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哪里跑》 正文 第一章 拔剑相向 建宁城,是大彧朝开国皇帝太祖的出身地,地处大彧东南,依山靠海,14景一物莫不透露着江南的精巧雅致,可就是这么一个长年花红柳绿、轻风软雨的地方,愣是养育出了太祖皇帝那种横刀立马的英雄人物来。 前朝末代皇帝荒淫无度、残暴不仁,天下万民在其苛政之下苟延残喘,苦不堪言。恰又遭逢百年不遇的寒冬,大雪洋洋洒洒,在地面上积起了数尺之厚仍不见停歇,数不清的民房被压垮,更有数不清的人被冻伤冻死,在生死间挣扎的灾民们,等到的不是朝廷的救济,反倒是朝廷要他们去北海凿冰雕刻水晶宫以供所谓的皇室贵胄们赏玩的时候,沸腾了许久的民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被折磨的苦不堪言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反对暴虐的朝廷。当这星星之火燎到建宁城的时候,太祖皇帝拜别父母妻儿,只一人一马一刀就杀出了家门。 十二年后,大彧朝建立,建宁城作为太祖的家乡,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再加上它本就属于东南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在朝廷的大力扶持之下,渐渐成了大彧朝仅次于皇城暄阳的第二繁华地。 时值阳春三月天,正是杨柳依依莺鸟吐脆的绝佳好时节,有四个年轻人前后走近了建宁城巍峨的城门。 这四个人两男两女,那两个年轻的男子,一看就是哪家的文雅公子带了个贴身小厮,而那两女,则明显就是富家的千金小姐带着个贴身的丫头,两男两女,两主两仆。 就见那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满脸无奈的走在前面,后面紧跟苦成一张包子脸的小书童,那位身着浅桃色裙衫的俏丽小姐不知道是第几次横了一眼前面那个天青色的背影之后,狠狠的躲了几下脚,加快脚步上前,拦在了那位公子的面前。 “姓秦的,我到底哪里不好?” 这年轻公子正是逃婚出来的秦艽,不过,他的运气明显不够好,因为刚出皇城就被闻讯赶来的公主殿下杓兰给逮了个正着,成了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尾巴,并且一路上都在他的耳边叽喳个不停,害的他老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常人要大上那么一圈。 现在,看着瞪圆一双水杏大眼,又气呼呼拦在自己面前的公主殿下,秦艽伸手扶住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后说道:“问来问去都是这句,一千多遍了,你就不能换句新鲜点的?” 听到他说的这般无奈,杓兰的心头火一下子就冒出了三尺高来,水亮的大眼睛的也瞪到了极致,“既然我都问了那么多次,那你,为什么一次都不回答?!” 秦艽和杓兰两人,那是男的帅、女的俏,要是他们两人微微笑着并肩站在一起的话,估计看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说出一句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来,但是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完全不对,那些渐渐被吸引过来的路人们都觉得这对小情侣怕是闹别扭了,便有那热心肠的上前来劝解。 从暄阳城到建宁城这一路下来,杓兰全凭着身为公主那股傲气一路强撑着,誓死要从秦艽嘴里问出一个答案来,想她身为堂堂公主,皇帝的心头肉掌上珠,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被逃了婚,要是得不到一个说法,还不得被早就看她不顺眼的韦贵妃一行人给笑掉大牙,到时候,可是让她拿什么脸在宫里面走动。 现在,听着周边热心人们不着边际的劝解,看着面前满脸无奈的逃婚驸马,杓兰好像还听到他在心里叹息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强忍了一路的酸涩之意一下子喷涌而出,怎么都压不下去,眼睛一红,成串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秦艽见她忽然就哭了,颇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诶,我又没有说什么,你作何哭成这样?” 听他这么一说,杓兰心头的委屈更甚,唰的一下抽出了手中的三尺短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发狠说道:“你什么都不说,比那说了千言万语的还要伤人呢!现在我割了你的舌头把你变成个哑巴,也算是对得起你一声不吭就逃婚的行径了!” 秦艽的小书童墨言被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想伸手把剑尖从秦艽脖子上推开又不敢,便对着杓兰赔笑说道:“公……小姐,这刀剑无眼,你可不要冲动啊。” 那边,杓兰的小丫头柠芗也奔了过来,拉着她的胳膊也劝她不要冲动。 在杓兰一把将柠芗推开的同时,秦艽也将墨言给推到了一旁,并上前走了一步,任由三尺短剑的尖端刺进他颈间的皮肉,“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的话,那么,请吧。” 看着他颈间渐渐渗出的刺目红色,杓兰不知觉间开始手抖,色厉内荏的喝道:“姓秦的,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秦艽对着她笑了笑,一向清冷的眸子里好像有晃动的水纹一样闪了闪,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柠芗和墨言同时将一口气提到了心口,连同围观的人们一起张大了嘴,生怕那把短剑再向前挪动一寸。 看着面前闭着双眼的秦艽,杓兰的手抖的更加厉害,就见她紧蹙着眉头,将嘴唇咬了松,松了咬的,愣是将那薄薄的一片菱唇咬的肿胀了起来。就在每个人心头的那根弦绷到极致的时候,杓兰唰的一下收剑还鞘,冷着一张脸说道:“秦艽,别逼我杀你!” 秦艽偷偷在心底的松了口气,睁开眼睛,视线在那红肿的嘴唇上停留了下,默默在心里大逆不道的问候了下远在暄阳皇城中的景元帝慕渌修。 慕渌修是大彧朝的第三代皇帝,年号景元,臣民皆以景元帝称之。江山传到他手中的时候,经过了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天下已经大定,可谓是八方朝贺四海升平,尽享太平的景元帝年逾五十,膝下四子两女,早殇的大皇子杓旸和小公主杓兰皆由皇后王氏所出。 可惜杓兰出生的时候王皇后难产,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一根白玉簪刺在颈间,逼迫向来爱妻如命的景元帝舍母保子,结果,杓兰出生,王皇后殒命。 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当杓兰越来越和王皇后相像的时候,景元帝对她的疼爱也越来越甚,以至于后来离谱到杓兰要上房揭瓦,堂堂的皇帝就立马颠颠儿的搬把梯子跟在后面。 皇帝毕竟就那么一个,宠爱也就那么多,既然杓兰得到了父皇差不多全部的宠爱,别的皇子皇女能分到的自然是少之又少,因此,膝下养育了三皇子杓勍和大公主杓芝的韦贵妃每次看到景元帝毫无边际的疼宠杓兰,隐藏在宽大绣袍中的双手都会将一方丝帕拧成麻花,一双狭长丹凤眼中满满的都是绿。 三皇子杓勍很是对的起他的名字,长得那可真是孔武有力、英气十足,是四位皇子中最肖似太祖的一个,也是各种呼声最高的一个,所以这么优秀的儿子总是得不到皇帝的正眼相看,难怪韦贵妃心中不忿。 至于荣嫔膝下的二皇子杓沣,则是个恭顺缄默的性子,万事不出头,就算是有什么差事落到身上,办的也是中规中矩毫不出彩,要不是荣嫔隔三差五的去给景元帝请安时提及这个儿子,满眼里都是杓兰的皇帝估计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四皇子杓昀则随了他母亲淑妃的性子,像是个隐士清客一般,每日里醉心山水沉迷鱼虫,每年倒有大半的时间都晃荡在皇城之外的青山绿水间。 这日阳光晴好,正在御花园里面喂食湖中金鱼的景元帝,在秦艽的念想之下,忽然间一连打了六七个喷嚏,吓得他身边的老太监常福念了一通的长命百岁之后,忙着就要宣太医,却被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给制止了,“罢了,这指不定是兰儿和秦艽哪个想我呢,唉,也不知这俩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常福是自小就跟在景元帝身边伺候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把景元帝的脾气秉性琢磨的透透的,现在听到他这满是挂心的叹息,赶紧扬起笑脸接话,“皇上放心,暗卫们一路上传来的消息都说公主好的很。” 景元帝抓了一把鱼食洒进池塘,看着挤作一团抢食的金鲤鱼,淡淡的说道:“兰儿要是知道了朕的私心,怕是要恨死朕了。” 事关朝堂,常福谨慎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景元帝又盯着池中的鲤鱼看了许久,才拍拍手中的碎屑问道:“兰儿他们到哪里了?” “回皇上,据暗卫们飞鸽传回来的消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公主他们现在已经到建宁城了。” 听到常福的回话,景元帝很是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脸也拉了下来,回头对着常福就瞪了过去,“什么叫不出意外?” 常福的一张老脸像是秋日里盛开的菊花,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赔笑着说道:“皇上不必担心,那么多的暗卫可不是吃白饭的,有他们护着,公主他们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景元帝哼了一声,转回身去继续喂鱼,他当然明白常福指的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尖肉被人莫名其妙的逃了婚,成了宫中最大的那个笑话,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意外,当然就是杓兰不定时爆发的坏脾气了,从暄阳到建宁,这一路之上秦艽可是没少受折腾。 知道秦艽受折腾的皇帝陛下,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的宝贝女儿曾在一瞬间动了杀心,想要秦艽的命呢! 正文 第二章 剖 白 留给秦艽一句别逼我杀你之后,杓兰再也不想和他纠缠在一起,转身就14走,却没想到被秦艽一个大步上前拽住了手腕,“你要去哪里?”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感觉使得杓兰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顿了那么一下之后,杓兰就转过头,低头看着握在手腕上的修长手指,慢慢的一根根将它掰开。 秦艽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心里一点点的向外流,等到手中盈握住的只剩了一掬空气的时候,又重复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杓兰忍不住看了看他颈间的伤口,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之后,便调转方向离开大路向山里走去。 柠芗赶忙上前阻拦,“小姐啊,你看现在天色已晚,怕是山中的那些蛇虫鼠蚁都开始活动了,你想要爬山的话,我们明天再来好不好?” 杓兰自小是被景元帝顺着毛疼爱大的,现在又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柠芗这不痛不痒的劝阻,说什么都要进山,柠芗无奈,只好求救般的对着秦艽拜了拜,然后跟在了她后面。 秦艽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先将那些围观的人们三言两语打发掉,然后接过墨言递过来的药膏在伤口上随意抹了几下,也跟着踏上了进山的小路。 进了山之后,杓兰一边缓步向前,一边不停的将目光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般,一旁的柠芗看着主子那张能滴下水来的阴沉脸庞,只能小心的打量着她的脚下,什么话都不敢说。 一刻钟之后,杓兰的双眼忽然一亮,掂着脚将左手边山崖缝隙里的一株翠绿色小草拔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转头看向一直保持在她身后五六步远处的秦艽。 从暄阳到建宁这一路走过来,秦艽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公主也渐渐的有了些了解,她确实是和传言中一样,娇蛮任性,得理不饶人,但是,也仅仅只是如此,并且,她从不强占斜理歪理,除此之外,秦艽还发现这位公主殿下极爱管闲事,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有她看不顺眼的,绝不憋在心里,就算是碰到顽童欺负只流浪狗,她都要上前去管一管。现在看到她忽然转过头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看,知道她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发出来的秦艽,不由觉得头皮一紧,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杓兰看他慢下了脚步,只当他厌烦自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憋闷之感,走到他的面前将刚才拔下的那株草对着他的脸就摔了过去,“既然你如此厌恶于我,还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秦艽赶忙伸手接住,见不过是株毫不起眼的小草,便有些纳闷的问道:“这是什么?” 杓兰瞧了瞧他脖子上已经有些发微微发紫的伤口一眼,淡淡说道:“七星草,能解我剑上的毒。” 秦艽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倒是墨言先炸了起来,“什么?你剑上居然有毒!你可是堂堂的公主啊,怎么能做出在剑上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 同样的,不等到杓兰开口,柠芗就先不干了,对着墨言就瞪起了眼,“你瞎咋呼什么!那药又毒不死人,不过是让人难受上十几个时辰罢了,再说了,这还不都是你们自找的!” “让人活活受罪这么歹毒,那还不如当时就让人死了呢!果真天下最毒妇人心!公子,你感觉怎么样,难受不难受?建宁城里肯定有不少的杏林高手,我们这进城去找他们,这棵什么草还是先丢了吧,我们又不认得,是用来杀人还是救命那可难说……” 一旁的柠芗听到墨言口出不逊,心中气急,上前抬脚就向他的膝盖踹了过去。秦艽不管自家书童的呼痛声,手中捻着那株七星草迎着杓兰上前两步,在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株七星草的距离站定。 “实是秦艽有愧于公主,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何还要如此对待秦艽?” 杓兰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忽然间就笑了,“秦艽,把我当成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来利用,这是父皇和你提前商量好的吧?” 秦艽的眼神一闪,但是很快就被他给掩饰了过去,继而脸上也扬起了和杓兰一样的笑容来,“这天下谁人不知公主是皇上的心尖肉,在下愚钝,实是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杓兰的嘴角仍然向上挑着,但是眼睛却慢慢的红了,半天之后才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次指婚,但凡有父皇的一丝真心真意在里面,就你这种逃婚行径,怕是连皇城的大门都出不了,就已经被御林军给抓回去大卸八块了,哪里还能容你这么优哉游哉,一路观花赏景般的晃到建宁城来! “这建宁城是我大彧朝慕家的故乡,是龙兴之地,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本朝这建宁城中还出了一个在后宫中权势熏天的韦贵妃。现在父皇年纪大了,朝中早就催促着他立太子,韦太师到处为最肖似太祖的三皇兄威逼利诱诸臣。这个紧要当口你却逃婚到了这里,秦艽,你们真当我什么都不懂?” 秦艽揪下一片七星草的叶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津津有味的,好像是在享受什么不得了的山珍美味一样,等到咽下那片叶子之后,他才慢慢的开了口,“公主殿下确实聪慧,但有句话公主错了,其实皇上还是很疼你的。” “我没说父皇不疼我,他不过是在指婚这件事上……”杓兰愣了一下之后,自嘲般的笑了笑,“不过现在看来,除了这话,其余的话我也没说错,你们果真,果真是利用了我。” 秦艽又揪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嚼,“竟然公主心里都明白,为何还要费餐露宿,不远千里跟到建宁城来?” 听到他问为什么,杓兰不由得想起了那天,那个在宫里举行琼林宴的艳阳天。 那日,她听闻这次的新科状元郎居然是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好奇心便怎么都压不住。毕竟,前几年的状元郎都是顶着一头灰白头发满脸皱纹的,甚至还有一个是跛子,就连进京赶考都是由孙子一路护送来的。现在居然出了一个翩翩佳公子的状元郎,几乎可说是举朝轰动,因此杓兰便悄悄的躲在了假山后面,想看一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却不料,只是背后那偷偷的一瞥,她便对着那身着状元红袍的清俊状元羞红了一张俏脸,荡漾起了一片春心。 所以后来,当皇上提出要将秦状元指给她做驸马的时候,向来大咧咧的杓兰露出了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转过头去扭捏了半天,却是半个不字都没有吐出来,只惹得景元帝捻着胡须满脸了然的神情,当即就下了旨。 可谁知,在圣旨传下的第二天,这位秦状元便包袱款款的逃婚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杓兰哪里还坐得住,抄起墙上的三尺短剑就追了出去,这一追就是暄阳到建宁城的一千多里。 杓兰不是个笨的,虽然驸马逃婚也惹得皇城动荡了几天,但雷声大雨点小,再加上这位驸马一路上悠哉的样子,她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这其中定有猫腻,今天她不过是拿话来试探一下,没料到还真被她给试探出来了,纵然是心里早有准备,杓兰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难过,为自己,也为父皇。 向来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父皇,居然狠得下心来利用自己,可见他的处境多么艰难。 见杓兰一直不停的变换着脸上的神色,却愣在那里什么都不说,秦艽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公主,你还没说为何要跟着我一路来到建宁呢?” 谁知刚在在这个问题下沉默了半天的杓兰,在秦艽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就炸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为什么?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姓秦的,我不管父皇和你在盘算什么小九九,这圣旨就是圣旨,就是神仙来了也不能抹杀它的存在,如今你无缘无故的逃婚,害得本公主成了全天下人都能看的笑话,如果你给不了我一个合理的说辞的话,本公主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你在这建宁城中的差事,也别想做的顺顺当当!” 看着暴怒的杓兰,秦艽简直都要把肠子给悔青了,真恨不得呼给自己一巴掌,明知道这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现在可好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秦艽很是有种搬起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脚,还说不得疼的憋屈感觉。 …… 正文 第三章 断腿老伯 憋屈了半天的秦艽,看杓兰在他逃婚这个问题上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14笑了两声之后,便对着她赔笑道:“公主,你看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进城找个客栈安顿下来,什么事情都留在后面慢慢谈可否?” 虽然在一气之下说出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不想干的话,但是杓兰几乎是立即就后悔了,虽然她在那短短的一眼之间就轻易的动了情,但是动情之深,深不见底,虽然现在明知自己是被利用的,她心甘情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跟在他的身边。 深吸一口气之后,杓兰用眼角俾睨了秦艽一眼,一字不说的转身就走。 秦艽在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跟在了后面,生怕下一刻杓兰又突然变了主意。而墨言和柠芗一看主子都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互掐,也赶忙跟在了后面。不过由于他们所走的这条山路过窄,只能容一人行走,抢着向前的柠芗便趁着墨言不注意又向他的膝弯踹了一脚,成功的将人给踹到了路边的草丛中去。 没有理会落在最后面的墨言,秦艽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顺手扯下了根树枝,然后挤到了杓兰的前面,“这建宁山上有种到了晚上才会出来毒蛇,公主千金之躯不容有失,还是让臣走在前面吧。” “这又不是在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要再叫我公主了,父皇和皇兄们都叫我兰儿,你就沾沾他们的光吧。”杓兰嘴上说的随意,但是藏在袖子中的一双手已经悄悄的握成了拳,将她那不怎么安分的心出卖了个结结实实。 秦艽回头看了看杓兰,见她好像是给自己施了很大恩惠的表情,忍不住挑了挑嘴角,淡淡的说出了两个字:“阡陌。” “嗯?”杓兰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臣的字,公主以后可如此称呼臣。” 杓兰就感觉自己心里忽然间跑进了一只小鹿,撒着欢跳的厉害,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故作深沉的说道:“你在建宁城中有事要做,暴露身份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称呼也好。”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向前走了一段,忽然间,随着一阵山风吹过,不知从哪里飘过来一阵哭泣声,悲悲切切呜呜咽咽萦绕在他们的耳旁。 没料到走在最后的墨言忽然一下子上前将柠芗给搂了个结结实实,还颤抖着喊道,“救命,有鬼呀!” 一点儿都没有防备的柠芗,没有被刚才那哭声吓到,倒是被墨言这番举动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了位。 杓兰和柠芗一样,没有被刚才的哭声吓到,倒是被墨言给吓的厉害,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秦艽对着她简单的问道:“害怕?” 杓兰很没好气,“是呀,就要被你家书童给吓死了。” 就在他们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之间,那哭声继续传来。秦艽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分辨清楚了哭声的来源,对着杓兰向左前方一指,“那里。” 杓兰和他对视一眼之后,拿过他手中的树枝,率先走了过去秦艽抬脚也要跟过去的时候,却听到墨言在后面大呼小叫的,“公子,我好害怕。” 秦艽无奈的摇头,他这个书童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要是怕的话,你就和柠芗先去大路上等着。” 墨言见自家公子潇洒离去的身影,只好将柠芗抱得更紧。 秦艽和杓兰顺着哭声一直向前走,最后来到了一棵老松树下面,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正蹲坐在那里哀哀哭泣。 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走上了前去,秦艽将那位老伯大致打量了一下,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你的腿怎么了?” 那老伯在觉察到有人走近的时候,已经渐渐的停止了哭泣,现在听到秦艽的问话,便伸手拿衣袖在眼角擦了擦,抽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年纪大了,果真是老眼昏花不中用了,居然在这早就烂熟于心的山路上摔了一下。” 秦艽道了声得罪,便蹲在了这老伯的面前,伸手在他蜷着的左腿上来回的摸了几下,然后淡淡的下了一个结论:“腿骨断了。” 杓兰一听这话转身就要跑,被秦艽眼疾手快的给拽住了,面带不悦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杓兰看他黑着脸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头火起,一把甩开了那抓在自己手腕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特别没有好气儿的说道:“人受伤了当然要找太……要找先生来看,否则的话,就算在这里躺到明年也不会好!” 秦艽不由得失笑了一下,然后保持着上扬的嘴角站到了杓兰的对面,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你以为谁家的先生都跟你认识的那些个一样,随叫随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辰!” 杓兰没料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被他如此嫌弃,立时间将杏眼一瞪就要反击回去,却不料秦艽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而是扭过头去吩咐好不容易才敢过来的墨言背这位老伯下山,只气得杓兰满肚子的火发不出来,最后只好对着秦艽的后背恨恨的虚挠了几把。 等墨言背起了那老伯,秦艽重新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拿在手中,率先走在了最前面。杓兰在他的身后将脚跺了又跺,最后被柠芗拉着,很是不情愿的跟在了最后面。 别看秦艽在前面小心的探着路,嘴巴可也没有闲着,和那位老伯聊得可算是不亦乐乎,还颇有种“有朋自远方来”的感觉。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之中,跟在最后面的杓兰算是将那老伯的身家底细给听了个清楚明白。 简单来说,这位家住城南的严姓老伯严复算是个可怜人,因为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后好不容易娶了个肯跟自己过苦日子的媳妇,但当他女儿如蓝四岁的时候,一场疾病夺走了孩儿他娘的命,只剩下他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才将女儿给拉扯大。前些天,女儿遇到了可以托付一辈子的良人,于是他就趁着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准备了香烛元宝来拜祭孩他娘,可谁知在下山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将腿给摔断了,正苦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秦艽他们。 面对老伯的不断感谢,秦艽只是微微一笑,就照单全收了,至于后面的杓兰,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丫头估计正用鼻孔看他,因为从她鼻孔中发出的不屑哼声,他隔着这么远都听到了。 等他们进了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秦艽在严复的指引之下,先寻到一个接骨的医馆给他看腿伤。那接骨先生忙活了一通之后,包了几包药让带回去吃,并交代了五日之后必须要来换药,最后还嘱咐必须卧床静养,虽说伤的不算是太严重,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这严复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要是不好好休养的话,怕是以后走路都会受到影响。 严复出门并没有带太多的银两,就想让那接骨先生先记账,却不料被杓兰抢在前面,直接撂到柜台上一锭银子,“不用找了,我写个药方,你帮我配出来。” 这锭银子都要赶上这先生两个月的收入了,他自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奉上了笔墨纸砚,敬请杓兰写方子。 出门刚走了有两步远,杓兰就将手中拎着的药材往秦艽怀里一丢,也不正眼瞧他,硬邦邦的说道:“让墨言煮给你吃,解毒效果比七星草彻底。” 看着她故作毫不在意的背影,秦艽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嘴角。 …… 正文 第四章 四皇子杓昀 大彧朝的皇城暄阳地处一年之中四季分明的北地,秦艽他们几个从暄阳14方向而来,进的自然是建宁城的北门,所以,等他们带着断了腿的严复穿过整个建宁城来到他南郊的家中时,差不多已经到了亥时。 可是就算是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这严复的家里居然还是黑乎乎的一片,秦艽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口问道:“严老伯,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怎么都这么晚了,好像她不在家啊?” 严复笑了笑,很是慈祥的说道:“哦,小女今天带着小云回她外祖家,看望两位老人家去了。”严复嘴里面的这个小云,就是被他家姑娘严如蓝一见钟情的那个人。 秦艽点点头不再言语,率先上前推开了那吱吱呀呀的篱笆门,随即听到院子里传来几声汪汪汪,就见院子中间的榆树下面,一只肥墩墩的大黄狗正冲着门的方向呲牙。 “大黄莫叫,来者是客,更何况来的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乖,摇尾巴给恩人看看。”这只名叫大黄的狗十分的通人性,因为严复的话音刚落,它就蹲在了地上欢快的摇起了尾巴,三两下就将屁股后面的地皮扫的干干净净。 杓兰走到大黄身边蹲下,恍然大悟道:“常听人说‘扫地狗’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今日一见,方解我心中之惑。” “天色已晚,还请慕姑娘先行进屋歇息。” 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墨言将严复往床上一放,伸出一只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一下子瘫在了半新不旧的竹制藤椅上,这一路,可是要累死他了,这老头儿看着不胖,没想到还挺沉。 杓兰发现,自从进了这个名为尤溪的小村子开始,秦艽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两道剑眉也是蹙了又松松开了又蹙的忙的厉害,不过现在到了严复的家里,他倒是又正常了,害得她满肚子的疑问,怎么都憋不住,于是就趁他拎着水壶在井边汲水的时候,慢慢的走了过去,状似不经意的小声问道:“这里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到她的问话,秦艽拎着水桶的手稍稍顿了一下,但也就是那么顿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往水壶中倒水,“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子而已,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杓兰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些,“都说了不要叫我公主,暴露身份耽误了你的差事怎么办?”不过这抱怨般的话刚说完,她就懊恼的紧紧抿上了嘴巴,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是关心的语气,而明明在一两个时辰之前,还还在向秦艽料狠话,说是要搅合了他在建宁的差事。 很明显,秦艽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不由得失笑,然后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边:“嗯,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子而已,不知兰儿为何有此一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之前已经被他唤了千百遍的样子,杓兰忽然不自在了起来,虽然这个名字她已经听别人称呼了这么多年,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心尖上有些痒痒的。 其实杓兰不知道,自从知道了她名字的那一刻起,杓兰二字就深深的刻在了秦艽的心底,一横一竖皆是情义,被翻来覆去的写着念着,何止千百遍。 看着她脸上悄悄浮现的一丝绯红,本来还有些埋怨自己沉不住气的秦艽忽然有了种想要捉弄她的心思,伸出两手在水桶中一沾,然后弹向了她的脸颊,“兰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来来来,我给你泼点水降降温。” 冰凉的井水落在脸上,赶走了杓兰心中所有痒痒的心思,在恨恨的瞪了秦艽一眼之后,她转身就走,不过刚走了有两步远就又转身回来了,在秦艽满是不解的目光之中,一脚踹翻了他手中的水桶,纵使秦艽反应迅速,衣服下摆还是被浇了个湿透。 杓兰满意的拍拍手,“嗯,这个样子看来可是顺眼多了。” 秦艽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脸上就恢复到了平日里面对杓兰时的清冷,“公主一举一动皆代表天家风范,还望公主自重。” 没想到他忽然间又成了这幅冷冰冰的样子,杓兰上挑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了下来,双手也垂了下去紧握在一起,十根手指头绞来绞去半天,最后默默的转身走掉了。 留在原地的秦艽看着杓兰落寞的身影,想到自己晦暗不明的前路,强迫自己冷硬下心肠,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没有叫过她兰儿,也没有用沾水的手指碰触她的额头。 捡起倒在地上的水桶,正准备再重新打桶水上来的时候,忽然听得左耳边一阵风声袭来,敏捷的一抬手,就听到那风声停住了,而秦艽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多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石头子。只是简单的扫视了一下那小石头,他脸上的神色就是一凛,赶紧顺着那风声袭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五六丈远的地方,一个甚是嚣张霸道的身影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 秦艽抬眼向屋里看了一下,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就踮起脚尖,三两下就飘到了那人影的身边。 那人影见他过来,伸开双臂就想拥抱他一下,也好表达一下他心中老友相见欢的激动之情,却不料被秦艽一个利落的转身给躲了过去,还留给他一句嫌弃无比的话:“这大晚上的你干嘛穿一身白,怕招不来鬼是吧?” 那白影在他的肩上锤了一拳,然后跟全身脱力一样的将自己挂在秦艽的身上,半是开心半是埋怨的说道:“怎么跟本皇子说话呢。” 原来,这个白影不是别人,正是那常年不在宫中出现,而在天下山水之间四处晃荡的四皇子杓昀。 秦艽伸手将这个没有丝毫皇子样子的皇子给推到了一边,板着一张脸问道:“你现在过来,想必是查到重要的东西了?” 杓昀又没脸没皮的凑到了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话茬,而是特别讨揍的说道:“我说妹夫,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方才那个泼了你一身水的小美人,应该是我那被你狠心逃婚的兰儿妹妹吧?” 秦艽否认的飞快,“不好意思你看错了。” 杓昀怪叫一声,伸手揉了揉眼睛,“我看错啦?我真的看错啦?那可是不得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居然和我的心肝妹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我可得好好的看看去!将来回到宫中,也好给她讲讲这桩旷世奇闻。” 秦艽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拽住了蹦跶着就要往院子里跑的四皇子,认命的说道:“殿下没有看错,那就是兰儿。” 可谁料杓昀又是一声怪叫,“不是吧?你居然这么深情款款的喊我妹妹兰儿,难不成我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秦艽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不断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这货是皇子,好不容易才把要揍人的冲动给压了下去,咬着牙喊了一声殿下。 一听他这语气,杓昀就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咳嗽了两声之后,方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尽数从周身敛去,前一刻还笑得弯弯的一双眼,顷刻间就凌厉了起来,使得他整个人像是刚刚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这个村子不对劲。” “是,我一进来就觉察到了。” 杓昀将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漆黑的夜幕,“今晚子时,你去村头的大杨树底下找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艽对着杓昀双手抱拳,“臣记下了。” “小心些,别让兰儿这个鬼丫头知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到时候再说。” 秦艽点点头,再次踮起脚尖,三晃两晃的就重新回到了院子里,捡起地上的水桶继续打水。 屋里面,柠芗守着个小炉子,已经给严复煮好了药,现在正煮着的,是杓兰特意给秦艽买来的药。本来杓兰是准备着亲手煎这药的,但实际鉴于方才秦艽的不良举动,她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伸手将药丢给了刚忙活完的柠芗,“你去!反正已经煮了一次,也该煮出经验来了。” 苦命的小丫鬟柠芗没有办法,只好拿起桌上的蒲扇继续扇炉子。杓兰看她用力摇蒲扇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柠芗你那么大力做什么,小心火大将药煮糊了!” 柠芗两条秀气的眉毛忍不住皱了皱,思索了半天之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一直在身边转悠的主子,试探着问道:“公主,就算这秦艽逃了婚,让你丢了人,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对不对?” 这柠芗虽然说是伺候杓兰的小丫头,但是毕竟从小就跟在了杓兰的身边,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不是一般的主仆可比的,所以说她们两人名义上是主仆,私底下跟两姐妹也差不多。 当日杓兰对秦艽一见钟情,柠芗也是最早知道的,她眼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主子变成了怀春的闺阁女儿,又是喜又是愁食不知味夜不成眠的,心里也跟着愁,所以当后来皇上传旨将秦艽指为驸马的时候,柠芗简直比杓兰还要高兴,可谁知这太监宣旨的话音都还没有落在地上,姓秦的居然逃了! 当秦艽逃婚的消息传到杓兰耳朵中的时候,柠芗怎么都忘不了当时公主她红着一双眼睛,却倔强的抬着头,怎么都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滑落的样子。 杓兰低头看到柠芗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小丫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我喜欢秦艽,虽然他逃婚行径像是一把刀狠扎在了我的心尖上,就要把我疼死了,可我还是喜欢他。” 这淡淡的一番话,被拎着水壶走到房门口的秦艽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他那张沉静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过,倒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门口站了许久。 …… 正文 第五章 尸体如山 这天晚上,秦艽主动的揽下了煮饭的活儿,在厨房里倒腾了半天之后,14出了五碗青菜面。 由于方才和柠芗说的那几句话,杓兰看到秦艽之后有些不自在,随手端了一碗面说是要到院子里吃,并且一个眼神就阻止住了同样端着饭碗要跟在后面的柠芗。 严复靠在床柱上,看着杓兰别扭的样子,不由得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对着秦艽打趣道:“秦公子,和媳妇闹别扭了啊?” 这句简单的问话使已经走到门口的杓兰忍不住支楞起了一双耳朵,放慢了脚步,就想听听秦艽会怎么说,可谁知一直到她蹭到房门外的时候,都没有听到那人嘴里说出一个字来,他好像就没有听到严复调侃般的问话一样。 抱着饭碗在院子里郁闷了许久的杓兰,怎么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纷乱的一颗心静下来,而碗里的面,也早就被她给捣成了糊糊,最后便宜了严复家的那只大黄狗,只把那大黄狗香的狂甩尾巴,转眼之间就将面吃的干干净净。 看着大黄狗一番满足的样子直冲自己伸舌头示好,杓兰忍不住在那狗头上拍了几下,自言自语道:“还是你好啊,简简单单的一碗面就满足了。” 吃完饭收拾好之后,已经很晚了,墨言在地上铺了条毯子,睡得四仰八叉的,严复也在药效的作用下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杓兰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柠芗发出的细细呼声,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相反的,脑子里倒是越来越清醒,里面哪哪儿都是当日琼林宴上那个眼角眉梢都神采飞扬的影子。 夜越来越静,就在杓兰以为这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清醒人的时候,听到秦艽压低声音连喊了墨言几声。 没有听到墨言的任何回应,杓兰正在感叹这家伙睡得真死的时候,听到了秦艽披衣起床,并走出门外的声音。 本来以为他要起夜的杓兰,忽然觉察出了不对,因为就算是要起夜,他没有必要喊墨言,又不是小孩子怕黑,做什么事都要喊上一个伴儿,心里起了疑的杓兰随即起身,悄悄的跟在了秦艽的后面。 出于对青菜面里面蒙汗药的信任,秦艽不由少了一份警觉,再加上杓兰自小得其外祖父亲传,拥有一身不错的轻功,所以一直到和杓昀碰面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杓兰。 看到这秦艽大半夜的不睡觉一路直奔村外,杓兰已经觉得很奇怪了,更没想到居然还有个人等在那里,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关系最好的四皇兄杓昀。看到自家皇兄和秦艽熟稔打招呼的样子,她只觉得脑袋一蒙,伸手捂住嘴巴向后退了两步,好巧不巧的,正好踩在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倒霉老鼠身上,然后就听到那鼠兄吱吱叫的可惨喽。 按理说,这位倒霉的鼠兄就算是叫破了喉咙,又能有多大的动静,但是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素日里的轻微声响到了这时候就会被数倍的放大,再加上秦艽和杓昀这种高手那高于常人的变态听力,杓兰立马就被发现了。 杓昀环抱着两只胳膊对着秦艽连连摇头,同时嘴里啧啧有声奚落道:“唉,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连个弱女子都没有放倒?” 杓兰可不是个笨的,听完这话,几乎是没有耽误的就窜过去揪住了秦艽的衣领子,“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秦艽一看这个情况,知道再隐瞒也没用,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四皇子在,便实在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在面里加了些蒙汗药而已。” 看到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杓兰忍不住怒火中烧,立马就炸了,“你居然敢对我下药!” 秦艽坦然回答说:“公主大可不必如此光火,这药并不是针对你一人下的。” 杓昀没料到杓兰会跟来,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还得让他费神的重新调整后面的一系列安排,因此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刻钟都很宝贵,不能再让杓兰揪着这件事不放的浪费时间,所以他和事老般的挤到了两人中间,也特别实在的说道:“好妹妹,你看你就要把驸马给捏死了,快撒手,否则他死了你可就要守寡了。这事是我让他做的,你要怪的话,就怪皇兄好了。” 谁知杓兰将目光转向他之后怒火更盛,揪着秦艽领子的手也转移到了他的脖子上,而且手上的力道也比方才加大了十分,“你不是在岭南游山玩水的时候摔断了腿,正在岭南行宫修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父皇给我指婚的时候你还在塞北看雪呢,都没有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就是驸马?!” 杓昀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打着哈哈说道:“兰儿妹妹,这话说来就长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长,以后找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皇兄我再慢慢的给你讲啊,那个,现在我们先说正事好不好?” 杓兰咬了咬嘴唇,从杓昀脖子上收回手的时候,顺便在他的胸前狠拍了一下,“那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其实杓兰很早就知道,她这位皇兄并不是单单的出去游荡在山川大河之间。因为有一次,父皇微服出宫的时候带上了她,结果,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太白楼雅间里面,她居然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四皇兄。 杓昀在见到景元帝之后,双手奉上一封信,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而景元帝在看完了信之后,又递回到了杓昀的手里,然后看着他在火上将那封信点燃,这才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自言自语的说道:“柳运道,好” 当时杓兰并不明白他父皇是什么意思,但是三天之后她就明白了。因为那天回到宫里,她的父皇就下了圣旨给已经是jx巡抚的柳运道升官,以赞他治理一方百姓有功。可是出了谁都没有料到的结果,不知是不是那柳运道时运不济,居然在上京的途中遇到了山匪,一行数十人尽数惨死。景元帝大为震怒,下旨剿匪,并派人将柳运道的寡母幼子接到暄阳奉养,一时间朝野上下皆赞皇上仁德。 又过了五六天的样子,杓昀回到了宫中,当即就被皇上给宣过去狠狠教训了一通,大骂他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胡乱跑,顺带着淑妃也遭了殃,因为皇上斥责她不会教儿子,并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银,差点儿就把那韦贵妃的嘴给乐歪。 自从这件事之后,皇上每次出宫都带着她,她每次都能看到四皇兄,更能看到他递给皇上的信,里面都是能扳倒一个官员的铁证。从那时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兄不简单。 在建宁城中见到他,其实杓兰也不是多奇怪,因为好多次,她的皇兄明明跑到东边看海了,倒霉的却是西边的人。但是现在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是因为,他的皇兄和秦艽一副特别相熟的样子,每次无论去多么偏远、多么贫瘠地方都不忘给自己带礼物的皇兄,却从没有和自己提过他。 杓昀知道杓兰心里别扭,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先安慰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别想那么多,先跟皇兄去个地方。” 杓兰抬眼看向杓昀,忽然间抽了抽鼻子,有些哽咽的问道:“淑母妃知道你断腿是假的吗?” 那日,杓兰正和淑妃南宫雪在御花园里面喝茶赏景,忽然听到杓昀在岭南摔断腿的消息,淑妃立时就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清醒之后,不顾一干宫人的劝阻,哭着就跑向了御书房,向皇上请旨出宫,说要去岭南照顾儿子。 杓兰记得当日父皇发了很大的火,将远在千里之外的杓昀大骂一通之后,竟然将淑妃给禁了足,也没说要禁足多久,反正,她追着秦艽出宫的时候,淑妃的昭阳殿还是门禁森严的样子。 杓昀忽然间就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更贴心了,忍不住温言软语的说道:“兰儿放心,母妃什么都知道。” 杓兰再次抽了抽鼻子,有些闷闷的说道:“你们都是属狐狸的,尤其是父皇,老狐狸一只。” 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言的秦艽拼命的在心里点头,无比赞同杓兰这话,可不是,这皇上就是只狐狸,还是纯黑毛的。 远在皇城暄阳的正做着美梦的皇上,忽然间觉得鼻子奇痒无比,痒醒了之后就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只吓的守夜小太监腿都软了。 杓昀最后在杓兰头上揉了一把,“走,跟皇兄办正事去。” 严复所住的尤溪村在一个名为秀山的山脚下,在杓昀的带领下,他们转到了秀山的北坡,在拨开一丛一人多高的杂草之后,一个山洞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随着一股阴风从洞里面吹出来,杓兰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鼻子,“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杓昀从系在腰间的袋子里抽出了三条帕子,又从袋子里掏出个月白色的小瓷瓶,在每张帕子上倒了倒,然后拿起一条系在了脸上,将鼻子嘴巴遮挡的严严实实,然后示意秦艽和杓兰也系上。 憋了半天气的杓兰赶紧拿一条捂在了鼻子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但再闻不到臭味了,反倒还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在鼻尖弥漫。 看着他们两个也都武装好之后,杓昀又从袋子里掏出颗硕大的夜明珠来照明,率先进了洞。 杓兰没想到,这洞口看着那么小,谁知越向里面走空间越大,他们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小口大肚的水缸一样。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之后,杓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杓兰,嘱咐道:“到了,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兰儿你都不要害怕。” 虽然说有夜明珠,但是在越来越大的空间里面,它的光亮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了,况且又走了这么长时间,杓兰的心里已经有些发毛,但是现在听到杓昀的嘱咐,她像是怕被秦艽轻看一样,还特意挺了挺胸膛,“皇兄,你忘了我是父皇亲封的杓大胆儿了,才不怕呢。” 杓昀好笑的摇了摇头,无比顺手的将她向秦艽身边推了推,然后从袋子里摸出个火折子,拿着夜明珠向一边走了过去。 原来,两边墙壁上面有火把。随着火把一个个被点亮,洞里面的光线越来越充足,杓兰他们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楚。等到最后一个火把也被点亮的时候,杓兰看到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山”。 不过,等她看清楚那座小山是什么的时候,虽然脸上蒙着帕子,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巴,跟着脚下一软,要不是身边的秦艽扶的快,她就要倒在地上了。 看着她忽然间很是苍白的脸色,秦艽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杓兰用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儿来,忽然间抓住秦艽的两只胳膊,颤抖着嗓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尸体?” 此时,秦艽和杓兰一样,满心满眼里都是惊讶,因此,他也问出了和杓兰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尸体?” 杓昀将夜明珠放回到袋子里,拍拍手说道:“就是因为这里有这么多尸体,才会带你们来看啊。” 正文 第六章 残雪茧 秦艽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面前,发现里面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而且14他们的穿着,就是寻常的百姓,心中的疑问渐渐的扩大,“殿下是怎么发现这个山洞的?” 杓昀耸耸肩膀说道:“抓兔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杓兰和秦艽满脸诧异的对视了一眼,特别不可思议的反问道:“抓兔子的时候?” 杓昀看着他俩的反应,颇有些责怪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对啊,就是抓兔子的时候。你俩又不是不知道我爱吃肉胜过爱我自己,看到那么肥嘟嘟的大野兔在本大爷面前蹦跶,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口水,不过可惜,肥兔子命大给逃了。”说到最后,他居然满脸的惋惜之色,好像没有吃到那只兔子,是他这些年以来最为遗憾的一件事。 秦艽忍不住无奈扶额,果断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反正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发现这个山洞的过程。而杓兰,经过她家皇兄这么不着调的一个解释,心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秦艽走近那座小山,仔细的端详了一番,然后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天才自言自语道:“这些人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无异于常人,看来他们并不是死于外力的击打或者中毒” “他们是被咬死的。” 听到杓昀说的这么肯定,秦艽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老虎豹子这类凶猛的野兽,稍一思索,他便连连摇头,“不可能,他们的身上并没有被老虎之类的大型猛兽撕咬过的痕迹,而且就算是被咬死的,又哪来那么多的老虎,可以一次咬死这么多人?” 杓兰也跟着点头,“对啊,一看他们就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死的,就算是一只老虎一口可以咬死十个人,这最起码也得要有三十多只老虎才行。” “谁说他们是被老虎咬死的?”仿佛预料到了他们的怀疑,杓昀的眉梢向上扬起,指着旁边的地上对两人说道:“你们去看看那个就明白了。” 顺着杓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秦艽和杓兰这才发现一旁的地上并排摆着五六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可是在他们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之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出他俩的疑惑,杓昀走过去随意蹲在一具尸体的旁边,伸手将他的上衣给扯开,露出胸膛前的大片皮肤,然后指着心口的位置说道:“阡陌,你看这里,好好的看看。”阡陌,是秦艽的字。 在那心口处,有一个圆圆的小洞,拇指大小,周边光滑平整,而且很干净,并没有什么血迹或者紫青色的伤痕。 将那小洞打量了许久,秦艽的双手忽然间紧握成拳,脸色也变的非常难看,一双狭长的凤眼也微眯了起来,仔细看过去,眼眶竟然有些微微的泛红。 杓昀忍不住心中长叹,伸手拍拍秦艽的肩膀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既然在这里又见到了残雪茧,伯父的深仇,终于有望得报了。” 同样蹲在旁边的杓兰,很是敏锐的感觉到秦艽周身的气息变了个样子,不再是平日里书生般的温淡雅致,反倒像是个负伤的挣扎的小兽,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暴戾,好像随时都会跳起来对着别人咬上一口,而且是拼尽全身气力咬在人的脖子上,就算是将那全身的血吸干都不会松口。 在杓兰的心里,秦艽一直都是眉眼含笑神采飞扬的俊雅佳公子,她从来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么暴戾的时候,不过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不了解他,只知道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出身寒门,肯吃苦,肯上进,是从贫苦小山村里飞出来的一只金凤凰,更是是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个人,而他的前尘往事,她一概不知。 忽然间对自己紧追着秦艽不放的行径感到了一丝嫌恶的杓兰,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双手抱在膝盖上,本想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但是心里忍不住,偷偷的看了秦艽一眼,之后,忽然间抬手照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暗骂了自己一声胆小鬼!不了解他怕什么,世上哪有人从一开始就将一个人了解的那么透彻的,现在努力也不算晚,而且说不定随着她对秦艽了解的越多,心中的喜欢也就跟着越浓呢,想到这里,她勇敢的抬头,对着秦艽问道:“皇兄嘴里的伯父,就是你的父亲吗,他被坏人害死了对不对?” 杓昀没想到杓兰会在这个时候插话,而且一开口就扯到了秦艽的父亲,赶忙将她向后拉了一把,话中也不由的带出了些训斥的感觉,“别胡说!” 由于是蹲在地上的,而且杓昀这向后一拉的动作有很是突然,所以没有任何防备的杓兰只来得及哎呦了一声就躺到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没料到自己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居然将妹妹给摔了,杓昀赶忙伸出手拉她起来,而也就是他俩这一系列的动作,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秦艽,所以,等杓兰从地上起来之后,就发现他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整个人又恢复到了那温文雅致的感觉。 将那几具尸体的上衣都拉扯开,毫无意外的,在每个人的胸口处,都发现了那种圆圆的小洞,秦艽忍不住摇头,“这残雪茧不是一般的毒虫,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居然会用在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身上?” 杓昀也习惯性的摸起了下巴,“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被残雪茧给咬死的,一只残雪茧只能咬死一人,这么算下来,这凶手要害死多少人才能养出这么多的残雪茧来!” 杓兰在一旁听的满头雾水,忍不住皱着眉问道:“残雪茧是什么,这名字这么好听,不像是用来形容什么虫子的啊?”一提到茧,浮现在杓兰眼前的就是蚕宝宝吐丝之后,将自己裹在里面形成的那种雪白可爱的小东西,所以现在听到他俩说是什么叫残雪茧的虫子咬死了这些人,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艽转眼看向杓兰,阴森森的说道:“不要被这个名字所迷惑,残雪茧长相狰狞,而且以吞噬人心为生,是天下最恶毒的蛊虫。” 杓兰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伸手护在心口,眼睛紧紧的盯着其中一具尸体胸前的小洞,生怕一下子就从里面钻出一只叫残雪茧的虫子来。 看到妹妹害怕的样子,杓昀明知道秦艽不是故意吓她,但还是忍不住带着些责备的目光瞪了秦艽一眼,然后对着杓兰轻声说道:“兰儿不要怕,这残雪茧咬死了人,一刻钟之内就会从人体内重新爬出来,而这些人死了最少也有半年了,所以莫怕,这里早就没有残雪茧了。” 听了杓昀的这番话,杓兰点头表示自己不再害怕,但是这番话让她产生了个疑问,“皇兄,你说这些人死了最少也有半年,可是,为什么尸体看起来还这么新鲜,怎么看都像是刚死不久的样子啊?” 杓昀没有来得及张口,倒是秦艽抢到了前头,对着杓兰解释道:“现在是阳春三月天,但是这些人都身着深秋的衣服,所以说他们死了至少也有半年,被残雪茧咬死的人,无论放多久,尸体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你什么时候看,都像是刚死的样子,所以这些人,也可能是一年前、两年前,甚至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 本来以为他解释完毕,正要再次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的杓兰,却听到他放沉了嗓音继续说道:“就像是我父亲那样,虽然已经死了十二年了,但是,看上去就像是昨天刚闭上眼一样。” 正文 第七章 身 份 杓兰的脑子里面仿佛啪的一声炸开了一只炮仗,威力之大足够让她彻底14头昏脑涨,眼前是一片看不清楚的绚烂白色,耳朵里也一直回响着方才炮仗炸开的声响,好半天之后才恍恍惚惚的觉察到自己身在何处,怯怯的伸出一个手指头,试探着对秦艽问道:“你的父亲” 秦艽忽然间神采飞扬,压抑不住自豪的说道:“镇国大将军,罗勒!” “罗勒”杓兰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忽然间啊的一声,一双眼睛也开始闪闪发亮,“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当年那个横扫漠北荡平西川的大英雄!三皇兄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英雄人物,书房里一直都挂着他的画像呢!” 谁知才有些笑模样的秦艽忽然就黑了脸,冷嗤一声:“他才不是那块料!” “嗯?你是在说三皇兄吗?” 秦艽仿佛没有听到杓兰的疑问一样,转头看向杓昀,“可知死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半天没有出声的杓昀,这时候慢慢的说道:“他们,都是尤溪村的村民。” 杓兰只觉得脑袋里面啪的一声,炸开了第二只炮仗,而且这只炮仗的威力,比起前一只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她身边的秦艽好像都被波及到了,一脸的震惊,“村民?” 杓昀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夜风已经核实过了。” 夜风,是杓昀身边最得力的一员干将,在他只有三岁的时候就被皇上一眼看中,并派专人悉心教导,优质的天赋加上后期的专门雕琢,成就了他一身卓绝不凡的能力,尤其是在探听消息这方面,只要他想,京城中随便一个官员的偏宠小妾什么时候来月事他都能探听来。所以,现在听到这些人的身份已经经过了夜风的认定,秦艽就算是再不敢相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既然他们都是尤溪村的村民,那外面那些又是怎么回事?”虽然说秦艽他们一行人赶到尤溪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好多人家都已经灭灯而息,但他们还是碰到了几个村民,而且那些人得知严复受伤之后,表现出来的关心和热情,根本不像是客套做假。 杓昀皱着两条剑眉摇头,“确实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你们今天救下的那个老头儿。” “那么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死,而是真的?”杓兰好不容易才从眩晕中清醒回神,却发现自己又被一团迷雾给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 “这件事太过古怪,本来我还在为人手不够头疼,不过现在你们来了,那就好办多了。” “这姓严的老头家住城南,却将老婆葬在城北,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秦艽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沉思,“当时我就想他是不是故意等在那里,可是,后来那位接骨先生证实他的腿确实是摔断的,而且我让暗卫到山上查看过了,那里是有座老坟,还有刚刚烧过香烛元宝的痕迹。” 这么长的一段话,落在杓兰的耳朵里面,只剩下了两个字,那就是“暗卫”,自小生长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面,她自然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于是她转头看向秦艽,吃惊的问道:“你居然还有暗卫,为什么我不知道?” 秦艽对着她轻挑眉梢,不怎么在意的说道,“让你知道的话还叫什么暗卫,再说,这些暗卫本来就是皇上派来私下里保护你的,当然会瞒着你。” 杓兰眨眨眼睛,忽然间笑靥如花,“我就知道,父皇对我还是好的。” 秦艽看着她的样子也跟着扬起了嘴角,“你可是皇上的心头肉掌上珠,纵然是派了这么多人在暗地里护着,还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样成天吊着一颗心呢。” 杓昀将胳膊架在秦艽的肩膀上面,咂咂嘴吧,颇有些酸酸的说道:“是啊,兰儿可是父皇的心头肉掌上珠,要是你在这建宁城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估计父皇再也不会顾忌什么韦家在朝堂的势力,一道圣旨下去就给杜将军派兵十万,派他将这建宁城踏的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这话听在杓兰耳朵里可真是不顺当,她立马就一巴掌拍到了杓昀的背上,“皇兄你怎么能这么说父皇呢,他老人家可是明君,才做不出这种牵累无辜的事情来!” “哎呀,看来我们的小兰儿已经忘记了她四岁那年,就因为跑的太快扑倒在地上将手蹭破了一块皮,父皇大发雷霆之怒,一下子就杖毙了所有伺候你的宫女太监的事了。我记得当时,还有御史专门为这事上折子的,结果被父皇赶到西边放马去了,好像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杓昀摇摇头,继续咂嘴巴,“我说小兰儿呀,看来你并不知道,我们的父皇对你的疼宠究竟有多深,我可真该为他老人家拘把辛酸泪啊。” 杓昀这番酸意满溢的话秦艽当时并没有在意,一直到后拉杓兰被皇上选中为和亲西川的人选,他才知道,原来在那么久以前,杓昀的心里已经不像明面上的和杓兰亲近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杓兰能独自得到皇上的宠爱已经心生嫉妒,开始愤恨不平了。 眼看着杓兰羞红了一张脸,秦艽动了动肩膀,将杓昀的胳膊给抖了下来正色说道:“殿下,莫要扯远,眼下我们要赶紧查明尤溪村的事情。” 杓昀转眼之间就又换上了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对着秦艽说道:“你们想个法子在村里住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今天你们救下的那个老头,有个女儿叫如蓝,被夜风看上了,两人现在黏糊的狠,等你们碰到的时候,小心些可别穿了帮。” 秦艽睁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杓昀,“不是吧,这天下居然还有能让夜风这块大石头动心的女人?” 杓昀耸耸肩膀,“就知道瞒不住你,是哪个叫如蓝的看上了夜风,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会追着个大男人不放,唉,我简直都要看不下去了,正要将夜风派回暄阳躲过这个桃花劫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山洞,还正巧的发现这里没有他们父女两个的尸首,为了能从这父女两个身上探听出来些什么,所以我只好牺牲一下夜风。兰儿你说,皇兄是不是很聪明呢?” 等到秦艽随着杓昀最后那句自夸的话讲目光转到杓兰身上的时候,却发现她那的眼角向下耷拉着,露在帕子外的脸色微微发白,十分的不好看,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不舒服?” 杓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儿幽深让人看不到底,慢慢的说道:“我没事,只不过觉得那姑娘挺可怜的,喜欢上夜风哥哥这个大冰块已经很不幸了,没想到还要被你们利用。” 秦艽知道,她这是想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被利用的事情,无论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也算是欺骗的那方,所以,只好沉默不言。 而杓昀看着杓兰就连头发丝都散发出郁闷的样子,忽然间福至心灵,抬手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哎呀兰儿,你和秦艽可是经过父皇亲自指婚的,就算你追着他遍天涯海角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和那个如蓝的行径可不一样,皇兄的话没有半分影射你的意思,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否则被父皇知道了,那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秦艽不着痕迹的白了杓昀一眼,领杓兰向洞外走,“我倒觉得那如蓝姑娘挺不错的,这天下这么多人,碰到一个自己喜欢可不容易,既然有缘碰到了,换做是我也要追着不放。殿下他没有读过几本书,说话又总是不过脑子,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真要心疼那如蓝姑娘,等见了面帮她一把不就行了。” 杓兰怎么都没有料到秦艽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向下耷拉着的眼角也抬了起来,一双眼睛也开始偷偷发亮,小心的对着他问道:“你不是在骗我吧?喜欢一个人追着不放真的不让人讨厌?” “喜欢一个人要很勇敢才能说出来,怎么会惹人讨厌。” “但是人们都说喜欢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真的能帮如蓝姑娘吗?” 秦艽看向杓兰,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然能,帮人就是帮己,多结一份善缘总归是不会错的。” 就在杓兰的笑意忍不住弥漫在眼底的时候,杓昀忽然间从两人中间很是破坏气氛的穿了过去,还十分怨念的碎碎念道:“我读书少,我不会说话,我没脸见人,你们都不要理我,我准备去死一死。” “诶,皇兄他没事吧?” 秦艽不以为意的说道:“没事,等他这阵风抽完就好了。” 这话飘落到杓昀的耳朵里,就见他在顿了一下之后,忽然间加快了脚步,三两下就窜出了洞,等到杓兰他们灭掉火把,摸黑走出去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杓兰感叹道:“我从来都不知道,皇兄他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 正文 第八章 要你娶我 虽然那严复摔断了腿,但是他还有个女儿在,秦艽他们一行人救了他又14其送回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萍水相逢,也不好因此就在人家家里常住,总不能说您老的腿不好我们就不走吧?更何况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三个多月,可不是三两天。 所以,关于如何在严复家住下并不引人怀疑这件事情上,杓兰和秦艽自打杓昀离开之后就开始讨论,几乎可以说是一夜未眠,想出了有五六种说辞,并且每种说辞都能保证他们在严复家顺利的住下,但是他们俩怎么都没有料到,这种种完美的借口,在碰到严如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登台表演的机会。 第二天吃完午饭,杓兰和柠芗蹲在井边,正跟墨言学着怎么洗碗的时候,就听到院门口有个清脆声音疑惑的问道:“你们是谁,在我家里做什么?” 杓兰他们三个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正满脸防备的盯着他们看。 将那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一眼,杓兰发现她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时新的样式,但是浆洗的特别干净,莫名的就从心底生出几分好感来,而且等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之后,还见她伸手揉额,盯着来人直勾勾的看,并喃喃自语道:“怎么这姑娘,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样?” 柠芗看这姑娘也觉得挺眼熟,但是同样也想不来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同样伸手揉额,同样盯着人家看,“是啊,这姑娘这么面善,在哪里见过呢?” 墨言看着她们主仆两个如初一辄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头疼,居然也开始伸手揉额了,并有些担心的问道:“喂,你们两个没事吧?” 门口那姑娘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按着常理问了一句,结果那莫名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三个人居然都像是傻了一样,而且那两个女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儿明显不对,这情形反过来将她给吓到不行,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直撞到树上才停了下来。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的杓兰索性不想了,抬眼一看,却发现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向后退出了老远,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一看杓兰居然逼近了自己,左右看了一番之后,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紧握在手中给自己壮胆,重复了一下自己方才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 “你说这是你家……”杓兰讲她从头指到脚,忽然间啊了一声,“你是如蓝姑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严复的女儿如蓝,她没有料到这莫名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人居然还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惊恐之下防备之心更甚,握着石头的双手也忍不住向上抬了抬,“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杓兰只觉得这姑娘问的奇怪,眨着眼睛回答她道:“当然是你爹说的啊,哦对了,昨天你不在家,你爹他摔伤了腿你肯定还不知道。” 如蓝手中的石头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向着杓兰疾走两步,但很快又停了下来,“我爹他究竟怎么了?” 杓兰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如蓝将他们三个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确定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之后,终于忍不住向屋里跑去。等她跑过去之后,柠芗还在那里苦思冥想,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墨言看着都替她难受,“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说不定哪天你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反倒什么都记起来了呢。” 谁知柠芗白了他一眼,横横的说道:“多事!要你管!你的碗洗完了吗?没洗完还不赶紧去洗,在这里唧唧歪歪那碗就干净啦?!” 其实柠芗并不是个蛮横不讲道理的姑娘,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在她那个怪习惯上面,你和她聊天的时候,只要言语不攻击到她的公主主子,这心地善良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好说话,而且几乎什么情况下都能做到笑脸迎人,但是如果你赶在她费尽心思想一件事情又想不起来的时候插话,呵呵,那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因为这个时候,是柠芗难得炸毛抓狂的时候。 记得有次杓兰要找一只平日里不怎么常用的白玉簪,就在柠芗思索着她收在哪里的时候,有个倒霉的小宫女跟她回禀事情,当即就被狠狠责骂了一番,那小宫女哭的可惨了,最后还是杓兰这个主子亲自出马才将人给哄好了。 并不知道柠芗有这个坏习惯的墨言,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颇有种好心没好报的感觉,真想让老天一道炸雷劈在这个傲娇的小丫头身上,也好让自己出口闷气。 看着墨言憋屈的样子,杓兰好心的劝解他说:“这丫头想事情的时候最不能招惹,就连我这个主子都得避让三分,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记得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离她远远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屋里面有人哎哟一声,然后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打破的声音,杓兰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赶紧顺着声音跑了过去。 一窝蜂似的挤进门之后,虽然他们还来不及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都觉察到了屋里面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杓兰最先看到了倒在地上摔作一团的秦艽和如蓝,不清楚两人为什么好好的会摔倒在一起,她便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严复,没想到却发现他正捂着脸一副我再没脸见人的样子,她心中的疑惑不解反倒更甚,重新看向倒在地上叠在一起的两人,忽然间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墨言赶上前去想要将秦艽从地上扶起来,但是走近之后才发现那如蓝姑娘的一双手紧紧摁在自家公子的胸口,而且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之色,说句不好听的,就跟饿了许久的狗看到了香喷喷的肉骨头一样,就差从嘴里流出一道哈喇子来了。 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的墨言,伸出双手小心的说道:“这位姑娘,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趴在我家公子身上,传扬出去,恐怕于你的清誉有碍,你还是快些起来吧。” 看着墨言想要伸手拉人又不怎么敢的样子,杓心头的无名火直冒,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如蓝的肩膀,再一个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然后顺手一甩,要不是柠芗在后面接着,这如蓝怕是又要摔倒了。 杓兰黑着一张脸挡在秦艽的前头,对着如蓝沉声说道:“如蓝姑娘,请自重。” 谁知那如蓝双眼像是长在了秦艽身上一样,伸手将扶着自己的柠芗一把给推开不说,还觉得挡在前面的杓兰很是碍事,一把又将她给拨拉到了一边,最后和秦艽面对面的站到了一起。 被如蓝这么眼都不眨的给盯着看,秦艽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防备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谁知那如蓝嘿嘿一笑,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子,语出惊人,“不做什么,我要嫁给你,你娶我就好!” 此话一出,谁与争锋,许久都只能听到窗外轻风穿花拂柳的声音,直到严复咳嗽一声,大骂了道“月儿不得胡闹!”才使得众人成功回魂,如蓝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松开了手,但是她并没有挪动地方,仍旧站在那里用一双如火的眼睛直盯着秦艽看。 正文 第九章 晕了一个又一个 就在众人成功回魂,但是还没有将灵魂完全归位的时候,就听到门口传14了一个干净温润的声音:“家里来客人了吗,怎么这么热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杓昀的得力干将夜风。昨日,如蓝带着她去了外祖家里看望两位老人,并在二老的极力挽留之下留宿了一夜,一直到今天半晌的时候才回到尤溪村。不过就当他们走到村口的时候,夜风发现了杓昀留在树上面的联络记号,便找了借口离开,让如蓝一人先行回家。 得知秦艽和杓兰在巧合之下也进了严家,夜风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反正装着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就好了,可是现在,他莫名觉得有些头蒙,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殿下和好兄弟秦艽,都是一副要生吃了他才能解恨的样子,他们三人已经许久都不见了,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得罪这两个主子啊。 秦艽在看到夜风之后,真想不顾读书人的斯文身份对着他大吼一声:“赶紧把你家这个给我拉走拉走拉走,有多远拉多远!!!” 杓兰在看到夜风之后,也是想对着他大吼一声的,“你为什么没有和皇兄说这如蓝是个见了好看男人就走不动道的花痴花痴花痴!!!” 没错,杓兰就是觉得这如蓝看上了秦艽的“美貌”,虽然说夜风长得也不难看,但是和秦艽这种剑眉星目谪仙般的人物相比的话,那可就被比到深山沟里去了,所以她在肚子里狠骂夜风,要是早说了这个情况,她提前将秦艽折腾的难看一些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这时候怒极攻心的杓兰已经忘记了,身为如蓝父亲的严复早就见了秦艽的样子,就算是她提前知道如蓝花痴想要把秦艽弄的丑些,严复那里也是不好说圆过去的。 夜风硬着头皮顶着两道要杀人的目光走进了屋子,双手抱拳给每个人都打了声招呼,看到如蓝紧站在秦艽身边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两人为何会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了。 纵使夜风的定力很深,还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嘴角,也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走到床边给严复问安,正好发现他的腿受了伤,赶紧借着这个由头阐起了话。 在严复的诉说之下,夜风将秦艽他们救人的过程又听了一遍,虽然他已经在杓昀那里听了一遍了,但还是很应景的做出了感激不已的样子,对着秦艽他们连声道谢。 这个时候如蓝终于离开了秦艽的身边,走到了夜风的身边,对着他笑眯眯的说道:“他救了我爹,所以我决定,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随着如蓝宣誓一般的话语落地,她的右手也指向了秦艽,“我要嫁给你!” 虽然说大彧朝民风开放,但是秦艽还是被如蓝的大胆奔放给惊吓的不行,真想一头晕倒,眼不见心不烦算了,但他也只能这样想想,要是因为这么件事情真的晕了,他日后还不得被杓昀那个嘴欠的给笑话一辈子。 记得初次听到杓昀将如蓝的时候,她还很好心的决定日后见了面一定要帮她一把,可谁知这姑娘居然是见一个爱一个,心中气急的杓兰,又不像秦艽心有顾忌,索性眼睛一翻晕了过去,真的眼不见心不烦了。 看到杓兰的身子软到在地,柠芗心中一急,好险一声“公主”就喊了出来,最后关头硬是生生的给憋了回去,脱口而出的成了“小姐”。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柠芗胆子小,可经不得你吓,小姐你快醒醒。” 严复活了大半辈子,可以说见得人和事多了,自然是见面没多久就看出了杓兰对秦艽有情,而且看那秦艽的样子,也不像是对杓兰没有感觉,所以昨晚上他还打趣小两口是不是在闹别扭。本来他还打算着从中掺和一下,让他们两个和好呢,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刚和人家见面,就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大咧咧的就要以身相许。因此,被如蓝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严老头严复,也两眼一闭的成功晕倒。 夜风没想到就因为这如蓝的一句话,居然晕过去了两个大活人,他左看右看,最后看向仍将目光黏在秦艽身上的如蓝,索性上前一个手刀劈晕了这个罪魁祸首。 这下子可好了,屋里一共七个人,转眼之间就晕倒了三个,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的秦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手对着夜风指了半天,最后咬着牙对着他赞了一句,“你小子,真是好样的!” 夜风的头皮一麻,但随即就喊起了冤:“谁让你天生了一副招蜂引蝶的相貌,公主和如蓝看上的可都是你,关我什么事!” 秦艽没用理会他的怪叫,不过是一记眼刀撇过去,夜风立马就歇菜了,哼唧着说道:“都怪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个女人也会看上你。” “你再敢多废话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夜风赶紧伸手捂住嘴巴,但是看到秦艽横抱起杓兰向外走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他方才的威胁,跳过去就拦在了前头,“诶,你这是要做什么?” “本来还打算着寻个由头在这里住下,好好的查查殿下交给的事情。”秦艽长叹一声,“没想到这如蓝姑娘居然是这么个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去城中找个客栈住下,后面的事情,等我和殿下商量了之后再做打算。”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夜风只好点头,送走了秦艽他们,自己一个人回到屋里对着仍旧晕在那里的严氏父女头疼。 由于顾忌到如蓝是个女子,夜风方才那一下还是收着力道的,因此没过多久,如蓝就赶在她父亲的前头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咦,那位好看的公子呢,怎么不见啦?” 夜风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人家可是身有婚约的,刚才晕倒的那个小姐就是人家的未婚妻,你可倒好,当面就敢撬墙角,张嘴就要人家娶你,不把人吓走才怪!”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有婚约在身?” “我说大小姐啊,人家长着嘴巴不会说吗?” 如蓝伸手摸摸有些发疼的后颈,眨着眼睛在环内环视一圈之后,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真的走了?你居然让他就这样走啦?你个呆瓜,干嘛不拦着他?!” 夜风心说虽然我只是奉命和你掺和在一起,但是这么多天下来,全村人都知道我俩的关系了,况且你都带着我去见外祖父和外祖母了,现在又当着我的面说要嫁给别人,末了还怪我不拦着,这让我上哪里说理去,虽然和你纠缠在一起并非是我的本意,但你这样下我的面子,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越想越生气的夜风,生怕自己忍不住做出打女人的事来,就转过身不再看她。 谁知那如蓝看到他生气居然高兴了起来,一下子就是满脸春风含笑的样子,走到他的面前笑嘻嘻的问道:“生气啦?” 夜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怎么想嘴里也就怎么说:“我有什么气好生的,凭着你这身死缠烂打的功夫,现在要是追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那位公子成就一段良缘,也省的日后我们成了亲结果你又看上别人,哼,我可丢不起那人!” 夜风这话说的很是不好听,这如蓝杏眼一瞪,立马就黑了脸,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子,“你居然让我去追别的男人?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说,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你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 卡着点儿醒过来的严复,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自家女儿面目狰狞的很掐着青云的脖子不放,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即就又晕了过去。 要是搁在夜风出现以前,严复才不会被如蓝的这番行径给吓到,但是就因为当日初见夜风的时候,她的女儿就拍板说非此人不嫁让他做下了病,只认为是自己这个做任何事情都没有长性的女儿真的要移情别恋,还要掐死夜风灭口,所以才会晕倒。 如蓝看到她好不容易才醒来的父亲又晕了,立即就将夜风给推倒在一边,转身扑倒在床边担心大哭了起来,“爹,你醒醒,方才女儿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过是为了试探青云的真心,这才假装看上了那位公子的,爹你快醒醒啊。” 化名清云的夜风揉着脖子无力望天,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正文 第十章 人心险恶 秦艽抱着杓兰从严家离开之后,进了离尤溪村最近的那间客栈,本来打14要两间上房,不过听到小伙计说后面有单独的小院子,立马让墨言掏钱将那小院子给租了下来。 别看这店老板长得慈眉善目又笑呵呵的像个弥勒佛一样,但是一见到那亮闪闪的大银锭,当即就暴露了贪婪爱财的本性,一屁股将小伙计挤到了一边,亲自给秦艽带路,并点头哈腰一副特别狗腿的样子和秦艽说道:“这位公子,我这个小伙计特别机灵听话,以后我什么活都不让他做,就让他专门在这个院子里伺候,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就好,不过要是你看他年纪小办事不牢靠的话,直接吩咐我,我保证给公子你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我姓韦,熟识的人都称呼我为韦老三,公子若是不嫌我这名字粗鄙,直接喊我老三就好。” 这韦老三一边说一边将胸脯拍得啪啪响的样子让秦艽的嘴角勾出一个客套的微笑,并淡淡的说道:“舍妹犯了旧疾,需要静养。” 韦老三是个人精,一听秦艽这样说,立马就转了口风,“那我让他们都离的远远地,只按时给公子来送每日的饭食可好?” “一日三餐我自会让书童墨言到厨房去取,只是要辛苦你每日里给舍妹多准备些滋补的汤水,等舍妹身体大好,我定有重谢。” 韦老三那脸上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哎呀公子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是小的我自夸,这给人滋补身体我在建宁城称第二的话,怕是没人敢称第一的,公子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每天给小姐炖的汤水好喝又营养,而且还都不重样。” 秦艽笑笑没有再接话,那韦老三也很识趣,将他们带到院子里就转身出去了。 重新回到大堂之后,韦老三脸上弥勒佛样的笑容早就不见了踪影,伸手招来一个名叫阿才小伙计吩咐道:“去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如果不是什么棘手的,就按着老规矩办,这些天货太少,二爷可是早就不高兴了。” 杓兰当时是真的晕了,不过很快又清醒了,但在她醒过来之后,居然发现自己正被秦艽抱在怀里,心里的小兔子忍不住一个不安分的扑腾,差点儿就重新晕掉,吓得她赶紧深吸口气将心中的小兔子**,闭上眼睛继续装晕,只盼着方圆十里最好都没有客栈,也好在这个平日里只敢偷偷觊觎下的怀抱里多躺一会儿。 柠芗先将床上的被褥翻检了一边,发现很是干净就放了心,手脚麻利的铺好了床,小心的招呼着秦艽将杓兰给放到床上。 秦艽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对着柠芗说道:“以后让你家公主少吃点儿,长这么胖,小心日后嫁不出去。” 柠芗使劲儿将嘴唇一咬,忽的一下转身面向比她高了有一个头的秦艽,气鼓鼓的说道:“我家公主有驸马!” 仿佛已经料到柠芗会这样说一样,秦艽毫不客气的问道:“那又怎样?” 柠芗被他噎得脸色发白,真想不顾身份地位抬手扇给他一个耳光,但是又怕以后被公主知道了后心疼,她越想越是替杓兰觉得不值,最后索性泄了气,转过头不再看秦艽,缓缓说道:“只要驸马不是个瞎子傻子,一定会知道我家公主的好,无论公主长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不要她。” 从表面上看,秦艽是个文弱不堪的书生,根本就不带一丝会功夫的样子,但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比如皇上和杓昀,才会知道,他除了背负着血海深仇之外,还背负着一身卓绝的武功,而为了这身武功付出的代价,就是不寿。 那日在琼林宴上,一直追随着自己的那道目光那么热切,他早就觉察到了,而且在装作不经意间顺着那目光看了过去,只看到一张像是受到了很大惊吓的小脸咻的一下就躲到了石头的后面,只剩下一缕青丝露在那里,挂在花枝上随风飘动。 缠绕着乌黑发丝的迎春花枝,一颤一颤的,像是在水面漾开的涟漪,一圈圈的向外扩散,最后消失在他的心间。 那日为了凑热闹,易容成一个小太监的四皇子杓昀发现了他那片刻间的失神,借着倒酒的机会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看你和兰儿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的,要不要我到父皇面前帮你们讨个指婚,成就一段佳话?” 秦艽有种心事被人看透的恼怒,道了声多事就端着酒杯走开,不过心里倒是欢喜的狠,原来她就是兰儿,那个时不时就被杓昀挂在嘴边的宝贝妹妹,被皇上宠的无法无天的娇蛮公主。 再想想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他不由得抿嘴轻笑,但是顷刻间又想到了自己不长的寿数,嘴角的笑容一凝,一口将满杯的酒喝干,面容沉寂如水,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谁知琼林宴那日当晚,他见到了被杓昀陪伴而来的微服皇上,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得知了皇上的打算,但是他没料到一向将杓兰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皇上居然要利用她,当下就不由得蹙眉,“此举对公主声誉有极大伤害,还望皇上三思。” “阡陌啊,只有你如此出京,才会既不让人怀疑又让人怀疑。” 秦艽一听皇上居然称呼起了自己的小字,觉得脑袋有些发蒙,便虚心求教:“臣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天下之大,你想逃到哪里自然是由你定夺,若是你出了宫门就直奔建宁,那些志虑忠纯之人当然不会觉得什么,但若是那些心里有鬼的呢?” 秦艽恍然大悟,心说对呀,越是这么光明正大的,那心里有鬼的人就越是坐不住,不禁点头连连,皇上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无限感慨的长叹一声,“你呀,还是太年轻,不知人心险恶。” 明知道皇上这话没有诛心之意,但是想到罗氏一门的悲惨遭遇,秦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蓦然一沉,声音不禁也跟着冷了下来,“那韦姓之人和父亲称兄道弟十几载,最后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我罗氏满门,人心险恶,臣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领会过了。” …… 正文 第十一章 大皇子杓旸 “你父亲他,都是为了朕”景元帝想到一世英名,最后却背负叛逆14罪的罗勒,心里很是难过,走过去拍拍秦艽的肩膀安慰他道,“好孩子不要难过,朕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朝野皆知你出身寒门,中了状元又被指为驸马,只要不是个笨到不透气的,都应该知道你已经是朕青眼看中的人,乘的是朕这条船。唉,朕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几个皇子也都大了,尤其是老三,肖似太祖,韦太师身为他的外祖父,早就蠢蠢欲动,不断唆使依附于其权势之下的官员们上书,奏请朕早日立下太子以安朝堂。 “可惜,老三不过是容貌上肖似太祖,素日里刚猛有余,睿智不足,只知道在军营里喊打喊杀,且他为人心思单纯,极易被人蛊惑,这样的性子,若是朕百年之后江山社稷真的传到他手上,倒不如说是传到了韦家的手上。 “呵!姓韦的老匹夫,老三是他外甥,他想要扶老三上位的心思我理解,但是他不该,不该动我的其他皇儿!” 皇上的最后两句话,就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的狰狞可怕,秦艽想着如果韦太师现在出现在皇上眼前的话,估计皇上能把他活活咬死。 仿佛意识到了身为人君在臣子面前的失态,皇上闭上眼睛缓和了半天情绪,转头看向杓昀,“旸儿的死已经要了你母妃的半条命,父皇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在岭南断了双腿的真的是你,纵然是将那老匹夫挫骨扬灰,朕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你的母妃。” “父皇放心,旸皇兄之仇,儿臣没齿不忘!” “你要给大哥报仇,父皇也一样!”想到早逝的长子和结义兄弟罗勒,景元帝就觉得心头钝痛不断,闭了闭眼睛接着说道:“你们只需到建宁城暗地查访搜集证据,其余的事情,交给朕来做就好。” 秦艽在一旁听得似明白又糊涂,忍不住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试探着问道:“皇上,难不成,大皇子当年不是因疾而死?” 大皇子杓旸,是杓兰一母同胞的兄长,比她大五岁。 自从得了杓旸,那两年,宫里喜事不断,皇上膝下接连又添了一位公主和三位皇子,因此杓旸一直被皇上称为是天赐给他的福星。但是接连不断的喜事过后,接下来的两年竟然是一片沉寂,后宫之中再无所出,直到王皇后怀上杓兰,皇上喜不自胜,却没想到王皇后拼尽气力生下女儿之后便撒手人寰。 依着王皇后的临终遗言,皇上将杓旸兄妹两个都送到了淑妃的昭阳殿。淑妃和王皇后进宫之前就是手帕交,两人之间的交情不是一般的好,王皇后驾薨,淑妃一手抱着襁褓中的杓兰,一手搂着刚到她腰高的杓旸,差点儿哭瞎了双眼,自此之后照顾这两兄妹竭心尽力,阖宫上下莫不交口称赞。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杓旸九岁的时候,忽然身染怪病,整个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束手无策,皇上和淑妃一边一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向身强体健的孩子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苦苦和上天挣命,只觉得拿刀在心尖上一片片割肉也就是如此了。 四天之后,回天乏术,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淑妃当时就吐血晕倒,若不是用老参汤吊住性命,怕是宫里又要多出一桩丧事。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淑妃还要太医救命,恐怕整个太医院的脑袋都要被盛怒之下的皇上给砍了下来。 大皇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景元帝的心里到底是憋着口气,正好那日杓兰在花园里跑着玩的时候摔了一跤,摔的还挺厉害,手上脸上都蹭破了皮,看起来血肉模糊的很是恐怖。景元帝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心疼的无以加复,这段时间以来憋在心里那口气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金口一开就杖毙了所有伺候着杓兰的宫人。 登位这么多年以来,景元帝一向都被称赞为仁德之君,现在一下子就要了这么多人的脑袋,那些素日里没什么事可干的御史们可坐不住了,当即那折子就像雪片一样飞进了御书房。太祖有训,不得斩杀御史言官,景元帝被他们闹腾的最头大的时候,索性发配了一个闹得最欢实的去了西川,然后又厚葬了那些宫人,并且抚恤了他们的家人,那些御史们才消停了下来。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景元帝都会想到自己短命的大儿子,连带着想到他早逝的母亲。也不知怎的,现在只要想到王皇后,他根本就记不起初见时的美丽倩影,也感觉不到夫妻相处时的岁月静好,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浮现出来的就是王皇后弥留时候的情形,她紧抓着自己的胳膊,就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心中眼中全是再也不能陪伴在孩子身边、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的不甘。 由于杓旸被景元帝称作是福星,对于他的宠爱那就不是一般的皇子可比,说句含着怕化了也不过只碰触到了一层皮毛,因此,王皇后不止一次的在景元帝耳边念叨过,说孩子太小,怕是受不得如此大的福分,再说了,集宠跟集怨从根儿上讲是一样的,宫里又不是只有旸儿一个孩子,要是因为偏宠他乱了人心可就不妙了。 王皇后的话皇上也听进去了,但是每当看到玉雪可爱又冰雪般聪明的爱子,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心想反正有朕这个真龙天子护着,谁能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不料天生不测,就算是将天下权势尽握在手的皇上,也和老天挣不过一条人命。 自从杓旸逝后,景元帝就开始反思皇后当年一遍又一遍的劝谏,最初也怀疑是不是有人看旸儿眼红,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是经过数百名暗卫的明察暗访,什么都没有查到。于是景元帝再次反思,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宠爱太过,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收了儿子的命? …… 正文 第十二章 双头蛇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景元帝都已在心底暗暗打定了主意。 自杓14旸逝后,他将所有的孩子都抛到了脑后,就像是他的膝下根本就没有这些孩子存在一样。但是随着杓兰渐渐的长大,一张脸就像是同王皇后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鉴于心中对亡妻的思念和歉疚,他还是忍不住的开始疼爱杓兰。 最先的时候,景元帝还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下子疼宠太过上天又要看不下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强悍的狠,在他的疼宠之下,别说有什么病痛灾祸了,就连咳嗽一声都没有过,因此他也渐渐放开了胆子,以至于到了最后,杓兰想要上房揭瓦的时候,堂堂的一朝天子居然还会搬把梯子颠颠儿的跟在后面。 有了杓兰做榜样,景元帝的心思也跟着活动起来,想着一碗水端平,因此对其他几个孩子也亲近了许多。可是情况不如人意,或许是他们父子之间疏远的时间太长了,杓沣他们在景元帝的面前总是一副唯唯诺诺,说什么都放不开的样子,时间久了,景元帝也就慢慢的歇了这份心思,真正的专宠起杓兰这个胆大嘴巴又甜的女儿来。 时光一向都是最能治愈人心伤口的,杓旸的早逝虽然是横在景元帝心头的一根刺,但是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当日刚刺进去的时候那么鲜血淋漓了。 但是,就在心头伤口已经结痂的时候,那日微服出巡的景元帝遇到了一个捕蛇人,一番谈话之后,伤口被重新揭开,喷涌而出的鲜血冲掉痂块,疼的他差点窒息。 那捕蛇人年逾六十有五,比景元帝大了将近十几岁,可能是常年穿行于山林之中的缘故,看着他的精神头倒是不错,要不是那满头的银丝,景元帝几乎以为他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 景元帝饱读诗书,杂文野史也涉猎不少,而那捕蛇人见多识广,满肚子的奇闻轶事,因此两个人是一见投机一聊投契,不过半天的工夫就开始称兄道弟,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说起往日里的奇怪见闻,捕蛇人刘茂提到了一种罕见的剧毒双头蛇,并提及自己十几年前也曾机缘巧合的捉到过一条,可惜还没有养上两天,就被人给买走了。 景元帝不是很明白,脱口问道:“既然那蛇身带剧毒,怎么还有人卖?” 刘茂笑呵呵的说道:“这双头蛇虽然有毒,但是它也是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将它晒干了磨成粉入药,活血祛风、补中益气等功效可是一般的蛇没法子比的。当年我捉的那条,就是被宫里的太医买去,专门给皇上调养身体用的。” 景元帝听了这话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么稀奇的东西自己可是直到今天才听说,况且自己一向身体健壮,太医院对于自己就跟摆设差不多,那条蛇也不知便宜到哪个贪婪的太医手里去了。 “我记得当年曾仔细的叮嘱过买蛇人,千万千万要小心,若是被那蛇咬上一口的话,蛇毒顷刻间就会顺着血液游走全身,虽然伤者面上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是会昏迷不醒,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且此毒凶险异常,无药可解,顶多也就是三四日就会要了人的性命。幸好这种蛇百年难得一见,不然的话,可就真的要了命咯。” 刘茂说的随意,景元帝听的却是惊心,因为他所说的症状,就像是当年杓旸染了怪病的样子。 景元帝毕竟是皇上,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很快就压下翻腾的思绪,像是不经意的说道:“想必刘兄定是见过中了双头蛇毒的人,否则的话,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刘茂的双手一摊,“都说了这种蛇百年难得一见,自打我从小跟着师傅学捕蛇开始,大半辈子也就见到过那么一条,要不是当年听师傅提到过,我根本就不知道被它咬了是个什么样子。” “原来是你家师傅见到过。” “听师傅说,当年师娘就是被这种蛇咬死的,可惜他老人家和蛇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娘中了蛇毒而死,唉,造化弄人”刘茂长叹一声后接着说道,“所以被这双头蛇咬到之后的样子,师傅记得最清楚,和我说的也最详细。” 那日回宫之后,宫人们发现皇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个个摒声敛气小心翼翼,上了年纪的宫人都认为是大皇子忌日将近的缘故,不断的教导着身边的小宫人们这几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五日之后是杓旸的祭日,景元帝一早就出了宫,在安葬着杓旸的昭陵里等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杓昀,屏退所有随侍的宫人,父子两个将杓旸的尸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最后在杓旸的后脑勺上发现了四个及其微小的伤口。 杓昀很是感慨的说道:“幸好父皇遍寻天下良方保住了大皇兄的尸身。” 面无血色的景元帝任由额上的青筋直跳,对着杓昀狠声吩咐道:“你亲自去给我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旸儿下此狠手!” 大皇子杓旸在教养在淑妃膝下好几年,并只之比杓昀勉强大上两岁,所以两人之间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并无差别。 由于生活环境的关系,皇家的孩子心智成熟的都比较早,况且杓旸出事的时候,杓昀已经七岁,大人们骗孩子死了的人就是去了很远地方的谎话早就骗不到他了。 当时伤心过度的父皇和母后根本就顾不上他,一直到了很久之后,才从宫人的嘴里听说他居然不吃不喝的一直在菩萨面前苦苦哀求,只愿菩萨大发慈悲,保佑他的父皇母后能成功渡过这个关口,同时也求菩萨保佑他早逝的皇兄,让他下辈子拥有一个健康强健的好身体,再不忍受病痛之苦。 毕竟杓旸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况且平日里又是金樽玉贵的被人养着,因此在菩萨面前跪了一天一夜就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可是差点吓死了一宫的太监和宫女。 但当他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严令身边的宫人不许多嘴将此事宣扬出去,他的父皇母后为了大皇兄的事已经心力交瘁,他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 看着如此懂事的四皇子,昭阳殿的主事大太监长海心中又是熨帖又是疼惜,费了好一番思量之后,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终于将这件事说给了淑妃听。 …… 正文 第十三章 心苦 当时淑妃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好转了许多,但是因为年纪尚有的杓兰时14时会哭着找哥哥,她仍没有多余的精神来关注杓昀这个亲生儿子。 当长海将杓昀的作为在昭阳正殿里细说一通之后,淑妃立马就红了眼睛,将杓昀喊到面前一把抱住,心肝肉的大哭了一场。 杓昀一边帮淑妃擦泪,一边细声细气的说道:“母妃万不要太过伤心,你还有妹妹和我呢,刚才妹妹还说,等母妃身体大好了,就又能给她做桂花糕吃,做新衣服穿了呢。” 这话正好被走到门口的景元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心里,只听得他眼中酸涩,心中无限感慨,他这个小儿子,真的很是聪明懂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在景元帝的心里,看待杓昀已经和另外两个儿子有些不同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经过明里暗里的几番试探,他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满意,因此,就算在他在最疏远几个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放松过对杓昀的教导。 好像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们都长大了,杓兰依旧是景元帝的心尖肉,杓昀也成了景元帝的左右手。机缘巧合间,景元帝得知杓旸根本就不是因疾而死,反倒是被有心人暗害送了性命,哪里还坐得住。 虽然身为九五之尊,手中权势通天,但毕竟有那么的多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看,况且正值韦太师一派逼着他立储的敏感时刻,倘若他亲自动手的话,怕是要牵扯出一连串麻烦的事件,因此,景元帝将这件事完全交给了杓昀,让他私底下查处,并赋予了他许多新的权力,以方便他的一举一动。 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饶是杓昀能力超人,几乎用了半年的时间,他才隐约的查到,当年的幕后之人像是和建宁城的韦家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对于景元帝这个一向都被尊称为仁君的帝王来说,现在的他为了给最爱的儿子报仇,也为了给早逝的亡妻一个交代,那可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个的,当即就派杓昀去了建宁城。 建宁城虽然是大彧朝的龙兴之地,但是在建宁城中,势力盘根错节的却是兴盛了百年的韦家,更何况,本朝还出了韦姓的太师和贵妃,且贵妃有一子一女傍身,宫中的地位尊贵异常,因此身为建宁城中第一世家的韦家,气势更如烈火烹油、锦上着花一般。 生怕杓昀一个人在建宁城中势单力薄,无法施展,景元帝决定给他派个得力的助手,将心中可用的人捋了一遍之后,秦艽被选中了。 既然杓昀在暗,那么皇上就把秦艽安排在了明处,果不其然,就在他无意间和韦贵妃透露了一声,好像兰儿追着逃婚的驸马到了建宁城之后,两天后的子夜时分,就从韦贵妃的安畅宫里飞出了一只鸽子。 这倒霉的鸽子还没飞出皇宫大门就被常福给逮住了,景元帝将绑在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下来之后,对着烛火将里面的小纸条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之后,提笔仿照着韦贵妃的字迹重新写了一张,不过是嘱咐韦家族长,可多在民间鼓吹些三皇子肖似太祖的言论,然后就让那只鸽子带着这张纸条飞出皇宫,飞向建宁城。 …… 自从知道了景元帝的打算,秦艽的心里那可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能和杓兰有婚姻之约,虽然这只是景元帝的一种手段,但是他俩总归是有了联系;而他忧的则是,这也仅仅是皇上的一种手段,是假的,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景元帝就会以他逃婚为借口发作,取消了这个指婚。 刚听景元帝说出这样的打算时,杓昀是立马就站出来赞成的,一个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一个是他过命的兄弟,况且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的,这要是成就了一段姻缘,宫中岂不是又多了一段佳话。 但是景元帝却仰天长叹道:“阡陌,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啊,朕不能将兰儿交给一个寿数不长之人,朕不能害她大半辈子一人苦熬。” 这话像是无数的缝衣针扎在秦艽的心上一样,密密麻麻的,酸疼酸疼的,连带着他的嗓子也跟着疼,“皇上爱女之心,微臣省得。” 景元帝看他的样子也不好受,但是为了兰儿的一生幸福,长痛不如短痛,他幽幽的问道:“真正的喜爱一个人,就是要她过的好这么简单,你说是不是啊?” 秦艽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冷硬的说道:“皇上放心,臣心中只有父仇家恨,并无儿女私情。” 就因为在景元帝面前下了这样的保证,但从暄阳到建宁的一路之上,一千多里的路程,一个多月的相处之间,随着他对杓兰越来越多的了解,他的心就沉沦的越厉害。每次看到杓兰,听到她追问着自己哪里不好的时候,秦艽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生疼生疼的,疼到他连喘息都不敢。 其实,在严家遇到那个一见面就说要嫁给自己的如蓝时,要不是提前知道夜风正奉命和她纠缠在一起探查尤溪村的话,他还真想一口就应了下来,说不定杓兰因此就对她死了心呢。 现在听到柠芗对自己说,只要驸马不瞎不聋的,早晚会发现公主的好,不会不要她的时候,他只有心中发苦,脸上发冷,“小丫头,你可还真是天真,你嘴里的驸马本就不瞎不傻!” 柠芗被气得一张脸惨白,颤抖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死命的将他向门外推。 脸上笑的满不在乎的秦艽,一颗心就像是被黄连水泡过又被人用力在拧干一样,苦不堪言,顺着柠芗的推搡就出了房门。 而就在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颗泪珠顺着杓兰的眼角滑落发际,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看着眼前被狠狠关上的房门,墨言很是心疼自家主子,忍不住走到秦艽的面前说道:“公子,你干嘛要计较那以后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呢,季师傅当年只是说你可能寿数不算,并非铁口直断你命不长久啊,赌上一把的话,或许你就和公主白头到老了呢。” 秦艽苦笑一声,像是说给墨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可能寿数不算,我的兰儿,我怎么舍得将来留她一人来承受这种可能。” 正文 第十四章 话斗 顺着柠芗紧关上房门的巨大声响,杓兰睁开眼睛,坐起来之后,就看到14己名为主仆实则亲为姐妹的柠芗正双手撑着房门,双肩一抖一抖的,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小丫头定是在哭。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思绪,杓兰才有勇气开口,出声唤道:“柠芗?” 没想到杓兰会在这个当口醒来,柠芗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转身走到床边试探着问道:“公主,你你醒啦,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杓兰伸手将她额头上的一缕乱发顺好,轻声笑道:“亏你素日里老夸耀自己是天下仅次于我第二大胆之人,方才我不过是怒极攻心晕了过去,怎么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了?快别哭了,不然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苛责你了呢。” 小心将杓兰的神情打量了一番之后,柠芗以为她并没有听到刚才自己和秦艽的一番对话,不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还不如刚才就让她听到呢。 就算是公主钟情于秦艽,毕竟时间还短,就像是那刚破土而出的小树苗,轻轻松松也就拔除了,但要是拖得久了,这小树苗长成了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再往外拔的时候那得带出多大的一个坑?! 柠芗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索性把心一横,张嘴就要吐露真情,但是十分了解她的杓兰,抢在她的前头开了口,装糊涂的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尤溪村外的一个客栈,叫小山楼。唉,没想到那严老伯的女儿居然是那么个人,秦艽他为了避嫌,就带我们出来了。” 以前提到秦艽的时候,柠芗总是会称呼他为驸马,但是现在,她连一声秦公子都懒得称呼,直呼其名。 杓兰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出来,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等的客栈。” 柠芗一边赞同的点头,一边还想着方才的事情,不死心的继续开口,“公主,刚才你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谁知杓兰又抢过了话头,“我知道,你这个小丫头肯定是担心死了。诶,秦艽他人呢,怎么没有看到?” 看着笑语盈盈的杓兰,柠芗满肚子的话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好言不由衷的说道:“他交待店老板给你炖滋补的汤水去了。” 杓兰低头一笑,然后看向柠芗,“你快去看看,告诉他我不喜欢吃姜。” “啊?哦,我这就去,公主你再躺下歇息一会儿吧。” 出了门就开始挠墙的柠芗,并不知道房内的杓兰咬着枕头,抽噎的几乎要憋过气去。 走到客栈大厅的时候,柠芗看到秦艽正靠在柜台前,和店老板韦老三聊的热闹,她好不容易调整好脸上的情绪才走了过去,对着秦艽福了一福道:“公子,小姐她不爱吃姜,不知你可有交待这位店家?” 韦老三闻言哈哈一笑,“姑娘放心,小姐她除了不吃姜,还不喜甜、不喜酸,并且不喜欢喝牛乳、不喜欢吃桃仁,秦公子都仔仔细细的交待过了,我也认真的记下了,若是以后有什么招呼不到的地方,姑娘你尽管吩咐便是。” 没想到这秦艽居然将公主饮食上的喜好知道的这么清楚,柠芗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眼中透露出一丝希望来,“没想到公子比我这贴身丫头还要尽心。” 秦艽熙然一笑,“哎呀,我这妹妹可是父亲的心尖肉,还是最尖上的那一块儿,现在她犯了旧疾,我若是不尽心些,回去后她在父亲面前告上我一状的话,怕是父亲要扒了我的皮呢。” 柠芗本来还以为他是为了避逃婚之嫌,故意在嘴上逞强,其实在心里还是有着公主的,正当心情稍稍好转的时候,不料他接下来竟说了这么一番话。 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柠芗想发飙,但是顾及到一旁的韦老三,只好强忍着,在话里和秦艽打机锋,“公子你又想多了,小姐和你那么要好,纵算是你做错了事,她也只会在老爷面前替你遮掩,怎么会告你的黑状。” 秦艽不在意的弹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柠芗吩咐道:“兰儿她一个人在房里我不放心,你还不快去陪着。” 现在自己的身份不过是秦艽家的一个小丫头,柠芗没有办法,虽然心里面恨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明面上只能对他福了一福之后转身离开。 等到柠芗走远,秦艽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和韦老三闲聊,“韦老板,就算我是个外乡人,也知道这建宁城里面,韦姓不但出了位当朝太师,还出了位娘娘,那可是荣耀非常。你可也是姓韦的,怎么不在城中寻一风水宝地,反倒将客栈开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唉,秦公子,看着你这人挺聪明的,怎么也和那些俗人一样,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 被他这么说,秦艽也不生气,脸上仍旧笑意盎然,客气的说道:“在下愚钝,还望韦老板赐教。” 见秦艽客气的跟自己抱拳请教,韦老三也赶紧还了一礼,并连称不敢当,“阡公子啊,韦氏一门在建宁城中兴盛了百年,那枝枝脉脉的可多了去了。况且当年韦氏的老祖宗,膝下一共有五个儿子,分开了之后可就是五个门户。虽然说老祖宗不偏不倚,将偌大的家业分的清明公正,毫无偏颇,但人跟人可不一样,就算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不行。有的人精明会持家,那日子就过得跟芝麻开花一样的,节节高;有的人愚钝不善经营,那就过得越来越捉襟见肘;有的人坐吃山空,落魄了之后痛定思痛,循着个机会再次发迹;也有人沾染赌博恶习,一夜之间败光了家产身无分文……唉,我的祖上就是那种愚钝又不善经营的,我们家传到我这一代,也就留给我一个韦姓,过得还不如那街上做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的呢。” …… 正文 第十五章 布谷鸟叫 听完了韦老三的一番长篇大论,秦艽笑了,伸手指着客栈中紫檀木桌子14黄花梨的椅子,对他道:“韦老板你太谦虚了,这样的家业可是那做小本生意的人能比的?” 韦老三嗨了一声,有些羞赧的说道:“说出来不怕公子你笑话,这个客栈,其实是我岳丈的,现在他年纪大了,体弱有病不宜劳动,让我守在这里,不过是帮忙给他看着罢了。这客栈虽然在位置上没法子和城中的那些比,但靠近咱们建宁城最热闹的南大门,每日里来往的人也不算少。” 就在韦老三说这话的时候,正巧有一行人进了店,嚷嚷着要住店,秦艽便向韦老三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了柜台,在走到大厅通往后院的小门时,他回头细看了一眼,就见进来的是两男两女。 其中一男一女头发都有些花白了,看起来像是老夫老妻的样子;相对年轻些的那一男一女,像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女。 这四人的装束虽然平常百姓的样子,但是他们那微微鼓起的太阳穴,暴露了他们会武的秘密。 走到后院进了房之后,秦艽对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墨言招了招手,“前面来了四个住店的,我觉得有些古怪,你去查探一下。” 墨言领命,像只鹞子一般,从敞开的后窗越了出去,贴着墙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秦艽在房里,差不多将要把一壶茶都喝完的时候,墨言才从后窗跃了进来,凑到秦艽的身边轻声说道:“公子,那四人果然有古怪。” 秦艽挑了挑眉梢,“说。” “他们四个的样子都是易容出来的,方才我见他们聚在一间客房里面,摘下人皮面具之后一张脸年轻的很,估摸着和我们差不多大。” 秦艽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在屋里面踱起了步子。墨言知道他这是在想事情,也不出声打扰,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外面传来几声布谷鸟叫。 墨言走到窗边寻着声音望过去,在院子西北角那棵浓密的柏树上面,穿着一身青衫的夜风正伸出一只手和自己打招呼。 回头看向秦艽的墨言,却发现他已经停止了踱步,不过修长的手指仍旧在下巴上一下下的摸索着,眼睛也半眯了起来,有些嫌弃的问道:“外面是哪个笨蛋在学布谷鸟叫?” “少爷,是夜风。” 一听说是夜风,秦艽脸上的嫌弃之色立刻就变成了鄙夷,“快让他进来,还暗卫第一高手呢,可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学什么不好偏要学布谷鸟,怕人不知道是他叫的还是怎么的!” 墨言伸手挠头,有些不明白的说道:“少爷,要不是夜风一连学了三声,我还当是真的有布谷鸟在叫呢,学的这么像,怎么你还骂他啊?” 秦艽伸手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笨你也跟着傻,这才阳春三月刚开始,哪里来的布谷鸟叫!” 墨言眨眨眼睛,突然间用手捂住了嘴巴,心说是啊,这布谷鸟开始叫的时候,春天最起码都过了一大半了,于是他奔到窗边拼命对树上的夜风打手势,让他千万不要再学鸟叫了,赶紧屋是正经。 客栈前堂里,正在柜台上噼里啪啦打算盘的韦老三,忽然间停了下来,对着正在往店里搬酒的小二问道:“什么鸟在叫?” 小二用手背抹把额头上的汗,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除了风吹树枝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听到,便对着韦老三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鸟在叫啊。” 正好这个时候,将窝搭在客栈牌匾后面的那对大燕子觅食回来了,叽叽喳喳叫的很是热闹,韦老三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小二说道:“没事,继续干活吧,兴许是我听差了。” 夜风从窗户飘进屋里,刚站稳就张嘴问道:“公主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她说。” 秦艽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是听不到布谷鸟叫的,下次麻烦你换成我们在春天里听到最多的燕子叫。” 夜风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一个错误,伸头在头上邦邦就拍了两下,“是我疏忽了,待会儿就去四皇子面前领罪。” 毕竟夜风不是自己的直属手下,秦艽不好多说什么,点到为止就算是揭过了这一页,“公主正在休息,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 夜风伸手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其实……方才……严如蓝是为了试探我,才故意说出要嫁给你的话的,她并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秦艽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问道:“你急慌慌的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夜风特别严肃的点了点头,“嗯。” 看着他那张无比严肃的脸,秦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道莫不是这夜风架不住严如蓝的日日纠缠,连脑袋都不好使了。 夜风继续严肃的说道:“严如蓝她不知道你是驸马,更不知道杓兰公主就在眼前,所以才会和你拉拉扯扯,她就是为了试探我,并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秦艽的脑子里面忽然浮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快速问道:“是严如蓝让你来的?” 夜风的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可怜兮兮的连连点头,“可不是,她非要我找到你们并请你们回去,若是请不回你们的话,她就先扒了我的皮,然后亲自找上门儿来给你们赔罪。” 秦艽忍不住嘶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惹不起,我们躲得起,墨言,你快去让柠芗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夜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用的,当时我差不多算是都躲到老鼠洞里去了,还是被她给揪了出来,现在除非你们离开建宁城,否则的话,就算是将整个建宁城的地面都翻过来一遍,她也会找你们出来。” 秦艽忍不住和墨言对视一眼,主仆两个的脸同时青了绿了又变黄的,都像是被黄连水煮过一样。 “秦公子,我知道你身负皇命,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离开这里,但是现在那严如蓝不依不饶,我又不能动不动就将她给打晕过去,要不,你和公主还是回尤溪村去吧。” …… 正文 第十六章 蓝儿见兰儿 秦艽抬头看了半天的屋顶之后,正色看向夜风,严肃的说道:“尤溪村14民被害一事还没有查清楚,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这个客栈有古怪,我要先摸清这里的底细。你给我找四个人来,两男两女,要精通易容和口技之术的。” 夜风拱手领命,“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秦艽挑着嘴角笑笑说道:“回去你尽可告诉严如蓝我们的落脚处,若是她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来跟兰儿道歉的话,就让她来好了。” 夜风点点头,翻窗出去,三两下就窜上了树,然后一个纵身就像片树叶般的落墙外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和杓兰之间并没有将来,秦艽还是不愿意让她对自己有任何的误会,现在既然那严如蓝愿意来解释个清楚明白,自然是好的,直到现在,他那一颗因为杓兰晕倒而紧抽成一团的心,才缓缓的舒展了开来。 转眼之间就玉兔东升、金乌西坠,被韦老三打发出去打听消息的阿才回到了店里,走到柜台前对着仍旧在拨打算盘的韦老三说道:“都打听清楚了。” 韦老三手下动作不停,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拨着算盘珠子,头都没有抬,不过简单的吐出一个说字。 阿才往前凑了凑,将他打听到的所有消息详详细细的诉说了一遍,听得韦老三眉毛直往上挑,手里的动作也慢慢的停下了,“你说他们救了尤溪村的严老头儿?” 阿才点点头,“嗯,他们进城的时候天还没黑,好多人都看到了。” 韦老三耷拉下眼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吩咐阿才说:“你去楼上告诉他们四个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见过二爷再说。” 阿才点点头上楼去了,韦老三将算了半天的账本收进柜子里落了锁,披上一件带着大兜帽的黑斗篷出了门。 就在秦艽和杓兰他们刚开始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店小二来到了小院里,身后跟着夜风和严如蓝。 刚拿起筷子怏怏的夹了一根菜的杓兰,一抬头正巧看到刚进门的严如蓝,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些的心情顿时差到极点,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面上,并起身就走,“我饱了!” 坐在对面的秦艽一见她要走,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着一张桌子拽住了她的手腕,“你都还没有吃上一口,怎么会饱?” 杓兰一个用力就挣开了他的手,瞪过去一眼之后仍旧要走,却不料又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腕,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严如蓝。 如蓝拉住杓兰之后,并没有急着和她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领他们进来的店小二,“这里没你的事了。” 小二笑嘻嘻的弯了弯腰,“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您几位要是有什么吩咐,喊我一声就行。” 打发走了小二,严如蓝才转回头看向杓兰,笑嘻嘻的问道:“杓兰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就见杓兰一把拍掉严如蓝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冷冷的说道:“我只有一个姐姐,并无妹妹,还望姑娘莫要胡乱攀亲。”这个时候,杓兰根本不知道,也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让她气到晕过去的姑娘,将在她最悲苦无助的时候,为了成全她和秦艽这对苦命的有情人,主动向皇上要求去西川和亲。 面对杓兰的呛声,如蓝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掩着嘴唇笑了笑,“你果然还在生气,不过生气是应该的,换做是我的话,只怕会比你更气,说不定还会动手揍人!” 杓兰将两手架到眼前,用冷冽的眼神看向如蓝,“既然你想挨揍,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如蓝赶紧拉着夜风挡在自己的面前,很是大方的说道:“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你要是非得揍人才能解恨的话,那就揍他好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痛。哦对了,还有你们家那个,谁让他长的那么好看,要是他长得跟那个洗碗的一样难看,我才不会利用他,也就不会让你误会伤心了,挨揍的话,也要加上他一个才能算公平。” 这番话说完之后,和如蓝初次见面时正在洗碗的墨言第一个不干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呼连连:“什么叫跟我长的一样难看?!我长得很难看吗?” 要说柠芗想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扰会炸毛,那么,墨言就是有人在说他长得不好看的时候会炸毛,谁让他是个有严重自恋情节的人呢。 如蓝一把拍掉了墨言那只就要指到自己鼻尖上的手指,嫌弃的说道:“你怎么这么没眼色,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这个下人插嘴的份儿!” 墨言呵了一声,心中的不悦更盛,“我是个下人不错,可又不是你的,你算是哪根葱,居然敢当着我主子的面如此大言不惭?” 如蓝没料到墨言会毫不客气的跟自己呛声,便伸手在夜风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委屈的说道:“你居然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是个死的不成?” 为了维护自己一向干练的形象,夜风只好在肚子里面翻个白眼以表达自己的万般无奈,然后努力的将话题往正路上带,“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不要没摁葫芦又起瓢!” 在夜风的提醒之下,严如蓝拍拍脑袋,将墨言向外一推,然后大手一挥将除了杓兰外的所有人都包括了起来,“我有事要和姐姐单独说,你们几个都给我出去。” 夜风再次提醒她道:“人家正在吃饭,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我看还是我们先出去吧,等他们吃完了饭再说。” “啰嗦什么,就算是饿上一天两天都不会死人,让他们晚一会儿吃还能饿掉几斤肉不成,快出去,你也一样,给我去外面等着。”