的吗?跟脱层皮一样,她都那么老了,又病了这么多年,等拔出来也该完蛋了乖,你来”最后这半句带着惑人的魔力。 耶玲婀继续摇头:“魇丝断了想要再连上就难了!”耶玲婀的魇丝用每日泡着人心的烈酒养成,人心的血管星罗棋布密如蛛网,只有耶玲婀知道哪跟魇丝连着哪个人,一旦所下的魇被斩断甚至拔除,她立刻会从断掉的血丝里看出来。 “让叶芝凝再想办法就行了,来吧”他朝她伸出手,掀开身上的薄被,耶玲看着他**的源头,却依旧不为所动。 “也不知道她暴露了没有?我去看看”说完便要走了,男子眼中顿露焦急之色,起身去拉她,她却像幽灵一样逸了出去,临走前发出一声轻笑,还丢下一句尾音绕梁的“我不会每次都让你得到我”,惹得男子愈发yu火难抑。 待追到门口一看,早已芳踪缈缈,只得悻悻而归。 正文 第132章 出不去 半刻钟过去,一刻钟过去了,有人擦去禾棠和亭欢额上的汗珠。 亭欢终于睁开自己的眼睛,缓缓倒在身后千春的怀里,她微弱的说道:“我从嬷嬷身上拔了一样东西出来,它四处躲藏,仿佛很怕我的样子,我是在一团血丝里翻找它……”说完就干呕起来。 “那你找到了吗?”冰晶忙抚着她的背。 亭欢点点头,“它为了躲我刻意往血团里钻,不过,这样也做很蠢,其他的都不动,我一看便能识别了,只是……它看似很细,却极有韧劲,而且极力的挣脱,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扯断了它!” 那个血肉交织的血团,看了真令人恶心! 躺在床上的禾棠突然闷哼了一声,鼻子里流出晶亮淡黄的液体,冰晶用帕子拭去,拿起来一闻,怎么好像有点酒气?真是奇怪! 禾棠又轻哼一声,身子缓缓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眼前叠着几个人影,好一会儿才聚焦清楚,亭欢?冰晶?千春?还有两个小宫女都围着自己,这是什么时辰了?孩子们都怎么了,一个个喜极而泣的样子,难道自己是打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吗? “嬷嬷!”冰晶握着她的手。 “我怎么了?” “嬷嬷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 禾棠的原本浑浊的眼睛,此时在慢慢恢复清明,呼吸也渐渐均匀了起来,“给我喝点水……” 喝了半杯温水后的禾棠看了看窗外迷蒙的天色,“几时了?” “快卯时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这副样子!” “嬷嬷还是先歇歇……” “不用!冰晶你现在就告诉我……” 冰晶垫好她的靠枕,用简练的话将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顺子和小七到现在都没回来?”禾棠问。 “是!” “门口的侍卫撤了没有?” 冰晶亲自去看了回来说:“没撤!之前不是说卯时会撤的吗?谁知领队不在,两个守门的也换了,不是昨晚放人出去的那两个,此时一问摇头三不知,只说上头没说可以撤他们就不敢走,我故意试着要出去,又被拦了回来,说有什么事只管告诉他们,用不着我们出去!” 亭欢和千春听了,瞬间心沉到了底里,禾棠又喝了一口温水。 “照这么看,吉妃完全丧失了理智了,她若还有一丝清醒,就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封禁望雪阁完全超出了她的权限,那些禁卫既然不是原来这宫里的,而增派人手她一时也做不到,只可能是宣渤派来的人了!” “我们出不去怎么办呢?只能坐等外面的人来吗?要是一直没人来怎么办?”冰晶忧心忡忡。 “我最怕的还不是这个,我怕的是皇后和皇上那里是不是已经自顾不暇了……” 禾棠看着手里的水杯,“我们的食物和饮水还有多少?外面送进来的东西恐怕也不安全……皇后,唉!她怀着孩子啊!” “嬷嬷,咱们小库房后面菊花坛里有一口废弃不用的井,里面是有水的,我们可以打那儿的水用明矾沉淀了再喝!至于送进来的水,我们不声不响的收下,夜里偷偷倒掉,小厨房里米还有多,可以自己熬粥,不过嬷嬷的草药已经没有了,这个倒很麻烦!”冰晶不愧曾是御前的人,在短暂的迷乱后很快恢复了镇定。 “还有,一定要想办法递消息出去!” 禾棠拍拍她的手道:“草药没那么重要,我情况变糟并不是因为腿病,而是被下了魇的关系,现在魇毒断了,少喝几口药汤并无大碍!至于消息,我养的鸽子还在,等入夜了放一只空的出去试试,若顺利能回来,再放第二只有消息的,如果鸽子不行……”她看向亭欢。 “亭欢能不能试试用你的灵力从后门出去?出去后去找大殿下,若是他不在宫里,就去找西府里找福心,或者孝和府里找郭大将军!千万不要去见皇后!只怕路上会有人劫你……” 亭欢想了一会儿问,“嬷嬷,咱们院里有个叫邓圆的小太监吗?” “有啊,专管收东西的,你要找他?”冰晶说。 “他是大殿下的人,我们叫他进来问问,也许他有找到殿下的办法!” 冰晶亲自去配房找人,很快带了一个精瘦利落的小太监进来,一见禾棠他就跪下磕头道:“嬷嬷明鉴,奴才并不是被派来窥视嬷嬷的,大殿下说,嬷嬷是他极为重视的人,他说吉妃娘娘粗枝大叶不大妥当,二殿下又时常惹事,生怕万一这里有事没人告诉他,这才命奴才时刻关注望雪阁里的情况,殿下他是……一片好心” “起来吧!我虽老迈,倒未必昏庸,我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殿下,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溜出去找到殿下?……还有,现在宫里有邪魔作祟,寻常的法子恐不奏效了” 邓圆低头道:“奴才本来就不是用寻常的法子” “不妨细说” “是!即便是平常,奴才也不便随意溜出去找殿下的,咱们院子里那颗大梧桐树上不是系着风向带吗?若是带子的脚是平的,则表示平安无事,若是燕尾形的,不出一刻钟,殿下那里便会有人看见,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若是紧急之极的事情,便绑上一红一绿两根……” 禾棠听了点头道:“快去吧!我实在有些累,先躺躺,这两天大家都歇在我屋里,别处哪儿都不要去!” 各人都应了,邓圆很快剪好了两根带子,他爬树非常熟练,几下子就有三两米高了,正要往上系,墙外的侍卫就看见了,厉声喝道:“下来!谁允许你上去的?” 邓圆一看情势不妙,便没有取出带子,还故意吊儿郎当道:“你们只说不许出去,又没说不许爬树,我每天爬树锻炼腿力又碍不着你的事,怎么了啊?” “下来!下来!不然我进来了啊!”邓圆心里一惊,脸上却笑嘻嘻道:“好了好了,我下了……您干嘛这么不识逗?切!” 他匆匆回来道:“此法行不通了!” 冰晶焦急的问,“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正文 第133章 翠烟传信 “能让乾东五所看见的东西,必须要升出宫墙之外才行!”邓圆苦恼的说。s “你们进来!”寝室里传来了禾棠极弱的声音。 几人进去后,禾棠躺着伸着一只手,指着花梨木高几上那个青铜香炉道:“冰晶,找个手劲大的用细钢锉挫些铜粉下来,越细越好!” “千春,找人把院子里的松枝采一些下来!到后院西南角上去燃起来,火着了之后洒铜粉上去,然后……然后就等着人来吧!”说完疲惫的闭上了眼。 虽然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但是嬷嬷说的只管照办就可以了! 半个时辰后,宫门外果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亭欢和冰晶忙跑出去看,原来是另一队侍卫约二十人来了,同守在门口的侍卫发生了冲突,门口的侍卫不让他们进来,带头的道:“我们奉吉妃娘娘和二殿下之命看管望雪阁,你们若要进去,须得回禀了吉妃娘娘,得了她的许可我们才敢放人进去!” “我们是大殿下派来看望嬷嬷的,你也敢阻拦?”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只听凭娘娘和二殿下的差遣!” “好!那就先向我手里的刀回禀吧!”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双方都拔出了刀! 亭欢一看,领队竟然是单俊!情急之下便对着他高声叫“单将军!嬷嬷病了,这些人不让我们出去请太医!” 单俊听了大怒道:“妈的,我看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给老子冲!挡我者死!” 话音一落,两边就打了起来,吉妃的人大约六七个,单俊带了二十个人力量悬殊很大,一阵乒乓的刀剑相博之声过去后,吉妃的人已经有两个挂了彩,单俊趁机带了三人冲了进来,他焦急的问亭欢:“嬷嬷在哪?嬷嬷怎样了?” 冰晶上前一福道:“请单将军进来再说!” 单俊将三人留在门外,跟着亭欢和冰晶去见禾棠,禾棠忙强撑着坐起身来。s “嬷嬷!”他单膝跪下抱拳。 “属下来晚了,嬷嬷受苦了!” “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冰晶,给将军看座……” “虎耳呢?你们殿下在不在宫里?”禾棠开门见山。 “回嬷嬷,东南沿海又出事情了……我们殿下昨晚就出宫了!” “什么?快讲!” “是因为倭寇,叶将军被杀害后,倭寇又猖獗起来,皇上有心要派郭大将军带领东海军去抗倭!嬷嬷您一定知道,郭大将军一直带领的是忠信军,忠信军不善海战,东海军里却有一支会打海战的,却又无将带领……” “因此郭大将军请缨带领东海军?”禾棠问。 “是的,他在南书房正和皇上谈到如何布防,如何诱敌之时,我们殿下冲了进去……” “是吗?”冰晶和禾棠、亭欢面面相觑。 “难道是殿下的气冲症又犯了?” “不是,殿下一直苦苦研究抗倭之计,自觉有了退敌之术……” 亭欢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宣瀚的书房里看到他满桌抗倭的书籍,还有海战兵书,原来他不是看着解乏的,他是真的想去抗倭! 单俊并不善言辞,在禾棠和冰晶的详细询问下,大家这才弄明白,宣瀚最终说动了皇上允许他跟随郭令方一起去浙江打倭寇! 军令如山!郭大将军只给他一刻钟的时间筹备,然后带了两名料理生活的内监连夜赶赴东海军营地!皇帝以示对此事的重视,也为了给东海军鼓舞士气,决定亲临营地为大军践行,此时,朝堂上三个最重要的男人都在京郊护国寺里祝祷,八万大军将在今日巳时出发,前往浙江抗倭! 禾棠惊诧道:“粮草呢?军需呢?这些都没准备吗?” “说是户部范之晔紧急筹措了前期五万担粮草,今晚便开始运送,同时派送八百里加急敕令命沿路各州各县立即筹措军粮,之后根据郭将军亲签的收条再从国库里支银子偿买,凡贡献大的,到时候都按军工行赏!” 禾棠缓缓点头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那你呢?没跟着去?” “是!”单俊有些不甘心。 “殿下说虎耳将军他带走了,属下便一定要留下来,防止宫里有事措手不及!” 冰晶道:“幸亏殿下还留下你,不然我们这里还真不好办了!” “嬷嬷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吉妃娘娘要派人看管这里?”冰晶只好把情况又说了一遍。 “啊?”单俊抓了抓头皮道。 “郡主竟然蛊惑了吉妃和二殿下?” 他蹙着眉在屋里走了几步,“那,皇后娘娘那里,须得立刻去通知一声才行,属下从未去过凤仪宫,娘娘根本不认得我,只怕也不一定信得过我!” “我去!”冰晶道 “你怎么出的去呢?”禾棠说。 此事朝阳已经升起,阳光射进来照在单俊的盔甲上,闪着锐利的光。亭欢眼睛一亮道:“冰晶姑姑穿上军服出去,等到了凤仪宫门口再脱掉!” 听了这个主意,几人都点头称妙。 “也好,桂子你进来!”门口站着的一名侍卫走进来。 “你最瘦,你把军服脱给姑姑,你换上太监的衣裳留在这院子里保护嬷嬷……”他话音未落,亭欢插嘴道:“我也去!” 她看向禾棠“嬷嬷,娘娘那里若没事自然好,若是也像吉妃娘娘那样呢?冰晶姑姑一个人就太危险了!” 禾棠思索片刻道:“嗯,说的对,你们两立刻去换衣裳,只怕晚了有麻烦……”院子外面又传来兵刃搏击声和严厉的呵斥之声,隐隐约约还有宣渤和吉妃的声音。 禾棠果断道:“快去换衣裳,换好了单俊直接带你们从西暖阁那个小门冲出去,现在人都在前院,侧门一定人少!” “那这里怎么办?”冰晶不放心了。 禾棠沉着道:“放心吧!有我呢!他们不敢真的动我,快去!快!” 两名侍卫迅速的解盔脱帽,亭欢和冰晶则忙着褪簪去环,到了里间,两件盔甲已经已经完整的举在面前,两个女人都不会穿,两名侍卫只好红着脸帮她们穿,那个叫桂子的长得很清秀,手指很长也很灵活,帮她们穿好,等带上了帽子以后,除非是盯着看,倒也不太显眼。 正文 第134章 探视 两人也在千春的帮助下换好了太监的衣裳,一门之隔的寝殿里已经听见吉妃尖利的雌鸡嗓在叫:“亭欢呢?我有事要问她!”随后传来的是禾棠沉稳的声音在质问她的越权之责,几人快速从后门撤了出去! 后院的宫女和太监看见他们都只惊栗的站在原地,而正院里打斗声和兵刃声却不绝于耳,听得让人心惊肉跳! 单俊对她们说,我和灰毛冲在前头,你们两只管跟着我跑,只要我们出去了,你们就能出去,到了外面头也不要回,直接往凤仪宫跑!不用害怕,我们两会保护你们的! “桂子!” “属下在!”穿着太监衣裳的桂子倒是怎么穿看都不出错。 “你护送我们出去后,就立刻到前院大喊三声,“回家吃狗肉!”,把人都撤出来!” “然后你和三儿回去保护嬷嬷!” 亭欢和单俊原本算是有点“仇”的,经历了营救许慎和今日的生死之战,才发现人家可是个有勇有谋,遇事沉着的大英雄!再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些钦佩之意,只是他却无心顾及亭欢的心思,因为肩负的重任才开始。 殿下不在,望雪阁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出事!不然殿下回来,自己有何颜面去见他?又怎么对得起他对自己的托付? 他大喝一声“冲!”便挥刀带着那个叫灰毛的冲了出去! 亭欢和冰晶也被单俊的勇猛激励,只觉得热血涌上心头,紧紧握着着一柄长剑保护自己,亭欢并不害怕,她毕竟有灵力加身,她担心的是单俊和冰晶,一个毫不顾忌自身安危和侍卫缠斗,另一个是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姑。 果然,单俊护着落后的冰晶继续向前跑时,又有两名侍卫冲了过来,一人挥舞着大刀直劈单俊的右臂,单俊用刀挡了一下,另一个手持长剑直刺向单俊的后心,当时灰毛正和另一个侍卫在厮杀,亭欢的一颗心霎时就要跳出胸膛,不知不觉就用了灵力,一道闪电般的厉光以远远快过刀剑的速度射向那个侍卫,一声惨叫后便倒在地上,毫无悬念的被削掉了小臂! 单俊回头一看,眼中精光一闪道:“谢姑娘相助!”说话间又砍伤了另一人的膝盖,那人嚎叫着抱着脚在地上打滚,这下他们总算摆脱缠斗了。 “快跑!” 冰晶和亭欢就没头没脑的向凤仪宫奔去。 凤仪宫门前甬道里有一道仪门,用来提醒来到此处的人重整仪容,两人在大树下脱下了盔甲和帽子,冰晶拢了拢头发拉着亭欢的手道:“走,我们去见娘娘!” 她的手冰凉,而且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是镇定的。 宫门口的守卫认得冰晶,但是她来的突然又古怪,况且仪容也不合规矩,都不敢放她进去,冰晶耐心道:“我可以不进去,去请清露嬷嬷出来,或者戴公公也可以!” 两个小宫女嘀嘀咕咕了几句,其中一个快速跑进去了,亭欢和冰晶站在风里焦急的等候着,不远处单俊和灰毛在暗中关注的她们,要确保她们安全的进去,安全的出来。 一盏茶功夫,出来的却是戴公公。 一见冰晶这副样子不禁奇道:“冰晶姑姑这是怎么了?刚起床还是,病了?” 宫里的女官们个个爱体面,尤其像冰晶这种原来是御前的大宫女,穿戴和用度都是上等的,讲究圆润精致,他看了奇怪也是自然的。 “清露嬷嬷呢?”冰晶也奇怪,她以为会是清露出来。 “清露前天出宫去护国寺上香来着,回来后就病倒了,现在爬不起床呢!”亭欢立刻感到不同寻常。 “娘娘呢?还好吗?” 戴公公一扬拂尘,愁容满面道:“娘娘也不太舒服,皇上又偏偏不在宫里,唉!” “公公能让我进来吗?”冰晶问。 戴公公一双小眼睛转了几圈,十分犹豫,“这个这个,娘娘也没法子见你,我这里人手不足,其实也忙的很,实在是不太方便,要不改日……” “公公!我有非常要紧的事要跟您谈,可以不惊动娘娘,不然您看,我能这个样子跑来凤仪宫吗?您知道我们是由大殿下的人专门护送,同吉妃娘娘的侍卫厮拼杀出一条血路才跑出来的吗?” “啊?姑姑说什么呢?”他大吃一惊,绿豆眼里顿露警戒之光,又打量了冰晶和亭欢两眼。 “你们……”冰晶知道他起了疑心,便高高举起手道:“公公可以叫那两位姑娘细搜,冰晶身上可曾带有一丝不合规矩的东西,搜完了公公再决定要不要让我进去……” 看她说的坦荡,眼光磊落,毕竟她也是御前七八年的老人了,再说禾棠可是这宫里忠奴的典范!今日若真搜了她的身,将来再见可就尴尬了。 当下退后两步让出路来。 “瞧姑姑说的,老奴还能信不过您吗?快些进来!” “你们几个,立刻去把当值的不当值的侍卫都给我叫过来,把这凤仪宫给看紧咯!” 冰晶和亭欢跟着戴公公进了偏殿配房,平常当值的太监宫女都在这里喝茶歇息,窗下有躺椅,地上有厚毡垫,还有衣帽架和茶桌茶碗等物,戴公公摈弃左右直接问:“到底怎么回事?” 冰晶这是第三遍述说事情的经过,当然是捡要紧的部分,说完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娘娘有没有吃过郡主送来的点心?” “吃过一两次,她说郡主的小点心十分香甜可口,就吃了几块,后来清露嬷嬷说许慎医生嘱咐过,娘娘不宜吃过分香甜的东西,然后就不曾动过了,不过郡主还是每天送来的……” “那宝樨公主吃了没有?还有瑸华郡主和皇上呢,他们有没有吃?”亭欢担心死了,一想到宝樨甜美纯真的笑脸,娇娇的坐在自己家的紫藤架下吃烙饼,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戴公公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说来也怪,宝樨公主好像不大喜欢她,并不肯吃她做的东西呢……她不吃,央和郡主自然就不吃,皇上本来就不爱吃这些东西,这一段又被东海战事弄得心烦意乱的,更不会想着吃了!” 正文 第135章 请安 亭欢松了一口气,宝樨你真棒!你太聪明了! “不过,双叶倒是爱吃,娘娘都赏了她了!”戴公公蹙着眉。 “她最近奇怪的很,之前挺素净的一个人,现在整天的爱打扮,人也怪里怪气的,正因为她有些奇怪,清露还特地嘱咐不叫她近前伺候娘娘,她却老爱往跟前凑不对!这两日清露病了,我派了她去伺候娘娘喝汤药!坏了坏了!” “小智!”戴公公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一个皮肤白白,塌鼻梁缺牙的小太监跑进来跪下。 “赶紧去,就说我说的,让双叶姑娘马上去天衣阙一趟,把给娘娘为晋国公夫人定的衣裳取回来,让她立刻就去!” “是!”小太监转头就跑了。 “郡主她,为什么要冒死做这样的事情?”他喃喃道。 冰晶沉痛道:“我们怀疑她入宫前被邪魔下了魇了,叶小姐之前的闺名是很好的,绝不会也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嗯!这还差不多”戴公公连连点头,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又说:“两位姑姑不如先去梳个头,稍微打扮打扮,回头去见娘娘别惊着她才好!马上郡主要来给娘娘请安,得想个法子不让她见,又不能让她疑心等她走了,咱们三个好好合计一下,娘娘那里,这事说还是不说,说的话该怎么说,说到个什么程度,哎呀幸亏双朵姑娘没事如今咱家最担心的还是娘娘的头昏不适,是不是之前吃了点心的缘故!这肚子里头小公主快五个月了,太医也不敢随便开药,说不得只能让娘娘自个儿捱着,我们这看在眼里实在不是滋味儿”说着眼眶都红了。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挤了挤眼睛岔开话题:“对了,禾棠嬷嬷那里,咱家这就派人去解她的围,哎” “多谢公公!” “不用谢!姑姑此番救了娘娘,也就是救了咱家,咱家要谢你还来不及呢!”说完竟然一揖。 冰晶只好还礼,心想道:到底是皇上亲自为皇后选的管事,这份稳重和周到就是不一样,除了方才在门口露了点吃惊的表情,之后的应对都很机警得当。 两人果然按他说的重新梳头整理衣裳。 “姑姑,公公让奴婢拿了清露姑姑的首饰过来,说请姑姑选合眼的略簪个两样” 一回头,一个穿枣红衣裳藕色长裙,一脸乖巧的宫女捧着一个红木首饰盒站在身后,冰晶索性大方选了两样戴上,顺便给亭欢簪了一朵蓝色宫花,又戴了个白玉比目鱼簪,清爽又和身份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戴公公匆匆进来,松了一口气道:“好容易把她送走了,她脑子可真好,咱家扯的谎差点被她识破,听说娘娘玉体欠安,她眼泪汪汪的说不放心,无论如何要隔着帐子磕个头才肯走,她这越想见,咱家越不敢让她见啊” “那公公是怎么说的呢?” “我啊,只好继续瞎扯说钦天监说的,这十日内殿里都不能进女人,就连宝樨公主都在殿门口磕个头就走了,她又磨磨蹭蹭说了好些话才一步三顾的走了!” “话说,咱家虽然没敢盯着她看,怕她起疑,不过她身上却带了股闻了让人头晕的香气!那眼角,眼角就是有点妖里妖气的,照理大家闺秀却不该那样” “公公,方才我们两细细想了一下,娘娘那里还是不说的好!就说嬷嬷叫我们来请安,主要是看看她的气色和神态同吉妃娘娘做个对比,就知道她中魇了没有,中的深不深了,看完了我们就出来敢问三殿下在宫里吗?” 戴公公眨了眨眼说:“他在!如今大殿下去浙江打海战了,皇帝嘱咐三殿下务必要留在宫里!咱家这就叫人去请他,等咱们给娘娘请了安出来,殿下也该到了” “大殿下去浙江,会不会有危险?”这句话亭欢本想问单俊的,当时事态过于紧急就没问。 戴公公摇头“呵呵,那个啊,基本可以放心!有郭大将军呢!若不是因为郭大将军领军,皇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殿下去的,放心就是!” “郭大将军非常厉害吗?” 冰晶微笑着插嘴“郭大将军是殿下的大舅父,也是姑父,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姑娘放心” 哦,亭欢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戴公公看着亭欢毫无掩饰的关心,心里想着,没想到宫里最难啃的一块骨头,被这么个小姑娘给拿下了,话说自从那日大殿上好一通大闹,宣瀚的脾气倒真是变好了,嘿嘿,这确实有点意思,老话怎么说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人家还就是个锁匠呢。 哎呀,走神了,他立刻醒悟道:“走走,咱们赶紧去看娘娘,这个点她还有些空,待会儿用了午膳就该歇午觉了” 郭皇后的寝殿,亭欢还是第一次进去,她细细的打量那些雕梁画柱,精美家具,以及天然谷物颜色的深浅纱幔,看起来并不富丽堂皇,倒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看这些并不是单纯好奇,而是许慎说过的一句话令她印象很深,一个人居住的环境气息若有什么不妥,则表示此人的健康也有问题,这样看来,整个寝宫除了因为皇后怀孕带来的甜丝丝的气息外,也有一丝不易捕捉的辛寒气息,亭欢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但愿主人所受的伤害不太深! 戴公公晃着广袖一步步走到皇后的床前深深鞠躬,从皱纹到衣裳褶子都是顺从的。 “娘娘,咸宁宫里禾棠嬷嬷派了冰晶姑姑来看望您” 过了一会儿,床榻上才传来柔和低低的一声:“哦,扶我坐起来吧”双朵和另一个宫女上前去扶她。 亭欢跪在冰晶身后悄悄的打量她,原来晶莹洁白的脸庞如今微微笼罩着一层黄气,嘴唇色淡,眼光也不似以往那么清亮,她朝这边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来。 “亭欢也来了?”她对着亭欢笑笑,居然朝她伸出手。 亭欢一点也没有预料到。 正文 第136章 增援 “娘娘让姑娘去呢!”戴公公提醒她,亭欢起身慢慢向她走去,这样也好!趁着皇后和自己握手的时机,要不要试着除掉她身上的魇毒呢?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就加快了速度。 亭欢跪在床边,握住郭皇后伸出的手,好凉啊!她不禁打了个颤。没有时间给她多想,她马上开启灵力,搜寻她的那根血丝。 可是,郭皇后身上的这根仿佛细得多,也韧的多,像河里的水草在飘摇,无论亭欢怎样努力,都抓不住它,急得她额头鼻头沁出了汗珠。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娘娘在问你话呢?”一旁的戴公公焦急的呼唤着她, 亭欢艰难的睁开眼,微微喘息道:“娘娘恕罪,亭欢方才突然有些眩晕,故而不曾听见娘娘说话……” “是……因为昨晚我们院子里头来了两头野猫叫了一宿,亭欢有些害怕,故而不曾睡好!” “哦,戴敦” “奴才在这儿呢”戴公公特意用了轻快的声音答应。 “记得找人洒了橘皮水去望雪阁撵一撵,春末了,是该闹猫了……” “奴才马上就找人去,娘娘您踏踏实实的……” 三人一走出凤仪宫的寝殿,戴公公就迫不及待拉住亭欢问:“姑娘,方才怎么回事啊?” 亭欢道:“是亭欢太累了,公公请不要见怪啊……” “嗯,到底你也还是个孩子,遇到这样的大事紧张也是正常的……” 进入偏殿的时候,宣浚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他看见冰晶和亭欢十分惊讶,难道戴敦把自己请过来就是为了见她们两个?几个月没见了,好像这个锁匠小姑娘又长高了些,再看她神采熠熠的大杏眼和清新气质,宣浚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美!是一种生机勃勃毫不掩饰的美丽,完全不逊于宝樨和瑸华,当然,还是比不上自己的福心!呵呵,忽然心里就掠过一阵甜意。 戴敦讲述了一遍他所理解的事情经过,冰晶在过程中略微补充了几句,宣浚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居然敢把心思动到母后的身上!” 他怒发冲冠的时候也有几分像宣瀚。 “殿下以为谁敢这么做?” 哼!宣浚冷哼一声道:“我有个怀疑的对象,不过现在线索太少,不能直接怪到他头上去,一旦被我找到蛛丝马迹,休怪我下手无情!” “你们几个细心当差我心里有数!等事情过了,我会向母后提议嘉赏你们的……我这就去调禁军,全面封锁六宫,仙俪殿和朗辉阁的侍卫全部撤换!等明日父皇回来,我即去禀报!” “殿下”戴敦欲言又止。 “说吧!” “皇上日夜忧心东南沿海的战事,殿下觉得要不要这么早告诉他?” 宣浚顿了顿,看向院中那颗刚长满叶子的柳树,“嗯,公公提醒的对!这事最好由我私底下了结的干干净净,带着祸魁和罪证一齐去见父皇更好!不让他忧心为是。” “凡是吃过郡主送的点心之人,统统隔离起来,至于要怎么诊治,等许慎医生入宫后再说,那个叶芝凝……” “奴婢以为,若要弄清楚叶小姐是怎么变成下魇的傀儡的,殿下的手段还是要更隐秘些,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可是……”亭欢慢慢说。 “一旦有人的魇毒被拔出,控制魇毒的人可能已经知道了!” “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一场明面上的战斗了?”宣浚问。 亭欢点头,想到那跟闪躲着企图避开自己的血丝,当自己拔出第一根的时候,耶玲婀应该已经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接下来再想这么轻易的除魇,恐怕是不可能的了……这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根据,是作为对手间特有的灵犀感应,自己和耶玲婀,也许是一对天生的宿敌! “打草惊蛇也许会增加斗争的艰险,但是已经受了毒害的人,必须立刻隔离保护起来,再难也要这么做!其实,我们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最糟的,我们知道他的存在,而且知道他做了什么,已经好过之前的一无所知,所以,我并不惧怕……”几人都点头赞同。 “请问殿下这两日可有许医生的消息?”冰晶问道。 “他不太好!他病情反复,到了西府第二日便开始高烧!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今儿我派去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不知道好转一些没有……” 听了这个,亭欢心情沉重,许医生可千万不能有事!自己虽然侥幸拔了嬷嬷的魇毒,可是身体里有没有遗留,有的话该怎么治疗自己可不会,都还指望着他呢! 眼下该怎么办呢? “我们要回去了,嬷嬷那里我实在不放心!” “去吧,我随后就派五十名侍卫去望雪阁保护你们!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对了,若有急事的话……”他突然向门外叫了一声,应同。 一个长脸长腿,眉毛上扬的侍卫走上前来。 “属下在!” “你带两个人护送姑姑回望雪阁,然后就留在那里,有什么情况立刻来向我报告!”刚出凤仪宫便看见单俊和灰毛还在树丛里徘徊,看见宣浚派人护送她们出来,两拨人立刻接头磋商了几句重新分工,望雪阁仍旧交给单俊几个,宣浚这边派三十人增援,全权听从单俊指挥;那个叫应同的每天三次定时向宣浚报平安。 冰晶和亭欢心急如焚的赶回去时,整个望雪阁静悄悄的,心里却万分忐忑!近前一看,之前吉妃派来的七八个侍卫都不见了,地上还残留着血迹和来不及收拾的兵器,一进院子,十几名侍卫围着望雪阁的正殿,一见冰晶和亭欢便恭敬行礼。 “你们是?” “戴公公派来保护嬷嬷的” “那之前的侍卫呢?” “死了一个,剩下七人都被带走了!” 听见死了一个,亭欢吓了一跳,怎么会死了一个,此时扮作太监的桂子和另一名单俊的手下走从室内走出来,向冰晶和亭欢抱拳道:“两位姑姑,还是去看看嬷嬷吧!” “嬷嬷怎么了?”冰晶眼皮直跳,头皮发麻,脚下似生风一般奔进去。 正文 第137章 鬼打墙 禾棠的寝室里背手站着两名侍卫,两个宫女一个正在水盆里绞帕子,另一个跪在床铺内侧照顾她,冰晶一脚踏进来,第一眼便看见水盆里一团正散开的血!霎时心沉到了底里…… 床上的禾棠却睁着眼,看见冰晶一脸紧张的走过来,低缓道:“怕什么?只不过是点外伤,若不是我身上见了血,那两个侍卫便要冲过去追你们了,我是自己凑上去挨的这一下子,那个伤了我的白白赔了自己一条命,哎!我也是作孽!” 她右臂被刀刺伤了,此时包了厚厚一层纱布,还有点点似红梅一般绽放的血迹!看着有些狰狞。 “嬷嬷,疼的厉害吗?”亭欢的眼泪在打转。 “傻孩子哭什么,这点伤根本上不了台面,当年我救驾的时候可是心口上插了一刀,我这是要吓吉妃和宣渤,怎么倒吓着你了呢?” “那吉妃娘娘和二殿下呢?”亭欢抹了抹眼泪问。 “吉妃也古怪的很,一看见就血就面如纸金,当场晕了!二殿下便将她背回去了,照理女人不大会晕血的吧?何况她从前也没这个毛病……”她这话的意思女人都懂,屋里的侍卫只当没听见。 “冰晶,你让他们出去吧,我想换身衣裳……” 桂子便带着两人出去。 “你们去凤仪宫顺利吗?娘娘怎么样了?” 两人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禾棠长长叹了一口气:“娘娘这回可吃苦了!还有肚子里的小公主,这事得快些解决才行,宣瀚又偏偏不在……” “那西府里呢?许慎怎么样了?” “三殿下说许医生高烧了三天,今天的情况还不知道,晚些时候会有一个叫应同的往来递消息,对了,顺子和那个去请太医的小宫女回来了吗?早上我把这事告诉了戴公公,他也说立刻派人去找的……” “回来了,就在冰晶姑姑和亭欢姑姑回来前半个时辰……”那个洗帕子的宫女轻声回答,禾棠松了一口气道:“冰晶去问问怎么回事,人回来就好,事情弄清楚就可以了,千万别怪他们!” “是,冰晶知道,我这就去吧……”她福了福便出门去了。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亭欢有些茫然。 禾棠说:“昨儿大家都没好好休息,今儿什么也别想都回去好好睡上一觉,这院子里有近二十个侍卫吧?”亭欢说:“大约有四十个!” “好,那我就放心了,叫厨房熬粥蒸馒头来,吃饱了睡觉,天塌下来也不管了!”禾棠一声令下,望雪阁里又忙碌起来。 吃馒头喝粥,简单的酱菜和冷盘,这大概是亭欢在宫里吃的最简朴的一顿,但是却觉得格外的踏实和满足;冰晶放下碗后说:“我去问过了,顺子说出门后就遇到了鬼打墙!” 看着亭欢讶异的表情,她又解释道:“就是没完没了的迷路!平时不管走得多熟,一旦遇到鬼打墙,直到把人转晕了也出不去,这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呆在原地不动,或者一直沿着墙左转弯,不过顺子说了,后面的法子也不中用!他被困在一个回字形的巷道里,始终走不出来!后来实在累得不行了,便倒在墙角睡了一觉,第二天醒过来一看,自己就在西六宫最西边那个琉璃铸的出海蛟龙大照壁下……” 禾棠听了淡淡道:“也许是个障眼法,总之,人没事就好,传我的话赏他们两每人一个五两的虎头银锞子” 冰晶道:“已经赏了,嬷嬷你可要净净身子?”禾棠摇头道:“擦擦脸吧,一切都等明儿再说,休息好了咱们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亭欢和冰晶同时点头,还好,有嬷嬷在大家都不慌。 第二天亭欢和千春睡到巳时过了才醒,只觉得精气神又回来。 小宫女端了洗脸水进来,亭欢问:“嬷嬷和姑姑醒了吗?”小宫女回身一福道:“回亭欢姑姑的话,嬷嬷和冰晶姑姑也刚起,现也正梳洗呢!” 院子外头应同已经来了,每天的巳时,是他第一次来探视的时间,见几个人都还没起,便站在院子里等着。 很快亭欢收拾好了出去,冰晶也正派人请他进正客厅回话,应同说,“属下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凤仪宫,戴公公说娘娘那里还是老样子,让我来问问嬷嬷怎么样?” “我很好!”禾棠坐在床上,手臂用了上好的金创药重新包过了,精神看着也还可以。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我们殿下派了重兵将朗辉阁和仙俪殿看守起来,今儿一早有侍卫去报告,说郡主卧床不起,具体是什么原因还不知道,太医已经过去看了……” “哦?”这里三个人对视了一下,眼中多了些疑惑。 “还有,二殿下那里……”应同顿了顿。 “他昨天送了吉妃娘娘回去后就出宫了,至今未归,我们殿下正派人四处找他……”禾棠明白,就算找到了,宣浚也不方便强行把他带回来,虽说宣浚是嫡子,但宣渤毕竟是兄长,这些人里头最让宣浚头疼的就是他。 “十有*去了他叔公那里……”禾棠说,“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去回话吧,我们这里很好,让殿下不要担心……” 应同走后几人用了一顿可说是早膳也可算作午膳的,之后便关上了门开始合计。 亭欢向坐在床上,腿上放了个小饭桌,正细嚼慢咽的禾棠走去,冰晶用勺子在给她喂白粥,她吃的不多,但总算还能进一点。 “嬷嬷,我想去看看叶芝凝……”禾棠缓缓咽下嘴里的粥,左手食指在那件秋香色的圆领袍身上轻轻摩挲,那里仿佛有个结头,她用指甲努力的抠着,半晌才抠下来…… “去看什么?”她声音微哑。 “她能为这么多人下魇,亭欢想,她自己身上一定有个关节点,若能拔出她的,是不是皇后娘娘、吉妃娘娘她们都能好转?” “不行……”禾棠低声却果断道。 “还是等大殿下回来吧,至于除魇之事,你终究太年轻了做不来,或许等许慎醒了他能有点办法……” “大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呢?许慎又什么时候能醒?”禾棠哑口无言。 正文 第138章 余孽 打仗的事情谁说的准?许慎病的那么重,能不能醒过来也不一定,皇后的肚子五个多月了,老是这么眩晕卧床的也甚是凶险……还有这个魇毒究竟是什么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危害,能不能根除都一无所知!若是叶芝凝那里能探寻到有用的东西,自然很好,可那里实在太危险了!贸然把亭欢送过去万一她也受到伤害该怎么办? “嬷嬷”亭欢握住她的手恳请道:“您一向是果断的呀,再说我身上有灵力可以自保,万一从叶芝凝身上能打开缺口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禾棠看着她还在犹豫,一条淡黄色晶亮的液体从她的鼻孔流出来……亭欢吃惊的看着,她自己也觉察到了,伸手一拭,手背上一条印迹,竟然散发着酒气?冰晶忙上前用帕子擦掉,但是皮肤上却留下些黄色,过了一会儿就转成淡褐色…… 几人都傻了!这是什么东西?禾棠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冰晶,我有些头疼!” 冰晶忙扶着她躺下。 “嬷嬷还是再睡会儿吧,想是昨天太累了!” 很快就传来她的鼾声,禾棠竟然在一瞬间睡着了?冰晶轻手轻脚把小饭桌撤掉,亭欢咬了咬牙便向外走去,冰晶在门口抓住她的手。 “你不能去!嬷嬷不同意……”亭欢慢慢挣脱她的手。 “我必须去!姑姑若实在不放心,就派几个侍卫陪我去!”亭欢盯着她忧虑的眼睛,“你看不出来吗?嬷嬷的情况并不是在好转,那道黄色的水迹……” “可是万一郡主乘机给你下魇呢?她不是几次三番都想这么做的么?” “可是她做不成啊,说明她奈何不了我……姑姑,让我去吧!” 冰晶沉思片刻,“那我也陪你去!”亭欢摇头,“不行,嬷嬷身边不能少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安全回来,不管有没有收获,我半个时辰一定回来……” 冰晶终于困难的点头。 “千万小心……” 与青云巷隔了两条街的程朱北巷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一墙之隔便是一个小小的集市,集市上卖菜的,卖点心的,卖杂货的,看相算命的倒也十分热闹。墙根下一个带旧草帽的小叫花子正蜷成一团等人施舍。 一个路过的妇人看看他骨瘦伶仃的样子,便向他的碗里放了两个铜板。 他忙掏出来放进兜里也不道谢,继续靠着墙猫着。忽然一阵熟悉的酒味传来,却是从身后这堵墙的下水道里飘出来的,他摇着头自语:“第五天,都是巳时……这酒不用来喝,而是专门倒的,一个女人独居,这是个什么招数?……去看看”说完站起身向程朱北巷走去。 离最里面的小院子还有几米,一个美丽的背影正好闪身进去,只听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随后便是栓门声,“还挺警觉的嘛,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她擅长下魇,那这里面……一定是那些脏东西了!”说着得意的点点头。 之前偶尔听公子说过:你每日都要用酒,不如多买些放在后院里…… 听着,是用酒,不是喝酒,那么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害人的玩意儿,就是离不开酒的咯?小乞丐慢慢转身,思量着要怎么混进去看看,突然,脚边一只大耗子嗞溜窜过去,进了个墙洞就不见了,吓了他一跳!他眼睛里顿时露出亮光,嘻嘻一笑,调皮又带着点坏! 嘿!徐陶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院子里正房后面一间仅有一扇小窗的内室里,只摆了一张方桌,上放了一只鼓形的大玻璃瓶。耶玲婀正用丝帕仔细擦拭着外壁,里面是新注入的烈酒,那颗用来养育魇丝的心脏情况良好,除了断过一丝,她并没有很担心,之前输送的魇毒已经留在老宫女的体内,即便拔掉了,她也会像醉酒那样陷入昏迷之中……想要彻底根除,那可不容易。 她细细看着心脏上的每一条血丝,深蓝色的眼眸带着满意之色,忽然,通向自己寝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谁?” 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玲婀你在吗?” “来了……” 房门一打开,他向密室探了探头,“那个……一切正常?” 耶玲婀从不愿意别人问及与下魇有关的事物,嗯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是不是你给每个人下的魇是不同的?”宣湚抚摸着她的背问,玲婀摆脱他的魔爪向前走去,“是,那个老宫女本来就有关节痛,我便加重她的关节病,吉妃,我要她心智彻底迷乱,心变得狠毒,那个皇子,我要他爱上叶小姐,皇后……”她略叹了口气。 “她身上的魇丝实在是太细太弱,没有办法直接影响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慢慢消耗她的气血,等待生产时她就没力气了……” “照理她最弱,为何她的魇丝最细?”耶玲婀露出一丝媚笑。 “你想想呢?” “是因为天子之气?就像你说的,我三叔叔有皇天贵胄之气护体,你的魇术奈何不了他,那郭氏,是他的枕边人,也受到了保护?” “若不是她怀孕了,皇帝不方便与她亲近,我连那细细的一丝也种不到她身体里去……” 宣湚突然上前抱住她,用鼻子在她颈后里摩擦嗅着,热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廓上。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十分满意……可是,那个小锁匠还是没有办法吗?” “她?她身上好像有什么力量保护,叶芝凝拿她没有办法!老宫女身上的魇丝,八成就是她拔除的,哦……”她突然轻哼了一声,宣湚的手在捣鬼了,胸前一处地方被捏得隐隐作痛。 她推开他的手,眼里露出凶芒:“别动我!” 宣湚只好放开,她若真的发怒了,自己也制服不了她。他喘了几声坐在椅子上,过了片刻才说:“那个锁匠这几天不用去管,反正宣瀚还在浙江呢,他们成不了事!” “倒是我让你在秘牢找的人呢?叶芝凝那里可有眉目了?” “她到底是谁?你几次三番的逼我找她,叶芝凝并不方便在宫里随意走动,你不是不知道,她那点微弱的法力还是我用魇丝传给她的,你要她探秘牢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她?” 宣湚沉默许久叹息道:“她是我……娘亲!” 正文 第139章 血之疑 “什么?你娘亲和你父亲谋逆,不是都被”宣湚一举手打断她,眼中烈焰闪动。 “那就要感谢郭皇后的愚蠢和我堂舅的孽情未了了!他们恳求皇帝留了她一命!她既然能躲过这一劫就必定能活下来,等到我去救她!” “你对她有过承诺?那时你多大了?” “两岁不到吧!我的心,我的血便是承诺!”宣湚伸出拳头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眼里露出精悍的光,这眼光在人前是极少会看见的。 “她知道我会救她,我也知道她在等我,继续帮我找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红蔷嬷嬷说过,她是世上最足智多谋的女人!” 耶玲婀走向窗口,微风吹进来,她的头纱和长发翩翩如仙。 “宣瀚根本不看叶芝凝一眼,难道她还不够美艳?宣瀚和小锁匠到底有没有情愫?你看得懂吗?”耶玲婀转头问他。 “是谁告诉你不能让他们生下孩子?一个孩子能有那么大的威胁吗?” “我师父姬摩干!说是他们生下的孩子会齐聚七脉” “齐聚七脉又如何?难道他还斗不过一个婴儿?”宣湚向她走近,用手指背蹭着她的下巴和嘴唇。 “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上师们苦心孤诣的要促成这件事,必定是有重要缘故的” “那就让叶芝凝加把劲儿,对了,如果她和宣渤生下孩子呢?会不会也有个几脉?还有咱们,不如也生一个?”他上前一步吻住她。 “都生下来,看看谁的更厉害吧!”耶玲婀被他抛在床上,瞬间压下。 一门之隔的密室里,淡黄色液体里漂浮的心脏猛地一缩,几条血丝纠结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血疙瘩在轻轻的颤动,颜色瞬间变得更红,更诡异! 这是亭欢第二次进入朗辉阁。 上次是陪同吉妃接叶芝凝住进来,这次居然是探寻她的秘密。 朗辉阁里有一架秋千,还有一个滑梯和一间小木屋,据说里面曾经养着皇帝的爱犬,后来那只犬送给了当时朗辉阁的主人傲沧上师,傲沧离宫之后第三年,爱犬死了,皇帝足足难过了几个月 亭欢身后跟着四名侍卫,极慢的行走在这个精致的园林里,离着正门还有一两丈远,就闻到几种香气混合的特殊气味,有食物的香,也有熏香,亭欢觉得有些反胃。 朗辉阁里现在都是宣浚派驻的人,亭欢身后也是宣浚的人,因此她进入正门时没有一个人阻拦,甚至也没有人通报,便这样长驱直入过了两重院落,直接来到叶芝凝的寝室门口。 一扇门开着,里面飘散出薄雾一般的香气,亭欢下意识用袖口捂住了口鼻,门口两个宫女看她后面跟着四个侍卫,便仓皇福了福喊了声“姑姑”。 亭欢胡乱点点头,她算哪门子姑姑?这两个看着都比自己大,入宫时间肯定也比自己久,但是亭欢是正二品女官,早已踩在了至少上万名宫女太监的头上了。 原本素雅的叶小姐,如今喜欢的是深红色和黑色的室内布置了吗?纱幔里星星点点透出神秘的光点,亭欢几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耶玲婀,那个拥有一双湛蓝色眼睛的妖女。 “亭欢姑姑进来怎么连个通报的人也没有?”亭欢的眼前突然站了一个方脸姑娘,她是叶芝凝的贴身女婢大雁,另一个眉眼细巧的叫蓝儿,此刻正跪在床上,为叶芝凝轻轻按着额角,叶芝凝并不睁眼,身上盖着绛紫色的锦被,衬着一张周正的小脸不正常的白。 “郡主是不舒服吗?” 蓝儿充满的戒备的看着她,慢慢从叶芝凝脚边绕过下了床,“郡主莫名其妙被看管起来了,谁都不得进出,亭欢姑姑是怎么进来的?难道禁军不限制姑姑的行踪只限制郡主吗?难道姑姑的身份比郡主还高?那么郡主被软禁和姑姑有没有关系呢?” 亭欢冷冷看着她,愚忠啊!你知道你效忠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形吗?蓝儿咄咄逼人,大雁却静静站着不说话,亭欢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她眼底是清明的!和蓝儿的不同,难道她没有被叶芝凝控制吗? “我只是来看看郡主” “不行!”蓝儿尖叫着伸开双臂拦在床前。 “以你的身份,看见郡主不应该下跪请安吗?若是来请安的,磕个头便去吧,郡主此时不想见你!”她还在喋喋不休,两名侍卫已经上前把她架开了,她又叫又踢的,其中一个眉头皱了一下,用佩刀把随意在她头上一敲,顿时就晕过去了。 侍卫把蓝儿放在窗下的香妃榻上对始终不说话的蓝儿道:“你看着她!她还闹的话,我们还是这么对付她,你也一样!” 大雁面无惧色回了一句,“我才不会”。 “姑姑”她看向亭欢的眼神有些奇怪,为什么会带着一丝祈盼?“你不会伤害郡主吧?”亭欢点头,突然问:“你们郡主和在浙江时相比,可有变化?” 大雁不说话,亭欢想她不愿意回答自己也很正常,便掉头向叶芝凝走去。 床上的人此时慢慢睁开眼,目光也由清淡的透明慢慢变得幽深起来,像一桶清水倒进一瓶墨汁那样,亭欢迅速启动了灵力,眼前瞬间出现两幅画面的交叠,一幅是黄色透明液体里像水母一样悠悠飘荡的,一,颗,心!另一幅是泪水纵横叶芝凝闭目站在烛火下,几道细细的血丝从她的胸口穿过正要看清楚烛火旁那个人影是谁,一只冰凉的手倏地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凉的有些刺骨! 亭欢一激灵睁开了眼。 叶芝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亭欢感到了森森的逼迫,那只手像要源源不断输送寒意给自己,亭欢猛地抖落掉,叶芝凝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的翻过来,整个手掌呈现明显的红色就那一瞬间,亭欢从她的眼中看到几根血丝凝结成的一个血结,就在那颗心的某一个地方,如豆子般大小。 只要找到那颗心!斩断上面的血丝,或者直接毁掉它,大家的魇就断了!亭欢霎那间明白这就是自己的使命,至于身体里残留的东西,就要靠许医生想办法了! 正文 第140章 烈酒心 亭欢站起来居高临下对叶芝凝说:“我知道现在的你并不是你!虽然我也不了解之前的你是什么样子,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离去,走到外院的时候,有人呼唤着她追出来。 “姑姑!”亭欢知道是大雁。 “姑姑怎么知道我们小姐和之前大不一样?”她问。 “你只说是不是,她的变化很大?” “是!之前的她贞静淑和,在整个台州都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如今的她……” “大雁!你在说什么?”身后传来尖利的叫声,正是追出来的蓝儿,亭欢根本不想理她,便带着四名侍卫便离去了,奇怪,为什么大雁不受影响?她没有吃过叶芝凝的点心吗? 回到望雪阁后,她向冰晶说了朗辉阁里发生的一切。 “嬷嬷还睡着吗?” “是!像醉酒之人那样酣睡,身上还有酒气,好奇怪的!嬷嬷还不曾喝醉过呢……”亭欢又问:“二殿下派来的人有说起许医生的情况吗?” 冰晶摇头:“许医生也是高烧不退,还是不能入宫!” “有酒气?”亭欢想起那颗泡在水里的心,如果那淡淡黄色的液体是酒呢?禾棠鼻中流出的液体也是黄色的,和瓶子里的是一样的黄色 亭欢怀着激动的领悟和联想拔腿向后院配房走去,我要去找单俊,单俊能带自己出宫去,就是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那颗心! “找一颗泡在酒里的心?你确定这不是无稽之谈?”宣浚扶着八仙桌站起来,这张海棠型镶嵌大理石的桌子做工极精,有着酷似松涛的花纹,台面光亮可鉴! “我知道很难让殿下相信,但是我确实从叶芝凝的眼睛里看到了……而且我确信它一定存在!找到了它就能救大家!” “属下相信她!大殿下就是听了她的话才找到许医生的,属下甘意陪同南宫小姐一起去找……” 宣浚的眼神平静而慎重,呼吸也调整慢了,周身一股远山清泉般的气质。 “好吧,我也可以相信!我派人给你,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想过没有,你能看见“他们”,“他们”未必不能看见你!也未必不知道你去找他们,他们在暗处,我们却在明处,再说,这京城里有多少人家,难道要一家一户的去找吗!”他用拇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踩着如镜面一般光滑的地板边走边说。 亭欢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可以使用灵力,用不着一家一户的敲门,但看他一筹莫展又十分认真的样子,觉得也要给他一颗定心丸才行。 “殿下不必这般忧心,亭欢既然能感应到那颗心的存在,自然也能感应到它的方位,至于我们在明处却也没办法,只能和他们争夺时间!殿下,我们等不起!” 最终二比一,单俊和亭欢说动了宣浚放他们出去。 第二日起,由单俊和亭欢带领的搜寻队伍便出了宫,宣浚拜托了福心为亭欢准备了房间,每日辰时亭欢从西府里出发,申时回去,前两日她都遵守着回去的时间,第三日便晚了半个时辰,害的福心一直在担心,竟然亲自在大门口等她! 亭欢见她了她又羞愧又内疚,不住的道歉…福心携着她的手沿着修剪一新的花径往里走,淡淡道:“你若做不到申时回来,明日起我也陪着你去,反正我留在家里也不放心……” 吓得亭欢连连告饶道“福心姊姊千万别呀,亭欢一定准时回来,再也不会迟了!” 用过了晚膳后,亭欢去看昏迷的许慎,一进厢房的门就看见宁姨娘亲自端着药碗,福心脸色一冷道:“姨娘,丫头们呢?怎么你在端药?” 话音刚落,两个丫头忙跪下也不敢解释。 “不能怪她们!许医生浑身发抖,要四个人分别按住他的手脚,还要人掰开他的嘴我才好往里灌药呢!” 福心听了脸色凝重,一语不发带着亭欢进去,这样子岂不是更严重了?怎么越治越不好了呢?来的第二天还能清醒的说话,第三天就开始高烧,像涨潮退潮一样烧了退,退了烧,转眼七八天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熬干了! 亭欢却心里一动。 他会不会也是魇毒?如果是魇毒,为什么表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过,好像中了魇的每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 躺着的许慎脸色通红,丫头不停的绞着帕子在为他冷敷,亭欢寻找着蛛丝马迹,“把他翻过来!”小厮和丫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翻过来是什么意思?福心朗声道,把许医生翻过来。 “把他的衣裳掀起来让我看看他的背!” 许慎的背露出来了,正当心一个淡黑色的爪印,比鸡爪还小一些,指勾尖利骨节扭曲像活的一样!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亭欢也是,那晚在鵾邪宫下的黑雪不就是这样的形状吗? 她当即决定用灵力把它逼出来!看来他们没办法给他下魇,就直接下了毒! 请求福心把人都支出去后,亭欢开始除毒……原本以为会很艰难,后来发现比拔掉禾棠身上的血丝还要容易一些,看来魇是比毒更高深的诡技! 令人高兴的是,第二天许慎就退烧了!福心面上一松,忙命人去佛堂上香。 快些好起来吧!宫里的娘娘和嬷嬷还都等着你去救命呢…… 亭欢继续凭着模糊的印象像大海捞针一样在京城的巷子里寻找,转眼七日过去了,却还是毫无收获,心里是既焦急又沮丧,这一日又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西府,福心身边的聪儿一看见她就跑过来说:“亭欢小姐快来,许医生完全醒了!”亭欢欣然吐气,总算还有一个好消息。 厢房里,许慎坐着,虽然瘦了一大圈,连鬓角都染上了雪色,但是他终于活过来了,这比什么都要紧!他双手捧着一只茶杯在静静的啜水,棕蓝色眼眸是清明的,他抬头看了看亭欢,微微一颔首,露出一丝平静的笑意,亭欢莫名的想哭,她很少哭,尤其是为一个并不很熟悉的人。 “宫里娘娘和嬷嬷怎么样了?”这句话一出口,亭欢终于忍不住淌眼泪了,许慎有些惊讶又有些忐忑的问“怎么了,难道她们不好么?” 正文 第141章 金书铁券 “是……”亭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也许是担心,也许是累了,还有,会不会和这么久没看见宣瀚也有点关系? 她就把这么多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看见过耶玲婀和“那颗心”,以及像个疯子一样狼狈的在全城寻找它,她擦了擦眼泪说:“我虽然拔除了嬷嬷的那根魇丝,可是她身体里的毒我却没办法,她已经像醉酒一样昏睡了好几天了!” “酒?”许慎皱起了眉头。 他自己是西疆人,他也知道姬摩干这个老邪魔爱在那一带活动,至于魇术也略知一二,犀魔的魇术就高段在一人一魇,可以像做衣裳一样量身定做,而且通过烈酒浸泡的心脏来控制魇丝,确实是厉害又残酷的做法! 这颗心,一定要魇体亲近之人的心,而且,是要在还活着的时候剜下的!叶芝凝作为耶玲婀选择的魇体,从济南被接回来的路上只带了两个侍女和一个乳母,现在两个丫头还在,那么,那颗心便是乳母的了……许慎闭上眼长长的叹息,亭欢和福心看着,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煎熬到底是什么。 “现在亭欢姑娘每天都在找那颗心?” “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非常难找!没有方位的指引,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比当时找您要困难的多!” “那是因为他们用了一些障眼法……” 许慎沉思着,窗外的光映在他棕蓝色的眸子里,“亭欢姑娘不妨想办法找到一样东西” “什么?”亭欢眼睛骤然一亮,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叶芝凝极为贴身的东西,若能取到沾有她血迹的物品就更好了!” “许医生您接着说……”福心也一脸关注。 “带着那样东西你会有感应,或许是颤动,或许发出光亮或声音,这样能好找一些……” “你的意思是,那颗心和郡主有关系?” 许慎不想说的太清楚,点点头,“姑娘不妨试试吧,许慎或许可以试着治疗他们体内的魇毒,但对于魇丝的拔出,只能通过毁掉那颗心才能完成。” “郭大小姐,麻烦你早些送我入宫去吧,娘娘和嬷嬷的病都不能再拖了……”福心一双通透的妙目看了看他。 “可是您也还病着,又这么虚弱……” “我进了宫也可继续养着,到时候给我找几个助手,我只须动动口就行了!” “好!”福心答应了。 亭欢却在想着要怎么得到叶芝凝的血,呃,当然,女孩子每月都会见血的,可是凑不凑巧就不好说了,她可等不了!得马上回宫去,而且,带着许慎一起进去,一刻也不能耽误! “福心姊姊!我和许医生今天就要进宫去!明天一早我定要带着郡主的贴身之物出来!请你一定想想办法!” 福心叹了口气道;“我可想不出办法,这么大的事情,只能去求成英侯或孝和长公主了!” 成英候蒋凤雏爵位虽不及国公,却是和皇帝感情最好的一个表兄弟,他当年立下衮山灭火和城门救后两大奇功,原本皇帝要封他襄国公的,他本人却长跪于御前,说自己并没有开疆拓域的军功,婉拒了这份殊荣!后来皇帝也想通了,便不再勉强,赐了他一张金书铁券;御笔亲书成英候蒋凤雏姓名、勋劳,持有此券可恕卿九死,子孙可免三死……此外,他本人还享有和紧急军令密函一样可以宵禁后进入皇宫的特权!这简直就如同将自己的门户向成英候打开了一般!是极为罕见的殊荣!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 如今就算他冒着一死带着许慎进宫,还有八次可以赦免呢! 孝和长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妹妹,不过驸马郭大将军此刻正在浙江抗倭,只有公主在府里,且孝和府比成英候府要远得多,因此,福心决定现在就去求见姑夫成英候! 而且她本人也决定入宫去为皇后娘娘侍疾,同时也可照顾一下禾棠,宫里如今是这么一副混乱残败的样子,宣渤被魇了,宣瀚不在,亭欢也不在,自己又是郭家唯一成年的女孩儿,自然是责无旁贷! 凤仪宫里,皇帝正大发脾气,把四位太医挨着个儿痛斥了一顿,戴敦和双朵也跪着,宝樨坐在床头红着眼睛陪着虚弱的母后,还得忍住不掉眼泪,清露由一个小宫女扶着缓缓从自己的寝室走出来,朝皇帝一跪“奴婢没有照顾好皇后,请皇上责罚!” “清露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躺着!朕还等着你好了能早点服侍皇后呢,回去,回去……” “双叶呢?”皇帝还是发现少了一个。 “回……皇上,双叶也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质问道。 戴敦只好磕头“想是太医们说的时气不好吧?奴才有罪,没有看护好宫人们……” “谷新!把我宫里的瑞青和瑞云拨过来,看看这宫里,一个两个都病了,皇后怎么办?” “父皇,还是把文意文云拨过来吧!您那里也不能没人伺候啊,再说儿臣明天起就住在暖阁里,她们俩自然就跟过来了,儿臣……也没有尽到看护母后的责任……”说着也跪下了。 皇帝坐到皇后床边,疲倦的朝地上的人挥挥手:“都起来吧!有跪在这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吴太医,难道就没有可以给皇后用的药吗?她一天比一天虚弱,怎么可能是孕期气血不足所致?她生了三胎都不曾这样,再看她这脸色,从来就不曾这般差过!” 吴竟直挺挺的跪着,嗫嚅着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圣上的质问,他也发现皇后好像不是气血不足,而是身体被什么脏东西所染侵了,可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宫里最忌讳巫蛊之谈,且自己又没有除蛊的经历,叫他怎么说?怎么敢说? 唉,那个许慎此刻在哪里?他会不会有点办法呢。 “皇上,要不要请法师来做场法事……”皇帝射向他两道雪亮的目光,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依你的说法,皇后这不是病?”皇帝聪慧,隐隐觉得了。 “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他终于往这方面去想了,吴竟犹豫片刻点点头,跪在一旁的戴敦轻轻舒了一口气。 正文 第142章 及时雨 谁都不敢说,还好,圣上自己猜到了,听说圣上有个高僧朋友在醍醐禅寺,不知道自己方不方便提一下,若能请进宫来驱魔也许娘娘的病就好了呢?而且,朗辉阁里住的那个妖孽,最好请老法师一并收了,这宫里可不能再这么祸害下去了,想到这儿,老太监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算张嘴…… 宝樨自语般说了一句:“那宫里这么些人都病的古怪,看来不是一个人撞了呢,其他宫里呢?也得找人去看看,还有,嬷嬷也昏迷了好几日了,该不会也是吧……” 戴敦在心里暗暗赞叹,多聪明的小姑娘啊!大家都觉得郡主好时,就她一个不以为然,现在又敏锐的觉察到事情之间的关联。 哎,我这辈子是没福气要这么一个闺女咯,话说这宫里没她怎么行?他赶紧顺着宝樨的话头说:“是啊!公主想的周到,奴才觉得,像咸宁宫、乾东五所什么的,都该去看看,还有,奴才听说皇上在醍醐禅寺里相交颇深有一位高僧的,不知他愿不愿意进宫来帮着主持一场法事?” 皇帝站起来想了一会儿:“干脆现在就去一趟醍醐禅寺!”说着就要出门去了,此时小太监一溜小跑进来跪下道:“皇上,成英候求见!” “凤雏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戴敦也满脸疑惑的踮着脚朝外看去。 “他一个人来的?还是……” “侯爷还带来一顶小软轿,特地让奴才告诉皇上,里面是许慎!” “许慎?快快!立刻请进来!”皇帝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阿弥陀佛……”戴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回来了……大家都起来吧,别挡着许医生的道……”皇帝袖子一挥,亲自出迎。 帘幕后面大步稳健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成英候蒋凤雏,当今太后蒋氏的小侄,他身长挺拔,面容潇洒俊朗,举手投足间带着侠义豪迈之气,虽已近不惑之年,却丝毫看不出来,望之也就三十岁的样子。他才跪下一只膝盖已经被皇上直接馋了起来,握着他的手说:“不必不必……你真是朕的及时雨!多谢你带了许慎进来!” “皇上不如谢谢福心吧!”他淡淡道。 再一看他身后的郭府大小姐郭正秀,一身玉兰色遍地青莲纹的正袍,清爽又端庄,皇帝朝正要行礼的福心抬了抬手道:“你一向有孝心,朕知道……”,再向后看去,一名高大的侍卫背着一个青衫男子,他面容苍白消瘦,但是精神尚好。 “许慎你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不等他回答,又命道:“戴敦去搬张椅子到床边,许医生请脉时好坐!”他暂时压下心里的疑问,显然是更关心皇后的身体。 许慎也不多礼,坐下后定了定神,才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放在郭皇后的手腕上;他一路上最担心的是魇毒侵入太深,损伤她腹中的胎儿,但是细细切脉后发现,魇丝并没有到达腹部,只是损耗着她的气血,略定了定心后便要探明,魇物就是依托着什么成魇……一般魇物不是极寒便是极燥之物,不过那颗心是叶芝凝乳母的,年纪也不太轻,选用极燥之物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极寒之物种类也很多,一时间要弄清也很困难,心念一动的他突然看向一脸关注的戴敦,戴敦这种专门看人眼色吃饭的人如何不懂,立刻颠颠的捧了一杯茶来:“许医生先喝口茶吧,这诊脉也是费神的……” 许慎接过来来问:“请问公公这是什么茶?” “呃,这已是初夏了,供的都是今年明前的雪顶春山……” 多谢,许慎拿起来吹了吹,迅速低语了一句:“叶小姐乳母的属相,我等着要……”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换了别人是不可能听懂的,但是戴敦只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叶小姐带了三个人上京城,半道上死了一个乳母,许慎是要自己去打听她的属相……他接过许慎手里的茶碗慢悠悠向炕桌走去,得找个机灵点的孩子去问。 让谁去叶芝凝那里不会被疑心呢?床边一袭藕荷粉挑银色鸢尾花的身影俏然而立,对啊!公主的人啊! 这叶芝凝多少次想讨好亲近宝樨,若是宝樨的人去打听点事,她应该很愿意欣然相告吧,说到宝樨的宫女最妥帖的当属文意! 拿稳了主意的戴敦向文意走去。 “文意姑娘,我眼神不行了,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他满面笑容的走过去叫她,文意大大方方的一福。 “呀呀,老了,晚上看不清东西,麻烦你帮我瞧瞧这个……” 文意跟着他来到外殿,左右无人,戴敦立刻换了慎重的表情道:“文意姑娘不论用什么办法,现在就到怀荫郡主那里去一趟,打听出她乳母的属相来,许医生等着派大用处!” 文意虽然吃惊却一句都不多问,“奴婢这就去……” “唉,等等,带几个人去!快去快回……”说完招手叫来四个侍卫嘱咐了几句,看着文意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拿着拂尘回殿内去。 殿内,许慎已经斟酌好了该怎么同皇帝说,实情不能瞒着他,却也不能和盘托出。首先告诉他,皇后确实是被不祥之物魇了,因此眼下不是治病而是除魇,二是中魇不算太深,胎儿尚无大碍,在除魇的同时会继续为皇后保胎,三是除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后才可以下手,最后,当然是向皇帝表达自己会竭尽全力,好让他放心。 皇帝听了之后,没有在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只郑重说了一句:“朕信任你!你只管放手去治疗,要什么只管说,不管是人还是物,谁敢怠慢你,直接告诉朕!” 并命许慎住在凤仪宫的慕春阁里,每日可乘小轿往来于偏殿和正殿之间,还有就是加强宫中的戍卫,多调了三万禁军入宫。 至于太医建议的法事,他决定明日下朝后亲自去醍醐禅寺邀请慧信大和尚,要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遇见云游回来的烈真法师…… 正文 第143章 取血帕 当晚,许慎在左偏殿的慕春阁里住下了,所有的用度皆参照皇子的标准,屋子的布置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完工了,当然是在戴敦和谷新两位大太监的亲自督办下,皇帝还特地去看了一圈验收成果,走前才问起许慎一身伤是怎么回事,许慎就照实说了,斯宸这人是绝对不能骗的,当然不仅仅是惧怕什么欺君之罪,而是日后若想在他面前圆当日之谎,几乎是不可能的。 斯宸眸光一冷道:“要一个处心积虑!好,朕要彻查!绝不能让你白遭此祸!”说完拂袖而去。 刚同冰晶千春商量好对策的亭欢,在咸宁宫门口正遇领命而来的文意,亭欢叫住她问了一句:“郡主这里有点危险,是谁让你来的?” 文意在考虑该怎么回答,若说是公主当然顺理成章一点,但是亭欢和宝樨感情和洽,他日一问便知自己说谎,怕会影响了两人的私交说是戴公公的话,亭欢会不会疑心呢,公公交代自己的时候那么郑重,虽然她不知道郡主乳母的属相为什么那么重要,犹豫间,看着亭欢真诚的眼神还是说了真话,“是戴公公”。 亭欢在脑子飞快的想了一下,戴公公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派公主身边的人过来,所以肯定是重要的事情,他不派凤仪宫的人来是人手不足,还是身份不方便?文意是个稳妥的人,刺探她是没用的,那就只能拿出自己的诚意,先说出自己的来意,不然两队人马互相掣肘,谁也无法达到目的。 “我来是拿一样东西!是许医生说的重要的东西”亭欢看着文意的眼睛说。 文意只微微一点头,“我来只问一句话” “我们若一起进去,姑娘觉得是更好办了还是不好办?” “不好办,只怕会让郡主徒然生了疑心!” “你的事情重要吗?”两人一齐问,又一齐郑重的点头。 “那不如一起想想该怎么办,今日先进去的不管办不办的成,后进去的那个势必会无功而返了,若都是重要的事情,或许要想个两全之计”亭欢静静道,她也发现自己做事的条理渐渐明晰了起来。 文意点点头说:好! 亭欢想到了在自己锁铺里打架的翠花和崔石,若有所思。那个蓝儿对自己十分戒备,斯斯文文客客气气进去不一定办的成,更何况自己要的是郡主的血!但是文意那里只想要一句话,却最好靠智取,若用强的,打完架的叶芝凝难道还能心平气和的告诉她自己乳母的属相? 摊牌之后的两人觉得左右为难。 不如硬着头皮编一出戏吧,冰晶打头阵先出场。 冰晶气急败坏的冲进了朗辉阁,隔着叶芝凝卧室的窗说自己手下逃出来一个偷盗首饰的小太监,有人眼见他跑进了这里,一时间已经睡下的叶芝凝披衣起床,她还给着冰晶几分薄面,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蓝儿已经开始发作。 “姑姑有什么根据,就敢说贼跑进我们这里?再说都这个点了,郡主都睡了你怎么还来打扰?你凭什么进来?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雌黄?这里没有贼!姑姑请出去吧!” 冰晶索性走了进来耐心道:“姑娘息怒,这些人趁着嬷嬷病了,我又兼顾不周,竟然将御赐的一样首饰给偷出来了,若是等到天亮再搜东西估计早就流出去了!再说现在人还在咸宁宫里,关起门来找一找总比闹的阖宫皆知的好打扰郡主休息了,十分抱歉,等东西找到了,一定好好的来给郡主赔罪!” “姑姑冲进来阵仗这么大,还以为没有阖宫皆知吗?”蓝儿青着脸说,叶芝凝则似笑非笑的站着,眼光游移冰晶也不管她,操着一把鸡毛掸子动撩西挑的,真的哪儿都不放过,气的蓝儿冲过来拦过去的大叫:姑姑太过分了!这里是郡主的寝室,怎么可能藏着贼?出去! 突然窗外传来亭欢的声音,“姑姑,他在这里,我看见他向库房那边跑过去了!”冰晶立眉瞪目道:“果然在郡主这里,这个无法无天的奴才,别让我逮住他,非亲手拨了他的皮才行!” 叶芝凝和蓝儿大雁对视了几眼,虽然满腹狐疑却还是走了出去,难道真的跑进朗辉阁了?不行,库房里有些东西不便给人看的。 “走!去看看,别让她们乱翻!” 三人刚走到廊下,一个黑影从斜里冲过来重重撞了叶芝凝一下,力道十分巨大,一旁的大雁和蓝儿都来不及护着她,她便惊叫一声打了个旋儿跌在地上,手臂被不知什么带刺的东西蹭了一下,顿觉火辣辣的疼!大雁和蓝儿都傻了,一左一右跪在她身边扶起她来。 现在是初夏,叶芝凝穿的是一件七分袖的丝裙,娇嫩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血痕!没等大雁和蓝儿反应过来,冰晶立马掏出自己的帕子冲上去把她的伤口裹住了,嘴里还大叫道:“啊呀,郡主受伤了!快去嬷嬷的屋子里拿止血药来,快快!” 一群人拥着惊魂未定的叶芝凝回到卧室,很快腿脚利索的小宫女已经拿了药粉和纱布绷带来,冰晶取下浸透了血的帕子递给一个小宫女,蓝儿立刻尖声叫:“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姑姑你罪过可大了!唉,那帕子你要拿哪儿去?” 冰晶镇静道:“姑娘,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帕子在夜里沾了血只怕给郡主惹霉运,我叫她找个合适的方位立刻埋掉才行!来来,快帮我把这止血药涂上,还有这个,止痛的,千万别留下什么疤痕才好!” 蓝儿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小宫女忙捧了帕子快速无声的退出去。 这边正包着呢,就听得门外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问:“请问郡主睡了吗?” “睡下了!你走吧!”蓝儿不耐烦的回答。 倒是叶芝凝顿了顿,对大雁说:“你去看看是谁?” 大雁回来禀:“是宝樨公主身边的文意姑娘”叶芝凝立刻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道:“请她进来,问问有什么事?” 手臂已经包好了,蓝儿放下她的袖子,却仍露了一截纱布在外面,“还疼吗?小姐”叶芝凝心不在焉的摇摇头,只看着帐幔后面。 正文 第144章 子鼠魇毒 文意看着外面满面惊诧的进来,行了礼后,一眼看见冰晶也在更是诧异。 “姑姑也在吗?这里是怎么了?外面有人在乱跑,侍卫在抓人吗?出什么事情了吗?” 冰晶支支吾吾道:“外面,大概是侍卫在捉野猫吧,我嘛…主要是嬷嬷睡不着,便让我过来向郡主讨几支安神助眠的香,文意姑娘这么晚过来也是有事吗?……” “啊!郡主的手怎么了?”文意故意不回答她,双眼圆睁看着叶芝凝的手臂,一副又吃惊又懊悔的样子! “哎呀,莫非……奴婢就知道……”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知道什么?是公主叫你来的?这个时候来有什么要紧之事?”蓝儿口气不善。 文意站着不说话,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只用眼角瞟了瞟冰晶。 “既然文意姑娘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外面的事情也还要善后一下……”冰晶忙带着自己的人出去了,直到门关上,帘子也不再拍着门框,文意才抬起头看着叶芝凝道:“郡主您不知道吧,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叶芝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公主虽说是个金枝玉叶,在万千宠爱里长大,可是啊……从小就有个病根”说着眼神就焦虑起来。 “一年里总有个一两日会做怪梦……” “哦?”叶芝凝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近身来,很快茶也端上来了,大雁端了椅子放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文意谢过后大大方方坐下来。 “什么怪梦?” 文意勉强笑着道:“哎,有些不大好细说,总之是些不大愉快的梦……公主属猪,最忌讳蛇的属相,而且八字里金水旺,蛇的属相里多的是火土,每遇蛇日若是身子又不大爽利或累着了,便要做梦了,之后的两三日里都会倦怠无力” “就说今晚,方才她已经歇下了,谁知半个时辰就醒过来,哭着指着西南方向说有蛇!还说……说见了血光……奴婢只好先安抚了她,再携了法师送的消业符往西南方来,前两年吉妃娘娘的仙俪殿里都问过,除了两个太监属蛇,妇人里倒是没有属蛇的……而朗辉阁里,郡主是才进宫的,还不曾问过……” “为什么只关心妇人” “作祟的是阴妇,而且是年长者,故而男子并不用担心!” 蓝儿突然道:“太监也不能算男人吧!我听人说他们身上也阴的很……” 文意眼观鼻鼻观心的假装没听见,太没规矩了!说话半点顾忌也没有,怎么调教的?叶芝凝不悦的轻哼了一声,蓝儿忙曲膝说:“奴婢多嘴了……”,眼光却不驯服的看了文意一眼。 叶芝凝淡淡道:“不过,我这屋里的,并没有属蛇的!姑娘不用问了……” 文意讪讪的,眼角却从左扫向右:“哦,其实便是有也无妨的,奴婢并不是来赶人的,只要把这个符水在屋子里洒一洒,再请此人朝向北方拜三拜,念七遍“殊胜消灾积德行善”便吉利来,不然的话……”她的声音又低下去,只看着自己脚上那双镶了粉绒小球的缎面鞋。 “不然会怎样?” “其实,公主的梦固然困扰她三两日,但是主闹阴妇之地恐怕,恐怕也……不大安生,不过郡主这里既然没有,文意也就放心了……” 说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住的往叶芝凝手臂上瞄了再瞄,蓝儿本就觉得郡主莫名其妙受了伤十分不吉,也许真和文意说的事有些联系,事情若不弄清楚,看文意这个躲躲闪闪的态度就知道,她回去后还不定怎么琢磨呢!于是皱眉道:“好了好了,告诉你又如何,我属羊,大雁属虎,我们郡主属鸡,没有你问的蛇!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文意站起身屈膝,刚要转身又停住,微微涨红了脸问:“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叶芝凝眉毛一扬道:“还有?人都在这里了,外面那些我就不知道了,姑娘自己去问问看。” 一旁的大雁咬了唇,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叶芝凝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道走了的人也会有关系吗?” “走了的?郡主说的是……” “我乳母,她没入宫就去世了,再说她也不属蛇呢!” 文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是最舍不得郡主的人吧?”说着往屋里头到处的看,看的蓝儿汗毛直竖。 “你在找什么呀?我们郡主的乳母不属蛇!”蓝儿白了个眼。 “没,没,只是文意多嘴罢了,难道她属牛?……” “她属鼠!是正月里生的,我想起来了;有一年元宵节她生日,母亲还特地命人用金元宝打了一只抱着铜钱的小老鼠送给她,她高兴得什么似的,念叨了好几次呢!” “我们这里都没有属蛇的,姑姑可以回去复命了!” 文意忙起身施礼一脸诚恳,“实在是抱歉,打扰了郡主歇息,那文意这就回去了,还有两个地方要去问问,这个符水今晚一定要洒的”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杏黄色麻布袋,上面还系着银色的丝带,看着她走出门后,叶芝凝倦怠道:“赶紧睡吧……” 蓝儿和大雁忙着闩门放账熄灯,伺候她躺下。 “小姐,您觉得文意来的奇怪吗?”大雁在问。 “这倒看不出来,我只觉得冰晶来的很奇怪,大半夜的居然来捉贼?还弄伤了小姐的手!”蓝儿恨恨的。 “小姐,你的手还疼吗?”叶芝凝淡淡道:“不疼了” 纱布下那道伤口正用超过常人几倍的速度在愈合,只是别人看不见罢了。 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叶芝凝的血迹和乳母的属相都知道了。 得了消息的许慎坐在书桌旁已经沉思了许久,身后远远的站着宝樨、宣浚、戴敦几人,大家都心照不宣保持安静,好让他深思熟虑,他几次拿起笔正想落笔却又放下,几个人的心随着那毛病也是上上下下的,甚是煎熬。 子鼠癸水至阴,正月生人,虽已是寅月却天寒地冻,当令的寅木遇到的是冻土冰水,其实算作水当令也未尝不可,这是极寒的魇毒! 正文 第145章 鼠嗜 癸之阴毒,只能用带着燥土的三阳极火之物来驱魇!就在他提笔开始书写之时,身后那一排人才开始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带着叶芝凝血帕的亭欢也信心满满的出发了,许慎对她说,只要离得够近,那颗时时爱护着叶芝凝的心脏必定会做出反应,能够大大缩小寻找的范围! 亭欢自己也有预感,就在今日她一定能找到那颗心! 程朱北巷里走出一个风韵可人的身影,到了街口,一辆马车早已在等候,小厮下来恭敬鞠躬,一只穿着紫色绣花鞋的脚轻盈的踩在马凳上,紧接着是另一只,车帘放下后马车开始启动,消失在街市尽头,一双灵活的眼睛透过破草帽的边看得一清二楚! 他迅速站起来,同方才躺在墙角那懒洋洋的样子截然不同,闪身进到一间破院子的鸡窝里,打开木条钉的圆盖子,伸手去掏了一会儿,拽出来一个扎了几个眼透气用的大皮囊,里面吱吱吱吱的发出令人心乱的声音,还从孔里散发出阵阵的酒味来。 他拖着皮囊向程朱北巷的最里一家走去,到了门口四处看看空无一人,大门上赫然一把白铜的大广锁,他歪嘴一笑道:“哟嗬!挂把大锁想吓唬谁?大爷我可是欢觹锁铺的小师傅咧!”说着从胸口挂着的皮绳上取下几个钩子和铳子,熟练的抠了几下,开了! 进了院子后,凭着感觉巡视了一圈,自语道:“女人嘛,藏东西也藏不好,肯定是在卧房里面吧?亭欢掌柜的那么聪明,藏点东西还不是被我偷了?嘿嘿……” 又熟练的打开了卧房的锁,再巡视了一圈,就发现床后的一扇小门,推一推纹丝不动,关键还找不到锁眼?奇怪了,难道这里是进不去的?左右环顾,墙上一副杜鹃山茶图挂的有点歪,关键这地方看着也有点别扭啊,伸手一碰竟然吧嗒掉了下来,是,一扇小窗! 慢慢走近一看,任他一向以大胆自居,还是吓了一跳! 我的老天爷呀!那个玻璃瓶里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人的心啊!他摇摇头眨眨眼,直觉告诉他邪女用的肯定不是啥好东西,八成就是人的心! 那颗心在淡黄色的液体里悠悠旋转,说不出的恐怖诡异!借着窗口淡淡的光,依稀能看到上面一丝丝红色,它们还在缓缓流淌!哦,看来她做的那些坏事都是通过这颗心来操控的……一边看,一边点头说:“这鬼地方不能久待!也不要进去的好,还是请口袋里的大爷们进去玩玩吧!”手里的皮囊在拼命的振动,吱吱声不绝于耳!明显比之前反应要强烈的多! 他刚解开绳子,十几只肥硕的大老鼠便争先恐后的从小窗里窜进去,毫不犹豫的向玻璃瓶爬去! 加油大爷们!别枉费了我每天从下水道里接酒喂你们!大爷可没银子每天买酒,他心念一动,原来每天流出来的酒就是这瓶子里的啊?嗯,这样更好!它们喝惯了泡着人心的酒,自然不会放过那颗心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插着腰说:“徐陶,我就说你聪明吧?” 说完便弯腰去捡地上那幅画,两米处,一个人影静静的投射在地上,紫色的绣花鞋上绣着白色的绣球花,真好看! 还没等头抬起来,一阵黑色的旋风席卷儿来,头顶被重重一击,顿时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破草帽滚落在墙角,一动不动了。 正要驶过街市的马车突然被叫停!坐在车里的亭欢几乎是失态的叫起来:“停!徐陶在里面!徐陶有危险!”有了那条血帕的指引,今天他们几乎没走一点弯路,直接奔着程朱北巷就来了,一路上凡是对的方向亭欢的心就跳非常得快,不对的方向跳的慢!按着这一点,她的心怦怦怦跳了一路才找到这里。 方才搜寻的时候,虽没有看见那颗心,却看见了徐陶苍白的脸和嘴角一缕血迹! 身后的戍卫纷纷下马,单俊带着两人飞一般的往巷子里跑去…… 耶玲婀也是忽然感应到了不安,才临时取消了外出的计划转回来,到了门口一见大门洞开,不禁心里一凉!奔进卧室一看不禁愕然,找了很久的一直没下落的徐陶竟然在自己屋里,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遮着窗子的画,随后一个巨大的打击几乎令她崩溃! 那颗心!被老鼠啃了! 任她是个邪女,看见老鼠这样的东西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哆哆嗦嗦的轰了几下根本没用!这些老鼠都是街巷里捉来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胆子大!如今得了喜欢的食物,哪里还管只会站在那里尖叫发抖的耶玲婀呢? 她拿老鼠没办法,一腔怒火全都转嫁到徐陶的身上! 好,你废了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心,那我就挖了你心做补偿!她转身向密室外走去,一把抓起昏迷的徐陶,毫不犹豫的掏出腰间雪亮的匕首,一举手便要刺下去! “嗖嗖嗖”三个银亮的鱼镖从门外向自己飞袭而来,她蓦然大惊!不得已收了刺向徐陶只差半寸的匕首,“当当当”将三个镖都击落,发镖的正是单俊,这三镖被击落一个两个他还能理解,三个都能拦截下来的情况十分罕见!他看向耶玲婀的目光多了些忌惮! 略一思索,耶玲婀选择先解决她恨毒了的徐陶,只见她鬼魅似的转身,右手如闪电般又刺向他……单俊和另外两人拔刀冲杀过来,耶玲婀竟全然不顾自己的后心,左手的广袖仙女散花般抛出一个绝美的弧形,瞬间香气四溢,三人身形一顿都有些头昏!脚步立时就踉跄起来…… 但是,志在必得的耶玲婀却被另一股异常凌厉的攻势逼的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匕首也当啷落地,手腕被撞击的剧痛无比,几乎要失去知觉!心下大骇!她不是个草木小灵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上次在结露堂里,她作为自己的手下败将完全不堪一击,若不是上师赶来解围,自己早就解决了她!何至于要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去围困她,现在魇体已经被毁,只怕以后更加奈何不了她了…… 正文 第146章 聪明人 “徐陶!”冲进来的亭欢用灵力暂时击退了耶玲婀,耶玲婀闻声转身,两人第一次作为势均力敌的对手凛凛对视!耶玲婀的蓝眸里翻滚着愤怒与不甘,亭欢没那么复杂,只脱口而出道:“你就是耶玲婀?” 听见这句的单俊和后面赶来的侍卫都是一惊,殿下一直在找的魔女原来就是她!不能放走她,“都给我上!活捉她!她是妖女耶玲婀!” 耶玲婀眼里露出轻蔑之色,就凭你们还想捉我?但她也明白,再恋战下去自己也未必能讨到便宜,毕竟亭欢在这里,她忽然轻启朱唇逸出长吟一声,听见的人都心魂一震,只有亭欢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缠斗,她连着吟唱数声捡起地上的匕首,趁着众侍卫发呆之际纵身一跃,出了屋子,如一只黑色飞鸟般掠过庭院,转眼消失在巷子口。 亭欢也不追,她知道凭自己和单俊是抓不了耶玲婀的,她的目的是救徐陶! 徐陶勉强睁开了眼睛,眩晕感还在,眼前的人影一会儿是两个,一会儿又叠成一个,咦?这张好看的小脸怎么这么熟悉?是,亭欢掌柜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她救了自己吗?可是,谁打得过耶玲婀? “掌柜的……我把妖女的心给……毁了……”说着,用手指了指那扇小窗。 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单俊听不懂这话,亭欢却慢慢站起来,带着惴惴的心情向小窗走去……只看了一眼就干呕起来,眼前的景象她终生都不想再忆起! 好容易平复下来,她对单俊说,我们马上回宫去找太医来救他…… 老子就这么大摇大摆被侍卫大哥背了出去了?好威风啊!徐陶头虽疼,却微微牵动嘴角的笑意,一旁的亭欢还以为他哪里在疼,关切的问他:“徐陶你怎么样?你头还疼吗?”,他满意的摇摇头。 上了马车后,他舒舒服服的调整了身子,歪过头对她说:“我头不疼!掌柜的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跑的那天,铺子里的东西可什么都没拿,你不是要想要我描赔吧?” 亭欢瞪他一眼:“你也太淘气了!生衣和广安都担心死了!怕你病死在外面!” “还有谁?” “嗯?什么谁?” “还有谁担心我呀?夫人呢?千春和歌令,还有翠花嫂,吉金哥哥呢?” 耳朵瞬间被拧了一下,亭欢低声喝道:“你还敢问!” “嘿嘿!掌柜的你不知道,我是不能留在铺子里的,我留下来,你们可都要遭殃了!我那个主子心狠手辣,只有比他还强的人收留我,我才敢留,不然就是害了大家!” “你主子是谁?你是他派来锁铺捣乱的?” 他立刻一声不吭了,再问也不回答,但脸上却浮现忌惮、仇恨、敬畏混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那你告诉我,谁收留你才安全,宫里?大殿下呢,行不行?” 他的睫毛轻轻扫了一下,竟然真的在考虑,过了一会儿才郑重的点头:“成!” 亭欢哭笑不得,这个死小孩!真是个古怪精灵讨债鬼! “那你这回不跑了?” “嗯,只要你们别问我以前的事情”他认真道,那神情竟带着一丝冷肃,亭欢不由得一怔! 其实他也十岁了,但是身材矮小,又长了一张娃娃脸和一双伶俐的大眼睛,看着就七八岁的样子,很迷惑人,但论心智,就看他对付那颗心的手段,绝对比一个成年男子老道多了!说实在的,若不是他,亭欢就是找到了那颗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让她带着瓶子回宫见许慎,打死她也不愿意,徐陶的解决手法干脆利落,虽然有点血腥和令人作呕! 单俊在车外问:“请问姑娘,这个孩子要送到哪里去?” “送回宫里!”亭欢不假思索,在宫外太不安全了,现在耶玲婀和他那个“不能提”的主子,随时可能要他的命! “可这样做不大合规矩,他是……男的……” 亭欢坚持道:“我要带他去见许慎,他很重要!”说着,对着略略失神的徐陶笑笑。 “你总不会不愿意跟着我吧?除非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你前面的主子……” 徐陶哼哼两声:“你自然比他好!算了,我就跟着你吧!不然像你这种长的好看脑子却不灵的姑娘身边没个聪明人也不行啊……” 噗,亭欢笑喷了! 亭欢带着徐陶回到咸宁宫的时候,冰晶和千春都在宫门口等着她呢,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 “徐陶?”千春看见他又惊又喜,满肚子的话想问。 亭欢转头对她说,“千春先安排他在配房里歇息,找人带他去洗个澡,再给他弄点好吃的,回头我带他去见许医生……” “嬷嬷怎么样?许慎来看过她了吗?” 冰晶对徐陶完全不在意,只拉过亭欢的手往里走:“知道了那妇人的属相后,许医生很快研究出对付魇毒的方子,先给嬷嬷用的,因为娘娘毕竟怀着身孕,不得不慎重一些,况且他说,嬷嬷的魇丝是最早被你拔除的,也该先治!” “嗯,然后呢?”亭欢问。 “许医生用加了三极阳火的药给嬷嬷用了两次,嬷嬷就不再昏睡了!” 亭欢大步踏进禾棠的寝室,只见她坐在床上正喝着宫女喂的薄粥,心里大喜道:“太好了!许医生真是了不起的大神医!” “亭欢回来了?”禾棠笑眯眯一脸慈祥的表情。 “你找的“那个东西”怎么样了?” 亭欢忍着心里的不适,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个孩子现在何处?真是个机灵鬼……” “我把他带进来了,他不能在宫外,今天我们只要再晚一步,那个耶玲婀就要挖出他的心了!” “嗯,放心吧,人就交给我,他没有净身,要不就跟着虎耳单俊当个侍卫吧!” “他不能跟着我吗?”亭欢有些不放心。 禾棠摇摇头,“这是不行的,难道跟着大殿下你还不放心?”亭欢不说话,她是不放心,侍卫毕竟都是粗人,这个小徐陶其实是个细致人,还有洁癖,真不知道这阵子装小乞丐混在马路上是怎么过来的……还有捉老鼠!唉……” 正文 第147章 细思极恐 “好,好!那就想个法子让他在咱们宫里当禁卫吧……”冰晶在一旁偷偷笑了,禾棠嬷嬷什么时候变得像个老祖母了,对小辈居然这么宽容,毫无原则的宠爱! 千春正好走进来,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 “怎么了?”禾棠的眼力还是超人一等的快。 “嬷嬷,徐陶他……”千春欲言又止,脸有点红。 “怎么了?难道他又跑了吗?”亭欢倏地站了起来。 “不是,方才帮他脱衣洗澡的小太监说……说他……也是个太监!” “啊?”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亭欢姑娘回来了吗?”院外传来宣浚温和的声音,大家忙出门相迎,只见他神清气爽的穿了象牙色团花暗纹的绸袍,墨绿色的腰带上缀着荷包玉佩等物,头戴海水纹象牙冠,插一根绞丝乌木簪,周身透出一股青山气质,虽不及宣瀚那样夺目神采,却也十分出众。 亭欢上前行礼道“回来了…” “听说你们直接毁掉了它?”他说这话时眼中的快意微露锋芒。 亭欢点头,“对了,那个被毁掉后,吉妃娘娘和郡主她们可有什么变化?”如今仙俪殿和朗辉阁里都是宣浚的人在把手,时刻有人向他汇报几人的情况。 “说是表现很奇怪,时而在寻找着什么,时而怔怔发愣,想必是快要苏醒的征兆吧?” “哦,对了,三日后烈真法师入宫,要在宫里做一场普佛法会,之后再做一场瑜伽焰口,父皇说了须好好驱一驱污秽之物!” “哦”法会的事情亭欢也不懂,插不上嘴。 “还有,今晚我打算把事情简要同他说一说!毕竟此事中郡主是关键人物,父皇又对她颇为关爱,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的” “也好!”几人都赞同。 宣浚虽然温和却绝不是没主见之人。 “姑娘要去见许慎医生吗?我可以带你过去……”亭欢点头说好:“殿下以后可以直呼亭欢的名字,宝樨公主也是这样的” 宣浚微微讶异,心想道:宝樨可以,我却未必可以,毕竟那女有别,不过,看她一脸干净的坦然,心里也是一软,这个女孩子太特别了,难怪宣瀚对她另眼相看。 “那我们走吧,亭欢!”他微笑道。 亭欢欣然应道:“请稍等,我还要带个要紧的人一块去”说完向内院高声叫道:“徐陶出来吧!” 一个灰衣小童从里面跑出来,先跪下叫了声殿下,再向亭欢叫了声姑姑。 亭欢失笑了,真是个机灵鬼,嘴改的倒挺快的,“他是谁?”宣浚好奇的问。 “待会儿殿下就知道了……”亭欢抿嘴一笑,迈开纤长的腿向前走去,姿态轻松的像一颗随意生长的树,没有经过修剪,带着自然风采,生机勃勃。 慕春阁里的许慎正斟酌着药量,禾棠的已经服下了,看来效果尚可,但是皇后的方子却还没有最终确定,他在川穹、川椒、干姜的用量上一再调整,还有一味朱砂专用于解毒的,也在用量上进行着细微的精算,一般的医生即便选择了一样的药物,但在用量上也绝不会像他那么苛刻的去考量,这也是他精湛医术的核心。 “许医生您逃出来了?”一个笑嘻嘻的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 许慎睁大眼惊喜道;“是你!小家伙你好吗?你也跑出来了?”听着像两个大牢里跑出来的人似的。 “我没事,头上挨了一下子已经好了,就是你的腿,不是断了么?你怎么走路的?” “我根本不用走路,到哪儿都有人抬着软轿的,你后来跑哪儿去了?外面太危险了,你那个主子若是……” “咳咳”徐陶打断他,“许医生你不知道吧,我可办了件大事!不过,有没有恶果我可不能保证……” “什么大事?” 徐陶便将捉老鼠喂酒和放老鼠啃心的事说了一遍,本以许慎会大大赞扬他一番,谁知许慎听了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亭欢和宣浚有点意外,他们也认为徐陶是做了件好事。 “心被啃噬了确实解决了眼下的问题,但是那些吃了心的老鼠……”他脸色凝重的看向地板。 “那些魇丝就进了老鼠的体内?它们整天东跑西跑的……”亭欢喃喃道,渐渐觉得脊背发凉。 “完蛋了!我果然又干了一件大坏事!”徐陶咬了咬嘴唇,眼睛耷拉下来。 许慎直视着他:“先别担心,谁也不知道那些老鼠会怎样,毕竟没有耶玲婀的操纵,它们也不过是些老鼠,不过殿下,有些事情还是防患一下好!” 宣浚皱着眉头道:“许医生的意思是要灭鼠?” “对,可以号召军民们起来灭鼠,凡是被老鼠啃过的东西一律不能再吃!还有,叫大家把朱砂和雄黄烘干的粉磨碎了,洒在墙角下水道处也能起一些防护作用,实在没有条件的话,像灶膛里烘了多年的焦土、煤块、和敬香后的香灰也可拿来一用,如今能做的就是这些……” “三日后烈真法师入宫大做法事驱魔除邪,会不会有些作用……”许慎眼睛一亮道:“当然有用!那不妨请他多做一场水陆**会,超度皈戒一下就更好了……” 三人听了这话都松了一口气,亭欢问道:“许医生,那彻底驱除她们体内的魇毒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许慎思量了一会儿说:“短则十来日,长则几个月吧!像郡主,估计要大大的受些折磨了,她体内的魇毒是最深的,而且,这前三日都不能给她行针喂药,等她略微恢复一些自我意识之后才能开始医治……” “那娘娘呢?”亭欢问的自然是皇后。 “皇后娘娘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她怀着身孕,用药须小心加小心,嬷嬷的话年纪大了,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好,吉妃娘娘需要一个月,其他人,不会超过五日基本都能好了……” “请问三殿下,二殿下还没消息吗?如今,只有他的病情慎至今未得把握,时间拖的太长不好!” “二殿下不在宫里吗?”亭欢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正文 第148章 奇遇 “是,二皇兄也不在北仑王府上,他……唉!”宣浚表情复杂,“我就怕他会不会和“他们”搅到了一起……” 他们?亭欢和许慎都不知道说的是谁。 亭欢迟疑了一会儿淡淡道:“不一定吧,他会不会去雪国的那个“金山”了?”宣浚诧异,“金山?雪国的阿尔泰金山?”开什么玩笑?没有两三个月他能到得了?他这魇毒中的可够深的,难道是郡主骗他去的吗?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嗯,我听说他一直在苦苦寻找有用的炼金术!这是他兹兹不忘的一件事……” “好!我这就派人去追……许医生,那颗心既然毁了,二皇兄的体内的魇毒会不会……”宣浚不知道该怎样问,许慎已经了然道:“残留在体内的魇毒要通过我的治疗才能祛除,但他的意识会恢复清醒,不再受蛊惑……” “那他也许会自己回来?”宣浚期待的看着许慎。 “是的,若他去金山是因为受了蛊惑,自然会在清醒后回来……因此殿下派人在路上候着他便可以了!” 青云巷的一个看似普通的三进院落里,东面客房里的贵妃榻上,坐着抱着膝盖目光迷惘的耶玲婀,跑过来大半天了,她还是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被那个熊孩子盯上的,而且他那个有效又粗暴的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那些老鼠又怎么会直奔心脏而去,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一个宝蓝色薄绸直裰的高大身影走进来,赤足踩着一双软底鞋,还没靠近她,她就冷冷的说。 “让我一个人呆着可以吗?” “还没想通吗?这事不值得你这么难受,再想别的办法就好了……” 耶玲婀眼都不抬,“徐陶怎么那么聪明?是你教的他?” 宣湚冷哼一声,“不过跟了我五六年,没想到我们两都栽在他手里,先是带跑了许慎,然后是坏你的好事……他确实聪明,本来是可堪大用的,但是做事却不太缜密,总有漏洞遗留下来,你好好想想他可曾留下什么?” 耶玲婀眼睛闪了闪,“老鼠!” 可是老鼠该怎么去利用呢?它们再聪明也不能和人相比啊,而且现在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再说,一想到那恶心的东西也实在让人受不了。 “不急,慢慢想,我不怕失败,你也一样……”宣湚轻抚着她披散的长发,幽幽的闪着青黑色水藻般的光泽,香气在鼻尖缭绕,他低头嗅嗅便走了,耶玲婀有些讶异他并没有纠缠自己。 “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之日,你愿意陪我去西郊她的衣冠冢一趟吗?”耶玲婀放下腿看着他,下巴上胡子留了点青茬,眼光有些浮泛,这样的宣湚也挺少见的,他一直都给人顽强坚韧的印象,别人都会有颓废的时候,宣湚仿佛永远不会,总是精力旺盛野心勃勃。 安亲王作为世袭罔替的亲王,又是皇帝的亲哥哥,死后应当由皇帝赐一块紧挨着皇陵的风水宝地安葬,但是他犯的是谋逆等七项大罪,被褫夺了爵位,连个庶人都不如,只得了一口白松木薄皮棺材,草草葬入了西郊的偏僻山野中,东、西、南三面环山,北面为较开阔的丘陵地,与离着北安河外十里远妙峰山下的皇家陵墓遥遥相对,却永不可及! 一座孤零零的坟茔环着几棵松柏,一座花岗岩无字碑上只刻了细细的一圈槽,里面填的黑漆,没有刻字,不表示没人知道这里埋葬的是谁,宣湚穿了一身玄色的布衫,头带素工木冠,全身不见一丝彩绣之物,神情肃穆的站着,一旁的耶玲婀仍是一袭黑纱衣。 宣湚蹲下来,拔着四周的杂草,慢慢的说:“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你的样子了,但是我知道,你掀起那场惊天风暴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我,我如今人虽低微,外部条件也算不上好,看起来离你的宏大目标还很远,但是我不会放弃,这便是儿子给你的承诺!……总有一天,儿子会把你的尸骨葬到那里去!”他傲然起身,右手直指对面看起来像个天然屏障的妙峰山。 “还有母亲,儿子知道你不在这里,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亲眼看到儿子立下丰功伟业的那一天!” “宣湚!”耶玲婀在身后小声的唤他。 “嗯?”宣湚微微蹙眉转过身来。 耶玲婀指了指两三丈远处一簇伞形野棘后一个白色的人影,“他是谁?他已经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 宣湚轻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这世上除了我,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会来这里了…… 他掉头向那人走去:“表舅,好巧!” 白衣人说话声十分低,耶玲婀听不真切,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简单寒暄了几句,就递给宣湚一束白色的野花,长茎弯曲而有韧性,叶子像一个个豆荚,每朵花都只茶杯底般大小,宣湚接过来高声问:“你不敢自己放在她面前吗?” 白衣人只是沉默,他虽已是中年,但面庞轮廓清秀,低低说了一句:“不过一个念想罢了,到了这里念想已经满足了,放不放有什么要紧,你若嫌麻烦丢了也可以……”说完慢慢转身走了。 宣湚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你知道,她还活着!”白色背影微微一顿。 “表舅,你可愿帮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她,看在她的情面上,湚儿请你帮帮我!我如今处境很艰难,一个人……实在太难了!”宣湚很少向谁恳求什么。 白衣人涩声道:“你听好了,我想念的从来就是心里的她,不是什么安亲王侧妃,这和她在哪里,是否活着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亦不会帮你!你所谓的艰难是因为你心存狂妄之逆愿!你所图谋的那件事压根没有成功的可能!安安静静做个闲散宗亲不好么?或者治学,经商,再不就是悠游天下……及时收手吧!不然,你和墓碑后面的那个人下场是一样的!”说完甩着衣袖慢悠悠的走了。 宣湚听后紧紧闭着嘴,面沉如水,眼波微黯,将那束野花丢在地上。 正文 第149章 暗戳 说话已近五月底了,翠花和广安的行李基本收拾完毕,定在今日午后出发。 酥姬坐在院子里看着一箱箱藤箱笼,樟木柜和大布包袱整齐的码在地上,都用了青色粗麻布带子结的牢牢的,板凳坐在地上“呜呜”低声叫,它很聪明,知道广安要出远门了,已经不安了几天了,喜团却骄傲的蹲在最高的一担行李上,俯视院子里每一个人,时不时的在藤箱侧面磨磨爪子。 “喜团下来!别把箱子抓坏了!”歌令呵斥道。 喜欢眯着眼叫了一声,继续磨,她才不怕歌令呢!她是超越亭欢和酥姬的大主子。 “随她去磨!没事的……”广安精神很好,脸色堂红,声音响亮,顺便还在她的猫碗里放了一条小鱼。 她是亭欢的猫,可不能委屈了她! “夫人,我就是不太放心,我们走了后这院里……”他脸上涌起一层愧色。 酥姬用棉纱布擦着一把喜鹊锁的锁面,笑道:“那你们就别去了!” “呃……”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们快去快回就成了,不就两个月嘛!路上也不要太赶!遇到天气不好的,就早早的去投客栈!也不要舍不得用钱,尽量在干净的店里吃东西,带的干粮是给你们在实在不方便时吃的……” “唉!广安知道,夫人您忘了,我就是个车夫啊!最远的时候从京城去过福建呢!台风、暴雨、饥荒连土匪都遇到过的……” “呸呸!这马上要出门了,就没有吉利点的话说?你们这一路上一定要顺顺利利的” “夫人!”转眼翠花也收拾好出来了,酥姬看了她一眼,很满意。这女人就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行,看看现在的翠花,红润的脸庞带着温柔的光芒,和刚到店里那凄惨的样子哪还像一个人呢?想当时她蓬头垢面尖着喉咙咒骂着崔石,如今对着广安只会说:“行啊,好啊,你看着办,我没啥意见……” 酥姬上前握着她的手说,“少带金银首饰,路上还是越平常越好!银票用油纸包好了贴身缝在小衣内了吗?” 翠花点点头,“一点都看不出,也摸不出来” 好!酥姬这才放心了,吃饭!吃饱了好上路! 其实冀州常山县离着京城约九百里的样子,马车慢点走一天大约五六十里,广安驾车技术好,自称一天一百里没问题,那路上来回最多二十天,在住上半个月,其实四十几天估计就回来了,翠花说了,这次省亲回来后便再也不走了,一辈子跟着酥姬,把欢觹锁铺开成京城的百年老店! 酥姬笑着道:“好!等你们有了孩子,我送他一点干股!这样是不是更有奔头了?”翠花和广安又惊又羞又喜,都说不出话来了。 酥姬看见一旁的生衣,又道:“生衣也是一样,有他们两口子的,自然也有你的,你可是我锁铺的大师傅,还要多给一成!”生衣听了激动,脸庞都有些抽搐却强忍着,两只手又握又松的,酥姬笑道:“看你高兴的,眼下你也不小了,我空了也得找人给你说一门亲事了!” 生衣涨红了脸掉头就走,小声嘟哝一句“这做媒还做上瘾了……吉金不是还单着,您咋不管呢?” “吉金?”酥姬笑吟吟看向他,吉金忙举起手慌乱的摆了几下。 “夫人,我,我还小呢!我才十四!谈这个还早了点,先给生衣找,我……我去柜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酥姬眼前出现一片人丁兴旺的繁荣景象,突然她的笑容在最美的时候凝结了,慢慢的垂下目来,南宫,你真的回不来了吗? 话说宫里正筹备那场特殊的**会,宫里娘娘们都病了,宣浚当仁不让的成了筹办人,福心和瑸华当他的助手,福心在侧对于宣浚来说,再忙再累也甘之如饴,况且两位兄长都不在,自己再不承担起保护宫禁的责任,实在愧对父皇和母后的期待。 两场法事主办的地点不一样,往生普佛在太极殿举办,但瑜伽焰口将在东六宫里举办,那里既有凤仪宫也有咸宁宫,至于前朝太妃所居的西六宫并不曾被波及,也就不用去叨扰了。 福心的才能在筹备法会这件事上充分显露了出来,首先她头脑一流,安排过的事情什么时候要做到什么程度,以及最终回禀的时间,没有她记不住或记错的,其次,识人用人也准,什么样的人适合做什么样的差事,也分派的妥妥的。 宣浚看在眼里,忍不住几次在母亲面前赞不绝口,郭皇后由清露扶着在殿内慢悠悠的走着恢复腿力,若有所思道:“大了四岁,这事怎么弄?”清露一听就明白了。 “撇开二殿下的评价,娘娘私心里觉得福心小姐怎样?” “嗯……是个极好的孩子” “若是嫁到别的府上,例如杨府或晋国公府上去……”郭皇后立刻有一种自家一盆开得正好的牡丹花要被端走的感觉,浑身不舒服起来。 “舍不得呢……” 清露笑得肩膀颤动。 “别说娘娘了,奴婢都心疼!这么出类拔萃的姑娘给了谁都舍不得,当然留给自己咯!” 郭皇后的心慢慢放松下来,宣瀚和福心不来缘,宣渤的婚事肯定要吉妃自己来张罗,虽说自己是嫡母,但是他亲生母亲在,终究不能越俎代庖,宣浚,也只有宣浚了,宫里孩子少……难得他对福心如此中意,嗯,我们郭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姑娘,才能又如此出众,若只是到个公府或侯府里去主中馈,还是大材小用了,那就当亲王妃吧! 想明白后心里甚是宽慰,太好了,总算一对有了眉目,接下来就是大儿子了,话说这个宣瀚对亭欢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清露,你空了往杨府和秦府里还有苏家去转转……” “娘娘是在为宝樨打算?”皇后点点。 “虽然她还小,但勋贵里、大臣里合适的青年子弟咱们不能一点没数啊!到时候好孩子都被人抢了可怎么好?我就怕皇上太宠公主,挑剔的太厉害!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入眼的给耽误了!那才是爱之深误之切呢!” “是!奴婢这就去打听起来,凡是好的都去标个号盖个戳儿,公主挑剩下了才许谈婚论嫁!”皇后笑着嗔看她一眼道:“贫嘴……” 正文 第150章 大法事 福心站在台阶上俯视着正院里那个气势雄浑的大香鼎,整个大殿全收拾好了,用松枝的白烟都熏干净!一圈庑廊都挂了黄色经幡,琉璃翠瓦擦得干干净净,窗格和红漆柱也一尘不染,院里的树都修剪形状舒朗所有对应此次法会的太监和宫女都是福心挑的,凡是样貌不周全的,做事像慌脚鸡的,行止不够方正的都没选,当然,这全是以她个人眼光判断的。 那个大香鼎十分华丽,铸得也好,但是福心怎么看都觉得太过了,她想要一个更简素一点的,花纹越少越好! “怎么了?你不满意那个香鼎?”身后传来宣浚的声音,福心却心里微微一动,自己什么都没说,不过站着看了一眼,他是怎么读懂自己的? “我猜你不喜欢它的繁华,走吧,我带你去仁智殿的御用监库房,时间还来得及,重新选一个来”他说着,非常自然的揽了一把她的手臂,随后就放开了。 福心心里泛上一丝奇异的感觉,他可是弟弟啊,包括郭府里的几个孩子在内,除了已经成家的正歆,就数自己最大,平时都是她照应着弟弟们,弟弟们也早已习惯仰仗着她的风度和智慧做事,宣浚比自己可小四岁啊! 不过,他为什么看得懂自己,而且用了一种沉稳温和亲密关怀的态度,那绝不是弟弟们惯用的态度,也不是殿下的态度,是朋友间伴侣间的态度。 “走啊?怎么了累了吗?那我们慢慢走最近确实太忙了,等忙过这事,天也热了,我们都到避暑山庄去住几天,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宫女们泅鸭子、放溪灯好不好?”他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像碧绿的山林里一挂潺潺的白瀑,既有活力又不喧嚣,他没有宣瀚那么耀眼,但是谁说他没有光芒? 福心素来玩心不重,泅鸭子放溪灯这类游戏既不讨厌也算不上喜欢,但是此时,她没办法对着这样的宣浚说不,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宣浚笑的更明亮了。 到了御用监,掌印太监刘平金亲自陪着他们开了库房门,一进屋,就被一股常年封存的气息刺激的打了个喷嚏,从窗户缝里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看见悬浮的灰尘。 “这里从来不打扫吗?”福心顺口问。 “嘿嘿,这里的东西不是常年用,一年里也就趁着开库房取东西的时候扫扫,平时开个门实在太麻烦,故而也就不常打扫!” “这边,大物件都在这个隔间里,留神门槛”,福心和宣浚跟着他进去,跨门槛时,宣浚还细心的扶了她一把,原以为隔间是小小的一间,进去一看吓了一跳,得有一个大厅那么大吧?靠墙居然有一套大编钟!还有西汉的大鼎,簋,成套的爵、斗、觚等,甚至有两个巨大的铜冰鉴,只是一看就是长久的没人碰,积满了灰。 “香炉香鼎什么的都在这儿呢!”刘平金指着屋子东北角窗下说。 福心巡视了一圈后几乎和宣浚同时指了一个直径约三尺,炉口有平浅莲瓣纹的三足紫铜大香炉说:“这个很好!”说完两人都是一愣,随即相视而笑。 翌日,天色刚朦朦亮,烈真法师已经携着五名弟子来到午门口,皇帝亲自将他们迎进了太极殿,宣浚、福心、宝樨、瑸华、亭欢等都在大殿门口的会场等候,第一眼看见他全都吃了一惊! 