如蓝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赶人,转眼间就把秦艽他们给轰到了门外,然后啪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秦艽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夜风说道:“兄弟,这姑娘其实挺不错的,你就从了她吧。” 夜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算了吧,这种疯婆子倒贴给我也不要。” 秦艽呵呵笑了两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混合在话里面,“有道是日久生情,说不定到了最后,你们还就真的成了一段良缘呢。” 夜风一拳砸在他的肩上,皱着眉头很是不悦,“诶,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啊?” “是兄弟才不跟你假客气。” …… 正文 第十七章 心里有你 房门外面,秦艽和夜风一个在看另一个的笑话,房门里面的一个兰儿还14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神,另一个蓝儿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站到了她的面前,可怜兮兮的说道:“姐姐,我真的没有看上你家那个,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可怜杓兰自从摆出要揍人的架势之后,就一直被晾在那里,心里的郁闷那自是不能多提,再加上现在严如蓝又赶跑了所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可怜兮兮的喊姐姐,她真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却找不着可以撒的地方。 “都说了不要叫我姐姐!” 面对杓兰的气急败坏,如蓝从善如流,“好,反正我们两个的年纪不是你大就是你小,既然你不喜欢我喊你姐姐,那我喊你妹妹好了,好妹妹,你不要一直这样气呼呼的,我们好好的说说话好吗?” 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的杓兰,对着如蓝摇头说道:“姑娘,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你实在是不用这么客气亲热,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你们还救了我的父亲,怎么能说是陌生人呢?你也不用一直拒我于门外,就算我再不自重,也不至于对个才看一眼的俊俏男子就动了心。” “你这话说谁呢,谁不自重了?”如蓝这话说的无心,听在杓兰的耳朵里面却像是长了刺一样,因为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当日。 不过就是瞧了那么一眼,心就深深的沦陷了下去,换成如蓝的话说,她就是不自重,因此她忍不住杏眼一挑,对着如蓝就质问了开来。但是这质问的话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妥,微微转过身去抿着嘴唇生气,生自己的气。 如蓝先是被杓兰的质问给弄的有些发蒙,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顺着话往深处一想,再看看杓兰的神色,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你对他是也是一见钟情对不对?” 杓兰被个陌生人说中了心事,一下子恼羞成怒,眉心微蹙眉梢微挑,不自觉的就带出了些许的皇室威严来,“住嘴,不许胡说!” 这如蓝除了聪明,还是个神经大条的,只当杓兰不好意思,倒是完全忽略了她的语气,还凑到她的面前亲切的拉起了她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对清云也是一见钟情啊,这跟我们自重不自重的没有半点儿关系,能被我们一眼就看中,还不知道他们这是苦修了几世才积攒出来的福分呢。” 这番话听在杓兰的耳朵里可就顺当多了,但是她还是微侧着头,并没有接腔。 见她这个样子,如蓝一反方才的神色飞扬,忽然间双眉紧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都是一见钟情,你可比我强,最起码后来你们两下里都是有情的,不像我,剃头挑子一头热,那根木头要是多少能开窍一点儿,我哪里还用得着用这种法子来逼他,也就不会惹得你无缘无故的生上这么一场气了。” 听她说的满是无奈,杓兰忍不住悄悄的将头转了回来,嗔怪道:“我们的事不要你来多嘴。” 如蓝闻言嘴角上挑,“哟,不好意思了?呵呵,这可不能怪我多嘴,谁让你家那个不知道收敛,看着你的那双眼睛闪闪发光的,就连我这个外人瞧着都不好意思。” “瞎说,他要是真的看到我就双眼发亮的话,就不会逃婚了。”说完这话之后杓兰有懊恼的紧闭上了嘴。 “你说什么?逃……逃婚!” 听着如蓝蓦然拔高的声音,杓兰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嘘!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如蓝的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杓兰的双手扒了下去,压低了嗓门问道:“他真的逃婚?” 杓兰什么话都没说,不过眼圈倒是慢慢的红了。 严如蓝双手勾起一缕头发绞来绞去的老半天,对着杓兰将眉心蹙的死紧,“不会吧,今天你在我家晕倒的时候,我看他紧张的很,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好难看,这明显就是将你放在了心上的,说他逃婚,打死我都不信。” “他,肯定是怕我出了事不好给我父……父亲和兄长交代,所以才那么紧张的。” 如蓝沉思了半天,斩钉截铁的对杓兰说:“不是我自夸,从小到大,我看人从来都没有走眼过,现在我敢用脑袋来担保,他心里有你!” 杓兰的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像是溺水之人忽然看到了一根浮木出现在眼前,“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他肯定有事瞒着你,否则就他看你时那两眼发绿的样子,应该急吼吼的拽着你拜堂成亲才对,怎么可能逃婚!” 如蓝将自己和杓兰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她们两个都嘀咕了些什么,反正夜风将耳朵紧贴在房门上也没有听出个什么道道来。 一个时辰之后,无奈死心的夜风蹭到靠墙而立的秦艽面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诶,你的耳力好,可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秦艽继续闭着眼睛,不冷不热的回答他说:“你当我是你吗,有到处听人家墙角的癖好?” 夜风当即就不乐意了,气哼哼的说道:“你少来,要不是我厚着脸皮到处听人家的墙角,你们哪来那么多的有用消息,真是过河拆桥!” 秦艽仍旧没有睁眼,拉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话里带笑的说道:“原来,堂堂的包打听夜风大人,最擅长的居然是听墙角啊……” 就在夜风竖起全身的毛要狠狠反击的时候,就听到吱呀一声,紧闭了一个多时辰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如蓝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他吩咐道:“这饭菜都凉了,拿下去重新热一下。” 夜风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让我去?” 如蓝抬头哼他一声,“你不去谁去?还有啊,热完了饭菜回去告诉我爹一声,就说我今晚住在杓兰妹妹这里了,明天再和她一同回去。” …… 正文 第十八章 以彼之道 夜风的眼皮子抽搐的更厉害,大惊小怪的叫道:“你要住下?” 14“我们姐妹两个还有好多话没说完,我当然要住下了。你回去可别忘了给我爹煮药。他老人家最爱吃这里的八宝鸭,别忘了打包一只回去。” 夜风简直凌乱到不行,没想到自己身为堂堂皇子的左膀右臂,居然沦落成了个跑腿伺候人的。 如蓝看他站在那里直发蒙,索性走出门来抬手在他的胸前狠拍一掌,然后双手叉腰,活像个正在炉子上不断喷水汽的茶壶一样,“你不去热菜发什么呆,想要饿死杓兰妹妹是不是?呵,我倒是没意见,不过,你不怕他一个心疼之下,会把你剁吧剁吧喂大黄吗?” 仿佛预感到如蓝会伸手指向自己一样,秦艽适时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视过他们两个冤家,淡淡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不熟,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勿拉秦某下水。”说完这话,就见他转身出去了。 如蓝一直目送他走出远门转弯不见了身影之后才收回目光,眨眨眼睛自语道:“哦哟,原来是这么根实心木头,看来杓兰有得苦头吃了。” 夜风没听清她这句话,便低头问了句什么,不料如蓝立马对他瞪起了眼睛,大声质问道:“你怎么还赖在这里,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是不是?!” 夜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很没形象的抬眼望天,心里期盼着最好一个炸雷劈下来,哪怕是劈不死眼前这个难搞的小女人,就算是把自己劈晕了也行。 秦艽走到前面的大堂里面,正好碰到穿着一身黑斗篷的店老板韦老三进门,便笑着向他打招呼,“韦老板这是出门了吗?” 韦老三摘掉头上的风帽,笑呵呵的脸上看起来还有些腼腆,“今天,店里做了些岳丈大人向来爱吃的烧子鹅,我给他送去了两只。临出门时,我曾吩咐阿才给公子送过去一只加菜,不知公子可还喜欢?” 秦艽愣了愣,刚抬手要说话的时候,就见阿才端着个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开了口:“这不,我正要给秦公子送去呢。” 韦老三立马瞪起了眼睛,对着阿才训斥道:“你个杀才,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怎么现在才送?” 秦艽见状淡淡一笑,劝说道:“韦老板不必为此光火,我那里正在用饭,现在送正好,嗯,来时听闻建宁城特产梨花酒,让人闻之欲醉,不知韦老板这里……” “梨花酒啊,有,阿才,去后面酒窖里取我前年放进去的那坛,连同烧子鹅一同给公子送去。” 秦艽呵呵一笑,“酒菜钱先记在账上,等最后一起结算。” 韦老三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秦公子你如此大方照顾我的生意,这梨花酒就算是我送的,要是公子你喜欢的话,走时我再送你几坛,不知公子何时离开?” “他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我说韦老板,你的梨花酒可以先取出来候着了。” 韦老三顺着声音一看,忍不住哟了一声,并向前迎了两步,“如蓝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呀?” “我爹昨天去给我娘上坟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腿,正好被秦公子他们给救下了,为表感激,我爹专门让我来请他们去家里住。不好意思啊韦老板,你这单生意如蓝要抢了。” 韦老三笑呵呵接话道:“如蓝说笑了。你说你爹也是,这都多少年了,他怎么就是放不下呢,这既不清明又不中元的,又跑去给你娘上坟了,还把腿给摔了,唉……怎么样,摔的严重吗?” 如蓝伸手揉了揉鼻子,对着韦老三也是笑呵呵的,“没事的,不怎么严重,躺在床上养上两三个月也就好了。” “啊?这还不叫严重啊?”韦老三伸手对着如蓝虚点了几下,随即转头高声喊道:“阿才,阿才,去将我专门配制的接骨酒取来两瓶,给严老头儿送去。” 严如蓝对着韦老三盈盈下拜道:“韦老板有心,如蓝在此谢过了。” 韦老三豪爽的大手一挥说道:“哎呀,大家乡里乡亲的,何用谢字,你爹腿上有伤不方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这里可有的是人。” 阿才走回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笑嘻嘻的打趣道:“如蓝姑娘你可不能只念着老板的好啊,毕竟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真正要出力气的可是我们这些‘小人’。”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楼上那四位客人的饭菜可都送上去了?他们交代了明天要赶早出门,你可别睡过头给忘了。” “我阿才什么时候给你误过事,老板你明日尽可睡到日上三竿,放心就好。” 韦老三转头看向秦艽,道:“这么多年,我和严老头儿的关系一直很好,明早就同公子一道过去看看,否则,要一直挂心的。” 秦艽右手轻轻向上一抬,“请便。” 这时候,墨言来到大堂,喊秦艽回去吃饭。当他们主仆二人进了后院的月牙门之后,秦艽听得脑后一阵疾风吹过,伸手向后一探,就接到了一颗墨绿色的圆滚滚石头子,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院墙上面,多了杓昀那颗脑袋。 秦艽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四下里无人,足尖一点就跃上了墙头,随手在杓昀的衣领子上一拽,就将他带到了墙外面。 杓昀一个不留神差点儿摔倒,站稳之后赶忙整了整被拉乱的领口,不满的说道:“我说妹夫,我可是你的主子,当着别人的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秦艽这才看到,原来在墙外面,还有四个人等在那里,两男两女,身高体型正好和那住店的四人差不多。 “这就是你准备的易容高手?” “怎样,兄弟的办事速度还不错吧,你子时要人,我现在就给你送来了。” 秦艽很不给他面子的奚落道:“我看,办事速度不错的应该是夜风才对,我刚给他提过,这么快他就把消息传到你那里去了。” 杓昀没有半分皇子形象的对天翻了个白眼,“废话少说,你要这么多易容高手来做什么?” 秦艽将情形诉说一遍之后,冷笑两声,“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现在我们就以彼之道,先易容成他们的样子,混到他们中间去。” …… 正文 第十九章 还施彼身 杓昀听到秦艽的计划,眨了半天的眼睛才感叹道:“不愧是鬼才季闲云14手调教出来的高徒,这脑袋瓜和常人就是不一样,这么阴险的办法居然都想得出来。” 秦艽笑着摇头,“少来嘲讽我,听到这种法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有多高兴。” “呵呵,知我者真乃秦贤弟也!这么有趣的整人法子,我当然从心底里喜欢,从心底里高兴了,不过……”杓昀忽然贱兮兮的笑了起来,“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不知贤弟你准备怎么解决?” 对于杓昀扬高的尾音,秦艽并没有接话的打算,他不过是站在那里,微挑着眉梢盯着杓昀看。 一直被当做背景墙的四大易容高手,从未想过居然有人不给杓昀面子,一个个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和嘴巴,就见不大会儿功夫杓昀就高举着双手求饶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这个呆板的大木头了。” 易容高手们忍不住笑出了声,引来杓昀不满的一瞪,“你们几个给我往后站,往后再往后,退十步远!” 等到四人真的向后退了十步,杓昀才回过头和秦艽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的想法是不错,但是别忘了,现在我们对他们,最起码那四个古怪的住店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你就不怕易容成他们之后,被人三两句话就掀了老底?” 秦艽微板着一张脸说道:“我说皇子殿下,这时候你装什么良民?今夜子时让夜风带人将他们四个请到你那群手段不凡的暗卫面前去,估计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连祖宗八辈上的事情都会交代的一清二楚。” 杓昀哼哼两声,“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做好人,而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要本皇子来动手?” “谁让皇子你御人有术,手底下能人辈出,不像我,就一个墨言可以用,还胆小的不得了,见到血就晕。” 就在这时候,只听到外面传来阿才的声音,“这不是秦公子的书童吗,这黑咕隆咚的,你在看什么呢?” 就听得墨言回他道:“刚才我瞧着有个黑影蹿墙出去了,拖着老长一条尾巴,好像是只黄鼠狼。这前院里养了那么多只鸡,你们可得警醒着点儿。” “是吗?那我可得赶紧去看看。” 很快的,阿才的脚步声就向着前院去了。这下子杓昀可得意了,伸手指着秦艽,用口型说道:“黄鼠狼。” 秦艽一把将他的手拍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子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再来。” 看着毫不留恋翻墙回去的秦艽,杓昀开始低头反思,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不像个主子,倒像是个跑腿的小弟了呢? 到了子时,杓昀拿着颗夜明珠准时的出现在了秦艽的房间里面,嬉皮笑脸的说道:“人我抗走了啊,就是不知秦主子你可还有别的吩咐?” 秦艽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杓昀正色说道:“殿下身为皇子,背负皇上重任,还望自持身份。” 杓昀听到他这老生常谈的话题,耸了耸肩膀,走到桌边坐下,将夜明珠放到桌子上,腾出右手来支着脑袋,颇有些无奈的对秦艽说道:“你就不能先让我松泛两天么,非得时时刻刻的提醒着?” 秦艽神色未变,语气未变,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变:“殿下身为皇子,背负皇上重任,还望自持身份。” 杓昀赶紧举高了双手,“好了好了,我记下了。” 之后两人并没有再说话,而是同时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杓昀率先打破了沉默,苦笑一声说道:“就你这个性子,日后……若是我……若是我坐上那个位子,怕是更不能同你如此随意了……” “不管日后怎样,阡陌对殿下之心,一如当初。” 在心中无声长叹一声,杓昀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秦艽说到做到,无论是在杓昀最得意的时候,还是最悲苦无助的时候,他都没有动摇过当初决意追随杓昀时定下的心思,倒是杓昀,逐渐被手中的权利熏染,渐渐迷失了最初的心智。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饭,夜风就准时的到客栈来报道了,“收拾好了吗?伯父不放心,一定要我来亲自接你们。” 如蓝很没有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斜瞟着夜风说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昨晚睡的好不好?” 看着夜风可疑抽动的嘴角,杓兰上前挽住了如蓝的胳膊,调皮说道:“你昨晚睡的可好了,都好到打呼了呢。” 如蓝呆愣了下,随即指着秦艽和墨言,斩钉截铁的反驳道:“肯定是他们两个昨晚打呼太响,这么老厚的墙都挡不住,才让你以为是我在打呼。” 墨言一听这话,伸手就指向了如蓝,不过在你了半天之后,忽然就放弃了指责,“算了,我们才不会跟你这样的小女子一般见识。” “哼,说得自己好像多大个人似的!” 墨言就当自己没听到这话,转身走到夜风的跟前,对着他挑起了眉梢:“诶,我可真的很同情你啊。” 秦艽闻言摇摇头笑了,对着墨言说道:“去,有空在这里贫嘴,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 打发走了墨言,秦艽回头看看亲亲热热挽着胳膊凑在一起说笑的杓兰她们两个,回想起昨日听到的两人交谈,不由得在心里长叹,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 墨言做事向来麻利,再加上他们只在这小山楼客栈中住了一日,并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他很快就背着个简单的小包袱走了出来,倒是那边的柠芗,收拾出来的包袱足足有墨言的三个大。 他们一行人走到大堂的时候,正巧碰到了昨日那四个人在柜台前结账,等他们四个离开之后,夜风对秦艽做了个自己人的手势。 秦艽默默的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这四人哪里还有昨日夜里见面时的半分痕迹,真不愧是杓昀亲选的易容高手。 …… 正文 第二十章 往 事 结账时,秦艽想到昨日听说自己要租整个院子下来的时候,韦老三笑得14上花开的样子,便又多付了一倍的房钱,“还请韦老板不要嫌弃,本打算着多住些日子的,这些银子,就当是我赔你的损失吧。” 韦老三见状脸就耷拉了下来,“秦公子,你这可就是瞧不起我了,你住这一晚吃多少喝多少该怎样就怎样,我不会让自己吃亏,更不会让你吃亏。按理说,你救了严老头儿,我本就该让你白住的,但是你也知道,这是小山楼是我岳父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韦老三将柜台上面的银子对着秦艽推回了一多半,“这钱呢,我只要成本就好了,秦公子你也不要再推让了,再推让的话,那可就见外了。” 见他执意如此,秦艽也就大方的将银子收了回来,“既如此,那秦某就多谢韦老板了。” 韦老三记好了账本,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个大竹篮,里面一包包的也不知道都包了些什么,将只硕大的竹篮装的满满的,“昨日说好了,我跟你们一同过去。” 如蓝将那篮子打量了半天之后,对着韦老三说道:“你去了我爹就很高兴了,不过他要是看你如此破费的话,估计就高兴不起来了。” “这怎么能算破费呢,不过都是些日常里用得到的。不是说严老头儿还在等着你们一起吃早饭么,那就不要耽搁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秦艽的手向前一伸,“韦老板先请。” 韦老三道了声客气,走出柜台正要向外走的时候,忽然转头看向杓兰,“正好我这里有顶小轿,小姐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走着了,我让人抬你过去吧?” 杓兰笑着拒绝道:“多谢韦老板好意,不过我还没有较弱到走不动路。” 秦艽跟着点了点头,“嗯,多走走也好。” 如蓝先是笑看了秦艽一眼,然后才扭头对杓兰嘱咐道:“妹妹你可不要逞强,这山路不好走,要是走累的话,就让你哥哥背着好了。” 杓兰大大方方的对着秦艽看了看,摇头说道:“这种小事情怎好劳烦哥哥,妹妹你多担待些就好。” “好了好了,你俩爱怎样就怎样。时间不早了,再磨蹭下去只怕我爹等在家里要着急了,走吧。”转移话题的如蓝挽起杓兰的胳膊率先跨出了小山楼的大门。 柠芗见状跟忙跟在了后面,秦艽和夜风连同韦老三紧随其后,可怜的墨言跟在了最后,背上扛着柠芗丢给他的两个大包袱。 韦老三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杓兰,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怎么公子你姓秦,小姐她姓慕呢?” 秦艽毫不在意的说道:“外祖膝下只有母亲一人,舍妹随的是家母的姓氏。” 韦老三了然的点头,“肯让女儿随妻之姓,令尊大人定是个心胸阔达之人。不过姓慕也挺好,跟当今圣上的姓氏一样呢。” 秦艽赶紧摇头,“韦老板慎言,我们乡野小民,怎可好与当今圣上相提而语。” “是我失言,秦公子你大人大量,莫要挂怀。” 秦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然后轻蹙着眉心问道:“秦某心中好奇一事,不知韦老板能否为秦某解惑?” “什么事,秦公子说来听听,看我知道不知道。” 秦艽看了眼远远走在前面的如蓝,对着韦老三问道:“这严老伯家住城南,可为何要将其夫人葬在城北呢?当时背着他穿过这么大的建宁城,可是把我家墨言给累坏了。” 谁知韦老三摇头长叹一声,“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原来,这严复自小父母双亡,幸好尤溪村民风质朴,大家看他一个小孩家家的不容易,就帮忙料理了他爹娘的后事,并东家一口米西家一块馍的帮衬着,所以说这严复,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长大之后的严复,勤劳朴实,踏实肯干,模样虽然说不上吓人,但也不是很好看。到了说亲的年纪,没有哪家愿意把姑娘许给他。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下来,转眼间,他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孤身一人。 后来可能是上天垂怜与他,让他在城南的山上救了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居然还看上了她,最后执意要嫁他为妻。 大家都说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劝着严复不要娶,可也不知道这女人对严复施了什么法,任谁劝说都不顶用,铁了心的要娶她进门。 两人成亲之后,很是恩爱,都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但是他们两人成亲之后才八个月,如蓝就呱呱落地了。 哪个村子里都有几个舌头比一般人长的人,民风淳朴的尤溪村也不例外,渐渐的就有些风言风语的流传了开来,大致就是严复做了活乌龟,捡了只破鞋,最后还要帮别人养女儿。 这话传到严复家里的时候,更加的不堪入耳,使得向来好脾气的严复,站在村子中央破口大骂,一连骂了足足有十天! 十天之后,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有再传出来了,大伙儿看到他还会体贴的问声你媳妇儿可还好,没事的话就不要老憋在家里,出门儿大伙儿热闹热闹多好。 时间一晃就过了,如蓝很快就长到了四岁,小脸上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谁看到了都会夸上一句小美人儿。 严复有了妻女,每日里干劲十足,日子也越过越好,可谁知就在他憧憬着更好的时光时,如蓝的母亲突生一场大病,很快就撒手人寰。 严复将她葬在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什么时候心里难受了,就跑过去痛哭一场。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过去一趟。 要不是后来被他疏忽照顾的如蓝摔断了胳膊,苦着喊着要找爹,估计他就在南城山上搭个棚子常住下了。 抱着断了胳膊的女儿痛哭一场之后,严复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不再隔三差五的就去城南,在家中专心的照顾幼女,一直到如蓝成年,他才又开始了时常去城南的半山腰。 听完韦老三的讲述,秦艽感叹道:“那严夫人肯定长的很漂亮,否则也生不出如蓝这么漂亮的女儿来。” “那可不,她不止人长得漂亮,就连名字都不俗,叫什么‘含烟’,可比咱们这些俗人家的什么花儿啊草儿啊的好听多了。”韦老三一边感叹一边叹息,低着脑袋直砸吧嘴。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如蓝在前面喊道:“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走起路来像乌龟一样慢?杓兰妹妹这个身娇体弱的都比你们强!” 秦艽因为如蓝嘴里的身娇体弱四个字忽然恶寒了一把,下意识的伸手出去揪了揪耳朵。 ……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皇城来信 和如蓝一起回头的杓兰,视线直直的落到了秦艽的身上,看到他伸手揪耳朵的时候,便对着他笑了笑。 不知为何,秦艽看到杓兰看自己,下意识的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杓兰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但是随即就转过了头去,和如蓝继续向前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留下秦艽在后面无比的郁闷,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那么丢人的躲避动作。 韦老三忽然间哈了一声:“幸好这次碰到了你们,否则的话,在那半山腰上摔断腿,可是有那严老头儿的罪受!” 从小山楼客栈到严复的家,路程并没有多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严家。 被拴在大树底下的大黄看到杓兰,好像刚吃完那碗面时的样子,吐着舌头使劲儿的摇尾巴。 杓兰走过去蹲在大黄的面前,拍着它的脑袋说道:“大黄,你说这缘分多奇妙,想绕都绕不开。我又回来了,又能接着喂你吃面了呢。” 如蓝也跟着蹲了下来,伸手点点大黄的鼻子笑道:“我们家大黄可聪明了,知道谁真的对它好。” 秦艽选择性失聪,在夜风的带领下同韦老三脚步不停的进了房,他才不要承认这两个丫头是在拐着弯儿的说教他呢。 他们一进门才发现,屋里居然有好几个人,原来在他们连夜进村时碰到的那几人宣传之下,整个尤溪村的村民们都知道严复摔伤了腿,便有那赶早的,拎着东西就来瞧了。 在得知秦艽他们就是救了严复的恩人时,每个人都来跟他们道谢,脸上质朴的笑容都让秦艽他们感到不好意思了,听着他们不停的道谢,好像自己对这尤溪村做出了多大贡献似的。 而且,在最先到来的那波村民的大力宣扬之下,秦艽他们好像成了严复家里摆出来的奇珍异宝,整整一天的时间,不断的有人借着探望严复的名义来围观他们。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又不断的有人上门来请他们吃饭,说辞倒是出奇的一致,“秦公子啊,你救了严老头儿也就是我们整个村子的恩人了,我们家阿珍专门做了她最拿手的红烧鱼,你可别嫌弃,一定要过去赏光啊。” 前来的每个人说辞都差不多,不过是将阿珍换成他们家的阿玲或者阿秀,最拿手的红烧鱼换成红烧肉水煮肉之类的,但无一例外的,对着秦艽都万分热情,那架势,要是秦艽不去的话,估计他们家的阿珍阿玲和阿秀都会伤心的将拿手菜丢来喂大黄。 秦艽倒也不客气,遇着个最客气的,施施然的就去人家的家里品尝清蒸鳜鱼去了,连墨言都没有带。 不过在他出门的时候,杓兰追到了门外嘱咐道:“哥哥你脖子上还有伤,要少吃辣少喝酒,还要记得早些回来吃药。” 看着杓兰真像个妹妹样的抬头看着自己,秦艽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杓兰嘴角轻挑,脸上就如三月春风催开的花朵一样,“好了,快些去吧,不过那清蒸鳜鱼虽好,可是却与伤口无益,哥哥还是少用些的好。” 整整一顿饭,秦艽吃的都心不在焉,尤其是那个鳜鱼,他根本就没吃出什么味道来,就连最初借由吃饭打探消息的打算都不知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眼前一直都是杓兰的笑容在晃啊晃,最后晃到他怎么都坐不下去了,便拱手和主人家告辞,“家妹有令,秦某不敢久待,还望见谅。” 主人家豪爽的摆手,“无妨,秦公子的伤势要紧,正好我们家有祖传的创伤药,明日我就差小女给公子送去。” 出了门的秦艽被春夜里尤带凉意的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回头对着篱笆里的简单茅屋望了望,心道这戏演得还真足,要不是提前知道了他们是些冒牌货,自己可是丝毫不会怀疑他们是假扮出来的。 一路晃悠着回到严家,一进门就看到杓兰正坐在房檐下面,托着下巴正望着大门口,看到他就笑了,随即起身迎了上来,“你回来了,药我已经煮好了,放到现在入口正好,快进去喝吧。药碗旁边有我备好的糖渍梅子,喝完药吃上一颗,正好去去嘴里的苦味儿。” 秦艽努力的将脑海中那个贤惠妻子等到丈夫回家的画面赶出去,清冷的说道:“这种小事情,以后让墨言来做就好。” 面对他的清冷,杓兰笑得还是如同三月花开,“你的伤是我弄出来的,理应由我来照顾。不过你放心好了,顶多再有三副药伤口就完全好了,到时候,我自然不会再做这些无意义的小事情了。” 秦艽咽了口口水,说不上来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最后那一抹失落的感觉,他倒是体会了个完完全全。 “我们人多,严老伯家房子少床少,从今夜开始,只好委屈你们打地铺了。” 面对杓兰的笑脸,秦艽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张不开嘴的傻子,好不容易将嘴张开之后,又成了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傻子,“不……不委屈……” “只要你不觉得委屈,那自然什么都好,即便是我替你觉得些委屈,也是我自己的事。”杓兰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进了房里,和如蓝聊天去了,留下秦艽一个人站在那里,彻底成了个傻子,还是个忍不住心疼杓兰的傻子。 不知道怎么进的房,也不知道是怎么将杓兰煮好的那碗药喝的干干净净,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墨言铺好的地铺上面的。 等到夜深人静每人都沉沉睡去,屋外又传来那充满人味儿的猫叫声时,秦艽的意识才清醒了起来。起身走到门外,映着亮亮的月光一看,杓昀正站在篱笆墙外,仍旧是毫不掩饰的一身雪白。 等到秦艽一点足尖飘过去之后,杓昀抬手一扔,将只小竹筒丢给秦艽。 “父王来信,说是要封韦氏为皇贵妃,并封杓勍为王。” 秦艽倒出竹筒中的纸条大眼一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封杓勍为王!皇上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 ……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倒霉蛋 听到秦艽的问话,杓昀黑着脸呵呵了两声,不高兴的回答道:“谁知道呢,兴许是他老糊涂了。” 虽然对景元帝的这番举动很是不解,但是秦艽听到杓昀的哼哼声时,还是带出了些责备的意味:“殿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皇上?” “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他被韦贵妃那只狐狸精迷惑住了心窍,用这种法子来讨那女人的欢心吗?” 秦艽没有想到,杓昀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于是他微拢着两道剑眉,对着杓昀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出京之时,皇上最后说的那句话?” 杓昀抄着两手依靠在篱笆墙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当然记得,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 “既然殿下记得这话,那么现在皇上封赏他们母子一下,你有什么好介怀的?” 杓昀抬起头望着那在薄雾中隐现的月牙,吁了口气说道:“父皇降大任与我,自会在我的心头亲手扎刺。” “既然殿下明白,为何还要因此不悦?” 杓昀用手背遮住眼睛,闷闷的说道:“你放心,等到父皇这道旨意公布于天下的时候,自会有大礼从岭南行宫奉出。只是苦了我的母妃,还不知那姓韦的贱人要如何作践她呢。” 仿佛体味到了杓昀心中的不甘和怨恨,秦艽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且放宽心,淑妃娘娘出身江湖,心胸气度不同于一般女子,若是韦贵妃寻衅,淑妃娘娘四两拨千斤,自然会让她铁拳锤在棉花上。” “哥哥放心,韦贵妃若是欺负了淑母妃一分,日后我定要十分百分的替淑母妃还回去!” 听到这清脆的话语,杓昀一下子将手从脸上放了下去,两只眼睛瞪到最大:“兰儿,你怎么来了?” “皇兄这话问的好笑,他能来,为什么我就不能?难不成,你对他比对我这个妹子还要亲?有话就只能跟他说,有事情也只能跟他商量?” 杓昀赶紧对着杓兰赔笑说道:“兰儿你说到哪里去了,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妹子,一个是我妹夫,当然是一样亲!” 杓兰哼了一声,对着杓昀皱眉说道:“皇兄你明知道我俩的婚事是父皇用来迷惑人的,做什么还要整天妹夫来妹夫去的,可是嫌你的妹子不够丢人?” 杓昀瞅瞅秦艽看看杓兰,最后挤出了个难看到死的笑脸来,“这话怎么说的,谁不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更何况父皇他是天子,天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他怎好撇了那张老脸做出悔婚的事情来,所以,我喊阡陌一声妹夫还不是迟早的事?” 自从杓兰出现就开始努力做隐形人的秦艽,听杓昀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殿下,公主日后自有良人相配,秦艽福浅缘薄,还请殿下不要妄言!” 由于心中着急,秦艽下手就没有控制好力道,那一下掐的杓昀听疼的,就听他倒抽口气嘶了一声,“我说错什么了,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么?” “谁让皇兄你口无遮拦胡乱说话,换做是我的话,掐下你一块肉来那都算是轻的!” 杓昀伸手揉了揉被掐疼的地方后,拽着秦艽的袖子就将他推到了杓兰的身旁,“不怪别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瞧你们两个,还没进一个门儿呢就如此同心,等日后你们真的成了亲,我这个好兄弟好兄长怕是只能做个孤家寡人了!” 被杓昀这么一调侃,秦艽和杓兰两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各自低头又抬头,看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皇兄(殿下)他胡说八道,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个看着对方,一时间都呆愣在了那里,各自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就在杓昀啧啧两声打断了他们两人之间有些暧昧的气氛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 秦艽立马回神看向杓昀,“是暗卫。” “走,去看看。” 三人向前走了不多远,就见到暗卫将一个老汉放倒在了地上。 秦艽凑过去一看,见这倒在地上晕过去的居然是刚邀请他吃完饭的田老汉。 杓昀对着暗卫问道:“暗五,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被称作暗五的人对着杓昀一抱拳,简单回道:“这人偷听殿下说话。” 就见杓昀对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暗五就一下子跃上了树,继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放起了哨来。 秦艽赞叹道:“果真是有暗五的地方,一直苍蝇都飞不过去。” “要是这么大个活人他都看不见,还混什么暗卫,回家种地去得了。”杓昀一边说,一边在那田老汉的下巴上摸索了起来,“果真是易容来的。” 秦艽蹲在田老汉的身边,一伸手就点了他的哑穴,然后摸到了人皮面具的边缘,唰的一下将它从田老汉的脸上撕了下来。 这面具可能是在他脸上贴的太久了,撕下来的时候,将他脸上的皮肉硬生生的带下了好几块来,鲜血淋漓的,一看就很疼。 那易容的田老汉一下子就疼醒了,可惜就算他疼的痛彻心扉,也只能在额头上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却是一声都发不出来。 秦艽将人皮面具拿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赞叹道:“好精巧的面具!” 杓昀接过面具打量了一番,赞同道:“是很精巧,和容一的手艺有一拼。”容一,就是杓昀手底下专门负责易容的首领,她除了易容手段高超之外,做面具的功夫也是鬼斧神工。 秦艽将面具重新贴在那人的脸上,淡淡说道:“你很聪明,不过短短几句交谈就对我起了疑心,不过可惜,聪明的人都是活不长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杓兰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杀了他吗?” 秦艽没有抬头,也没有专门去回答杓兰的问题,而是对着杓昀说道:“我们才刚来,尤溪村就死人的话,可真是太不吉利了。” “唉,他上赶着来送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就让他这么死了的话,也太可惜了些。” 杓昀忽然坏笑了起来,“那你要怎样?” 秦艽嘴角一挑,一向清冷的脸上居然带出了几丝邪狞来,“你去通知暗三,让他将他的宝贝们都准备好,今晚有大餐可以吃!” ……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可理喻 听着秦艽和杓昀一来一往的对话,深觉被忽视的杓兰忍不住上前站在他们两个的中间,哼道:“我说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兰儿,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再不睡觉的话会变丑的。”杓昀一边说,一边揽着杓兰的肩膀,带着她转过身去,“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处理就好,你想知道什么等明日让妹夫一字不落的告诉你,乖啊,现在让哥哥送你回去睡觉。” 秦艽听到杓昀又说出了妹夫这个称呼,真想上前去扒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是一团稻草? 杓兰一把拍开杓昀的手,对着他说道:“干嘛这么麻烦,我亲自去看岂不省事。” 杓昀眨眨眼睛,装作糊涂的问杓兰说:“兰儿你要去看什么?” “看什么?当然是你那暗三的宝贝咯!” 杓昀差点儿跳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嘘!哥哥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难不成嫌我们三个人少不够热闹,要把全村的人都叫起来一起去不成?” 杓昀赶忙伸手捂住嘴巴四下打量了一番,凑到杓兰的耳边小声说道:“暗三的宝贝们都很恶心的,你看了之后怕是要一连三天吃下去饭!” 杓兰笑嘻嘻道:“那就不用皇兄你操心了,反正今天我一定要去,要是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只好大声喊咯。” 杓昀无奈耸肩,只好同意带着她一同前去。 伸手对着树上打了个响指,暗五像片叶子般的无声息的飘落到地上,在主子杓昀的指示下,扛起了地上的田老汉。 他们一行人脚步轻快,很快的就赶到了秀山后的那个山洞前面。 杓兰伸手挠头,很是不解的说道:“不是吧,哥哥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鬼才住在这种地方呢!” 秦艽也有些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个地方?” “其实今天晚上,我本就打算着抓个瞧不顺眼的人审上一审,不然的话,只靠你们在明面上打探要拖到什么时候去。老天也真是开眼,让这倒霉孩子一头撞上来,倒也省了我不少事。”杓昀说完话之后,抬脚就在田老汉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这可真是才想睡觉就捡到个松软的大枕头。” 听到杓昀的说辞,秦艽心里明白,他这是收到杓勍要封王的消息之后,心里着急了,所以才想着早日解决掉建宁城中的事情,好赶回到宫里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还要缓上一缓才好,毕竟,事缓则圆。” 杓昀掏出夜明珠照亮脚下的路,回头对着秦艽笑道:“阡陌放心,我心里有数。” 暗五将田老汉丢在地上,一闪就上了树,继续发挥哨兵的作用去了。 秦艽看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田老汉,嫌弃的撇了撇嘴,伸手在腰间摸了几下,居然掏出了一根绳子来。就见他手腕翻动,那绳子的一段就变成了一个结,他将这个结往田老汉两手上一套,再用力一收,那结立马就将田老汉两只手捆在了一起。 秦艽拉着绳子的一头,后面拖着田老汉,就像拖着一只死狗般。杓昀跟在后面啧啧称赞,“这法子不错。” 洞里的地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子,每颗都是天然形成的,棱角分明,人一脚踩不好的话还会觉得硌的疼,这脊背紧贴着上面划过,那滋味可想而知。 杓兰看到不断撇嘴的田老汉,上前去拽了拽秦艽的袖子,“他好像……很疼的样子。” 秦艽看了看杓兰,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公主你觉得他很可怜?” 杓兰飞快的否认道:“才不是!” “那为何公主有此一说?” 杓兰不理会他的追问,跺着脚说道:“你当着他的面居然叫我公主,泄露我们的身份了知不知道?” 秦艽脸上的笑意更深,“对于一个必死之人来说,就算是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又能如何?” 像是被他脸上的笑容给吓到,杓兰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道:“在你嘴里,怎么死一个人跟死只虫子差不多?” 秦艽呵了一声,轻快的说道:“这种人,就算是在我手上死上十个八个的,我也不会眨下眼睛。” 听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杓兰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颤抖着声音说道:“坏人,也是一条命。” “公主这话,还是对着里面堆积如山的尤溪村民尸体去说吧。不知道他们无辜被人害死之时,可有人感叹他们的性命。” “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艽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目光灼灼的看向杓兰,“那公主是个什么意思?!” 杓兰又开始跺脚,“你,简直不可理喻!” “秦某不可理喻之处多如恒河沙数,公主现在知道犹未晚矣。” 杓兰被秦艽这话气得狠了,但是又舍不得在他身上撒气,最后忍不住在冒牌田老汉的身上连踹几脚。 一直都在前面注意着他俩的杓昀,忍不住心中叹息,靠近秦艽低声说道:“变着法子的让兰儿厌烦你,何苦来。” 回应他的,只有秦艽的沉默。 一时间三人无话,很快的就来到了山洞深处,就见里面火把尽数点亮,照的洞里跟白天似的。 里面几个黑衣人,见到杓昀齐齐单膝跪地,口称见过殿下。 杓昀唤了一声暗三,就见一个中等个头,长着张圆圆娃娃脸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属下在,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杓昀一脚将冒牌田老汉挑到他的面前,冷声说道:“给我问明白他为何要易成田老汉的模样?” 谁知暗三听到杓昀的吩咐之后,居然像个孩子吃到糖一样高兴的跳了起来,“殿下放心,不出两个时辰,我包管他把岳丈大人家里有几只老鼠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就见暗三在田老汉的头边上蹲下了身子,打量了他一番之后,伸手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哟,这假脸皮贴的久了,你看看都和真皮肉长在一起了,血淋淋的我看着都疼,正好我这里有个专门治伤的活宝贝,赶紧让它来给你治治。” 暗三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在怀里掏啊掏,掏到最后,居然见他从怀里掏出只色彩斑斓的毛茸茸大虫子来。 ……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虫 审 看到那只红中发紫、紫中带绿,头上顶着两只黑黝黝绿豆大小般眼睛的毛茸茸虫子,从小最怕虫子的杓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一把拉住杓昀挡在身前。 看到杓兰怕怕的样子,暗三伸手挠了挠头,然后将手往前一伸,“公主不要害怕,小美很温顺的,不信你摸摸。” 这下可好,杓兰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厉声喊道:“我才不要摸,快拿开!” “暗三,这世上公主最怕的就是虫子,记得以后见了公主就远远的躲开。” 暗三只有十六岁,而且还是个孩子脾气,听到杓昀的话,忍不住嘟起嘴吧,嘟嘟囔囔的说道:“虫子有什么好怕的,尤其是那些没有骨头的,肥嘟嘟软乎乎,爬在身上还凉凉的……” 杓兰啊的叫了一声,一把将杓昀向暗三推过去,然后伸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秦艽赶忙拉住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的杓昀,扶他站稳之后,走到暗三的面前,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狠弹了一下,训斥道:“都说了公主害怕虫子,你还来劲了是吧?” 暗三抿着嘴巴,伸出根手指在小美的身上拂来拂去,翻着眼睛看秦艽,就是不说话。 秦艽被他这副样子给气乐了,伸手指着地上的冒牌田老汉笑道:“那个人可是还等着你的小美疼爱呢,让人等急了可就失礼啦……” 暗三看看一副怕到死模样的杓兰,咬咬嘴唇,拉着捆绑田老汉的绳子向远处走去,杓昀也跟了过去,一见杓昀过去了,其余几个暗卫也跟着去了。 秦艽本也想跟着同去,但是看到仍旧闭着双眼捂着耳朵站在那里的杓兰,叹了口气之后,走到了她的身边。 不过是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杓兰居然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然后喊道:“啊!你不要过来!快把它拿走!” 那边本来打算站定的暗三,听到杓兰的这声喊,忍不住又向远处挪了几步。 秦艽没想到杓兰的反应这么强烈,再次叹息一声,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轻声说道:“兰儿莫怕,是我。” 感觉到双手被一股温热包裹,杓兰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试探了几下之后才敢睁开眼睛,谁知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秦艽那张俊脸。 秦艽见她不再害怕,轻扬起嘴角笑了,“暗三已经走远,没事了。” 杓兰没想到秦艽会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话,忍不住脸上一热,低下了头。可谁知一低头,竟看到了自己的两手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当即就感觉到轰的一声,好像两只耳朵都火烧一般。 秦艽没想到杓兰的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居然有些看呆了。 而在远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暗三不过是刚将那只名叫小美的大虫子往被解开哑穴的冒牌田老汉脸上一放,他立即就像只被杀的猪一样喊叫了起来。 暗三忍不住撇嘴嫌弃道:“小美咬你一口能有多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杓昀是见过小美发威的,探过头去一看,果不其然,在小美脑袋的下方,那被咬过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暗三你调教的不错,这才几日不见,小美的胃口越发的好了。” 听到主子的夸奖,暗三忍不住嘿嘿直乐,不过那冒牌田老汉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实在是让人心烦,就见暗三抬脚在他身上一踢,重新封住了他的哑穴,并又在怀里掏了起来。 杓昀挑着眉毛看他,就见这次,他居然掏出了一只跟蜈蚣差不多的虫子来,不过,这只虫子通身火红,且那无数条腿比起蜈蚣来,长了许多,在每只脚的最尖端处,都还长着一个倒钩。 杓昀啧啧几声,赞叹道:“这颜色越发的鲜亮了,像火一般耀眼。” 暗三得意的说道:“那可不,除了每隔三天的一次药浴之外,我可每天都给钩钩喝着最上等的女儿红呢!” 钩钩,就是这条红色大虫子的名字,因为每当他爬到人的身上之后,腿上的倒钩都会自动的下弯刺入皮肤,除非硬生生的掰下,否则别无它法,所以暗三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钩钩。 这钩钩不光是钩在人身上那么简单,它腿上的倒钩一旦入肉,那就跟火烧一样疼,就算是将它从身上掰了下去,那种火燎的疼痛也会持续上一个时辰才会慢慢减弱,而等到疼痛完全消失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五六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刚夸完钩钩之后,杓昀就忍不住亲自动手,将冒牌田老汉的上衣扒了个干净,并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用手指着他心口的位置说:“来,将钩钩放在这里。” 暗三摇摇头,“这里是小美的夫君最喜欢的地方,钩钩放在他的腿上好了,正好钩钩的娘子我也带来了,它们两个正好可以一人一腿。” 小美的夫君小俊是只纯黑色的大毛虫,个头儿比小美大上一圈,脑袋上几乎看不到眼睛,只有两根长长的须。 小俊和小美不同,它不喜欢吃肉,倒是喜欢在肉上吐口水,不过,它的口水有着和化尸散一样的功效就是了。 杓昀和暗三在那边忙的不亦乐乎,而这边的秦艽和杓兰,早在冒牌田老汉的第一声痛喊之后回过了神。 那声痛喊,一下子惊醒了失神的秦艽,就见他一个激灵之后,赶忙将杓兰的手丢到了一边,并且一撩衣摆单膝跪倒在地,“臣失仪,还请公主责罚。” 杓兰交握住双手,仿佛要将那方才的温热给留住一样,压下心中突然涌上来的空虚感觉,强迫自己冷静,淡淡的说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秦艽仍保持着跪地的姿态,继续请罪说:“臣唐突了公主,罪不可恕,请公主责罚。” “我都说了没事,你不必如此。” “但是臣这里有事。” 不就是握住了自己的一双手,没想到这秦艽居然强迫着自己责罚与他,杓兰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恨声说道:“好,好,你心里有事是吧?你过不去这道坎儿是吧?那好,我就如了你的愿!你错在双手不知主仆不知尊卑,本公主现在命令你砍掉双手,以泄我心头之恨!” ……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誓 言 秦艽听到杓兰居然让自己砍掉双手谢罪,诧异的抬起头向她看去。 这一看之下,秦艽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堵,因为杓兰站在那里并没有看他,而是微抬着下巴仰起脸,很努力的在眨掉眼中的水汽,而那一双眼眶,红的跟兔子有得一拼。 慢慢的低下头,秦艽忍不住在心中怨恨起了老天,为什么在那日的琼林宴上,非要让他瞧到那个惊慌如小鹿般的身影,为什么要让她那一缕青丝一圈圈将自己那颗冷冰冰的心渐渐的捂热,发烫。 抱怨完了老天,他又开始抱怨自己,抱怨自己为何那么轻易就动了心,动了情。早在景元帝有送他们做堆的最初打算时,他就应该拒绝的,而不应该在心中窃喜,终于能和她有了牵扯。 纵然是有了牵扯,毕竟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待到尘埃落定之日,他们还不是照样要分开。想到这里,秦艽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居然会那么亲近于杓兰,还喊过她兰儿,还告诉能叫自己阡陌,现在好了,自己居然还握住了他的双手。 明知杓兰是动了真气,但是要他砍掉双手却是在赌气,只要自己说句软话肯定什么就都过去了,但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的秦艽,在自己那颗渐渐又被冰霜覆盖住的心的控制下,缓缓站起了身子。 杓兰看他站了起来,伸手从腰间一抽,居然抽出了一把软剑来,刷的一下刺进秦艽身旁的土地里面,冷冷说道:“动手吧!” 秦艽将剑拔出来拿在手里,屈起手指在光滑如镜的剑身上一弹,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龙吟之声赞了句好剑,“皇上居然连皇室至宝琬素剑都给了你,真不愧是被皇上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公主。” “你既然知道父皇对我的宠爱,那么就算我砍了你这双手耽误了皇兄在建宁城的差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臣活在世,不若公主无牵无挂,罗门不幸为奸人所害,罗氏一门仅余臣背负灭门之恨残喘于世,所以这双手,臣只得请公主暂且记下,待得我报了父仇家恨,再来将其亲奉于公主面前。” 既然是在赌气,杓兰自然不会真的要砍了他的双手,否则的话,也就不会让他自己动手了。毕竟,一人只有两只手,自己动手的话,也只能用左手砍右手,再不然就是右手砍掉左手,剩下的无论是左还是右,都是再也砍不掉的。 现在听到秦艽要她将双手暂且记下,杓兰忍不住在心里悄悄的吐了口气,但是一张俏脸仍旧是板的厉害:“胡说!你明明姓秦,少和护国大将军罗勒攀亲!” 其实关于秦艽和罗勒不同姓这个问题,杓兰在初次听到他言说自己是罗勒之子时就有些疑惑,但是当时面对着如山般堆积的尸体,她也没心思问,现在正好趁机问个清楚明白。 “家母姓秦,臣为报家仇,改随了母性,公主如若不信,可向四皇子或者是皇上求证。” 杓兰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些什么。 可谁知秦艽居然执起琬素剑,左手在剑刃上用力一抹,被他抹过的地方,很快就淋漓上了艳红之色。 杓兰被冰霜覆盖的脸开始一片片碎裂,忍不住伸手上前,抢先握在了秦艽的左手前面阻挡他的动作,并惊呼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艽一双清冷的眸子很认真的盯着杓兰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今日,臣以鲜血起誓,待得大仇得报之日,定亲自将双手奉于公主面前,以应今日誓言,若有违誓,臣定当坠入修罗地狱,万劫不得翻身!” 没想到才刚铺了一个台阶下的秦艽,竟会反转至此,居然还起了誓,在这巨大的落差之下,心里发堵的变成了杓兰。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凝重沉闷了起来,不过,在远处正折腾着冒牌田老汉的几人却都没有察觉,他们仍旧聚在那倒霉蛋的身边,看着暗三一只只的向外掏虫子。 这时候,小美正趴在这冒牌货的脸上大快朵颐,她的夫君正趴在他的心口上快乐的吐口水,钩钩连同他的娘子正一虫(毕竟是只虫,不能说一人哈)抱条大腿锻炼着身上的倒钩,而在他的两条胳膊上,还爬着一些像是瓢虫的小家伙。 杓昀看到这被一群小家伙们折腾的开始翻白眼的倒霉蛋,挥挥手制止了暗三在怀里掏的动作,“差不多了,再折腾下去,死了就不好玩了。” 暗三不高兴的撇撇嘴,将手从怀里掏出来的时候,掌心上趴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花花都还没有玩儿呢。” 杓昀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乖啊,等会儿问完了话,随便花花怎么玩儿。” 暗三这下子满意了,仰着张娃娃脸笑嘻嘻的对杓昀道谢,并大方的说道:“殿下,等过段日子,花花生下小花花之后,我送给你一只。” 杓昀刚忙摇头拒绝,“免了免了,我怕伺候不好它,还是你自己养吧。” 暗三伸手在冒牌田老汉的脸上拍了一把,将他拍回了魂来,“喂,现在我解开你的穴道,可不许胡乱喊叫听得人心烦,否则的话,我就把他塞到你的嘴里去!” 田老汉一看那杵在自己眼前的大蜘蛛,赶紧拼命的摇头,示意自己不喊叫,就算疼死了也不出声。 暗三满意的点点头,“待会儿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不许废话!更不许说假话!要是有一个字小爷我听得不顺耳,还是会把它塞到你的嘴里去!” 杓昀看到暗三的恶霸行径,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接下来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了,暗七自会把问询的结果整理之后报给他听,于是他便转身,向着秦艽和杓兰看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差点儿没把他吓到魂飞魄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他不过玩了几只虫子的功夫,这边就见血了??? 赶忙走到他们的身边,就见双手都握在琬素剑上,知道琬素剑厉害的杓昀不敢下手抽剑,只好站在一边干着急,最后搓着双手赔笑劝解。 “那个,妹妹妹夫啊,咱们有话好说,你们先把剑放下好不好?”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暴 露 没想到这死不长记性的杓昀,居然在这种时候又叫出了妹夫的称呼,秦艽心中烦扰纷纷,连同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的杓兰一起对着他吼道:“谁是你妹夫!” 杓昀脸上一怔,将目光落在他们都握着的琬素剑上面,心里面开始向外冒火:“你们两个聪明人,能否告诉我,待到明日有人问起你们手上的伤口来历时,你们准备怎么回答?” 杓兰别过头去,紧抿着嘴唇,但是握着琬素剑的双手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力道,一分一毫都没有放松。 自己的宝贝妹妹拒绝交流,杓昀只好将枪口对准秦艽:“阡陌啊阡陌,兰儿她年纪轻不晓得事情轻重厉害,怎么你不拦着,反倒也跟着胡闹了起来。” 秦艽的目光在两人同握的琬素剑上面一转而过,率先松了手,然后一言不发的向洞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这种情况下,杓昀怎么可能让他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赶紧上前去拦着。 那边杓兰执起琬素剑狠命的向下一刺,锋利的剑身立时入地一尺有余,“不用你走,该走的是我。皇兄,兰儿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现在我就回宫去。” 杓昀看着同样迈步就走的杓兰,只觉得自己头大如豆,赶忙腾出一只手来紧拽住她的胳膊,“这大半夜的,你哪里都不许去!” 这时候的杓兰哪里肯听他的话,挣扎着还要走,杓昀只能拽的她更紧,话语中也带出了身为兄长的威严,“兰儿不许胡闹!” 虽然杓昀平日里总是带些嬉皮性子,见人三分笑,好像永远都没有个正行,但是杓兰知道,这不过都是他刻意经营出来的假象,其实他骨子里的脾气秉性,比父皇还要龟毛,允许你和他笑,和他闹,但前提是必须规矩懂事,有眼色。 看到杓昀摆出了兄长的架势,杓兰就算是再觉得心中委屈,也慢慢的不再挣扎了,因为杓昀刚才的质问,她也明白过来了,这手上的伤口若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就像是今天晚上,秦艽不过是去吃了顿饭,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行迹,居然就引起了对方的怀疑,现在,他们两人的三只手上都有伤口,这事情怕是难以善了了。 “兰儿,你若是真的不想再看到阡陌,这也好办,用不着非要回宫,明日我就派人到严老头儿的家里去,以秦老爷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将你接走,如何?” 杓兰抽了抽鼻子,声音比方才多了几分沙哑之意,“皇兄,我还是想回宫去。” 杓昀不明白,为什么杓兰非要回宫去。 杓兰心中一痛,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艰难:“我要向父皇请旨,取消指婚。” 杓昀嗨了一声,那话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口:“我当什么要紧的事呢,不就是取消指婚么,放心好了,等到韦家的事情处理干净,父皇自会主动取消你们两个的婚约。”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艽啪的一个反手,抓住杓昀的肩膀就将他扳向了暗卫们的方向,“殿下快去,暗三喊你呢。” 杓昀也自知失言,捂住嘴巴就要跑,却被杓兰给拦住了。 “皇兄,方才你为何要说父皇会主动取消指婚?” 杓昀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兰儿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有说。” 杓兰看着欲盖弥彰的杓昀,忽然间笑了起来,“皇兄,难不成你还当我是个小孩子?” “哪有哪有,兰儿你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我家有妹初长成,哥哥很是欣慰。” 谁知杓兰忽然间就黑了脸,回身抽出地上的琬素剑就架在了脖子上,森然说道:“皇兄,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杓昀也跟着黑了脸,同样语气森然道:“兰儿,皇兄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那皇兄大可试试看。”杓兰毫不退让,甚至还将琬素剑向颈间压进了几分,很快的,一道红线就出现在了剑刃底下。 生怕她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秦艽忽然间认命般的叹息一声,“殿下,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你就将臣已有妻室的实情向公主说了吧。” 可谁知就在杓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杓兰就飞快的接了口,“那么我问你,尊夫人何名何姓、家居何处、年逾几何、品德相貌如何?” 秦艽没有丝毫的停顿,张口就说道:“拙荆乃是臣的同乡” 杓兰却打断了他,然后扭头对着暗卫喊道:“你们几个,谁的脚程最快?” 几个暗卫听到杓兰问话,一回头都傻了眼,不知道这三个主子之间唱的是哪一出,于是都呆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杓兰等的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就见暗三在背后踢了暗七一脚,将他向前踹出了几步。 暗七挠挠头说道:“回公主的话,夜风不在,属下的脚程还算是快的。” “好,现在你就去严老头儿的家里,询问和他家少夫人有关的一切事宜,然后马上回来禀报。” 暗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就看向了杓昀,只见到杓昀对着他摇头。 眼尖的杓兰看到杓昀摇头的动作,忍不住笑问道:“怎么,是他不能去,还是墨言不能说?” 杓昀转头看向秦艽,脱力一般的说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这事迟早都要被兰儿知道,现在说了也好,省的你们再追来跑去的瞎折腾。” 秦艽看向杓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你嘴巴秃噜,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都怪我,你准备让我怎么赔罪?” 秦艽扭过头不理他,走到杓兰的身边轻声说道:“先把剑放下来,有话我们慢慢说。” 杓兰红着眼眶,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琬素剑,凄苦的问道:“阡陌,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这里人太多,我们出去说好么?” 杓兰点点头,率先向洞外走去。 而秦艽则是反身走到了杓昀的身边,“查一查严如蓝的母亲,名叫含烟。”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情 殇 一听秦艽让自己查严如蓝的母亲,杓昀还有些跟不上他跳脱的思路,忍不住开口吐槽他说:“你和兰儿都闹成这样了,居然还有闲情管那些破事儿?” 谁知秦艽很不屑的横了他一眼,抬高声音说道:“儿女之情算什么,臣心里向来只有国事和家仇。” 眼看着走离几步远的杓兰因秦艽这句话身形一歪,杓昀嘴角一抽,一把拽着秦艽的领口将他拉到近前,铁青着一张脸道:“我不管你心里如何想,兰儿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若是因你落得此生不愉的话,我才不管什么兄弟不兄弟的。” 秦艽拨开他的手,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此沉不住气,轻易就在属下面前暴露心中所想,殿下犯了上位者最大的忌讳。” 杓昀和他对视了半天,然后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药瓶丢给他,然后转身向暗卫们走去,恨声问道:“他有没有老实交代,不说的话就把花花塞到他的嘴里去!” 秦艽掂了掂手中的青釉小瓶,追着杓兰的方向而去,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许多的草药黄莲,就连指尖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苦味。 待得出了山洞,映着清亮的月光,杓兰反倒向山上走去。 秦艽拦住她的脚步,撩起衣摆撕下长长的一条,准备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 杓兰的嘴角漾起一朵小小的笑花,将血迹斑斑的双手伸到他的面前。 看着她手心中翻开的皮肉,秦艽的脸色犹如古井深潭般,虽然很想将那那双手凑到嘴边好好的亲上一亲,但是就算这种念头像是心中疯长的野草般,他也只能想想,就连碰触那双手都不敢。 “我听见流水了,想必不远处有溪流,我先去将血迹洗掉,再劳烦你包扎可好?” 秦艽胡乱点了点头,循着水声找了过去,杓兰紧跟在他后面。他们果真在不远处找了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杓兰在一块圆圆的石头上坐下,将双手一摊,对着秦艽问道:“要我自己洗么?” 秦艽不说话,走到杓兰面前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来,在溪水中浸湿,然后轻执起她的一只手,小心的擦拭着已经有些干涸的血痕。 在月光底下,杓兰看不清楚那方帕子的颜色,不过那帕子上绣着的一对儿大雁,她倒是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大雁简直跟真的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灵巧聪慧的女子所绣。” “多谢公主夸奖,家母地下有知,会高兴的。” “啊?这帕子是你母亲的啊?” 听出她话语里的意外之情,秦艽抬头笑问道:“公主当是谁的?” 看到他脸上的笑,杓兰心中也泛起了一丝调皮之意,“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口中那个拙荆了。” 秦艽摇了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半天之后才慢慢说道:“臣,无家无室,身边只有一小厮墨言。” 眼看着他现将自己的左手清洗干净,并细心的包扎起来,杓兰将右手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阡陌,你心里,可曾喜欢过我?” “臣臣心里” “你非要和我如此见外,这种时候还要称臣?” 面对着秦艽的沉默无言,杓兰嘴角的笑花渐渐的蒙上一层悲苦之意,“你可知道,当日琼林宴上,我对你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秦艽在心中疯狂点头,拼命说道我也是,但是到了嘴边,只能苍白的说句多谢公主抬爱。 一大颗泪珠从杓兰的眼眶滑落,啪的一声滴落在秦艽的手背上,热热的感觉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 “我要的,并不是你这句多谢。” 秦艽心中一热,手上的动作也忍不住一抖,正好一下子碰触到杓兰的伤口,惹的她发出了一声痛哼:“好疼!” 秦艽刚忙卸掉了手上的力道,将嘴凑到她的手边去吹了吹,并抬头关切问道:“还疼吗?用不用我再给你吹吹?” 脸上还挂着泪珠,杓兰此刻却笑了,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笑,“你心里有我。” 一字一句,杓兰说的清楚,秦艽听的明白。 看着他脸上的清冷一点点破碎融化,杓兰终于忍不住问道:“待到韦家的事情了结,你立下不世之功,父皇应该给我们风光大婚才对,为何反倒会取消我们的指婚?” 秦艽思虑半天,最后决定把实情和盘托出,“臣寿数不全,怕拖累公主终身。” 杓兰嘴里喃喃着寿数不全四个字好半天,才很是苦涩的说道:“你已经拖累我了,难不成要撒手不管?” 秦艽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究竟是酸还是苦了,他很想说我不会撒手,就算是明日一早老天就收了这条命去,我也不想撒手,但是兰儿,我不能这么自私。 都说先死之人是有福气的,因为不用忍受失去心中所爱的凄苦,可是留下来的那个人呢? 如若能相伴到白头,也还好些,毕竟到了年纪,老天也不会给你几年好活,肯让你少受几年煎熬。若是不能相伴到老,像是秦艽这种不知寿数几何的,万一昨日刚结为连理,今日老天就要收了他的命去,可该让红妆未退的杓兰如何自处? 再万一,要是他撑不到结为连理的日子,可要将兰儿置于何地? 越想心中越是悲凉的秦艽,看着同样悲苦的杓兰,违心说道:“兰儿,在我的有生之日里,我会如同哥哥般照看与你。” “哥哥”杓兰听到他的说辞,脸上的泪珠渐渐的连成一线,“就算大皇兄早逝,我上面也还有三个哥哥,不差你这一个。” “既然你不愿意我照看与你,那么,我就只能远远的走开。等到明日,我就让殿下安排暗卫,将你送回宫去。” “秦艽,我说过别逼我恨你的。” 杓兰抽回手不再让他包扎,起身走到三步之外站定,对着他发誓一般说道:“我才不怕你寿数不全。什么时候你闭眼,我就用琬素剑抹脖子,无论天上地下,你休想留我一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季闲云(一) 经过暗三的一番虫审之后,那人交代,这秀山上埋藏着前朝的宝藏,于是杓昀生怕被韦家人先找到,就带着身边所有的暗卫漫山遍野的忙了起来,忙到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来,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注自家妹子。 而秦艽本就是内敛的人,自然更不会主动找杓昀去说些什么。 据那人交代,为了方便找寻,韦家的家主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那就是将手下都易容成村民的样子,白天打着上山劳作的样子光明正大的寻找。 毕竟这尤溪村的村民们靠山吃山,无论白日里如何在山上晃荡,都不会引人注意。 不过,关于那些村民的死法,那冒牌货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得了命令之后,原来那些村民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影,要不是他被秦艽拖进那个山洞,他根本就不知道村民都已经死了,只当是韦家将他们囚禁了起来。 而对于严复一家得以幸存的事,他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上面有命令,对严复父女两个要多加关照,所以在得知严复摔断腿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带着礼物去严家转了一圈。 身着夜行衣的秦艽靠在一棵树上,对着面前仍旧一身白衣的杓昀问道:“殿下,含烟的事情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杓昀打量着在月光下面起伏的山陵,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这宝藏的事八成是假的,否则的话,就秀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韦家又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不可能只找到些许皮毛,我看,定是有人假传谣言,就是为了掩藏真正的宝藏埋藏地。” “既然是宝藏,还是前朝埋下的,哪里那么轻易就被找到。含烟的事情殿下还没有说,都查出什么来了?” 杓昀靠在了秦艽的身边,伸手捏捏眉心赶走连日来积攒下的疲惫,“暗卫们只打听到了这含烟当日是个官员带来的家眷。阡陌,给你三次机会,看能不能猜到这官员是谁。” “殿下不要闹了,这官员且不说天下所有的,单这建宁城中,在职的和已经卸任的,都不下双十之数,臣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三次就能猜中十几年前的那名官员。” “初次听到这位官员的名讳时,我可真的被吓到了。” 秦艽抬头,看到天上闪耀的启明星,催促道:“殿下,天色渐亮,臣这就要赶回去,你能不能别再卖关子。” 杓昀长叹口气,说出了一个人来。 听到这个名字,秦艽满脸不信的反问道:“你说谁?杜仲老丞相?” 杓昀点点头,“嗯,就是他。” “怎么会是他” “暗卫们还在查。”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半天之后秦艽开口说道:“殿下,你说这个含烟,会不会是夜风的母亲?” 杓昀低头想了半天,忽然嘶了一声,在秦艽面前转起了圈子,“老天,真要是这样那还得了!这个含烟既是夜风的母亲又是严如蓝的娘,那他们两个岂不是成了兄妹?不行,事关重大,我要赶紧派暗七去向老丞相问个仔细。” 杓昀说着就要走,不过刚走了两步之后又转身回来,对着秦艽叮嘱道:“事情到底怎么我们尚不清楚,记着要先瞒住夜风。” 秦艽摇头叹道:“幸好夜风对如蓝无意。” 杓昀不悦的冷哼一声,“这样岂不是正好,万一他俩真成了兄妹,我兰儿妹妹也正好有了严如蓝这个伤心人作伴。” 提起杓兰,秦艽的眉心一皱,像是有无数根银针密密麻麻的戳在心口那里。 “殿下,公主她明日就要离开建宁城了,你不去送送吗?” 杓昀吃了一惊,对着秦艽问道:“离开?她要去哪里?” “她要去找季闲云,我拦不住。” 季闲云,乃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他会武功、懂医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但是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平日里喜欢混迹于市井之间,和痞子混混们打交道。 那年冬天,他在河西双桥镇遇到了乞丐般的秦艽,不过随意看了一眼,就被秦艽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给吸引住了。 “小家伙,一看你就是个有故事的人,伯伯我最爱听人家的悲惨遭遇了,你说来我听听,只要把我说高兴了,喏,看到没有,这串钱就是你的。” 季闲云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来,在秦艽面前晃啊晃,尤其是在听到他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之后,笑得几根山羊胡都飘了起来,“有了这些钱,你就能买热乎乎的大包子吃了。” 那串铜钱,秦艽都没有看一眼,并且觉得眼前这小老头儿讨嫌的很,于是他站起身子,准备换个地方。 可谁知季闲云一见他要走,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臭小子,都说了讲故事给我听,你没听到吗?” 秦艽上去就掰他的手,可谁知那看似枯枝般的一只手,居然像是在他肩膀上生了根,任由他怎么用力气就是掰不动。最后在把自己累出了一身大汗之后,他索性一张嘴,狠狠地咬在了那枯瘦的胳膊上面。 季闲云没想到这小鬼头居然牙尖嘴利的,咬得他还挺疼,于是他运起内劲,轻易的就将他给震开了。 秦艽伸手抹了下嘴角,就看到手背上沾染了几丝艳红之色,他毫不在意的在身上抹了抹,转身就走。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谁准许你走了?” 季闲云一个上前,又将手搭上了秦艽的肩膀,谁知那秦艽一刻都没有耽误,张开嘴就又咬了上去,并且这次他连双手都用上了,紧紧的抱着那只胳膊,以保证自己不会再被震开。 季闲云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赶忙连甩几下胳膊,可谁知秦艽就像只小猴子,死死地挂在他身上,怎么都甩不下去。 这下,季闲云的玩心也上来了,索性就让他那么挂着,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可谁知,一直等到季闲云都要睡着的时候,秦艽都没有要松口的迹象。 最后,竟然是季闲云反过来对着秦艽求饶:“好小子,真是怕了你了。只要你把嘴张开,这故事伯伯我不听了,还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艽抬起头,眼神里面写满了拒绝。 季闲云嗨了一声,伸手在灰白的头发上搔了搔,眯着眼睛说道““好,现在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松口的话,那就要跟着我走。我去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想单独走掉的话,我就会打断你的腿。” 秦艽眨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谁知季闲云开口就喊了一个三,“哈,以后你就是我季闲云的人了,要记着我说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说打狗你就不能撵鸡知不知道?” ……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季闲云(二) 秦艽这一口咬下去,季闲云的身边就多了个小拖油瓶。 只不过,在他们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季闲云根本就不理会他还是个小孩子,居然带着他去赌坊赌钱,还带着他去妓院找姑娘。 因此秦艽总是想着逃跑,可季闲云是什么人,那怪脾气一上来,他能把小秦艽点了穴道挂在窗户外面,然后自己在屋内搂着唱曲儿的花娘笑闹一个晚上。 这一老一小就这么闹腾着,秦艽性子内敛,又是个倔脾气,因此一年下来,他可没少吃苦头。 不过,在季闲云连番的折腾之下,他瘦弱的小身板倒是一天比一天壮实,倒也说得上是因祸得福。 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夏夜里,就在他们两个因为最后一只野鸡腿差点儿打起来的时候,破庙里面进来了一个身着黑衣带着兜帽的高大男子。 季闲云一看那男子就变了脸色,忙将手中高举的鸡腿丢给秦艽,省得被来人嘲笑。 男子声音温润含笑,一听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晚了,我什么都看到了。” 季闲云拍拍手,不高兴的问道:“放着宫里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要不是你笨到不透气,我才不用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 “喂,你会不会说话啊?” 面对鼻孔快要朝天的季闲云,那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伸手指着秦艽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秦艽没想到他会指向自己,一下子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一样,从头到脚都防备了起来。 那人看到他眼中的惊恐害怕,忍不住心中一紧,赶紧摘了头上的兜帽说道:“阡陌不怕,是我。” 季闲云听到他称这小子为阡陌,皱着眉头开始回想,怎么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而秦艽,在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后,忍不住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来得不是别人,居然是刚登基为皇的慕渌修,大彧朝的第三代皇帝。 “啊,我想起来啦,他是罗勒家的那个毛小子!” 秦艽同慕渌修怀中探出头,很是纳闷的看向季闲云,“你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他这条命还是你爹救的呢。” 季闲云一下子扑到了秦艽的面前,握住他的两只胳膊问道:“好孩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罗勒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万分熟悉,你这双眼睛,简直就跟罗勒一模一样。” 当日罗家遭难的时候,季闲云远在数百里之外,等到急火火的赶到皇城之时,却听到罗勒在狱中畏罪自杀,罗家罪名坐实,九族都要被诛灭的消息。 不死心的赶去刑场,却大老远的看到监斩官抛下最后一根令牌,刽子手手中的大刀落下之后,和罗家有关系的最后一批人也奔赴了阴曹。 季闲云觉得自己的双腿生了根,怎么也挪动不了一步,只听到耳边围观百姓的叹息,“可怜哦,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自那日之后,季闲云远远地离开了暄阳城,在江湖上的行事作风也更加的肆意张扬,人们除了称他为鬼才之外,渐渐的,有不少人开始称他为“季疯子”。 后来在双桥镇遇到秦艽,可谁知竟是老天垂怜,他居然是恩人之子。 慕渌修摸摸秦艽的头,对他嘱咐道:“阡陌,以后你就跟着他学本事,等你学好本事,也长大了,就去京城找我,知道吗?” 谁知秦艽看着季闲云摇头,“他只会赌钱逛窑子,我才不要跟着他。” 在慕渌修的哈哈大笑声中,季闲云的一张脸拉的比马还长。 最后好说歹说,秦艽同意跟在季闲云的身边学上一年,但要是学到的东西他不满意,还是要走的。 “放心吧臭小子,就怕到时候我赶你走你也不肯呢。” 果然如季闲云所说,一年之后,秦艽被赶着也不走了。 五六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段时间里,季闲云带着秦艽到处走,就是没有去过暄阳那个伤心地,后来慕渌修传来消息,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秦艽知道,他们师徒二人才重新踏进了暄阳城的大门。 午夜时分,在护国将军府破败的后厢房里面,秦艽居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面容安详的躺在那里,就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 就是在那天,秦艽知道了这世上有种叫做残雪茧的蛊虫,被他啃噬心脏而死之人,死时犹如坠入阿鼻地狱,苦不堪言,死后尸身不腐,永远都像是睡着了般。 也同样是在那天,秦艽知道了父亲是被人加害的,只要能找到残雪茧,就能找到加害父亲的凶手。 秦艽没想到,拜残雪茧所赐,他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到父亲的遗容,心中悲喜交加,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一场。 自从暄阳一行之后,秦艽的身边又多了个伴儿,他就是小了秦艽一岁,被皇上丢出宫来历练的四皇子杓昀。 季闲云一看到杓昀就喜欢的不行,也不管人家不愿意,就硬是以师傅的身份自居了起来,反而是年纪小的秦艽满脸持重,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规规矩矩的一声殿下。 对于杓昀来说,秦艽每次喊他殿下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父皇嘴里的成何体统,因此在他的心里,秦艽就跟金殿上那些捧着护板上朝的老头子们差不多,让人看着都累。 直到后来,秦艽奉命参加科举考试,琼林宴上看到杓兰的倩影之后,他整个人居然失了神,杓昀这才感觉到他的年纪真的和自已差不多。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他在秦艽的面前渐渐暴露本性,一点点将自己皇子的身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秦艽和杓昀跟在季闲云的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也都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本领,最后还能独当一面,在暗地里帮着景元帝铲除了不少朝堂上的蛀虫。 没想到这次建宁之行,居然让他们又遇到了残雪茧,而此时距离罗勒被害,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 正文 第三十章 旨 意 听说杓兰要去找季闲云,杓昀就是一声长叹,“你的寿数不全是那老疯子铁口直断出来的,她就算找去又有什么用,不过徒劳伤心罢了。” 秦艽低头摩挲着腰间的平安结,低声说道:“让她去死了这条心也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抛开别的不论,单拿那老疯子居无定所来说,你可让兰儿哪里去找他?” 面对杓昀的质问,秦艽低头不语,虽然他跟着季闲云一通过活了那么多年,但是从来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居处。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住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破败的寺庙,排在第二的就是专门存放死人的义庄,再往下排的话,也就数得上赌坊和妓院了。 “算了,兰儿的脾气我知道,你拦得住才怪。”杓昀伸手揉了揉脸颊,“我跟你一同回去吧,看能不能说动这死心眼儿的丫头。你说你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砍双手的地步。” “是我太心急了。”秦艽只想快刀斩乱麻,好让杓兰对自己死心,没想到他太低估了杓兰对自己的感情,差点儿收不了场。 由于秦艽和杓兰都带了伤,所以他们那晚悄声回到严家之后,就以杓兰犯病急需诊治的借口快速离开了。现在,住在城中一间客栈之中。 反正秦艽顶着富家少爷的名头,墨言甩给客栈老板老大一锭银子,索性将整个客栈二楼都给包了下来,也好方便杓昀平日里的往来。 等他俩赶回客栈的时候,东方的天色已经开始发白,街上的卖早点的小摊子前已经有人影开始晃动了。 绕到客栈的后墙翻窗而入,差点儿撞倒倚窗而立的杓兰。 秦艽赶紧伸手扶住她,并在杓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说道:“妹妹小心。” 杓兰的怔了一下,眨去眼中弥漫起的雾气,拂开他的双手转身看向杓昀,“哥哥,你怎么来了?” 这哥哥两个字,被她咬的重重的,落在杓昀的耳朵里,他唯有苦笑。 杓昀将杓兰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想到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他这珠圆玉润的妹妹居然跟朵被太阳暴晒过的蔫花一般,无精打采的,尤其是双眼下的那片乌青,一看就是几夜没有好睡的样子。 “兰儿,父皇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可不得心疼死。” 杓兰挤出个笑脸来,对着秦艽说道:“只要皇兄你的嘴巴够严,父皇他就不会知道。”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难不成在你的眼里,哥哥就是哪种大嘴巴的人!”杓昀佯装不高兴的板起了脸,假意训斥了杓兰一句之后,正色说道,“兰儿,你和阡陌的事,就算是皇兄不说,也瞒不过父皇他老人家的。” “皇兄何出此言?” 不等杓昀解释,秦艽就说出了暗卫两个字,杓兰顿时想起了他曾说过的,皇上专门派暗卫暗中保护她的事。 景元帝亲派的暗卫,只负责暗中保护杓兰的安危,其余万事不管,而且只听命于景元帝,就算是杓昀这个皇子,都没有指挥调动他们的权利。 “从那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你和秦艽闹的这出,怕是已经被暗卫们供在父皇的龙书案上了。” 杓兰闻言心中着急,忍不住上前拽住了杓昀的胳膊,“皇兄,那可要如何是好?” 杓昀伸手指指秦艽,笑问道:“兰儿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怕父皇对他不利吗?” 杓兰不说话,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先不去寻找季闲云,毕竟保住秦艽在景元帝面前平安无事才是她最挂心的事情。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里面,景元帝正对着暗卫送进来的消息吹胡子瞪眼,一只大手将书案拍的砰砰直响。 常福手执拂尘低下脑袋劝道:“皇上息怒。” 对着常福哼了一声,景元帝背起双手,转起了圈子,“胡闹,真是胡闹!” 常福不知道景元帝因何生这么大的气,也不敢轻易开口,除了恭请皇上息怒之外,只能将脑袋一低再低。 在大殿内转了四五圈之后,景元帝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最后在常福面前站定,叹了口气说道:“是朕高估阡陌这孩子了。” 常福一听这话,更不敢随意开口了,因为他摸不清楚秦艽究竟是办砸了差事,还是惹着了公主,万一他的话没有说到景元帝的心上,火上浇油烧到自己可就不好收场了。 还好景元帝也没有打算让他说出些什么来,稍停顿了一下之后,就对着他吩咐道:“摆驾昭阳殿。” 一听说景元帝进了昭阳殿,韦贵妃嗤的一下就将手中的锦帕撕成了两半,“贱人,禁着足都能勾了皇上的魂儿去!” 大宫女青萝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然后递给她一杯热茶,之后细声细语的劝说道:“娘娘不必动气,就算那淑妃勾了皇上的魂儿去,也得封不了皇贵妃。” 韦贵妃一想下月初六就是自己晋升皇贵妃的册封大典,心气立马和顺了下来,“指不定皇上进了昭阳殿,想起淑妃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怒之下要接着禁她的足呢,呵呵” 好可惜,还没等到韦贵妃笑个尽兴,昭阳殿那边就传出了景元帝的旨意。 “朕念淑妃慈母之心,特许昀儿回宫休养。” 这道旨意很简单,无非就是要将杓昀接回宫来,但是韦贵妃听着就是那么的不顺心不顺耳,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暗卫们手中的信鸽都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不出三天的功夫,景元帝的旨意就被带进了建宁城。 杓昀拿着信鸽带来的小纸条,对着秦艽和杓兰说道:“父皇,让我们回暄阳。” 杓兰双手捻着衣角,低着脑袋闷声说道:“都是兰儿沉不住气,搅了皇兄的差事。” 杓昀伸手摸摸她的头,并不言语。 秦艽端着个酒杯站在窗前,透过窗缝打量着路上如织的行人,低声说道:“就凭兰儿身体不好这一个借口,我们就不能在建宁城中呆的太久。” 杓昀将手中的纸条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之后才说道:“明日,我会打着兰儿二哥的身份,奉父命来接你们回家。”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如蓝要追夫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严如蓝早早的就来到客栈,敲响了杓兰的房门。 一听到她的声音,柠芗刚满拿出意见带着兜帽的轻薄斗篷披在了杓兰的身上。 杓兰将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双手收进斗篷里面,然后向上拉了拉领口遮住脖子上那道剑痕,这才示意柠芗开门。 柠芗不过将把门打开一道缝,如蓝就迫不及待的用力挤了进来,还差点儿把柠芗小丫头给挤倒在地上。 进了门的如蓝看到杓兰正端坐在桌子后面,便站定脚步对着她上下打量了起来。 杓兰见她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有不妥的地方,赶紧低头也将自己好生打量了一番,确定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后,对着仍将一双眼睛不停扫视自己的如蓝笑问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谁知如蓝上前和她坐了个面对面,拍着胸口说道:“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杓兰敛眉低笑道:“都是杓兰不好,让姐姐担心了。” 那天晚上闹腾起来的时候,被惊醒的如蓝只看到秦艽抱着杓兰快步离去的身影,她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夜风给拦住了,理由就是他们不懂医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严复这里也离不开人。 如蓝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只好按捺了下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便和夜风一路寻了过去,最后在一间客栈里面找到了秦艽他们。 可是当她提出要见杓兰的时候,却被墨言给拦住了,说是郎中专门交代过杓兰需要避风,这几日都不能见人。 如蓝没有办法,只能隔着门嘱咐柠芗要小心照顾杓兰,言说自己明日再来。 到了客栈大堂里要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拎着几包药,一只手背在身后的秦艽。就见如蓝将眼睛向上一翻,错身而过的时候故意狠狠的撞了秦艽一下。 夜风健壮赶忙拉住她说:“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如蓝哼哼两声,似笑非笑的说道:“对不起啊秦公子,我眼睛不好,再加上心里满满的全是兰儿妹妹,都没有看到你呢。” 秦艽向一旁退了几步,对着如蓝微微弯了弯身子,好脾气的说道:“无妨,多谢严姑娘来看舍妹,秦艽在此谢过。” 如蓝上前几步,凑到秦艽的身边小声说道:“等她真的如你所愿成了你的妹妹,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哼!小云,我们走。” 和秦艽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夜风跟在一脸傲娇的如蓝身后,离开了客栈。 可谁知一连好几天,如蓝每天来看杓兰的时候,不是被墨言拦着就是被柠芗挡下,只能看那紧闭的房门,直到今天,才被允许见到杓兰的人。 如今终于看到杓兰,如蓝见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下面也有些黑青,但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也渐渐的放下来心来。 杓兰被如蓝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所吸引,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姐姐,你这是” 如蓝解下大包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拍了拍之后说道:“兰儿妹妹,今天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姐姐你要出门吗?” 如蓝严肃的点头,并用手比划着说道:“是,我不但要出门,而且还要出远门。” 看着她满脸认真的样子,杓兰忍不住问道:“姐姐,严老伯现在卧床养伤,正是要你在床前尽孝的时候,不知出了何事,居然要你在这个时候出远门?” 如蓝揪了揪手指,撅着嘴不高兴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清云。” 杓兰皱起两道秀气的眉毛,不解的看着如蓝,“清云?他怎么了?” “哼,他家里来了信,说是他娘病了,要他回家去呢。” 杓兰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假作什么都不知情的往下问:“回家去?他家不在建宁城中吗?” 一听杓兰这么问,如蓝的嘴巴撅得更高了,“他只是有亲戚在建宁城里面,他家,在千里之外的皇城暄阳里面呢。” 在得知当年大皇子的死因何韦家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时,奉命调查的杓昀就派了几个得力下属赶赴建宁城,打好了前站,夜风则带领暗卫们跟着杓昀一同奔赴建宁。 在建宁城中,杓昀给夜风安排的身份,就是一个替上了年纪的父亲来探望远嫁到建宁城中的妹子,也就是来探望他姑姑的异乡客人。 可谁知,他在进城的第一天就碰到了牛皮糖性子的严如蓝。 两人初见时如蓝就被夜风给惊艳到了,姑娘家家的差点儿没留下口水来,当即就吓得夜风抱头而窜。 可谁知几天之后,夜风刚进尤溪村又被这如蓝给碰了个正着,这下可好了,他当即就被如蓝给黏上了,直言对他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嫁。 经过一阵子的鸡飞狗跳之后,夜风青着一张脸,奉命与如蓝纠缠在一起,深觉得自己坠入了修罗地狱,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当皇上传来密旨,严令他们撤出建宁城时,夜风第一个收拾好包袱,踏上了返回皇城的路。 一听说他要走,如蓝倒也没拦着,还准备了不少的补品让他带回去孝敬母亲,反正这几日村里人不断的上门探望严复,她家里的补品多的是。 可夜风前脚刚走,如蓝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行装,准备追夫而去。 得知她这个打算,杓兰问道:“你走了,严老伯可要怎么办?” 如蓝摆摆手说道:“这你放心,我爹已经被外祖父接走照顾了,他家里人那么多,比我一个人照顾的要周到多了。” 杓兰想到夜风曾经说过,如蓝的外祖父母并不是其母亲的生身父母,而是那年在演福寺上香时,机缘巧合下结的干亲。 当时杓兰只有一岁多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严复便带着含烟去香火旺盛的演福寺上香,祈求菩萨多多护佑自家孩儿。 不料他们刚进寺庙的大门,遇上了一个从里面向外走的老妇人,那老妇人在看到含烟的容貌时,不知为何双目落泪涟涟,并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心肝肉的大哭不止。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结伴同行 却原来,含烟和这位老妇人年前因病而逝的女儿长相极为相似。 经过一番详细交谈之后,严复得知这位老妇人夫家姓柳,是建宁城西大街上的一个颇为殷实的人家。 闻讯赶来的柳老爷当即就拍板定案,说要认下含烟做义女。 那严复和含烟都是和善软心之人,为了慰藉两老的思女之心,便同意结下这门亲。 自那以后,柳家两老待含烟犹如亲生,连带着将如蓝也宠上了天。尤溪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老天看严复自幼父母双亡过得凄苦,专门降给给他的补偿,不但让他有妻有女,现在连富有的岳丈大人都给送上门来了。 老实憨厚的严复每次听到这种说辞都是呵呵一笑,转回家后就跟含烟嘀咕说:“我让你认在柳老爷膝下,可不是为了他家的银子。” 含烟微微展眉一笑,说不出的温婉动人,“我知道。” 杓兰看着眼前恨不得立马就飞出去追着夜风不放的如蓝,轻蹙着眉心问道:“姐姐,此一去可不是游山玩水,你可都想好了?” 如蓝豪爽的拍着胸脯说道:“妹妹放心,我既然能追着清云出这建宁城的大门,就能做到此生不悔。” 杓兰想到秦艽对夜风和含烟关系的怀疑,就忍不住心头发冷,她害怕万一这怀疑成了真,夜风和如蓝真的成了兄妹,到时可要如何收场?虽然她和如蓝认识不久,但从言谈话语间她能觉察到如蓝对夜风的一片真情,自己对秦艽如何,她就对夜风如何。 “姐姐,严老伯和你的两位外祖不过才见了清云几天,怎么就这么放心,居然同意你追着他去呢?” 如蓝叹口气说道:“我自小最远到过的地方,就是出了这建宁城的北门,到建宁山半山腰去拜祭我的母亲,现在要追着清云去千里之外的暄阳,他们能放心才怪。” 如蓝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杓兰的耳边道:“听说外祖的亲生女儿,当年也是看上了一个外来的男子,本也想追着他去,可是外祖不肯,她居然就因为这个一脖子吊死了。” 杓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是吧,性子这么烈?” “当时外祖他们两老心里就悔的不行,一直到今天心里都还有个结,现在听说我要追着清云去,立马派人安排车马,并亲自替我打点行装,连我爹也接走了,就怕耽误一会儿我想不开,走了那条老路。” 杓兰忍不住叹息连连,“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如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乐了起来,“他们想的也太多了,就算都不同意我去,大不了我白天装乖巧,晚上爬墙而逃,才不会因此就搭上一条命呢。” 杓兰也忍不住微微笑了,“此去暄阳山高路长,姐姐你身为女子,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不若于我们同行,可好?” “你们也要回暄阳去?” 那日和如蓝谈心,杓兰给出的说辞是她家居暄阳城,秦艽之父和她父亲都是行商之人,且是八拜之交,他们两人也是指腹为婚,可是秦艽心中对这门婚事并不是十分满意,但是她心中十分中意秦艽,所以才会紧追不放。 出门在外,秦艽为了顾忌她的名声,对外皆称两人为兄妹,而且秦艽也是真的愿意两人只做兄妹的。 本来这不过是杓兰当时编出来应付如蓝的话,谁知一言成谶,如今,秦艽真的只想和她做兄妹了。 “兰儿妹妹,如今你大病未愈,怎好长途劳顿?那姓秦的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要你拖着病体赶路!” 杓兰失笑道:“姐姐你错怪他了。” “就知道你会护着他!” “不是我护着他,只不过回暄阳这件事情真的跟他没有关系。他不过是将我犯病的消息传回暄阳,说是要在建宁城中多待些时日好让我调养身体。但是家父担心我们初到建宁人生地不熟,诸事都不方便,再说,熟知我病情的先生们都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他老人家让哥哥带着个先生赶来建宁照料我回暄阳,算算日子,今日就该到了呢。” 杓兰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柠芗赶忙转头向门口看去,并高兴的说道:“小姐,一定是公子到了。” “柠芗小丫头还是这么机灵,可不是你家公子我来了。” 如蓝听到这爽朗含笑的声音,忍不住也转过了头,想要看看能做杓兰这种风华气度美人的哥哥的,究竟会是个如何丰神俊朗的男子。 没想到一转头,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那漫天漫地的白。 杓兰一见杓昀到了,赶忙起身向前迎了两步,很是高兴的说道:“哥哥你来了,一路可还劳累?” 杓昀将杓兰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特别不高兴的问道:“秦艽那个混蛋,怎么把你照顾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等回到家去,看父亲不扒了他的皮!” 杓兰上前去,隔着披风亲昵的挽起了杓昀的胳膊,五分撒娇五分埋怨的说道:“哥哥你又来拿父亲吓唬人了,家里谁不知道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才不关秦艽的事。” 杓昀伸手点点杓兰的额头,笑道:“护他护得这么紧!” 杓兰笑着转头,正好看到好奇打量杓昀的如蓝,便走到她的身边对着杓昀说道:“哥哥,这是我在建宁城中新结识的姐姐严如蓝,她正好有事也要到暄阳去,我们带她一路同行可好?” 杓昀将如蓝上下打量一遍,点头应允,“如此甚好,正好和兰儿你做个伴,也免得你抱怨长途无聊。” 杓兰这边正向杓昀道谢,刚说了句谢谢哥哥,谁知那如蓝猛地拍了下手,“这才对呀!这才对!” 杓兰被她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如蓝伸手指着杓昀说道:“你看他看你的眼神,这才是个哥哥该有的样子么。” 杓兰被她这不知从第几重天上飞来的话弄的有些纳闷,不耻下问道:“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如蓝跳到杓兰身边,“从何说起?当然要从那姓秦的非要做你哥哥说起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帝王心思 一听如蓝提起了秦艽,杓兰很是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去,“这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杓兰当然知道秦艽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哥哥看妹妹,但也不是情郎看心上人的样子。尽管每次和他对视的时间很短,杓兰总是能在他的眼中看出无限的压抑、纠结和痛苦,同时还夹杂着很明显的不甘愿。 之前,杓兰总是乐观的想着,只要秦艽承认心中有自己,哪怕他逃的再远,她都有把握将他抓在手心里,让他老老实实的承认心思,并痛痛快快的娶了自己。 但是现在,她明确了秦艽心里有自己的事实,却反倒没了任何把握。 因为,若是那寿数不全之人换成了自己,说不定逃离的比秦艽还要快些,选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此生再不复出。 杓兰忍不住在心里长长的叹息,阡陌啊阡陌,虽然你嘴上说是要做我的哥哥,但是你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你。 虽然每次和你对视之后我都会很难过,但是最后从心底漾上来的情绪,却总是带着偷偷的愉悦,毕竟你的心里有我,我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如蓝看着低头陷入沉思的杓兰,上前拍拍她的胳膊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杓昀给制止了。 “既然严姑娘要与我们同行,不知可收拾好了行装?” 如蓝扫视了一眼桌上硕大的包袱,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如蓝不由得睁大眼睛问道:“你刚来就要走啊?不用歇息一天么?” “兰儿有病在身,我们自然是不赶行程,在马车里躺躺就当是歇息了。” 他们当然不赶行程了,毕竟名义上杓昀还在岭南行宫里养伤,而且岭南可比建宁城到暄阳远多了。再说了,杓昀摔断的可是双腿,那在路上就更不能着急了,只能慢悠悠的晃着,若是再有阴雨天气作梗的话,说不得又要耽误些时日。 杓昀和秦艽已经商量好了,二十天之内晃到暄阳就行,而且到时候杓兰手上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景元帝看到的话,估计火气也就没那么大了,说不定他们还能少受些责罚。 虽然他们俩商量的挺好,而且二十天后,杓兰的手伤也确实好了七八分,但是她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珠圆玉润的一张脸憔悴不堪,眼瞎的黑青一直都没有消掉过。 柠芗拿着杓兰要换洗的衣服从秦艽面前晃过,故意抖了几下,“唉,你说公主本来就够瘦的了,现在可好,这一个月前的衣服穿在身上,被风一刮,只见衣裳不见人!” 秦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是那渐渐紧握成拳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这天,散了朝的景元帝正在韦贵妃的顺义宫里面喝茶,常福脸上笑得跟多菊花似得进了大殿,“皇上,四皇子已经进宫了。” 景元帝不在意的说道:“让他回昭阳殿看他母妃去,朕这里就不用来问安了。” 韦贵妃将一杯春茶奉到景元帝的面前,笑盈盈的说道:“回来就好,省得淑妃妹妹整日里为他悬心。” 景元帝没有接过韦贵妃奉到面前的茶盏,而是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淡淡说道:“这个老四啊,二十多岁的人了,整日里还跟着毛孩子一样,东奔西跑瞎胡闹,他要是能有勍儿的一半上进心,朕该少生多少闲气。” “皇上啊,这龙生九子本就个个不同,依臣妾看来,昀儿这孩子倒是率性洒脱,真性情的很。” 景元帝对着韦贵妃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说道:“还是爱妃你会说话。” 韦贵妃和景元帝对视而笑之后,忽然间拍着头说道:“哎呀,皇上你看臣妾这脑子,真是不中用了。” 说到这里她转头对着大宫女绿萝吩咐道:“之前我不是让你备了些最好的接骨药吗,赶紧给昭阳殿送去。” 绿萝对着韦贵妃福了福,细声说道:“回娘娘的话,那些药奴婢早就送去昭阳殿了,淑妃娘娘说正好四皇子回来就能用,并说等四皇子大好了,就让他亲自过来给娘娘你道谢。” “淑妃妹妹太客气了,我当昀儿跟勍儿一般看待,哪里用得着言谢。” 景元帝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还是爱妃懂事。常福,去取一对儿梅花缠枝玉簪来,朕要亲自给爱妃簪在发髻上。” 常福应了一声,却站在那里没动,保持着脸上的菊花笑容对着景元帝说道:“皇上,兰公主也一同回来了呢。” 景元帝一下子站起了身子,急切的问道:“兰儿也回来了?她人在哪里?” “回皇上,公主她同四皇子一同进的宫,少时就到。” “好,好!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终于舍得回来看父皇了。” 看到景元帝如此高兴,常福顺势说道:“皇上,不止兰公主回来了,就连驸马他也跟着回来了呢。” 韦贵妃也从座位上起身,掩唇一笑,“还是我们兰儿厉害,居然真的将这逃跑的驸马给追回来呢……” 景元帝一听这话立即面露不悦,“哼,他居然还敢回来!常福,传朕的旨意,让他在午门外给我跪着,没有我的旨意不许起来。” 常福领了旨之后赶忙去了。 韦贵妃又将茶盏奉到了景元帝的面前,“皇上喝口茶消消气。” 景元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复又递到了韦贵妃的手中,“这茶都凉了怎么还拿给朕喝?” 韦贵妃一惊,赶忙接过茶盏赔罪,“皇上息怒,臣妾这就换杯新茶来。” 韦贵妃取过一个新茶盅续茶,并趁机将手指在原先那杯茶盅沾了沾,只感觉温度适中,想必入口也是正好。可是皇上非要说凉,看来他因为秦艽心里有火,自己还是小心些,这个时候撞在枪口上就不好了。 不过这火越大越好,最好能大到要了秦艽的脑袋,也正好让那杓兰小丫头挂上个不好的名声,毕竟,一个还未成亲就死了驸马的人,能传出不少的流言来呢。 韦贵妃想的心中高兴,真巴不得景元帝立马就下令砍掉秦艽的脑袋。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见方才还是一张菊花脸的常福皱着个包子脸进来了,走到景元帝的面前就噗通一声跪下了,焦急的说道:“皇上你快去看看吧,兰公主听说要罚跪驸马,也跟着就跪在午门外了,任老奴怎么劝她都不起身啊。” ……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陪 葬 景元帝一听常福的话,立马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盅向地下一摔,恨声说道:“真是胡闹!” 常福赶紧跪下请他息怒,然后,满殿的宫女太监们呼啦啦的都跪下了,低眉顺眼的大气都不敢出。 韦贵妃倒是没有下跪,反而起身拉住了景元帝的衣袖晃了晃,“皇上莫气,兰儿那脾气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常福怎么可能劝得动呢” 景元帝深吸一口气,对着常福吩咐道:“你再去,带上几个力气大些的宫女,架也要将兰儿给我架过来!” 常福只好苦着脸应了声是,然后脚不沾地的又向宫门的方向跑去。 景元帝站在那里怒气不消,板着脸一句话不说,韦贵妃也没有笨到在这种时候没话找话说,于是除了院子里春风拂柳的声音,整个顺义宫大殿静悄悄没有任何声响。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只能将头低到不能再低,生怕身形晃动一分碍到了景元帝的眼,到时候挨板子是轻的,要是因此搭上一条小命可就划不来了。 约莫过了有两盏茶的功夫,常福顶着满头的汗,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顺义宫的大门。 景元帝大老远的就看到来的只有常福这个胖子和两个小太监,那脸色唰的又黑了一层,眉头也皱的死紧,眉心处硬是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来。 常福进了大殿之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景元帝不等他开口,就先骂了句没用的奴才。 常福赶忙深吸几口气顺了顺,然后毫不停顿的说道:“是奴才没用,奴才该死。可是皇上,兰公主她拿着根簪子横在颈间以死相逼,奴才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景元帝的脸黑的都赶上那刚磨好的墨汁了,一甩袖子大踏步的向外走,常福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汗,赶紧起身跟在了后面。 韦贵妃半蹲着身子对着景元帝的后背说了声恭送皇上之后,忽然想起了方才皇上要赏赐给她的梅花缠枝玉簪,不过看这种情形,这簪子怕是要在皇上的库房里再待上一段时间了。 “哼,杓兰这小丫头,回宫也不知道挑个时辰,就知道坏本宫的好事!我说你们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一个个的都要留在这里碍本宫的眼不成!” 那些宫女太监们一听,赶紧都起身散开了。 景元帝出了顺义宫的大门,就乘上轿撵直奔午门而去,可怜的常福拖着圆滚滚的身材,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准备晚上多吃几个馒头多吃几块肉。 到了午门,景元帝大眼一扫,就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女儿瘦了,忍不住心中有些不高兴,在秦艽的名下记了一笔。 等到他下了轿撵走近杓兰之后,才发现这宝贝女儿岂是瘦了那么简单,你看她那满脸憔悴的样子,跟秋日里枯萎在枝头的花有的一拼,于是,景元帝在秦艽的名下记下了第二笔。 杓兰看到景元帝来了,刚忙给他叩头请安,不过她的两只手刚从披风里伸出来,就被景元帝给抓住了。 包扎伤口的纱布比刚受伤时少了许多,但还是很扎眼,景元帝在心中给秦艽记下第三笔之后,轻声开口问道:“兰儿,伤口还疼吗?” 杓兰一听景元帝这满是关切的问话,这些日子积攒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都翻腾了起来,眼眶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扑嗒嗒直往下掉。 景元帝的声音更加温和:“好孩子不要哭,看着你哭,父皇心里也难受。好了好了,快起来,在地上跪久了膝盖疼。” 杓兰抽抽噎噎的,仍旧跪在地上不动,景元帝索性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给她抹眼泪,轻笑道:“都是大姑娘了,居然还哭鼻子。跟父皇进宫去,让文太医看看你手上的伤,那琬素剑锋利无比,伤到筋骨可就麻烦了。” “父皇放心,兰儿的伤势已经无碍。” “嗯,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杓昀手底下的暗七医术卓绝,比起太医院的院判来也不遑多让,有他在,景元帝还是比较放心的。 杓兰抽抽鼻子,一双红红的大眼睛看向景元帝,“父皇,兰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父皇应允。” 景元帝满脸慈爱的看着杓兰说道:“你这丫头,从小到大父皇什么事没有应允过你,你我父女间哪里用得着一个求字,有事直说就是。” 杓兰先道了一声谢父皇,然后对着景元帝深深叩拜下去,语气坚定的说道:“请父皇取消兰儿和秦艽的指婚。” 自从景元帝到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以头触地姿势的秦艽,听到杓兰这坚定明朗的话,忍不住眉心微跳,心头骤然一空。 景元帝则是先怔了一下,然后对着杓兰问道:“兰儿你说什么,父皇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有听清楚。” 杓兰跪在地上,将额头紧抵在手背上,因此那声音听在景元帝的耳朵里面有些闷闷的,“父皇,请取消兰儿和秦艽的指婚,女儿不想嫁给他。” 景元帝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声音仍旧温和,但是已经没有了任何起伏,“兰儿,你可知父皇是什么人?” “父皇乃是一国之君,万民之宰。” “你可知君无戏言?” “女儿自然知道。” 景元帝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既然知道,为何你还要让朕取消指婚?” 杓兰微微抬头,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景元帝,“父皇,兰儿除了知道你是一国之君,万民之宰,还知道你是兰儿的父亲,兰儿是你的心头肉掌上珠,父亲不舍得让兰儿受一丝委屈。” 景元帝和杓兰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背起手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看向杓兰,端肃说道:“兰儿,父皇要先为皇,然后才能为父。父亲是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但是身为皇上的女儿,为了家国天下,你就算受些委屈也是应该。” 杓兰忍不住满脸苦笑,“父皇,若是女儿不孝,宁死不从呢?” “兰儿,若是你真的因为这道指婚殒了命,那父皇也只能杀掉秦艽给你陪葬。” ……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公主杓芝 杓兰一听景元帝说假若自己死了,就要杀掉秦艽来陪葬,忍不住膝行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双手牵住景元帝的衣袖轻轻摇晃几下,蠕动着嘴唇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却只哑着嗓子一声声的喊着父皇。 景元帝看到宝贝女儿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水,忍不住想起了当年拉着他的衣袖哀哀相求的王皇后。 王皇后也是这个样子,在提出舍母保子之后,面对着他不愉的脸色,一声声的喊着皇上,只喊得他一颗心一点点的碎掉,最后成了渣,成了粉,被不知哪来的冷风一吹,胸腔里面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 常福是看着杓兰长大的,现在看到她这悲苦无助的样子很是心疼,便壮着胆子上前跟景元帝说道:“今日天色阴沉风又大,且公主还有伤在身,皇上和公主有话还是回宫去说吧。” 景元帝闭了下眼睛,低头看向杓兰,“兰儿,你是要继续在这里跪着,还是要跟父皇一同回宫去?” 杓兰转头看看一直将头埋在地上沉默无声的秦艽,再抬头看看景元帝,“父皇,他怎样,女儿也跟着怎样便是了。” 景元帝伸手在杓兰头上抚摸几下,转头对秦艽说道:“阡陌,你抬起头来。” 秦艽闻言抬头,一张脸就像是被冰封一般,清冷肃静,看不出一丝波动。 “公主向朕请旨取消指婚,你作何想?” “臣别无他想,全凭皇上做主。” 景元帝哈了一声,“既然全凭朕做主,那你就依着朕的意思,去天牢住些日子吧。” 秦艽对着景元帝躬身下拜道:“臣,领旨谢恩。” 景元帝挥挥手,便有两名侍卫走到秦艽身边,带着他去了天牢。 “兰儿,你要是也想跟着去坐牢,父皇不会拦着你,但秦艽在牢里的日子好不好过朕还是做得了主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景元帝也不管杓兰,转身就走。 常福不敢多话,对着杓兰拜了拜便跟在景元帝后面一同离去了。 看着景元帝决绝而去的背影,杓兰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一般,颓然歪倒在地上,但是骨子里的尊严令她紧闭着嘴,不能嚎啕大哭一场,只能将一口银牙咬的死紧,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看着这样的杓兰,柠芗的心里跟刀割一样,她自小陪伴到大的公主,纵使没有亲娘在身边照顾疼惜,这么多年来何曾受过半分委屈。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十天里面,公主她红鸾星动了之后,却像是将一辈子的委屈都受尽了一样。 伸手扶着杓兰,柠芗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她,只能一遍遍的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希望这样能将那股苦痛一点点的从她身上拂去。 就在杓兰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刻薄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我那不远千里追夫而去的二妹妹呀。” 柠芗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是大公主杓芝,忍不住眉心一皱,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杓兰自是也听到了她的话,掏出手帕在脸上轻抹几下之后,扶着柠芗的手站了起来,对着杓芝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芝姐姐。姐姐这时进宫,莫不是魏驸马又闯了什么祸,急需贵妃娘娘这里上好金疮药来救命的?” 杓芝的驸马魏梁乃是定国公的嫡长子,也是自小被千娇万惯着长大的。 有次他去那风月场里厮混,被杓芝给抓了个正着,脾气爆烈的定国公二话不说就动了家法,并亲自执杖将魏梁给打了个皮开肉绽,随后又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去金殿上请罪。 景元帝看完定国公的请罪折子,嗨了一声,“朕当什么事儿呢,这小孩子家家的难免贪个新鲜,爱卿你训斥两句也就是了,哪里就值得打出一身伤来。韦爱妃那里有西川进贡来的上好金疮药,让芝儿进宫来取些回去给梁儿治伤。” 皇上金口一开,让一向高高在上的杓芝大丢面子,因此在公主府中闭门三月不出。 没想到现在杓兰居然又拿这件事来说嘴,杓芝忍不住将两道柳眉一竖就要发怒,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展眉一笑道:“本公主的驸马虽然不争气,但好在他规矩本分,风风光光的娶了本公主进门,没有做出逃婚那种让本公主颜面扫地的事情来。” 没想到杓兰比她笑得还要甜美,和和软软说道:“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芝姐姐和驸马鹣鲽情深。自姐姐成婚那日起,妹妹就给将来的小外甥备好了厚礼,这都三年多了,姐姐还要妹妹继续放着那虎头帽和长命锁不成?” 说到这里的时候,杓兰上前一步凑近杓芝,目光在她小腹上轻轻一扫,低声含笑道:“还是说,姐姐你已经有了好消息只是瞒着妹妹。几个月前我可就听说了,卫国公夫人正张罗着让驸马将绿汀收房呢。” 其实好多人不知道,当日魏驸马贪欢一事被景元帝轻轻放过之后,韦贵妃可是在他的面前狠狠哭闹了一场。 景元帝由着她哭闹,等到她闹累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就将她给治住了:“等芝儿膝下有出,定国公后继有人之时,随便你怎么哭闹,自有朕给你撑腰。” 那魏梁是定国公的独子,魏家开枝散叶全靠他一人,但是杓芝自从进门之后三年多一无所出。定国公还好些,但是定国公夫人可就坐不住了。 这位国公夫人也是个有心计的,她先在韦贵妃哪里拿话试探了几次,见韦贵妃并没有说出什么护短的话来,便放下了信,给儿子张罗起纳妾的事情来。 这绿汀是杓芝的陪嫁侍女,人又十分温顺和善,平日里魏梁借着杓芝不注意的时候还会打趣她几句,因此,定国公夫人便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得知夫家的打算之后,杓芝跑回顺义宫去在韦贵妃闹腾了一场,却被韦贵妃咬牙训斥了一顿。 定国公夫人得知此事,一颗心完全放回了肚子里,索性让卫国公给景元帝上了道折子说明此事。 待得景元帝朱批准字之后,杓芝又一次丢了面子,这不都好几个月过去了,她才有出门的心情。 在杓兰面前几乎没占过上风的杓芝,以为今日拿着逃婚的秦艽说嘴,能好好的下一下杓兰的面子。 可谁料杓兰像个没事人一样,三言两句间,竟然反过来在她的心头上狠扎了一刀。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探监(一) 绿汀今日正好跟在杓芝的身后,杓芝被杓兰拿话一气,反手就给了绿汀一个巴掌:“贱婢!” 盛怒之下的杓芝出手颇重,绿汀的脸一下子就被打的偏了过去,而且脸上立时出现的无根手指印甚是惹眼。 就见绿汀拿手捂着脸,心中委屈至极却不敢在脸上带出半分,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杓兰嗤笑一声,“姐姐何必责怪绿汀,这可都是定国公夫人的意思。” 柠芗在一边也抿嘴一笑,心说是呀,魏驸马要纳人进房是定国公上了折子的,你有本事就去跟你那婆婆闹呀,拿绿汀出气算个什么本事。 杓芝板着脸横了杓兰一眼,对着绿汀吼道:“你还死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本公主进宫去。” 杓兰向旁边退开一步,笑语盈盈的对杓芝说道:“容妹妹提醒一句,贵妃娘娘那里有活血化瘀效果最好的药膏,芝姐姐最好讨来些给绿汀揉揉脸,否则回得定国公府去,怕是不好交代呢……” 杓芝闻言身形一晃,绿汀见状要去刚忙伸手搀扶,却被她一把给挥开,然后连轿撵都没有上,疾行而去。 等到杓芝走远之后,杓兰也忍不住一晃,顺势靠在了柠芗的肩上。望着眼前红色的厚重城墙,她忽然想化作天上的一片云,虽然说要随风到处游走,但是最起码,感觉不到疼。 “公主,我让她们去准备个轿撵来吧?” 杓兰摇头道:“我想走一走。” “这里到闲庭小筑可是不近,那我让他们备下轿撵跟在后面,公主你觉得累了再乘坐好么?” 闲庭小筑是杓兰及笄之后,景元帝专门给她建造的小院子。由于杓兰一直向往四季如画的江南美景,景元帝就专门找了江南的能工巧匠来修这园子,里面一砖一瓦都是从江南专门送进来的,一景一物莫不透露着江南的精巧雅致。 “去昭阳殿吧,许久不见淑母妃,甚是想念。” 由于心里压着事情,杓兰一步步走的甚是缓慢,等她走进昭阳殿的大门时,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了。 想着给淑妃一个惊喜,杓兰就没让宫人先进去禀报,却不料,刚踏进昭阳正殿的门,她看到淑妃跪在地上,景元帝则对着杓昀一个巴掌呼了过去,且打了这一巴掌之后,仍是不解恨的样子,又抬脚对着杓昀踹了过去。 要不是常福在一旁劝着,看他那架势,再踹过去个三四脚也不是不可能。 杓兰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景元帝如此动怒,更从未见过他如此对待淑妃和杓昀,只当是她的父皇因为建宁城的事情动了真气,赶忙扶着柠芗进了殿去,拉着景元帝的衣袖就跪下了。 “父皇息怒,都是兰儿不好,才连累到皇兄在建宁城中的差事。父皇你要打要骂,兰儿都遵从,还请父皇不要牵怨皇兄。” 杓昀看到杓兰之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景元帝看到杓兰进来,忍不住对着守门的宫人怒吼,“公主来了都不知道禀报,你们都是死的不成!” 一看皇上动怒,门外的宫人们呼啦啦跪倒一片,杓兰生怕景元帝盛怒之下责罚他们,急忙开口说道:“父皇,是兰儿想给淑母妃一个惊喜,才没有让他们禀报的,还请父皇不要责罚他们。” “唉,都起来吧,淑妃你也起来。” 杓兰赶忙去搀扶淑妃起身,而淑妃在她手臂上一扶,惊觉她瘦了好多,便刚忙向她脸上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都快要把她给心疼死了,“兰儿,你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一听淑妃的问话,杓兰那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便又滚落而下,扑到淑妃的怀里大放悲声:“淑母妃,兰儿好难受,难受的都快要死了。” “兰儿莫哭,你哭的淑母妃的心都要碎了。” 淑妃掏出帕子给杓兰擦泪,却是怎么都擦不急,一张帕子很快就被泪水给浸湿透了。 “淑母妃,兰儿求求你,求求你帮兰儿求求父皇,取消了兰儿和秦艽的指婚吧,兰儿宁可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不愿嫁给秦艽为妻。” 杓兰哭得正痛的时候,听到景元帝大声喊了一声常福,就见顶着张包子脸的常福从门外探出了头来,“奴才在。” “你去天牢里传朕的旨意,三天不许给秦艽饭吃。” 这下好了,杓兰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晕了过去。 在淑妃的惊呼声中,景元帝闭眼长叹一声,对着常福重新吩咐道:“去传冯太医来。” 常福点头领旨,赶紧颠儿颠儿的去了。 景元帝吩咐淑妃好生照料杓兰,又扭头瞪了杓昀一眼,转身出了昭阳殿。 悠悠醒转的杓兰,一睁眼就看到了望着自己担忧不已的淑妃,张张嘴喊了一声淑母妃,眼中又窜起一阵雾气。 淑妃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问道:“兰儿,你和秦艽究竟怎么了?” “淑母妃,兰儿和他没有那红线牵扯的缘分。” 看着杓兰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淑妃也就不再问了,“肚子饿了吧,我让小厨房煮了你最爱喝的青菜虾仁粥,还做了你最爱吃的三鲜水晶蒸饺。” 一提起吃的,杓兰就想起了晕倒之前景元帝那道让秦艽三天不许吃饭的旨意,心中忍不住一阵担忧,思索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淑母妃,我能去看看秦艽吗?” 淑妃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一样,点头应允道:“当然能去看,不过兰儿,你都要闹着取消和他的指婚了,还去看什么?” 杓兰跳过了淑妃这个话题,歪着头问道:“淑母妃,我能带着粥和蒸饺去吗?” 淑妃不由得笑着摇头,“去吧,记得小心些别让你父皇知道。” 杓兰带着柠芗来到了位于皇宫西北角的天牢里面,那牢头听明了杓兰的来意之后,恭顺的将她领到了关押着秦艽的牢房前面。 正在清晏殿里批阅奏章的景元帝,得知杓兰提着食盒去了天牢的消息之后,忍不住将手中的朱笔一摔,苦笑连连。 ……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探监(二) 淑妃见景元帝心中烦闷,便伸出双手去给他揉捏肩膀,缓缓劝道:“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皇上不必太过烦忧。” 景元帝伸手将淑妃的两手握住,轻轻拍了拍,说道:“淑妃,今日朕打了老四,你心中可怨朕?” 淑妃反手将景元帝的双手握住,眼神澄明的看着他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沉不住气,皇上生气也是应该。” 景元帝将淑妃揽入怀中,并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抱着她说道:“就凭你养大了小娴的两个孩子,这皇贵妃之位早就该是你的。是朕对不住你,这么多年还让你在妃位上苦熬。昀儿他其实没错,身为人子看到母亲受委屈,不说不怨才是错。” 景元帝口中的小娴,就是淑妃的手帕交,已经仙逝了的王皇后的闺名。 淑妃将手撑在景元帝的胸口,轻声说道:“皇上,臣妾并不在乎那些虚名。” 景元帝点头道:“雪儿你的心思,朕当然知道。你且放心,朕不会一直这么委屈你的,等扳倒韦家,这后宫就是朕许给你的天下。” “臣妾不要这天下,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一席之地,足矣。” 景元帝在淑妃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说道:“朕的心里,除了小娴,剩下的就之后雪儿你了。” 淑妃心中微苦,本来撑在景元帝胸膛上的手缓缓的攥住了那明黄色的龙袍,语气飘忽的说道:“皇上能把臣妾排在娴姐姐之后,臣妾已经心满意足。” 原来,人的心真的是不知足的,本想着能入宫陪伴在他身边,哪怕是每日里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却最终还是败给了得陇望蜀,只愿他心中只有一人,而那一人就是自己。 淑妃心中微哂,想着得陇望蜀一词,言说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他们帝妃二人各有心思,一片沉寂的时候,常福从殿外探出个脑袋说道:“皇上,四皇子来了。” 淑妃闻言一笑,从景元帝膝上起身,“皇上,若是臣妾所料不错,这孩子定是向你认错来了。” 景元帝拉下了三分脸色,伸手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袍服,沉声道:“宣他进来。” 由于阖宫皆知四皇子在岭南摔断了腿,因此,杓昀侧卧在一张软榻上,被四个身强体壮的小太监抬进了清晏殿。 “都还孩儿莽撞顶撞父皇,特来请父皇降罪责罚。” 景元帝围着软榻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站定说道:“你给朕滚到西山行宫去,免得朕见了心烦。” 不大时,这消息就传到了顺义宫。 青萝面带喜色,凑到韦贵妃的耳边说道:“娘娘,那四皇子因为娘娘得封皇贵妃而为淑妃抱不平,惹恼了皇上,被赶去西山行宫了呢。” 韦贵妃闻言抚掌而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南宫雪,养出这么个蠢笨的儿子,我看你拿什么和本宫斗!” 等到笑够了之后,韦贵妃对着青萝吩咐道:“老四顶撞了皇上,想必圣心不悦,你去小厨房煮碗莲子汤来,本宫给皇上送去,也好让他消消心头火。” 就在景元帝津津有味的品尝着韦贵妃送来的莲子汤时,天牢里面的秦艽正对着杓兰带来的虾仁粥和蒸饺食不下咽。 秦艽住的这间牢房,收拾的很是干净整洁,居然还有一张木头床,虽然这木床有些短有有些窄,但是对于隔壁那些被铺在地上的发霉稻草来说,已经是在天上了。 除了床,还有一张小杌子,上面摆着一盏煤油灯,如豆的火苗摇摇曳曳,散发出昏黄不定的光晕。 杓兰夹起一个蒸饺,放到秦艽面前的小盘子里,“这些都是我素日里最喜欢吃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皇上刚下了旨,三天之内不许臣吃任何东西。” 杓兰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道:“那好吧,我也三天不吃。” “公主,你这又是何苦。” 杓兰见他一直盯着那微弱的灯火不眨眼睛,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发酸,“阡陌,你连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了吗?” 秦艽一听她这充满委屈的问话,忍不住慢慢转过头,看向那张让自己在一瞬间就万劫不复的俏脸。 虽然神色不是很好,但是看到秦艽看向自己,杓兰还是翘起嘴角,对着他笑了,“你放心,我定会让父皇取消指婚,还你一个自由之身。” 请求指婚的话,杓兰已经说了很多遍,秦艽也听了很多遍,本以为,再听到她这样说,自己已经能平心静气的接受,但是没料到再听一次,他的心还是稳不住,甚至在疯狂的叫嚣着一个字:不! 良久之后,秦艽才平复下心里的躁动,缓慢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刀尖在心口上划一样,“指婚一事皇上早有决断,公主不必再为此事挂心。” “知道你寿数不全、时日无多,所以我也想明白了,此事再耽搁下去诸多无益,还是早早的处置了好。” 秦艽的心中猛然一空,忍不住眼皮一跳,心中思索着兰儿她这是何意,难不成真的伤了心,不想和自己再有任何的牵扯了么? 杓兰将他脸上的惊讶神色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笑得明媚了起来:“等父皇取消了我们的指婚,我便会请他另下一道圣旨赐婚,兰儿心中已有所属之人,望与他同偕老、共白头,阡陌,你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秦艽只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噗地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 杓兰没料到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那笑也僵在了脸上,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扶住了秦艽。 “阡陌,阡陌你不要吓我” 秦艽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血气,对着杓兰安抚道:“公主放心,臣无事。” 杓兰带出了些哭腔说道:“你都吐血了,怎么可能没事。” 秦艽忍不住伸手抚上杓兰的头顶,柔声说道:“我真的没事,不过是急怒攻心,血不归经所致。” 听他说急怒攻心,杓兰将这四个字在心里翻到了几遍,忽然间又哭又笑了起来,并伸手不停的拍在他的身上:“傻瓜,傻瓜,阡陌你这是个大傻瓜,我的心上人是你,我要求父皇再次指婚的人也是你,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秦艽见杓兰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不像个样子,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给楼到了怀里,搂得紧紧的,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放开。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探监(三) 杓兰被秦艽猛的抱入怀中时,愣了、呆了、傻了,但是反应过来之后,抿着嘴偷偷的笑了,并伸出手环抱住了秦艽劲瘦的腰身。 “阡陌,我感觉现在真好。” 秦艽用下巴蹭着杓兰的额头,缓缓说道:“兰儿,我心里好恨。” 杓兰像只被太阳晒的眯起眼睛咕噜咕噜的猫,在秦艽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顺着他的话问道:“老天让你我两心相许,还有什么好恨的?” “我恨老天,为何要让我在那个时候遇上你,并对你动心、动情。” “这就是你我的缘分呀,月老的红线已经缠绕在我们的脚上,再也挣不脱了。”杓兰忽然呵呵乐了起来,“方才我还跟淑母妃说跟你没有那红线的缘分呢,现在可倒好,话落到地上砸了自己的脚。” 秦艽收紧了双臂的力道,将杓兰抱的更紧了些,“兰儿,我不要拖累你,但我也不想放手,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若是你真的放了手,那才叫自私,毕竟,是你先在琼林宴上招惹我来的。” 秦艽将杓兰推开一点点,挑着眉梢低头问她:“这话说的奇怪,当日琼林宴上皇上和满朝文武皆在,臣并没有见到公主,如何就招惹了你呢?” 看着秦艽眼睛里隐藏的笑意,杓兰的两只耳朵开始慢慢变红,渐渐的,这红色弥漫到了整张俏脸上,“好啦,那躲在假山后面……” 秦艽眼中的笑再也掩藏不住,“我知道。” 杓兰惊奇的眨眨眼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秦艽伸手捏捏杓兰的鼻子笑道:“当时有道灼热的视线都快将我整个人给点着了,我这顺着一看,不料却发现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杓兰捂着鼻子佯装生气:“好啊,你居然敢偷窥本公主,快给我拉下去大刑伺候!” 秦艽复又将她抱入怀中,并伸手撩起一缕青丝,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修长的手指配上乌黑的发丝,甚是好看,“当日惊鸿一瞥,我丢了整颗心。” 直到现在,秦艽还清楚记得当日的情形,那缕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晃动的花枝上,一漾一漾的,将他的整颗心都晃的酥麻了起来。 杓兰闷在他的怀中点头,“嗯,我也是。后来听父皇说要将我指婚给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再后来得知你跑了,你也不知道我有多伤心难过。”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的心有多痛,你就有多痛。” “阡陌,以后,不要再让我心痛了好吗?” 秦艽唯有长叹,“兰儿,我是个寿数不全之人,说不得那天就……” 杓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看着他的一双星目认真说道:“不怕,我早就说过了,你哪天死,我就哪天用琬素剑抹脖子,天上地下,你休想留我一人。” 秦艽看着认真的杓兰,眼眶开始一点点变红,“兰儿,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万千荣耀集于一身,若是不遇到我,你本该终生顺畅,无怨无忧。” 杓兰将手张开,和秦艽十指交握,“遇上你,是我的缘,也是我的命,纵然父皇权倾天下,也左右不了。” 秦艽微低下头和杓兰额头相处,两张脸靠的近近的,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拂在自己脸上,“兰儿,我真的很喜爱你,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娶你。” 杓兰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庞,“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凤冠霞帔,嫁给别人?” “当然不能!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既不想拖累你,又不愿放开你。” “都说过了,你放手才叫自私。” 将杓兰仍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握住,秦艽柔声问道:“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你的呢,给我看看。” “我皮糙肉厚的,伤口早就长好了。” 就在杓兰和秦艽这对有情人在牢里轻声细语一句一句的越扯越远之时,早早将韦贵妃打发走了的景元帝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问道:“兰儿还没有从牢里出来吗?” 常福执着拂尘躬身上前,“回皇上,天牢那边没有人来回话,想必是公主还在那里。” 景元帝估摸了一下时辰,有些不放心,便抬步向外走,“那朕去看看。” 常福一听赶忙取了软缎披风来给景元帝披上,“夜风带凉,皇上先披上披风吧。” 等到了天牢,景元帝摆手免了众人的请安,也没让人进去通报,吩咐常福在外面等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秦艽和杓兰不知道景元帝会来,正将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轻喃细语,也不知秦艽说了句什么,竟惹得杓兰噗嗤笑了出来,并伸出粉拳砸在他的肩膀上,娇嗔道:“你真是坏,坏死了!” 觉得眼前画面无比碍眼的景元帝,背着手站在那里,狠狠的咳嗽了一声。 杓兰扭头一看,忍不住在心中喊了一声老天,刚忙从秦艽的腿上下来,侧着身子埋怨道:“父皇,你老人家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景元帝看着面色羞红的杓兰,嘴角往下一拉。 那秦艽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景元帝磕头跪拜,规规矩矩的说道:“罪臣秦艽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元帝像是没有看见秦艽一样,拿眼往小杌子上一扫,啧啧了两声,“这天牢里的饭食还真不错,居然都是兰儿爱吃的。” 杓兰鼓鼓嘴巴,转头看向景元帝,老实交代道:“这都是兰儿带来,淑母妃小厨房里做的。” 景元帝捏起一个蒸饺丢进嘴里嚼了嚼,“味道不错,就是凉了,虾仁的味道有些发腥。” 杓兰扯起一片衣角捏来捏去的,扭捏了老半天才对着景元帝问道:“父皇,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歇息啊?” 景元帝大惊小怪的哟了一声,“你居然还知道‘都这么晚了’?” 杓兰觉得自己面上又热了起来,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景元帝的问话,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景元帝看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问起了秦艽:“阡陌啊,这三鲜馅的蒸饺和青菜虾仁粥都是兰儿素日里最爱吃的,你可记住了?” ……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探监(四) 秦艽摸不清楚景元帝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便先老老实实的点头说道:“臣记住了。” 景元帝仰着下巴赞叹他说:“唔,阡陌的记性还是这么好。” 被夸奖的秦艽心里却有些毛毛的,总感觉景元帝这夸奖有些不寻常。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掰扯个清楚明白,景元帝那里就开始发作了。 “阡陌,既然你的记性这么好,那可还记得指婚的前日,朕是如何嘱咐你的?” 当日景元帝的话就犹如尖刺一根根的扎进自己的心头,秦艽怎么可能不记得,但是方才他抱着杓兰的样子被皇上看的清楚明白,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景元帝这个问题。 而杓兰在听到景元帝如此问秦艽的时候,缓缓的将两只手攥了起来,十分了解景元帝的她知道,这是父皇怒气爆发的前兆。 看到秦艽沉默不语,景元帝也不恼,还颇为好心的说道:“想不起来是吗?那要不要朕提醒你一句?” 秦艽转过身继续跪在景元帝的面前,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皇上,臣罪该万死。” “好,那朕再问你,当日是谁对朕信誓旦旦,说心中只有父仇家恨,并无儿女私情的?” 秦艽再次静默,然后双手伏地对着景元帝叩头说:“皇上,臣罪该万死。” 景元帝低头看着秦艽,咬着牙问道:“阡陌,你是注定活不长的人,朕对你左叮咛右嘱咐的,你都当了耳旁风不成?” 杓兰扑通一声跪在了秦艽的身边,抬头看着景元帝,满脸都是对秦艽的维护之意:“父皇,你明知他寿数不全,明知女儿对他有意,为何还要将女儿指婚与他?” 面对杓兰的质问,景元帝神色缓和了许多,眯起眼睛说道:“兰儿,朕只有你一个未指婚的女儿。” 景元帝的意思很明白,女儿就一个,没得挑,明知把你们凑在一起不妥,但朕别无选择,你们应该体谅朕。 杓兰本来是很体谅她父皇的,但是连日来积攒起来的委屈也激起了她心中的几分怨气,再加上好不容易秦艽对着自己表露了真心,却谁料景元帝又跑出来搅局,纵使她有再宽广的心胸,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质问。 “虽然父皇只有兰儿一个为指婚的女儿,但是够资格被父皇指婚的皇室女儿,可不是只有女儿一人!” 杓兰的意思也很明显,虽然她二皇叔膝下子嗣旺盛,家里六个清一色的都是儿子,但是她的三皇叔却长了一张岳父脸,五个孩子有四个都是女儿,就算是除去已经出嫁的两个,待遇闺中的还有两个呢。 景元帝一听杓兰的话,却是将胡子都翘起来了,“兰儿,依着你三皇叔的爆炭脾气,若我真的将阡陌指给他做女婿,他怎么可能有命逃出皇城的大门!” 杓兰的这位三皇叔,虽然个头有些小小的,但是脾气却能大到天上去,而且常日里最爱面子,就连景元帝有时都会让他三分。要是真的将他家女儿指婚给秦艽却又被逃婚,估计现在,秦艽坟上的草都长到三尺高了。 虽然说将自己指给秦艽是唯一的选择,杓兰还是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父皇,天下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当年你也曾对母后发誓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还不是有了这三宫六院,因此,这誓言算什么,一阵风吹过去,就什么都剩不下。” 这话音刚落到地上,景元帝的巴掌就对着杓兰拍了过去。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杓兰的脸偏向了一边,嘴角居然还溢出了一道血丝。 这一掌好像打在了秦艽罪心尖的地方,使他再也顾不得别的,起身走到杓兰身边仔细看那被打倒的地方。 王皇后一直是景元帝的逆鳞,谁都碰触不得,就算是被他宠上天去的杓兰也不行。 看着满脸疼惜看着杓兰的秦艽,景元帝怒气不消,高声喊道:“来人!” 常福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将公主送回闲庭小筑去,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常福听到景元帝这怒意冲天的话,忍不住将脖子一缩,走到杓兰身边苦哈哈的说道:“公主,皇上的话你也听到了,请随老奴走吧。” 秦艽掏出那张绣着大雁的帕子给杓兰擦擦嘴角,将那刺眼的血迹抹去之后,缓声说道:“兰儿,别再惹你父皇生气了,快随常公公去吧。” 杓兰看向秦艽的眼神重新被悲苦填满,伸手缓缓抚上他的脸说道:“秦艽,现在我的心里也满满的都是恨,恨老天,为什么让我以这种明明高高在上,却万事做不得主的身份遇见你。怪不得人都说奈何生在帝王家,若有来世,我宁可做个乡野里的村姑。” 杓兰的话让景元帝又想起了王皇后,当年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渌修,若有来世,我宁可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也绝不入这富丽堂皇的金丝笼。” 杓兰起身走到景元帝面前对着他福了一福,“父皇,兰儿去了。” 景元帝既不看杓兰也不说话,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常福,我们走。” 看着率先走出去的杓兰,常福连忙跟了上去,并嘱咐人多点几盏灯笼给公主照亮。 等到杓兰去的远了,景元帝才垮下肩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阡陌啊,你可恨朕?” 秦艽重新面对着景元帝跪下,“皇上,臣不恨任何人。” “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阡陌,当时给你们指婚,又让你逃婚,朕确实是没有打算将兰儿许给你一辈子。但是现在,朕改主意了,就算是你只能活到后日甚至是明日,朕也要给和兰儿风光大婚。” 秦艽忍不住抬头看向景元帝,一双星目里满满都是惊讶之意。 “不让兰儿嫁给你,她会一辈子都不快活,但是让兰儿嫁给你的话,哪怕你们在一起只能过活一天,兰儿她都会高兴的,一辈子都会为这一天高兴。” …… 正文 第四十章 自 戕(一) 没料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景元帝居然真的要将杓兰指给自己,秦艽没有一下子适应这戏剧性的转变,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发蒙。 “阡陌,朕是真的不愿意将兰儿许给你,但若是小娴还在的话,定不会同意朕将你们硬生生分开。朕这一生负她良多,此事就随了她的意,也免得将来朕到了黄泉底下,还要挨她的抱怨。” “皇上可知,兰儿说我什么时候死,她就什么时候用琬素剑引颈自戮?” 景元帝将秦艽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听兰儿这样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秦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认真的说道:“如此深情,阡陌此生定不相负。” 景元帝在心里点头,然后背起双手走到牢房狭小的窗子面前,看着斜挂在那里的镰刀新月,语重心长的说道:“朕虽然是这大彧朝的皇上,但是对于兰儿来说,却只是一个和常人没什么不同的父亲。我看着她从牙牙学语慢慢长成如今的亭亭玉立,只希望她能遇到今生的良人,开开心心的出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过个一年半载,再添上个孩子,平安一世也就够了。可谁料苍天作弄,偏偏让她遇上了你啊……” 面对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期望,秦艽只是简单的说道:“皇上请放心,臣一定好好的对待兰儿。” “放心,将兰儿交给你,朕真的很放心。” “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应允。” 景元帝回头看向他,有些纳闷的问道:“你还有何事,且说来听听。” 秦艽对着景元帝重新叩头,言说:“臣恳请皇上取消臣和公主的指婚?” 景元帝不由得皱起眉头,简单的问了为何两个字。 秦艽的说辞很简单,也很实在。 如果现在指婚仍旧作数,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他是个逃婚驸马,是被杓兰公主强给追回来的,或许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言传他要娶公主是被逼迫的。明明杓兰是最受委屈的那一个,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万万不能再让她背负。 景元帝听了他的说辞之后,仍是不太明白,“取消了指婚,你又能如何?” “皇上,人都言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为了兰儿,臣不愿做好马。” 这下景元帝明白他的打算了,挑着眉梢说道:“你要向朕求娶杓兰公主?” 秦艽认真的点头道:“是。” 景元帝琢磨了一下,点头同意,“这样也好,但是如此一来,朕就不能爽快应允你的请求,毕竟朕是皇上,兰儿是我最疼爱的公主,这个架子,是怎么都要摆一摆的。” “但凭皇上做主。” 景元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明日朕就下旨取消你们的指婚。过几日,你再上表,然后朕借着这个由头发作,将你贬出朝堂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秦艽那个聪明脑袋,立刻就想明白了景元帝的打算,点头道:“只有臣远离朝堂,才方便暗地里继续调查韦家。” 景元帝对着他赞赏的笑了,“好,明白就好。不过今晚,可要委屈你住在这里了。” 秦艽环视一眼狭小的牢房,无所谓的笑道:“比起跟师傅常住的破庙来,这里已经是天上了。” 提起季闲云,景元帝就忍不住摇头,“唉,那个老疯子,每日里都没个正行,也不知道又闲游到哪里去了。” 这老疯子现在被拦在**楼的大门前,正被老鸨指着鼻子笑话。 “我说老家伙,瞧瞧你这破衣烂衫的打扮,居然还来我**楼找姑娘,想砸场子是不是?来人呐,将这老不死的给我远远的丢到一边儿去,省得脏了**楼的门儿!” 老鸨的话音未落,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龟公走了过来,架起瘦瘦的季闲云就向小巷子里丢,挣了几下挣不脱,只气得季闲云吹胡子瞪眼的骂道:“老鸨子你给我记着,给我记着,等哪天大爷我发达了,看我不拿金元宝砸烂你这看不起人的大饼脸!” 老鸨扬着绯红的手帕嗤笑道:“等你发达了,估计那鱼都能在天上飞了,还想用金元宝砸我,我呸!” 闲庭小筑的门口,柠芗正在那里来回的踱步,从左到右然后又踱到左边,心中担心的不行。 自从景元帝指婚之意传下的那天开始算起,这短短的两个多月里面,在柠芗的记忆里,每次杓兰和秦艽见面之后,杓兰都没有高兴过。 因此,柠芗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暗骂秦艽是个死心眼,都不知道说话好听的哄一下杓兰。 但是在得知他因活不长才会那样对待公主的时候,柠芗还是在骂他,骂他笨的像只猪,明知道自己活不长,却偏偏还要同意皇上的指婚,让公主白高兴一场。就算他这是为了建宁城中的差事,但是人的感情,怎么可以当做儿戏。 今晚听说杓兰要去天牢探望秦艽,柠芗就坐不住了,也非要跟去不可。 难得有个独处的机会,杓兰才不会带上她去碍眼,于是就将她先丢来了闲庭小筑收拾床铺。 柠芗做事向来手脚麻利,再加上这闲庭小筑本就每天有宫人洒扫,她三两下就收拾好了,然后就跑到门口去苦等主子公主。 就在柠芗觉得自己再等下去就要发疯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杓兰回来的身影,忙不迭的就迎了上去。 “公主,你可回来了。” “我要歇息,何人不得打扰。” 杓兰看都没看柠芗一眼,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径直走了进去,留下小柠芗站在那里又开始骂秦艽,心说这个死木头疙瘩脑袋,肯定又给公主气受了。 常福目送杓兰进门之后,拉过柠芗,将皇上的旨意对着她诉说一遍,只听得这小丫头眼睛都瞪圆了,“不许公主出门儿?常公公,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咱家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还能劝劝皇上。唉,事到如此,你就机灵着点儿,平日里多劝劝公主,宽宽她的心。” 柠芗撅着嘴巴很不高兴,“皇上也真是的,向来把公主放在心尖上疼,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小丫头糊涂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么!行了,你就别板着脸了,进去看着公主吧,我要回去交旨了。” 柠芗鼓着嘴巴屈身对常福行了个礼,“恭送常公公。” 等到常福带着人走远,柠芗吐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闲庭小筑,径直来到杓兰的房门外,伸手一推,去发现房门从里面插上了。 她抬手在房门上敲了敲,连唤了几声公主,却没有听到杓兰发出任何声音,倒是紧接着,放里面居然传来了什么倒在地上的声音。 这下柠芗可急了,用力在房门上敲了几下之后,心中一急,走到窗户边伸手捅破了糊在窗户上的明光纸,往屋里一瞧,只吓得她魂飞魄散。 柠芗看到一条长绫挂在房梁上,而她家公主,就挂在那条长绫挽成的环上,脚下空无一物,只有一个歪到的圆凳。 ……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自戕(二) 柠芗的一声惊呼霎时打破了宁静的后宫,之间闲庭小筑中一阵忙乱之后,便有几个宫女飞快的跑了出去,分别跑向清晏殿、昭阳殿和太医院的方向。 匆匆赶来的淑妃一进门就看到伏在床边哀哀哭泣的柠芗,忍不住脚下一软,她身旁的宫女碧沅赶忙伸手搀扶,“娘娘小心。” 扶着碧沅的胳膊,淑妃强自稳住心神之后,走到床边一看杓兰的胸膛还在起伏,忍不住瘫坐在床沿上,拉起她的手贴在脸上说道:“兰儿,你个傻孩子,想要吓死你淑母妃是不是?” 杓兰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 知道现在,柠芗还感到浑身发凉,看着杓兰脖颈上的勒痕,她越想越是害怕,哭泣的声音也忍不住越来越大。 淑妃被她哭得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怒道:“我让你贴身伺候公主,你将她伺候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有脸哭?来人,将她给我堵上嘴拉下去,等皇上来了再行处置。” 淑妃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柠芗求饶,碧沅就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并拖着她向外走。 任由碧沅将柠芗拖出去,杓兰仍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景元帝疾步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被拖出来的柠芗,顺势就一脚踹了过去,“没用的奴才!” 这一脚力道不小,连带着碧沅都摔倒在了地上。 景元帝却没有再理会她们,匆忙进房去了。 常福在后面对着柠芗嘱咐道:“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先不要到前面去了。” 景元帝制止了淑妃及宫女们的行礼,走到床前,看了杓兰一眼之后,闭眼嗯了一声,对着常福吩咐道:“去天牢,带秦艽来,悄悄的,别让人看到。” 常福当然明白景元帝的意思,就算是指了婚公告了天下,杓兰公主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再说现在时辰已晚,就算是驸马进了闲庭小筑那也与杓兰的名声有碍,更何况杓兰现在因情自戕,当然就更不能走漏任何消息。 因此,常福谁也没带,自己提起腰带一路向天牢的方向跑去。 淑妃站在庭院里,严令闲庭小筑里所有的宫女太监,要将今晚的事情烂在肚子里面,若是日后让她听到和今晚有关的一个字来,定会砍了所有人的脑袋。 常福腆着个大肚子一口气跑到天牢,站在关押秦艽的牢房里呼哧呼哧喘息了许久,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艽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出了急事,但无奈常福再不喘气就要憋死了,他只能耐着性子等。 常福又喘了好大一会儿,才晃着一根手指头说道:“驸……驸马……,公主……公主她……” 秦艽一听事关杓兰,唰的一下就伸出两手握住了常福的肩膀,焦急的问道:“兰儿她怎么了?” 常福就感觉自己肩上好似被老鹰那锐利的爪子给抓住了一般,那力道之大,就连他的骨头好像都是疼的,额头上也滚落下了黄豆大的汗珠子来。 不过,在这剧烈的疼痛之下,常福顾不上喘息,说话反倒顺溜了起来,“驸马不要着急,公主她寻了短见,幸好柠芗发现的及时,已经被救下,现在没事了,公主没事了。” 秦艽如坠冰窖,那冰冷的感觉一下子就从心里扩散开来,霎时间,就连他的手指尖都变成了冷的。他不敢相信,刚才还被他抱在怀里笑语晏晏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寻了短见。 越想越不相信的秦艽,本来只用了五分力道抓着常福的双肩,却一下子将力道加到了十分,只听常福啊的一声,疼的浑身都抖了起来。 “驸马手下留情,老奴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在常福一连串的痛呼声中,秦艽松开了双手,足尖一点就窜出了牢房,常福只觉得眼前一花,秦艽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顾不得肩上的疼痛,常福赶紧就向外追,边追边喊道:“驸马你等等老奴,这宫里地方这么大,没有老奴带路你怎么能找到闲庭小筑啊。” 跑到牢门口的时候,常福正好碰到了折回来的秦艽。 秦艽一出门就想起了自己并不认识宫中的路,于是赶紧转了回来,在碰到常福之后,伸手在他的腰上一抄,用力向上一提,胖胖的常福就飞上了屋顶。 “啊……驸马,老奴生平最怕高啊……” “闭嘴,快说公主的寝殿在哪里?” 天牢门口,侍卫统领看着在房顶上远去的人影,不禁赞叹道:“这秦驸马,好身手啊。” 不大会儿的功夫,秦艽就拽着已经晕过去的常福来到了闲庭小筑。 景元帝正站在廊下背着双手想事情,看到秦艽后点点头,“来的还挺快。” 纵使心里着急,秦艽还得顾忌君臣之礼,赶紧一撩衣摆给景元帝跪下行礼,“叩见皇上。” “去看看兰儿吧,估计也就见了你她才会说句话。” 秦艽在景元帝的带领之下来到杓兰的卧房,坐在床边的淑妃起了身,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 “皇上,这就是兰儿的驸马?” 看到景元帝点头,淑妃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天上降下的文曲星君,一看就是个才气纵横胸有丘壑的,我们兰儿好福气。” “想必您就是兰儿常挂在嘴边惦念的淑母妃了,臣拜见淑妃娘娘。” 淑妃笑着点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随着兰儿喊我淑母妃就好。” 景元帝插话进来,“淑妃啊,这家长里短的事情以后有的时间说,现在咱们出去,让他们俩好好说说话吧。” “那臣妾陪皇上去前厅喝茶?” “嗯,我们去喝茶。对了,朕方才盛怒之下踢了柠芗一下,你找个太医给她瞧瞧,要真的有个好歹的话,兰儿这丫头怕是又要闹得朕不得安宁了。” 等景元帝他们一离开,秦艽就扑到了床边,伸手轻抚上了杓兰的脸,心疼的说道:“兰儿,你怎么这么傻?” 杓兰一听到秦艽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见他心疼的样子,忍不住撇着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秦艽坐在床沿上将她搂在怀里抱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三道圣旨 秦艽越是劝,杓兰就哭得越厉害。 最后秦艽索性硬下心肠由着她哭,许久之后,杓兰才渐渐停止了哭泣。 “求不得之苦,我根本承受不来,与其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秦艽心里满满都是对杓兰的疼惜,“傻兰儿,你死了倒痛快,那我呢?爱别离之苦,我就承受的来么?” “阡陌,父皇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啊……” 秦艽抱着她晃了晃,“兰儿,皇上是个仁慈的人,他已经允许我们在一起了。” 闷在秦艽怀里的杓兰,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大不了的话,不由得追问一句,“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秦艽笑着和她额头相抵,“皇上答应让我们在一起了,还说要给我们风光大婚。” 杓兰的眼睛开始发亮,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真的?” 秦艽学着她的样子,也小声的说,“真的。” 杓兰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天边的月牙。 景元帝和淑妃在喝到第三盏茶的时候,就见杓兰拉着秦艽的手,走进前厅,然后在他们的面前跪下了。 “兰儿多谢父皇。” 淑妃见状不由得大喜,“哎呀,好了,秦驸马果真比太医厉害!” 被淑妃这么一打趣,杓兰的脸上很快就飞起了两块绯红,转过头去不自在的来回搅着手中的帕子。 景元帝见杓兰娇羞的样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兰儿,现在可如你的意了?” 景元帝的话中满是无奈,杓兰忍不住转回头,对着他福了一福道:“都是兰儿不好,让父皇担心了。” “唉,父皇别无所求,只要你展颜就好。行了,闹到现在朕也累了,回去歇着了。” 淑妃闻言扶着景元帝起身,道:“臣妾送皇上回去。” 景元帝拍拍淑妃的手,说了句去昭阳殿,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来问秦艽道:“你呢,还要再陪兰儿一会儿?” 秦艽立马对景元帝行礼告退,不过走前凑近杓兰嘱咐她要好好休息。 等送走了景元帝和淑妃,杓兰拉着柠芗开心的在那里转圈,“柠芗你知道么,本公主现在好开心好开心。”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景元帝甫上金殿就板着一张脸,吓得满朝文武个个屏息敛气的。 这个早朝,常福并没有唱喏有事早奏,无事退班散朝,而是一口气念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旨意,乃是景元帝斥责四皇子杓昀。 “老四这个不成器的,既然总是言说‘人人吟诗述不尽千秋风月、个个作画描不完大地江山’,西山行宫那里美景宜人却鲜有人迹,就让他去哪里好好的听风赏月、描画江山吧。” 第二道之意,乃是取消杓兰公主和秦艽的指婚。 “今次科举取士,秦艽一篇策论洋洋洒洒、针砭时弊,令众爱卿抚掌赞叹。朕爱惜他的纵横才气,不计较他的寒门出身,将心头肉杓兰公主许他为妻。可谁知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秦艽,居然嫌弃朕的爱女逃婚而去!西山行宫那里正好还缺个看门儿的,就让他去哪里好好守着吧。幸而这次开科取士人才济济,少他一个,朕的万里江山照样日出东方。” 第三道旨意,严令礼部办好韦贵妃晋升为皇贵妃的大典。 “礼部要多多用心,办好此事,朕自有封赏。” 三道旨意下完,景元帝就拂袖而去,众臣恭送景元帝走远之后,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文武大臣分作两堆,将太师韦护和丞相杜仲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杜仲笑呵呵的站在中间说道:“哎呀呀,这三件皆为皇上的家事,不劳你我费心,都散了,散了。” 而韦太师站在另一边,伸手捋着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说道:“事关皇子、公主和后宫的娘娘,此三事非同小可,诸位随老夫回府,慢慢商议可好?” 围在他身边的臣子们纷纷点头道:“如此甚好,太师先请。” 杜仲看着那众星捧月般走远的韦护,捻着胡子笑了半天,才迈步走出了金殿。 西山行宫,是景元帝的父皇,当时的睿宗皇帝为皇太后专门修筑的一座行宫。 这座行宫就在暄阳城正西一百里处的西山上。这西山名字平平,但景色却是一绝,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枫树和槭树,到了秋日树叶犹如火烧,远远看去,仿佛整座山都被赤炎包裹一般。 皇太后最喜爱红彤彤的东西,睿宗为了表孝心,专门让人修建行宫一座供皇太后游玩时落脚歇息。 后来睿宗的元皇后身怀六甲,被皇太后带去西山行宫养胎,等到即将临盆赶回皇宫之事,却遇到了连绵不绝的阴雨。为免山路湿滑动了皇后的胎气,太后也只好等着天晴。 可谁料这雨直到皇后临盆也没个停歇的意思,天不遂人意,偏偏皇后所怀皇子胎位不正,力气都用尽了还没有看到孩子露头,急的皇太后一直在门外念佛。 等到睿宗皇帝冒雨赶到的时候,皇后已经连同那个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孩子撒手人寰,皇太后也晕了过去,一众宫人跪伏在地正哀哀痛哭。 睿宗皇帝一怒之下砍掉了除太后之外所有人的脑袋,可谓是血洗了整个西山行宫。 自此之后,那西山行宫就成了皇家的禁地。 现在韦贵妃一听说皇上居然将杓昀和秦艽都赶去了西山行宫,只觉得胃口大好,还多喝了一碗粳米粥,并吩咐青萝道:“今日这酱瓜不错,下饭正好,你派人给淑妃送去些。” 正和淑妃说话的杓昀看到韦贵妃送来的酱瓜,忍不住将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欺人太甚!” 淑妃瞥了那黑乎乎的酱瓜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昀儿,和这种眼皮子浅显的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她想看我笑话,那我就随了她的意。 “碧沅,传话出去,就说我病了没胃口,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母妃,那韦氏这般折辱与你,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淑妃放下手中的茶盅,掏出帕子擦擦嘴角,笑看着杓昀道:“不用昀儿动手,母妃自会料理。” ……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平安扣 “来人,将贵妃上娘娘派人送来的酱瓜给本宫尝尝。” 淑妃将擦嘴的帕子拢进袖口里面,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很快的,就有小宫女托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素色的磁碟,里面装着五六根黑乎乎的酱瓜。 淑妃抬手在碟子里拨弄了一番之后,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之后点头赞道:“不愧是贵妃娘娘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果然不错。可惜本宫近日来没什么胃口,白白放着也是可惜,还是给兰儿送去吧。” 那小宫女对着淑妃福了一福,蹲下身子应了声是之后就带着酱瓜去了闲庭小筑。 淑妃将染上酱汁的手指擦干净,转头对着杓昀吩咐道:“既然你父皇下旨让你去西山行宫听风赏月,那就赶紧去吧。” 杓昀对着淑妃跪下道:“孩儿此一去不知何日归还,不能尽孝于母妃身前,还望母妃保重自身。” 自从景元帝暗地里加紧对杓昀的教养之后,再加上杓昀刻意经营出来喜爱四处晃荡的不羁性格,他们母子两个一直都是聚少离多,每次相见,不过就是那几日的光景。 纵使已经习惯了离别,到底是母子天性,淑妃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眼圈,拉起杓昀给他整了整衣裳,叮咛嘱咐道:“你被皇上责罚出宫,不能带太多下人跟在身边,山间风冷,要小心照顾自己。” “我会让长海跟着,母妃你就放心吧。” 一听说长海跟着,淑妃算是稍稍放了心,毕竟长海是从小服侍在杓昀身边的,比那宫女还要细心些。 杓昀拜别了淑妃,然后又将那平日里贴身照顾淑妃的宫女太监们仔细敲打了一遍之后才离去。 而这时,闲庭小筑里面,心情甚好的杓兰看到淑妃派人转送过去的酱瓜,顺手就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嗯,香香脆脆的,挺好吃。” 柠芗看她吃的欢快,那酱瓜咸味儿那么重,她居然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块,并要伸手去拿第二块,赶忙将那酱瓜碟子端的远远的。 “公主,这酱瓜吃多了伤胃,不能再吃了。” 杓兰好脾气的笑着点头道:“好,听你的,不吃了。” 看着笑眯眯的杓兰,柠芗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秦艽果真是公主的良药,比那太上老君的仙丹还管用。 端起茶盅喝茶,将嘴里的咸味冲淡了些,杓兰对着柠芗问道:“我让你送去的东西可送到了?” “我的公主殿下呀,这话你都问了八百多遍了。”柠芗无奈的垮下肩膀,认命的回话道:“东西是我亲手送去,亲手交到秦驸马手上的,驸马他一听说是公主送来的东西,乐得一双眼睛都看不到了呢。” 杓兰忍着脸上泛起来的热度,点点头不再说话,却见柠芗贼兮兮的靠了上来,对着她问道:“公主,那香囊里装的是什么啊,怎么硬邦邦的?” 杓兰在听到秦艽被景元帝赶去西山行宫守门的消息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里倒腾了半天,最后递给柠芗一个云烟色的香囊,有些扭捏的吩咐她给秦艽送去。 东西柠芗倒是送到了,但是心里的好奇却像是疯长的野草一般,差点儿将她整个人给吞没,现在她终于问了出来,心里面别提多畅快了。 看到眨巴着一双眼睛等着自己回答的柠芗,杓兰好像看到了殷切盯着她的饭碗摇尾巴的大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她的额头上一点,“你想知道啊?” “嗯嗯嗯,公主快告诉奴婢,不然的话,往后一个多月里我都要睡不着。” 杓兰笑呵呵的说道:“就不告诉你。” 柠芗忍不住噘嘴哼了一声,“公主,你变坏了。” 杓兰再次点点她的额头,然后豪气的一挥手,“走,跟本公主去昭阳殿,看淑母妃去。” 奉旨去西山行宫守门的秦艽,伸手摸着腰间新系上的翡翠平安扣,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 出了宫终于不用再装断了双腿需要一直躺着的杓昀,想着直到现在自己还是孤单一个,莫名就觉得秦艽脸上的笑很是碍眼,不过顺着他的手看到那枚平安扣的时候,不禁恍然大悟道:“我说呢,怎么笑得跟偷到腥的猫一样,原来兰儿将这个给了你。” 秦艽伸手摩挲着翠绿色的平安扣,笑容不减。 “阡陌啊,你可知这平安扣的来历?” 秦艽的手慢慢离开平安扣,对着杓昀抱拳道:“臣不知,还望殿下告知。” 原来,这枚看似平淡无奇的平安扣,竟是当年王皇后和景元帝的定情之物。 王皇后仙逝之后,她的所有遗物皆由景元帝亲自收拾保管。这平安扣,还是杓兰及笄那年,景元帝专门拿出来送给她的。 杓昀直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那日景元帝交代杓兰,日后若是遇到了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将平安扣相赠,到时,他自会指婚成就良缘。 听完杓昀的话,秦艽复又在平安扣上摩挲了起来,并在心里想着,等到下次再见到杓兰的时候,就将母亲遗留下来的那方手帕当做信物相赠。 用过午膳,正在歇息的景元帝忽然被常福给叫起了。 看着被困意搅扰的皇上,常福先跪下请罪:“皇上恕罪,不是奴才非得扰了皇上的好梦,实在是事出紧急,需要皇上定夺。” 景元帝伸手捏捏鼻梁,缓和了一下有些发昏的脑袋,这才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非要把朕吵起来?” “皇上,方才丞相府里差人进来说丞相病了,要请太医去看看。” 服侍景元帝这么多年,常福自然知道杜仲丞相在他心中的分量,况且能让丞相府递牌子进宫请太医,定然是病情凶险耽误不得,因此常福顾不得景元帝刚歇下,忙将事情禀报给他。 果然,景元帝一听就急了,“让太医院的院判去相府诊治,你也跟着去,有什么事情立马向朕禀报。” 常福一听不敢耽搁,赶忙去了太医院,连同院判一同去了相府。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杓兰中毒 一直到夕阳西下,倦鸟归林的时候,景元帝才看到常福圆滚滚的身形出现在清晏殿的大门口。 “杜仲怎样了?” “皇上放心,丞相大人已经无碍。” 景元帝将吊了一下午的心放了下来,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早朝时朕还看到杜爱卿他面色红润,怎么一下子就病重到要找太医?” 常福皱着眉头,思索着从杜府听来的只言片语道:“奴才只听说,丞相大人他散朝之后,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女子,然后就晕了过去,具体情形,奴才也不清楚。” 景元帝忍不住一下子将眉毛挑的老高,诧异的问道:“一个女子?” 常福点点头,“好像还是个年轻姑娘家。” 景元帝忍不住嚯了一声,“年轻姑娘?事关朕丞相的清誉,你可听仔细了?” “皇上,这话是丞相夫人和她的贴身侍女说时奴才不小心听到的,应该错不了。” 景元帝想了想之后忽然乐了起来,“没想到朕的丞相精明能干,他的夫人居然也巾帼不让须眉。” 常福见景元帝兴致不错,便凑着趣儿说道:“奴才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想啊,这杜仲看到人家姑娘居然能晕过去,八成是看上了人家高兴的过了头,他日后要是非要将人给带进府里去,他夫人肯定不愿意。但是杜仲他高居相位,闹起来也不好看,所以他这位聪慧的夫人才想起请太医,为的是让朕给她出头呢,不然的话,她和贴身侍女的话哪里不能说,偏偏要让你听见?” 经过景元帝的一番分析之后,常福不禁连连点头,“奴才明白了,这丞相夫人还真是聪慧。” 景元帝分析的不错,杜仲的夫人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她料错了杜仲。 让杜仲见了之后就晕倒的,不是别人,正是跟着杓兰他们一起进京的严如蓝。 ……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韦贵妃派人来请景元帝,说是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家常小菜,景元帝欣然前往,谁知半路上却被杓兰给截去了淑妃的昭阳殿。 倚门等待的韦贵妃,却只等到了皇上在半道上被杓兰公主拉去昭阳殿的消息,气的又扯坏一块帕子,“该死的小丫头,仗着皇上的宠爱,居然处处跟本宫作对,活该那秦艽不要你!” 对于韦贵妃的恶毒怨念,杓兰半分感觉都没有,甚至连喷嚏都没有打一个。此时的她,正对着淑妃做的糖醋鱼大快朵颐。 “嗯,淑母妃,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兰儿真想把舌头都吃进肚子里去呢。” 淑妃含笑给她擦擦嘴角沾上的酱汁,“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些。” 景元帝则是对着杓兰豪爽的吃相无奈摇头。 眼见的杓兰瞥见景元帝满脸的无奈,伸手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他的碗里,笑嘻嘻的说道:“你们一个是父皇,一个是母妃,都是兰儿的家人,所以兰儿才会在你们面前如此的真性情。” 一听杓兰这样说,景元帝不禁想起她在年节的家宴之上,张不开嘴似的小口吃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 杓兰也跟着呵呵笑了,笑完之后,继续向那条硕大的糖醋鱼下筷子。 吃着吃着杓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之后,对着景元帝说道:“父皇,明日兰儿能不能出宫去走走啊?” “这刚回来,你出宫做什么?” “我在建宁城里认识了一个好姐妹,正巧她也一同来暄阳了,我和她约好了明日一起去游湖呢。” “哦”景元帝闻言停箸,“她是什么人?” 杓兰忽然嘿嘿的笑了,直将景元帝和淑妃笑的身上发毛。 “你这丫头笑什么,你父皇可还等着回话呢。”淑妃一边说一边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兰儿不笑了,小心呛到。” 杓兰强忍着不笑,可是那嘴角却一直向上翘。 景元帝忍不住感叹,“能让兰儿乐成这样,这姑娘想来也不是一般人,你想出宫的话就去吧,只是不要回来太晚。” 其实杓兰一提到在建宁城认识的姐妹时,景元帝就知道她说的是严如蓝,毕竟他派去的暗卫不是摆设,杓兰认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如实上报到他的面前。 “兰儿谢谢父皇。” 看着继续欢快吃鱼的杓兰,淑妃忍不住好奇的低声问景元帝:“皇上,可知兰儿为何发笑?” 景元帝也低声说道:“暗卫禀报说兰儿心认识的那姑娘看上了昀儿手下的夜风,当时为了将躲着她的夜风给抓出来,差不多将建宁城的地皮都给翻了一遍,就连这次不远千里上京来,也是为了抓住夜风。” 淑妃闻言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这姑娘倒是和兰儿性情相投呢,若是有缘,臣妾倒想见上一见。” 景元帝在淑妃手上拍了拍,“用膳吧。” 淑妃在心底叹了口气,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真想出宫去看一看。 不知淑妃心里发苦的杓兰手上动作不停,眼看着一条鱼下了大半,她嘴上的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淑妃见状有些诧异的问道:“兰儿这么快就吃饱了吗?” 杓兰伸手在胸口上揉了两下,皱着眉头说道:“嗯,可能是我吃的太快了,有些不舒服。” 景元帝伸手指着桌上的清炖鸡汤,正要碧沅给杓兰盛上一碗往下顺一顺的时候,就看到杓兰的一张俏脸紧紧皱在了一起,伸手捂在嘴上跑了出去。 柠芗见状,赶忙追了出去。 和景元帝诧异的对视一眼之后,淑妃起身道:“兰儿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臣妾去看看。” 跑到门外的杓兰,忍不住吐了起来,而且这一吐就再也停不下来,吐到最后胃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酸水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儿的干呕。 景元帝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给诏到了昭阳殿。 看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半天,就是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而躺在床上的杓兰还在止不住的干呕,脸色都变得有些青白,景元帝不由得拍案而起,“说,公主到底怎么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天子一怒血染千里,几个老太医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刘太医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据属下共同诊治,公主她不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更像是更像是中毒” 景元帝的瞳仁猛然一缩,一把揪住刘太医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厉声问道:“什么毒?”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鱼胆解毒 景元帝自幼身体强健,再加上他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道较寻常人要大上许多,可怜那年逾七十头发花白的刘太医,被景元帝揪着衣领子向上一提,差点丢了半条命去。 景元帝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盯着刘太医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怒道:“快说,公主她究竟中了什么毒,可与性命有碍?” 刘太医赶忙摇头,双手附在景元帝手上艰难的说道:“皇上恕罪,臣等眼拙,实不能断定公主所中何毒。但公主的脉象平稳,节律整齐,可见此毒于性命无碍。” 听到杓兰性命无忧,景元帝稍稍放下心来,一把将刘太医给丢到了一边,“没用的东西,不知公主所中何毒,朕留你们何用!” 差点儿将一把老骨头摔零散的刘太医,连痛都不敢喊一声,只顾得磕头求饶。 一群太医战战兢兢,都跟着跪在地上叩头请罪,“臣等该死,还望皇上恕罪。” 淑妃将一杯清水递到杓兰的嘴边,说道:“兰儿来,喝口水漱漱口。” 杓兰咬着嘴唇,强忍着心中不断翻涌的恶心之意,勉强抿了一小口,可谁知那水刚入口,她便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淑妃推开,伏在床边吐的昏天黑地的。 “淑母妃……我好难受……呕……” 淑妃心中急的上火,看到那些只顾跪在地上请罪的太医,忍不住走上前说道:“刘太医,公主难受成这个样子,难道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刘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娘娘的话,公主呕吐乃是毒药所致,臣无能,不知是何种毒药如此霸道,就怕这毒药于止吐药相克,实在是不敢胡乱用药。” “都给朕滚!” 景元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不耐烦的爆喝一声,将所有的太医连同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之后,景元帝转头对着淑妃说道:“你给兰儿简单收拾一下,朕这就安排人带她去西山行宫。” 淑妃不解景元帝的意思,蹙眉问道:“皇上,现在兰儿中了毒,赶紧给她解毒才是正经,为何要去西山行宫?” “淑妃你忘了,暗七随着昀儿去了西山行宫。” 恍然大悟的淑妃伸手拍拍额头,“哎呀,臣妾都给急糊涂了,居然将他给忘了。” 暗七是杓昀的十大暗卫之一,医术了得,对于各种毒物的了解程度更是了得。他常年随杓昀在各地奔走,见多识广,说不得还就认得杓兰所中之毒。 淑妃手脚利落的给杓兰换了身干净衣服,用手轻揉着她的胸口说道:“兰儿再忍一忍,等到了行宫见到暗七就好了。” 说话间,景元帝已经让常福唤来了自己的暗卫统领,并吩咐道:“你找两个脚程最快的,将公主连同她的侍女柠芗送去西山行宫交给四皇子,记着要悄悄出宫,莫让旁人知晓。” “属下领命,皇上放心。” 景元帝点点头,转头看向淑妃。 淑妃对着景元帝颔首,“皇上,这几日公主就在臣妾的昭阳殿休养,臣妾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她,外面那些太医,交给臣妾料理就好。” “辛苦你了。” “为皇上解忧,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景元帝的暗卫是自小就培养起来的,放到江湖上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由他们亲自出马,不过方至寅时,西山行宫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了。 都这个时辰了,杓昀和秦艽这对外人眼中跟被流放一样的难兄难弟却丝毫没有睡意,正在屋顶上喝酒,顺便欣赏着天上圆圆的大月亮。 “怪不得父皇非要我来这里听风赏月,你看这月亮,确实比皇宫里看到的要大要亮。” 秦艽一手拿着酒坛子,一手摩挲在平安扣上,心里想着要是把这位皇子殿下换成公主殿下,那这月亮看起来肯定更大更亮。 忽然间暗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语出惊人,“殿下,杓兰公主来了,要找暗七。” 本来半躺在房顶上的秦艽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疑惑的看向杓昀,“这个时候,兰儿怎么来了?” 杓昀眉心一蹙,丢掉手中的酒坛,从房顶上一跃而起,“快去看看。” 两道身影从房顶上越过,直奔着灯火通明的主殿而去,在离主殿还有两三丈远的时候,秦艽就听到了杓兰痛苦的声音,心中一急,抢在杓昀前头进了大殿。 “兰儿,兰儿你怎么了?” 一把将脸色青白的杓兰抱进怀里,秦艽心痛的无以复加。 接着进来的杓昀看到杓兰之后,大喊了一声暗七。 手上捧着个红红绿绿大毛虫的暗三说道:“暗七去河边钓鱼,暗五已经去找他了。” 杓昀气的一甩袖子,“这个该死的,大晚上不睡觉瞎跑什么!” 杓兰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无力靠在秦艽的怀里,声音微弱的说道:“阡陌,我……好难受……” 秦艽拼命的顺着她的背,安慰道:“兰儿你再忍一忍,暗七马上就来了。” 话音未落,手上拎着一尾红尾巴鲤鱼的暗七就被暗五给一把甩了进来,正好摔在杓兰的身前。 “你快看看兰儿这是怎么了。” 被暗五拎着后颈狂奔了一路脑袋发晕的暗七,在杓兰一声痛苦的干呕声中清醒回神,闻声对着杓兰一看,赶紧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将杓兰的脉息把了一会之后,暗七忍不住开始摇头:“阴险,真阴险!” 他这一摇头不要紧,秦艽还以为杓兰这是没治了,一张俊脸唰的一下血色全无,并忍不住双臂用力,将杓兰紧紧的给揽在了怀里。 “我说驸马你轻点儿,抱的这么紧,会让公主更难受的。” 杓昀忍不住上前对着暗七的后脑勺一巴掌拍下去,“少啰嗦,快说兰儿怎么了。” 暗七伸手在后脑勺上摸了摸,咂着嘴说道:“幸好今天我钓鱼去了。” 杓昀一瞪眼,抬手就要接着招呼暗七的后脑勺,就见他双手抱头喊道:“公主她中了毒,只有野生的鲤鱼胆能治。” 杓昀的这一巴掌还是拍了下去,“那你还不快治!” ……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韦贵妃要倒霉 暗七将地上的红尾鲤鱼捡起,从腰间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在那鱼肚子上轻轻一划,就将整条鱼一分为二。 随着鱼肚子被剖开,那血腥气也弥漫了开来,窜入杓兰的鼻子之中,就见她呕的更厉害,简直就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一样。 秦艽抱着杓兰向后滑了几步,并伸手轻捂在她的鼻子上,然后对着暗七直皱眉头:“你拿远些。” 暗七转过身去,伸手在鱼肠子里翻了翻,找到一颗墨绿色的鱼胆,托在手上回头说道:“公主只要吃了这颗鱼胆就可解毒。” 秦艽望着那沾满血色的鱼胆,两条眉毛都要挤到一块去了,“这要怎么吃?” 暗七将鱼胆向上抛了一下复又接住,眨着眼睛说道:“将胆汁挤到嘴里咽下去就行。” 杓昀上前去,伸出一根手指拨弄了下那软乎乎的鱼胆,嫌弃的问道:“你就没有别的解毒方法吗?这东西苦的厉害,兰儿怎么可能咽的下去。” 秦艽将怀中干呕到几乎要喘不过气的杓兰轻放在软榻上,起身走到暗七身边捏住那颗鱼胆转回榻边。一手凑到杓兰的嘴边将鱼胆捏破,然后顺势在下巴上一抬,另一手则快速捏在了她的鼻子上。 就在杓兰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那又腥又苦的味道瞬间在她口中弥漫了开来,然后顺着喉咙就冲进了脏腑里面,不过就是一瞬间,杓兰便觉得心口舒服了许多,再也不想吐了。 秦艽看到杓兰喉间的吞咽动作,松开了捏着她鼻子的手,小心问道:“兰儿,你感觉怎么样?” 就见杓兰张开嘴拼命的用手扇风,“苦死了苦死了……” 暗七凑到杓兰身边说道:“公主,这良药,可都是苦口的。” 看到杓兰一下子就好了,杓昀心里很是高兴,伸手在暗七的肩上一拍,笑嘻嘻说道:“治好公主乃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向驸马开口。” 暗七咧着嘴笑了,“这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用不着赏赐的。” 秦艽给杓兰倒了杯茶漱口,见她确实不再呕吐,就对着暗七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毒,居然能让人呕吐不止。” “这毒叫十鱼醉,就是将河豚、蓑鱼等十种身带剧毒的鱼泡在酒里面,等鱼都醉死之后,取出它们的胆汁熬制而成。只要中了这种毒,就会狂吐不止,若是十个时辰之内不能解毒的话,会要命的。” 听暗七这么一说,秦艽两道剑眉倒竖了起来,怒道:“真是可恶,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这毒只能从口而入,而且入口之后四个时辰之内必会起作用,所以要想查出下毒之人并不难。” 杓昀点了点头,吩咐暗七跟着景元帝派来的暗卫一同回宫去回禀杓兰无事,也好让景元帝放宽心,同时他也将暗五派了回去,毕竟暗五的脚程最快,来回传递消息时最好的。 暗七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杓兰中毒肠胃受损,需要好好养护,什么酸的辣的最近都不能吃,最好每日里只喝粥喝汤,因此,秦艽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一手包办了杓兰所有的饮食。 昨天喝了整整一天的白粥,今天早晨也是,杓兰觉得自己的嘴巴都喝淡了,所以现在看到秦艽端过来的粥碗,嫌弃的别过头去,“我不饿。” “这都日到正午了,怎么可能不饿。” 秦艽放下托盘,将碧绿的青菜粥端到杓兰面前,用勺子搅了搅,让粥香飘散开来,“兰儿你闻闻,我煮的青菜粥香不香?” 杓兰抽抽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很是清香的味道,忍不住转过头对着那碗粥打量了起来。就见白釉碗中,盛着大半碗粥,粥里面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青菜,一点点翠翠绿绿的点缀其中,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兰儿你喝喝看,喜欢的话,晚上我还给你煮这种粥。” 杓兰看着秦艽认真的样子,抿着嘴笑了笑,然后拿起勺子尝一口,幸福的将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嗯,好喝。” “嗯,好喝就多喝些,锅里面还有呢。” 杓兰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到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不好意思啊妹夫,那锅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秦艽和杓兰同时顺着那声音看了过去,就见杓昀捧着个硕大的碗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很没形象的吸溜吸溜喝着碗里的东西,抽空还赞叹有加,“入口又香又滑且回味十足,本皇子简直都要把舌头咽到肚子里去。” 秦艽见状赶忙起身,探头向那碗里一看,忍不住喊了一声殿下,“这可是臣专门为兰儿煮的粥!” “诶,别那么小气嘛,这么好喝的粥当然要大家一起品尝,晚上我还要喝这个,记得多做些啊。” 秦艽无奈摇头,“殿下的晚膳自有厨房大娘料理。” 杓昀白了他一眼,撇嘴嘟囔了声小气,然后凑到杓兰的身边装委屈,“妹妹,哥哥晚上还想和你一起喝粥……” 杓兰调皮的笑了,“这还不好办……” “那妹妹你还不快给驸马下旨,让他煮着本皇子那份。” “这种事情怎好麻烦驸马,哥哥赶紧找个嫂嫂,想喝什么样的粥不行。” 杓昀再次翻白眼,“兰儿你真狠心,有了驸马居然就不理哥哥了,这以后啊,哥哥再也不带你玩儿了……” 就在杓昀耍宝未完的时候,长海手执浮尘进来禀报,说是暗五回来了。 杓昀立马正经了起来,顺手将那堪比汤盆的大碗往远处推了推,正色道:“让他进来。” 暗五进来之后先给三位主子请安,说是皇上和淑妃得知公主无碍,已经放下心来,嘱咐公主要好生休养,并让暗五带来了许多温润补身养护肠胃的药材来。 “查找那下毒之人,可有什么进展?” “在暗七的推算之下,淑妃娘娘查到公主中毒时食用过酱瓜,而后刘太医也在酱瓜中发现了十鱼醉。” 杓昀忍不住呀了一声,“那酱瓜是韦贵妃派人送来的,母妃因为没胃口才转送给给了兰儿。” 杓兰点头道:“嗯,挺好吃的呢。” 暗五继续说道:“淑妃娘娘顺着酱瓜查下去,却不料那个到昭阳殿送酱瓜的小宫女忽然间就死了。” 秦艽呵呵两声,冷声说道:“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看来,我们的韦贵妃娘娘,都要倒霉了啊。” ……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建宁城的消息 杓昀有些不同意秦艽的说辞,“她连杀人灭口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兰儿中的毒不是她下的还能有谁?” “殿下,臣觉得这韦贵妃没有那么傻。你想,下个月她就要晋封为皇贵妃,三皇子也要被封为王,她怎么可能在这紧要时候做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情?” 杓昀沉默片刻,点头赞同秦艽的话,“阡陌你说的有道理,这么多年来韦氏在后宫树敌无数,说不得就是哪个看她晋封不顺眼,暗地里使了这么个绊子。” 秦艽看到杓兰嘴角沾了一小块菜叶,很自然的伸手过去给她擦掉,然后居然将那根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这才说道:“后宫里的那些小主娘娘,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也保不齐是哪个看兰儿碍眼下的手,顺势再将这谋害公主的帽子扣到韦贵妃的头上。虽然她不该擅动兰儿,但是给韦贵妃送去这么一把火,还是不错的。” 杓昀根本就没有心听秦艽说了些什么,而是咧着嘴凑到他的身边,伸手指着嘴角说道:“阡陌你看,我这里也沾了一片菜叶,麻烦你给抹掉。” 秦艽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很是不妥,尤其是当着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殿下的面。转头看向杓兰,却发现小丫头几乎将脸都埋到碗里面去了,只留下一双通红的耳朵在外面。 面对满脸戏谑的皇子殿下,看到他干干净净的嘴角,秦艽故作镇定的清清嗓子,将他从面前推开,正色说道:“殿下,这是让韦太师在朝堂上栽个跟头的好机会,怕是要劳烦丞相和淑妃娘娘多多费心。” 暗五适时地插话进来,“驸马爷,杜丞相告病,连宫里的太医都惊动了。” 杜仲向来康健,少有病痛,秦艽和杓昀不由的异口同声问道:“病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看到两位主子着急,暗五赶紧接着说道:“殿下和驸马莫急,太医看过,丞相已经没事了。” 杓昀和秦艽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心说丞相无事就好,否则的话,朝堂上这一盘大棋,他们可是连主帅都没有了。 杓兰不知何时重新抬起了头,脸颊上仍带着一丝红晕,对着暗五问道:“可知丞相生的是何病?” 暗五歪头道:“属下只听说,那日丞相在大街上见到了一个女子,忽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伸手拉着那女子死命不放,最后居然还晕过去了,丞相夫人担心的不得了,这才惊动了宫里。” 秦艽和杓昀都是聪明人,略一思索便什么都明白了,忍不住对视一笑,同时伸出了大拇指,赞道:“杜夫人,真精明。” 杓兰满脸的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个,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杓昀打趣她道:“你要是听明白了,那还是我的傻妹妹吗?” “去,这天下就你聪明,那怎么连个嫂子都没有给我拐来啊?” 秦艽打断他们兄妹两个的相互调侃,沉思着说道:“殿下,丞相他向来自律,纵然那女子是下凡天仙般的容貌,他也不会看了一眼就失掉分寸,事有蹊跷啊。” 杓昀赞同道:“确实如此,待到子时夜深人静,你我二人潜去相府一探究竟。” “我也要去!” 面对满脸雀跃表情的杓兰,杓昀指着秦艽说道:“只要他同意,我可没意见。” 秦艽对着杓兰宠溺一笑,“丞相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兰儿想去的话就跟着吧。” 就在杓昀有种伸手扶额冲动的时候,肩膀上左边趴着小美右边趴着小俊的暗三进来,手上捧着一个鸽子。 杓昀看到那只鸽子,眉梢向上一挑,“容一来消息了。” 当日在小山楼客栈,杓昀他们遇到了四个奇怪的住店人,为防止打草惊蛇,他便将他们四人掳走,并派容一带领三名手下易容成他们的样子。 后来,秦艽和杓兰闹到难以善后的地步,景元帝大怒,责令他们统统退出建宁城,但是容一他们四人,还是按着杓昀的吩咐留在了那里。 杓昀从鸽子脚上解下竹筒,到处里面的小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的递到秦艽的手上,“阡陌,你来看。” 不大的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杓昀一字一句的往下看着,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都跳了起来。 杓兰见他神色不对,走上前去轻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提到了残雪茧是吗?” 看完了容一传来的消息,秦艽先闭了半天眼睛,然后才对杓兰说道:“兰儿你真聪明,里面确实提到了残雪茧。” 原来,在容一他们混进去之后才发现,那小山楼客栈的老板韦老三连同整个客栈,都属于一个叫二爷的,不过可惜,这一个多月里无论他们怎么查探,都没有见到过这个二爷的真身。 这小山楼表面上是座客栈,可实际上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但凡是住进去的人,韦老三都会有专门的手下去调查他们的身家,只要是平凡百姓背后无依无靠的,他们就会将人迷倒带走,而后另有人易容成他们的样子活动上两天,在人们的眼中造成一种假象。因此,就算家里人已经确认他们消失不见,也无从查起。 容一他们平日里都呆在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专门的人看守,无事不许外出。 那日韦老三送进来两个年轻女子,长相颇为清秀,便有一个看守动了色心,上前去对着她们动手动脚的,嘴里面还不干不净的。谁知那两个女子性子贞烈,为保全自身竟然一头给撞死了。 韦老三知道后勃然大怒,一脚将那看守踹出去老远,并疾声厉色的喝道:“你小子好大的胆!二爷那边着急要人,说不得,现在只好拿你抵数,去喂那残雪茧了!” 容四是个暴脾气,听到韦老三这么说就要上去动手,被容一手疾眼快的给拉住了,悄声斥道:“不要打草惊蛇,先向皇子殿下禀报要紧。”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美人图 杓兰接过秦艽手上的字条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说道:“这信上虽然提到了残雪茧,但是并没有确定就是韦家养的啊?” 秦艽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将那纸条点燃,直到它完全化为灰烬之后才说道:“那韦老三虽然说是韦家没落的一脉,但是在建宁城中,除了于他同族同宗的,谁又敢凌驾在他这个韦姓人的头上。” 当时太祖皇帝开创了大彧朝的盛世江山之后,举族北迁到皇城暄阳,因此建宁城中的百年世家韦家仍旧一支独大。建宁城中但凡是个姓韦的,或是和韦家沾亲带故些的,那个不是被人高看一眼。 况且这韦老三出自韦家老太爷直系一脉,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奔走,做出这害人性命之事的,除了韦家直系血脉,没有谁有那个面子。 沉思了半天的杓昀忽然间打了一个响指,对着暗五吩咐道:“你再派几个人前去建宁,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管,专门给我打探那个什么二爷。” 暗五得令后转身就走,却又被秦艽给拦住了,“韦家兴盛百年支脉繁多,只是排行第二之人就不知凡几,你们可都要查仔细了。还有,人称二爷,并不一定就是排行老二,你可明白?” “驸马放心,管他韦家有多少人,弟兄们统统将他们过遍筛子就是。” 等到暗五离开,杓昀摸着下巴说道:“夜风这小子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当时撤出建宁城,夜风先他们一步而行,自是不知道那严如蓝居然跟在了后面,待得到杓昀的飞鸽传书之时,他禁不住一哆嗦,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有这位姑奶奶跟着,他就算是有家也回不得,毕竟他对严如蓝言说自家不过是京城大街上小门小户的人家,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平日里以卖馄饨为生。 而夜风真正的家,则是那威严肃穆的相府。 相府并不是夜风的出生地,他是在两三岁的时候被杜仲从外面带回来的。相府管家杜福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被抱进府时那瘦瘦小小的 样子。 当时夜风被带进府里,也不知道杜仲究竟是如何对杜夫人言说的,反正下人们都看出来夫人不是很开心。虽然她曾交代下人们要像对待少爷小姐一样对待夜风,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并没有为他操太多的心思,就算是当着杜仲的面,她对夜风也是淡淡的。 幸而夜风不是那心思狭窄之人,反正杜仲对他好,府里的下人们在杜福的敲打之下对他也都很客气,因此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虽然杜夫人膝下的公子和小姐看到他总是没个好脸色,但是从五岁那年开始,他被景元帝选中为杓昀的暗卫人选加以培养,认识到了许多年纪差不多的伴儿,每天过的就更开心了。 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夜风也已经长大成人。 半大不小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人娶亲,他也曾偷偷想过将来要娶一个温柔漂亮的姑娘相伴终身,可谁料,苍天像是戏耍他一般,给他选了个漂亮姑娘是不假,可那性子就谈不上温柔了,就冲着她那翻遍建宁城的架势,说是只母老虎也不为过。 原以为自己躲到暄阳待一阵子就能慢慢打消她的念想,可谁知,那母老虎居然学着杓兰公主,千里追夫来了。 有家不能回的夜风无奈,只好去投奔杜福的夫人,幸而这位夫人是个闲不住的,正好在长街上摆了个馄钝摊。 杜福的夫人是个爱说爱笑性情豪爽之人,在见到严如蓝之后居然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并拍着胸脯说以后我家的媳妇就是你了,这小子胆敢不要你的话,看老娘不打断他的腿。 夜风在一旁差点儿哭出来,心说大娘,我给你找根粗木棍,你赶紧打断我的腿算了,说不得我还感激你一辈子。 因为一见就无比投缘,杜福的夫人张氏还自作主张的将严如蓝定下的客栈给推掉了,直接将人接到了家里。 夜风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她们两个有说有笑的在馄钝摊前忙活,那亲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她们是母女俩呢。 可巧那天散了朝,杜仲想着在长街上走走体察一下民情,正好走到了馄钝摊前。 张氏一见是丞相大人来了,赶忙迎了出来,并嘱咐如蓝煮上一碗鱼皮馄钝,多放些小香葱。 张氏的打算就是让如蓝在杜仲面前露下脸,也好给这未来的老公公留下一个好印象,可谁知当如蓝笑盈盈的端着馄钝走到杜仲面前的时候,那杜仲皱着眉头,看她看的一双眼睛都直了。 如蓝还以为自己身上沾了面粉或菜叶什么的,刚想着上下打量一番,那杜仲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字没说的就闭上双眼晕了过去。 这下可急坏了一群人,夜风发现杜仲人都已经晕了,那手却还紧抓着如蓝不放,掰都掰不开,不想强硬用力伤到杜仲的他别无它法,只好带着如蓝一起回了相府。 …… 子时夜深人静的时候,秦艽和杓昀站在了相府外面,后面还跟着一只非要跟来的拖油瓶杓兰。 秦艽抬头看着那高高的围墙,问杓兰道:“兰儿可上的去?” 杓兰伸出一根手指头杵到他的眼前,昂起下巴说道:“那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左右打量一番,杓兰足尖在地上一个用力,整个人就弹了起来,蹭的一下跃上了将近两丈高的围墙。 杓昀不由得赞道:“兰儿的轻功越发进益了。” 由于杓昀对相府的布局了熟于心,因此他们三人在进入相府之后,成功的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成功的来到了杜仲的书房外。 杓兰低着声音轻声问道:“皇兄,这书房还亮着灯,杜丞相肯定还在,我们干嘛非要来这里,不怕被他发现吗?” “杜仲这个时辰还不去睡觉,肯定有问题。”杓昀一边说,一边在嘴里沾湿手指,在窗纸上捅出个小洞来,将眼睛贴上去往书房里看。 书房里面,杜仲正倒背着双手,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长吁短叹,根本就没有觉察出外面多了三个人。 ……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造化弄人(一)(明天上青云榜) 杓昀啧啧两声,捂着嘴巴凑到杓兰耳边说道:“原来我们都看走眼了,这杜仲还真是个爱色之人,都这时候了还在看美人的画像呢。” 杓兰一听就来了兴致,赶忙将眼睛贴在了那小洞上面。 在看清楚杓昀所提到的美人图之后,杓兰一个激动居然忘了自己是在偷窥,忍不住啊了一声,并兴奋的说;道“我想起来第一次见如蓝的时候,为什么感觉她那么眼熟,总像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一般了!” 虽然说夜风是自己的得力手下,而严如蓝又一直和夜风纠缠不清,但是杓昀也不过是见过她一面。 现在听杓兰提起,杓昀不禁想起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的俏丫头,现在仔细回想一番,那丫头确实有些眼熟。 负责放风的秦艽听到杓兰那兴奋的声音,忍不住闭眼摇头,然后一个翻身从房顶跃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低沉这声音说道:“这么大声,你是想把相府里的亲兵都招来不成!” 杜仲虽然是文官,但自幼是景元帝的伴读,景元帝习武的时候他也没怎么闲着,因此上,他的耳力比常人要强上许多,在杓兰一声惊呼出口之后,他便惊觉到外面有人。 本来还以为是个胆大包天又没有脑子的毛贼,明知道这里是守卫森严的相府,且看到灯光后居然都不知道避及,反而顶风直上。 可不料待杜仲一把将门拉开之后,看到外面居然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和他打了个照面之后满脸讪笑,另外两个一个将手捂在另一个的嘴巴上,而且被捂着的那个还在剧烈挣扎,满脸的不服气,捂人的那个则是蹙着眉毛满脸的无可奈何。 将三人打量一遍之后,杜仲压不下满脸的诧异之色,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口称:“臣见过四皇子殿下、公主殿下和驸马爷。” 秦艽满脸尴尬的说道:“丞相大人,我们能不能先进房去。” 杜仲赶忙侧开身子将三人迎进书房,并唤来巡逻的亲兵吩咐他们离的远些,这才走进书房并掩上了门,落下门插。 杓兰一进房就将秦艽推到一边,扑到那张美人图前上下打量了起来,“如蓝和这幅画上的美人长的真像,怪不得我总觉的见过似的。” 在杓兰十二岁那年的初夏,也就是杜仲的女儿及笄那天,闲着无事的景元帝便带着她去相府凑热闹。等杜仲皇上和公主让进书房之后,眼尖的杓兰就看到了这挂在墙上的美人图,当即就带着柠芗围了上去,忍不住啧啧称赞。 画中的女子一头青丝如云,身着艳红衣裙在粉色桃花瓣飘落树下做翩翩起舞之姿,眼角眉梢皆是温婉笑意,仿佛要从那画里翩然而下,看来作画之人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回身的杜仲听到杓兰提及如蓝的名字,忍不住上前问道:“公主认识如蓝?” 杓兰点点头,“嗯,在建宁城里认识的。诶?丞相你怎么知道如蓝?” 杜仲颓然落座在椅子上,忍不住抬手捶腿,“建宁城,她居然来自建宁城,怪不得,怪不得啊” 不明白杜仲这是怎么了,杓兰忍不住抬眼看向杓昀,却见他弹着双手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再看向秦艽,就见秦艽也是满头雾水的样子,她只好上前在杜仲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丞相,建宁城有什么不对吗?” 杜仲稳了稳激动的情绪,然后对着杓昀开了口,“殿下前些日子派人来问夜风的身世,臣只说他是臣在外面碰到的一个孤儿,看他可怜才抱进府中养育。” 说道这里的时候杜仲忽然起身跪在了杓昀的面前,“臣请殿下恕罪,那日,臣并没有说实话。” 杜仲乃是景元帝身前的股肱之臣,这一辈子都在为朝堂呕心沥血,景元帝对他十分的敬重,平日里除了上朝时,很多时候都是让他免礼的,现在他这一跪,杓昀可不敢受,赶忙将他给搀了起来。 杓昀挽着杜仲的胳膊问道:“那现在丞相可否告知,夜风的生母是谁。” 杜仲扭头看向墙上的美人图,像是叹息一般,“含烟,夜风的生母,柳含烟。” 杓兰眨眨眼睛看向秦艽,疑惑的说道:“我怎么记得,如蓝的母亲也叫含烟啊?” 杜仲听了杓兰的话忍不住又激动了起来,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道:“公主此话当真,那如蓝的母亲真的也叫含烟?” 杓兰愣怔了一下,不过在看到杜仲脸上焦急的神色之后,点头说道:“是啊,而且据说如蓝姐姐和她母亲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可像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着天底下哪有无缘无故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人。” 秦艽在一旁沉默了半天,联想到之前杜仲因为一个女子而晕倒的事情,开口说道:“看来,丞相大人已经见过严姑娘了。” 杜仲点头说道:“嗯,如蓝她现在也在这里,既然你们在建宁城里就认识了,那臣将她唤来一见可好?” 杓兰笑道:“还是不要见了吧,我这公主的身份可还瞒着她呢。” 杓昀上前和杓兰并肩站立,晃着手中的扇子道:“见见也无妨。” 杓兰扭头看他,满脸的不解。 杓昀开口解释道:“现在严如蓝进了相府,夜风的身份肯定再瞒不住。兰儿你想,夜风可是堂堂的丞相府公子,在建宁城却也只能装成我们家的一个小厮,那你我的身份,不言而喻,我看那严如蓝也不是笨的,怕是已经都猜到了,再瞒下去并无益处。” 秦艽也在一旁帮腔道:“而且现在看来,这位如蓝姑娘怕是和丞相大人关系匪浅,兰儿你还是以诚相待的好。” 现在杓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忍不住看向杜仲,重复着嘟囔了一句:“关系匪浅?” 杜仲又是欣慰又是落寞的点头道:“按如蓝的年纪算来,应该是臣的骨肉。” 杓兰到这个时候才转过弯来,后知后觉的说道:“老丞相,如蓝若是你的女儿,那她和夜风岂不成了兄妹?!” 正文 第五十章 造化弄人(二) 杜仲点头说道:“如蓝是我的女儿不假,但是她和夜风是不是兄妹就难说了。” 杓兰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歪着头看杜仲:“诶?丞相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夜风不是你儿子?” 杜仲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初见含烟的时候,她的身边就已经有了夜风,瘦瘦小小的,包在襁褓里面几乎看不到人。” 杓兰跟着叹息一声,然后赞道:“看来丞相你真的很喜爱含烟,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替别人养儿子这么多年。” 秦艽伸手将杓兰向后拉扯了一下,并皱眉轻斥道:“兰儿不许胡说。” 杓兰对他瘪瘪嘴巴,倒也没再说些什么,不过背地里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就是了。 “丞相,依着你和柳含烟的渊源,难道就没有弄清楚夜风究竟是谁的儿子?最起码,他是不是柳含烟生的你总能确定吧?” 这糊里糊涂的母子兄妹关系,将杓昀一向精明的脑袋瓜也给饶的晕晕乎乎,让他忍不住伸手挠头。 “丞相,殿下说的很是,这夜风到底是不是柳含烟的儿子?” 杜仲只能深深的叹气再叹气,不断在心中回想着当年两人相处的情形。 那年,杜仲还不是丞相,是为吏部尚书,手中掌管整个朝堂文武官员的升迁降黜。他肩负景元帝重托,名义上因病在家休养暂离朝堂,实际上却在天下各郡县晃悠,为朝廷选拔贤能。 都说南方出才子,哪怕是山林里砍柴为生的樵夫都能开口吟诵一段孟母三迁,因此出了暄阳城的巍峨城门,他就一路向南而去。 都说不管两人相隔多远,只要被月老的红线给缠住脚腕,纵然是隔着高山隔着深河,两人总归是要见面,是要有一番纠缠的,杜仲和柳含烟,就是如此。 那是在建宁山山坡上的一片桃花林里面,闻讯而来访贤的杜仲并没有看到那传说中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却被一道在林间翩翩起舞的红色倩影吸引住了身心。 直到现在,杜仲都清楚的记得,在微风的吹拂下,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里,那人就像是个误落凡间的仙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温婉风情。 尤其是她在看到自己展颜一笑的时候,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个提线木偶,而她手中的红色长陵就像是那扯动木偶的线,将自己一步步的拉了过去。 可是后来,他发现心中的仙子居然有个儿子,心顿时就空了,并呼呼的向外吹冷风。 “这是你儿子?”这时候的杜仲,觉得自己的嗓子跟那干涸的土地一样,一块块都裂开了。 柳含烟抱起襁褓中的夜风亲了亲,笑道:“他的母亲性情刚烈,而我,不过是个因情伤心,偷偷躲在这里舔舐伤口的弱女子罢了。” 杜仲顿时就觉得久旱逢甘霖,那干涸之地上的大裂口都被雨水给滋润了起来。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看到柳含烟将夜风放在心尖上疼爱,一颗心有渐渐的不安了起来,“含烟,他真的不是你儿子吗?” 柳含烟看向他,笑容淡雅如菊,“你不信我?” 在这样的笑容面前,杜仲怎么都张不开嘴,最后只能点头表示自己相信,柳含烟说什么自己都相信。 那天,在柳含烟无意中看到杜仲从景元帝那里得来的腰牌之后,便对杜仲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我们之间是注定没有明天的,因为我离不开这个地方,而你是在京城做大事的人,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跟我走,我要明媒正娶迎你进门,做我的夫人。” 柳含烟笑着摇头,接着说道:“等你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将风儿带走?等他长大,随便给你当什么,只求你不要告诉他,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疼爱过他。” 那日傍晚,杜仲因事进了城,并在城里住了一晚,等到第二日事情忙完,赶回到桃花林的时候,他只看到燃成一片灰烬的小茅屋。 那一刻,杜仲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 而在下一刻,他就接到了景元帝的飞鸽传书,要他立刻就赶回暄阳城去。 一番痛苦的抉择之后,杜仲对着小茅屋的废墟祭奠清酒三杯,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建宁城。 上天总是眷顾好人的,两年半之后,杜仲居然在一个人牙子哪里发现了夜风,他仍旧是那么瘦瘦小小的,手腕上那颗朱砂痣也一样。 他将夜风带进府中,交给夫人抚养,并对满府的下人们言说以后夜风就是这府里的少爷,谁要是敢对他不敬,那他可不答应。 听完杜仲讲述和柳含烟的这段渊源,秦艽不由的皱眉深思,“殿下,你可还记得当时在建宁城里,我们探听到的消息,说柳含烟是一个官员的带去的家眷?” “嗯,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们还以为那个官员就是丞相大人。” 杜仲摆手道:“怎么可能,我见到含烟的时候,她在建宁山下已经独自过活了许久。” 杓兰趴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道:“看来,那个神秘的官员,很有可能是夜风的亲生父亲,而且,这含烟八成就是夜风的母亲,只不过她不肯承认罢了。” 杜仲摊着双手说道:“就算夜风是她和别人所生,我也不会嫌弃半分,她为何不认?” “我说丞相大人,找你方才所说,这柳含烟在碰见你之前,肯定是遇人不淑,否则的话她也不会一个人带个孩子独居在半山坡的小茅屋里面。而且她还是京城的官员带去的家眷,在建宁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可能抱个别人的孩子养在身边? “那事实只能是她被那个没良心的男人抛弃,独自一人生下孩子,但是一个因情伤心的女子心里怎么可能不恨,所以她甚至不愿意面对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大段之后,杓兰忍不住将下巴搁在桌面上长叹,“这可该如何是好呢,如蓝姐姐要是知道自己和夜风是一母所生,一定会疯了的。”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造化弄人(三) 杜仲搓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站在杓昀的面前,有些迟疑的问道:“殿下,含烟她,现在还好吗?” “怎么,如蓝没有告诉你吗?” 杜仲听到杓昀的反问,不知为何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告诉我什么?” 杓昀摇了摇头,说道:“柳含烟,在严如蓝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杜仲的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只有一双眼圈渐渐的变红了,最后,一滴浊泪划过他不再年轻的脸颊,落进衣襟里面,连声响都听不到。 秦艽走上前去,先将杜仲扶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然后才问道:“这么多年,丞相就没有派人去找寻过柳含烟的下落吗?” “我一直以为当年她葬身火海,我一直以为她心里还装着那个负心的男人,我一直以为她跟我就是逢场作戏,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秦艽倒了杯茶递到杜仲的手上,劝慰道:“丞相不要过于伤心,毕竟上天把女儿送到你身边了不是。” 杓昀晃了几下手中的扇子,对着杜仲问道:“时隔那么多年,丞相就如此确定严如蓝就是你的女儿吗?” “我问过她的生辰八字,算起来,就是我的女儿无疑。” “丞相身为父皇的左膀右臂,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在紧盯着,而这严如蓝偏偏又来自建宁城,韦家的地盘儿,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天下人有相似,而生辰八字更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想到这时候杓昀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杜仲不由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话音里都带出了几丝气恼之意,“那按照殿下的说法,应该如何?” “丞相莫恼,我这也都是为你好,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其中的暗黑丑陋比我们这些小辈可清楚多了,只有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不是吗?” 杜仲不由想起了那仅仅因为一个小妾争风吃醋就被韦太师整到丢官下狱的工部尚书,点头道:“殿下说的有理,是臣糊涂了,臣这就唤如蓝前来,当场滴血认亲。” 杓兰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摇头道:“这这么晚了,再将如蓝姐姐闹起来,怕是不好吧?” 杜仲看向杓兰,露出了个难得的笑脸,“这个时辰公主和殿下都没有休息,还专门来看望臣,怎么能算晚呢。” 杓昀厚着脸皮说道:“丞相太客气了,听闻你卧病在府,不来看看,我们这心也放不下来。” 杜仲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跟他们三人道了声失陪之后,就出了书房,寻如蓝去了。 书房里,秦艽对着杓昀说道:“殿下,虽然说这柳含烟是暄阳城的官员带去建宁城的家眷,但她肯定不是暄阳人氏。” 杓昀点头赞同,“嗯,那些因公外出的官员,没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带着家眷同行。能在半道上就被人收了的,估计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但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查起来就要方便许多。” 杓兰凑过来插话道:“皇兄,你就多派几个人去查查看,也好早日帮夜风找到亲生父亲啊。” “那这就要看夜风的意思了,只要他想找生父,本殿下帮忙到底,但若是他没有这个意思,兰儿,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给夜风招烦,知道吗?” 杓兰将杓昀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一把挥开,斜着眼睛说道:“你想的倒是仔细,妹妹我是那么白目的人么?” 就在他们说话间,书房的门重新被推开,杜仲拉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人走了进来。 杓兰忍不住面露笑颜,迎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胳膊摇晃了起来,笑嘻嘻的说道:“如蓝姐姐,我好想你呢。” 严如蓝站在那里,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僵硬的扯动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听到了。 “如蓝啊,这位是皇上的爱女杓兰公主。” 伴随着杜仲的解说之词,严如蓝将胳膊从杓兰手中抽出,慢慢的蹲下身子道,“民女严如蓝,拜见公主殿下。” 杓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试探着问道:“姐姐你不高兴了是吗?建宁城中的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我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公主你高高在上,身份贵重,以后还是不要再喊民女姐姐了,民女当不起。” 杓兰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有些不高兴的鼓起嘴巴道:“我的父皇虽然是皇上,但你的父亲也不差,他乃是一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你又年长与我,喊你姐姐本就应当,有什么当不起的!” 如蓝苦涩一笑,摇头说道:“公主错了,我父亲严复不过是建宁城尤溪村中一个普通老农,和当朝丞相并无半分关系。” 杓兰眨眨眼睛,转头看向杜仲,就见他正看着如蓝发呆,满脸的伤感。 “公主若是没有事情吩咐,民女就先告退了,毕竟明日民女就要启程回建宁城去,歇息的太晚不好。” 严如蓝对着杓兰福了一福,转身就要走,却不料杓昀在后面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如蓝回头看向杓昀,不卑不亢的问道:“不知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杓昀走到她的面前,晃着手中的折扇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颇有些嘲讽意味的说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皇子殿下应该清楚,这里可不是民女要来的。” 杓昀的眼皮子一抽,禁不住有些哑口无言的感觉,秦艽则适时的在一旁插话道:“严姑娘,你一心要走,难道忘了不远千里来到暄阳的目的了吗?” 这话像是一把刀直直的插进了严如蓝的心口,她怎么可能忘记,因为就在前天,她和杜福的夫人在馄钝摊前忙碌的间隙,还在偷偷的幻想着,等日后和夜风成了亲,再将老父亲从建宁城接过来同住,然后将馄钝摊子扩大一倍,再卖些蒸饺包子什么的,这样过上个两三年,脚边说不得还有两个小娃娃在抱着腿喊娘…… 可谁料造化弄人,还没有等她想完那些未来的美好画面,凭空冒出来的丞相杜仲就打乱了这一切,甚至搅乱了她平静了十八年的日子。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滴血验亲 “如蓝姐姐,你真的能舍下夜风,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建宁城去吗?” 严如蓝嘴角绽开一抹苦涩的笑话,缓缓说道:“他说他叫清云,多好听的名字。黑夜对清晨,微风对白云,就像是我们的缘分,云随风散,真是应景。” 听她这话说的酸涩,杓兰也不住也跟着难受,“姐姐你不要这样,夜风可不一定是含烟嗯,不一定是你娘生的,说不定是她一个人觉得日子孤苦抱养来的呢。” 虽然刚才还对杜仲分析的头头是道,十分确定夜风就是柳含烟的儿子,但是现在面对悲苦无助的严如蓝,杓兰这话说的违心。 秦艽这时候却拉下脸来做坏人,对着严如蓝正色说道:“严姑娘,你们的缘分怎么能说云随风散,毕竟做不成夫妻,你们还能做兄妹,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这话说的狠,就是用诛心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杓兰当日是承受过两人有缘无分只能做兄妹之苦的人,当即就怒从心头起,转身对秦艽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兰儿你不必动怒,我说的都是实情。” 杓兰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走到秦艽的身边,咬着牙压低嗓门说道:“这种时候实情最是伤人,谁稀罕你来多嘴,说句谎话能死啊?!” 纵使杓兰压低了声音,但她的话还是被耳朵尖的如蓝听了个**不离十,“公主,你的好意民女心领了,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瞒多久,瞒多么严实,它都是假的,成不了真。” 杓兰重新走回到如蓝身边,不死心的劝说:“夜风的究竟是不是你娘的孩子,除非找到他的生父确认,我们不能先下妄论,事关你一生的幸福,盲目不得。” 严如蓝环视一眼书房内的四人,忽然笑了起来,且那笑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她的眼中都有泪水流出来了,却反倒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自从相识那天起,杓兰从未见过如蓝如此失态,因此忍不住心中发毛,小心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许久之后,如蓝才渐渐止住了笑,掏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泪痕之后,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我娘死的时候,我已经快要五岁,很多事情都记得了。当年我娘临死之前,拉着我的手说过,在我之前,她还生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只可惜后来失散了。她说,若是日后苍天垂怜,能让我们兄妹相见,就带他到坟前给自己看看,也好让她在九泉之下安心。” 杓兰难以接受如蓝说的事实,摇头道:“就算你娘曾经生过一个儿子,那也不能证明那就是夜风啊。” “我娘说,他的右手腕向上一寸的地方,有颗朱砂痣,日后可当做相认的记号。” 这下子杓兰可傻了,因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才从杜仲那里听说,当年在人牙子那里认出夜风,就是凭借着一颗朱砂痣。 “真的真的是兄妹吗” 看到杓兰一副比严如蓝还要伤心的样子,秦艽忍不住上前去将她搂到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刚才秦艽做了坏人,没想到现在杓昀也有样学样的来,“严姑娘,你和夜风究竟是什么关系,日后有得是时候掰扯,但是现在,你和丞相究竟是不是父女,我们可得掰扯清楚了。” 严如蓝一听杓昀重新提及这个问题,黑着脸说道:“民女早就说过了,民女的父亲是严复。” 杓昀毫不在意,反倒颇为悠闲,“严姑娘,刚才你也说了,事实就是事实,无论瞒多久,瞒多么严实,它都是假的,成不了真。” 严如蓝被杓昀给气的不轻,口气一下子就便的十分恶劣,“这是民女的家事,不牢皇子殿下费心。” 杓昀啧啧两声,将一根手指杵到如蓝的鼻子面前道了一个错字。 “按理说这确实是严姑娘的家事,但现在事情牵扯到了丞相,也就是说牵扯到了朝堂,那就由不得严姑娘你了。” 严如蓝被气到手都开始发抖,红着眼眶说道:“皇子殿下,这是要以权势压人吗?” 杓昀咧开嘴,露出满口森森的白牙道:“严姑娘,还真叫你说对了,本皇子长这么大还没有体味过以权势压人的味道,今天就拿你开刀了。” 说话这话,杓昀恶人做到底,上前去一把抓住严如蓝的胳膊,拉着她就向书桌的方向走去,“丞相,麻烦你准备滴血验亲的器具。” 自把如蓝带进书房就一言不发的杜仲,在杓昀的吩咐之下,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用具。 杓兰看到杓昀居然要用强的,就要上去阻拦,却被秦艽紧紧拽住,“事关重大,兰儿不要感情用事。” 杓昀自幼习武练就出来的力道,严如蓝这个弱女子自然是逃不脱,很快就被他带到了书桌前。 杓昀将严如蓝的胳膊夹在肘下,捻起布帛上面的银针,对着她的指尖就刺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挤,一颗圆润的血珠就冒了出来,轻轻一抖就落入了清水中。 杓昀掏出手中的帕子给严如蓝擦手,然后放开了她,“严姑娘,得罪了。” 严如蓝别过头去不看他,甚至躲开了迎上来的杓兰,独自一人靠在窗前,将仍旧出血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含着。 “丞相,请吧。” 杜仲点点头,捻起另一根银针,颤巍巍的在中指上刺了一下,往清水里面挤落一颗血珠,然后屏气凝神,看着两滴血的反应。 这时候,如蓝已经不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杓兰他们四人八只眼睛,都紧紧地盯在了那碗清水里面。 “我怎么感觉好紧张。” 秦艽伸手拍拍杓兰的背说道:“这是因为你和严姑娘姐妹情深。” 就见那雪白的碗底,衬着两滴殷虹的鲜血,恰如那冬日里的白雪红梅,甚是好看。 两滴血犹如冬日里迎风摆动的红梅花,晃晃悠悠的,就是没能融到一起去。 杓昀拉长语调嗯了一声,“结果出来了。” 杜仲一把拉住杓昀的手,言辞恳切,“殿下,还是再等等吧。” 杓昀看到杜仲眼里的不甘愿,点头道:“好,那就再等会儿。”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刻钟,两滴血仍旧各自晃动,没有半分相相溶的意思。 “丞相,可还要再等等吗?” 杜仲瘫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摆了摆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兄长(一) 其实等了这么长时间,严如蓝不看杓兰他们四人的神色表情都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忍不住从上鼻孔里面哼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都说了我爹是严复,你们偏偏不信,非要做出这种下不得台阶的事情来。” 杓昀将恶人做到底,继续冷着一张脸正色说道:“有件事严姑娘你肯定不知道。” 严如蓝看着杓昀,满心满眼都是防备之色,“皇子殿下又想耍什么花样?” 杓昀不以为意的对着严如蓝摆了摆手,“严姑娘你不必像只受了惊的刺猬,本皇子并无恶意。” 严如蓝看着他满是诚意的一张脸,防备神色丝毫不减。 杓昀呵呵两声,说道:“当日在建宁城,我曾派属下专门调查过柳含烟。得知这柳含烟,也就是令母大人,是被令尊在建宁山的半山坡上救回去的,她为了报答令尊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人都知道十月怀胎,但是柳含烟在和严复成亲之后的八个月时就生下了你,严如蓝!” 看到那直直指向自己的折扇,严如蓝忍不住上前和杓昀怒目相对:“如此污蔑我娘亲,皇子殿下到底是何居心?!” “当时尤溪村里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少,要不是严复站在村子中央破口大骂了三天,估计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看着严如蓝红红的眼眶里恨不得冒出火来,将杓昀活活烧成一把焦炭,秦艽便走上前去站在他俩中间,说道:“严姑娘若是不信,我可派人将严复接来暄阳,让他亲自跟你说。” 严如蓝看看杓昀,看看秦艽,再转头看看失魂落魄的杜仲,最后看到满脸担忧又不知该怎么走到自己面前开口的杓兰,忍不住悲从中来,无力的委顿在地,哀哀哭泣道:“你们为什么要到建宁城区,为什么要让清云去尤溪村,为什么要救我父亲,你们为什么要搅扰到我平静的生活,为什么” 杓昀在严如蓝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认真说道:“这不怪我们,只怪上天不够心疼你,给你安排的命运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听起来格外的清楚。 杓昀一惊,抬手就捂住了严如蓝的嘴巴,同样一惊的杓兰,则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秦艽听到那敲门声第二次响起,并且门外响起了一个喊老爷的声音后,就上前走到杜仲身边,伸手戳了戳不知神游何处的他。 “老爷,天色很晚了,还是早些回房歇息的好。” 回过神来的杜仲一听,知道这是他夫人到了,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说道:“今夜公务繁忙,夫人不必等我,早些安置吧。” 杜夫人看到随手被杜仲掩上的房门,言说道:“老爷,要不要我吩咐下人收拾几间客房出来?总不好让客人陪着你在书房熬上一宿吧?” 杜仲闻言心中一惊,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夫人。 “这么对年你主外我主内,这府里什么事情能逃过我的眼去。老爷你不必如此紧张,你我二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凡老爷想做的事情,尽管放心去做,妾身背后的庆国公府,完全站在老爷这边。” 说完这话,杜夫人转身离去,在走了四五步之后转回头看着杜仲,忽然间笑着说道:“老爷朝堂之事妾身从不过问,也从不忧心,但愿这内宅之事,老爷也同样不忧心。” 杜夫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平日里保养得益,现在展颜一笑,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待得杜夫人走后,杜仲则站在那里思索着她的话,最后忍不住轻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殿下,庆国公府” 这时候杓昀已经放开了严如蓝,不过,他的手上多了三道抓痕也就是了。 听到杜仲提及庆国公府,他立马将凤眼一挑,截住话头说道:“丞相,现在我们在谈论严如蓝的事,别的都暂且往后放一放。” 杜仲知道杓昀这是在防备严如蓝,便及时的收住了将要出口的话,沉默了下来。 “丞相,成人之美,你将夜风唤来,让他们兄妹相认吧,也好了了柳含烟一桩心事。” 杓兰忍不住惊呼,喊了一声哥,“此事让如蓝姐姐决定就好,你何必为她做主?” 杓昀呵了一声,眯着眼睛说道:“这天下那么大,谁让她偏偏来自建宁,还偏偏要招惹上夜风,最后居然还不远千里追到这皇城中来!” 严如蓝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从地上起身,和杓昀一样眯着眼睛说道:“我这就回建宁城去,有生之年不再踏出建宁城门一步,殿下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不过这建宁城,在我大事未成之前,你怕是回不去了。” “我孤身出门多日不归,殿下就不怕我的家人起疑吗?” “这你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派人去建宁,用你和夜风名义将严复接进皇城来。” 严如蓝不齿道:“好毒的心思!” “这有什么,无毒不丈夫。” 严如蓝没想到杓昀身为堂堂皇子,竟然会泼皮无赖到这种地步,忍不住为之气结,死死的瞪着他,半天都没有眨下眼睛。 看着严如蓝的恨不得生吃了他的神色,杓昀嘿嘿一笑,话语如刀,“你就算是把眼珠子瞪下来,也改变不了夜风是你兄长的事实!” 严如蓝一口气强撑到现在,却被杓昀毫不留情的一刀刺进心口,就见她身形晃动两下,忍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杓昀离的最近,大手一伸就将她给扶住了,两指顺势搭在严如蓝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对着满是担忧的杓兰和杜仲说道:“无事,她不过是急怒攻心、血不归经所致。” 杜仲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穿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然说滴血验亲的结果否定了杜仲和严如蓝的母女关系,让他心中无比的失落,又隐隐的对柳含烟起了些许埋怨,但面对那张犹如当年让自己身心陷落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杓昀将严如蓝推给杓兰,对着杜仲说道:“事不迟疑,丞相还是赶紧把夜风唤来吧。”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兄长(二) 杓兰将嘴角带着艳红血迹的严如蓝抱进怀里,心疼的喊了声姐姐。 严如蓝却一把将她推开,独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心上人硬生生变成哥哥的苦,杓兰亲生经历过,但就是因为经历过,她清楚明白里面的苦和涩,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劝,只好将手指头搅来搅去的,任由心中的担忧之情像是野草般疯长。 他们四人一时间无话,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等着另一个当事人,夜风的到来。 可谁料这一等就是许久,最后按捺不住的杓昀亲自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却在左厢房里面看到抱着个酒坛子拼命往嘴里灌酒的夜风,和站在一旁束手无措的杜仲。 忍不住扶额长叹的杓昀,只好折回去喊了秦艽来,两人一起将夜风扭送到了书房。 这左厢房距离杜仲的书房很是有一段距离,但奇怪的是,他们硬架着夜风这个不情愿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一个人跑来查看。 杓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了看杜仲,笑着说道:“丞相,你这府里的亲兵可真是懒散,居然这么久都不见来巡视一趟。” 杜仲暗暗的回望杓昀一眼,捻着胡子说道:“殿下,只要臣府中有拙荆坐镇,可保管殿下万事无忧。” 杓昀了然点头道:“嗯,尊夫人很能干呀,幸好丞相大人娶对了人。” 被杓昀这话一挑,杜仲的眼皮猛的一抽,不禁想起了柳含烟,然后顺着又想到严如蓝,最后忍不住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如蓝和夜风究竟是同父还是异父?除了那个抛弃含烟的负心汉,还有一个严复,在加上自己,若是两个孩子同母异父的话,杜仲真的不敢想柳含烟的身边究竟还有几个男人。 况且,按照严如蓝的年纪来算,明明就是自己的骨肉,但是现在他们的血不能相融,难不成当年柳含烟对自己情意缱绻的时候,居然还在背地里和他人相处? 杜仲越想越是忍不住火大,等到回到书房再看到严如蓝的时候,他忍不住低沉着声音说道:“严姑娘,你的兄长来了,快快相认吧。” 杓兰没想想到不过是出去那么一会儿,这杜仲居然像是换了个人,不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伸手扯扯秦艽的袖子,悄声问道:“丞相他是不是刚才出门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到了啊?” 秦艽竖起食指竖在嘴前,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杓兰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只要静静看着就好。 严如蓝仍保持着缩成一团的姿势,头也不抬的对杜仲说道:“丞相大人,民女的父母只生了民女一人,并无其他兄弟姐妹。” 杜仲冷哼一声,对着杓兰说道:“夜风是柳含烟的儿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你又是柳含烟的女儿,那夜风不是你的兄长是什么?” 严如蓝抬起头,看着杜仲,一双美丽的水杏大眼里有着三分倔强,三分伤感,三分委屈和一分迷茫,“民女和清云,不过是上天闲来无聊开的一个玩笑。既然他是柳含烟的孩子,自去坟前拜祭母亲就好,与民女无关。” 杜仲气得一甩袖子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冷心冷性!” 如蓝眉梢一挑,回击杜仲道:“丞相过誉了,民女自是比不上丞相大人老羞成怒。” “你……” 眼看着这一老一小针锋相对,杓昀出声道:“都闭嘴!” 看着杓昀摆出了皇子的谱,严如蓝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 杓昀一把将夜风推到了严如蓝的面前,吩咐道:“快去见过你妹妹。” 由于喝了太多的酒,再加上刚才被夜里的凉风一吹,那酒意便翻涌了上来,于是夜风在杓昀大力一推之下,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严如蓝见他摔倒,而且正好倒在自己面前,便伸出手去想要相扶,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并将头重新埋进双膝间。 夜风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看向严如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当日建宁城初见之时,他只觉得这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可怎么就那么不端庄呢;等到他不耐烦的躲藏起来,严如蓝翻遍建宁城之时,他又觉得这姑娘怎么那么彪悍呢;等到他奉杓昀的命令和严如蓝纠缠之时,慢慢的发现,这姑娘其实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最起码,她对严复是真心的孝顺;最后等到严如蓝抛下老父亲准备追着他到暄阳的时候,他只觉得头大如斗、头皮发麻,心里想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好远远的逃开。 现在机会来了,他和严如蓝成了兄妹,再也不可能有别的关系,他的一颗心倒是乱了,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一个妹妹,尤其是严如蓝这样的妹妹。 杓昀等了半天,看到夜风一直傻呆呆的看着严如蓝,就是不开口,忍不住催促道:“你小子傻啦,一下子有了娘又多了个妹妹,这可是双喜临门,还不开口叫人。” 夜风转头对着杜仲倒是开了口:“义父,你曾告诉我,说我的父母因病亡故,你看我一人孤苦可怜,这才将我抱进府中养育的。” 杜仲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对着夜风说道:“那都是骗你的,事情究竟如何昨日我已经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你。这么多年来你应该知道,义父并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若你不是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抱你进府,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教养。” 夜风沉默片刻,指着严如蓝开口问道:“说她是柳含烟的女儿,有何证据?” 杜仲指着墙上挂着的柳含烟红衣起舞图说道:“这幅画,画的就是柳含烟,若她不是柳含烟的女儿,这小小的建宁城怎么就那么得天独厚,居然生出了两个同模样的人来?” 夜风看着画上娇俏的红衣女子,心里忍不住有些发苦,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没有仔仔细细的将这画看上一看,怎么就没有记住画中人的样貌?否则在初次见到如蓝的时候,肯定会有防备之心,最后纵然结果一样,总归不会让她如现在一样伤心就是。 杓昀又催促了起来,“夜风,这兄长你是赖不掉的,快认了吧!” 夜风呵了一声,挑着眉梢道:“就算她是柳含烟的女儿又怎样,我生来就孤苦一人,何来的妹妹!” ……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带你看风景 杓昀差点儿被夜风气个倒仰,伸出去指着夜风的手指头也忍不住直颤:“好,好你俩真不愧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妹,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是如出一辙!” 夜风规规矩矩的给杓昀磕头请罪道:“殿下恕罪,这都是属下的真心话。” 杓昀气急,来回转了几圈之后在夜风面前重新站定,怒道:“好,你自幼孤身一人并没有妹妹,那现在严如蓝也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本殿下这就将她带回去西山行宫囚禁,日后你再也不要想能见她一面!” 话刚说完,杓昀就出手如电,一个手刀劈在了严如蓝的脖子上,将她劈晕之后,抗在肩膀上就向外走。 夜风见状伸手去拉杓昀的腿,却被杓昀一脚踢出去老远。 杓兰看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的四皇兄,转身去将夜风扶了起来,“还不赶紧去追,难不成以后你真的不想再见如蓝姐姐了。” 夜风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起身追了出去。 目送秦艽踉跄追出去的身影,秦艽走到杜仲面前揖道:“漏液前来叨扰丞相,秦艽内心颇为不安,这就告辞。” 杜仲赶紧回礼道:“驸马言重了,今日之事全由老夫当年一段孽缘而起,还望驸马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 杓兰听到杜仲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伸手指着柳含烟的画像指责杜仲道:“老丞相,这画你挂了十几年,就因为如蓝姐姐不是你的骨肉,现在你居然就将她说成是孽缘,呵!姐姐说的对,你还真是老羞成怒!” 杜仲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杓兰公主的身份压在那里,他又不能怎么样,只好将这口气硬生生的憋在心里,对着秦艽说道:“既然驸马要走,老夫也不强留,请。” 秦艽拉住仍旧兀自气恼的杓兰,对着杜仲又道了声告辞,这才出门而去。 人都走了,书房里面只剩下杜仲一人对着画上翩翩起舞的柳含烟,仍旧长吁短叹。 “含烟啊,含烟” 虽然西山行宫距离皇城只有百里,但杓昀毕竟背负着严如蓝这么大一个人,纵使体力再好,脚程再快,赶回行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发亮了。 逗弄小美和小俊一夜未眠的暗三看到自家主子回来,就赶紧迎了上来:“殿下你回来啦。” 杓昀没有理会幸灾乐祸的暗三,而是先把背上的严如蓝放在椅子上伸手擦汗,心说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挺瘦,背起来却那么沉。 暗三走上前歪着头将严如蓝仔细打量了一遍,忍不住说道:“诶,这不是夜风那个相好的么,她怎么会在这儿啊?” 接着进门的夜风正好听到暗三的话,黑着一张脸,怒斥道:“你小子不要胡说。” 暗三虽然是个孩子脾气,爱说爱笑,但最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看到夜风的神色不愉,他就缩了缩脑袋,表示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到,也没说,并转身向殿外走去。 刚走到大殿门口,暗三就碰到了最后赶回来的杓兰和秦艽。 自从那次在建宁城里面见暗三那各种虫子出来咬人,杓兰就做下病了,那就是每当她看到暗三的时候,总感觉眼前的暗三不是人,而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可怕恐怖大虫子。 现在杓兰看他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不由惊叫一声,赶紧缩到了秦艽的身后。 秦艽伸手推在暗三的胸前,阻止他继续向前,皱眉道:“跟你说多公主最怕虫子,你以后见了公主要躲的远远的,你小子将我的话都喂了虫子是吧?” 暗三向后退了两步,撅着嘴说道:“公主怕的只是虫子,又不是我这个人。” “你还敢犟嘴?” 暗三将小美和小俊一左一右的揣进怀里,忽然间乐了起来,瞅着躲在秦艽身后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杓兰说道:“公主殿下,属下的花花生了好几只小花花,毛乎乎的可漂亮了,我送一只给你养吧。” 感受到身后的杓兰都有些发抖了,向来好脾气的秦艽难得的对满脸孩童般真诚的暗三黑了脸,骂了一声滚。 暗三的嘴巴撅到了最高,但面对一张俊脸黑的犹如砚台般严丝合缝的驸马爷,只好悻悻的转身离开。 暗三刚走,杓兰刚来得及松口气,暗五又来了,递给秦艽一个绿色小竹筒。 秦艽接过竹筒,对着杓兰说道:“这是皇上传来的消息。” 杓兰惊奇的问道:“你有透视神功不成,还没看就知道里面的内容?” 秦艽耐心的解释说:“这竹筒上面有祥云暗纹,是皇上的标记,而绿色则是我的标记,若这竹筒是红色的,则证明消息时传给四皇子殿下的。” 秦艽一边说,一边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让杓兰一起看。 小小的纸条上面,景元帝苍劲有力的写了六个字:兰儿痊愈,速归! 杓兰垮下肩膀说道:“怎么办,父皇让我回去呢。” 秦艽将纸条重新装进竹筒,交代暗五拿去烧掉,然后才看向杓兰,眼底深处有着明显的不舍:“你的毒解了,回去让皇上好好看看,也好让他放心。” 杓兰瘪着嘴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表示的很清楚明白,那就是本公主不想走,想多留几天。 秦艽转头看向殿内,就见严如蓝仍旧昏迷不醒,而夜风则在一旁盯着她看,四皇子杓昀则在另一旁紧盯着夜风看。 深深觉得这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秦艽便牵住杓兰的手向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艽抬头看看天色,“带你去房顶看风景。” 杓兰压下心中的小雀跃,为难的说道:“可是父皇有命让我速速归去呢……难不成你要抗旨?” 秦艽伸手在她脑门上一点,“小丫头不许胡说。现在天色渐亮不适宜赶路,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我亲自送你回去。” 杓兰抿唇一笑,忍不住向秦艽靠了靠,却听到秦艽对她说,“抱紧我的腰。” 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杓兰还是听话的抱住了秦艽劲瘦的腰身,然后偷偷的在心里感叹好幸福好幸福。 秦艽低头看到她一脸偷吃到鱼的猫样,忍不住翘起嘴角,伸手在她的腰间一揽,足尖轻点,一下子就上了房顶。 ……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暂 别 虽然杓兰被景元帝宠到无法无天,上房揭瓦什么的算是家常便饭,但是纯粹的上房顶欣赏风景,她这倒是第一次。 马上就要日出,东方天际一片灿烂的赤色云霞,美不胜收。 杓兰伸展开双臂,深深的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感觉一晚上来回奔波两百余里的疲累都减轻了许多。 秦艽脱下外袍垫在琉璃瓦上,扶着杓兰坐下,轻声问道:“兰儿,这里的风景好看吗?” 杓兰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其实只要有你陪着,哪里的风景都好看。” 秦艽点头道:“好,等我报了父仇家恨,若是仍有命在的话,就带着你游遍天下,看尽天下的美景。” 杓兰跟着点头说:“好,若是到时候上天不垂怜我们,那我们就做一对鬼鸳鸯,同样能看尽天下美景。” 秦艽伸手在她腮上捏了捏,叹道:“终究是我带累了你。” 杓兰的目光一垂,正好看到秦艽挂在腰间的平安扣,便伸手摸了摸,问道:“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只要是兰儿送的,哪怕是毒药我都喜欢。” “呀,你这是偷吃了多少猪油,居然这么油嘴滑舌的。” 看着杓兰娇俏的样子,秦艽的眸色不由得渐渐变深,对着杓兰越凑越近。 杓兰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忽然跟跑进了一只小兔子一样,蹦跶的厉害,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迟疑着问道:“你……要做什么……” 秦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眯着眼睛说道:“我的油嘴滑舌,兰儿你不想尝尝吗……” 杓兰只觉得秦艽的一张俊脸在自己面前越放越大,最后在自己觉得唇上一热的时候,化作了一大片黑影,将自己晕晕乎乎的拉进了见不到底的战栗深渊。 就在两唇碰触的那一瞬间,杓兰只觉得除了紧紧缠绕自己的清冽气息之外,别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就在两唇碰触的那一瞬间,秦艽只觉得自己像是亲吻到了世上最柔美的花瓣,香香软软的让他越陷越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等到两人分开的时候,金色的太阳已经露出了地面,洒下了万道金光。 看着将脸埋到双膝之上再也不肯抬头的杓兰,秦艽弯起了一双眼睛,戏谑的问道:“兰儿,你这是在嫌我刚才做的不够好吗?” 杓兰忍不住呻吟一声,将两只手捂在了耳朵上,嘟嘟囔囔的说道:“你闭嘴,现在我不想听你说话。” 秦艽将杓兰的两只手拉了下来,道:“原来我家兰儿害羞了。” 杓兰侧过头去,留给秦艽一个后脑勺,仍旧嘟嘟囔囔的说道:“我可不像你脸皮那么厚。” 秦艽低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羞的,等日后……嗯,你习惯了就好了。” 这要是在地上,杓兰真想刨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兰儿你看,这是什么?”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看。” “真的吗?连我要送给你的礼物都不想看?” 一听秦艽居然要送自己礼物,杓兰的好奇心就全起来了,渐渐的压过了心头的羞意,使她的头缓缓转了回去。 就见秦艽手上拿着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两只大雁。 “诶,这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帕子吗?” “是。” “我都已经见过了,现在你又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个大男人,可这秦艽此时居然笑的云散花开的,“兰儿,我要把这方帕子送给你。” 听他这样说,杓兰赶紧摇头推辞:“不行,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你不能随便送人,我也不能要。” 秦艽摇摇头,对着杓兰说教道:“等你日后进了我罗家的大门,我娘就是你婆婆,也当得你喊一声娘,这帕子本就是女子所用之物,给你正好。” 听他说婆婆什么的,杓兰好不容易才褪下热度的脸又开始发烧。 “快接着,不接就是看不起你家婆婆,也就是我娘。” 杓兰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慢慢将手伸出去,接过那方帕子,看着那对相互依偎的大雁,轻声说道:“婆婆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阡陌的。” 看着杓兰小心的收起那方帕子,秦艽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 就在他们两人在房顶上你侬我侬的时候,杓昀可就没有这么幸福了,醒转过来的严如蓝一看自己居然被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当即就要寻死,杓昀只好再次将她给劈晕,并绑了起来,丢进房中让宫人好生的看着。 而夜风则是被杓昀狠狠训斥了一通,言说竟然这严如蓝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好,无论日后本皇子怎么对待她,你都只许默默看着,不许出声,否则话,本皇子立马就要了她的命! 夜风一气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了,当即在杓昀面前摔门而去,留下杓昀一人在那里大口喘气,最后打翻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汝窑花瓶才算气顺了些。 秦艽等杓兰将帕子收好之后,将她拉进怀中揽着,腻腻歪歪的大半天,最后在两人的肚子不停咕咕叫着抗议的时候,才下了房顶。 用了早膳之后,杓兰再也撑不住困意,美美的睡了一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她想要去看严如蓝,却被黑着脸的杓昀挡了回来,“兰儿你放心好了,哥哥我还不至于跟个弱女子过不去,等到我证明她确实和韦家没有关系,自有你们相见的时候。” 杓兰缠了杓昀半天也没有看到严如蓝的影子,最后只好闷闷不乐的离开西山行宫,被秦艽送回了宫去。 秦艽将杓兰送到皇宫外,早有景元帝的暗卫在那里接应,眼看着分别在即,杓兰的一双眼睛忍不住有些发红。 “阡陌,等过两日,我向父皇请旨,到西山行宫看你去。” 秦艽摇头道:“不必,若是我所料不错,殿下和我很快就会被诏回来的。” “嗯,为什么?” “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杓兰哦了一声,“那好吧,我等着。” 秦艽点点头,对着柠芗仔细的叮嘱一番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杓兰一直等到他走的看不到了,这才转身,被暗卫送进了淑妃的昭阳殿。 ……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大闹定国公府(一) 一进昭阳殿,杓兰就被景元帝给拉到面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见杓兰脸色红润,并没有中毒之后的憔悴,景元帝这才放下心来,“朕要好好的褒奖暗七。” 淑妃将杓兰从景元帝手中接过去,拍拍她的手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淑母妃,你看兰儿现在这不是好好的,还趁机出宫溜了一圈,看到了西山行宫难得一见的秀丽景色,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淑妃撑不住笑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心都宽的望不到边。” 杓兰拉着淑妃的胳膊晃了晃,“淑母妃,我来的时候四皇兄让我跟你带好,说他在行宫一切安好,让你不用忧心。” “他做错事被皇上责罚,哪怕是他天天在那里喝西北风,本宫也不会心疼。” 景元帝对着淑妃说道:“行了,知道你这话是说给朕听的,再怎么说昀儿也是皇子,谁有那么大的胆敢给他喝西北风?” 杓兰转向景元帝说道:“父皇,四皇兄也让兰儿给你请安呢,秦艽也是。” 景元帝靠近杓兰,颇为八卦的问道:“这一去见到了那小子,兰儿心里很高兴吧?” 杓兰跺了跺脚转过头去,娇嗔道:“父皇你不是好人。” 景元帝哈哈大笑,“好,只要我兰儿高兴,父皇就是做回坏人又如何。” “淑母妃,父皇都变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管管……” 就在昭阳殿里气氛正好的时候,殿外跑来一个小太监,连呼哧带喘的一下子就扑倒在正殿门前。 常福见状赶忙走上了前去,询问那小太监何事惊慌。 小太监喘口气,指着宫门的方向说道:“方才……定……定国公府里的方嬷嬷派……派人来说,大公主出……出事了,要皇上赶紧去看看……晚了……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呼呼呼……” 方嬷嬷是大公主杓芝的奶娘,当年作为陪嫁跟着大公主进了定国公府,现在她派人来宫里传信,看来这定国公府里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常福不敢耽搁,赶紧进去禀报了景元帝。 景元帝一听,立马将胡子吹的老高,“这个芝丫头,就不能让朕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杓兰一听大公主那里有热闹可以看,立刻就缠上了景元帝,“父皇,兰儿要和你同去。” “在怎么说,这也是定国公的家事,你去做什么?” “再怎么说,出事可是我的姐姐,我怎么不能去?” “你就是不能去!” “好!”杓兰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父皇你要是不让我去的话,我就去母后牌位前哭去,说你不疼我了,一点小事都不答应我。” 景元帝对着杓兰瞪圆了眼睛,杓兰毫不客气的瞪回去,“要不,兰儿现在就哭给父皇你看。” “行,父皇怕了你了,想去就去吧,记着去了之后不要乱说话。” 杓兰立马高兴了起来,抱着景元帝的胳膊晃个不停,“我就知道,父皇你待兰儿最好了。” 景元帝无奈一笑,对着常福吩咐道:“去备轿撵。” 淑妃说道:“皇上,既然是方嬷嬷亲自派人来宫中报讯,无论事出何因,想必都闹的不小,皇上要不要带上贵妃姐姐同去,好歹她也是大公主的生母。” “哼,兰儿中毒之事她尚未洗脱嫌疑,还是继续在顺义宫待着思过的好。” 淑妃闻言叹了口气,“皇上做主就是。” 不多时,常福就跑了回来,禀报说是轿撵准备好了,杓兰一听,对着淑妃简单行了个礼,挽着景元帝的胳膊就出了昭阳殿。 定国公府和杜仲的丞相府毗邻而居,都在暄阳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离皇宫比较近,因此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景元帝就来到了定国公府。 刚一进府门,景元帝就听见了杓芝撒泼一般的吼声,忍不住将额头皱的死紧,眉心深深的挤出了一个川字来。 等皇上驾到的声音一道道穿进去之后,定国公连同夫人急慌慌的从里面迎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杓芝的驸马魏梁。 他们一行人刚跪好,正跟景元帝磕头请安的时候,就见杓芝从里面奔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景元帝的身边,抱着他的腿就大放悲声:“父皇,父皇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魏梁他放话说要打死女儿呢……” 景元帝低头看到杓芝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强忍住心头火说道:“有话起来说,哭哭啼啼成个什么样子。” 杓兰见状赶忙伸手相扶,却不料杓芝一见是她,居然啪的一下将她的手给拍开了,“我起的来,不用妹妹好心。” 景元帝见状,脸色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杓兰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对着杓芝说道:“姐姐心中有何气,尽管向父皇开口,父皇处事最为公道,定不会让人白白受了委屈的。” 杓芝先是横了杓兰一眼,然后才站起了身子,看了景元帝一眼之后,抽噎着问道:“父皇,母妃怎么没有来,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真想好好的扑到亲娘怀里大哭一场。” 景元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绕过她去对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定国公魏源伸出了双手:“老国公为国征战几十年,落了一身的病痛,怎好一直跪着,快些起来。” 魏源怎敢让景元帝相扶,叩头谢恩之后,便扶着夫人的手颤巍巍的起了身。 景元帝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站在魏源身后的魏梁,见他头上缠着一块白布,并且都被血色染红了两块地方,忍不住问道:“驸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芝丫头为什么说你要打死她?” 谁知魏梁噗通一声又给景元帝跪下来,梗着脖子说道:“杓芝是皇上面前的千金娇女,儿臣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向她动手。” 景元帝点点头,“朕谅你也没那个胆子,你的头怎么了,魏爱卿,可是你动的手?” “父皇,儿臣二弟早丧,现在儿臣是家里的独苗,父亲根本就不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 “那你这伤是如何来的,难不成是自己摔倒磕碰的?” 魏梁瞪了杓芝一眼,恨恨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这伤,是被公主用大花瓶砸的。” ……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大闹定国公府(二) 听到魏梁的话,杓芝忍不住尖声喊叫了起来,“明明我砸的是绿汀那个贱婢,谁让你多事的挡在她前面?” “你给朕闭嘴!” 杓芝的声音尖细尖细的,震得景元帝脑门子疼,便喝住了她,伸手揉揉脑门说道:“绿汀,怎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定国公夫人开口道:“皇上,这绿汀是公主的陪嫁丫头,后来被梁儿收了房,老爷他为此还专门上过折子的。” 景元帝恍然大悟道:“唔,朕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魏源上前奏道:“皇上,这站着乏累,还请皇上移步,到正堂里坐下说话。” 等到景元帝在正堂主位上落座,先将杓芝赶去梳洗,“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个公主的样子!” 杓芝也知道自己妆容不妥,没敢耽搁,扶着方嬷嬷的手进了里面,梳洗之后重新站到景元帝的面前。 而景元帝则是在喝完了一盏茶之后才对着杓芝开了口,问道:“这绿汀究竟犯了多大的过错,居然要你拿花瓶砸人?” 杓芝低着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芝丫头你知不知道,天子与庶民同罪,要是砸死了人,不管她是谁,你就算是公主也得照常抵命?” 杓芝的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扑嗒嗒的落下,双膝跪在景元帝面前哭道:“父皇,女儿委屈,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 景元帝见状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震得那茶盅盖子都跳了起来,“驸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让公主下嫁与你,你居然让她受委屈?” 魏梁跟着也跪下了,对着景元帝叩头,言辞恳切的说:“回父皇,公主在臣家里虽然比不上宫里生活优渥,但也算是每日里锦衣玉食的养着,儿臣实不知她有何委屈?” “荒唐!”景元帝又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这次连茶盅都震歪了。 杓兰赶紧上前抓着他的手吹了吹,“父皇何必如此动怒,小心手疼。” 一见景元帝动怒,魏源哪里还敢站着,赶紧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定国公夫人见状,也扶着丫头的手跪了下来。 随之呼啦啦一大片,丫鬟小厮的跪了一地。 景元帝由着杓兰给自己揉手,也不叫起,任由面前跪了一地的人,“芝丫头你说,在这府里究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自有父皇给你做主。” 杓芝抿着嘴不说话,不过微微侧头看了下身后跪着的丫鬟小厮。 自从进门就仔细打量着杓芝一举一动的杓兰,见状赶忙凑到景元帝的耳边悄声说道:“父皇,有下人在,看来姐姐不好意思说呢。” “哪来那么多的讲究!既然是委屈,自然是听到的人越多越好,也免得日后此事传出去,让那些瞎起哄的说朕偏颇徇私袒护公主。” 杓芝闻言,恨恨的瞪了杓兰一眼,杓兰毫不在意,反倒对着她甜甜一笑。 差点咬碎满口银牙的杓芝,在景元帝催促的目光下,不再估计身后的下人们,开口说道:“父皇,驸马他宠妾灭妻。” 景元帝一下坐直了身子,惊道:“有这种事?!” “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可是都看着呢”杓芝说起伤心事,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驸马你来。” 魏梁听到景元帝唤自己上前,也不敢起身,膝行过去喊了声父皇。 “你跟朕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要听实话。” 魏梁先在地上叩了个头,这才说道:“皇上知道,因为公主多年膝下无出,为了定国公府后继有人,儿臣就纳了一房妾室。但是父皇,儿臣曾对公主说过,妾室所出之子皆会交由公主养育,日后若是公主生下嫡子,就算庶子居长,也觉不会越过嫡子去。” 景元帝点头道:“嗯,是这么个道理,芝丫头你身为公主,也不好一直耽搁定国公的香火传续,驸马的安排,对你也算尽心。” 杓芝没料到景元帝居然是这么个态度,当时就傻了,“父皇,这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日后可该让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放?” 景元帝啪的一声将茶盅摔到杓芝的面前,斥道:“你母妃前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当日因为魏梁纳妾一事,景元帝曾敲打过哭闹的韦贵妃,斥责她不会教女儿,堂堂的定国公世子纳房小妾,居然还惊动定国公上折子,真是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韦贵妃被骂之后,便将杓芝唤进宫来,学着景元帝的话将她大骂了一通,杓芝便收敛了许多,也默许绿汀成了魏梁的如夫人。 可是每日里看到魏梁在绿汀面前说说笑笑,她的心里就跟火烧一般,终于,在得知绿汀已有身孕之后,心火烧到了头顶,将个定国公府闹到鸡犬不宁。 景元帝质问杓芝一声之后,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忍不住在心中摇头,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而是又对着魏梁开了口,“你那妾室不是已经进了门吗?怎么你俩又因这个闹到如此地步,连朕都惊动了。” “皇上,其实自从绿汀进门,公主就一直看她不顺眼,尤其是上个月查出绿汀有了身孕之后,公主看她更是碍眼。今晚上母亲不过亲手给绿汀炖了过鸡汤而已,结果公主就不依不饶的,闹成了这样,现在绿汀躺在里面,还不知保不保得住孩子。” 景元帝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怎么孩子还保不住了,你给朕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魏梁撇了身边的杓芝一眼,简单说道:“公主厮打绿汀,要不是儿臣拦在前头,说不得绿汀就被砸死了。” 景元帝气急,一脚将杓芝踢到在地,“不争气的东西,朕待会儿再跟你算账,常福,去宫中请妇科圣手张太医来。”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常福,弯腰领旨去了。 常福前脚刚走,定国公府的管家就急慌慌的跑了进来,普通一声趴在地上,对着景元帝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三皇子带兵前来,将府门团团围住,说要为大公主讨公道。”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三皇子杓勍 一听三皇子杓勍居然带兵围困住了定国公府,景元帝张嘴就骂了一声逆子。 魏源一下子就慌了神,跪倒景元帝的脚边拉着他的衣袍下摆直喊皇上救命。 “让老三给朕滚进来,居然敢私自调动兵马,反了他了!” 其实不用景元帝派人前去传话,三皇子杓勍就乖乖的进来了,因为他见到了急着出府的常福。 都说了这杓勍是个有勇无谋的,且看事情永远都只看表面,根本就不会往深处去想。就比如他刚看到常福的时候,将大刀抗在肩上,居然还嘿嘿笑了两声,开口问道:“常公公,你不在宫里好好伺候父皇,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常福环视一周,先在心里给这位鲁莽皇子点了根蜡,这才上前施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回殿下的话,皇上听说大公主在这定国公府受了委屈,就专程出宫来看看,老奴一向近身伺候皇上,便也跟着来了。” 杓勍的一双豹眼立刻睁到了最大,失声问道:“你说什么,父皇他老人家也来了?” “是,皇上怕大公主受委屈。” 杓勍哈了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待我进去拜见父皇,好一同给妹妹出气。” 常福目送意气风发的三皇子殿下进了定国公府的大门,转过身后连连摇头,就这么个蠢人,也不知道韦太师他们一群人起的什么劲儿,居然还想让他做太子。 杓勍进了定国公府的正堂,就见到他的父皇正端坐在主位之上,赶紧跪下行礼,口称儿臣见过父皇。 景元帝没有别的表示,只是嗯了一声。 杓勍没有听到平身二字,也不敢起来,只好继续跪着。 魏源等杓勍给景元帝见完了礼,便带着家人上前给杓勍行礼。 杓勍看到看到魏源,立刻黑了一张脸,不高兴的说道:“定国公的礼本皇子可受不起,还是免了吧。” 魏源尴尬的笑了笑,先看了景元帝一眼,这才说道:“既然殿下有命,臣不敢不从。” “老三,你不在军营里好好的待着,带兵围困定国公府是何用意?” 一说这个,杓勍也不等景元帝让他平身了,自己起身站了起来,然后激动的说道:“父皇,儿臣听说驸马要活活将妹妹打死,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魏梁一听这话立马喊冤,“殿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千金贵体,我向天借胆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呀。” 杓勍进来之后并没有看到杓芝,现在又听到魏梁喊冤,一个大步上前拽着他的领口就将人拎了起来,怒道:“既然你不敢,那为何看不到芝妹妹,是不是你将她打伤了无法见人,故意藏了起来?” 魏梁挣扎未果只好转头向景元帝求救,“皇上,这你是知道的,儿臣冤枉啊。” “朕让芝儿下去梳洗,勍儿不得对驸马无礼,松手!” 景元帝发了话,杓勍心里再有不甘,也只好遵命。就见他一把将魏梁给扔了出去,还恨恨的瞪了一眼。 景元帝眯起眼睛,对着杓勍问道:“勍儿,你是如何得知驸马要打死芝丫头的?” “有人专门跑来给儿臣说的。” “谁跟你说的?” 杓勍挠挠头道:“一个小厮,说是定国公府上的。” 一直默默关注着事态发展的杓兰,看到这里时眼珠子一转,忍不住骂了一声二皇兄真笨。 魏源和夫人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却被景元帝伸手制止。 “勍儿,若是你在见到那个小厮,可能认得出来?” 杓勍连连点头,“那个小厮长得又黑又小的,很好认。” “魏爱卿,将你府中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唤来,给三皇子辨认。” 