首先,烈真身材极高,比之高大的皇帝还要高上半个头,其次是相貌,皮肤紫黑色,额凸如斗,眼深鼻高,一双铜铃般大小的金刚之目十分慑人,声如洪钟可传十里。最后是穿着,他并没有穿大红或更高级的紫色金襕袈裟,而是穿了一件“坏色衣”!真的是几种颜色的旧布拼接而成的,一双芒鞋风尘仆仆大的像小船一样。 宝樨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宣浚:“小哥哥,**师进宫也穿成这样啊?父皇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呢” 福心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比丘服呢!你看啊,里面有青色、黑色、泥色、茜色、栈色、赤色、乾陀色,我也完全没想到皇上还结交了这样的法师呢!” 宣浚也说:“可别小看这件法衣,戒坛经说:五衣表断贪,净身业也。七衣表断嗔,净口业也。大衣田相,长多短少,表圣增凡减。并表断痴,净意业也说的就是对袈裟的恭敬尊重,可以得到常得胜他的功德” 说完后,身边的福心极淡的一笑,宣浚没有转头也感觉到了。 烈真入场后,一句客套话也不说,直接开始了第一个环节:唱香赞,完毕后开始绕佛,斋主随僧众而行,所有人跟着他口念“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等佛号,绕毕归位,对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大乘常住三宝等各顶礼三拜,之后,至香案前,拈香三瓣,展具三拜后听疏文。 最后诵过了回向偈后消灾普佛才算结束,然后是第二轮的往生普佛,主要是为找不到皈依的游魂散孽而作的,需要加诵弥陀经和往生咒,结束时唱弥陀佛赞等第二轮仪轨全部完成后,稍事休息,用过茶水和斋饭后,便要去往东六宫去做瑜伽焰口了。 斋饭是福心特地让素斋大厨师做的十三样素点和素面没有高汤和荤腥,全靠臻蘑、香菇、松茸、竹笋、豆腐衣、菜心等精心烹饪,照样会有鲜美的效果。烈真和他带来的徒弟念了几句经后便捧起碗吃面,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之后又整整齐齐的放在长桌上。 坐在福心边上的宣浚对自己小太监说端雪菜笋片汤和蛋皮鹦哥菜心来,正挑了一筷子银丝面的福心略有些惊讶,这两样都是自己爱吃的啊,难道宣浚也喜欢? 宣浚把一碗一碟轻轻推倒她面前,“趁热吃吧!” “殿下吃吧,我这碗面够了呢” 他不疾不徐说:“我让人特地做的,你不想尝尝?”然后转头看着她,目光像羽毛悠悠的在空中落下,仿佛在说:接住吧,它很轻柔,而且没有负担。 正文 第151章 醒悟的惭愧 福心只好说谢谢。 “这雪菜是我让旭阳殿一位江南来的厨娘特地出宫去买的,说是非常正宗,味道咸鲜微酸,用的是雪里蕻的菜心,你尝尝看?若是喜欢,还有一青花小坛子呢,都给你带走” 福心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说什么却终于又咽了下去,一碗汤而已,自己不用这么小家子气吧,算了喝吧! “怎么样?”福心点头,“很好喝!” 宣浚笑容在眼前绽放,福心低低一声叹息,为什么是宣浚呢?比自己小四岁啊,而且,自己的出身在几个姑娘里也算最低了吧,首先父亲就是庶子,没有爵位也没有官职,是个最没地位的商户,西府只不过是安国公府的旁系,自己虽然是嫡女,但是母亲的出身就更不能提了,妓院的掌柜,还下过大牢,自己能配宣浚吗?那得多敢想的人才想得出这样的搭配啊!就像往炒青菜里放蜂蜜,火腿汤里放辣酱一样!皇后和皇上怎么可能这么办? 宣浚这么一厢情愿的对自己好,恐怕要痴心错付了,罢了,等今日法事做完,自己就回家去。 宣浚正要说什么,他的贴身太监崔显拿着拂尘快步走过来,那神色一看就有事。 宣浚立刻起身走到廊下,崔显拘礼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宣浚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也嘱咐了他几句后看了福心一眼向这边走过来。 “宣渤回来了!” 福心也是暗暗一惊,这么神!法事才做了一半他就回来了?看着福心的眼神,他又立刻解释:“他原本是要去雪国的金山的,已经过了宣化要去张家口的路上,不知怎么突然明白过来,立刻掉头往回走,说这一路上自己也纳闷,说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了,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想来他毕竟年轻体壮,那魇丝断了后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不像娘娘和嬷嬷恢复的慢!” “是的,我已经命人带他回去,随后许慎会去看看他的情况,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我这就去见他,告诉他宫里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完叹了一口说:“不管怎样他回来了就好!宫里现在太缺人手了” 说完温柔的对福心笑笑,“我去了,你和宝樨瑸华一块儿做个伴吧!” 看着他消失在长廊尽头,福心调回目光,觉得心里似乎有些纷乱起来。 法事结束后,亭欢变成了许慎的助手,许慎入宫后再一次用自己高超的医术带给大家巨大的信心,双叶、清露几人已经最先恢复了健康,这样至少皇后身边就不缺人手了。 宣渤果然像福心说的,年轻又体健,两三天就没事了,宣浚告诉他包括吉妃、郡主在内的多人中魇后,亭欢几人力挽狂澜拯救大家的经过之后,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之前是我对不住南宫小姐!没想到她竟是个有勇有谋有担当的女子!我惭愧,我不如她”说完慢悠悠的走了。 关于皇后的治疗,许慎终于敲定了一个稳妥的方案,细心又积极的展开着,皇帝每天下了朝就会过来看看,用了午膳后才回书房去会见官员处理国事。 禾棠的情况也在好转,起码是不再昏睡了,只有吉妃和叶芝凝的情况比较严重,叶芝凝弱质娉婷,受魇的时间最长,也最深,每当服下汤药后,便会抓心般的痛苦,足足过了一刻钟后才会好转,每次喂药,都需要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控制住她才能往嘴里灌,大雁深明此义,含泪在一旁协助,蓝儿被单独关在一间屋里治疗,她的魇症也不轻,据大雁说,蓝儿之前是个娴雅的人,行事也有分寸,并不是现在这个尖刻浅薄的样子。 法事结束后的第二天起,吉妃和叶芝凝的情况也有不同程度的好转,叶芝凝用药后翻江倒海的折腾时间也缩短了些,看着她遭受的折磨和迅速消瘦下来的脸,大家都选择了同情,原谅了她带给大家的灾难! 这也包括宣渤,当叶芝凝被两三个嬷嬷死死压住,不让她抓挠自己的时候,看着她已经被抓破的下巴上十几道结痂的褐色伤疤和新增的几道血痕,在青白的脸庞上显得特别残酷,他眼光复杂的看了几眼,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离开,去仙俪殿看望他母妃了。 亭欢正陪着坐轿子的许慎过来,今天开始,需要为叶芝凝针灸治疗。 大雁张罗着小宫女为两人设座,态度礼貌而恭敬。 “许医生好,亭欢姑姑好!” “昨晚上郡主睡的好吗?”许慎照例问。 “不是很好,夜里还哭着叫过太太的名字”大雁的眼眶也红了。 许慎静静道:“姑娘不要难过,这是好现象,她本真的性子在复苏,不过被魇毒压抑的太久,两方在激烈争夺,故而她十分痛苦!” 嗯,大雁拭泪点头。 “姑娘可否伸出手来?慎觉得奇怪,为何同为郡主的贴身女婢,蓝儿受害不浅,而姑娘却安然无恙?” 大雁也怔怔道:“其实大雁自己也觉得奇怪,蓝儿吃的东西我也吃,我一天天看着郡主和蓝儿变得越来越古怪,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每每也想的睡不着觉”大雁乖乖的伸出手来,许慎搭了脉后,眉头皱着想了许久。 “你小时候习过武吗?”大雁摇头。 “可曾吃过什么丹砂硝石之类的东西?”大雁摇头道:“奴婢是叶家从牙行里买来的丫头,到叶家的时候是六岁,但是说来奇怪,六岁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记得了,太太和老爷看我身子强壮,又比小姐大几岁便分到了小姐屋里” 许慎听了也不多问,“那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姑娘这体质倒可以帮着慎做些接近病患的事情,不知你可愿意?” 大雁道:“只要郡主身边不缺人手,大雁愿意” “郡主身边我会请娘娘派人过来伺候,姑娘尽可以放心”如今许慎的承诺就等同于帝后的承诺,他要的东西或人,会在第一时间到位!这个没人不知道。 正文 第152章 痛苦的治疗 叶芝凝的药灌下去了,她的脸色很快如充血那样鲜红,胸口起伏了几下开始发抖出汗,果然伸手去抓挠自己的胸膛,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死死钳住她的手,小太监按住她的脚,她挣脱不得,只等淌着眼泪哀哀喘息,那样子,连亭欢也看不下去了,掩面走出了门外。 半刻钟后她才渐渐安静下来,许慎再为她行针三次,每次半刻钟,然后她才能疲倦的睡去,明日复又经历一番,许慎说,她还有至少四十天的罪要受! 吉妃那里的情况略微好一点,她和禾棠的表现有些像,也是如醉酒一般的昏迷,喝了药后便清醒一会儿,醒了就问:“宣渤在哪里?” 宫人们只好骗他,殿下也病了,正在懋阳宫里治疗,她留着泪问:“我怎么了?谁害了我?我怎么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呢?我是不是脾气也变了?我还是不是我?” 宫人们只好安慰她说是娘娘不小心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如今有名医在治疗,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再忍耐几天。 她又问郡主呢?大家只好说实话,郡主的病更重!连清醒的时候都很少,我们也不能去看她,娘娘若是不放心,等身体好了自己去看吧…… 正要无力的闭上眼睛,眼前一个高高的人影挡住了自己的光线。 “母妃,我回来了” “宣渤?你好了?你是不是好了?”吉妃向他伸出手。 一位嬷嬷在他耳边低语“殿下快点和娘娘说说话吧,再过一会儿她又要迷糊了……” 宣渤坐在她枕边抱怨道:“我回来了,我没事了!你是不是雪国的人?体质这么差!我两天就好了,你怎么好意思躺了这么久?” “哼,”吉妃不服气,“你拽什么?你还不是我生的?要不是生你时把最好的精气神都给了你,我能这么弱嘛!……”正好进来的许慎和亭欢听见母子两的对话,淡淡一笑,殿下做的对!吵架也是一种刺激,对于恢复心智是有益的…… 说着说着,吉妃又开始犯困了,宣渤疑惑的看向许慎,许慎眨了一下眼表示没事,看着渐渐入睡的吉妃,许慎说:“殿下不必担心,娘娘好转的很快呢!比慎预计的要快,最多再有十日便可复原了……” “那郡主呢?” 许慎摇摇头“至少还要一个月……” 宣渤忽然看见许慎身后清丽如一弯映着池水的新月的亭欢,神色慢慢凝固了起来。 “是你找到了许慎,还救了大家?”冷不丁听见他这么正常的提问,亭欢还有点不适应呢,嗯,她点点头,“其实也算不上救了大家,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这么做的……况且我若不作为,下一个遭殃的也许就是自己了。” “为什么你没事?” “什么意思?” 宣渤困惑的问:“你不会被郡主蛊惑,你始终保持清醒,难道你一开始就怀疑她吗?” 亭欢结结巴巴的“那也不是,你可以……不问这个问题吗?我……” “这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对吧?是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讪讪的,眼光闪烁,口气也比之前要松许多。 “是……”亭欢无法回答。 “……好吧,不管怎样,谢谢……”说完缓缓走了出去。 “狼变成狗了……”躺在床上的吉妃竟然又醒过来。 “什么狼和狗啊?”亭欢嘟哝了一句。 “别问了,这也是没答案的问题……”吉妃叹息着的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六月底了,除了叶芝凝还在治疗中,其他因为魇毒受害的人全都康复了,禾棠的关节痛也好转了,每天又能起来走上两三个时辰,皇后的肚子六个多月了,每日由宝樨瑸华陪着在花园里散步,许慎说,魇毒对胎儿的身体没有损害,她很好,而且,她真的是个小公主! 宫里的人都满怀喜悦的在等待丹翊公主的降临! 吉妃每天来磨皇后,说要把丹翊“至少变成我的一小半”,养在自己宫里,皇后还没说什么,宝樨早已拼命摇头说:“不行,妹妹要我来带!” “你迟早要嫁人!到时候丹翊还小呢,怎么办?” “那我就等她长大了再嫁……” “老天,到时候那么老了,谁还会娶你呀?”吉妃瞪着眼问,宝樨才不管,抱着皇后的肚子把脸靠在母亲肩头蹭。 “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娇,怎么带的好丹翊?”吉妃不死心。 “等她生出来,我就不这样了,在她面前,我可是长姊,要像半个母亲一样的,吉妃娘娘如果实在喜欢,就每天过来好了,反正那个咸宁宫我看还是关闭起来算了,您就换个地方住吧……亭欢可以搬出来和我住一起!” 宝樨随意一句,倒勾起了皇后的思绪来。 她也觉得咸宁宫不再住人的好!自从受魇之事后,大家都不愿意说起咸宁宫三个字,其实,离着凤仪宫最近,面积也大的还有一个乐寿宫,原来是霁英公主的母妃淑太妃住的,她老人家已经仙逝了,宫院却一直派人打扫收拾着,跟太妃在的时候一样! 只是,若真让吉妃她们搬进去,还要征询一下孝和公主霁英的意思,毕竟那是她母妃的宫院,易主后便少了个凭吊和回忆的地方,虽然公主性格开明大度,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计较,不过,心里想必还是会有些不舍的。 此外还有一处宫院也不错,便是衍翠宫,曾经是恪太妃住的,恪太妃带着先帝的幼子斯桓去了封地居住,再也不会回来了,去那里的话只需要问过皇帝的意思就可以了,但是衍翠宫比乐寿宫小一些,因而只是次选。 翌日午后,皇后和宝樨瑸华说起这件事来,瑸华正钩着一个绒线小帽子,眨眨眼说:“当然乐寿宫好!母亲那里我去说好了,其实她很少回宫里,回来了也几乎不去乐寿宫,实在怕她少了个想念外祖母的地方,就请皇上把外祖母的东西赐给她,搬回孝和府里去,这样不是更好吗?” “对了,我有个大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瑸华突然兴高采烈起来。 正文 第153章 捷报 “什么好消息?你婆家找到了?”宝樨坏坏的说,瑸华伸手去咯吱她,她又笑又躲的讨饶。郭皇后笑眯眯看着两个姑娘玩笑着,一点都没有嫌吵闹的意思。 瑸华笑道:“你们使劲猜,是什么好消息?” “难道是浙江那里?”皇后正在做一件桃红色的小衣裳,府绸的料子,针脚均匀服帖,让人一看就爱不释手,仿佛已经能看见小宝贝穿在里面。 瑸华吃惊道:“娘娘也太厉害了!怎么一猜便中呢?” 宝樨得意的扬着下巴:“我母后多聪明呢,再说了,大哥哥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她每天一睁眼第一个想的就是大哥哥!” 郭皇后也不否认,只看着瑸华:“真是浙江的事情吗?” “是啊!我听说浙江的捷报传回来了!” “哦?捷报自然是传到宫里,你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皇后立刻放下手里的小衣裳,瑸华比宝樨大一岁,模样爽利,一双英姿勃勃的眉毛不扫而翠,菱角嘴红润精巧。 “八百里加急文书虽然只有皇上能看到,但是回来传令的人却是父亲的手下呀……打了大胜仗这样的大喜事怎么可能瞒着呢?他说呀,宣瀚大哥哥惦记着娘娘的身孕,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凯旋的东海军由父亲休整后带领回京!” “大哥哥第一次打仗就赢了,太厉害了!”宝樨满眼崇拜拍着手叫。 “母后,我大哥哥的气冲病不但好了,还成了一个会打海战的大英雄呢!”郭皇后笑的比女儿还开心,爱怜的搂着她入怀里。 一旁的清露也笑盈盈说:“娘娘,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好好准备一桌菜,今儿晚上皇上必定来用晚膳的!到时候也好仔细听听大殿下是怎么打败倭寇的!”说完还不等皇后应允,自己就脚步轻快的走了。 瑸华笑嘻嘻道:“不知道大哥哥哪天能回来,浙江很远对吗?” 郭皇后靠着宣瀚送的那个大迎枕看着窗外在算:“不知道他是哪天动身的,这宁波离着京城得有……” “近两千**百里的样子呢!” 一个头戴紫金嵌白玉冠,身穿海水蓝飞龙丝袍的高大男子走进来,宝樨已经乳燕投林般飞快的迎了出去:“父皇!宝樨好几日没看见您了呢……” 皇帝抱了抱女儿,宠爱的摸摸她的头,“跑这么急做什么,父皇是特地过来看你们的,又不会跑掉……”口气里哪有一点怪她的意味,只剩下柔和的关心。 皇帝看着皇后说:“就算他每日跑五百里,最快也要六七天的样子,中途总要在驿站歇息换马的,不过日行五百里已经是极限了,况且他们才与倭寇激战过……” “此番他们打了三站三捷!歼灭近五千人,残余的倭贼退回到海岛上作垂死挣扎,向军民投掷石块,一时间倒拿他们没了办法,结果却被大将军带去的神弩手全部射毙!”皇帝的脸上露出痛快的表情。 “来禀报的人说,带神弩手的主意还是宣瀚出的,本来打海战是很少用弓这样的武器的……你说,他是怎么想到?呵呵……最奇特的是,当地的还有一些习武的百姓和僧人自愿加入抗倭的军队,可见百姓对倭寇之深恶痛绝!有这样的军民协作,还怕倭祸横行吗?……哈哈!” 皇帝说到长子,虽然不像皇后那样满脸洋溢着爱和骄傲,面上神情舒展,显然也很满意。 宝樨激动的小脸通红,“不如这样吧!我们大家来打个赌!猜大哥哥哪天能回来,今儿就算第一天好了,嗯,我猜他十日内回来……” 瑸华挑她的毛病:“不能这样说,十日就是十日,九日就是九日,我猜他十二日回来” “那我就说第十日好了!”宝樨一脸认真。 “母后你呢?” “嗯,二十日吧!毕竟路途遥远……”说着就淡淡的忧虑起来,她担心宣瀚会真的没日没夜的赶路,那样实在太辛苦了。 皇帝有意要宽她的心“从浙江一路游山玩水回来倒也是十分有趣的呢,说不定他不骑马,买舟北上走大运河,如今又是夏季,一路花红柳绿的那可就惬意了,回来可以好好的写一本运河风物集了……说来惭愧,我都没有这般游历过呢!” 看着皇后还在担心,他上前几步坐在床边握起她的手:“彤儿,等丹翊满了百日,咱们几个就乘船从运河南下,一路玩到杭州可好?我答应你,最迟明年一定带你和宝樨瑸华,还有咱们的丹翊一起去!好不好?” 皇帝的眼里闪着热烈、爱宠的光芒和对出游的憧憬,郭皇后深深的被他感染,自然是甜蜜的点了点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宝樨眉花眼笑的大叫。 只听的轰隆一声雷响,仿佛就在头顶滚过,瞬间天色暗了下来,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就下来了,夹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又是一声巨大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宝樨脸上色变,飞也似的躲进皇后的怀里,皇后年轻的时候也怕打雷,如今做了母亲胆子也不是大了,而是要护着孩子们,自然就强大起来。 她一手搂着宝樨,一手朝着也有些不自在的瑸华招手“瑸华来!”瑸华也不逞能了,跑到皇后身旁,小时候两个女娃娃就这样,每当打雷时皇后就一边搂着一个,已经成了惯例。哪怕如今已是十三四岁了,遇到惊吓,两个姑娘就立刻退回到了幼年时代,寻求母亲的呵护了。 皇帝有条不紊的指使着宫人们关门关窗,待他走回来一看三人拥在一处,不由得好笑,同时心也软的不行了,都是自己至爱的女人,作为男人和君主,自然要不遗余力的保护她们。 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宝樨和瑸华,皇帝忽然就犯了愁,转眼都十几岁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到底要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放心的把两个宝贝交到他们手里呢?唉,给谁都舍不得啊!最好永远养在身边才好,想着想着,眼睛怎么有点糊了? 正文 第154章 雨夜闹鬼 酥姬在二楼走廊上将支着雨篷的竹竿一抖,上面积的水便哗啦啦流下来了。楼下突然出现了歌令撑着伞的身影,“夫人,放着我来弄了,您快进屋去,身上该淋湿了!” 说着就咚咚咚跑上楼来,裙子下摆湿了大半,由杏红色变成了赭红色,忙收了伞,使劲拧着裙角,一边抱怨道:“怎么会突然下了这一场大雨,生衣和扣儿肯定被淋在半道儿上了!” 酥姬看着院子里歌令的那些宝贝,近二十盆奇花异草问:“这么大的雨,你的儿子女儿没事吗?” 歌令也不害羞,大方回答:“夫人尽管放心,我的孩子们都是用的透气蓄水的赤玉土,花盆底上有漏水的孔,再说崖柏什么的长在海边,那风雨比京城里大多了,没事!” 酥姬喜欢歌令这个自信活跃有声有色的脾气,“下这么大的雨也不会来客人,不如叫吉金打烊了吧!咱们三个弄点瓜子花生,喝喝茶,晚上咱们蒸点包子,对了,板凳呢?没在院子里吧?” “早就移到客厅门口了,话说它才不怕下雨呢,在水塘里跑跑跳跳的可开心呢……喜团呢?喜团!喵喵!”酥姬对着楼下唤猫。 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正要下楼去找,一扭头看见端坐在屋里花几上入定一般的喜团,不由得好笑道:“在这儿呢!坏猫,叫你也不理人……” 歌令抖了抖拧干的裙子“夫人您瞧我的……喜团?吃饭了!有鱼有鸡肝饭!喜团!” 话音未落,喜团伸了个懒腰从几上跳下来,喵喵大叫着向歌令走去,蹭着她的腿极尽撒娇之能事,酥姬翻了白眼指着她道:“她居然听得懂……” “既然说了,就给她做吧,猫也不能骗的……” “哎……”歌令抿嘴笑着弯腰抱起猫向楼下走去。 天色迅速的黑下来,一场暴雨直下到近戌时才停,小院里三个人吃过了晚饭便准备锁门锁窗了,吉金从店堂里过来,对着坐在客厅里喝着消食茶的酥姬说:“夫人,咱们不用等了,今儿生衣和扣儿肯定是回不来的了……” “为什么呀?”酥姬放下杯子。 “都以为城里雨大,其实郊外的雨才叫大呢,城北外迎驾沟张葛桥那里塌方了,把官道都给冲坏了!要等雨停了以后官兵去疏通了才能放行,生衣他们今儿肯定回不来!您不如早些歇息吧!” 今日一早,生衣带着扣儿去干将铁铺取锁面,最近才接的一匹精细活儿,有二十个新锁样子,之前都是生衣自己来来回回跑,如今扣儿也到了该独挡一面的时候,便提出带着他去房掌柜那里认认路,拜拜山头,谁知道早上走的时候天还好好的,下午却下起了暴雨,冲毁了路,照这个样子,明天也不一定能回来;酥姬有一个特点,不管是是谁,只要说了当天回来的,她一定会等着看了人进门才会去睡,这一点让伙计们特别有归属感。 既然这样,酥姬也只好说:“那咱们就早些睡吧!明天下午若还没回来,就找人再去问问……”说完带着歌令上了楼,把狗拴在廊下,锁了楼梯上的木门后,洗漱熄灯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头忽然疼起来,想叫一声歌令,却浑身软绵绵的用不上力气,勉强睁开眼发现屋子竟然亮着光,心里奇怪道:睡前明明是熄了灯的呀,怎么灯又亮了?哦,一定是歌令发现自己头疼起来点灯了……意识慢慢的在清醒,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这不是歌令的小手! 这只手皮肤黄、纹路深,手掌肥厚指甲粗扁,带着令人生厌的气味!酥姬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猛的张大了眼睛…… “娘子醒了?醒了好……哈哈……要不然只有我一个人醒着,多没滋味!啊?你还记得我不?我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娘子啊!”声音里荡漾着急不可待的兴奋,尾音都在颤动。 酥姬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捆住了,那只肮脏的大手就要摸到自己的脸庞了,她惊跳骇然!情急之下用脚狠狠踢了过去! “滚!滚出去!”酥姬原以为会听见自己尖利的叫声,谁知到了嘴边只剩微弱而沙哑的呜咽,而自己用尽全力的一踢也只不过让自己在床上挪了几寸而已! 心里顿时被惊恐焦虑和愤恨充满了,“你是谁?“你是谁?”她满头是汗,连着问了几遍,到最后一遍时才勉强发出这三个字的音。 “娘子你这就不对了,你对不起我……我天天都把你放在心里,你却记不得我的名字……”他又低贱又淫邪的声音令人作呕,最可怕的是,他一边说,一边在宽衣解带了,很快就露出精光的上身,胸口一溜毛赫然露出,一直延伸向下。 “娘子你可要记住了,今晚上让你欲xian欲si的是我孙茂才!乖乖的,让我好好享受享受!啊呀,可想死我了呢!”他一把扯下大红色的裤腰带,一条土黄色绸子的亵裤就脱了下来…… 酥姬想起来了,就是那日在街上借故踩了自己一脚的流氓!后来还跟到了茶馆里,亭欢削断他的椅子腿的那个……她无力摆脱,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两行热泪从眼角滑下……面前的人影在灯光的照耀下,夹带着汗气烟草气和狐臭气向自己袭来,酥姬哀痛喊着:大君…… 照理那腌臜的身子该扑到了,酥姬发现时间似乎停驻了,耳边先是传来“嘣咚”一声,随后是“嗷嗷”两声,她忙睁开眼一看,赤条条的孙茂才竟然仰面倒在了地上!他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须发银白的男人,手里高举着一个绣墩正好遮住了脸,看着他毫不留情的又砸了孙茂才一下,孙茂才长长的“啊……”一声仿佛是昏死过去了,举着绣墩的手慢慢放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让她日思夜想、魂牵梦绕、肝肠寸断、刻骨铭心的脸! 我的南宫回来了!南宫没有死!南宫……酥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正文 第155章 伉俪美梦 等她悠悠的再醒过来时,恢复意识的第一刻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南宫!南宫还在不在?你真的回来了?还是我在做梦?她几乎是跳着踢开了被子坐起来!大概用力过猛了,竟然从床上翻到了地板上,奇怪,一点都不觉得疼啊! 原来有一双大手温柔的托着她,一个深沉稍微带着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像个孩子了?睡着觉都能摔下床吗?” 南宫!是南宫的声音,酥姬扭头一看,谢谢老天没有捉弄自己!他在!他没有消失,一股从心灵深出迸出来的悲恸和狂喜爆了,酥姬一把抓住南宫的袖口,猛的投入他的怀里,哭的惊天骇地! 南宫始终耐心拍抚着她的背,嘴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话:“哭吧,是我不好,哭吧,哭吧……我在我在……” 我在,大概是除了“爱你”之外女人最想听到的蜜语了吧! 等她哭够了才现,歌令和吉金都站在门口抹眼泪。 突然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淫贼,“狗贼呢?” 南宫眼中顿露杀气……“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实这孙茂才已经蹲点多日了,他现翠花和广安出了远门,又侯着生衣扣儿去了郊外被大雨所困回不来,挑准了店里只剩三人的今晚动手,他带了两名家丁从后院翻墙进来,一人用布袋罩住并勒死了板凳,然后反锁了一楼吉金的屋子,防止他听见动静出来施救;之后留在院中看守,另一人撬了通向二楼楼梯门上的锁,先用少许迷香迷晕了酥姬和歌令,进屋先捆了歌令,再捆住了酥姬的手后守在门外,孙茂才一人进入屋内意欲强了酥姬。 “你怎么会正好回来遇到了呢?”酥姬抹着眼泪紧紧依偎着南宫的胸膛。 “我回来几日了,本想一回来就来见你的,偏偏我现门外老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的,就在隔壁巷子里住了下来,想暗中观察不打草惊蛇,等弄明白他们的意图后再动手,今日下午正好一场大暴雨……我以为他们不会选在今晚,后来我现生衣和小伙计过了戌时都没回来,就猜想到他们必定会选在人最少的时候进来,等我赶了过来一看,院墙果然有翻越的痕迹,我便也翻了进来……” “他们来了几个人?你一个人是怎么对付的?” 南宫冷哼一声,楼下一个被我一拳就打晕了,门口的被我扔下楼摔断了腿!至于那畜生,哼,他这辈子也甭想再碰女人了!” “那,人呢?” 南宫眼里厉光一闪道,全被我扒光了捆成三只粽子,绑在街口的大槐树上,等天亮了,让吉金去报个官把他们带走就行了! “你不怕他们夜里乱叫吗?” “舌头被我划了几刀还塞着破布呢!” “大君……”酥姬满意柔情的看着他,“你怎么会回来的?我以为你和小灵他们一样,输完了灵力就消灭了……” 南宫温柔的搂着她道:“当日我为亭欢输送灵力的时候,傲沧也在为我续气,这样才保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魂魄散漫六神无归,他又辗转带我找到了姜逢,用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来熏沐……汇集元神,不过,我再也不是那个灵族大君了,如今的我就只是个凡胎,且一无所长,只怕今后成为了你的负担要靠你来养了……而且你看,就在我熏沐的时候,头全都白了……” 酥姬看向他依然深邃的眼睛,捧着他的脸说:“不管你什么样子,哪怕比现在还要不如,我也在等着你,要你,伺候你……所以求你,永远都不许再离开我,好不好?” 南宫一言不眼眶微润,只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 第二日一早,吉金便去衙门里报了案,差役来带人的时候现三人都裸着绑在树上,一人打成了熊猫眼,一人断了一条腿,那个孙茂才……实在有点惨!那里是不是被踩了一脚?估计治好了也只能当公公了……吉金把他们带来的迷香、绳子、布罩都一并交给差役,差役们在院中、楼梯上也采集到了孙茂才的脚印,之前才下的大雨,他的泥脚印从后院通向楼上,赫然清晰,哪里还能抵赖? 至于被勒死的板凳,吉金悄悄找了个地方含着泪掩埋了,随后又买了两条狗回来,稍微大点的黄色还叫板凳!小一点的黑狗叫陀螺,因为它总爱转着圈捉自己的尾巴,像抽得团团转的陀螺一样,从此前院后院各养一条狗。 南宫看了笑道:“我都回来了,还养狗做什么?”说完就现不太对,酥姬和歌令捂着嘴吃吃的笑,歌令不敢大笑直把脸都憋红了!酥姬咯咯笑的肚子疼,南宫讪讪的假咳了一声回屋去了。 再看酥姬,穿了那身亭欢给她买的霓虹霞缎的裙子,犹如朝霞一般绚丽,双眼明亮有神,红唇娇颜,整个人像会光一般,歌令笑嘻嘻的做饭去了,南宫老爷回来了真好!哎?就是大半年的功夫,头怎么变成雪一样白了呢?不过,就算是一头银,他还是很俊很俊的,能比得上他的,也只有大殿下了!嘻嘻…… 不知道亭欢小姐此刻在做什么?她要是知道南宫老爷回来了该多高兴啊!还有,她和大殿下还爱不爱吵架呢?什么时候大殿下能像老爷这样的性子就好了…… 凤仪宫里,亭欢、许慎、宝樨、瑸华、宣浚都在,吉妃和禾棠也在,大家都是来给皇后请安的,现在已经是盛夏时节了,凤仪宫里用上了冰,厅中一个水晶大瓮里冰镇着酸梅汁和各类夏果,大家环护在皇后周围,七嘴八舌的在商量去夏宫避暑的事情。 瑸华手里的小绒线帽已经快结好了,正在头顶上缀明珠呢,她笑嘻嘻说:“娘娘,我已经问过母亲了,她十分赞成吉妃娘娘和郡主搬进乐寿宫里去,我外祖母的东西到昨天为止都已经搬到孝和府去了” “嗯”皇后点头道:“正好趁着避暑这段时间,让内务府开始布置乐寿宫,等我们回来也差不多都弄好了,直接往里一搬就好” 正文 第156章 凯旋 “这样,正殿自然是吉妃住,右偏殿给郡主住,左偏殿还是嬷嬷带着亭欢住吧!” “亭欢也可以跟我住啊!”宝樨笑着对皇后说。 “亭欢以后搬到清音殿去住!”一个熟悉又冷峻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两旁的太监和宫女都跪下称“殿下吉祥!” 郭皇后满脸惊喜的向外看:“瀚儿!是瀚儿回来了吗?宝樨快去看看是不是你大哥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他身材高大挺拔,脸孔如精雕的玉器,轮廓清晰俊朗,肌肤光洁,唇似玫瑰,大步走了进来,虽然风尘仆仆,轻铠甲尚未脱去,大家看到了一个犹如神祗天胄一般的宣瀚! 他径直走到皇后的座位前跪下磕了个头,皇后的眼泪都在打转了…… “母后吉祥,母后一向可安泰?小四儿也好吧?” “什么小四儿?人家有名字了,叫丹翊!”宝樨在旁说道。 “大哥哥,你害得我打赌输了!”宝樨噘嘴。 “什么赌?你这是跟谁学的?敢拿我来打赌?”他眉头一皱,又是一个玉沃纹,亭欢轻不可闻的笑了,心里像大冬天才喝下一碗红枣茶一般暖暖的。 “亭欢……”宣瀚的耳力太好了!他瞬间就在三层外的人群里找到了一身姜黄色裙子的亭欢,哎!怎么好像穿的更难看了呢? 众人看向亭欢,她白皙的脸上瞬间起了一层粉红的水雾,宣瀚有些迷惑,这个女孩子,不是一直很大胆?怎么也会有手足无措害羞的时候…… “亭欢,你搬到我殿里去,用不着去乐寿宫……” 大家明明都听见了,却纷纷转开目光,有的抚头,有的理衣裳,有的低头找茶杯喝水,有的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瀚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得多辛苦啊!是不是一打完仗你就往回赶了?”郭皇后一脸关切。 “是!母后,儿臣十一日前的上午以捍海营统领的身份接受了最后一支倭寇的投降,缴了他们的军械之后便上马赶回来了!” “你父皇说,就算日行五百里,也得七八天呢,你十一日到了,岂不是一天也要骑行三四百里吗?这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的,自你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吧?” “宣瀚都晒黑了!”吉妃上前道,“之前那么白,像小白脸似的,还是黑点好看,更有男人味道了!”说着拿着帕子扇了扇。 “赶紧快去浣洗更衣吧,这盔甲穿着多热啊!我都闻到你身上的汗味了……”吉妃已经完全好了,又恢复了以往不着调的性子。 宣瀚居然脸红了,亭欢偷偷打量了他一眼,是黑了点,也确实更有男人味了,眉眼间带了些风霜和坚毅之色,宣瀚好像发现自己在看他,目光突然扫过来,亭欢马上转头去看窗外的一株虞美人,上面一朵橘色的花开的正艳! “快去吧!天气热别捂出痱子来了……”郭皇后眼里,再能干也永远是孩子。 “我送兄长出去!”宣浚突然从人群里走出,陪着宣瀚向门外走去。 “讨厌!不是十日,也不是十二日,偏偏是十一日,我和瑸华都不对,母后也没猜对……”郭皇后笑着看了宝樨一眼,向清露招招手。 “好生让小厨房备一桌可口清淡的饭菜,大家都在凤仪宫里吃了晚膳再走!对了,瀚儿最喜欢的酸笋汤别忘了……” “忘不了!还有什锦菜心,红油海蜇头……”清露满脸笑着去吩咐了。 许慎上前一揖道:“时候不早了,请娘娘准许我先回暮春阁去吧,我翻晒的草药须收回来了……”皇后点头道,“许医生的腿好些了吗?还是让太监背您过去吧……” 还未等许慎拒绝,一个身材壮实的太监快步跑过来,不由分说蹲下拉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背了他就走,许慎也只好任命了。 吉妃哈哈笑道:“这不是有点像民间抢媳妇了?许医生脸都红了,哈哈……”有她的地方就是欢乐,话说她完全清醒后,也知道之前自己受了魇,闹出不少风波,还找了亭欢不少麻烦,当即便下床去给亭欢赔罪,弄的亭欢有点吃不准她这是依然在犯病,还是真的反省道歉来了,只楞楞的看着眨着眼睛。 吉妃拉着她的手说:“别害怕,我都好了!我是来给你道歉的,之前欺负你了吧?你要生气就骂我几句,没事的,我脸皮可厚呢!就是别记在心里呀!咱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好,好不好?不不,经过了这事,咱们要比以前还要好!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了对吧……话说,你是真的不喜欢跳舞吗?” 亭欢这才笑着点头说:“对,我早就不生娘娘的气了,娘娘也吃了不少苦头呢,我们当然会更和睦,至于跳舞,亭欢确实是不喜欢的……” 至于宣渤,自从那日在吉妃屋里碰到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听吉妃说,他每天看过吉妃之后,也会顺便去朗辉阁里看看郡主,这点令每个人都有些意外,吉妃说,郡主给了宣渤一本炼金子的秘本,他大概真的在用上面的方法寻找金矿并炼金,也好!这个人精力旺盛,最爱惹是生非,如今有了一件正经事情要做,总比四处讨人厌的好。 清露指挥着小宫女和太监把冰镇的酸梅汁取出了,用了甜白釉的圆杯倒出来给大家解暑,梅子香混合着桂花香,颜色艳红冰冰凉,大家都赞不绝口,一个月白色丝袍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冰鉴面前,一只洁净的手正要伸出去拿那个装着酸梅汁的大玻璃樽,清露已经快速奔过来“殿下,让奴婢来倒吧!” 她脸微微涨红了,这算什么规矩,哪有殿下自己倒水的?自己一个没注意就有了疏漏…… “那有什么,我在营地里还学会了烧开水泡当地的一种野山茶呢!” “大哥哥,什么野山茶,好喝吗?” “一开始是喝不惯的,叶子有冬青叶那般大,还留着半寸长的柄,但是一天行军打仗下来,喝上一口又浓又涩的,回甘倒十分强劲,也很提神,喝惯了现在觉得什么茶都有些淡……” 正文 第157章 不掩饰 大厅里静悄悄的,谁能想到有洁癖且吃东西极其挑剔的他有一天能忍受这样粗糙的生活!皇后别过脸去擦泪,宝樨忙问道:“那你带了一些回来吗?” 宣瀚笑了,右嘴角边一个极小的梨涡,“有啊!明儿邀请你来喝吧!亭欢,你也来!”亭欢正偷看他的笑靥呢,骤然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都去清音殿喝茶!”宝樨认真的说。 坐着的郭皇后暗中打量两人,这个宣瀚啊,心里是有亭欢的吧?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分明是一副彼此有情的样子,其实,皇子选一个身世简单家道清贫的姑娘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情投意合,要不就先放到他宫里去? 宣瀚的气冲症已经奇迹般的消失了,这件事上亭欢可谓功不可没!还有这次宫里的魇毒,也幸亏她力转乾坤救了大家,她简直就是个大大的福将!再说,自己刚入宫的时候,祖父早就削了爵位了,不也是庶民一个吗?要说她是个锁匠,自己还曾经是个裁缝呢! 这些都不该成为相爱之人的障碍……况且肚子里的孩子自怀上就风波不断,还是多用圆融宽和的手段管理宫闱吧,就当是为小公主积福,再说,自己也舍不得宣瀚为情所伤…… 晚膳前皇帝也兴致勃勃的来了,凤仪宫里热热闹闹的开了一桌家宴,禾棠清露亭欢冰晶几个在东边的偏厅里也摆了一小桌,和正厅以竹帘相隔,这绝对属于殊恩,可见皇帝和皇后的心情有多好了。 烛光辉映,光线穿过竹帘的间隙射到小桌上,亭欢的座位正和大桌上的宣瀚遥遥相对,他的眸光带着罕见的内蕴和深沉,发现这一点的不但有帝后、还有宝樨,也有远在小厅里的禾棠和亭欢。 宣瀚一一回答着帝后提出的问题,不仅有军队布防和实战的,也包括浙江的风土人情,宣瀚说当地的海民特别爱吃贝壳牡蛎类的东西,还吃一种腌制的奇臭无比的叫做“苋菜杆”的食品时,小厅这边的人也都入神的听着。 “难道比臭豆腐还臭?”皇帝也问道。 “对!臭豆腐跟它一比简直不值一提!那个臭无法下咽……”说着还轻咳了一声,仿佛至今没有缓过来似的。 “大哥哥也吃了?”宝樨的声音都在颤抖。 “吃啊!生的牡蛎,黄酒生浸的螃蟹、虾统统都吃了……入乡随俗嘛!”郭皇后听了笑道:“小心闹肚子!咱们北方人吃不惯生食,肠胃未必适应!” 宣瀚和气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切安好,十分适应!” “大哥哥,父皇说了,等丹翊满了百日后,便乘船带我们下江南去玩,到了杭州再回来,大哥哥既然去过,可以做我们的向导咯!” “是吗?估计又是你自己瞎想的吧?乘船往来一次,至少四五月,父皇哪有这样的闲暇呢?” 宝樨一脸委屈正要辩驳,皇帝慢悠悠的说。 “是真的……宝樨没有瞎说,朕亲政十几年了,还从未给自己放过假呢,最迟明年,朕一定带着你母后和宝樨、瑸华几个去一趟江南!” “嗯,说到向导,我此番只能算是走马观花,没有时间深入了解,郡主不是在浙江住过三年?她肯定更了解吧?”宣瀚随口说了一句,却没发现桌上的人都悄悄变了颜色…… 突然听见宣瀚提起了叶芝凝,亭欢也是一愣,他也会想到她吗? 就在异样的气氛里,宣浚说道:“她一个闺房里的大小姐,整日不出大门的,只怕还没有兄长见到的多呢……” “嗯,到时候把福心姊姊也带上!这次佛事法会她……”宣浚轻轻踢了宝樨一脚。 宝樨忽然明白过来,宣瀚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魇事呢!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什么佛事法会?”宣瀚看着宝樨。 “嗯嗯,为,母后肚子里的小宝宝……祈求平安……”宝樨到底聪明,完美进行了诠释。 宣瀚的目光带着透彻的犀利,玫瑰色的双唇轻轻抿着,只是为了胎儿的平安健康?那这些人的表情是不是太凝重了?算了,看来这些事情不方便在饭桌上讲,要不晚上先去问问宣浚,然后再问问禾棠。 他笑笑,双手举着酒杯向皇后恭敬道:“母后,儿臣恭祝您凤体安康,顺利产下小公主!” “大哥哥怎么知道一定是个公主?是许医生跟你说过了吗?” “我一早便知是个公主……”他自顾自喝了酒,放下已然饮尽的杯子。 “儿臣有一事相求……”他目光坦白看着帝后二人。 “儿臣想请嬷嬷和亭欢搬进清音殿里居住……那个望雪阁,儿臣几次进出,都觉得大门的朝向不够正,而且西面的巷道过于狭窄,冬天甚觉阴冷,嬷嬷患的是关节病,清音殿通透开阔,东面的偏殿光照也好……” 郭皇后心念一动,既然你自己提了,那我不妨探一探你真实的心意吧。 “可巧了,马上我们都要去避暑了,原本就定了避暑回来,所有咸宁宫里的人都搬到乐寿宫里去住呢,瀚儿担心的巷道窄冬天冷的问题,乐寿宫里是没有的……” “乐寿宫?霁英姑姑怎么说?淑太妃奶奶的东西还都在吧?” “母亲她十分赞同,外祖母的东西也都搬进了孝和府了……”瑸华看了皇后一眼,带着笑意,她已经看懂了皇后的意图,帮着一起弄明白宣瀚的真实想法。 宣瀚夹起一根碧绿的芹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后咽下:“吉妃娘娘和郡主搬去乐寿宫好了,嬷嬷和亭欢进清音殿……” “为什么?”宝樨和瑸华齐声问,这边小厅里的亭欢早就放下里筷子,透过竹帘定定的看着宣瀚一字一句说:“我要每日都看见她们……” 别人不知道,反正宝樨对这个简单、粗暴、高效的回答很过瘾,她眉飞色舞的咬着下唇看着静静坐着,带着点探究目光的郭皇后和面无波澜的皇帝。 亭欢像被一个巨浪拍过一般,耳朵里嗡嗡的,头发晕脸上发烧,心里像有一面大鼓在砰砰的敲着,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在饭桌上说这个话呢? 郭皇后喝着炖得奶白的鱼汤不做声,皇帝的眉心终于动了动道:“既然宣瀚提了,你母后若没有意见,就这么办吧!” 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正文 第158章 老妖醒了 皇帝道:“避暑的事情,还是请宣浚操办吧!钦天监看过了,说今年的暑热会超过四十天,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此时戴敦突然晃着拂尘快步走进来,鞠躬道:“皇上,娘娘,慈宁宫的雨琴求见……” 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紧!慈宁宫,老太后已经躺在床上快一年下不来床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抓着太监的手叫“斯庙”,一会儿又指着门口颤声道:“孽障!把丰县的那个孽障给我活埋!活埋!” 喊着喊着又颓然陷入昏迷之中…… 此刻她身边的大宫女雨琴突然求见,大家都怕……她是不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若是这样,避暑不能去了是小事,皇后还怀着身孕,这宫里头恐怕又有的大忙了! 雨琴跪下稳当当磕了个头后清楚说:“太后醒了……” 所有人都愣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千年老妖又活过来了……这已经是第四次“醒了”吧?前三次“醒了”后,便会提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要求,如今的她活着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所有人时刻感知到她的存在,这样她就痛快了…… 比如她一天要吃六顿饭,每顿都要不重样的菜,往往是做好了刚送进来,她已经睡过去了……她还会要求皇帝和皇后守在她床边看着她入睡,她也会在六月里说冷,要求烧一个大炭盆进来,把宫女太监都热的中暑,比如她常常庄严宣布自己某天某时要殡天了,命人给她换上寿服,又命所有人跪在床前大哭送自己上路……等等,因此可以说,她“醒了”,绝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 宝樨果然露出惊怕的神情来,瑸华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宣瀚就是她的克星,只有他敢不买她的帐!宣瀚之乱可解太后之乱,因为太后和所有传统的老太婆一样,对于长孙是没有抵御能力的,每回她作得大家不堪忍受之时,宣瀚闹过她就能收敛一点,宝樨再温言一劝给个台阶让她收尾,不过,她不喜欢宣渤!也不喜欢瑸华! “怎么个“醒”法?”皇帝稳稳坐着问,脸上却透着一丝不自在。 “能坐在床上自己喝水了,还提了……几个要求”雨琴说着声调也低了下去。 众人皆道坏了!她的要求基本都是昏寐的! 皇帝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她说说看。 “太后说,想见成英候和夫人,还说要皇上和皇后娘娘去慈宁一趟,说……要趁自己还明白着要给大殿下定亲!还说了,天热了,要去行宫避暑……” 皇帝脸色一沉,凡是能想到的她都要掺和一下? 成英侯蒋凤雏是她的侄儿,世子蒋怀瑜也是她极为疼爱的小辈,她不太信得过皇帝这个外甥,却很信得过自己的侄儿,有事没事就爱招他入宫。 皇帝面带不豫之色道:“你去回禀,就说此刻太晚了,成英候夫妇两明儿再入宫……” 雨琴却站着没有动,皇帝放下筷子:“没听明白吗?” “太后说的是即刻便要见他们,并不是明日……” “朕说明日便是明日……”皇帝眉头皱了。 “只怕她……是要闹的”皇帝一甩袍角站起来:“你是准备抗旨吗?” 雨琴脸色一白跪下叩头道:“皇上恕罪!奴婢不敢,太后说一个时辰内看不见成英候和夫人,她便自己出宫去……” 皇帝色愠,宣瀚却突然站了起来道:“雨琴姑姑,我随你去看皇祖母!” 晚膳也没心思用下去了,皇帝带着宣瀚直奔慈宁宫去看太后,皇后也显得有点心神不宁,这顿饭连最后的消食汤也没上就草草结束了。 亭欢陪着禾棠慢慢走回望雪阁。 禾棠看着眼光盈盈的女孩儿突然问道:“亭欢愿意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什么……”看着目光睿智的老嬷嬷,只觉得她的每条皱纹都不寻常,不能说明真相,却也不敢骗她。 禾棠携过她的手:“孩子,我看的出来,你讨厌宫里,你也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强势,那么,你为什么要进宫?” “来,到我屋里来跟我说说!” 亭欢忐忑的走进她的卧室,其他人都出去了,禾棠拉着她在圆桌边坐下。 “孩子,你尽可以相信我,因为现在的我,已经独立于各种利益圈之外了,除了心里放不下几个孩子的幸福……其他的,寻常人追逐的地位、名利什么的,对我都没有意义……” “你看你啊,一心喜欢开锁铺,还有一些奇怪的能力,你对宣瀚,也不像恋恋不舍到要委曲求全进宫当宫女的地步,所以,你进来一定有其他原因吧!” 亭欢哀叹一声,果然,嬷嬷才是最难蒙骗的一个。 “嬷嬷,你能相信亭欢不是带着恶意进来的吗?” “能!”她肯定道。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说对吧?” 亭欢咬了咬唇说:“嬷嬷,你相信我,我之所以会进宫,和傲沧上师也有很大的关系……” “令东?”禾棠微露讶异之色。 “傲沧上师鼓励你进宫吗?” “是,若不是他,亭欢未必会来!” 禾棠的眼睛定定看着桌上的海棠形茶盘,突然看向亭欢:“我猜,你进宫和宣瀚身上的燕侣痣有关系吧?” 亭欢浑身一震,然后点头。 “好,那我不问了,傲沧是宣瀚的舅舅,又是上师的长徒,我全心全意的信他!既然你入宫是他一意促成的,我就完全放心了,以后我也不会再问这个问题” 说完笑着拍拍亭欢的手道:“不早了,去睡吧!等明天我派冰晶去问问看,宣瀚和皇上去看过太后有没有什么新状况,我估计,她这么一醒一闹的,这行宫避暑之事八成要泡汤了……” 亭欢有些好奇的问:“太后这么厉害?” 禾棠苦笑道:“也不是说有多厉害,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病,卖个老罢了,也就是皇帝和皇后孝顺,不愿意委屈她,只要稍微狠狠心,哪有她这么作天作地的份儿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吧,太后醒过来可比太后永远醒不过来还要麻烦呢!” 正文 第159章 谈心 亭欢吐了吐舌头,完全想不到会从禾棠这样身份的人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禾棠颇不以为意:“如果去不了行宫,咱们就听宣瀚的,搬到清音殿去住!” 亭欢正要起身离开,听见这话不由得一顿。 “殿下顺口一说的,我们怎么……还真的搬啊?” “宣瀚才不是顺口说呢,他可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是皇长子,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跟他比?而且,他可是太后的克星!今儿要是皇帝自个儿过去看她,肯定要被她弄的头疼无比,倒不像是年轻时候,皇帝还敢给她脸色看,如今她上了年纪反倒不好那么做了,到底头顶上还有孝字这把尺子呢! 可是有宣瀚在就不一样了,不然皇后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去!” 亭欢抿嘴笑了,这心偏的,在禾棠嘴里,宣瀚竟然比皇上还要好! “嬷嬷偏心,皇上也是您带大的呀,怎么现在只向着殿下了呢?” 禾棠笑道:“人老了都一个样!天底下没有不偏心的父母……这个是没办法讲道理的……去睡吧!” 亭欢这才笑嘻嘻背着手走出了她的屋子。 第二日早膳刚吃完,宣瀚就亲自过来了,一进来就笑着对禾棠说:“嬷嬷猜一猜,昨晚皇祖母提了什么要求?” 禾棠穿了一件褐色的圆领纱衣站在堂中引他进去。 “雨琴不是说了吗?要见成英候夫妇,要去行宫避暑,要见皇上皇后……” “嗯,昨晚我们一进去她便问为什么母后没去,父皇说她又有了身孕,皇祖母愣着半天才反应过来,待问道行宫避暑一事之时,父皇说已经在安排了,问她想住哪个宫院?” 宣瀚的眼睛看向门外,亭欢步履轻松一脸霁月清风的走进来请安,现宣瀚在不由得一怔,正要退后。 “你这是不想看见我?进来吧……”宣瀚看着她说。 亭欢闷声进来,往禾棠身后一站,还真像个女官的样子。 宣瀚收回目光道:“她说了,要住重华殿!父皇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说三日后就派人送她去!赶紧叫人收拾要用的东西……” “她问,那皇后住哪里?宣瀚和宝樨呢?他们去不去?父皇便惊讶道:朕没说皇后也要去啊!她有着身孕也不便坐车颠簸的……皇祖母便问,难道只有哀家一个人去?父皇说:正是!” “她立刻就不高兴了,犹豫道:那么大一个行宫只住我一个人,还不如留在宫里热闹些呢!过一会儿又说:算了!哀家也别去了,反正哀家也不怕热,宫里到底方便,要什么都是现成的,也省的来回路上折腾。 父皇再三问,太后真的不去?确实不去?她都坚决道不去!” “然后呢?”禾棠笑着问。 “殿下该开口了吧?” 宣瀚哈哈一笑,脸上的光芒如玉似珠,神采奕奕道:“然后我就说,清音殿西面巷道里的大树都是上百年的,整日里那蝉声吵的像滚雷似的,白天看不进书,晚上睡不好觉!既然重华殿都收拾好了,不如儿臣去小住个几日,顺便安安静静的读点书……” “她又叨叨了几句说让太监粘蝉什么的,我胡乱一应……” 他面带得意之色。 “过个几天,我便称天气实在太热,不忍见母后怀着身孕还深受暑热折磨,便自作主张遣人接她去行宫避暑,母后当然不忍拒绝,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哈哈……” “哪儿学的这么滑头?”禾棠嗔看他一眼。 “皇祖母那个性子,若以常礼待她,岂不要被她弄的团团转?之前这样的事情还看的少吗?如今母后有孕,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折腾,当然要把她两隔离开了,我若连这点都做不到也太没用了吧!” 亭欢捏着帕子愣愣的看着他,言语轻松活泼,整个人华光溢彩,他到底是不是宣瀚? “成英候夫妇没有入宫吧?” “那是自然,都那么晚了,非要把姨夫和姨母都叫进来做什么?又没什么大事!我跟皇祖母说,成英候染了霜露之疾,咳嗽不止,一说话便气喘,几日前就去山中的禅院静养了……您若实在想念他,待他好一些,孙儿派了人去山里接他!” 禾棠笑眯眯的端起已经凉了一半的中药,冰晶又端了一盘山楂糕过来。 “想必她很难就这么偃旗息鼓吧?见不着成英候,定要闹着见世子的吧?” “嬷嬷真厉害!”宣瀚顺手拿了一块山楂糕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咽下后才道:“初三表兄如今正刻苦读书一意图强呢!我便道:世子才中的庶吉士,那些同年入学之人都道他是因为蒋家显赫才考上的,并没有真材实料,还道蒋家养的都是些纨绔子弟,表兄闻言深受刺激,便每日闭门苦读,立志要为蒋家争气,誓要堵住这些人的口!皇祖母若没有特别紧急事情,还是莫要去打扰他才好!” “太后怎么说?” “呵呵,太后当然先是愤慨不已,大骂那些是口无遮拦的善妒之人,随后道:初三世子果然懂得上进,倒是蒋家的希望了!蒋家乃世勋之家,几十年来靠着皇恩吃着爵享过日子,确实许久不曾出过能光耀门楣的纯臣了,之后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便让他好好读书吧!把哀家那方节节高升的白端砚去送给他,就说哀家相信他的才能,不要听那些小人胡说!” 亭欢也忍不住笑了,果然宣瀚是对付太后的利器啊。 宣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和荷瓣一般白中带粉的脸颊忽然道:“你先别笑,我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据说出了大事,你给我一一道来!不许遗漏!” 禾棠的神色也郑重起来,回头对亭欢说:“去你屋里跟殿下好好说吧!