魏源人老成精,立马就明白了这其中有人捣鬼,怕是有人看这位三皇子不顺眼,专门刨坑给他跳,顺便再黑上他定国公府一把。于是他不敢耽搁,带着管家亲自去将所有下人集聚到了一起。 毕竟是堂堂国公府,丫鬟小厮成群,所有人聚在一起之后,黑压压的站满了大半个院子。 杓勍只是比较鲁莽,并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呆傻之人,现在也渐渐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次怕是被人给惦记了,再往深处一想,他不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自己私自调动兵马,父皇会怎么想呢? “皇上,臣府上共下人一百三十六名,尽数在此。” 景元帝微微颔首,对着杓勍说道:“老三你多用点儿心,看看那人在不在这里。” 已经完全回过神儿的杓勍看的格外仔细,将每个下人都前后左右打量两三遍才算。 他看的仔细,当然也就看的很慢,整整一刻钟过去,不过才辨认了数十人。 杓兰无奈的抬头看天,心说这要弄到什么时候。 景元帝则是倒背着双手,目光一直随着杓勍打转,目光沉沉,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杓勍站在了一个小丫鬟面前,对她说道:“抬起头来给本皇子瞧瞧。” 那小丫鬟听话的抬起头,露出一张黑黑的脸庞。 杓昀挑了挑眉毛,接着说道:“说句话来听听。” 谁知那小丫鬟突然间将什么东西给塞进了嘴里,然后冲着魏源的方向大喊一声国公爷奴婢没有辜负你所托,就七窍流血,摔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杓勍将手伸在那小丫鬟鼻孔前的时候,她早就没有了气息。 “死了……”杓勍的脑子难得转了几转,再想想她临死前喊的那句话,猛然间伸手在头上拍了一把,起身后气势汹汹的向魏源走去。 “老匹夫,你儿子要我妹妹的命,你就要我的命,那咱们现在就看看,到底是谁要谁的命!” 魏梁见情形不对,赶紧将父亲护在了身后,“皇子殿下,你这话是何意?” 景元帝闭眼长叹之后道:“来人,将三皇子拦下。” 同行而来的大内侍卫统领对着景元帝一个抱拳之后,伸手向后招了招,便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将杓勍架了起来。 “父皇,魏源这老匹夫如此算计我……” “你给朕闭嘴!” 景元帝走到杓勍的面前,恨铁不成钢的在他额前狠狠点撘了几下,“你呀你,说话做事之前就不能好好的动动你那脑子!给朕滚回宫里去,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丢人现眼。” …… 正文 第六十章 和 离 面对动了气的景元帝,杓勍的方才对待魏源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但仍在兀自挣扎,试图摆脱侍卫对自己的钳制。 忠诚的暗卫统领得到景元帝的示意之后,亲自上前捂住杓勍的嘴巴,拖着他离开了正堂。 景元帝等到杓勍这个鲁莽冲动的儿子被带远之后,这才走到魏源面前,叹息道:“都是朕教子无方,让老国公见笑了。” 魏源哪敢随着景元帝的话往下说,又不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皇上,三皇子为大公主出头,如此兄妹情深实属难得。” 景元帝不置可否,指着院子里已经死去的小丫鬟问道:“老国公,这个小丫鬟的事情自有暗卫去查,你可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魏源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一层虚汗,常年揣摩帝王心思的他知道景元帝这是起了疑,当即表态道:“皇上放心,臣会敲打府中下人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挑拨皇子私自调兵是大罪,臣只望暗卫早日查明此事,也好还臣一个清白。” 景元帝低声道:“放心,清者自清。” “皇上圣明。” 好不容易才清净下来的正堂,却又被一个惊慌失措从后面跑来的老嬷嬷给打破了。 就见那老嬷嬷两手都沾满了鲜血,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进的正堂之后也不管里面都有什么人在,直直就冲着定国公夫人冲了过去,“夫人,绿汀她不好,出大红了。” 虽然绿汀已经是魏梁收了房的如夫人,但是在杓芝的威压之下,定国公府上下还是以绿汀称之。 定国公夫人一听绿汀出了大红,知道这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孙子保不住了,眼前猛然一黑,差点晕过去。唬得她身边的俩丫鬟揉胸口的揉胸口,揉额头的揉额头。 魏源的心中也难过,但景元帝在这里,他只能装作无事,“多大点儿事儿,看你们惶惶的,把夫人扶进去,吃两颗顺气丸就好了。” 魏梁毕竟年轻,且绿汀温柔小意,平日里很得他的喜爱,现在一听绿汀出了大红,孩子保不住不说,这大人保得住的希望也很渺茫,他心中一疼,立时就红了眼眶,走到景元帝面前直挺挺跪下道:“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 景元帝长长的诶了一声,抄着手说道:“这儿女,果然都是父母的债啊” 魏源站在一旁只能道声皇上言重了,不然的话,可要他怎么说?说皇上说的对,那不摆明着要皇上给大公主还债吗?说皇上说的不对,儿女不是债都是心头肉,那我的孙子是不是就要白死了,且以后你的心头肉还要继续在我家里横行霸道? 怎么说怎么错,他索性什么都不说。 景元帝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说道:“驸马,芝丫头虽然犯了七出,但她毕竟是公主,丢不起皇家的脸面,你们和离吧。” 魏梁自幼就晓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更何况他家这位,头上顶着的可是皇室贵胄的大帽子。没想到景元帝居然开了金口,要他们和离,魏梁生怕晚了一步景元帝再改变主意,立马磕头谢恩:“儿臣,不,臣拜谢皇上。” “芝丫头是韦贵妃的掌上明珠,日后若是她因此事记恨定国公府为难你们,老国公多担待些也就是了。” 景元帝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杓兰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若不是场合不太合适,她可真想出声称赞一句:父皇,您老果然是只黑猫狐狸! 魏源知道今夜过后,他就是韦太师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再想在朝堂上明哲保身将会很难,说不得,听说杜仲丞相因病告假休养,身为同僚,他还是去探望一下的好。 这好事向来都是不出门,而坏事,则向来是传千里的。第二日的黎明时分,各大世家都知道大公主杓芝和驸马魏梁和离了,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毕竟事关皇家,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将这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不过私底下嘀咕几声也就是了。 因杓兰中毒一事被牵连禁足的韦贵妃,得知杓芝的事情之后立刻就要去面见景元帝,但是刚走到宫门口,就被那满脸冰冷的侍卫们给拦住了,“皇上有旨,贵妃娘娘无诏不得出宫。” 韦贵妃心里着急,什么软的硬的法子用了个遍,可是那守门的侍卫就是油盐不进,最后只气得她将精心保养的指甲都硬生生掰断了,然后回到正殿内将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个遍。 “娘娘如此动怒,小心气到了身子。” 韦贵妃瞪了青萝一眼,怒道:“本宫晋封无望,芝儿又与夫家和离,本宫要这身子做什么,让南宫雪那个贱人嘲笑么,倒不如死了干净。” “娘娘莫气,若真气出个好歹来,三皇子可又要效仿古人割肉了。” 前些日子,就是杓兰他们还在建宁城的时候,韦贵妃得了场怪病,无论太医院的太医如何救治,她就是昏迷不醒,只把三皇子杓勍急的上火,嘴上都起了一连串的燎泡。 最后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可以以肉入药,抬手就在手腕上削了一刀,说来也怪,那韦贵妃喝完那药之后,真的还就好了。 大彧朝本就以孝治天下,皇上念三皇子至孝,当即就下旨要封其为王,而韦贵妃这么多年来教子有方,皇上也下旨将她的分位再向上提一提。 只可惜韦贵妃的高兴劲儿还没有过去,就发生了杓兰食用酱瓜中毒的事情。 杓兰可是景元帝的掌上珠心头肉,平日里掉根头发景元帝都会心疼老半天,更遑论被人下毒了。因此天子一怒之下,韦贵妃还没到手的皇贵妃之位就这么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现在听到青萝提到杓勍,韦贵妃的怒气更胜,啪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恨声说道:“姓魏的老匹夫居然敢如此陷害勍儿,本宫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娘娘,想那定国公在朝堂上油滑经年,这种和韦家树敌之事,不像是他做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就凭芝儿这些年在他府里受的委屈,本宫也饶不了他!” ……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红颜倾倒难再扶(一) 杓芝和魏梁和离的事情,被大家悄悄谈论了几天就撂下了,毕竟这偌大的皇城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谈资,各世家贵族后院每日里传出来的事情多了,谁不爱谈论些新鲜的。 就在魏梁和离后不久,定国公夫人就对外放话说,若是有那性子和婉的姑娘,就算是门第低些也没什么,只要能给国公府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就行。 这话传到顺义宫之后,韦贵妃气的两顿都没有吃下饭,且越想越是生气的她,将杓芝唤来就又是一通大骂。 自从回到宫中,杓芝就没有得到过韦贵妃什么好脸色,破口大骂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时间一久,杓芝便麻木了,站在那里由着她骂,连嘴都懒的回一句,反正她母妃骂累了总是要停下来的。 转眼间就进了六月。 秦艽当时跟她说很快就能回来,但是这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景元帝好像忘记了西山行宫里还有个皇子和一个驸马,平常提都没有提到过他俩一句,于是杓兰在闲庭小筑里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六月初六,本来这天是韦贵妃晋封为皇贵妃的好日子,现在在景元帝的安排下,则成了杓勍晋封为王的日子。 杓兰知道将杓勍封王,是景元帝对韦家的安抚,便在初六之前,派人收拾出来了一份贺礼,亲自送到了顺义宫去。 一听说杓兰公主来了,韦贵妃笑吟吟的就迎了出去,“哟,今天刮的是哪里的香风呀,居然将我们的兰公主给刮来了。” 看到亲亲热热挽起自己胳膊的韦贵妃,杓兰同样是笑意盈盈,“贵妃娘娘还是这么会说话,怪不得这后宫里满是美人,父皇却没事就往你这里跑。” 由于杓勍要封王,景元帝早就解了韦贵妃的禁足,而初六将近,宫里面的嫔妃来给韦氏道喜的不在少数,现在听到杓兰这话,明面上是夸奖韦氏,但听在耳朵里面总然人觉得不怎么顺耳,向来直肠子的荣嫔就忍不住第一个笑出了声来。 韦贵妃这也不是第一次被杓兰明夸暗贬了,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对着杓兰笑笑并不当成一回事,但是,转头对于笑出声来的荣嫔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等勍儿封了王,接下来怎么算也都该轮到沣儿了,荣嫔,倒时候可别招摇的笑得连嘴都合不上。” 别看荣嫔位份低,但她的脾气秉性却和位份不相称,直肠子不说,看不过眼的事情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 景元帝倒是挺喜欢她这真性情,但是也经常觉得她这真性情缺少了些大家之态,所以多年来对她算得上宠爱有加,但是位份却一直没怎么动弹,要不是当年她生下二皇子杓沣,按照祖宗家法必须晋封,怕是直到现在她还在贵人的位份上熬着。 仗着景元帝的宠爱,荣嫔素日里没少和韦贵妃对着干,这次看到杓勍这二愣子居然要封王,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所以韦贵妃出言讽刺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回击了过去。 “姐姐你也太高看沣儿了,毕竟他没有一个需要亲兄弟出头的姐姐,这封王的美事呢,怕是怎么都轮不到他呢。” 杓兰在韦贵妃面前向来都是个看笑话不嫌大的,顺着荣嫔的话就开了口,“芝姐姐呢,这等好日子,怎么不见她出来和大家说笑?” 荣嫔拿着帕子在嘴角抿了抿,笑道:“摊上这种事情,怕是芝公主正躲在闺房里伤心呢,怎么可能有心思和我们说笑。” 杓兰轻嗨一声,轻快说道:“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不就是和离嘛,这天下又不是只有魏梁一个,等改日让父皇再给姐姐指个更好的。” 听着杓兰和荣嫔一唱一和,韦贵妃僵着一张脸,突然间就笑了,“兰儿这话不错,本宫看那新科秦状元就挺不错,可惜啊,他和我们皇家的公主没有有缘无分。” 韦贵妃心里想着那秦艽恶心杓兰一把,可谁知杓兰没事儿似的,拿起一块凤梨酥吃了两口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赶紧将口里的凤梨酥咽下,喝口茶清了清嗓子后才道:“芝姐姐还没有和离的时候,娘娘你就看上那秦状元了呀?” 韦贵妃的本意是嘲讽杓兰先被秦艽逃婚,后来又被景元帝取消指婚这件事,可谁知在杓兰的反问之下,却变成了她别有居心,为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另择良婿。 这在座的妃嫔们谁不知道秦艽前日中状元,中间只隔了短短的两三日就被皇上指婚给杓兰公主,就算是韦贵妃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是想法,但是现在话赶话的居然将这想法变成了事实,在座的嫔妃们都知道这是杓兰故意坑韦贵妃,个个忍不住腹中偷笑,脸上却仍旧装作无比端庄,实在是辛苦。 本来在方嬷嬷的劝说下,杓芝打起精神,正打算到正殿和大家闲聊几句,可谁知她刚到门口,却正好听到韦贵妃和杓兰一来一往的那两句话。 杓芝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埋怨韦贵妃不尊重,居然什么时候都拿自己来谈论,给人白白看了笑话都不知道,正想着进去岔开这个话头,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荣嫔的笑声。 “贵妃姐姐真是好算计,看到新科状元就想着废掉定国公世子这个好女婿,但若是三年后皇家开科取士,碰到那更好的状元郎,哎哟哟,难不成我们大公主要再嫁一次” 杓芝脸上一红,不顾方嬷嬷的劝阻,转身哭着跑掉了,且她这一哭,正好被里面耳朵尖的杓兰听到了动静,当即就派柠芗出来查看。 柠芗一出门,就看到已经跑远的杓芝和追在后面的方嬷嬷,撇撇嘴之后转身回了正殿,规规矩矩的回禀道:“公主,刚才大公主来了,可不知为何没有进来,只在门口站了站就跑了。” 荣嫔听完柠芗的回禀,率先站起身子道:“怕是芝公主又是要和贵妃姐姐说,看我们都在这里不方便,既然如此,那妹妹就告退了。” “贵妃娘娘,那兰儿也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吃你宫里的凤梨酥。” 转眼之间,所有的妃嫔都告退而去,韦贵妃坐在空荡荡的正殿里面,铁青着一张脸对青萝吩咐道:“去传那个死丫头过来,本宫有话要跟她说。”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红颜倾倒难再扶(二) 从顺义宫里出来之后,杓兰笑着和荣嫔她们道了别,带着柠芗拐进了御花园。 柠芗打量到四下无人,便对着杓兰说道:“公主,刚才奴婢看的真真的,大公主可是哭着跑掉的。” 杓兰转头看了眼中带笑的柠芗一眼,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也不看花赏景,也不说话,就是沿着鹅卵小路向前走。 柠芗身后摸摸鼻子,追上去问道:“公主,你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杓兰驻足,面向柠芗,正色说道:“若是秦艽真的不要我,现在哭着跑掉的,就是我了。” 柠芗眨了半天的眼睛,才犹疑着问道:“公主,你这是在同情大公主吗?” “她自幼仗着有生母疼爱,处处和我过不去,事事都想着要压我一头,我才没那么大的心胸同情她。再说,无子又善妒,魏梁没给她一纸休书就已经给了她天大的面子,没事躲起来偷笑就好,哪里还要别人同情。” 柠芗点头道:“嗯,只是可怜了只比奴婢大一岁的绿汀。” 杓兰继续向前走,“只盼绿汀来世能投胎一户好人家,也好为姐姐抵消些罪孽。” 柠芗不想让杓兰一直想这些糟心事,便拉着她的胳膊指着远处说道:“公主,你看那湖中的莲花开的多好,我们去湖上泛舟观赏荷花吧?” “不了,我们还是去花房,采些茉莉花来做茉莉花茶。” 就在杓兰主仆两个在花房里忙活的时候,杓芝却在顺义宫里被韦贵妃骂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方嬷嬷看着杓芝被骂的不像样,自己不过是刚上前劝解了两句,谁知惹得韦贵妃怒气更盛,顺便将她一起指责了起来。 因这几日顺义宫里来往的妃嫔较多,杓勍每日里给韦贵妃问安的时辰就向后延了些,今日一进大殿,就听到杓芝被责骂的声音。 毕竟是一母同胞,杓勍和杓芝自然亲厚,现在见到杓芝被责骂,赶忙就挡在了她的前头。 “母妃,与魏家和离,妹妹本就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对她多疼惜呢,怎么反倒责骂起来了。” “我们韦家是何等的人家,韦家的女儿那个不是被人排着长队求娶,为什么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个不成器的,无子又善妒,于韦家和离还不是迟早的事!勍儿你现在还敢为她喊冤,本宫的皇贵妃之位就是因为这死丫头才没了的,她委屈,委屈的过本宫吗?” 杓勍吃惊的睁大眼睛,望着韦贵妃失声道:“母妃,难不成在你的眼里,妹妹居然还比不上一个皇贵妃之位?” 韦贵妃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比不上!” 杓芝跪在地上,只觉得有人拿重锤在她头上狠狠敲打了一下,使她双眼发蒙,眼前织锦地毯上繁复的祥云图案,渐渐的变得灰白,最后猛然一黑,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杓勍扶着昏倒过去的杓芝,对着韦贵妃红了眼眶,“母妃,妹妹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经年才养成这么大的,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还比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位置!” 韦贵妃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勍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只有母亲的位份越高,你的身份才越尊贵,皇上才会越看中你!当年将芝儿许给魏梁,本打算着拉拢魏源那个手握兵权的老顽固,可谁知这死丫头这么不争气,反倒将魏源弄成了我们的仇人。母妃这心里,一想起来就生气,若不是骂上几句出下这口恶气,你母妃早就被活生生气死了。” 杓勍将杓芝打横抱了起来,对着韦贵妃说道:“母妃,妹妹是你的女儿,不是利用工具。” 韦贵妃忍不住上前走了两步,对着杓勍板起了脸,“勍儿,你怎么就不了解母妃的苦心呢?皇上子嗣单薄,只有你们兄弟三个,老二他命不好,摊上了荣嫔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且没有一个得力的外家;老四就更不用提了,整日里醉心山水鱼虫,跟他那个娘一样。勍儿,只有你,只有你肖似太祖……” “母妃,孩儿说过很多次了,孩儿将来只想驰骋沙场,做个太祖那样横刀立马的大英雄!” 韦贵妃忍不住伸手在杓勍胳膊上掐了一把,“勍儿,你想气死你母妃是不是?” “妹妹都成了这样,母妃你还是先宣个太医来看看是正经。” 看着杓勍一脸不耐转身就走的样子,韦贵妃只觉得头疼的很,“青萝,你说说,本宫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两个不争气的来!” 六月初六这天,景元帝在朝堂上亲自宣旨,赐封三皇子杓勍为谨王。 领旨谢恩之后的杓勍,转至后殿换上了月白色的亲王锦袍,发髻上也换成了亮闪闪的银龙冠,在内侍的簇拥之下,重新回到朝堂上给景元帝见礼。 看着杓勍威武挺拔的样子,景元帝不住的点头,“好,被这亲王袍服一衬,勍儿越发的威武了。” 韦太师看着仍旧空空如也的丞相位,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今日勍儿封王,朕心甚慰,诸位爱卿,散朝后谁都不许走,朕要请你们喝酒。” 文武诸臣赶忙躬身下拜,口称谢过皇上。 “勍儿,回去给你母妃看看这亲王袍服可还合身。” 杓勍领旨而去,不多时就赶到了顺义宫,被倚门而待的韦贵妃一把拉住,好一番打量。 “青萝,顺义宫每人赏赐五两银子,以贺勍儿封王之喜。” 青萝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跪了下来,先拜见新鲜出炉的谨王殿下,然后再谢过娘娘的赏赐。 就在气氛正好的时候,一个贴身伺候杓芝的小宫女蹬蹬跑了过来,惊恐的说道:“娘娘,公主她不好了……” 韦贵妃不耐烦的一皱眉,说道:“她又怎么了?你传本宫的话给她,就说今天是勍儿的大喜之日,不许她胡闹!” 杓勍看那宫女神色不对,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急声问道:“妹妹她到底怎么了?” 小宫女忽然间大哭了起来,“殿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杓勍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一把将那小宫女推开,冲着杓芝的卧房就跑了过去。 韦贵妃无奈叹了一声,走到那小宫女身边斥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哭?” 小宫女瘪着嘴拼命止住了哭,抽噎着说道:“娘娘,公主她服了毒,等方嬷嬷发现的时候,公主的身子都凉了。” ……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红颜倾倒难再扶(三) 韦贵妃晃了下神,伸出根手指指着那小宫女,轻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小宫女伸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泪,说道:“娘娘,公主她薨殁了。” 韦贵妃的身子一晃,早有准备的青萝赶忙上前扶住了她,“娘娘小心。” 韦贵妃握着青萝的手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去芝儿那里看看。要是这个小丫头说谎诅咒我的芝儿,本宫回来定要将她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散了朝之后,正领着满朝的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向御花园进军的景元帝,满脸红光,兴致高昂,正和韦太师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六月天里艳红似火的石榴花。 常福微微弓着身子随侍在侧,就见从后面跑来一个小太监,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他就变了脸色,伸手在圆润的脸庞上抹了一把,走到景元帝身边喊了一声皇上。 “怎么,宴席都准备好了?” 常福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不敢看景元帝,低着头说道:“回皇上,顺义宫出事了。” 见常福从头到脚都挂上了颓丧之气,景元帝脸上的凝固住了,正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常福稍顿了顿,这才说道:“方才顺义宫派人来禀报,说是大公主薨殁了” 景元帝手中把玩着的翡翠珠串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然后他转身疾走,直奔着顺义宫的方向去了。 常福赶紧举起手中的拂尘将几个小太监抽了几下,骂了声小兔崽子还不赶紧跟着,然后伸手拦在了韦太师的面前:“太师,您虽然是贵妃娘娘的父亲,但这顺义宫毕竟是后宫,外臣不得擅入,您还是先回去吧。诸位大人,皇上有急事要处理,你们都先请回吧。” 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常福捧着圆滚滚的肚子,颠儿颠儿也往顺义宫的方向跑了。 后面的臣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都涌到了前面,将韦太师围了给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询问消息。 进了顺义宫,还未踏进杓芝的闺房,景元帝就听到韦贵妃哭的呼天抢地的,就见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常福赶忙伸出双手将他搀扶住。 宫里面,无论什么消息都传的飞快。 前一刻,诸位妃子还都在为韦贵妃多了个亲王儿子而眼红,下一刻却都又开始为韦贵妃失去一个女儿而悲伤。 这悲伤,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明面上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仿佛死的不仅仅是杓芝公主,而是她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正在闲庭小筑里忙着炮制茉莉花茶的杓兰,自然也听到了这不幸的消息。 在听到这消息之后,杓兰就保持着手捧茉莉花站在那里的样子,微张着嘴巴,半天都没有眨下眼睛。 柠芗上前去,小心将她手中的茉莉花取出,拉着她双手晃了晃,小心的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杓兰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双眼也渐渐有了焦距,幽幽说道:“柠芗,前天还好好的,可现在她们说芝姐姐死了” 柠芗的眼睛微红,点头道:“嗯,大公主薨殁了。” 成串的泪珠子忽然从杓兰的眼眶里面滑落,杓兰伸手随意在脸上一抹,推开柠芗的手就向外走。 “公主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芝姐姐,除非我亲眼看到,否则谁说我都不信。” 等杓兰赶到的时候,韦贵妃早就停止了哭泣,而是紧紧抱着已经了无生气的杓芝,任谁劝都不肯撒手,杓勍则是站在一旁直盯着韦贵妃看,一双豹眼红的厉害。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景元帝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 杓兰鼻子忍不住一阵阵发酸,转身投到了景元帝怀里,将头深深的埋起来默默流泪。 景元帝伸手拍了拍杓兰的后背是以安抚,然后唤了声常福。 公主的闺房可不是一个太监能随意进出的,就算这太监是宫内太监第一人也不行,因此,常福一直都竖着耳朵待在外面,现在听到景元帝的唤人,赶忙走到门口的位置,回了一声老奴在。 景元帝顿了顿,沉声道:“传朕旨意,杓芝以和硕公主之礼下葬。” 在大彧朝,只有皇后所出的才能被尊称为和硕公主,就比如杓兰,虽然和杓芝同为公主,但是她出自中宫,在宫里的地位待遇就比杓芝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现在听到景元帝要以和硕公主的礼仪给杓芝风光大葬,杓兰的眼泪眼泪流的更急,心里默默说道:芝姐姐了,你和兰儿挣了抢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和兰儿一样了,可惜你什么都看不到了。 常福应了声是,“老奴这就去吩咐内务府。” “再传朕的旨意,将这顺义宫除却主子外的所有奴才都给朕关起来,朕要一个个的亲自审问。” 常福再次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对着大内侍卫吩咐了几句,很快的,顺义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抓了起来。因为景元帝的旨意说的明白,所以就连方嬷嬷和青萝都没能幸免。 顺义宫的正殿被设置成了灵堂,一片肃穆惨白。 景元帝上前去给杓芝整了整头发,轻声说道:“芝儿,若有来世,记得莫在投胎帝王家。” “常福,朕膝下子嗣单薄,芝儿居长,你去传旨让她的弟妹都来这里守着。” 常福的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皇上,那四皇子” 景元帝立时就将脸板了下来,“老四不是芝儿的兄弟吗?” 常福的心尖一抖,赶忙说道:“皇上莫怒,老奴明白了。” 看着转身就走的常福,景元帝又喝了一声回来。 “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让那姓秦的小子也回来。” 常福点头称是,又等了一会儿,见景元帝没什么吩咐了,这才出去传旨去了。 知道景元帝要将秦艽给诏回来,坐在杓芝灵前的杓兰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虽然杓芝这个皇姐她一直都从心底深处喜欢不起来,并且两人时时处处都不对付,但是杓兰从来都未想过,她居然就这么死了。 等到景元帝的旨意传到西山行宫之时,杓昀哈了一声,伸手在秦艽肩头一拍,兴奋的说道:“阡陌,这下宫里要变天,我们扳倒韦家的机会来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韦皇贵妃 不同于杓昀的兴高采烈,秦艽仍旧是一脸清冷的神色。 “殿下,且莫高兴的太早。韦太师在朝堂经营半生,根深蒂固,并非轻易就可扳倒的,我们还要徐徐图之。” 杓昀笑的志在必得,“我自然懂得事缓则圆,就算他韦家是铜墙铁壁,这次也算是炸开了一道缝,只要顺着这微小的缝隙用劲,迟早会将他韦家的墙根儿刨出个洞来!” 韦太师虽然贵为太师,权倾朝野,但是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夫人。虽然他守着五六房小妾,每日里温香暖玉的,他这么多年下来,膝下也只养了韦贵妃这一个女儿。 身为太师嫡女,又是独女,韦贵妃韦伊莲自然是太师府中的宝贝疙瘩肉,连带着她养出来的一双儿女,都被韦太师娇惯的不成样子。杓勍心眼耿直,倒还比较守规矩,杓芝就不行了,仗着韦太师的娇惯,再加上她那个骄纵的性子,几乎每次在府中走路都是横着的。 自从在常福的话里听说杓芝薨殁的消息,韦太师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变成了棉絮,深一脚浅一脚的,他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的府。 太师夫人在得知消息之后,毫无意外的成功昏倒,一碗老参汤灌下去才勉强睁开了眼。 他们老两口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忍不住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各自在心里给魏源和魏梁两人的姓名画上了鲜红大叉叉。 等到哭够了,韦夫人赶忙向宫里递了牌子,请旨进宫。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十分,宫里面才传出同意的话来。 由于顺义宫正殿以设成了杓芝的灵堂,韦伊莲自然只能在偏殿接见自家母亲。 两厢里一见面,忍不住又是一场痛哭。 这哭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劝,韦夫人疑惑的问道:“娘娘,怎不见青萝在身前伺候?” 韦伊莲掏帕子擦了擦通红的一双眼睛,叹气道:“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因为芝儿的死被关进了天牢,皇上说是要亲自审问。” 韦夫人本就细长的眼睛眯的简直就成了一道缝,恨恨说道:“皇上也真是,芝儿薨殁还不都是因为魏家无情无义,关这些宫女太监什么事!” 韦伊莲没料到她母亲居然说出埋怨皇上的话来,赶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母亲,如此指责皇上,你不要命了!” 韦夫人自知失言,但心口的怒气尤自不消,“我这还不都是因为心疼芝儿”说着说着,话里又带出了哭腔来。 就在这个时候,常福的声音在偏殿外响了起来:“贵妃娘娘、韦夫人,皇上有请。” 这时候,杓昀和秦艽已经赶了回来。 虽然杓兰和秦艽的事情已经订了下来,但还未过明路,秦艽不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宫里,于是他直接去了杜仲那里,而杓昀,这时候正和他的两位兄长连同杓兰一起给杓芝守灵。 景元帝进来之后,伸手免了他们的礼,然后就让常福去偏殿请人。 跟着皇上同来的方嬷嬷,自幼将杓芝养大,待杓芝犹如亲生,一见灵堂哪里还忍得住,哭的是老泪纵横,闻者伤心。 青萝跪在方嬷嬷身边,也在嘤嘤哭泣,她和杓芝不过是主仆之情,哭的自然也就没有那么伤心。 韦伊莲一进殿就看到倒背着双手站在那里的黑脸景元帝,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缓缓跪下道:“臣妾拜见皇上。” 韦夫人跟在女儿的身后也跟着行礼,等了半天却没听到景元帝让他们免礼起身,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过去。 她这一看过去,心中猛然一惊,因为她看到景元帝正用要吃人的目光死盯着自己的女儿看。 韦伊莲虽然没有抬头,却感受到了两道似火烧一样的目光直射自己,打了个突的心口禁不住开始发慌。 就在韦伊莲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景元帝终于开了口,冷冷问道:“贵妃,朕问你,芝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韦伊莲猛然抬头,失声喊了一声皇上,满脸的不可思议,“听皇上的意思,芝儿难道是被别人害死的?” 景元帝突然暴怒了起来,“你的毒妇,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其实对于杓芝的死,韦伊莲心中一直都在埋怨自己。她怨自己这些天净顾着骂人,没有对杓芝好一点儿,若是她能在杓芝身边劝慰两句,她的女儿也许久不会这么想不开。 虽然心中后悔,但是景元帝将害死亲生女儿的大帽子往她头上一扣的时候,韦伊莲连忙开口喊冤,心说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亲娘,她怎么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女儿。 景元帝哼了一声,将仍在哀哀哭泣的方嬷嬷喊了过来,“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方嬷嬷斜眼睛看着韦贵妃,咬牙说道:“回皇上,娘娘说公主比不上皇贵妃之位重要,因为这话太过伤人,公主都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肿了,老奴怎么劝都没用。” 景元帝一脚向韦伊莲踹了过去,并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芝儿比不上你的皇贵妃之位是吧,那朕现在就成全你,韦皇贵妃!” 韦夫人从后面扶住差点儿倒地的韦伊莲,急忙开口申辩道:“皇上息怒。公主与魏家和离,娘娘生气起来骂几句也是有的,只怕是方嬷嬷上了年纪听的不是很清楚,冤枉娘娘了。” “青萝,你年纪轻耳朵好,现在你来告诉太师夫人,方嬷嬷可有说错一个字。” 青萝是韦家的家生奴才,自小就伺候在韦伊莲的身边,因其忠心护主,这才被韦伊莲带进了宫,她的话,在太师夫人看来,自然可信度更高。 一看青萝跪了过来,太师夫人先开口说道:“青萝,事关贵妃娘娘清誉,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青萝木着一张脸,无喜无悲的说道:“回皇上的话,方嬷嬷所言不虚,娘娘当时是那么说的,当时三皇子也在,可以作证。” 杓勍蹲坐在地上,不停的往火盆里丢着黄纸剪成的铜钱,仿佛入定的老僧,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这下,韦夫人没了话说,只能在心中抱怨女儿口不择言。 “常福,马上晓谕六宫,自今日起,朕晋升贵妃韦伊莲为皇贵妃。” 常福应了声是赶忙就去传旨,景元帝板着一张黑脸自语道:“朕的女儿,怎么可以白死。” ……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天家无父子(一) 杓芝的丧事过后,宫中少了一位公主,多了一位皇贵妃。 每天早晚两次,淑妃南宫雪都会带着后宫的嫔妃们准时来到顺义宫,给后宫中位份最高的韦伊莲请安。 高高坐在主位之上的韦伊莲,面对满殿的莺莺燕燕,早就没有了往昔里的意气风发。 如此不过十来天左右,韦伊莲就病了。 昭阳殿的南宫雪就着香甜小米粥吃着脆生生的酱瓜,听说新鲜出炉的皇贵妃娘娘病了,只管抿着嘴笑。 坐在南宫雪对面的杓昀,停下手中的筷子说道:“当日母亲身体不适,皇贵妃娘娘特体贴的赐了盘酱瓜来,现在她病了,这礼尚往来,母妃也该送些什么。” 一直将一碗小米粥喝完,南宫雪才掏出帕子擦擦嘴巴道:“皇贵妃娘娘宠惯后宫,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没见过,怕是都不稀罕。” 杓昀的眼珠子一转,忽然间嘿嘿笑了,“母妃,孩儿记得当初兰儿妹妹从建宁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一对儿大大的阿福胖娃娃” 南宫雪凝眉一想,忽然间也乐了,“对啊,是有这么一对儿娃娃。” “这天下如此之大,偏偏只有建宁城才出阿福这种胖乎乎的娃娃。皇贵妃娘娘见了,说不得还能免去思乡之苦,母妃说是不是?” 南宫雪轻叹口气,颇有些不舍的说道:“这娃娃可是兰儿送的,现在转送与旁人,本宫还真有些舍不得” 杓昀毫不在意的一笑,“母妃若是喜欢,我派人给你拉一车来。” 南宫雪瞪了杓昀一眼,笑骂道:“那怎么能跟兰儿的一番心意相比。唉,现在想想,本宫虽然没有亲生女儿相伴的福气,但有兰儿承欢膝下,心可无憾了。” 顺义宫里面,所有的宫人都被换了,包括贴身伺候韦伊莲的青萝。现在宫里面的掌事宫女刘嬷嬷和太监常安都是景元帝钦赐的,在潜邸时就伺候着的老人。 韦伊莲终于做成了皇贵妃,但是身边,却连一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就连杓勍,现在看到她都不如之前那么亲热,总是严格据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韦伊莲披散着头发,看着平铺在床上的明黄色皇贵妃锦袍,不由得想起今早上荣嫔的嗤笑之词。 “给位姐妹,你说我们皇上是不是给忙忘了,到现在居然都还没有赐给皇贵妃娘娘一个封号。呵呵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那天皇贵妃娘娘一不留神得罪了皇上,还要忍受褫夺封号这剜心的耻辱” 虽然成了皇贵妃,但是景元帝也只是晓谕六宫走了一个过场,然后随意指派了一个小太监送来金宝金册,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相比于给杓芝大肆操办的丧事,韦伊莲的晋封就像是一片枯叶落在了水面上,听不到声响,也见不到涟漪。 有心举起手中的剪刀将那贵妃华服剪成一片片,但韦伊莲终究下不去手,因为她没有那个底气和胆子,最后只能将剪刀抛到一边,伏在床上放声大哭。 刘嬷嬷进来之后,仿佛没有看到韦伊莲在哭一样,恭敬的行礼道:“昭阳殿淑妃娘娘听闻皇贵妃娘娘身体不适,特送来一对阿福娃娃供娘娘赏玩。” 韦伊莲飞快的止住哭声,擦干脸上的泪水,怒斥道:“该死的奴才,进来之前都不知道禀报一声吗?” 刘嬷嬷一张和核桃有些相似的脸平静无波,慢慢说道:“奴婢禀报过了,想必娘娘太过伤心没有听到,下次奴婢会记得大声些禀报的。” 几天下来,韦伊莲知道这刘嬷嬷仗着身后有景元帝撑腰,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也懒得和她分辨,端好姿态之后吩咐道:“淑妃送来了什么好东西,拿给本宫瞧瞧。” “皇贵妃娘娘,这对阿福娃娃听说是杓兰公主为了孝敬淑妃,特意从建宁城中带来的。” 韦伊莲拢在宽大袖子中的手不觉一颤,暗自咬牙,南宫雪你个贱人,兰丫头在孝顺,毕竟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娃娃本宫收了,派人去昭阳殿,就说本宫谢过了。” 刘嬷嬷脸上不见一丝波动,应了声后就下去了,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曾说。 韦伊莲盯着那对胖乎乎的阿福娃娃看了半天,伸出手指,用指甲刮着那女娃娃的红脸蛋一字一顿的念道:“南宫雪” 秦艽虽然回来了,但是宫里面刚出了杓芝公主的事,皇上也没心思传召他,他也就只好每天在丞相府里面小范围的活动一下。幸好杜仲是爱读书之人,府中藏书最多,秦艽每天一起床就呆在杜仲的书房里面,一呆就是一天。 再次踏进杜仲书房的秦艽发现,原本挂着柳含烟画像的地方,空空如也。 面对空空的墙壁,秦艽忍不住为那个名叫含烟的女子感到惋惜。 杓芝逝后,景元帝一直闷闷不乐,眼看着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这天,杓兰在闲庭小筑的小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出了几个消暑的清淡小菜,用个大食盒装了起来,提着向清晏殿走去。 到了大殿门口,没想到却被个小太监给拦住了,“公主,皇上有令,不见任何人。” 杓兰哈了一声,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双手叉腰道:“本公主你也敢拦,新来的吧?” 柠芗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大食盒交到杓兰的手上,“公主,你先进去,让奴婢跟这个小公公好好讲讲宫中的规矩。” 那小太监看到杓兰进殿,便还要上前阻拦,却被柠芗一把给拽到了一边去。 杓兰进了大殿,没有看到景元帝的影子,却听到里面的书房隐约有声音传出。她想着给景元帝一个惊喜,就放轻了脚步缓缓的靠了过去。 景元帝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来了个听墙角的,仍在那里长吁短叹。 “常福啊,你说,杓芝这孩子会不会恨朕?” 常福执着拂尘弯腰站在那里,劝解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大公主会体谅皇上的。” “若不是朕从中作梗,这丫头和魏梁成婚三年,说不定孩子都生了两个了。魏梁也不会因芝丫头无子纳妾室,更不会闹到和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天家无父子(二) 仰天长叹的景元帝,忽听得外面咕咚一声,立马就转头向外面看去,却看到杓兰正呆在那里,脚边有一个落地的食盒。 景元帝眼睛一眯,神色不善的看向常福,直把常福看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来,告了声罪就疾步走到殿外,二话不说就将低着头站在柠芗面前的小太监啪啪扇了两个大耳光。 景元帝走到杓兰身边,弯腰将地上的食盒提在手里说道:“隔着食盒都闻到香味了,里面的饭菜肯等是兰儿亲自下厨做的,正好父皇也有些饿了,你陪父皇一起用膳可好?” 看着和平日里一样慈爱的景元帝,杓兰仍旧愣愣的,脑子里回响着那句“若不是朕从中作梗”,一遍又一遍,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皇,芝姐姐和魏驸马之间,你到底做了什么梗?” 景元帝将食盒换到左手中提着,伸出右手在杓兰头上抚摸几下,淡淡说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杓兰不由失笑,“小孩子……父皇,兰儿现在连驸马都有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景元帝好脾气的一笑,从善如流道:“那好吧,父皇换种说法。兰儿,事关朕的朝政,你不要问那么多。” 杓兰转头不再看景元帝,像是浑身都脱了力一样,软软的靠在门框之上,抬手将手背搭在额头之上,轻声说道:“父皇,兰儿不干涉你的朝政,只想知道芝姐姐为何成婚三年膝下无出。” 景元帝挑了下眉梢,将食盒举高说道:“兰儿,我们边吃边说好吗?” 杓兰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不过看到满脸殷切的景元帝,还是点了点头。 常福从外面进来,走到景元帝面前禀报说:“皇上,四皇子来了。” 景元帝摆手说了不见两个字,却见到常福看了看杓兰,又加了一句秦驸马也来了。 景元帝顿了顿,抬手放行,“让他进来。” 殿门外的杓昀诧异的看着常福,忍不住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常公公,父皇只见阡陌不见我,本皇子没听错吧?” 常福笑的满脸菊花开,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哟,四皇子殿下,这不是兰公主在里面嘛……” 杓昀了然一笑:“哦,原来,真正想要见阡陌的另有其人呀。我的好妹婿,那你还不赶紧进去。” 秦艽端素着一张脸,仿佛没有听到杓昀话里的取笑,整了整衣衫迈步进了大殿。 杓昀目送他进去之后,随手甩给常福一个拇指大小的金龟,“天气越发的炎热,父皇的身体还赖常公公细心照顾。” 常福将小金龟往袖子里一收,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四皇子放心,照顾皇上是老奴的本分,自当尽心竭力。” 杓昀呵呵一笑,留下一句哪日得闲,我请常公公喝酒便施施然里去了。 等杓昀走远,常福将刚才挨了巴掌的小太监又耳提面命一番,这才转身进了殿,站在景元帝的身旁服侍。 杓兰做的几个小菜一水儿的青绿色,在这烈日炎炎的六月天里,让人看了就觉得清爽。 景元帝夹起一块苦瓜道:“这人,多吃苦好啊……” 杓兰眨也不眨眼的盯着景元帝看,直白反驳道:“父皇让芝姐姐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我怎么没看到她好?” 景元帝将苦瓜放进嘴里嚼了嚼,点头称赞,“兰儿的手艺越发见长了,阡陌啊,以后你可有福了。” 被点名的秦艽对着景元帝矜持一笑,并没有开口。 因为在进殿看到杓兰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到这小丫头正跟皇上闹别扭,弄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尤其他又从杓兰嘴里听到了杓芝的名字,便聪明的闭口不言。 看到景元帝不停的向那盘苦瓜下筷子,杓兰开口说道:“父皇,你要是现在不想说,兰儿就等你用完膳之后再问。” 景元帝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杓兰问道:“兰儿,你可是要为芝丫头打抱不平?” 杓兰看着景元帝,一双大眼睛里面全是忧愁,“父皇,兰儿只想知道你有何苦衷,兰儿只想和你一起分担。” 景元帝忽然觉得鼻子一酸,赶忙抬头眨了眨眼,吸了下鼻子之后才道:“好孩子,父皇没有白疼你。” 后来在景元帝的叙说下,杓兰才知道她的皇姐杓芝公主成婚三年为何膝下无子。 景元帝的朝堂上,丞相杜仲和太师韦韧分为两大派。身为两大派的统领,他们二人差不多平分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韦太师一派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想要景元帝立三皇子杓勍为太子,而杜丞相一派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和韦太师一派对着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立杓勍为太子。 他们两派中间,有一个手握兵权,却不偏不倚,只忠心景元帝的定国公魏源。 这魏源出身行伍,向来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两大派为了拉拢他,可是没少费气力,却谁都没落下好来。 最后韦太师一派想出了个主意,那就是从儿女婚事上下手,因为魏源的儿子魏梁正值结亲的年纪,而韦家正好有适龄的女儿,杜家却没有,因为杜仲只有一个女儿,且早已出嫁,连孩子都有了几个了。 太师夫人进宫和韦伊莲嘀咕了许久,两天之后,韦伊莲就拿着钦天监批出的八字找景元帝去了。景元帝一看那天作之合,鸾凤和鸣的八字批语,当即就朱笔一挥,选了魏梁做驸马。 自以为计谋得逞的韦太师一派,怎么算都没有算到,景元帝早就把杓昀这个四海为家的皇子当做太子来教养了。况且杜韦两派为了拉拢定国公闹到不可开交,景元帝又不瞎不聋,怎么可能不知情,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尤其是韦太师一派。 就在杓芝出嫁的前夕,方嬷嬷被景元帝秘密的诏进了清晏殿,同时被诏来的,还有冯太医。 方嬷嬷虽然是杓芝的奶嬷嬷,并一直都将杓芝当做女儿那般疼爱,但是架不住一家人的性命都攥在皇上的手心里,颤抖着双手接过冯太医递过来的赤红色小瓶子,揣进了怀里。 第二日杓芝风光出嫁,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中的待嫁女儿。 ……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天家无父子( 三 ) 大婚后的杓芝和魏梁,倒也很是恩爱了一段时间。 定国公府就魏梁这么一条根,因此,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到了杓芝的肚子上。 自古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还是很现实的。因为杓芝进门三个多月,肚皮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定国公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找了好些所谓的神医来给小两口调理身体。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倒也配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碗碗黑乎乎的汤药灌到肚子里以后,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再加上那些神医们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说两人都无事,只要放松心情调养着就好,因此上,杓芝和魏梁渐渐开始相互指责。 起初,魏梁敬着杓芝是公主,出口的话都还收敛着,可谁知杓芝越来越过分,况且这这指责有一就有二,杓芝看到魏梁话少,就当他心中有愧,言辞越发的过激。 想那魏梁,出身将门,长于行伍,身上自有一股骄傲之气,哪里能容忍被杓芝这么个妇人每日里指着鼻子骂,被激出火气之后就忍不住用更激烈的言辞回击过去。 如此一来,一个天之骄女,一个将门虎子,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将个好好的定国公府闹的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每日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原本还在羡慕他们两个风光大婚的年轻男女,都歇了原来的心思,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时间一长,两人的事情也就慢慢闹到了宫里,韦伊莲每次看到跑来哭诉的女儿,觉得自己额前的皱纹都多了好些。但这毕竟是小两口的闺房之事,她也只能将定国公夫人找来明里暗里说上几句,无非是杓芝才进门,有什么好心急的。 定国公夫人在韦伊莲面前点头称是,出了顺义宫的大门就忍不住拉下脸来。这都半年多了,居然还好意思说才进门几天,想想前年自己的女儿出嫁,那可是进门当月就见喜,现在她的小外甥都两岁多了呢。 这日子过起来也快,在杓芝和魏梁的吵吵闹闹中,一转眼就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面,新婚时的夫妻之情早就被吵没了,且魏梁也渐渐的不再回房睡,最后索性搬到了练功房去住,每日里叫上一些好友来喝酒,一喝就是一整夜。 在杓芝的哭闹之下,魏源将魏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收效甚微,反倒将魏源气到卧病在床。 定国公夫人因为心中对杓芝不满,便整日里伺候在魏源的病床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魏源更是没了任何忌讳,简直要胡闹到天上去,最后,居然被杓芝从京城最大的百花苑里抓了个正着。 这下事情闹大了,魏源拖着病躯动了家法,将魏梁打了个半死,然后绑着他到金殿上给景元帝请罪。 事情的结果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景元帝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小孩子家家的,谁不贪个新鲜,日后诚心改过也就是了。” 韦贵妃因此吵闹,却被景元帝以杓芝不能为定国公府开枝散叶为由责骂一通。 后来,魏梁纳了杓芝的贴身婢女绿汀为偏房,可不料事到最后,反倒害的绿汀一尸两命,同时杓芝和魏梁的夫妻之情也走到了尽头。 “父皇,当年你不把芝姐姐指给魏梁,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景元帝看着没有一丝笑意的杓兰,忽然就不想开口,便示意秦艽,让他来说。 秦艽点点头,对着杓兰简明扼要的说道:“若是皇上不把杓芝公主指给定国公世子,就不能麻痹韦太师一党,说不定还会激怒他们,使出什么下三赖的手段来陷害定国公。只因一房小妾就丢官入狱的礼部侍郎就是前车之鉴。” “父皇既然知道韦太师一派所为,为何还要姑息他们?” “兰儿,韦太师在朝堂上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不可轻动,皇上这也是不得已。” “搭上芝姐姐一条命,也是不得已吗?” 看到杓兰仍在杓芝的事情上纠缠,景元帝索性将话说到最直白的程度:“杓芝托生在了韦氏的肚子里,身上流着韦家的血,她这条命,迟早保不住!” 看着景元帝一向和蔼的脸变得狰狞,杓兰忽然间福至心灵,“兰儿明白了,不只是芝姐姐,但凡跟韦家有关的人,父皇都不会放过,因为父皇要给大皇兄报仇。” 当年双头蛇一事,杓昀奉旨暗中调查,最后查到了韦家的头上,景元帝当即决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所以就算杓芝是他亲生的公主,也难逃宿命。 杓兰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说道:“三皇兄的身上也流着韦家的血,父皇打算怎么办,也要了他的命吗?” 景元帝长叹一声,道:“虎毒不食子,朕怎么会要勍儿的命。” 杓兰忽然激动了起来,“可是父皇要了芝姐姐的命!” “要芝儿命的不是朕,而是芝儿的外祖父和亲娘!若不是他们贪图定国公手上的军权,芝儿怎么会掉进定国公府这个火坑!” “父皇你就不要再狡辩了,如不是你,芝姐姐早就生出了孩子,也不会芳年早逝。” 景元帝闭眼呵了一声,“若是芝丫头生出了孩子,魏梁和韦韧连成一气的话,堂堂大彧朝,怕是就要改姓韦了!” 一方面,杓兰心疼景元帝,为了平衡朝堂,居然无奈到要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另一方面,她又暗恨景元帝,居然真的对女儿下得去手。 这两种情绪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杓兰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扯的生疼生疼的,忍不住伸手捂着心口,慢慢的将身子伏在了桌子上。 秦艽就见她这个样子,心里担忧的厉害,但是当着景元帝的面又不好伸手相扶,只能简单问一句兰儿没事吧。 杓兰没有理会秦艽,而是对着景元帝问道:“父皇,若是为了平衡朝堂,有天必须要牺牲兰儿,你下得去手吗?”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天家无父子(四) “兰儿,你是朕的心头肉,而且是最心尖上的那一块,朕怎么会将你至于那种境地。” 杓兰趴在桌子上,用黑乎乎的头顶对着景元帝,不依不饶的问道:“父皇,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人都在逼迫你下那样的决定呢?” 景元帝看着杓兰,目光慈爱深沉,“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朕宁可做个昏君暴君,也要保全你!” 杓兰听到景元帝的话,忍不住眼眶发酸,抽了抽鼻子后起身扑到了他的怀里说道:“父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兰儿定不会让你有半分为难。” 景元帝伸手揽住杓兰,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昀儿他们喊朕父皇,所以在他们面前,朕先是皇,然后才是父。你同样喊朕父皇,但是兰儿啊,朕在你的面前,只想做个疼爱女儿的寻常父亲而已。 “做这个皇帝,并非朕所愿,朕只想带着你的母亲,做一对寻常的夫妻,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你和旸儿慢慢的长大。 “可惜啊,朕命不好,投胎在了帝王家……” 杓兰在景元帝的怀里拱了拱,露出半张脸来,“父皇,若有来世,不管是帝王还是乞丐,兰儿还要做你的女儿。” 景元帝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若是芝儿地下有知,但愿来世她也能继续做朕的女儿,也让朕能好好的弥补今生对她的亏欠。” 提到杓芝,杓兰的心情有沉闷了起来,“兰儿没有想到,向来张牙舞爪的芝姐姐居然这么脆弱,因为和离就寻了短见。” 景元帝拍着杓兰后背的手忽然顿住了,杓兰觉察后抬头问道:“父皇你怎么了?” “都是朕,害死了芝丫头。” “人各有命,父皇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景元帝看着怀中的杓兰,忽然说道:“朕让方嬷嬷给芝丫头下了药,所以她才会死。” “父……父皇……” 面对杓兰惊疑的目光,景元帝继续说道:“只有芝儿死了,朕才有对韦氏下手的借口。” 半天之后,杓兰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对着景元帝说道:“但愿来世,芝姐姐莫再投胎帝王家。” 景元帝又将杓兰拍了拍,让她起身去吃饭,自己则转头看向秦艽,问道:“阡陌,你和昀儿这时候求见朕,所为何事?” 秦艽上前拱手施礼道:“皇上,昨日容一传来消息,说是建宁城中盛赞三皇子的言论越来越多。” 景元帝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梢,问道:“可都是些什么样的言论?” “不过是称赞三皇子肖似太祖皇帝。” 景元帝笑着摇头,“说来说去总是这么几句,都不知道换些新鲜的。” 秦艽笑道:“称赞三皇子的话是少了些新鲜的,不过他们在赞誉三皇子的时候顺便捎带上二皇子和四皇子,也算长进了些。” “杓勍毕竟是朕的儿子,被人夸朕脸上也有光彩。阡陌啊,别让你们手下的暗卫闲着了,没事就多出去跑跑,多夸夸朕这个肖似太祖的三皇子,尤其是他为姐姐出头,带兵围困定国公府这件事,知道的人那是越多越好啊。” 秦艽抿着嘴唇低头领旨,“皇上放心,臣会好好吩咐他们的。” 杓兰想着向来安稳静默到像是不存在样的二皇兄杓沣,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是怎么夸奖二皇兄的啊?” 秦艽对着杓兰绽开一抹温润的笑,“也没什么,他们不过是下了些断言。” 杓兰先是看了看景元帝,然后将目光重新转向秦艽,疑惑问道:“断言?断言什么?” “断言若是大彧朝的江山传到二皇子手中,就冲二皇子那刀割不出声的静默性子,这江山迟早要被周边臣服的小国蚕食殆尽。” 听到这样的胡说八道,杓兰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声放屁,然后自知失言,飞快的低下头,一点点羞红了脸。 景元帝被这两个字气到吹胡子瞪眼的,“兰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可说出这么不文雅的话来?!” 杓兰呻吟一声,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阡陌你老实说,她是不是跟你学的?” 其实秦艽也被杓兰好爽出口的这两个字给惊到了,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景元帝居然牵累到了他的身上,于是他赶紧撇清,“皇上,臣可是斯文读书人。” 听他这么说,杓兰心中满满的都是嫌弃,你亲我的时候,除了满脸的邪魅,我可没看出半点儿斯文来,还读书人,说你是头披着狼皮的羊还差不多。 可能是嫌弃太过的缘故,杓兰居然将心中的想法嘟嘟囔囔的说了出来,等秦艽反应过来去捂她嘴的时候,已经被景元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这下,除了吹胡子瞪眼,景元帝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冲着他们两个就将眼睛瞪的溜圆。 秦艽一看情形不对,赶紧道了声臣先行告退,拉着杓兰就跑了出去,留下景元帝在风中凌乱半天,才对着常福问道:“居然这么就跑了,你说这两个小的是不是也太不把朕当回事儿了?” 沉默了许久的常福笑眯眯说道:“皇上,驸马带着公主跑掉,总比跪在你面前战战兢兢的磕头请罪好吧?” 景元帝想了想,忽然笑了,“可不是,毕竟朕已经把兰儿许给了阡陌,要是因为这个闹将起来,朕还不好找台阶下呢。” 等到杓兰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已经被秦艽拉出了清晏殿。 大眼一瞅四下里无人,秦艽一下子就将杓兰给抵到了一根柱子上面,挑着一边的嘴角邪笑,“兰儿所说的邪魅,可是我现在这种表情。” 杓兰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热到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忍不住伸手将秦艽的俊脸往旁边一推,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躲得远远地,偷偷深喘几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 秦艽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一直挂着笑,说话的语气也跟平日里大不一样,语调拉的长长的,颇有种风流公子的意思,“好吧,究竟什么事邪魅表情看来是没有人来告诉我了,不过,你脸上现在的表情叫做娇羞,我没说错吧?” 杓兰忍不住回头啐了他一声,然后小声骂了一句不害臊。 秦艽凑过去,离她近近的,近到杓兰都能感觉到他在自己颈间呼出的气息。 “兰儿,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喜欢” 杓兰慢慢回头看向他,不自在的说道:“让人看到我们这样算什么,都不知道收敛一点。” 秦艽想着要再调笑几句,却忽然感到一股钻心蚀骨的疼痛袭来,让他忍不住瞬间白了脸色,继而眼前一黑,只听到杓兰一声惊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人比黄花瘦(一) 秦艽这一晕倒,立马惊动了整个清晏殿。景元帝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不嫌凉的吃着杓兰带来的清炒苦瓜,闻言一口被呛到了,咳个不停。 常福赶忙倒了杯茶过来,“皇上,喝口茶顺一顺。” 景元帝一把推开常福端着茶盅的手,边咳边问道:“咳咳阡陌阡陌现在在哪” “回皇上,驸马已经被抬到偏殿去了。” 景元帝在心口狠拍了两下,强自压下嗓子中的不适,抬脚就向偏殿走,边走边摆手吩咐常福:“去传冯太医来。” 前日冯太医正好得了个大胖孙子,正好上了折子回家摆酒去了,现在常福听到景元帝一声令下,赶忙找了个腿脚最利索的小太监,飞快的向宫外跑去。 景元帝一边往偏殿走,一边忧心如焚,在一脚踏进偏殿之后,他又抽步退了回来,伸手打了个响指,就见一黑衣人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属下参见皇上。” 景元帝向昭阳殿的方向望了望,说道:“发动所有人手,找季闲云来。” 那黑衣人应了一声,几个跳跃就不见了。 景元帝这才转身进了偏殿。 秦艽正躺在殿内的紫檀木软榻上,脸色苍白的看不到一点血色。景元帝抬手免去宫人的见礼,先瞟了一眼秦艽的胸口,见还在微微起伏,忍不住将握成拳头的手松开了些,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杓兰坐在软榻边上,拉起秦艽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他看,根本就没注意到景元帝的到来。 景元帝走过去,在杓兰肩上拍了拍,然后示意常福搬个圆凳过来,放在了杓兰的对面。 落座之后,景元帝先是挥手让所有的宫人都下去,然后又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兰儿啊,这就是为何,朕不同意将你指给秦艽。” 杓兰的嘴角绽开一抹微微的笑花,酸涩中夹带着一丝丝的甜蜜之意,“父皇,人这一生会见到数不清的人,遇到一个你喜欢他正好也喜欢你的多不容易,所以,这也是兰儿为何一心的要跟他。” 景元帝点点头道:“那好,说不得,父皇要和阎王爷争他这一条命了。” 杓兰扭头看向景元帝,看了半天之后笑靥如花的说道:“谢谢父皇。” 秦艽晕过去的消息传到昭阳殿之后,淑妃扶着杓昀的手匆忙赶了过来,一看到秦艽苍白如纸的脸色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杓昀轻声劝慰了她几句,便走到榻边看着秦艽的样子发愁。 景元帝带着淑妃走到窗边,伸出手指比划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淑妃,我已经派人去找闲云了。” 南宫雪的神色一怔,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平静的说道:“皇上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景元帝哈了一声,不自在的转过头去说道:“没什么,朕就是这么随便一说,随便一说” 南宫雪看着景元帝的背影,眼中有说不出的悲切。 杓兰看到秦艽额头上渗出了些细汗,就从袖子里掏出那方绣着大雁的帕子,轻轻的给他擦拭。 可谁知,这汗越擦越多,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湿透了这方帕子,而秦艽整个人,也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兽一般,慢慢的将整个身子蜷成了一团。 “阡陌,阡陌你怎么了,很难受是不是?”杓兰看到他这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发焦,一声叠一声问的急切。 杓昀伸手在秦艽额头上一探,忍不住惊呼道:“这么冰!来人,快拿床被子来。” 六月三伏天,棉被早就被宫女们收了起来,现在一听要用,纵是宫女们手脚麻利,将棉被抱来也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秦艽哪里,已经不再发寒,而是全身犹如火烧一般。 杓兰看到秦艽咬着牙关硬撑,就是不出声,忍不住心如刀剜,“阡陌,你要是难受就喊出来,喊出来就好些了。” 景元帝看到抱着棉被跑进来的宫女又要跑出去拿冰,只觉得心中烦闷无比,忍不住大喊,“太医,冯太医呢,怎么还没到!再让人去催!” 那边杓兰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又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冯太医才急匆匆的赶到。 这时候,秦艽身上已经不再忽冷忽热,但是脸色却更见苍白,像是敷了一层白粉般吓人。 伸出两指在秦艽手腕上搭脉的时候,冯太医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众人的心也跟着越悬越高。 好不容易等到冯太医撤手,杓兰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提到了心口处,“他怎么样?” 冯太医伸手在脸上一抹,对着景元帝就跪下了,“皇上,老臣倾尽所能,只能保秦状元三日。” 当日秦艽中了状元之后,景元帝没有赐他官职就先点了他做状元,可是后来因为他逃婚的事情,被皇上赶去了西山行宫一段时间,虽然没有明确的旨意取消他和杓兰的指婚,但是大家也都不敢再以驸马称之,而是重新换成了秦状元的称呼,所以现在,冯太医也这么称呼他。 杓兰一听冯太医这话,心口的那股气一松,咕咚一声栽倒在了榻上,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忙乱。 幸好杓兰只是普通的晕倒,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悠悠醒转了过来。 醒转之后的杓兰,重新坐回在秦艽躺着的榻边,发了半天的呆之后,忽然从腰间抽出了琬素宝剑。 景元帝大惊失色的问道:“兰儿你要做什么?” “我曾经跟阡陌说过,他什么时候闭眼,我就什么时候用琬素剑抹脖子。” 淑妃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上前一把抓住杓兰的胳膊道:“兰儿,淑母妃的胆子小,可经不得你这么惊吓。” 杓昀眼皮子抖了几抖,慢慢把手伸向琬素剑,“兰儿妹妹,这宝剑锋利无比,误伤到阡陌就不好了,哥哥先帮你收起来可好。” 杓兰坐在那里,无比平静的一张脸上看不出悲喜,“谁敢动这把剑,我立马就拿它抹脖子。” 正文 第七十章 人比黄花瘦(二) 杓兰的话,简直比景元帝的圣旨还要厉害,杓昀的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景元帝伸手揉了揉一直乱跳的眼皮,对着冯太医问道:“你可有法子让阡陌醒来。” 冯太医点点头道:“这个简单,不过皇上,臣只能保秦状元三天性命,却不能免除他半分痛苦。” 景元帝一甩袖子怒道:“朕要你有何用!” 冯太医将头在地上叩的咚咚直响,连声称皇上饶命。 皇上知道这是秦艽在练功的时候伤到了筋脉,冯太医不是江湖中人确实无能为力,他现在只盼着季闲云不要躲到什么老鼠洞里去,能早些被暗卫找到。 淑妃见冯太医这一会儿的功夫将头皮都磕破了,便伸手拦住他,和缓说道:“冯太医,太医院里就数你医术最高,烦请你尽力而为,让阡陌少受些痛苦。” “娘娘,臣定会倾尽平生所学,尽力而为。” “淑妃,我们走吧,阡陌醒来后定与兰儿有话要说,我们在这里怕是不方便。” 淑妃点头,然后对杓昀招手道:“昀儿,将你的衣服取几套来,让阡陌换上。” 杓昀看了眼秦艽被汗浸透的衣服,对着景元帝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去了。 景元帝临走前,对着常福吩咐道:“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太监来,冯太医需要什么药材别用太医院那些,去朕的库房里取,让御膳房这几日多做些清淡滋补的饭菜来。” 杓兰的一颗心都系在秦艽的身上,当她看到冯太医打开一个狭长的盒子,露出里面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时,紧张的问道:“冯太医,你这是要做什么?” “回公主的话,臣要用飞云十二针先稳住秦状元的经络。” “飞云十二针,那岂不是很疼?” “公主不必担心,这套针法虽然名为十二针,但按照秦状元现在的情况,只需六针就可,且不会很疼。” 杓兰的眉心不禁蹙到了一起,“什么叫不会很疼,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别让他疼。” 冯太医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臣尽量,尽量。” 杓兰明知道他这是在敷衍自己,但又没有办法,只好硬下心肠来,“那好,你快些施针吧,记得下手轻一些。” 冯太医出手如电,转眼间就将六根最长的金针尽数扎倒秦艽的头上,这个过程中,秦艽不过是微蹙了一下眉心,看来确实像冯太医所说,不怎么疼。 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内,冯太医每隔一会儿就活动一下秦艽脑袋上的金针,半个时辰之后将针取下来,就见秦艽长长的睫毛晃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杓兰满脸惊喜的凑到他面前,“你醒啦?” 看着杓兰红红的眼眶,秦艽伸手在她眼角上抚摸了一把,语气里面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孱弱,“好好的,怎么红了眼睛?” “没什么,不过是被灰迷住了眼睛而已。” 秦艽看着她,手指往下一滑就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撒谎都不会……” 看着秦艽苍白脸色上浮现出来的笑容,杓兰却瘪瘪嘴忽然哭了起来,“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虽然刚才秦艽晕过去了,但他的神智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不过是躯体不受控制罢了。因此,方才围绕着他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清楚明白的很。 冯太医将金针收拾好,对着杓兰说道:“公主,我去给秦状元煎些通经络的药来。” “怎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喊他状元,改口叫驸马。” 冯太医左一个状元右一个状元的称呼听的杓兰别扭,忍不住开口让他改换称呼。 “是,公主,我去给驸马煎些药来,先行告退。” 冯太医刚出去,那边杓昀就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捧着个大托盘,里面放着几件崭新的衣服。 “阡陌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多谢殿下关心,臣现在好多了。” 杓昀将他上下打量一边,见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与常人无异,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我给你带了几件衣服来,先将身上汗湿的换下来吧,免得时间长了再着凉,昭阳殿里还有事要忙,皇兄就不打扰你们了。” 杓兰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衣服,起身将杓昀送到门口。 杓昀离去之前,伸手摸了摸杓兰的头,“兰儿不必太过忧心,父皇已经派人去找阡陌的师傅季闲云了。” 杓兰低眉说道:“当年铁口直断却阡陌寿数不长的就是他,就算是找他来又有什么用。”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别这么愁眉苦脸的,高兴些,否则阡陌该担心你了。” “皇兄放心,兰儿心里有数。” 杓昀又在杓兰的头上摸了几下,长叹一声之后才转身离去。 杓兰重新回到偏殿里,见到秦艽正喘息着拉扯身上的衣服,便上前制止了他,“你不要乱动,我来帮你换。” 听到杓兰这样说,秦艽的一双耳朵既然隐隐的有些发红,拒绝道:“兰儿你先出去吧,喊个小太监来帮我就好。” 杓兰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伸手就帮他解扣子,“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将我推开吗?” 秦艽不自在的别过脸去,一双耳朵红的透彻。 虽然只是换身衣服,但是秦艽现在浑身酸软无力,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最后杓兰看着托盘上的衬裤,渐渐羞红了脸,“那个,剩下这件你自己换吧,换好了喊我。” 看着因害羞转身的杓兰,秦艽正想着取笑她几句,却忽然神情一凝,无力的歪到在了榻上。 杓兰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忍不住开口问道:“喂,你好了没有?” 又等了等,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杓兰忽然脸色一变,赶紧回头,果然看到秦艽又晕倒了,而且这次的情况看来比上次还遭,因为他的嘴角,有一抹艳红的血迹。 杓兰伸手捂在胸口上,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大声喊道:“太医,冯太医!” ……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人比黄花瘦(三) 奉命出去寻找季闲云的景元帝暗卫统领是个聪明人,他先去杜仲府中见了墨言。 墨言听明白他的来意之后,快速说道:“妓院,你们去妓院找,若是妓院里没有的话,你们就去赌坊。” 暗卫统领在墨言肩上一拍,道了声多谢,差点没将瘦小的墨言给拍到在地上。 送走了急慌慌的暗卫统领,墨言忍不住双手合十祈求老天,求老天保佑他的主子,亦是他的好友秦艽。 冯太医正在殿外的廊下煮药,忽听到杓兰急切的呼唤之声,忙将翻搅药材的竹签往柠芗手中一塞,急匆匆的就向殿内跑去。 柠芗也想到殿内去看看,但是转身看到那正咕嘟着泡泡的药罐子,只好留了下来,也是不住的双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她的主子,那好不容易找到终身良人的主子。 跑进偏殿的冯太医,看到秦艽嘴角的血迹,忍不住眼皮子一抽,快步上前将给他搭脉。 杓兰一口气吊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不错眼珠的紧盯冯太医看,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冯太医,你不是说能保他三日性命吗?” “唉,公主,驸马的伤势要比臣预估厉害的多……” 杓兰忽然间像是疯了一般,上前一把抓住冯太医的前襟发狠道:“冯太医,本公主命令你,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都要吊住他的一口气撑到季闲云到来,否则的话,本公主就要你的大胖孙子给他陪葬!” 冯太医没料到杓兰竟有这种狠绝暴戾的时候,一口气差点就没有提上来,大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杓兰一把将他挥到榻边,大声喊道:“来人,将冯太医的夫人和孙子都接到宫里来,本公主要好好款待她们。” 冯太医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噗通一声就给杓兰跪下了,“公主饶命,饶命啊。” “只要驸马平安撑过这三日,本公主也懒得要你的命。” 冯太医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对着杓兰叩头道:“臣现在要用青枫三十六针给驸马续命,还请公主回避。” “本公主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你尽管施针就是。” 看着杓兰满脸决绝的样子,冯太医也顾不得许多,毕竟保住孙子的性命最要紧,道了声得罪之后便起身,将秦艽身上的衣服脱到只剩一条亵裤,然后取过针包,下手飞快,将秦艽从头到脚扎的给刺猬有一拼。 秦艽命悬一线,杓兰哪里还顾得男女之妨,在冯太医施针的时候,她一只都在帮忙打下手,后来看到变成刺猬样的秦艽仍旧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忍不住开口问道:“都扎了这么多针,他怎么还不醒?” 冯太医搓着手道:“烦请公主耐心些,等等看。”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冯太医硬着头皮说道:“这个,驸马的筋脉尽损,臣也不敢妄言。” 杓兰一把将琬素剑横在榻前,冷冷说道:“那好,本公主就先等等看。” 冯太医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悄悄的向后退了两步,心想着若驸马真的不好了,他也好有个多逃两步的机会。 柠芗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看到脸色和秦艽一样苍白的杓兰,赶忙眨眨眼睛将酸涩之意赶走,“公主,驸马的药煮好了。” 杓兰接过药,先看了冯太医一眼,只将可怜的老太医看的心头一抖,“公主快趁热将药给驸马服下吧。” 杓兰将一块帕子垫在秦艽的下巴上面,轻声说道:“阡陌,这药闻起来有些苦,不过你也知道,良药向来都是苦口的,来,乖乖喝掉,一滴都不能剩下哟。” 还好秦艽的牙关并没有咬紧,将杓兰喂到嘴里的药汁都咽了下去,这也让杓兰的心里多了一些期冀。 可是将药服下之后,秦艽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这让杓兰好不容易才升起的希冀之光又慢慢弱了下去,冯太医见状则是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两步。 整整两个时辰,杓兰坐在榻边都没有换个动作,她拉着秦艽的手,将他身上的金针数来数去,每数一针,她的心就疼一下。 想着秦艽落到现在这种地步,都是为了给罗氏一门报仇,于是她每数一根针,就将韦家多恨一份。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明韦家就是当年陷害罗勒的凶手,但是残雪茧出现在被韦家一手遮天的建宁城,怎么说都和他们摆脱不了关系,所以杓兰将他们恨的理所当然。 恨到极点之时,杓兰将柠芗招到身边说:“去岁生辰时,芝姐姐曾松了我一根紫玉簪,现在她去了,我看着那簪子难受,你去还给皇贵妃娘娘,也好让她对芝姐姐多个念想。” 柠芗知道杓兰心中难受,不敢多言,奉命之后就先去将这事给办了。 后来听说,那天的顺义宫里特别的热闹,韦诶皇贵妃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将摆满了晚膳的桌子都给掀了。 秦艽一直没醒,而且中间又忽冷忽热的闹了几次。 处理完政务的景元帝走进偏殿,看到强撑着坐在那里的女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走到榻边将秦艽打量一遍,忍不住将季闲云那个疯子连骂几声,心说你将这小子折腾成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看他不是你徒弟,是仇人吧。 晚膳十分,淑妃也来了,并亲自下厨做了些杓兰爱吃的饭菜带了过来。 “兰儿,淑母妃做了你最爱喝的虾仁蔬菜粥,多好喝一些。” 杓兰对着淑妃勉强笑了一下,“多谢淑母妃。” 淑妃将粥端到她的面前说:“你要是真的感谢淑母妃,那就多少喝上几口。否则的话,等阡陌醒了,你却饿昏过去,岂不是要被他笑话。” 杓兰再次勉强一笑,伸手接过淑妃递到面前的粥碗,喝了几口便再也喝不下,只好对着淑妃歉意一笑,“淑母妃,兰儿吃饱了。” 淑妃看着那碗几乎未动的粥,忍不住心头难过,便同景元帝一样,忍不住将季闲云抱怨了一番,别人好不容易碰到了合了眼缘的徒弟,莫不是当宝一样的疼爱,可是你呢,你说你做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自从施上青枫三十六针,一直到第二天凌晨,秦艽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管是谁来劝杓兰去休息,都被她给拒绝了,她就那么趴在榻上,实在熬不住便浅眠那么一小会儿。 第二天早上,柠芗进来看到杓兰之后,手中的托盘怦然落地。就见她快步上前将在一旁打盹儿的冯太医拼命摇晃了起来。 “冯太医,冯太医你别睡了,快起来看看公主这是怎么了。” ……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人比黄花瘦(四) 处于浅眠状态的冯太医一下子就被惊醒了,等他搞清楚状况看向杓兰的时候,忍不住狠狠倒抽了一口气。 柠芗摔掉手中的托盘,又将冯太医摇晃起来闹出的动静不小,可是杓兰却像是没有任何觉察,坐在榻边动都没有动一下。 冯太医先将慌乱的柠芗安抚好,然后走上前去,小心的喊了一声公主,见杓兰没有反应,他便大着胆子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这下杓兰被惊动了,回过头来满脸疑问的看向冯太医,“太医有事吗?” 冯太医看着杓兰发白的鬓角,忍不住眼皮子一抖,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柠芗也凑到了杓兰前面,小声问道:“公主,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杓兰将手扶在头上左右晃了两下,觉得精神略好了些,转头对着柠芗问道:“药煮好了没有?” 柠芗下意识的扭头去看摔在地上的托盘,而杓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之后,一下子就火了。 就见杓兰一下子站起了身子,由于起的动作过猛,她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两下差点儿摔倒在榻上,柠芗赶忙伸手相扶。 “公主小心。” 杓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等到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之后,一把推开柠芗,伸手指着地上打翻的药碗,黑着一张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莫急,都是柠芗不小心,我这就去将药重新煮来。” 杓兰看看仍旧昏迷不醒的秦艽,再看看被柠芗打翻的药,忍不住将手对着柠芗扬了起来。 柠芗见状对着杓兰就跪下了,“柠芗做错了事,任凭公主发落。但是公主,在发落柠芗之前,你能不能好好看看自己。” 柠芗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个随身携带的带柄圆镜来递到杓兰的面前。 杓兰高高举起的手并没有落下来,但是也没有接那个镜子,而是更加生气,“柠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柠芗见杓兰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忍不住起身将镜子竖在了她的眼前,“公主,你看啊……” “看……”杓兰本想不耐烦的说句看什么看,但是刚说了一个看字,就被镜子里面的自己吸引住了目光。 来回的将头侧了几下,杓兰忍不住伸手抚上了鬓角,并轻笑了一声。 看到杓兰的笑,柠芗却差点儿哭出来,“公主,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呵,不就是几根白头发么,怎么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别忘了,你可是我杓大胆儿的贴身侍女,胆子这么小怎么行?” 这下,柠芗可是真的哭了,重新跪在杓兰的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得简直要憋过气去。 “柠芗你给我起来,若阡陌好不了,你家公主跟着去的时候,还怕没你哭的?” “公主,柠芗胆子小,经不得你这么吓。” “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去将药重新煮来。” 柠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杓兰一眼瞪了过来,“怎么,我还指使不动你了?” “公主莫急,柠芗在这就去。” 柠芗转身离去的时候,对着呆在一旁的冯太医打了个眼色。冯太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公主,让臣来给你把下脉吧?” “冯太医,我看你还是好好的给阡陌把下脉,看他什么时候能醒来才是正经。” 面对杓兰冷冰冰的目光,冯太医忍不住心头打了个突。 杓兰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走到殿外让人送进来一盆清水和几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的给秦艽擦起脸来。 冯太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将景元帝派人送来的医书重新翻阅了起来,希望能找到救治秦艽的法子。 “阡陌你这个大懒猪,太阳都爬出来那么高了,你还好意思再睡啊,赶紧起来吧。我听淑母妃说,御花园里的池塘里开了好些白的粉的荷花,我可是还等着你划船载我去赏莲呢……” 杓兰一边嘟嘟囔囔的跟秦艽说话,一边轻快的给他擦脸,并小心的避开那些金针。 “等你醒了,我就把这些金针全都扎到冯太医身上去,也好让他体会一下全身都沾满金针的感觉……” 一旁正在翻阅医书的冯太医,听到杓兰这话,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并伸手搓了搓胳膊。 杓兰的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秦艽的脸上,所以当她看到秦艽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之后,忍不住心头狂喜,“阡陌,阡陌你要醒了是不是?” 秦艽的睫毛动了半天,没有见到他睁开眼睛,却见他的嘴唇动了几动,呕出了一口鲜血来。 杓兰的手一抖,像是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抽走了,就连那块轻薄的帕子都拿不住了,只能任由它飘落在榻上。 半天之后,杓兰才唤了一声冯太医,将声音放的小小的,生怕惊醒到秦艽一般。 冯太医翻看医书的同时支愣着一双耳朵,所以虽然杓兰的声音很小,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都听到了。 放下手中的医书走到榻前一看,冯太医就紧张了起来,赶忙抓住秦艽的手腕给他搭脉。 “冯太医,怎么样啊?” 片刻之后,冯太医的面色就变得一片惨白,看着焦急的杓兰颤巍巍说道:“公主,臣罪该万死,驸马他,怕是回天乏术了。” 杓兰向后退了一步,抄起榻边的琬素剑就横在了脖子上。 冯太医见状哪里还顾得了许多,赶忙伸手抓住了琬素剑,生怕它在杓兰的颈间添上一道了不得的伤痕。 “让开。” 冯太医哪里敢松手,任由琬素剑将自己的双手刺到鲜血淋漓,却只能加大力道将琬素剑握得更紧。 “再不松开的话,本公主就先废了你这双手!” “公主,就算你要了臣这条命,臣也不能松手。” 就在他们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秦艽又咳嗽了几声,呕出了更多的鲜血。 杓兰握着琬素剑,再看看秦艽,就在她觉得自己一颗心被硬生生撕裂成好几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到景元帝急匆匆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道骨仙风的白胡子老头儿。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情深不寿 看到景元帝进来,杓兰忍不住哀哀喊了一声父皇,松开琬素剑之后就直直的对着他扑了过去。 景元帝将杓兰搂紧怀中拍了拍,眼睛往榻上一扫,然后反手揪住那白胡子老头儿的衣领,一把将他给拽到了前面,抬脚一踹,就将他给踹到了榻边。 这白胡子老头正是被暗卫们找来的季闲云。 季闲云看到嘴角带血的秦艽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忍不住哟了一声,简单给秦艽搭了下脉之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来,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就塞进了秦艽的口中,并说道:“拿碗清水来。” 冯太医赶紧将捡起来的琬素剑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倒了碗清水递过去,季闲云接过之后,伸手捏住秦艽的下巴,尽数给他灌了下去,直到那枚药丸完全溶化并被秦艽咽下之后才松开手。 “好了,这小子暂时死不了了。” 一直注意着季闲云动作的杓兰,听到他这样说,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一颗心,“什么叫暂时死不了?” 季闲云将杓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着景元帝问道:“这就是你那宝贝闺女啊?” 杓兰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么随便的语气跟景元帝说话,忍不住挑起眉梢问景元帝道:“父皇,他是谁?” 季闲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杓兰瞪眼睛,“小丫头,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难不成这臭小子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景元帝好心的对季闲云说道:“朕劝你,还是低调些的好。” 季闲云哈了一声,“低调?我季闲云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两个字呢。” 杓兰的眉心一挑,仔细将眼前的白胡子老头上下打量一遍,反问道:“你说,你是季、闲、云……” 看到杓兰看向自己的目光深沉莫名,季闲云还当她被自己的名头给震到了,高兴的连连点头,“对呀,我就是季闲云,秦大状元传道受业的师傅,亲师傅。” 杓兰上前两步将放在矮几上的琬素剑抄在手里,对着季闲云微微一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季闲云觉察到杓兰眼神中的不善,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呵,本公主要你的命!” 季闲云看到眼前剑光一闪,赶紧就向后退,不过在他刚退了两步之后,就被软榻挡住了。 那软榻不高不矮,正好到季闲云的膝弯处,所以他在被挡住之后,身形一晃,就向榻上坐了下去。 秦艽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并且身上扎满了金针,若是被季闲云这么一屁股做坐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着季闲云就要坐到秦艽的身上,杓兰一下子就被吓的魂游九天之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心头那口气上面,手中的琬素剑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季闲云保持着要坐下去的姿势不动,对着地上的琬素剑啧啧两声,“这么把绝世好剑,怎么能丢在地上,还不赶紧捡起来?” 景元帝看着季闲云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上前将杓兰揽进怀里拍了拍,“兰儿别担心,这老疯子逗你玩儿呢,他才舍不得坐下去。” 季闲云看到景元帝拆自己的台,不禁吹胡子瞪眼的,“谁说我舍不得?” “好,你舍得,那你坐下去给朕看看?”景元帝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对着季闲云向下比划了好几下。 活了大半辈子才找到个可以传承衣钵之人,季闲云当然舍不得就这么一屁股给坐死了,于是他抽搐了半天嘴角之后,站直了身子,抖着眉毛对景元帝说道:“你想看,我偏不让你看。” 杓兰看到季闲云起身,赶忙上前去将他用力向边上一扯,使他远离秦艽,自己则坐在了榻边,仔细的打量秦艽的脸色。 也不知道季闲云给秦艽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反正在这短短的一刻钟之内,秦艽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变得绵长了起来。 掏出帕子给秦艽将嘴角上的水渍擦去,杓兰还是忍不住皱眉,“他都昏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 季闲云一甩手中的浮尘,掐着手指头高深莫测的说道:“公主莫急,只要耐心等上半个时辰,山人保管他睁眼醒来。” “好,半个时辰之后阡陌若是不醒,本公主就拔光你的胡子!” 季闲云啊呀一声,伸手挡住自己的三尺美髯说道:“秦小子怎么看上了这么凶悍的姑娘?” 杓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调侃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秦艽的身上,连头都没有扭一下。 景元帝上前去拍拍季闲云的肩膀,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鬓角,说道:“你看兰儿这里。” 那两片白是如此的扎眼,季闲云自然早就看到了,现在忍不住心中长叹,“情深不寿,这孩子太过痴情,不是好事。” 其实从一进来,景元帝就看到了杓兰两鬓上那刺眼的白,强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季闲云这话简直就是拿刀在他心尖上扎,生疼生疼的。 “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教阡陌什么不好,偏要教他这要命的功夫,还带累了我的兰儿。” “就算你是皇上,这话也不能乱说啊。要不是秦小子急于求成,而是步步稳扎稳打,怎么可能闹成现在这样。对了,春风楼还记着我六十两的账呢,你派人去给我结了啊。” 景元帝疑惑问道:“春风楼?” 常福向前一步,小声说道:“皇上,这春风楼是暄阳城中最大的一家……一家专门养小倌的……” 没等常福说完,景元帝就忍不住骂了一声胡闹,并对季闲云恨声说道:“你怎么就没被他们的打手给打死!” 季闲云一点儿都没有被骂的自觉,反倒耸着肩膀说道:“我死了不打紧,你的宝贝女婿可就没得救了。” 景元帝怒极反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朕让你给他陪葬也就是了。” 季闲云哥俩好的撞了一下景元帝的肩膀,笑呵呵说道:“只要你能过的了雪儿那一关,陪葬就陪葬。”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打 架(一) 景元帝听到季闲云如此自然的在众人面前喊出淑妃的闺名雪儿,眉心就忍不住的突突直跳。 伸手将眉间凝起来的川字揉散,景元帝低声对季闲云警告道:“这里是皇宫,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你给我收敛一点。” 季闲云从善如流的直点头,还顺手做了一个将嘴巴拉上的动作。 杓兰打量着秦艽不断变好的脸色,回头对着季闲云问道:“他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都说了暂时死不了嘶”季闲云正要调侃杓兰几句,却冷不防被景元帝一把揪住腰间的肉狠掐了一把,未来得及出口的话顿时就变了个调子,变成了一声抽气喊疼的长嘶。 回头对上景元帝不善的眼神儿,季闲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嘟囔道:“放心吧,只要秦小子醒了,十天半个月内是没有什么事的,只要好好养着就行,剩下的,我会再想办法的。” 杓兰盯着他银白色的三尺长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转回头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季闲云紧紧护住自己的宝贝胡子,向景元帝身边靠了靠,小心问道:“我说,你这宝贝丫头不会真的拔光我的胡子吧?” 景元帝对着他意义不明的嘿嘿两声,转身就走,同时吩咐常福道:“将西配殿给这老疯子收拾出来,再找两个手脚勤快有眼力见的小太监来伺候着。” 季闲云跟上去嬉皮笑脸的说道:“哎呀,我就知道小修对我最好了” 景元帝大名慕渌修,也只有季闲云这个疯子才敢小修小修的这么叫。 “小修啊,听说御花园的是这宫里风景最好看的地方,你带我去逛逛呗,小修” 左一个小修右一个小修的,景元帝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要不就别麻烦兰儿了,自己动手将这老家伙的胡子拔光拉到。 走出殿外就看到柠芗端着新煮好的药走了过来,季闲云端起药碗在鼻子前轻轻一闻,随口说道:“这药效不行,再加一把黄莲进去,越苦越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呀” 景元帝闻言顿住了脚,回头对着季闲云说道:“你看看你,哪里有个做师傅的样子?” 季闲云捋着胡子高昂起头,像是个受了无限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撅着嘴说道:“哼,居然都不跟心上人介绍我这个师傅,这一把黄莲还算是便宜他了。” 景元帝的眼皮和嘴角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心里不停的感叹着怎么当日就招惹了这么个疯子回来。 这时候,就见杓昀身边的太监常安跑了过来,对着景元帝就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你快去看看吧,瑾王殿下和二皇子打起来了,四皇子去劝架,却被瑾王殿下将头都打破了。” 景元帝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季闲云像是没有骨头样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笑侃道:“小修啊,没想到你家里还挺热闹的嘛。” 一下子将季闲云甩开,景元帝怒气冲天的问道:“逆子现在何处?” 常安也摸不清楚景元帝口中的逆子指的是谁,便战战兢兢的说道:“皇子们都在昭阳殿,几位娘娘也在。” 景元帝一脚踹开跪在前面的常安,一甩袖子就直奔昭阳殿去了。 季闲云伸手揉揉鼻子,笑道:“这么快就有好戏看了,真真是不虚此行呀。”于是他甩着手中用来耍帅的拂尘,也跟着去了。 等景元帝带着大群的随从走到昭阳殿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拉着杓勍从里面出来的韦伊莲,就见她面色不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而在看到他之后,一张黑脸上顿时就挂满了委屈,上前两步就跪在了地上,抱着景元帝的腿就嚎啕大哭,一点形象都没有的请景元帝给自己做主。 看着犹如泼妇般的皇贵妃韦伊莲,景元帝强压下心头的不耐,对着杓勍说道:“扶你母妃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啼哭像什么样子!” 杓勍头发散乱,银龙冠也歪歪斜斜的,嘴角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红肿的厉害,还在向外渗着血。 景元帝见他抬起袖子随意一擦,并在身上抹了抹,眼睛一眯,随手将自己的帕子甩了过去,“那些管教礼仪的嬷嬷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杓勍本来已经扶着韦伊莲的胳膊半站起身了,听到景元帝的骂声复又跪下道:“儿臣失仪,还请父皇责罚。” “你给朕滚进来!” 看着疾步走进昭阳殿的景元帝,杓勍扶着韦伊莲起身,“母妃,孩儿先送你回去。” 韦伊莲扶着杓勍的胳膊道:“我要是回去了,这还不由得淑妃和荣嫔那两个贱人肆意污蔑你,走,母妃陪你进去。” 进了昭阳殿,景元帝就看到几个宫女拿帕子端水盆的来回忙个不停,淑妃和荣嫔正分别忙着给自家儿子包扎伤口。 杓昀看起来还好些,不过是额头上青紫了一块,微微有些血迹,淑妃正拿着帕子沾着水给他轻轻擦拭,相比之下,一旁的杓沣就惨了许多。 就见杓沣青着一只眼窝,鼻子和嘴里都是血,手上还挂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身上的衣服也蹭破了好几块,荣嫔正在一旁心肝肉哭的厉害,拿着帕子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再碰疼了杓沣。 荣嫔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说不上鬓发散乱,但头上的钗环歪歪斜斜,一看就是和人厮打过,而且没有占到上风,因为,她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指痕,一看就是被人抓到了脸。 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荣嫔也顾不得杓沣了,对着景元帝就扑了过去,和方才韦伊莲的表现差不多,抱着景元帝的腿就放声大哭:“皇上,有人要我们母子俩的命,皇上,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和沣儿做主啊!” “胡闹!就你们母子的身份,谁敢要你们的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荣嫔抬头,看着景元帝伸手一指韦伊莲道:“就是她,宫里位份最高的皇贵妃娘娘,说是看我们母子碍眼,迟早要了我们的命去!皇上,臣妾人微言轻,又没有韦家那样的母家撑腰,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打架(二) 看到荣嫔的矛头直指自己,韦伊莲立即开口反驳,“皇上,臣妾并没有说要荣嫔母子性命这么恶毒的话,淑妃妹妹可以作证。” 荣嫔立马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对着韦伊莲嘲笑道:“刚才皇贵妃你还一口一个南宫雪的直呼淑妃姐姐闺名,就算是现在有求于人,这口风也变得太快了些吧。” 淑妃皱起眉头,不耐烦夹在她们两个的吵闹中间,拉着杓昀站起身来,走到景元帝面前说道:“皇上,臣妾被吵得头疼,先行告退。” 景元帝伸手轻拦住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淑妃南宫雪伸手揉揉额头,不怎么精神的说道:“皇上,事情的始末自有皇贵妃娘娘和荣嫔妹妹向皇上说明,臣妾不好多言。” 景元帝哼了韦伊莲和荣嫔一眼,最后看着南宫雪说道:“朕只想听你说。” 见景元帝执意如此,南宫雪也只好轻叹一声,做这件事情的叙述人。 “皇上,几个孩子闹成这样,往根上说的话,也都怪臣妾。” “小孩子们打架,和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你又不是他们的母亲,难不成要担下这管教无方的罪名?” 没想到季闲云会忽然插上这么一句,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南宫雪自然也看了他一眼,不过也就是淡淡的瞥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一样。 杓昀这才注意到季闲云的存在,忍不住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偷偷喊了声舅舅。 季闲云笑呵呵的拍拍他的胳膊,笑道了一声乖,然后目光就被他额头上的伤给吸引住了,挑着眉毛问道:“是谁打伤的你?” “和旁人无关,都是昀儿自己不小心,不过是蹭到了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不妨事的。” 南宫雪看到杓昀和季闲云亲热的样子,冷声说道:“昀儿,母妃在说正事。” 杓昀知道淑妃一向不怎么喜欢季闲云这个舅舅,便有些歉意的捏了捏季闲云的胳膊,回到了淑妃的身边。 南宫雪继续缜着脸色,对景元帝说道:“民间百姓尚且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皇家,还请皇上遣退不相干之人。” 季闲云立马将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可是昀儿的舅舅,怎么能算是不相干之人?” 韦伊莲和荣嫔的心里同时惊诧莫名,这淑妃南宫雪是当年王皇后出巡时救下的江湖女子,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听说过她有什么亲人,怎么忽然冒出来个兄弟?而且看样子,他们兄妹之间并不十分亲近。 南宫雪仿佛没有听到季闲云的话一样,而是直直的盯着景元帝看,脸上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一定要将季闲云赶出昭阳殿。 景元帝无奈,只好对着季闲云道:“阡陌那里,没有你守着朕还真是不放心……” 季闲云唰的一下黑了脸,鼓着嘴巴像个生气的小孩子,气呼呼的转身就走,边走边大声喊道:“来人呐,给我准备上十斤上好的黄连来!” 这下,别说韦伊莲和荣嫔了,就连杓勍这个心眼子最粗的人都禁不住疑惑了起来,这人是何方神圣啊,居然敢在景元帝的面前大呼小叫的。 等到季闲云走远,景元帝对着南宫雪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谁知杓昀又插话进来:“父皇,两位皇兄伤得厉害,还是先等太医看过之后再说吧。” 景元帝瞧瞧杓勍,再看看杓沣,铁青着一张脸骂道:“你俩都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杓勍和杓沣闻言对视一眼,但是很快就别开目光看向别处,并同时哼了一声。 景元帝见状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怎么,方才没打过瘾,还想再打一架是不是?” 两人同时低头拱手道:“儿臣不敢,儿臣告退。” 打发走了两个惹人生气的儿子,景元帝对仍旧抱着他腿的荣嫔道:“你且起来,等朕查明真相后自会给受冤之人做主。” 荣嫔悲切切的赞了一声皇上圣明,这才起身,并横撇了韦伊莲一眼。 韦伊莲看不得她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中冷笑,皇上说的是给受冤之人做主,可没说是你这个小贱人。 走到大殿的主位上坐下,景元帝对着淑妃抬了抬手,就听到淑妃开始叙说事情的始末。 原来,今天气温难得的凉爽,憋在顺义宫里许久的韦伊莲便逛到了御花园里,正好碰上了在那里赏花的荣嫔。 荣嫔一见是许久不见的韦皇贵妃娘娘,便笑着相邀一同游园。韦伊莲本想着拒绝,但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荣嫔还十分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 心不在焉的韦伊莲在荣嫔的带领下,不知怎的就来到了昭阳殿的大门前,正好碰到南宫雪在宫门口跟三哥皇子说话,于是几人就聚到了一起。 说来也巧,由于暗卫们带来了季闲云,所以景元帝便早早散了朝,因此上杓昀便拉住了二皇子杓沣和谨王三皇子杓勍,说是兄弟们好久没有一聚,便相邀他们去昭阳殿喝酒。 等到他们来到昭阳殿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相携而来的韦伊莲和荣嫔,于是一众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进了昭阳殿。 落座之后,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眼尖的荣嫔便瞧见了淑妃插在发间的紫色玉簪。 “淑妃姐姐,这紫玉簪好生眼熟,莫不是仙去的芝公主送你那支?” 于是这话题,就转到了杓芝的身上。 韦伊莲今日本就是强打着精神出来的,现在一听荣嫔提到杓芝,心里怎么可能高兴,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可偏偏那荣嫔一向都和韦伊莲不对付,况且这些年来韦伊莲仗着家势和位份,也没有少欺压荣嫔半分,现在韦伊莲好不容易失了势,荣嫔哪里会放过这落井下石欺负回去的机会。 话不投机半句多,况且荣嫔向来最爱在人的心头插刀,话里话外捎带了杓芝几句,韦伊莲就忍不住一把抓了过去,在荣嫔脸上留下了两道指痕。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打架(三) 在皇帝的后宫里面讨生活不容易,容貌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利器。 荣嫔没料到韦伊莲居然一抬手就冲着自己的脸抓了过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之后,红了眼睛的她就死命的抓了回去。 韦伊莲早有防备,因此上荣嫔扑了个空,由于用力过度还摔倒在了地上。南宫雪见状赶忙伸手相扶,却被盛怒之下的荣嫔一把推开,要不是杓昀在后面接着,她也要摔倒在地了。 杓沣和杓勍兄弟两个,素日里由于母妃关系不洽,那所谓的兄友弟恭之情在他们两个身上也没剩下多少,互相看不顺眼的地方倒是不少。 在杓沣的眼里,杓勍就是个头大无脑的莽夫,除了有把子力气,简直一无是处;而在杓勍的眼里,杓沣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除了比自己多认识几个字以外,并无任何可取之处。 自从荣嫔提及杓芝,杓勍的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而在韦伊莲抓伤荣嫔的脸之后,杓沣的心头火也是呼呼冒的老高。因此不用韦伊莲和荣嫔发话,急于为母出气的两人就打做了一团。 两人一个尚文一个尚武,两个回合之后就高下立判。 南宫雪着急的上火,只好一把将杓昀推了出去,“昀儿快去拉开瑾王殿下,再打下去沣儿会没命的。” 而另一边,仍在奋力要抓花韦伊莲脸的荣嫔,手上长长的护甲没有够到韦伊莲半分,倒是误伤了不少前来拉架的宫女。 看着乱糟糟的大殿,南宫雪苦笑连连,只好派常安去请景元帝来。 昭阳殿离清晏殿有不近的距离,因此在景元帝赶来之前,两位娘娘早就打累了,在宫女的劝说之下渐渐停了手。 杓昀在被误伤了几下之后,也成功的将两位皇兄分开。 看着被自己抓到鬓发散乱的荣嫔,再加上她脸上那两道明显的指痕,韦依莲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舒服和解气。 荣嫔看到半张脸都被沾满鲜血的杓沣,哪里还顾得上有没有给韦依莲挠出满脸花来,只顾抱着儿子心肝肉的呼天抢地了。 南宫雪一看他们几个,除了韦依莲之外,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挂了彩,忙不迭的派人去传太医,并将杓昀拉到身边,仔细打量了许久,确定没受什么内伤才放心。 景元帝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太医才赶到,还没站稳脚跟就被景元帝轰了出来。 “都给朕滚!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给那两个逆子治伤,违令者斩!” 天子之怒小小的太医可承受不起,拎着药箱子就要转身跑,却又听到景元帝喝了一声站住。 “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看着那战战兢兢的老太医,景元帝缓了下语气道:“去给四皇子瞧瞧。” 南宫雪上前挽住景元帝的胳膊柔声说道:“皇上这几日为了阡陌和兰儿俩孩子没少操心,有什么话还是先坐下再说吧。” 照扶景元帝重新在主位上坐下,南宫雪又走过去将荣嫔扶了起来,伸手给她简单整理了下头发,笑道:“虽说都是六月天了,但那石头地面毕竟冰凉,跪久了还是会伤到膝盖,姐姐也先坐下吧。” 韦依莲对着南宫雪暗骂了一声假惺惺,走到景元帝的面前直挺挺的就跪下了,昂着头说道:“请皇上下降臣妾的位分。” 景元帝眉梢微不可查的挑动了一下,问道:“爱妃,你不想做皇贵妃了?” 韦依莲心道我怎么不想,但我想的可不是这种徒有其名的皇贵妃之位。 景元帝见她目光沉沉的不回话,接着问道:“不想做皇贵妃,那你想做什么,答应还是常在?” 荣嫔噗嗤笑了一声,“皇上,说不定皇贵妃娘娘想做的还是皇后呢。” “周莫清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看想做皇后的是你才对!”韦依莲那里容得荣嫔给自己乱扣帽子,当机就指名道姓的呛了回去,“难不成你刚才用力过猛震坏了耳朵,没有听清楚我是请皇上下降位分?还是说,你听清楚了却装糊涂?”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韦皇贵妃你非要这么想那也没办法,毕竟嘴长在你身上,口是心非别人也做不得主。” 景元帝一看她俩不过因为一句话就又呛了起来,忍不住抓起面前的茶盅摔在了荣嫔周莫清的面前,“你闭嘴!朕和皇贵妃说话,谁让你插嘴了。” 这吵架明明是两个人的事,荣嫔没料到景元帝居然只冲自己发火,柳眉一竖就要喊冤,却见南宫雪对自己打了个手势并摇了摇头,咬了半天嘴唇之后跪下给景元帝请罪。 “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去将《宫规》抄写百遍,抄不完不许迈出宫门一步!” 荣嫔大惊失色道:“皇上,这百遍《宫规》臣妾明年也抄不完啊!” 景元帝所说的《宫规》,不仅是后宫里专门针对嫔妃所立的规矩,还包括了后宫里面伺候着妃嫔的宫女和太监们必须遵守的宫中规矩,其中还包含了一系列的奖励或惩处制度,内容十分的琐碎复杂,一本完整的宫规足有两寸厚。 荣嫔本就不擅笔墨,现在一百遍宫规砸下来,真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皇上,臣妾真的知错了,还请皇上罚臣妾些别的。” 景元帝不为所动,黑着脸说道:“还不快去!” “臣妾告退”,荣嫔无奈,只好磕头领旨,在她走出大殿的时候,回头看了背对着自己跪在那里的韦依莲一眼,两道目光几乎要在韦依莲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等到荣嫔走远,景元帝重新看向韦依莲,沉声问道:“你可记得,当日晋封你之前,朕是怎么说的?” 韦依莲的心头一抽,她怎么可能忘记,那日景元帝咬着牙对她说,他的女儿不能白死,但是这话,她可说不出口。 景元帝自然知道她说不出口,索性就替她说了,“当日你以皇贵妃之位逼死了芝丫头,朕的女儿怎么能白死,这皇贵妃的位子,你就老实的待着吧。”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风雨欲来(一) 景元帝一句话便打消掉了韦依莲所有的念想。 她曾经费尽心力都没有得到的皇贵妃之位,因女儿杓芝的死轻易到手,但这样到手的皇贵妃之位就像是一道枷锁,紧紧的箍住她的心尖,使她喘口气都觉得艰难。 很显然这还不是最难过的,皇贵妃之位像是个笑话一样的蒙在她的身上,这才是她最受不了的地方。 仗着韦家的权势和出脱的容貌,她一进宫就高居嫔位,生下一子一女更是晋封不断,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 纵使位分再高,没有景元帝钦赐的封号总是美中不足,韦依莲因此也不高兴过。但是景元帝告诉她,等趁着晋封她为皇贵妃的时候,会给她一个天下最尊贵的封号。 韦依莲信了,便痴痴的等着那天的到来。可是这一等,就是五年,直到杓芝出嫁的时候景元帝才晋封她为贵妃,没有封号。 景元帝说了,等到杓芝为定国公府传下香火之后,便给她晋封,可谁知一连三年杓芝的肚皮都没有任何动静,小夫妻两个因此还闹到和离,最后还搭上了杓芝的一条命。 天下做娘的,没有一个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不过疼爱的方式各有不同,且孩子不是一个的时候,疼爱也有所偏颇罢了。 韦依莲就是这样,她疼爱杓芝不假,但她更疼爱儿子杓勍,因为杓勍不仅是她毕生的期望,更背负着韦家能否继续荣耀的重担。 就是那份疼爱中的偏颇之意使得韦依莲说出了那句覆水难收的话,成了压死杓芝的最后一根稻草。 景元帝勃然大怒,尽然女儿的命还抵不上一个你心心念念的皇贵妃之位,那朕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能白死,以后,你就抱着皇贵妃的位分过日子吧! 眼看着笑话般的皇贵妃之位就要勒死人,最严重的是杓勍因此还和韦依莲离了心,她的心中如何不急恼,因此趁着机会便向景元帝提出要下降位分。 景元帝用当初晋封她的理由给堵了回来,并让人将她送回了顺义宫,并对外放出风声,说是皇贵妃染了恶疾不宜见人,严禁任何人探视。 第二天,众臣前去上朝,却发现向来勤勉,就算是身体不适都没有免过早朝的景元帝居然没有露面。 看到出来只说“圣上有旨,今日免朝”八个字后就要转身走的常福,众位文武大臣连呆楞一会儿都没来得及,呼啦一下子都冲到了前面,将个常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而免了朝的景元帝,这时候正在清宴偏殿里面和季闲云闲话家常呢。 “你个老东西,朕可没脸替你去清那六十两的账,以后此事不要再提。” 季闲云顶着一张哀怨无比的脸扑到秦艽榻前,可怜兮兮的说道:“乖徒儿,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为师一出皇宫大门就被几个龟奴追着满大街的逃命吧?” 刚服下药正拼命吃着梅子驱赶口中苦味的秦艽,一把糊在季闲云脸上将他远远的推开,笑道:“这么多年下来,你逃命早就逃出经验来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季闲云抖着手指头指了秦艽半天,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转头对着柠芗说道:“小丫头,中午的药再加一倍黄连进去。” 柠芗吃惊的睁大眼睛说道:“可是,这药里面已经多加了一倍黄连了,再加的话会不会影响药效啊?”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再苦上那么点儿,秦小子会喜欢的。” 今日秦艽服药之前,为识温度杓兰先尝了一小口,不过是嘴唇刚碰触到药汁,杓兰的一张俏脸就被苦到变了形,她简直不敢想那么一大碗药,秦艽要受多大的罪才能完全喝进肚子里去。 本来因为秦艽的不长的寿数,杓兰心里对季闲云就颇有微词,看到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料这季闲云还非要作死,居然当着杓兰的面要秦艽吃苦当吃补。 就见殿内光华一闪,一声龙吟之后,杓兰手执琬素宝剑就奔着季闲云去了。 季闲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等他看清那到白光居然是锋利无比的剑刃之时,哇哇怪叫一声,足尖一点就向后越出了好几丈。 “兰儿,他下盘最弱,你只管往攻他双足。” 秦艽看热闹不嫌事大,吃梅子的同时还好心的指点了杓兰一句。 杓兰听到秦艽的话,眉梢一挑,随即放低了身形,剑尖不停的向季闲云双足上招呼。 其实杓兰的功夫只能算是一般,但她轻功好,在大殿里像只轻盈的蝴蝶般飘来飘去,紧追着季闲云不放。 季闲云手忙脚乱,一不六神,手中的拂尘竟被杓兰削掉了一截。 杓兰得意一笑,高执琬素剑捏着剑诀乘胜追击。 季闲云哇哇了两声,蹭的一下上了房梁,双手抱着横梁伏在那里道:“小丫头,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啦!” 杓兰在下面单手叉腰道:“你倒是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 季闲云用短了一截的拂尘对着秦艽一指道:“小丫头你可别忘了,你家相公的命可还攥在我的手上呢!” 被他这么一调侃,杓兰顿时又羞又气,沿着柱子就上了房梁,对着季闲云的小腿就是横出一剑。 季闲云一看杓兰真的怒了,哟了一声就翻了下去,正好余光瞥见杓昀进殿,赶忙躲在了他的身后,“昀儿,救命啊!” 看了半天戏的景元帝伸手拦下犹自不愤的杓兰,“兰儿,适可而止。” 杓兰心里明白季闲云这是在逗着自己玩儿,否则的话,就凭着他那身功夫,怎么可能让自己斩断拂尘。 “小丫头,小修都发话了,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烧烤唰的一下收剑回鞘,放话道:“你故意在阡陌药中多加黄连,这事不算完,你且给我等着!” 季闲云缩缩脖子窜到秦艽榻前,抬手就照着他的脑袋呼了一巴掌,“臭小子,居然敢暴露为师下盘最弱的缺点,你想欺师灭祖不成!” 秦艽转头看着杓兰,话却是对着季闲云问的:“你再拍一巴掌试试看!” 看到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杓兰,季闲云切了一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杓兰回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另一边,杓昀向景元帝请求道:“父皇,儿臣刚去看过二皇兄,情况不是很好,父皇还是诏个太医去看看吧。”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风雨欲来(二) 一听杓昀请求给杓沣请太医,景元帝的脸立时就拉了下来。 “昀儿,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再提!” “父皇,二皇兄乃是儿臣血浓于水的手足兄长,他的事怎么能说与儿臣无关呢?” 景元帝看向杓昀,正色说道:“你们虽为兄弟,却非一母同胞。如今他们两个为母出头,事情自然与你无关。” 季闲云没有形象的挂在杓昀身上,扯着他的头发说道:“我说昀儿,你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面混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太好心在这种地方是活不长的吗?” 景元帝斜瞪着季闲云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知道你嫌我的话不好听,可有道是忠言逆耳,越是好听的就越是害人不浅的,就像那蘑菇,越美越要命!” 季闲云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在杓昀头上扒拉,很快就将他那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黑发折腾成了鸟窝状,然后拍拍手道:“嗯,果然男儿还是要粗犷些才顺眼!” 杓兰看着季闲云“糟蹋”杓昀的样子,小声地对秦艽问道:“他以前,也是这么折腾你的吗?” 吃完了一小碟梅子才将嘴里的苦味压下去的秦艽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也就是在妓院搂着姑娘过夜的时候,将我倒挂在窗子外面而已。” 杓兰睁大一双眼睛问道:“那时候你多大?” 秦艽眯着眼睛想了半天道:“嗯,也就十来岁吧……” “真是太过分了!” “可不是,一挂一晚上的滋味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杓兰在秦艽背上拍了几下以示安抚之后,忽然嘿嘿笑了几声,凑到秦艽耳朵边说道:“等他治好了你的经脉,且看我怎么把他倒挂到妓院的正门上去。” 秦艽知道杓兰鬼点子多,便也凑到她耳边笑道:“那就有劳娘子为我报仇雪恨了!” 杓兰听他喊自己娘子,脸颊上忍不住漾起一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最后却抿着嘴偷偷笑了。 那边杓昀从季闲云手中抢过自己的头发,继续向景元帝请求。 “父皇,二皇兄在三皇兄面前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动起手来占不到半分便宜,况且三皇兄动起手来又总是没个轻重,儿臣刚才去看过,二皇兄的脸色真的不是很好。” 景元帝仰头哦了一声,顿了片刻才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二皇兄脸色灰青,也不知他内里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到现在还在吐血呢,荣嫔娘娘哭的一双眼睛都肿了。” 季闲云哟了一声,捋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叹道:“哎呀呀,这吐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哇……” 景元帝疑惑道:“昨日他离开昭阳殿的时候还无事,不过是歇息了一晚,怎么可能伤到吐血?” 季闲云不知何时又挂到了景元帝的身上,揪着他的头发说道:“小修说的对,说不定这孩子回去后越想越是气不过,半夜翻墙出去又找人打架去了呢!” 杓兰走到景元帝面前斜着眼睛看季闲云,斥责他说:“你很了解我二皇兄吗?这么肆意污蔑他是什么意思?” 季闲云有些怕怕的向后缩了缩脖子,不轻不重的说道:“哦,真不知道秦小子看上你这个丫头什么了……” 秦艽下床将季闲云扯到了一边,说道:“皇上和殿下在说正事,你不要胡乱插嘴。” 季闲云对着秦艽乖乖的点了点头,忽然就拽住他往榻上摁去,“为师突然想了起来,还得给你扎上三百六十五针畅通经脉呢,来来来,快躺下好让为师施针。” 看着那边又闹成一团的杓兰和季闲云,景元帝摇了摇头,将杓昀往远处带了带,认真的问道:“昀儿,沣儿果然伤的很重?” “事关二皇兄性命,孩儿不敢乱言。” 景元帝沉吟了一会儿,将冯太医招到身边吩咐道:“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太医刚走,那边常福就进来了,走到景元帝面前见礼。 “怎么样?” 面对景元帝简单的询问,常福从怀中掏出个硕大的红宝石扳指来,“皇上,这是韦太师送给老奴的。” 景元帝接过扳指在手中掂了掂,忍不住赞了声好东西。 杓昀看着那扳指对常福问道:“常公公,老太师送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意欲何为啊?” 景元帝将扳指抛给常福,“既然是他送你的,你就收起来。” “回殿下的话,韦太师让老奴得闲的时候去他府上喝酒。” “那你就去,反正话该怎么说也不用朕教你。”景元帝说话间顺手一指季闲云,“去之前,先让你疯子给你颗不醉丹。” “不醉丹?” “嗯,它的效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父皇,韦太师居然连你身边的人都敢收买利用,其心可诛!” 景元帝笑道:“昀儿言重了,朝堂上文武百官哪个没有这样的心思,就连杜仲都没少送常福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景元帝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杓昀一眼,“藏拙是好事,但,过犹不及。” 杓昀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之意,很是不自在的说道:“父皇,因为大皇兄的事,儿臣就是不待见他们韦家。” 提起杓旸,景元帝的心头就是一痛,“若旸儿的死真跟韦家有关,那可就怪不得朕心狠了!” 说话间,冯太医背着他的宝贝药箱子回来了,景元帝一看他的脸色就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 “冯太医,二皇兄伤势如何?” 杓兰一看冯太医回来,也走了过来,“冯太医,你的脸色这么难看,难不成我二皇兄……” 未等杓兰问完,就见冯太医噗通一声跪在了景元帝的面前,“皇上,二皇子伤势颇重,且有中毒之状,臣请太医院会诊。” 景元帝只觉得脑袋一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杓兰杓昀兄妹两个赶忙伸手,一人扶住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皇城军统领急匆匆的在外面求见。 景元帝推开杓兰和杓昀,站稳身子沉声道了个宣字。 皇城军统领进来之后双手抱拳道:“启禀皇上,定国公带兵围困了太师府,还请皇上示下。”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天道好轮回 “你说什么?魏源带兵围困了太师府!” “回皇上的话,确是如此。” 杓昀忍不住问道:“这好好的,定国公围困太师府做什么?” “回殿下,听定国公话里的意思,像是定国公世子死在了太师府什么人的手上。” 景元帝闻言惊道:“魏梁死了?” 皇城军统领道:“是,属下去看过,世子被人猛击到头部,当场殒命。” 杓兰忍不住倒抽了口气:“魏驸马……嗯……魏世子,他一身武艺乃是老国公亲传,寻常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能一击之下就要了他的性命?” 杓昀问道:“能证明凶手是太师府的人吗?” 统领点头道:“那凶手是太师府的车夫,好多人都认得,而且酒楼里面好多人都看到了他行凶的过程,所以定国公才带兵围了太师府,要太师交出凶手并给个说法,否则的话就要太师全家给世子陪葬。” 景元帝暗骂了一声没有一个省心的,对着皇城军统领吩咐道:“你赶紧去看着,不许魏源胡闹,朕随后就到。” 等皇城军统领疾步离去之后,就见杓昀说道:“儿臣陪父皇同去。” 杓兰接着说道:“父皇,兰儿也去。” 景元帝没有理会他们两个人,反倒伸手一指季闲云:“你随朕同去!” “我?”季闲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问道,“你要我去?” 景元帝点头道:“魏源一身不凡武艺,也就你能压制住他。” “昀儿也能啊?”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只是个醉心山水的闲散皇子,连个马步都扎不好!” 季闲云眨眨眼睛,心说也是,作为掩饰,杓昀会武功的事情也就他们几个人知道。本来他还想提议秦艽也可以,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徒弟中的是文状元不是武状元,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与人动手,若硬是要他去的话,别说自己舍不得,怕是杓兰小丫头那关也过不去。 想来想去,季闲云只好认命,“好吧,我随你去,不过你也知道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你最好能在他们动手之前就把事情解决掉。” 杓兰好奇道:“你不是说自己生平最爱看热闹吗?干嘛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为什么你最不想见的是定国公,有什么过节吗?” 季闲云撇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么多。” 杓兰嘴撇的比他还厉害:“不说拉倒,本公主还不稀得听呢!” 景元帝催促一声就向外走去,季闲云哼了杓兰一声也跟着跑了,杓昀的视线在偏殿内外来回一转之后,对着杓兰说道:“兰儿,可别说皇兄不带你玩儿,毕竟照顾阡陌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有什么情况皇兄会派人来及时通知你的。” 说完之后杓昀也跟着向外跑,可是刚出殿门就差点跟急匆匆回来的常福撞个正着,还好他身形利索闪了过去,还顺势扶住了常福。 “常公公怎么跑的这么急,莫不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常福点了点头,走到冯太医面前道:“皇上吩咐冯太医去照看二皇子,并准许会诊。” 冯太医刚才话说了一半,却被皇城军统领带来的消息给打断,后来景元帝又急匆匆的离开,他正在为二皇子担忧,可谁知景元帝又派常福传下之意来,他总算是悄悄松了口气,因为若是二皇子真有什么意外的话,头一个要陪葬的可是他,他年过半百好不容易才盼到个胖乎乎的大孙子,可舍不得死。 常福传完旨意之后就又急匆匆的走了,常福也拎着药箱子出了门,偏殿里面只剩下杓兰、秦艽和小丫头柠芗。 杓兰为难道:“好想哪边都去看看,可是我又不会什么分身术,怎么办好呢?” 柠芗接话道:“公主和驸马分开,一人去一边不就行了。” 这时候的秦艽虽然说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半分分别,但季闲云那句十天半个月没事却像是一根刺横在她的心头。 自从知道了季闲云对秦艽寿数的断言,杓兰的心头就一直有座大山般,时不时的就会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尤其是这次秦艽昏倒又吐血的,还忽冷忽热的遭罪,杓兰心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断了,要不是季闲云出现的及时,怕是宫里面现在正忙着她的丧事。 季闲云说不上妙手回春,但总算是暂时保住了秦艽的命。这种情况下,杓兰自然不舍得和秦艽分开,毕竟她们两个之间的可能相伴的时间剩的那么少,好似一抬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杓沣平日里没有杓昀那般同杓兰亲近,但总得来说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很多时候他都是想着杓兰这个妹妹的。而且荣嫔待杓兰也算亲近,后宫妃嫔除了淑妃南宫雪外,她算得上是最疼杓兰的一个。现在杓沣情势危急,杓兰自然想去探望。 但是另一边,是定国公和太师府。魏家曾经是韦依莲的姻亲,自然和杓兰没什么关系,但韦太师可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是杀害大皇子杓旸,也就是杓兰同胞兄长的最大嫌疑人。 杓兰毕竟是景元帝亲手带大的,再加上父女天性,他们骨子里还是相似的,对于敌人,尤其是杀害他们至亲的敌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次听到定国公和太师府起了杀子之仇,虽然不清楚里事情的真相究竟怎么样,但是杓兰私下里想着,最好定国公一怒之下就取了韦太师的人头,反正看现在的状况,为让杓昀顺利登基,更为了给杓旸报仇,景元帝迟早要对韦家下手。 杓兰甚至想着,让季闲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飞个暗器出去要了韦太师的命,也省得日后麻烦。 现在一边是骨肉兄弟,一边是杀凶仇人,杓兰恨不得分身有术。 秦艽看出她的为难,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道:“我陪你去看二皇子吧,毕竟什么都比不上骨肉亲情重要。” 杓兰怔怔的看着秦艽,而秦艽感觉她这个样子实属难见,便挑着嘴角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世事分善恶,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 正文 第八十章 再见十鱼醉 听秦艽说道天道好轮回,杓兰失笑道:“世事分善恶是真,天道好轮回也是真,但还有一句话也是真的。” 秦艽见杓兰神色不怎么好看,便轻声问道:“还有哪句话?” “报应不出三代!” 秦艽点头道:“是啊,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就算是老天一时放了过去,早晚都还是要遭恶报的,说不得还要累及子孙。” 杓兰拉着脸呵呵笑了两声,忽然转头看向放在榻边的琬素剑,一字一顿的说道:“若我兄长真是死于韦太师之手,但老天一时不察放过了他,就算是后来又报应到他的儿孙辈身上又能怎样,我和父皇可能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看着杓兰的神情,秦艽觉得要是韦太师此时出现的话,肯定会被杓兰毫不犹豫的一剑刺过去,而且肯定是一剑两洞的刺法,并不是刺上一剑就算了的。 仿佛真的看到了被杓兰刺成筛子一样的韦太师,秦艽赶紧摇头,将那不让人舒服的画面赶出脑海,同时挪动脚步挡住了杓兰看向琬素剑的目光。 “兰儿放心,苍天目光如炬,一时不察放过恶人不过万有其一的几率。” 杓兰将目光慢慢的移到秦艽脸上,将他那张脸仔细的打量了好半天,抬手摸了上去,有些哀戚的说道:“阡陌,本来我打算着你一闭眼我就拿琬素剑抹脖子去陪你的,但是,我可能要食言了。” 杓昀抬起一只手将杓兰的手紧紧握住,贴在了胸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她的脸庞,笑道:“兰儿,其实你能食言,是我听到的最开心的事情,这样就算是我去了,也能默默的看着你找到个比我还好的相伴之人,风风光光的出嫁,高高兴兴的生子,平平安安的终老……” 杓兰忽然抽出手来在他胸口上猛拍了一把,带着些哭腔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杓兰这一下力道挺大的,秦艽忍不住伸手捂在胸口上咳嗽了两声,然后对着杓兰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是怕我死在替大皇子报仇雪恨之前,若是跟了我去,你看不到杀人凶手的报应下场心有不甘,若是不随我去,你又怕我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单,所以才说要食言的话。其实你不是要食言,不过是要晚上几天再去寻我罢了。兰儿你知道吗,其实我每时每刻都盼着你能做个食言的人。” 杓兰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脸上滚落,一双泪眼眨也不眨的直望着秦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这样的杓兰,秦艽只能再苦笑一声,将人一把搂进怀里紧紧抱住,仿佛抱着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并在她耳边不停的说道:“兰儿,对不起,对不起,终究是我带累了你……” 小丫头柠芗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转过身去,伸手捂着嘴巴,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 杓兰将秦艽推开一点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阡陌,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过,遇上你是我的缘,是我的命,现在我再加一句,遇上你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秦艽和杓兰额头相抵,笑着说道:“兰儿,有生之年遇见你,其实该说这是老天对我的厚爱。” 杓兰双手捧住秦艽的脸认真说道:“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而行。” “呵……”秦艽笑了几声,伸手轻捏着杓兰的鼻子说道:“我怎么感觉,师傅那个老疯子要倒霉了呢?” 杓兰拉下他的手摇晃了几下,说道:“走,我们看二皇兄去。” 大彧朝在教养皇子这一方面,和历代不同。大彧朝的皇子们自小就和他们的母妃生活在一起,无论母妃出身高低,一视同仁。且大彧朝的皇子就算是封太子封王也不会出宫建府,仍旧继续和他们的母妃生活在一起,除非老皇上驾崩你身为太子要继位,这才有机会搬出母妃的宫殿住到皇上的清宴殿去。也只有新皇登记的时候,他的兄弟们才会被放出宫去建府开户。 这规矩是太祖定下来的。因为太祖在年轻的时候忙着南征北战东讨西杀,十来年的时间里都奔波在外,最后天下大定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人伦惨剧。为了弥补心中残缺的亲情,他便定下了规矩,那就是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必须养在生母膝下。 当然了,皇家高高在上,这样的做法也不全然是为了人伦亲情,最重要的还是将皇子们放在眼皮子底下便于控制,这也是太祖吸取了前朝皇子们争权夺利导致朝堂不稳的民不聊生的教训。 大彧朝三代下来这么多皇子,只有杓兰是个例外,因为她自幼失母,虽然养在了淑妃身前,但是毕竟不是生母,后来杓兰长大,一直向往江南风景,景元帝便在宫中专门建造了闲庭小筑给她住。 荣嫔住的是绮香阁,杓沣就住在绮香阁的偏殿里。 杓兰和秦艽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冯太医和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杓沣躺在里面的床上,脸色隐隐有些发青,荣嫔正在一旁愁眉苦脸的拿帕子擦脸。 杓兰上前劝慰了荣嫔几句,谁知被荣嫔一把抓住了袖子,“兰儿,太医说沣儿中毒了,有人要害他呢!” 杓兰赶紧在荣嫔手背上拍了几下,“不要着急,慢慢说,二皇兄怎么会中毒呢?” 荣嫔忽然激动了起来,“一定是老三,韦贱人养出来的黑心种子,定是他趁着和沣儿动手时下的毒!” 杓兰吃了一惊,刚忙伸手捂住荣嫔的嘴,摇头道:“无凭无据,荣母妃可不要乱说!” 就在这个时候,杓沣忽然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趴在床边狂吐了起来,一口一口的,吐出来的算是血,且那血里带着不祥的暗色。 荣嫔大惊失色,赶忙扶住杓沣喊了两声沣儿,随即又转过头去喊冯太医,“沣儿又吐了,冯太医你快想想办法呀!” 冯太医满脸为难的说道:“荣嫔娘娘,皇子殿下中的是十鱼醉,按说这毒不难解,但殿下他深受重伤,臣实在是无能。” 正文 第八十章 回光返照 一听说冯太医对杓沣束手无策,荣嫔就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咽喉待宰的鸡,干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杓兰赶忙伸手给她揉胸口。 秦艽则搭着他的肩膀道:“冯太医,据说兰儿也曾中过这中毒,当日你是如何给她解的,现在用同样的方法不能给二皇子解吗?” “若单纯的只中这十鱼醉,用野生红鲤鱼胆就能轻易解除毒性。但是驸马,现在殿下身负严重内伤,十鱼醉之毒已经深入他的脏腑之中,这鲤鱼胆此时不再是解药,而是要命的毒药啊。” “内伤?”秦艽沉吟一声,心道难不成昨日,这谨王殿下真的下了黑手? 虽然秦艽没有见过杓勍里面,但是平日里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听过景元帝或是杓昀提起,依着他的了解,这并不像是那个莽夫亲王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昨天又没有别的人掺和其中,这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艽正在沉思的时候,就听得那边缓过气来的荣嫔一声怒吼,“韦依莲你个贱人,想要我儿的命,老娘先要了你的命!” 接着响起的就是杓兰急切的劝解声:“荣母妃且末冲动,现在治好皇兄才是最重要的。” 荣嫔没有理会杓兰的劝阻,反而猛抬衣袖将她甩开,然后就怒气冲天的向外走,“来人,去顺义宫!” 杓兰没想到荣嫔的火气会这么大,一个不留神就顺着她挥开衣袖的方向倒了下去,就在她要起来阻拦荣嫔的时候,却又被从床上滚落在地的杓沣给撞到了。 杓沣看到荣嫔居然要去找韦依莲拼命,心中急的厉害,想要起身阻止,奈何身子撑不住,一下子就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杓沣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恶心之意,艰难的对杓兰说道:“快……拦……拦住母妃……” 杓兰伸手揽住杓沣,只能对秦艽喊道:“阡陌,快把荣母妃拦下来!” 这时候荣嫔已经疾步走到了庭院之中,秦艽快步追了过去,伸出双臂拦在了她的前头,“无凭无据,荣嫔娘娘你可不要冲动!” 谁知荣嫔从头上拔下一根三寸长簪横在颈间,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目说道:“谁敢拦我?” 秦艽权衡了一下,正想快速出手夺下荣嫔手中的簪子,却见荣嫔手上一个用力,硬是刺破了颈间的皮肉,流下一道艳红的痕迹。 秦艽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荣嫔离去,然后回到偏殿去和杓兰商量对策。 回到偏殿,秦艽就看到杓沣已经昏迷在了杓兰的怀中,冯太医正急的在一旁直搓手,而其他太医们则是远远的躲在一旁,脸上挂满了担忧之色。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在为谁担忧罢了,可能是为了杓沣,但更多的,或许是为他们自己? 虽然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杓沣还在不停的呕血,脸色也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灰白。 看到杓兰急的直哭,秦艽一把揪住冯太医的衣领道:“冯太医,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冯太医点点头,沉痛的说道:“内伤加上十鱼醉,无药可治。” 秦艽的手蓦然一松,此时的他根本不敢去看杓兰的脸色。 听到冯太医的话之后,杓兰脸上血色尽褪,脸色变得比杓沣的还难看,就见她紧紧抱着杓沣,一声叠一声的喊着皇兄。 “皇兄,你说过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妹妹,是你手心最软的一块肉,以后你要看着我风光出嫁,还要小外甥们喊你舅舅,皇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杓沣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不知为何,就是和整日里活蹦乱跳的杓兰有缘法,两人不见则已,一见就叽叽咕咕的有说不完的话。 当日杓兰追着秦艽出宫,杓沣还偷偷的送过她,并对她说道:“兰儿,既然你要追去问个明白,皇兄也不拦着你,不过,要是你问明白了,他并不是什么可托付之人,那就赶紧回来,让皇兄去收拾他,等日后皇兄给你长眼,咱挑个更好的。” 等到杓兰和秦艽心意相属的时候,杓沣还专门送了杓兰一对鸳鸯荷包,让她和秦艽一人一个,并说道:“皇室里的人找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兰儿你比皇兄命好。” 杓沣曾喜欢上了荣嫔身边的一个丫头,那丫头长但也不是很出众,就是素日里爱说笑,性子又好,荣嫔也很是偏爱她。后来荣嫔知道了杓沣的心思,倒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将他们两个都叫到了跟前,给了他们两条路选。 第一条路,是成全他们,但这事她说了不算,要经过景元帝那一关。 第二条路,是拆散他们,这种情况她就能做主,还能给那丫头指个好人家嫁了,不用在宫里面苦熬到放出宫没人要的年纪。 还不等杓沣表态,那小丫头就选择了第二条路。 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那小丫头对杓沣说道:“殿下,我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只有这样,荣嫔娘娘才会早早的将我放出去,不过我没想到,娘娘她居然如此好心,还给我找了这么段好姻缘,殿下,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呢。” 过度伤心的杓沣那晚喝得酩酊大醉,根本就不知道那小丫头哭了一晚上,上花轿的时候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 那一晚难过的还有荣嫔,她任由那小丫头伏在自己的腿上哭,最后只能无奈叹息:“好孩子,但愿来世你们都能投胎到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再续前缘。” 杓兰抱着杓沣不停的哭,哭的秦艽的一颗心生疼生疼的,却又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心中憋闷的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 冯太医的眼皮子不停的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看到白白胖胖的宝贝孙子。 杓兰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声音听起来沙沙的,“皇兄,你睁开眼,再看看兰儿好不好……” 没想到,在杓兰不停的呼喊之下,杓沣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而且精神也好了很多。 杓兰惊喜莫名,赶紧让冯太医来看。 冯太医一看之下,心中拔凉拔凉的,“公主有什么话还是赶紧和殿下说吧,殿下这情况,怕是回光反照,撑不了多久。”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荣嫔的伤心往事 杓兰一听冯太医说杓沣是回光返照,当时就慌了。 杓沣从她怀中坐直身子,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兰儿不要这样,人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杓兰眨眨眼睛,成串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皇兄,你才比兰儿大几日,这一天对你来说来的也太早了些。” 杓沣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不哭,常言道早死早托生,都是一样的。” 秦艽对这位向来低调寡言的二皇子了解不多,不过因为他这几句关于生死的讨论,莫名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杓兰吸了吸鼻子,对杓沣说道:“皇兄,想必你有好多话要和荣母妃讲,我这就去找她回来。” 杓沣拦住她开口吩咐道:“我和公主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太医互相望了望,躬身施了一礼之后都出去了,秦艽抬脚跟在了他们后面,却听到杓沣让他留下。 秦艽走到杓沣面前蹲下身子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杓沣抓着杓兰的手递到秦艽手中,轻声道:“兰儿妹妹以后就拜托你了。” “殿下,我……” “我知道你寿数不长,不过那又怎样,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此生足以。” 杓兰知道杓沣这是想起了映雪,那个在荣嫔面前选择了第二条路,将杓沣伤到体无完肤的女子。 “皇兄,我一直都觉得,映雪是有苦衷的。” 杓沣笑了笑,没有接杓兰这个话头,“兰儿,以后我不在,母妃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杓兰摇头道:“为什么要我照顾,为什么照顾她的不能是你?” “我也想照顾母妃到终老,可惜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了。兰儿,你一定要帮我拦着母妃,不管是谁害我,都不许她找人报仇,一切自有父皇做主。” 杓兰咬着嘴唇,半天都没有应下杓沣这个请求,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她十分了解荣嫔的为人,心里明白自己是拦不住她的。再说了,一个将儿子视为一切的母亲执意要为儿子报仇的话,怕是什么人都拦不住,毕竟一个人失去到什么都没有的程度时,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荣嫔也是建宁城人氏,当年她二八芳龄之时,机缘巧合之间与韦依莲四叔家的独生兄长有了情。但荣嫔周莫清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师爷,韦家百年世家,所结姻亲向来讲究门当户对,自然看不上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 可能是情到深处无法自拔,那位韦公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和家里大吵大闹,誓言此生非周莫清不娶,否则的话宁愿出家为僧,一下子将韦家炸开了锅。 事情传到已经入宫的韦依莲耳中,正逢景元帝选秀填充后宫,于是一道旨意传到了周家,要周莫清选秀进宫。 接到这样的圣旨,那韦公子一下就心如死灰,也不再喊什么要出家的话了,正当韦依莲四叔松了口气,开始给儿子准备相亲的时候,却不料,那位韦公子居然拿把钢刀抹了脖子。 人到中年痛失爱子,韦家四叔一怒之下便闯进了周家,要周莫清给儿子陪葬,拉扯之中杀死了周莫清的父亲,周母见状,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也跟着去了。 周莫清父母具亡,但也不见她哭闹,她眼中一滴泪都没有,就红着一双眼眶死盯着韦家四叔看。 韦家四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将染血的钢刀刷的一下甩到她的面前,冷冷说道:“周莫清,但愿老天保佑你顺利到达京城!” 可能真的是老天开了眼,周莫清一路上屡次化险为夷,顺利的到了京城,并顺利的得到了景元帝的青眼相看,成了那届应选秀女中第一个被赐封号的人。 进宫之后,虽然周莫清的位分晋升一直很慢,但她就是有本事受宠不衰,虽然算不上韦依莲那样的盛宠,倒也没人敢轻易招惹她,就连韦依莲数次对她下手之前,也前思后想的掂量了许久。 既然成了皇上的女人,那心中只能有皇上一人,荣嫔和韦公子那段伤心的过往,便被她深深的埋在了心底,直到有次韦公子的祭日,她难耐心中的酸楚多喝了几杯,便拉着映雪絮絮叨叨的讲了起来。 恰逢那日杓兰得了个前朝的笔洗,想着给最喜爱古董的杓沣一个惊喜,便独自一人偷偷的来到了绮香阁,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的她便听到了荣嫔和映雪的对话。 直到杓沣回来,看到贴着门框愣神的杓兰出言取笑的时候,荣嫔和映雪主仆两个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个听墙角的。 将杓兰拉进大殿将话说开之后,杓兰忍不住拉着荣嫔的袖子晃道:“荣母妃,要是父皇没有下旨选你进宫就好了。” “要不是韦依莲那个贱人从中作梗,我怎么会进宫,更不会搭上君竹一条命!”说到这里的时候,荣嫔忍不住泪如雨下,“我的父母,也不会因此双双殒命……” 看着荣嫔伤心难过的样子,杓沣上前将揽住她问道:“母妃,你心中这么多苦,怎么不早说出来让儿子一同分担?” 荣嫔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孩子,母妃只想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杓兰走到他们母子两个面前认真的说道:“荣母妃,韦依莲那个坏女人,一定不会有好报的!” 荣嫔看着杓兰,笑道:“兰公主,今天听到的事可否为我保密?我不是怕皇上的责罪,就怕连累到沣儿。” 杓兰伸出两根手指头指天发誓道:“荣母妃放心,兰儿今日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荣母妃说要给兰儿做糖醋鱼吃!” 本来凝重的气氛,被杓兰这么一打岔,居然瞬间轻松了下来。 荣嫔上前揽着杓兰说道:“你最喜欢吃鱼,荣母妃今日给你做全鱼宴怎么样?” 自从那日起,杓兰才明白身为韦依莲的同乡,荣嫔为何一直都跟韦依莲不对付,每次两人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你来我往的针尖对麦芒。 现在听到杓沣要她看着荣嫔,杓兰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很是为难。因为若是不答应,杓沣定会死不瞑目,但若是答应了下来,依着荣嫔的性子,她看得住一时却看不住她一世,除非韦家倒台。 想到这里,杓兰忽然眼睛一亮,对呀,韦家倒台! “二皇兄放心,兰儿会好好看着荣母妃的。” 杓沣放心一笑之后,手慢慢的从杓兰肩上滑落了下来。 ……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仇人见面(一) 就在杓沣手臂垂落的时候,荣嫔宫女太监一大群,浩浩荡荡的,正好踏进了顺义宫的大门。 顺义宫的守门太监看到荣嫔脸上的神色不对,刚上前准备阻拦,却被荣嫔一脚踹了出去:“没长眼的东西,给我滚开!” 之前因为杓芝的死,顺义宫中的宫女太监被景元帝尽数换掉了,现在那些伺候在顺义宫里的下人们都是景元帝亲自安排过来的,几乎个个都长着一颗九窍玲珑心。 那被荣嫔踹到一边的守门小太监立马伏在地上,冲着里面高喊了一句荣嫔娘娘到,等荣嫔一行人都进去了之后,慢悠悠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另一个守门小太监凑到他身边问道:“看来这位荣嫔娘娘来意不善,我们要不要向上禀报一声?” “你急什么,等皇贵妃发了话我们再跑腿也不迟。” 那问话的小太监偷笑道:“没想到宫里还会有这样的皇贵妃。”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没有了皇上的宠爱,就算你是皇后还不照样被人作践。” 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那两个小太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继续守在顺义宫门口。 里面刘嬷嬷听到守门小太监的喊声,早就带着两个小丫头迎了出来,大老远看到荣嫔就绽开了满脸的笑:“老奴恭迎荣嫔娘娘,娘娘金安。” 荣嫔一见是皇上亲派过来的嬷嬷,慢下了脚步,抬了抬手道:“嬷嬷免礼,我来看看韦皇贵妃。” 荣嫔将那个韦字咬得重重的,落在人的的耳朵里,不禁让人从心底冒凉气。 刘嬷嬷面带浅笑,伸手将荣嫔向后引:“皇贵妃正在后花园中赏莲,娘娘请随老奴这边走。” 荣嫔顺着刘嬷嬷的指引变了前进的方向,伸手向大殿的方向一指,对身后的大宫女映月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去给我砸……” 映月应了一声,带着五六个小太监进了大殿,等到里面传来东西被摔倒在地破碎的声音时,就见刘嬷嬷顿住脚步,对着荣嫔笑道:“不知荣嫔娘娘这是何意?” 荣嫔对着艳红色的指甲吹了口气,凉丝丝的说道:“我和韦皇贵妃有些私怨要解决,嬷嬷还是先回避下的好!” 刘嬷嬷愣了下,强笑道:“娘娘,这可是大彧朝的后宫,并不是什么解决私怨的地方。” “这话原本不错,但有些恩怨必须要在特定的地方才能解决,嬷嬷若是怕沾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上身,可以先派人去皇上那里报备一声。这顺义宫的路我熟得很,就不劳烦嬷嬷了。” 荣嫔一边说,一边转了身来,对着身后黑压压的宫人吩咐道:“你们都给本宫侯在这里,不许扰了本宫和皇贵妃的清净!” 这是周莫清升至嫔位以来,第一次用本宫这个称呼,心道怪不得韦依莲这个贱人一开口就是本宫怎么怎么样,这感觉果然很是让人舒爽。 作为荣嫔进宫前的教引嬷嬷,这么多年下来,刘嬷嬷从未见过荣嫔这种气场全开的架势,在她的印象中,荣嫔虽然处处和韦依莲不对付,但顶多也就是在口头上出语嘲讽几句,从未动过真格的。今天看到荣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刘嬷嬷不禁在心中荣升起一种我果然没有看走眼的感觉,这荣嫔娘娘,果真不是吃素的。 压下心中的感觉,刘嬷嬷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荣嫔恭敬的说道:“娘娘请。” 绮香阁里面,对着已经没了任何生命气息的杓沣,杓兰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秦艽知道这不是痛哭的时候,便劝住了杓兰。 “兰儿,二皇子薨没是大事,要赶紧禀报皇上知晓才是。” 杓兰抬起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对秦艽说道:“父皇那里由你去说,记得千万要说得和婉些……” 秦艽想着面对率兵包围太师府的定国公,景元帝肯定也在上火,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定不会冒冒然就说出口的。” 杓兰点点头,“既然答应了二皇兄要帮他照顾好荣母妃,那我就从现在做起吧……” 秦艽并不清楚荣嫔和韦家的过往情仇,现在看到杓兰脸上冰冷的神色,忍不住有些担忧,“兰儿,你要做什么?” “哼,我这就去顺义宫,助荣母妃一臂之力!”说完这话,杓兰向外走的飞快,秦艽想多嘱咐她几句都没来得及开口,只好走到门外嘱咐柠芗好生看着她。 目送杓兰走远,秦艽开口宣布了杓沣的薨没讯息。 在一众宫人的痛哭声中,冯太医晕倒在地,晕倒前仿佛看到了白胖胖的孙子在跟他摆手。 秦艽对着宫人们又吩咐了几句,便动身出宫,去太师府寻景元帝去了。 顺义宫是大彧朝后宫里除皇后居住的坤元宫外的第二大宫殿,荣嫔沿着后花园中曲折的石子小路走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看到了韦依莲的身影。 后花园里仍旧是一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美丽景象,至于主殿内翻砸东西的声响,由于距离太远,根本就传不到这里半分。 “皇贵妃娘娘真是好兴致啊……” 由于顺义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景元帝换掉了,除非有事出宫韦依莲才会带几个宫女在身边,但凡在顺义宫里,无论她走到那里都是孤身一人,因为她见不得那些宫女们面无表情的脸,尤其是刘嬷嬷,韦依莲每次看到她都会有种自己欠她几个金元宝的感觉。 由于没人在身边伺候,所以忽然响起的声音将正在沉思中的韦依莲吓了一跳,猛然回过了头。 看到来的是荣嫔,韦依莲很快的就调整好了情绪,开口便嘲笑道:“怎么,百遍《宫规》这么快就抄完了?” 荣嫔慢慢走到韦依莲身前站定,伸手指着自己脸上的两道伤痕道:“力道不错,真不愧是杀惯了人的,出手够狠。” “本宫不介意再送给你这么两道!” 荣嫔挑着嘴角呵了两声,忽然直盯着韦依莲的眼睛问道:“贱人,你可还记得君竹?” 看着和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周莫清,韦依莲发狠道:“要不是你没脸没皮的纠缠与他,又怎会害得他英年早逝,断了我四叔的香火!” 周莫清抬高下巴长吁了一声,“看来你还记得,记得就好啊……”说道这的时候,她脸上的温度陡然下降,伸出右手就一把掐住了韦依莲的脖子,“既然你记得,那我们今日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话音刚落,就见周莫清高高抬起左手,对着韦依莲的脸抓了下去。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仇人见面(二) 秦艽出了绮香阁,顾不得自己尚未痊愈的身体,提起一口气就冲着宫门奔了过去。 韦太师和定国公皆为当朝重臣,是皇城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他们两个对上,说不上轰动全城,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暄阳城既为大彧朝的国都,自然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且那太师府又处在皇城中最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可以说是一举一动都十分遭人瞩目,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虽说有皇城军把守着,仍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的百姓,且乱哄哄说什么的都有。 秦艽赶到的时候,被那黑压压的人群给吓了一跳,心道这皇城中的百姓怎么这么闲,都不用做事来养家糊口的吗? 韦太师和定国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景元帝到来之后有所缓和,但是也没缓和到哪里去。 面对跪在面前给自己请安的两人,景元帝淡淡的说道:“两位爱卿的大礼朕可不敢受,朕只想求两位爱卿高抬贵手,让朕过两天安生日子,可否?” 这话说得诛心,韦太师和定国公可承受不起,同时跪倒在地口称皇上恕罪。 “恕罪?你们有罪吗?” 听到景元帝不愠不火的问话,韦太师和定国公再次同时开口,说着千古不变的请罪辞:“臣罪该万死。” 按说一但臣子说出这样的话,基本上就死不了了,毕竟那真该死的这时候只会大喊皇上饶命。可谁料这个时候,景元帝却像是个和臣子们闲话家常的普通人一样,那话接的那个顺溜,可是别提了,当即就把太师和国公这么两个大人物给埋到坑里去了。 “人的命只有一条,哪用万死那么麻烦,你们两个只要死上一死给朕看看即可。” 景元帝说完这话,一撩衣摆坐在了常福搬来的太师椅上面,打开手中的折扇慢条斯理的扇着风,像是在等着两个重臣死一死给自己看。 韦太师和定国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忍不住朝着对方望了过去,不过在他们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的同时,又同时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景元帝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传到身后看热闹的百姓耳朵里之后,充分的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八卦之火。 “哎,你说韦太师会选择怎样的死法?” “定国公戎马一生,你猜他有没有拿刀抹脖子的勇气?” “韦太师堂堂美男子,肯定不会选择一脖子吊死将舌头吐的老长这么难看的死法。” “老国公一身傲骨宁折不弯,估计会选择站着死的法子。” “站着死,听起来很有难度啊!” 听到百姓们越来越离谱的讨论,韦太师抽搐着嘴角,对着景元帝试探着问道:“皇上,是在说笑的吧?” 谁知景元帝根本就没有理他,反倒对着魏源问道:“老国公,你看朕像是说笑的样子吗?” 魏源在地上磕了个头,认真说道:“君无戏言,且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景元帝合起折扇在手中一拍道:“嗯,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简单明了,朕心甚慰。” 魏源顺着景元帝话里的杆子就向上爬了起来:“皇上,臣死不足惜,但臣还有一心愿未了,就算是死,也死不瞑目?” 景元帝一下子来了兴致,向前倾了倾身子问道:“老国公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朕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魏源伏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等他抬头的时候,就见那额头上的皮都磕破了,红红的一片,还在不停的向外渗血,“皇上,我儿魏梁被韦家人所害,还望皇上主持公道,为我儿报仇。” 景元帝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表示,那边韦太师就炸了起来,大声骂道:“老匹夫,你莫要血口喷人!你的蠢儿子酒后失足落水,与我韦家何干?!” 景元帝哟了一声,一下子将眉稍翘的老高,“怎么,魏梁那个号称千杯不醉的小子居然喝醉了么?” 韦太师浸淫官场数十年,自然也是顺杆爬的高手,就听他飞快的接话道:“是的皇上,臣有人证!” 景元帝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并伸手制止了将眼睛一瞪就要冲韦太师跳起来的魏源,“人证在哪里,带来给朕瞧瞧。” 韦太师赶紧对身后的家丁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去后院带人。 景元帝这时候才像是注意到太师和定国公还跪在地上,赶忙抬了抬手,“两位老爱卿怎么还跪在地上,赶紧起来,等会儿让朕先弄明白魏梁是怎么喝醉的,解了心中的疑惑再看你俩怎么死也不迟。” 此话一出谁与争锋,周围的百姓们差点儿都给他们伟大的景元帝跪了,心道皇上果然是皇上,要人命这么大的事儿说得跟玩儿似的。 而韦太师和定国公这两个揣摩圣意多年的,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直犯嘀咕,心道不过是免朝一日不见,怎么皇上跟换了个人一样,难道皇上受什么刺激了? 一直跟在景元帝身后的季闲云环视一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暗骂了声蠢,心道这才是你家皇上的真面目,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多学着点儿吧。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见太师府的两个家丁带着个人走了出来,景元帝一见那人,眼皮就微微跳动了一下。 杓昀凑到景元帝身边小声说道:“父皇,是太白楼的小六子。” 太白楼是暄阳城最大的酒楼,且不店大欺客,无论你是包雅间吃酒席,还是在大堂里单点一盘花生米下酒,受到的待遇完全一样,因此在暄阳城中口碑极好。但众人都不知道的的是,这太白楼真正的东家,却是他们口中的仁君景元帝。 没想到魏梁的死会和太白楼牵扯上关系,景元帝不禁微蹙起了眉头,对跪在面前的小六子问道:“你是何人?” 小六子给景元帝叩了个头,恭敬的说道:“回皇上的话,小人是太白楼的跑堂小六子。” “就是你看到魏梁喝醉酒失足落水的?” 小六子又叩了个头道:“皇上,小人只看到魏世子失足落水,但是他有没有喝醉,小人就不知道了。” ……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借你大堂一用 一听小六子这么说,景元帝饶有兴趣的伸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问道:“为何太师说你是魏梁酒后失足落水的见证人?” 小六子转头看了看太师,道:“皇上,兴许是太师为了急证自己的清白听差了,当时隔的那么远,小人若是说看到世子喝醉那不是摆明了作假么。” 韦太师没想到这小六子居然在景元帝面前变了说辞,一双眼睛顿时瞪的溜圆,胡子也翘得老高:“你在老夫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谁命你来如此陷害老夫?!” 冲小六子吹胡子瞪眼之后,韦太师快步走到景元帝面前躬身施礼,急切说道:“皇上,这个叫小六子的明明跟我说看到魏梁喝的酩酊大醉……” 小六子插话道:“皇上,小人若不在太师面前这么说,我家老板和老板娘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你胡说!” “你闭嘴!” 虽然被景元帝呵斥闭嘴,但事关生死,韦太师还是继续开口,对景元帝道:“皇上,臣从未威胁过小六子任何事情,还望皇上明察。” 景元帝拿扇子在手中拍了拍,对小六子说道:“小六子,你可知诬陷朝廷重臣是多大的罪过?” 小六子第三次给景元帝叩头道:“皇上,小人不过是太白楼一个跑堂的,和太师这大人物素无瓜葛,若不是这次作证世子落水,根本就不知道太师长什么样,怎么会陷害他,请皇上明察?” 听完它们两人的分辩之词,景元帝忽然对着身边沉默了许久的魏源开了口:“老国公,且先不说魏梁有没有喝醉,这小六子可是能作证他掉进了水里。朕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但朕更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旱鸭子,落到水里撑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朕知道你这个年纪痛失爱子心中难过,但也不能胡来围困太师府,还不速速退去,办好魏梁的后事才是正经!” 魏梁是武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掌管着数十万人的生死,性格沉稳,若是跟太师比起来的话,说太师是块爆碳,那他就是个大秤砣。 现在景元帝话里的意思直白明了,韦太师在一旁不停的点头,并说道:“皇上,定国公世子好歹也曾是臣的外甥女婿,他的后事,臣愿尽份绵薄之力。” “太师的心意朕明了,但这还要看老国公的意思。” 魏梁一撩衣摆跪在了景元帝面前,沉声说道:“皇上,老臣的梁儿是落水而死不假,但臣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是被太师府中之人暗害落水的,并在落水后被人强行拖进水底。另外,梁儿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虽说已经被水泡过,但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酒气,说明他确实醉了……” 韦太师急忙插话进来:“皇上,可见臣并没有让人做假证,魏梁真是酒后失足落水,这才丧了命的。” 不知景元帝想到了什么,忽然发起呆来,半天都没有出声。 韦太师和定国公忍不住又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然后忙着在脑海里回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心道难不成哪句话不留神犯了忌讳? 季闲云看着景元帝发呆的样子,心中先给韦太师上了柱香,心说你这只老螃蟹,今天八成要上锅蒸个半死;然后他又转头看向魏梁,给他也点了根蜡,心道你也等着被扒层皮吧。 杓昀抬眼望着发呆中的景元帝,伸手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心的喊了声父皇。 景元帝像是被杓昀喊回了神,抬眼环视了一周,问道:“暄阳府伊可在?” 暄阳府伊乃是皇城暄阳的父母官,掌管皇城的一切事物,小到谁家丢了只狗,大到就如现在,当朝两个重臣拔刀相向,这都归他管。 今早接到禀报,这位府伊的头发胡子瞬间都愁白了一半,若不是还有皇城军在旁边震着,估计他连跳河去陪魏梁的心都有了。现在听到景元帝唤他,不知是吉是凶的老府伊缩了缩脖子之后,还是硬着头皮有了过去。 景元帝对他倒也算是和颜悦色的,“陈爱卿,朕和你商量个事。” 陈府伊头皮麻得厉害,忙不迭的说道:“皇上有事尽管吩咐。” 景元帝伸手在陈府伊肩上拍了几下,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朕只想借借你的府伊大堂,过把府伊升堂审案的瘾。” 陈府伊虽然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是不断的点头,并说道:“皇上尽管用,臣这就回去准备。” 摆手送走了陈府伊,景元帝又对着季闲云勾了勾手指头,那样子,跟叫只小狗没什么两样。 季闲云上前拍了下景元帝的手,特别不高兴的说道:“我又不是狗,不许对我勾手指头!” “朕今天要做暄阳府伊升堂审案,你给朕做次仵作怎么样?” 季闲云嫌弃的直摇头,并说道:“我才不要和死人打交道,我要做师爷。” “你那笔烂字朕可没眼看,这师爷你就不要想了,由昀儿来做。” 这时候杓昀大致也明白了景元帝的打算,开心的接旨道:“儿臣遵旨。” 季闲云对着杓昀撇嘴道:“瞎开心什么,你的字还没秦小子的好看呢!” 说道秦艽,正好就看到他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季闲云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瞧到杓兰跟在后面,便好奇的问道:“你的心上小丫头呢,怎么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乱晃?” 秦艽这个时候哪还有跟季闲云哈啦的心情,直接绕过他走到了景元帝的身边。 看到秦艽紧蹙在一起的眉心,景元帝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阡陌,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秦艽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毕竟宫里才刚去了一位公主,尾七都还没有过,现在又薨没掉一位皇子,景元帝膝下本就子息单薄,这个噩耗他可怎么受得了。 看到秦艽久久不开口,只是很哀伤的一直盯着自己看,景元帝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手中的扇子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秦艽闭了闭眼,伸出两手扶住景元帝的胳膊道:“还请皇上节哀,二皇子薨了……”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落水 君竹是韦依莲四叔韦庭珅家那个独生子的表字,大名珞昘,自幼便和韦依莲十分亲近。自他死后,韦依莲可是将周莫清恨到了骨子里,每晚做梦都恨不得将她的肉咬下一口来。 同样的,心上人和父母的前后亡故的周莫清更是将韦家也恨到了骨子里,且这种恨意比韦依莲更甚。周家只剩了她一个,但韦家不同,百年世家树大根深,韦姓之人多如过江之卿,对于周莫清来说,冤有头债有主,并不是每个韦姓之人都值得她恨。 因为周莫清是是非分明之人,当年韦庭珅反对她和韦珞昘之事的时候,她并不怨恨,毕竟自己出身微薄,高攀不得世家的姻缘。看到君竹因为自己与家人闹到不可开交,甚至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到了他的前途,她甚至暗暗的下定了决心,要与君竹断了这份情愿。 其实,君竹的父亲韦庭珅,也就是韦依莲的四叔,倒也不完全反对周莫清进门,不过不允许君竹娶她做正房夫人就是了,至于做妾或是其他的什么,他倒没有意见,只有一条,那就是韦珞昘娶正室夫人之前,不许她进门。 虽然出身微薄,但周莫清骨子里仍旧是高傲的,此生只想找个能相携一生之人共白头,并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恰巧韦珞昘也是这样的心思,死活不要娶旁人,哪怕是九天上的仙女也不行,只把他爹愁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后来还是韦依莲的父亲想了个断韦珞昘念头的法子,那就是将周莫清送进宫去,毕竟韦珞昘护在周莫清的前头,建宁城中也没人敢娶她了。 已经身为宠妃的韦依莲得知此事和父亲的打算,不过是动了几下手指,让周莫清入宫待选的圣旨就传到了周家。 谁知情根深种的韦珞昘得知此事之后,居然一把钢刀摸了脖子,并给周莫清留下血书,言道今生无缘,但愿来生再续。 韦庭珅活了半辈子,没想到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儿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心里也还好受些,但一想到他居然是为了一个压根什么都配不上他的贫穷女子白白送掉了性命,韦庭珅就忍不住迁怒起周莫清来。 带着一众人赶到周家,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身缟素的周莫清正在给韦珞昘烧纸钱,韦庭珅立马火冒三丈,大踏步上前走到周莫清身前,一脚将火盆踢翻。 “周莫清,你凭什么给我儿子上香烧纸!来人,给我砸!” 韦庭珅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丁随即上前,将周莫清给韦珞昘摆放的供桌掀了个东倒西歪。 看着滚落了一地的瓜果供品,韦庭珅犹自恼怒不止,一回头看到身旁的周莫清,怒道:“给我扒了她这身缟素!” 周莫清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而韦庭珅带来的都是男性家丁护院,她自然不会让他们近身,她的父母也护在前面,恳求韦庭珅手下容情。 周家二老维护女儿的情形落在韦庭珅的眼里,心里更加难受,非要扒了周莫清的衣服不可,而且还要亲自动手。 一阵拉扯之后,韦庭珅抽出了刀,本是想着吓唬一下他们,可谁料居然送周父归了西,然后又搭上了周母的命。 进京待选的路上,韦家前后安排了好几波人暗害周莫清的命,可每次都被周莫清逃出了升天,最后进了宫,居然还得到了景元帝不断的宠爱。 韦依莲早就知道,自己早晚都要和周莫清撕破脸,但她没料到周莫清居然那么能忍,居然一忍就是二十多年。同样她没有料到的是,二十多年都过去了,她却忽然要和自己撕破脸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由于昨日刚在周莫清脸上抓出了两道指痕,韦依莲便有些轻敌的心思,不料周莫清却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抓在她脖子上的手力气大到不行。 韦依莲忙伸出双手去扒拉周莫清掐住她脖子的手,不料周莫清却将右手张成鹰爪状,对着她的脸就狠抓了下来。韦依莲只觉得脸上一热一痛,之后便感觉有什么黏黏的液体滴落了下来。 一击即中的周莫清满意的瞧了瞧自己染上艳红之色的手指,对着没有回过神来的韦依莲一脚踹了过去。 正好站在池塘边的韦依莲身子一歪就落进了水里,落水前她伸手想将周莫清也带下去,谁知又被周莫清在手背上抓了一把,尖锐的指甲划过手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周莫清知道韦依莲水性好的很,因此在她落水之后,飞快的从旁边的柳树上折下根大拇指粗细的柔韧枝条握在手里,等水中的韦依莲一靠近岸边,她就毫不留情的抽过去。 等杓兰赶到的时候,韦依莲已经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了。 落水之后的韦依莲看到周莫清手中的柳树枝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顾不得脸上**辣的伤痛,就想着远离池塘边,远离周莫清。 但是周莫清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居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弹弓来,“姓韦的,你倒是跑一个给本宫看看!”说完这话,韦依莲就从卵石小路上捏起一块石头,拉开弹弓对着韦依莲射了过去。 韦依莲见状,赶紧一个猛子潜到了水面以下。 周莫清不急也不恼,反而悠闲的在块大石头上坐下了,伸手托着下巴慢慢说道:“你想泡澡且就泡着,反正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 水里面的韦依莲此时十分想念刘嬷嬷那张不讨喜的核桃脸,若是有她陪在身边,想来今日也不用受周莫清这般折辱了。 当韦依莲在水底实在憋不下去,探头出来换气的时候,周莫清便毫不留情的一弹弓射过去,或者拿柳枝抽过去,几次之后,韦依莲便没有了力气。 “哟,皇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呢,难不成觉得这天太热,非要下水才觉得凉快些?”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韦依莲忍不住心中一喜,但辨明这声音的主人之后,她又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来的是哪个不好,偏生是这个以看她笑话为生的娇蛮公主。 ……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雪上加霜(一) 别看周莫清表面上像是一只悠闲的逗弄着爪下老鼠的猫,但是她的心一直都挂在绮香阁杓沣那里。 冯太医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杓沣没得救,只能等死。荣嫔想起这话,就跟有把小刀一下下割在心口上,还是最嫩的那块地方一样。二十年来,杓沣就是她的命根,现在有人害得她命根子枯竭,荣嫔的心里已经恨疯了,再加上少年时韦珞昘的事情,荣嫔真想拿把刀将韦依莲给大卸八块以解心头怨恨。 杓兰的突然到来,让荣嫔心头一沉,尤其在看到杓兰那双红红的眼眶之后,荣嫔只觉得全身的力道都被人瞬间抽了出去,手中的柳条和弹弓同时落地。 杓兰连忙伸手搀扶住她,这便让韦依莲有了喘息的机会,就见她快速的游到池塘的另一边去爬上了岸,然后捂着脸飞快的离开了后花园,就连头上挂着的水草都没去弄下来,甚是狼狈。 荣嫔蹲坐在石头上,眉心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疙瘩,对着杓兰蠕动了半天嘴唇,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杓兰看着荣嫔的样子心里难受,仰头吸了吸鼻子之后,一下子将荣嫔抱进了怀里,哽咽着说道:“二皇兄去了,交代我要好好的照顾荣母妃。兰儿知道荣母妃心里难过,荣母妃你只管哭出来,心里还能好受些……” 半天之后,荣嫔伸手推开杓兰,红着眼睛说道:“我是要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杓兰伸手抹了抹眼睛,擦干脸上的泪珠,认真的说道:“荣母妃你想做什么兰儿都会帮你!” 荣嫔拍拍杓兰的手道:“放心,荣母妃应付的来!” 说完这话,荣嫔刚才失掉的力气仿佛都回来了,甚至还多些。就见她站起身子来,伸手整了整有些褶皱的服饰,高昂起头说道:“沣儿放心,母妃定给你报了这杀身之仇!” 逃到前殿的韦依莲却发现顺义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在刘嬷嬷的带领下,齐齐的现在院子里面。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做事的吗?!” 刘嬷嬷抬头看了眼韦依莲,吃惊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带娘娘去更衣!” 韦依莲哼了一声,“本宫要沐浴!”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娘娘想要沐浴怕是有些困难。” 韦依莲柳眉一竖刚要责问刘嬷嬷是何意,就听到殿内轰然几声巨响,像是衣柜什么巨大物件倒地的样子,惊得韦依莲眉心一抖,声音都尖锐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上前一步,十分恭敬的说道:“回娘娘的话,荣嫔娘娘派人来砸顺义宫,奴婢只是个小小奴婢,人微言轻,不敢相拦。娘娘的浴桶怕是也被砸烂了,所以娘娘想要沐浴怕是要向后缓缓了。” 韦依莲哪里还顾得捂脸,伸手指着刘嬷嬷就要开骂,但是在骂了你这老奴四个字后,却不知该骂些什么才应景。 将顺义正殿里能砸的都砸了个精光之后,映月带着一众人出了大殿,对着正好走到前面的荣嫔躬了躬身子道:“回娘娘,都砸完了,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荣嫔一只手扶着杓兰的胳膊,一只手抚了抚鬓边的珠花,慢悠悠说道:“今日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去,等养好精神再来。” 映月恭敬的应了声是,上前从杓兰手中接过荣嫔,道了声有劳公主之后就扶着荣嫔离开了。 杓兰目送荣嫔走远,走到韦依莲的身前站定,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二皇兄因十鱼醉丢了性命,本公主很是好奇,你该如何跟父皇交代。” 韦依莲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最后色厉内荏的说道:“十鱼醉跟本宫无干,哪里轮得着本宫给皇上交代?” “看来,皇贵妃娘娘是忘了本公主因食酱瓜中毒的事了,不过没关系,父皇他老人家记性好,定是不会忘的。”说完这话,杓兰呵呵两声,带着柠芗转身离开,“酱瓜好吃,可惜有毒,幸好是本公主吃了,帮淑母妃挡掉了一劫。” 柠芗不耻下问:“公主,你说淑妃娘娘那么与世无争,那凶手害她做什么呢?” 杓兰伸手在柠芗脑袋上一点,笑道:“你傻呀!不知道淑母妃养了个好儿子么!” 柠芗挠头道:“四皇子常年不在宫里,能碍的着谁啊?” 杓兰忽然回头看向韦依莲,阴测测的说道:“他要是碍不着人,也不会在岭南摔断双腿了!” 提起这事,韦依莲忍不住心中起了疑,心道对呀,老四明明断了腿,回宫的时候还是被抬进来的,这才几天,怎么他昨日拉架的时候无异于常人,一点都看不出断腿的样子? 思来想去,韦依莲忽然伸手捂住了嘴,因为她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那就是杓昀根本就没有受伤,岭南传回来的消息是假的!而这假消息,皇上是知情的! 越想越怕的韦依莲一把抓住刘嬷嬷的胳膊,急切道:“快,快去太师府传话,让太师夫人进宫一趟!” 刘嬷嬷没有说话,对着韦依莲简单褔了一下,亲自出宫去了。 明明天上有那么大的一个太阳,韦依莲站在那里却觉得如坠冰窖,忍不住抱着肩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宫外的景元帝听到秦艽带来的消息,愣怔了老半天。 秦艽忍不住有些埋怨自己,兰儿明明交代了让自己缓和着说,可自己个嘴笨的,居然什么都没有铺垫的就直奔主题,看着景元帝失神的样子,秦艽忍不住抬手对着自己的头就是一下,然后跪在地上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皇上节哀。” 季闲云忍不住嘴角一抽,心道秦小子你个笨蛋,也不知自己打那一下起个什么用! 因为刚才秦艽禀报景元帝杓沣的死讯时声音比较小,因此除了近旁的季闲云、杓昀和常福外,并无其他人听到,但现在他往下一跪并请景元帝节哀,听到的人就多了,虽然不知道死的是谁,但能让景元帝节哀的,也没几个人,于是大家都知道宫中出大事了。 回神之后的景元帝对杓昀吩咐道:“这里就交给你了,随便你怎么审,朕只要看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雪上加霜(二) 简单明了的交代了杓昀一声之后,景元帝扶着秦艽的手,急匆匆的带人回宫去了。 杓昀恭送景元帝走远以后,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众人,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来。就见他看了眼太师和定国公,淡淡说道:“那就劳烦两位与我同去府伊大堂吧。” 魏源身为武将,心里面哪哪都是武人的直爽,面对杓昀倒是没什么异样的神色表露,倒是太师看着面无表情的杓昀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并不如平日里见到的那么闲散,虽然他的脸上淡无表情,但是眼角眉梢的那股算计还是隐隐的透露出来了些许。 方才听到秦艽跟景元帝禀报二皇子杓沣薨没的消息时,季闲云忍不住抬头望天,心想这皇宫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都让人喜欢不起来,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明明是个天真活泼爱跑爱跳的性子,为了那个心中只有别人的人,居然情愿将自己关进皇宫这个牢笼里面,唉…… 叹息了半天的季闲云低头之时,无意中却看到了杓昀扬起却又飞快被压下去的嘴角,因此他同太师一样,也是心中咯噔一下,然后伸手揉了半天眼睛,将杓昀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番后,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忽然想起来那晚和景元帝闲聊之时提起的杓兰中毒之事,季闲云的脸色不知觉间有些发白,手指尖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杓昀一转头就看到了神色不对的季闲云,赶忙伸手相扶,并关心的问道:“舅舅你怎么了?” 季闲云对着杓昀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就笑了,伸手摸着他的头道:“没什么,不过是酒瘾犯了,浑身跟有小虫子爬一样,难受的紧。” 说完这话季闲云便推开了杓昀相扶的双手,揉揉额头后说道:“我找酒喝去,等你忙完了后可要好好的陪舅舅喝上几杯,我可记得你母妃宫里的桂花树下还埋着几坛桂花酒呢。” 看着季闲云嘴馋眼馋的样子,杓昀忍不住两手抵在嘴边笑了一下,“舅舅放心,那几坛酒我记下了。” 季闲云再次伸手揉了一把杓昀的头,笑着转身离去了,杓昀并不知道,转过身后的季闲云,脸上变得一丝笑容也无。 定国公魏源走到杓昀的身边,好奇的问道:“殿下,臣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舅舅啊?” 杓昀哦了一声,简单说道:“舅舅他早年间因场变故和母妃失散了,最近才重逢,定国公不知道也正常。” 韦太师在一旁捻着胡子道:“殿下的舅舅好一派仙风道骨。” 杓昀笑道:“可不是,原来我这舅舅就是江湖上人称老疯子的季闲云呢。”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都忍不住哟了一声,“原来他就是季闲云啊!” “听说季闲云是活神仙呢!” “嗯,听说他前望五百年后看五百载呢!” “四皇子殿下居然有这么大来头的舅舅,真让人羡慕!” 在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杓昀保持着上翘的嘴角,抬步向不远处的府伊大堂走去。 …… 绮香阁门口,景元帝刚下轿辇,就看到荣嫔一身素衣的跪在那里,脸上脂粉未施,头上一只发钗也无,任由长长的发丝铺满了后背,杓兰正陪在荣嫔的身边,脸上一片凄苦之色。 看到一片明黄色的衣摆出现在眼前,荣嫔将双手撑在地上叩头下去,说道:“臣妾罪有其三,还请皇上责罚。” 景元帝望了望已经挂起白幡的绮香阁正殿,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说字。 荣嫔抬头看了看景元帝静如秋日深潭的无波动脸色,开口道:“臣妾砸了顺义宫,罪一也。” 景元帝的眉梢一挑,问道:“罪二?” “臣妾抓花了皇贵妃的脸,罪二也。” 景元帝的眉心都蹙到一起去了,“罪三?” 谁知方才十分爽快利落的荣嫔忽然顿了下来,皱眉咬唇的就是不开口。 “荣嫔,朕在问你话!” 荣嫔直直的跪在那里又好半天,忽然伏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臣妾没有给皇上照顾好沣儿,害他无辜惨死,罪三也!” 看着地上哭成一团的荣嫔,景元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先起来,陪朕去看看沣儿……” 杓兰上前将荣嫔扶了起来,然后和她一边一个扶住了景元帝的胳膊,走进了绮香阁。 比时的顺义宫偏殿里,韦依莲正将一桶冰凉的井水兜头浇在杓勍的头上,希望这桶水能让他清醒些。 但是从地上滚落的十几个酒坛子来看,这一桶井水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果然,杓勍不但没清醒,反倒连赞了几声好酒 ,气的韦依莲对着他就是几个大耳光扇了下去。 在剧烈的疼痛之下,杓勍总算是有了些许的清醒,将手中的酒坛子举到韦依莲面前道:“母妃,儿臣敬你一杯。” 韦依莲一把拍掉了杓勍手中的酒坛子,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子摇晃道:“我们母子两个就要大祸临头了你知不知道,还不快醒醒!” 杓勍眯着一双眼睛嘿嘿笑了起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母妃你好运气!诶,母妃脸上这三道花可是上天传下来的厚爱?” 韦依莲差点被杓勍气个倒仰,强字稳住心神后对门外的小太监发狠吩咐道:“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马上给我弄醒他!” 两个小太监同时给韦依莲跪下了,“娘娘,谨王殿下醉酒太深,小的们没法子让他尽快清醒,只能慢慢等着殿下的酒劲过去。” “没用的东西!”韦依莲气哼哼的骂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走到门外之后,看着那艳红如火的茂盛石榴花,韦依莲揪下一把慢慢在手中揉烂,任由鲜红的花汁染红纤长的手指,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周莫清,本宫跟你没完!” 伸手摸了摸脸上简单包扎住的伤口,韦依莲的眼中闪过一道狠绝的光芒,身子软软的向后倒了下去。 很快的,就听到顺义宫中传出了几声惊呼:“来人,快传太医,皇贵妃娘娘昏倒了!”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雪上加霜(三) 虽说嘴上说是去找酒喝,但现在的季闲云还真没那个心思。 这十鱼醉是他年轻时闲着没事倒腾出来的,并不是为了害人,完全是因为好玩。记得当时刚研制成功的时候,他将药拌进了喂鸡鸭的碎菜叶里面,结果等药劲儿上来之后,那些鸡鸭们简直比吃了酒糟后醉酒还要离谱,将院子搞的一片狼藉,各种秽物到处都是。 季闲云当时在屋檐下拍着地面笑的直不起腰来,向来爱干净的南宫雪抄起扫把就满院子的追打他。 后来,有次他欠了万花楼的银子,言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惹毛了那打扮的跟元宵节灯笼有一拼的老鸨,结果老鸨一声令下就有几个龟奴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三两下就将他扒的只剩下了一条亵裤,然后从万花楼的大门将他给丢了出去,结果惹得里外五六层人围着他看笑话。 其实丢了一身衣服倒是不打紧,关键是衣服口袋里还有十鱼醉等五六个方子。 季闲云再胡闹,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担心那方子若是落到有心人之手可就糟了,于是他厚着脸皮去找景元帝要了一百两银子,只说自己欠了勾栏院的钱,再不还的话就要被打断腿了。 景元帝没想到他大半夜的潜入皇宫居然是为了这种事,当时拿起手边的奏章就砸了过去,还是正好送宵夜来的南宫雪息事宁人,拔下头上的白玉流云簪递给季闲云,让他拿去换成银子把欠的帐结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南宫雪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季闲云的影子,每次看到他都当他空气一般。 在街上胡乱转了几圈之后,季闲云索性跳上了一棵大树,让茂密的枝桠完全遮住自己的身形之后,他从怀中逃出个锦帕来,揭开之后,露出来的居然是当年南宫雪给他的那根白玉流云簪。 将簪子举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季闲云自语道:“小雪啊,那年我丢的那些方子,都被老鸨给烧掉了,这天下能配出十鱼醉的,只有我和你了…… “当初听小修说兰丫头中了十鱼醉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那老鸨骗我,可是后来一想,她是当着我的面烧掉那方子的,就因为我的字不好看,还被她耻笑了一番。” 季闲云喃喃自语了一番之后,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将白玉流云簪紧握在手中,想到杓昀身边的那个对各种药物最感兴趣的小怪胎暗七,他又庆幸了起来,幸好当时自己将十鱼醉的解法告诉了他,否则的话,杓兰那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长吁短叹了许久,季闲云从树上跃了下来,晃晃悠悠的向皇宫的方向走。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还小声讨论着什么,待他凝神细听一番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 “听说那个就是季闲云,江湖上的老神仙。” “可不是,听说他还是四皇子的舅舅呢。” “真的吗?都说外甥肖舅,那我们四皇子不就是小神仙了!” …… 一路听过去,季闲云发现虽然说什么的都有,但话题的中心点都集中在他和杓昀的舅甥关系上,跑不出杓昀有个老神仙舅舅这个框框,倒是他经常被龟奴追着满街跑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提起。 在季闲云拐到朱雀大街上之后,发现仍有不少的人在闲磕牙,不过他们嘴里的讨论对象不再是自己和四皇子,而成了之前因给杓芝出头,带兵围困了定国公府的三皇子杓勍。 “你说这三皇子也真是的,仗着手里有几个兵,居然敢将定国公府给围了,是不是缺根筋啊?” “这事也怨不得三皇子,听说是大公主在魏家受了气,三皇子这是给姐姐出头呢。” “可皇城中谁不知道大公主一直没给定国公府开枝散叶,还不许驸马纳偏房,有道是不孝为三无后乃大,且我大彧朝向来以孝治国,三皇子再想给大公主出头也名不正言不顺呐!”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停的钻进季闲云的耳朵里,搅得他有些头昏脑涨,心里揣摩着这些流言是从谁哪里传出来的,是身为皇帝的小修,还是身为皇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昀儿? 若是小修,季闲云倒是容易理解,毕竟他早就知道杓昀是景元帝心中最佳的太子人选,这大彧朝的下任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注定是他了。现在几个皇子都长大成人,韦太师在朝堂上自成一派,率领众多党羽为三皇子造势,在这种情况下,传出些不利于三皇子的传言,倒还真像是景元帝干出来的事。 若是放在平时,季闲云肯定不会为这种事情纠结,但是在看见杓昀那个向上挑起又飞快压下的嘴角之后,他的一颗心忽然晃了起来。 在杓昀短短挑起嘴角的那个瞬间,阅人无数的季闲云忽然感到了一股邪佞之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仿佛眼前之人不再是那个亲热挽着自己胳膊喊舅舅的孩子,而是一只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恶魔。 回头想想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流言,其实内里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将杓昀和自己扯上关系是为了提高杓昀在江湖上的影响,因为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季闲云虽然有时候被一些门派称为“季疯子”,但在大多数名门正派的眼中,他都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另一股贬低三皇子的流言,自然也在无形中褒奖到了四皇子,毕竟二皇子已逝,消息迟早要传出来,到时候估计还要把三皇子拖下水,说他出手打死了自己的兄长。背上弑兄的罪名,再加上之前带兵围困定国公府的铺垫,三皇子想要在民间口碑中翻身算是难上加难。 季闲云有些浑浑噩噩的,脚下一深一浅的,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样。 眼看着皇宫的大门遥遥在望,他竟然又听到人们有新的话题在讨论。 “我亲戚刚从建宁城回来,说是那里都传遍了,皇上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那怎么我们天子脚下什么都没听说啊?” “你傻呀!也不想想那建宁城是什么地方!” “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么一层!” “依我看呀,八成是韦太师先下手为强,以此来逼迫皇上呢!不然的话,为何这种消息从那里传起来不好,偏偏从建宁城中传出?!” 季闲云伸手揉揉额头,忽然特别想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暄阳来。 ……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雪上加霜(四) 从建宁城中传出景元帝要立杓勍为太子的传言,不管这是谁的主意,韦太师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可谁知后来这种传言传到景元帝的耳朵里时,他不过是淡淡一笑,对着跪在面前请罪的太师说道:“这明显就是有人诬陷太师。”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就将此事揭了过去。可谁料景元帝严令任何人不许再提此事之后,那传言反倒愈演愈烈,最后竟然成了各州县都在讨论的话题。 但是现在,还不之情的景元帝正在绮香阁的偏殿里面,呆坐在杓沣的尸身面前,像个泥塑的人一样。 足足有半个时辰,景元帝都没有动一下,荣嫔也不再哭泣,只是不停抚摸着杓沣没有血色的脸庞默默流泪。地上跪满了太医,一个个脑门上都汗涔涔的。杓兰坐在门槛上,像是失了魂一样,秦艽陪在一旁,很是担心。 最后还是景元帝的一声长叹打破了满室的静默,“冯太医,朕有话问你,可要照实说来。” 冯太医向前膝行两步,将额头抵在地面上道:“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来人,去传韦皇贵妃和谨王来。” 立马就有小太监应着去了,室内又恢复到了刚才的静默。 可谁知,那去顺义宫传旨的小太监很快就回来了,还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回皇上,韦皇贵妃娘娘方才昏倒了,谨王殿下也酒醉未醒,都不能奉旨前来。” 景元帝沉默了一会儿聊忽然狠狠一掌拍在大腿上,“常福,你带人去顺义宫,抬也要将他们母子两个给朕抬来!” 常福应了声是,走出偏殿亲自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和嬷嬷,便直奔顺义宫而去。 那冯太医见景元帝个自己说了一句话之后再无下文,便缩着脑袋跪在那里,像只瘦了惊的鹌鹑一样。其余的太医也都缩写脖子,生怕景元帝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没多大的工夫,常福就将韦依莲和杓勍带了回来。由于他们二人一个昏迷一个醉酒,常福索性让人找了两副担架,真的像景元帝所说,两人抬了过来。 他们刚进绮香阁,杓兰就忽的一下站起了身,要不是秦艽拦得快,估计她上去就能踹上韦依莲一脚。 “兰儿不要冲动,皇上在这里,一起的自有他老人家做主。” 杓兰哼了一声,“本公主就暂且放过你!宫中时日漫长,你就准备好提心吊胆过日子吧!” 顺义宫距离绮香阁不近,常福带人一路走过来,引得不少宫女太监瞩目,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就见那些宫人们散入各宫,给自家主子禀报这一见闻去了,淑妃的昭阳殿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淑妃南宫雪让人拿来了一个红辣椒,掰开之后在帕子上绣着的红梅花上抹了抹,然后将帕子拢进袖子中道:“来人,陪本宫去绮香阁瞧瞧。” 南宫雪走进绮香阁的时候,正看到景元帝一个巴掌对着杓勍扇了过去,巴掌打在脸上发出的清脆响声,令南宫雪不禁咧了下嘴,赶忙上前拦住了景元帝又要扇过去的第二掌。 “谨王他犯了错,皇上好好训斥一番也就是了,何故动这么大的怒?” 景元帝收回手背在身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正在御花园给皇上采集炮制茉莉花茶的花苞,远远看到常公公步履匆匆,料想是出了什么事,有些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 景元帝点点头,对着偏殿的方向微抬起下巴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宫雪走到杓兰身边的时候,满是疑问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杓兰居然落下泪来,“淑母妃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宫雪的脸色一变,惊呼了一声,“荣嫔她出事了?” 杓兰忍不住转头扑进秦艽怀中,哽咽些说道:“淑母妃你就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宫雪愣了楞,忽然间就跑了进去,片刻之后,就听得她悲喊了一声沣儿,继而放声大哭,不多时,荣嫔也跟着又哭了起来。 两道哭声直奔景元帝的脑门,就叫他抬头眨去眼中的泪意,对着坐在担架上的杓勍反手就又是一个巴掌。 这个时候,杓勍的酒劲儿已经下去了好多,景元帝好不保留力道的两巴掌,再加上常福带他来之前又给他服了一碗醒酒汤,使得他意识渐渐清晰,等到他看清楚面前是怒目站立的景元帝时,残余的酒劲儿也不见了。 “儿臣见过父皇,给父皇请安。” 景元帝没理他,反倒喊了声冯太医。 冯太医赶紧拎着衣摆小跑过来,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臣……臣在。” 跟着同来的顺义宫主事太监常平上前,小心的向景元帝请求到:“皇上,方才皇贵妃娘娘无故昏倒,柳太医他们都看不出什么,还请皇上命冯太医给娘娘看看。” 景元帝看了看闭目躺在那里的韦依莲,面无表情的对着冯太医挥了挥手。 冯太医挪到韦依莲的身边,伸出颤巍巍两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脉一搭不要紧,冯太医的脸色慢慢的血色褪尽,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上了柱香,“回……皇上,皇贵妃娘娘……中毒了。” 景元帝的眉毛唰的一下就竖了起来,“你说什么?!” 事到如此,冯太医也豁出去了,抬头看着景元帝说道:“皇贵妃娘娘身中剧毒,命在旦夕!” 景元帝将一口银牙咬得结结实实,半天没有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刘嬷嬷来了,跟景元帝说太师夫人递牌子进宫来了。 景元帝以孝治国,对后妃与家人平日里的相见并没有太严格的管制,无论女儿想见母亲还是母亲思念女儿,凭牌子登记进宫就行。 现在听说太师夫人来了,景元帝难得的黑脸拒绝:“让她回去!” 刘嬷嬷对着景元帝福了一福,简单应了声是就里去了。到了顺义宫,见到等在那里的太师夫人,满脸带笑的说道:“韦夫人,娘娘和皇上有事要忙,实在是抽不得空出来,让奴婢好生将你先送回去呢。” “刘嬷嬷,不知娘娘为何事操劳,可有老身帮的上忙的地方?” 刘嬷嬷伸手擦擦眼角道:“二皇子薨没,怕是老夫人帮不上什么。” …… 正文 第九十章 玄心散 其实在走进宫门之前,韦夫人便知道了杓沣薨没的事情,想想那些在大街上飞快散播三皇子弑兄的流言的,她想不知道也难。 所以在韦依莲让她进宫的时候,这老太太没耽搁就来了,她想着宫中庭院深深,那些闲话传到自家女儿的耳中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有必要跟她通个气儿。再说了,这二皇子才刚刚咽气,就有这么不堪的流言传出,若说背后没人指使,除非她是个心眼不全的大傻子,否则怎会相信这种鬼话! 韦夫人想要和韦依莲说的话装了满满一肚子,可谁知到了皇宫连女儿的面都没见着,又被刘嬷嬷原封不动的给送回了太师府。 回到太师府之后,韦夫人听说太师那里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便净手给菩萨上了三柱清香,别的不求,只求菩萨保佑杓勍能平安渡过弑兄这一劫,毕竟韦家已经把全副身家都压在了杓勍的身上,若大事不成,占据半壁朝堂的杜仲一流可不会下手留情, 韦家百年世家便会摧古拉朽,一夜败个干净。 绮香阁里面,得知杓沣死讯的杓勍一个机灵,完全清醒了过来,摇着头一连向后退了足有五六步,“不可能,你们肯定在骗我,二哥昨天还在和我打架,怎么一下子就死了,你们一定在骗我!” 杓兰上山去抓住他的头发,拖着就往偏殿走,“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们拿二皇兄的生死来开玩笑,来欺骗!” 景元帝没有理会杓兰和杓勍兄妹两个,而是很认真的盯着冯太医给韦依莲施针。 就见冯太医将最后一根针扎在韦依莲头顶上之后,她咳嗽了几声,忽然吐出了一口黑血来。 冯太医见状,忍不住伸手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对景元帝说道:“皇上,等皇贵妃醒来,再喝上几副解毒的汤药就无事了。” 景元帝嗯了一声,“皇贵妃中的是什么毒?” “回皇上,此毒名为玄心散,可顺着伤口侵入筋脉,等毒性攻至心口,便能夺人性命,是种很霸道的毒药。” 景元帝伸手摸着下巴,在韦依莲身侧蹲了下来,打量着她的脸喃喃说道:“顺着伤口侵入筋脉啊……” 冯太医不知道景元帝在想着什么,不好贸然接话,继续在旁边装鹌鹑。 景元帝摸了半天的下巴之后,转头看向冯太医,“这玄心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毒?” “回皇上,玄心散没有味道,是种白色粉末,见血则化为水状……”说到这里的时候,冯太医顿了顿,接着小心说道:“由于炮制此毒所用的玄心草只生长在建宁山上,所以……” 景元帝接过他的话头说道:“所以,用毒之人肯定和建宁城脱不了干系,冯太医你说是不是?” 冯太医的眼皮子一抖,赶忙说道:“不是的皇上,也有可能是那下毒之人专程去建宁城中……” 景元帝再次打断他的话道:“还是和建宁城脱不了干系啊!” 冯太医一下子变成了锯掉嘴的葫芦,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且不说这宫里出身建宁城的宫女太监有多少,那建宁城可是龙兴之地,往上数三代,景元帝这天下之主还跟建宁城脱不了干系呢。冯太医又不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因此上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说了。 景元帝忽然伸手指了指韦依莲脖颈上带着的珍珠项链,压低声音对冯太医说道:“你将这项链拿去仔细查验一番,看里面是不是藏了玄心散。” 冯太医被景元帝这散发着阴沉之意的声音给惊的不行,抬头看着景元帝变黑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公主杓芝出嫁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的月色不是很好,总像是被层轻纱笼着,映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怎么清楚。冯太医被两个暗卫秘密带到了清宴殿,一进殿就看到方嬷嬷正跪在景元帝的面前抹眼泪。 等他满腹疑惑的见完礼之后,景元帝单刀直入道:“芝儿明日就要出嫁,朕别无所求,只盼着她能早日为魏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否则的话,朕可是怕芝儿的太师外祖父抱怨朕没给芝儿选个好人家,害得亲家变冤家了呢!” 冯太医常年陪伴在景元帝身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他没少见也没少做,甚至这偌大的皇宫并不如表面上让人看到的那般富丽堂皇,反倒如世间最最藏污纳垢之处。 他扭头看了眼抹泪的方嬷嬷,再想想景元帝所说的亲家变冤家,最后想到在朝堂上不偏不倚的定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颤巍巍的回到太医院,两个时辰之后向景元帝双手奉上了一个赤红色的小瓶子。 就算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冯太医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冷,愣愣的跟傻了一样。 景元帝看到冯太医的样子,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太监,道:“你去送柄玉如意给冯太医的孙子,就说是朕赐他的满月之礼。” 这下,冯太医的脊背可不仅仅是发凉那么简单了,说是冷汗涔涔也不为过。 “冯太医,快些将那珍珠项链验来,朕还等着呢!” 随即有那机灵的宫女走上前来,将那串珍珠项链取了下来,递到了冯太医的面前。 冯太医机械的给景元帝行礼道:“是,臣遵旨。” 打发走了冯太医,景元帝对常福吩咐道:“让人将皇贵妃送回顺义宫去,让太医好生照料她脸上的伤。” 最近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景元帝更是痛失一子一女,虽说父皇是先为皇再为父,但是现在,景元帝不过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普通父亲而已。就见他仰起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踱步到偏殿门口,像杓兰方才一样,坐在了门槛上。 常福打发两个小太监送走了韦依莲,走到景元帝身边轻声提醒道:“皇上,二皇子的事情,该让礼部操持起来了。” 景元帝伸手捏捏鼻梁,对常福吩咐道:“传旨大理寺卿,朕要在三日内知道暗害沣儿的凶手是何人,否则的话,整个大理寺都要给沣儿陪葬!” ……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大理寺卿陆湛 景元帝人称仁君,在他的治理下,大彧朝虽然称不上八方来贺、四海来朝,也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尤其民风淳朴,几乎说得上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因此上这掌管天下刑狱的大理寺一年到头的处理不了几个案子,很是轻闲。 大理寺卿陆湛是上次科举取士的榜眼之才,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爬到了大理寺的顶尖位置,自然有两把刷子,因此他虽然年轻,但在朝堂之上倒也没人敢轻看他,更何况他掌管天下刑狱,就算是丞相和太师,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陆湛在朝堂上向来独善其身,只对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感兴趣,若是和自己无关,就算是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的头破血流,他也不会眨下眼睛。就像是之前太师韦韧扳倒工部尚书徐铭,景元帝没有让他插手的意思,虽然他心里知道那徐尚书八成是哪里得罪了太师才遭此横祸,但就是乐得清闲。 在陆湛的带领之下,向来让人闻之心颤、望之腿软的大理寺,居然成了大彧朝最悠闲写意的一个衙门口。 因为陆湛平日里最爱喝茶赏花,因此这大理寺里自从有了陆湛,袅袅的茶香和花香就没有断过。尤其看到长的清新脱俗,犹如天上降下的谪仙一般的陆湛斜依着栏杆托着茶盏微笑赏花时,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想摆出同样的姿势,看看是不是同样的风流潇洒、引人驻足。 因此,原本凶神恶煞般的大理寺众官员,个个都爱上了饮茶,也都爱上了赏花。每日里处理完公务之后,他们就会将大门一关,聚在一起相互交流,这个说我又得了罐好茶,那个说我又得了株奇花。 这天,就在他们刚关上大门,还没进屋坐定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将大门拍的咚咚直响,并有人在外面高喊着圣旨到,陆湛接旨的话。 大家忍不住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陆湛的身上,就见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扶着额头说道:“唉,好日子到头了……” 一众官员纷纷表示不解,不明白陆湛何出此言。 “等我接了圣旨你就知道了。”陆湛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拉开大理寺的大门之后,他们看到景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常福擎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现在那里,站在他身边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秦艽。 常福一看大门打开,迈步就往里面走,边走边说:“圣旨到,大理寺卿陆湛接旨。” 走到宽敞的庭院中间,陆湛一撩衣摆,跪的潇洒挺直,声音清脆如凤鸣:“臣,陆湛接旨。”在他的身后,大理寺众多官员呼啦啦跪了一地。 常福展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大理寺卿陆湛查处二皇子杓沣遭人下毒暗害一案,驸马秦艽从旁协助。” 念完了景元帝下的圣旨,常福上前一步道:“陆大人,接旨吧。” 陆湛眨眨眼,问道:“常公公,皇上就只说了这个,别的什么都没有吗?” 常福笑眯眯的说道:“皇上说了,陆大人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话说三分即可,其余的,陆大人可自行领会。” 陆湛挑了挑眉毛,伸手接过圣旨,仔细将上面的每个字又看了一遍,然后抬眼看向常福,“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就没有赐个尚方宝剑什么的让我防身么?” 常福圆胖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陆大人,皇上说你是那天上的仙猫下凡,有九条命呢,用不着那些累赘的身外物。” 陆湛的嘴巴一咧,好险下巴脱臼下来,心说我要真是那猫就好了。 常福的任务完成,便笑眯眯的跟陆湛道别,回宫向景元帝交旨去了。 等到常福离去,陆湛松掉了身上的力道,看起来有些像蔫掉的青菜。 秦艽走上前,对着他抱拳施礼道:“秦艽见过陆大人。” 陆湛重新直起身子,将明黄色的圣旨倒背到身后,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下官可当不起驸马的大礼。” 秦艽毫不在意,继续保持着温润有礼的姿态道:“秦艽不才,还望陆大人多多赐教。” “你高中的是状元,而我不过是个榜眼,赐教可不敢。”陆湛保持着鼻孔朝天的姿势,对着身后的一群人摆手道:“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拜见秦驸马!” 秦艽上前拦住那些要给他行礼的大理寺官员们,笑道:“秦艽不才,日后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望各位大人多多包涵。” 接下来便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之词,听得脑门儿嗡嗡直响的陆湛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对众人晃了晃手中的圣旨道:“再给你们一顿饭的功夫去赏花喝茶,用过午食之后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咱们大理寺可要大开杀戒了!” 听着陆湛这有些大逆不道的话,秦艽只是面带笑容的现在那里,并不出声。 打发走了手下的官员,陆湛对着秦艽向正堂的方向一伸手,道:“驸马,里面请!” 秦艽对他微抬了一下下巴,率先向正堂走去。进了正堂之后,并没有其他人在,就见那陆湛对着秦艽就跪下了,恭敬的说道:“属下陆湛见过少将军!” 秦艽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啪啪两下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好兄弟!” 再看那陆湛,就见他红了一双眼眶,使劲儿握着秦艽的手晃了晃,“几年不见,不知少将军的身体可好?” 当年秦艽伤到筋脉的事情陆湛是亲眼目睹的,看到秦艽数次和上天苦苦挣命,他的一颗心就跟有把匕首在来回搅动一样,恨不得自己能替了秦艽去。 秦艽又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笑道:“放心吧,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这条命硬的厉害,老天一时半会儿的还奈何不了我。” 陆湛急道:“一时半会儿?那岂不是说你还是有事,不行,我得去找那个老疯子算账!” 看到陆湛说走就走,秦艽赶忙拦在了他前头,“你看你,都做到大理寺卿了,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陆湛看着拦在身前的秦艽,竟像个孩子似的撅起嘴,嘟囔着说道:“那还不都是因为你,换个人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淡淡的暧昧(一) 看着陆湛孩子气的噘嘴,秦艽伸手在他的头顶上抚摸了两下,就像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时一样。 陆湛的父亲陆远,当年是秦艽父亲,护国大将军罗勒的军师。陆远才高八斗,当年是大彧朝人人称赞的大才子,就在他高中探花,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入仕大作为一番的时候,谁知他转脸就进了护国将军府,给罗勒做起了军师。 在秦艽一岁多的时候,陆远的夫人生下了陆湛。可惜陆夫人身体不好芳年早逝,那陆远又是长情之人,没多久也跟着去了。于是从此,陆湛在罗家落户,秦艽的身边多了个小尾巴。 他们两人成天形影不离,一起入学开蒙,一起调皮捣蛋的捉弄夫子,他俩的最高记录,是在一年内气走了三个夫子。 罗家未经惨变之前,秦艽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除了偷鸡摸狗的事情不干,整天将个将军府闹得乌烟瘴气的,上至罗夫人,下至门房先生,每个人提起他来,那头发都能愁白一半。 就在那年秦艽和陆湛气走第三个夫子之后,罗勒开始好好的反思,本来他心想着身为他护国大将军的儿子,不能是那种文绉绉的书呆子,还是调皮捣蛋好动些好,毕竟他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最后不照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为罗氏一门带来无上荣耀。可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因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抱怨,说公子又怎样怎样了,一次两次的还行,次数多了,大将军脸上的无所谓表情可是再也撑不住了。 那老夫子走后几天,曾特意找了罗勒出去喝酒,席间语重心长的说道:“将军,若令公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降人间,才思过人,老夫教不得也就罢了,可现在,唉……将军可曾见过令公子如何写他的名讳?将军你可要记得字如其人呐……” 罗勒将夫子这番话颠来颠去的思量许久,最后将小秦艽叫进了书房,倒也没说什么废话,不过是让他将自己的名字和表字写出来给自己瞧瞧。 小秦艽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一下将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面,抓起一只毛笔就是一番龙飞凤舞。罗勒先是被秦艽的拿笔姿势给惊到了,若是说文人都是执笔,那他这儿子只能用握笔来形容,还是四指并拢的那种握法。 姿势不对,写出的字来也不会太入眼。罗勒经常听说谁的字不好看,跟狗爬的一样,拜自家儿子所赐,今天终于见识到了。 捶胸挠肝的后悔了老半天,罗勒动了前所未有的大怒,请出家法就将秦艽给揍了个半死。 闻讯而来的罗夫人抱着屁股开花的秦艽心肝肉痛哭了一场之后,就揪着罗勒的耳朵给他算账,“早跟你说过不要太过纵容陌儿,你偏生不信,现在可倒好,你不自己反省自责,居然下如此狠手将我的陌儿打成这样,姓罗的,你怎么不索性打死他一了百了!” 面对撒泼一般不依不饶的夫人,罗勒毕竟不对在先,只能伸手挠头,站着挨刮。 由于罗勒下了重手,屁股开花的秦艽竟发起热来,罗夫人也不让罗勒再碰秦艽,自己带着丫鬟忙活到后半夜,等秦艽的热度退下来之后才放走了郎中,自己也揉着有些发酸的腰肢回房休息去了。 秦艽浑浑噩噩间,就觉得有人坐到了床边,抽着鼻子像是在哭。他还以为这是娘亲不放心又转回来了,便闭着眼睛嘟囔道:“娘亲不哭,用不了三日,你的儿子又是一尾活龙。” 谁知那抽鼻子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不断的抽泣声,并有个沙哑的声音哽咽道:“陌哥哥,你一定很疼……” 一听到来人喊陌哥哥,秦艽一下子睁开了眼,扭头一看,哭鼻子的果然是陆湛,“湛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陆湛伸手抹了把眼泪,红红的眼睛跟兔子有得一拼,“我不放心陌哥哥,不来看看睡不着。” 罗勒下手挺重的,秦艽不过稍稍侧了下身子就疼的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又一声。陆湛见状赶忙将他给摁住了,“陌哥哥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想要做什么告诉湛儿就好,湛儿帮你做。” 秦艽确实疼得厉害,便认命的趴在枕头上面,对陆湛说道:“我想喝水。” 陆湛赶忙起身倒了杯水,轻尝了一口觉得有些热,又另拿了个杯子来回将水倒了几下,尝了一口觉得入口正好才重新坐回到了床沿上。 秦艽伸手想要接过杯子,却被陆湛躲了开来,“陌哥哥,你动胳膊时牵扯到伤口就不好了,还是让湛儿来喂你吧。” 秦艽本来想说我伤到的是屁股又不是胳膊,自己喝水还是可以的,但转眼看到陆湛担忧和期盼交织的小眼神,便点头道:“那好吧,你来喂我喝。” 陆湛高兴的直点头,小心的将杯子递到秦艽嘴边,喂完水之后,还用自己的袖子给秦艽擦了擦嘴角。 “湛儿,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陆湛摇头道:“不,湛儿要留在这里陪着陌哥哥,万一湛儿刚走,陌哥哥又想喝水可该怎么办。” 秦艽伸手在陆湛的头上揉了一把,笑道:“那就那么巧,再说了,外面有值夜的丫鬟,我要是真渴了喊一声就好,湛儿乖,快回去睡觉。” 陆湛摇摇头,固执的说道:“不走!陌哥哥一天不好,湛儿就一天不走!” 秦艽忍不住托着下巴叹气,“你不回去睡觉,难不成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陆湛眨眨眼睛,忽然间像个女孩子似的扭捏了起来,搅着手指头说道:“陌哥哥,你的床这么大,多睡一个湛儿可以的……” 秦艽也眨眨眼睛,忽然啊了一声,问道:“你要跟我睡?” 陆湛的一张小圆脸红彤彤的,飞快接话道:“我会很小心,不会碰到陌哥哥的伤的。” “那好吧,不过只能睡今天这一晚,明天你要乖乖的回房去睡知道么?” 陆湛眯着一双眼睛笑,就是不说话,然后飞快的脱鞋上床,生怕慢了一步秦艽又变了主意。 秦艽撑开被子让陆湛躺进来,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道:“我的枕头借你一半,快睡吧。” 陆湛听话的闭上眼睛,心道:“陌哥哥,明天我还要和你同枕一个枕头睡觉。” ……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淡淡的暧昧(二) 秦艽挨了顿家法,足足躺在床上养了半个多月才好。在这半个月里面,小陆湛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成天赖在秦艽的卧房里面相陪,任谁说都不肯挪动地方,当然了,每天晚上他也成功的赖在了秦艽的床上。 没想到时隔多年不见,秦艽还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自己的脑袋,陆湛觉得这时光一下子倒退了回去,仿佛他们俩这些年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还是少不经事的毛头小子。 望着秦艽满脸温柔的笑意,陆湛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陌哥哥。 秦艽笑的越发温柔,就连揉在陆湛头顶上的动作都跟着温柔了不少,“好弟弟,这些年苦了你了……” 陆湛本来想要说声不辛苦的,但是那话出了口之后却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陆湛无德无能,可做不得驸马爷的兄弟!” 秦艽见他别过眼不再看自己,失笑道:“这好好的,你又怎么了?” 陆湛鼓着嘴巴从鼻孔里喷出了两道热气之后,感觉心里仍旧憋闷的慌,便歪着头问秦艽道:“皇上让我查二皇子的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秦艽对着他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见桌上放着个挺漂亮的青花瓷茶壶,配着几个胖墩墩的小茶盅,忽然间就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刚倒了杯茶要喝,谁知手上的茶盅在半路被陆湛截了去。 “这里面泡的是普洱,我记得你最不喜欢它的味道了。”陆湛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个轻巧的碧玉茶壶来递到秦艽的面前,“呐,你最爱的碧螺春。” 秦艽接过那碧玉茶壶,握在手中慢慢的摩挲着,忍不住的眼眶开始发酸。 看着他的样子,陆湛伸手揉了揉鼻子道:“这茶壶还是当年义父送的,陌哥哥要是喜欢,只管拿去好了。” 秦艽眨去眼中的水汽,将茶壶递回到陆湛的手里,笑道:“这茶壶是父亲送给你的,我不能要,再说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还是你留着做个念想吧,也不枉他疼爱你一场。” 这个茶壶,还是当年罗勒对着秦艽动家法的时候送给陆湛的。 小陆湛在秦艽小霸王的带领下,成功的成了将军府的小小霸王,提起他来的时候,所有人仅剩的那几根黑头发都能瞬间变白。但陆湛不是罗勒的亲生骨肉,不能像对待秦艽那样啪啪的来上一顿板子,毕竟不好给九泉之下的兄弟交代,但若是放手不管,那就更不好交代了,因此罗勒愁的两天都没吃下饭。 最后还是那老夫子给出得主意,说是学习茶道可以磨炼一个人的性情,因此罗勒就托人将陆湛送到宫廷茶师那里去了,并言说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才能回将军府。 其实对于陆湛那个急惊风的脾气该说,让他学茶道还不如一刀砍了他来的痛快,但是一想学不好就不能回将军府,也就是意味着见不到秦艽,他的陌哥哥,他还真就按捺住了性子,不过是小半年的工夫,居然就得到了宫廷茶师发自肺腑的赞扬,罗勒一高兴,专门找人雕了个青玉茶壶作为奖励送给了陆湛,并将他接回府中好一番庆祝,自己终于能对早逝的兄弟交代了。 得到茶壶之后,陆湛第一次用它泡茶,就是泡给秦艽的,之后便对这茶壶百般爱惜,走到哪里都带着,更是不许外人碰触一个手指头。 距离上次给秦艽泡茶已经过了多年,陆湛今日重见秦艽,本就打算着再给他泡次茶,可谁知那茶壶居然让秦艽想起罗勒红了眼眶。于是他赶紧收起茶壶,继续刚才的话题道:“陌哥哥,二皇子的事牵扯到谨王殿下,说白了就是牵扯到太师韦韧,这么个烫手大山芋,怕是不好办。” 秦艽呵呵冷笑了一声,对陆湛说道:“皇上对韦家已经动了杀心,你只管放开手脚秉公直断就是。” “不是一直抓不到韦家的证据,皇上有所顾忌的么,怎么会突然间动了杀心?” 秦艽伸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说道:“因为容一他们从建宁城中传来了确切的消息,触动了皇上的逆鳞!” 时间回到昨日景元帝派常福传旨大理寺卿的时候,秦艽一听景元帝只给大理寺三天的时间,当时就急了。 本来中了十鱼醉,只要及时解毒就不会丧命,但老天仿佛看不得杓沣恢复到活蹦乱跳的样子,居然让他在中毒的同时赏赐给他了一身内伤,使得本来有解的十鱼醉变成了致命的毒药,轻易的就夺走了杓沣的命。 距离杓芝的死还不到百日时间,景元帝再次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这个向来隐忍大方的仁心帝王再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三日内就揪出凶手来,好解自己心头之恨! 眼看着常福就要去传旨,秦艽顾不得许多,一下子跪在了景元帝的面前,请他三思,“皇上,不管谁是幕后黑手,事情也只能先从谨王殿下身上查起,但殿下身为皇子,身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得天下万民瞩目,所以此事最好低调进行,且不能心急,以免那些居心不良之人钻了空子,害得皇子蒙受不白之冤。” 秦艽最后两句话说得巧妙,面上的意思是防止有人趁机陷害杓勍,但内里则是提醒景元帝不要逼急了韦太师一党,若逼的他们狗急跳墙破釜沉舟反倒不好办了,毕竟韦韧在朝堂上经营了大半生,半数臣子都以他马首是瞻,真要拼个鱼死网破的话,不知又要有多少人遭受无妄之灾,最关键的是,此时的杜仲一党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秦艽的提醒之下,景元帝渐渐的压制住了心头的悲愤,对常福摆了摆手,示意刚才的旨意不做数。 可巧就在这个时候,景元帝身边的暗卫统领蹦了出来,递给景元帝一个小竹筒,说是建宁城中的容一传回来的,四皇子已经看过了,说是事关重大自己做不得主,全凭皇上做主。 景元帝微微蹙眉,取出竹筒中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字条一看之后,那脸顿时变得比锅底还黑。 ……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逗.逼.的暄阳百姓们 秦艽看到对着容一传来的消息黑脸的景元帝,正猜想着那字条上面会写着什么样了不得的消息,却见景元帝将字条递到了自己面前,“阡陌你也看一下。” 字条上面的意思概括起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容一他们趁着出任务谋害无辜的时候摸到了韦家老宅查探消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院子,那院子里布满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竹编笼子,每个笼子里面都盘着一条通体漆黑的蛇,那蛇很是奇怪,居然长着两个尖尖的三角脑袋。 容一他们见这蛇长得古怪,便想着抓上一条送给最喜欢这稀奇古怪事物的暗七研究一下,却不料那蛇看着趴在那里懒洋洋的没什么攻击性,动起来却犹如闪电,容三不过缩手慢了些许,手上就挨了一口。 被咬到的容三倒也没觉得疼,甩了甩手之后还不死心,非要抓到一条不可,可是,就在她再次伸手的时候,却毫无征兆的软了身子摔倒在地。 容三昏倒之后一直都没醒,气若游丝一般,不过是三四天的工夫,居然就丢掉了性命。 容一没有办法,只能说容三看上了个俊俏公子,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跟人家跑了,这才在韦老三那里蒙混了过去。之后便赶紧飞鸽传书到了暄阳,请杓昀的示下。 杓昀一看消息里提到了双头蛇,哪敢擅自做主,赶忙让人将消息递到了景元帝的手上。 秦艽看完消息之后心道这韦家也是死催的,居然在韦韧和魏梁杠上的时候闹出这种事来,况且韦皇贵妃和荣嫔也闹成了一锅粥,前朝后宫在加上陈年旧怨,韦家这兴盛了百年的世家,怕是荣耀到头了。 果不其然,景元帝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吩咐秦艽协同大理寺卿共同查处二皇子中毒一案,并表示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用多少时间,都要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秦艽出宫去大理寺之前,景元帝对他说道:“阡陌,这十鱼醉的毒性发作时间是死的,这么算来和沣儿接触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你们可要好好的查,不要牵累无辜知道吗?” 秦艽躬身给景元帝行礼,抱拳道:“儿臣明白。” 景元帝摸了摸灰白的胡子,眯着眼睛道:“你明白就好,去吧。” …… 知道景元帝憋着劲儿的要整垮韦家,秦艽和陆湛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先去暄阳府伊大堂探探情况再说。 暄阳城呈井字形,城内一共有四道主街,巍峨的大彧朝皇宫坐落在井字中心,占地极广,气势恢宏。 民间俗称南大街的朱雀大街,什么王爷府,什么丞相府,什么太师府,什么尚书府都聚集在此,是各位高官贵人的聚集地。 而与朱雀大街并行的玄武街上则是衙门林立,什么礼部、兵部、工部,什么大理寺府伊大堂尽数在此。 剩下两道南北并行的青龙街和白虎街则是暄阳众百姓的聚集地,两道街上酒馆商铺客栈林立,热闹非凡。 虽然说暄阳城内贫民权贵的布局泾渭分明,但谁也不是只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晃荡。就算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达官贵人,想要在酒楼里请客吃饭,照样得往百姓们的地皮上跑。而那些盛产野货的百姓们也经常挑着担子去朱雀大街上晃荡,因为那些贵人们见得好东西多了,还就喜欢这些野地里长出来的东西。 这么一来,四条大街上你来我往呼朋引伴的,每天都热闹的不像话。 毕竟暄阳是皇城,天子脚下,向来太平,尤其在景元帝十几年来的治理下,更是安稳的不像话。上次还不是谨王的三皇子杓勍带兵围困定国公府,可以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件,可惜事情发生在了晚上,且正碰上景元帝驾临定国公府,很快的就平息了下来,让那些爱看热闹的暄阳百姓们为之扼腕,连连感叹可惜,毕竟是皇家的热闹,百年难得一遇呀。 岂不料这才过了几日,光天化日之下,风水轮流转,定国公魏源居然带兵围困了太师府,看那架势,一只苍蝇都别想从太师府飞出来。 暄阳百姓们顿时像洗了个鸡血澡一样,沸腾了,一窝蜂似的涌去了太师府看热闹,客栈挂出了客满的招牌,就连饭馆酒馆的老板们都翻出了发霉许久的暂停营业小木牌挂在大门上,然后拖家带口再带上店小二瞧热闹去了。 在听说景元帝要借府伊大堂亲自升堂问案的时候,百姓们的兴奋之情顿时上升到了顶点,更有那些头脑灵活的,率先跑去府伊门口支起摊子卖起了花生瓜子之类的小零食,毕竟抄着两手站在那里干看有些无聊不是。 卖凉茶的小贩一看卖炒货的跑去了,赶紧也推着车子追了过去,心道你们光吃干货估计一会儿就渴了,可别忘了照顾我的小本生意啊,今日大酬宾,买二送一呢。 捏糖人的的白胡子老头将手上刚完成的孙大圣递给面前那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胖小子后,一起身就看到了推着车子从自己摊位前前呼啸而过的炒货郎和凉茶郎,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三尺白须,转眼看了看些肩膀上扛着孩子兴冲冲赶去府伊大堂方向的父母们,果断的收摊追了过去。 这一来了就热闹了,能随时随地推起车子就换地方的小商贩们呼啦啦的都去玄武街上摆摊去了,最后,就连卖青菜的阿婆也去了,“哦呀呀,咱们看完了热闹正好买把青菜回去加菜,我老婆子保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虽然一开始大家都憋着劲儿要一睹景元帝开堂审案的风采,但是主角忽然换成了闲散皇子杓昀也没浇灭他们多少热情,越来越多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艽和陆湛不过是刚转到玄武街上,就被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给惊到了。 陆湛倒抽了口气,摸着脑袋惊疑道:“怎么这么多人,没听说今天有庙会啊?” 秦艽一扭脸正好看到旁边有个荣婆婆点心摊子,就过去要了一包桂花糕和一包栗子饼,小心的揣到了怀里。 “陌……嗯,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小点心了,我怎么不知道。” 秦艽看着前方笑的温柔,“不是我爱吃,是兰儿爱吃……” ……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起疑 自从罗家出事之后,在陆湛的记忆里,秦艽从未笑过,更遑论笑得这么温柔,仿佛心爱之人就在眼前一样。 明明是六月里的流火天,陆湛却像是被人关进了万年不化的冰窖里许久,骨头缝里冒出来的都是森森凉意。 秦艽一笑之后,望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开始发愁,“看来,我们想顺利的挤到府伊大堂看四皇子审案有些困难。” 陆湛忽然站到秦艽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并将右手伸到他面前说:“拿来!” 秦艽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 “我饿了,想吃你刚才买的栗子饼。” 秦艽笑了笑,转头又在荣婆婆那里买了一份茯苓糕,递到陆湛的手里并说道:“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陆湛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一下子就不见了,头顶上那个大太阳真好,照得人暖洋洋的,从头舒服到脚,捏起一块茯苓饼送到嘴里,那香甜软糯的滋味不禁让他眯起了眼睛,对着秦艽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嗯,好吃。” “这荣婆婆的手艺可以说是皇城里的头一份儿,就连皇上也常赞不绝口。” 陆湛吃的两颊鼓鼓的,嘟嘟囔囔的说道:“皇上有御膳房里那么多做点心的高手围着,还能看得上这种粗鄙之物?” 其实陆湛此时心想的是,这出了名的娇蛮公主杓兰竟然爱吃这满大街都是的桂花糕,肯定是大俗人一个。 秦艽一边拨开人群往府伊大堂的方向前进,一边对陆湛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位荣婆婆,她的儿子可是当年先皇御笔亲封的天下第一糕点师荣毅。” 陆湛被荣毅这两个字给惊到了,好险被一口茯苓饼噎去了往生,秦艽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多大的人了,怎么吃个东西还会噎到。” 陆湛伸手在胸前往下顺了好几下才顺过气来,吃惊的说道:“你说这老太太的儿子是荣毅,就是那个死都不肯进宫,就连皇上要吃他做的糕点也只能乖乖排队的怪人荣毅?!” 这时候有一个幽幽的声音插了进来,“可不就是那个怪人,记得那年为了吃上他做的香雪饼,我足足排了一个月的队,为此那飘香园的小雪都不理我了,说我看块破饼子比她个大活人还重!” 秦艽和陆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知季闲云什么时候出站在了他俩的身后。 陆湛看到季闲云就竖起了两道剑眉,翻着眼睛看他道:“你不去山上给陌哥哥找续命草,来做什么?” 季闲云伸手就在陆湛的脑门上弹了个大爆栗,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谁教你见了救命恩人就是一张怨妇脸的?!” 陆湛十分嫌弃的将季闲云的手扒拉到一边,切了一声道:“什么叫怨妇脸,死老头你居然把我当成女人看!” 季闲云将陆湛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视线在秦艽身上转了一圈回到陆湛身上,凑到他耳边说道:“姻缘事,莫强求,强求人儿不到头。” 说完这话,季闲云在陆湛的肩头拍了两下,转身挽住秦艽的胳膊往前走,边走边说:“秦小子,兰儿最爱吃的板栗饼你一定买了,匀给我一块尝尝可好……” 独自一人留在后面的陆湛气呼呼的喷了两口热气,恨声道:“老疯子,哪个要你来多事!” 秦艽被季闲云带着向前走了好几步,感觉陆湛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对他招手道:“陆大人,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这一声陆大人,声音不大不小,反正周围听到的人挺多。 都说了这暄阳城的百姓们,平日里安居乐业的,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现在一听有人喊陆大人,赶忙都顺着秦艽的视线回头望了过去,心道哪个陆大人,莫不是大理寺里的那个小神仙? 众人纷纷回头一看,果然是!于是就听的一片娇声欢呼之后,风流俊俏的大理寺卿顿时被香囊帕子之类的定情信物给埋住了。 季闲云捋着胡子哟哟了两声,忍不住对秦艽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秦小子你长得也不差啊,怎么这些姑娘们不用香囊埋你?” 旁边一个身着粉衫的女子笑道:“我说老神仙,谁不知道他是兰公主的驸马,就算咱们再贪图男人美色,也不能和人见人爱的兰公主抢心上人呐。” 这姑娘话刚说完,就直冲着陆湛奔了过去,“啊……陆大人……你们都给我闪开,陆大人是我的!” 季闲云撇嘴道:“你说这小修也真是的,好好的姑娘家都被他教化成什么样子了。” 好笑的看了眼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的陆湛,笑道:“湛儿确实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季闲云白了他一眼,道“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秦艽继续笑道:“我傻,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真傻还是装傻。” 看着眼前笑的云散花开的秦艽,季闲云就觉得他十分欠抽,忍不住一盆凉水兜头浇到了他的头顶上,“你就给我装吧,反正那颗药丸只能保你十天最多半月无事,有本事你就给我装到下个月看!” 好不容易挣脱粉色包围圈的陆湛一过来就听到季闲云这话,抬手就揪了一把他的胡子,发狠道:“老东西,治不好他,你就等着我欺师灭祖吧!” 季闲云赶忙揉了揉发疼的下巴,斜眼看着陆湛道:“想要欺师灭祖,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你!”陆湛为之气结,因为季闲云说的对,他没那个本事。 秦艽上前到两人中间岔开话题,对陆湛说道:“总是提那些没影儿的事做什么,且先解决了那烫手的山芋要紧。” 季闲云听着秦艽话里有话的说辞,拉着他往路边人少的地方走了走,询问怎么回事,秦艽便将事情简单的叙说了一遍,而稍稍慢了一步的陆湛,又被瞬间包围住了。 “师傅,接连几件事都牵扯到了韦家,有些太过凑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季闲云干笑两声,拍着秦艽的肩膀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韦家坏事做的不少,定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降下惩罚给他们。” 秦艽见季闲云笑得勉强,便眯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堂审(一) 季闲云知道那三种别有用心的传言很快就会传到秦艽的耳朵里面,况且这秦艽又是个鬼灵精,这里面的弯弯绕不可能瞒得过他去,于是便斟酌着言辞给他说了一下自己心中的疑惑。 秦艽听了后思绪良久,就在季闲云以为他忽然变成了一块人形石头的时候,却听到他幽幽长叹一声,“能传出这种传言来的,自然是在传言中最能得益之人。” 季闲云再次干笑道:“其实这些年,昀儿为小修出了那么多力,为了肃清天下的贪官污吏,各郡县到处跑,却鲜有人知,也算是委屈了……” 秦艽对着季闲云淡然一笑道:“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为了自己的江山早日出些力,有什么可委屈的。” 这下季闲云干笑也干笑不出来了,很是尴尬的别过了头去,秦艽则凑到他的脸前问道:“师傅,你是不是怕这传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连累到淑妃娘娘?” 季闲云就觉得耳边嘭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只炮仗,**辣的感觉一下子就在脸上散开了。秦艽抱着两只胳膊看的眼睛都不舍的眨一下,生怕错过季闲云红了脸的奇景。 好不容易从粉红桃花阵中挣脱出来的陆湛,走上前来就看到季闲云红着一张脸尴尬的现在那里,惊讶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伸手使劲儿揉了揉在眼睛道:“我说,老疯子这堪比城墙拐弯的脸皮居然会红,今天的太阳该难不成是从东北角里出来的?” 季闲云抬手在脸上揉了两把,斜着眼睛瞟了秦艽一眼,然后踢了陆湛一脚,气哼哼的率先向前走去,“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跟上!” 陆湛伸手揉了揉小腿被季闲云踹疼的地方,对着秦艽问道:“你说他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说你们两个都该娶个媳妇安心过日子罢了。” 看着倒背双手潇洒走掉的秦艽,陆湛的嘴角忍不住直抽,心道就算是九天上的玄女下凡我也不要! 眼看着府伊大堂就在前面不远处,季闲云他们却怎么都走不动了,眼前那一层层的人,简直跟密实的城墙有得一拼。 奋力向里挤了挤,被挤到的那人立马就不乐意了,回头对着季闲云瞪眼睛,“我说这位老丈,来得晚了看不到什么可怨不得人,你说你挤个什么劲儿?!” 季闲云笑道:“小兄弟,那什么,我是四皇子的舅舅……” 那人是个急脾气,不待季闲云说完就插话道:“咱暄阳城可是天子脚下,最讲道理的地方,就算是你是皇子的舅舅也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这时候就听到人群里面不知谁喊了一声,“四皇子的舅舅,那不就是季闲云季老神仙!” 哗的一下,十个人里面倒是有七个转过了头来,用崇拜、膜拜等各种拜的眼神看向季闲云,同时传进耳朵里面的就是各种不同称赞季闲云的声音,当然了,称赞的最后总是会捎带上四皇子杓昀。 陆湛悄悄拉了拉秦艽的袖子,小声说道:“居然又这么多人称这老家伙为活神仙,那些骂他老疯子的人难不cd死绝了?” 秦艽现在那里聆听着漫天飘飞的吉祥过年话,心里微微有些诧异,他觉得杓昀采取这样高调的做法,太心急了些,毕竟皇上很久之前就已经属意与他做太子,并且多年来悉心教导,一点点的亲传他帝王之术,最重要的是,二皇子杓沣已经薨没,皇上又对三皇子杓勍的外祖韦家动了杀心,杓昀已经独大与朝堂之上,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其实没多久之后,秦艽在和已经成了登基为皇的杓昀一番促膝长谈之后,才知道这时候的杓昀,已经早就不是那个会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杓昀了。 秦艽智虑单纯,只想着一心为罗氏一门洗冤昭雪,然后再和杓兰过上几天平凡人的生活,殊不知,他却成了被杓昀设计的最惨的那个,要不是严如蓝挺身而出,他差点儿就和杓兰千里相隔,死生不复相见了。 就在秦艽心中纳闷的时候,就见到众人一阵称赞之后,纷纷向两边挪动,给季闲云他们三个让出了一条直通府伊大堂的路来。季闲云拱手给两边的百姓们连连道谢,然后带着秦艽和季闲云顺利的来到了大堂门口。 正在审案的杓昀看季闲云到了,赶忙走了过来,亲自迎接,并对他施礼道:“昀儿见过舅舅。” 不出意外的,人群又开始嗡嗡赞叹了起来,“哎呀,身为皇子如此尊敬长辈,四皇子真懂事!” “可不是,我那臭外甥不过是开了个小铺子,见了我这个砍柴为生的舅舅总是鼻孔朝天的,人家可是皇子啊!”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杓昀这个主角神情自若,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是那被称赞的主角,倒是季闲云颇有些不自在,向边上挪动了下身子,“我们就是来看看,不耽误你正事,快去忙吧。” “舅舅你来的正好,不但不耽误我,正好还能帮上忙。”杓昀一边说,一边引着季闲云往里走,最后走到地上放着的一具尸体边停了下来,“这就是定国公世子魏梁,舅舅你可能分辩出他的死因?” 季闲云将手中的拂尘往杓昀手中一塞,蹲在魏梁尸体边就忙活开了,先将魏梁的嘴巴掰开查看了一番,然后又是翻眼皮又是摁肚子的,好半天之后才见他站了起来。杓昀递了块帕子给他擦手,问道:“舅舅,怎么样?” 季闲云将十根手指仔细擦拭了一遍之后才说道:“他是被人硬摁在水里头闷死的。” 杓昀皱着眉反问到:“闷死的,不会水的掉进水里,一般不都是呛死的么?” “呛死的人嘴里会有泥沙和水草,但魏世子嘴里干干净净,一看就不是呛死的!” 暄阳府衙的仵作插话道:“小人也是这么断定的,可是太师不信哪!” 季闲云看向韦韧,就见他哼了一声道:“这魏梁的尸身曾在定国公府放置了许久,为了污蔑人,魏源他清洗过魏梁的嘴里的草沙也没什么奇怪的!”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堂审(二) 久经沙场一身傲骨的魏源哪里容得韦韧如此污蔑自己,伸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就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对面韦韧的面前站定,瞪着一双鹰目怒道:“姓韦的,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面对魏源的怒火,韦韧毫不在意,还颇为轻松自在的挽了挽袖子,淡淡的反问魏源道:“定国公这算是被我说中事实,恼羞成怒了么?” 身为武将,魏源嘴皮子上的功夫自然比不上太师这个整天咬笔杆子的文臣,纵然这魏源是个秤砣,但在刚死了儿子有被人如此污蔑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忍得住,两三步就到了对面韦韧的面前,对着韦韧的脸出手如电。 “老匹夫,你害我儿性命在先,污蔑我清誉在后,今日老夫索性一拳打死你,也好为我大彧朝除害!” 韦韧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也就嘴皮子利索,那魏源一拳挥过去的时候,他只来的及惊呼一声,连伸手捂脸的动作都没做完,只觉得眼眶上一痛一酸,成串的泪珠子顺着脸颊就滑落了下来。 没想到魏源说动手就动手,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之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杓昀身上,看他会如何应对这突发的状况。 杓昀在韦韧挨了魏源那一下之后,一伸手握住了魏源的胳膊,皱着眉头说道:“老国公此举,就不怕落人口实么?” “有什么可怕的,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 因为杓芝和魏梁和离从而薨没的事,韦韧确实恨透了魏家,尤其是魏梁,他早就想着找个机会害魏梁。但魏梁毕竟是定国公世子,上面还有个手握重兵的父亲,韦韧知道小打小闹的事情根本伤不到他的根本,因此他一直都在默默的算计,等着合适机会的到来。 还没等韦韧等到合适的机会出手,谁知魏梁就死了,得知这个消息的韦韧高兴的不得了,正在家里和夫人把酒庆祝的时候,管家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说是定国公带兵来了,要给他儿子报仇呢。韦韧当时就不乐意了,啪一声将手中的酒盅狠摔在地上,气冲冲的就要出门找魏源理论,谁知这时又有个下人跑了过来,说是外面来了个人,说看到魏梁是酒后失足落水淹死的,他不忍太师这么大年纪还要蒙受如此不白之冤,特意前来作证。 韦韧心中大喜,忙将那人唤了进来,一番询问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太白楼的跑堂小六子,魏梁就是在太白楼里喝的酩酊大醉的。 按照小六子的说法,也不知这魏梁怎么了,居然一个下人都没带的去太白楼买醉,在他酒醉后离开的时候,老板很是不放心,便让他跟着,好生的将人送到定国公府里去。 可谁知喝醉了的魏梁根本就不让跟,小六子没有办法,只能远远的在后面瞧着,可谁知走到河边的时候,魏梁脚下一滑就掉到河里去了,他想要下水相救,只可惜不谙水性,等到喊来人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当小六子当着景元帝的面改口的时候,韦韧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当时他想着一定是魏源死了儿子不甘心,想要趁机黑上自己一把,反正他们两家因为儿女亲事已经由姻亲变成了仇人,再加上杜仲一党的从中挑拨,魏源肯定恨透了韦家,现在闹成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韦韧纵横朝堂半生,才不会站着等死。 被杓昀拉住胳膊的魏源对着韦韧啐了一声,“天网恢恢,你个老匹夫就等着给我儿子抵命吧!” 韦韧毕竟是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的人,就见他很快就收敛好了情绪,对着景元帝躬身说道:“四皇子殿下,定国公府仅有魏源这根独苗,谁料苍天不怜,让世子英年早逝,定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实是可叹,只要能让魏源兄心里好受些,纵使暴打我韦韧一顿,我也认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韦太师被魏源打脸之后会暴怒,有不少人都已经伸长了脖子等着两位当朝重臣上演一副全武行来着,可谁知这韦韧突然变了画风,一时间几乎令所有的人都没有转过弯来。 仍在气头上的魏源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就甩开了杓昀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对着韦韧嘿嘿笑了一声,“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腔作态,今日老夫就让你死的瞑目!” 就像是刚才众人觉得韦韧突然变了画风一样,现在的魏源也给了大家同样的感觉。虽然魏源手握重兵,在沙场上驰骋纵横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样的魏源只存在于说书人的口中,毕竟他们在暄阳城里见到的魏源,经常是脱下戎装赏花遛鸟的一个普通人。现在,傲然现在站在韦韧对面的魏源,忽然间就爆发出了一股慎人的气场来,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韦韧一个人,而是侵犯大彧朝疆土的外族强人! 秦艽摸着下巴对陆湛小声说道:“定国公不愧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修罗将军,瞧这毁天灭地的架势!” 陆湛碰了碰秦艽的肩膀,同样小声说道:“我估计韦韧今天要完蛋!” 秦艽赞同点头道:“定国公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哪怕是有九成九的把握都不会轻易动兵,这韦太师今天确实凶多吉少。” 杓昀身为主审,自然不能只让苦主和被告站在这里干耍嘴皮子,就见他转身端坐在了大堂之上,拿起惊堂木在案上一拍,朗声说道:“定国公魏源,你身为朝廷大员,应该十分清楚朝廷律例,诬陷朝廷命官可是犯杀头罪的,尤其是你同样身为朝廷命官!” 说到这的时候,杓昀微微顿了一下,紧盯着魏源看,同时放低了声音道:“老国公,你可要想清楚了,韦韧可不仅是朝廷要员这么简单,他还有个女儿坐镇后宫,可算是暄阳城里最大的皇亲国戚,倘若最后证明世子的死跟太师无关,韦皇贵妃就头一个饶不了你!” 魏源冷哼一声,看向韦韧的目光满满的都是不屑之意,就像是在看脚下一颗小小的尘埃似的,“那可要恭喜韦太师有个好女儿了!”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堂审(三) 听到魏源出口讽刺韦依莲,沉静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示。 杓昀的眼光在韦韧身上一转,看着魏源问道:“定国公,你指认太师韦韧杀害世子,可有什么重要证据?!” 魏源对着杓昀略弯了弯腰,转身面向大堂外的人群,对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说:“魏福,将人带上来!” 那魏福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密集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给他。秦艽顺着看过去,就见他走到街对面一辆停着的马车上,从车厢里带出了一个被反绑着双手的人来。就见那人左边脸上一颗大痦子十分显眼,使得他原本毫无特色的脸一下子就特别了起来,让人哪怕是轻瞄过一眼就再也不容易忘掉。 看到这人,就听人群里不知哪个说了一句,“诶,这人不是太师府的那个车夫吗?”这话说的声音还挺大,呲溜一声就传到韦韧的耳朵里去了。 赶忙抬头望过去的韦韧不由得一呆,因为那人确实是他的车夫,名叫杨思。杨思的爹娘还是韦韧初入仕的时候从建宁城带到暄阳来的,向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杨思自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太师府,且他为人机灵,每次见到韦韧的时候一张嘴跟抹了蜜一样,三言两语就能将韦韧哄的开怀大笑,因此很是得韦韧的喜欢,便给他安排了个全太师府最轻巧的活,那就是做自己的车夫。平日里韦韧坐轿的时候最多,只有去些较远的地方时才会坐马车,因此这杨思平日里很是轻闲。 杨思的父亲身体向来都不是很好,这几年越发的瘦弱,于是两年前韦韧便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夫妻二人回建宁老家好生修养去了。三天前,杨思找到韦韧说母亲来信,给他找了门亲事,让他回去见见人家姑娘,若是两人都愿意的话,到年底的时候就给他们办喜事。 韦韧当时就笑骂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做媳妇皇城里没有啊,非得巴巴的回建宁城相亲去!去去去,到账房支上一百两银子,给你爹娘多买些好东西带上,记得早去早回啊!” 韦韧记得很清楚明白,当天下午杨思就离开暄阳,动身到建宁城去了,可是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韦韧心中疑惑,忍不住起身向杨思的方向挪动了两步,皱眉问道:“杨思,你不是已经动身回建宁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杨思看到韦韧,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连声呼喊老爷救命。 韦韧那皱在一起的眉毛立马就竖了起来,扭头对着魏源眯起眼睛厉声问道:“姓魏的,你为何无缘无故捆绑我的车夫?!” 魏源哼哼一声道:“你没看错,他确实是你的车夫?” 韦韧对着魏源一甩袖子,“不错!” 看到韦韧承认杨思的身份,魏源便转头看向杓昀道:“殿下,这人就是当日将我儿闷死在水中的凶手!” 面对这种爆炸性的消息,就当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时候,就见韦韧又甩了一下袖子,背着双手走到魏源面前骂了一声胡说八道!并连声质问魏源有什么证据,若是他拿不出什么让自己心服口服的证据的话,哼,看到没,大理寺卿陆湛陆大人可是也在呢,小心他按照朝廷例律治你个诬告同僚之罪! 杓昀仿佛没有赶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激烈气氛,先对着韦韧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让他喝口茶消消气,若是有冤皇上自会为他出头;然后转头看向魏源,让他赶紧拿证据出来,否则的话,诬告同僚的罪名,可不是他一人就能承担的了的。 魏源看了一眼季闲云,半眯着眼睛说道:“你去看看梁儿的脚腕!” 季闲云则是眼皮子一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你,这是在吩咐我为你做事?!” 魏源没有说话,不过一双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了,像是开在脸上的两条细缝。 秦艽在一旁琢磨,心说没听这老疯子说过他和定国公有什么过节啊,怎么两人看起来哪哪儿都是不对付啊?就在他暗自琢磨的时候,杓昀也疑惑的问出声来,“舅舅,怎么了?” 季闲云的喉结上下滑动一番,对杓昀说了声无事后,觉得有道满是探究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便顺着望了过去,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徒弟正对着自己摸下巴,连忙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不过在他伸手卷起魏梁的裤管之前,还是忍不住横了魏源一眼,魏源则是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缓缓卷起魏梁左腿的裤管,季闲云看到就在他脚踝向上两寸多的地方,有一个淡淡发青色的手印,那府伊府的仵作见状在季闲云身边蹲了下来,说道:“殿下的舅舅,你看这手印很是奇怪,中指像是少了一个指节。” 季闲云活这么大,不是被人称作疯子就是被人称作神仙,虽然他是殿下的舅舅,但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怎么都觉得很是新奇,不由多看了那仵作一眼,“那条腿上你看了吗,有没有手印?” “有,不过右边的手印很是完整。”仵作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卷起了魏梁右腿裤管,指着那手印对季闲云说道:“根据这手印的颜色来看,当时定是有人用力握住了世子的双腿,防止他挣扎什么的。” 季闲云点了点头,然后斜着眼睛看向魏源,口气有些不是很友好的问道:“你知道这手印是什么人留下的?” “季闲云,你可是大家心里的老神仙,说什么大家都会信的,那你就和大家说说那手印的特别之处好了。” 季闲云的嘴角忍不住一连抽搐了好几下,于是自方才起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身上的秦艽断定他和魏源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舅舅,你倒是说说看,这手印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季闲云竖起自己的左手中指道:“那人的左手中指,少了一根指节,也就是说,他的中指比正常人都短。” 魏源呵呵两声,让魏福给杨思松绑,然后亲自抓祝他的左手高举给众人看,“大家来看看这杨思的左手中指!”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思的左手上,然后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他的中指短了一节。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堂审(四) 其实在韦韧听到季闲云提及魏梁小腿上的手印时,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果然,最后他听到了魏梁被人留在身上的左手印少了一节中指,这下他可明白是哪里不对了,也明白魏源为何当场和他对质杨思的身份了。因为杨思的左手中指天残,生来就比正常人短上一个指节。 现在,杨思的中指清晰的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又不少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并对韦韧指指点点,就连杓昀也不禁将怀疑的目光射向了他,并问道“韦太师,你这车夫的手指和在魏世子小腿上留下手印那人的是巧合,还是别有隐情呢?” 韦韧经历大风大浪多了去,自然不会因为杓昀的疑心就乱了阵脚,就见他在杓昀面前微微低头说道:“殿下,这世上无奇不有,有两个人的左手中指同样短了一个指节,也不见得是多么稀奇的是,别说算上那些番邦属国了,单是我们大彧朝,各州县随意翻找一下,想必也能找出不少这样的人来。” 杓昀点头道:“嗯,仔细想来,韦太师说得也有理。” 季闲云知道韦太师这号人不撞南墙不死心,便将杨思拉到魏梁的尸体旁边,然后将他的左手摁在了那个手印上面,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之后,满意的点头说道:“嗯,严丝合缝的!” 魏源接着说道:“我相信这世上一定能找出来长着同样手指头的人来,但若是说他们的手指长度完全一样的话,那我倒是不信这个邪!除非有人将这样的两人放在我面前,我亲眼看到了才算!” 杓昀摇头说道:“定国公,你该不会就凭这一个证据就断定这人是凶手吧?” “殿下,按照我大彧朝的例律,无辜害人性命是重罪,那是要给人抵命的,这人的性命只有一天,自然是半点马虎不得,我当然不会只凭着一条证据就咬定杨思。” 杓昀倒是没有接话,他眼睛的余光扫到秦艽那里,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一直在盯着那杨思看,便对着开口问道:“你这车夫,怎么方才见了你家太师主子只喊救命,却不喊冤枉?” 韦韧听到杓昀这样相问,知道他对魏源的说辞已经有几分相信,忍不住眼皮子一抽,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杨思向来话多,尤其是他紧张的时候,除非有人伸手捂在他的嘴巴上面,否则他嘚吧嘚的根本就停不下来,这上了大堂的他,确实有些太过安静了。 那杨思听了杓昀的问话之后,低头沉思了半天,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着杓昀深深的磕头下去,认真说道:“皇子殿下,魏世子是被我害死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望皇子殿下看在我家老爷为大彧朝堂操劳半生的份上,放过他吧。” 没想到杨思居然说出了这种话来,韦韧得手一抖,差点将下巴上的白胡子连根拔下来,“杨思,你胡说什么呢?!” 杨思面对杓昀跪着,这时候扭头看向身后的韦韧,满脸惭愧的说道:“老爷,都是杨思办事不利,居然被人抓了个正着,但是请老爷放心,毕竟我才是那个出手杀害定国公世子的人,由我给他抵命就好,算不到老爷你头上的。” 韦韧现在就跟个瞎子一样,简直两眼一抹黑,因为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走向,尤其是这杨思,怎么跟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但太师毕竟是太师,很快就联想到了逼迫陷害上面去,“杨思,是不是这姓魏的拿什么逼你非这么说不可的?他是不是拿你父母的性命逼迫的你?” 魏源上前两步,将走上前和杨思面对面的韦韧拉到了一边,“我说韦太师,你以为我是你,动不动就拿人家的性命相威胁?” “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在那里废话连篇,本皇子现在只想听杨思说话!”杓昀对着杨思抬抬手示意他起来,“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你被人抓了个正着?” 杨思站起身后,先转身对韦韧行了个礼,说道:“小人不才,有负太师嘱托,还望太师看在小人要了魏梁一条性命的份儿上,放了小人的父母,让他们回家颐养天年吧。” 魏源忽然嚯嚯了两声,伸手指着韦韧的鼻子道:“好你个老匹夫,怪不得张嘴就诬陷我以杨思父母的性命相逼,却原来这根本就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这时候,自从来到大堂后一直没开过口的小六子也插话进来,顺着魏源的话说道:“可不是,他还用老板和老板娘的两天性命逼迫我给他做假证呢,魏世子分明就是被人硬生生拖进水里去的,他非要我说世子是失足落水而亡的。” 韦太师这时候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是有人做好了套往他头上带呢,只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现在事已至此,看来那人是憋着劲儿的非要整垮自己才算。不过,能做出这么大手笔的人会是谁呢,关键是他竟然连杨思这个家生奴才都收买了去,可真是不简单。暗自思索的韦韧忽然想起了杓昀那个转瞬即逝的笑,赶忙对着他看了过去,却见他对着自己拍了拍腿,用口型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钢刀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眼睛和心头,因为这四个字是:你死定了! 韦韧和杓昀的对视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但是秦艽还是看到了,并清楚的在心里读出了那四个字,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四皇子殿下,果然已经变了,以前,他什么事都会和自己商量的,可是这次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他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和自己提。 同样叹息的还有季闲云,心道果然皇家没有单纯孩子,他才多大居然九有了这么可怕的心思,那……那个在深宫中过活了二十几年的她呢,怕是早也变成另一个人了吧? …… 正文 第一百章 韦韧下狱 看到杓昀拍腿的动作,韦韧的心急一下子变得凉拔拔的。 景元帝本就子嗣单薄,大皇子又早殇,仅剩的三个皇子里,韦韧怎么看怎么觉得只有自己的外甥三皇子杓勍最有望继承大统。眼看着三位皇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但是景元帝那里关于将来的太子人选是哪个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韦韧曾让韦依莲试探过几次,但是也不知是她问的太含蓄,还是景元帝揣着明白装糊涂,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韦韧也不敢问的太多,毕竟太他还有丞相杜仲那个死对头,动不动就和自己对着干,自己不过是刚放出风声说三皇子最肖似太祖,他就到处败坏杓勍的名声,说什么杓勍有勇无谋之类的,和智勇双全的太祖皇帝差了简直有八条街那么远。 韦韧自是不会任由杜仲污蔑杓勍,但杜仲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韦韧到处为杓勍鼓吹造势,于是两人越发斗得如火如荼,景元帝每天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作壁上观。 这种争斗持续了好长时间,杜仲一派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居然越斗越勇,尤其是那杜仲,每次上朝前看到韦韧,那两道眉毛简直能飞到天上去。 依附于韦韧权势之下的一个礼部小侍郎看到每天退朝时都红着眼珠子的韦韧,便和身边人感叹,“你说皇上要是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多好,太师也就不用每日里都受那棵药的气了。”那棵药是韦韧一派对丞相杜仲私下里的称呼,当时知道这个称呼之后,杜丞相不但不生气,反倒还乐了许久,心道我杜仲能补肝肾强筋骨,早晚有治你个老匹夫的时候。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那小侍郎的话呲溜一声就钻进了正巧走在他身后的韦韧的耳朵,落进了他的心里。 那天晚上,韦韧躺在床上跟烙饼似的翻过来又翻过去,折腾的韦夫人也睡不着,便一把掐在他的胳膊上,怒声质问说你这老头子大晚上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呢,莫不是那杜仲又给你什么气受了?! 韦韧索性起身靠在床头上,思索了老半天之后,凑到韦夫人耳朵边上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这下,眼睛一直发酸的韦夫人也睡不着了。 其实人常言最毒妇人心还是有那么些道理的,因为最后拍板的,是韦夫人。 “老爷,人常说无毒不丈夫,为了勍儿的将来,死上两个皇子算什么,大不了到时让勍儿追封他们个亲王什么的,不伤筋不动骨,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二皇子杓沣整天在皇城里面晃荡,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好下手,倒是杓昀整天山南海北的跑,若是他不留神摔下悬崖或者掉进河里淹死了,那皇上和淑妃也只能说声他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韦韧对韦夫人的话很是赞同,当时就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韦太师就披衣起床,叫了几个心腹家将仔细吩咐了一番,就见那几人离开太师府,出了暄阳城门就直奔岭南的方向去了。 不久之后,岭南那边就传来了四皇子杓昀不小心跌落悬崖摔断双腿的消息。景元帝勃然大怒,立马就将杓昀骂了个半死,说他整天的东奔西跑不务正业,这次怎么就没摔死他这个不成器的!淑妃听闻消息当即就跑到清宴殿去请旨,说是要去岭南行宫亲自照顾儿子,她的举动使得景元帝怒气更胜,当即就将淑妃禁足在了昭阳殿。 等消息传到太师府,只把韦韧气得将个等人高的汝窑大花瓶摔得粉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下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韦韧记得很清楚,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杓昀回宫的时候还是被抬进去的,可是这才几天的工夫,他是什么时候双腿行动如常的?本来就在心中疑惑,但是现在看到杓昀对自己拍腿的动作,韦韧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被人算计了,从岭南传来消息的那一刻,他已经被人算计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胜算了。 杓昀看着脸色跟开了染料铺的韦韧,笑的人畜无害,“韦太师,关于你是如何指使人暗害定国公世子魏梁,是你来说还是让这个叫杨思的车夫来说?” 韦韧将眼一闭,默不作声。 秦艽看着杓昀,就见他对着韦韧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本皇子明白太师的意思了,那就让杨思来说吧。” 杨思对着杓昀先磕了个头,然后详细的将事情叙说了一遍。 自从杓芝和魏梁合离殒命之后,韦韧夫妻两个就把整个定国公府恨之入骨,总想着找个什么机会将他们抄家灭族什么的,最好一只猫狗都不留下。但是定国公毕竟手握重兵,就连景元帝都轻易动他不得,所以太师两口子也只能这样想想过过干瘾,想要报仇,还得想别的法子。 杓芝和魏梁当日是因为子嗣的问题才闹到合离的,定国公府只有魏梁一根独苗,就算杓芝贵为公主,也不能断了夫家的香火,尤其是在以孝治国的大彧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顶铁帽子,扣上就再也摘不掉的。 既然是因为子嗣问题才闹起来的事情,韦韧便决定从这上面下手,你魏源不是一心想着让魏家开枝散叶么,那老夫就给你来个断根! 于是杨思领命,找个合适的机会害死魏梁。皇城中几乎人人知晓魏梁是个千杯不醉的旱鸭子,于是韦韧便找江湖郎中研制出了让人沾酒即醉的丹药,等到魏梁在太白楼喝酒的时候,杨思便趁机撞了下上酒的小二,顺势将药下到了酒壶里面。不巧这一幕被太白楼的老板看到了,于是韦韧便以他们的性命相威胁,让小六子出面做假证,说是魏梁酒后失足落水。 其实当时的真相是杨思提前埋伏在了河里,等魏梁经过的时候,拿弹弓打中他的脚踝的,并趁机见他拖入水中闷死。 杨思讲述完事情的始末,杓昀问道:“韦太师,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韦韧保持着闭眼的动作,仍旧是不发一言。 杓昀叹口气道:“事关重大,如何判定本皇子做不得主,只好委屈太师先在这府伊大牢里委屈上几日了,等到父皇料理完二皇兄的后事,也就轮到太师你了。” ……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夜风(一) 景元帝一心要整垮韦家为大皇子报仇,秦艽和陆湛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知道景元帝并不是真的要让他们将二皇子的死因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而是要他们不着痕迹的将三皇子拉下水,不管这事是不是杓勍做的,身上流着韦氏一半血液的他是不可能干干净净的抽身而退的。 秦艽和陆湛都知道韦太师在朝堂上的根深蒂固,想要扳倒他可不是件轻易的事,尤其是太师党和丞相党两派之间的争斗日已达白热化的今天,秦艽怕韦太师为了保住杓勍再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来,就和陆湛来到府伊大堂先探探路,看是个什么情况。 关于韦韧和魏源当场对质的情形,秦艽想象出了无数种可能,可事实却偏偏是他怎么都没有想象但的那种:定国公魏源只甩出了一个证人,就将自己稳立于不败之地,在朝堂上纵横了半辈子的韦太师居然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四皇子杓昀宰割。 其实说杓昀宰割韦韧也严重了些,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按照律法先将韦韧下了狱而已。 待得堂审结束,韦太师因主谋杀害定国公世子下狱的消息飞快的在四大街道上传播了开来。丞相杜仲立马让管家在相府大门口左右两边各燃了老大一串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许久,比过年时还热闹了三分。凡事都有两面,向来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这杜仲一派高兴了,韦太师一派自然就该哭了。 那些身家性命和太师府休戚相关的大小官员们在最短时间内聚在了一起,他们本来打算着联名向景元帝上书保下太师,但有几个脑袋比较机灵的就先拦住众人,说事情非同小可,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于是他们每个人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事情仔细的捋一捋,结果,这一捋不要紧,最严重的一个情况就被他们给捋出来了,那就是太师韦韧面对杨思的指认时,居然一句辩驳之词都没有! 在太多人的眼里,不反对就是默认,于是太师党很多人的心里都开始打起了小九九,太师都默认了,要是我在皇上面前蹦哒着为他摇旗呐喊说他无辜被人陷害,那皇上会怎么看我?估计龙目一瞪就把我丢进牢里和太师作伴去了,哎呀呀,我这拖家带口的,真心划不来。 于是,原本壮志雄心凑在一起想要把太师从牢里捞出来的各位大人,在经过一番盘算之后,一个个借着如厕名义跑的不见了踪影。 回到宫中的杓昀,在绮香阁见到了景元帝,将堂审的记录递到了他的面前,“父皇,韦太师的车夫指证太师是谋害定国公世子的幕后主使,但是开始并没有低头认罪,也没有开口否认,儿臣只好先把他关进了府伊大牢里,等待父皇发落。” 景元帝不过是简单瞥了那堂审记录一眼,并没有动手翻阅,然后淡淡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在牢里多待几天,好好的反思一下吧。” 