这些事不必瞒着他……我也该歇歇了。” 亭欢也敛了笑容向她福了福,跟着宣瀚向暖阁走去。 千春烹了她最擅长的菊香青梅茶来,笑吟吟为两人各斟了一白瓷杯。 亭欢坐着,便从自己回宫后现吉妃穿着打扮夸张怪异、言语刻薄开始说起,自己从那个鬼魅般的唐舞会上逃出来,之后便开始怀疑叶芝凝了…… 正文 第160章 来龙去脉 “为什么偏偏是郡主被选中做了傀儡呢?”宣瀚喝着青梅茶问。 “许医生推测,她体质上也许同耶玲婀有相似之处,又处于伤心悲恸之时,比其他人都容易下手……” “你接着吧!” 亭欢接着从郡主对吉妃、禾棠、宣渤等人下了魇后;嬷嬷的魇毒骤,自己如何向清音殿去求救,单俊如何赶来拼死相助,又如何护送自己冲进凤仪宫报信,宣浚和戴敦又如何应急隔离、增派禁军戒备,如何求了成英候深夜带许慎入宫,许慎又如何指导自己带着叶芝凝的血去寻找寻找那颗泡在酒里心脏,以及在程朱北巷找到了耶玲婀的住所,遇到了毁掉心脏又差点被害死的徐陶等等…… 亭欢平平道来,像述史迹那样不带感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描述,只是把事情按生的顺序了一遍,尤其是冲出望雪阁时与侍卫的浴血之战,和自己疯一般在大街上寻找心脏那段,更是刻意省去了凶险和波折的描述。 宣瀚从头到尾一语不,只听得眼光越来越深,眉头深锁,双唇紧闭,脸色峻寒。 亭欢偷看他一眼,现他像是随时要爆炸的炮仗一样,只不过炮仗炸的是火花,他炸的却是冰雹! “你们冲出望雪阁时,有人伤亡吗?” “有伤也有亡……” 宣瀚肃然一顿。 “我们当时没办法……宫里没人了……”亭欢艰难的解释着。 “嬷嬷昏迷不醒,吉妃娘娘和二殿下都像疯了一样,皇后娘娘也卧病不出,殿下……您也不在……关键是,宫门被七八个侍卫围堵不许我们进出,就连从刀枪下冲出去请太医的太监和宫女竟然也……失踪了,下落不明的!真的很无助…… 当时只有我和冰晶姑姑、千春三个人没被下魇,实在是孤立无援!幸好,殿下还留了单俊将军在宫里,不然可真就是穷途末路了……” 宣瀚长吁一口气,慢慢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是我的错!我走的太突然,完全没有考虑宫里可能生的危险,我不该带走虎耳!而且我完全忘了交代宣浚要多多照应咸宁宫!都是我的疏忽……”他得沉痛又懊悔,右手握拳重重的在清漆炕桌上捶了一下,出震耳之声!亭欢身子一跳,她从没见过这般自责的宣瀚,正无措时,宣瀚突然环紧了她,下巴压在她的头顶上。 隔了一会儿他哑声“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办……” 他放开她大步流星的出去,亭欢怔了怔才转回身,其实,方才她想安慰他两句的,你是因为国家战事突然离开,你也没错啊!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也不善于安慰人,再那日乍一听宣瀚突然赶赴浙江,走前连声招呼都没打的时候,她心里不是也挺失落的吗?还顿生了无依无靠之感…… 宣瀚知道亭欢未必将事情的艰险都告诉了自己,回到乾东五所后就去见了宣浚,再去凤仪宫见了戴敦和许慎,最后紧急召见了虎耳和单俊,这才完完整整的把事情都弄明白了。 单俊:“亭欢姑娘的勇敢令属下实在敬服不已,之前还以为她是个作恶多端的女魔头呢……那几日属下驾车带着她在城里寻找那颗心,当真十分辛苦,她人都瘦了一圈,眼睛里都是血丝!句不怕殿下看不起的话,就连属下都觉得疲劳不堪,快撑不住了! ……对了,她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可是立了大功的,由三殿下做主如今放在了望雪阁里……” “就是她那个锁铺的伙计?他是个男孩子吧……”宣瀚的意思很明确,除非是侍卫,否则没有净身的男子是不能留在宫里的。 “他,是净过身的……殿下空了恐怕该去看看那孩子,他的那个主子非常不简单……”单俊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 “他是太监?他主子又怎么了?他不是亭欢的伙计吗?”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不过,他的主子来头很大!每次问起他都甚是忌讳不肯多……” “好,我明天就去看看他!” “还有,我听许慎了,如今就只郡主的魇症还没完全治好!让大家不要迁怒于她!她也是受害之人,全然被耶玲婀操控由不得自己……” “是,属下听亭欢姑娘了,郡主病时十分痛苦,连脖子都抓破了……” “宣渤呢,真是自己回来的?” “是!宫里的法事正做了一半二殿下就回来了,来也奇怪,他也没有怪罪郡主,每日去看吉妃娘娘时也会顺便去瞧瞧她” “哦?”宣瀚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单俊,若有所思。 其实,郡主那个周全委婉的性子对于宣渤来,也未尝不是良配…… 就算戴敦和宣浚并不想让皇后知道太多关于此次宫中魇毒之事的细节,以她的聪慧,也基本都弄清楚了,虽然对于亭欢利用灵力感应到对手的存在,又找到了下魇之人的内幕不甚了解,但对于亭欢在宫廷危难之时所起到的作用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已经决定答应宣瀚的要求,把禾棠和亭欢都搬到他的清音殿里去。 至于最终会生什么,她打算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让他们自由展,不作干涉! 近来的她胎气稳固,便主动提出和皇上、许慎、宣瀚、宣浚、宝樨几个一同去看看治疗中的叶芝凝,这日皇帝下了早朝,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咸宁宫走来。 当皇帝和皇后第一眼看见瘦得几乎脱了形的叶芝凝时,饶是有心里准备,还是大吃一惊! 一旁的许慎看见她红了眼眶赶紧道:“娘娘放心,郡主的症状已经大大减轻,不出七日便可停了汤药和针灸,之后只要调养两三个月便可恢复之前的风采” 看着她掏出帕子擦眼泪,许慎又补上一句:“除非,娘娘是信不过慎的医术,呵呵……” 皇后叹息道:“真是笑了,本宫怎么可能信不过你呢?只是,看着芝凝这个样子心里难过罢了……” 皇帝在旁温言安慰她道:“放心吧,再过两三个月,郡主定能恢复的很好,虽然她吃了不少苦,朕自然会补偿她就是”着就看了宣瀚一眼,皇后度其意,好像还是有把叶芝凝许给他的打算。 正文 第161章 入行宫 没有人对皇帝详细的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他对于整个事情的了解不甚详尽,只道叶芝凝是中毒最深的一个,却不知道她曾散布魇毒给皇后、吉妃、禾棠、宣渤等人,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半个罪魁,看她这副深受其害的惨样,觉得她进了宫还遭这么大的罪,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自然对她更添了几分疼惜。 “走吧!去看看嬷嬷!” 皇帝心里不好受,带头走了出去。 望雪阁里很快被人塞得满满的,禾棠是镇定自若的迎了出去,刚走到廊下的亭欢还没见过这么多人齐聚在正院里呢,不由得暗暗打量了一圈。 冰晶和千春几个忙倒了茶送来,堂中的圆桌上瞬间就摆满了茶杯和茶点。禾棠笑着道:“委屈皇上和娘娘了!奴婢这里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佛,都供不下了!” 皇后优雅的靠着冰晶特意拿过来的丝棉垫:“可是的呢!看来是该换个地方了……不曾想宣瀚这么有孝心!要让嬷嬷去他那里住,清音殿地方宽敞,又是早先嬷嬷就住惯的,不如选个日子就搬过去吧!” 禾棠同她相视一笑,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给个线头就能揪住绕出个毛球!俗话一孕傻三年,皇后可是例外呢…… 皇帝笑着打量整个望雪阁,也点点头:“既然皇后了,就赶紧搬吧!” “行宫那里都准备好了,宣瀚先住进去,过几日皇后和嬷嬷再进去,至于太后……”他带着压抑的笑容清了清喉咙。 “她已经了不打算去了……”大家心照不宣,还不是你和她大孙子摆了她一道,不然哪有这么方便的。 “父皇,宝樨也要去……” 皇帝立刻露出宠溺的笑:“那是自然,朕的宝樨一刻不能离开母后的,不然朕也不放心啊!” “既然大家都去,不妨叫人去把福心接进来吧!”禾棠顺口了一句。 皇后还没来得及答应,一个亲和温润的声音接口道:“是啊!此番大办法事,全靠福心鼎力相助,不然就凭儿臣一人不知道得出多大的乱子呢!她做事非常细致恪职,从经幡的挂布到场中花木的修剪,到法坛供桌香鼎仪仗等等,全都亲自过问,尤其是法师们吃的素斋,更是精心准备,功劳这么大,当然要接她去散散心消遣个几日!” 宣浚这么正大光明的夸赞福心,力荐她去行宫消夏,显然已经不打算遮掩自己对她的用心了,皇后笑而不语,只低头喝了一口冰晶特地为她做的牛乳八珍饮。 禾棠心里又何尝不明白,福心和宣浚之间的障碍并不,先不女大四的问题,单是她父母的身份这一条,她嫁个侯府世子和二三品大臣的儿子都算高攀,就更不用是嫡皇子了。 不过,他既然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肯在皇帝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这个问题至少已经到了明面上了,大家都不便再什么,就看皇帝的态度了。 “那去啊!我也想福心姊姊了呢!再了,她唱的《御街行》和《清风八咏》实在太动听了!等哪日下雨的时候在凌波亭里娓娓一唱,那才是极致的享受呢!” “福心会唱歌?”皇帝完全被爱女带跑偏了。 “对啊!父皇还没听过吧?唱的可有韵致了……” 皇帝露出一丝罕见的兴趣,点头道:“那就赶紧去接进来吧!让她住在望雪阁里,等去行宫那日也好多个帮手……” “儿臣即刻便去……”宣浚自告奋勇。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到了七月初一,所有人终于都在行宫里安顿下来。 宝樨和瑸华陪着皇后住在重华殿,亭欢禾棠福心住进了莹玉阁,宣瀚住进了风行馆,宣浚住进了意书堂,吉妃带着宣渤执意要留在宫里,是要防备着老太后作怪,同时也不放心正在调养中的叶芝凝,自愿留下来看护她。 皇后心里感激不已,皇帝也有些意外道:“吉妃那个不着调的性子怎么也改了?她还是第一次不嚷着要跟着皇后呢,好!有她在宫里朕也放心一些,等皇后她们初秋回宫后,朕定当赏点好东西给她做补偿!” 行宫在苍梧山南麓的环形山谷里,满是遮天蔽日的古木、瑶花宝草,协庆园里还养了不少神禽异兽,环境如此优美还没有宫规时时限制,皇帝又格外传了道口谕,天气炎热,可以不必着正装,跪拜等大礼也一律免了,大家这才算真正彻底放松了下来。 亭欢也过起了入宫后最惬意逍遥的日子。 连着两日下了大雨后,这日晚间异常的清凉,千春捧着包袱过来,在禾棠面前打开:“嬷嬷您看,这是我们夫人叫人带进来的夏装,要不要好看一些呢?” “你们夫人怎么知道亭欢要来行宫?”禾棠一边翻看着,一边暗暗佩服酥姬独到的眼光,衣裳虽然不多,却件件精美,样式也新颖。 “赶紧把亭欢那些宫女的衣裳都收起来吧!一件比一件难看……我本来就压根不用带进来,皇上肯定会开恩让大家穿的随意舒适的” 千春笑吟吟的抚平衣裳上细纹:“还是福心想的周到,她入宫前知道亭欢要陪嬷嬷来行宫,特地去了我们锁铺一趟,夫人早就备好了衣裳饰的,正愁找不到机会送进来,看见福心姐这么热心就请她带进来了!” 禾棠笑着点头,“所以啊,福心这孩子好啊!宣浚的眼光更好!” “嗯?嬷嬷的意思是三殿下喜欢她?……”千春眼睛亮亮的捂着嘴叫。 “别大惊怪的,心里知道就成了……” 嗯嗯,千春忙不迭的点头。 “就这件吧!让咱们亭欢换上!”禾棠指着一件粉青色圆领纱裙,袖口像一圈雪白的绸边,领口绣着一支柳枝上有一只翠色的鸟儿,十分的清爽灵动,和亭欢气质非常吻合。 蛙声在池塘里次第响起,亭欢穿了件那件绣着翠鸟的裙子,找了一处视野的很好的假山,懒洋洋的坐下来背靠着一块形似椅背的大石,俯瞰着水雾氤氲似仙景一般的园子。 正文 第162章 吻 迷迷糊糊间要睡着了,感觉有一样东西轻轻盖在自己的身上,一睁眼,一人正弯着腰把一件薄绸披风往自己身上盖,是宣瀚身边的宫女灵雀! 亭欢慢慢坐起身子,她的主人正背手站在凉亭边上看着远处。 “不用了,我不睡了……”灵雀笑笑,收回了衣裳。 “嬷嬷正派人找你呢,你却躲在这里睡觉……”他声音温和,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我这就下去”现在他们是在花园东北角的假山上,亭欢最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脚下那个种满红莲的池塘,现在宣瀚占领了这个位置。 “急什么?就不能陪陪我?”他转过身来,一副淡淡的质问语气,眸光里有亭欢很不熟悉的暖意。 灵雀和另一个太监轻轻的从台阶走下去,他们都是人中精灵,不然也混不到殿下贴身宫仆的地位。 “坐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他口气温和,径自走到那块大白石坐下,水蓝色的纱袍下摆分开,露出白色衬裤的膝盖,一点多余的褶皱都没有,他还留了一块足够大的地方,亭欢想了想决定大大方方坐下来。 宣瀚把脸转过来,专注的看着她。 “谢谢你!亭欢,你救了嬷嬷,救了母后还有吉妃和宣渤,要是没有你,后果简直不堪想象!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么后怕过……真的,一想到我不在宫里的时间,差一点要失去她们,我就,懊悔不已……” 亭欢的心软了,安慰他:“你要谢我,我姑且就接受了,不过就算没有我挺身而出,很快三殿下巡视宫院的时候也会发现异常的,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对不对?所以,娘娘和嬷嬷她们虽然有危险,却不是只有我一人能救,所以殿下并不会失去她们……” “看来我至少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他眼中有星光。 “是抗倭?” “强行带你入宫……虽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我知道了……”他声音温柔起来简直能溺死人! 夜风吹乱了亭欢松松一绾的发髻,几缕青丝拂过雪白脸孔和杏红色的嘴唇,宣瀚忍不住伸手去撩开她的头发,亭欢也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一双晶莹滟涟的妙目定定看着他,两人就痴痴的对视了良久,只觉得胸口似被潮水一轮轮冲击着,心跳也加快了。 宣瀚调开目光,耳廓居然泛红了,亭欢心里一动,想起自己的“使命”来,这个时候有多难得自己不是不知道吧,所以,该有点进展了不是么? 酥姬教的,微微侧开一点脸,眸光柔柔的看着他,睫毛闪动时轻轻舔一下自己的下唇,然后……就看你的了…… 这厢宣瀚正心里怦怦乱跳着,仿佛很想做一件什么事却不知如何下手,就见亭欢舔了舔红润的嘴唇,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哦,原来,我是该下嘴啊! 温热的唇瓣落在眉头和鼻尖以及腮边和以往任何触感都不同!亭欢隐隐觉得,酥姬教的虽然对,但是……都不及真正体验到的那么……那么令人眩晕。 当宣瀚轻触她双唇的时候,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柔软和幼滑,他还不懂索取的方法,只是反复触碰和摩擦,亭欢想了想,决定突破这浅薄的方式,不然,其不辜负酥姬多年来对自己的教诲? 又惊又喜的宣瀚来不及深究怀里的人是怎么成了主导者的,只是迷醉在她唇舌的芬芳里。 喘着气的他把那个娟秀的螓首压在怀里恼怒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要……那样?” “难道你有过?”怀里的亭欢顿时吓醒了,忙举着三根手指朝着天支支吾吾的解释:“我,我,发誓从来没有过!否则,我天打……”后面那两个字被某人吞进自己的嘴里了。 “不许胡说!还有……” “嗯?”女孩儿眼光流艳,吐气湿热的问。 “不许睁眼!再来一次!” “哦!”纤柔的手臂揽住他的颈脖,两人在心里赞叹着第一次亲吻带来的悸动甜蜜,陷入迷醉之境。 “亭欢!” “嗯?”亭欢软绵绵靠在他怀里,宣瀚的左手紧紧揽着她的纤腰,右手握住她细葱般的手指,轻揉着。 “你是喜欢我的吧?” “嗯,让我想想啊!要喜欢你,可不容易呢,你脾气太坏又古怪的……” “你难道不是?” “哦,是是是,不过我从来不主动挑事啊……” “我也不是挑事,是你先惹了我的啊!” “我哪敢惹你?是你老是气我……” “哈,你不气我就不错了……别人也就算了,你嘛,哼哼……” “不许哼哼,不然我就……” 当亭欢抿着嘴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下来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的像宝石,肌肤嫩白,就是那张嘴像被油里煎过的香肠,技术是自己的高没错,但是力气是人家的大啊!而且,他进步的可谓神速,早就把自己这个老师甩在了后面了!酥姬,这算不算有进展啊? 如今是七月了,其实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入宫前夜,傲沧还对自己说过一句话,最好能早些孕育那个七脉齐聚的孩子,当时她觉得他一定是疯了,现在看来,不一定哦!镜子的女孩眉目如画,带着清纯和艳丽相融合的迷人气韵,亭欢对着自己微笑,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是喜欢他的…… 一墙之隔的灯下,冰晶蹑手蹑脚回来,禾棠眉心一动问:“她回来了?” “嗯” “福心还没回来?” “没有” 两人相视而笑,“要不要我去找找?” “不必……孩子们好不容易有点私下相处的机会” “嬷嬷不怕出事?”冰晶故意说。 “福心那里不会,她可有分寸着呢!宣浚也不敢唐突她……” “那亭欢呢?” 禾棠沉吟片刻道:“亭欢那孩子,其实我还有点看不透她,她好像……就没打算要将来……” 冰晶一愣,这才发现禾棠说的简直一语中的!亭欢那么漫不经心的活着,像蜻蜓点水似的,是因为她注定只会滑翔过水面吗? 正文 第163章 七夕 女人们很快迎来了宫外的第一个七夕。 传统的庆祝项目不过是穿针取巧、喜蛛应巧、投针验巧之类的,到了夜间拜了织女后结束,但是年年这么玩下来,其实大家已经没有多少新鲜感了,顶着个大肚子的皇后坐在藤椅上,双朵轻轻为她摇着扇,她略一思索道:“今年反正是在宫外,不如换个法子乐一乐吧!” “清露你过来!” 清露捧着一盏莲花形的琉璃盘过来,里面是刚洗好的葡萄。 “还有三天就是七夕了,让孩子们好好玩一玩,尤其前一阵子,大家的弦都绷得太紧,也累了!你去把我那个嵌螺钿紫檀百宝盒子抱过来……” “是……”皇后那个百宝盒子里都是极品的、精而又精的,凡是品质、材质、趣味上差一点的,都不会放到那个盒子里去。 皇后的葱指轻轻打开外盖,里面赫然三层小抽屉,连把手都是梅花形的白玉做的,这个盒子是宣瀚满月时太后蒋氏送的,当然不仅仅是个空盒子,当时里面已经放了不少饰玩之类的东西,都是她多年收的好东西,可见她对长孙出生有多高兴! 盒子本身也非常精美,用的是罕见的紫檀大料做的,真宗的紫檀可是十檀九空!能用整块的金星牛毛纹面板做这么一个两尺宽三尺长三尺高的大盒子,也算是奢侈了,因而皇后也十分珍爱这只盒子。 只见她低着头在盒子里细细翻看着,不时拿出一样来把玩着,清露凑上去问问,她就款款回答这个东西好在哪儿,有时候她也想不起东西的来源,清露也能说上一二,这既可以说是挑东西,也可以说是在愉快的回忆。 “就这个吧!”皇后洁白细腻的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对鸳鸯玉佩。 清露先帮着她把抽屉推上,再盖好盒子。 “娘娘把这么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个难道不是给哪个皇子大婚时用的对配吗?” “什么时候给不是给啊?都是我的孩子……”皇后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对着光提起玉佩的丝绦,顿时莹润的光泽就映在她的秀目里;这是一块和田籽料上开出来的,正好一半黑一般白,黑的如精墨,白的如莹雪,两只鸳鸯不是平平薄薄的,而是浑圆似半球体,黑色的公鸳鸯回头张开一只翅膀正好把母鸳鸯的身子环抱着,双配合在一起像朵荷叶,分开来的形状也十分优美灵活,最奇特的是白鸳鸯的眼睛和嘴是黑色的,黑鸳鸯的眼睛和嘴却是白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缱绻和谐之极,雕工就更不必说了,连眼睛周围的细毛都清晰可见! 郭皇后越看越满意“就这个!” “还有,叫人去把碧悠、正霖、正尧,晋国公家的宛宜小姐,曹家的蕊小姐、杨家的思钰小姐、勋公子,袁相国家的之珮,还有苏家的枫公子都请进来吧……还有,上次你说的怀玉嫂嫂家的嫡子叫什么的?” “凌公子!十六了……奴婢亲自去相看过,十分俊逸出尘,品性也极好!颇有年轻时候凤大爷的气质!奴婢当时就同慕容夫人说了,凌哥儿的婚事先不要着急……”皇后笑着嗔道:“哪有你这样的,万一我们宝樨和瑸华没有相中,岂不耽搁了人家那么好的孩子,又或者人家没看上咱们的孩子呢?” 清露假作委屈样:“哪里会耽搁?咱们公主和郡主还有碧悠都是仙女一般的女孩儿,怎么可能不招人爱?就算不成,不是还有曹家杨家,袁家的小姐在么?我就不信他还能挑到比她们更好的呢……” 皇后笑的停不下来“好了!我也不是真的说你,赶紧去准备吧!后儿这么多年轻人到行宫里来,可有的忙呢!” 这日一早,皇后坐着轻轿领着一众年轻人就来到了行宫最大的花园,集萃园。一回头,只见俊的俊,秀的秀,娇的娇,艳的艳,又都是精心装扮过的,端的是仪态万方、仙姿佚貌、风流潇洒,看的人心里都乐成一朵花了。 清露笑着对众人说,“各位公子小姐们,皇后娘娘说了,今儿不按着老样子过节,就是借着七夕的名头让大家好好玩一玩,因而特想了些新奇的游戏……” 着集萃园建造的颇为用心,整个用高大的乔木和常绿树栽种成一圈华盖般的树荫,青砖和鹅卵石的地上事先都铺好了两米长半尺宽的木板,上设二十张一米宽的竹条案摆成个大扇形,每案配一张藤椅,大有回归自然之风,皇后坐正当中,左手边一溜都是公子席,右手边一溜全是小姐席。 条案上瓜果茶点齐备,场地对面坐着六七个身穿月白衫子的乐师,此时竹笛正吹着,配着扬琴模拟着山涧流水之声,几乎消了盛夏的暑热。 “今儿有一个特殊的要求……” 清露满含笑意的说。 入座后的公子和小姐们低声交谈着,不知道是什么要求。 “看见这花案上的玛瑙盘和玛瑙勺了吗?”清露穿着一身烟紫色的圆领丝袍,头上别着一串白玉槐花流苏簪,神清气爽的站着,用手轻轻一拨勺柄,它便顺滑提溜的转动起来。 “一会儿勺柄停下来时,若是指一个人,那么,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需要表演一个节目,或唱或跳,或者吟诗作画连对子,哪怕出个谜语,说个笑话,若能演奏个曲子就更好了!反正今儿什么乐器都备着了!若是一样也拿不出来,哼哼……”她假作冷冷一笑。 “那可是要罚的!” “罚什么呀?”也不知是那个公子在问。 “一罚上树摘个最大最红的桃子,可不许太监小厮帮忙的哟……二罚西域葡萄酒一大海!”她指了指身旁一个杏红衫子的宫女,她手里捧着一个几乎有脸大的玻璃杯,着实吓了人一跳!人群里果然出惊恐之声。 “三罚,不能参加娘娘特设的“觅宝”环节!娘娘今儿命奴婢藏了两对稀世珍宝在院子里,谁找到了就是谁的,不能参加之人那可太可惜了!”今日来的都是清露和皇后看中的孩子,寻常在家里都是被寄予厚望的世子嫡女们,自来守礼恭顺,要作为表率的,从来没有这般放松心情好好玩过呢!又听得今日的游戏如此有趣,大家毕竟年轻,情绪也渐渐高涨起来。 正文 第164章 备战 清露接着说,“不过,娘娘也想到了,有些节目是需要准备时间的。 重华殿配殿里放了许多可供挑选的衣裳和饰品和笔墨纸砚等等,后面的几间小室也可供候场演练所用。 现在是巳时,大家先喝点茶水,然后可以去挑东西,半个时辰后回座,以鼓声为令!咱们的节目可就正式开场了!开场后谁也不许擅自离席哟!哪怕是去恭房,也要向我请假!” 人群里传来吃吃的笑声。 亭欢已经着慌了,她会的可不多呀,南宫确实留了些六艺的印象在她的脑海里,毕竟从来不曾拿出来用过,不过,酥姬倒是教过自己一样东西…… 清露拍手道:“现在大家可以去配殿里选东西了!” 亭欢慢悠悠的落在人群之后,一个灰衣小太监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嗯?”亭欢回头,正是她带进来的徐陶。 “姑姑,你可咋办?”他一脸同情。 “不如我去找把锁过来,到时候你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就完了,反正别人谁也不会,这也算绝活了吧?” 亭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济?好了,先陪我选衣裳吧!”亭欢已经想好办法了,背着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向配殿走去,徐陶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你那个脑子,啧啧,实在是不行!我看还是去找把锁吧!” 就在亭欢身后半丈远的宣瀚,注意力全在徐陶的身上,这就是那个“立了大功”的小伙计吧?怎么变成太监进宫了?过一会儿去问问亭欢,还有,亭欢一个小锁匠待会儿要怎么应付?实在不行就当众写几个甲骨吧!上次看她在临甲骨,还是挺有原意的!随即吩咐图林:“去替我备好笔墨和纸,估计用得上……” “殿下,您打算写字?”图林小心的问。 “不是,是给亭欢备着的” “那您自己呢?”那个玛瑙勺又不认得人,转到哪儿是哪儿,您以为自己一定躲得开? 宣瀚猛地站定,对啊,自己怎么办?光想着亭欢怎么办了,“实在不行就受罚呗!” “那哪儿成啊!您是大皇子!怎么能让娘娘脸上无光呢?”图林一脸的不甘心。 “那么,”他抬头看看树缝里金线一般的日光。 “舞剑吧!”图林立刻拊掌微笑。 “对对对!殿下每日练习的那套袭霞剑法,那身姿,那神韵,反正奴才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说来还是要感谢傲沧公子啊!” 袭霞剑谱是宣瀚五岁时傲沧托人送给他的礼物,此套剑法结露堂的大堂主姜逢也会,寻常的时候宣瀚按照图谱练习,每年去结露堂熏沐的十日间,姜逢会在一旁督练纠正,十几年下来,已经舞得十分娴熟。 配殿的正房和内室内都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每个主子至少带两名贴身仆人,加上原本在屋里伺候的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聚集在此,亭欢在一排舞衣前慢慢走着,想挑一件适合自己的。 突然她眼睛一亮,一件式样新颖的杏色裙子挂在窗下,腰间的丝绦精美异常,她用手一指,千春正要上前去取,就被一个浅蓝衫子的婢女抢先一步把下摆拽在了手里。 “这件挺好!小姐您是要这件吗?”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亭欢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一身浅金色的纱裙女孩儿,皮肤白皙,蛾眉弯弯的,却是那日大殿上见过的曹蕊。 她根本不看亭欢,“先拿着吧!” “好嘞!剑兰,你抱着!”说完就将裙子丢给身旁一个婢女,那人已经抱了一白一红两条裙子在身上了,此时又添一条。 千春有些不高兴了“请问你们到底要几件啊?这三件里总有两件是用不上的吧?” 浅蓝色婢女面不改色道:“我们小姐还没选定呢,你们要等挑剩下的,就跟着我们小姐好了……” 千春也不惯于吵嘴的,一脸不高兴的退下了。 若是歌令在可能还好一些。 “这三条裙子都好看,只可惜,下摆都太长,你们家小姐要是穿了,一上场就得绊自己一个跟头!到时候摔个嘴啃泥肯定比什么舞蹈都好看……嘻嘻……” 曹蕊是个娇小的女孩儿,身量比不得亭欢和宝樨她们这种纤长型的高,徐陶这么说,便是笑话她长的矮了。 徐陶上前指着另一件说:“要不,姑姑咱们选这条吧!”话音刚落,浅蓝衫子的婢女冲上前拉下那条裙子,“这条我们也先拿着!” 亭欢冷冷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徐陶这个小坏蛋立刻就有了破解之法,他故意领着亭欢一路走一路挑,随便点,很快曹蕊身边的婢女就抱不下了,香狗熊掰苞米一样一边走一边往下掉!此时进来巡视的清露现了,有些惊讶的走上前一福道:“曹小姐好!您这是……”她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不点破;曹蕊是亲王府的嫡女,是除了公主和郡主之外最尊贵的一个,当然要给足面子的。 “找个人帮您拿吧……”她的声音很热情响亮,周围很快聚集了好奇的目光。 “谢谢嬷嬷,不用了,我这就挑好了,剑兰,留这件果绿色的,其余的挂回去吧!”说完又亲亲热热的对清露说:嬷嬷今儿这个簪子可真好看!这个流苏是整块的玉雕得活环吧…… 后面,她两个婢女手忙脚乱的往回挂衣裳,千春拿着之前亭欢看中的裙子回来,“小姐,这条还要吗?” 亭欢摇摇头,“重新挑吧!” 几乎沿着墙快走到头了,亭欢突然站住,一件罕见的衣裳挂在墙角,她用手一指道:“千春,我要那个!” “小姐,这个能行吗?”千春有点不定心,生怕那个不讲理的浅蓝衫子婢女来抢,紧紧的抱在怀里,但是,这条裙子会不会太……冒险了呢? “就它吧!” 宣瀚正好在窗外,看着她袅袅婷婷向一片兰草园走去,她这个一旦决定就不再犹豫的个性还真讨人喜欢! 也许自己就爱她这个爽利简单,无拘无束,没心没肺又倔强的个性吧。 正文 第165章 双演大戏1 兰草园里很清静,因为其他姑娘都在挑东西做准备,除了亭欢这种快刀斩乱麻型的,还有就是压根不用备战的了,比如正在鹅卵石花廊上欣赏一只红蜻蜓的福心。 她是那种就算有再多女孩子,你也能一眼看见的人,身上独树一帜的冷清气质就像她的标志,把她和所有人都区别开来。 亭欢站住脚伸开手臂示意后面的千春和徐陶,两人一下就明白了。 侧面的月亮门里正走来一身白衫的宣浚,福心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也立刻站在原地不动,所以最后进来的宣瀚就看到一个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画面,几个人像画上的人一样被定格在盛夏竹影斑驳的院子里,都屏气微笑一动不动,直到那只蜻蜓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几人才开始走动。 “你若喜欢,我找人给你粘一只“相思豆”,那个才叫漂亮!”宣浚从台阶上走下来,眼里柔光洋溢。 “什么是相思豆?”福心也是一身白裙,但上面从上往下由疏到密绣了青色的羽毛纹,十分雅致。 “是一种山里才有的红蜻蜓,头顶褐红,身段是艳红色,尾巴带一个黑点,体型非常巧……”两人渐渐走远了,宣浚话的声音好温柔,亭欢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悟。 一个人影投射在自己脚边,她早已知道那是谁,转身一见,还是为他的绝世风华微微一惊。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送给你……”他笑起来比盛夏的日头还要明丽。 “我还没想好” 图林在身后叹了口气,转身瞧着湛蓝的天空,哪有问人家姑娘要什么的,正经送东西不是要揣摩人家的喜好的吗? “有了,我可以带你去如意馆!”他笑眯眯的捏了下鼻子。 “库房的钥匙都在我这呢!你想要什么画册都可以借!有些名不见经传的画家其实水平也很好,甚至更有真性情!”着凑近亭欢压低声音道:“凡是没造册的,送你也没关系……嘿嘿” 亭欢忍不住抿嘴一笑,大殿下啊,怎么也有这么贼兮兮的时候。 “对了,待会儿你要怎么办?我叫人给你准备了笔墨,实在不行……” “亭欢有办法,殿下你呢?”亭欢俏皮的眨眨眼。 “我也……有!” “可否透露一二?” “不行!否则就没有惊喜了……”亭欢俏皮起来眉目生动如画,惹的宣瀚心里痒痒的。 “大哥哥!你在吗?” 墙外传来宝樨的声音,一会儿就看见脸红红的宝樨提着裙子跑进来,“大哥哥,你我是脱稿绣个竹叶,还是背诗呢?还是写大字?” 进门一看亭欢也在,她笑道:“亭欢你呢?” “绣竹子会不会太慢了?背诗和写大字都可以……” “嗯”宝樨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唐诗的话我就接龙好了,谁上半句,我就接下半句……写字就算了吧,我的字……哼哼,也不怎么好,碧悠的字就比我的好!” “碧悠的字周正,你的字烂漫,其实,我更喜欢你的字……”宣瀚和气的对妹妹,宝樨张着嘴一脸奇怪。烂漫?是烂吧? “是真的吗?大哥哥的是实话?以前我一写字就被你奚落,我都快没信心了呢!今儿是怎么了?”她看看亭欢,再看看宣瀚。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亭欢在!亭欢治好了你的病是你的良药!”宝樨完就跑掉了,根本没管两个都红了脸的人。 两个红脸人仓皇的往外走,在月亮门口撞上了,宣瀚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她,晶亮的明眸对上幽深的黑眸,同时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心都是砰咚一跳,一股热潮涌上脸面,要不是图林和千春徐陶都在,宣瀚真想把她搂进怀里。 鼓声敲的咚咚咚,既振奋又激越,所有人都重新入座了。 丝竹声恰到好处的合奏着,清露笑吟吟的来到场中。 “作为令官,场上我最大,因此暂时僭越一下,不再称奴婢,我先饮一杯向各位致敬……”完拿起一个两寸高的琉璃杯,将紫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走向玛瑙盘,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圈,绷紧了弹出食指,玛瑙勺就开始顺滑的转动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勺柄,想看第一个幸运儿(倒霉蛋)是谁? 焦易带着十个瓦灰色的轻装侍卫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从青云巷隔壁的巷子里无声的潜进来,转过了三个弯后,借着一堵照壁的遮挡,已经可以看见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门口石凳上放着一条两米长的青石马槽条,里面没有稻草,倒是养着很好的青莲,叶片上还湿漉漉的,显然是不久前才侍弄过的。 焦易朝一名身姿矫健的黑脸侍卫点点头,他灵活的窜到门前抱胸靠着门,同时三名侍卫已经踩着另外三人的膝盖迅的翻上了墙头,听得轻微的落地声后,很快有人拉开了门闩,剩余几人都进去,只剩那名黑脸侍卫掏出一把雪亮的软匕守在门口。 焦易领着人长驱直入,遇见的家丁一看这架势,忙抱着头蹲在地上叫:“大爷饶命!”焦易喝道:“闭嘴!不许叫!” 顺便抓过一个年轻人用匕抵着他的脖子问:“你主子在哪里?快!” 他战战兢兢道:“在,在最里边的正房……” “你带我去!不许出声!用手指!”着像拎着鸡一样,带着他往里走。 那人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路,过了两进院落后终于看到最后一个院子的正门,此时几人迅的从衣兜里取出一样奇怪的东西,是两个指粗的软木耳塞,中间连着 一条牛皮筋,木塞往耳朵里一塞,皮筋的长度正好在下巴上箍住,这才轻而急的跃入内院。 守在正房门口的两个丫头一见,一个胆的已经倚着墙壁慢慢瘫软下去,另一个瞪圆了眼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屋里瞬间传来平凉而威仪的一声:“什么事?谁在叫?” 焦易把手里的厮往身后一推,带头两三步跑上台阶,直接扯掉了湘妃竹帘冲进去! 正文 第166章 大戏双演2 焦易带着五人一进屋就臊了个大红脸,这大白天的,就不能做点别的事嘛? 罗汉床上的女子迅速的抓了深色纱衣裹住自己的身体,又带着满面的羞怒灵活的翻过床围,掩身到衣架旁的四扇屏风后面,床上的男子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镇定,有条不紊的穿着白色的亵裤,焦易侧过脸等他系好裤带后便带人一拥而上,将他控制住,接着有人用绳索捆了他的双臂。 他精壮的胸膛上还淌着汗,并没有反抗,只不露声色喝问:“你们是谁派来的?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就敢贸然闯进来?抓我,是要钱?还是别的……” 焦易根本不理他,顺手拿起床沿已经滑落了一半的衫子将他随便一裹一系,捉了他的胳膊往外走,他奋力一挣大声问:“你们到底是谁?若是为财大可不必!我出更多的银子便是!”正要再说,却他发现焦易他们都塞着耳塞,皱着眉道:“为什么堵上耳朵?掩耳盗铃?还是……”瞬间他就明白了! 大叫“玲婀!快跑!” 耶玲婀一身黑衣从屏风后闪身而出,立刻袭击了一名侍卫,宣湚一看她加入战斗就知道是为了救自己,心里暗叫不妙!她的魔声虽然能摧毁人的心智,瞬间叫人陷入眩晕之中,若施展不出来的话,仅靠近身搏斗自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听这些人走路悄静、呼吸轻匀就知道都是顶尖高手! 耶玲婀目光骤凶,轻启朱唇送音,宣湚急得大叫道:“没用了!快走!他们都带着耳塞……快走!日后我还要靠你!” 发声后只见作用十分微弱,这些人略微一顿便又恢复了战斗力,她心中大恨!只好慢慢向窗口退去,门外传来护院家丁和门口四名侍卫的搏击之声,焦易大声叫:“不管那个女人!只管抓了公子冲出去!”听了这话,正与耶玲婀缠斗的几人立刻放弃了她,转身环押着宣湚往外冲。 耶玲婀一甩衣袖便从窗户飞跃出去,宣湚丝毫不顾自己的狼狈,扭头对着她的背影叫道:“别忘了我让你找的人!” 护院们一看主子已经被生擒,而且这些人都是真正的高手,知道无论如何是截不住的了,又怕侍卫伤了他,都不敢硬往上冲。 宣湚面无惧色道:“不用斗了!给我看好家!生意上的事情都听陆管家的,照应好丰县的大奶奶……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接着他又高声唤道:“魁冬,记着我之前交待过的话!快去!” 院子里乱哄哄的围了一群人,焦易也不知道谁是魁冬,只仿佛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影从人群里冲了出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出门前皇帝交待过,别的都不要!只抓宣湚! 如今宣湚已经得手,再拖下去只会浪费时间、生出事端,便一挥手里的刀大叫:“撤!” 玛瑙勺终于又停下来了。 前两轮分别转到了杨思钰和苏枫,杨思钰是杨勋的胞妹,杨家的教养自来不差,她也算是有貌有德中规中矩,若一定要挑毛病,就是太规矩了些,就没有滋味了!和亭欢见过的杨阁老几乎一样,说话小心翼翼,行事一板一眼。 她当场写了几个大字,字如其人,也是方正规矩,但没有灵气。 苏枫是安国夫人苏氏母家的小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倒是他诙谐有趣,表演了个口技,学各类鸟叫,只要你说出鸟名,他就能学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把大家都听糊涂了,还以为走进了森林与百鸟相伴,绝想不到是人模仿出来的! 这一次,勺柄正对着和瑸华说悄悄话的福心! 别人还好,宝樨已经忍不住拍着掌说:“太好了,没让我等太久,福心姊姊该你唱歌了……” 福心看了看堪堪指着自己的勺柄“真是呢,不过,也有点指着瑸华呢……” 瑸华不以为意道:“究竟指的你多呀,你是姊姊你先上,我年纪小待会儿上!” 福心扶着藤椅把手站起来,“还郡主呢,只会耍赖的……”之后施施然走上台来,到了乐师身边俯身说了几句,又同笛师对了个音,随即清朗的笛声想起,她走到一棵玉兰枝旁轻启红唇,令人惊艳的歌声就响了起来: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唱的正是名曲《御街行》。 宣浚目光深长的凝视着她,嘴角弯着由心而发的笑意,宝樨也听得极为入迷,不时用手轻轻拍着藤椅边和着拍子,皇后左手的公子席里第二张位子,坐的正是慕容夫人郭怀玉所生的嫡子慕容凌,带笑看着几分陶醉的宝樨,当朝天子唯一的明颐公主在他猜测中,或是高贵冷清,或是不苟言笑,或是骄纵凌人,绝没有想到会是宝樨这样亲和甜美的样子…… 勺子又开始转动,慕容凌正含笑思索着,冷不防身边的正霖推了推道:“元咏兄,到你了!想什么呢……”仓促间一看那花纹流畅的勺柄正指着自己,这才笑道:“一个不留神就到我这里了……” 他起身朝众人一揖道:“元咏才疏学浅,平常只爱看书写字的,本来也想写一副字,一想方才杨小姐的字端方醒目,便觉得自己的字有些拿不出手,空闲时元咏也爱治印,今日不如当场刻一方印吧!” 清露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今日到场这么多人,公子打算为谁治印呢?” 慕容凌道:“这个容易,劳烦嬷嬷再转一次勺柄便是,听天意总是没错的……”他的笑容坦荡温和,气质轩然,一身靛青色的直裰镶着白色的边,简单又大方。 清露还没答应,正霖已经叫着跑上前“刻印好!刻印太好了……慕容公子的印在京城的仰古胡同和巽安堂里可是大名鼎鼎的!多少人排着队上门去求,我等了三四个月都没排上,今儿机会难得,我来转勺子!都说天道酬勤,说不定就是我得了!” 听正霖这么一说,大家的好奇心都被激起来了,这慕容凌的父亲是慕容桑莫,十几年前慕容府勾结安亲王叛乱,除了慕容桑莫以外,其余支系都卷入泥沼之中,从此叱咤政坛七十年显赫威名的慕容大族也因此沉寂落寞了下去。 正文 第167章 大戏双演3 十几年来,这硕果仅存的慕容氏低调内敛,只关起门来悉心教导子女,不问政事,也不与权贵结交,甚至亲戚之间的往来也能免则免,已经完全淡出了京城的勋贵圈;因此,慕容凌被皇后邀请入行宫赴宴消息传到家里,令慕容桑莫和郭怀玉大为吃惊! 当然,这要归功于私下暗访适龄公子的清露了,她也是通过郭正霖的介绍才关注到慕容凌的,他才学出众,人品俊逸,只因倒霉姓了慕容,婚事才耽搁了;清露又亲自去巽安堂查看了一番,先一看长相就十分满意,再向学馆的江同道和史岩两位阁老一打听,都是竖着大拇指交口称赞,他是两百来个学子中最有悟性的一个!人品也方正,难得的是还不拘谨狭隘,清露这才放心回去向皇后举荐了他。 郭皇后此时也目不交睫的看着他,带着几分赏识的笑容。 勺子在正霖的手里飞旋转,远比清露操作时转的时间要长,大家都直盯盯的看着,希望这次能指向自己,和前几次的想法可大不一样! 勺柄终于停下来,正对着一身柔和的桃花粉色绸裙,眼光如晶玉,身姿亭亭似荷盏一般的宝樨!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正霖已经失望的叫道:“哎呀不成!这次不算!再来一遍……宝樨要印做什么?不算,不算……” 宝樨红着脸道:“正霖哥哥欺负人!怎么我就不能有印,我也每天都写字啊……” 正霖跑到她面前作揖道“好公主,让给我吧!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去给你弄……” 椅子上的正尧轻哼一声道:“宝樨千万莫要答应他!让给谁也不能让给他……宝樨你反正也没有印,今日机会难得,就让元咏给你治一方好了,正霖的印多着呢……” “正尧!你跟我有仇不是?方才宝樨差点就同意了,偏偏被你搅合黄了!你要的山竹谱我也可不给你弄了!”正尧不理他,忍着笑端正坐着,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清露上前道:“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个游戏!那就有劳慕容公子到一旁为公主治印吧!至于要刻什么字,直接去问公主就好了!” 慕容凌微微红着脸,专注又欣喜的看了宝樨一眼,理了理袍身慢慢向她走去…… 勺子再转,这一次居然停在正霖面前,气的他用扇子直敲自己的大腿! 他脑子灵活花头也多,忙令厮用托盘送了一样东西上来,揭开盖布却是一个牵线木偶!穿着一身毛皮衣裳,头戴帽子,画着两撇胡子,腰扎红绸带脚穿靴子,异常精美!正霖怪腔怪调表演的绘声绘色,逗的大家哈哈大笑,郭皇后抚着肚子指着他道:“罢了,笑的我一身汗,赶紧叫堂少爷停了吧,双朵,把那冰镇的酸梅汤和雪耳汤端上来让大家喝……” 正尧皱着眉问:“可见有鬼!大家都不知道要表演节目,偏偏他这个木偶是早有准备的,姑母定然是提前告诉他了吧!看把他疯的……” 正霖得意道:“才不是呢!我知道娘娘在行宫里养胎肯定会有无聊的时候,特地带了这个木偶送给她的,今儿是赶巧了……” 正尧是皇后的次兄的嫡子,这么多孩子里,他和孝和公主的女儿瑸华与皇家的血缘是最近的。 正霖是皇后大堂兄安国公世子正歆的幼弟,是家里的儿子,深得父母兄长的宠爱,顽皮一点、古灵精怪一点也算正常。 最有意思的是正岳,就是福心的亲弟弟,无论众人怎么吵闹,他始终安静坐着,手里居然捧着一本《左传》津津有味的看着,让人不禁怀疑他能不能看的进去。 皇后看了他一眼道:“正岳,读书认真自然是好,只是今儿过节,现在日头又亮,对眼睛不好!况且周围又这么吵,不如先不要看了吧……” 完又命双叶泡一杯明目枸杞茶来给他。 他乖巧斯文的放下书道:“谢娘娘提醒,儿臣知道了,一定会注意保护眼睛……” 玛瑙勺又转起来,依次轮到了宣浚、曹蕊、宝樨,宣浚当场挥笔作画,画了一副梅雪双鹤图,功法细腻,设色淡雅高洁,博得一片喝彩!曹蕊同亭欢抢了那么多件衣裳,最终选了一件纯白色的舞衣,她带着两个贴身丫头跳了一段白纻舞,三幅长袖在场中旋转似乎带来了一丝清凉之风,据她习舞是有专门的师傅教,今日一见果然轻盈、娟秀、典雅! 看着宣瀚也为自己鼓掌,曹蕊不由得红着脸庞多转了几圈,下场后也是笑盈盈的不住看向他,宝樨最终决定背起了古诗,无论谁上句,她就连下句,她聪明记性好,平时空了也爱背诗玩,大家也不欲她出丑,的都是些常见的诗句,她看众人纷纷放水,也甚觉无趣,忍不住歪着头可爱的问:“都是这么简单的吗?” “我来……” 修长俊朗的慕容凌站起来,徐徐又清晰道:“分野中峰变” 宝樨眼睛一亮接:“这个好!阴晴众壑殊”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留!”……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黄莺也爱新凉好”“飞过青山影里啼!” “野凫眠岸有闲意”慕容凌摇着羽扇,宝樨一下子愣住了,这诗《东溪》明明也是背过的呀!怎么此刻就想不起来了呢?一着急,脸也红了,一双清眸仿佛沁上一层水雾,睫毛东闪西闪的,一副被难住了的样子。 “别着急,好好想想,你一定背的出来的……”慕容凌柔声安慰她,脸上漾着笑容。 “嗯……老树着花无丑……枝!”终于出来,她笑的似一朵春日里最明丽的花! “好个无丑枝!孩子们个个都美的很呢……宝樨快喝点水歇歇吧!” “哎!”宝樨欢喜的应着走回座位上,临走前忍不住瞟了慕容凌一眼,他怎么这么博学?什么诗都会背,而且,他娴熟的刻章技艺也着实令自己心惊,还以为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刻完,谁知他修长的手指持着一柄刻刀又刻又划的,一刻钟就好了!转眼一块滋润的芙蓉寿山石上出现蹁跹如凤的“明颐宝樨”四个字。 正文 第168章 大戏双演4 宝樨一开始还担心他刻的太古板厚重,当看到那细若游丝却又端庄秀丽的字体时才现,原来自己还没有过这么像样的印章呢! “好了吗?这么快?”宝樨惊喜之极,还有些激动。 他拿起来轻轻吹掉上面的石灰,摸出腰间随身佩戴的锦囊,里面居然有个花梨木行囊印泥盒,打开后用指肚蘸了印泥涂满刻字面,接过厮递过来的宣纸,在桌上轻巧一印,宝樨还没来得及看呢,一只手已经将纸抽了过去又羡又酸道:“我还以为要多长时间呢!谁知你跟喝盏茶一样便宜!不行,连宝樨都有了,我也要有!不然元咏今儿就别想走了!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去恭房我也不放过你!” 一抬头,正是一脸不甘心的正霖…… 皇帝在南书房里目光沉沉的坐着,面上多少带着些惊讶。 被侍卫带进来的宣湚衣衫不整的跪在自己的面前,半露着胸膛,赤着足,下身仅一条白色绸裤,皇帝万万没想到,十几年不见的侄子竟然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形下与自己重逢。 焦易起身后道:“回禀皇上,臣不敢耽搁一抓到人犯便直接带来进来,让他衣冠不整面圣是臣的罪过……” 皇帝看着他慢慢道:“谷新,给他穿件衣裳穿上鞋,头也梳理一下再来吧……”完,低下头认真看着桌上的书。 宣湚再进来时,已是穿戴整齐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皇帝没有抬头,兀自沉浸在书里,右手边一杯绿茶丝丝缕缕的飘着热气,他乘机打量这个人人都好奇的著名的南书房,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进来,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书房不大,被隔作内外两间,有朴素的拐子纹隔断区分,垂着天青色帘子,外间起一点宴息厅的作用,一般的臣子只能带在这里,内间才是皇帝真正的私人空间,书架和博古架占了整整一面北墙,书架上摆满了经史子集,博古架上有赏石、玉雕山子、大理石砚屏、花瓶等物,虽然精美,但并不过分,看着和寻常一二品文臣阁老家的书房也没什么不同。 一定要有什么不同的,就是那张式样古朴厚重的榉木大书桌了,因为它远远大过一般的书桌,几乎有寻常两张书桌长,一张半宽,上面堆着一摞摞的书和折子,笔架,砚台、水盂、镇纸、笔舔、臂搁、笔筒一应俱全,看着乱中有序的样子,但是它居然不是紫檀的,也不是黄花梨的,皇帝需要这么简朴吗? “看完了?和你想像的一样吗?”皇帝将书签夹好,抬眼问道,额上出现了一道平滑的抬头纹。 “不太一样,看来做了皇帝也不能穷奢极欲……”宣湚道。 “嗯,对啊!若是为了享福,做皇帝可不是个最好的选择……”皇帝淡淡。 “所以,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看来也不是追求享受安逸之人,你……到底想要什么?也想抢这张皇位?当年你父亲的资本比如今的你厚上百倍也不止,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靠着两个犀魔的弟子就能达到目的吧?” 宣湚目光复杂的看着皇帝。 “皇叔此番抓了侄儿恐怕胜之不武吧,若不是那个孩子逃出来给了你消息,皇叔未必找的到我!” 皇帝摇摇头“孩子?不,没有什么孩子……你太看你皇叔了,自宫里出了魇咒之事,我第一个猜到的就是你,和当年衮山的邪火,京城的鼠疫和连绵的冻雨相比,你的手段还是太嫩了!看来姬摩干的徒弟比他本人差的太远! 他本人和潨嵤上师斗法大败而逃,不知躲到哪里去养伤了,他大弟子尼加提被傲沧囚禁,只剩了一个女徒弟用点鸡零狗碎的伎俩惑乱人,你觉得靠着她能成就你心中的伟业吗?” 宣湚气息有些乱。 他当然不能示弱,不能告诉皇上,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注定是个飞蛾扑火的悲剧!但是明知这样也只能迎头而上! 血!父母留给自己不安分的血,它们时刻在身体里奔涌、冲撞、呐喊,像战场上的号角在吹响! 与其自己生来便是个战士,还不如是死士!我宁愿在和宿命的搏杀中粉身碎骨,也无法在安逸卑微的角落仰望辉煌的圣殿,转身熄灭自己熊熊燃烧的壮志! “宣湚才不怕死,只怕平淡的呼吸,而且宣湚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它在时刻召唤我!还有他!和她!” 第一个它指着胸膛,第二个他指着苍天,第三个她指着窗外的西北方。 焦易困惑着根本听不懂,但是皇帝懂。 “但是你没有机会了!去和你的第三个她作伴吧!只是,她在女牢,你在男牢,虽然只隔着几丈远,却永远也看不到……” “你为何不敢杀了她?”宣湚红着眼问。 “为了皇后,朕不愿她难过,令芬毕竟是她堂姊……” “你为何不杀我?反正没人与我有这么大情分!我虽然也有堂弟,但是得益于皇叔的隔离,没有一处长大的经历自然情感淡漠… 你明知道留着我后患无穷……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吧?觉得我再无翻身之日?” “不错,你没有兄弟为你求情,但是你派了人去求济亲王!我不杀你,是给你叔叔一个救你、为你情的机会,我们不妨赌一赌他会不会出现,失道者寡助,我赌他不会来,你呢?” 宣湚骄傲道:“我当然赌他会来!这么多年只有我能完全把控他,我对他了如指掌!他也离不开我……若不是我经营的暗庄大笔银子的周济,他那极度的奢侈生活如何支应的下来?就靠他封地上收的租子和店铺收入吗? 你知道他捧红一个颜江山戏班子一天要花多少银子?他喜欢鸟,就整整一个园子里挂满蓝点颏,鸟笼还都是象牙的!他过个元宵节光看个五彩飞龙灯就花了上千两银子……没有我?他两个月都撑不下去……” 皇帝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幼弟居然奢靡成这个样子!看来恪太妃死后,这头毒狼用毒奶滋养了一头只会享受不问来源的家猪! 正文 第169章 赌命 “皇叔打算跟我赌什么?君子一言九鼎,可不能在辈面前食言啊……”宣湚微笑着问,那张脸融合着斯震的刚毅和令芬的秀媚,呈现出一种引人好感的气质。 “好,朕跟你赌,三日内,若他来求情,朕便放了你,若他不来,朕便杀了你!”皇帝清晰平淡的,眼底倏然闪过锐利的锋芒。 “宣湚奇怪,皇叔怎么会如此有把握……” “因为你方才虽然的都对,但最致命的是,一旦你被我抓到了,哪怕我开恩放了你,你的那些产业都将不复存在了,他还救你回去做什么?最多是残留的情感和良心的驱使,不过他这人性格懦弱没有决断,要他三日内打定主意赶到宫里为你求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你忘了,济亲王妃,是个极有主见又聪慧的妇人,她恐怕不会轻易让他出门的!” 宣湚沉默一会儿抬头:“送我去牢房吧!路上顺便好好欣赏一下皇叔的皇宫……” “你知道朕为何今日抓你?” “因为皇后娘娘不在宫里,皇叔没有顾忌……” 皇帝摇头道:“因为今日是七夕,是斯震的生日……” 宣湚的脸终于灰败下来。 在鼓掌和欢呼声中,勺子柄终于对准了宣瀚。 他起身阔步走进场中,图林双手捧上他的冰虹剑,长剑缓缓出鞘,带着银白耀眼的光芒,剑柄是和田白玉的,刻着漩涡纹防滑,连剑穗儿也是银色麦穗纹。 宣瀚右手持剑直竖在背后,左手双指并拢立在鼻前,一个起剑式便如青松挺立,仙侠傲世,众人无一例外的为他的峻峭风姿所倾倒。 亭欢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宣瀚会舞剑?太意外了!好像自己压根就不了解他嘛…… 他很快像蛟龙一般在场地上翻腾飞跃,一会儿如在云端翱翔,一会儿像在海底游曳,只把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如痴如醉!就连郭皇后都傻眼了,她知道宣瀚每天练剑,还以为是随便舞几下松松筋骨罢了,却不想是这么一副翩若惊鸿逍遥飒爽的派头,不知道东儿(傲沧)是不是也这般练剑的,听这剑法是东儿教他的,哎,我的东儿也不知道在哪儿…… 不知不觉间,眼前宣瀚的身影似乎和记忆中东儿的身影叠合在了一起,渐渐的湿了眼眶。 宣瀚在空中完美的飞转一圈,剑穗儿和衣袂像凤羽一般撒开,然后身姿悠悠收敛,轻飘飘的稳稳的落在地上,脸不红呼吸不乱的仗剑而立,再优雅一抱拳收定,只见他潇洒一掷,长剑凌空飞过刚好没入图林高高举起的剑鞘之中,大家惊叫过后又是欢呼,还有雷鸣般的掌声。 亭欢也张大了嘴,傻傻的坐在藤椅上,宣瀚走回来的时候对着她微微一笑,宝樨拽拽她的袖子道:“大哥哥对你笑呢!你好歹也笑笑啊!” 亭欢笑不出来了,因为转动的勺子又停下来了,柄正对着自己! 清露笑道:“亭欢姑娘赶紧准备吧!” 亭欢起身,后面跟着千春向偏殿的内室走去换衣裳,徐陶伶俐的追上来对她:“姑姑放心,我这就去跟乐师借鼓!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等亭欢回场时,几乎所有人都异常的好奇,场中的站了六个宫女,每人怀抱着一面脸盆大红色的手鼓,这并不是最稀奇的,亭欢的穿着才让人惊艳呢。 她上身是一件宝蓝色绣满金色杏花的交领紧身锦衣,只到腰眼里,下身是敦煌壁画上那样的荷叶形白色阔腿裤,金色网状丝裙裹着紧实的妖臀,身段玲珑诱人!她水袖一展,东西方向上的两面鼓就被击响,出响亮的咚咚声,随着她的旋转,六个方位上的鼓次第被敲响。 这是酥姬教她的灵鼓舞,在鵾邪的时候也看宫娥跳过,长水袖里藏着两个绒布包着的鼓槌,一边旋转飞舞,一边敲响场中的六面鼓。随着度越来越快,敲鼓声越来越急促,随后将在一片激越人心的鼓点里结束。 来惭愧,她还是不得不用一点灵力帮忙,因为六面鼓的位置需要牢记在心里才不会落空,这个舞蹈并没有太复杂的动作,只是胜在身姿灵活优美,鼓点节奏控制好就可以了,亭欢长了一副天生的舞姬身材,又年轻聪明,更何况还有灵力相助,况且大家之前都不知道她会跳舞,期许也不甚高,这么猛地亮相起舞,着实把众人看的又惊又喜。 “砰砰砰”的鼓点像敲在人心上一般,就在余音未停的时候结束,亭欢合掌行礼,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热烈的掌声,人群里最热烈和惊诧的目光来自宣瀚,亭欢会跳鼓点舞?还跳的这么精彩?还有,那身宝蓝色的衣裳勾勒出一个曼妙妩媚的身形来,看的他喉咙干,浑身冒汗,不由得猛喝了几口水。 等她再换了衣裳回来,所有人都围着好整以暇端坐的正岳!只剩他一个人还没有上场!正霖红着脸叫:“转,再转!我就不信这个邪!……正岳怎么会转不到?”几个手指都上前去干扰勺子,清露早就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也管不了了!皇后也由双朵和双叶陪着回去吃安胎药并憩片刻,等日头最毒的时候过去,未时正才会开始“寻宝”。 “轻点……快点……唉,停!这边,歪了歪了……”不死心的青年人继续在转,正岳就乖乖坐着,任由哥哥姐姐轮番上阵捣鼓,正尧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拿起玛瑙勺,用柄对着正岳:“你,直接上来吧!别让他们闹了……我都饿了呢” 正岳抱着胸认真道:“那不成!转不到我我就不上场!用手拨拉的全都不算!” 福心在一旁忍俊不禁道:“都别动!我们家大爷是个讲究人,我来转,保证下一个就是他,都躲开别挡着……让他自己好好看着,省的我们做手脚!” “姊姊!”正岳居然有点慌了,虽然明知福心不可能控制勺子。 福心把玛瑙勺摆正在盘中,先是试探性的转了几下,很快就胸有成竹的笑了,“正岳你看好了啊?我可开始了哟……”她偶尔露出的俏皮神情把一旁的宣浚看的心里一动。 就在爆的欢笑声中,勺柄正正对准了正岳! 正文 第170章 赠礼 “快点上场!你可仔细了,要是节目不好,这么多哥哥姐姐肯定要打你的!”正霖得意洋洋押着他上来,正岳红着脸站着,他也是个漂亮的孩子,郭家的孩子都好看,正霖潇洒,正尧清雅,正岳唇红齿白,还长着长长的睫毛像个女娃娃,“我我我,凡执技以事上者,不2事,不移官,君子……不屑为之……” 他话音刚落就被正霖劈头盖脸指着道:“好子,你这是把我们都编排进去了!君子还彩衣娱亲呢怎么了!快罚他!先喝了这杯酒再表演,唱歌!不行就跳舞,今儿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他!” 就在大家闹成一团的时候,亭欢的手被握了一下,一回头,正是微笑着的宣瀚。他示意她跟他走,亭欢觉得脸上有些热…… 来到花园的一棵紫薇树下,宣瀚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前天我去了天工阁一趟,正好看见觉得很特别……” 一个象牙盒子打开后,宝蓝色的丝绒映衬下,一个双鱼形的白玉锁躺着,鱼身上细雕着栩栩如生的鳞片,嘴里衔着灵芝,鱼尾有力的摆起激起浪花,最奇特的是,锁芯居然能抽出来!亭欢的心被柔柔的涨满了,她还没收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呢,这一件简直太称心了…… “喜欢就点头啊!我都等这么久了……”宣瀚不满的嘟哝。 “喜欢!谢谢宣瀚,真的好喜欢!” “你叫我什么?”他有些欢喜。 “哦哦,谢谢殿下……”亭欢马上纠正。 “我不是要纠正你,其实,叫我名字是很好的……”他居然脸红了,左右看看好像没人在附近。 “这里……”他用手指着自己右边的脸凑过去,亭欢大吃一惊!这是要干什么? “快点,就一下!要不然……就换地方了!换这儿了!”他耍无赖!竟然指着自己的嘴唇要挟她,亭欢不自主的看了看他的唇,饱满润泽轮廓清晰,和玫瑰一样的……诱人。 看看周围真的没人,亭欢嗔道:“那你闭上眼呀……” 宣瀚乖乖的遵命,带着笑闪着睫毛弯着腰,脸向前伸着等待着的奖赏。 阳光下的宣瀚也像是璀璨的玉雕,谁会忍心让他失望呢?亭欢刚想踮起脚尖,远远的径上一个身穿灰绿色内监服的人正左顾右盼而来,是到处在找宣瀚的图林,亭欢只好笑着闪身离开,久久没有等到香吻的宣瀚开始焦急起来,一睁开眼就见一脸疑惑的图林摇着拂尘摇晃着过来,四下里搜寻,哪里还有亭欢的影子? 整个人顿时不好起来,“你来做什么?” “呃,殿下,是虎耳有急事要见您……” “哦?”宣瀚立刻正色道:“他在哪里?我这就去!” “就在风行馆门口候着呢!”宣瀚如风一般掉头就走,图林在后面颠颠的追过去,啊呀,这腿长就是好啊…… 风行馆门口,虎耳看见他的简单行了个礼后只了一句:“皇上派焦易把宣湚抓进宫里了!” “什么?”宣瀚猛的一定。 “看来父皇早就怀疑是他了……” “父皇会不会杀他?”宣瀚目光深沉。 “属下……不敢妄言……”宣瀚瞪他一眼道:“这是在我面前,你跟了父皇那么久,别你不知道,吧!就我听着……” “属下觉得,大约不会……” “焦易,皇上和宣湚打了个三天的赌……” “赌什么?”宣瀚问。 “赌济亲王会不会为他去情……” “去了如何?不去又如何?” “去了,留他一命,不去,便杀他!” 宣瀚神情肃然,“是这么,我怎么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你可知道此时他关在哪里?” 虎耳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是没在牢里,就在宫里某一处宫院里羁押着,具体在哪儿属下也打听不到!” “嗯,你也不要去打听,父皇此番不叫你去抓人就是不想我们知道”宣瀚沉声道 “父皇做事向来周密……”他皱着玉涡纹的眉,在院子里的青石上踱着步。 “选在今日抓他恐怕也是预先定好的,他是不愿意母后插手……” 图林在院门口轻轻的唤他:“殿下,娘娘午歇回来了,问起殿下呢……还让殿下去吃八晶点……”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八晶点是盛夏宫廷里常用的八种水晶凉菜,什么水晶肚,水晶肘,水晶肴肉之类的,蘸了酱吃下去一点也不腻。 “既然这样,我只能假装不知道……我去陪母后了,你回去吧!” 回了席间,桌上早摆了八样精致的水晶点,皇后一见他便笑道:“瀚儿快尝尝看,今年这水晶点的做法有些变化,当比往年更爽口些!” 宣瀚谢过坐下,下意识的用眼角看了看右席的亭欢,她正和宝樨在话呢,意识到宣瀚在看她,便向他嫣然一笑,宣瀚心里美美的,冷不防隔着两张藤椅的春水绿夏衫女子也正定定看着自己,却是刚换过了衣裳的曹蕊。 “今儿所有的节目里,最令蕊儿惊叹的便是大殿下的剑法了!当真犹如天神下凡,尤其最后几个连续的旋转,看的我眼花缭乱的,不知可否问一问,这剑法可有个好听的名字?” 这句话不算太夸张,因为宣瀚的剑法确实出神入化,所有人都很赞叹,尤其是皇后,她也是惊喜不已,听得曹蕊这么问便附和道:“对啊!我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剑法呢?一定有个名字的吧?” 宣瀚淡然一笑道:“叫袭霞……” 曹蕊情不自禁的鼓掌,“好名字,而且听着也不怎么霸道!” “大哥哥,是哪个席字?席卷的席吗?” 宣瀚还未回应,宣浚已经答:“当是袭来的袭字吧?” “我听之前朗辉阁里侍奉过舅舅的太监过,这套剑法演绎的是一个人在空中与云霞博弈的场面,霞光终究无法斩断,人却要像变幻流动的霞光那样追逐嬉戏,这不是套血腥的剑法,却美轮美奂……” 宣瀚听了连连点头“宣浚的对……与其叫做剑法不如叫剑舞吧!不过,舅舅也过,它也是能伤人的,而且制敌之处非常的匪夷所思,不过我从未试过罢了……” 郭皇后才不想他用这个伤人呢,“能够健体防身又这么好看就可以了!” 正文 第171章 闲话 曹蕊见自己起的话头这么成功,不由得兴致更高了。 “娘娘,您怀的这一胎却不知是不是个公主呢,若是的话,两位皇子,两位公主才真是好福气啊!” 她入宫前就听父亲过,皇后皇上都喜欢公主,才故意这么。 “是啊!谢蕊儿的吉言,公主好,郭家女孩少,宫里女孩儿也少……”皇后笑得更开心了。 宣瀚道:“皇子也好啊!这套剑法我可以教给他……” “我喜欢公主,名字都起好了,可不能临时变卦啊!”宝樨跑到母后身边去撒娇了。 “傻丫头,这投男投女的事情又不是人定的……”皇后揽着女儿。 “请问公主取了什么名字啊?”曹蕊作出兴致颇高的样子。 “丹翊啊!好听的很吧……”宝樨笑盈盈的回答,蓦地感到一双温和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一转头,却是慕容凌,他见宝樨现自己在注视她,便调开了眼光,含笑看着地上婆娑的树影。 “娘娘,现在日头也偏移了,公子姐们也歇息了这么久,不如开始“寻宝”吧?”清露布置好了一切,精神爽利的从树荫下走出来。 “都听你的,又问我做什么?今儿你是令官儿啊!”皇后微笑道。 清露站在场中道:“各位都听好了,娘娘共放了四样宝贝在这个院子里,藏得比较严实,可以这么,不排除任何地方!所以要想轻轻松松的找到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假山上,树洞里,池子底也有可能?”正霖问。 “是!”清露斩钉截铁的回答。 “而且,公子们不但自己要找,不得也要帮着姐一起找,好了,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现在就可以去!凡自认为找到了就拿到我这里来验明正身!确认无疑之后便算尘埃落定……都是娘娘精挑细选的好东西,就看谁有缘分了!” “嬷嬷能不能给点提示?”苏枫问。 “都是可握在掌心里的东西,好了!就这么点提示,赶紧去吧!” 看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兴致很高,一个要去换套厮的衣裳好爬树,一个去找几根长竹竿来勾东西,一个甚至赶紧找条狗进来,省的亲自钻山洞了……完全没有了刚入园时的拘谨,郭皇后笑得十分开心。她就是想这样轻松愉悦的带着他们好好过个七夕。 御花园西面乾西也有几组院落,其中一组看起来十分平常,却围了密密实实的上百名侍卫,宣湚刚于半刻钟前被关进其中的一间密室之中。 皇帝站在一座桥头种了两颗松树的汉白玉拱桥上,朝乾西方向眺望了一会儿后对谷新:“去咸宁宫看看郡主和吉妃!” 銮驾向东六宫摆去,皇帝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夕阳艳红,整个咸宁宫异常安静,守门的太监正要进去通报,皇帝摆摆手道:“不必,朕就这么随意进去看看……” 到了朗辉阁里,隔着纱帘可以看见叶芝凝的卧室,床边的大雁一眼看见门外的皇帝,吓得扑通往地上一跪,正欲出声,皇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门边的宫女为他打开帘子,他慢慢走进去,离着床两米远便站住了。 叶芝凝每日要昏睡八个时辰以上,因为过分的虚弱需要长时间的静养,许慎在去行宫前将她的汤药全部配好了,每天都有专门的太医为她熬制汤药,她已经不会胡乱抓自己了,每天醒了喝药,喝了便睡,脸色虽然还是不好,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骨瘦如柴了。 皇帝低声问了蓝儿郡主日常饮食的情况,蓝儿,郡主每日用过午膳后便长长的午睡,大约在酉时左右醒来,现在离她醒来大约还有一刻钟,皇帝点点头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恭送他的背影后,蓝儿不解的悄声问大雁,皇上为什么不等郡主醒来再走,大雁道:“皇上日理万机到哪儿都是别人等他,谁能让他等一刻钟的时间?蓝儿可别这么话!” 蓝儿点头遗憾道:“那等郡主醒了咱们告诉她,想必她会高兴的” 刚走到仙俪殿,就听见一个声音在:“最近怎么不见你吵着要去炼金子了?也不大爱往外跑了?还有北仑王府里怎么也不去了?你不是每年夏天都得意洋洋带了柱州蜜瓜回来的吗?” 大约是半晌都没人回答,吉妃又问:“怎么了?和你叔公感情出现裂痕了?” 先是传来揭茶盖喝水的声音,然后又听见宣渤瓮声瓮气道:“你是巴不得我们不合吧?” “做什么巴不得呀?迟早会不合的呀,你也长大了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不是我吹牛,你是我吉雅的儿子,你是大羯王的外孙,怎么可能跟那个人真的做朋友,怎么可能长久被他欺骗?北仑王狡诈多变,常常了话不算话,你一定是被他摆布了吧?……我什么来着,男人找朋友,人品最重要!” “母妃你少几句不成吗?” “到底怎么了?……” “他找人夺了我的《真金诰》!事后又不承认,本来的的好好的把炼金的三千人都交给我来带的,可是……书不见了之后,便再也不提此事了……” “哈!”吉妃一声怪叫。 “被我中了吧?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他那个王妃给他生了儿子了!他自己有了继承人还要你做什么?何况你又是皇帝的儿子……哼……依我看这是件好事!你能早点明白总比晚点好啊……没事的,好好回宫继续做你的好皇子!” “母妃,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 “啊?这是什么话?别的不好,你这孩子肯吃苦,就凭这一点也是会有用的,是谁骂你了吗?宣瀚?还是宣浚?” “才不是呢!原本我以为宣瀚是个只会脾气的草包”听到这句,皇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只听得宣渤继续:“可是,此番他有胆有识,竟然跟随郭大将军去浙江抗倭,立下这么大的军功!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可以是既羡慕又酸楚……” 皇帝默默转身向殿外走去,到了院中才吩咐谷新道:“晚上请二殿下到我书房里来一趟……” 正文 第172章 失窃 守在门口的宫女急急忙忙跑进去通报:“娘娘,殿下,方才皇上来了,在门口听了几句娘娘和殿下的谈话……” 吉妃脸上一惊道:“呀呀,当时这孩子可没少不该的呀……” “果儿,方才我呢?我是不是也胡来着?” 宫女嗫嚅的不敢看她:“娘娘……也是,不过,皇上脸色并没有不好看,想来也没有生气吧!” 吉妃一拍大腿道:“哎呀不管了!管他呢!我们娘儿两这么些年乱七八糟的话的多了,他要介意也介意不过来,走,吃晚饭去!” 皇上出了咸宁宫后并没有马上回乾阳宫,而是去了慈宁宫。 雨琴亲自迎了他进去,太后脸色僵硬的坐在床上,头倒是梳的整整齐齐的,身上穿着件秋香配藏青的旧衣裳,还是几年前皇后亲自给她做的,皇后制衣的手艺可以是无人能及,除非当年的朝雨太师复活方能有个对手了,只是最近几年做的少了,太后也常年病着,只爱穿旧的。 听见太监通传声后的太后蒋氏依旧没有表情的坐着。 “皇帝终于有空过来了?” “是,太后这几日可好?儿子那里有极甜的白兰瓜,晚些时候让人送几个过来您尝尝……” “你留给皇后就成了,我肠胃弱如今不吃那个……” “您可以赏给下人吃,那瓜的香气甚是沁人心脾,即便闻闻也是不错的……” 太后抬起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珠看着他:“行宫那边,该去的都去了吧?其乐融融的?” 皇帝微微一笑道:“今儿是七夕,皇后特地请了孩子们去过节,明儿起人就少了……” “七夕?”蒋氏有一瞬的失神。 “是那个野魂的生日……”她眼光阴鸷,鼻梁有上好些横纹。 皇帝有些意外,原以为她年事已高不会记得了。 “哀家昨晚上才做了一个梦……皇帝猜猜我梦到了谁?”蒋氏突然挑着眉问。 皇帝走近几步,坐在床尾,母子两已经很少这么亲近的坐在一处,蒋氏枯槁的心竟然泛起一点暖,再不济,他也是自己的外甥,虽然比不上儿子斯庙,毕竟也是血亲骨肉啊。 “丰县那个孽障!他不会甘心低伏的……皇帝要及早防范才是!最好是能,除了他!”蒋氏切切道。 她恨那个“孽障”并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的父亲安亲王斯震和侧妃郭令芬,正是毒杀了斯庙的罪魁祸!更不要提之后的谋逆了!结果皇帝竟然手下留情只囚禁了郭令芬,不曾杀她。 这件事也是导致他们母子关系恶化的重要原因! “不知道皇帝要这妇人之仁有什么用?有她在,她那个孽障儿子永远不会安份!” 皇帝长久的沉默。 “昨儿做了那个梦后,哀家后半夜就再也睡不着了……他似乎置办了不少产业,仿佛富庶的很!他这样一心敛财就没安好心……哀家还梦到了他的兵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脸色暗沉。 皇帝心里还是有些吃惊,大约人老了就成了精吧,除了兵马不曾得到印证外,她的梦倒也有几分准头,时机也掐的挺准。 “儿子知道了,会派人去调查他的产业,也会注意他的动向,太后放宽心吧!” “但愿吧……皇帝的雷霆手段哀家并不是没见过,只不过一旦关系到郭氏,你就心软的毫无原则!这已经成了皇帝的软肋,软肋也就算了,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软肋,那可就致命了……哀家反正老了,早就不管事了,这宫里的事情都是皇后在打理,皇后聪明能干心也慈,也担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但是皇帝,你有了这个命门终究是个大隐患……凡是要对付你的人,只要把眼光对准你最爱的人就能逼的你方寸大乱,儿子啊!你要时刻警戒啊……” 完好像很累了,闭上眼道:“哀家要休息,皇帝去吧!” 雨琴和太监扶她躺下,皇帝徐徐站起身心里感慨,矛盾归矛盾,此时的她也是一心在为自己着想的,他慢慢欠身。 “也不知道像今日这样同皇帝话,还能有几次……”床上的蒋氏喃喃一句,像香炉里的青烟一般飞进了皇帝的耳朵…… 行宫里可乐开了花了,皇后命清露藏的四样东西已经找到了三样! 一只嵌红蓝宝祖母绿的金麒麟被慕容凌找到了,一只金蟾白玉带链条的镇纸被正霖找到了,宣浚帮着福心找到了那个红珊瑚比目鱼金梳篦,鱼眼睛竟然是夜明珠的,但是,最珍贵的那对鸳鸯双色玉佩却没人现。 清露神色凝重的来到皇后身边。 “娘娘,奴婢明明看见有不止一个人到过奴婢藏那对玉佩的假山,可是竟无一人现,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后微微一怔道:“是嘛!要不你一会儿自己去看看还在不在?” 清露福了福便去了,过了一刻钟后回来,虽然她看起来和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但是皇后一看就知道有事了。 清露向她极慢的摇摇头:“不在了……” 皇后的脸色慢慢变白,那是她十分珍爱的东西,今儿请的都是她看的入眼的年轻人,本想做为个好彩头不但能增加游戏的亮点,同时也彰显了皇家的气度,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失窃这样的事情!气氛被破环了不,自己的颜面上也无光,况且也心疼那无双的宝贝落入贼人之手…… “娘娘,都怪奴婢不该藏的那么远,因为想着今儿肯定都没空,才提前一天去藏好了,不想竟给了心术不正之人可乘之机!娘娘,您要生气千万别闷在心里,您骂我罚我吧!”清露的脸上赤红一片,泪光在盈盈的闪动。 郭皇后的胸脯起伏了几下,终于均匀缓慢下来。 “东西再好,也比不上你对我的尽心好,这事不能怪你!不如好好想想是谁敢这么办?谁可能这么办?还有,让双叶赶紧再去藏一样东西,别让孩子们知道了,白白坏了兴致……” “是”清露满面愧意的点头。 正文 第173章 不测 “是丢东西了吗?”不远处突然传来禾棠的声音。 皇后和清露一转头,已经看见她穿着一件灰绛紫色的绸衫,下身一条老绿色的百褶裙手里摇着团扇走过来,她怕热,晌午看了几个节目后便回屋去歇着了,现在用过了清淡的晚膳后出来逛逛,一看清露的脸色便知道出事了,其实,她还有一样绝活,那便是唇语!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不过皇后和皇帝是知道的,因为这个本事她还立过大功,有一年科场舞弊案,她就是用这个看唇听话的办法找到了真正的抄袭者。 “嬷嬷!”皇后看见她心里就定了不少。 “昨儿藏的彩头,一对极品的鸳鸯配不知被哪个贼胆包天的给摸走了……”皇后微微皱着眉头说。 “昨儿什么时候藏的?”这是在问清露。 “大约酉时……” “藏的时候有没有人知道今儿有寻宝这个节目?” “没有!只有皇后宫里的三四个人知道,外面都不知道!” “嗯,那么今儿是上午巳时过了大家才知道的?” “是” “现在也快酉时了,这东西啊,一定是今儿丢的!估计是大家开开心心在演节目看节目的时候,那会儿园子里人最少,他好下手!” “娘娘,奴婢这就让双叶去挑样东西……”清露说完就要走。 “不必!”禾棠又开始摇扇子。 “娘娘帮奴婢把亭欢找来,她就有法子帮娘娘把东西找出来……” “奴婢这就去……”清露转身就走。 亭欢来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人,宣瀚。 皇后失笑道:“什么时候两人好的离不开了呢?”当然这话没让他们听见,禾棠一瞬不眨的看着二人,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般配。 听明白皇后找自己的原因之后,亭欢先是微微一惊,然后道:“若是东西还在园子里,亭欢可以试试……” “亭欢打算怎么找?”皇后有些好奇。 禾棠抢在她前面说:“亭欢身上有很强感应力,她只要静下心来好好感应就可以,这大约也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天赋!娘娘大概不知道,她就是这样找到许慎医生的……” “哦!”皇后露出又感激又佩服的表情。 “那就有劳了你了,孩子……”她温柔的摸摸亭欢的脸颊。一旁的宣瀚始终不说话,目光宁静的看着母亲和亭欢之间的温情互动。 “是……多大的东西啊?”亭欢看着清露问。 清露比划了个核桃大小的形状,“是一对黑白双色的鸳鸯玉佩……” “好!”亭欢施过礼后就走了,宣瀚上前道:“我陪你!” 亭欢也不扭捏,大方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就走了,金色的夕阳将两人镀了一层光晕。 皇后看着慢慢道:“清露,去把那个蜻蜓琥珀球拿来藏起来吧,这一对玉佩我不打算给别人了…… “讨人喜欢吧?”禾棠淡淡的说。 “是啊!嬷嬷,你说我若把亭欢给了他,宣瀚一定很高兴吧……” “给?怎么个给法?”禾棠的语气有难得的挑剔。 皇后一怔,是啊,看来自己失于急躁了,还是等宣瀚册封太子的旨意下了吧……不过两人的分歧其实并不在给不给,而是在怎么给上。 亭欢在园子里四处查看,她的灵力在限定的范围内找个东西还是有把握的,而其他人看来也很正常,大家都知道还有一样宝贝没有被发现,两人来到那个幽静的兰草园,此刻起了傍晚的凉风,竹影摇曳令连绵的弧形粉墙十分美丽。 “亭欢你不能漫无目的的找呀,你用你“那个”能力冥想一下,也许能省事一些……” “嗯,好吧!”其实亭欢是认为走上一圈也能找到,不过时辰也不早了,宣瀚说的对。 到了长廊下,亭欢静静闭上眼,开始搜索那双玉佩,她的脸庞像新开的荷瓣,白皙里透着甜美的粉,眉淡睫长,鼻梁挺秀,杏花红的唇,耳垂像面团捏的一样粉嫩,她的美丽还是第一次深深的打动了宣瀚。 一个温热的带着松针气息的吻印在自己唇上,亭欢猛的睁开眼,就看到宣瀚的眼睛璀璨的像星星一样,脸上顿时烧成晚霞的颜色,宣瀚已经放开她,继续向前若无其事的走:“是你今天欠我的!你得还……” “愣着干什么?你继续冥想啊……” “那……那你不能再那样……”亭欢的语气怎么听上去像撒娇啊?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不能哪样啊?”宣瀚坏坏的笑。 “哎呀……不和你一块儿……”亭欢一扭身子撒腿就跑,衣袂飞旋转眼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宣瀚背着手慢慢的向前走去,出了垂花门一看,她早跑的没影子了,不禁摇头“哪有女孩子跑这么快的?看来是该用什么好好锁一锁才行……” 亭欢先用灵力快速的搜寻了一圈宫院和内室,并没有收获,看来东西还在院子里,她回到园中,登上揽胜亭巡视了一周,眼前忽然叠现出几个画面来,一双粗壮的手系了一块深色的帕子,裹着一块圆圆沉沉的东西慢悠悠的沉入水底……水?行宫里大约有四五处池塘,这个池塘在长廊下,角上堆着高高的假山,池壁上有一南一北两个吐水的龙头,翠绿的爬山虎像鳞片一般爬满栏杆,这是东北角那个最大最深的池塘! 虽然对于灵力的把握已经比之前娴熟了,亭欢有时候依然会困惑,她可以看到即时的画面,有时也能看到与之密切关联的过去的画面,她一刻不停的向大池塘飞奔而去。 这个池子离着热闹喧天的内园有些远,树木也格外的高大,此时,除了西院墙角还余一米斜阳之外,其他地方都只剩淡青色的暗影,从耳门看出去,两名侍卫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口,再往东两三丈远便是行宫大门了。 亭欢踩着环形的石阶登上假山顶,扶着一块光滑的石柱向池塘里看,灵力带引她的目光深入水底,池底石块树根杂物混在一起,即便能透视的到,也不是一下子能找见的。 就在亭欢聚精会神之时,一个青灰色的人影也悄悄登上了假山,一步步向她走近,手中缓缓举起了佩刀…… 正文 第174章 投怀送抱 亭欢头上挨了重重一击的同时,灵力也被瞬间激发出来,袭击她的那个人大叫了一声仰面向台阶下摔去,她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金光直冒,霎时冒了一身的汗,努力的想要攀住石块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地上瘫软去 耳边依稀听见呵斥声和呼喊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人影晃动,但自己很快就没了知觉。 亭欢还是第一次知道受伤和病痛是怎么回事,她生来体质好,又有几人的灵力护体,基本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醒来后她才知道,砍她的是一把刀! 也就是说,这行宫里有人竟敢要她的命!砍她的那一刀虽然也在头顶留下了伤,也流些血,但是她神出鬼没的灵力全保了她的命! 她是在宣瀚的怀里睁开眼的,用徐陶的话说,殿下简直担心死了! “那个池子玉佩在池塘里”亭欢轻声说。 宣瀚急切的对她说:“你不要说话!我知道玉佩在那里,已经派人在捞了你头疼吗?晕吗?恶心吗?” 嗯,她点完头就没了知觉。 待眼前又渐渐清晰时,不禁吓了一跳! 首先这是哪里啊?一个伶俐的声音说:“姑姑别看了,这里是殿下的风行馆!嬷嬷和娘娘都还不知道,你尽管放心!”亭欢显然松了一口气。 宣瀚瞥了徐陶一眼,这孩子真是个机灵鬼,特别会看人的心思。 再一看,周围有近二十几个宫女太监守着自己,好像自己随时会飞走一样。 “殿下,您把我放下来吧!热”她脸上一红,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却安之若素的枕着他的胳膊。 “呃,好,我怕你头上的伤碰到枕头会疼”他身后的图林假装看着窗外,心想,就没见过你这么心疼过谁,呵呵,这又是新得了什么病?深情款款加疼人爱人病?整个性子都变了 宣瀚依言轻轻把亭欢放在平,“你怎么一个人乱跑?你看看,多危险!”他皱着眉低声训她。 “是谁袭击了我?侍卫吗?”亭欢问。 “嗯,而且,已经没办法再审问他了!”他眼中寒星暴起。 “他死了吗?是我伤的他?”亭欢知道自己曾弹出过护身的灵力,依照之前不堪回首的经验,那人估计没机会生还了! “是我已经紧急撤换了行宫的侍卫,全部换成虎耳的属下,那个下手的人,我也会派人彻查他的底细!这些你都不用管!现在这里很安全我保证”他握了握亭欢的手,眼里出现的是罕见的愧疚之色,亭欢看得愣了 宣瀚,你不要这么快对我这么好,我值得你这么好吗? 两人痴痴的对视着,千春、徐陶、图林几个都调开目光,看着不相干的东西。 门口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进来,跪着道:“殿下,东西找到了” 宣瀚头也不回“知道了,去领赏吧” 图林上前接过来,一旁宣瀚的大宫女莲白掏出一个谷黄色的钱袋给他,低声嘱咐了几句送他出去。 “我要先去母后那里一趟,你就躺在这里休息,你头上的伤已经让许慎方才看过了,他说没有大碍,等他从母后那里过来,还会来看你” “我没事了,我也去吧省的娘娘一会儿没看我也会奇怪” 宣瀚皱眉摇摇头,“你自己摸摸看,头上还包着纱布呢这个样子母后看了不得更担心吗?放心,我会好生同她讲的,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好!”亭欢想起了酥姬,南宫张罗的事情,酥姬再不多一句嘴!他是大殿下这里还会有他摆不平的事情吗?安啦!睡觉!反正头也晕晕的。 她在蝉鸣和蛙声中醒来时,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自己占了宣瀚的床,那宣瀚呢? 亭欢慢慢的坐起身,发现床前约一米宽的木踏板上铺着竹席,侧卧着两人,一个千春,另一个是宣瀚的宫女,木踏前两米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架八扇的屏风,亭欢悄悄的起来,没有惊动两个姑娘,饶过屏风一看不禁一愣,窗前的罗汉床上,宣瀚正和衣躺着。 图林抱着拂尘坐着靠着床围睡着,到底他警醒,猛地睁开眼先是一脸的戒备,当发现是亭欢时,立刻放松下来,欠欠身。 他眨眨眼无声的站起来,做出个喝水的手势,然后向外间走去 咱家才不会那么没眼色呢!亭欢去看殿下,殿下恐怕马上就要醒了,这个点儿,两个人呵呵,我个老家伙在旁边站着煞不煞风景啊? 月光透过薄薄的轻纱照在他脸上,光滑的肌肤和恬和的表情令他像睡佛一样安详,亭欢突然想好好看看他,因为他真的很好看! 他均匀的呼吸着,胸膛微微起伏,亭欢想起第一次在结露堂里看见赤身的他,宽厚的肩膀和结实饱满的前胸上淌下的雾水突然脸就烧了起来,正要转身,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过来”他的声音微微哑,带着陌生的溺人的低沉。 来不及转身的女孩儿直接被拽得跌入一个火热的怀抱,两人的呼吸都热了,心跳砰砰的彼此都能听见。 他在她耳边说:“亲亲我!你害我担心了” 亭欢心软了,在他期待的唇上轻轻蹭了蹭,他自然不会因此就满足就在两人情难自禁之时,宣瀚突然松开了他的怀抱喘息着:“你快回去吧要不是看你还受着伤,我就不放你走了”亭欢满面通红的直起身,什么话嘛!说得好像自己来投怀送抱一样,人家,人家也是有尊严的 落荒而逃! 连地板上的千春都惊动了,亭欢躺下来用薄被盖住脸,手还在发抖,唇上还留着宣瀚的热度,身上?她突然想起来,今日没有沐浴就睡了,人家宣瀚身上还是清香宜人的那股松针气息,自己,天!他一定是嫌弃自己的汗味了!他连用块帕子都那么讲究,想到这个,她就睡不着了,翻来翻去的,一会儿想立刻起来去洗浴洗头,一会儿想起来净脸漱口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头上还有伤,只得忍了屏风外的宣瀚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睡的好吗?亭欢就这么不称心不如意的捱过了一夜。 正文 第175章 美妙的夜 天朦朦亮时,她却又睡着了。 虽然不知道宣瀚是怎么处理的,反正亭欢没有再为那件事受过一点困扰。 皇后也知道了,特地亲自来看望她,还将那对黑白双色的玉佩赐给了她,亭欢有点不敢接受,禾棠已经在边上:“娘娘的赏却之不恭,赶紧谢恩吧……” 亭欢只好磕了个头,还被清露和双朵及时拉住。 “这是做什么?头上的伤还没好呢……”皇后想起来了,向她招手。 “过来我看看,伤的要不要紧?”亭欢只得趴在她膝前低下头,皇后的手轻轻扒开她的头,一道约两寸长的伤疤,除了中间的一段盖着纱布不明确,上边和下边都结痂了,愈合的十分快,许慎在旁边道:“是皮外伤,亭欢姑娘体质非常好,我再给她敷点生肌消毒的药,三五天后便可完全恢复……” 亭欢向他道谢,他摆摆手道:“姑娘不必谢我,姑娘才是我的恩人呢……”亭欢知道他的是自己和宣瀚找到他的事情,当然还有徐陶! 关于身上颇多疑点的徐陶,宣瀚也曾问过亭欢,这个孩子你放在身边安全吗?他实在鬼的很!心眼太多!亭欢毫不犹豫的:他是个好孩子!我信任他…… 信任?他可是专门背叛主子的啊…… 嗯,他那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你想不想知道他那个可怕的主子是谁? 不想!他不我便不问。 你不怕他又跑了? 他现在没地方可去呀…… 宣瀚最后气馁道:“你这个傻瓜,我真不知道该你什么好!没心没肺的,还整天冲锋陷阵的什么事都不怕……上一次你就……这一回又是……” 要不让他话,最好的办法是堵上他的嘴,亭欢垫起脚吻他一下,宣瀚就安静了,眼睛里有整片星空在闪烁。 除下纱布那天,亭欢彻彻底底洗了个澡,破天荒第一次叫千春放了花瓣和香料在水里,玉兰花和茉莉混合的气味再穿上酥姬叫人带给她的芙蓉广袖罗纱裙,美丽得如仙子一般。 “真体面!”禾棠看了深深的笑道。 冰晶梳头也是宫里有名的,把亭欢那头青丝梳了个俏皮的垂鬟分肖髻,禾棠取出一个镶粉色宝石的飞燕钗,亭欢犹豫道:“我是个宫女啊!带这个太招摇了吧……” 禾棠听了讶异道:“一个钗子而已,你看看谁不比你爱打扮?就连你冰晶姑姑寻常都比你鲜亮……今儿晚上皇上要来行宫用膳,你和我一块去,就该穿好一点,别丢我的脸……” “哦!”那孩子爽快应了。 禾棠心里笑道,如今谁还在把你当宫女看?你如今越光彩照人,宣瀚脸上才有光啊,你名义上是我的人,其实是宣瀚的人才对。 皇后如今已经完全接纳了她,就在她受伤的那晚,皇后已经暗暗安排了,只等宣瀚太子之位一定,就向皇上提亭欢为太子妃的人选!听上去真是不可思议啊!禾棠也觉得不太像真的,但是,她一定会成为有史以来最特别最不一样的太子妃! 虽然之前她也认为,亭欢的性子不适合做正宫,不过,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正宫的,不会,可以教啊! 虽然七夕那天最后环节生了些意外,但是在那之前的一切还是令人愉快的回忆,郭皇后最大的收获便是,一个驸马爷! 慕容凌给她留下很好的印象,他对宝樨的珍视也是一目了然,瑸华已经私底下来通报了,宝樨对他也有好感!这让皇后十分的满意,开心之余她抓着瑸华的手问:“那你呢?那天那么多才俊,你看上谁了?我给你做主……” 瑸华道:“慕容凌!” 皇后刚一愣,瑸华已经爽朗的笑了:“我逗您呢!……不是他……”着,眼睛亮闪闪的,脸红红的。 皇后拧了拧她的鼻头。 “谁?趁早告诉我!不然被被人捷足先登了可没地方哭去,我们皇家也做不出抢亲这样的事啊!”在皇后眼里,瑸华和宝樨就没两样!最好一起定下婚事一起办,那才好呢! 她大大方方凑在皇后耳边了两个字,皇后眼睛一亮! “有眼光!好事不宜迟!马上让人去叫他来,今晚上皇上要来行宫,大家一桌上吃个饭,让他也好好看看才能放心!哈哈……” “那慕容公子也赶紧去请啊!”清露抱着藤编的针线盒进来。 “这就去吧……” 皇后不欲晚宴显得太过正式,一来亭欢身份有些尴尬,二来慕容凌和苏枫都是第一次见到皇上,没错!瑸华看中的就是安国夫人苏瑷宁二弟苏矜的长子,苏枫! 苏家同皇后的郭家是姻亲,苏枫早就是郭皇后看中的人,曾经也想过作为福心或碧悠的夫婿,福心已经被宣浚看中,就剩碧悠还没有着落,太后蒋氏也有将碧悠许给宣瀚的打算,不过,成英候蒋凤雏疼惜爱女,大有多留她几年的意思。 既然不是正式的宴请,饭桌就摆在了重华宫后院的紫妍园的苍阆亭里。 这也是行宫里最大的凉亭,八角形,有红漆围栏,每个角上挂着瓜形宫灯,申时这里就用草叶细细熏过,防止蚊虫骚扰,酉时正摆放饭菜,客人入座。 皇帝皇后都穿着常服,皇后孕中更是清减,凡是厚重之物一律都除了,头上只用一个环形南珠箍,长挽着个雍容的牡丹髻,一身碧色的圆领丝袍衬得肌肤如雪。 皇帝一身墨绿色直裰,袖口镶一圈碧色,两人都温和的笑着,像极了一双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大大减少了辈们的拘束之感。 皇后右手依次是宝樨、瑸华、福心、禾棠、亭欢、皇帝左手边是宣瀚、宣浚、苏枫、慕容凌,还有七夕那日皇后执意留下来的正霖,他性格活跃、鬼点子多皇后格外喜欢,他听慕容凌要来早就喜不自胜,无论如何要讨一方印才罢休! 这么一桌正好十二人,坐的满当当的,皇帝顾着和公子们闲聊,皇后忙着和姐们寒暄都是相谈甚欢! 正文 第176章 撩动 宫女送了青梅酒过来,为每个人都斟满了一杯,黄绿色,闻之清香入口甜酸,大家都喝了,只有亭欢守着承诺没有碰。 皇后笑眯眯道:“亭欢不能喝酒吗?” 亭欢为难的点点头,低声道:“家父过我不能饮酒……” 皇后笑道:“那便不要勉强,喝点汤也是一样的……” 这顿饭吃的并不遭罪还有一个原因是,亭欢右边正是级会会闹会玩的正霖!甚至可以他是亭欢见过的贵公子里最有趣的一个! “……好了要在山里住几天的,结果进去两个时辰大家都吓得屁滚尿流的爬出来……”他正兴致勃勃的着之前和朋友进山游玩的轶事,全然不顾自己用词有多么欠妥……他是安国公世子正歆的弟弟,皇帝是他堂姑父。 “我却不大相信你们真的遇到了狐仙!也许只是个穿白衣的女孩儿呢……”苏枫是他的表兄,两人从一块儿长大,比正歆还要亲近一些。 “女孩儿能有一条晃悠悠的大尾巴呀?”他立刻顶回去。 大家都觉得既然没有亲见,也不便相信,当然也不必戳穿,就当个故事听听吧。 “对了,上个月我还遇见一个叫张宝塔的人,他母亲生他的前夜做梦,一个人在深山里行走,周围的鸟兽声风声吓的她抖,偏偏漆黑一片脚下战战兢兢,突然眼前山坳里出现一座七层玲珑宝塔璀璨晶亮,瞬间照亮她回家的路,醒来一时腹痛,很快便生产,喜得男婴,便取名为宝塔!” “那有什么,不过一个美梦而已……未见什么稀奇之处啊”宝樨忍不住插嘴。 “我郭正霖故事哪会这般平庸,宝樨你好好听着便是……”皇帝也笑了,他还就喜欢他这个大大咧咧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个性! “张宝塔今年上巳节的晚上遇到了妖孽,一个唱着歌蛊惑人心的黑衣女子……”到这宣瀚,亭欢和禾棠都凝重了起来,皇帝的笑容也淡了。 “那妖女唱了两句张宝塔顿觉头晕眼花,似乎魂也被勾走了一般……” “正霖!子不语怪力乱神……娘娘还怀着身孕”瑸华感到了气氛异常,及时提醒他,正霖嘻嘻一笑道:“那不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子……” “你是锅子……”苏枫打趣他。 “那你就是疯子啦?哈哈” “那大哥哥岂不是个汉子!” “对啊!难道还是个妹子不成?”转眼一桌人又笑起来。 皇帝一看皇后已微有倦色,便起身拿起一杯酒,笑着在每个人脸上看过去:“时辰不早了,大家同饮最后一杯吧!” 所有人都举着酒杯,亭欢也不好意思推辞了,她从来没碰过酒,也不知道喝了会怎么样,此时皇上笑吟吟的带头一饮而尽,其他人就连皇后也喝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将一杯青梅酒喝了下去,实话除了有点酸甜和少许的辣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压根不怕辣,连川菜的水煮系列都毫无压力,这点辣根本不算什么。 帝后先离席,大家才开始散了,亭欢觉得心跳有点快,脸上火烧,就向她常常爱去的假山走去,打算吹吹夜风。 有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的大手,干燥温暖指腹很有弹性。 “头才好怎么就乱跑?”亭欢回头看他,有点犯晕,嘴有点干,就舔了舔唇角。宣瀚的心动了一下,这丫头知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眼睛像要滴出水来,闪着迷蒙的光,红唇艳艳的,吐气如兰,神情娇慵,这是怎么了?一杯酒而已怎么就这样了? 那边宝樨瑸华在邀请福心去玩,到处叫亭欢的名字,宝樨看了看远处宣瀚握着亭欢的手,便笑道:罢了,别去打扰他们吧,让嬷嬷来吧…… 禾棠笑道:我一个老太婆怎么能跟你们玩到一处。 福心清凉动听的声音:就要您一块儿呢!冰晶姑姑,快搀着嬷嬷,别让她跑了…… 宣浚兴冲冲道:我来,嬷嬷就跑不了了。 宣瀚扶着站在原地也觉得天旋地转的亭欢:“你还能走道儿吧?我送你回去……” 她笑的很奇怪,那神情仿佛勾了什么甜丝丝晕乎乎的东西出来,含糊道:“不要回去……我要去风行馆……院子西面那排竹林,里面那个竹椅扎得很好,我要去那里……躺着,看着星星睡觉……” 但是,这话听在宣瀚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似笑非笑问:“你真的要去风行馆?” 嗯嗯,亭欢点头,晃着就向前走,图林也想过来扶她,手刚伸出去就缩了回来,今儿这情形,哪儿用的到自己伺候? 宣瀚拦腰抱起她大步向风行馆走去。 亭欢要的竹椅就在竹林前静静的放着,脚下是鹅卵石铺的扇形图案,前方一个的月牙形池塘种着睡莲,宣瀚把她放下后,自己坐在一旁,让她靠着自己。 亭欢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别动啊,我就靠一会儿……” 宣瀚低低柔声道:“我不走,靠多久都没关系……” 跟在两人一丈远处的图林搓手乱转,这副粘在一起的样子怕是……唉,算了,他也是成年皇子了,皇后又喜欢南宫姑娘,大不了就,就认了呗,想明白后便转过身背对着二人,替他们看着宫门。 宣瀚原本并不想占她酒醉的便宜,只是老老实实充当靠垫的功用,可是架不住她的芬芳的体香和紧贴的诱/惑啊,更何况她居然主动送上了红唇,宣瀚只能“勉为其难”的笑纳了,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甜蜜。 看着怀里面似红酡的脸宣瀚忍不住问:“亭欢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同意入宫了?” 亭欢在他怀里蹭蹭,双臂揽着他的颈项呓语了一句“撩你呀……” 宣瀚心里轰隆一声坍塌了,“撩我?”他气息败坏,眼里带着危险的浓情,可惜她看不到,还唔了一声。 “那时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吧……”亭欢突然吃吃的笑起来,脸在他脖子拱着,嘴唇贴着他的脉搏,他整个人快燃烧了,你怎么会是个妖精?他叹息,低头寻找她的嘴唇,她热烈回应,怎么办?整个身心都颤抖着想要,怎么办? 正文 第177章 无颜相见 “亭欢你醉了,亭欢,我不能这时候,亭欢”他突然浑身一僵,她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 混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忍着不欺负你,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呀宣瀚的胸口快涨裂了,关键是,还有一个地方也是 满天星星都在眨眼睛,它们在说,爱就爱吧 宣瀚抱着星眸迷离喃喃低语的亭欢大步向室内走去,图林远远的看了一眼,终于没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他朝着宫里的人一挥拂尘,四个宫女和四个太监都躬身退了出来。 “若还想在这宫里当差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能说!就当自己瞎了,哑了” 八人一齐点头,最后的莲白轻轻关上了寝室的门。 屋内的两个人已经快失去理智,亭欢浑身通红散发着香气还软的不可思议,酥姬教她的“奇技”在她半醒半醉间发挥的淋漓尽致!如果她能看见此刻的自己,估计会羞得无地自容只想撞墙。 她罗衫半褪还抚着宣瀚的胸膛说:白玉雕,咦怎么这么滑?宣瀚低呼一声缠了过去,你也太过分了,好,那就看看你的。 珍宝在赫然显露出来的那一刻让他血脉喷张无法自持,世上竟有如此奇妙的让人目眩神迷的线条!从肩到背,从腰到臀,从腿到脚,从山谷到山溪,从纤细到圆满,从莹白到幽黑,从光润到绵腻,他轻触她腰里一个可爱的小漩涡,她先是一缩然后又像昙花一样打开,仿佛在等待着他的洗礼,宣瀚神魂颠倒着覆唇下去,品尝那每一寸的奖赏,月光照着他肌骨丰峻的脊背沁出晶莹的汗珠,亭欢抱紧了他,两人就像燕侣和莺俦锁一样牢牢吸住,再也分不开来。 当她终于因为疼痛而轻呼时,宣瀚实在无法顾忌她的娇柔,因为他自己已经像个点燃了引信的炮仗,必须得到释放,他一边不得要领的安抚着她,一边在陌生的欢yu里一次次冲击,直到最终的绽放 他翻身到一旁慢慢调整急促的呼吸,亭欢弓着身子侧躺着,肌肤亮的晃眼,她无意识的轻哼了一句,他忍不住爱怜的抱她在怀里,很快就发现这绝对是个坏主意 所以,一切再演了一遍,亭欢在他最din狂的时候忽然睁了睁眼,无邪的一笑,笑的宣瀚浑身一顿不由得停下了激进的节奏,温柔的去吻她。 事后最大的麻烦便是,要怎么面对这满床的狼藉他头疼了一会儿,唤人打了一盆水送到门口,默默的端了进来,打算亲自收拾残局。 大殿下生平第一次帮人擦身子穿衣裳,活儿倒是不累,可是不管触到哪里,心都颤巍巍身上直冒汗,那些带着她气息的小衣啊,系带啊,袖管啊,盘扣啊怎么这么麻烦,实在太可怕了!穿着穿着又心猿意马起来最后,大殿下凭着自己钢铁般的意志才没有重蹈覆辙。 他又亲自倒一杯茶来喂给亭欢,看着她脸上的红晕慢慢褪掉,眼睛渐渐的明亮起来,气氛暧昧又奇怪。 她并没有失忆,此外,身体某处的隐痛也告诉了她方才发生了什么,看着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宣瀚好心的说。 “要不,床让给你,我还睡那个榻吧” “我,要回去的”亭欢摸索着下床,“我得马上回去”她有点慌乱。 “好要不我送你?” 亭欢忙不迭的摇头“不不,不要”难道要昭告天下我们方才做过的事吗? 宣瀚只好让步,找了宫女和侍卫送她出门,看着她纤细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心里又甜又暖,还有一点,心虚 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了,我们这样真好 宣湚被拘押的第五天,皇帝在南书房终于迎来了“不寻常的说客”。 谷新向一个身穿朱红色白蟒纹正袍的人恭敬行礼,“王爷吉祥,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皇兄知道我会来?” 谷新笑笑不答,再欠身,伸出右手领着他来到书房外间。 皇帝正看折子,目光平静,手里的玳瑁头朱批狼毫略一顿,之后就快速的书写起来,斯桓知道三哥的字从小就写的好,自己小时候还临过他的帖子。 “斯桓现在还写字么?”他没抬头。 斯桓赶紧答:“许久不曾写了” “忙着养戏子、狎伶人花天酒地吗?”他浑身一凉。 “朕这几天在想,有你这样的父亲,世子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看来要怪就怪当年父皇和恪太妃太宠爱你了!王妃也不规劝规劝你吗?” 斯桓缩着颈脖轻声道:“臣弟惶恐,不知是谁在背后妄参臣弟,不过偶尔三五个好友聚在一处听场戏罢了” “哦?”皇帝抬起头,目光微凉。 他放下笔走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拉住他的手腕,将外袍袖子往上一捋,露出里面衬袍的袖管,斯桓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待明白过来才低头一看,愣了。 一般勋贵男子正袍里都衬白绸袍,清廉一点的细棉布细葛布也有,他的衬袍可就讲究了,是极细的高丝戗极细金丝的,光一照几乎透明,里面的金丝熠熠生辉,一件顶别人十几件的价格。 “这个,臣弟是因为因为要面圣,才” 皇帝抬眼又看他,里面的透彻之光吓得他立刻闭上了嘴,忙往地上一跪道:“臣弟荒唐,请皇兄降罪” “你所来为何?只是为了请安吗?你不会选这么热的天随便逛逛的吧”皇帝从里间走了出来,此时谷新已经送了茶进来。 “扶王爷起来赐坐” 谷新上前扶起他,护送到椅子跟前,天气本就炎热,此刻他已是一头的汗。 皇帝走近他指指他的脸“擦擦汗” “是”斯桓从袖口掏出同样昂贵的帕子胡乱抹了两下,缓了缓道:“臣弟,是来为一人说情的” “嗯?怎么今日才到?”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同时用下颌示意他也用茶。 斯桓不敢不喝,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又说:“是宁祺不让臣弟出来,说他犯的大逆之罪不可恕,说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臣弟的立场站错了!” “王妃说的对!而且,你也来晚了若是真要救他两日前就该到了,如今,朕已经处决了他!” 扑通,斯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满脸惊愕! 正文 第178章 恩重如山 济亲王斯桓比皇帝小十几岁,是先皇的老来子,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常年不思进取耽于享乐,长得清秀肥圆似个孩童一般,此刻的吃惊表情更是显得有点痴愚。 “朕同他打的赌,你若三日内来说项,朕便饶他不死,你若不来……朕便杀他!”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斯桓带着颤抖的哭腔道:“皇兄,您向来不是这样的啊!臣弟还记得,臣弟小时候,宫女端了一碗滚烫的鸡头米汤差点从头浇下,皇兄奋不顾身为臣弟挡了下来,至今在背上还有一个疤痕在!皇兄自来仁慈友爱……怎么,怎么可能?”他喃喃的,六神无主又懊悔的捂住了脸。 “仁慈?宣湚犯的罪够诛他千百次,对这样的贼子要朕如何仁慈?!” 斯桓知道皇帝说的俱是实情,只得颜面道:“小叔来晚了!宣湚啊!你让我怎么向母妃交代啊?……”说着就大哭起来。 皇帝不露声色的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真的难过,还是担心之后少了宣湚给你的供养?” 他抬起脸诚实道:“供养谁不喜欢,我只当是孝顺我!皇兄也知道我好享乐,什么本事也没有……但是……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亲侄子啊!从小在母妃身边和我一块长大,他对母妃也算孝顺!他就是,就是迷怔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不自量力啊!……其实,他是个多聪明的人!买卖做的那么好,产业都做得欣欣向荣,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得,非要做那逆天抄家砍头的大事……宣湚啊!你个糊涂虫啊!……也怪我!我没本事约束他才由着他乱来!”说着说着悲从中来,什么礼节避讳都不管了,哭的涕泪横流。 等他哭够了,皇帝淡淡道:“你回去吧!” 斯桓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向皇帝深深施礼,“臣弟恭祝皇兄身体安泰,福泽绵长……” “这是真心话?你不恨我?”皇帝问。 斯桓摇摇头:“我只剩皇兄一个哥哥了,再无别的亲人……皇兄做事向来有原则”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讲情义……” 皇帝轻不可闻的笑了一下。 “皇嫂生产之时,皇兄若不嫌弃,臣弟定会带着王妃和世子前来庆贺……”皇帝看他虽然哀伤,但眼神之中倒不失真挚,心里也软了,温和道:“当然!到时候天也不热了,你们也可以在宫里住几日……” “谢皇兄!”他慢慢向外走去。 “你那些过份的享乐还是减省些吧!你的亲王俸禄已不算少的了,如今又是做父亲的人,凡是要多想想如何在世子面前做好表率,以免养成个纨绔子弟败家毁业的,那才真的是对不起太妃,也对不起先皇!” 红色的人影出去后,皇帝看着窗外一颗枝叶繁茂的桂花树:“你也不算太惨!总算还有一个人是真的关心你……” 回到家的济亲王斯桓换了家常衣裳沮丧的坐在书房里,旁边的艳角儿玉玲珑为他端来一盏雪蛤,娇声问道:“王爷怕是中了暑热了吧?要不要我伺候您洗个澡?” 他木然的摇摇头。 “那我伺候您一段《偷诗》吧”说着开口就唱起来,斯桓不耐烦的将手一挥,一碗雪蛤全数泼在地上!那个荷花形的琉璃盏也碎成几瓣。 “唱什么唱?你还有没有一点眼色?滚出去!元奴,去请王妃来……” 济亲王妃穿一身素月色的薄绸衫稳稳的走进来,玉玲珑正一脸委屈涨红着脸往外走,看见她仓促的一福,王妃也不稀罕理她,径直来到书房的圆形隔断门就站住不动了,只冷冷看着地板上收拾碎琉璃片的小厮。 “王爷找妾身过来有什么事吗?” 斯桓背着手转头,有些讶异道:“宁祺怎么不进来?” “王爷忘了吗,妾身已经快一年不进您的书房了……” 斯桓面上红了红,是啊,是自己对王妃说的,自己要在书房里“好好”研究戏文,他发愿要将最有名的八大红戏的戏文全都改掉!书房里常年的留了玉玲珑和另外两个名伶伺候,唱累了就“歇息”,“歇息”够了就再唱,逍遥糜烂,王妃嫌这里脏,根本不愿意进来! “宁祺,你……先进来坐吧!我……心里头不好受!” 他红着眼睛把进宫的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哽咽道:“宣湚被皇上杀了!我亲侄子没了!” 济亲王妃听后思量了一会儿道:“王爷不必难过,皇上他应该没有杀宣湚!” “何出此言?”斯桓抬起惶惑的脸。 “他可是亲口对我说的啊,君无戏言!再说你都不在场,是凭什么这样判断呢?” 王妃叹了一口气道:“皇帝待你恩重如山你知不知道?” 斯桓点头道:“皇兄以前一直是很重情义的,也一直护着我,当年要不是他,我和安亲王,还有母妃恐怕早被太后蒋氏给除掉了……可是这一次,他没有理由再宽赦宣湚了啊!宣湚可是差点害了皇后和公主的命呀!” 王妃柔声道:“王爷别多想了,反正妾身可以肯定,皇上没有杀他!皇上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想彻底断了你依靠宣湚的念头,早点结束你这种荒唐的生活!” 斯桓无地自容急道:“宁祺,我知道……我这就把戏班子解散,打发他们走!以后咱们好好把世子教养好,我这个济亲王的特奉才是第一代,咱们要世世代代的传下去才行!” 王妃冷眼看着他,说到容易做到难!“但愿吧!王爷果真能这么想就好……” “那事儿”过后一连几天,亭欢看见宣瀚远远的脸一红就绕着走,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宣瀚心里有愧也不敢追上去问,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委屈的嘀咕了一句:“什么呀!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图林在一旁惺惺作态“殿下在说什么呢?谁敢讨厌您啊……” “她呀,亭欢呗……” “南宫小姐?南宫小姐在哪儿,奴才怎么没看见啊……”宣瀚瞪了他一眼,抬腿就走了。 