杓昀点点头“父皇,儿臣去给二皇兄上柱香。” 景元帝无力的对他摆了摆手,“去吧,正好你母妃也在,你多劝着她些。” 杓昀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扶住了景元帝的胳膊,很是担忧的说道:“父皇,人死不能复生,二皇兄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父皇如此伤心难过,还望父皇保重身体。” 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儿子,景元帝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赶忙眨去眼中的水雾,伸手抚上杓昀的脸道:“本来朕还觉的自己很年轻,还能大显身手几年,现在不过是蓦然一个回头,却发现你再也不是方面那个什么都懵懂无知的少年了,唉,现在朕不服老也不行了……” 杓昀反手握住景元帝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看着景元帝的眼睛说道:“父皇正直春秋鼎盛之年,不要说这种话,儿臣听了心里难受。” 景元帝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当年摸还是天真幼童的杓昀一样,慈爱的说道:“昀儿,要想江山稳固,不管对谁,至亲还是下属,切记要有颗宽厚仁爱之心。” 杓昀认真点头道:“父皇教导,孩儿谨记于心。” “行了,去拜祭你的二哥吧。” 待得杓昀走远,景元帝又在那里默默的坐了许久,吩咐常福去传秦艽清宴殿觐见。 在杓昀退堂之后,秦艽和陆湛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眼看天近正午,陆湛摸摸肚子说了声好饿,秦艽便准备带他去青龙街上的太白楼吃饭。 在杨思的交代下,杓昀派人从太师府西北角的柴房里找出了被绑成一团的太白楼老板和老板娘,秦艽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差人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师居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的情形。 当时看着韦韧的样子,陆湛啧啧了几声,感叹说这老头儿真可怜,人家都把手伸进他家院子里去了都不晓得,将来若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值得什么意外了。 太白楼的老板白江重获自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杓昀磕了好几个头,然后对着门口的众百姓说道:“今日太白楼一切免费,还望各位多多捧场!” 白江这话刚落到地上,就听到哗啦一阵响动,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府伊大堂前面,顿时门可罗雀,就连那脚程最慢的卖青菜的老婆婆都不见了踪影。 陆湛边走便跟秦艽嘟囔道:“你说这皇城里的人怎么都那么爱占小便宜,这太白楼才多大的地方,经得起他们那么多人去吃白食么!人家白老板不过是客气客气,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没眼色……” 秦艽心道,若是你知道这太白楼真正的幕后大老板是谁,估计就不会担心它被吃垮了。 他们两人刚转到青龙街上没多久,就见路旁一个小酒肆里有个人摔了出来,正好摔在秦艽的面前,后面有个小丫头站在门口直蹦哒,“你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再在这里出现,姑奶奶见你一次打一次!” 秦艽弯腰将那人扶了起来了,待看清他的脸之后,不由得惊呼出声:“夜风,怎么是你?!” ……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夜风(二) 秦艽上一次见到夜风,还是在丞相府里,严如蓝和杜仲滴血认亲那一晚。那个晚上,夜风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对严如蓝的感情,但是老天却和他开了个老大的玩笑,让严如蓝成了他的妹妹。自从认识夜风以来,那是秦艽第一次看到他那么伤心难过的样子。 夜风自幼就被景元帝选中,作为杓昀的左右手来悉心栽培,一身的功夫放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所以现在看到他居然被个小丫头轻易就推倒在门外,秦艽心里的吃惊程度非同一般。 伸手见夜风从地上拉了起来,秦艽就觉得一股酒气扑鼻,好奇的对着那小丫头问道:“怎么回事,他在你这小店里喝霸王酒不成?” 那小丫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艽道:“你又是从哪里跑来的大瓣蒜,诶……怎么看着很是眼熟啊?” 秦艽看着眼前活生生一个小茶壶样的小丫头,十分确定这是他们初次见面。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秦艽从小到大,也就是幼时遭逢家难到处流浪的时候,被人骂过几句小叫花子、小乞丐之类的,现在可是生平第一遭被人指着鼻子骂做负心汉,心里生气的同时还隐隐觉得有些新奇,“小丫头,你才多大,知道负心汉是什么意思吗?” 那小丫头还挺傲娇,原本指着秦艽的那只手也叉在了腰上,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姨母说了,对不起女人的男人都是负心汉!” 秦艽觉得十分好笑,“小丫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自我第一次对人动心到现在,心中只有她一人,从未做过对不起她半分的事情……” 那小丫头哟哟了几声,索性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把将挤到面前要插话的夜风推到了一边,对着秦艽摸下巴,“既然你已经有心上人,怎么还答应皇上做兰公主的驸马,既然做个驸马为何又要逃婚?哦……原来你想美事要享齐人之福,最后被发现所以只好跑路,负了公主不算,还负了你的心上人!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男人!” 小丫头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通,秦艽只好奇一件事情,“你怎么知道我是驸马?” “头插金花胸带大红花打马游街的状元郎秦艽,这皇城里面谁不知道!”小丫头一边说一边很是嫌弃的上下打量秦艽,“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负心汉,那日我才不要看你去游街!” 夜风挤过来又要插话,这次却被秦艽给拦住了,“小丫头,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她就是你为之抱打不平的兰公主,等哪天我俩成亲,定要请你去喝杯喜酒。” “还说你不是负心汉!娶公主,你那可怜的心上人该怎么办?” “我都说了心中只有一人,她既让我动心,又让我想娶进门,她就是你口中的兰公主,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从未有过第二人。” 就在那小丫头努力消化秦艽这话里的意思时,一旁的陆湛黑着一张俊脸,就跟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两银子似的。 夜风第三次挤了过来,这次挺好,谁也没有阻止他,就见他冲着那小丫头一伸手,“画呢,快还我!” 就听到秦艽和那小丫头异口同声的问道:“画,什么画?”秦艽问的满是好奇,但是那个小丫头,问的就有些据不认账的意思。 夜风呵了一声,忽然间出手如电,一下抓住了那小丫头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红着一双眼睛问道:“快把我的画还给我,否则我就拆了你这把嫩骨头!” 就见那小丫头惊呆了一下之后,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了起来,“啊……姨母救命,有人要杀了我呢……” 只可惜整条街上的人几乎都挤到太白楼去了,否则的话,小丫头这一声呼喊肯定能引来数不清的八卦百姓。 夜风听到身后酒肆中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急切的奔下楼梯,便对那脸色发白的小丫头挑起嘴角嘲笑了一声,“原来你不过是只纸老虎。”手上的力道一松,那小丫头赶忙护住衣领躲到了一边去,色厉内荏的说道:“你凶什么凶,别忘了这可是天子脚下,你前脚拆了我的骨头,后脚府伊陈大人拆了你的皮!” 秦艽看着继续蹦哒的小丫头,忽然觉得她的父母将她养到这么大还活蹦乱跳的真心不容易。 夜风并没有理会那个小丫头,而是将目光都集中到了酒肆的门前,就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过之后,一个中年妇人出现在了门口,对着那小丫头喝道:“燕儿不得无理!” 那被称作燕儿的小丫头撅了撅嘴,走到那妇人身边老实的喊了一声姨母。 那妇人瞪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在夜风、秦艽和陆湛三人身上转了一圈,举起手中的一个卷轴问道:“敢问稍微公子,谁是这幅画的主人?” 夜风喊了一声是我的,便伸手想要将画取过来,却不料那妇人一个侧身将画藏在了身后,将夜风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笑道:“我瞧这画中的红衣女子好似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公子能否进店一叙?” 夜风想想后点头道:“我可以进去,不过你要先把画还给我。” 那妇人倒也豪爽,将画双手递到夜风的面前,然后伸手道:“公子里面请。”等到夜风进店,她又笑着对秦艽和陆湛说道:“我这小店的杏花酒还是很不错的,两位公子进来尝尝可好?” 刚才一听这妇人说画中是个红衣女子,秦艽一下就想到了杜仲书房里柳含烟的那幅画像,当时看到那副画像不见了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杜仲收了起来,没少在心里嘀咕杜仲这个当朝丞相,却原来是被夜风拿走了。 本就对柳含烟和杜仲之间的过往十分感兴趣的秦艽面对那妇人的相邀欣然点头,抬步就要往里走,陆湛却在后面拉住了他的袖子,“陌……公子,别忘了我们还有事在身……” 秦艽摇头道:“无妨,也到用午饭的时候了,我们正好歇歇脚,老板娘,你刚才说的杏花酒给我备好两坛,待会儿我要带走。” 陆湛不解的问道:“你要这么多杏花酒做什么,我记得你并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酒。” 秦艽看向陆湛,笑吟吟的说道:“兰儿喜欢。” ……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夜风(三) 刚才买的糕点,秦艽说兰儿喜欢,现在要杏花酒,秦艽同样说兰儿喜欢,这话落在陆湛的耳朵里仿佛带着尖刺一样,扎的他生疼生疼的。 “杓兰公主身为景元帝的心头肉,可是大彧朝最尊贵的公主,什么样的杏花酒没喝过,哪里能瞧得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酒肆酿的。” 听到陆湛这通抱怨,秦艽继续笑道:“其实东西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这份心意,湛儿你还小,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了……” 陆湛气哼哼的说道:“我都做到大理寺卿了,什么叫还小!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上人!” “哦?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都说长兄如父,我也好帮你把把关。” 陆湛脸上的肌肉一阵不规律的抖动之后,不高兴的说道:“我还不怎么饿,先回大理寺办正事去了,你听完闲话就早些回去!” 秦艽看着陆湛,正色说道:“夜风跟你一样是我的好兄弟,他的妹妹又是兰儿的好姐妹,我们都想帮他早日找到亲生父母了了心愿,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他线索,我去帮上一把自是应当。我知道你跟夜风不熟悉,若觉得无聊先回去就是,怎么能说这是听闲话?!” “那我走了,不耽误驸马爷你为兄弟的事情操心。”陆湛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秦艽也没拦着,转身进了酒肆。 到了里面,那妇人引着夜风和秦艽向二楼走,“楼上清净,说话正好,诶,那位穿白衣服的公子呢?” 秦艽听到她问陆湛,便笑道:“哦,他有事先回去了。” 妇人笑了笑之后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是提醒他们上楼梯的时候小心些,因为着楼梯有些窄,又有些阧。 这酒肆的二楼一看就是那主人家居住的地方收拾的干净雅致,女性味十足。夜风在楼梯口顿住了脚步,对那妇人问道:“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吧?” 那妇人推着他向前走,笑道:“你们才多大,有什么不合适的,进去就是。” 等夜风和秦艽在靠近窗户的桌子边坐下后,那个叫燕儿的小丫头端上来两杯茶,给他俩一人一杯,可能因为刚才的事情还心中有气,那茶杯磕在桌面上发出老大的一声响,尤其是秦艽那杯,还洒出来了好些。 秦艽倒是毫不在意,反倒还对着燕儿礼貌的笑了笑,道了声有劳。燕儿撅了撅嘴,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便退到了一边,老实的站在那里。 那妇人也坐了下来,对秦艽和夜风做了个请用茶的手势,开口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柳,名叫润雨,是这烟雨酒肆的老板娘。” 夜风呆呆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但是秦艽饶有兴趣的说道:“很少有酒肆起这么风雅的名字,老板娘真是与众不同。” 柳润雨轻叹一声,带着无限的感伤轻声言语道:“这烟雨二字,雨就是我,烟指的是我那苦命的长姐,柳含烟。” 听到柳含烟三字,夜风立马就抬起了头,“你说她是你姐姐?!” 柳润雨看向夜风的目光满是慈爱,“是,她是我姐姐,也是你画中的那个红衣女子。” 夜风连忙打开手中的画卷,看看画上的柳含烟,再抬头看看眼前的柳润雨,发现她们俩的眉宇间果然有七八分相像,忽然想起一事,夜风猛然看向柳润雨,急切问道:“你可知道她当年生了几个孩子?” 柳润雨又是一声轻叹,“唉,自从当年姐姐跟那个男人离开了暄阳,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有几个孩子我不知道,但是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那个孩子我还是知道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夜风见柳润雨问自己,便老实说道:“我叫夜风,自小被丞相大人收养,因此边随着他姓杜。” “夜风啊,你今年多大了?” “夜风不才,以虚长一十八春。” “十八岁了啊,姐姐的那个孩子,到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呢。” 秦艽在桌子下面踹了夜风一脚,对着他指了指自己左手腕向上一些的位置,夜风略一思索变明白了他的意思,捋起左胳膊上的衣袖,对柳润雨露出那颗朱砂痣道:“你看看这个。” 柳润雨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半天后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抓住了夜风的左手腕子,慢慢收紧手上的力道,成串的泪珠子从脸上滚落而下,带着哭腔道:“好孩子,快告诉姨母,你娘她现在再哪里?” 夜风遥想起千里之外那座孤坟,渐渐的红了眼圈,哽咽道:“我娘她……她已经仙去了……” 柳润雨的眼睛眨了又眨,最终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把将夜风揽入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一会儿哭几声我苦命的姐姐,一会儿又拍着夜风哭几声我苦命的儿,那个叫燕儿的小丫头上前劝了几句,最后却忍不住也放声哭了起来。 秦艽看着哭成一团的三人,忍不住在心中替夜风和严如蓝发出一声长叹。夜探丞相府的那晚,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夜风就是柳含烟的儿子,所以说,他和严如蓝还是有可能成为眷属的,但是现在,看柳润雨的表现,夜风是柳含烟儿子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真是可怜了严如蓝。 这下,可是真应了严如蓝那悲苦至极的话了,“他叫夜风,却骗我说叫清云,清晨对黑夜,白云对微风,就如我们之间的感情,云随风散……” 秦艽的心中再三长叹,很是为夜风和严如蓝的未来担忧,同时也担心杓兰,不知道那丫头知道这事之后会替严如蓝难过成什么样子。 柳润雨在夜风的劝说下,渐渐停止了哭,接过燕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之后,又将夜风上下打量了许久,这才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夜风抽抽鼻子道:“据如蓝所说,我娘是因病而逝的。” “如蓝是谁?” 夜风顿了顿,慢慢说道:“她,是我妹妹……” ……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夜风(四) 一听说夜风还有个妹妹,柳润雨立马就激动了起来,拉着夜风一声迭一声的追问着,问他如蓝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和什么人家结亲,和柳含烟长的像不像,现在人在哪里,怎么没有和夜风在一起等等问题。 夜风伸手制止了问个不停的姨母大人,想了想仍旧被杓昀关在西山行宫里的严如蓝和,说道:“妹妹她现在有事在忙,等她忙完了,我一定带她来给姨母看看,向姨母问安。” 柳润雨点头道:“知道你这么多年不是孤单一个人,我也就放心多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然后摇头道:“风儿,你刚才说你是自幼被杜丞相收养的,那你怎么又说还有个妹妹,难不成这如蓝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夜风很明显被一母同胞四个字给刺激到了,一阵酸楚蓦然就袭上了心头,本来就发红的眼眶越发的红了,跟兔子都有得一拼,“姨母,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跟你慢慢讲,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那个男人是谁?” 一直旁观的秦艽还有些不死心,想着为夜风和严如蓝争取最后一丝希望,便对柳润雨问道:“柳夫人,你为何只凭一颗朱砂痣就能断定夜风是柳含烟的儿子?” 这柳润雨只说自己姓柳,也没走提及夫家什么的,秦艽也不好相问,便客气的称呼她为柳夫人。 柳润雨对这个称呼好像还挺喜欢,转头看向秦艽的时候淡淡一笑,点头道:“秦驸马问的有道理,一般人还真不能只凭一颗朱砂痣就断定骨肉血亲,但是我们柳家不同。” “哦,愿闻其详。” “这朱砂痣就是柳家的标记,无论男女,世代相传,”柳润雨一边给秦艽解惑,一边挽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左臂,就见她左臂上和夜风同样的位置,有颗同样的朱砂痣,“这颗痣,我和姐姐都有,我们的儿女也都会有,将来,儿女成家后生下得儿女,同样会有,且形状大小和位置,如出一辙。” 秦艽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然后伸手拍拍夜风的肩膀,对他问道:“严如蓝身上也有这么一颗朱砂痣吗?怎么都没有听她提过?” 夜风伸手揉了揉脸道:“她有,我在行宫里亲眼见过,所以说,她是我妹妹,也只能是我妹妹。” 看着这样的夜风,秦艽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是在他的肩上用力握了一把,夜风对他笑了笑,示意秦艽不用担心,他没事,转头对着柳润雨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姨母,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年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呢?” “那个男人,当年刚入仕没多久,是工部的一个员外郎。” 秦艽道:“工部员外郎有很多,不知他是哪一个,现在是否仍在工部任职?” 柳润雨嗯了一声,“他,这些年仕途倒是坦荡,两年前已经做到了工部尚书了。” 秦艽和夜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工部尚书,徐铭?!” 柳润雨捂着嘴巴笑道:“可不就是他,二十面前长得倒也算是人模人样的,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那肚子里跟揣了个大冬瓜似的,我看到他就想笑……”说着说着,这柳润雨还真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眼睛里居然都有泪花一闪一闪的。 在夜风和秦艽的眼里,无论当年那个男人是谁,那就是个标准的负心汉,毕竟他将柳含烟带到了遥远的建宁城,又将她一人留在了那里,连同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纵使他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将孤儿寡母的丢在那里,在道义上都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这柳润雨身为柳含烟的妹妹,提起这徐铭时的反应,并不像是提到仇人时那样咬牙切齿,这让秦艽和夜风很是意外。 “姨母,你说的那个工部尚书徐铭,是不是前些天被太师整进牢狱的那个?” 柳润雨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对着夜风睁大了一双眼睛,有些好笑的说道:“不是他是谁,难道这工部有两个尚书徐铭徐大人不成?!” 夜风和秦艽交换了一个充满诧异的眼神,对着柳润雨问道:“姨母,那徐铭对我娘亲始乱终弃,你就不恨他吗?” 谁知柳润雨的表情比他们还要诧异,反问到:“你说他始乱终弃,谁告诉你的啊,他的仇人吗?” 夜风和秦艽一下子变成了那丈二的金刚,根本就摸不到头脑,傻愣愣的坐在那里,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看着他俩的样子,柳润雨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揉着额头说道:“看看你俩的样子,应该是不知从谁那里听了闲话,以为我那姐姐是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无辜弱女子。” 虽然没见过柳含烟,但毕竟是骨肉血亲,夜风听到柳润雨这样说,那脸立时就拉了下来,“姨母,你为何要如此说我娘,刚才你不是还在痛哭她是你苦命的姐姐吗?” “毕竟姐妹一场,她客死异乡我不该哭上一声她命苦吗?” 夜风向来有些嘴笨,否则的话,当日也就不会被严如蓝逼迫的到处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秦艽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但是现在面对的是夜风的家事,他也不好干涉太多,只好将满肚子的疑问都憋在心里。 柳润雨看着他两个,一个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一个是满肚子的疑问却不好意思开口,她便叹了不知是今天的第几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人死为大,我也不好再多嘴说姐姐些什么,你们要是想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去问徐大人好了。” 秦艽见柳润雨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徐铭的身上,便问道:“柳夫人,你叫夜风前来,就只是为了确认他和你姐姐的关系吗?” “是的,毕竟我的爹娘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姐姐腹中的孩儿,现在得知他一切安好,他们二老泉下有知的话,也可瞑目了。”说完这话,柳润雨慈爱的看向夜风,“待会儿随姨母去给你外祖父母上坟好么?” 夜风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去牢里看徐铭。” ……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真相(一) 一听夜风说要先去看徐铭,柳润雨点头赞同,并对他说道:“这样也好,反正你的外祖父母在九泉之下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多等几天也无妨,不过,既然你来了,那就先给他们二老上柱香吧。” 柳润雨将夜风领到左边的那个房间里面,就见那房间里摆着一张案桌,上面并列摆放着四个装满了瓜果点心的盘子,供着两个牌位,一个写着家父柳公讳青之灵位,另一个写着家母柳张氏之灵位。 柳润雨燃起三柱清香在牌位前拜了拜,“父亲母亲,我终于找到了姐姐的孩子,他叫夜风,已经平安长大成人,并做了丞相大人的义子,你们若是泉下有知,可以含笑了。” 接过柳润雨手中的香,夜风对着牌位拜了几拜,将香插进香篓之后,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面,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等到夜风起身之后,柳润雨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无限感慨:“我们柳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等他们二人出来之后,秦艽问道:“柳夫人,你这一辈,柳家只有你们姐妹二人吗?” 柳润雨点头道:“母亲身体不好,尤其是生下我之后,父亲心疼母亲,便只要了我们姐妹两个。” 秦艽指着燕儿说道:“怎么我刚才听见这位燕儿姑娘也喊你姨母呢?” 柳润雨垂下眼帘说道:“燕儿的娘是我一个好姐妹,所以她喊我姨母。” 这时候,燕儿一个用力就掐在了秦艽的胳膊上,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不满,“我喊姨母什么关你这个负心汉什么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秦艽将她的手拉开,淡笑道:“你这么凶,小心将来嫁不出去,毕竟我大彧朝的男人还是喜欢温柔体贴的姑娘多些。对了,我们这就要走了,我要的杏花酒准备好了没有啊?” 燕儿白了秦艽一眼,气哼哼的下楼准备杏花酒去了,“哼,这酒要不是兰公主喜欢喝,你一滴都别想碰的着,还两坛,做梦去吧!” 柳润雨插话道:“这孩子都被我给惯坏了,还请秦驸马多担待些。” 秦艽笑着摆手,“无妨,小丫头真性情倒也难得。” 夜风走到秦艽面前对他问道:“我现在要去看……工部尚书,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按照柳润雨的说法,这工部尚书徐铭就是夜风的亲生父亲,但对于夜风来说,他不过是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 若是张嘴就喊他父亲,夜风心里肯定过不去这关,但若直呼其名,他同样过不去心里的坎儿,所以就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称徐铭的官位:工部尚书。 面对夜风的相邀,秦艽欣然赞同,“贤弟若是不嫌弃,愚兄愿陪你同去。” 两人说着,便同柳润雨告辞,“姨母,甥儿先走了,改天再偕同妹妹如蓝一同前来。” “好,姨母就在这烟雨酒肆里等着你兄妹二人,秦驸马,风儿他年岁还小,平日里还望你多多照拂。” “柳夫人放心,我们二人情同亲兄弟,自会互相照顾。” 在柳润雨依依不舍之下,秦艽带着两坛杏花酒,和夜风出了烟雨酒肆,直奔大理寺关押着徐铭的牢房而去。 等到他二人走远,燕儿扶着柳润雨站在烟雨酒肆的门前问道:“姨母,你看到柳含烟和徐铭的儿子,心里究竟是喜是悲?” 柳润雨摇了摇头,不说自己究竟是喜还是悲,燕儿也不知道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她脸色十分不好,也不敢再问些什么,便扶着她走回酒肆里面,轻声劝说道:“姨母看起来有些累了,让燕儿扶你去歇息一下吧。” “燕儿,你恨不恨你的娘亲?” 不知道柳润雨为什么忽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燕儿还是老实的摇了摇头,说道:“她生下我却又不要我,我不恨她就不错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想念。” 进了卧房,坐在床沿上的柳润雨拉住了转身要走的燕儿, “燕儿,若姨母是你的亲娘还有多好啊……” 燕儿转身在床头前蹲下,拉着柳润雨的手说道:“姨母把燕儿自小拉扯大,疼爱犹如掌上明珠心头至宝,在燕儿的眼里,你就跟亲生母亲是一样的,不,姨母比我那从未露过面的亲生母亲还要亲!” 柳润雨忽然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燕儿的头顶,缓缓说道:“乖燕儿,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但愿你都记得今日这句话,好了,你先出去吧,姨母想睡一会儿。” 燕儿服侍柳润雨躺下,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并没有看到她眼角留下的浑浊泪水。 出了烟雨酒肆,秦艽和夜风就直奔了大理寺,等他俩赶到大理寺的时候,正看到大理寺卿陆湛领着大理寺中的大小官员在赏花喝茶。 看到秦艽回来,陆湛自动忽略了他身边的夜风,走到他的身边举起手中的茶壶道:“听人说杏花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你要不要喝杯茶醒醒酒?” 秦艽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推开陆湛递到自己面前的小茶壶,问道:“被太师韦韧下狱的工部尚书徐铭被关在哪个牢房?” 看着被推开的茶壶,陆湛愣了下后笑道:“哦,你问的是那个因小妾争风吃醋被关进来的倒霉蛋啊?” 秦艽皱眉道:“哪就那么多废话,他到底在哪儿?” 陆湛看了看秦艽后面没有什么表情的夜风,伸手指了指大殿的后面,“喏,我这大理寺一百二十多间牢房,他就住在最豪华的那几间里面,我这就带你去。” 秦艽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夜风和徐铭的关系,便伸手拦住了陆湛,“不用了,我们俩过去就好,你且忙你的。” 看着秦艽带夜风走向监牢的方向,陆湛对着手下挥手示意都散了,然后特别没有好气的说道:“都别闲着了,去给我查二皇子和三皇子往日里都有过什么过节,哪怕是他们争抢过一只蚂蚁这样的事情都不能放过!” 那看守牢房的说衙役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能进这大理寺探监的都不是一般人,因此秦艽和夜风并没有收到什么阻拦便顺利的见到了徐铭。 果真如柳润雨所说,那徐铭的肚子里跟塞了个大冬瓜似的,让人看了就想笑。 ……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真相(二) 景元帝的朝堂可谓是两大派对立,泾渭分明,太师韦韧和丞相杜仲身为两派的精神领袖,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事谁都没少干。 只要这两派闹的不是太过分,没有影响到国计民生,景元帝端坐在朝堂之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这么大个皇上无聊起来,还会跟斗蛐蛐儿似的,拿根草戳戳这只再捅捅那只,就等着看他们掐起来,自己也好看个乐子。 工部是丞相杜仲那个阵营里面的,按说这工部尚书都被韦韧给折腾进了大理寺的牢狱里面,向来护短的杜仲定不会与韦韧善罢甘休才对,至少也得将韦韧手底下一个尚书给折腾进牢里才算完,但事情坏就坏在和内宅后院有关,且徐铭又动手打了女人,只把杜仲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就是找不到个出手的理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徐铭下狱。 事情发生在五个月之前,那天,徐铭的一个妾氏和韦韧的一个妾氏都去了梨香苑听戏,听到兴头上,且见那武生扮相的戏子长得风流俊俏,她们两个纷纷往台子上撂赏,你丢五两我就丢上十两,都憋着劲儿的想要压对方一头。 偏生也赶巧了,她们二人带出来的丫头也都是不省心的,看到主子和别人因为个戏子杠上了,不但没有劝阻,反而还在一旁努力的煽风点火,生怕自家主子被压下一头。 这相互较劲儿的过程中,两个丫头就开始拌嘴,含沙射影的讥讽对方,最后两个主子为小丫头出头,也动起了嘴皮子,最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她们二人形象全无的厮打成了一团。 说来也巧,就在梨香苑的老板着急上火的时候,徐铭正好从门口经过,那眼尖的老板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冲出门外去就将徐铭拉了进来,三言两语将事情的起因叙说一遍,就躲到一边静观事情的发展去了。 那天恰逢一个故人的生辰,徐铭的心情本就不好,现在又看到自己的小妾和别人因为一个戏子气了冲突,大怒之下就将那小妾甩了一个耳光,并用力踹了一脚,好巧不巧的,也不知道谁挤了一下,正好将一张桌子向前挤动了几分,那小妾便一头磕在了桌角上,眼睛一闭两腿一伸就那么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就算是误杀,韦太师一派又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一番雷厉风行的动作之后,韦韧就被下了狱。 案子上报到景元帝的龙书案前,景元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个徐铭真是大胆,改日等朕得了空亲自审他!” 景元帝这一个改日,就将事情给拖了下来,期间,太师韦韧曾催促了几次,岂料景元帝将眼睛一瞪,吹着胡子生气道:“怎么,难道在太师看来,朕每日里都闲着无事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景元帝正靠在御花园的九曲回桥上,抓着把鱼食喂金鱼。 韦韧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心道皇上你就是很闲啊,可他也就是刚来得及腹诽一下,因为景元帝接下来说道:“韦爱卿你应该知道的,这湖里的鱼,每一条都是太后在世时亲手放进湖里养的,交给别人照顾朕不放心,只好亲自照看它们,真是恨不得一个时辰当成两个来用呢。” 韦韧什么话都不好再说,因此,一连五个多月过去,徐铭眼看着那窗外的石榴花都玩凋谢了,但是就没有等到怎么处理他的任何消息,而且家里也没有任何消息,他就像被人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究竟怎么样了。 这天,就在他无聊的又一次开始在狭小的窗口前数石榴花瓣的时候,却看到两个长相不俗的年轻人前后而来,最后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外。 夜风将徐铭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人到中年,虽然又经历了五个多月的牢狱生活,但他的周身却仍有一股骄傲的书生之气在萦绕。秦艽的目光则是一下子被徐铭鼓鼓的肚子给吸引了过去,让他差点儿笑了出来,因为事实果真如柳润雨所说,徐铭的府伊跟塞了个冬瓜似的。 徐铭下狱是在五个月之前,自然没有见到过今年的新科状元秦艽,而夜风虽为丞相杜仲的义子,但是自幼被景元帝看中,一个月中倒有二十多天不在丞相府中出现,徐铭去丞相府拜访又是有时候的,因此见他的次数也是寥寥,现在也不过觉得他有些眼熟而已。 “在下徐铭,请问两位是……” 夜风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徐铭的脸上,听到他的问话,直突突的问道:“你真的是徐铭,那个工部尚书?!” 徐铭点头道:“正是。” 夜风招手叫来了牢头,让他将锁打开,进了牢房之后,将左臂上的袖子捋了起来,伸到徐铭面前问道:“既然你就是他,那可认得这个?” 徐铭不解的将视线在夜风裸露的左臂上一扫,待他看到那颗艳红的朱砂痣之后,顿时如遭雷击,一下子就呆愣在了那里。 夜风看到他的反应,伸手放下了袖子,说道:“看来你认得这颗痣。” 徐铭忽然间伸出手纂住了夜风的手腕,焦急的问道:“你娘呢,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夜风甩开徐铭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徐铭恨声说道:“她过得好不好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徐铭转过去走到夜风的面前言辞恳切的说道:“这么长时间没见,我怎么会知道她好不好,你快告诉我,她是不是很伤心难过,饭都吃不下?” “你若是真的这么关心她,当年为何要将她一人留在建宁城里?!”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将她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徐铭忽然愣住了,诧异的看着夜风,试探着问道:“你说的那个娘,指的是谁,柳含烟吗?” 夜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火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门,“不是她又是谁?!难道你的女人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吗?!” 徐铭嗤笑一声,“那种恶毒的女人,怎配做你的娘!” ……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真相(三) 夜风怎么都没有想到,徐铭居然会用“恶毒”这两个字来形容柳含烟,他的娘亲,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几跳,夜风强迫着自己不要将手掐在徐铭的脖子上。 也不知道这徐铭白目还是怎么的,夜风都被气成这个样子了,他偏偏还拉着夜风的袖子追整个不停,“你娘她到底怎么样,好还是不好啊……” 就在秦艽想要上前去拉开徐铭的时候,夜风忽然间就爆发了,一把将徐铭推出去好远,红着眼睛说道:“我娘好还是不好,你不是比谁都清楚么!” 徐铭眨着眼睛无辜说道:“我都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怎么会知道她好还是不好!等等!”徐铭忽然停顿住,狐疑的看着夜风,问道:“你说的那个娘,指的是柳含烟?!” 到底是旁观者清,秦艽上前挡在了夜风和徐铭中间,免得正在气头上的夜风出手没有轻重伤到徐铭。 “徐大人,听你话里的意思,难不成夜风的娘并非是柳含烟?” 徐铭有些疑惑的问道:“哦,请问你是……” 秦艽不由失笑,说了大半天,他们都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简单的叙说了一下两人的身份。 徐铭点了点头之后,重新看向夜风,“能被丞相大人教养成人,实乃我儿的福分。” 夜风转过头去不看徐铭,气呼呼的说道:“我是柳含烟的儿子,和你并无半点关系,不要胡乱攀亲!” 谁知这徐铭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连带着那个肥硕的肚子都跟着颤了几颤,“谁说你是那女人的儿子,谁说的?!又是哪个多事的告诉你你不是我儿子的,是谁?!” 秦艽忍不住伸手抚额,他实在是想不到,堂堂的工部尚书居然是这么个有些脱线的……大肚子的……半大老头儿。 看着直围绕自己蹦哒的徐铭,夜风努力的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始抽搐一张俊脸,因为他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人同画上那个风华绝代的红衣女子联系到一起去,最后他只好深深吸气,强忍着要揍人的冲动说道:“你说你是我爹,又否认柳含烟是我娘,那好,烦请你告诉我,我娘是谁?” 徐铭的神色一下子温柔了下来,就见他伸出手去,像是在抚摸此刻就现在他面前的夜风的亲娘一样,柔情似水的说道:“你娘,长得好看,心肠更是好,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夜风再次深吸一口气,将两只手紧握成拳,咬牙问道:“我再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天下最好的人,叫的自然也是天下最美的名字。” 看着神游在自己思绪里的徐铭,秦艽无奈的长叹,心道要是夜风想伸手掐死这他,自己但是不介意帮他一把。 夜风的两只拳头握的咔咔作响,心道这要是自己一不留神掐死了他,估计会被判个牢底坐穿的大罪名,真心划不来。 完全不知自己向前一步就能跨进鬼门关的徐铭仍旧在那里柔情似水的叙说满心的浓浓情意,“你娘出生在百花齐放的三月天里,那日杨柳依依细雨霏霏,一景一物都浸润在雨水里面,红的更红,翠的更翠,于是你外祖父给她起名叫做‘润雨’……” 刚才夜风和秦艽来大理寺的时候,天上还有个大大的太阳,可不知什么时候,一朵朵的乌云开始聚集,渐渐的遮挡住了金光闪耀的大太阳,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就在徐铭说出夜风娘亲的名字“润雨”二字时,正好天上一道炸雷响起,夜风伸手揉了揉耳朵,心里纳闷怎么好像听到了个雨字啊? 同样的,秦艽也没有听的很清楚,和夜风对视一眼之后,他十分不好意思的对仍旧沉浸在回忆里的徐铭问道:“那个,徐大人啊,你说夜风的母亲叫什么?” 徐铭回过神来,十分不满的看了看秦艽,然后伸出手指在夜风的脑门上一连点了好几下,一字一顿的说道:“记住喽,你娘的名字叫润雨,柳润雨!” 秦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夜风则是惊呼了一声姨母。 “傻孩子,她是你娘,柳含烟那个恶毒的女人才是你的姨母,不过那种姨母有还不如没有,你只要弄清楚谁是你娘就好。” 没想到一直以为是自己娘亲的人成了恶毒的人,刚刚碰到的姨母却成了自己的亲娘,一时间,夜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是不够用,里面像是煮了一大锅浆糊一样,黏黏糊糊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劲才能挣脱这种无形的束缚,好找到一个豁口让自己能理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艽伸手拍了拍夜风的肩膀,给他做了个眼色,都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现在,就由他这个旁观者出手捋顺这纠结成一团的乱线头好了。 “徐大人,从你的话里我听明白了,你和柳润雨分别是夜风的爹娘,夜风是你们的亲生骨肉,我说得可对?” 徐铭对着秦艽伸出了大拇指道:“秦驸马不愧是状元之才,说的一点都不错,只可惜我和润雨生了他却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抚养他长大成人,而是让他落在了柳含烟的手中,唉,此乃是我此生最大的一件憾事,比我当年误会润雨还要遗憾。” 秦艽觉得徐铭这几句话信息量好大,但是现在他已经是满脑子的疑问需要解决了,至于徐铭为什么会误会柳润雨,还是暂且往后放一放的好。 “徐大人啊,既然夜风是姨母润雨的儿子,那他怎么会和柳含烟到了建宁城呢?” 徐铭哼了一声,“当年,我原本是要带润雨和刚出生的儿子同去建宁城的,但谁知柳含烟这个女人从中作梗,用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换走了我们的孩子,并设计欺骗了我和润雨,害得我误会了润雨,负了她一辈子!” 秦艽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思路,想着下一个要问的问题,谁知那徐铭忽然爆发了起来,双手紧抓住牢房门上的栅栏使劲摇晃了起来,同时大声喊到:“柳含烟你个贱人,若有一日落在我徐铭的手中,定要将你扒皮抽筋以泄我心头之恨!” …… 正文 第一零八章 真相(四) 秦艽和夜风之前听徐铭称柳含烟为恶毒的女人,就知道他一定不喜欢这人,但是现在看到徐铭的架势,他们俩都心道是自己错了,这徐铭何止是不喜欢柳含烟,应该说是恨透了她才正确。 徐铭将牢门晃的咣咣直响,加上外面时不时响起的沉闷雷声,最后再配上他那略显狰狞的脸庞,秦艽想着若是那柳含烟现在还活着并出现在她面前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就咬断她的脖子。 夜风艰难的消化着涌进脑海里的诸多消息,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开的口,“你说姨母是我娘,为什么当年出现在建宁城中的却是……却是……她?”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是柳含烟的儿子,夜风的心里其实已经忽略了“可能”这两个字,因为他急切的想着能有一个母亲,哪怕这个母亲早已去世,他总算是个有娘的孩子了,再也不用看到丞相夫人疼爱儿女的时候暗自神伤。当柳润雨说自己真的就是柳含烟的儿子时,他还是很开心的,虽然这样一来他和严如蓝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可能,但从内心最深处升腾起来的,还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欣喜。 可是这种欣喜之情还没来得及散去,他却在徐铭这里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说辞,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娘并不是柳含烟,而是她的妹妹柳润雨。这突如其来的正反转折使得夜风如坠雾中,心中翻转了许久才问出了口,但他始终是喊不出柳含烟这个名字,最后用了一个“她”来代替。 徐铭看着面前的夜风,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同的是,这双年轻的眼睛里没有年轻人的神采飞扬,却满是哀怨愁苦。 长叹一声之后,徐铭对着夜风说道:“你长大了,现在我就把以往的事情都告诉你,里面的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你自己来判别好了。” 伴随着一声闷雷,徐铭开始讲起了当年的爱恨纠葛。 桃花马上春衫,当年的徐铭也是翩翩佳公子一个,虽然皇家开科取士只中了探花,比不得状元榜眼,但是他长得好看,打马游街的时候虽然排在了最后,但是看他的人却是最多的,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帕子香囊的不知丢出去了多少。 面对彩蝶般从天而降的帕子,从最开始时的吃惊讶异到后来的安之若素,新鲜出炉的探花郎适应的很快,就在游街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徐铭忽听得头上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有个黑影兜头而下,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徐铭就听到一声呼喊,“快,快接住我!” 下意识的刚伸出手去,就觉得双臂上猛然一沉,徐铭一低头,发现自己怀中多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姑娘家,“姑娘,你没事吧?” 面对他的询问,那姑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徐铭抱着那姑娘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问话,“姐姐,你没事吧?” 这声音犹如黄莺出谷一半,清脆悦耳,徐铭不由得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二楼的栏杆上趴着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裙的姑娘,正担心的望着他怀中的那个红衣女子。 伸手拍拍怀中的女子,徐铭对楼上的姑娘喊道:“放心吧,你姐姐没事。” 楼上的姑娘明显松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之后,对着徐铭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公子救了我姐姐,大恩不言谢,柳润雨记在心里了。” 打马游街的那一天,徐铭同时遇到了柳家姐妹两个,落入他怀中的柳含烟对他动了心,他却对妹妹柳润雨动了情。 后来他托媒人去柳家说亲,但不料柳含烟买通了媒人两头欺骗,对柳家二老说是徐铭看上了柳含烟,转头对徐铭又说柳家同意将润雨嫁给他为妻。 至于柳润雨,柳含烟则是用了最卑劣却又屡试不爽的那一招,那就是以徐铭的名义将润雨约去一个地方,而她则是提前将徐铭带到了那里,并将他灌醉,正好让润雨看到他们两个纠缠的样子。 结果可想而知,柳润雨伤心欲绝,而毫不知情的徐铭却在欢天喜地的准备着迎娶心上人进门,新房里所有的装饰都是按照柳润雨最喜欢的来布置的,哪怕只是一盆花,放的都是她最喜欢的茉莉。 成亲那天,听着外面喧天的锣鼓声渐渐远去,柳润雨将自己关在房里,眼中却再也哭不出一滴泪,推开窗户看了那高头大马上的红色身影最后一眼,柳润雨找了一条红陵挂在了梁上。 徐铭满面红光的和新娘子拜了天地,在一群好友的拥簇下进了新房,在他们要看漂亮新娘子的起哄声中,徐铭一连深吸好几口气才平静下了激动的心情,慢慢挑起了新娘子的盖头。 “哇,好漂亮的新娘子!” 面对大家异口同声的称赞,本就十分娇羞的新娘子将头压的更低了。 有个年轻人一拳砸在了徐铭的肩上,带着五分羡慕说道:“徐兄,你好福气呀!” 徐铭则是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凑近新娘子仔细看了看。 “哈,你们看徐兄,看到这么漂亮的嫂子眼都花了呢!” 在一群人的大笑声中,徐铭对着新娘子喊了声小雨,却见那新娘子将头向一边侧了侧,轻声回了他一声相公。 徐铭的眼睛眯了一下,说道:“小雨,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我说徐兄,你也太着急了吧,等我们走了你想怎么看嫂子这个大美人不成,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一群人跟在后面起哄,说的笑的热闹到不得了,却听到徐铭忽然喝了一声,“你们都给我闭嘴!” 每个人都被徐铭突然的暴怒给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都愣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徐铭伸手挑起了新娘子的下巴,慢慢的黑了一张脸。 “怎么会是你,小雨呢?!” ……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造化弄人(一) 别人成亲都是喜气洋洋,欢天喜地的,但是到了徐铭这里,却是闹了个鸡飞狗跳。幸好徐铭的父母早逝,否则的话,就凭他们那将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的脾性,肯定能被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喜事当场就能变成白事。 心心念念的新娘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徐铭当场就被气的不行,一把将柳含烟推到在地上,使她头上的凤冠都散乱开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徐铭转身就要向门外跑的时候,不料被柳含烟一把抱住了腿,红着眼圈问道:“相公,你要去哪里?” 徐铭抬脚就将她踹了出去,那力道用的还挺大,猝不及防的柳含烟一下就撞到了柜子上面,额头上立时就出现了一个大包,“相公,我们才刚刚拜堂成亲,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这时候,起哄起得最欢的那个人也伸手揉了揉眼睛,仔细将新娘子看了一遍,惊呼道:“徐兄,你娶的不是润雨姑娘么,怎么进门的是她姐姐柳含烟啊?!” 这下,新房里哗然一片,徐铭让两个小丫鬟看着柳含烟不许她动地方,然后让书童带人去将那媒婆带来。面对铁青着一张脸仿佛要吃人才能泄恨的徐铭,瘫倒在地上的媒婆一下子就说出了实情,要不是旁边一堆人拉住了徐铭,估计明年的今天就是那媒婆一周年的死祭了。 顾不得周围前来贺喜之人的错愕目光,也顾不得新房里哭闹不休的柳含烟,徐铭脱掉身上的喜袍就向外跑,一口气跑到柳家的大门前,呼喊着柳润雨的名字就冲了进去,正看到抱着昏迷不醒的柳润雨哭的呼天抢地的柳家二老。 徐铭的脚下一顿,幸好柳润雨及时咳嗽了两声,才没有让他脚软的摔倒在地上。 对着柳家父母将事情叙说一遍,差点将两位老人气的背过气去,柳润雨更是伤心,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居然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最后柳家父母带着柳润雨去了徐府,对着柳含烟就是一通破口大骂,最后柳父向徐铭要一纸休书,说是今天的婚事不做数,改天重新挑个好日子,将柳润雨嫁给徐铭。 就在柳家父母和徐铭讨论怎么解决事情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柳含烟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言,只管低着头坐在那里,可是等到徐铭动笔写修书的时候,她却忽然有了动作,噗通一声跪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还望你们看在我腹中骨肉的份上,成算我和相公吧。” 此话就如六月天里忽然炸响的惊雷,又如滚热的油锅里面忽然淋进了冷水,徐铭手中的笔一下子就落在了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团漆黑的墨迹。 徐铭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柳含烟看着徐铭,目光里有五分欣喜五分委屈,“相公,我的腹中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了,你忍心让我们的孩儿一出生就没有爹爹么?” 徐铭后退一步厉声喝道:“胡说!我未曾与你有过夫妻之实,你腹中怎会有我的骨肉?!” “相公,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那日我将你约到菱湖,在你喝的茶里下了药,我们的夫妻之实就是那天有的,骨肉也是那天有的。” 看着破罐子破摔而又满脸你能奈我何的柳含烟,徐铭颤抖着双手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而柳润雨则是将嘴唇咬的死紧,甚至都咬出了一颗颗的血珠来,柳父抖了半天的嘴唇,一巴掌扇在了柳含烟的脸上。 “以后你不要叫我爹,我们柳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你不认女儿不要紧,只要将来多疼惜些你的外孙就好。” 柳润雨忽然常吁了一口气,走到徐铭的面前,泪眼婆娑的说道:“看来我们今生无缘,但求来生……但求来生……” 徐铭一把握住了柳润雨的手,摇头说道:“不,我不求来生相随,只愿今生相守。” 柳润雨顿时泪落如珠,扭头看向已经被柳母扶起来的柳含烟,摇着头直哭,“不,姐姐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不能负她。” “小雨你放心,等她生下孩子我就给你养,然后休了她,风光娶你进门。” 柳润雨还没有来得及摇头,那边柳含烟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徐铭,今天我把话先给你撂下,你什么时候给我一纸休书,就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收尸,到时我一定会三尺白绫吊死在你徐家大门前!” “天下怎么会有你如此恶毒的女人!” “哈!我就这么恶毒,你能怎样?!” “我不能怎样,但人这一生几十年说不长也不算短,你就慢慢的熬着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场喜事闹到最后没有一个人高兴的起来,更是成了暄阳城里被大家传的最多的笑话。柳含烟如愿的嫁给了徐铭,但是距离他们成亲不过一个月,徐铭就先后纳了两房小妾,给这巨大的八卦事件又添个不少谈资。 也是造化弄人,当年这么轰动的事情,忙着替景元帝暗访的杜仲愣是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否则的话,后来他也就不会和柳含烟死纠缠了。 后来徐铭因公要去建宁城,刚生下孩子的柳含烟非要跟着同去,徐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淡说道:“随便你,反正腿长在你身上!” 后来到了建宁城,徐铭和柳含烟一言不合又吵闹了起来,柳含烟便抱着孩子离开客栈找了间小茅屋住下了,她想用孩子赌上一把,赌徐铭回头来找她,哪怕只是为了孩子。 结果徐铭没有来,她却遇到了杜仲。事实在这将近一年的夫妻生活中,柳含烟要就被徐铭的不闻不问折磨到不行,想着实在不行就跟他要纸修书算了,没必要就这么耗上一辈子,所以当她发现杜仲对自己动情的时候,她就想着跟了杜仲也不错。 可谁料,她无意中看到杜仲的腰牌才发现他居然也是京城人氏,还是个官职不低的。纵使柳含烟再任性妄为,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已经成了暄阳城里的活笑话,就算杜仲真心对待自己,难保听了别人的闲话不动什么心思。 最关键的是,柳含烟故技重施,给徐铭下了药,又怀上了他的孩子了。 ……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造化弄人(二) 柳含烟故技重施,趁着徐铭一个没有防备就又给他下了药,就像当时在菱湖那次一样,成功的又怀上了徐铭的骨肉,也就是后来的严如蓝。 因为这件事,徐铭和柳含烟争吵的比哪次都厉害,最后柳含烟抱着年幼的夜风在建宁山的半山腰上盖了间茅草房独自一个人住,徐铭也没有管那么多。一直到徐铭完成了在建宁城的差事要离开的时候,他才去了半山腰的那间茅草房。 其实徐铭去找柳含烟并不是他服了软要低头,他的目的很简单,接走儿子,若是柳含烟要一同回去,他也不说什么,毕竟他俩还是名义上的夫妻,且柳含烟又怀了他的骨肉,但若是柳含烟仍端着姿态要跟他赌气到底,那他绝不多说一个字转头就走,大不了算着日子回来接他的第二个孩子。 可是刚到茅草屋说了没几句话,徐铭就敏锐的发觉那里有别的男人出现过的痕迹,一连几声质问之后,他们两个又吵闹了起来。 徐铭一怒之下放过烧了那茅屋,抱着儿子拽着柳含烟的胳膊就往山下赶,可谁知半道上柳含烟突然咬了徐铭一口,然后抢过儿子就往山上奔,徐铭紧跟在后面追着不放。柳含烟慌忙之中就顾不得脚下,一脚踏空就不见了踪影。 徐铭上前一看原来那里是处刀削般的断崖,且那断崖上面灌木蒿草丛生,早就不见了柳含烟的踪影,就连夜风的哭声也听不太真切,徐铭的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狂奔去找人来搜寻柳含烟母子的行踪。 将所有的手下都派了出去,不眠不休的搜寻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除了柳含烟的半截衣袖子,什么都没有找到,可以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徐铭皇命在身不敢多耽搁,只好在柳含烟出事的地方祭了三杯薄酒,然后转身离开,然后再也没去过建宁城。 柳含烟当日跌落悬崖,估计是上天护佑她这个身怀有孕的弱女子,算是毫发无伤,但不幸的是,她怀中抱着的夜风不知滚落到了何处,她找个许久都没有看到儿子的影子,最后体力不支的昏倒在地,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长相质朴憨厚的人给救了,几句交谈之后,她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他叫做严复。 柳含烟原本打算着养好身体就走的,可是等她身体差不多好了的时候,出去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徐铭早就不见了踪影,而杜仲也已经离去了。失魂落魄的回到严复家里,一进门就看到了他掩饰不住的担忧眼光,柳含烟忽然觉得和这样老实可靠的男子过一辈子也还是可以的,最起码,他不会隔三差五的就娶个小妾进门来恶心她,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本,更没有那个心思。 要说柳含烟刚同意和严复在一起的时候,多少还报了些得过且过的心思,但是自从严如蓝出世,严复这个老好人为了她们母女俩在村里破口大骂了三天的时候,柳含烟忽然就哭了,自此开始死心塌地的跟着严复过日子。 其实柳含烟并不是什么水性的人,她不过是太过于争强好胜,再加上自小长得漂亮,事事都会压上妹妹柳润雨一头,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什么好事都先轮到她的头上,简单来说就是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她挑剩下的才能轮到柳润雨。在她的这种幼稚心思下,抢在她前头有了心上人的妹妹自然碍了她的眼,于是她想尽办法将徐铭抢了过来,但也只是抢到了她这个人,而没有抢到他的半点真心。 从最初的和亲生妹妹抢心上人,但后来的和诸多妾氏抢相公,这一年多来,柳含烟真的算是心力交瘁,后来碰到杜仲的时候,她便想着就这样和徐铭结束也不错,但没想到杜仲根本就是她高攀不起的人,他身后有有父有母,且出身不俗,自己的声名已经不佳,根本就不会得到他父母的认可,万一到时候他动摇了心思,自己可没有再成为一个笑话的脸面,反正房子已经烧了,他若是认为自己死了倒也不错。 只不过当时的柳含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儿子居然又被杜仲给遇到了,认了干儿子不说,最后还来到了建宁城,和自己的妹妹起了纠葛。妹妹看上了哥哥,后来好不容易等哥哥弄清了对妹妹的心思,却一个晴天霹雳炸了下来,将有情人活生生的变成了一对兄妹。 可惜柳含烟早已经因病去世,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到徐铭将这长长的过往讲述一遍之后,夜风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亲娘就是亲娘,无论她做过什么。” 徐铭对着夜风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 夜风挑着嘴角呵了一声,嘲笑道:“你倒是对姨母一往情深,否则的话怎么会一个又一个小妾的娶进门!现在朝堂之前谁不知道工部尚书徐大人后院里风光最美,莺莺燕燕环肥燕瘦!” “你懂什么!”徐铭怒喝了一声,然后咳嗽了两声,别过脸去说道:“那些小妾们都是我救回来的可怜女子,不信你尽管去查。” 夜风明显吃了一惊,忍不住将徐铭上下打量了一番,结果却换来了徐铭的一个白眼,“苍天在上面看着呢,我心里只有小雨一个,直到我死都只会有她一个。” 秦艽好奇问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没有娶她进门?” “唉,还不都是柳含烟闹的,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害得小雨根本就不敢嫁给我,生怕她哪天就突然冒了出来闹到不可收拾。” 秦艽笑道:“就因为这么个原因?我不信……” 徐铭挑了挑眉毛,认命的说道:“好吧,因为我和柳含烟有了夫妻之实,小雨心里怎么都过不去这个坎儿,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怎么都不肯嫁给我,也不肯嫁给别人。” 秦艽和夜风都忍不住在心里替柳润雨伤感一把,二十年了,每天都那么长,她可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就在他们三人都忙着伤感的时候,常福赶了过来,对着秦艽躬身施礼,说是皇上召见。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景元帝病重(一) 领着常福过来的陆湛,听到他喊秦艽驸马就觉得无比刺耳,因此当常福离开的时候,夜风和徐铭都礼貌的道了声别,陆湛却转过身去就当没看见。 说来也是好笑,常福这个人精也像是忘了这大理寺是陆湛的地盘一样,就对着徐铭和夜风躬了躬身子,然后亲热的挽起秦艽的胳膊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很是担忧的说道:“驸马,等会儿你可要好好的劝劝兰公主呀,现在也就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比皇上的圣旨该管用些……” 秦艽很是担心的问道:“常公公,兰儿她怎么了?” “兰公主她只顾着哭二皇子,一双眼睛肿的就跟那水杏一样啊,真是谁看了谁心疼啊……” 由于被常福拖着向外疾走,落在后面的陆湛根本就看不见秦艽此刻的表情,却清楚听到了他无奈的叹息,其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宠溺之意,“唉,这个重情重义的丫头啊,真是不让人放心……” 这个时候,常福哭上转过了头对陆湛说道:“陆大人啊,皇上有命,秦驸马就先随我见驾去了,您不用相送,留步就好。” 陆湛向常福勉强挤出了一个笑,随后目送秦艽头也不回的走远,直到他的身影转过拐角再也看不见,忽然转头看向夜风,口气恶劣的说道:“他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夜风诧异的看了看陆湛,忽然就挑着嘴角笑了,“多谢陆大人提醒,我这就追秦兄,和他作伴劝公主去。” 夜风可是杓昀所有暗卫的头儿,自然什么本领都高出一筹,尤其是他在探听消息这个方面,谁家院子里有几个老鼠洞都知道,所以他这一双眼睛比那老鹰还厉害,所以陆湛对秦艽那个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他去。其实也怪陆湛表现的太明显,毕竟连常福都看出来了,更何况夜风这个人精中的人精。 自己一堆事情都还忙不过来的夜风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和陆湛唇枪剑雨,顺着他向外赶自己的话头就走了出来,徐铭在他后面喊着要他别忘了去看娘亲,却只得到了他的一个斜眼相看,“我娘长眠在千里之外的建宁城,我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她呢!” 转眼间连夜风也不见了踪影,牢房里只剩下憋气的陆湛和发蒙的徐铭,又一声闷雷过后,陆湛大声喊着外面的牢头儿,让他给徐铭的牢房多加上一把锁。 匆匆进了宫,在进清宴殿之前,秦艽掏出一直揣在怀中的栗子饼递给常福,“常公公,这是兰儿最爱吃的荣婆栗子饼,麻烦你找个宫人送到闲庭小筑里去。” 常福接了过来,面对秦艽的圆脸盘子上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缝,“驸马放心,待会儿我亲自给兰公主送去。”秦艽一边说着有劳,一边顺势将一个碧玉扳指套在了常福的手上。 常福赶紧将那扳指摘了下来,放回到秦艽的手中,并拍着他的手说道:“说句犯死罪的话,这么多年看着兰公主一点点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光彩照人,我心里一直都将她当做自己女儿看待的,驸马,就给公主送个点心,你说我可能要你的东西吗?” 秦艽对着常福一笑,将扳指重新收在了怀中,“那就多谢常公公了。” “收起来就对了,以后啊,连谢都不用说,不过看见这扳指,我倒想起来太师还请了我去他那里喝酒呢,不过现在他下了狱,嘿,这酒估计也喝不成了。” 秦艽淡淡一笑,对常福挑眉梢,“这酒喝不喝的成,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是,还是驸马说的是,这事还要皇上说了算!” “什么事要朕说了算啊?” 秦艽和常福一抬头,见景元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大殿门口,正背着手瞧着他们两个。两人上前先给景元帝见了礼,然后常福便提起了之前回禀过的,太师要请他喝酒的事情。 景元帝嗯了一声,伸手捋着胡子说道:“太师一个人在狱中怕是无聊,常福啊,你待会儿就找个可靠的人去和他喝上一杯闲聊几句,就说因为沣儿的事情,朕被老三给气病了,别的不用多说。” “皇上,那老奴亲自去跟太师说岂不是更好?” 景元帝呵了一声,抬头看天,“朕病了,你自然要忙着照顾朕,哪还得闲去找他喝酒。” 常福连连点头,“是老奴糊涂了,这就按皇上说的去办。” 常福离去之后,景元帝摆手让周围伺候着的宫人都下去,然后向前几步坐在了汉白玉台阶上,对秦艽招了招手道:“阡陌你来,陪朕坐一会儿,说说话。” 秦艽走了过去,坐在了景元帝下面那层台阶上,“皇上,你想和儿臣说什么?” 景元帝伸手将他跑到前面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过是一转眼,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朕却老啦……” “皇上正直春秋鼎盛之年,怎么能说老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时光是最公平的,它不会因为朕是皇上就厚待朕,所以你不用故意说好听的来宽慰朕,人老了就是老了,说的再年轻也没用。” 秦艽没有揣摩清楚景元帝的圣意,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开口,毕竟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不希望自己活的长久,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喜欢所有人称呼自己为万岁了,平常人尚且不喜欢听人说自己老,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一阵清风吹过,夹带着浓烈的茉莉花香味,景元帝像是被呛到了一般,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又咳嗽了好几声。 秦艽赶忙在一旁念了几声皇上长命百岁,却惹的景元帝连连叹息。 “长命百岁?小娴一个人在冰冷的地下等了朕那么久,若不是朕放心不下这万里江山,早就随着她去了,要这长命百岁做什么!” 秦艽隐约记得早逝的王皇后名字里有个娴字,于是便小心问道:“皇上,可是想念王皇后了?” “唉,伊人已逝多年,徒留我这个伤心人在此煎熬,不过现在好了,你们都长大了,也都能独当一面了,朕对这万里江山也放心了。”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景元帝病重(二) 听景元帝话里的意思,大有将朝廷大事撒手不管的意思,秦艽心中惊疑不定,不知他为何有这种想法,因此便缓缓问道:“皇上,现在韦太师下狱,杜丞相告病,两大柱石缺手,大彧朝大事小情全靠您来掌舵,事务繁杂确实累人,您是不是想好好歇上一歇缓一下?” 景元帝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鸟,无限感慨的说道:“阡陌啊,朕并不是觉的累了,而是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没用,已经不能再为大彧江山做些什么了……” “儿臣不明白皇上何出此言。” 景元帝转头看向秦艽,对着他十分慈爱的笑了,“不要喊朕皇上,你都自称儿臣了,怎么不改口叫父皇?” 秦艽摸着脑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喊了一声父皇。 景元帝高兴的应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递到秦艽的手上,慢慢说道:“这玉佩还是小娴怀着兰儿的时候就已经备下的,说是如果生了儿子,将来就将这玉佩送给儿媳,若是生了女儿,就将它送给值得女儿托付一生的那个人,阡陌啊,你对兰儿如何父皇都看在眼里,这玉佩,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了。” 这玉佩呈圆形,一龙一凤首尾相接,只有三岁孩子的手掌大小,质地温润,触手生凉,对着太阳一照,那上面雕刻着的龙凤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看着手中的玉佩,秦艽忽然想起了杓兰送给他的那枚玉珏,伸手到腰间挂着的地方摩挲了一遍,心道这下可好了,看来自己要改掉这从来不喜欢佩戴身外之物的习惯了。 看到秦艽伸手摩挲玉珏的样子,景元帝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从小娴手中接过她递过来的双鱼玉佩时,也是这个样子,小心的、仔细的一遍遍摩挲,仿佛要将鱼身上有多少鳞片都数的一清二楚,惹得本来挺羞怯的小娴忍不住捂着嘴笑他。 小娴啊,你个明眸善睐蕙质兰心的女子,离开朕已经太久了,不过快了,朕马上就会下去陪你了…… 发出无声的叹息,景元帝看着秦艽认真问道:“阡陌,你觉得昀儿将来会不会是一个仁慈的君主?” 秦艽的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龙凤玉佩掉在地上,景元帝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像是个寻常老者般的抄起了双手,歪着头道:“没看出来,阡陌也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秦艽心道这怎么能算我胆小,是皇上你说话太大喘气好不好,也就是我了,再换个人真被你吓死了那才叫胆小呢!腹诽完毕之后,秦艽开始思索景元帝的问题,若是在前段时间听到这个问题的话,估计他会毫不犹豫的就说杓昀将来一定是个仁君,但是现在,他却有些不太确定,因为自从他们会到暄阳之后,尤其是看了杓昀堂审太师韦韧之后,再回头想想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其实每一件都值得玩味,因为每件事情的最终受益者,都是事先看起来最毫无瓜葛的四皇子杓昀。 本来只是心中有些怀疑,秦艽还想着是不是景元帝在为杓昀铺路,但是现在听到景元帝这样问自己,再仔细看看他双鬓上的斑白之色,最后再想到府伊大堂上杓昀对韦韧无声说出的你死定了几个字,秦艽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元帝忽然笑了,对秦艽说道:“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秦艽看向景元帝,很是心疼的问道:“父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景元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苦叹,“诶……我苦命的沣儿,只愿他和芝丫头一样,来世莫再投胎帝王家,哪怕是山野村间,能平安一世就是了。” “二皇子的死……” “是啊,沣儿的死……老三是有个莽夫秉性,但他心地良善,绝不会暗地里对兄弟下死手。” 秦艽对杓勍了解并不是很多,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被韦太师憋着劲儿要扶上太子之位的皇子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反倒还有几分可爱。因为在当日的琼林宴上,杓勍这个高大威猛的皇子与众不同的拿着个海碗大的杯子,说是自己向来敬仰文人雅士,非要和自己一醉方休,要不是景元帝在一旁笑骂了他几句,秦艽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最初听到杓沣被杓勍打成重伤时,秦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但当时又没有别人插手,他还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杓勍故作豪爽蒙蔽了眼睛,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第一反应还是很准的。“父皇,儿臣听说当日二皇子和三皇子打架的时候,拉开他们两个的是四皇子,为此四皇子还被误伤到了好几处。” “昀儿那一身的功夫,和你一样没有几个人知道,若是他想暗地里伤人,轻而易举不说,还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朕这一生阅人无数,自认看人不会走眼。没想到却在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面前栽了个跟头,果然青出于蓝啊……” 秦艽想起了杓沣的死因:内伤碰见十鱼醉,神仙难救,忽然站了起来,失声说道:“十鱼醉!兰儿当日也中过这种毒!” 景元帝掏出块帕子捂在嘴上咳嗽了好几声,然后将帕子收进袖子里,伸手拉了拉秦艽的衣摆,“这么激动做什么,坐下来。” 秦艽有些失神的重新坐了下来,对着景元帝问道:“皇上,你说淑妃娘娘知道这个毒吗?” 景元帝从身旁的盆景上折下一根枝丫,一片片揪着上面的叶子,沉思了好半天,这才慢慢的说道:“兰儿最爱吃鱼,每次在淑妃那里吃鱼,淑妃都会亲自下厨,从杀鱼到上桌,从不假他人之手?” 秦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在兰儿的心里,一直都将淑妃娘娘当做亲娘看待,离开建宁城的时候,她都伤心难过成了那个样子,还想着淑妃娘娘,不忘给她买礼物。” “最毒妇人心,古人这话果然不假。” 沉默了半天之后,秦艽对景元帝说道:“父皇,不管怎样,别让兰儿知道淑妃娘娘给她下毒的事情好吗?”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景元帝病重(三) 听秦艽说要瞒着杓兰她中毒的真相,景元帝忽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很是放心的说道:“兰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秦艽捏着鼻梁,低头说道:“二皇子薨没,兰儿已经受了很大的刺激,若是在这个时候走让她知道她一直视为亲生母亲看待的淑妃娘娘居然是下毒害她的人,儿臣怕她受不了。” 景元帝眼睛明明看着秦艽,但是那目光却飘飘忽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地方,就连说出口的声音听起来都跟着飘飘忽忽飘飘忽忽的,“阡陌,将罗门的冤仇交给朕,你带着兰儿走吧,离开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好好过你们的日子……等什么时候想父皇了,就回来看看……” 没想到景元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秦艽蓦然抬头,定定的看了景元帝许久,才缓慢又坚定的说道:“父皇,我是不会走的,就算没有背负罗氏一族的仇恨,我也不会走,同样的,兰儿也不会,因为,我们都是你的孩子,父亲尚在。怎能远游。” 景元帝哑然笑道:“朕想着看你们成亲,再看你们三年抱俩,当然也舍不得你们离开,但是现在这种情形,朕真是怕他伤害到你们。” 不用景元帝说明,秦艽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父皇,兰儿只是个公主,将来无论是谁继承大统,她都不是个威胁,怎么可能会有伤害。” 景元帝伸出手指点秦艽的额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呀,这心眼还是比不上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啊……咳咳咳……” 说着说着,景元帝又咳嗽了起来,而且咳嗽的还挺厉害,秦艽也顾不得再想什么,赶紧挪到景元帝的身后去给他拍背,“父皇,你怎么了?” 景元帝将手背堵在嘴上,强忍着嗓子里的不适,硬生生的将咳嗽咽回到了肚子里,然后对着秦艽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可能是昨日见了些凉气的缘故。” “没事就好,没事……” 秦艽刚说了个没事就好,第二个没事还在嘴里没有说出来,却被景元帝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看着咳嗽到喘不过气来的景元帝,秦艽一下子慌了手脚,“儿臣这就去传太医。” 连腰都已经直不起来的景元帝却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将秦艽的手攥的死死的并不断的摇晃着。秦艽赶紧反握住景元帝的手,蹲到他的面前很是担忧的说道:“父皇你咳嗽成这个样子,不宣太医怎么行?” 景元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咳到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吐出老大一口血来,本就慌了神的秦艽,脸色一下子变的刷白,惊呼了一声父皇。 深吸了两口气缓过劲儿来的景元帝继续对着秦艽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不……不用宣太医……朕没事……” 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秦艽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潭,从心底到手指尖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冰凉到好像不存在一样。 渐渐恢复力气的景元帝看着脸色苍白的秦艽,勉强挑起嘴角扯出了一个笑,“朕不过是咳嗽了几声,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秦艽颤抖着伸出手指再景元帝的嘴边摸了一下,然后将手指上的那抹刺眼的艳红伸到景元帝的面前,颤声说道:“父皇,你咯血了……” “唉,本来还想瞒着你的,看来是瞒不住了。”景元帝叹息一声,冲怀中掏出帕子递到了秦艽的面前。 秦艽不明所以,接过帕子打开一看,上面竟然满是斑驳的血迹,“父皇,你……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很早,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 秦艽只觉得眼睛酸酸的,赶忙抬起头来眨了几下眼睛,“父皇,你为什么不上儿臣宣太医?” “那你去将冯太医宣来,悄悄的,别让旁人知道。” 秦艽抽抽鼻子,对景元帝说道:“父皇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不妨光明正大的宣冯太医来。” 景元帝思索了一下,点头同意,“好,就照你说的,你先把这地上的血迹清干净。” 秦艽撩起衣摆撕下一大块里子,将景元帝咯出来的那块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扶着他进了大殿,将所有退下去的宫人都喊来伺候着。 景元帝端坐在龙书案后面,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太监,吩咐道:“去宣冯太医来。” 那小太监是常福一手踢吧起来的,眼皮子活嘴巴紧,很是得景元帝的喜爱,现在听到景元帝的吩咐,忙脚不沾地的直奔绮香阁去了。 此时的绮香阁里面,宫人们都换上了白色的丧服,将白色帷幔高挂在偏殿的门上,并将所有的大红灯笼换都成了白色的。偏殿被设置成了灵堂,荣嫔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杓沣的灵位默默流泪,淑妃红着一双眼睛陪在一旁,杓兰和杓昀蹲在地上的火盆前,一张张烧着纸钱。 冯太医正在一间房子里捣鼓着从韦皇贵妃脖颈上取下来的那条项链,景元帝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不管怎样,一定要他从这条链子上验出玄心散来!冯太医一遍犯愁一遍叹息,为韦氏一族叹息,心道百年世家又能怎样,犯了皇上的忌讳,还不照样要大厦倾倒。 面对着那条项链,冯太医都快愁死了,毕竟这玄心散不比那些常见的毒药,他若是说有,韦皇贵妃伸手向他要证据时岂不是要傻眼?愁了许久之后,冯太医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自己配些类似玄心散的毒药出来往上面一撒拉到,反正景元帝的态度放在那里,到时候一口咬死这项链上沾的就是玄心散,其余的事情就任凭皇上发落好了。 打定主意的冯太医挽起袖子就开工,正折腾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却见到景元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了,还以为是景元帝来催结果了,忙说道:“公公稍待,这就好了。” 谁知那小太监对着他一拱手,道:“冯太医,皇上让你去清宴殿一趟。”然后上前来就收拾他的药箱子。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景元帝病重(四) 清宴殿里面,秦艽看向景元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父皇……” 景元帝啧了一声,责备道:“你这孩子,把什么都带在脸上,这宫里到处都是人精,你想拆父皇的台不成?” “父皇你不要这样,儿臣看着心里难受。”秦艽伸手挡住了眼睛,蹙了半天眉心之后,忽然趴在了桌子上,像是将浑身的力气都卸掉了。 景元帝像是没有看到他这君前失仪的样子一样,走到窗前伸手逗弄着铜架上的大鹦鹉,“来,喊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给驸马爷听听。” 满心愁苦的秦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景元帝居然还有心情这么来逗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无奈的喊了一声父皇。 “诶,笑了就对了,年纪轻轻的,有大把的好时光要过,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听到景元帝说大把的好时光,秦艽脸上的笑慢慢就凝固住了,“师傅只说保管我十天半个月无事……” 景元帝手上的动作一顿,微不可查,继续逗弄着绿色的大鹦鹉,说道:“那疯子的话,不可尽信。” “父皇,不管师傅的话有几分可信,我都没有大把的好时光能过了,不但如此,还害得兰儿她也,唉,若是当初我俩没有见着就好了……”秦艽不禁又想起了那日的琼林宴上,受惊小兔子般躲到山石后的小丫头,只留下一捋随花枝颤动的青丝,晃晃悠悠的,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抹柔情,从此万劫不复。 “人各有命,你和兰儿有月下老人红线缠绕的缘分,怎么可能见不着。” “虽然说人各有命,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为什么只挑拣着年轻人来下手?” 这道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景元帝抬眼看去,手上的动作明显愣住了,“兰儿,你不是在绮香阁陪沣儿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秦艽也站了起来,走到杓兰的面前,看着她红肿不堪的眼睛心疼到不得了,“快坐下来,我给你拿条热毛巾敷一敷。” 杓兰伸手拦住了秦艽,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父皇不是让你去大理寺查二皇兄的死因了么?” 秦艽若是说奉诏进宫,估计杓兰这个好奇宝宝会接着往下问,所以他就拉出了杓勍这个挡箭牌,“嗯,有些事情需要向谨王殿下询问,所以我进宫来了。” “那你不去顺义宫找谨王,跑到清宴殿来做什么?” 没想到杓兰会追着这个问题不放,秦艽便摸着头,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在荣婆婆那里买了些栗子饼么,正好给父皇送来些。” 杓兰伸手摸了摸装在腰间袋子里的栗子饼,心说我还以为这是专门买给我的呢,不过转念一想另一个人是景元帝,她的父皇,倒也没有什么好嗔怪的,谁让他们父女两个的口味几乎一样呢。 见杓兰不再说话,秦艽便知道这个问题被揭过去了,凑到杓兰身边体贴的说道:“栗子饼配雨花茶正好,吃的时候别忘了。” 杓兰看了他一眼,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忽然就对着他瞪大了眼睛,气呼呼的说道:“你不是要去找谨王吗?栗子饼都送完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二皇兄可是还躺在那里呢,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秦艽知道杓兰和杓沣的兄妹感情很好,但是他没有料到他们的感情居然好到让杓兰对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看着秦艽脸上掩饰不住的错愕之情,景元帝居然有种仰天长笑的感觉,心说秦小子你居然也有在兰儿跟前吃瘪的时候,真是让人开心啊。 杓兰看到秦艽错愕的样子,则是两道柳眉都蹙到了一起,凶巴巴的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绮香阁将谨王带到大理寺去问话?!” 秦艽咳嗽了一声,努力的组织着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个,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去大理寺,再说了,此案的主审是大理寺卿陆湛,我……” “你什么?” 面对杓兰的咄咄逼人,秦艽忍不住垮下了肩膀,求救般的看向景元帝。 “兰儿,你用不着逼他,这件事父皇心急有数。” 杓兰转头看向阻拦自己的景元帝,嘴巴一撇,“父皇,二皇兄死的冤枉。” 景元帝走上前将她揽进怀中拍了拍,“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 杓兰将景元帝推开一点,认真问道:“父皇,你知道什么,三皇兄不是害死二皇兄的凶手是不是?” 听到杓兰这样问,秦艽的一口气也提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景元帝。 景元帝不愧是老狐狸,张口就把问题丢给了杓兰,“兰儿你觉得呢?害死沣儿的凶手是谁?” 杓兰低下头,来回踱了好几圈,最后在景元帝的面前站定,开口说道:“父皇,上次我中十鱼醉那种毒的时候,虽然那酱瓜出自顺义宫不错,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毒是顺义宫下的,是不是?” 秦艽看着这样的杓兰,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心里满是担忧。景元帝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沉声问道:“兰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杓兰的眼中慢慢漾起了一层水雾,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更加低沉,“父皇,你可记得,我对什么最敏感?” 虽然不知道杓兰为什么忽然问到这个问题,景元帝还是点头道:“朕当然记得,你最受不了的就是辣椒,哪怕只有一点点味道,都瞒不过你去。” 杓兰忽然苦笑了起来,“淑母妃擦脸的帕子上,涂了辣椒水。” 秦艽忍不住惊呼出声:“辣椒水?那么辣眼睛的东西,淑母妃涂那个做什么?”不过刚惊呼完,他就回过神来了,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 景元帝长叹一声,“唉,哭不出来就不要强求,折腾这些做什么……” “启禀皇上,冯太医到了。” 景元帝简单说呢个宣字,然后对着杓兰说道:“本来还想瞒着你的,但是现在父皇改变主意了。”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景元帝病重(五) 看到杓兰满脸的疑问和担忧,秦艽上前将她的手用力握住,低声说道:“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 杓兰抬眼看着秦艽,问道:“今天的药吃了吗?” 秦艽点头,顺便黑了季闲云一把,“吃了,估计里面黄连又放多了,到现在我舌头都还是苦的呢。” 看着比前些日子清瘦了许多的秦艽,杓兰斜着眼睛说道:“要是过个十来天,你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就拔光那老家伙的胡子和头发!” 秦艽伸手揉揉杓兰的脑袋,笑着没有说话。 此时景元帝已经打发走了清宴殿里所有的宫人,冯太医还以为景元帝要问他项链上是否有玄心散呢,就先跪在地上请罪:“皇上赎罪,臣这里马上就有结果了。” 景元帝冲他摆摆手,然后示意他先起来,“那个待会儿再说,朕觉得身上有些倦怠,你给朕请个脉看看是怎么回事。” 听到景元帝说自己有些不适,杓兰赶忙走到了他的身边,担心的喊了一声父皇,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冯太医,凉丝丝的问道:“你天天来给父皇请平安脉,怎么都没有发现他身体不适?” 自从那日给秦艽瞧病,冯太医就做下了病,那就是看到杓兰就不由得腿肚子发软,生怕这娇蛮公主一个不高兴把主意打到自家的胖孙子头上,于是现在他听到杓兰语气不对,赶忙跪下请罪。 “公主息怒,臣罪该万死!” 由于接连失去亲人,现在的杓兰对这个“死”字特别的敏感,听到这个字就跟耳朵里扎了刺,心里长了草一样,“什么死不死的,再胡说八道本公主就拔光你的牙!” 冯太医咚的一声将脑门儿磕在地上,紧咬着嘴唇不敢再说什么,景元帝闭了闭眼睛道:“冯太医你起来吧,朕还等着你请脉呢。” 如蒙大赦的冯太医赶紧起身,躲着杓兰走到景元帝的身前,打开药箱子准备一下后就给开始给景元帝请脉。 秦艽紧盯着冯太医脸上的神色,甚至有些紧张的向前走了几步,惹得身边的杓兰不明所以的连看他好几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秦艽对着杓兰干笑一声,“我这不是担心父皇么……” 杓兰嘿了一声,“你应该担心冯太医才对!” 冯太医一个哆嗦,差点一把掐在景元帝的手腕子上,抬头看到杓兰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赶忙低头收敛心神,认真把脉。 大殿里安静了下来,冯太医认真的把着景元帝的脉相,好一会儿之后才收回了手。 杓兰脸上给景元帝整理袖口,然后问道:“父皇的脉相如何?” “皇上得脉相平稳有力,并无任何不妥。” 听到冯太医的说辞,秦艽忍不住皱起两道眉毛,然后和景元帝对视了一眼,最后问向冯太医,“既无不妥,可为何父皇说他觉得身体倦怠?” 冯太医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定是最近宫中事务繁多,皇上劳心劳力没有歇息好的缘故,臣开个安神的方子,皇上睡前服下一剂,歇息一晚上就好了。” 景元帝点点头,示意冯太医去一旁写药方,然后问秦艽:“可知道你师傅人在哪里?” 太师韦韧下狱之后,太白楼老板放话说一切免费,许多人都跑去白吃白喝了,季闲云这个素日里最爱占便宜的,当然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迈开腿跑的比谁都快。跟在他身后的百姓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感叹,感叹什么的都有。 “哇,我没看错吧,那个跑的最快的好像是四皇子的舅舅吧?” “可不就是那老神仙!” “哟,没想到老神仙也爱吃不要钱的饭。” 太白楼老板适时发话打广告道:“各位,你们都看到了吧,我们太白楼的饭菜物美价廉味道好,就连皇子的神仙舅舅也喜欢呢!” 大伙儿一听,情绪更加激昂,嗷嗷叫着都冲太白楼的方向去了。 和季闲云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秦艽深知他的本性,也就是面上糊涂些,其实骨子里精明的很,哪里有个风吹草动的都瞒不过他。这次杓昀表现的那么明显,自己都看出不妥来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师傅季闲云。 除了深知季闲云的本性,秦艽还清楚知道他的习惯,那就是越伤心难过,越会装的满不在乎,嘻嘻哈哈的像是个缺心少肺的傻子。因此当秦艽看到季闲云奔向太白楼用的欢快脚步时,心里酸楚的厉害,知道这个老疯子定是伤心难过到了极点。 本来秦艽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又一次季闲云也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抱着他不停的呼喊淑妃的名字,还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于是秦艽就知道了他们师兄妹两个的一切过往,同时也为季闲云这个痴心种子拘了老大一把的辛酸泪。所以当后来秦艽发现季闲云将杓昀当儿子来疼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很意外的感觉。 本来以为引以为傲的孩子是个白衣翩迁的美少年,可谁知事实是他就白了外面那身衣服,估计谁都会受不了这诛心的发现,就连人称老神仙的季闲云也不例外。 秦艽心里叹息一声,回景元帝的话道:“师傅他去太白楼吃白食去了。” 景元帝一愣,随机笑着摇了摇头,拍了两下手掌换来自己的暗卫统领,让他去太白楼将季闲云找来。 看到那暗卫统领一闪身就不见了,杓兰对景元帝问道:“父皇,你刚才说什么本来要瞒着我,现在又要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事啊?” 景元帝和秦艽对视一眼,看到秦艽走到杓兰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才从怀中掏出了自己常用的那块帕子来,递到了杓兰的面前。 景元帝常用的帕子一共有五块,都还是王皇后当年在世时亲手绣的,后来王皇后早逝,景元帝将她用过得所有东西都珍藏了起来,尤其是这五块帕子,很是当作珍宝一般。 杓兰不明白这好好的,景元帝递给她一块帕子做什么,纳闷的接了过来,然后听景元帝的话打开了这块叠的方方正正的帕子。 看着帕子被打开,秦艽扶在杓兰肩上的手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景元帝病重(六) 看着杓兰打开那叠的方方正正的帕子,秦艽和景元帝都提起了一口气,忍不住同时将目光集中到了杓兰的身上。 打开明黄色的帕子,看着上面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杓兰一时间还有些纳闷,“父皇,你怎么把帕子弄的这样脏,这沾的都是什么啊,酱油么……” 本来挺紧张的气氛,因为杓兰这句话倒也有了些松动。以前景元帝身体有些不爽利需要服药的时候,都会将太医开的方子先过眼一边,正好这个时候冯太医写好了方子正送了过来,一抬头就先看到了杓兰手上的帕子,忍不住一愣,手上的方子悠悠飘落。 “皇上,你……” 正在琢磨的杓兰一转头,就看到脸色白的跟个鬼似的冯太医,还伸着一根手指头颤巍巍的指着她手上的帕子,还不由得问个一句冯太医你怎么了,然后转过头继续研究手上的帕子。 其实也不是说杓兰眼拙,更不是说她笨,而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景元帝的身体就没有不好过,顶多也就是打个喷嚏什么的,像吐血这么严重的情况,任凭杓兰想上一百想,她都不会想到那里去。 而此时秦艽和景元帝的注意力都被冯太医吸引了过去,就见他抖了半天的手指头,终于喘过了那口气,将刚才只说了一半的话完整的说了出来,“皇上,你吐血了?!” “冯太医你瞎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杓兰这话只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将那帕子往上递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秦艽和景元帝两人四只眼睛又都望向了杓兰,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就见杓兰的脸色变了数遍,青白不定的,到最后居然还隐隐有些发黑,然后抬头看着景元帝认真的问道:“父皇,你在和兰儿开玩笑对不对?” 景元帝脸上的神色同样认真,“兰儿,父皇是喜欢和你开玩笑,但是现在不到半年时间,父皇接连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没有这种心情。”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默,就在秦艽放在杓兰肩膀上的手想下滑到她胳膊上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手掌下一空,原来是杓兰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被惊到的秦艽赶忙双手相扶,然后顺势坐到了地上,将杓兰整个人环抱在怀里。 景元帝一个心急,开始咳嗽个不停,捂着嘴的手缝里开始有刺眼的艳红色流露出来,秦艽被景元帝剧烈的咳嗽声震的心焦,赶忙招呼还处在惊呆状态中的冯太医照顾他,然后狠心在杓兰的人中上掐了一把,“兰儿快醒醒!” 因庝醒来的杓兰,一睁眼就看到了咳出血来的景元帝,哪里还顾得到别的,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赶到景元帝的身边,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父皇,你这是怎么了,兰儿向来胆子小,可经不得你这么惊吓……” 看到杓兰担心着急的样子,景元帝一边咳嗽,一边还想着哄她,“咳咳……我们的兰公主可……可是出了名的……咳……杓大胆儿,怎……怎么会被吓到……” 景元帝不说这种给杓兰宽心的话还好,这么一说,杓兰哪里还忍得住,当日就泪雨滂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父皇,这好好的,你怎么会吐血呢?” 秦艽走过来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劝道:“兰儿莫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杓兰扭头恶狠狠的瞪向秦艽,质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父皇吐血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兰儿,我并没有要瞒着你,不过我……” 秦艽的解释又被杓兰给打断了,“你什么?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兰儿……” “现在我不想听你说话,请你闭嘴好不好!” 看得出杓兰的心情十分恶劣,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是火上浇油,于是秦艽便不再说什么,注意力都转到了给景元帝治疗的冯太医身上。 冯太医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将景元帝的胸前扎的跟个刺猬似的,倒也止住了景元帝的咳嗽,既然不咳了,自然也就不再咯血。 看到脸色慢慢好转的景元帝,杓兰多少松了口气,然后扭头看冯太医,只把个老太医看的头皮发麻,心尖子直颤,犹犹豫豫的问道:“兰公主,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杓兰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杀气腾腾的走向冯太医,“你方才还给父皇把脉说他无事,现在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看着杓兰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样子,冯太医的心头猛然一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大呼冤枉,“老臣敢以孙儿的性命做担保,皇上的脉相真的与常人无异啊。” 杓兰抬脚就踹上了冯太医的肩头,将个可怜的老太医一下子踹翻外地,“你还敢说!要是父皇有个什么好歹,本公主就要你冯家满门陪葬!” 自从认识杓兰以来,秦艽还从未见过她仗势欺人的娇蛮样子,现在见到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只有满满的疼惜,上前拉住抬脚又要踹向冯太医的杓兰,劝说道:“你莫要着急,让冯太医再给父皇把次脉再说。” 冯太医并没有显赫的家世出身,也没有什么名震天下的名门师傅,在太医院小学徒的身份上一呆就是好几年,后来还遇到了还是皇子的伯乐景元帝,这才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从个小学徒一步步升到了太医院最顶尖的位置,多年来贴身照料景元帝的身体,深得景元帝的信任。 秦艽就是知道这一点,相信冯太医对景元帝的忠心,所以才拦住了暴怒的杓兰。但杓兰还在生秦艽的气,一把就将他推开老远,然后睁着一双堪比兔子的红眼睛,看了景元帝半天之后,上前去将刚给景元帝整理好的衣袖重新翻上去,然后瞪了冯太医一眼,“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等着本公主请你不成?!” 冯太医点了点头,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何时冒满的豆大汗珠子,上前去给景元帝重新把脉。 眼看着冯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秦艽和杓兰也越来越紧张,一左一右的陪在景元帝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身为主角的景元帝倒像是个世外人一样,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足足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冯太医才皱着眉头松开了手,秦艽和杓兰同时开口问道:“怎么样?”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炸毛的杓兰公主 对于秦艽和杓兰急切的追问,冯太医则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伸手捋着胡子开始不停的走来走去,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啊…… 杓兰忍不住和秦艽对视了一眼,上前一步拦住冯太医问道:“冯太医,父皇的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冯太医看了看杓兰,先是摇了摇头,但接着又点了点头,这前后截然相反的两个动作不由得使杓兰心里发毛,大声说道:“父皇他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呀!” 冯太医将两手一摊,无奈说道:“公主,不是臣不说,而是臣也弄不明白。” 景元帝一边收拾袖子一边说道:“整个太医院医术最高当属冯爱卿,现在连你都弄不明白,看来朕的脉相很不一般。” 杓兰心中着急,忍不住一把掐在冯太医的胳膊上,催促他景元帝的脉相究竟如何。 杓兰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道,只把冯太医疼得龇牙咧嘴的,秦艽一看赶忙拉开杓兰,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转头对冯太医说道:“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再说事关皇上的安危,还是有话直说的好,就算有什么想不透的地方,总得安了大家的心才好静下心来想。” 冯太医对着秦艽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到景元帝的身边,躬身问道:“皇上,你除了咳嗽咯血外,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比方说胸闷、心口疼之类的?” 景元帝伸手在胸前摸了摸,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摇头道:“没什么不适的。” 冯太医百思不得其解的直摇头,眉心深深拧成了一个川字,“这就怪了,皇上脉相也与常人无异,可按道理说,不应该啊……” “父皇都咳出血了,你却说他的脉相与常人无异?!” 面对杓兰的质问,冯太医点头道:“公主,皇上的脉相确实沉稳有力,老臣行医多年,敢以性命担保,皇上的脉相断断不会有错。” 跟在季闲云身边那么久,秦艽在医术方面也略懂些,听完冯太医的说辞之后,他也觉得奇怪,就算是身强体壮的人,在急怒攻心口吐鲜血的时候,脉相上也会有所体现,可是现在景元帝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和常人一样?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秦艽便对景元帝说:“父皇,我能不能给你把下脉?” 景元帝一听,心说得,这一会儿的功夫都第三次把脉了,而且待会儿季闲云来了估计还得又一次,于是他索性将衣袖卷起了老高,伸到秦艽面前说:“来吧,看你这季闲云的高徒能不能把出个结果来安安朕的心。” 秦艽给景元帝把出的脉相和冯太医把出来的一致,那就是与常人无异。 景元帝拍拍掩饰不住满心担忧的杓兰,对秦艽和冯太医说道:“你俩也不用太纠结,自古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父皇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兰儿不要逃避这个问题,人生在世,就算朕高高在上,还不是和那些贩夫走卒一样,最终都逃不过个死字。” 就算是对医术不通,杓兰也知道一个人吐血不是什么好情况,忍不住扑到景元帝的怀中,闷头说道:“父皇,你才刚到中年……” “有你这么个女儿,父皇已经很知足了,中年老年无所谓的。” 就在这父女情深的时候,一个有些不羁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儿还没有风光出嫁,更没有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喊你外公,怎么可能无所谓!” 景元帝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大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季闲云正露个脑袋靠在那里,便笑道,“你来的还挺快,看来朕还是比那免费的酒菜重要些。” 秦艽喊了一声师傅,赶忙迎了上去,季闲云对着他一甩手中短了一截的拂尘,道了声莫急莫怕,待为师看过再说。 刚才去找季闲云的暗卫统领,已经按照秦艽的吩咐将景元帝的情况给他叙说了一遍。 季闲云也就是明面上的不着调,一听那暗卫的话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运起轻功就赶了回来,当然了,他在房顶上一跃两三丈远的潇洒身影又惹得不少人拍手称赞。 将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景元帝的手腕上,不过片刻之间,季闲云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收回手捋了捋胡子之后,又掰开景元帝的眼皮看了半天,在他的眼底发现了几个红红的出血点。 “忙活了这么半天,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那块帕子呢,拿来我看看。” 杓兰闻言将帕子递到了季闲云的面前,然后看他将帕子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个针包,取出一根亮闪闪的银针在那血迹上蹭了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根银针上面,就见那亮闪闪的银针从针尖开始,慢慢的蒙上了一层猩红。 冯太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惊声道:“天,好厉害的毒!” 杓兰一下歪倒在秦艽的怀里,不敢置信的说道:“父皇他,中毒了?!” 秦艽记得季闲云曾经说过,能让银针变黑的毒都是最常见的,可解的,而那些最厉害的,都是些会让银针变得色彩鲜艳的,尤其是能让银针变红的,都是神仙难解的剧毒,只要沾上了,除了难逃一死没有第二条路,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遍体生寒,“究竟是谁这么可恶和大胆,居然敢给父皇下这种毒?!” 季闲云忍不住长叹一声,心中无比悲凉,低声对景元帝说道:“都是我害了你。” 景元帝淡笑道:“虽然我不太懂,但还是能看出这毒是要命的,你解不了就解不了,怎么能说是你害我。” 季闲云木写着一张脸问景元帝,“你还记得十鱼醉吧?” 景元帝扭头看了看杓兰,说道:“十鱼醉让兰儿吃尽了苦头,就不要再提了。” 季闲云也跟着看了看杓兰,瞬间明白了景元帝的意思,摇头道:“小修,你瞒得了她一时,难不成还能瞒她一世?” 本来景元帝打算将自己咯血一事瞒着杓兰已经让她很不开心了,没想到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在瞒着她,于是傲娇的公主一下子就炸了毛,伸手紧紧揪住景元帝的胡子质问道:“父皇,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知面不知心 看着杓兰的架势,景元帝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丫头不会善罢甘休,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打定了主意,对冯太医挥了挥手说道:“冯爱卿,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冯太医早就巴不得这一声了,毕竟他还有个白胖胖的孙子没有抱够亲够,若是因为得知太多皇家密辛而丢了性命,那可太划不来。于是景元帝的一句话听在他的耳朵里犹如天籁,忙不迭的谢了恩就往外跑,眼看着就要跑到大殿门口了,却又被景元帝给叫住了。 “冯爱卿且慢。” 冯太医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颗枯皱的核桃,特别沮丧的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景元帝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条项链事关重大,你可要仔细。” 冯太医心中无奈至极,也只好点头,“皇上放心,臣心里有数。” “去吧,一有结果就赶紧来报,朕可是还等着呢。” “是,臣告退。”出了清宴殿的冯太医,瞧着四下里无人,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你说你小时候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医,这下可好了吧……” 大殿里面的四人根本不知道冯太医正在外面自怨自艾,其实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又不能劝慰他看开些,更何况现在,他们的心里也不平静,也急需有人来劝慰一番。 告诉杓兰当日她中十鱼醉的真相,那就是在她的心头狠狠插上一把刀,秦艽想想都觉得心疼,便挡在杓兰的面前,对景元帝说道:“父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况且兰儿也算是有惊无险,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其实刚才提起十鱼醉的时候,杓兰就猜到事情肯定不简单,否则的话,季闲云也不回说什么瞒一时一世什么的,现在看到秦艽不死心的要拦着景元帝,她确定事情的真相对自己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当日知道杓芝的悲即遭遇其实是景元帝在背后一手造成的时候,杓兰觉得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难以接受,方才的激烈反应也不过是诧异于景元帝竟然又有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瞒着自己肯定是为了自己好,毕竟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杓兰永远不会从景元帝的口中听到哪怕一句让自己不高兴的话,更别说会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情了,景元帝就像是个最完美的过滤机,替杓兰滤去了所有让她不快的事或者物。 感动于景元帝对自己真心的关爱,杓兰将拦在自己面前的秦艽推到了一边,对景元帝说道:“父皇,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没有什么是兰儿不能接受的,你说吧。” 看着一脸平静的宝贝女儿,再看看一脸担忧的宝贝女婿,景元帝忽然想让他们两个现在就走,走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这样想,他也是这样说的,“兰儿,你和阡陌走吧,离开这个没有一点亲情味的华丽牢笼。” “不,父皇在哪里兰儿就在哪里,兰儿只要和父皇在一起,因为走父皇的地方才是兰儿的家。” 景元帝揉着杓兰的头顶笑道:“傻孩子,以后阡陌才是你的家。” 杓兰心里还在生着秦艽的气,于是瞥了他一眼,哼道:“竟敢有胆子瞒我,才不稀罕他!” 半天没有出声的季闲云出声破坏气氛,并为自家宝贝徒弟打抱不平道:“我说小丫头啊,最初要瞒着你的那个可不是我那徒弟。”说到这里,季闲云对景元帝的方向努嘴道:“喏,是那个将你放在心尖子上疼惜的皇上父亲,你是不是还不稀罕他了?” 杓兰对着季闲云瞪起一双大眼睛,娇蛮的说道:“要你管!” 季闲云将眼睛向上一翻,转身对着秦艽说道:“乖徒儿,可别说师傅不给你出头啊。” 秦艽一把将季闲云扯到了自己身后,摇头道:“你就别添乱了。” “小兔崽子,真不知好歹,可真气死为师了!” 不理会捶胸顿足的季闲云,秦艽最后对景元帝问道:“父皇,真的要说么?” “姓秦的,你再瞒我一个字试试看!” 在杓兰一声暴喝下,秦艽伸手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了,倒是季闲云在一旁呵呵了两声,嘟囔道:“我家徒弟又不姓秦……” 杓兰懒得理他,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父皇,当日给我下十鱼醉的并不是韦皇贵妃对不对?” “兰儿,你觉得给你下毒的会是谁?” 杓兰靠着殿中的一根柱子缓缓坐在了地上,将双手放在蜷起的膝盖上面,仔细想了半天,缓缓说道:“是绮香阁。” 秦艽愣了愣,他没想到杓兰居然会聪慧到这种地步,一下子就猜了个正着,“绮香阁?兰儿你怎么会想到绮香阁?” “因为只有绮香阁,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二皇兄下毒。” 景元帝也靠着柱子坐了下来,说道:“兰儿,你可知道这十鱼醉的毒是怎么来的么?” 杓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但是那边季闲云的手一松,拂尘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整个人都怔怔的,对着景元帝艰难问道:“小……小修,你……知道十鱼醉的来历?” 景元帝说道:“这十鱼醉不是你闲着无事为了好玩儿折腾出来的么?” “这,是雪儿告诉你的?” 景元帝哂然一笑道:“若她告诉过我,这毒可就下不成了。” 杓兰转过头来,吃惊的看着景元帝,问道:“父皇,你们说的雪儿指的是淑母妃么?” “可不就是她,兰儿和阡陌你们俩还不知道吧,雪儿和这老疯子可是同门的师兄妹呢,否则的话,杓昀也轮不到喊他舅舅。” 杓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景元帝,干着嗓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着这样的杓兰,秦艽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满是心疼,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伸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同样嗓子发干的季闲云挪步到景元帝身边,问道:“十鱼醉和我的关系,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接近小娴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朕定会清查他的上下三代!”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幕后真凶 听景元帝说会调查所有靠近王皇后的人,季闲云的脸色一点点的失去了血色,到最后,白的和张纸没有什么差别,抖着嘴唇问道:“小修,你……都查到了什么?” 景元帝抄起袖子抬头看着季闲云,面色淡然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知道了你为何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 季闲云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再次干笑了起来,“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 景元帝对着季闲云长叹一声,“唉……闲云,当年若不是你把感情隐藏的太深,我也不会将雪儿带进宫中。” 季闲云也跟着长叹,心说不是我隐藏的太深,而是她心里根本没有我立足的地方,想到伤心处他不由得将眼睛一闭,“缘分天注定,合该她此生跟你!” 在秦艽安抚下有些平静下来的杓兰走到景元帝和季闲云中间站定,说道:“你们那些陈谷子烂麻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父皇,你早就知道了我中毒的真相是不是?” 听到杓兰的语气冲的厉害,秦艽拉了拉她的袖子,责备道:“兰儿,怎么和父皇说话呢?” 杓兰扭头让他,满脸的不高兴,“你离我远一点,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那好吧,我就静静的待在这里陪你。” “你不去忙正事,老是赖在这里做什么?!” 秦艽心道现在什么事能比得上你重要,我当然要赖在这里,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放心,可是杓兰根本就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你真的想让二皇兄死不瞑目?!” 面对杓兰的质问,秦艽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兰儿,既然你已经猜到了给你下十鱼醉的人,那你就应该知道,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二皇子都不可能瞑目的。” 季闲云这个时候有些迷糊,不禁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十鱼醉不是雪儿下的吗?” 杓兰和秦艽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景元帝一起将目光都看向季闲云,三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诧异神色,尤其是景元帝,站起身走到季闲云的身前和他面对面,挑着声音问道:“闲云,在你的心里眼里,难不成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有句话虽然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但是现在我还是想问你知不知道?” “什么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杓兰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对着季闲云挑高一边的眉梢,嘲笑般的说道:“怪不得淑母妃不要你,活该!” 季闲云伸手捂着胸口对杓兰瞪眼睛,“你一个小丫头家家的,懂什么?!” 杓兰嗤笑一声,伸手挑起季闲云的一捋银头发晃了晃,然后指着自己的鬓角说道:“我是比不得你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但是什么情况能让一个人一夜白发生我还是知道的。” 季闲云顿时为之语塞,干张着嘴什么话都接不上来。杓兰不再理他,转头继续问景元帝:“父皇,十鱼醉的事情你瞒着我就算了,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但是父皇,你中毒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拦着我?” 景元帝在杓兰手背上拍了拍,缓缓说道:“兰儿,父皇这不是怕你接受不了嘛……” 杓兰听到景元帝这么说就挺来气的,尤其是再想到那根变成猩红色的银针,她心头那股气怎么都压不下去,“按照你这种说法,等你剩下最后一口气才让我知道,我就接受得了了?!” 景元帝听到杓兰都不称呼自己父皇了,就知道她是动了真气,不是哄哄就能解决的,伸手在眉心间捏了两把,认命的问道:“兰儿你想父皇怎么做,才能消下这口气?” 杓兰倒也不含糊,简单明了的问道:“给你下毒的是谁?” 景元帝刚要摇头就被杓兰给喝住了,“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不会信的。” 景元帝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伸手指着季闲云道:“他知道。” “我?”季闲云伸手反指着自己的鼻子连连摇头,“下毒的不是我,中毒的又不是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知道,就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刚才你还在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怎么不这样说了?” 景元帝眯起眼睛说道:“给兰儿下毒,为的是栽赃韦伊莲,淑妃和韦伊莲无冤无仇,她犯不着这么做,但是荣嫔和韦伊莲有仇,只要有人从中挑拨几句,恨不得韦家被灭门到寸草不生的荣嫔自然坐不住,况且十鱼醉不过是让兰儿吃些苦头而不会要了她的命,荣嫔自然会利用一把。” 季闲云呵呵两声,反驳景元帝道:“小修你这话说的不通,若是按照你这番话,十鱼醉的毒是雪儿给了荣嫔并挑拨她毒害兰丫头,那杓沣因十鱼醉丢掉性命又该怎么解释?” “这还不简单,同样是为了栽赃陷害身上流着韦家一半血液的老三。” “父皇,果真是这样吗,为了扳倒韦皇贵妃,荣母妃给二皇兄下了十鱼醉?” 景元帝摇头叹息,“荣嫔肯定不知道,十鱼醉遇到内伤无药可解,神仙难救。” 杓兰顿了顿,忽然将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二皇兄的内伤,难不成是昀哥哥拉架的时候……不会的,他和二皇兄向来亲厚,怎么可能下得去这个黑手……” “他会的,对父皇都舍得下毒,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石破天惊,杓兰甚至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耳鸣,连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季闲云的脸上也跟开了五彩染坊似的,青紫之色来回变换,最后成了锅底一般的黑,说话的语调也前所未有的压抑沉闷,“我跟雪儿自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小修,当年你将她纳入后宫,肯定是在莫名的情况下毁了她的清白,我说的可对?” 景元帝坦然点头道:“是,那日我多喝了两杯,不知怎么就睡到了她的床上,为此还害得小娴生了好大一场气,闷闷不乐了许久。” 季闲云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小修啊,你身中剧毒命不久矣,趁着现在还能动,赶紧查查当年后宫为何一连几年没有添丁之喜和大皇子杓旸的死因吧。” ……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质问昭阳殿(一) 听到季闲云忽然提及多年前的事情,景元帝不由得蹙起眉心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季闲云黑着一张脸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基于对一个人的了解,怀疑一些事情罢了。” 景元帝和季闲云对视,浑身散发着专属于帝王的气势,“这些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本来我想将我的怀疑都带到棺材里去,和我这把骨头一起烂掉,但没想到她现在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以免她日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你还是着手查一下吧。” 景元帝定定的看了季闲云许久,沉声说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用再插手了。” 季闲云一愣,杓兰和秦艽也是同时心中一凛,异口同声的问道:“父皇,你要做什么?!” 景元帝走到杓兰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放心,只要你母亲当年不是枉死,父皇什么都不会做,毕竟朕说过,这后宫,是许给她的天下,走了兰儿,随父皇去昭阳殿。” 杓兰知道景元帝要去找淑妃南宫雪,便拦在了前头,“父皇,现在二皇兄的丧事还没有结束,你能不能先缓一下?”其实杓兰是怕景元帝现在将什么都摊开来说,被荣嫔得知真相后闹将起来不好,毕竟宫里人多嘴杂,传出什么闲话来都是皇家闹出的笑话,被天下百姓得知还不笑掉了大牙,她父皇一世仁君的名誉怕是也要变成那管不住后院的昏君了。 知道杓兰的担忧,景元帝发出了一声很是安慰的叹息之后,连连摇头苦笑,“若是再缓下去的话,朕倒是无所谓,就怕阎王爷他老人家不同意啊……” 杓兰的心中咯噔一下,是啊,她的父皇身中要命剧毒,已经命不久矣了,忍不住心中一阵阵的酸楚,杓兰拉着景元帝胳膊的手慢慢松开,“兰儿陪着父皇一起去昭阳殿。” 秦艽插话道:“可是现在淑妃娘娘还在绮香阁里,四皇子殿下也是。” 景元帝无所谓的一摆手,“这还不好办,来人!” 不知何时回来的常福从门缝里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来,睁着快要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问道:“老奴在,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你去绮香阁里跟淑妃说一声,朕心中烦闷无所出,在昭阳殿里等着她。” 常福应了声是,颠儿颠儿的就往绮香阁去了,到那里见了先给荣嫔道了声还望娘娘节哀,这才将淑妃请到一边小声说道:“淑妃娘娘,皇上今天心事重重的,老奴斗胆请您去劝上一劝,这偌大的后宫里面,也就您的话皇上还能听得进去了。” 淑妃抬头环视了一周,见四处都是一片惨白,便叹了口气说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心中难过本宫自然明白,可是常公公,这种事情再怎么劝也只劝得了人劝不了心。” “哎呀我的好娘娘,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能说劝不了心。”常福对着坐在灵堂前的四皇子杓昀努了努嘴,“这不是还有四皇子么……” 淑妃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叹息道:“皇上本就子嗣单薄,老天还偏偏不多加垂怜,罢了,常公公前面带路吧。” “娘娘的昭阳殿离清宴殿最近,老奴看不如将皇上请去那里,也好显得娘娘您贴心不是。” “那就依着常公公的意思,本宫这就回去准备。” 常福的眼睛笑的都要看不见了,“那老奴就先行一步了。” 淑妃转身走回内殿,和荣嫔简单说了两句,也跟着出了绮香阁,本来她以为还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能见到景元帝过来,没想到刚迈进昭阳殿的大门,就看到景元帝已经站在了院子里,杓兰和秦艽正一左一右的陪着。 “淑妃回来了,荣嫔的情况怎么样,还在为沣儿掉眼泪么?” 淑妃南宫雪连忙上前给景元帝问安,听到他问荣嫔那里的情形,便掏出帕子开始擦眼睛,“皇上,大前天的时候沣儿他还高高兴兴的陪荣嫔妹妹用午膳,可谁知这不过是隔天的工夫,他居然两眼一闭就那么去了……” 说话不及,南宫雪的泪水向下刷刷的流个不停。 景元帝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走到淑妃的身边给她擦眼泪,顺便接过她手上那块。 “你看看你,这是流了多少眼泪,帕子都湿的跟在水里洗过一样。” 此时,杓兰的目光都被景元帝掏出的那块帕子给吸引住了,她自然知道景元帝现在所用的帕子都是她母后在世的时候亲自做的,因此她伸长脖子仔细的瞧了起来,就见那上面绣的是两只正在花丛中蹁跹飞舞的蝴蝶,便松下了一口气来,就知道她的父皇不会拿母后的帕子给别的女人擦眼泪,就算是一手将自己拉吧大的人也不会。 景元帝的目光从淑妃那块帕子上面淡淡扫过,果然看到上面有几处晕开的红了痕迹,尤其是那绣着红了花朵的地方,红色更加的明显,便装作毫不在意的顺手一拢,将那帕子拢进了袖子里。 景元帝这么多年来只用王皇后亲手做的帕子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就算是明里暗里受宠这么多年的南宫雪也不敢托大的给景元帝做自己绣的帕子,但是景元帝的手中一共留有多少块王皇后亲手绣的帕子那可就是个秘密了,众人最常见的是块秀了青龙的,景元帝用到今天都快掉色了。 没想到景元帝居然拿自己的帕子给自己擦眼泪,南宫雪的心里美得不得了,但是脸上丝毫不敢显现,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悲切切的说道:“沣儿这一去不要紧,可是生生的将荣嫔妹妹的心都给剜去了……” 景元帝看着南宫雪替荣嫔周莫清伤心难过的样子,忽然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周旋,单刀直入的问道:“淑妃,你对沣儿下手之前,可曾有过一丝犹豫?现在看到莫清如此伤心,你可有过半分后悔?”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质问昭阳殿(二) 秦艽没想到景元帝前来就这么单刀直入的,连忙转头去看淑妃的反应。 就见那南宫雪轻蹙着眉头,满脸都是不解的神色,轻笑一声后问道:“皇上,臣妾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呢。” 景元帝像是预料到了南宫雪会有这种反应似的,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说道:“不明白没有无妨,那朕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淑妃啊,莫清她与你算是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沣儿下毒手?”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看着景元帝,轻轻说了一句:“莫清,皇上你居然这么称呼她?” “荣嫔姓周名莫清,朕这么称呼她又有什么,就像是淑妃你,朕不是也常称呼你为雪儿,一个名字而已,本就是让人来称呼的,从谁的嘴里叫出来还不都是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没想到淑妃一下子就厉声喝了起来,“想想当初你是怎么称呼我的!” 秦艽和杓兰都被南宫雪突然响起来的尖锐声音给下了一跳,不过等听清楚她抱怨的话语时,他们二人聪明的闭口不言,毕竟是父辈之间的情感之事,没有他们这做小辈的置喙的地方。 南宫雪发出的尖锐声响消散之后,景元帝并没有接任何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看,而南宫雪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从低到高,到了最后,居然笑的无法抑制,腰也笑弯了,眼泪也笑出来了。 杓兰悄悄的拉了拉秦艽的袖子,悄声问道:“淑母妃该不会是疯了吧?” 自从知道自己打算瞒着她和十鱼醉有关的一切事情开始,秦艽就没有得到过杓兰一个好脸,现在觉察到她向自己靠近,心中一喜,赶忙往杓兰身边凑了凑,悄声说道:“兰儿放心,淑妃娘娘连给父皇下毒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才不会这么简单就疯掉。” 就在他俩刚咬完耳朵,淑妃忽然止住了笑,双目灼灼的看着景元帝,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同时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叫我‘南宫姑娘’,你说你叫了我多久的‘南宫姑娘’?!” 景元帝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淡淡反问道:“你复姓南宫,单名一个雪字,不叫你南宫姑娘,那可该叫你什么?” “哼!有本事你就叫我一辈子的南宫姑娘,若真是那样,我反倒服你!” 杓兰听得心焦,因为她心里很是纳闷,不知道景元帝为何在这么一个称呼上面和淑妃纠缠不休,但又插不上话,于是抬手就在秦艽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秦艽吃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喊了出来,“兰儿你掐我做什么?” 秦艽的动作挺大的,一下子就将淑妃和景元帝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杓兰见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低下头,一抬手又在秦艽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低声训斥道:“人家又没有把你怎么样,咋呼什么!” 这次比上次更痛,但是好在秦艽心里有了准备,因此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痛忍了下去,还伸手在杓兰的脑袋上抚摸了两把以示安慰。 南宫雪忽然哈了一声,伸手指着秦艽和杓兰,那话却是对着景元帝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当年的你和王小娴就是这么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卿卿我我,眼里心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景元帝的话语里忽然多出了几分伤感之意,看着南宫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你明知如此,为何非要硬生生的插进我们中间?!” “慕淥修!身为一国之君,又当着两个小辈的面,你说话可要凭良心!” “淑妃啊,在这偌大的后宫里面,除了小娴,朕也就对你有良心,就算是被我放在心尖上疼惜的兰儿都被我算计和利用过,但是你,朕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你不起的事情。” 杓兰及时插话道:“父皇,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大彧朝堂安稳,兰儿不怪你!” 景元帝脸上露出了自从进入昭阳殿后的第一个微笑,慈爱的说道:“兰儿,你不愧是朕从小疼到大的宝贝贴心女儿。” 南宫雪别过了头,满脸嫌弃的说道:“真是让人恶心的父女情深!” 杓兰没想到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淑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心中一痛,噘着嘴问道:“淑母妃,你怎么能说父皇和兰儿恶心,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看见父皇疼爱兰儿吗?” 南宫雪走到杓兰身前,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眯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啧啧了两声后说道:“就是这么一张脸,每次我看在眼里都会想到生你出来的那个人,那个抢走了我最爱的人的人!” 秦艽看到南宫雪脸上的神色大异于往常,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到杓兰的事情来,就将杓兰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护了起来。 “驸马用不着这么紧张,本宫是很想公主这辈子都跟本宫一样没有一日过得舒心,但你别怕,本宫不会伤害她身上一丝一毫,有你拦在前面就什么都有了。” 杓兰听南宫雪话里的意思,像是要对秦艽不利,于是她拉着秦艽的胳膊一个用力,就像秦艽刚才护她一样,将秦艽护在了自己身后,看着南宫雪的一双美目里面都是防备。 “兰儿用不着如此紧张,淑母妃这是逗着你玩儿呢,你可是淑母妃把屎把尿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只要你听话,淑母妃把你放在心尖子上疼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你……” 秦艽的眉心一挑,心道这淑妃娘娘真是阴险,皇上已经被她害得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现在居然又拿自己来威胁兰儿让她听话。 景元帝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倒背着双手说道:“淑妃,朕还没死呢,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害得兰儿跟你一样没有一日舒心的日子过。” 南宫雪转过头去看着景元帝,忽然捂着嘴笑的云散花开的,心情大好的说道:“莫急莫急,只要耐心等上几天,你就要死了!”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质问昭阳殿(三) 杓兰一听淑妃说自己的父皇过几天就要死,当即怒从心头起,想也没有多想的一巴掌就对着淑妃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想过之后,南宫雪捂着脸开始发愣,景元帝则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似的,抬起头看着天上悠然飘过的白云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刚才听到南宫雪那样说,秦艽心里也很生气,也想出手揍人,但是他的理智努力的克制住了他的动作,并让他将杓兰往后拉开了好几步。 那一巴掌扇过去的痛快劲儿很快就过了,杓兰将打人的右手伸展到眼前,满脸的不敢置信,“我……竟然打了淑母妃……” 秦艽将杓兰的右手包握在自己的两掌中间晃了晃,悄声问道:“你打那么大力做什么,手疼不疼啊?” 杓兰对着秦艽眨眼睛,感叹了一句,“真没想到,你关心的重点居然是我的手疼不疼。” 秦艽笑着摇了摇头,对杓兰说道:“不关心你,难不成要我关心外人。” 毕竟杓兰自幼由南宫雪抚养长大,对她的感情比不上人家亲生的母女,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就听她喃喃自语道:“可她是淑母妃啊……” “兰儿,我们谁都不会否认她是你的淑母妃,但是,你可不要忘了,她同时还是给父皇下毒的人!” 杓兰慢慢的晃动了一下脑袋,接着自语道:“对呀,她是淑母妃,但也是给父皇下毒的人……”忽然间,杓兰的精神一震,“给父皇下毒!这后宫中佳丽三千,父皇他只宠爱你一人,你为什么要给他下毒?!” 脸上那一阵疼渐渐的消了下去,南宫雪也回过了神,面对杓兰的质问,她阴沉沉的笑了两声,“宠爱?对于这偌大的后宫来说,你的父皇根本就没有心,又何来宠何来爱?” 现在杓兰对南宫雪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自己自幼丧母,虽然有景元帝的百般疼千般宠,毕竟比不上南宫雪竭尽心力的照顾,另一方面,在她的心里,南宫雪和景元帝一向和睦,甚至可以说是鹣鲽情深,她不止一次的期望着他们两人能白头到老,成为大彧朝的一段佳话流传千古,可谁知现实竟然如此的打脸,她向来温婉端厚的淑母妃,竟然变成了伤害最疼爱她的父皇的凶手。 越想越多的杓兰忍不住出言怒怼南宫雪,“父皇平日里怎么对你只要长着一双眼睛的都能看见,究竟是谁没有心?!” 反正暗地里的勾当都摊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南宫雪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双手叉在腰上向杓兰走了几步,冷哼一声道:“都能看见?那我倒要问问了,你们都看见什么了,难不成晚上昭阳殿里灭了灯,放下了床帐,你们还能看的见?!” 听南宫雪说的如此直白粗俗,杓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嫌气道:“你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说小兰儿,你的父皇既然做得出,还怕我说不成?” 杓兰的眉头越皱越紧,有心为景元帝分辨几句,但涉及到房内之事,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一时间心中十分憋闷。 秦艽拉了拉杓兰说道:“兰儿,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杓兰倒是真的想扭头就走,同时她又很想知道南宫雪给景元帝下的是什么毒,还有没有解,所以在走还是不走的问题上纠结了起来。 一直抬头看天的景元帝不知何时收回了目光,看着秦艽和杓兰说道:“你们两个不用走,朕既然做的出,也就不怕她人说。” 秦艽的一颗心忍不住皱了起来,心说皇上老丈人你不是吧,真的要当着你女儿女婿的面谈论你和妃子的房中之事不成?就算您老人家有兴致说,身为小辈的我可是没有兴致听的呀…… 而本就在犹豫不定的杓兰,听到景元帝这支杆儿的话之后,立马就下定了决心不走了,不但不走,她还张口对着南宫雪呛声道:“这闺房中的事情,既然淑母妃你不怕羞的要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听上一听,正好也分辨一下究竟是你硬生生的插进我父皇母后之间破坏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我母后横刀夺爱抢了你的心上人。” 景元帝看着南宫雪,缓缓说道:“淑妃,朕认识小娴远在你之前,对她动情更在遇到你之前,当着孩子们的面,你怎好意思说小娴横刀夺爱!” 南宫雪脸色未变,斜瞪着景元帝说道:“既然你对她动情在先,为何之后还要污了我的清白,更遑论这环肥燕瘦俱全环绕的后宫了!” “当年之事的真情你我皆心知肚明,朕的酒量虽然说不上好,但是也不可能弱到撑不过三杯春风笑。” 杓兰插话道:“春风笑那种没味道的酒,就算是我一口气喝上三杯也无妨,连头都不会晕。” 南宫雪满不在乎的对杓兰说道:“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宫里的老人儿谁不知道我就是那样丢了清白,就连你的母后王小娴也认定事实就是如此!” 杓兰心里认定景元帝是清白的,但当年的事情距离她实在是有些遥远,所以她不好贸然接话,不过是给了南宫雪一个我才不信的眼神。 南宫雪像是没有看到杓兰的眼神,反而挑起眉梢挑衅一般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母后,其实是天下最可怜的那个女人了!” 杓兰点头道:“母后她居然将你这样的蛇蝎美人当做闺中好友,确实有些可怜。” “哎哟哟,昨天还淑母妃长淑母妃短的,今天居然就改称蛇蝎美人了,本宫还真是对你看走了眼,竟然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小没良心的!” “哼,我母后才是看走了眼的那个,被你蒙骗这么多年,真是可惜了她对你的一片真心!” “兰儿你错了,你母后聪慧至极,看人最准,怎么可能被淑妃蒙骗。” 听到景元帝这话,杓兰不解的伸手挠头道:“父皇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母后她若不是被蒙骗,怎么可能将我托付给她?” 景元帝走到杓兰身边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傻孩子,你母后若不这么做,怎么能保你平安长大呢!”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后王小娴 自古以来,但凡能做到皇帝这个位子上的,除非那皇室之中人才凋零的不像话,他没有任何的竞争对手就顺利登基的,多少有上一两个亲兄弟又能顺利登基为皇的,可以说是没有一个是笨蛋,毕竟从皇子到皇上这个身份上转变的路程,说是血雨腥风也不为过,跟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打出一片江山来是一个道理。 所以说景元帝是个聪明人,况且他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前朝后宫里生活了这么久,可以说是见过各种因人心败坏而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能从简单的一句话里推测出许多的事情。 深受刺激的季闲云提醒景元帝去调查大皇子杓旸的死,他自然就联想到了王皇后的死,再想想王皇后当年跟南宫雪托孤的情形,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王皇后却将他赶出了门外,就连贴身服侍的侍女和嬷嬷都没有留下,房里面只有她和南宫雪,还有那刚刚降世,什么都不动的杓兰。 那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等在房门外的景元帝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就在他快要将鞋底磨烂都磨烂的时候,南宫雪抱着襁褓中的杓兰开了门,景元帝忙冲了进去,王皇后却在对着他微微一笑之后溘然长逝。 当日诸多事情,在季闲云的一句话提示之下,纷纷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跳了出来。虽然说这南宫雪是王皇后救回来的,两人之间的感情也非常好,但是景元帝却清楚的记得,王皇后素日里和自己提到最多的,却是周莫清。 王皇后经常会说周妹妹怎么样好,怎么样聪慧,偶尔也会说起韦伊莲或是后宫其他的妃子,却几乎从未在他的面前说过南宫雪,虽然她们两个人每次见面都亲近的不得了,分开时也是姐姐妹妹诸多不舍,但现在再想起来,真是太反常了。 景元帝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长叹,只恨当时的自己太过粗心,现在他终于明白王皇后为何会经常望着他皱眉长叹了,只可惜那时的自己还总是抱怨她像个小老太婆,根本就意会错了她眼底深处的那份无奈。 现在他懂了,只可惜佳人已逝芳魂无踪。 “淑妃,当年你拿朕的性命威胁过小娴,是不是?” 明明是句问话,景元帝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南宫雪忽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我看中的男人果然不是笨蛋,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明白,不过么”她忽然拉长了语调,脸上的笑也慢慢变的狰狞了起来,“不过,就算现在你明白了,还有什么用,王小娴她早就死了,现在怕是连骨头都沤成一把灰了!” 自从听景元帝说王皇后将自己托付给淑妃是为了保全自己,杓兰的脑袋就有些不够用了,现在跟两军交战似的闹成了一团,各种声音交杂回应,搅的她头疼欲裂。 景元帝示意秦艽将杓兰带至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自己继续和南宫雪掰扯当年的事情。 “朕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小娴不跟朕将事情摊开来说,只能明里暗里的小心提示。” “这还不简单,既然你想知道,那本宫就不藏着掖着的,正好也让你做个明白鬼!” 在南宫雪的叙说之下,景元帝发现事情其实十分简单,也就是南宫雪当着王皇后的面给一个宫女下了毒,后寻可个由头找来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来给那宫女把脉,却什么后没有发现,几天之后,那宫女就长睡不醒了,同样再有太医验看,仍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俗话说关心则乱,王皇后的心中自然害怕,但是她在南宫雪年前还没有表现出来,并从宫外找来了个民间神医,直言说那宫女是中毒死的,要他验尸查毒并配置出解药来。 南宫雪听到了这件事情,不过是来皇后的坤平宫里喝了杯茶,那民间神医就死了,同样是死因不明。 景元帝记得那个人,因为当时王皇后的父亲也就是国丈大人身体欠安,这所谓的民间神医还是王皇后专门请旨从外面找来说是给国丈配药的,记得神医死了之后,自己还嘲讽了一番,说是他天生没有富贵命,王皇后也闷闷不乐了好长时间,现在方知,她不乐的原因竟然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自己原本以为的不能为父亲分忧。 “我既然能在太医院的眼皮子底下害死宫女和民间神医,那么想要你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怜这个心中满满都是你的傻女人啊,为了保住你的命,竟然亲手将你推到了我的床上!你知道春风笑被人动了手脚,现在也该知道那人是谁了吧?啊?哈哈哈” 每个人都有逆鳞,碰触不得,景元帝也不例外,而且每个在他身边讨生活的人都知道他的逆鳞是早就仙逝的王皇后,半分都碰触不得。 这么多年来南宫雪是最大胆的那个,她不但碰触到了景元帝的逆鳞,甚至可以说是狠狠的在那逆鳞上揪了一把,将个景元帝揪的鲜血淋漓。 就见景元帝额头上的青筋跳起老高,两只拳头也握的咔咔直响,大步走到南宫雪的面前,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现在我就让你给小娴抵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秦艽和杓兰都惊呆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去拉景元帝掐着南宫雪脖子的手。 “父皇,快松手!” “是啊父皇,这样掐死她也太便宜她了,我们从长计议。” 拉扯之间,南宫雪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就将她深吸两口气之后,对着景元帝说道:“想让我死哪有那么容易,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杓兰见她眼神不善,立马警觉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小兰儿你不要怕,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这话音刚落,就见南宫雪屈起食指猛的向景元帝心口顶了过去。 景元帝脸上的神色一凝,忽然哇的一口喷出了好多血来。 杓兰大惊失色,秦艽也顾不得别的了,拽住南宫雪的头发就将她往后拖了好几步远,然后两步跨到杓兰身边查看景元帝的情况。 摔倒在地上的南宫雪嘿嘿笑了几声之后,忽然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神色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快传太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虎 符 景元帝在走进昭阳殿之前已经吩咐所有的宫人退下,没有自己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再加上昭阳殿是后宫里仅次于皇后坤元宫的第二大殿,也就韦伊莲的顺义宫能和它比肩,从正门到正殿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所以现在南宫雪一连呼喊了好几声,连个应声是的人都没有出现。 并不是那些宫女太监们没有听到南宫雪的呼喊,他们听到了,也都很担心,但毕竟是御前的人,将景元帝的命令看的比什么都重,哪怕景元帝让他们现在都去在墙上撞死,他们连一下眼睛都不会眨。 御前的人都能沉得住气,但是昭阳殿里的那些奴才可就不行了,一听到他们主子的声音,个个都想往里冲,就见常福微微一抬拂尘,就走几个御前的小太监拦在了面前,然后不知从哪里呼啦啦落下好几个黑衣暗卫来,都将右手呈刀状的往那些太监宫女脖子上招呼,转眼间就将他们都放倒了,然后一人拎起两个三两个跳跃就不见了踪影,剩下常福带着御前的人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大殿门口,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昭阳殿内的南宫雪喊了几声之后就没了任何动静,秦艽抬头看去,发现他的师傅季闲云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已经将南宫雪的两手扭到了身后死死攥住,并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师傅,先别管他了,你快来看看父皇!” 季闲云看到景元帝大口大口的咯血,额头中间深深拧成了一个川字,再回头看看怀中兀自挣扎不休的南宫雪,深吸口气之后毅然将她打昏,然后扑到景元帝的身前喊了一声小修。 景元帝的前襟已经都被血给染透了,明黄色的龙袍被一层艳红的血色覆盖,呈现出一种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铁锈色来,看在人的眼里就觉得憋闷无比。 季闲云出手如电,几乎将景元帝胸前所有的穴道都点了一遍,然后又取出一根金针来扎在他心口正中间,这才堪堪止住了他不停吐血的情形。 看着景元帝惨白如纸的脸色,杓兰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生生的被人剜走了,转头看了不远处昏倒在地上的南宫雪,一股杀意在她的脸上闪过。 慢慢缓过来一些的景元帝张口说道:“阡陌,你去告诉常福,让他传旨,就说近日朕痛失一子一女伤心至极,需要按照太医的吩咐静养一段时间,暂由四皇子监国理政。” **裸的事实摆在眼前,淑妃南宫雪和四皇子杓昀原来都是披着羊皮的吃肉狼,很久之前景元帝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他百年之后皇位不做他想,绝对是杓昀的,岂料就算如此他们还等不及的杀人害命夺权,若是景元帝再把监国大权下放,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于是秦艽忍不住开口阻拦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望父皇三思。” 景元帝吃力的摆了两下手,说道:“无妨,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厉害!” 毕竟内里受损厉害,不过是简单说了几句话,景元帝的底气明显不足了起来,季闲云见状,忙从腰包中掏出一粒丸药给他服下。 也不知那丸药的成分里都有什么,服下去之后景元帝的脸色很快就红润了起来,杓兰见状抓着季闲云的袖子拼命摇晃道:“这药能救父皇的命是不是?父皇不用死了是不是?” 季闲云摇头道:“这不是救命良药,只能保你父皇一天之内无事。” 杓兰脸上的光彩暗了暗,但是很快就又亮了起来,“那你多做些这个药,让父皇每天吃上一粒不就行了么。” “兰儿啊,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小修身中剧毒内里受损,这个丸药又和他身上的毒药相克,吃的越多……死的越快……” 杓兰一下子就傻了,趴在景元帝肩膀上半天都没有出声,最后说了一句,父皇,兰儿不想让你死。 景元帝拍拍她,轻笑道:“人固有一死,父皇是皇上也逃不过,死了也好,正好免得你母后一个人在那边孤单单的。” 说完这话,景元帝从怀中掏出半个玄铁的老虎递到秦艽的手中,说道:“来,你拿着这个去见魏源,将朕的情形一字不落的告诉他,至于他要怎么做,站在哪一边,让他自行定夺好了。” 秦艽端详了那半个玄铁老虎一番,忽然激动了起来,“父皇,这,这是……” 景元帝接话道:“这是虎符,能调动我大彧朝京畿十五万大军,他的上一任主人,是你的父亲罗勒。” 秦艽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虎符,感受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纹路,好像重新回到了将军府,眼前站着的,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父亲,镇国大将军罗勒。 这虎符,秦艽自然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是无缘得见的,但是出身武将世家的罗勒照着父亲教养自己的方法教养秦艽,从小就将他抱在膝头,拿着虎符给他絮叨:“儿子呀,看到没有,这半只小小的老虎,就是我们罗家的荣耀,更是我们罗家一门保家卫国的职责所在,快点长吧,等你长大了,父亲可期望着你将这份职责和荣耀传下去呢!” 幼年的秦艽并不能完全理会父亲话里的意思,而等他能完全理解的时候,却为时已晚,虎符已经不在了,父亲更是不在了。 就因为一直都没有找到这个虎符,所以好多人一本接一本的上奏,尤其是那些整天将忠君爱国挂在嘴边的老学究御史们,说罗勒里通外族意欲谋反,罗府上下几千口人被无辜牵连丢掉了性命。 时隔多年再见这集罗门职责荣耀于一身的虎符,秦艽忍不住对着景元帝颤声问道:“父皇,虎符怎么在你这里?!” 当日罗勒下狱,他身上的这半虎符自然在第一时间就被当时的皇上,也就是景元帝的父皇睿宗给收了回去,结果将另一半的虎符从西北召回来一对,那上面“保国安民”四个字怎么都对不齐,睿宗这才知道罗勒居然拿了块假的虎符来糊弄自己。 于是天威震怒,派人去天牢里刑审罗勒,没想到却连一句话都没有得到。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心眼儿皇上 魏源戎马半生,练就了一身铮铮傲骨,任凭那些狱卒用浸了盐水的鞭子猛抽,或者是用烧的红红的烙铁烙,总归是憋气不出声。 消息传到睿宗的耳朵里,只气的他一连大骂几声废物,然后不停的在清宴殿里来回踱步,害得满殿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大声喘气。 最后,走了半天的睿宗皇帝忽然停住了脚步,将刚被册立为太子的景元帝慕淥修诏了过来,吩咐说:“你和那罗勒整日里称兄道弟的,去问问他,到底将那虎符弄到哪里去了,不说的话,朕就将你的太子府和他的镇国将军府杀的鸡犬不留!” 睿宗皇帝生性多疑,就跟三国时的曹操似的,宁可我负尽天下人,不可天下人复我。按理说这样小心眼的人是不适合做皇上的,但当时情况紧急,最重要的是太祖的娘,也就是徐太后喜欢他,起到了将他扶上皇位的关键作用。 太祖最是个孝顺的,当年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他就想着该如何如何的孝顺,以前生活悲苦的时候,徐太后为了他这根独苗能平安健康成长可是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后来他四方征战的时候,徐太后担心的没过过一天轻松日子,天天的吃斋念佛恳求佛祖保佑,不求太祖衣锦还乡,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后来天下大定,太祖亲自去建宁城迎接娘亲到皇城暄阳享福,可是短短一个月之后,徐太后居然就病倒了,而且病势汹涌恶劣,不到两天的工夫,就撒手西去了。 可巧就在这一个月里,太祖的身体也频频出问题,毕竟多年征战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黄袍加身的荣耀,还有外人根本看不到的内里损伤。当时太祖的情形十分不好,太医们个个忧心忡忡的,因此那些朝臣们便按捺不住了,纷纷上表请太宗立太子。 睿宗是太祖的长子,是被徐太后一手养大的,他眼皮子活心眼多,嘴巴又甜的厉害,经常把徐太后哄的眉开眼笑。太祖征战多年,尤其是前头五六年每日里都在马背上讨生活,一个皇子都没有添过,后来虽然陆续添了几个皇子,毕竟年纪尚幼,看不出资质的好坏。 在太祖病情最凶险的那一回,徐太后拉着他的手说道:“娘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儿啊,娘不得不嘱咐你几句。太子是国之根本,自然是要立个贤德有才,对于大皇子我也不敢断言什么,但我知道他最起码能守住大彧江山!你膝下虽然皇子众多,但大多都是幼年的娃娃,根本看不出资质的好坏,就算有个什么都好的,母强子弱,难不成你要效仿那武皇帝杀害勾戈夫人?儿啊,你征战沙场虽说是为了天下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但做的毕竟是杀生害命的勾当,千万不要再添杀孽了……” 太祖向来听徐太后的话,而且自己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第二天就颁圣旨立皇长子为太子。 太祖的身体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之下慢慢好了起来,却不料徐太后忽然就病倒了,弥留之际,徐太后拉着太宗的手,嘱咐他好好教养皇长子,好给天下培养出个一代明君,那样的话,自己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太祖当即就连连点头,不过他这一点头不要紧,大彧朝的一代明君没有出现,却多了个生性残暴多疑的君主。 睿宗慧眼识人,为大彧朝选拔了不少有真实才干的人,但由于生性多疑,被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一蛊惑,也杀害了不少刚直不阿的臣子,镇国大将军罗勒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当日邢部里一个小侍郎拿着一封不知从何处截来的通敌信件举报罗勒,睿宗一看果然是罗勒的字迹和大印,当下就暴怒了起来,一道圣旨甩了下来,罗勒就进了天牢。 睿宗根本就没有料到罗勒居然会拿块假的虎符来糊弄自己,有心将他大卸八块来泄恨,但是那能调动十五万大军的虎符还下落不明,万一哪天有人拿它来兴兵造反可还得了!头发都愁白了一半的睿宗最后将这个大难题丢给了慕淥修,反正他看慕淥修这个皇太子也不怎么顺眼,要是能因此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也好。 慕淥修心事重重的进了天牢,坐在伤痕累累的罗勒对面,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罗勒反倒是笑了,“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父皇说你要是再不交出虎符的话,就要把镇国将军府杀的鸡犬不留。” 罗勒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 慕淥修满脸疑惑,表示不明白罗勒的意思。 罗勒慢慢敛去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后道:“我头上顶着的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且朝中谁不知道我俩关系不错,皇上若是为你好,就该将你撇的远远的不沾惹分毫,也免得让那些小人们拿你兴风作浪写文章,可是皇上居然将你亲手推到这种风口浪尖上,你老实说,还瞒着我什么?” 慕淥修伸手揉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父皇也准备将太子府杀的鸡犬不留而已。” “我就知道,他将你看做眼中钉很久了!”罗勒一气之下,连皇上都不肯称呼了,直接以他代之。 慕淥修的母亲,也就是那位在西山行宫里因难产殒命的元皇后,是太祖给睿宗亲自挑选的,出身士族大家,满腹才华温婉贤淑,也可能是她太过拘谨守礼,每日里都是一副沉闷冰冷的样子,渐渐的就失了圣心。尤其是后来经过几次选秀,后宫里面活泼娇俏的妃子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个曹贤妃,生了个帅气可爱的皇子不说,嘴巴又能说会道的,人又擅长轻歌曼舞,将个睿宗迷的五迷三道的。 被曹贤妃的**汤一灌,再被她的枕边风一吹,那元皇后和她的长子慕淥修慢慢就碍起了睿宗的眼。 但是元皇后毕竟是太祖亲选的,掌管后宫多年又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睿宗想要废后可不是说话那么简单,后来出了西山行宫的事,睿宗又血洗了整个行宫,除了太后没留一个活口,大家都在心里揣度元皇后是被睿宗给害死的,但是谁都不敢说,又不是活够了。 元皇后逝后,睿宗为了补偿,便立了慕淥修做太子。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最后一份保障 睿宗虽然将皇长子慕淥修立为了太子,但也只是为了面上好看而已,毕竟元皇后出身书香世家,虽然除了慕淥修的外祖父会几下子功夫,其余的所有亲人都是手掂笔杆子的文弱书生,但睿宗怕他们那张灿莲花的利嘴和手上那只什么都能写出来的笔! 生性多疑的人心理上好似都有些问题,而且还特别看中自己的面子,尤其是这作为一国之君的睿宗,做了杀人放火的买卖,却还还总想着让人歌功颂德。 元皇后的悲惨离世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那些收了曹贤妃不少好处的人开始蠢蠢欲动,言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恳请皇上立新后,但更多正直的臣子开始反对,说元皇后的尾七都还没有过,你们就挑拨皇上立后是何居心,不知道外面的正在疯传流言说皇上害了元皇后吗?你们可倒好,食君之禄不想着为君分忧,到还要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说,你们究竟是受谁人指使?! 虽然说睿宗确实想重新立后,但是一想到外面的流言,那握在龙书案边沿上的手青筋都蹦起了老高,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有将那股心头火压下去,哗啦一声将整张龙书案都掀翻在地。 巨大的声响惊吓到了正在你来我往相互指责的两大派,他们一抬头看到那仿佛要吃人的一国之君,赶忙垂手而立,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朝堂上立马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面对这位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怒无常的睿宗皇帝,每个人的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睿宗才开了口,只说了句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要立慕淥修为太子就甩手离去了。 能被立为太子是好事,但在这种时候被立为太子,不少人都开始为慕淥修担忧,罗勒就是其中的一个。 果不其然,慕淥修被立为太子之后没多久,他身边的人就被睿宗给惦记上了,今天这个办差不利被责骂,明天那个办差不利被责罚,就连慕淥修也连带着被斥责了好几次。 罗勒这个心眼耿直的人其实是半分都看不上睿宗这些作为的,经常趁着机会在慕淥修面前嘀咕几句。 皇城暄阳的西边是安西府,因安西河绕城而过得名,谁知那年春天雨水大,桃花汛十分厉害,安西府三分有二都被河水给淹没了,折子递到睿宗面前的时候,他拐着弯的将慕淥修带了进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还罚他十日不准上朝,好好的闭门思过。 罗勒正想着去跟慕淥修说索性上表请求自废太子之位也好得个安稳的时候,就从宫里来了睿宗身边的大太监,高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向他索要虎符。 好多人都以为罗勒是个心眼耿直的莽夫,其实不然,他虽然说不上有颗九窍玲珑心,倒也差不到哪里去。就在慕淥修当上太子后身边的人第一次受到无端责难的时候,他就找了个憨厚老实的铁匠打了这半个虎符,有备无患。 后来因罪下狱,罗勒还在心里嘲讽睿宗,心道不就是想将自己这只翅膀从太子的肩膀上掰断么,想个什么法子不好,偏偏要扣下来里通外族这么顶大帽子,难不成我罗家三代保家卫国就只换来这么个下场?! 但是罗勒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自己怕是被人给陷害了,因为虽然说睿宗看太子不顺眼,但也不会先将刀动到自己身上,毕竟加封他为镇国将军的余温还没有散去,睿宗这个将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是做不出打自己脸的事情来的,肯定是有什么人陷害了自己。 就当罗勒在狱中苦思冥想向来不得罪人的自己会被谁给陷害的时候,慕淥修奉旨来和他讨要虎符了。 一听说自己再不交出虎符,睿宗就要将太子府和镇国将军府杀的鸡犬不留,罗勒忍不住摸着下巴说道:“难不成真是他陷害我?那我可就纳闷了,就算他喜欢那姓曹的和她生的儿子,你不也同样是他的儿子么,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慕淥修伸手捏捏鼻梁后说道:“你是被人陷害了不错,但我敢肯定不是父皇做的。” “傻!都这个时候了还帮他遮掩,要知道我之后倒霉的那个就是你!” “真的不是父皇,因为我去问过他了” 罗勒吃惊的眨了半天眼睛,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抖啊抖的问道:“你是怎么问的?” 慕淥修笑道:“对父皇这种人,当然是单刀直入的问了。” 罗勒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将慕淥修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慕淥修掀起衣襟露出腰间一大块青紫说道:“没怎么样,不过是先踹了我一脚,接着骂了几声逆子,最后将龙书案给掀了。” 看着那块比巴掌还要大上一圈的青紫色脚印,罗勒的嘴巴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这要是让小娴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先别说那个,你快将虎符交出来,保住性命再说。” 罗勒苦笑两声,沉声说道:“里通外族意欲谋反,顶着这样的罪名,交出虎符不过是让我死的更快些!”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淥修,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自身尚且难保,就不要说再护着我了,现在我身陷囹圄,也不能再为你做些什么,倒是有个好东西留给你把玩!” 说完这话,罗勒瞅着外面没人,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将其中的一块青砖抽了下来,从里面掏出个东西后又将那青砖塞了回去,根本就看不出一点动过的痕迹。 背对着慕淥修,罗勒打开了那被包裹了两三层帕子的小东西,握在手中之后转身走到慕淥修的面前,示意他伸开手。 虽然不明白罗勒要做什么,慕淥修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就在罗勒的手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手心里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感觉。 罗勒握住慕淥修的手,连同那股冰凉一起,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淥修,前路坎坷,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道保障,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好皇上!” 慕淥修伸开手掌一看,就见睿宗遍寻不着的那半只虎符,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心里,散发着古朴内敛的光芒。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皇子们是如何来到世上的 慕淥修怎么都没有想到,罗勒居然把虎符藏在了牢房之中,一想到睿宗里里外外派了那么多人来要虎符都无功而返,他不禁有些纳闷,“你把虎符藏在这里,就没有人发现吗?” 罗勒忽然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你父皇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天牢的牢头儿是我罗家军里出来的人,前年和西川打最后一场仗的时候,是我从死人堆里将他背了出来,所以我藏个东西这种小事,他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听了罗勒的话微微颔首之后,慕淥修看了看手中虎符,将它递到罗勒面前摇头说道:“这虎符我不能要,你还是将他交给父皇吧,别的暂且不说,罗家满门的性命可都系在它上面了。” 罗勒很快就将慕淥修的手给推了回来,颇有些不屑的说道:“你那父皇难道你还不了解?就我脑袋上这么大的罪名,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会留下我的性命来,同时为了杀一儆百,更为了斩草除根,他那将我镇国将军府杀的鸡犬不留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玩的。”说到这里的时候,罗勒忽然变了脸色,看着慕淥修有些哀愁的说道:“这次可是一个将你从太子之位上废去的绝好机会,你说他会不会因为这半只小小的老虎就抬手放过?!” 当年太祖立了睿宗为太子,后来发现好多事情都是因为他的多疑和小心眼儿性格导致发生的,也没少斥责他,事情严重的时候甚至还动过废太子的念头,要不是因为太祖的身体不好病的快死的也快,这睿宗当年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 自从知道了太祖有将他废掉令立的心思,睿宗的心里就横着一根刺,时间越长,这慢慢长进肉里的刺就越痛,后来再加上太祖亲自给他挑选的元皇后不和心意,尤其是被那个曹贤妃的枕边风一吹,慕淥修就慢慢的变成了扎在他肉里的第二根刺。 “难道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面,真的就没有一点儿骨肉亲情吗……” 见到慕淥修伤心,罗勒狠心在他的心口上补刀道:“若是你不涉及到皇权和皇位的话,或许会有上那么一丝丝,但谁又能保证呢。” 慕淥修忽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慢慢说道:“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罗勒飞快的否认道:“不,我要的是你做一个好皇上!我那十五万罗家军个个以一当十,只要你把他们拉到暄阳城门口,我保证你那父皇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慕淥修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牢房的,但是罗勒那句要他做个好皇上的话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尤其是他说这话时的神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清晰。 罗勒拼上罗氏一门几千条命给慕淥修筑起了最后一道坚实有力的屏障,但是还没等到这屏障发挥任何作用,睿宗就死了,突然就死了,于是慕淥修顺利登基为皇,年号景元,做了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仁君。 景元帝将虎符交给秦艽,简单叙说了一下当年的经过,打发他去找定国公魏源,然后被杓兰和季闲云扶进了寑殿里面,而那被季闲云打昏过去的南宫雪,则是被杓兰绑上双手双脚堵上嘴巴留在了外面。 杓兰正准备将景元帝扶到床上,却被他伸手制止了,然后指着窗边的一张紫檀木软榻说道:“朕去那里躺躺就好。” 季闲云想着方才南宫雪说过的话,不禁问道:“小修,你每次来昭阳殿过夜。都是睡在这张榻上吗?” 景元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就好了,当着孩子的面,非要说出来做什么。” 杓兰听在耳朵里,忽然明白她一向温婉的淑母妃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但是她同时也有些不太明白,于是皱着眉头看景元帝,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在软榻上躺好的景元帝看到杓兰纠结的神色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这一笑又牵扯到了心口疼,赶紧忍住,“兰儿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好了,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杓兰想了想,忽然对季闲云说道:“你,双手堵上耳朵转过身去!” 季闲云很是不可思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反指着自己说道:“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堵上耳朵,转过身去?” 杓兰冲他点头,一脸严肃的样子,“你非要说自己像个傻子我也没办法。” 季闲云嗨了一声,“我出去不是让你很更放心,有话就快问啊,小修的情况不是很稳定,我不在一边看着不放心。” 等季闲云走出去之后,杓兰伸手在脸上狠揉了两把,这才低着头小声问道:“父皇,你都没和淑母妃睡在一起,怎么还会有了四皇兄?” 没想到杓兰会问这个,景元帝脸上也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之后才慢慢说道:“那个,父皇当年在坤平宫里陪你母后喝酒,最后喝醉了,还以为是你母后……” 杓兰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脑子里好不容易才将这个消息给消化掉,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当年是母后她……” “后来我也很生气,那淑妃给我下药说我污了她的清白已经很让你母后难过了,没想到这才几天,她居然就……唉,你母后就是太心善。” “父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淑妃去找你母后哭诉,说是不敢强求什么,只盼着能有个孩子相伴,好度过宫中漫长的岁月。” 杓兰的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母后这就答应了?” “可不是,她答应了,然后自己躲在一旁哭了一个晚上。” 杓兰愣了老半天,然后才问道:“那,芝姐姐、二皇兄和三皇兄,也是这样来的吗?” 景元帝笑着摸了摸杓兰的脑袋,有些无奈的说道:“兰儿,这做个皇上,除了让他的子民安居乐业外,还要给皇家开枝散叶,民间百姓尚且看重香火延续,更何况家大业大的天子之家。” “每次母后都会偷着哭吗?” 景元帝摇头道:“不,你母后伤心的只有淑妃那一次。”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中毒的是淑妃 杓兰有些弄不清楚,明明都是自己心爱的男人让别的女人生下了孩子,为什么自己的母后伤心的却只有淑妃南宫雪这一次,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父皇,其实母后当年并不是被淑妃的哭诉打动,而是被她要给你下毒要挟到了吧?所以母后才会伤心的哭了一个晚上。” 景元帝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是啊,你母后当时一定是万分的后悔,明明是好心做善事救人一命,谁料却是引狼入室。” 杓兰忽然想到了季闲云言说的大皇子死因可疑一事,略一思索就白了脸色,“父皇,既然淑妃能不知不觉的给人下毒置人于死地,那大皇兄他……” “放心,你的母后和大皇兄,哪一个都不会白死!” “父皇你要做什么?” 景元帝抬眼对着外面示意道:“你去将淑妃带进来,顺便将常福也传进来。” 杓兰拿来一个大迎枕给景元帝靠在背后,让他舒服的半躺在上面,这才走了出去。 一出寑殿的朱红色大门,杓兰就看到季闲云正像个木头雕刻出来的人一样,蹲在南宫雪的身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哀伤。忽然记起了景元帝说到的季闲云一夜头发全部变白的事情,杓兰想着肯定是她父皇喝了春风笑的那个晚上。 那可真是个特别值得伤心的日子,因为经过那一晚,天底下并没有多出一对儿终成的眷属,人间却多了四个伤心人。王皇后和季闲云的伤心自是不用多说,抱得美人在怀的景元帝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反倒会因为自己害得王皇后伤心而伤心,而看似心愿达成应该开心高兴的南宫雪,则成了这次事件中最悲催的那一个,为这一夜付出的代价,就是将近二十年来夜夜独守空窗的寂寞,当然了,景元帝再次被下药让她怀有杓昀的那一夜除外。 杓兰先轻咳了两声,等看到季闲云动了动身子之后才走了过去,指着仍旧昏倒在地上的南宫雪说道:“父皇要淑妃进去。” 现在的杓兰,不肯再称呼南宫雪一声淑母妃,就那么直接称她为淑妃,连娘娘这两个字的尊称都免掉了。 “可她还昏着,你扶她进去吧。” 杓兰翻了翻眼睛,不耐烦的说道:“你在她人中上扎上一针不就醒了!” 季闲云惊呼了一声这怎么行,却看到杓兰根本没有继续理会自己意思的向门外走去,便伸手在头上挠了两下,盯着南宫雪的人中穴看了起来。 等杓兰带着常福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南宫雪已经醒了过来,正满眼冒火的瞪着季闲云看,她的人中也不知道季闲云是拿什么东西扎的,红了好大一片。 “都醒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父皇可是还在里面等着呢!” 紧跟在杓兰身后的常福,平时见了淑妃大老远就将一张脸笑得跟朵儿菊花一样的常福,像是没有看到如此狼狈的淑妃一样,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自然也就没有施礼问安那回事儿。 心高气傲的淑妃自然不会跟一个太监你叫什么,也省的让杓兰看笑话,所以她也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只是瞪着季闲云看,“师兄,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不管我有什么事,只要跟你开口说一声就行!” 季闲云定定的看了她好大一会儿,这才慢慢说道:“这话我是说过,但不是跟蛇蝎心肠的你,而是跟我那温柔善良的小师妹,无论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好。” “你竟然说我蛇蝎心肠!这么多年来来,我可对你心狠过一次?!” 季闲云挑起一缕银白色的头发绕在手上晃了晃,伤心的说道:“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善良过,只是我被你给蒙骗了,直到我知道兰丫头中了十鱼醉才开始对你有所怀疑,只可惜我明白过来的太晚了,不然的话,断断不会让这宫里添上杓沣这缕冤魂。” 淑妃呵呵笑了两声,抬起下巴说道:“这大彧朝的江山马上就要落入我儿之手,蛇蝎心肠的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心地良善的人都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 季闲云蹙着眉头将南宫雪一把提了起来,淡声说道:“走吧,小修要见你。” 寑殿里面,景元帝正在吩咐常福,先让他将宫里所有的禁卫军都调过来守住昭阳殿,没有自己的吩咐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打扰,然后再让他去暄阳府伊的大牢里将太师韦韧带到昭阳殿来。 景元帝已经让常福传出旨意,说是自己伤心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需要歇息一段时间,暂由四皇子监国理政,现在又将所有的禁卫军都调过来严守住昭阳殿,宫里顿时人心惶惶了起来。 就在每个人心里都不停打鼓的时候,却又看到成群结队的太医拎着药箱子跑向昭阳殿,于是她们纷纷揣测景元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伤心过度只是个安抚人心的借口吧。 没多久之后,昭阳殿那边就传出了消息,原来生病的不是景元帝,而是淑妃南宫雪,据说是淑妃娘娘无故吐血不止,经太医会诊说是中毒了,皇上大发了雷霆之怒,说是要彻查后宫找那凶手出来碎尸万段呢! 那些大大小小的妃子们想想宫里这半年来死了一个公主,一个皇子,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中毒的妃子,忽然每个人都觉得冷汗涔涔的,赶紧回到各自的宫殿里面给神佛菩萨烧香去了,同时一个个的都派出了身边最伶俐的宫女太监出去,密切的关注着昭阳殿里的一举一动。 没过多久之后,那些宫女太监都纷纷跑回主子身边报告去了,说是皇上诏了四皇子给淑妃侍疾,将监国理政的大权放给了谨王殿下呢。 此时的昭阳殿里面,南宫雪和杓昀各自被两个黑衣暗卫紧紧盯着,季闲云则是愁眉苦脸的面对着眼前的景元帝和杓兰父女两个。 “小修,都说了我那个药和你身上的毒性相克,虽然服下去之后能让你像个没事人一样,但吃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啊……” 景元帝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无妨无妨,只要能让我像常人似的活上两天,这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决了!”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双头蛇的真相 一听景元帝说只要他能像个正常人似的活上两天就能解决掉所有的事情,杓兰只觉得自己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景元帝能平定乾坤,善恶到头终有报,悲的自然还是景元帝终要撒手西去,心里一阵思绪翻腾之后,她一个没忍住,忽然就抱着景元帝的胳膊放声大哭了起来。 “父皇,兰儿不想让你死” 看到爱女如此的伤心,景元帝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现在无论说些什么,在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所以他动了动嘴唇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将杓兰搂进怀里拍了拍。 看着这样的父女两个,淑妃忽然笑了起来,仰着语调说道:“既然小兰儿你舍不得你的父皇,那陪着他一起去到阴曹地府里不是很好,正好也全了你这颗孝顺的心!” 杓兰从景元帝怀里抬起头来,伸出手背抹了抹眼中的泪水,慢慢的走到南宫雪的面前,忽然抬手朝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杓兰十成的力道,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南宫雪一下子被打的偏过了头去,杓昀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杓兰推到在了地上,要不是身后的暗卫拉的快,杓兰还得被他踹上一脚。 季闲云将杓兰扶了起来,关切的问她有没有事,杓兰摇摇头,又狠瞪了南宫雪一眼,杓昀见状护在他母妃的前面,骂了杓兰一句没良心。 “我是没有凉心,因为我心里留着的血是热的,跟你不一样。” “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兰儿妹妹还有这种伶牙俐齿的心思。” 杓兰心中憋气,咬着牙反问杓昀,“这种时候?我倒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时候?!” 杓昀皮笑肉不笑的哈了一声,“这种时候,当然是你的好父皇马上就要归天,大彧朝将由我登基为皇的时候!” 杓兰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四皇兄,然后低声缓慢的说道:“你不要忘了,他是我的父皇,也是你的,你凭什么这么恨他!” 杓昀看了眼坐在软榻上的景元帝,问道:“兰儿,你可知道母妃她这么多年来除了人前的光鲜,人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杓兰回答道:“种什么样的因,就会得什么样的果,怨不得旁人。” 景元帝这个时候忽然招手让杓兰过去,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不要再争论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还不如将时间空下来多陪陪你父皇我。” 杓昀听到景元帝的话之后,充满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回头对南宫雪说道:“这种男人,真不知道母妃你究竟看上了他什么!” 南宫雪伸手揉着脸,慢慢说道:“人常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约指的就是你母妃我这样的了,人也常说爱有多浓恨有多深,这个不用大约来说,指的肯定是本宫这样的,所以慕淥修,将来你到了九泉之下可不要恨我,毕竟我是那么的喜爱你,为了你将什么尊严脸面的都付之脑后,而你却让我在暗无天日里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 景元帝看了看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红红巴掌印的南宫雪,认真的说道:“朕曾经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这偌大的后宫,就是我许给你的天下,到现在,朕仍要这么说,因为当时晋封你为朕名誉上的女人的时候,朕就说过,这辈子除了小娴在我心中的位置,你要什么都可以。” “这话,你对每个渴望得到你真心相对的人都说过吧?” 景元帝摇头笑道:“当然没有,因为她们要从朕身上得到的,从来都不是真心!其实你和她们都一样,不过是你的野心比较大,要的不是朕能给予你的家族荣耀和荣华富贵,而是朕治理下的盛世江山!” 南宫雪的脸色忽然间狰狞了起来,对景元帝恶狠狠的说道:“我跟她们不一样,因为我对你是满腔的真心真意,而不是只想着从你身上得到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景元帝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你对我从来都没有真心,有的只是心底深处的不甘!” “二十多年啊,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会不甘!” 景元帝忽然不再接话,而是低头敛眉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南宫雪见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没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也有这种无话可说的时候,被人说得哑口无言的滋味,好受的很吧?” 景元帝仿佛没有听到南宫雪的这番嘲讽一样,仍旧是低着头坐在那里想心思,杓兰有些担心的推了推他,“父皇,你怎么了?” 季闲云也有些担心的走了过去,没想到他才刚站到那里要开口,景元帝却忽然抬头看向了他,“闲云,那个丸药吃下去,朕能活多久?” 杓昀一副懒洋洋的口气插话进来,“你身上的毒是母妃精心调制出来的,就算是求来天上太上老君的金丹,也不会让你多活上一天的!” 仿佛知道杓兰要发怒一样,景元帝眼睛看着季闲云,手却猛然抓住杓兰的胳膊晃了两下,示意她不要激动。 “闲云,朕在问你话!” 季闲云缓缓的伸出四个手指头,伸出去之后却又蜷起来了一根,小声说道:“可能是刚才那个数,也有可能是这个” “那好,既然如此,朕也就心中有数了。”景元帝忽然转头看向南宫雪,一双鹰目霸气锐利,“朕问你,当年小娴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 南宫雪爽快的点头,“当然有,只可惜这兰丫头命大,居然没随她那个惹人厌的母后一起去死!” 景元帝拽着杓兰胳膊的手紧了三分的力道,继续脸色不变的问道:“旸儿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 “当然也有啊,要不是那双头蛇难养,那小子早就死了,我也能少辛苦些日子,你可不知道,看着两个讨厌鬼整日里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是多了恶心的一件事情!”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总说是我糟蹋你的真心二十多年,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因为你从骨子里说起,就是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蛇蝎心肠这个词可是半分都没有辱没你!” “哈,除了这么说上一通,你又能怎样!” 景元帝的眼光越发的锐利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道:“朕能怎么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郎心如铁(一) 事情发现到现在,淑妃和景元帝已经是完全撕破了脸皮,他们针锋相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尤其是淑妃,这个因求之不得而恨疯了的女人,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一把直插景元帝心口的三尖利刃。 “慕淥修,就算你把我抽筋扒皮大卸八块又能如何,杓旸已经死了,王小娴也已经死了,说不定还都重新投胎早就不在阴曹地府了,你下去了之后也见不到他们,照样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时候常福回来了,站在大殿门口说是韦太师奉旨见驾。 景元帝听到之后,吩咐四个暗卫抬来一架屏风,将南宫雪和杓昀的手脚绑起来,嘴巴也堵上的丢在屏风后面,只给他们留下一双耳朵能听人说话就好。 “你们以为陷害了老三再害死朕就能得到这大彧的天下,只可惜你们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却像两个笨蛋一样给朕下这种会咯血的毒药!” 季闲云说道:“小修,其实这种药只会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从外面并不能看出半分痕迹,现在却让你不停的咯血,我也觉得挺纳闷的。” “这有什么好纳闷的,估计是这毒妇怕我死的太安稳,难解她心头之恨。” 季闲云伸手摸着胡子,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太了解南宫雪的心有多狠了。 杓兰听到景元帝让常福将人带上来,看了看他那沾满了斑斑血迹的龙袍,想到昭阳殿里经常会备着几件他的常服,便取出来准备给他换上,不料景元帝却将衣服推到了一边去,言说这样正好。 虽说穿了一身素色的牢服,但是太师韦韧看起来没有半分的落魄,反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院先生,就见他不悲不吭的向景元帝见礼,并口称罪臣。 景元帝一没说免礼二没说平身,转头吩咐常福去顺义宫将韦皇贵妃传到昭阳殿来。 常福领旨出门之前,在景元帝已经变成铁锈色的龙袍上看了好几眼,出门之后就赶忙抬眼看天,想要眨去眼中的水汽,半天之后却发现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他索性背着人肆意掉了会儿眼泪,直到能忍住泪水后才在脸上揉了两把,大步向顺义宫走去。 刘嬷嬷正带着几个宫女收拾着被荣嫔砸的乱七八糟的大殿,见到常福来传旨,向前迎了几步,说是韦皇贵妃韦伊莲中了玄心散的毒到现在还昏睡不醒,怕是没有办法接旨。 常福摆摆手说无妨,从袖口中掏出个青色葫芦状的小瓶子递到刘嬷嬷的手上,说道:“这里面的药粉能解玄心散,你用温水给皇贵妃娘娘服下,她马上就能醒过来。” 刘嬷嬷打量了下手中的小瓶子,好奇的问道:“这解药,是从哪里来的?” 常福四下扫视了一圈,向前一步小声说道:“这药是皇上亲自给季闲云要的,这两天你多长个心眼,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刘嬷嬷眨眨眼声音小小的说道:“自从大公主薨没,这宫里已经变天了,再变能变到哪里去?” 常福皱眉嗨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向前指了指,咬着牙说道:“是这个宫里,不是你说的那个宫里!” 刘嬷嬷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呀了一声,然后赶紧伸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常福的眼神仿佛不死心的在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常福狠狠的点了两下头,用口型说当然是真的,然后说道:“就算我活够了,可我身后还有整整九族人的性命,怎么敢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说瞎话!” 刘嬷嬷点点头,忽然间想到些和九族有关的事情,忍不住瞪了常福一眼,“九族里面有一族是妻族,你自小就进宫做了太监,哪来的这一族?” 常福忽然间不自在了起来,园盘子脸上也皱出了些菊花纹,伸手摸了摸鼻子嘟囔道:“那什么,咱俩皇上心里明镜似的,都知道” 刘嬷嬷忍不住老脸一红,也不自在了起来,干咳了两声说道:“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这就把皇贵妃娘娘请出来。”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韦伊莲就被刘嬷嬷扶着走了出来,她微微睁着眼,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常福见状,赶紧让人准备了轿撵,将韦伊莲抬到了昭阳殿去。 毕竟身负教唆杀害同僚之子的罪名,太师韦韧是低着头进的昭阳殿,跪下给景元帝行礼也是一直低着头,景元帝不让他免礼也不让他平身,他就老实的低头跪在那里,但是时间久了,他的心里就开始泛起了嘀咕,心说难不成皇上真的已经给我定罪,现在正琢磨着要如何处置我? 心里嘀咕的事情是一回事,这低头的时间久了也是一回事,韦韧便小心的晃了晃脖子,抬头偷瞄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景元帝一眼。这一眼没看到景元帝的脸色,却将他被鲜血染红的龙袍前襟看了个清楚明白。 韦韧只觉得脑袋里一懵,正要张口惊呼一声,却被景元帝的一声咳嗽给抢在了前头。这下他也不用偷瞄了,整个头都抬了起来,却看到景元帝正用沉沉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心里忍不住一个激灵,硬生生的将那已经冲到了嘴边的惊呼给咽了下去,赶紧将头又低了回去,心里跟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惊疑不定。 本来病恹恹的韦伊莲,走路都要人扶着,却在看到景元帝被血染红的龙袍时来了精神,三两步就冲到景元帝的面前,扶着他的胳膊跪在那里,想要伸出手去摸摸那片铁锈般的颜色却又不敢,抖着嗓音问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景元帝伸手摸了摸包扎着她脸上伤口的纱布,问道:“还疼不疼?” 韦伊莲都多少天没有听到过景元帝这么关切的跟自己说话了,忍不住心中一酸,红着眼眶点了两下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看着她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景元帝微微笑了笑,抬手将她扶了起来,往季闲云的方向推了推,“爱妃,你给自己下了多重分量的玄心散要老实的讲给闲云听,这样他才好对症下药,说不定还能顺手治好你脸上的抓痕,一点儿疤都不会留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郎心如铁(二) 韦伊莲看着景元帝,一双大眼睛写满了震惊两个字,口中喃喃说道:“皇上,你说臣妾中了玄心散” “怎么,爱妃你连自己给自己下毒想要陷害莫清的事都忘记了?” 韦伊莲出身建宁城,自然知道玄心散是种多么霸道的毒药,就算她心中恨透了周莫清,也断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臣妾确实给自己下了药要陷害周莫清,但那只是能让伤口留下疤痕的无盐散,玄心散可是能要人命的毒药,皇上明查,这是有人借机要害臣妾的性命呢!” 一旁的韦韧一听说女儿居然中了玄心散,当即就认定是荣嫔周莫清做的,因为在周莫清的心中,一直都是将他们韦家当做杀父害母不共戴天的仇人来看待的,但是这其中的弯弯绕又不能在景元帝面前直白的说出来,于是韦韧只好旁敲侧击道:“皇上,玄心散产自龙兴地建宁城,倒是能从这方面着手去查。” 景元帝斜靠在软榻上面,笑得别有深意,“太师,韦爱妃身上的玄心散是顺着她脸上深可见骨的抓痕侵入体内的,给爱妃留下抓痕的正好是莫清这个来自建宁城的人,你说,她是不是最有嫌疑?” 韦韧心里拼命的点头,嘴上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荣嫔娘娘聪慧至极,若是想要陷害韦皇贵妃,断然不会采用这种让人一看就能猜到她身上去的拙劣手法,还望皇上明查。” 夸奖荣嫔周莫清聪慧至极,韦太师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当年他一连派出了五六波的人去取她的性命,却都被这个弱女子给逃过了,因此当年他就断定这周莫清迟早都会成为女儿的劲敌,但谁曾想她居然这么能忍,直到现在才彻底撕破脸皮。 这时候的韦太师只当是二皇子杓沣的薨没刺激到了周莫清,朝堂上下里外谁不知道荣嫔娘娘就只二皇子这么一条命根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眼看着他长大成人,马上就到了要娶妻成家的年纪,却突然就这么去了,荣嫔心中不恨才怪。而一个心中被恨意填满的人,自然不会再顾忌许多,肯定会见所有的事情都叠加在最恨的那个人身上,所以她给自己的女儿韦伊莲下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景元帝则是点头赞同韦韧的话,“莫清她确实聪慧,否则她也到不了京城,怕是早就死在进京待选的路上了。” 听到景元帝这话,韦伊莲和韦韧同时在心里打了个突,就连一旁的杓兰都是忍不住一个哆嗦,心说不得了,怎么这话听起来有种父皇他老人家什么事情都知道了的样子啊? 看着韦氏父女两人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景元帝云淡风轻的问道:“韦爱卿,朕听说你有个子侄辈儿的名叫韦珞昘,喜欢上了一个和你们韦家不算门当户对的姑娘,结果怎么样啊,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杓兰忍不住将两眼一闭,她的父皇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而且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一直都对荣母妃那么好?越想越是迷糊的杓兰忍不住拍拍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到杓兰啪啪的直拍脑袋,景元帝扭头看着她说:“看来,兰儿也知道韦家这个痴情的君竹公子。” 杓兰干笑了两声,装傻道:“父皇你在说什么,兰儿听不懂呢。” 景元帝对着她的脑门虚点了几下,笑道:“既然兰儿不懂就算了,韦太师和韦爱妃听得懂也就够了。” 韦韧和韦伊莲两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在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跪在那里将额头抵在地上请罪。 “爱妃,你仗着手中的权势胡作非为,硬生生的将一对有情人逼迫到阴阳相隔,朕心里很不高兴!” 韦伊莲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臣妾有罪,任凭皇上处置,但是臣妾的父亲与此事无关,还望皇上宽恕过他。” “唉,就算朕要了你的性命又能怎样,那韦珞昘再也活不过来,莫清也回不去了” 这种情况下,韦伊莲和韦韧不敢轻易接话,只是深深低着头跪在那里。 杓兰也不出声,季闲云则是紧贴在墙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且在心中不停的嫌弃景元帝,心说你还堂堂的一国之君呢,看看你这后宫,都乱成什么样了! 屏风后面的南宫雪则是挺开心的样子,要不是嘴巴被堵上了,估计她就要大声笑话景元帝带了绿帽子了,放着自己这种心里只有他一人的痴心人视而不见,活该他如此! 杓昀则是在想这么重要的事情夜风这个包打听居然不知道,否则的话他正好能借机做文章将韦家扳倒个彻底,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从指缝间漏过去了。 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只有景元帝在为韦珞昘和周莫清这对不能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伤感,因为他又想起了抛下他仙去王皇后,心中的酸楚一阵阵的向上翻涌,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淹没掉一般。 景元帝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周莫清的时候,就被她肖似王皇后的一双水杏大眼给吸引住了,不但留了她的牌子,还在她入宫后第一晚就诏她侍寝。 半夜的时候,景元帝被一阵压抑的哭声给惊醒了,睁眼一看,周莫清正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哭的伤心,一边哭一边还念叨着君竹对不起之类的话。换个人皇帝怕是当场就要了周莫清的命,但是碍于那双眼睛,景元帝则是耐心的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莫清的心里一阵天人交战,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将事情圆满的圆过去,却在景元帝给她擦拭眼泪,并温柔的说以后不希望再看到她的这双眼睛里有伤心难过的时候破功,心中一横,便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景元帝听周莫清讲述完毕,对她说了对不起三个字,只把周莫清惊吓的不行,傻了一般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景元帝的对不起是说给周莫清听的,更是说给王皇后听的。 身为一国之君,肩负着给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但是眼里心里只有王皇后的景元帝,他宠幸的每一个妃子都有和王皇后相似的地方,所以他每次都会说声对不起,为了注定得不到自己真心想待的那个人,也为了注定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那个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郎心如铁(三) 周莫清初次受到景元帝宠幸那晚发生的事情,后宫里面除了王皇后,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 也不知道景元帝都跟周莫清说了些什么,后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只看到了周莫清在清宴殿里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最后还是被景元帝的轿撵给送回绮香阁的,且一路之上十分招摇。 入宫头天就承宠,且不到第二日午时就有晋封周莫清为荣才人的旨意传了下来,后宫里面到处都是被撕破扯烂的帕子,尤其是顺义宫里的韦伊莲,除了将帕子撕了个稀烂,还将寸许长的鲜红指甲都掰断了两根。 “好你个贱人周莫清,宫中时日漫长,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多花究竟能红到什么时候!” 后来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韦伊莲的意料,周莫清除了初进宫的那段时日位份呼呼的往上升之外,后来总算慢慢的正常了下来,但是景元帝也不知道究竟对她着了什么魔,三五不时的就会到绮香阁说说笑笑,后来更是将个偌大的绮香阁赐给她一人独住,让针织局又好是一阵忙活,因为各宫娘娘们的帕子又不够用了。 这周莫清也算是宫里的奇人了,因为除了景元帝中意与她,王皇后也挺喜欢她的,逢年过节的放下什么赏赐,她总是头一份儿。记得有次周莫清过生辰,景元帝亲手书写了长命百岁四个字赐给她不说,热闹无比宴席竟然是王皇后亲手操办的,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韦伊莲每日里都气的牙疼,想要动手结果了周莫清,但碍于景元帝和王皇后这两尊大神又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每次见到周莫清都是阴阳怪气的,于是她们之间的针尖对麦芒渐渐成了宫中的一道奇景。 杓兰不知道真相之前一直都挺纳闷,后来终于明白了,但是同时又有些不解,那就是景元帝最头疼后宫吵闹,为什么会一直对荣嫔和韦伊莲之间的争斗视而不见,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明白过后,杓兰忍不住摸着下巴思索了起来,虽然说荣嫔和韦珞昘的事情发生在进宫之前,但她后来成为了天子的女人后还想着那个男人,说句不好听的,这可是活生生给景元帝扣上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所以杓兰就纳闷了,为何知道了原委的父皇还会十分优待周莫清,甚至连母后也一样?最后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景元帝根本没有把周莫清当做自己的女人看待。 一个南宫雪一个周莫清,这两人可以说是宠冠后宫多年的人物了,却从未得到景元帝的半分真心,杓兰真是忍不住为她们掬一把辛酸泪,低头看看跪在景元帝面前的韦伊莲,杓兰不禁也开始同情起她来。 只因景元帝关切的问了声疼不疼就能欣喜的手足无措的韦伊莲,心里一定是真的有他的,同样身为女人,杓兰很确定这一点,因此上她为韦伊莲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又是一个注定得不到父皇半分真心的傻女人呐。 韦伊莲静静的跪在那里,等着景元帝给自己,也是给韦家宣判,韦韧的一颗心则是不停的在翻腾,盘算着景元帝既然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却没有对他们韦家有任何的动作,那么就算将事情摆到了明面上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严厉的责罚。 景元帝将身子前倾,凑近韦伊莲说道:“爱妃,你上次自请下降位份的话可还记得?” 韦伊莲的皇贵妃之位因杓芝公主的薨没而来,虽然她成了后宫里位份最高的那个女人,却整日里如坐针毡,因为景元帝那句朕的女儿不能白死让她成了宫里最大的一个笑话,那些恭敬给她问安的女人们转过身就开始笑话她,一点儿都没有顾忌的样子,生生的让她咬碎满口的银牙却又发作不得,所以她做梦都想着摆脱这皇贵妃的位份。 没想到景元帝会这样问自己,如蒙大赦的韦伊莲赶忙点头,“皇上,臣妾当然记得。” “皇贵妃之位来之不易,你可真的舍得?” 韦伊莲神情一顿,想到逝去的女儿心中就是一阵酸楚,真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去,好让现在的自己给当时的自己几个大耳光,看能不能将自己打的清醒一些。 “爱妃,就算你舍了这皇贵妃之位,芝丫头也活不过来了……” “臣妾知道,愿来生为芝儿做牛做马以求补偿。” 景元帝稍微愣怔了一下说道:“做牛做马就不必了,只求来生芝儿还做你的孩子,多疼爱她些也就是了。” 韦伊莲哭着点头,很快就红了一双眼睛。 “爱妃,朕现在就如了你的意,降了你的位份如何?” 韦伊莲一听,不由得哭着笑了出来,给景元帝连连扣头道:“臣妾叩谢皇上天恩!” 景元帝轻轻一抬手,“朕可不是只将你皇贵妃的位份降下来,你不用谢恩,只要不怪朕心狠就是了。” “臣妾不明白,皇上何出此言?” 韦伊莲疑惑不解,韦韧也支愣起了一双耳朵想要听个清楚明白。 景元帝没有回应韦伊莲任何话,反倒喊了常福一声。 常福应了一声奴才在,出现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弯腰站在那里等候景元帝的吩咐。 景元帝屈起中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开口吩咐道:“晓谕六宫,降韦皇贵妃韦伊莲为答应。” 韦伊莲和韦韧同时晃动了下身子,常福倒是站的稳当,一甩手中的拂尘应了声是,季闲云莫名觉得常福手中的拂尘碍眼的厉害。 看着常福这就要领旨而去,景元帝又喊住了他,继续说道:“晓谕六宫,赐答应韦氏封号沐。” 这话刚刚落进韦伊莲的耳朵里,一阵酸意就从心底最深处翻腾了起来,直直冲上了她的眼眶,连带着被经过的喉头都开始发干,像那久经烈日暴晒的龟裂土地一般。 封号,她入宫多年来一直求而不得的荣耀,居然这样轻易的就落在了头上。自从大彧朝开国以来,后宫里那么多的女人来来往往,荣升至皇贵妃之位却没得到任何封号的,只有她韦伊莲一人,但是同样的,在答应这算是最末流的位份上就得到封号的,同样也只有她韦伊莲一人。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不停的刺激着韦伊莲,景元帝也沉默着没有任何旨意下达,只是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好长时间之后,韦伊莲终于动了,就见她恭恭敬敬的给景元帝磕头谢恩,额头碰触到地面的时候,一颗硕大的泪滴噗哒一声落在了地上。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软禁韦伊莲 景元帝抬手让韦伊莲起身,说道:“朕虽然降了你的位份,但你还接着住在顺义宫里就好,只是一条,日后不许再踏出宫门一步,且每日里只许吃斋念佛,为英年早逝的韦珞昘,也为莫清无辜丧命的父母。” 韦伊莲从善如流的应道:“是,臣妾遵旨。” 韦韧抬头看看景元帝,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景元帝自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师,你觉得朕这样处理可行否?” 韦韧忍不住嘴角直抽,这可让他怎么说?实话说当然可行了,毕竟他们韦家不痛不痒的就躲过两天人命,但是反过来说,就因为这二十多年前陈谷子烂麻的事情将他女儿一撸到底,也确实亏了点儿。 季闲云这个人精一下子就看出了韦韧心里的想法,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了声恭喜。 韦韧看着这位在皇城中风头正盛的四皇子舅舅,反问了句喜从何来。 “只用一个你家女儿本就不想要的位份换取人家两条人命,这么划算的买卖还不算是天大的喜事,太师你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何况”季闲云忽然顿住了,咧嘴坏笑一声才继续说道:“小修他偏心的这么明显,太师你怕不怕别人将来戳你这皇帝女婿的脊梁骨?” 韦太师本来还在纠结景元帝的那个问题,没想到这季闲云偏偏还跑来凑热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看到韦太师对自己瞪眼睛,季闲云索性将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挂,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我说老太师,你应该知道这天下最难办的事情就是一堵众人的悠悠之口,您老人家心思活络,给想个好法子呗。” 韦太师甚是头大加头疼,因为他不明白,怎么事情好好的就偏到这么奇怪的方向来了?这二十多年前的发生在千里之外建宁城里的事情,暄阳城中估计也就这殿中几个人知晓而已,怎么就严重到要防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了? 杓兰左右看了半天,忽然间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过来,季闲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的父皇。 韦伊莲身为皇贵妃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现在忽然被景元帝将位份一降到底,宫在中肯定说什么的都有,季闲云这是逼迫韦太师,让他自己编出个合理的说辞来。 杓兰能想到,韦韧自然也会想到,于是他转头瞥了一眼正对着自己挑眉梢的季闲云,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景元帝就是要韦韧亲自找个说辞出来,但对于韦韧来说,无论什么样的说辞总归都是抹黑自己的女儿,况且对一个后宫妃嫔来说,一般的过错怎么会让皇上将一个人从九层天上打入十八层地狱那么的震怒? 韦韧忍不住揪着胡子开始发愁,景元帝见状问个他一句话,一句听着似乎和他们谈论着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太师,淑妃中毒了,你知道吗?” 其实,在韦韧随着常福来到昭阳殿觐见景元帝的时候心中就开始纳闷,外臣不得擅入后宫是历朝历代都没更改过的规矩,就算是哪个娘娘的本家女眷想进后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外姓男臣,这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最重视各种规矩的景元帝在后宫召见臣子? 韦太师的满心不解在见到景元帝胸前的血迹时上升到了最高点,无奈于景元帝的无形压力只好忍着,现在,听到景元帝说淑妃中了毒,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淑妃中毒只是个幌子,真正中毒的,是景元帝! 心中的慌乱显示到了脸上,韦韧忍不住上前两步走近景元帝,张开嘴后说出的话却和心中所想完全不搭,“都是臣教女无方,居然让她做出毒害淑妃娘娘的事情来,还请皇上顾念老臣年过半百膝下只有她这一女,饶下她一命。” 杓兰差点儿为韦韧伸出个上翘的大拇指,心道不愧是在朝堂上过活了半辈子的人,这么快就给出了个最好的答案。 “老太师放心,看在韦爱妃伺候朕多年且育有一子一女的份上,朕不会要她的命,不过会将她降至答应软禁在顺义宫中,不许任何人探视。” 韦伊莲之前仗着家势、位份,和景元帝的宠爱没少在宫中得罪人,后来她用杓芝公主的命换来了皇贵妃之位,成了宫里最大的笑话,便有好些人拿言语讽刺 明里暗里的讽刺她,现在她的位份被景元帝降至最低,韦太师也因为教唆车夫杀人入狱,若是没有景元帝不许任何人探视她的旨意,只怕不用几天,她就要被那些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妃子们给折腾死了。 韦韧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韦伊莲这个久居后宫的人更是清楚明白,因此她们父女两个一起向景元帝谢恩。 谢恩之后,韦伊莲开口向景元帝请求给杓勍赐封地。 景元帝知道这么多年以来,韦韧韦伊莲父女两个一直憋着劲儿的想要杓勍做太子,待自己百年之后好继承大统,将韦家带至前所未有的荣光之地,只可惜这老三只会舞枪弄棒的,实在不是那治国的好材料,况且事已至此,给他块封地打发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韦伊莲说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这一但有了封地,就要马上离宫,且此生再和皇位无缘,你真的想要朕给勍儿赐封地?” “是的皇上,勍儿年纪大了,也已经封了王,是该出去好好的历练一番了,将来也好给四皇子做个帮手。” 景元帝只有四个儿子,大皇子早殇,现在二皇子也没了,本来韦伊莲还想着杓勍继承大统,但自从她在杓兰的提醒下得知景元帝已经知道杓昀在岭南时摔断腿的真相,便歇了所有的心思。 岭南一事不但暴露了韦家暗害皇子的真相,同时也将杓昀素喜山水的假象给刺破了。 本该在岭南摔断腿的四皇子却活蹦乱跳的回了宫,韦伊莲又不是个笨的,自然能想通这其中的弯弯绕,说白了就是这位四皇子打着游山玩水的名义跑去了别的地方,而皇上明知道断了腿的不是他,却还是做足了一场大发雷霆的戏,甚至还为此禁了淑妃的足,只能说明他对杓昀的行踪了如指掌。 韦伊莲越思越恐,于是撑着今天这难得的机会向景元帝开了口,给杓勍讨要封地,同时也是给杓勍讨要一个安稳的将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杓勍的保命符 连杓兰都已经知道了岭南的真相,景元帝只会知道的更清楚,而事件的受害者杓昀若说是没有调查幕后凶手的念头,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再者说了,就连杓兰这个外人都知道的真相,杓昀这个苦主不知道才怪! 韦伊莲每每想到这里,就会不由自主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杓芝和魏梁和离之前,韦伊莲在景元帝面前还是挺得脸的,无论景元帝多么的厌恶韦家,尤其是在杓昀禀报当年咬死他第一个皇儿的双头蛇和韦家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之后,可能是为了迷惑韦伊莲,也可能出于心中对杓芝这个无辜女儿的愧疚,明面上的景元帝待韦贵妃特别的好,说是后宫之中人人为之眼红 也不为过。 所以当时,韦伊莲每日里都是豪情万丈的,想方设法的想要将杓勍推到东宫太子的宝座上面,韦韧也带领着依附于自己的大小官员到处为三皇子造势。 那个时候,在韦伊莲的眼里,杓昀不过是个生性懒散,只喜欢游荡在青山绿水间的富家公子哥,根本就对她的儿子构不成任何威胁,而杓沣哪个书呆子就更不用提了,若不是周莫清时不时的出来晃荡一圈,再夸上几句,韦伊莲还真的就要忘了这位一脚都踹不出个声响的二皇子了,当然也更不会将他当成杓勍的对手。 后来出了杓芝的事,韦伊莲倒是因此得到了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皇贵妃之位,但是从那时候起,景元帝就再也没用正眼瞧过她。 且在杓芝大闹定国公府的时候,居然有人煽动杓勍带兵围困了定国公府,被景元帝碰了个正着。虽然很快就证明了有人故意从中挑拨,利用了杓勍关心姐姐的心理,但是他落了个遇事冲动莽撞不过脑子的名声却做不得假。 一个失了宠的母亲,再加上一个轻易就能被人煽动的儿子,怎么看都不会和皇位扯上关系。 后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吃饱了没事看笑话的人。韦伊莲得罪的人最多,现在她失势,看她笑话的自然也就越多,各种风言风语传进耳朵里她都没当回事,直到从刘嬷嬷嘴里说出了一句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皇贵妃娘娘您憋着劲儿的想要谨王殿下当太子,可连皇上都知道他本人并不愿意,这牛不喝水强摁头,有什么意思!” 刘嬷嬷自从被安排进顺义宫就整天板着一张老脸,活像韦伊莲欠了她多少大元宝似的,平日里她都不怎么说话,这唯一一次的大段说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韦伊莲浇了个透心凉。 刘嬷嬷是御前的人,在很多事上知道的比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还要详细透彻,但她就是嘴巴严,除了景元帝,谁也别想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来。现在她主动开口,肯定是受了景元帝这个主子的意。 韦伊莲的一颗心越想越凉,凉到最后,她哪里还顾得上为杓勍抢皇位,尤其当杓兰对她提及岭南之事的时候,她的心沉到了最深处,只想着景元帝将来不要因此迁怒到杓勍,毕竟大彧朝以孝悌治国,这谋害手足的罪名一但传了出去,杓勍的名声可就毁了,一个毁了声名的皇子,不止是毁了通往皇位的康庄大道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争下来,二皇子死了,自己生的三皇子也没了指望,韦伊莲从未想过最后会便宜了杓昀这个游手好闲的,一想到岭南发生过的事情,她就恨不得将杓勍放到天边去。 杓昀现在还只是个皇子,肯定不会对他们韦家做什么,一但他登基为皇那可就难说了,毕竟有些人是专门为皇上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于是韦伊莲趁机就向景元帝开了口,反正杓勍已经封王,讨要封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事情韦伊莲知道,但是韦韧这个做父亲的并不知道,就像是刘嬷嬷的那番话,韦伊莲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跟韦韧通气,于是她刚开口给景元帝讨要封地,那边的韦太师就忍不住将眼睛瞪到了最大。 “爱妃,朕最后问你一遍,真的要把勍儿打发到封地上去吗?” 韦伊莲点头道:“是,还请皇上成全。” 景元帝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天,开口应允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就随了你的意。勍儿他从小尚武,说是在兵营里长大的也不为过,正好这两年西川那里不怎么太平,朕就把晋州封给他,晋州的那十万常驻军也一并给了他,好好的磨炼去吧。” 自从景元帝登基,除了魏源手上十五万的西北军,其余五十万的兵权都牢牢的攥在他的手心之中。当年罗勒一举平定西川之后,大彧朝这二十多年来从无战祸,朝堂上的那些武将们成天站在那里都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一连过了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每天的朝会都是那些文弱夫子的天下。 自幼就得到景元帝的亲自教养,杓兰很是明白他的心思,虽然明面上他只把自己宠上了天,其实在他的心底,每个孩子都是心头肉,就算是被利用的丢了性命的杓芝也不例外,所以在得知杓芝薨没的真相时,杓兰会特别的心疼景元帝,不埋怨他的狠心,只想知道他的苦衷。 现在一听景元帝要放给谨王十万的军权,杓兰就知道,这是景元帝的无奈之举,这十万的军权,是他留给杓勍的保命符。 现在景元帝命不久矣,而宫中只剩下两个皇子,其中一个还是本就无心皇位,且也没有能做皇上的能力的,而另一个则是自小就被景元帝亲自教养帝王之道的,这皇位花落谁家是很明显的事情。 抛开杓昀的人品来说,他绝对能做一个能力出众的帝王,景元帝身为一国之主,要对他的所有子民负责,自然会选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来说,景元帝向后经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自然希望其余的孩子都能平安顺遂,他是注定活不长的,所以一定要在死前将所有的孩子都安排好。 十万军权是留给谨王杓勍的保命符,杓兰心想他的父皇让秦艽出宫去找定国公魏源,是不是准备将手中的五十万军权交给他呢?反正,就算是杓昀做了皇上,一兵一卒都捞不着是肯定的。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魏源的信与不信 韦伊莲听景元帝说要给杓勍十万大军,立马谢恩,对着景元帝将三个响头磕的实实在在。 都说了有些事情韦韧并不知情,所以他对于女儿非要将杓勍赶到封地上去的做法不怎么赞同,于是他嘟囔着说道:“谨王殿下去封地上历练几年也好,可惜晋州山高路远的,以后想要见面可不容易。” 韦伊莲扭头对着韦韧说道:“父亲若是舍不得勍儿,就向皇上辞了官职,同勍儿一起到晋州去吧。” 韦韧闻言一呆,他实在是闹不清楚自己这女儿究竟是怎么了,把儿子赶到那鸟都懒得飞去的晋州不说,居然还想把自己也打发了去。要知道晋州可是和西川搭界的地方,那西川人最野蛮了,听说他们平日里吃的肉都是生的,两人交谈一言不合就能打个头破血流。 虽然说当年西川人被大将军罗勒给打怕了,上了降表甘愿向大彧朝称臣,但是经过这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他们早就蠢蠢欲动了,更何况三年前上位的西川王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去年过年的时候借口年景不好居然将岁供都给免了,朝中都是人精,知道西川这是憋着劲儿的想要反呢。 本来晋州的常驻军只有六万,自从西川自己做主免了岁供,景元帝就又拨去了四万精兵,将常驻军增加到了十万,以防西川兴兵作乱。 韦韧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个紧要的当口,韦伊莲居然会张口给整日里在兵营里晃荡的儿子讨要封地,他更没有想到,景元帝居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把晋州连同常驻军都给了杓勍,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他不过刚说了一句舍不得的话,宝贝女儿竟然要将自己也撵到西川去! 景元帝可不管韦韧的心里怎么翻腾,他开口说道:“老太师若是同去晋州的话,需得先将身上的官司了解。” 这时候,就听得外面响起了定国公魏源的声音:“臣魏源拜见皇上。” 常福去传韦皇贵妃被降下位份的旨意去了,景元帝少了个跑腿传话的人,杓兰见状上前说道:“父皇,我去将定国公领进来。” 景元帝点点头后杓兰便出去了,可是没一会儿就噘着嘴回来了,“定国公说父皇在后宫中召见臣子已经是坏了宫中的规矩,更遑论要臣子进娘娘的寑殿……” 景元帝失笑道:“这老家伙,还是一如当年的顽固,罢了罢了,朕就随了他的意,去大殿好了。” 一说要挪地方,杓兰赶紧上前扶住了景元帝的一只胳膊,韦伊莲也扶住了他的另一边,季闲云则是瞅了瞅那画着梅兰竹菊的大屏风,意思是后面还绑着南宫雪和杓昀呢,把他们也挪到大殿里去吗? 景元帝对着季闲云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然后在杓兰和韦伊莲的搀扶下去了大殿,韦韧紧跟在后面,季闲云想了想,转身走到了屏风后面,在南宫雪的面前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支白玉流云簪来说道:“这根簪子是我来找小修要银子时,你给我,让我当掉还百花楼的债的,我没有舍得,这么多年来从不离身,时不时的就掏出来看看,现在我看够了,开始还给你的好。” 南宫雪的手脚被绑,嘴巴也被堵的结结实实,只有一双眼睛能看,一双耳朵能听,现在她看着那根簪子听着季闲云的话,将一双眼睛眯的只剩下了一道缝儿,眼神不善的紧盯着他看。 季闲云毫不在意,将簪子塞进南宫雪的手中就出去了,刚走到寑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簪子落在地上断裂的声音,他顿住脚步说了句碎了好,它早该碎了,就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这也是他和南宫雪的最后一次相见。 等到季闲云走进大殿的时候,魏源正死死盯着景元帝铁锈色的龙袍前襟看。 “行了,你再看下去的话,朕的龙袍都要烧着了。” 魏源伸手在大腿上狠拍了一巴掌,重重的叹了口气。 “魏爱卿,朕有句话问你。” “皇上有话尽管问,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元帝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韦韧问道:“现在你还相信是他派人杀害了你的儿子魏梁吗?” 魏源看了看韦韧,虽然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喜,但话说得很是直白:“皇上,若是今天没有发生你中毒的事,我定然相信韦韧是杀害我儿的凶手,但是现在,我不信。” 一旁的韦伊莲听说景元帝中毒,忍不住失声惊呼,“皇上,你中毒了?中的是什么毒?太医有没有法子治?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给皇上下毒,若是让臣妾知道是谁的话,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杓兰虽然向来不喜欢韦伊莲,但是从不否认她对景元帝的真心,现在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在心里点头赞同。 景元帝安抚了韦伊莲一句朕没事,就转头继续看向定国公魏源,“魏爱卿,你何处此言?怎么杀害魏梁的凶手还和朕扯上关系了呢?” “皇上,淑妃在后宫给你下毒,四皇子在前朝借我的手除掉韦太师,这天下理所应当就成了他们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若是再看不透,那还怎么统领三军。” 魏源的话尾刚刚落地,景元帝还没说什么,韦伊莲又插进了话来,阴沉沉的问道:“皇上,真的是淑妃给你下毒?” 景元帝向韦伊莲伸手,示意她走近自己身边,安抚般的在她胳膊上拍了两下道:“爱妃不要这样,淑妃自有朕料理,免得脏了你的手。” 杓兰一时间摸不透景元帝这话说得是假意还是真心,忍不住抖了抖,伸手搓了搓胳膊,秦艽见状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冷啊?” 杓兰抬眼看了看外面大好的天色,再听听时不时传来的蝉鸣声,忍不住对秦艽翻了一个白眼,轻声骂了句笨蛋。 秦艽笑着摇头,同样轻声说道:“我一见到你不由自主的就变笨了,兰儿你说,这可该如何是好?” 季闲云正好站在秦艽的身边,将他们两个的轻声对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耳朵里,不由得狠狠羡慕了一把。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和残雪茧有关的事情(一) 景元帝这时候可没心思注意杓兰小两口的低声软语,更没看到季闲云满脸的羡慕之情,他的时间宝贵,又有太多的事需要安排处理,正在追问定国公魏源:“魏爱卿,既然你已经不信魏梁的死是韦太师害的,那,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魏源出身武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他的任何一个念头和想法都关系到数万人的生死,因此他就像是一个秤砣一样,遇事无比沉稳,就像上次因为魏梁的死带兵围困太师府的时候,人们也没有见到他气急败坏征讨凶手为爱子报仇雪恨的神情,倒是慢悠悠一层层的将事情梳理分明,再一个个的将证人推上大堂,不动声色间就将太师架在教唆杀人的高台上再也下不来。 但是现在看着景元帝被鲜血染的变了色的龙袍,他只觉得脑门子上的青筋蹦的厉害,心里的无名火怎么都压不下去,尤其听到景元帝问他心中有无怀疑对象的时候,整个人腾的一下,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声起来,“皇上,都这种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做什么,只要有脑子的谁看不透这害你和害臣的是同一个人,说得再直白一点,二皇子已经死了,三皇子因为韦韧这老东西肯定也要栽个老大的跟头,皇上你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中了毒,剩下的那个皇子得到个监国的美差,这事情不是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通之后,魏源顿了顿,向景元帝问道:“臣不明白,既然他如此心狠手辣,皇上怎么还下旨让他监国?” 景元帝叹息道:“唉,除了早殇的旸儿,他们兄弟三个中,沣儿一心只读圣贤,勍儿一头扎进军营里只知道舞枪弄棒,只有老四的心思最为活络,也更适合朕这个位子。” 魏源撇了撇嘴,满脸不屑的说道:“一个整日里只知道游山玩水的皇子,就算他长了颗九窍玲珑心又能怎样?” 景元帝似欣慰有似伤感的说道:“那是不能怎样,不过经过朕这么多年的刻意栽培后,他的手段你也看到了。” 魏源将眼睛瞪的溜圆,张口喊了皇上你三个字之后却消了音,仿佛被景元帝话里的意思给噎住了。 杓兰和秦艽是早就知道景元帝培养杓昀的人,所以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不过韦韧和韦伊莲父女两个的表情可就丰富多了。 他们父女二人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大吃一惊的样子,不过韦伊莲但是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的神色,反正现在她什么都想开了,儿子也已经有了封地,只要圣旨一下就可以远离这是非之地,将来无论那个做皇上,都跟她无关了。 而韦韧,则是一直保持着吃惊的样子,毕竟他将全副身家都压在了杓勍的身上,而这些年来,四皇子杓昀几乎从未在朝堂上出现过,景元帝每次提起他也都是大摇其头,一副杓昀朽木不可雕的失望之色。 一直到方才,景元帝放给杓勍十万军权的时候,韦韧还在心中悄悄地期望着,可现实就是那么的打脸,原来他这些年的所有的争斗,看在景元帝的眼里不过是个笑话,连为他人做嫁衣都算不上,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更打脸的是,杓勍早就跟他说过自己不想做皇上,而当时他居然还摆出了外祖父的谱来,将他狠狠的絮叨了一顿。 韦韧像是个被景元帝一针戳到漏气的橡皮球,慢慢的萎顿在那里,满脸上都写着生无可恋。 景元帝冷眼看了这么多年,心里跟那明镜似的,自然明白韦韧此时的想法,于是笑道:“太师啊,方才爱妃提议你陪同勍儿一同去晋州,现在你意下如何啊?” 韦韧当然点头说愿意,否则的话,等杓昀登了基,就凭岭南那件事情,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虽然当时摔掉悬崖的不是杓昀本尊,但事情毕竟是冲着他去的,这条披了这么多年羊皮的狼,就连亲自教养他长大的父皇都下得去手,韦韧可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询问好了韦韧的意思,景元帝吩咐魏源回去后上道折子,就说自家车夫是被人收买来冤枉韦太师的,至于被何人收买,究竟是怎么个收买法,景元帝可就不管了。 魏源领下这道旨意之后,心里忍不住难过了起来,现在知道了杀害魏梁的真正凶手,但他却是大彧朝下一任的皇帝,虽说天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可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的儿子,注定要白死了。 向来能看透任何人心思的景元帝这时候却没有将魏源安抚一番,欣慰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 “太师,有种叫做‘残雪茧’的蛊虫,你可知道,可曾见过?” 残雪茧三个字落进秦艽的耳朵里,不亦于一道突然在青天白日里炸响的惊雷,使他脸上的血色突然就褪去了一半。 杓兰在建宁城中已经知道了这残雪茧就是害的罗勒一命呜呼的东西,所以她在听到残雪茧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担心的转头看向秦艽,在看到他脸上的血色褪去时,悄悄地伸出手,和他食指相扣以示安慰。 韦韧在听到景元帝的问话之后,伸手挠了挠头,眯起眼睛思索着说道:“残雪茧,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杓兰感觉到秦艽的身子猛然一僵,赶忙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晃动了几下,示意他不要冲动,先听听韦韧会如何说。 韦韧思索了半天,忽然间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对着景元帝说道:“皇上,这残雪茧不就是当年咬死罗勒的那种虫子么!” 当年罗勒死在狱中,对外宣称的是畏罪自杀,一头碰死在天牢里的。 当时的睿宗因虎符一直寻而不见大为光火,得知罗勒畏罪自杀之后,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的就让人将他的尸体拖去了乱葬岗,然后传旨抄了罗勒的镇国将军府,凡是罗家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斩杀。 没几天后睿宗突然驾崩,慕淥修登基,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服出宫,带着常福亲自跑去了乱葬岗,寻找罗勒的尸首。 ……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和残雪茧有关的事情(二) 自罗勒畏罪自杀那天开始,到慕淥修登基为皇上跑去乱葬岗寻找他的尸首,整整隔了半个月。 睿宗去世的时候,正和现在一样是六月流火天,就算是将一小块肉放在树荫之下都能很快的变馊发臭,更可况那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乱葬岗。 常福紧跟在景元帝身后,有些话在嘴里转来转去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罗大将军都已经去了那么久了,且现在的天气又这么的热,待会儿若是看到什么不好看的,皇上您可一定要冷静啊。” 景元帝自然知道常福的意思,其实在这之前,常福曾试着想景元帝提及,可以先派几个人悄悄的赶去乱葬岗将罗勒的尸首找回来,但是景元帝闻言之后脸一黑,双手成拳握的咔咔直响,半天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他是为我死的,我一定要亲自将他接回来” 于是常福缩了缩脑袋,便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睿宗驾崩的突然,宫里面顿时乱成了一团,慕渌修在睿宗灵前登基之后,光是给睿宗守灵就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再加上一些大大小小都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实在是分身乏术,好不容易才得了空,便步履匆匆的出了宫。 这乱葬岗其实就是皇宫里那些死去宫女太监的葬身之所。皇宫里面的主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们指不定那一句话说不对就犯了忌讳惹怒主子,若是碰到个仁慈的主子还好些,顶多被骂上几句,再不然就挨上要不了命的几板子,躺在床上将养几天便又能活蹦乱跳的去前头伺候着。但若那时运不济的,碰到了心里有些阴狠的主子,难保不会因此丧命,别看跟在主子面前伺候的时候个个光鲜,但是死了之后还不如一只在主子面前得宠的猫狗。 那猫狗尚且能得到主子两滴真心或假意的眼泪,但是那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主子只会满脸不高兴的骂上一声晦气,然后轻飘飘的挥挥手,便会有人出来将他们拖到那乱葬岗去随意一扔,连个小土包都不会给他们留下,顶多碰到一个心善的,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块破席裹身。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乱葬岗里经常会有咯吱咯吱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啃食那些尸骨。 景元帝一想到曾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的好兄弟居然会被抛尸在那个地方,身上的血都会一下子变凉,现在又听到常福欲言又止的话,脸上的神色没怎么变,不过那步幅明显的快了许多,常福迈开腿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 距离乱葬岗还有老远的时候,便有浓重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常福一个没忍住差点吐了出来,赶忙从怀中掏出两块浸过药水的帕子,用其中一块蒙住景元帝的口鼻,将另一块蒙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抢在景元帝身前跑到了乱葬岗。 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常福转头对着景元帝摇头,“皇上,这里并没有罗将军的尸体啊?” 景元帝四下瞅了一眼,然后想着乱葬岗西北角走了过去,并低头仔细的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常福见状赶忙跟了过去,好奇的问道:“皇上,你在找什么?” 其实景元帝找的,是一根突出的小木桩。罗勒生前对天牢的牢头儿有救命之恩,那虎符就是在他的帮助之下才能在天牢里藏的那么严实,最后安稳的落到了景元帝的手中。后来罗勒身死,睿宗有下令将他的尸首丢到乱葬岗,那牢头儿心生不忍,便亲自带着一个心腹将罗勒的尸身埋了起来,并留下一个突出地面半尺高的小木桩作为几号,想着将来有机会,好偷偷的将罗勒的尸身转移走。 那乱葬岗那么大,想找到一具尸体很是困难,于是景元帝就向那牢头儿询问可否知道罗勒被大致丢在了哪个方位,那牢头儿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所以在常福提议先派人找寻罗勒的尸身时,景元帝才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想着要亲自将他找回。 常福听了景元帝叙说那牢头儿的作为,便趟着脚在地上走,没走几步之后便觉得脚下一绊,他赶紧蹲下身子看了个仔细,就见一块扁扁的小木桩突出在那里,上面还简单的刻着一个罗字,于是他惊喜的喊出了出来,“皇上,找到了,罗将军在这里!” 景元帝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看了看那小木桩之后,徒手就在地上刨了起来。常福抬头一看景元帝的脸色,就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阻止不住他手上的动作,于是往上捋了捋袖子,也跟着刨了起来。 将罗勒埋入土中的时候,那牢头儿用了心,在周围撒了不少的有古怪味道的药材,所以就算罗勒只是被浅浅的埋进土中,倒也没什么蛇虫鼠蚁的糟蹋他的身体。 罗勒被埋的浅,这里的土质又比较松软,因此不大时后,他就被景元帝和常福挖了出来。 在这流火的六月天里,又过了这么久,景元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罗勒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接受,但是没想到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还是被现实给吓了一跳。 当年的常福胆子还小,在见到罗勒的样貌时,忍不住嚯的一声蹦了起来,“皇上,罗将军都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跟睡着了一样啊?” 浅浅的一个土坑,里面只简单铺了一张草席,而罗勒,就躺在那张草席之下,被掀开一角的草席下面露出了罗勒的脸,安详从容,真的就跟睡着了一样。 景元帝也是吃了一惊,呼的一下将整张草席都掀了起来,就见罗勒双手交握在胸前,浑身上下都同死前一模一样,就连他因为受刑留在手上的伤痕都还是那样,皮肉顺着长长的裂口向外翻着,人只看一眼都会替他疼上好久。 “皇上,罗将军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假死的药,并没有真的死啊?” 景元帝的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一把就将罗勒从土坑里抱了出来,对常福吩咐道:“朕带他回家,你去找季闲云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和残雪茧有关的事情(三) 罗勒死的那一年,也就是慕淥修登基的那一年,季闲云还是满头的黑发。 罗家被灭门的时候季闲云晚来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根令牌被监斩官抛在地上,身穿红色马甲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和罗家有着亲缘关系的最后一批人奔赴了阴曹地府。 没能见到救命恩人最后一面,就连他的家人都没能救下一个来,季闲云仿佛失了魂,脚底上跟踩着棉花一样,深深浅浅的,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城门口,心里打定主意再不回来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却不知道这偌大的天下自己又该去往何处。 就在他依着城门口感到前途一片茫然的时候,常福不知怎么的就找了过来,拉起他就跑,一边跑一边小声的嘟囔着说道:“可是了不得了,季先生你赶紧去看看吧,罗将军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样子好奇怪” 季闲云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脚下跟生了根一样再也挪动不了半步,对着常福定定的看了半天,然后才抖着嘴唇问道:“你说的罗将军,指的是谁?” 常福四下里瞅了瞅,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凑到季闲云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就见季闲云脸色青白不定的变来变去,最后急慌慌的抢在常福前面就向前跑。 常福赶忙紧紧拉住了他,简单说了声镇国将军府后,路旁的行人们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去,好像是两个人影闪了过去,但是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见到,便都毫不在意的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事情。 半分活气都没有的将军府里,季闲云揪着常福的衣领子落了地,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常福则抱着一根柱子开始狂吐,然后拼命想着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跑到这里来了,明明前一刻还在城门口啊。 一直找到了后厢房,季闲云才看到了景元帝的身影,急切的问道:“他人呢?” 景元帝看到季闲云之后,也同样急切,伸手向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一指道:“你快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宽大的床铺之上,罗勒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被静静的躺在那里,任谁看到都会说他只是睡着了,说不定一会儿就会睁开眼醒过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季闲云,看到睡着一样的罗勒时,也忍不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对着景元帝问道:“小修,你给他吃了假死药?” 景元帝闭眼摇了摇头,“只可惜我没有想到这一层,不然的话能保住他的性命也不一定。” 季闲云围着那张大床来回走了几圈,忽然间动手掀开盖在罗勒身上的薄被,脱起他的衣服来,景元帝见状赶忙伸手相拦,不解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心里有个想法,现在需要证据确定。” “什么想法?” 季闲云伸手指指自己的心口说道:“我怀疑他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别人害死的。” 景元帝闻言手上蓦然一松,季闲云三两下便扯开了罗勒的衣服,然后在他心口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圆圆的小洞。 “残雪茧!居然是残雪茧!” 景元帝如坠云雾里,不解的问道:“残雪茧是什么?” 季闲云看了景元帝一眼,告诉他残雪茧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蛊虫,一吞噬人的心脏为生,凡事被残雪茧咬死的人,身体会一直不腐不烂,什么时候看上去都跟睡着了一样,在前朝的时候,它曾被皇室中人用作防止尸体腐烂的手段,不过饲养残雪茧的时候必须要用活人的心脏,太过残忍无道,所以后来前朝皇室废止了这种防腐的法子,并且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蛊虫。 景元帝听完季闲云的讲述心中疑惑更深,既然所有的蛊虫都已经被烧掉了,那怎么现在又出现了这种东西,并且咬死了罗勒? 最重要的是,这种蛊虫出自前朝皇室,现在居然咬死了本朝的镇国大将军,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古怪。 景元帝和季闲云交谈几句之后,都认为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罗勒是被人害死在天牢之内的,看来那凶手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既然和前朝皇室有关,接下来肯定还会有什么重大的阴谋,且他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天牢里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混进皇宫里去,就算不混进皇宫里面,随便害死一个两个朝廷重臣也非同小可。因此他们二人打起十分的心思将事情好好的捋了一遍,只可惜什么异常之处都没有发现。 据那牢头儿所说,罗勒死前见的最后一人是韦韧,可是在景元帝的调查之下,发现韦韧那天跟随夫人去庙里烧香还愿去了,庙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罗勒死的时候他正跪在佛祖面前磕头呢,他不过是个平常人,又没有什么分身术,自然不会是他。 但是将韦韧的嫌疑排除之后,事情就僵在了那里,知道后来杓昀和秦艽的建宁城一行,才又发现了残雪茧的踪迹,于是,已经成为太师的韦韧再次身有嫌疑。 景元帝憋着劲儿的要给罗勒报仇,再加上当时杓昀还调查到咬死大皇子的双头蛇和韦家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于是在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之下,他就已经给韦氏一族定下了罪。 可谁料自己竟然被最亲近的淑妃母子给下了要命的毒药,他心中的好人和坏人忽然间就颠倒了过来,出于帝王的直觉,他开始怀疑起杓昀调查出来的所有事情。 再次提到残雪茧,没想到韦太师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之后,居然说那不就是当年咬死罗勒的虫子么,啪的一声,好像无数滴冷水落进了滚沸的油锅里面,景元帝立马就黑脸追问他说:“你怎么知道?” 由于事关重大,当时罗勒的死因只有景元帝、季闲云和常福三人之后,就连秦艽,也是在长大成人之后才得知的事情真相,可是现在,韦韧居然知道残雪茧,还知道是它咬死了罗勒! 杓兰发现秦艽的手忽然间冰冷了起来,并在不停的微微颤抖,刚忙抬头看他,却被他那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和残雪茧有关的事情(四) 自从听到景元帝询问韦韧残雪茧的事情,秦艽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不好,杓兰一直紧拉着他的手,担心到不得了。 现在听到韦韧说残雪茧就是当年咬死罗勒的那种虫子,无异于在秦艽的心头狠狠插上一刀,就见他的身形晃了两下,哇的一声,吐出了口鲜血来。 季闲云忍不住哎哟一声,赶忙上前给他搭脉,杓兰扶住秦艽软下来的身体,带着哭腔向季闲云问道:“他怎么又吐血了,你不是说能保他十天半月无事的吗?” 季闲云又掏出颗药丸来塞进秦艽的口中,然后回头看着韦韧,眉心处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口气特别恶劣的说道:“你都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韦韧眨眨眼睛,满脸的无辜,因为他根本就摸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艽现在的身份是从穷苦小山村里飞出来的金,和早就死去的镇国大将军罗勒根本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韦韧就算是想上一百想,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份上去,所以面对季闲云突如其来的怒气指责,他就是那丈二的金刚,根本摸不着半分头脑。 倒是在一旁静默了许久的韦伊莲,在秦艽吐血之后盯着他看了好久,慢慢的,她好像在秦艽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熟悉的样子。 韦伊莲教养出来的三皇子杓勍一直都喜欢军营中的生活,更是羡慕那些驰骋沙场的大英雄人物,当年罗勒横扫西川,为大彧朝解决掉了一个最厉害的敌人,对于杓勍来说,他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只可惜罗勒死的时候杓勍还后来等他长大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罗勒的画像挂在了书房里,宝贝的不得了,落上灰的时候都不许宫人动手擦拭,而是自己那擦脸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 韦伊莲见过那画像几次,记住了罗勒的长相,现在她看着秦艽,越看越觉得他的眉眼和画像上的罗勒有几分相似,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慢慢的从她心底升了起来。 其实事情都已经发生到这种情况了,景元帝也没什么要瞒着韦伊莲的,看到韦伊莲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他便点了点头,并说了声果然还是爱妃你聪慧。 韦伊莲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心说我要是聪慧,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担心不已的杓兰看到季闲云一颗药丸喂下去之后脸色明显好转的秦艽,心中的担心之情却更盛了,开口问季闲云道:“这种药丸,是不是和父皇吃的一样?” 季闲云赶忙回答她说:“兰丫头你放心,秦小子和小修的情况不一样,这种药丸对他是无害的。” 已经缓过来的秦艽听出了杓兰发自心底的害怕之意,反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轻声说道:“放心,我没事的。” 杓兰红着眼眶摇头道:“都吐血了,怎么可能没事。” 秦艽摇着她的说道:“师傅都说可以保我平安无事,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杓兰抽了抽鼻子道:“他只说保你十天半月的,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 秦艽再次捏捏杓兰的手心,然后转头看向太师韦韧,对着杓兰和善温柔的眼神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就连问出口的话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热气,“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被残雪茧给咬死的?!” “你,你说什么,你父亲?” 韦伊莲走到韦韧的身边提醒他说:“父亲,你看这秦艽,和当年的罗勒像不像?” 韦韧扭头看了看韦伊莲,消化了她话中的消息之后,对着秦艽仔细的看了起来,然后缓缓点头道:“好像是有点儿像”但是忽然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过来,赶忙对秦艽澄清道:“我和罗勒无冤无仇,他可不是我害死的。” 秦艽慢慢的站起了身子,脸上神色不变的走向韦韧,一直逼的韦韧倒退好几步,直到撞上身后的柱子退无可退,这才阴森森的说道:“父亲被残雪茧咬死,这是魏源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居然会知道!” 魏源当年也是罗家军的一员,曾经跟随罗勒征战四方,尤其是当年平定西川的时候,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奉旨镇守晋州,当年罗勒出事之后,睿宗还没来得及收回他手上的兵权就驾崩了,景元帝登基之后,将他调回暄阳敕封定国公,除了吩咐他好好的守着罗家军之外,并没有多说过什么,所以他才会万事不管,最后成了太师一派和丞相一派竞相拉拢的对象。 当秦艽拿着虎符去找魏源的时候,就将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其中就包括自己的身份,魏源当时就老泪纵横的大哭了一场,直说苍天有眼,保佑的将军后继有人。 罗勒被残雪茧咬死的事实魏源刚刚知道,正深深沉浸在对凶手的憎恨诅咒之中时,韦韧冷不防说出罗勒是被残雪茧咬死的事实,于是魏源杀气腾腾的就冲着他过去了,“你为什么要害死将军?!” 韦韧靠在柱子上,看着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的秦艽和魏源,赶忙向景元帝喊冤:“皇上,老臣冤枉啊。” 景元帝摸着下巴说道:“太师,其实朕也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罗勒是被残雪茧害死的?” 韦伊莲拉住韦韧的胳膊晃了晃,催促道:“父亲,此时非同小可,你倒是快说啊。” 韦韧先看看女儿,再看看景元帝,最后对着秦艽和魏源说道:“这事是我多年前无意中听到的。” 秦艽紧接着追问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什么人说的?” 韦韧低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慢慢的说道:“时间我记的,是勍儿三岁生辰的那天” 景元帝的子嗣比较单薄,虽然说由于大皇子杓旸的死景元帝对所有的孩子都淡淡的,但是每到皇子和公主生辰的时候,他都会吩咐内务府办的热热闹闹的,不过他一般都不怎么出席就是了,当然,杓兰的生辰宴是例外。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被坑害到底的韦太师 自古以来,人们都很看中三这个数字,毕竟三生万物。 孩子的三周岁生辰放在民间的贫苦人家都还会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饭,更何况是天家,所以杓勍的三周岁生辰办的比前两次都要热闹。 当时的韦伊莲也十分的得宠,位份也比较高,再加上她是皇上在潜邸时就有的老人儿,所以后宫里面几乎所有的妃子都跑去顺义宫给她说吉祥话去了,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景元帝的旨意传了下来,说是体念韦韧这个做外祖父的,特恩准他连同夫人入顺义宫说话。 后宫里都是有眼力见的,那些前来说吉祥话的妃子们个个舌灿莲花,将韦伊莲奉承到几乎要飘起来的时候纷纷告辞,毕竟外臣入宫觐见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她们不能没眼色的打扰人家共叙天伦。 从顺义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擦黑,韦韧连同夫人走过一座假山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话,本来他们没有要听的意思,冷不防飘进耳朵里的罗勒二字勾住了他们的脚步。 当时罗勒里通外族意欲谋反的事情震惊朝野,整个大彧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为罗勒喊冤,反正,韦韧他们夫妻两个从心底深处是不信的。而且自从景元帝登基之后,罗勒这个名字几乎就成了禁语,尤其是当着景元帝的面,提都不能提。 现在冷不防听到宫中居然有人在谈论罗勒,韦韧的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就连韦夫人都忍不住支愣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假山后面一共有两个宫女声音,听起来都很年轻,不过两道声音一道清脆,一道略微沙哑些。 就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问道:“真的吗?你没有听错?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那略微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骗你这个做什么,再说了,这是多大的事情,我又不是不想要脑袋了,怎么可能胡乱说!” “你真的看到皇上在哭罗勒?” 那沙哑的声音没有立即回应,韦韧根据她后面说的话估摸着她在点头,“可不是,还哭的可厉害了呢,一边哭一边说罗大将军死的惨。” “罗将军不是畏罪自杀的么,那能死多惨。” “什么自杀啊,听皇上说他是被虫子啃了心脏活活疼死的。” “不是吧,这天下哪有啃人心脏的虫子。” 沙哑声音继续说道:“可不是,主子也直说不信呢,但是皇上说的有板有眼的,还说那虫子是天下最毒的蛊虫了,名字还挺好听的,叫什么,哦对了,叫残雪茧。” 就在她们说道这里的时候,韦韧忽然听到后面又有宫女说话的声音传来,声音还挺大的,而假山后面那两人明显也听到了,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韦韧也连忙拉着韦夫人匆匆向前走去。 回到府中之后,韦韧和韦夫人关起门来好好的将方才在宫中听到的对话捋了一下,毕竟是从宫里偷听出来的消息,还是景元帝哭着说的,那这件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死都不能说。 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韦韧重新掂量了下已故的罗勒在景元帝心中的地位,所以后来得知杓勍十分崇拜罗勒的时候,他还悄悄的塞给杓勍一副罗勒的画像,那画像,是他专门找人来画的,为了这幅画,他可是没少花银子。 后来得知景元帝在杓勍房中看到罗勒画像的时候,只是微微发了会儿呆什么话都没有说,韦韧的一颗心才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韦韧几乎都要将它遗忘到最角落的地方了,今天忽然听到景元帝提起残雪茧,他才想起了这么档子事来,将事情叙说一边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景元帝的身上。 杓兰走到景元帝的身边问道:“父皇,那两个宫女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为了罗将军哭过?” 景元帝摇头说道:“朕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还被个宫女给看到。” 杓兰一想也是,就算是真的有这么回事,那她父皇还不得把所有人都赶的远远的。 秦艽喃喃说道:“肯定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故意派人这么说,又故意让韦太师听到。” 魏源忍不住呵呵了两声,对着韦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说你也真是块香饽饽。” 只要一对上魏源,太师就忍不住新仇旧恨一起算,斜着眼睛说道:“姓魏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明显的意思你都听不出来,你说你这么多年的太师究竟是怎么做的!” 韦韧冷哼一声,转身对景元帝说道:“皇上,那人想让我做替罪羊。” 景元帝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太师,你真的不知道这残雪茧?” 韦太师指天发誓道:“臣若是欺瞒皇上,就让我的勍儿不得好死!” 魏源立马就跳了起来,“嘿,你这老匹夫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诅咒皇子,活够了说一声就好,我的青龙刀可以送你一程!” 韦太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拿杓勍来发誓是因为杓勍是他的命根子,他就拿最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发誓,却不料话在脑子里过的太快,他只想着这誓言发的越狠越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在一急之下忽略了杓勍是皇子这个最重要的事实,但是离口的话犹如覆水难收,所以他经过魏源的提醒后咽了口口水,转过头去小心的看向景元帝,更加小声的说道,“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 景元帝嗯了一声,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什么,因为这么多年看下来,韦韧如何看中杓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秦艽走到韦韧身边,慢慢说道:“太师,当年天牢里有人证明,我父亲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怎么可能,那天我和夫人到庙里上香还愿去了,回来的路上才听说罗勒在狱中畏罪自杀,怎么可能跑去天牢见他。” 秦艽不理会韦韧的分辨,继续说道:“建宁城中有个尤溪村你知道吧,除了一个名叫严复的老汉连同他的女儿,所有人都死了,而且都是被残雪茧咬死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害死睿宗的凶手 秦艽接二连三的质问让韦韧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中突突跳的厉害。 宫里面人人心思狠辣歹毒他是知道的,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他也见识过不少,不过现在他就纳了闷了,究竟是什么人心思那么深沉,居然从二十年前就刨坑给自己跳,他这么算计自己,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事情的发展方向越发的诡异,但是在场的可没有一个笨人,尤其是景元帝和杓兰这两个自一出生就生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的人,将前后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他们的心中渐渐清晰了起来,毕竟发生在皇宫里面的所有事情,几乎都能和皇上屁股地下那张椅子有关。 杓兰看到景元帝将目光转向里面的寝殿,一双眼睛黝黑的看不到底,便开口问道:“父皇,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当时你皇爷爷的死就挺蹊跷的。” 虽然当时太祖忙着打天下好多年都没有陪伴在睿宗的身边,但是从未放松过对他的教养,三五不时的就会托人送书信回去,嘱咐太后要严加管教睿宗,文治武功都不能放松。 张太后既然能教出太祖这样的儿子来,自然不是一般的乡野老妇,心胸见识都是极为宽广的,而且她又十分的疼爱睿宗,教养起来自然更加的精心,别的不说,但是睿宗身体状况这一方面,就被张太后照拂的非常好。 景元帝的身体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就是平日里找太医请个平安脉什么的,但是在他的心中,睿宗可是连平安脉都没有找太医请过的,后来他突然驾崩的时候,好多人都还说睿宗去的那么安详平静,是有福之人。 现在仔细想来,睿宗是不是有有福之人不好说,倒是景元帝是个福分不浅的。当时他那么不入睿宗的眼,睿宗甚至说过要将他的太子府同镇国将军府一样杀的鸡犬不留,后来要不是睿宗死的突然,他这太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的。 一件事情,尤其是一件杀人害命的事情,最后得益最多的那个人往往脱不了干系。 杓兰知道她的父皇是做不出那种弑父夺位的事情的,那么,能下这种狠手的,肯定是他身边的人,而且是一心希望他登上大宝的人,而那希望她父皇问鼎天下的人,一定能从她父皇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得到的好处无外乎自身、子女或者是他身后的家族。 现在看来,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淑妃南宫雪了。 景元帝竖起两只手掌对拍了一下,没多大一会儿,就见南宫雪和杓昀被两个暗卫从寝殿内带了出来,嘴上仍旧塞着帕子不能言语。 看到这样的淑妃娘娘和四皇子,韦伊莲父女两个连同魏源都吃惊不已。 最快回过神儿来的是韦伊莲,你别看这韦伊莲在别的事情上有些看不透,但是一但关系到景元帝,她的脑子还是转的很快的,就见她大步走到南宫雪的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两个大耳光,并恨声说道:“你这毒妇,皇上那么宠爱你,可你居然敢做出毒害皇上的事来,良心都拿去喂了狗不成!” 南宫雪的手脚都被绑着,想躲也躲不开,于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两下,一旁的杓昀挣扎着想要挡在前面,却被那力大无穷的暗卫拽住后衣襟不得动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妃挨揍的滋味可不好受,于是他看向韦伊莲,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觉察到他的视线,韦伊莲无所谓的一笑,“四皇子知道心疼的你的母妃,那本宫不介意让你更心疼些。”说完这话,韦伊莲抬脚就对着南宫雪踹过去,那季闲云不知怎么的就飘了过来,替南宫雪挨下了那一脚。 季闲云微低着头,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淡淡说道:“娘娘,皇上面前不可放肆。” 韦伊莲拉着长长的语调哦了一声,笑道:“有个兄长就是好,不过我说国舅爷,我已经不是皇贵妃了,当不起你称呼一声娘娘。” 这时候韦韧和魏源都敛去了脸上压抑的神色,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景元帝将韦伊莲唤到了自己身边,问了声手疼不疼,同时收到了南宫雪和杓昀两道冷冰冰的目光。景元帝看了南宫雪一眼,示意杓兰上前将她口中的帕子取下来。 嘴巴恢复到自由的南宫雪吐了一口气,眼神不善的盯着景元帝说道:“慕渌修,要说这天下最没有良心的人,那可是非你莫属。” 景元帝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现在你只要老实告诉朕,当年父皇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就好。” 南宫雪哈了一声,嗤笑道:“没想到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现在才怀疑那老东西的死因,可还真是个孝顺的儿子呀” 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景元帝点头道:“看来朕猜想的没错。”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害死你父皇的凶手。”南宫雪笑语盈盈的,跟她被绑缚着双手双脚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搭,然后转头看向杓兰,“小兰儿,你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你们父女两个向来是一条心。” 杓兰看着南宫雪,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瞧瞧瞧瞧,就连你脸上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都和你那狠心的父皇如出一辙!”南宫雪冷嗤一声,昂起下巴说道:“本宫向来敢做敢当,你慕渌修身上的毒是我下的,杓沣身上的十鱼醉也是我下的,当年王小娴她难产出大红而死是我折腾的,罗勒也是被我用残雪茧咬死的,这桩桩件件我都承认,但是,那睿宗的死,可是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南宫雪这一大通话,成功的激怒了秦艽和杓兰,尤其是秦艽,一双拳头握的死紧,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南宫雪没有理会他们两个,斜眼睛看着景元帝,带着三分笑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年害死你那老子的,可是她王小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宫姑娘 一听南宫雪说元皇后王小娴才是当年害死睿宗皇帝的凶手,景元帝和杓兰父女两个立马就不愿意了,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声放屁。 一个当朝天子,外加一个当朝最高贵的公主,居然没有任何顾及的骂南宫雪放屁,足见他们心中引燃有三丈高的熊熊怒火。 南宫雪瞟了景元帝和杓兰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季闲云,轻声说道:“师兄,这绳子勒的我手腕疼得厉害,你帮我解开。” 季闲云看着南宫雪,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间顿住了脚步,大梦初醒般的晃了晃脑袋,转身对景元帝说道:“事关你们皇室,我这个外人在场也不方便,先出去了。”然后不等景元帝开口,他转身就走。 魏源这个武夫根本就没看出来季闲云和南宫雪之间的不对劲,现在听到季闲云的话,也跟着想景元帝告退,“皇上,那臣也先出去了,在外面候着。” 走过韦韧身边的时候,魏源看了他一眼,于是韦韧这个国丈也跟着告退向外走。 眼看着季闲云都走到大殿门口了,南宫雪忽然转身对着他的背影哀哀说道:“师兄,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在这里受苦不成?” 季闲云的身影微微晃了下,不过并没有任何停顿,反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杓兰看到南宫雪居然当着魏源和韦韧的面做出如此的姿态,忍不住骂了声不要脸。 “不要脸?兰儿你知道这不要脸是什么意思么?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追在一个大男人后面跑了一千多里的,你说那个人,是不是也不要脸?” 杓兰一张俏脸被南宫雪这话气的通红,忍不住抬手又要打她耳光,却在巴掌要落下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拉住自己的居然是秦艽。 气急的杓兰,对着秦艽也没有了什么好脾气,“你拦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要脸?” 秦艽对着杓兰摇头轻笑,“小丫头瞎说什么呢,这种力气活,我来做就好,否则打疼了你的手,我可是该心疼了。” 景元帝忽然咳嗽了一声,说道:“阡陌,兰儿,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 秦艽和杓兰对视一眼后,都走回了景元帝身边,然后按着他的吩咐,老实的站在他的身后。 韦伊莲看着殿里的情形,便也向景元帝告退,景元帝点头应允之后,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和勍儿一起到晋州去?” 韦伊莲低头想了想,摇头说道:“皇上已经晓谕六宫不许我踏出顺义宫一步,臣妾怎好再随勍儿出宫去,再说了,勍儿他已经长大成人,已经不需要臣妾时刻陪伴了,臣妾以后就在顺义宫里吃斋念佛打发时光,同时也好为皇上和勍儿祈福。” 景元帝点头道:“那就随你所愿吧。” “臣妾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还望皇上应允。” “你说来听听。” 韦伊莲顿了一会儿,忽然间失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算了吧,臣妾拜别皇上。” 景元帝也顿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爱妃好走。” 韦伊莲给景元帝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出神的对着景元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转身离开。 景元帝一直目送她走出殿外,并不知道这时候的韦伊莲,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同样目送韦伊莲离开的杓兰,忽然间觉得她的背影好忧伤,忍不住眼眶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 等到韦伊莲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景元帝才收回目光,吩咐暗卫将杓昀丢到寝殿里去,然后让杓兰去把绑着南宫雪手脚的绳子都解开。 杓兰还沉浸在南宫雪污蔑她母后的怒气之中,听到景元帝的吩咐后将头一扭,不高兴的说道:“给她解开做什么!” “兰儿不要这样,无论怎么说,她也算养育了你一场,快去解开吧。” “兰儿什么都听父皇的,只有这件事不行。” 见杓兰如此坚持,景元帝好脾气的笑道:“那好吧,就依你,让她继续绑着。” 南宫雪对景元帝不屑的冷哼一声,“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我知道现在你生吃了我的心都有。” “生吃你做什么,朕想的是活剐了你!” 南宫雪毫不在意的说道:“反正我现在身为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哼,姓慕的,估计你做梦都没有想到,害死你老子的居然是你的枕边人吧?” 杓兰气得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秦艽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且先听听她怎么说,反正我们最后要跟她算总账的。” 