图林忍着笑,哈哈,这小两口还真有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这有意思的事都做下了,还要躲躲闪闪的有什么意思? 正文 第179章 谁欺负谁 话那日亭欢清醒过来后,恨不得掐死自己! 阮亭欢你也太着急了吧!虽然这是自己的目标、使命,你也不能……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呀!喝酒!让你喝酒!为什么不听大君的话?该! 这么想着,又怪起大君来,你既然知道我喝了酒会这么“不自重”,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 不对!那天迷迷糊糊的在云雾里翻腾,也没看见宣瀚身上的燕侣痣啊?! 万一他没有,自己就献了身可怎么办?那一切都搞砸了呀!她腾地站起来,不行!我要去看看他的痣!就是此刻!必须看到! 看着她满脸悲愤的站在饭桌前,筷子都掉在了地上,禾棠和冰晶还有千春都十分诧异。 “哦!”她反应过来,失态了,失态了! “嬷嬷,我想出去散散步……” 禾棠淡淡的:“外面可在下雨,天也快黑了……” “呃,我撑把伞……去” “姐,千春陪你去吧……” 坐在门槛上赏雨的徐陶扭头过来道:“千春你不要去!姑姑今天绝对要一个人走走才能“散”的好步呢……” 见几个女人都看着他,他懒洋洋:“有的事情人多了反而不好……” 亭欢真想踢他一脚!本来自己含混过关溜出去就好了,这个死鬼偏要清清楚楚的明白,好在禾棠一点都不想深究,她站起来道:“冰晶帮我捶捶腿吧,今日下雨湿气重,不太舒服……” 千春立刻站起来:“我去拿生姜片来……” 亭欢就这么撑着伞出了门。 来到风行馆门口,正遇莲白捧了一盆吃透了雨水的栀子花去廊下,一看亭欢忙放下花盆迎出去。 “姑姑!” “殿下在不在?”亭欢咬了咬下唇。 “殿下在书房看书呢……” 亭欢大步往里走。 你还有心思看书?而且还那么认真! 宣瀚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色暗纹的直裰坐在窗下,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的,屋里燃着好闻的瑶华清露香,是皇后亲手制的。 他的侧脸轮廓精致,鼻梁像山峦一样挺直,唇抿着,亭欢心里没来由一颤,突然就有了想回去的念头。 “亭欢……”他放下书,那声音有魔力,亭欢又转过身来,有风,雨点是斜的,她的肩头和裙角都有点湿了,脸庞上一缕青丝贴着,目光闪烁。 “进来!找我有事?” 他上前,高大的身影像一把大伞,似乎能把自己全身都罩住,亭欢的心开始乱跳,想走却动不了,他拉着她进来。 “你的手好凉,雨下那么大怎么还过来?白天天气好的时候不是看见我就跑?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他着着气息就暧昧起来。 什么事?当然是你干的好事!我就是来问你的!亭欢突然激动起来。 “你……那天为什么欺负我?”她胸脯一鼓一鼓的,宣瀚不留神瞥了一眼脸又红了,那里又软又大,咳咳,自己好卑鄙! “对不起……”他居然道歉?道歉有用吗?这是道歉能解决的事? “你怎么能趁我喝醉酒的时候,那个……我?你是不是太过份了?”亭欢涨红了脸。 “我才没有欺负你,是你自己!”宣瀚也急了,就她那天的表现,换谁能抵抗的住?幸好遇见的是自己,要是别人…… “要不是那天遇见的是我,你……”宣瀚想想都觉得心虚。 “你,明明可以送我回去,为什么带我到风行馆?” “是你自己要来的啊!你要在竹林的长椅上看星星啊……” 亭欢卡住了,好像真是自己的,“那,你也不能欺负我啊!你可是殿下啊!” 宣瀚也着急了,的好像自己是个流氓一样,“好好好,让我告诉你到底谁欺负谁……”他激动的。 “那天你做的事情我都告诉你,你先是搂着我的脖子,你还……亲我,你咬……我的耳朵,你第一个动手脱我衣裳,你自己扯开自己的衣襟,你第一个摸,摸我这里!”他拉过亭欢的手放在胸口,那里他的心砰砰有力的跳着,亭欢脸红的像猪肝一样,猛地抽了回来。 “你就!别动手动脚的!” “哈!这也算动手动脚?那天你才叫动手动脚……你还进宫就是为了撩我!我不敢碰你的时候,你还“快点……”!”亭欢听不下去了脸涨成紫色,用手捂住脸出绝望的一声闷哼,双肩抖着就哭起来。 宣瀚有点心疼,更有点好奇,他拉开她的手,看见她眼泪汪汪的,眼睛里明媚又无助,娇艳的红唇咬出一个贝齿的印痕,头一懵就吻了上去…… 亭欢捶了他两下,抵抗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缩在他怀里哭的抽抽噎噎的,“完蛋了,我简直丢死人了!你干嘛不管住我,你把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多好,省的我像个一样,你肯定也会看不起我的!……你也不会往外的吧?” 宣瀚心里软的都瘫了,抱着她哄道:“傻瓜,我怎么舍得,我那天也有错……就没忍得住!你那样虽然挺奇怪的,不过,我欢喜的都……不行了……” 亭欢突然一瞪眼道:“所以你就将计就计了!你不是好人!” 宣瀚顺口道:“是啊!我之前想都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看亭欢炸了毛了,一双红红的眼睛冒着火光,人却艳丽的不可方物!他赶紧:“不是那意思,我,反正……那你今儿是来干嘛的呀?” 亭欢这才想起自己冒雨前来的目的,她正色道:“我问你,你的那个痣在哪里?让我看一看才行”虽然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可自己必须亲眼看到才放心。 宣瀚的笑容开始变得暧/昧,眼睛里出了一层秘色,鼻息热热的,嘴角上扬。 亭欢看着他紧张的问:“难道你没有痣吗?” 宣瀚摇头。 “真的没有?之前不是有的吗?到底有没有?”亭欢眼睛瞪得溜圆。 “有” “让我看看!”宣瀚摇头。 “在哪里?”亭欢绕到他背后,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自己的在那里,宣瀚的应该也在吧。 “别闹,不在那里……”宣瀚的声音低沉绵厚的,听得亭欢浑身一震。 正文 第180章 火热的源头 “到底在哪里?” 宣瀚的身体开始灼热起来,眼光蕴含着莫测的星光紧盯着她,傻丫头,叫自己怎么说,肚脐眼下三寸,几乎在那里了,难道没人告诉过她?母后自然不会说,宝樨也没看过,嬷嬷是知道的,估计也不方便说,所以她才会这么不知深浅理直气壮的问起来。 他叹口气挑着眉意态悠悠的问“你真要看?” 亭欢点头,很严肃。 好,他开始优雅的解纽扣,亭欢瞬间涨红了脸“你干嘛?你为什么要脱衣裳啊?”他邪邪一笑,“怕什么?痣在身上,不脱衣裳你怎么看?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你先去关上门” 亭欢腹诽了好几句,乖乖的关上门,他开始脱中衬,很快上身就裸露了出来,他转过身正对着他,亭欢看了几眼有些呆,好完美!每一跟线条都糅合了刚劲和柔韧,其实挺想摸摸啊亭欢猛地摇了摇头,恨不得扇自己一下。 他拉过她的手往里走,里面有一张可供小憩的贵妃塌,他开始解裤带,亭欢预感到这是一个阴谋!“算了,我不看了!” 还没走一步就被拖进那个刚才好想摸一摸的胸膛。 “不看可不行!”他的声音充满蛊惑。他拉过她的手,指着绝对是不太妥的地方说:“它在这里!我保证,但是你要仔细找一找还有,在殿下面前,你不能说要看就看,说不看就不看,现在你必须看!” 绸裤滑下来,亭欢叫了一声闭上眼。 他抓着她的手在让她心惊肉跳面红耳赤的地方探索着,慌乱间,却真的触到一个小小的鼓起的圆痣,宣瀚柔声慢慢道:“它就是燕侣痣,和那把燕侣锁一模一样,这也是我一看见燕侣锁就想带回来的原因,亭欢” 她满面赤红的抬起晶亮的眸子,看到他眼里的自己,那一刻心里欢腾又酸楚。 他白玉容颜也涌上一抹红在她耳边道:“亭欢,你看一眼它,了了你的心愿,然后,我们有别的事要做”拉着她的手向下去,碰到一样怪兽。 别的事 小小的贵妃塌经历了自搬进这里最不寻常的事。 如果说上一次她是在半清醒半沉醉的状态下有些不可收拾,那么今天在全然清醒的时候也堪称火热,进步更大的绝对是宣瀚,在由他全面掌控的局面下,一遍又一遍,亭欢慢慢的渐入佳境。 他埋在她馨香的白丛间的脸恋恋不舍的左右逢源,颈脖被纤细的胳膊搂着,在喘息中最终得到释放 “亭欢,欢儿”呢喃的声音响起,她完全没力气答应,这个人简直像一头狮子!她连恨都恨不动了,瘫软在他怀里。 “乖,睡一会儿吧”他把她搂紧,不停的吻着脸颊,唇和眼睛。 怀里的玉人摇头:“不行,马上要回去的,嬷嬷,嬷嬷知道我出来散步” “再躺一刻钟就好”他的手爱抚着她每一条晶莹的曲线,亭欢红着脸左右躲闪,只得起身穿衣裳。 宣瀚拿过她的小衣帮她套,“我自己来” “那有什么,上一次就是我帮你穿的,上次还是我帮你擦身子的呢” “你不要说话!”亭欢凶他。 她扭过身子系着腰带,却发现他一瞬不眨的看着自己,眼光缠绵。 “你不许看!”宣瀚只好趴在榻上。 亭欢迅速的穿好衣裳,腿有点软,站起身时还打了个晃,手一撑正好按在他光滑的翘臀上,他故意呀呀一声叫,亭欢恶向胆边生的又掐了一下,这回是真的疼了,他倒是不叫了。 “亭欢你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不要!” “我也要去看嬷嬷!” “哦,那你快点!” 两人在雨里牵着手走到莹玉堂,只觉得时间太快路途太短。 “姑姑您回来了?”里面传来徐陶的声音,亭欢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殿下好!”徐陶咧嘴笑,眼神一转,已经明白了大半。 “你自己去看嬷嬷吧,我先回屋去了”说完就跑了,纤柔的身子奔跑在雨里像一株灵动的仙草,宣瀚看够了才向正厅走去。 八月初五,众人从行宫返回皇宫。因为要回宫里去过中秋,而且皇后的预产日子在九月初,回宫安顿好的第二天,亭欢就听禾棠说,皇帝打算册封太子了,所有的章程仪轨都由礼部拟好,只等钦天监选定了吉日供皇家选择后举办册封大典。 宣瀚,那个丰神如玉的英俊少年,终于要走上他人生的第一个高点。 亭欢是替他欢喜的,在嬷嬷心里固然是谁也比不上宣瀚,在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皇后身子越来越重,每天在宝樨和瑸华的陪伴下在御花园里慢慢散步,皇帝特别忙,国事家事都很繁重,就连宣瀚也是,在册封日子定下来之前,他也要按照礼制于室内听训,学礼等走一系列规程,因此亭欢就空闲下来,每日伴着禾棠。 这一日禾棠笑眯眯的说:册封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七,八月二十四当天要祭告天地、社稷、宗庙,用这种方式来诏告天地和神灵祖先,获得他们的同意和许可,这样,被册立的太子才成为顺天应命的合法储君和真命天子。 选择这个日子的重要原因是要抢在皇后生产前,所以皇后每日还喝着稳固胎气的汤药,册封太子这样的大事皇后怎么能不在场,再说能亲眼看着儿子成为太子,对于她带着欣慰的心情生产也会有大大的好处。 就在祭天的前几日的某夜,三更都过了,亭欢被敲窗的声音叫醒,一推开,正是气宇轩昂神采熠熠的宣瀚站在那里,千春披衣笑着出去,留下隔窗站着的两人,他眼光里有爱慕与思念。 “你让开些,我翻进来”亭欢红着脸看着他长手长腿灵活的一跃就进来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紧紧搂在怀里,他低头吮吸她的唇,认真的汲取着芬芳甜美,直至快要窒息。 “册封后我就要到自己的府里去居住了,亭欢,我会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你想去锁铺看南宫老爷和夫人就便利多了!” “什么南宫老爷?” “哦,差点忘了,虎耳从锁铺里回来说,南宫老爷云游回来了!”他敲里敲自己的前额,有些歉意。 “啊?!”亭欢差点昏过去。 “是真的?不可能吧?”虎耳会不会看错了。 “傻瓜!当然是真的,只是他头发全白了,不过,精神很好,南宫夫人她气色极好,虎耳说,他们十分幸福!” 正文 第181章 册封 他强调十分两个字。 低头深吻她,有压抑的渴望,我们也要十分幸福。 亭欢开心的懵了,大君回家了,回家了!酥姬再不会孤独了,自己再不用那么内疚了……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宣瀚怜惜的吻她,气息急促,双手带着渴求抚/爱着怀里的娇娇,亭欢沉浸在大君回来的喜悦里,一高兴就纵容了他的摸/索。 直到被噬疼了才惊觉胸前怎么多了个脑袋。 正要推他,却传来一声哼,“给我一会儿嘛,我马上就要走了……”亭欢忍着他小小的粗鲁,轻揉着他的,揽紧他,宣瀚的心被柔情蜜意装的满满的,我的好欢儿,你真甜…… 忽然听得他闷声说:“等母后顺利生产后,我就去求她答应让你做我的正妃!亭欢,你原谅我……是我太急了,不该这么早就碰你的!”他满面赤红的抬起头,眼睛里星光熠熠,气息炽热。 “不过……反正我也只要你,就像我父皇,他也只爱母后一个,他们一定能懂我!你,等着我就好!” 亭欢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正妃?那是自己能做得好的吗? 宣瀚根本来不及顾及她的反应,又匆匆重重的吻了她一下才翻窗离去。 亭欢刚帮着许慎将针灸收拾好,清露就笑吟吟的走进来。 “嬷嬷今儿怎么样?腿好利索了?”说完向许慎一福。 禾棠扶着冰晶的手站起来:“清露姑姑怎么有空过来?娘娘好吗?” “嬷嬷您猜是什么事?娘娘特地差我过来的……” 禾棠带着一丝得意道:“肯定是颁布了册封太子的诏书呗!” 清露点头说:“是呢!诏书是建极殿大学士和秦大学士拟的,那词儿可难懂了!什么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承祧守器,继统业,越我祖宗,克享天禄的,又夸宣瀚体乾降灵,袭圣生德,还有,教深蕴瑟,载焕徽章……” 一屋子人听了都抿嘴笑了。 禾棠嗔笑道:“罢了!难为你还能背出这么多来,这册封诏书就是又古雅又深奥又吉祥,正是显示大学士们才学的时刻,别说寻常人了,就是读书人、官也没几个能真正看透彻的!” “御幄设于太极殿吧?”清露点头。 冰晶款款道:“说来嬷嬷是见过一次册封典礼的,不如跟我们说说?” 禾棠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初秋高远的明空,目光悠远道:“皇太子要身穿绛纱袍,在三师、三傅等太子属官的护从下,提前到太极殿,日出时,皇帝要乘舆到达,当庭宣读诏书,太子上前行礼谢恩,接受册命诏书,内阁辅向太子授玺印、绶带,皇太子先独自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再率领太子属官与武百官向皇帝行礼。 然后,皇帝向太子讲一些教训、勉励的话,然后起驾回宫。 接下来武百官向太子行拜见礼,并上表致贺。 最后是拜谒太庙,并到后宫朝拜皇后,带领百官向皇后致敬,这才礼毕” “每一次册封都是这样的吗?”千春听的肃然起敬。 禾棠转过身来,“是啊,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铁规!只有被册封的人不同,规矩是不能变的……不然还要礼部做什么?” 大家都点头,面上都不自觉的呈现出庄严的神情来。 亭欢想象着澄蓝的天空下,高大挺拔英气逼人的宣瀚身穿冕服金冠站在太和殿的金砖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不觉也含了骄傲的荣光笑了。 转眼到了九月初五,中午皇后午睡刚醒,宝樨折了一支形状清俊的桂花进来。 皇后笑吟吟道:“双叶,去把那只定窑白釉瓜棱瓶拿来给……” 她的笑容突然一滞,用手扶着肚子道:“宝樨,去叫许慎,清露去请刘稳婆……我,我好像要生了!” 她是生过三胎的了,可算的有经验,除了第一胎略吃了些苦以外,后面两胎都十分顺利!由于产房稳婆奶娘等早就是备好的了,宫人们又有戴敦和清露这种人带领,凤仪宫里的人各司其职,显得有条不紊;吉妃、安国夫人、孝和公主、还有亲近的女眷们得了消息后,都纷纷进了宫,在凤仪宫的大殿外激动的等着消息。 从未时开始阵痛,近酉时羊水破,继而宫口开,到酉时三刻,产房里终于传来消息,皇后娘娘顺利产下小公主! 此时已华灯初上,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皇帝和众人知道后群起欢呼,皇帝大喜过望!等奶娘抱着洗干净的小丹翊出来时,皇帝几乎是一把夺了过来,他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抱起来甚是熟惯,在众人齐声道贺声中,他将孩子递给瑸华和宝樨,自己则进去看皇后。 谷新满面喜气的拿着一个红色的信封进来,递给坐在皇后床头的皇帝。 “这是什么?” 谷新道:“奴才方才在从前院过来,就看见它飘飘悠悠从头而降,奴才一伸手正好接住,想来,会不会是娘娘的……” 皇帝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谁,傲沧! 打开来一看,里面只写着如游龙般矫健的一行字,“戌时请开东窗” 皇后虽然有些累,精神却很好,“拿来我看,东儿的字我认得……” 皇帝帮她在面前展开,她看了一眼便眼角湿润道:“是!是他” “打开东面的窗子!”谷新亲自带人将窗打开,就在推开的那一瞬,一束红色的焰火正好冲上天空,开出一朵瑰丽的莲花,……紧接着黄的、蓝的、绿的、紫的、橙的一朵朵次第开,绚烂的霞光将夜空照亮,整个京城的人只要抬头都能看见,如梦似幻,令人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郭皇后带着泪光依偎在皇帝怀中看完了整个焰火的典礼。 “他为什么不露面?他不知道我想他吗?”看不见弟弟的姊姊终究还是挂念。 皇帝扶她躺下温和道:“他如今不是世俗凡人,自然也不会跟从俗礼了,这份贺礼难道彤儿不喜欢吗?” 皇后笑道:“当然喜欢!” 皇帝在她额角一吻:“歇息吧!你辛苦了……” “我们的丹翊呢?”皇后四处张望。 “一会儿就抱过来,现在她们手里一个个的看呢,都说她长得非常漂亮,人见人爱……”嗯,郭皇后幸福的闭上眼养神。 正文 第182章 洗三礼 第二日一早,禾棠冰晶就在屋子里翻东西,亭欢一跨进门槛就奇怪的问:“这是在找什么呢?” 冰晶回头:“明儿就是小公主的洗三礼了,嬷嬷说她有一套红珊瑚雕的花生、红枣、栗子、桂圆,要找出来给小公主添盆……” “之前没有想到吗?” 禾棠伸手点了点额角道:“嗨,年纪大了,忘了!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小公主的洗三礼东西都没准备好,惹的皇上好大一场脾气,一下子就醒了,这才想起来头个几年晋国公夫人托人送进来的,当时只觉得好玩,也没想到还有派用场的那天,谁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还会再生个孩子呢……”说着就笑起来。 “对了,亭欢,后儿我们早些用午饭,午时前便要去凤仪宫的……” “好”亭欢淡淡笑着。 冰晶一边翻着最底下一个箱笼,一边问:“嬷嬷,这回娘娘请谁做收生姥姥呢?” “大约还是安国公府上的老田嬷嬷吧?宝樨的洗三礼便是请的她……” “请问禾棠嬷嬷在吗?” 几人一回头,却是宝樨身边的文云笑嘻嘻站在门口施礼,她笑的甜甜的问: “清露姑姑让我来问问,羊油小红蜡烛上的字有没有什么讲究?还有十三个神像里,供桌上泰山碧霞元君的斗篷是五彩的还是正红的?” 禾棠有些讶异道:“难道娘娘没有请田嬷嬷进来帮着准备?” 文云道:“原本都是请好了的,可是……”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被太后娘娘给打回去了!她说她要亲自给小公主当收生姥姥!” 禾棠脸上的笑慢慢变淡“太后?她可以下床了?” “嗯” 气氛有些尴尬,收生姥姥说穿了和接生婆差不多,哪有太后亲自来做的,再说了,她就几十年前生过一个孩子,对于这些习俗可以说是基本不通,她这是要闹哪样? “羊油小红烛上一般不写字,碧霞元君的斗篷是正红的多,娘娘的床头别忘了供炕公和炕母,还有五碗桂花油糕……” 文云连连点头:“到底是嬷嬷经历的事情多,我这就回去告诉姑姑……”说完福了福就匆匆走了。 冰晶开心的大叫一声,“找到了!” 只见她捧着一个黑漆小盒子走过来,当着亭欢和禾棠的面打开,一脸赫然一套红珊瑚雕的八果,禾棠倒不像她那么高兴,慢慢道:“我担心凤仪宫那里会有些麻烦,这样吧!这两日我亲自过去看着,万一太后有什么没想到的,我还能支应一把……” 冰晶想了想道:“恐怕娘娘也希望您能去,不然也不会派文云过来问那两个问题了,但是又担心您的腿疾不好意思说出来” “嗯,既然娘娘有事,我自然要去帮忙的……对了亭欢,方才邓圆来说:后儿太子一早就会进宫来……”说到这里就莫名奇妙了,亭欢的脸都红了,他进宫告诉自己干嘛啊?还说的没头没脑的。 “那姑姑也一早就去呗……”身后传来的是徐陶那死小子的声音,亭欢转过身瞪他一眼,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亭欢还是第一次看见新生的婴儿,她是那么柔软娇嫩,像朝露和花瓣一般,在禾棠的怀抱里甜美的睡着,看得人心都能融化。 “你想抱抱吗?”宝樨在一旁问。 亭欢立刻摇摇头,这么软的小东西简直无从下手,再说自己从来没抱过孩子,哪敢用天底下最娇贵的女孩儿来练手! 宝樨说:“我抱给你看,昨儿我就学会了,嬷嬷还夸我能干呢!” 禾棠刚要递给她,一双洁白的手指修长的大手伸过来,将婴儿接过去,亭欢一眼已经瞥见那一抹海水蓝的袍角,还有熟悉的松针的气味。 “大哥哥!” 宝樨笑着埋怨“你干嘛一声不响的抢走丹翊?再说你会抱嘛!” 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不会?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了……” 宝樨幸福的撅着嘴道:“那时候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是啊,当年两个粉妆玉琢的宝贝如今长成这般的明丽耀眼,禾棠笑看着两兄妹,嘘唏不已。 “前天晚上满天的莲花焰火大哥哥看见了吗?”宝樨兴奋的比划着。 “当然,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漂亮的莲花!” 亭欢的眼里也闪着亮,那天她在院子从第一朵一直看到所有的焰火都熄灭,天空完全黑暗下来都没舍得回屋去…… “他们说那焰火就是傲沧舅舅放的……”宝樨一脸认真。 宣瀚想了片刻道:“极有可能!凡是母后的生日和生产之日他一定会来祝贺,这一次他一定是想送个不同凡响的,便放了那焰火!” 宣瀚觉得亭欢仿佛在思考什么,便笑道:“我和宝樨说的是我们的小舅舅,你没见过他,他是一位仙师……” 哦,亭欢点头,傲沧吗?那个沧海上明月一般的人。 “你带了添盆用的吉祥钱吗?” “带了……”亭欢低头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编着五彩穗的铜钱。 “好,你先收好……待会儿才用呢……”他忽然凑在她耳边说,“晚上的宴会结束后,我来看你,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他的气息喷在她颈项里,转眼她的耳垂就粉红起来。 “殿下这么早就来了?”清露大步从内殿走出来,利落的一福。 “小公主可得抱进去了,皇上一分钟看不见都要问呢……”宣瀚把孩子还给她。 正门处远远的看见一队鸾仪走了过来,宣瀚伸脖子一看奇怪的问:“那是谁?怎么像是皇祖母的仪仗?” 清露维持着端和却也有着几分不自然道:“正是太后……” “啊?她老人家难道还能下床?”宣瀚显然有些吃惊。 “不但能下床,还提出要做吉祥姥姥,主持洗三礼……”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欢乐,她忙笑道:“那当然也是公主的荣耀……”说完就要进去。 宣瀚微微皱眉:“姑姑还是说清楚些吧,这可不是荣不荣耀的事,她一掺和事情还能顺利的了吗?母后呢,难道就听她的了?没有再请个熟练的嬷嬷?” 清露把孩子递给宝樨:“请公主抱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正文 第183章 收生姥姥 “殿下细想想,皇后怎么好拂了太后的好意呢?之前选的田嬷嬷让她又给请回去了……”她不能再说了,因为太后的轿子已经进了内院,太监朗声道:“太后驾到……”所有人都矮身下去,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 皇帝大步走出来,后面跟着宝樨和宣浚,安国夫人,成英候夫人等一群人,加上原本就在外厅的宣瀚,统统走下庑廊去恭候,亭欢和禾棠也尾随而出,站在他们身后悄悄打量。 太后在两名贴身宫女的搀扶下从轿子里出来,亭欢还是第一次看见太后,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一张没有走形的瓜子脸,虽然有了皱纹,但还是净白的,一看她那尖尖的下巴隐然带着威严,亭欢就断定她是个长寿的!她听酥姬说过,凡是这样下巴的女人都能活到七八十岁! 她穿着金褐色缎袍,头上两朵金丝掐菊花的掩鬓和一支霸气的红宝金簪,眼神清明的慢慢走上台阶,皇帝和太子一左一右去搀她,她微微一笑道:“有劳皇上和太子了!”嘴上谢两人,眼睛只瞧着宣瀚,疼爱和珍视之意毫不掩饰。 其他人都跪下行礼,她也只淡淡的叫起来吧。 宣瀚一脸笑容道:“皇祖母亲自过来观礼,丹翊真是有福啊!” 太后热络的扶着他的手,另一边早已放下了皇帝的手得意道:“不光是观礼,哀家还要当吉祥姥姥呢……” 宣瀚故作吃惊道:“是吗?难道不是孙儿主持吗?孙儿可想做吉祥大哥呢……” “胡闹!哪有男孩子做这个的……”说是嗔怪,语气一点都不严厉。 “那有什么?当年给孙儿看病的神医说:孙儿阳气盛,就该多跟妹妹们一处,再说太后您腰不好,怎么能弯着腰去给丹翊洗澡?依孙儿的意思,还不如让成英候夫人替了您,您在一旁看着就成……”大家都跟在后面听着,太后虽久久的不接话,却也没觉得不高兴。 在众女眷的环拥之下,太后稳稳的在尊位上坐了一会儿,看着地上那个红漆大圆盆她也有些吃不准了,照理应该先奉香的吧?然后是自己带头拜?迟疑着,眼睛就在人群里搜寻起来。 宣瀚一看就知道她在犯迷糊,忙将自己的姨母成英候夫人推上前去:“皇祖母,您是在找成英候夫人吧!” 太后一看她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忙招手唤她,成英候夫人也是一脸懵,心想这么大的事情,之前怎么也没人跟自己提呢?再一想幸亏今日特地带了府里的蔡妈妈进来,不然可要出纰漏了!于是就保持着得宜的笑容行了大礼道:“太后大喜,皇上皇后大喜,小公主洗三的日子,臣妾特地带了原来蒋府里的吉祥姥姥过来,不如听听她的意思吧,总之要按着最正统的礼节来一遍才吉祥呢……” 太后一听就满意了“哦?人呢?我看看” 一名头银白的老妇人上来,虽然慢却稳稳的跪下磕头。 “你是蒋府里的?今年高寿啊?”太后和颜悦色的。 “回太后,奴婢蔡氏,今年七十了,十四岁时作为蒋太夫人的陪嫁来到侯府,如今已经五十六载了……” “好好!你都接生过什么人哪?” “回太后,如今的成英候和初三世子还有大小姐都是奴婢接生的……” “听听,这才是真正的吉祥人呢……今儿这吉祥嬷嬷的位置就你来坐吧!”说着自己就站起来,蔡妈妈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个当口也不是客气推辞的时候,便大方磕了头坐上了主位。 面带微笑道:“若是十三尊神像都供好了,那就上香吧!” 太后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当这个收生姥姥,当她听说田嬷嬷是安国公府上的心里就不乐意起来,如今由成英候夫人举荐了蒋府的人来主持心里就舒坦多了! 人群里的皇帝、宣瀚、宣浚、禾棠、福心几个见此,一面暗暗松了口气,一面也赞叹着宣瀚的机警和成英候夫人及时雨一般的细心。 “倒槐条艾叶水!”提着铜壶的宫女们将热水倒入红漆盆后,大殿里的人们依次拿着金色的小杯,按着尊卑长幼的顺序,象征性的往盆里添水了…… 这种小型又温馨的聚会在宫里尤为难得,皇后还特地吩咐过让大家都穿常服进来,就是为了营造一个轻松热闹的环境。 不过太后一来自然要打折扣的。 给小公主洗浴结束后,大家开始送上贺礼同时送上吉祥话,太后派雨琴送了一尊无量寿佛的雕像,看着满屋子的人突然觉得身上乏力,这才觉得该回去休息了,她一走气氛更好,丹翊由奶娘抱走喂奶睡觉,大家都前往花厅去吃茶歇息聊天,等吃过了晚上的“洗三面”才算真正结束。 妇人们热络的说着体己话,皇帝笑道:“朕还要去见两个客人,吃面时可不要忘了朕啊!”说完看了一眼玉树临风的宣瀚“太子一同过来吧!朕正好有事情要你去办……”宣瀚正色道是,随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一屋子人里只剩下宣浚和宣渤两个男孩子。 宣渤向他使个眼色,两人向花园里走去。 “郡主不曾来吗?”宣浚在人群里没有看见她。 宣渤低声道:“她仿佛有些心事,只拜托我送了礼,却不好意思来……” “其实,大可不必!没有人怪她,她也听可怜的,吃了那么多苦……” 宣渤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已经是太子了,你怎么说?就这么甘心放弃了?” 宣浚微笑道:“宣瀚本来就会是太子,将来继承大统,那是他应得的,不然抗倭那样的事情为什么你和我都没有勇气去呢?” 宣渤有些不是滋味“所以,我得重新看待他么?奇怪了,他是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其实你知道……当然是因为亭欢!”宣浚盯着他看。 “你不用看我,如今我的心里平和多了……” “哦?是因为郡主?我听吉妃娘娘说,你每日去看她,常常花心思宽慰她?” 宣渤竟然红了脸,在宣浚肩头捶了一下,“她其实,很不错……”说完就扬长而去。 正文 第184章 意料之外 禾棠却在想,斯宸最近经常叫了宣瀚一同商议国事,又派了杨大学士作太子师,这是皇帝开始正式培养儿子了,不像先帝,是病倒在床上之后才这么做的,当然主要是因为当时政局不稳,接班人进行了非正常的更替,不过老皇帝的猜忌心也甚重,自己在位之时,对当时的太子斯庙颇多防备,不像斯宸是全心全意的在打造未来的国君。 父子两一进书房就是一个半时辰,等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谷新道:“皇上和殿下赶紧去凤仪宫吧,再晚,娘娘和夫人姐们怕是要饿了……” 皇帝心情很好,拍拍儿子宽厚的肩膀道:“走吧!半日不见,朕也想丹翊了……” 亥时都过了,宣瀚才带着图林、莫鑫和莲白来到乐寿宫。 从行宫回来后,原来咸宁宫的人全都搬进了乐寿宫,禾棠和亭欢并没有搬进清音殿,因为册封太子的旨意下的很突然,而宫外太子府早就造好了,家具陈设都是现成的,经过短暂快的筹备,宣瀚就直接带了清音殿的人搬了进去。 到了乐寿宫门口,宫女跪下道:“吉妃娘娘和禾棠嬷嬷都还没有回来……” “带我去亭欢姑姑的偏殿……”宣瀚微笑。 带路的宫女有些讶异却不敢反驳。 屋里没有人? “她还没有回来吗?不可能啊?嬷嬷她下午就回来了……” “回殿下,姑姑是大约申时不到回来的,但是戌时前又出去了……” “哦,那我坐着等吧!”宣瀚想她必定不会走远,很快就会回来的。 留守的宫女立刻泡了茶过来,半刻钟后,禾棠冰晶也回来了,一见宣瀚在都有些奇怪。 “殿下怎么还在?亭欢不在偏殿里吗?”禾棠问。 “她也不在凤仪宫啊?” “守卫她戌时前出去过,带着一包东西是嬷嬷立刻要用的……” 禾棠慢慢:“可是,奴婢没有叫她来取东西……” 宣瀚的笑容在慢慢褪去,图林和莫鑫同时道:“奴才这就去找!” 禾棠带着宣瀚推开亭欢的房门,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整齐的有些奇怪,就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宫里的衣裳都在,赏赐的饰和赏玩之物都在,只少了她自己带进来的衣裳,莺俦锁也带走了,宣瀚送的玉锁带走了,但是皇后赏的鸳鸯配还在。 禾棠沉吟片刻道:“怎么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转过身来看着宣瀚。 接下来便是全宫大搜寻,直到凌晨时分,各处侍卫来报,宫里没有!花园、假山、巷道、连池塘都派人去捞过了,废弃的宫院里也去搜过,都没有! 宣瀚脸色苍白眼光幽黑的捉住禾棠的袖管,带着惊痛负伤的表情,不可置信的问:“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嬷嬷……她天天和你一块儿,你一定知道!求你告诉我!嬷嬷……” “殿下别急,赶紧让人去宫外找找?” “会不会是谁抓走了她?”冰晶没底气的问。 宣瀚的眼里满是红丝,带着薄薄的水雾看着她,“被抓?会将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等着被抓?” “也许她有什么隐衷?身不由己?”禾棠迟疑的问。 “会不会和魇咒一事有关?她找到了许慎,又找到了那颗心,会不会是下魇之人报复?” 宣瀚想了想慢慢摇头“他们若真有入宫抓人的本事,为何不去救宣湚?况且亭欢身有灵力,他们很难的手的……” “宣湚在宫里?”禾棠眼光一跳问。 “是……”宣瀚目光沉沉“父皇就在七夕那日捉了他!” “那么,皇上是认定魇咒之事就是他干的?当年姬摩干帮着安亲王布下几次魇阵,如今宣湚就用了他的幼徒耶玲婀继续作乱?” “如此来也不是谁捉了她,难道是她自己要走?这个我也看不懂了……” 宣瀚心乱如麻,内心像被撕扯一般的痛,为什么?亭欢你为什么要走?你是不信任我能给你未来? 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我? 亭欢……如果你不要我,那你为什么要进宫? “殿下不如让人去锁铺里问问!” 禾棠话音未落,宣瀚已经飞奔而去。 就在大家欢聚一堂吃着洗三面的时候,薄薄的暮色中,亭欢带着千春来到了西六宫最南边的宫墙下,侍卫刚巡逻过去,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一扇圆形的门在松树后只能看见半扇,上面的挂着一把大锁,亭欢拿出钎子只两下就挑开了锁芯,两人闪身出去关好门,走过一个寂静悠长的巷道,又看见一扇孤寂的角门,亭欢先贴着朱漆斑驳的门板听了一会儿,才开锁。 “姐,这里是皇宫西南的角楼,门口这条护城河围着一圈,咱们也不出去啊!” 她话还没完就听见一声鸟叫,亭欢拉着她快步从凉亭旁的台阶走下,那里,竟然停着一艘很的船! 船头一个灰色的人影压低了声音道:“快上来!”千春耳朵尖,忍不住捂住嘴叫了一声,天哪!这是二堂主姜迁的声音!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淌,脚下却不敢停留,上了那条只能堪堪站三个人的船,没有人摇浆船也快无声的驶离了宫墙,千春仔细一看,原来它是被非常粗的绳索拉过去的,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就到了对面,有人从高高堤岸上放了绳索下来,将三人拉上去,刚落下脚,面前一辆马车早已静静在等候。 这时千春才哽咽着行礼唤“二堂主……” 姜迁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摇摇手道:“上车吧……”完回头对那四五个厮道“快点把船吊上来……然后抬走……” “大堂主呢?他好吗?”千春忍不住问。 姜迁静静道:“千春不必伤感,他很好……” “亭欢想不想先去看看大君和酥姬再走?毕竟,也许很久不会看见……”亭欢摇头。 “大君真的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他和上灵们一样也消失了呢,是上师救了他吧?” “对!他灵力涣散的时候,是上师用了自己灵焰为他保住了肉身,又带他到兄长那里熏沐了几个月,虽然他眼下是个凡人,但能同酥姬相守白头,应当是最大的安慰了!” 正文 第185章 命悬 嗯!亭欢抹着眼角在笑,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姜迁催促:“走吧!车夫知道要怎么送你们去!恕姜迁不能远送,就此别过吧……” 千春又开始哭了,亭欢若有所思。 也许,姜迁在千春心里,就像宣瀚在自己心里一样吧?想到宣瀚!她的心突然像被利刃刺了个大洞,血立刻汩汩的流了出来…… 马车开始行进,车里的两个人都恹恹的,神情木然,满腹心事。 “唉……” “唉,唉……” 亭欢奇怪的抬起眼,她以为千春在叹息,谁知千春也正奇怪的看她,“谁在叹气啊?不会是车夫吧?” 两人掀开车帘向外望,茫茫夜色里,除了车夫就只有她们俩啊! “我可以进车厢里来吗?” “笃笃笃……” 千春惊跳起来,声音在马车底!这怎么是……徐陶那死小子的声音?! 车停了,浑身**的徐陶气喘吁吁的爬进来,像条狗一般趴在车厢的地上。 “你是怎么跟出来的?我们两根本没现你!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走?”亭欢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孩子不会是个小鬼投胎的吧? 徐陶像乌龟一样翻过身来,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我可是逃跑的行家!你忘了?我早就看你们两不对劲了!” 他盘腿坐起来,“整天嘀嘀咕咕的,大半夜收拾东西,一看就是要逃跑!真不知道怎么连嬷嬷都没提防你,要是我……呵呵,早就现了……” “你怎么跟出来的?” “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啊!直到我看见那马车才知道你们这是要往京城外面跑,我一想啊,京城这地方我也呆腻了!不如乘机出去闯一闯呗!……要不怎么说我逃跑更在行呢?你们只管开了门就走,那侍卫很快就会现的呀,幸亏我把锁锁了再翻墙出来……” “那么高的墙,你怎么翻的?”千春问。 “铁爪钩子呗?”徐陶翻个白眼。 “我先是泅在水下抓住船底的绳子,他们吊船上来时我就抱着船舷,快到时我一翻身往草丛里一滚,又趁着你们说废话的时候爬到了车底……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要问的?” 亭欢失魂落魄的摇摇头。 “你们没有,那我有,在宫里好好的你们两干嘛要跑?”他斜着眼,一双大大的杏眼像女孩子一样漂亮!千春有些茫然的摇头,她也不知道。 亭欢的脸色苍白,眼眶渐渐红了,瞬间眼泪扑簌簌滚下来,紧接着掩面失声大哭,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无助,那么可怜兮兮,惹得千春也跟着哭起来,徐陶快的抹了抹眼睛怪叫:“哎呀呀!这是干嘛?行行行……我不问了还不行嘛!” “这女人是又笨又麻烦,你要是舍不得太子,咱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亭欢哭的停不下,却一直摇头。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欺负你了?还是皇后皇帝不肯让你嫁给他?” 亭欢还是哭着摇头。 “呀呀,我要疯了!”徐陶抓狂的叫。 “还是你担心太子将来会娶一堆娘娘,你心里受不了?你是想像咱们南宫老爷和太太那样?”亭欢继续哭着不说话。 徐陶举着手哀嚎“好了我不问这个了,你慢慢的哭吧,哭个够…那个,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亭欢用千春的帕子擦眼泪,一想到宣瀚那方绣着兰草纹的丝帕,又是一阵心如刀绞! “我也不知道,跟着车夫走就可以了……”亭欢抽抽噎噎说。 徐陶一脸懵的拍拍自己的头… 你这是逃跑还是被绑架啊?连去哪儿都不知道就上人家的车!这女子不是缺心眼,是根本没长心眼! 他大大的叹气,觉得自己此番是跟错了人。 直至清晨时分,马车终于停在一座青雾缭绕的大山前。 下了车的千春环视一圈后喃喃道:“这,怎么像是结露堂的那座隐山?” “隐山是什么意思?”徐陶没下车,从窗子探出脑袋来问。 “就是寻常的马车到不了,寻常的路不能连通的,要有上师的引路符才找的到……” 徐陶点头:“原来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啊!难怪你们要离开京城呢……” 千春赧色:“我是普通人!咱们小姐有些不普通” 车夫静静的坐在车头看着前方。 “师傅,我们为什么不走了?”徐陶问。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清癯,神色文雅,哪里像个赶车的贩夫走卒?倒有些读书人的气质。 “我们在等上师……”他说话十分温和,但就在头转过去的同时,脸上露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右手掩了掩胸口,一滴血珠不露声色的滚入脚下的草丛中。 情况有些不妙,且不说上师从不会迟到,关键是,就在马车驶入山口之时,从头而降一枚爪形的黑色叶片,度之快令人惊异,毫无防备的他在被击中了前胸,他强忍着剧痛拔出来……上师为什么还没来?而且,这漫山的青色烟雾又湿又重,他开始冒冷汗,脑子也越来越昏沉,双腿开始抖…… 一刻钟过去,两刻,半个时辰…… 车厢里的三人也觉得不对劲了,这山里静的可怕,静的像地狱一般! 下车一看,车夫已经伏在马背上没有了知觉,几人大吃一惊!扶起他一看,胸口留着黑红相杂的血,一片爪形的黑叶赫然落在草地上! “快把他抬进车厢!”千春在叫。 “小姐,徐陶,我们不可以离开车厢!”千春现车厢周身隐约有一层祥和的白雾,和傲沧身上的很相似,三人迅把车夫搬进去,心里都惴惴不安,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 “小姐,你能救他吗?”看着车夫灰青色的脸和失血的嘴唇,千春问。 三人解开车夫的前襟,一个性状可怖狰狞的伤口显露了出来,亭欢不禁一愣!这可比许慎背上那个严重多了!手法也不太一样,也就是说,害他的人是比耶玲婀拥有更深邪力的人! 外面忽然狂风大作!吹得车厢开始颠簸起来…… 看来他们没办法破坏车厢的结界,就想办法破坏车厢的结构?亭欢顾不得大风在吹,全力为车夫疗伤,千春用一件旧衣裳吸着他胸口的黑血,徐陶扒着车窗向外一看忍不住叫道:“哎呀呀不得了!车要被刮跑了!前面……前面是悬崖了!他这是要把我们摔下去吗?” 正文 第186章 差点完蛋 风越来越大呜呜做响,车厢就像在惊涛骇浪中打转的舟,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转眼就到了悬崖边上,命悬一线…… 徐陶看了一眼就出一声惨叫“姐!咱们统统要完蛋了!” 亭欢正把车夫身上最后一点黑血逼出来,车夫虽然虚弱却用了最后的力气:“姐会不会呼唤上师?” 亭欢想了片刻,道:“我从没试过……”话音未落,又一阵巨风刮来,车厢像是一片枯叶一样突然向后翻去!四人只觉得翻江倒海般,连心都要吐出来了! 只能死死抓住门框、窗框等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此刻车厢开始一下下荡悠悠起来,千春从车门向外一看,立刻绝望的闭紧了眼睛,颤抖着道:“车厢挂在岩壁上了!快快快,大家往左边爬!大家都到左边来!” 徐陶却尖叫道:“不要动,千万别动!现在是几根老藤勾住车厢了,一动它就要断了……不要动!” 一时间几人都六神无主起来,不知道该听千春的往左爬,还是听徐陶的不要动,话谁也没在岩壁上挂过!不过徐陶好像一直很聪明,不如就听他的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车厢外传来藤蔓和荆棘撕扯着车厢篷嗞嗞拉快要断掉的声音,大家都陷入绝望之中了。 “姐,你那个灵力是用来等死的吗?”徐陶喘着粗气问。 亭欢愣了愣:“可我也不会用啊!” 徐陶忍无可忍道:“你随便用啊!现在还有啥可犹豫的啊?错了又能怎样?!” 亭欢被数落的满脸通红,只好闭上眼运气冥想:把车厢翻上去!回到路上,回到路上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对了,外面像有一只大手忽然托起了摇摇欲坠的半截车厢,摇晃了几下真的向路上翻去! 又是一通翻天覆地的折腾后,外面仿佛安静了下来。 “睁开眼!姐……咱们回到路上了!你的灵力好厉害,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姐你终于会用灵力了!”千春惊喜的大叫起来。 徐陶在一旁冷哼着:“这么恐怕为时过早吧,还是赶紧问问是不是他帮的忙……” 他?谁啊?车厢门早就脱落了,门帘也掉了一半!门口赫然站着一个洁白高大的人影,雪白的绑腿,谷黄色的布鞋,亭欢一看就忍不住激动的叫道:“上师!傲沧上师!” 几人都下了车,一抬头只见青雾早已散去,碧蓝的晴空上如丝棉一般的白云悠闲的飘着,傲沧背着一把长剑背朝几人站着,衣袂翩飞,身如凤鸟。 “抱歉,我来晚了,路上遇到了伏击,我和姬摩干大战了一场!他为了缠住我用尽了手段……” “那,害我们的是谁?不是耶玲婀?”亭欢问。 “是尼加提布下的魇阵!耶玲婀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况且她如今也来不来!”亭欢觉得他的气息不稳,声音有些低弱,忙绕到他面前一看,大惊。 “上师……您要紧吗?”谁能伤得了他?看来是姬摩干和尼加提联手伤了他! 他脸色白里带着青,左臂捂着胸口!嘴唇没有血色。 “我们快走!车不能用了,还有一段山路要走……”他没有回答亭欢的问题,径自向前走去。 徐陶和千春扶着车夫,亭欢跟在傲沧身后,虽然日头照在身上暖暖的,但时不时就会突然刮过一阵冰寒冰寒的风,亭欢再傻也知道这是不死心的犀魔在暗袭! 五人行走在密林之中,脚下崎岖不平是未经探过的泥路,几丈远处一条干净的石阶路在两排漂亮的树中间,怎么看怎么平坦易行,亭欢看了几眼终于没开口。 徐陶在身后悠悠的:“别看了,走那条路肯定马上就被现了!” 傲沧停下脚步回头向亭欢伸出手,“需要我扶你吗?” 亭欢红着脸摇头。 千春和徐陶都有些奇怪,谁不知道姐身子骨特别健朗,从来就不带生病的!傲沧自己还受了伤呢……自己和千春都累的像条狗了,他怎么不来扶自己呢? “在那里……”顺着傲沧的手一看,半山腰里一座白色的院掩映在翠绿的树丛中,美得不像话! 几人擦了擦汗继续向上爬。 突然有黑色的鸟尖叫着穿过茂密的树叶向脸上袭来!傲沧一伸手指就击毙了一只还有一只突然转弯向亭欢飞来,亭欢惊叫一声居然娴熟的用灵力把它烧焦了! 徐陶愣愣的看着地上冒烟的鸟“好吧,你的灵力还是有点用的……” 傲沧回头:“不用急,我会教你怎么用……因为,我受了点伤,恐怕这几天不得不依靠你……” 徐陶看着他不嗔不喜的脸,好俊的人啊!怎么和大殿下有些像,一个像白玉雕的,一个像云霞堆的,都不是凡品! 几人继续爬山,车夫突然喘着气问:“上师,我们为何没有去天虞山?” 傲沧没有回头,慢慢向前走着“去天虞山的潜云桥断了……” “什么?难道潨嵤上师他……” 傲沧继续缓缓的:“别猜了!不是那样……抱松,你的伤本来也要养几天,等七日后潜云桥修好了,我们就能去天虞山了,亭欢的情况师尊都知道了……” 这两人一句一句着,剩下三人听得糊里糊涂的。 一抬头,白色院就在头顶。 可是,它竟然建立在五六丈高的山崖上!崖壁上灌木丛生,跟本没有路! 傲沧转过身,目光里有隐忍的楚意,“我把你们一个个送上去,我数一二三时趁势一跃……” 亭欢知道他伤的一定不轻!若是往常,把他们四个同时送上去也不在话下,也用不着带着他们一步步爬山了。 先是车夫,徐陶、千春,到了亭欢时她摇头:“我可以自己上去” 傲沧点头:“好,我和你一起上去,助你一下……” 亭欢必须要在强烈的意念指使下,或危险的刺激下才能很好的运用她的灵力。 此刻她担心傲沧的安危,不愿意成为他的负担就挥的很好。 正文 第187章 要人 到了院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傲沧:“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但是入夜后大家千万不要从屋里出来,无论听到什么,谁呼唤你们都不能出来,因为只有屋子有护身结界……” “上师这样,是有人会诱骗我们出去吗?用我们最容易上当的声音……” 对,傲沧看了徐陶一眼,“你是从宣湚那里跑出来的?那颗心是被你毁掉的?” 在傲沧面前徐陶毫无秘密可言,是的,他恭敬的点头。 “不过,我那个法子可能有点问题,那些老鼠……”亭欢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徐陶叹息道:“我不了,确实很恶心!” 傲沧领着大家进去,只有亭欢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紫。 抱松躺在榻上,傲沧看着他的伤口:“幸亏亭欢及时逼出了毒,现在你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也需要静养……” 傲沧走向独自的房间,亭欢在门口问:“上师,亭欢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里面传来清晰温和的声音:“谢谢,不用,我……在疗伤……” 大家都有心事,各自歪在一处怔怔的呆。 千春已经去过厨房了,她惊喜的现那里有还算丰富的食物,虽然基本上都是素的,她烧了热水送了茶过来。 这屋子有三间房,傲沧住在中间的隔间里,亭欢千春住东面,徐陶抱松住西面,都没床铺,地上有干净的竹席,上面铺着白色的棉垫子和青色的薄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上师会不会要喝茶?”千春犹豫着要不要送进去。 突然木格门就拉开了,他缓缓走出来。 大家坐在三间房门前还算宽敞的客厅里,地上也铺着竹席,放着几个蒲团正中一张矮矮的长方形炕桌,傲沧盘坐下来,取出一张素笺递给千春。 上面写着一串食物名称。 “这是菜谱吗?”千春问。 “不是,这些东西不要给亭欢吃……” “嗯?”几个人都疑惑的看着亭欢。 傲沧淡淡的:“从今日起,我们在这里住七日,然后去往天虞山住大约七八个月……” 徐陶实在是好奇:“上师……我能不能问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几人目光里,亭欢轻声道:“因为我……怀了……孩子!” “什么?”徐陶一下子蹦起来,千春瘫在坐垫上,只有抱松没有什么表情。 “你疯了!你带着殿下的孩子跑了?你知不知道他是皇帝的大孙子!是未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你是又笨又胆大!你不是舍不得殿下吗?昨晚一问你你就哭成了个泪人!有了这个孩子你还愁当不上太子妃?你你!你让我你什么好!” 着伸手去拉亭欢,“走!咱们这就回去!你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一定要争回来!皇帝不好话还有皇后和嬷嬷呢!再加上宝樨公主和瑸华郡主,再殿下那么喜欢你,他肯定是愿意的……” 亭欢的脸上泪痕遍布,一双大眼睛红融融,贝齿摇着下唇,看的人没来由的心软…… 他一拍自己的脸叫道:“哦!我知道了,难道这孩子不是殿下的?所以你才要逃跑,你给殿下戴绿帽子了!那他肯定要找你算账的!完了,这下确实完了……”千春打他一下凶他:“闭嘴!你胡!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孩子身负重大的使命,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完傲沧站起身,一人向屋外走去,山风起了,吹起他的袍子,多少年前,潨嵤上师注入了笔梦的灵焰在自己身上,便注定了从一个普通婴儿成为肩负重任的仙徒……自己早已接受了这种安排,但是亭欢的孩子他会怎么想,万一他只想做一个人呢?他凭什么还未出生就要离开爱他的父亲和祖父母,走上一条艰辛的斗法之路?还有亭欢,看的出来她离开宣瀚是多么痛苦,两个相爱的人就此分开,也是为了那所谓的重任…… 命运毫不容情的选择了他们,而他们却别无选择。 他心情沉重,身后一个轻云一般的人跟出来,他突然问:“若给你选择的权利,你真的愿意离开宣瀚吗?” 只有呼吸,没有回答。 “亭欢,只要你出来,我可以送你回去……”他回头,亭欢第一次从傲沧的眼里看到情绪。 “我既然出来了,就已经选择了,亭欢不愿意做的事没人可以勉强的” “亭欢不喜欢宫里,不喜欢当什么妃子,若让我选,我宁愿选择开锁铺……” “那宣瀚呢?你也舍得下吗?” 半晌听见她微哑的声音:“可他,是太子啊,以后是皇帝……” “那么……他的痛苦你想过吗?” 亭欢噎住了,是啊,宣瀚怎么办?他又何其无辜! “上师能不能消除他的记忆?让他忘了我……” 傲沧居高临下目光如雾中的明灯,“你真想要他彻底忘了你?” 亭欢张了张嘴不出声音,如果,宣瀚真的忘了自己……忘了自己…眼眶慢慢红了,心里那个血窟窿一阵疼似一阵。 傲沧长叹一声转身回去。 欢觹锁铺正忙着请客人出去。 其实不请人出去,客人也受不了店堂里那个满身寒霜的贵公子了,他仿佛把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吉金陪着笑送走最后一个人然后赶紧收招牌关门。 “殿下,老爷和夫人都在里面,不如您进屋去坐坐吧!” 这是连着第三日了,他带着风刀霜剑到锁铺里要人! 要亭欢姐!这不是开玩笑嘛!她自从进了宫自己就见过一面,太太也是啊!老爷连一面都没见到,跟我们要人,我们跟谁去要呢,难不成逼着老爷和夫人赶紧生一个? 一看见走进来的宣瀚,正从楼梯上下来的酥姬一个踉跄,幸亏扶了一把才站稳。 “殿下吉祥!”心里却想着怎么又来了。 “怎么还是没有亭欢的消息吗?”她很关切,但是,这种关切不是自肺腑的,这绝对不正常!女儿不见了,她不该哭天抹泪吗?甚至怪宫里弄丢了人,找人拼命才对……或者疯一样出去找这才正常! 宣瀚连着来了三天,第一次回去后就隐约觉得奇怪,回去想了几个时辰想明白了,她吃惊,她想念,却并不焦虑担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知道这事会生,她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宣瀚自顾自往藤椅上一坐,审视着酥姬的眼睛。 “她在哪儿?” 正文 第188章 不正常 酥姬微微一愣,“我真的不知道!” 谁会知道上师在哪儿啊?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他想出现就出现,从来就不是找来的,即便知道他回了天虞山,没有引路符你就是转上一百年也到不了 “那你就是知道她为什么要走!”宣瀚不依不饶。 酥姬心里一抖,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吗?他怎么这么笃定? “殿下真不该问我,亭欢是在宫里丢的,我们哪里会知道呢?” “可是你看来一点都不担心,我还以为你会哭着向我要人呢!你并没有,这很不正常!” 宣瀚的眸光带着巨大的压力,酥姬硬着头皮道:“殿下可能不知道……亭欢并不是我生的……我们,在一起不过两三年而已……” 宣瀚露出讶异的神情。 “怎么回事?麻烦你说清楚……” “还是我来说吧……” 突然从后院的圆洞门里走出一个高大,一头银的中年男子,虽然一身素色的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但一身的风华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现在他成了园艺大师,把前后两个园子的花草伺候得都很好! 酥姬递了擦手布给他,南宫对她微笑,两人的目光只接触了一瞬,却充满绵绵的情意。 宣瀚心头一酸,亭欢,你真的丢下我了。 “亭欢其实不是我们的孩子,她父母双亡,是上灵将她带到我的门下我们见到亭欢的时候,她体内已经有了茑旬上灵的灵力,亭欢她,有重要的使命需要去完成……” “那么,你是谁?” “我就是灵族的大君,鵾邪宫的主人,是姜逢姜迁的主人,也是傲沧上师的盟友,她是酥姬,我的妃子我唯一的女人……” 宣瀚惊讶的站起来,怪不得,他和酥姬气质高华,怪不得亭欢有一次失口叫他大君,他怎么看也不像个锁匠啊,亭欢的手艺,自然是从她生父那里学的,再说亭欢那个奇怪的个性一点也不像酥姬……想到这个负心狠心的小冤家,宣瀚先是露出甜甜的笑容,继而又像被刺了一刀…… 酥姬看在眼里也十分心疼,两日前宣瀚带人到锁铺里来找人,她自然是吃惊!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亭欢就怀上了孩子!短暂的喜悦和惊讶过后就是深深的怅惘,一对有情人就这么分开了,真是可惜。 可是那个重任只有亭欢和宣瀚的孩子可以担当,怎么办? 这是个死结! “她到底有什么使命?”宣瀚的眼底翻滚着波浪。 南宫镇定的说:“要带着茑旬的灵力去和魔道争夺坎离两道……” 宣瀚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怒焰涛涛的说“她?就凭她一个女子,这么重的任务难道没有人能去了吗?就都落到她的身上?你不是灵族的大君吗?为什么你不去,亭欢那点灵力,连个侍卫都能伤她,让她去岂不是白白牺牲?!” 南宫一点都不生气,他完全理解宣瀚的激动,换成自己恐怕更加愤怒! 原本他也认为亭欢既然拥有了灵力那就责无旁贷,而现在的他,变成了凡人,拥有了人的情感和思维方式后,也越来越觉得让亭欢肚子里的孩子去斗法是一件很残忍无情的事! 他不能再往下说了,如果宣瀚知道亭欢有了他的孩子,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呢? 所以,他不得不撒谎。 “当然她只是协助上师去斗法,因为她体内的灵力是灵族仅余的一支,至于我,早已失去灵力变成凡人了,若真能替了她去我倒是愿意的,只是去了也没有用罢了……” “她会不会有危险?”宣瀚一把抓住南宫的手。 南宫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无法回答你……谁都不能预料!” 砰!宣瀚一脚就将藤椅踹飞了,继而吧石桌上的茶杯茶碗全部摔碎! “你们听着!若是亭欢死了,你们两统统给她陪葬!不,你们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宣瀚红了眼睛砸着可以砸的一切!他恨! 你们不是生她的父母,所以你们不顾她的死活!你们让一个弱女子去和魔道战斗,让她去送死! 他砸够了突然仰天大叫:“亭欢!你回来!你不能去!你若有事,我怎么办?” 酥姬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边失声痛哭着一边抓着南宫的衣襟叫。 “大君,怎么办?我也后悔了,我也想让她回来!大君我们对不起她呀!” 闹够了的宣瀚失魂落魄的走出锁铺。 虎耳一看他那副样子就吓坏了,殿下就是犯气冲症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过!这样子是伤心欲绝啊!心念一动,在他膻中穴上迅一击,宣瀚便晕了过去,一旁的单俊和图林忙扶住他。 “快!立刻回太子府去!” 锁铺的小院里几人正忙着收拾宣瀚大闹过后的残局,歌令默默的捡起打碎的花盆,她精心养育的海岛黄杨和崖柏等散了满地,有的枝桠断了,有的根被踩坏了。 “歌令别难过,回头我再找人去买几盆回来……”酥姬在她身后说。 歌令的手里捏着一根珍珠黄杨的细枝站起来,“不用买,它们不会死的,等有了新盆重新种一下就好了,海边也常常有暴风……” 嗯,酥姬转身要走。 “夫人,您和大君也找不到小姐吗?” 酥姬回过头,“我确实找不到,大君那里,我并不清楚……”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大君的袍角正无声的消失在视野里。这是实话, “南宫夫人……” 院子门口突然站着个小厮行礼。 “小的是太子府里的,我们殿下说,他砸了歌令姑娘的花有些不应当,所以特地让小的送了几盆新的过来……”酥姬向他身后一望,只有花,宣瀚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有人抬了十几盆花木进来,既有崖柏也有一些品种珍稀的兰花、墨菊、黄金姬菖蒲等,歌令看了欢喜,却不敢露出来,该不会是殿下觉得砸得不过瘾特意多送几盆吧。 “殿下还说,砸坏的桌椅已经让人去重做了,叫夫人不必急着去买,茶具什么的也送进来了……”说着一招手,两个小厮挑着担子进来,是一个木条钉的大箱子。 “这里面的茶具有四套不同花样的,就由夫人挑喜欢的出来用吧……府里还有别的事,小的这就告辞了!”说完恭敬的行礼,带着人走了。 酥姬看着一院子的东西,半点愉悦的心情也没有,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宣瀚这孩子也挺让人心疼的,亭欢虽然可怜,好歹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宣瀚呢?彻底被蒙在鼓里,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 正文 第189章 天各一方 太子府里的宣瀚坐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不说话已经十几个时辰了。 得了消息的宝樨、瑸华、福心来看他,不管谁说什么,他都像石像一般任由你嘚吧嘚吧,人家眉毛都不动一动。 福心看了对宝樨说:“我们还是走吧!他这是在慢慢释放心里的苦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 “殿下,我也知道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但无论怎样,东西还是要吃的,你若不吃,我们就只好告诉你皇祖母,她若来看你你就再别想有清静了!”福心云淡风轻的说。 宣瀚听了,隔了一会儿就拿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放。 朱嬷嬷急道:“那个都凉了,奴婢这就端热粥过来……” “好!那福心走了,我每天过来问嬷嬷一次,殿下若用过膳,那我转身就走,若没有,福心立刻就去慈宁宫……很抱歉用这个法子来胁迫殿下吃东西……”说完微微一福就要走。 “表姊!” “亭欢为什么要走?” 福心平静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她既然已经走了,你不妨试试把情感放在心里……” 宣瀚认真道:“我不要!我就要和所爱在一起!看着她,牵着她的手,闻到她的气息,每一天这样渡过……” “也许亭欢不是这样想的……”福心虚弱的说。 “不管她是怎样的想的,我都想亲耳听见!不然,我不能死心……” “死不死心其实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她悄然无声的离开不就是一种态度?和你死心与否有关系吗?” 宣瀚答非所问,“我会找到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她去了天边我也要找到她!” “你不要忘了你已是太子……”福心抛下一句,挺直脊背走出去。 他抬头看向仲秋的天空,不由得想起第二次欢愉后自己说的话:我会迎娶你为正妃!亭欢的表情那么悠远而清淡,不是惊喜也不是在乎,像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亭欢,你很早就决定离开我了对吗?为什么在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后你选择离开? 不管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多奇怪,在背后它一定有个明晰的理由。 大君和酥姬那里,是唯一可能找到理由的地方! 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傲沧,他竟然是大君的盟友,那么这件事他一定参与了,甚至是主导!如果亭欢到了一个连大君也触及不到的地方,那这个地方一定是傲沧带她去的! 母后生产那日的焰火证明他最近出现过,之后第三日亭欢就消失了,同时发生的事情必定有一定的联系,这并不难猜……我找不到傲沧,但我找得到大君! 从此每个月的初九,不管多晚,宣瀚一定会出现在锁铺。 亭欢是九月初九失踪的,那我每个月的初九便来看望你的父母! 他来了也不说话,不发脾气,只静静坐在亭欢画锁样的小书房里,歌令会泡上亭欢爱喝的红枣杏仁茶,他静静的看一会儿书,喝半杯茶后就离开。 每次他来酥姬就借故回楼上去,她见不得这样的宣瀚!是谁把一个恣意狂傲、睥睨万物、鲜衣怒马、熠熠生辉的英俊少年变成这样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 但是宣瀚一走,她就命人将小书房细心的收拾好,每天都保持一尘不染,椅子上放着最舒适的靠垫,窗台上放着新开的花,屋里熏着清新的香。 有时候她也会问南宫:“大君,现在亭欢想必已经在天虞山了吧?天虞山一定要引路符才找的吗?她有没有办法送什么消息出来?傲沧什么时候会来呢?她的胎应该很稳固吧……那孩子,斗法之后就没事了吧?” 南宫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偶尔回答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知道酥姬来打听是有意图的,更多的时候只是紧紧抱着她,他心里的苦楚也无法倾诉…… 而正如酥姬所说的,亭欢和傲沧在山里小住了七日,等傲沧的伤势基本痊愈后,就回到了天虞山的浮世苑里养胎随行的自然有千春和徐陶。 话说山里的第一晚也十分怪异凶险,门外不时的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先是一轮海浪涛声,让人误以为海啸袭来,忍不住想要夺门而逃!刚刚停歇下来,又传来动听到让人眼旸骨酥的仙乐,叫人忍不住想出去蹁跹起舞,最后竟然小孩子的哀求哭泣声,听了让人心疼又心酸,恨不得立刻奔出去解救她! 千春和徐陶有两次都快拉开门了,被傲沧用法力拉了回来,后来实在不放心他们,只好用素绢将两人绑在梁柱上,等子时过了声音消弭后才敢放开来。 天一亮,徐陶推开窗,打开门,之见旭日东升,霞光似锦,一派光明正大的景象,这才真的相信昨晚听见的全都是幻觉!若真的出门了就上了邪魔的当,再看着瑰丽的朝阳普照万物心里又愧又感动,到了第二晚依旧如此,直过了三天后,两人才真正有了抵御的能力,傲沧便没有再绑住他们。 第八天的一早,傲沧早早起床带着四人上路。 穿过郁郁葱葱的碧林又来到山脚下,笔直的道路上远远传来马蹄声,傲沧回头问亭欢。 “现在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再你坐上那辆马车前,我还能送你回去……” 亭欢看着马车驶来的方向幽幽的说:“这么多天了,亭欢刚学会收拾好心绪,上师是想考验我的坚强吗?” “坚不坚强有什么要紧?谁说坚强一定是财富,若是心里时时痛苦,坚强又有什么价值?痛苦就是痛苦,痛苦换不来欢乐! 我最后问你一次,上车还是回去?” 亭欢低下头,掩饰了蓦然间湿了的眼眶“上车……” 徐陶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了衣袖里,做出打了个寒颤的样子说:“女人就是不能相信不能依靠啊!这大殿下招谁惹谁了,赔了夫人还丢了儿子,一个人坐在太子府里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哼……” 千春踩了他一脚,他跺跺脚道:“踩我做什么?我那句话不对啊?切……”说完跳到傲沧的身后,“上师上师,我们要去哪里啊?那个地方普通人去的了吗?” 正文 第190章 到不了 傲沧说:“去亭欢养胎的地方,那个地方普通人去不了……” “那我们怎么能去呢?那里肯定都是仙境仙气,凡人的身体承受得了吗?” “由我带你们自然能去,师尊专门为你们独辟了居住的庭院,你们承受的住……” 转眼马车已经到了眼前,令人惊奇的是竟然没有驾车的人,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是自己跑来的!车厢门打开后,跳下来一个翘鼻头大眼睛下巴肉肉的白衣仙童。 “傲沧!你们等久了吧?”他眼光灵活,表情丰富,乍一看不像是位法师。 他看着傲沧的脸惊讶的问:“你伤的不轻啊!难怪要我驾车过来接……这是和犀魔本人打过架了?” 傲沧淡淡道:“有什么话上车再说吧……” “咦?这个小孩是谁?”他突然指着正咬着下唇瞪着大眼看着自己的徐陶,不等有人回答,他笑眯眯的看着亭欢说:“你是亭欢小灵,如今是七脉的妈妈了,虽然离气一脉弱的很!” 又转向千春:“你是原来结露堂里姜逢的婢女!” “你是谁啊?小孩!” 徐陶瓮声瓮气道:“说谁呢?自己不也像个小孩?” “先上车吧!他只怕比你爷爷的爷爷还大呢……”傲沧说。 车厢里宽敞洁净,坐进了六个人也不算很挤。 令徐陶无比好奇的是,一进车厢那个话痨白衣仙童就不说话了,同傲沧一模一样的姿势,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入定了! 马车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驰起来大有腾空的感觉……徐陶刚要探头去看,白衣仙童道:“不要看,眼睛会瞎的!深呼吸,闭上眼!过一会儿速度更快,头会晕!” 亭欢千春都乖乖照做了。 不多会儿就觉得身体似失重般有些飘飘悠悠的,听不到马蹄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车轮和马蹄又落了地,像攀爬着一座弧形的山峰。 傲沧道:“潜云桥修好了?” 白衣仙童回答:“昨日修好的” “小孩你叫什么?”这是问徐陶了。 “徐陶!……你呢?” “素纸!” “你有多大了?”徐陶上下打量着他,心里不服气的想。 “一千多岁,不算大,我师尊年纪大……” “啊?”徐陶吐吐舌头。 “你为何残了身子?这样的话,就不能入我师尊门下了,真可惜!”素纸说这话很真诚,并没有嘲笑或讥讽的意思。 徐陶看似不甚在意,脸色却也黯淡了下来,他是在无知的时候被宣湚净了身的,等他懂的时候才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虽然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心里却不可能不懊悔难过…… “……要不然,你倒是个很聪明的苗子,可以收了做我的师弟!”素纸轻轻叹息。 “做了仙徒可以娶妻生子过红火的日子吗?”徐陶问。 素纸一愣,“当然不能!仙徒不能和凡人亲近……” “那和我现在有什么不同?不光享不了俗人的福,还要和什么邪魔斗法,操心世间的七脉八脉什么的,整天飞来飞去,也会受伤,这还不算,还要偶尔拐了人家老婆和儿子去……” “徐陶!闭嘴!”亭欢听不下去了。 这话一句赶着一句直指傲沧……亭欢心里傲沧是降妖除魔济世助人的大英雄!哪里轮得到徐陶来数落他。 她一瞪眼就看见徐陶眼里的狡狯,不由得一愣。 傲沧道:“让他说,他这是在激将……他,也是为了你……” 徐陶颓然泄气,个个都是人精!我也不费那劲儿了!再说仙界还没去过呢,去开开眼界也挺好的,说这个叫素纸的是个心地纯善的人,以后说不定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到了,下车吧!出去后只在栏杆内行走,切不可乱走!”傲沧突然说。 素纸第一个下车,然后扶着神情萎顿的抱松下来,千春出来后搀着亭欢,徐陶自己跳下来,傲沧最后一个,然后马车,就华丽丽的不见了,徐陶前前后后的找。 “这是浮世林,你们就住在这里,千春照顾亭欢的日常起居,所有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若还有缺的,每天有小童过来,跟他说就可以了” “树上的果子不管多好看都不要随便吃!有的吃了会长奇怪的犄角出来……因为栽下这些果树的人是牛羊君,他有些淘气……” 哦,亭欢和千春抬头看着一人多高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果树,上面的果子五彩缤纷,形状也极为有趣,还飘着诱人的香气,确实有让人想尝一尝的冲动。 从此,亭欢就在天虞山的浮世林里住了下来。 几天过去后,徐陶就对这个琼楼玉宇却安静到无聊的地方生厌了,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三层宝塔形的灯柱上叨叨:“穿白衣的叫素纸,穿青衣的叫青砚,那个黑衣大丑仙整天凶巴巴的不知道吓唬谁?切!我又不欠他钱,跩什么?难道我们傲沧还打不过他?唉……素纸怎么也不过来玩玩呢?真没劲!” 他坐的高,一伸手可以摘到果子,顺手一扯,是一个长成拳头形状的粉色的,香气扑鼻!他在身上蹭蹭说:“不就是会长个犄角吗?而且还只是可能……” 然后张嘴就啃了一口,甜的!香香的!那滋味与众不同,顺手一扔后再摘一个淡蓝色,哇!更甜!还脆!再来个黄的,呸!不好吃,怎么一股胡椒味?绿的,像芝麻香,紫的,最好吃!好好吃啊! 他跳下塔灯柱,两手在头上脸上到处乱摸,突然发出一声大叫:“坏了!怎么真长啊!” 跑到天泉池一照,镜子般的水面上一个人脸映着,赫然在脑袋右侧长出一个弯弯的紫色的角!虽然一点都不狰狞,像生姜刚长出来的芽一样,他左顾右盼居然有点满意。 “你偷吃果子了吧?”水池里赫然出现了第二张脸。 正是他很想见到的素纸。 徐陶开开心心的把他拉到凉亭下的椅子上坐好,“你不要动,我知道哪种果子又好吃又不会长角,你等着我摘给你!” “我早就知道啊,不用你摘,我都吃过!” “那你干嘛不早说清楚?”徐陶有点生气,我那么喜欢你,天天盼着你来,你却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正文 第191章 三角兽 “我帮你把角去掉好了……”素纸好心道。 徐陶用手捂住那个角跳着叫:“不要!谁要你去掉,我偏要留着它……” 素纸有点惊讶,他从没见过徐陶这样惫懒无赖的人,不知道他的喜怒为何这般奇怪。 “你过来,我问你” 徐陶突然诡谲的笑笑。 素纸孩子一样洁净的脸凑过去,徐陶在他耳边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残身子?” “我看人的气脉流动,残缺的地方就会堵的严重……” “哦,那我问你,我吃果子只会在头上长角吗?” “啊?是啊!”角,当然长在头上,你见过羊角牛角长背上的么? “会不会,吭吭,会不会偶尔也长下面?”徐陶问。 素纸终于明白了……他在遗憾自己身体的残缺,“你吃再多的果子也不会的,只会长角!” 徐陶复杂的哦了一声,坐在了素纸的身边,“那就是说,谁也没有办法帮我……” “那可不一定!我没办法,我师尊未必没有……只是他是山川河流的元神,大约不肯管这样的事情,况且他压根不会到浮世林里来……” “对了,你来做什么?”徐陶问。 “你不是想见我,所以我来了……” “你知道我想见你?” “对啊!我方才说的……” “对了,你为什么想见我?”素纸挺认真的问。 徐陶顺手扯了一条松枝,把上面的松针捋下来,看着它们纷纷落在地上:“那我问你,普通人,有没有办法自己找到这里?” 素纸站起来“怎么可能?” “没有潨嵤门下的引路符,根本看不到封隐的仙道,也走不上潜云桥,那潜云桥的角度接近九十度,是个大大的弧形,没有踏天马是过不来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过来了吗?”徐陶不死心。 素纸思索了一会儿正要回答,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冷着脸哼了一声。 “师兄……”素纸笑着唤他。 “跟我回去……”他虽对着素纸说话,眼光却冰凉的扫过徐陶。 “哟哟哟!这不是荻墨师兄吗?这么亮的日头这么照着你的脸还这么黑呀,你祖上是挖煤的吧?”徐陶一看他就来气,一张嘴也不肯饶过他。 荻墨根本不理他,轻视是最大的挑衅! 徐陶叉着腰学着遇仙楼里卢妈妈的泼妇样在他身后叫嚣:“怎么这就走了呀不坐会儿了?专门是来逮人的吧?心虚什么呀?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再说你到了我们浮世林里,也不去见见我们主人就走也太不讲究了吧?仙徒了不起啊,礼貌规矩懂不懂啊……” 荻墨一挥衣袖,一团墨色的烟雾袭来顿时呛得徐陶涕泪泗流!哪里还说得出话,咳得像个烟熏过的王八一样……心里更是把他给恨上了! 亭欢每日亦无事,只是静心养胎。 其实,从知道自己有孕到计划出逃直到在浮世林安顿下来,她都没有好好的咂摸这件事,因为受孕的消息居然是傲沧告诉自己的!而且是在太医还不能诊出喜脉之初! 那是在皇后生产前一日,连着几日倦怠无力的她正打算早些休息,烛火突然熄灭了一下,再燃起时,屋角就多了个白色的高大的人影。 亭欢并没有吃惊,因为傲沧总是这样出现,似朝云迷雾。 他已经悄悄去看过了自己的姊姊,郭皇后,并准备好了明晚的庆祝焰火,之后便来到亭欢的住所告诉她有了身孕之事,并告诉她这个孩子必须要养在天虞山,因为离气太弱,而且,天虞山中三个月后将有一次既离火爆,亭欢必须带着孩子接受它的加持,待孩子满周岁起,便要开始接受潀嵤门下特殊的仙训,三岁时再经历一次九紫魁电的爆后迎战犀魔于大媼岭…… 因此,她必须要在皇家知道她有孕之前离宫!否则,皇家的长孙怎么可能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帝后怎么可能让孩子去和犀魔斗法,哪怕这是场人道、灵族、仙道与魔道之间的正义之战! 亭欢在历经了短暂的惊愕、羞涩、迷乱和伤感之后,毅然接受了这个命运……于事先约定好的小公主洗三日当晚,宫里的人都忙着庆贺无暇顾及她,又选了戍卫换班的时刻逃了出去。 “小姐,今儿感觉怎么样?”千春笑吟吟的端着一盏体和汤进来。 转眼住进浮世林已经两个多月了,亭欢却迅的消瘦着,脸上两个大眼睛明晃晃的像两个清潭,似乎随时能荡涤出晶莹的水花来,傲沧昨日来看她时也暗暗一惊,说是因为离愁和悲伤,亭欢的肝气转弱,可能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便从第二天起每天叫人熬了送过来。 体和汤颜色乳白,飘着好闻的香气,亭欢接过来几口就喝掉。 她这几天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原来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这个孩子是宣瀚的!偶尔想到那两次的火热纠缠,也会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但转眼就被硬生生的别离之痛投入了冰窖里! 他会忘了自己吧?自己走后,皇后要给他选太子妃了,将来他会继承皇位,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治理国家,自己将作为他的子民仰望庄严的宫殿,臣服于他皇权,当然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明君,他胸怀宽广,他勇敢而有担当,他神情而有仁慈,他聪慧无双,他目光远大,他还有雷霆万钧的手段!他也会有三宫六院的鲜艳粉黛…… 宣瀚,亭欢突然掩面而泣,吓了千春一跳! “小姐……”千春酸楚的抱住她的双肩。 “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们可以去求傲沧上师!他一定会放我们走的!” 亭欢擦掉眼泪:“我没事!千春,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再哭了……我要开始准备接受既离火了……” 一个闷闷的声音说:“既离火好玩吗?能不能烤野鸡吃啊?” 徐陶晃晃悠悠走进来,脸颊红红的,头上已经长了三个角了,亭欢扑哧一声笑出来。 正文 第192章 免谈 “你头上的角为什么不让上师帮你除掉?你来照照镜子呢” 徐陶满不在乎“我就要看看它能长多少,哼,怎么素纸都没来?哦!一定是那个黑衣丑仙不让他来!”说着口气就忿恨起来。 亭欢和千春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荻墨结了仇了,两人都是互相看不惯的样子。 其实荻墨并不丑,甚至还可以说长得一表人才,不过是表情太冷太僵硬了点,不像素纸那么亲和而已,徐陶兀自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亭欢却看着窗外一棵白色的树出神起来,京城已快十二月了,应该下雪了吧? 昨晚上一场大雪将整个京城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大早街道上的居民就起来扫雪,广安把门前铲出一条两尺宽的路就用了小半个时辰,翠花撩开棉帘子来叫他吃早饭,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应着走回来。 桌上摆着包子清粥和几样小菜,大家陆续的走出来,酥姬想起去年冬天带着一院子的人在后院烤肉赏雪,心里不由得一黯。 翠花端上来一盘热腾腾的烙饼说:“老爷,夫人,快吃烙” 话音没落就转开头干呕起来 院子里有一刹那的安静。 酥姬走上前看她的脸,“翠花?”她笑吟吟的问。 翠花蓦地红了脸,低下头去,旁边的广安早已焦急的追过去问:“翠花怎么了?你生病了吗?我这就去叫医生!” 翠花扯着他的袖子皱着眉却笑着说:“吵什么?我没病” “胡说!你昨儿也吐来着,我去叫医生!”说完大步就往外走。 “唉,你回来”翠花叫他,酥姬却握着她的手道:“让他去,找个医生来看看也好毕竟你年纪不算太小了,又是第一次” 翠花低头轻声道:“并不是第一次,我和那个崔混蛋在一起时,有过一个孩子,那还是头三个月里,我忙着伺候他病重的老子,又被他喝醉了酒冲撞了就没了” 她说着悲惨的过去,脸上却很平静。 “都忘了吧,只看着如今的好吧!”酥姬安慰着她,却想起自己来,南宫变成凡人回来了,虽然失去了灵力,但是也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之所以之前无法和酥姬孕育出孩子,主要是因为作为灵族大君阳气太炽,而作为普通妇人的酥姬没有足够承载他的阴气,无法调和! 但是现在不同了,只要酥姬好好调养身子,原则上也会有孩子的,大约是两个人想到一处了,南宫突然看向她,眼光里闪动着柔情。 酥姬心里一暖就振奋起来,虽然自己已经三十六岁了,但她和南宫都这么健康,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大夫来了后,果然诊出翠花有了身孕,广安手舞足蹈的像个孩子!酥姬笑道:“赶紧让吉金到牙行里去买个小丫头来帮厨,以后凡是要弯腰费力的活儿都不可再干了” 说完又转向大夫:“麻烦大夫开些固胎的汤药吧” 大夫平静道:“不开也没事,这位娘子身子骨健朗,并无气血不足之象,若是害喜厉害的话,再来叫我也来得及!” 翠花红着脸道:“多谢夫人关心,翠花自己知道无妨的,就是这个人什么也不懂只会乱紧张,才叫了医生过来”广安乐呵呵的环护着她的肩膀,任由她数落自己。 小院里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欢乐气氛了,吃过午饭后,天上又飘飘扬扬下起大雪来,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停,早上广安扫出来路又被盖上了,酥姬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道:“广安,你和扣儿再把门口的雪铲一铲吧” 歌令拎着茶壶从茶炉间出来,忍不住接口道:“难道下这么大的雪殿下还会来吗?再说天都黑了呢” 酥姬微笑:“备着吧!门口的灯笼去看看要不要换蜡烛,别摔着他”说完转身向楼上走去。 近戌时,一个身披黑狐大氅的高大身影推开半掩的门进入店堂,吉金撑着下巴坐在八仙桌旁打瞌睡,雪气激得油灯的火焰连着跳了三下才停,吉金猛地睁大眼向来人请安。 他脸色如雪似玉,带着如精雕般的完美棱角,玫瑰色的嘴唇轻轻抿着,矜亮的眸子不笑而有情,不怒而自威。 “殿下”他看他一眼,示意他噤声,然后慢慢的走进了内院。 小书房里只有喜团在等他,里面亮着暖黄的一豆灯,炭盆是千春早就烧好的,一进去便有带着水仙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 连自己喜欢水仙他们都知道了?宣瀚眼神一闪,向喜团伸出手,喜团喵呜一声乖乖的向他爬去,毫不客气的顺着他的手臂依偎进他怀里,宣瀚捋着它的毛慢慢坐下。 “喜团?她在的地方也会下雪吗?”他低语。 “喵呜” “三个月了,亭欢”他慢慢趴在桌上,胳膊环抱着喜团。 门口的酥姬正端了一盏茶原本要进来,听到他那句无助而低沉的“亭欢”心里一酸,终究还是没勇气进去见他。 他今天来的晚了,倒不是因为雪下的大,而是太后又开始插手他的婚事了。 自从亭欢走后,他的伤心和失落让皇帝和皇后都胆战心惊,担心他的气冲症会复发,结果他除了第一日砸过东西,第二日起就恢复了理智。 不过,细心的人比如宝樨和皇后却知道他的内心伤有多重!比如在梦中叫了亭欢的名字,比如猝然间一个人默默流泪,比如再也没看见过他的笑容,比如每月初九必到锁铺里坐一坐因此,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婚事。 皇后甚至说,到了二十岁再谈也不迟!给他三年时间!总能缓过来了吧? 可是有人等不及了,太后急着要抱重孙子!说是自己的病时好时坏,说不定哪天就撒手西去了,要是连长孙媳妇都没看见,重孙子都没抱一抱就走了,那得是多大的遗憾啊! 因此她开始乱点鸳鸯谱,用强悍的态度干涉起宣瀚的婚事来! 她亲自列了个名单,选了五个名门闺秀,第一个:蒋碧悠,第二个,任珑,第三个,秦之珮,第四个,曹蕊,第五个,方菲。 凭良心说,小姐们个个不错!皇后也不会有更高明的选择了,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对于现在的宣瀚来说,没有亭欢就一切免谈! 正文 第193章 哪个她 可是老太后哪里知道什么亭欢?就是知道了,她能让一个小锁匠入主太子府做正妃?她借着自己生日的由头在慈宁宫里办了个小小的寿宴,只请了五位小姐和宣瀚。 过生日是次要的,反正自己早就过腻了,主要是把五个候选人都请进来,又强迫宣瀚从上午待到晚上,甚至逼着他当天就要选出一个“满意”的来,她也知道宣瀚的脾气大,若纯粹由长辈做主定下他不喜欢的人,他一狠包括直接撂挑子在内的什么事都可能做的,所以,让你自己选总可以吧!你总不能说你不打算娶妻吧? 五个人里,只有碧悠是不敢薄了太后的颜面迫不得已进来的,太后最喜欢她,凡事都逼着她出头,弄的她既尴尬又痛苦;任珑和曹蕊一心一意想要争夺正位,处处争锋相对,处处盯防打压对手!秦之珮比较内敛含蓄,行事也束手束脚的;方菲则抱着手段平庸既等于放弃的想法,专门剑走偏锋做出不少大胆的举动,就这样,五个贵女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上演了一天的五花争艳的好戏。 而宣瀚的耐心大约在一个时辰里就用完了,面对祖母那张急切的脸,他像个木雕像一般定定的坐着,无论哪个姑娘上前搭腔他都极为冷淡,当太后要碧悠和他从供台上往下抬寿桃的时候,碧悠终于抓住机会问:“太子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随即补充道:“你不走,我可要难受死了……不知道她要闹到什么时候?” 宣瀚抬了抬眉戏谑道:“怎么你并不想嫁我么……” 碧悠脸上一红杏眼一闪道:“碧悠有了喜欢的人了,才不要嫁你!” “你出来……”宣瀚和她放下堆成塔形的寿桃大盘。 看着突然走到偏厅里去的二人,太后眼睛一亮,对上了?哈哈…… 曹蕊看着偏厅,一副打算找机会过去样子,太后忙唤她:“蕊儿,任小姐,你们几个来陪我抹抹牌九吧!” “是!”曹蕊之好转身回来。 偏厅里暖炕上碧悠歪着东向坐着,宣瀚站在她对面很直接的问:“方才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成英候蒋凤雏个性潇洒豪放,碧悠作为他的嫡女虽然温柔婉约,却不是个扭捏的性子。 “是!” “谁?” “反正不是太子哥哥你……”她的俏皮里带着温柔,和宝樨的纯真无邪不同。 “我若想嫁你,你以为你躲得掉?”长辈们可不知道她也有狡黠的一面。 “到底是谁?姨夫会成全你吗?” 碧悠的眼睛慢慢涌上些云雾,沉静道:“难……” “这样,咱们结成个联盟吧!你帮我挡了其余那四个,我助你和你中意的人结成连理如何?”碧悠抬眼看他微笑“我帮你是一定的,只是我的事情可不那么容易……” “他是谁?我认识吗?” 碧悠的颊上飘过一丝粉红,美得不可思议。 “今日先不告诉你,改日吧……” “好!不过先说好,若是人品风度不佳别说是姨夫和姨母,就连我也不会答应的……” “不会……”碧悠含羞却自信道。 宣瀚先看了看那几个心不在焉陪着太后打牌的姑娘,又看看阴暗的天色下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道:“干脆咱们两这就溜了吧?我们先去看看小丹翊然后我送你出宫去……” “咱们溜的掉?”碧悠目光闪闪的,有点动心,她也被太后拘在这里整整一天了! 宣瀚先对图林耳语了几句,图林面露为难之色但还是应了,又嘱咐了宫女几句,便带着碧悠径直从偏厅的耳门出去绕到正门的庑廊下,那里,宫女正高高举着二件大氅,快穿好戴好风帽,两人便飞也似的向凤仪宫走去。 等送了碧悠回侯府后,宣瀚才去了锁铺。 “南宫夫人?” 宣瀚早现棉门帘下一角深碧色的锦袍。 酥姬笑着进来,“殿下,要用些点心吗?” “要!” 酥姬有些意外,宣瀚这样,是打算长坐吗? “我,今儿还没用晚膳呢……” “哦哦,我马上去叫歌令做碗热汤面吧!”她竟然心疼了,都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等面的功夫,宣瀚始终抱着猫,烛光照着他的眉骨有个妥帖的阴影,他瘦了! “夫人还是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我只知道亭欢在天虞山……殿下也应该了解,凡人是到不了那里去的,别说我不能,就连大君也去不了……我听说上师是殿下的小舅父,殿下就没想过去求助他吗?” 宣瀚捏着猫耳朵道:“傲沧从来都不是找来的,他若不想出现,谁也找不到!” “他从我身边带走了亭欢,恐怕更不会出现了……” 酥姬无语。 “想必上师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也许吧,但是亭欢走的甚是奇怪!”他情绪低落的谁都看的出来,酥姬心里一紧,要是他知道亭欢还带了他的骨肉走,不知道会不会疯。 吃完歌令做的面后他便起身告辞,喜团很聪明的送他到大门口才回来,酥姬看着连汤都喝干净了的面碗喃喃道:“上师难道一点都不心疼他的外甥吗?” 皇帝最近一边忙着币制改革、抗倭海防这样的巨任,又要过问新制雕版印书、成立万册馆这类不大不小的事情,宣瀚也每日陪在父皇身边一边听训学政一边出谋划策。 皇后则忙着养育刚满百日的小丹翊,倒是几天都没有看见夫君和长子了,好在吉妃每天过来陪她,宝樨在经历一些大事后也历练起来了,不再是那个整天娇滴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因而也不觉得照应不过来。 双朵神色肃然的进来,如今凤仪宫里对外的要务都是双朵在应对,她已经成了清露以外皇后最信任的女官。 “娘娘,皇上今儿歇在书房里了,明儿一早他要带着太子殿下去看新制的二十万册雕版,说让娘娘早些就寝……” “嗯,好” “丹翊睡了吗?” “睡了” 双朵保持那个回话的姿势不动。 皇后拿下头上牡丹花的掩鬓问:“还有事?” 几个小宫女退下去了,双朵近前道:“娘娘,她要见您!” “她?”皇后神经一跳,紧紧盯着双朵的眼睛。 才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是哪个“她”。 正文 第194章 夜遇 皇后看了看飘着雪的窗外“不会是此刻吧?” 双朵微微垂着头轻声道:“她似乎异常激动,抓着铁阑干撞头闹了快半个时辰了,说今晚一定要见到您……但是娘娘,奴婢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向来不愿意看见您的,……不知道今晚大闹究竟为何?” “既然这样,我去见见她又怎样?” “这么晚了娘娘要去哪里?”清露安顿好丹翊后从偏殿过来,经过走廊时飘了一点雪花在肩上,她一边拂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她,要见我……”皇后看着西面。 清露神色凝重的摇头:“奴婢可信不过她!这个时候要见娘娘,谁知道是不是有诈” “清露,你悄悄把焦易叫过来,让他带了人陪我们去……”自从虎耳给了宣瀚,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就是焦易了,他功夫不逊于虎耳,性格比虎耳更果断。 “娘娘!”清露摇着头跪下阻拦她。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换上宫女服和你们几个一起去,这么多年来她也还算安静,突然找我一定有事!” 西六宫看似废弃已久的一座宫院里,实则暗中布防的十分严密,外面看着毫不起眼,西面的厢房内部竟然套了一个拇指粗生铁铸的铁笼框,打开后进入内间,赫然可见一个长长的四十度角斜坡是深入地下的走廊,两旁各有五名守卫,走廊尽头也有两名守卫,看见一队宫女进来,为首的宫女出示了凤仪宫的令牌,略微年长的一个上前道:“抱歉,现在已过戌时,即便有令牌也不能探视了,麻烦姑姑回去吧!” “放肆!你知道这是在和谁说话?”清露喝道,心里却希望这名侍卫真的拦住皇后,那个秘牢暗无天日,仅靠着十几个甘蔗粗的气孔换气到甬道,她才不想娘娘到这种地方来呢! “清露不要怪他……”皇后从两名宫女身后走出来。 “你不认得我,故而拦我,按理过了戌时是不该过来探视的,但是我听说里面的犯人一直闹着要见我,想必是有什么重要隐情,不便耽搁……” “这位姑姑是……”侍卫皱着眉有些疑惑,衣裳就是普通宫女的,但是这一身高华如玉的气派确实不像…… “什么姑姑!这位是皇后娘娘,快打开门!别浪费时间了……” 两名侍卫对了个眼神后觉得不像是假的,便一人一把钥匙各开了一把锁,再打开一层铁栅栏门后,阴暗的牢房出现在眼前,霉陈酸臭和寂寞怨毒的气息扑面而来,简直和外面像两个世界!宫女里有两个都忍不住打了喷嚏! 不不,外面那个不管多残酷,多现实,它还是个世界,只要还有自由都会有希望,可这里,只能算是地狱!活着,也许还不如死了…… 东西各有一间牢房,由厚厚的花岗石做墙壁隔开,虽然仅半丈的距离,但东室里无论发出多响的声音,西室都不会听见,皇后神色凝重肃穆的朝西面的女牢走去……突然眼角拐了一下东室墙上的壁灯,石拴上竟然扣着拇指粗的圆锁! 她蓦地一愣,正欲走过去,狱卒已经跪下拦住她。 “娘娘,您不能过去!皇上吩咐过,东室谁也不能去!” 皇后僵立片刻,转身向西室走去。 当皇后走到西室的门口,里面关着的人才发现有人来了,原本靠着门坐在地席上的女人慢慢站起来,像沉重的磨盘那样转过身。 郭皇后的心跳如鼓,关了这么久,虽然她知道她的情况不会太好,可还是被眼前这个鬼魅一般的女人惊了一跳,随即眼前就遮上了一层薄雾。 十七年了吧!她居然能在这里活满十七年!郭令芬! “听人说你发疯似的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郭令芬直盯盯的看着她,用高贵雍容光彩熠熠美若天仙来形容眼前这位贵妇大概还不够!而自己呢?她已经十七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偶尔从一碗寂静的凉水中可以看见自己瘆人的眼眶!对,就是眼眶,眸子里早已没有光华,如陈旧的木珠一般。 满脸凌厉的纵纹,白了一半的头发,还有干柴一般的手臂,唯独胸膛里这颗心还同以往一样跳动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 牢房内的女人跪下来匍匐在地上,什么也不说,只一个一个磕头,每一个都发出‘咚咚”声,磕的郭皇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无措的叫道:“停!快停下!再不停我就走了!” 看她还在磕头,她真的转身要走。 “彤妹妹!求求你!”她终于发出凄厉悲怆的尖叫。 皇后停住脚转过脸,她的脸色苍白,眼珠幽黑,双唇闭着。 “求求你,求皇上放了宣湚吧!” 皇后脸色更白,忍不住后退一步,被清露和双朵扶住。 “宣湚?宣湚在哪里?” 令芬细瘦的胳膊像一杆枪一般倏地指向东室,嘴唇颤抖着却一语不发。 “你是说,宣湚也关进了秘牢?”皇后大惊! “为什么?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令芬一闭眼,滑下一串泪,她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膛悲恸道:“别问我怎么知道,他是我孩儿,他的血和我连在一起,他定然是又犯了什么大事了……不然,这么多年皇帝都不动他,怎么可能突然把他抓进来?” 皇后看向不远处的东室,心里飞快的思量着,突然明白过来,之前宫里出的一系列下魇之事,看来是宣湚在背后策划操纵的了,不然,斯宸不可能抓他! “你求我想怎样?难道要皇上放了他?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差点害死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害了叶家的孤女!他也害了吉妃和宣渤!你告诉我,如果斯震是皇帝会怎么处置他?如果你是皇后,你会不会宽宥?况且放了他之后呢?他能保证不再犯吗?即便他能保证,皇上能相信吗?你会相信吗?” 令芬什么也不说,继续磕头。 皇后怒而转身,身后又传来哀求的凄厉叫声:“彤妹妹!把他放到关外去吧!或者贵州,再不行就北漠!哪怕海岛也行……他没有人马没有钱就掀不起浪成不了气候,求求你发发善心!求求你了!” 皇后青着脸继续往外走。 正文 第195章 血书 令芬凄楚的叫道:“令彤!我知道你心善!所以你有福,所以你必得善终!我是个恶女人!我自作自受的!所以我愿意以死谢罪!让我去死!我心甘情愿用我的命换他的自由!我死了,他的血就凉了,他就没了再往前冲的动力!就不会再野心勃勃的谋划逆反…… 求你,把这份血书带给他!我的话他一定会听!令彤!我求你了! ……你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你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看着孩儿身陷囹圄,日日煎熬,那种痛,才是真的痛彻心扉!痛不欲生啊!……” 皇后在中厅站住,不知不觉间泪水也模糊了视线。 “令彤妹妹!”那叫声凄婉之极,几乎要滴下血来。 皇后擦了擦泪转过身来。 郭令芬从怀里摸出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灰色粗布,上面可见褐色的血迹写成的字迹,她神色木然的将它送出牢门外,向着皇后郑重磕一个头,冷静道:“如果见了他,告诉他,我不配他的牵挂,来世若有缘,我愿投生在他的书窗下做一颗山茶树……还有最后一句,我说给你听,要不要告诉他由你决定……就说,那个陪他一同吃生日面的人,至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他一人……” 说完,她快的揪下衣襟上的一粒盘扣毅然放进嘴里咽下。 郭皇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大叫道:“别让她吃!快!快打开门!” 郭令芬含着淡淡的笑容,充血的眼眶里突然闪出炽热的光亮“不必……了!一样的蛇毒,十倍的量……到底……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是你!斯庙,我来了……” 看着她已经变成紫青色的脸和空洞的眼,身子像一个被掏空的壳子般跌落在地上,郭皇后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这个人……这个坏女人,到死都要那么聪明,到死都要拿捏着我的不忍……”她终于伏在清露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回宫后郭皇后失神的坐在床头。 清露与她面对面坐着安慰她:“娘娘做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后,心愈软了……倒是入宫第一年那会儿面对慕容氏和袁氏倾轧和谋害时,娘娘杀伐决断的比如今心肠要硬……” “那时也是被她们逼得不得不反抗以自保,可是这几年来宫里一向安泰,只有太后偶尔做点小怪,孩子们又一个个出生,愈不愿意用强悍的手段了……” “娘娘是要为她向皇上求情开恩吗?娘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担心皇上不愿意放人?”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郭府里一共四位小姐,如今只剩了成英候夫人和我了……”她红着眼睛道:“她从小就可恶!诱骗七岁的我上了假山又将我摔下,几乎送了命!她抢夺凤雏哥哥,她欺负柳姨娘,她勒死令涵的眉莨大鸟,她毒死斯庙,她害的亲亲姐下了大牢,她鼓动斯震勾结6尘骁和慕容家族造反,她还掳了怀有身孕的我逼斯宸退位……” “她的恶行累累罄竹难书!……但是,我却看惯了她永不言败野心勃勃恣意嚣张,却见不得她尊严尽失哀哀祈求,甚至自裁在我的面前……她永远以敌人的姿态以作战的方式陪伴了我三十年!我受不了她卑微凄苦的消失在我面前……”她掏出帕子拭泪。 “娘娘!”清露握住她的手。 “奴婢知道娘娘难过,但是宣湚若真的放了,便是将一个巨大的隐患留给了殿下!殿下宽厚仁爱,只怕将来受累于他……” 哎,郭皇后长叹一口气。 “容我再想想吧!那个孩子,自他两岁后我还没见过……” 清露燃了一支千菊辟邪香放下纱帐道:“娘娘歇了吧……等明日皇上知道此事后定会来见您的,兴许他已有了更好的处置办法……” 皇后听了后闭上酸涩的眼,试着入眠了。 就在皇后还在为堂姊猝然求死一事闷闷不乐之时,皇帝也在下了早朝后立刻赶来。 他的的脸色也不好!如论怎样,皇后不该背着自己去秘牢探望,郭令芬诡计多端,皇后年轻时没少受她的伤害,却因为心软恳求自己留了她一命,如今她居然还敢用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命做了最后的要挟,所仗的不过是还是皇后的善良和那一点可怜的手足情…… 她也配?! 但是一看皇后红融融的眼睛,他的心又软了,本来想说的几句责备话也说不出口,他拉过皇后的手道:“朕不能放了那孩子!朕不能做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把他留给宣瀚,就等于亲手埋下一个祸根!朕这十几年来殚精竭虑励精图治不就是为了留给后世一个大同大治的太平盛世……” 看着他有些激动皇后怔怔道:“臣妾听皇上的,臣妾也并不放心那孩子……不过,有一样东西还是要给皇上看看……” “就是她留下的血书?彤儿没有碰吧?记得朕说过,她的东西你都不要碰……” 皇后点头:“臣妾谨记着皇上的话没有碰,那个血书是由狱卒收了交给焦易的” 看着神情柔婉的妻子,皇上放柔了声音道:“彤儿,我不愿意你去管这些劳心费神且无意义的事情,四个孩子已经够叫你操心的了,丹翊又那么小……” 皇后搂着他的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 清露快步进来道:“皇上,娘娘,太后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 太后满面春风的走进来,一开口就让帝后吃了一惊。 “我就说碧悠不错吧?宣瀚看上她了!依我看年前找个好日子把婚先定了,开春后结婚吧……” “太后,这是宣瀚跟您说的?”皇帝都不相信。 “上回哀家请了五位小姐进宫来玩,宣瀚和碧悠半道上就手拉着手跑了!后来又听蒋家的人说,宣瀚还带着碧悠出游过两次,你们说,这难道还不是有了情愫?” 听了这话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 毕竟两人都已经成年,这样私下里相会的做法极不合规矩,不过再一想又觉得十分不可信,宣瀚一心想着亭欢呢,怎么会在此时和碧悠亲近起来,两人相见也许有其他原因吧。 正文 第196章 速战 和皇后相比,太后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同样的事情生在儿子身上不可原谅,生在孙子身上,呵呵,她还挺高兴。 “这么早下结论为时过早,朕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太后有些不高兴道:“皇帝要是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那还是算了吧!别吓着宣瀚,他这么些年在情字上向来不开窍,这好容易有点明白了,说不定两人才刚刚开始有好感,被你这么一搅合就坏事了呢?这事不要你管!哀家自己去问,你们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过了一会儿道:“把丹翊抱来看看,我想她了……” 忽然又现皇后脸色不好“皇后是太累了吗?气色可不大好……以后有什么顾不过来的不妨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毕竟多活了几年,多经历了些事情,拿个主意撑个场面掌个眼还是可以的,再不济……” 她兀自在叨叨,皇后却在想:您还是安心养老吧,您不搀和这宫里只怕还清静些。 午后,宣瀚来给母亲请安,并看望小妹妹。 丹翊长得异常甜美,像个糯米团子一般人见人爱,宣瀚抱了她一会儿又忍不住亲亲她的小手小脸后才还给奶娘。 “带公主去午睡吧……” 清露一听便知皇后有话和殿下说,忙带了宫人出去,掩上内殿的门。 “你和碧悠是怎么回事?”皇后开门见山的问。 宣瀚坦荡荡的看着母亲的脸:“无事,兄妹之情,和宝樨瑸华一样……” “那为何你皇祖母兴冲冲来说,你们彼此有情?还说明年要为你们完婚……” 皇后走近他:“纵然碧悠是表妹你也不能不避嫌,若是累及她闺名清白,将来又如何堂堂正正的嫁入夫家?” “儿臣知错了……”宣瀚虽然低着头,那气度却像在说:本来无事,庸人自扰。 “你皇祖母一心要撮合你们,她本就稀罕碧悠,这下又给了她抓手,说实在的,你父皇和我也喜欢碧悠,你若真能接受她,倒也不失为……” “母后,我错了!”宣瀚急切打断她。 “儿臣并没有看中碧悠,她也压根不愿意嫁我……” 皇后一向聪慧,觉得事情应该有隐情“既然你们之间没事,为何最近频频相见?” “并不曾频频,就见了两次而已” “那是为了什么?” 宣瀚心想,碧悠中意的邵之淳是个没官职没家世的,不过是初三表哥的清客幕僚而已,虽然人品出众才华过人,但要让姨夫成英候点头是极困难的,缺口只能从候夫人身上、母后身上找了,碧悠又是个腼腆小姐,总不能自己开口吧,候夫人那里初三表哥可以帮着说项,母后这里也只能靠自己帮忙了。 想明白后便跪下恳切道:“儿臣为碧悠妹妹有一事相求……” 郭皇后看着高大俊朗的儿子跪在地上瞬间矮了一截,心里早已软了,哪里还顾得上怪他,忙伸了玉手拉他起来。 “说吧,你有事情不来求我,难道还想求你父皇不成……” 宣瀚扶着母后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亲手奉上一杯茶,带着点憨纯的表情道:“碧悠妹妹看中一个才俊青年,唯恐姨夫不肯答应……” 皇后吃惊道:“什么?碧悠?她怎么敢……” 宣瀚忙解释道:“母后不必疑心,他二人乎情止乎礼,并不曾私下相会,不过因为那邵相公是初三世子的幕僚,说是智囊亦可,才偶然遇见……”接下来便将绍相公的出生、年龄、籍贯等简单说了一下,再说二人是在怎样一种情景下遇到,邵相公又是如何博学聪慧谦谦守礼,如何机警应变的为世子解围等事细说了一遍,又说自己也去见过了他,他又是如何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并毫不畏缩的表达了自己对碧悠的爱慕之情云云,皇后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惊怒到渐渐平静,到最后的释然。 “可是你也说他是个孤儿,由姨母抚养长大,如今也没有个正经差事,将来拿什么养家?那碧悠在侯府里的娇养你不是不知道,和宝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哪里是个能忍寒苦清贫的?就算她肯,你姨夫姨母,就连我和你父皇乃至太后谁会同意?” “他已经参加了今年的秋试,是中了举的,正打算明年去考进士……” 皇后瞥他一眼,抚着黄花梨圆桌上一个漩涡形的花纹道:“就算他能考中进士,终究家底太薄!除非他愿意入赘,成英候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能留在身边,想必是会考虑的……” 宣瀚微微一愣,他和碧悠倒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毕竟两人只是心心相印,还不曾论及婚嫁,虽然那邵相公没有了父母,可是入赘这样的事情却也不能随便答应的吧? “这个,儿臣恐怕要去问问才行……”看着儿子认真的脸,皇后不禁暗暗好笑,什么时候这孩子也会关心起这样的事情来了?唉,总比他整日失魂落魄想着亭欢要好得多!本来她想差了清露去管这件事,后来一想,不如就让宣瀚先管管看,将来他固然是国君,也是要做父亲、祖父的人,法理人情一样逃不掉的。 “好啊……你先去摸摸底吧,方便时把人带进来给我看看……”宣瀚一听母亲竟这样说,不由得喜出望外,面上却镇定的行了个礼道:“谢母后慈恩,碧悠妹妹也是有福的,长辈都是疼爱她的……” 郭皇后笑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不过,你可要抢在你祖母撮合你和碧悠之前才行,不然,你也知道该有多麻烦……” “谢母后提醒!” 宣瀚大步流星信心满满的走出了凤仪宫。 谁知第二日,宣瀚就带了人来见皇后,还说半个时辰后姨母成英候夫人和初三世子也会进宫,刚刚梳洗完毕的皇后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雷厉风行的做事态度倒是和斯宸一样的,只是他做事更少了几分顾忌,当然是因为斯宸做皇子时,先皇性格多疑、当时的帝后间多有不和,况且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之故,如今的宣瀚环境要好了不知多少! 他站着朗声说:“若是母后压根瞧不上,儿臣就在姨母他们入宫前直接带他出去,若是母亲觉得他还不错,再一齐见了姨母也不迟!” 说完,让人把殿外的邵相公唤了进来。 正文 第197章 速决 皇后先看外貌已经有些满意,这邵公子略有些清瘦,但表情镇定,目光明亮,举止也颇有名士风范,再听他对答间言语简练,思维清晰,问了些年龄、籍贯,家中姨母表亲等情况,又问了问他所读的书竟涉猎十分广泛,问了他对未来的打算,说是打算从科举起步、入仕 最后问到有关入赘的情况,他郑重答道:为了碧悠愿意入赘,只是,若能诞育次子,则希望能改回邵姓,毕竟,邵家传到他只有这一根独苗…… 皇后悯然道:“入赘之事只是我所想到的最大的障碍,你若连这个都能接受,我同碧悠的父母谈论起此事时底牌就硬多了,而到底他们能不能接受你,又要不要你入赘都还是没影的事呢,这点邵公子还是要心里有数的……” 邵之淳微微红着脸跪下道:“娘娘垂怜过问此事,草民感激不尽,这些嘱咐都谨记于心!” “你先下去吧,等我和成英候夫人说了此事,她若也愿意见你,再唤你过来……” 之后果然成英候夫人郭令涵和世子求见。 一屋子都是帮着说合的人,令涵向来性格柔顺岂有不愿意见的,她道:“妾身本来就不欲在碧悠的婚嫁一事上过分注重门第,两情相悦可比这个重要多了!当年侯爷若一味的看重这个,又怎肯历经波折迎娶我这样一个罪臣的庶女进门?娘娘还是把人叫来看看吧,想必娘娘和殿下都能看中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当日晚间,侯府里初三世子爷的书房里传来了欢声笑语。 碧悠笑盈盈的坐着,听着哥哥和宣瀚把白天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宣瀚道:“为了防止皇祖母作怪,这件事要战决!既然姨母已经答应了,明儿就去跟姨夫谈,只要姨夫一点头,马上就按着六礼的顺序来,等交换了庚帖后,皇祖母想干涉也来不及了!” 初三看着他说:“殿下这么急着嫁碧悠,不是为了你自己吧?你别忘了,没有了碧悠,还有任家的曹家的小姐呢,你能清静的了吗?” 说到这里他有些奇怪的问:“不对啊,殿下到底想娶谁呢?难道天底下还有比我妹妹更好的姑娘?” 只一瞬,宣瀚的眼中顿涌伤心之色,心里大恸。 他微白着脸过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我没有想娶的人,我的人儿,她在天涯海角,在我永远到不了地方……” 初三和碧悠骇然! 宣瀚进门时还开开心心的意气风,怎么一句话就能让他变成这样?天涯海角?难道是那个叫亭欢的姑娘?碧悠的眼圈也红了,她从未见过宣瀚这么难受,他帮了自己,那么谁又能帮他呢? 明儿就央求了福心姊姊去问问禾棠嬷嬷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突然不见了的姑娘,总不会插了翅膀飞吧?只要仔细耐心的寻找,一定会有线索的! …… 就在碧悠的婚事顺利筹办的同时,皇后又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疼了。 许慎,说皇后顺利生产,嬷嬷的病情也趋于稳定,又提出想回安西镇去了,大概落叶归根是是每个游子的心念吧。 这可不行! 且不说他经历了这次磨难后身体大不如前,又将踏入天命之年,安西镇的路途遥远,他哪里还守得住这样的长途颠簸,那里的生存条件和气候条件也比京城恶劣的多!况且京城里一旦有些情况到哪里去请他呢? 皇后决定要留下他,但是她也知道,许慎看似温和,却是个极难说服的人,一定要用点计策才行,她把禾棠找来,福心正好也在,便一块赶了过来。 “怎么办?许哥哥这人心志甚坚,我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留住他……”皇后有些无奈道。 “总不能让大家装病吧?他唯有在乎病患的疾苦,其他的,像荣华富贵,利禄功名的都不放在眼里……” “不如儿臣想个办法……” 几人循声转头,宣浚正从门外进来,给母亲请安后,禾棠和福心再向他行礼。 “浚儿有什么办法?” “儿臣以为,许医生若回了西疆,那施展才能的天地也变小了,如今他的医术这般高明,当然是留在京城里教授指点学生的效用更大啊!他又没有子女,等到百年之后便再无人能传承他医术,岂不是朝廷和百姓的损失?不如给他找几个有志于学医且聪慧的青年人做徒弟看能不能留下他……”宣浚笑着,目光投向福心。 福心正微微垂着头听着,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只是找几个青年学生吗?福心到以为应该请皇上开个皇家医学馆,公开招收考核后选取合适的学生,让许医生作为席大师傅教授学生,从草药到诊脉治病系统的学,学制可以定的长一些,五到八年间……能够做这样有意义的事,想必他不会拒绝!” 郭皇后还没夸赞她,宣浚已经拍着掌附和道:“说的好!我陪你去同他商量……” “母后这件事情交给我们两来办好吗?” 看着他殷切的表情,郭皇后笑着点头“好!我知道浚儿是个有想法又肯实践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她语气里带着深意,特地加重这三个字,福心的脸上也闪现了一抹红云。 “这件事若办的好,我就答应助你完成一个心愿……” 宣浚脸上顿露郑重和喜悦之色。 “母后……” “不过,我可是说的全部完成,包括说服你父皇答应开皇家学医馆到许慎答应作老师,到找到十名合适的青年学生并正式开馆授课,这些都成功了才算!” “母后放心!儿臣定然在三个月内全部完成!学生第一天上课那日,一定请母后去观摩……”宣浚挺着胸膛站得笔直,眼中透出希翼之光,他含着笑信心百倍的对福心说:“福心你向来做事周密,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福心看着他真诚的面容,几乎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 皇后和禾棠笑着对了个眼神,多好啊!孩子长大了,谁说他们不懂事没眼光,人生来就如同向阳的葵花一般会寻找幸福,我们要做的,不过是信任他们,祝福他们就够了。 正文 第197章 速决 皇后先看外貌已经有些满意,这邵公子略有些清瘦,但表情镇定,目光明亮,举止也颇有名士风范,再听他对答间言语简练,思维清晰,问了些年龄、籍贯,家中姨母表亲等情况,又问了问他所读的书竟涉猎十分广泛,问了他对未来的打算,说是打算从科举起步、入仕 最后问到有关入赘的情况,他郑重答道:为了碧悠愿意入赘,只是,若能诞育次子,则希望能改回邵姓,毕竟,邵家传到他只有这一根独苗…… 皇后悯然道:“入赘之事只是我所想到的最大的障碍,你若连这个都能接受,我同碧悠的父母谈论起此事时底牌就硬多了,而到底他们能不能接受你,又要不要你入赘都还是没影的事呢,这点邵公子还是要心里有数的……” 邵之淳微微红着脸跪下道:“娘娘垂怜过问此事,草民感激不尽,这些嘱咐都谨记于心!” “你先下去吧,等我和成英候夫人说了此事,她若也愿意见你,再唤你过来……” 之后果然成英候夫人郭令涵和世子求见。 一屋子都是帮着说合的人,令涵向来性格柔顺岂有不愿意见的,她道:“妾身本来就不欲在碧悠的婚嫁一事上过分注重门第,两情相悦可比这个重要多了!当年侯爷若一味的看重这个,又怎肯历经波折迎娶我这样一个罪臣的庶女进门?娘娘还是把人叫来看看吧,想必娘娘和殿下都能看中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当日晚间,侯府里初三世子爷的书房里传来了欢声笑语。 碧悠笑盈盈的坐着,听着哥哥和宣瀚把白天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宣瀚道:“为了防止皇祖母作怪,这件事要战决!既然姨母已经答应了,明儿就去跟姨夫谈,只要姨夫一点头,马上就按着六礼的顺序来,等交换了庚帖后,皇祖母想干涉也来不及了!” 初三看着他说:“殿下这么急着嫁碧悠,不是为了你自己吧?你别忘了,没有了碧悠,还有任家的曹家的小姐呢,你能清静的了吗?” 说到这里他有些奇怪的问:“不对啊,殿下到底想娶谁呢?难道天底下还有比我妹妹更好的姑娘?” 只一瞬,宣瀚的眼中顿涌伤心之色,心里大恸。 他微白着脸过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我没有想娶的人,我的人儿,她在天涯海角,在我永远到不了地方……” 初三和碧悠骇然! 宣瀚进门时还开开心心的意气风,怎么一句话就能让他变成这样?天涯海角?难道是那个叫亭欢的姑娘?碧悠的眼圈也红了,她从未见过宣瀚这么难受,他帮了自己,那么谁又能帮他呢? 明儿就央求了福心姊姊去问问禾棠嬷嬷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突然不见了的姑娘,总不会插了翅膀飞吧?只要仔细耐心的寻找,一定会有线索的! …… 就在碧悠的婚事顺利筹办的同时,皇后又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疼了。 许慎,说皇后顺利生产,嬷嬷的病情也趋于稳定,又提出想回安西镇去了,大概落叶归根是是每个游子的心念吧。 这可不行! 且不说他经历了这次磨难后身体大不如前,又将踏入天命之年,安西镇的路途遥远,他哪里还守得住这样的长途颠簸,那里的生存条件和气候条件也比京城恶劣的多!况且京城里一旦有些情况到哪里去请他呢? 皇后决定要留下他,但是她也知道,许慎看似温和,却是个极难说服的人,一定要用点计策才行,她把禾棠找来,福心正好也在,便一块赶了过来。 “怎么办?许哥哥这人心志甚坚,我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留住他……”皇后有些无奈道。 “总不能让大家装病吧?他唯有在乎病患的疾苦,其他的,像荣华富贵,利禄功名的都不放在眼里……” “不如儿臣想个办法……” 几人循声转头,宣浚正从门外进来,给母亲请安后,禾棠和福心再向他行礼。 “浚儿有什么办法?” “儿臣以为,许医生若回了西疆,那施展才能的天地也变小了,如今他的医术这般高明,当然是留在京城里教授指点学生的效用更大啊!他又没有子女,等到百年之后便再无人能传承他医术,岂不是朝廷和百姓的损失?不如给他找几个有志于学医且聪慧的青年人做徒弟看能不能留下他……”宣浚笑着,目光投向福心。 福心正微微垂着头听着,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只是找几个青年学生吗?福心到以为应该请皇上开个皇家医学馆,公开招收考核后选取合适的学生,让许医生作为席大师傅教授学生,从草药到诊脉治病系统的学,学制可以定的长一些,五到八年间……能够做这样有意义的事,想必他不会拒绝!” 郭皇后还没夸赞她,宣浚已经拍着掌附和道:“说的好!我陪你去同他商量……” “母后这件事情交给我们两来办好吗?” 看着他殷切的表情,郭皇后笑着点头“好!我知道浚儿是个有想法又肯实践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她语气里带着深意,特地加重这三个字,福心的脸上也闪现了一抹红云。 “这件事若办的好,我就答应助你完成一个心愿……” 宣浚脸上顿露郑重和喜悦之色。 “母后……” “不过,我可是说的全部完成,包括说服你父皇答应开皇家学医馆到许慎答应作老师,到找到十名合适的青年学生并正式开馆授课,这些都成功了才算!” “母后放心!儿臣定然在三个月内全部完成!学生第一天上课那日,一定请母后去观摩……”宣浚挺着胸膛站得笔直,眼中透出希翼之光,他含着笑信心百倍的对福心说:“福心你向来做事周密,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福心看着他真诚的面容,几乎没有迟疑的点了点头。 皇后和禾棠笑着对了个眼神,多好啊!孩子长大了,谁说他们不懂事没眼光,人生来就如同向阳的葵花一般会寻找幸福,我们要做的,不过是信任他们,祝福他们就够了。 正文 第198章 值不值得 一日午后,郭皇后小憩片刻后刚起来,喝了点青茶后亲手缝着一件柿子红的小坎肩,一个绛紫色织如意纹锦袍的身影走进来,嘴角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正是来给母后请安的宣浚。 行了礼后,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皇后身边穿着花紫色方胜纹锦袍的福心,郭皇后顺着他的目光暼了一眼,福心寒玉一般的脸颊上竟也沁出些许粉红来! 再看二人这衣裳穿的也像商量好了似的,也算是心有灵犀吧? 宣浚满面春风道:“母后,许慎医生已经同意到医学馆里当先生了!” “哦?”皇后听了果然高兴。 “浚儿是怎么说服他的?” “其实并不费力……许医生便像一根红烛,只要告诉他哪里需要光亮他便无怨无悔的燃烧了……” 话说的不假,但是皇后心里却难过起来,他这一身只顾着付出了,得到的却太少。 福心安慰她:“娘娘不必难过,只要他肯留在京城,生活起居我们都会派人精心照料,一定好过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西疆……” 但见皇后悲戚之色未减,福心忽然明白过来。 “娘娘,这宫里可有快到年纪要放出去的姑姑呢?若是有性格温柔体贴,样貌也好的,能不能指给他呢?” 皇后听了悠悠道:“只怕他不要,十几年前我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当时我身边的白芨和白芷,皇上宫里的定鸾和引凤,都是极妥帖的人,他都拒绝了……” 福心看着她微赧带愧的神色,心里又更明白了几分,也许,许医生心里是有个谁的吧? 宣浚见气氛有些伤感,便换了话题。 “福心不是说明儿才进宫的吗?怎么今儿就来了?” 其实她是应碧悠的要求进来打听亭欢的事情,想要帮着宣瀚找人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我……想问问亭欢的事情,我听碧悠说,太子心绪难解……” “是啊!亭欢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郭大将军连忠信军收集军情的暗线都调动了也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来,她会不会已经……”宣浚皱了眉头,皇后和福心都听懂了,他是怀疑亭欢遭遇了不测,不然,凭她一个弱女子即便跑出了皇宫不可能连也一点活动痕迹都没有。 郭皇后默然摇摇头:“或许有谁带走了她……” 想到丹翊出生那晚漫天的焰火,两日后亭欢就不见了,东儿和这事会不会有关系?如果的有的话,在京城找不到她就解释的通了,但是,他带走亭欢做什么呢? “大哥看起来还算正常,这一段父皇特意找了好些事情给他做,想必就是要分他的心,碧悠如何关心起他的情绪来了?” 福心道:“那只是看起来而已,碧悠和初三都说他甚是伤心!” “慢慢来吧……时间是最好的药,亭欢那孩子,我还真是看不透……”郭皇后把目光调向窗外,秀眉微微蹙着,陷入沉思之中。 浮世林里,亭欢由千春和徐陶陪着在果林里缓慢的散步,她即将临盆,听了傲沧的话,每天散步一个时辰以方便生产。 傲沧说,十天后的落日时分,第一缕夕阳射进淿潭的时候就是她分娩的时刻,淿潭是收集昼光的深潭,等所有的光线都纳入其中,黑夜便来临。 徐陶头上的五个角两紫一黄一红一白,像个小怪物一般陪在亭欢右侧,他恹恹道:“上师,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孩子生下来后能不能走?” 傲沧一挥手,他头上的角就慢慢消失了,“生下来后孩子要在这里等待一百天后九紫魁电,满了周岁后还要跟随师尊修炼,七百日后与魔道决战……” 徐陶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们师尊手下没人了?要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去和魔道打架?亏你们想的出来……” 傲沧并不生气:“这世间身具七脉的人只有这个孩子” “那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今后比你那个师尊还厉害?” 傲沧摇头:“即使他身有七脉也不可能比师尊法力更强” “切!那不结了,既然还是你们师尊厉害,他干嘛不自己去打架?偏要让一个三岁的小孩的去送死?” 傲沧目光平静,淡淡道:“天帝有禁令,仙道不得参与人与魔之间的战斗” “人与魔?难道不是仙道要和魔道打仗?”徐陶奇怪的问。 “你以为是仙道要借助这个孩子去战斗吗?” “难道不是?” “这是人的自我保卫之战,仙道不过是协助人世去抗击魔道罢了,而且是背着天帝暗暗的行事,因此,师尊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比如这个浮世林,就是师尊潜心为你们造的,为了掩人耳目才种了这么多果树遮盖凡人的气味,一旦天帝知道师尊违背禁令,不但会灭掉他的灵焰,打破他的灵盾,还要锁在深潭里忍受三百年的血蒺藜刺身之苦,失去仙庭前三位尊贵的班次……” 傲沧说的平平淡淡,三个人却听出了一身冷汗,那样的话潨嵤上师岂不等于失去了一切?原来是这样!上师们是在无私的帮助人世! 徐陶愣愣道:“难道你们根本不能在战斗中露面?” “是,潀嵤门下和澐溰门下的仙徒都不能现身,一旦出现,天庭立刻便知道了……” “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他才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魔道呢?” 傲沧脸上露出慎重的表情“虽然他是个孩子,但他在母胎里便开始接受离气的补充,七脉均衡,在师尊的指导下修炼两年,不出意外的话魔道是打不过他的……” “上师也说不出意外,那万一要是有意外呢?”徐陶皱着眉问。 “我会在,若真有意外,我定会护他周全……” “那样的话,上师不就完蛋了吗?” 傲沧不说话,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中投射出决断坚定的光芒。 徐陶冷哼一声,这他妈就是件坑死人的事! 先送小宝宝去打仗,万一不行,还要搭个傲沧进去,救的却是整个世间的人,那些被拯救的人得了这么大的恩惠却毫不知情,更何况这些人里还有作奸犯科的、鱼肉百姓的、自私自利的、冷酷无情的、淫邪凶狠的,为他们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正文 第199章 魂牵梦系 “那,我们要是不管呢?魔道和人世的战斗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要毁灭大家一齐毁灭好了!大不了让魔道赢呗……”徐陶嘟着嘴说。 “你们当然可以拒绝,这确实是所有人的事……亭欢,即便这个孩子生下来了,你依然可以拒绝的送他去斗法,你若想回去,我随时可以送你去……” “小宝宝若不去,难道上师打算自己去迎战?”徐陶追问。 傲沧目光如炬,“这话莫要乱说,即便我不在乎一己之安危前去应战,若不慎漏了风声出去,天帝得知必怒,只需一碣封印便可将我潨嵤门下全部锁在天棱洞内,到那时才是真的没了回旋的余地!” “哦哦哦”徐陶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了,讪讪的。 “若魔道赢了又会怎样?” 傲沧的黑眸瞬间风起云涌,带着雷霆般的压力射出凌厉的光,惊的徐陶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四时紊乱,天地昏昧,生灵涂炭,毒瘴横生……” “上师不要再说了……”亭欢突然打断他。 “我的孩子会去的,他的父亲将是未来的国君,保护国土和百姓的安危,他身为皇子责无旁贷……”徐陶看她一眼,这个妈也够狠心的。 “上师,你断定他一定是个男孩?万一是个女孩呢?”不知不觉间,徐陶又用了尊敬的语气。 傲沧看了看亭欢隆起的腹部,微笑道:“七脉,他自然是个男孩……从坐胎那天我便知道了” “他的名字只能叫七脉么?” 傲沧温和道:“只是我和师尊这样叫他,至于大名,还是由他的父亲来取更好一些……” 亭欢先是露出一点祈盼的欣喜,随后变换成黯然的苦涩。 “他父亲也许永远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吧……” 徐陶拽了拽傲沧的衣袖困惑的问:“为什么只有我们小姐和大殿下生的孩子有七脉呢?如果他们有第二个孩子,还会不会有七脉?” 傲沧说:“哪里这么简单,为了凑成这七脉师尊们用了三世的人事孵演,有些细节不便告诉你,不过,七脉只有一个,等他降生后,宣瀚身上的燕侣痣和亭欢身上的莺俦痣便消失了,从此世间再不会有身具七脉的人……” 亭欢听了不语,只默默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宣瀚在亭欢小书房中的躺椅上已经睡了大半个时辰了。 今晚宫里为他办了个小小的庆功宴,多喝了几杯有些上头。 他仅用了四个月就把山东和河南发生的空印大案调查的水落石出,地方计吏预持空白的官印账册至户部去结算钱谷,差额巨大,居然长达三年之久才被发现! 御史上奏后皇帝气的脸色铁青,他正推行币制改革忙的毫无喘息之机,便令太子主查此事,还派了户部新任的主事刘证协助他以四个月为期处理完毕! 照理地方上派人至户部报告财政收支账目时,所有账目必须和户部审核后完全相符方能结算,若其中有任何不符就应该驳回重新造册,且须再盖上原地方机关大印才算完成。因往来路途遥远,如发回重造势必耽误相当多的时间,所以前往户部审核的官员都备有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以备使用,而钱粮在运输过程中会有损耗,所以从运送一直到户部接收时的数字一定不会相符,在路上到底损耗了多少,官员们无法事先预知,只有到了户部将要申报之时才能知道其中的差额,所以派京官员都习惯用空印文书在京城才填写实际的数目,这就给了过手的地方官留下可乘之机,最后一查,实际记录的数量竟然不到发出数量的四成! 查明数据后的宣瀚大怒! 立刻下令处死了主印官员和过手的贪污官员,副官充军发配,还把牵连的五十名官员都进行了严厉的处罚! 又规定,加强官方文书的效用,账册上必须盖有完整的印章,钱粮文书必须盖骑缝印第二,钱粮之数,必须县、府、省到户部,级级往上相合,在哪一级发生不合理的短缺,就由哪一级负责。 见他的调查思路清晰、处置措施利落干脆,还对上报流程做了改进,虽然处置力度过于严厉了些,皇帝考虑后觉得,太子拿出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除弊态度对于快速树立形象也有好处,便没有干涉他,还为他开了个庆功宴。 酒过三巡,已经有了醉意的宣瀚执意要出宫,皇帝和皇后都没有拦他。 因为谷新对皇帝说:“今儿是初九,太子一定要去的……” 宣瀚身上盖着亭欢盖过的薄被,依稀还能闻到仿佛来自她身上淡淡的茶花香。 酥姬亲自端了醒酒汤进来,看着他玉颊上泛起的不正常的红色她淡淡蹙着蛾眉,轻轻试探了一下后,不由得一惊! “千春!你快来看看,殿下是不是在发热?” 千春听了快步走进来,她是懂些医术的,先是摸了摸宣瀚的脉搏,再翻开他的眼皮,又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是发热了……” “我这就去抓药熬药……” “唉!”酥姬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咱们这样随便给他治病,可以吗?”他可是太子啊!万一出了事谁负的了责? 千春犹豫了一下道:“那叫虎耳将军将他背回去吗?”两个女人看着睡着的宣瀚,他貌似很强大此刻却显得脆弱无助,他身份那么尊贵,此刻却看着可怜兮兮,谁也不忍心叫醒他! “去吧!……他不是在结露堂里也吃过姜逢的药吗?我们小心一些也就是了……”酥姬把他的被子掖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宣瀚梦见了亭欢,一会儿是她闯进魂魄堂惊惶的样子,一会儿是她含笑持笔作画的娴静,一会儿是她发怒了和自己争执的执拗,一会儿是她偷偷打量自己又怕被发现的害羞,一会儿又是她满脸红晕眼光流艳,娇艳的躺在自己怀里的魅惑,还有两人难以自持的颤抖和炙热呼吸与纠缠……他觉得头疼,浑身无力。 在从河南赶回来的路上正遇一场暴雨,当时他正骑马赶路,没有及时换下淋湿的衣裳,虽然已是初夏的天气,但晚间风大,想必就是那时着了凉。 正文 第200章 意外的线索 酥姬和千春服侍他喝下汤药。 千春用了结露堂里用来对付风寒的法子,拿泡了热姜汤的厚毛巾摩擦他的后颈,又用将他的双脚泡在木桶里驱寒,这么一通忙后,宣瀚慢慢睁开了眼睛,仿佛浑身的骨痛减轻了不少。 酥姬又试了试他的体温,揪心的看着他慢慢明亮起来的眼睛。 “殿下您好些了吗?” 宣瀚点点头,“我好像有些饿了……晚膳光喝酒了,都没有吃饭菜,我想吃千春做的汤面!” 酥姬心疼道:“面条怕是不好消化,喝点菜丝肉茸粥如何?从前亭欢也爱喝的……” 说到亭欢,空气里有片刻的凝滞。 酥姬知道她临产之日将近,也就是说这对小情人分开已经九个月了!宣瀚这个样子,像是能忘了她了的样子吗?方才睡梦中那样唤着她的名字,眼角滑下了粼粼的水珠跌入耳后的鬓之中。 唉……偏偏是个重情的郎君! 近四更天,宣瀚才从锁铺走出去,虎耳和莫鑫并不知道他病了又被千春治好了,只知道他在里面逗留了几个时辰。 车马徐徐出了金柳巷,再转个弯驶入玄武大街,夜空里不知名的花香让人愈加惆怅。 突然马车前忽然出现一个绮丽妖娆的身影!来的太快,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跟前的,马儿嘶鸣了几声戛然停在路口。 黑色闪着星光的缎裙,黑色的面纱,一双寒冷莫测的美眸几乎让人忍不住抖。 虎耳喝道:“不好!是妖女!大家马上带好耳塞保护好公子爷!” 自从许慎告诉皇帝软木耳塞对耶玲婀的魔音有一定的抵抗力,焦易又在捉拿宣湚时使用经受住了考验,如今侍卫们人人都随身带着耳塞,有备而无患。 耶玲婀冷冷道:“紧张什么?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有话和太子说……” 虎耳高度戒备道:“休想!纵然你不是来挑衅的,我也绝不能放过你!”说完大声回头道:“大家千万注意,不要和她正面缠斗,季亮!你用弩来射她!季明,你带人保护公子爷,其余人都跟着我!能抓活的最好,不能的话就杀了她!都听见了吗?” 夜空里传来十几人的喝应声,惊得几只鸽子也呼啦啦飞走。 季亮果然拿出弩来,离得近,力道十分劲大!耶玲婀在七八人的围攻下还要躲闪致命的弩机十分不易,十几个回合下来,已有些吃力。 虎耳看她不似以往那么强悍以为有诈,便又道:“大家千万小心!别让她跑了!她故意示弱恐怕有后援!” 耶玲婀一边抵挡一边叫道:“宣瀚你出来!我不是来打架的!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宣瀚掀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她的身姿似乎有些迟钝,并不像之前那么灵活,再看她手里确实没有武器,被几个侍卫围困着也只是防守并不曾进攻! 耶玲婀恼怒的大叫:“宣瀚!你叫他们住手!我真有要紧事跟你谈!是关于亭欢的下落!他们要再逼我,我可要下魇毒了!” “停!先停下!”宣瀚终于令。 “殿下,她的话不足以相信!别靠近她!小心她用魇术伤您!” “宣瀚你怕什么?我的魇术根本伤不了你!你的燕侣痣凝结五脉,我若真有害你的办法又何必舍近求远大费周章的给叶芝凝下魇?直接对付你不简单的多吗?你要是还不信,我可以当场证明给你看!……你不想找亭欢吗!不止是她,还有一个你想不到的更重要的人!” 看着宣瀚还在思忖,她性急的叫道:“你还不叫他们住手吗?我要火了!你就这么怕我?要不是我腹中有了孩子我早就伤人了!” “停!不要打了!” 宣瀚大吃一惊!耶玲婀怀了孩子?谁的?宣湚的? 侍卫们收了兵刃,定定的站在原地。 “让她过来……” 虎耳和莫鑫立刻护在车厢前。 耶玲婀慢慢走过来,风吹起她腰间的薄纱,这时大家才现她圆鼓鼓的肚子,竟然是快要生的样子,虎耳也吃了一惊,想到了自己妻子和女儿,眼中不禁露了些柔和之色。 她轻抚着肚子轻声对宣瀚说:“这下你信了?我根本不能打架,我就快生了……”语气里竟有一丝淡淡的柔婉和伤感。 侍卫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不管怎样,七八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孕妇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去那颗大树下吧,我的话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殿下我也去!”虎耳脱口而出。 宣瀚从车厢里跳下来掸了掸衣角上的灰淡淡道:“放心,她没怀孕前也奈何不了我,更何况现在?你们在这里等我……” 大槐树下耶玲婀开门见山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宣湚的!” “你找我,难道是想让我救他?”宣瀚背着手冷冷道。 “对!” “怎么可能?你也知道抓他的是我父皇,我根本插不进手!何况,我怎么可能帮你放他出来?” “本来你确实不会,但如果我用亭欢的消息来换就不一定了!” “她吗?”宣瀚嘴角有些苦涩。 “我早就知道她在天虞山,你告诉我也没用!没有潀嵤门下的引路符谁也到不了那里!” “有引路符自然好,但是事情总有捷径可寻的,尼加提追踪过傲沧,还同他大斗了一场!……那个路线图,如今在我手里!” 看着宣瀚怀疑的目光,她又接着说:“那条隐路被尼加提的魇术腐蚀出了一条印迹,我可以很轻松一路追溯到潜云桥下!” “到得了桥下又怎样?听说那座桥高耸入云几乎呈直角,没有人能上的去!不要说尼加提,就连你师傅姬摩干也无计可施!” “你也说了,尼加提和姬摩干确实没办法!但是你不一样,你只要一出现,你舅舅傲沧他会第一时间现你并带你上去!” “他若真的顾及我,当初也不会带走亭欢!”宣瀚的眼里有复杂的痛苦,傲沧一直是他敬重的人! 耶玲婀微微一怔,看来他是真的情根深重。 “正因为如此,他内心里对你有愧!你只要坚持说要带亭欢回去,以我对傲沧的了解,他一定会让你和亭欢见面!” 正文 第201章 惊天霹雳 “见了又如何,说到底她终究是自愿舍弃我的……”他眼里的星光黯了下来,亭欢是自愿走的,是自愿的,这句话像锤子一遍遍敲在他胸口,震得他痛彻心扉! 耶玲婀靠近他,深蓝色的眸子旋转着奇异的炫光“你这个傻子!” 她轻轻道“你知道亭欢带走了什么?” 宣瀚觉得她口气怪异,不觉隐隐的脊背微凉,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却抓不住。 他紧盯着耶玲婀的眼睛厉声问:“什么?你快说!” 耶玲婀冷笑道:“傻子!她带走了你的儿子!” 宣瀚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浑身一震。 “你胡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这样骗我?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耶玲婀一点都不慌,嘴角竟然有了一丝笑意,很好,这个砝码看来真的很重! “你心爱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带着他跑了!这件事我可以用我的命向老天起誓!这样你能相信了吧!” 宣瀚霎那间像被打了一棍子,呼吸困难,脸色煞白! “你啊,从一开始就被蒙在了鼓里!你知道你和亭欢的孩子身具七脉吗?所以上师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要抢走他!” “什么七脉?”宣瀚喝问,他快气疯了,究竟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亭欢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她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 “哼!”耶玲婀看着宣瀚难过的样子,竟然现自己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丝恻隐之心。 她故意用嘲讽的口气说;“你不是有个燕侣痣吗?阮亭欢有个莺俦痣!先别管这两个痣是怎么来的,反正上师们为了让你们生下七脉的孩子筹划了三世!你儿子还有七天就要生了!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她们?要不要救回你的孩子?难道你真的让他在三岁时去和我师傅姬摩干斗法吗?” 说到这里,宣瀚不再怀疑她的话,她眼光正大,没有一丝躲闪,语气也慷慨坦然。 “所以她才突然消失了,就是为了带走孩子去斗法?难怪全城搜索也一点都找不到她的踪迹,若不是上师帮忙,她怎么可能做到?” 宣瀚浑身都在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胸口憋闷之感愈加严重,头也胀痛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我有孩子了!是亭欢生的!亭欢你何其残忍!上师又何其残忍!你真的只是为了生孩子才入宫的吗?那么,你的笑靥,你的拥抱,你的吻,你的爱怜都只是为了让自己上钩?是这样吗? 事成之后就毅然的离开自己!你真的是处心积虑?真的是自愿的?没有一丝丝的不忍和留恋? 枉我一腔深情真意的想念她,爱慕她! 可是孩子,一想到他的孩子!亭欢怀着他的孩子,那样娇艳的面容楚楚的眸光,那样柔软馨香的身体里怀着他的孩子!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要滴出血来!疼的无法呼吸! 我一定要找到你!还有,我的孩子! 耶玲婀为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思念所震惊!天空就要被他的气焰刺破,四周却被他怒意冻结成了冰,他的目光似一柄利剑仿佛瞬间能穿透你的胸膛! “你……要不要再考虑下和我的交易?你放宣湚出来,我送你去找阮亭欢和傲沧!抢回你的儿子!” “不过……阮亭欢其实也很伤心的,你也不能全怪到她的头上……她不过还是个小姑娘呢,她一定是受了胁迫……我的意思你懂吧?” 宣瀚心乱如麻,一腔的愤恨无处泄似要爆炸了,他倏地拔出冰虹剑凌空而起,舞动着向老槐树砍去,只觉得树枝树叶被砍得漫天飞舞,像数九寒天下的鹅毛大雪一般,剑锋像闪电在头上乱闪,饶是耶玲婀一生大战过数次,也还是被宣瀚的气势如虹的剑法惊得目瞪口呆! 看来真的和他打一架自己也赢不了,这估计就是傲沧的那套袭霞剑法吧?据说威力很强大的,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虎耳带着侍卫们都奔了过来,却不敢靠近,只等他痛快的泄之后,长剑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玉白的脸孔上呈现出决毅之色。 满地的碎枝碎叶像铺了一层地毯,虎耳看他似乎平静下来了,便拾起他的剑带人退了回去。 “如何?”耶玲婀盯着他问。 “成交!” “你不后悔?你私自放了宣湚,还要离宫去天虞山,你可是太子!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都清楚吗?” 宣瀚皱了皱眉又展开,仰天大笑一声,随后一字一字道:“我要去找她,当面问她为何要这么做?负了我心里感觉如何?还有我的孩子! 我绝不能让他沦为别人的武器!谁也不行!” “你不恨她吗?她欺骗了你,愚弄了你,让你尊严扫地,还带走了你的孩子,你真的不恨她?”耶玲婀尖利的问。 宣瀚看也不看她向前走:“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与我们的交易无关! 尽管她伤得我体无完肤!此时此刻,尽管我愤怒不甘、难以承受,但我,还是更想见到她……” 耶玲婀退后一步,心像被踩了一脚。 “为了见她不惜丢了皇位也愿意?”耶玲婀不相信的问。 男人不都热衷于权利的吗? 宣瀚森冷道:“别废话了!这些不需要你担心,你把路线图给我!我三天内把人给你!” 耶玲婀踌躇道:“凭什么我先给你?要给就……” 宣瀚的眼光像闪电一般刺过来,凌厉而堂皇,耶玲婀咽下了后面的话,这样的眼光的人不会食言的,这样的人的承诺定然是可信的! 三日后,皇帝大雷霆之怒! 宣湚被劫走了! 居然是宣瀚干的! 他留下一封信,说自己去找亭欢了!还说会对放走宣湚的事负责! 他说:今日我为了承诺放了他,他日一定能再捉了他伏法! 他还说:宣浚才思飞扬,善谋能断,稳健端和性格沉毅比自己更适合做太子! 又说:福心聪慧贞静,持事得度,宽柔大气是太子妃最佳人选! 最后说:自己不忠不孝不悌,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对不起父皇的栽培和信任,恳求父皇母后放纵自己四年!之后再回来领罪! 同样,禁军和忠信军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现他的踪迹,就和亭欢一样像一滴水似的蒸了! 正文 第202章 问罪 亁阳宫里人人正心急如焚焦头烂额之际,太后也听说了宣瀚“跑了”的事情,不但这一件,她还知道碧悠由皇后做出赐婚给了一个“一穷二白毫无家底的贼小子”,便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了,她这一搅合亁阳宫的混乱程度立刻升级,宫女和太监都是苦不堪言,本来皇帝就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了,哪里还经得起太后这么火上浇油? 这还不够,她还令人把成英候和夫人和初三世子都叫了一进来,一群人像是要去参加战斗的战士一样裹挟着风暴而来。 她一进门就指着皇帝的鼻子叫:“皇帝干的好事!你怎么敢拆散碧悠和宣瀚!哀家本来已经做主把碧悠许给宣瀚,你可好!偏偏要跟我作对,不知道从哪儿犄角旮旯里找了个穷小子指给她!宣瀚定然是听了这个消息伤心欲绝了才跑走的!你坏哀家的好事,坏宣瀚的姻缘,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哪有你这样做父皇的?……你干脆把哀家一块逼死算了!” 皇帝又气又奇的问:“怎么又冒出碧悠的事情?朕什么时候给碧悠指婚了?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他脸都青了,居然连脏话都说了! 成英候夫人一看情形不好忙上前朝着皇帝和太后一跪:“太后!碧悠的婚事是臣妾做得主,皇上并不知情,而且宣瀚他根本也不曾看中碧悠,因此他出宫去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不必帮人顶罪!你不说哀家也知道,就是有人故意不让哀家顺心,不让宣瀚圆满才做出这棒打鸳鸯的事情!碧悠明明和宣瀚两情相悦,此时突然传出碧悠被指婚他人的消息,宣瀚焉能不气?他从小就有气冲症,脾气本来就暴,自然受不了了!不然他太子做得好好的,又立了那么大的功怎么可能突然丢下这些跑了?啊?你说啊?”她大声质问着,眼光在皇帝和皇后脸上逡巡,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成英候和初三无奈的一左一右跪在成英夫人身边,成英候道:“太后息怒!说来碧悠的婚事还是宣瀚一手促成的呢!确实和皇上皇后没有关系,初三,你来细说吧!” 初三磕了个头便开始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尤其是宣瀚在这件事里所起的作用更是讲得清清楚楚,最后补充道:太后若还是不信,只好把碧悠也叫进来作证了!皇后娘娘是应儿臣的恳求才答应出面指婚的,主要也是为了碧悠的体面,哪里能把这件怪到她的头上呢? 说完又向皇后磕头“皇后姨母受委屈了!儿臣给您赔罪!” 皇后忙上前拉他起来,宣瀚跑了她本就焦心,碧悠的事一直是瞒着太后的,偏偏两件事赶在一块儿了,看起来又有天然的联系,婚事又是自己点头的,此刻确实不好解释,受点委屈也只好认了! 太后脸色非常难看,虽然初三说的话她也信了几分,心里既是挂念宣瀚又是气他对自己阳奉阴违,又恨成英候和夫人逆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一时怒火难消,一把掀翻了茶桌上的杯子和茶壶,瞬间乒砰乱响茶水碎瓷飞溅,吓得宫女门脸色僵白大气都不敢出! “哀家还没老得糊涂呢!你们就敢这么连着手来糊弄哀家!那宣瀚还不是被你们一个个带累的?要不然这么好的孩子能做出这样不顾后果的事情?碧悠的婚事哀家可以不管!但是宣瀚,皇帝要是两日内还找不回来,哀家就自己去找!你们不管我孙子的死活!我来管!就算天涯海角哀家自己找去!” 说完拂袖而去。 跪着地上的成英候夫妇面面相觑,皇帝疲倦道:“你们还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初三,你赶紧陪太后去!她了这么大的脾气别有个好歹就麻烦了……” 禾棠闻讯赶来,一看屋里这副狼藉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嬷嬷”皇帝看见她心里微微一定,他是禾棠带大的,对她十分敬重。 “太后来过了?” “是……” “宣瀚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皇帝不回答,阴沉着脸紧闭着嘴。 “我方才也听见了几句,在殿门口还看见初三世子追随她去了,皇帝不必担心……” “嬷嬷是说不必担心宣瀚还是太后?”成英候问。 “都不必担心……” “太后可说了要自己去找孙子呢……”成英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那就让她去……”禾棠轻飘飘的说,看着几人微微一怔的表情她接着说:“她多少年都不出宫门一步了,如今是五月了,日头渐渐毒起来,她才不会真的出宫呢,皇帝那天千万别拦着她,越拦着她越要闹着去,反而下不来台。 大家只管顺着她就成了,奴婢保证她出了慈宁宫就会回来的……” 成英候夫人微微一笑:“还是嬷嬷心定!我们知道了……” “可是,嬷嬷一点也不担心宣瀚吗?” 禾棠眼里流露出慈爱的光:“他是个重情的孩子……”说完就停了,大殿里几个人相互看看,各有心事,只剩下小太监悉悉索索收拾瓷片和茶叶渣的声音。 两日后宣瀚还是没下落,太后果然闹着要自己去找,令她惊讶的是,没有一个人劝阻她!她在慈宁宫门口徘徊了半个时辰后,便怒气冲冲去了乐寿宫,把正在抄经书的吉妃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吉妃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正巧宣渤来给母亲请安,前脚刚跨进大门就被太后看见,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也骂了他一顿,说什么:别以为宣瀚跑出去就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太子位永远是宣瀚的!做梦也不会落到你的头上!你最好谨慎做人本份做事,若被哀家现有一丝觊觎太子位的意思,哀家第一个不放过你云云,把宣渤和吉妃气的七窍生天! 宣渤跳着脚叫:“你大孙子跑了也赖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觊觎太子位了!……”吉妃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外推。 “宣渤你先出去!她老糊涂了,现在又受了刺激你别理她,去吧去吧,找人出去散散心……” 宣渤狠狠踢了门框一脚大叫道:“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今儿这事可没完,你不把我当人,我也犯不着尊敬你,你不是说要自己去找吗?你本事大就去啊……门口车马都在,你怎么不去……” 正文 第203章 痛娩 吉妃砰地关上门,对站在厅里气的发抖的太后说:“你也太偏心了!都是你的孙子,你怎么就这么不把宣渤当人呢?他本来好好的,许久不和宣瀚作对了,一心研究他感兴趣的事情,你赤眉白眼的跑过来说的这叫人话吗?” 太后冷静下来后也有点心虚,她知道吉妃这已是给她留了面子了,若按着年轻时候的脾气,早就噎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当下又嘟哝了几句就撤了,闹了这么一场才发现有些累,就带着宫人们静悄悄的回了慈宁宫,至于外出寻找宣瀚的事就再没提过!不过,依旧每天派人去皇帝那里问询,但自己却没有再露过面。 浮世林的淿潭正吞噬着夕阳的第一缕光线。 亭欢的阵痛便开始了。 青砚作为潀嵤上师唯一的女弟子,和千春一起看护在她的床头。 傲沧守在门外,听着亭欢渐渐响起来的痛呼声。 徐陶吓得脸色苍白,像个惊弓之鸟般蜷缩在傲沧脚下,“上师,你就不能救救她吗?她叫的怎么这么凄惨?” 傲沧道:“主要是那孩子,他太不普通了,亭欢生他是会比其他妇人生孩子更痛苦一些!” “你不是会法术吗?你干脆让她昏过去,昏过去就不疼了吧?” “不能昏过去,昏过去就生不出来了” “哦,那她,还要这样叫多久呢?” “她这一胎可能要生八个时辰” “啊?!我的天哪!那不是要了命吗?” “上师她会不会生不下来就死了呀?” “上师你救救我吧!我不能再听了!上师你把我弄昏了算了!”徐陶抱着头在门口打滚,傲沧无可奈何道:“你把这个塞住耳朵就听不见了” 他洁白的掌心里有两粒黑色的果实。 “这是什么?” 徐陶接过来塞了一粒在左耳里,果然左边的声音就听不见了,把另一个也塞上,瞬间万籁俱寂回到史前一般。但是他看着傲沧背着手在廊下踱步,时快时慢,又看见千春进进出出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又觉得难受,只好叹口气把耳塞取了出来。 忽然傲沧看向远方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个令人目眩的转身就不见了,徐陶揉了揉眼睛只看到一圈旋转的水烟,只好坐在窗下继续听亭欢的哀叫之声。 亭欢疼的意识模糊,眼前迷蒙的似乎看见天亮了,耳边的声音时断时续,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肚子和下体更是疼痛难忍,似乎有一把利刃在自己的腹中不断的搅着,让她以为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 雾白的晨光里,好像有过一双眼睛担忧的看着自己,当她睁大眼去寻觅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似乎还有一抹海蓝色的衣角在床边闪过,再想看也没了踪影,抚在额头上的手好像有一只特别大特别暖的,而且,自己疼痛到绝望的哭喊时,好像还有过一个特别踏实宽厚的怀抱,带着熟悉的松林气息,唉!自己肯定是太虚弱才有了幻觉! 疼了不知多久,又一浪一浪席卷而来,她不由自主的流泪呼叫,有人在一旁鼓励她给她打气:“加油!已经看见头了!亭欢再加一把劲儿”她咬紧牙关挣得眼冒金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长长的撕裂般的声音回荡在浮世林里,继而传来婴儿的啼哭,亭欢心里一松全身再没有一丝的力气,疲倦沉沉的睡去。 这一睡就是两日日,什么都是人伺候的,喝水、喝药、洗脸、擦身等等,她太累了,不愿意睁开眼,但是,始终有松针的气息在空气里飘荡,傲沧是不会进来的吧!那么这气味是哪儿来的呢?耳边传来低低交谈声,亭欢睁开了眼睛,一个高大的蓝色背影闪身出去,她摇摇头再睁开眼,什么也看不到。 “小姐您醒了?”千春温柔的问。 “您可足足睡了两天呢!” 看着她的眼睛满屋子的探寻,千春道:“七脉在上师那儿,他不能吃人的奶水,青砚上师每天用天泉甘露喂养他!小姐!他长得可漂亮了!眼睛像宝石一样,生下来干干净净的也不哭,好像什么都懂似的,他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亭欢微笑着,“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他?”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上师说等你能下床了,就让你自己带孩子,不过,每天要有两个时辰去他师尊那里” 嗯,亭欢点头。 “千春,我迷迷糊糊时,怎么好像觉得有有”她说不下去了,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吧?自己是太思念那个人了才会如此 千春眨了眨眼,欲言又止道:“小姐再躺躺,过会儿就吃晚膳了” 似梦似醒中,有大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亭欢慢慢清醒却忍住不动,尽量让睫毛也不闪,只是幻觉,只是幻觉吧,她暗中咬了舌尖,如果过一会儿这只大手还在,那就是真的了。 大手又轻轻抚在她的额上,为了印证这不是假象亭欢猛地伸出手握住它,捉住了!她忐忑的睁开眼。 一定是做梦! 但梦不会如此真实! 那张轮廓明晰精致的白玉容颜带着清浅的呼吸,幽深的眸光,赫然在眼前出现! 宣瀚!亭欢只张了嘴发出这个口型,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眼泪猝不及防的滚滚而下。 “宣瀚宣瀚”这个名字在心上一遍遍碾压过。 “你,怎么会在?你难道不会发怒杀了我吗?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宣瀚的眼里有翻滚的潮涌,渐渐透澈出严厉寒冷的光,闪动了几下变得深不可测,亭欢迷失在他的眼光里,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脸,他毫不犹豫躲开! “宣瀚没关系!你怎么发脾气、怎么生气、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是我不好,是我欠你的”她开始抽泣,内心里翻滚的内疚和悔意压得她呼吸困难,她不得不大口的喘气。 “闭嘴!不许说话!”他厉声喝道。 好严厉的声音!宣瀚从来不曾这么凶过呢,虽然有心里准备亭欢的心还是疼的抽动一下。 “谁允许你说话的?!我什么也不想听!”他语气的隔离和寒冷让亭欢打了个抖。 正文 第204章 甘愿为奴 “嗯嗯,好好,我不说了”亭欢拼命点头,眼泪却哗啦啦的淌,瞬间把枕头湿透了。 “不许哭!看了心烦!”他又喝道,皱着眉站起身,仿佛很嫌弃的样子。 “好好,不哭”亭欢应着,用手背慌乱的抹着泪,谁知却越抹越多。 “你别企图用眼泪来软化我!我的心已经凉透了!也不会再被你欺骗!我也不打算原谅你!而且,我要狠狠的惩罚你!把你带给我的痛苦加倍还给你!”他铁青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身傲然。 “你别以为给我生了孩子我就会对你有一丝的怜悯!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奴仆!从此要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任由我摆布!而且,我永远不会对你满意!也永远不会给你好脸!” 他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像冬天的寒风呜呜刮过树枝,刮的亭欢脸庞生疼!她觉得自己像从山崖上坠了下去,坠落着,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到底! 也好吧,总比他不理自己要好得多!总比看不见他要好得多! 对了他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上师带他来的?那皇宫里呢?皇帝和皇后也会同意吗?绝无可能吧! “你在想什么?”他怒气冲冲的质问。 “没想,我在听你说话”亭欢哆哆嗦嗦的,红肿的眼睛闪过罕见的惶恐。 “我刚才说的你再说一遍!” “我别想祈求你的原谅,我是你的奴仆!” “很好!你能做到吗?”他怪异的问。 “能”她违心的回答。 该死!她居然还敢答应,那哽咽的语气分明是居心不良!她不是一身傲骨的吗,进宫那么久从来不肯称一声奴婢,视宫规为无物!还敢甩脸给自己看,吃剩下云吞都敢拨给自己无惧无畏浑身长着刺的亭欢也会变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或者,她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不会忍心那样待她?做梦! 她躺着那里,像一枝清娆的百合,荷瓣一般的脸庞上两只含愁带泪的眸子晶莹夺目,薄薄的丝被盖着玲珑的身躯,有一处地方高高柔柔的,雪白的脖颈间肌肤细腻,还有淡淡的花香,宣瀚浑身一僵调开目光,忍不住握了握拳退开几步。 “你闭上眼!”他恼怒道。 亭欢乖乖闭上眼,睫毛上的泪珠滴下来,他忍着没去擦掉,而是快速调整了自己的身体。 等亭欢再睁开眼,宣瀚已经不见了,千春正含笑端了晚饭进来。 “千春,你看见过殿下了吗?” 千春点头。 “那么,这是真的了?殿下是真的来了?”她笑的那么开心。 千春把她扶起来,又拿了一碗羹状的食物过来,舀了一勺喂她。 “不过,殿下可生气了!他和上师也大吵一架!之后又长谈了一晚上呢!小姐这几天恐怕要陪着小心了” “那没什么”亭欢笑着说,咽下一口羹,为什么这么好吃? “真的没关系!无论他怎么生气,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那样我心里反而能好过一点” 千春眼圈红了,“小姐其实你也好可怜的!” 亭欢振作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点也不难过!我要快快恢复体力!然后可以去接受他的惩罚”她笑容真诚,从内心深处绽放出了喜悦! 她一定是疯了! 宣瀚果然没有食言,他回到了发气冲症那时的状态,恣意的在浮世林里挑剔撒气,亭欢出了月子后,不但每天要照顾一个小宝宝,还要照顾他这个有手有脚故意刁难的大宝宝! 但是不管他多过份,亭欢都一声不响的接受,有时候她实在是生气了,也只是隐忍的含着泪背过身默默擦掉,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他的面前。 千春也忍不住嘀咕:“这都闹了快三个月了,怎么殿下的气还没消呢?他变得好狠心!” 徐陶捏着拳头道:“小姐你再忍忍呢,要是过几天他还是这个样子,我就去求上师把他赶回去!他不是太子吗?难道就这样一声不吭的逃出来了?我就不信了,要是我把消息传到宫里,皇帝和皇后不会派人来找他?哼!”自从他看见宣瀚是怎么毫不怜惜的欺负亭欢后,他就视他为头号敌人!整天想办法想弄走他! 亭欢戳戳他的头道:“不许你多事!”然后弯腰捡起宣瀚扔在地上的茶碗,按他的要求泡了第九次茶来,宣瀚躺在长椅上拿起来喝了一口慢慢道:“第九次才合我的心意,你也太笨了!” 千春腹诽道:哼!不是说在浙江打仗时连自己都会烧水泡野山茶吗?现在连水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这就是恶意刁难! 此外亭欢还要伺候宣瀚吃饭,咸了淡了冷了热了都不行,一顿饭要折腾一两个时辰,还有穿衣,蓝的白的绿色黑的都要换上一遍,最后还是换回蓝的! 他睡着的时候要她打扇,随时递水,甚至要求她唱着催眠曲或读书助他入眠,声音不能大也不能反正花样层出不穷还有他醒过来时必须第一眼看见亭欢否则。 这一天,将所有花样玩了一遍后,他居然说“我要沐浴了!你伺候我去!”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亭欢一愣。 怎么又变本加厉了?现在连沐浴也要伺候了!他安的什么心啊? 看亭欢居然没有立刻答应,他嗯了一声挑着眉冷冷的盯着她。 “好好好这就去”亭欢红了脸。 宣瀚心里一颤,红脸做什么?哼! 进了净室,他居然站在木盆前张开双臂要她为自己脱衣?而且是全部! 亭欢赤红着脸抖抖索索解开他最后一件丝袍,然后闭着眼睛脱下他的亵裤。 宣瀚坦然的坐进大木盆里,丝丝袅袅的热气冒上来。 “搓背!” 亭欢只好拿了毛巾从手臂开始擦起,然后绕到他背后,她被水蒸气熏得满头大汗。 “力气太小!”他不满意道。 亭欢在他背后狠狠瞪他一眼,却不敢不依,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背部的肌肉柔韧又坚厚,肌肤致密光滑,亭欢羞的不敢睁眼。 “好了!前面!”他转过身坐下,脸与她只有一尺的距离。 亭欢彻底傻眼了,脸涨得像猪肝一样。 前面?胸膛吗?不会再往下了吧? 正文 第205章 掩耳盗铃 她的小手像粉色的花瓣,每根手指都变成深粉色,拿着雪白的毛巾颤抖着蹭上他的左胸,他的脸瞬间也热了起来,她咬着牙试图躲开他胸口的雷区,可是这无异于掩耳盗铃,他哼了一声恼怒道:“还有腰和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206章 一个问题 潀嵤上师曾捋着雪白的长须说:“我向你保证,七脉绝不会有任何危险,他天资极高,七股气脉十分均衡,尤其这两年来又跟着自己修炼,犀魔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再说,难道你们真的忍心看着人世沦陷吗?难道世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