景元帝一字一顿的喊了声南宫姑娘,然后问道:“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的爱妻?” 南宫雪一下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嗓子都变了调的喊道:“你不要这样叫我!” 当年,南宫雪和季闲云都是混江湖的人,按理说和皇室怎么都牵扯不上,可是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老天安排他们遇到在一起,那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季闲云这人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会水,虽然他有着绝世的轻功,但是一遇到水就再也飞不起来,反倒还像个秤砣似的直往下沉。在一个冬天里,南宫雪忽然说想吃鱼,于是季闲云就颠颠儿的跑到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河面上去砸洞钓鱼,那年的冬天特别冷,虽说不至于冰冻三尺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季闲云一掌拍向冰面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道,连带着脚下的冰面都碎裂了开了,露出了地下冰冷刺骨的湍急河水。 见水就怕的季闲云一下子慌了神,脚下一滑就落进了那个冰洞里面,还好他反应快,用手抓住了冰洞的边缘,然后在里面扑腾着高喊救命。 幸好那一日罗勒从那里经过,正好救了季闲云一命。 后来季闲云带着南宫雪登门向罗勒道谢,结果就在那一天,南宫雪看到了带着王小娴在罗勒家里串门子的景元帝。 若是景元帝知道日后发生的种种不幸皆由南宫雪而起,估计那日他宁可躺在床上睡大觉,也不会跑去罗勒家里给他庆祝生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南宫雪的谋划(一) 景元帝的皇后王小娴和罗勒的夫人秦琳是真正的手帕交,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不像南宫雪那样,为了名声上的好听,故意传话出来说也是王小娴的儿时玩伴,后来更是说她是被王皇后出游时救下来的孤苦女子。 那天正好是罗勒的生辰,秦琳早就给王小娴下了帖子,是的,是下帖子。 按理说,罗勒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将军,慕淥修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更何况还是太子,再加上当时睿宗整日里都对慕淥修虎视眈眈的,恨不得立时就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撸下去,哪里还忍的下他和手握重兵的罗勒越走越近。 且罗勒的这次生辰,本来是没打算请慕淥修出席的,慕淥修也没打算去,他怕和罗勒走的太近日后连累到他,但是王小娴并不赞同他的做法,说是他和罗勒的之间的关系在在朝堂上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再避嫌也没有用,睿宗本就多疑,说不定还会认为他的避嫌是刻意做出来撇清自己的,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王小娴从来都没有在慕淥修面前和他讨论过和朝堂有关的事情,这是唯一的一次,所以慕淥修就听了她的话,拿着镇国将军夫人亲下的帖子,在罗勒的生辰那日去了镇国将军府。 罗勒两口子也知道睿宗最忌讳官员们没事就凑到一起,于是那日一个人都没有请,反而关门谢客,偌大的个将军生辰,只招待了太子妃夫妻二人。 也就是在那一天,南宫雪随季闲云登门拜谢罗勒的救命之恩,正好遇到了慕淥修,并对他一见钟情,自此开始了一段孽缘。 这段往事被南宫雪缓缓道来,但是杓兰怎么听怎么觉得里面充满了阴谋的味道,还没等她感慨完,果然南宫雪就说道:“老天还真是开眼,我正愁着该怎么拉扯上你们慕家的人,结果你一头就撞了上来,虽然只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可是聊胜于无。” 景元帝问道:“你要拉扯皇亲国戚,究竟是什么身份?” 南宫雪呵呵笑了两声道,慢条斯理的说道:“残雪茧可是前朝的至宝呢” 景元帝点头道:“前朝末帝的皇后复姓南宫,且膝下只有一子,我若是猜的不错,你应该是她的孙女,原来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都是为了谋夺我大彧的江山。” 南宫雪对着景元帝点头道:“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不过幸好有王小娴这个蠢材,倒省了我不少事!” 听到南宫雪的话,杓兰将牙齿磨得咯咯直响,狠狠给她又加上了一条要算的帐。 “南宫姑娘,你若是再污蔑我的爱妻,朕可饶不了你!” “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张虚伪的嘴脸了,若你真的将她放在心上,怎么连她害死你老子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情!” 看到景元帝没有立时出声,南宫雪脸上的神色更加得意,“慕渌修,当年证明罗勒里通外族意欲谋反的那封信,你还不知道是我写的吧?” 这下,磨牙的换成了罗勒。 南宫雪对着秦艽笑了笑,“要不是我买通了几个抄你家的侍卫,今年可是你的二十年忌辰呢!” 秦艽额头上的青筋接连跳动了好几下,咬着牙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下那么多女人,你那母亲和谁交好不行,偏偏非要和她王小娴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为了让王小娴不得开心颜,只好委屈你的母亲了!不过我最看不过的就是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所以,费尽苦心的将你父亲也送走了,好孩子,你可要好好的谢谢我才是王。” 没想到这谋害人命的勾当,南宫雪会如此淡然的说出来,秦艽气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真是世上少有!” 南宫雪没有理会秦艽,倒是对着景元帝笑了,像是芳龄女子撒娇般的说道:“渌修,这绳子都快勒进我的肉里了” 杓兰忍不住噫了一声,伸手搓了搓胳膊,对景元帝说道:“父皇,我看她有些疯了。” 这话杓兰本来说的声音不发,但南宫雪耳朵挺尖的,一下子就听到了,“你说我疯?害死你皇爷爷的可不是我!” 杓兰刚一撇嘴,南宫雪就接着说道:“你别不信,我倒是想亲自下手来的,可惜没有你母后手快!” 景元帝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拿这件事不断要挟小娴,让她将朕亲自推到你身边的吧?” “看来你也不笨,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当年罗勒死后,慕渌修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虽然说王皇后不想让他做皇上,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不做皇上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于是王小娴为了保住慕渌修,狠了狠心,害死了睿宗,可这事不知怎的就被南宫雪知道了,于是成了她手中的一个把柄。 虽然慕渌修一直都被睿宗所厌弃,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闹恨过,因为他孝顺,自小就被他母后教的很孝顺,所以王小娴根本不敢让他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睿宗,被南宫雪一次又一次的要挟,最后等到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就被南宫雪给害死了。 景元帝不胜唏嘘,他知道小娴凡事都已自己为先,也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心地良善的人,当他以为害死睿宗的凶手是南宫雪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了四五种给他报仇的法子,但是现在杀父凶手忽然变成了结发妻子,做事向来果决刚毅的他倒是有些不该如何是好。 仿佛知道他心中怎么想的一样,南宫雪的脸上满是嘲笑的意思,“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孝顺的儿子要怎么给你家老东西报仇!” 景元帝愣愣的不吱声,就听到杓兰开口说道:“父皇,当年皇爷爷无疾而终,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秦艽也跟着接口道:“可不是,比起来缠绵病榻多年,受尽病痛折磨之苦的人,皇爷爷真的是有福之人。” “姓秦的,你这一口一个父皇和皇爷爷的,真是连祖宗都不要了!” 杓兰挽起秦艽的胳膊,将一双漂亮的水杏大眼对着南宫雪一瞪,问道:“你害死我皇爷爷和我公爹镇国将军罗勒的仇,有咱们清算的时候!” “当年你陷害我罗氏一门被睿宗赶尽杀绝,为什么要留下我一条命?”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南宫雪的谋划(二) 被束缚着手脚的站在那里很是累人,南宫雪让季闲云给她松绑,结果季闲云跑了,让景元帝心疼她,结果景元帝黑着张脸什么表示都没有,最后她索性顺着柱子蹲坐在了地上,反正现在双方都撕破脸了,她也不在乎自己的什么形象了。 等到她慢条斯理的做好之后,这才对着秦艽笑道:“你的父亲死了,我知道慕渌修不会善罢甘休,更知道他会特别伤心难过,所以留下你一条命,也算是给他一个安慰。” 现在诸多的事实摆在面前,证据十足的证明了南宫雪行事的狠辣,秦艽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这种说辞,反问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就知道你不会信。” 杓兰皱着眉头看南宫雪,不带任何好气儿的问道:“你明知道阡陌不会信,还说这种废话做什么!” 南宫雪啧啧两声,瞧着眉梢说道:“哎哟哟,这就急了,看来你可真是把他给放在心尖上了,这样也好,当年王小娴两眼一闭倒是干净,让我在慕渌修面前生生受了这么多年的折辱,现在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等过上几天这姓秦的死了,伤心难受科二就轮到你了,王小娴地下有知的话,脸上的表情不定多精彩呢!” 杓兰觉得,这南宫雪真的是疯了,说不出三两句话就会将话头带到她母后的身上,真不知有什么意思。 景元帝忽然对杓兰说道:“兰儿你去清晏殿取你母后的画像来,既然南宫姑娘三两句话都离不开你的母后,可见对她思念颇深,朕也大方一次,将你母后的画像挂在南宫姑娘的眼前,也好一解她对你母后的思念之苦。” 南宫雪脸上的笑凝在了嘴角,脸色也黑了下来,咬牙说道:“姓慕的,你够狠!” 慕渌修淡淡说道:“朕和两个孩子可没有闲工夫陪你在这里东拉西扯,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的话,朕就将小娴的画像挂在你的眼前,然后撕掉你的眼皮!” 慕渌修虽然被称为仁君,但他还是随睿宗的狠辣的性子多一些,也就是他心眼比睿宗大些,所以平日里他才显得温润许多,再加上大彧朝自他登基之后风调雨顺,百姓乐业,他骨子里的狠辣性子一直都没有被激发出来,不过若是碰触到他的逆鳞,他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 早年间,南宫雪曾利用过一个宫女试探过慕渌修的底线,她给那个小宫女化了个王小娴最常化的桃花妆,结果景元帝看到之后居然勃然大怒,当场就杖毙了那个宫女,所以后来的好多年里,南宫雪再他的面前都小心避忌着,但是避讳越多,她心里的恨也就越深,等这种蚀骨的恨意慢慢膨胀到她无法忍受的时候,她的心理就开始扭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肆意发泄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三两句间就要捎带上王小娴刺激景元帝。 南宫雪虽然恨疯了,但还是识时务的,他知道景元帝说到做到,才不想受那种撕掉眼皮的罪,于是她见好就收,说道:“趁着本宫现在心情好,你们想知道什么赶紧问。” 景元帝对秦艽点点头,示意他接着问。 “你留下我这条命,究竟为的是什么?” “唉,本宫不像韦伊莲那贱人,身后站着百年世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有无数人替她忙会操心,而且朝堂上那些所谓的大人们,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高手,我一个没有母家撑腰的妃子再得宠又有什么用,所以为了昀儿能成大业,我自然要给他找个不一般的帮手。” 过去的是被南宫雪娓娓道来,秦艽这才知道,当时自己遇到季闲云,居然都是被南宫雪算计好的。 既然买通人留下了秦艽的一条命,南宫雪自然会时刻关注着他的行踪,后来又找个借口让季闲云跑去河西双桥镇,正好和流浪到那里的小秦艽遇上了。南宫雪深知季闲云的为人,知道他一定会对小秦艽感兴趣,果不其然,季闲云一见秦艽就被他的那双眸子所吸引,非要收下他这个徒弟不可。 季闲云还是在罗勒救了他命的那一年见多秦艽一面,不过当时秦艽还小,只有两岁多一点儿,后来罗家出事的时候,距那一面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认出秦艽来,否则的话,秦艽在跟他的头一年里,根本不会经常被他挂在窗外,然后他在窗里抱着姑娘喝酒调笑。 季闲云成功的将秦艽收留之后,南宫雪又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对景元帝说她的师兄最近收了个小徒弟,看起来和罗勒家那个小公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开眼,真的给罗家留下了一道香火。 景元帝登基之后,派暗卫们从民间找来个风水先生寻了块风水宝地,悄悄地将那些被抛尸在乱葬岗的罗家人都好生的安葬了,毕竟罗家的罪名是睿宗钦判的,就算是好多人知道这是件冤案,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拆他父皇的台。 后来暗卫禀报说,并没有见到罗家小公子的尸首,于是景元帝心里一直都存着一个盼望,现在听到南宫雪说出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派暗卫探清了季闲云的行踪之后,立时就追了过去一看究竟。 追过去之后一看,景元帝几乎要高兴的哭出来,好不容易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进破庙里和秦艽相见。 所有的事情都在南宫雪的安排下顺利进行,秦艽跟着季闲云学本事,景元帝也在背地里悉心的栽培他,后来等到杓昀入了景元帝的眼之后,她便将杓昀也丢给了季闲云,并嘱咐他一定要和秦艽好好相处,因为罗勒的十五万罗家军,景元帝迟早会交给秦艽,那些罗家军训练有素,个个以一当十,定会成为杓昀最强有力的后盾,比杓勍身后那些所谓的百年世家可实在多了。 秦艽不由得感叹了句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这南宫雪,简直就是一条冷血的蛇,为了杓昀能当上皇帝,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想,当年四皇子为了追只老鼠害我走火入魔筋脉尽毁之事,也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南宫雪的谋划(三) “不愧是师兄教出来的人物,果然聪明!” 南宫雪的这生赞叹,成功的激怒了杓兰。 “既然你打算让阡陌做四皇兄背后的靠山,为什么还要故意害他?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当年在秦艽稍大一些的时候,景元帝就派暗卫们给季闲云传消息,让他带着秦艽来趟皇城,说是有要事相告。 季闲云实在是不想再去暄阳那个伤心地,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当年罗家被灭门的时候,他没有出上半分力,总是在心里过意不去,觉得对不起救命恩人,而最重要的那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南宫雪。 在季闲云看来,慕渌修的长相确实甩出他一大截,一举一动都潇洒的不得了,但南宫雪并非是那种肤浅的女子,看人只注重一张皮相,可这次就是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不过是见了慕渌修一面,居然就死心塌地的看上了他。 季闲云曾找南宫雪好好的谈过一次,问一向只看中人品的她究竟看上慕渌修什么了?是他长的比自己好看,还是他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南宫雪哈哈笑了两声,半分不见往日里的温柔和婉,“怪不得师傅他老人家经常夸你聪明,我心里想的都被你给猜种了呢!我知道师兄你喜欢我,但是你整天的在江湖上晃荡,连个特定的居所都没有,我可不想跟你苦上一辈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季闲云和南宫雪说了没几句就被伤的体无完肤的,失魂落魄的就离开了,不知道该身去何处。 不多久之后就是他师傅的祭日,季闲云拎着一坛子的烧刀子去给他上坟,却发现南宫雪居然早就到了,正跪在他们师傅的坟前边烧纸钱边哭。 季闲云没有走上前去,因为他被南宫雪哭诉的话给吸引住了。 南宫雪大致的意思就是她心里真的很喜欢慕渌修,不是说他长的多么好看,更不是为了能有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她就是喜欢慕渌修,单纯的喜欢,但是喜欢慕渌修的同时,她又很觉得对不起季闲云,因为她知道季闲云对自己的心思,一直都知道。 要是换个旁观者清的,立即就能看穿南宫雪这拙劣的小把戏,但是季闲云当局者迷,不但信了,还为南宫雪掬了好大一把的伤心泪。 南宫雪自然是知道季闲云来了之后又悄悄的走掉了,不禁上挑起嘴角骂了季闲云一句笨蛋。 后来南宫雪如愿以偿的进了宫,总是三五不时的就让季闲云知道她过得多么的不如意,心里多么的煎熬,最后索性说也许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对她负了季闲云的惩罚。 季闲云足足过了两三年冰火两重天的日子,在南宫雪被慕渌修晋封为贵人的那天,酩酊大醉后醒来的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一夜之间全都白了。 自那天之后,他便远远的离开了暄阳,要不是慕渌修派暗卫捎信给他必须带着秦艽回暄阳一趟,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近暄阳城半步。 后来暄阳城一行,秦艽得知了他父亲真正的死因,而季闲云的身后,也跟上了另一条小尾巴,那就是杓昀。 在见到季闲云之后,小杓昀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母妃说你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让我跟着你好好的学。” 当时季闲云还感动的什么似的,发誓要把平生所学倾囊相授给杓昀,也不枉费南宫雪对自己的一番托付。 自从南宫雪入宫做个慕渌修的妃子之后,季闲云就算是被她蒙蔽,大体来说还是受了刺激的,整个人变得疯癫了起来,没事就往那风月场合里跑,但他也就是风流在明面上,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守身如玉的。 那次他打着欠账的名义潜进皇宫给景元帝要钱,那是实在忍不住了,想着能不能偷看上南宫雪一眼,结果还真看着了,并成功的被嫌弃。 南宫雪一听说他居然欠了那种风月场所的银子,丢给他一根白玉流云簪让他还账,然后转身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 季闲云这人吧,也挺左性的,一看南宫雪都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心说凭什么你能跟了别的男人,却不许我跟别的女人?于是之后他的行事更加乖张,连带着秦艽莫名吃了许多的苦头。 那日秦艽又来缠磨他,说是要学天罗掌,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心说这套掌法学下来可没那么轻松好过,既然你非得学那师傅就成全你,于是将大致的路数给秦艽讲解一遍之后,季闲云又跑去找花娘喝酒了,走之前吩咐了杓昀一声,让他好好的守着秦艽,可不能让任何动静惊扰到他,否则的话要出大事的。 在杓昀拍着胸脯保证之后,季闲云就放心的走了,可不料酒还未过三巡,杓昀就哭着跑来了,说是一只老鼠跑进了秦艽的练功房里,他怕出什么意外就跑进去看,结果却撞到了秦艽,现在他吐了好多血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 季闲云一个机灵,酒立马就醒了,拽住杓昀的腰带就从窗子里飞了出去,就听的那龟奴在后面不停的要喝拦住他,说是喝了花酒居然不给钱。 跑回去给秦艽一搭脉,季闲云的身子都凉了半截,因为秦艽全身的经脉都受了损,就算是他拼尽全身的本事,怕是也难保他长命百岁。 杓昀哭闹着要寻思,说是要给秦艽抵命,季闲云被闹的没有办法,只好先将他送回宫里去,然后撇开所有的杂念,专心的给秦艽调养身体。 说着说着,南宫雪忽然笑了起来,最后笑到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的样子。 并没有走远,一直都在门外偷听的季闲云忽然闯了进来,走到南宫雪面前双手狠握住她的肩膀晃了几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推倒在了一边,然后季闲云走到秦艽的面前认真说道:“乖徒儿你尽管放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师傅都不会让你死的!”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重建罗家军 秦艽修习天罗掌的时候,对于那只跑进房中的老鼠其实并不知情,真正惊扰到他的,是杓昀那突如其来的一撞。 季闲云赶到护住秦艽的心脉之后,将地上那只被杓昀飞刀钉住的老鼠几乎剁成了肉泥,然后又将方圆百里之中的老鼠几乎屠戮殆尽,这才稍稍出了口心头的恶气。 南宫雪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发笑,现在也是,笑的不能直腰,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师兄,也就是你这个傻子,信了昀儿的话不说,居然还跑去杀死了那么多只的无辜鼠辈,我看,也让慕渌修封你做个御猫什么的好了,以后谁家有老鼠还养什么猫,将你请去叫上几声不就万事大吉,啊哈哈……” 季闲云懒得理她,在秦艽肩头拍了几下,沉痛的说都是师傅对不住你。 秦艽微笑着摇头道:“师傅,这是我的命,与你无干。” 季闲云闭着眼睛点头道:“师傅还是那句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会让你死的。” “多谢师傅。” 南宫雪又啧啧了几声,目光在秦艽和季闲云中间一转,说了句真是让人恶心的师徒情分。 许久都没有做声的景元帝,这时候开口说道:“南宫姑娘,本来朕将这后宫许给了你,但是现在看来,你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你要做什么?!” 景元帝阴森森的一笑,就连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的杓兰都忍不住打了个的哆嗦。 南宫雪几乎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警惕的看着景元帝,问道:“你要做什么?” “黄泉路上一个人难免有些孤单,朕不过是想找个伴儿罢了。” 南宫雪脸色忍不住一白,咬着牙恨声说道:“姓慕的,你狠!” “比起南宫姑娘你,朕可是心慈多了。” 南宫雪忽然间暴怒了起来,倚着柱子挣扎着站了起来,趔趄的走向景元帝,“都说了不要叫我南宫姑娘!不要这样叫我!” 杓兰看到南宫雪恨不得趴在景元帝身上咬下一块皮肉来的样子,挪步挡在景元帝的面前,伸手拦住南宫雪道:“你再过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景元帝伸手将杓兰拉到一边,对着南宫雪说道:“照你现在这个年纪,再称呼你为姑娘也确实有些不合适,但谁让朕是皇帝呢,就偏偏喜欢这样称呼你,谁又能说出个不字来?” 南宫雪头上的怒火冒的有三尺高,咬牙切齿的让本来挺温和的一张脸变的无比狰狞,“慕渌修,你最好祈求老天,不要让你落在我的手里!” “现在身为阶下囚的可是你,该祈求老天的也是你,南宫姑娘。”景元帝顿了顿接着说道:“朕已经决定让你殉葬,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祈求老天,让朕给你安排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 说完这话,景元帝不再理会南宫雪,而是让秦艽将她的嘴和耳朵都给堵上,再让杓兰将她丢回到里面的情调里去,然后将常福宣了过来,让他去丞相府宣杜仲进宫觐见。 季闲云目送杓兰将南宫雪拽到寑殿里面去之后,犹豫了好半天才对景元帝问道:“小修,你真的要让她给你陪葬吗?” 景元帝反问道:“怎么,你舍不得?” 季闲云挠了挠头说道:“我们俩同出一门,好歹师兄妹一场,我有个请求你能不能应允?” 拦着这样的季闲云,景元帝说道:“什么请求你且说来听听,只要不是求朕饶她一命,凡事都好商量。” “小雪她害了小娴,害了罗勒,又害了阡陌,我没那么软的心肠求你饶她的性命,不过,想求你给她留个全尸,让我带去葬在师傅身边的。” “留她全尸自然可以,你想将她安葬别处可是不行,因为朕已经打算好了,等朕咽下这口气之后,和小娴合葬,至于南宫姑娘,她不是见不得朕和小娴好么,那就将她葬在我们的陵墓门前,整日里看着我和小娴好了。” 季闲云知道慕渌修现在多少有些恨疯了,毕竟王皇后是他的逆鳞,半分都碰触不得,可是南宫雪不但碰了,还在上面又是掐又是拧的,他能忍住没有一把将南宫雪活活掐死已经很不容易了,守墓门就守墓门吧,总比曝尸荒野的好。 后来事实证明,季闲云还是太乐观了,或者说,他并不真正的了解景元帝。 在等待杜仲到来的过程中,景元帝将韦韧和魏源又宣了进来,说道:“朕要给罗勒平反正名!” 这话落进秦艽的耳朵里之后,就见他抬起头将两眼一闭,眼中有泪珠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杓兰伸手揽住秦艽的胳膊,说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罗将军泉下有知,一定会瞑目的。” 魏源也是老泪纵横的,跪下去一连给景元帝磕了好几个响头,最后伏在地上哽咽着说道:“皇上圣明!” 景元帝却叹了口气,捏着鼻梁说道:“这话一听就假,朕若是真的那么圣明,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魏爱卿,以后你就跟着阡陌,再把罗家军的声威给振起来!” 魏源仍旧保持着以头触地的姿势,一字一顿的说道:“臣遵旨!” 景元帝满意的点头道:“阡陌,西川那边一直蠢蠢欲动,早晚都要再起刀兵,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秦艽睁眼目光灼灼的说道:“父皇放心,当年父亲能横扫西川为我大彧换来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儿臣也同样能做到!” 看着眼前英雄气概尽显的秦艽,景元帝满意的直点头,“好,好孩子,有诗说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朕今日就将这两句诗送给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秦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这番意思,同时心中一痛,景元帝还不知能活几天,肯定是等不到自己征讨西川的时候了,同样自己也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等到个西川兵戎相见得那天还是个未知之数。 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秦艽,忍不住在心里祈求起上天来,希望他能对自己多些眷顾。 景元帝仿佛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不禁笑道:“闲云都说了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保你平安无事,你就放心的等着长命百岁,和兰儿儿孙满堂好了。”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定国公和太师的和解(一) 在杜仲进宫之前,景元帝终于脱去了那前襟染血的龙袍。 杓兰从柜子里找出了一身月白色带祥龙暗纹的长衫给他换上,又在他的脸上稍稍敷了些白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一看就是受了挺大刺激,满是心事的那种样子。 在景元帝如此吩咐之前,杓兰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父皇,为什么要让杜丞相看到你脸色不好?” 景元帝摸着杓兰的头说道:“现在宫中都知道南宫雪病了,也都知道他在朕跟前的不衰恩宠,若是她病了朕没半分担心的话,怎么说得过去。” “韦太师都能知道父皇中毒的事情,为什么杜丞相不能,他不是比太师还要和父皇你亲近吗?” 景元帝对着杓兰哂然一笑道:“兰儿,你看看南宫雪和老四还不明白,和朕亲近有什么用?” 看着脸上带笑心中发苦的景元帝,杓兰忍不住偎依到他的怀中说道:“父皇,虽说亲近没有用,你看看,兰儿才是真的和你亲近呢,他们都不是。” 景元帝开心的笑了,伸出双臂揽着杓兰道:“嗯,兰儿说得对,他们都说不上亲近,朕也没什么好伤心失落的,不过做戏要做足,待会儿杜仲来了,你可不能拆父皇的台啊。” “父皇放心好了,这宫里面谁都知道淑妃待我亲厚,所以这戏不能让父皇一个人来唱,兰儿要陪父皇你一起演,嗯,我也给脸上擦点儿粉儿去。” 景元帝笑的更加开心,推着杓兰说道:“去吧去吧,要记得过犹不及,可别弄的太吓人。” 杓兰笑着应了下来,不过刚一转身就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正好被秦艽看到,忙不迭的跟了过去。 景元帝目送小两口走远,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韦韧和魏源说道:“要是芝丫头和魏驸马还在,该有多好。” 杓芝虽说是韦韧的外甥女,但也算是被韦韧自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说比不上要星星不给月亮,但也差不到哪里去那魏梁呢,虽然说上面有个兄长,可是早早的就殇掉了,说魏源是定国公府里的一根独苗也不算错,两个本该享尽人间富贵的年轻人,却因为一场政治上的联姻而早早的殒命,提起来的时候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韦韧和魏源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是特别的自在,尤其是韦韧,此时的他心中最多的感觉就是悔恨。 当时为了将杓勍扶上太子之位,韦韧压上了全副的身家,为了达成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最后为了拉拢中间派魏源,不惜将自己从小捧到大的外甥女豁了出去。 可惜天不随人愿,杓芝和魏梁过的并不好,因为一直都没有子嗣,他们成亲三年的时间里,有两年半的时间都是在吵闹中度过去,年轻小两口之间的甜甜蜜蜜和和美美在他们二人之间早就被消磨殆尽,最后还搭上了两条无辜的人命,自小就服侍在杓芝身边的丫头绿汀和她腹中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儿,成了杓芝和魏梁不幸婚姻的牺牲品和终止符。 和离之后的事情令韦韧更是意想不到,女儿终于熬到了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皇贵妃位份上,却是用她外甥女那条活生生的认命换来的,成了大彧朝开国来最大的笑话不说,再也没有得到景元帝的一个正眼。 韦伊莲在宫中过得辛苦,韦韧在宫外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居然敢设计陷害他这个皇上的老丈人,害死魏梁不说,还利用他和定国公府之间的矛盾想要将他踩入地底永世不得翻身。 韦韧站在那里越想越多,另一边的魏源心里也不太平。 魏梁出生的时候,魏源的长子已经殇掉两年多了。 当年魏梁出生时的那一声啼哭,听在魏源的耳朵里犹如天籁,尤其是后来接生嬷嬷跑出来,满脸喜色的对他说夫人生了个小公子之后,心里那种难以言语的激动之情,魏源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魏源在他那一辈就是家中的独子,为魏家延续香火的担子自通晓人事之后就紧紧的压在他的心头,正好他又是个特别专情的人,成亲头一年里他的夫人都没有见喜,他的父母都焦急的直上火,但他总是拦在夫人的面前,替她挡下来自父母那里的所有责难。 对于小孩子来说,疼惜太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根本就承受不起,要不,为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的孩子总都要起个贱名平日里喊着,图个好养活的意思。或许是被巨大的欣喜给冲昏了头脑,待得魏源的夫人生下长子之后,偌大的定国公府里,人人都爱如眼珠的疼惜着,哪怕是他哭上一声,所有的人都跟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情一样,结果一年之后,那孩子殇掉了。 希望有多大打击就有多大,魏源的老父母在孩子死后一病不起,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先后撒手离去,魏源上下两头都是痛,还要在夫人的面前强颜欢笑,免得她又生什么让自己纳妾的奇怪心思,一年多的时光过去,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撑下去了,或许是上天垂帘,就在他最难的时候,他的夫人又有喜了,并在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小公子,就是后来的魏梁。 鉴于发生在长子身上的沉痛教训,魏源这次狠了心,将所有的疼爱宠爱都深藏在了心底,教起孩子来就跟不是他亲生的,反倒是从路边捡来别人不要的一样。 看着魏源教孩子的样子,魏夫人总是会在一旁偷偷看着抹眼泪,然后身边的丫头一边劝她一边也在抹眼泪。 别说,经过魏源多年狠心的教导,魏梁还真是成才了,但就身体来说,那可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眼看着到了结亲的年纪,魏源正和夫人商量着给儿子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好,景元帝指婚的圣旨就到了。就算他和夫人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抗旨,因为抗旨就意味着你看上不皇家的女儿,好家伙,这放眼天下,皇家的女儿你们魏家都看不起,那有女儿的人家谁还敢于你们结亲。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定国公和太师的和解(二) 自从罗家覆没,魏源就一直低调的过活到现在。 罗勒带兵横扫西川的时候,魏源是他手底下最忠心和能干的副将,追随着罗勒水里来火里去的,最苦最难的时候都是没有说过一句怨言,总是咬着牙关站在罗勒的身后,手底下有人抱怨什么的时候,他也总是一个出头维护着罗勒。 罗勒里通外组意欲谋反的案子传到边关的时候,本该第一个出声为罗勒抱打不平的魏源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反而拦在了那些要攻进皇城为罗勒喊冤的将士们面前,不少人骂他自私、冷血、无情,甚至有人对着他抽刀相向,但他都不为所动,只是不停地劝着大家冷静些。 军人们的怒火总是烧的又快又猛,魏源废了好大的劲儿都拦不住他们,最后只好起身让路,怒声说道:”既然你们一心想要害死将军,那就去吧,带着你们的铁骑踏平暄阳城去!“ 罗勒不在,魏源就是罗家军里的一把手,每个人对他都同对罗勒一样信任,现在看到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他动了真气,便都停下了要向外冲的脚步,脸上除了未消的怒气之外还有不解之色。 魏源见他们都冷静了些心里可是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各位,现在咱们大将军背负的可是谋反的大帽子,你们这样兴兵而去,不是把他往刀口下推吗?“ 没有脑子的人都做不成武将,脑袋再不济也得是个粗中有细的,魏源用简单的一句话,就拦住了悲愤的十五万大军。 后来睿宗派人送来了半块虎符,可是怎么都对不上,魏源往前来收回军权的特使面前一站,黑着张脸说道:”军中的规矩,认符不认人!“ 那特使仗着身后撑腰的是睿宗皇上,一腆肚皮就要摆谱,却听到刷拉一声,魏源身后的十几个士兵同时抽刀出鞘,脸上神色不善,大有你再废话一个字就砍了你的意思。 特使抽搐着脸皮伸手摸了摸脖子,想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灰溜溜的赶回皇城复旨去了。待特使一行人走远之后,魏源将所有的大小首领都召集在一起,和他们商量对策,其实在看到那半块假虎符的时候,他们心里都明白大将军这是亲自堵死了自己的后路。 罗勒的心腹们都知道罗勒和太子殿下交好,虽然他们守卫在边关,但风行军总是会将皇城里面的风吹草动及时的传递过来,现在睿宗想趁着罗勒谋反的事情将太子拖下水,看来罗勒是铁了心的要和睿宗对着干了。 经过一下午的秘密商谈,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等着太子那边的消息,只要太子祭出虎符,他们就起兵,助他登上大宝,也算是全了他们将军的心事。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睿宗忽然驾崩,太子慕渌修顺利登基。 慕渌修登基之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了副将魏源,让他接替了罗勒的位子,掌管十五万罗家军,并传密旨给他说,”魏卿,朕的身家性命,就尽数交付与你了。“ 从那天开始,魏源的心中只有好好护着景元帝这个念头,将大彧朝的边关看管的滴水不漏,景元帝也慢慢的给他晋封,一步步将他从个小小的副将提拔到国公这个位子上,其余的罗家军大小将领,也都有着不大不小的晋封。 景元帝在朝堂上,对魏源向来都是淡淡的,可是忽然间却将自己的大女儿杓芝公主指婚给魏梁,差点儿没让魏源一夜间愁白了头发。韦韧和杜仲两派为着自己手中的十五万兵权,想要拉拢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景元帝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当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为什么不然将女儿指婚给了魏梁,难不成就是因为钦天监那鸾凤和鸣的好批语?魏源表示自己不相信。 杓芝进门之后魏源心里还揣摩着难不成是朝中的大事已定,景元帝真的选中了三皇子杓勍,但是后来因为孩子的事情魏梁和杓芝闹到不可开交,韦皇贵妃帮女儿出头的时候,总会得到景元帝毫不留情的训斥,他便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景元帝这是想要打压太师一党,于是索性装病整日里躺在床上,由着魏梁和杓芝闹去。 最后终于闹到和离那一天的时候,魏源最终确定了景元帝的意思,刚想杜仲一派暗地里支持的四皇子示好,谁料却发生了魏梁被人害死,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经过四皇子的开堂审问,断定了韦韧就是幕后凶手,魏源正要捋起袖子给儿子报仇的时候,就被带着虎符前来的秦艽给拦住了,后来随他进宫见了景元帝,这才明白自己竟然是被他刚示好的四皇子的给利用了,利用他彻底的扳倒韦太师。 魏源想东想西的,最后也只能发出一声长叹,叹一声他可怜的儿。 景元帝一看就因为自己顺嘴提了一句杓芝和魏梁,就害的两个老臣在哪里长吁短叹的,走到他们的面前躬身说道:”都是朕教子无方,两位爱卿多担待些吧“ 韦韧和魏源就算心里再难过,看到景元帝这个样子,哪里还站得住,噗通一声都给他跪下了,并说皇上你折煞老臣了,那都是两个孩子的命,他们命不好,怎么能怨你呢。 景元帝心说要是你们知道了他们生不出孩子来都是我害的,估计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吧。 将韦韧和魏源两个从地上搀扶起来,景元帝诚挚的说道:”只求老天眷顾,让芝丫头和梁儿来世还做我们的孩子,还能让我们皆为亲家。“ 韦韧和魏源听到景元帝这话后,对视了一眼,但脸上都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几乎是同时将头别到了一边去。他们的事情落在景元帝的眼里后,就见他微眯起眼睛,分别捉住韦韧和魏源的一只手往中间一握,”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两位老爱卿,有句话叫一笑泯恩仇,你们觉得怎么样?若是你们觉得不怎么样的,那朕也只能砍了老四给你们出气,至于将来的大宝如何,就让朕的那些兄弟们去争抢好了,谁有本事就是谁的。” 魏源和韦韧本来只是脸面上拉不下来,怎么经得住景元帝这么重的话,低头告了声罪之后,终于别扭着再次对视,并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杜仲其人 看到魏源和韦韧相视一笑,景元帝摇晃着他们的手说道:“这多好” 不管景元帝是多么的高兴,韦韧心里想的是:这有多好啊我的皇上贤婿,又不是芝丫头因为我们俩笑一笑就能活过来,罢了罢了,只要你高兴就这么着吧,反正我是要随谨王殿下去晋州的人,日后也和魏源打不上什么交道,况且笑一笑也不会少块肉。 想到这里的时候,韦韧索性咧开嘴,魏源又笑了笑。 魏源看到韦韧又冲着自己笑了,心里忍不住一哆嗦,骂了声老东西你有病吧! 虽然说魏梁不是韦韧动手害死的,但是算到根上去,总归是她身上流着一半韦家血液的原因,因此魏源脸上的笑,多少有些不由衷的样子,但是景元帝都如此放低姿态了,他怎好一直端在那里,于是就对着韦韧挑了挑嘴角。 也不知道这韦韧笑上瘾还是怎么的,居然又对着自己笑了,还将嘴咧的那么大,后槽牙都看见了,魏源也不甘示弱般的咧开嘴,笑的比韦韧还厉害。 他们两个人最初都有几分较劲的意思在里面,但是笑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了,甚至你拍我一下我捶你一下的,哈哈笑到最后,两人的眼中都有泪花一闪一闪的。 景元帝在一旁站着,但笑不语。 “你个老东西啊,来世若我还有个外甥女,肯定躲着你家儿子走,就算你是国公也不行!” “哈!老东西你放心,来世我儿子生下来我就给他订门娃娃亲,你的外甥女嫁谁都好,我们是高攀不起!” 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最后忽然抱在了一起。 “老太师!” “老国公!” 景元帝适时的咳嗽了一声,韦韧和魏源赶紧分开,收敛了下情绪,同时向景元帝说到老臣失仪,让皇上见笑了。 景元帝心情甚好的摆手道了声无妨,那边常福就进来回禀,说是杜丞相到了。 景元帝转身回坐在正殿中央,韦韧和魏源分立左右,这才将杜仲宣了进来。 杜仲看到守卫在昭阳殿门外那里三层外三层禁军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心说淑妃娘娘生个病,也不用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待到进了大殿看到韦韧和魏源之后,他心里就更纳闷了,尤其是对于韦韧,心道他不是在府伊大牢里正吃着牢饭的吗,皇上将他宣过来做什么? 最让杜仲心里打鼓的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皇上如此的不顾纲常理法,居然在后宫娘娘的寑殿里面召见外臣? 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的杜仲,老老实实的跪下给景元帝请安,“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元帝呵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朕若是真能活到万岁,估计朕的两个皇子立马就要气死在朕的前头了。” 杜仲将头抵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揣摩着景元帝的意思,不敢轻易接话。 “杜爱卿快些起来,你这么老大的年纪在这石头地面上跪坏了朕可要心疼了。” 听景元帝说自己年纪大,杜仲忍不住将嘴角一抽,在场的四个人,包括常福在内,那个的年纪都比他大,就算是和自己同年的魏源,他的生辰在年初,自己的则是在年尾,仔细算来的话,他差不多也要大上自己将近一岁,怎么景元帝要用老大的年纪来说自己? 抽搐完了嘴角,杜仲开始往深处除虫起景元帝这局话来,以他多年来在朝堂上积累起来的宝贵经验,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那就是景元帝嫌自己老了,嫌弃自己在朝堂上碍眼了。 杜仲没猜错,景元帝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杜仲和韦韧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冤家,自从步入朝堂做侍郎开始,他们两人就不对付,怎么看对方那是怎么不顺眼。 韦韧出身百年世家,在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他们韦家就出了不少力,他生怕别人说他靠着家族的萌荫才进的朝堂,因此参加科考的时候故意换了个名字,没想到居然高中了榜眼。 当时太祖皇帝龙心大悦,直夸韦家祖坟的风水好,这平日里不显上不露水的,居然出了这么大个才子,好,韦家不愧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孩子这么出息! 太祖的大加褒奖使得韦家跟过年一样高兴,但最应该高兴的韦韧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进考场前,是憋着劲儿的要拿状元的,可现在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愣小子,居然把自己挤下了状元的宝座。 那愣小子也不是别人,正是从穷山沟里跑出来的杜仲。 杜仲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幼就十分刻苦,好不容易盼到大比之年,他怀揣着全村人的期望进了皇城,结果一举成名天下知。 韦韧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前三甲蒙太祖召见时的情景,那就是太祖在见到杜仲的时候,居然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执起酒壶亲自给杜仲倒了三杯酒 递到他的面前,中午赐宴的时候还让内侍将杜仲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的下手,并一连赐了四道太祖最爱吃的菜给他。 当年那番情形不知羡煞了多少朝臣,但是端坐在那里的韦韧,几乎将指甲都要掐到手心里面去。 为了能稳妥的高中状元,韦韧特意的将自己关进书房多学了好几载,没想到最后败在了杜仲这个毛头小子的手下,他怎么可能不恨,于是从那天起,他就开始看杜仲不顺眼。 杜仲小小年纪就能一举夺魁,自然也不是笨蛋,再加上韦韧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当即就对着韦韧呛声道:“听说韦公子为彰显才学化名进场,竟然高中榜眼,果真是厉害呢!” 韦韧隐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力气之大连指节都泛白没有血色了,长牙回道:“比不得杜公子少年得意!” 两人之间噼里啪啦的火花四溅,在场的人精们都装着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纷纷举起酒杯恭维两人,倒是那年过半百的探花郎,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从那一天开始,韦韧和杜仲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气,那就是无论什么事,一定要压过对方一头。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秦氏好肉垫儿 自从当年败给杜仲没有得中状元那一刻起,韦韧就憋着劲儿的和杜仲作对,杜仲倒也不含糊,同样憋着劲儿的和韦韧过不去。 由于太祖的青眼相看,他们二人初入仕途就是礼部侍郎,职权一样,品级相同。 太祖说虽然侍郎已经是不低的官职,但是上面还有更高的官职,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往外使,朕可是睁大眼睛看着呢。 别人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韦韧和杜仲,简直就是烧不完的熊熊野火,一直到他们分居太师和丞相之位,那火势都没有变小的趋势。 本来他们只想在自己的职位上做出突出的政绩来压制对方一头,但随着韦韧的女儿韦伊莲进宫,他们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慢慢的就变了味道。 韦韧开始变得算计,尤其是韦伊莲诞下三皇子之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皇子杓勍的将来。 杜仲没有姐妹或者是女儿进宫,但他又见不得韦韧得意半分,于是就处处和韦韧唱反调。 只要韦韧说三皇子和当年的太祖最像,他就说太祖可是文治武功双全的英雄人物,三皇子马上功夫是不错,但是论起诗词歌赋来,啧啧啧,那可真是麻绳提豆腐啊。 皇子可不是能随意谈论的人物,更何况是杜仲这种嫌弃的说辞,最初的时候他也是试探着来的,但是一次两次之后,并没有看到景元帝的干涉,于是他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有次趁着皇上宴请群臣,酒过三巡之后,杜仲在景元帝面前很是夸奖了刚从外面游历回宫的四皇子几句,景元帝居然笑的十分开心,直夸杜仲有眼光。 身历三代皇帝,杜仲早练就成了揣摩圣意的高手,于是他当即断定,景元帝对这个常年在外的四皇子,并不是表面上不管不问的这么简单,这其中定有猫腻。 于是之后杜仲和韦韧唱反调的时候胆气就更壮了,心说姓韦的就算三皇子是你外甥又怎样,我可从未听见皇上夸过他一句!再说了,皇上可不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但你只有一个外甥,单就从人数上来算,我就胜你一筹,因为我的手上有两位皇子可以选。 后来只要韦韧经手的事情能和三皇子牵扯上一分半掉的关系,杜仲就卯足了劲儿的不赞同,但他也只是不赞同,并没有拿二皇子活着四皇子来做比较。 只要是朝堂上的老人,多少都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的看不顺眼,因此对于他们之间的处处不对付也没想那么多,更不会插手去多管闲事,也就乐得看个热闹。 但是后来,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四皇子杓昀带着秦艽半夜翻墙进了丞相府后,大家就发现事情渐渐的变了味道,那就是杜仲对韦韧掐的更厉害了,话里也渐渐的捎带上了四皇子。 于是慢慢的有人站在了杜仲的身后,也有人选择了韦韧,大彧的朝堂渐渐分成了两大派,但是高高端坐在龙椅上面的景元帝仍旧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每日里看着两派唇枪舌战的倒是还挺乐呵。 后来定国公世子落水而亡,韦太师被指证为幕后凶手关进了府伊大牢,杜仲不由得喜在心中,心说半辈子了,你姓韦的终于败给我了,但是他的高兴劲儿还没有过去,就被景元帝诏进了宫中,并看到了本该关在府伊大牢中的韦韧,他心中的讶异刚起,却又听到景元帝嫌弃他年纪大。 杜仲一下子如坠冰窖,摸不清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么景元帝一下子就嫌弃起了自己。 景元帝仍旧和颜悦色的,让杜仲平身之后就转头吩咐常福准备笔墨纸砚。 别让常福身材圆润的跟个球一样,做事情还是特别利索的,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了。 “皇上,笔墨纸砚都备齐了。” 景元帝一眼扫过去,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兰儿和阡陌两个哪里去了?” 常福躬身回道:“公主和驸马好像往后面的园子里去了。” “你去唤他们来,就说朕这里有要事需要他们知道。” 常福应了声是,就起身往昭阳殿后面的园子寻人去了,剩下杜仲、韦韧和魏源站在那里陪着静默下来景元帝。 本来杓兰准备给自己脸上敷上一层粉陪着景元帝一起在杜仲面前演戏呢,可是转过身后怎么都忍不住心头的酸楚,差点儿就要哭出声来。 秦艽看出了她脸上的异样,忙跟在她的身后出了大殿。 由于昭阳殿里所有的宫人都被御前伺候着的给替换掉了,杓兰也不怕被人看到,一出殿门捂嘴哭着就往后跑,秦艽见状就跟在后面追。 “兰儿,兰儿你慢些跑,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小心崴到脚,啊,兰儿”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秦艽的话音还没落,就连杓兰脚下一个趔趄,往地面上摔了过去。 这通往后花园的石子路可不是随便这么叫的,那可真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石子铺就而成的,杓兰跑得那么急切,这一下子摔下去,那还不得磕坏等到了她。 秦艽心中一急,也没有时间多想,提起一口气就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杓兰猛的一个转身,将自己结结实实的垫在了下面,成功的做了一次肉垫。 杓兰脚下一个趔趄之后,忽然觉得有人从背后搂住了自己猛的一转,她的一声惊呼还在嘴里没有发出来,就感觉身下一软,然后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 秦艽扑过去的速度可比杓兰跑的快多了,再加上杓兰叠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摔的可是不轻,身下那些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石头硌在他的背上,生疼生疼的,疼得他倒抽了好大一口冷气,然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杓兰等不急那股眩晕劲儿完全过去,就挣扎着转过身子,一看,顿时一惊,因为垫在她身下的秦艽看起来很痛的样子,脸都扭曲变形了。 “阡陌,阡陌你怎么了,很疼是不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侬我侬 这一摔倒地之后,秦艽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杓兰被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惊吓到不行,想要伸手搀扶他又不敢,因为季闲云跟她说过,秦艽由于经脉尽毁,内里已经损伤的不成样子了,一定要精心的养着护着,千万不能受到任何的损伤。 秦艽咬牙缓过那阵痛楚,抬头看向杓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兰儿不怕,不就是摔一下嘛,没事的。” 杓兰小心的问道:“真的没事,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当然是真的没事。” 杓兰蹲坐在他的右边,皱着眉头说道:“你看起来那么痛苦,怎么可能没事。” 秦艽勉强抬起左边的肩膀对杓兰说道:“这肩膀下面的石头像是块棱角锋利的,你看是不是?” “啊哦” 由于这条石子路比较窄,两边又种满了修长密集的翠竹,秦艽横着躺在那里,杓兰总不好抬腿从他的身上跨过去,只好将左手撑在秦艽的身边,打算将右手越过他的胸口在他的肩膀下面摸索,看能不能将那块石头摸出来。 可是杓兰不过刚把右手伸过去,秦艽忽然伸出两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杓兰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整个趴在了秦艽的胸前。 “你做什么?!” 说话间杓兰就要挣扎着起身,但是秦艽不过又发出了一声痛哼,就瞬间将她挣扎的动作给制止住了。 “兰儿你不要再动了,我的背真的好痛的。” 杓兰趴在秦艽的胸前,听着他的咚咚的心跳声,再感觉着萦绕在鼻尖的清冽男子气息,只绝的脸上开始发烧。 秦艽一睁眼正好看到杓兰小巧的耳垂,勾唇一笑,加大双臂上的力道将杓兰紧揽在怀中,故意对着那耳垂吹了一口气。 杓兰忍不住啊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捂耳朵,却发现自己被抱的死紧死紧的,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觉得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你,你快放我起来,被别人看到算什么样子,你不想要脸皮,我可还要呢!” 秦艽没有理会杓兰的话,反倒伸手将她向上搂了搂,正好将那小巧的耳垂送到自己的嘴边,然后一张嘴,两片唇就将那小耳垂含在了中间。 杓兰只觉得耳朵上一热,然后有个湿滑柔软,同时还热热的东西舔了上来,等她明白过来那是秦艽的口中之物时,好像一下子被卸掉了全身力道似的,只剩下酸酸麻麻的感觉。 秦艽将杓兰的耳朵舔到通红之后才忍不住放开,叹息一般的说道:“兰儿,你好甜。” 杓兰忍不住呻吟一声,将脸埋在秦艽的胸前,埋的严严实实的,心说老天爷,您老一个雷劈了我算了。 秦艽像是一只偷到了肥美鲜鱼的猫,只差摇着尾巴喵喵的叫上几声了,将手从杓兰的背上移开,一下下抚摸着她的长发。 杓兰感觉到秦艽环抱着自己的力道松懈了下来,就动了动身子想要起来,却被秦艽给制止了,“兰儿别动,让我再多抱一会儿。” 杓兰愣了一会儿,还是坐起了身子,并嘟囔着骂了一声不要脸。 这时候的秦艽脸上那还有半分痛苦的神色,就见他也跟着坐直了身子,将杓兰又往自己的怀里一勾,并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问道:“兰儿,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这是在骂谁不要脸呢?” 杓兰眨眨眼,毫不客气的伸手指着秦艽说道:“你!当然是骂你!” 秦艽毫不在意,脸上反倒露出一股邪肆的笑容来:“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个不要脸的法子?” 没想到秦艽居然还有这个样子的时候,杓兰在他黑曜石般的眼波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你你真不要脸!” 秦艽呵呵两声,托着杓兰下巴的手指稍一用力,然后低头向上一凑,那话语就消失在了胶着的两片唇间。 “兰儿你说我不要脸,可是指的这样” 杓兰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面,除了嘴唇上温润的触感之外,别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看着缓缓闭上眼睛的杓兰,秦艽也渐渐的合上眼睛,吻的更加恣意。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反正常福寻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随微风轻轻拂动的翠竹下面,一对璧人正在相互依偎,于是他赶紧捂上眼睛转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福将眼睛捂的太严实还是怎么的,沿着来时路匆匆离去的他,忽然就偏离石子路,啪的一声撞到了竹子上,发出了老大的声响。 忽然间回神儿过来的杓兰一把将秦艽推开,然后像只鸵鸟般的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双膝中间。 歪倒在一边的秦艽稳住身行之后,向着发出破坏风景声响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个肥硕的身影正往前跑,于是他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常福,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就连常福的脚下一滞,但是转眼之间,他就加快了脚步,受惊兔子一般的向前窜得飞快。 杓兰抬头送给秦艽一记眼刀之后,复又低下了头去,甚至比刚才更低了些。 看到她这个样子,秦艽哪里还顾得理会常福,起身将双臂一伸,第三次将人给勾进了怀里。 杓兰靠在他的怀里,倒也没有挣扎,不过嘟嘟囔囔的说道:“完了完了,被常福给看到,那父皇也一定要知道了” 秦艽厚着脸皮说道:“知道就知道呗,反正父皇已经把你指给了我,你会被我亲亲抱抱的很正常啊!” 杓兰伸手在他的腰间一掐,再次骂了声不要脸。 秦艽被杓兰给骂乐了,抱着她摇晃了两下说道:“娘子你可真笨,骂来骂去都事这三个字,一点儿新鲜感后没有?” 听到秦艽称呼自己为娘子,杓兰说话又开始磕磕巴巴了起来,“你你瞎叫什么” “娘子啊,当年我爹就是这么称呼我娘的,每次我娘听到的时候都笑眯眯的可高兴了,娘子,之后我也这么叫你,且只这么叫你,你说是不是比喊你夫人什么的亲热的多?” 杓兰只觉得脸上轰的一声,热气呼呼的直往上冒,磕只鸡蛋立马就能给煎熟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倒霉的景元帝 看着将脸深埋在自己怀中的杓兰,秦艽只觉得心情比什么时候都好,捉弄人的心思忽然冒了上来,将嘴巴慢慢的凑到了杓兰的耳边。 杓兰的耳朵本来就红的不像话,正想泡到冷水中清凉一下的时候,感觉到秦艽又凑了上来,她正要躲,却被秦艽一把摁住后脑勺给制在那里动弹不得。 杓兰心中大囧,心里跟揣了一窝小兔子似的,每一只都拼命在蹦哒,害得她连声最简单的不要脸都骂不出来。 秦艽先是在杓兰耳边轻轻吹了几口气,然后伸出舌头边舔着她的耳尖边含含糊糊的不停小声叫着娘子。 “嗯,娘子,小娘子,你可真是甜,我都舍不得住嘴了……” 杓兰好不容易积攒力气将两只手抬起来护住耳朵,却发现秦艽那个***上身的,居然又接着舔起她修长的手指头来,一根根的,每根都不放过。 “娘子,你的手指头好美味,来,你也尝尝我的。” 秦艽将杓兰的脸从怀中扳出来,也不管她紧闭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将自己的大拇指送到她的嘴边,顺便在那艳如花瓣的唇上抹了一下,带着几分轻佻的说道:“娘子,你来尝尝我这手指头是不是同样美味……” 杓兰心中的那窝兔子早就没了踪影,反倒是长满了野草般,让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偏生那秦艽还不依不饶的,非要她舔舔自己的手指,深觉自己被逼到绝境的杓兰心中一狠,对着秦艽的手指头就咬了下去。 可能是心中羞怯慌乱太过的缘故,杓兰这一口咬下去,用的力道还挺大,在加上十指连心,说是疼的秦艽一个激灵也差不多了。 “嘶……” 秦艽虽然抽着凉气发出了一声嘶,但是手却没有缩回半分,反倒还动了两下大拇指,将杓兰嫩嫩的舌头蹭了两下。 杓兰呸了一声吐出秦艽的大拇指,然后捏住他的手腕子向外一甩,满脸的嫌弃,骂了声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降落在秦艽头上的不要脸。 微风吹过,他们身旁的竹林沙沙作响,加上远处传来的声声蝉鸣,两个人一时间都无话。 良久之后,秦艽拉住杓兰的袖子晃了两下。 杓兰稍稍侧过些身子,留给秦艽一个后脑勺,没好气儿的问道:“兰儿,你可愿意与我一同离开这里,浪迹天涯,去过自由洒脱的日子。” 杓兰将头侧回来一些,问道:“你说什么,是要带我走吗?” 秦艽双手扶在她的肩上,慢慢将她整个人回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愿意吗?离开这荣华富贵加身的人间天堂,去和我过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杓兰忍不住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同样认真的说道:“你不嫌弃我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吗?” 秦艽笑道:“你不也没嫌弃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吗?” 杓兰脸上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说道:“你可是镇国大将军罗勒的遗孤,待父皇给罗勒翻案之后,你可是前途无量,怎么能说什么都没有?本公主看上的可是你蒙冤大将军遗孤的身份,你可别想歪了。” 秦艽哎呀呀的笑了起来,指着杓兰的鼻子说道:“当时在琼林宴上,我的身份可还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呢,也不知是哪个傻丫头,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杓兰被他笑红了脸,又羞又气的,忍不住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秦艽哎哟一声,笑声顿时就变成了咳嗽声,“小丫头,你这是打算要谋杀亲夫灭口吗?” 杓兰傲娇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眼睛往地下一撇,却看到了刚才硌住秦艽的那块石头,就见那石头棱角尖尖的戳在那里,她看着都疼,更别说秦艽那么大力道的摔在上面了。 杓兰一个用力将那块石头从地上揪了起来,顺势向外一扔,就听的哎哟一声,好像什么人被砸到了。 秦艽和杓兰觉得那哎哟的一声很是耳熟,对视了一眼后睁大眼睛异口同声的说道:“父皇!” 刚才惊到了这对小鸳鸯同时也被小鸳鸯给惊到的常福,一口气跑回了昭阳正殿,站在景元帝面前面前之后单手指向后花园的方向,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景元帝三常福出去找秦艽和杓兰,没想到他急慌慌的跑了回来,干瞪眼不说话,还以为俩孩子出了什么事,忽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急切问道:“怎么了?” 常福一见景元帝着急,连忙摇头说无事。 “既然无事,你这老东西做出这种样子给谁看?!” 常福干笑两声,环视了韦韧、魏源和杜仲一眼,脸上的神色很是为难。 景元帝看到他们三人都将目光看向自己,大手一挥示他们都去外面侯着。 常福等他们三人都出去之后,凑到景元帝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就见景元帝的一双眼睛越瞪越大,最后连胡子眉毛都翘了起来,“真有这么回事?” 常福干笑几声后道:“老奴……看的并不十分真切。” 景元帝伸手在他的脑门儿上一拍,瞪眼问道:“你还想看多真切,就不怕朕剜了你的眼睛!” 常福闻言赶紧将眼睛闭的紧紧的,同时还不停摆着手:“皇上明查,老奴什么都没有看到。” 景元帝哼了一声,丢下常福走出了昭阳正殿,然后从丞相、太师和定国公的面前经过,什么人都没有带,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在听到常福说秦艽在亲杓兰的时候,景元帝心中的火儿就呼呼的直往外冒,心说阡陌你好小子啊,就算朕将兰儿指给了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不成,别忘了朕的兰儿还美进你罗家的大门儿呢! 其实上次杓兰在清宴殿里无意中说出秦艽亲过自己之后,景元帝心里就憋着气,要不是后来秦艽的性命情势危急,再加上接二连三的事情害他腾不出手来,秦艽早就受到教训了。 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且还被常福这老东西看到了,景元帝心里的邪火烧的直有三尺高,抬腿就往案发地后花园走,却不料刚拐到那石子路上,就被块从天而降的尖锐石头砸了个正着。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秦艽和杓兰的指婚 本来景元帝还想着,沿着石子路走上两步就故意咳嗽上几声,好提醒那个色胆包天的阡陌小子收敛一下,毕竟他们小两口亲热的样子被自己这个做长辈的看到,双方都会拉不下脸来。 只可惜景元帝打算的挺好,不过还没等他张嘴咳嗽,就被杓兰用力丢出来的石头给砸了个正着。 偏生那块石头跟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景元帝的额头中间,急慌慌跑过来的秦艽和杓兰,看到脑门上顶着个包和年画上的老寿星有得一拼的景元帝,对视了一眼之后,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这些天接连发生了那么多糟心的事儿,景元帝可是许久没有见到过秦艽和杓兰笑的如此开心了,一下子就没了脾气,抄着手站在那里看他们两个笑,等两人好不容易笑够了,便伸出手在他俩脑门儿上分别点了点,故意黑着一张脸道:“你俩行啊,居然连父皇都敢取笑!” 杓兰上前挽住了景元帝的胳膊,略带着几分撒娇之意说道:“父皇,这么大个包一定很痛,兰儿给你揉揉吧?” 景元帝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包,心说好家伙,这都赶上个大青枣了,真是有损朕的龙威! 目光在地上一转,景元帝弯腰捡起那块罪魁祸首的石头在手中垫了垫,斜着眼睛问向秦艽和杓兰,“这块石头怎么碍着你们两个了?” 杓兰眨眨眼开始装糊涂,特别夸张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父皇你额头上的包是它砸出来的啊!” 秦艽许久没有简单杓兰脸上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了,捂着嘴轻咳了一声,故意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居然敢用石头砸伤龙体,究竟是何人这么大胆,儿臣这就亲自去查,定要揪出这居心叵测之人!” 景元帝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样子,忽然间就乐了,说道:“常福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 秦艽心中忍不住问候了常福一句,装傻充愣道:“父皇看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不知常公公所言何事,可否说出来同乐一翻?” 杓兰可没有秦艽这么厚的脸皮,她在听到景元帝提及常福的时候就忍不住脸上一红,将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可没想到这秦艽居然还迎风而上,想要将事情摊开来说,于是她忍不住伸手在秦艽腰间一掐。 “兰儿你掐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不好奇常公公究竟跟父皇说了些什么?” 杓兰可真想一把撕在秦艽的嘴上,自己不过是觉得他的脸皮比正常人较厚些,可没想到,他不是厚上一分半点的,差不多都要赶上那城墙拐弯儿了。 “少说一句你会死啊!父皇被砸出这么大个包来,你不赶快去传太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看到杓兰羞怒的厉害,景元帝一想还是算了,小儿女家家的,总归是要有这些事情的,当年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不过这宫中人来人往的,还是要教训秦艽收敛些,否则流出什么闲言碎语的有损到杓兰的声清誉就不好了。 景元帝伸手拦住了听杓兰的话就要去传太医的秦艽,勾着他的脖颈哥俩好样子的说道:“你小子,可别忘了兰儿还没进你家的门儿呢!再手脚不老实的话……” 景元帝哼哼了两声,将左手握成拳头在秦艽面前晃了晃,“看到了没有,父这只拳头可不是放着好看的。” 秦艽伸手覆在景元帝的拳头上,笑道:“父皇,你想不想有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抱着腿喊你外祖父。” 景元帝的眼睛一瞪,又蓦然一眯,心里忽然就痒痒了起来,因为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杓兰刚学会走路时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只剩最后两步远的时候猛然间加快脚步扑倒他的怀中,含糊不清却又奶声奶气的喊上一声父皇,可是把他给美到不行。 若是再有这么个小团子抱着自己的腿喊上一声,哎哟哟,景元帝赶紧伸手捂住胸口深吸两口气,目光灼灼的看向秦艽,“父皇这就去传旨,明天就让你们两个大婚!” 看到景元帝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踪影,杓兰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白煮蛋进去。 秦艽目送景元帝但笑不语,直到他转过石子路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侧头看向杓兰,喊了一声娘子。 杓兰吧嗒一声合上了嘴吧,抬手对着秦艽就是一拳,“我打死你这个不着调的算了!” 秦艽将她的拳头握在手中,凑到嘴边亲了亲,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容说道:“兰儿,你不想和我大婚吗?” 杓兰挣开秦艽的手,没好气儿的说道:“你瞎想什么呢……我不是接了你娘的帕子,也将玉珏送给你了么!” 秦艽伸手将杓兰揽进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后说道:“兰儿,现在的境况你也都看在眼里了,父皇是要将皇位传给四皇子的,若是放在之前,我什么都不怕,但现在知道了四皇子是那个样子的,我再怎么说不怕都是假的。” 杓兰在秦艽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伸手摩挲着他胸前的祥云暗纹不解问道:“就算四皇兄做了皇帝又能怎样,三皇兄那么不得宠还能分到十五万大军做护身符,父皇他那么喜欢我们两个,肯定会分给我们很多,有什么好怕的。” 秦艽想到蠢蠢欲动的西川,总觉得日后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这种不安他又不知该怎么对杓兰说,只好将她抱的更紧,“虽然父皇当时将你指给了我,但后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或许在很多人的眼里,我们的指婚早就不做数了,现在趁着父皇还在,还是先将我们的事情昭告天下定下来的好,也免得有人将来在这上面动心思。” 杓兰抬头看向秦艽,正好和她低头看过来的目光相对,“你放心,若是将来四皇兄在我们的婚事上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是一头碰死了,也不会如了他的愿的。” 秦艽伸手捏了捏杓兰的鼻尖,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再对你下手的机会的。”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秦艽和杓兰的指婚(二) 秦艽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杓昀时的情形。 当时的杓昀只有十来岁左右,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像只最无害的小鹿一样,看人时满是真诚,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对他生出三分好感来。 当时还没有墨言陪伴在身边,这么多年来来,杓昀算是秦艽相处到的第一个年轻人,于是他们很快的就玩到了一起去。 知道杓昀是景元帝最疼爱的小皇子,秦艽在杓昀的面前总是守着规矩,从来不随意僭越半步,但是杓昀骨子里活泼爱闹,且又总是没有个皇子的架子,最看不得他这样,每日里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逗他,但若是逗的很了,秦艽只要板着脸喊上一声殿下,杓昀就会收敛很多。 秦艽记得,杓昀平日里除了最爱逗弄自己之外,就是经常在自己面前念叨杓兰。 当日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杓昀介绍完了自己,就挽着秦艽的胳膊献宝一样的说道:“我还有个天下最好的兰儿妹妹呢,又乖又听话不说,长的那可是比最好看的花都还要看看,等以后你见了,肯定也会喜欢上她的。” 之后的每一天里,杓昀都会在秦艽面前提到杓兰。 虽然没有见到过杓兰,但是秦艽的面前一直都有个俏生生的影子在晃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影子也在慢慢的长大,最后长成了个俊俏佳人,勾起了秦艽所有的心思,真想见一见杓兰的本尊。 后来的琼林宴上,秦艽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杓兰,并自那一刻起丢失了心魂。 自从景元帝将杓昀丢给季闲云的那一刻起,杓昀每年回宫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但是他每次回宫见过景元帝和淑妃之后,都会一头扎进杓兰的闲庭小筑里面,将专门带给杓兰的小玩意儿送上之后,便会拉着杓兰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在外面的精彩见闻,而在这见闻里面,秦艽自然是每次都要被提到的风流人物。 一来二去的,杓兰对秦艽就死了好奇心,心理琢磨着这个被她四皇兄经常挂在嘴边的秦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后来的琼林我宴上,杓兰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秦艽,并自那一刻起将一颗芳心落在了秦艽的身上。 秦艽和杓兰都以为自己对对方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是杓昀在阴暗角落里做出的事情一件件被揭露出来之后,他们两个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被杓昀所算计,落入他的彀中了。 既然那南宫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那么被她一手教养大的杓昀自然也懂的草蛇灰线伏延千里是如何的重要,所以秦艽和杓兰两个聪明人自从知道南宫雪和杓昀真面目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怀疑他们二人的相遇其实也是杓昀的一场算计。 今天杓兰听到秦艽将事情说到了明面上,忍不住迟疑着说道:“阡陌,你说,会不会这些事情都是南宫雪做下的,事实上四皇兄他根本就不知情?” 秦艽忽然问了杓兰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兰儿,当日你怎么会跑去偷看琼林宴?” 杓兰愣了愣,然后慢慢说道:“四皇兄让我去的。” “他让你去你就去啊?” “嗯,因为很久之前四皇兄就跟我说过,父皇有意给你我指婚,当时我就好奇的不得了,再加上后来你高中状元,我被四皇兄一笑,就忍不住跑去偷看了。” 秦艽嗯了一声,一下下轻抚着杓兰的后背,半天后才问道:“兰儿,你后悔吗?” “嗯?后悔什么?” 秦艽看着杓兰说道:“后悔看上我,若是你没有看上我,就不会答应父皇的指婚,也就不会有建宁城一行,说不定就没有后来这些糟心的事儿了,父皇他老人家自然也会长命百岁。” 提到景元帝,杓兰的心头一下子又压上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刚才被秦艽厚着脸皮才哄好的心情又沉闷了起来,“阡陌,我不想让父皇死。” 秦艽用下巴蹭着杓兰的头顶说道:“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父皇他都还没有看到我们成亲呢……” 杓兰强自忍住心中的酸楚,伸手抱紧秦艽的腰身,抱的紧紧的,哽咽着说道:“阡陌,除了父皇我身边就只有你了……” 杓兰闭上眼睛说道:“兰儿放心,我一定陪你到最后。” 他们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儿之后,杓兰问道:“你说,父皇他会不会真的今天就下旨,明天就让我们大婚?” “父皇今天肯定会下旨,但是明天大婚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杓兰撅着嘴点头道:“嗯,当年芝姐姐大婚的时候,光是做衣服就用了四五十天,更何况我这个元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了,就算是父皇想要我们的大婚从简,估计那礼部尚书也不乐意。” “兰儿,刚才常福过来一定是父皇有事找我们,结果却……” 杓兰伸手就将秦艽的嘴给捂上了,瞪着眼睛说道:“不许说!从现在开始,一切和常福有关的事情都不许再提!” 秦艽知道杓兰仍旧在害羞,便好脾气的笑道:“好,兰儿说不提就不提,反正我什么都听你的。” 杓兰听到秦艽这样说,忍不住骂了一声油嘴滑舌,被骂到的秦艽却想起了第一次亲吻杓兰的时候,用的就是让杓兰品尝自己这油嘴滑舌的借口,于是他的眼神儿一暗,伸手拖住杓兰的脑袋就凑了上去。 杓兰被秦艽亲了个措手不及,意思意思的挣扎了两下,就被秦艽给拿下了。 回到大殿里面的景元帝,简单的将自己的打算对着韦韧、杜仲和魏源一说,就见他们三个相互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皇上三思。 刚才景元帝也是被脑子上的一股热给烧的了,忙着给秦艽和杓兰指婚,为的就是那根本没有任何踪影的胖娃娃,现在在三位老臣异口同声的反对之下,再加上被小风一吹,他也渐渐的清醒了过来,对呀,如果下旨明天就大婚的话,岂不是明摆着出了事情么!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秦艽和杓兰的指婚(三) 常福第二次奉了景元帝的旨意,去后花园传秦艽和杓兰,一出门,就见他的菊花脸瞬间皱成了一个老大的苦瓜。 蹲在后花园的竹林边上,常福左右为难,这万一进去之后搅了驸马的好事,自己还不得被他给剥层皮!但若是不去的话,自己就是抗旨,回头景元帝也得将自己剥层皮,唉,真是愁死人了! 秦艽和杓兰联袂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脸犯愁蹲在地上直画圈圈的常福。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秦艽对着杓兰挑了挑眉毛,,用口型说了一句看我的。 杓兰知道他这是憋着坏水要捉弄常福,正好自己心里也有几分这个意思,就捂嘴轻笑着点了点头,并在心中给常福上了柱香。 一直在那里忙着郁闷的常福,根本不知道那两个让他十分头痛的小祖宗已经瞄上他了,仍旧只顾自的嘟囔着,“放重脚步效果不好,要不就故意咳嗽两声,可要是驸马太过沉醉没有听到该怎么好……” 秦艽轻轻的蹲在常福身边,顺口接到:“是啊,那可该怎么好呢,真是愁死本驸马了……” 丝毫没有心里准备的常福听到秦艽飘飘忽忽的声音忽然再耳畔响起,在地上画圈圈的手一软,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屁股朝天像个大蛤蟆似的。 秦艽和杓兰两个又特别不厚道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头脸都埋在地上的常福听到这笑声却是长舒了一口气,笑了就好啊。 杓兰保持着女儿家的矜持还好,秦艽可就不行了,没有任何形象的一屁股蹲坐在常福的身边,边拍常福的后背边笑,那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常福好几次正要起来,却又被秦艽一巴掌给拍了下去。 最后常福放弃了,保持着屁股朝天的姿势趴在那里,只抬起一张脸看着秦艽,陪笑着问道:“驸马,你忙完了啊?” 这话刚一出口,常福就心道了一声糟糕,抬手就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一巴掌,“我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秦艽则像是变脸一样,明明刚才还笑的前仰后合的,忽然间却就黑了脸,眼神不善的看着常福,阴测测的问道:“常公公,我忙完什么了?!” 那边杓兰也收住了笑,移步蹲在了常福的另一侧,同样的眼神不善,同样的话语阴森,“对啊常公公,驸马他忙完什么了,本公主也很好奇呢?!” 常福左边看看秦艽,右边瞅瞅杓兰,真恨不得老天这时候一道惊雷劈下来,劈在自己头上好一了百了。 只可惜老天爷忙得很,根本就没有听到常福心中的祈祷,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是实在腾不出时间管,只是轻飘飘的挥了挥袖子,给常福送来了一阵凉风,好让他下下额头上的细密的汗珠。 常福是越着急越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偏生秦艽和杓兰两个一人一边不停的在他耳边催促,问常福究竟看到秦驸马在忙什么。 最后常福索性将头往地上一埋,装起了鸵鸟。 秦艽和杓兰憋着笑对视了一眼,杓兰本想见好就收,毕竟常福这样子看起来也太可怜了些,但是秦艽却对她摇了摇头,继续拍着常福的肩膀问道:“常公公啊,你这又跑回来,是不是刚才看本驸马所忙之事没有过瘾啊?来来来,要不要本驸马再忙上一次给你看看?” 是可忍孰不可忍,常福再也受不了了,忽的一下直起了身子,秦艽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拱到了一边去,杓兰见状赶忙过去相扶。 起身后的常福先是对着虚空抓挠了好几下,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憋闷之气之后,转头看着杓兰和秦艽,翘起嘴角绽开一个和蔼的笑容,恭敬的说道:“公主,驸马,皇上有请二位。” 秦艽和杓兰呆呆的看着画风突变的常福,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等到他转身故作沉稳的离开之后,忽然间爆发出今天的第三次大笑。 常福被这笑声吓得一个趔趄,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举起双手捂在耳朵上飞快的跑掉了。 目送常福离开之后,秦艽转头看着脸上尤带笑意的杓兰,说道:“兰儿,这几日你要好好的陪着父皇,记得就像现在这样笑,一直笑到最后知道吗?” 杓兰艰难的点头道:“嗯,我听你的,那,我在父皇面前笑不下去的时候,能不能在你面前悄悄的哭上一会儿。” 秦艽伸手揉了揉杓兰的额头笑道:“当然可以,你在我面前不用藏着掖着的,想怎样就怎样。” 杓兰在秦艽的手心里蹭了蹭额头,小声说道:“待会儿就要去见父皇,我能不能现在你这里哭一会儿?” 秦艽一把将杓兰揽过去,发出一声叹息后说道:“哭吧,不过不要哭太狠,否则顶着一双兔子眼的话,还不被父皇一眼就看了出来。” 杓兰趴在秦艽的怀中点了点头之后,一口咬在了他的前襟上。 秦艽只觉得胸前一痛,忍不住将杓兰搂的更紧。 杓兰将头闷在秦艽的怀里,不大会儿的功夫,眼泪就将秦艽的前襟给湿透了,秦艽感觉着胸前的热和疼,一颗心都要为杓兰化掉了。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杓兰慢慢的止住了眼泪,从秦艽怀中抬起头来,掏出帕子来擦擦眼睛,问秦艽道:“怎么样,能不能看出来我哭过?” 秦艽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摇头道:“你脸上再带上几分笑,就更看不出来了。” 杓兰咬咬嘴唇,硬挤出了一个笑来,秦艽摇头道:“不想笑的话就算了,走吧,我们别让父皇等急了。” 等他俩走到昭阳正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景元帝说:“传旨,朕将爱女杓兰公主指与今科状元秦艽为妻,特昭告天下各州县同庆此喜。” 随之听到定国公连同丞相太师跪倒外地同贺景元帝的声音,“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此佳婿。” 景元帝高兴的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吩咐道:“嗯,杜爱卿你且先留下,韦爱卿魏爱卿,你们可以给朕准备贺礼去了。”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终身憾事(一) 韦韧和魏源领旨出殿的时候,正好和刚进殿的秦艽杓兰走了个顶头,于是他们二人同时抱拳恭喜杓兰,倒使得杓兰十分不好意思。 魏源恭喜完了杓兰,拉着秦艽向旁边走了两步,红着眼睛说道:“如今你长大成人,将军地下有知的话也可以放心了。” 秦艽对着魏源问道:“等过了这几天,国公可愿同我与公主一起去拜祭家父?” 当年罗勒担着畏罪自杀的名声,尸体还被睿宗下旨丢到了乱葬岗,魏源当时驻守边疆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要咬碎满口的银牙,后来被景元帝调进皇城后,每年在罗勒忌日的那一天,他都会去乱葬岗拜祭,现在听到秦艽这样说,他忍不住眼中含泪道:“可惜将军他纵横沙场英武半生,最后却落个尸骨不全” 想到安静躺在镇国将军府中像是睡着了的父亲,秦艽倒是有些感激这残雪茧了,“国公大人,之前我告诉你父亲是被人下蛊虫残雪茧咬死的,但是还有件事情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 “残雪茧在前朝的时候,可是用来保存皇族尸体的皇室至宝。” 魏源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又和前朝牵扯上关系了,难不成害死将军的南宫雪是前朝余孽?” 秦艽愣了下后说道:“呃关于淑妃娘娘的身份,自有皇上做主明察。” “唉,那淑妃毕竟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还生下了四皇子傍身,就怕到时候皇上心软,还不了将军公道。” 秦艽没想到魏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景元帝就端坐在大殿正中央,会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到耳朵里去,于是秦艽忍不住回头对着景元帝的方向看了多去,就见到景元帝正向他招手,“阡陌你来。” 秦艽对着景元帝点点头,对魏源简单说了一句,“国公大人,等到家父的忌日你就知道了,且先出宫去吧。” 魏源叹气点头,伸手在秦艽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摇晃着出去了。 之前由于杓芝仗着自己年长,时时处处都想着压上杓兰一头,在加上韦伊莲和南宫雪之间的不对付,因此杓兰很是看他们韦家人不顺眼,连带着对韦韧也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后来杓旸的死又和韦家扯上了关系,杓兰真是恨不得手执琬素剑血洗了太师府,虽然后来事情反转,南宫雪承认双头蛇是她养出来的,杓旸的死和韦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面对着韦韧,杓兰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是在听到他的恭喜之后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看到魏源出去,韦韧向杓兰躬身施了个礼,但是杓兰就当没看到,转身向景元帝走去,韦韧也不在意,不过在追上魏源之后隐约听到他说:“唉,这淑妃娘娘真是害人不浅” 景元帝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秦艽和杓兰,让常福将殿里的宫人都带下去。 常福将手中的拂尘一挥,转身将所有的宫人都带了出去,偌大的正殿里面就只剩下了景元帝和秦艽杓兰三人,当然了,还有里面寝殿中的南宫雪和杓昀母子两个。 秦艽刚走到景元帝面前站定,就听到景元帝问他说:“阡陌,刚在魏源所说的话,你怎么想?” 秦艽倒也不藏着掖着,对着景元帝很是直白的问道:“父皇真的会心软吗?” 景元帝叹息说道:“做皇帝的,哪里有心” 这话听在杓兰的耳朵里真是不舒服,忍不住为景元帝辩驳道:“父皇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心,你对兰儿那么好。” “父皇还曾利用过兰儿,怎么能说对兰儿好。” 杓兰伸手一指秦艽道:“他是我自己看中的,人也是我自己非要追去的,和父皇你没有任何关系。当兰儿知道芝姐姐的死因,问父皇会不会也如此对待兰儿的时候,父皇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景元帝慈爱的看着杓兰,但笑不语。 杓兰也淡淡的笑着,慢慢说道:“父皇,那天你对兰儿是这么说的,’兰儿,你是朕的心头肉,而且是最心尖上的那一块,朕怎么会将你至于那种境地’,当时我还问父皇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人都在逼迫你对兰儿下手,父皇会怎么办,父皇你说,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宁可做个昏君暴君,也要保全兰儿,能说出这样话的父皇,怎么会没有心。” 听杓兰说了这么一通之后,景元帝湿润着眼眶笑了,“兰儿的记性可真好。” 秦艽在一旁有些破坏气氛的插话道:“父皇,你说做皇帝的没有心,那意思就是说你不会心软,对不对?” “阡陌,南宫雪二十多年来作恶多端,朕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现在跟你们说说也无妨,朕什么时候闭眼,就什么时候让她殉葬,刚才你们两个没有回来的时候,朕已经将这份遗照都写好了。” 听见遗照这个词,杓兰的心尖子蓦然一阵酸疼,忍不住扭过头去不再看景元帝。 秦艽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事关他父亲罗勒的声誉,他还是硬着心肠问道:“父皇你时日无多,什么时候要给我父亲翻案?” 景元帝看了秦艽好长时间才缓缓说道:“阡陌,朕可以为你父亲正名,但是,却不能说南宫雪是当年陷害你父亲的人。” “皇上这是为了保全四皇子?” “阡陌,你连父皇都不愿意喊了吗?” 秦艽苦笑道:“我知道皇上你有苦衷,不管四皇子人品如何,他被皇上亲自教养了这么多年的为君之道,确实更加比三皇子适合做皇上,若是这个时候爆出淑妃的真实面目,肯定会对四皇子顺利登上大宝有碍,说不定还会动荡大彧朝的根本,我都知道,也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但是我的父亲,骄傲了一生,肯定不会接受皇上安排给淑妃的替死鬼。” 杓兰在一旁帮腔道:“是啊父皇,当年镇国将军就是被淑妃陷害死的,若是他知道父皇为了给他正名专门找来个替死鬼,怕是他根本不会瞑目。” 正文 低一百五十七章 终身憾事(二) 景元帝和罗勒相交多年,他究竟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景元帝自然比年少丧父的秦艽还要清楚明白。 一听景元帝说打算找个替死鬼来给自己蒙冤而死的父亲昭雪,秦艽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皇上,不知你准备推谁出来做替死鬼,又要给他寻摸一个什么样的动机呢?” 既然景元帝这么说,那自然是早就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了,否则的话,秦艽这个问题他也不会回答的这么快,“朕记得工部尚书徐铭还在大理寺的牢里蹲着,就他吧。” 徐铭!秦艽的心中蓦然一惊,由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跟景元帝讲这徐铭的事情,没想到景元帝居然把念头动到了他的身上。 “皇上,你可知这徐铭是什么人?” 景元帝微眯着眼睛说道,“君为臣纲,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朕为君他是臣,你说他是什么人?” 秦艽飞快的打断景元帝的话,大声说道:“皇上,臣说的不是这个!” “呵,在朕面前还能有哪个?除性命握在朕手机这个身份外,他什么都不是!” 那当朝丞相杜仲就在一旁站着,景元帝居然说出这么独怆的话来,秦艽不由得心中焦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慎言!” 景元帝看了眼低头站在一边的杜仲,毫不在意,“反正那徐铭被判的是杀人的死罪,让他给罗勒昭雪正好,不过朕大人大量,就不累及他的家人了。” 秦艽一看说不动景元帝,就从另一方面下手,“皇上,你可还记得夜风?” “夜风?”景元帝眯起眼睛细想了半天,忽然间一拍手,对着杜仲问道:“他不就是爱卿家那个养子,后来给韵儿做左右手的那个!” 话头竟然牵扯到了自己身上,杜仲也不好再置身事外,老老实实的点头道:“皇上真是好记性,夜风正是小犬。” 杓兰听不明白,问秦艽道:“你提夜风做什么?” “因为那工部尚书徐铭,正是夜风的亲生父亲!” 这个消息有点太出人预料,景元帝父女两个连同杜仲忍不住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说什么?徐铭是谁?” 秦艽按捺下性子,将夜风和徐铭的关系仔细的讲述了一遍,事无巨细都说到了明面上,就连柳润雨和燕儿他都没有遮掩半分。 听了秦艽的话,最受打击的明显就是杜仲,就见他摇晃着身子不断后退,直到后背碰触到柱子才停了下来,嘴里一直嘟囔着着不可能三个字。 “丞相大人,你不相信也得信,徐铭可以证明柳含烟的人品,她真的是在利用你。” 杜仲在朝堂上讨了数十年的生活,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很快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向景元帝告了一声罪,就像是入了定的老僧,仿佛刚才什么话都没有听秦艽说道过。 景元帝咳嗽了两声,问秦艽道:“就算夜风是徐铭的儿子,怎么这徐铭就不能给罗勒抵命了么?” “若不是为了扳倒韦家,皇上你不可能任由徐铭蒙冤这么久,但现在明明知道了大皇子的死与韦家无关,皇上还要再让忠臣蒙冤吗?” “呵,忠臣……在朕的朝堂之上,文武那么多的臣子,那个心里没有个小算盘,那个不将自己能从朕这里得到些什么放在最前面,忠臣,朕登基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一个!” 景元帝这中诛心之语当着杜仲这个百官之首说出来,一点避讳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他身为帝王高高在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因为没有那个臣子敢胆大包天的反驳他这这话! 杓兰自小在宫里长大,且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谁在景元帝身边,在御书房里度过的,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景元帝并未有刻意的隐瞒过他,所以杓兰看事情自然比秦艽通透些。 “阡陌,你不要这样和父皇说话,他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 秦艽看了杓兰一眼,脸上的神情虽然松动了不少,但是仍旧没有好到哪里去也就是了,“皇上有的不是苦衷,怕是私心吧?” 景元帝苦笑了一下,对秦艽说道:“阡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知道我有私心,那你就没看出来我这份私心是为了我们大彧的江山稳固么?” 景元帝笑的苦,秦艽笑的更苦,“皇上,你不用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只希望皇家给罗氏一族一个公平的说法,不要再牵扯无辜之人而已。” “阡陌,你非要朕昭告天下淑妃是陷害你罗氏一族的凶手吗?” 杓兰挽住景元帝的胳膊说道:“父皇,若是你真的下了这样的诏书,那四皇兄的前途可就毁了,你这么多年教养他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秦艽的脸色一寒,对杓兰说道:“公主这话错了!” 杓兰的脸色一怔,看向秦艽的脸上都是差异和受伤,微微侧过耳朵迟疑着问道:“阡陌,你,叫我什么?” 秦艽的心里也不好受,兀自强撑着说道:“公主,我叫你公主,和皇上父女情深,和四皇子兄妹情深的公主。” 杓兰对着秦艽张了张嘴,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哭了出来,然后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把腿跑了出去。 景元帝心中着急,在外面时刻关注着大殿内动静的季闲云给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一闪身追着杓兰去了。 目送季闲云追着杓兰离开,景元帝才收回目光,对秦艽说道:“是朕,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朕的好兄弟,阡陌啊,反正朕也活不了几天了,等到了地下,朕亲自给他赔罪去!” 秦艽咬着牙毫不放松的说道:“死后的事只有死人知道究竟如何,我看不到,也不想管,我只知道我那为国征战一生的父亲,直到现在还躺在因抄家而落败的镇国将军府里面,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拜祭上他一回!” 秦艽的话说得诛心,更说得在理,景元帝听在心里自然不会好受,半天之后他才说道:“阡陌,不能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给你父亲昭雪,是朕今生最抱憾的事情。”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赶鸭上架的告老还乡 秦艽自是知道景元帝与罗勒间过命的交情,但事关他罗氏一门的待雪沉冤,他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 “我隐姓埋名苟活到现在,只想着给我罗氏一族昭雪正名,既然皇上有皇上的打算,那我也不敢指望皇上,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做这件事了。” 景元帝闭上眼睛,重重的喊了一声阡陌,秦艽丝毫不惧,目光灼灼。 “朕知道你委屈,知道你心里不甘,但是阡陌,朕的心中难道就不委屈吗?朕向来信任的妃子,亲手养大的儿子,在朕的心中向来都是温顺的绵羊,可谁知他们两个竟然是披着羊皮的吃人狼! “是,南宫雪害死了你的父亲,还害了你们罗氏一族,直到现在还背负着里通外族意欲谋反的罪名,朕恨不得将她挂在城门上示众一年给他们洗刷冤屈,但是朕不能,朕不是怕天下人都戳着朕的脊梁骨说朕是个被女色所迷的昏君,而是朕确实有袒护老四的私心!” 景元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朕生来尽享太平,不用像太祖那样九死一生才能坐在这金銮殿之上,朕是大彧朝的第三代皇帝,从太祖开国直到今天,大彧不过让百姓过上了四十多年的好日子,朕不能让这样的太平盛世毁在朕的手里!” 没想到景元帝越说越远,秦艽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话说:“皇上言重了,我只想皇上给我罗氏一族个公平的说法而已,哪里就牵扯到江山社稷了。” “你不用在朕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阡陌,朕不信兰儿这个小女子都能看透的事情你却看不透。” “臣愚钝,皇上谬赞了。” 景元帝感觉自己被秦艽顶的肺叶子疼,但这事确实也是他做的有失公道,于是只好干瞪眼,恨不得将那南宫雪拉到自己面前一口气扇上几十个巴掌。 夹在景元帝和秦艽中间的杜仲,努力吸气收着肚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可能是他吸气的声音太大了些,景元帝忽然间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怒气冲冲的说道:“杜仲,你说朕给罗勒平反昭雪的方法是否可行?!” 杜仲心说真是来什么怕什么,他真想地上裂个缝好让自己钻进去躲一躲,但是景元帝那刀子样锋利的目光又让他无所遁形,只好偷偷的瞄了秦艽一眼,对景元帝打着哈哈说道:“皇上圣明。” 景元帝倒背起双手对秦艽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朕的忠臣。” 杜仲一听景元帝这话,噗通一声就双膝跪地,开口请罪,“皇上恕罪,实在是事关后宫的娘娘,臣不敢妄言。零九” “杜爱卿,朕记得先皇睿宗皇帝偏爱曹贤妃,准备废了朕这个太子立她所生的皇子时,你是第一个在朝堂上出言反对的人,怎么现在就没有当年的气势了,看来你是真的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杜仲的心中一紧,没想到卸磨杀驴这样翻脸无情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景元帝看着将心事都挂在脸上的杜仲,走到他面前说道:“杜爱卿,你这几年辅佐四皇子有功,朕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就放心好了,常福。” 常福出现在大殿门外,回道:“老奴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景元帝让常福去取五百两黄金和五百两白银来,常福扭搭扭搭着去了,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带着两个手持托盘的小太监回来,站到杜仲的面前笑道:“丞相大人,这真金白银可都是皇上赏给你的,快些谢恩吧。” “杜爱卿,朕记得你祖籍岭南,此一去山高路远,这些金银就是朕赐予你的盘缠,等下朕再下旨,命人在岭南给你建上一所大宅子,就选在那山青水绿的好地方,你和夫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好就近就能游玩。” 杜仲看着那托盘上闪闪亮亮的金银,就像是看着吐着鲜红信子的蛇一样,一颗心沉到了最深处。 常福在一边笑道:“丞相大人脸上不见喜色,可是嫌皇上赐给你的金银太少?” 杜仲心说你个老阉货,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幸好皇上不像先皇那么小心眼,否则就凭你这句话,哪里还有我的好日子过,于是他赶忙在脸上挤出个笑容来,双手抱拳给景元帝谢恩。 “杜爱卿,你此去山高水长,朕甚是不放心,这样吧,朕派上一队御林军护送你,也算给你几个帮手,路上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你尽管吩咐他们就好。” 杜仲心说皇上你倒是说的好听,这哪是给我派帮手,您老这是不放心我专门派来的衙差啊。杜仲的心里就跟那破了屋顶呼呼往里面灌寒风的破房子似的,到处都凉飕飕的,正应了兔死狗烹的老话。 景元帝不管杜仲笑得比哭还难看,还在体贴的不停说道:“杜爱卿啊,还有什么事是朕没有想到的,你尽管说,不管衣食住行哪一方面,朕总该把你打发的心里熨熨贴贴才是。” “有皇上这句话,臣就很知足了,再无所求。” “后天初六正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朕政务缠身就不去相送爱卿了,今天和爱卿对饮三杯,就当给爱卿送行了。” 常福听到景元帝的话,手上的拂尘对身后的小太监一挥,那小太监就蹭蹭的跑开去,转眼之间就端上了一壶美酒同两个白玉酒杯来。 景元帝亲自把盏给杜仲满上,并双手将酒杯递到杜仲的面前,然后说道:“杜爱卿为国操劳一生,朕祝你安享晚年。” 也不知道杜仲是不是被景元帝的话给感动了,眼中浮出了一层雾气来,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之后才哽咽着说了声臣谢皇上。 之后的两杯酒景元帝没再说什么,杜仲也是一言不发的一饮而尽,等到送酒的小太监退下去之后,景元帝说道:“估计爱卿家里有不少需要收拾的,朕也就不再耽搁你了,去吧” 杜仲的眼中刚才还是一层水汽,现在都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了,沿着他略显苍老的面颊滚落而下。 秦艽在一旁冷眼看着,就见杜仲后退一步,在景元帝面前跪下,将头埋在地上哽咽着说道:“臣杜仲,拜别皇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杓昀的狠心绝情 杜仲喝完了景元帝的践行酒,收下了黄金五百两、白银五百两的赏赐,被一队御林军护送着走出昭阳殿之后,秦艽对着景元帝拱了拱手,赞了句皇上好手段。 这时候那个看守杓昀的暗卫走到景元帝的面前,抱拳说道:“四皇子说有能帮皇上解围的法子。” 景元帝挑着眉梢哦了一声,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就将他带过来吧,朕倒是想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候,秦艽最不想见的就是杓昀了,因为一看到杓昀,他就会想起淑妃南宫雪来,然后就会想到他父亲的含冤惨死,再想到景元帝的打算,他的心里怎么都好受不起来,于是便对着景元帝一拱手,说道:“臣告退。” “阡陌你不要走,看看朕养出来的好儿子,你的好兄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四皇子殿下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子,故从未将他当过兄弟。” “不当也好,正好省了兄弟变仇人之子的难受” “虽然阡陌你没把本皇子当兄弟,但是在我的眼里心里,一直都是把你当大哥那样看待的,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把我最疼爱的兰儿妹妹说给你听了。” 秦艽抬头看过去,就见到双手被缚在身后的杓昀款款走来,脸上笑的云淡风轻的,像是刚刚游山玩水回来一样,秦艽听他提及杓兰心中更是不喜,向后一退,懒懒的靠在柱子上面,像是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样。 杓昀毫不在意,走到景元帝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先是将景元帝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开口说道:“儿臣见过父皇,没想到父皇的脸色居然这么好,我那舅舅功劳不浅,儿臣定当给他记个首功。” 景元帝任由杓昀在地上跪着,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盅喝了口茶之后才说道:“昀儿,父皇中了剧毒,活不了几天了。” 杓昀淡淡一笑道:“有儿臣在,父皇你就放心吧,我们大彧的天塌不下来。” “你是朕一手教养出来的,朕怎么会不放心,但是一想到你做下的事情,朕又怎么能放心。” 杓昀眨眨眼,很是无辜的问道:“父皇这话说的好生奇怪,难道儿臣无意中做了什么让父皇误会的事吗?” 景元帝忍不住对杓昀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好,你这装傻充愣的本事,真是不得了!” “多谢父皇的夸奖,这可是儿臣长这么大以来,父皇你第一次夸奖儿臣呢。” “莫急莫急,今天有的是朕夸你的时候。” 景元帝搓搓手,对常福吩咐道:“你去吩咐御膳房,将朕的晚膳全都做成淑妃爱吃的菜品,然后再去向季闲云要上一些十鱼醉来洒在上面,当日兰儿遭过的罪,我要让南宫姑娘也体会一把。” 杓昀喊住了要离开的常福,笑眯眯的说道:“常公公可要记得多放些十鱼醉进去,放的越多,服用的人才能越遭罪,当日兰儿妹妹吃的糖醋鱼里面,母后可是足足放了三大勺呢。” 没想到杓昀居然会这样说,秦艽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手掐在杓昀的脖子上,或者是让自己的脚踹在他的身上。 景元帝将茶放在面前的矮几上面,稍稍向前倾了下身子说道:“昀儿,那可是你的母妃。” 杓昀毫不在意,摇头说道:“她不是!” “嗯,此话怎讲?” 杓昀眯起狭长的凤眼,缓缓说道:“她不是儿臣的母妃,她是害死元皇后的凶手,是害死镇国将军罗勒的凶手,也是害死二皇兄的凶手,这么恶毒的女人,怎么会是儿臣的母妃,她是我大彧的罪人,万死都不能赎清她满身的罪孽!” 秦艽忍不住插话道:“她是罪孽深重,不过现在看来,她最重的罪孽,不是害死了兰儿的母后,也不是害死了我父亲和二皇子,而是她生下了你这么个无情的人!” “你说我无情?我不过是叙说一个个事实而已,怎么就无情了?” 秦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景元帝拱拱手说道:“皇上还是让臣告退吧。” 景元帝摇头不许,“你就在这里听着看着,哪里都不许去。” 这时候杓兰走了进来,眼睛红的不得了,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 “父皇,听常福说你要给淑妃用十鱼醉?” “怎么,兰儿你有意见?” 杓兰的眉头皱的能夹死最大个儿的蚊子,咬着嘴唇摇头慢慢说道:“兰儿没意见” 杓昀忽然哈了一声,看着杓兰说道:“真不愧是淑妃放在手心里疼爱到大的” 秦艽怎么都忍不下去了,一脚踹在杓昀的肩膀上,将他踹倒在一边,然后拉着杓兰护在自己身后,怒声说道:“你这个连亲娘都翻脸不认的无情无义之辈,有什么资格来说她!” 杓昀倒在地上之后索性就躺在了那里,好脾气的对着秦艽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听,那我不说就是了,不过事实总归是事实,就算我不说,它也是改变不了的。” 杓兰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秦艽拨拉到一边,走到杓昀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说道:“若不是知道她真面目的母后故意将我托付给她,估计我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想想这些年她面上带笑心内藏刀,我就觉得恶心!” “你觉得恶心就对了,这样她死了你才不会伤心。”杓昀顿了顿,转头看向景元帝,“父皇你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景元帝侧着身子看杓昀,问道:“你说的她,指的是谁?” 杓昀从善如流的改口说道:“好吧,我再问一遍,父皇你还不知道我母妃的真是身份吧?” “有话你就直说,朕可是还等着听你如何帮朕解围呢?” 杓昀对着景元帝笑了笑,“父皇莫急,儿臣帮父皇解围,就要从母妃的真实身份上下手。” 景元帝一听杓昀居然连自己的母妃就能下手,心中浮现出一丝厌恶,脸上神色淡淡的,“你且说说看。”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罗门昭雪(一) 杓兰怎么都没有想到,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四皇兄,居然是个连亲生母亲说不认就不认的绝情之人,看着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的杓昀,她心里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秦艽伸手要扯杓兰的袖子,却被她一甩胳膊躲了过去,并不悦的说道:“本公主是你的什么人啊,少来动手动脚的!” 秦艽低头说道:“娘子,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 杓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瞟了一眼景元帝,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这场,便对着秦艽啐了一口,“呸!哪个是你娘子,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公主撕烂你的嘴!” 说完这话,杓兰向窗子边上走了过去,秦艽一见,赶紧跟在后面。 由于他们两个这几句对话都是很小声说的,自然没有引起景元帝和杓昀的注意。 “昀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杓昀笑嘻嘻的开始讲古:“前朝的亡国皇帝殇帝,有一个最小的女儿,亡国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不足周岁,后来太祖皇帝率兵攻进皇城,宫中大乱的时候,她被一个死忠于殇帝的大内高手给抱了出来。” 景元帝问道:“这些都是淑妃告诉你的?” “那可不,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她不说我哪里知道去。” “好,你接着说吧。” “当时一同被带出宫的,除了那亡国的小公主,还有皇室至宝残雪茧。” 杓兰人虽然站到了窗子边上,但一直都支愣着耳朵注意听着杓昀说的话,现在听到他提起了残雪茧,忍不住看了秦艽一眼。 秦艽这时候的心思都在杓兰的身上,看到她看向自己,赶紧咧嘴一笑,张嘴无声的喊了一声小娘子。 杓兰顿时羞恼了起来,哼一声转过身去瞧着花丛中蹁跹飞舞的各色蝴蝶,一张俏脸却开始慢慢发烧。 那边杓昀还在对景元帝继续讲着,“那个大内侍卫,就是后来我母妃和季闲云舅舅的师傅,而那残雪茧,自然也就成了他传给母妃最重要的宝贝,你别看舅舅将那侍卫的本事学了十成十,但是残雪茧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字,因为在侍卫和我母妃面前,他压根儿就是一个外人。” “建宁城南的尤溪村,是不是你做下的孽?” 杓昀哦了一声,大惊小怪的说道:“父皇,没想到你宝刀不老,还是这么的聪明。” 景元帝起身,慢慢走到杓昀的身边,蹲下身子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出手甩了他一个大耳光,并厉声喝骂了一声畜生。 秦艽和杓兰被清脆的巴掌声惊到,赶忙回头,就见景元帝正一把紧拽着杓昀的头发,睚眦欲裂的说道:“尤溪村三百一十四条人命,你拿什么还,你拿什么还!” 杓兰赶忙上前将景元帝拉开,并拼命的揉着他的胸脯,“父皇息怒,有什么事慢慢说,您可千万不能动怒啊。” 景元帝的通天怒火怎么可能说下就下,连带着杓兰也受到了波及,“息怒?三百一十四条人命人命,你让朕怎么息怒!” “你这个孽障,今天朕就砍了你给那三百一十四个人抵命!” 景元帝一边说一边将杓兰推开,然后抽出腰间的随身软剑来,对着杓昀就要刺过去,匆忙赶过来的秦艽赶忙拉住了他的手,“皇上,不要冲动。” 杓兰则是拦在了杓昀的身上,同样说道:“父皇,不要冲动。” 景元帝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一转,“你们两个,可知道你们护的是什么人?!” 秦艽和杓兰对视一眼后说道,“知道,我们现在护着的,是大彧第四代国君。” 景元帝手中的软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掩面叹道:“唉,朕这是造的什么孽!” 杓昀挣扎着直起身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一样,对景元帝说道:“父皇不必叹息,你精心教养了儿臣这么久,儿臣不会枉费你的心血,登基之后定会做个好皇帝,让我们大彧的子民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个个安居乐业,尽享太平。” 杓兰回头看了杓昀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从他的身边离开,扶着景元帝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秦艽捡起地上的软剑,对着杓昀说道:“好皇帝不是自己说说就算的。”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我能不能将大彧带进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秦艽摇头道:“我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天下百姓那么多双眼睛,且人人心中都走一杆秤,你百年之后的功过成败自会有人评说。” 杓昀对着秦艽笑了,“今天这样的状况下,你还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你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把我当兄弟的,为了报答你的这份兄弟情义,我让母妃给你罗氏一族偿命。” 一直都想为罗氏一族洗雪沉冤的秦艽,听到杓昀这话却半分都高兴不起来,“四皇子殿下,你对生母尚且如此,又怎么可能善待天下子民?真不知皇上他究竟是怎么被你迷住了双眼,居然会选中你。” “是,南宫雪是我的生身之母,没有她就不会有我,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是你们知道吗,我把她当母妃敬着,她却把我当成复国的工具,从我开始记事就不停的灌输给我要做皇上的思想,若是我真的能顺利登基为皇,她要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她南宫家的天下,改国号为周。” 杓兰哼了一声痴心妄想,秦艽和景元帝都赞同的点头。 杓昀也跟着点头,“可不是,我也早想说她痴心妄想了。” 杓兰板着脸问他:“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装的!” “兰儿妹妹不必动怒,四皇兄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杓昀顿了顿,忽然对着杓兰坏笑了起来,“好妹妹,哥哥我想办法给你家公公昭雪沉冤,就当是送给你和阡陌的新婚大礼了。” 杓兰的脸上顿时跟上了层胭脂似的,跺脚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罗门昭雪(二) 景元帝一听杓昀提及杓兰和秦艽的婚事,当即就铁青了脸色。 秦艽也不想将话题扯到自己和杓兰的婚事上面,于是上前微微将杓兰遮挡了一下,对着杓昀问道:“你刚才说要给我罗氏一族昭雪,究竟打算怎么做?” 杓昀直了直腰,扭着脖子说道:“这被绑着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你先给我松开再说。” 听到杓昀的话后,秦艽回头去看景元帝,就见他一脸不耐烦的说道:“给他解开!” 杓昀对着景元帝笑得很是真诚,“儿臣谢过父皇。” 景元帝嗨了一声,伸手拿起矮几上的茶盅喝了口茶,却发现入口的茶水已经变凉,呸的一声吐出口中的茶水,啪的一声将杯子摔回到了矮几上,杓兰见状,拿起茶壶走到殿外,找小宫女换茶水去了。 被松开的杓昀轮流揉着自己两只手腕,面带揶揄的说道:“父皇的暗卫果然不一般,这力道拿捏的真是恰到好处,感觉绑的松松的,没想到却能留下这么深的一道印子。” “朕死了之后,会将这些暗卫都留给兰儿,届时谁想动兰儿一下,先问过他们再说。” “妹妹果然是父皇最心尖上的人,也不怪我一直对她羡慕、嫉妒、更恨到现在。” 秦艽心道幸好杓兰出去了不在,否则让她听到四皇子这么直白的说恨她,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景元帝将暗卫们留给杓兰,就是为了防备杓昀,但是景元帝没有想到的是,杓昀对杓兰动手的时候,这些大老爷们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瞪眼,却帮不上一点儿忙。 “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儿臣请求父皇同儿臣同做场戏,好给罗家洗冤。” “你且说来听听。” 杓昀点点头,缓缓说起了他的打算。 既然南宫雪是前面周王朝的遗孤,并且一心要恢复南宫家的天下,杓昀就从这点着手,先将她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然后再将睿宗的死、景元帝元皇后的死、罗勒的死都栽在她的头上,甚至连杓芝、杓沣和魏梁的死都牵扯到她的身上,至于杓勍带兵围困定国公府什么的,当然就更离不开她在中间挑唆。 只可惜杓昀还没有说完。秦艽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倒是容易,到时候若真的这样往天下众人面前一说,你让天下万民怎么看待皇上,说他是个昏君,连枕边躺着这么个恶毒的女人一点都不知情?!” 杓昀拉着长长的调子嗯了一声,感叹了一句我明白了,“阡陌你又想给你罗氏一族翻案,又不想让父皇牵扯其中,那好吧,反正这都是我皇爷爷睿宗皇上做下的孽,那就实话实说好了。就说当日皇爷爷一心要废了父皇的太子之位,正好拿着罗勒开刀,就派人模仿罗勒的字迹写下了通敌的信件用来陷害忠良,结果事情的真相无意中被一心希望我父皇顺利登基的南宫雪给听到了,于是就动手害死了睿宗,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害死了罗将军,至于这其中的因由,不想牵扯到父皇那么多风花雪月的话,随便你们怎么说好了。” 杓昀呼呼的说了这么老长一番话之后,说是口干,向景元帝要茶喝,正好杓兰捧着亲自烹好的茉莉花茶走了进来,听杓昀伸手向她讨茶喝,腰身一扭从他身侧绕了过去,像是没看到他这么大个一人似的。 杓昀摸着脑袋向秦艽告状,说道:“阡陌,你看看兰儿这么小气,是不是日后我去你家连口饭都混不上?” 秦艽伸手揉了把脸,他真的很是想不通,真的很想知道杓昀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说他们应该反目成仇也不为过,但是这人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居然还像往日里一样和他相处,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丝毫未变,若是说他装假,这人究竟有多深的城府呢? 景元帝端着杓兰给他沏上的热茶,用杯盖刮着茶面上的浮沫,对杓昀问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听父皇话里的意思,像是很不满意呢。” 景元帝呵嘿嘿两声道:“若你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那还真是枉费了朕的精心教养!” 杓昀无辜的摊着手说:“父皇,儿臣这可都是为了给你的好兄弟证明,连母妃都豁出去了,怎么还得不到你的一句夸奖?” “豁出去你母妃这么大的代价,能让天下人都翘着大拇指夸上你一声吗?你可别忘了,我们大彧向来是以孝治国的。” 一旁的秦艽将两眼一闭,心中苦叹,可怜天下父母心,都到现在了,纵然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和杓昀脱不了干系,景元帝还在为他的铺路,若是自己的父亲还在,唉,秦艽除了苦叹还是苦叹。 在场的四个人,当然了,依在门框上的季闲云不算,杓兰是最不希望景元帝声誉有损的那一个,尤其是景元帝身后的声誉,所以她揣摩着景元帝的心思,对杓昀说道:“我来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杓昀看到杓兰和自己说话,眼睛一亮道:“洗耳恭听兰儿妹妹的指教。” 杓兰先是看了眼秦艽,这才说道:“父皇在位执政,给罗门翻案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秦艽得眉心猛然一蹙,但随机就放松了下来,侧头看着杓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景元帝拉起杓兰的手拍了两下,对这她笑了。 杓昀倒是双掌一击,称赞道:“兰儿妹妹果真蕙质兰心,既想给你夫家翻案,又不想脏了父皇的名声,那就只好拿哥哥我开刀了。 “你说父皇在位的时候不许我插手,说的这么隐晦做什么,咱们都知道父皇没有几天好活了,况且给罗门一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还牵扯到前周朝的皇室遗祸,不是三两天就翻的清楚的,说白了,兰儿你不就是想将这个难题留给我么。” 杓兰点头道:“对,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将来你还是天下百官的头儿,就让我看看你登基后做出来的第一件政绩吧!” 杓昀朗声说道:“好,待本皇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给罗门昭雪!”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被惩罚的秦驸马 “阡陌……秦兄……罗勒大将军的后人,现在本皇子这么说,你可满意了?你可放心了?” 秦艽看着杓昀,正色说道:“只要皇上对我们罗家问心无愧就好。” 杓昀的眉梢微微向上挑了起来,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不知阡陌口中的皇上,指的是谁呢?” 杓兰向上几步不悦的说道:“我知道四皇兄你想做皇上,可没想到你竟然想成了这个样子!” “诶,兰儿这话里的意思哥哥我可没有听懂,我是想做皇上不假,可什么叫我想成了这个样子?什么样子啊,你能说的再清楚一些吗?” 杓兰气鼓鼓的看着杓昀,正想着怼他几句什么好,秦艽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绮香阁那边只剩荣嫔娘娘一个人守着,你去陪陪她吧,免得她一个人太过伤心,再哭出什么好歹来可更不好了。” 杓兰盯着秦艽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看了半天,然后转头看着景元帝说道:“虽然我不放心荣母妃那边,但现在我只想多陪陪父皇。” 景元帝的眼中一酸,伸手对着杓兰说道:“兰儿,到父皇这里来。” 杓兰嘴角向上一挑,快步走到景元帝的身边蹲了下来,将头枕在了他的膝盖上,景元帝伸手摸着她的头说道:“兰儿不要难过,父皇马上就要见到你的母后了呢。” “等父皇你见到母后的时候,告诉她兰儿很想她。” 景元帝点头应了,“朕不但要告诉小娴兰儿你很想她,还要告诉她你长的很像她,漂亮的不得了。” 杓昀在秦艽背上推了一把,将他推向景元帝的方向道:“父皇可别忘了告诉皇后娘娘,兰儿妹妹已经找到了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了呢。” 景元帝没有接杓昀这个话茬,而是说道:“朕本来打算让你的母妃给朕陪葬,不过既然你打算拿她来做下你登基后的第一件政绩,那朕就将她这条命留给你。” “父皇相信儿臣?就不怕儿臣到时候说话不算话,随便找个替罪羊来解决掉罗氏一族的事情吗?” 景元帝毫不客气的说道:“朕自然不会信你,所以会给阡陌留下一道遗诏,只要你好好做个皇帝倒还罢了,如若不然,朕能传位给你,亦能废了你!” 杓昀有些怕怕的拍了拍胸脯,“父皇你好狠!” “你知道怕就好。” “放心吧,你的遗诏肯定是废纸一张,我不会让它起到半分作用的。” 对于杓昀的说辞,景元帝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回你的寑殿里去,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胡乱出来走动。” “我最大的靠山杜仲丞相已经被父皇赶出了朝堂,估计只要半天的工夫,这消息就能传遍整个皇城,丞相一派的势力马上就会土崩瓦解,没了他们,就算是我想折腾些什么事也不成了,所以父皇你不用太过小心,我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这时候,常福进来禀报,说是荣嫔娘娘来了。 杓兰一听,赶忙站了起来,有些差异的说道:“这个时候,荣母妃怎么来了。” 景元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杓兰说道:“怕是她听到韦伊莲被降为答应的旨意了。” 杓昀对着景元帝抱拳躬身道:“父皇,现在宫中人人皆知我母妃得了重病,荣嫔娘娘来了肯定是要去探望她一下的,儿臣还是先去准备的好。” 景元帝对他摆了摆手,然后命常福将荣嫔传进来。 依在门框上的季闲云一看来了后宫的嫔妃,一个闪身就不见了,秦艽也想着回避,却被景元帝给拦住了。 “你哪里都不许去,刚才竟然敢喊兰儿公主让她伤心,朕罚你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秦艽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皇上让我面壁?哪块壁?” 景元帝的嘴角也跟着抽搐了起来,口气十分恶劣的说道:“还敢喊我皇上,再多面壁一个时辰!” 杓兰心里面明明还对秦艽憋着气,但是听到景元帝这吹胡子瞪眼的话之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艽一见杓兰笑了,心中偷偷的松了口气,心道你笑了就好,接下来我就好办多了。 景元帝指着西面的大窗子说道:“你给朕站到窗户边上去!朕没有发话不许挪动地方!” 秦艽看了一眼那阳光正好的窗子,琢磨着站上一会儿就装晕得了,不然的话,外头那么毒辣的太阳还不得把人给晒焦了。 杓兰在顺着景元帝的手看了眼那窗子之后,本来想着替秦艽美言几句的,但是眼光在秦艽身上一转,正好看到他对着自己用嘴型喊娘子,果断的对着景元帝说道:“父皇,让他站在那里看风景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外面树上知了闹的人心慌,让他去捉知了好了。” 景元帝十分赞同的点头,“常福,给阡陌准备一支竹竿,再准备一个兜子,朕要看他两个时辰内能捉到多少只知了来!” 常福忍笑领旨,然后说道:“荣嫔娘娘在外面候了半天了,皇上你是要在这正殿见她,还是在淑妃娘娘的寑殿里见她?” 景元帝想了想道:“就在这正殿吧,外面暑气那么重,快些让她进来,再让人送些梅子汤来。” 常福甩着手中的拂尘走到秦艽身边,一本正经的说道:“驸马殿下,请随老奴来吧……” 秦艽看向杓兰和景元帝,却见他们两人同时将眼睛向上一翻,假装看不到他,只好回转头看常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就麻烦常公公给我找根好使的竹竿来,别忘了再配上一个大大的兜子,否则我捉住的知了放不下就可惜了。” 周莫清扶着宫女的胳膊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秦艽怀抱着一根老长的竹竿,摸着下巴站在昭阳殿正中央的那棵木棉树下,好像在看树上是否结出金元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秦驸马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这树上结了人参果?” 秦艽闻言赶忙回头,给周莫清见了礼之后一说道:“淑妃娘娘身体抱恙,皇上和兰儿怕这些知了打扰娘娘的安眠,我就自告奋勇捉知了来了。”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出生天的冯太医 一听秦艽说他在为淑妃赶那些讨人厌的知了,周莫清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个笑容来,“驸马如此孝顺,淑妃姐姐好福气。” 听到周莫清的夸赞,秦艽摸着头,一副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周莫清不再多说什么,扶着宫女的胳膊向里走,常福看了秦艽一眼,也赶紧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秦艽看到常福脸上几乎憋不住的笑,忍不住将右手抬起来对着常福的背后挥舞了几下,心说你若是再敢肚里偷笑,我就真的将你一张老脸抓成菊花。 周莫清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杓兰正趴在景元帝的肩头,不知在跟景元帝说着什么,反正,她是听到景元帝那声十分爽朗的笑声的。 想想躺在绮香阁正殿中再也不会喊他一声母妃的杓沣,想想刚才看到的懂事秦艽,再看看对着景元帝承欢膝下的杓兰,周莫清忍不住悲从中来,推开搀扶自己的宫女,向上疾走好几步,噗通一声跪在那里,用掩饰不住的哭腔说道:“臣妾拜见皇上。” 杓兰和景元帝同时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见荣嫔身着淡色服饰,没带一件簪环首饰的跪在那里,赶忙奔过去双手护住了她。 周莫清是建宁城人,建宁城地属江南,一年四季和风软雨,连带着将周莫清也养育的温婉雅致,身形十分娇小。现在她浑身上下都是浅浅的月白色,衣衫上面没有一个鲜亮的颜色装饰,脂粉全无的脸上只能让人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杓兰扶着她仿佛一夜间瘦掉了一圈的胳膊,忍不住也眼红了起来。 “荣母妃,地上凉,你从绮香阁过来走了这么远,沾染了不少暑气,冲到就不好了,快些起来。” 景元帝也起身向上走了几步,对着周莫清伸出双手虚扶道:“你快些起来,有话慢慢说。” 周莫清给景元帝磕了个头后,才在杓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景元帝指着离她最近的那张椅子道:“兰儿,快扶荣嫔坐下。” 看到荣嫔坐下后,景元帝吩咐常福让人送盆水,再拿块干净的帕子进来。 “兰儿,待会儿好好给你荣母妃擦擦眼睛,你看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臣妾谢过皇上的关爱,听说淑妃娘娘身体不适,臣妾想先过去看看她。” 周莫清说着就要起身,景元帝赶忙伸手制止,说道:“淑妃她刚用了药,估计这会儿药性上来睡下了,还是先不要见了,反正日后时间长着呢。” “日后……时间长着呢……”周莫清喃喃了这两句之后,忽然间悲从中来,放声痛哭道:“没了沣儿,臣妾还要那么长的时间做什么,活生生的受煎熬不成!沣儿……我可怜狠心的沣儿啊……你怎么不带上母妃一起去啊……” 看着周莫清痛哭,杓兰的心里也跟炖开了一锅黄莲似的,全都是遮盖不住的苦涩味道,“荣母妃,你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可不要再哭了……” 正好这时候两个宫女将水和怕子都送了上来,跟随荣嫔一同前来的绮香阁大宫女映月正要伸手接帕子,却被杓兰抢在了前头,“你先出去吧,母妃这里由我伺候着就好。” 映月对着杓兰福了一福,又向景元帝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带着绮香阁的人都下去了。 杓兰又劝解了荣嫔几句,待她慢慢止住哭声之后,便挽起袖子将帕子打湿,给她敷眼睛。 景元帝见周莫清的一双眼睛实在是红肿的不像话,便吩咐人去传冯太医。 可怜的冯太医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空,正想着家里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忽然间听的景元帝传他,忍不住一个哆嗦,手中的大蒲扇都掉到了地上。 一进昭阳正殿,冯太医就要跪下行礼,却被景元帝不耐烦的伸手制止,然后指着周莫清道:“快去给荣嫔看看,好好的一双眼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冯太医不敢耽搁,赶忙上前给荣嫔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也不过是开了些外敷的药膏,并嘱咐荣嫔且不可再过度伤心,否则哭沤了双眼可就麻烦了。 等到冯太医忙活完之后,景元帝伸手将他招到了身边,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等到淑妃的病情好转,你就回家吧,正好朕这里有几样小孩子玩意儿,你给你孙子带去,就当是朕补给他的满月之礼吧。” 冯太医没想到景元帝居然松口让他出宫,一时半会儿的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眨着眼睛问道:“皇上,你是说让臣出宫回家?” 景元帝微微皱起些眉心问道:“怎么,冯爱卿你是没有听清朕在说什么,还是在怀疑朕的话?!” 景元帝给出的两个选择都不好回答,冯太医只好打着哈哈说道:“可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臣还没有办好。” 冯太医这里所说的事情,自然是指在皇贵妃韦伊莲的项链上验出玄心散一事,刚才听到常福去传旨,景元帝将韦伊莲这个皇贵妃降成了几乎是最低等答应,他揣摩着景元帝的意思,还想着再见圣驾的时候就将这件事坐实,可没想到景元帝一开口居然要放他出宫回家,还赏他孙子东西,冯太医不但半分都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于是他小心的将事情提了出来。 谁知景元帝的眉心蹙的更狠了,居然在眉间深深的拧出了一个川字来。 “是么,朕还吩咐冯爱卿你事情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你倒是说来听听,朕政务繁忙的都想不起来了。” 冯太医一下子就傻了眼,他不知道景元帝怎么忽然变了话风,然后看他的眼神也跟刀子似的,于是他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景元帝向他逼近一步,冷冷说道:“你是太医,平日里只需照顾好朕的身子就好,朕就不明白了,朝堂上武百官那么多人,朕怎么还会有事情吩咐你去做!” 冯太医的心里百转千回的,额头上的冷汗也不停的向外冒,就在景元帝又重重的嗯了一声之后,他忽然跪地谢恩,“臣带孙儿谢过皇上的赏赐。” 景元帝满意的点头,“嗯,冯太医近日辛苦了,准备出宫去吧。” ……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南宫雪的两个心愿(一) 得到景元帝允诺的冯太医,生怕他改变主意再让自己留下来,赶紧磕头告退。 就在冯太医下一步就要跨出昭阳正殿大门的时候,景元帝忽然喊住了他,笑道:“冯爱卿,你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有个孙子不容易,可要将他看的严严实实的,磕着碰着的,可是要心疼死人的。” 冯太医的心里一突,收回脚步转身看向景元帝,伸手指着嘴巴表忠心道:“还请皇上放心,臣这里一定严严实实的。” 忽然间他又放下手说道:“臣说错话了,还望皇上恕罪,臣要说的是,这孙子臣已经盼了好多年,一定会将他看的严严实实的,也好让他顺顺当当的长大成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冯太医忽然腼腆一笑,“臣还想着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与他,日后也好让他像臣一样,做个太医光耀门楣。” 景元帝忽然笑了,向着冯太医走了两步,倒背着双手说道:“等你孙子成才,可别让他进宫做什么太医了,整天关在这四面城墙之中太屈才,还是让他游走天下多救几个人去吧。” 冯太医忙不迭的应道:“是是是,皇上就是皇上,什么时候都心系天下苍生。” 景元帝伸手抿了抿胡子,对冯太医说道:“淑妃的病情已经好转,你可以出宫了,去吧。” “多谢皇上。” 出门之后的冯太医瞅着四下无人,忍不住伸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之前景元帝用淑妃病重的名义将他们一群太医都宣进昭阳昭阳殿的时候,他还以为活到头了呢。 所有的太医都在偏殿里面,正当他们纳闷皇上宣他们来却又不让他们给淑妃娘娘诊断的时候,就连常福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说淑妃娘娘已经好多了,皇上龙心大悦,特赏赐整个太医院本月领双倍的月钱,尤其是治好淑妃的冯太医,除了双倍月钱外,还赐下珍宝若干。 虽然太医们都想不明白冯太医究竟是什么时候去给淑妃瞧的病,但还是纷纷上前对着他贺喜。 冯太医简单收拾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出了宫,直到回家看到胖乎乎的孙子后,他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昭阳殿里面,杓兰将冯太医留下的药膏小心的擦到周莫清的眼睛周围,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周莫清就觉得好受了很多,眼睛周围清清凉凉的。也没那么胀了。 景元帝走到她的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朕知道沣儿的死让你很伤心,朕也是一样的悲伤,但是荣嫔啊,这日子总归是要往后过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一提杓沣,荣嫔的眼泪又开始忍不住的往下掉,抽噎着说道:“皇上,你是知道臣妾的,自从进宫以来,有了沣儿臣妾才算是活了过来,可是现在沣儿年纪正好,却说去就去了,皇上,这是有人拿刀在臣妾的心头上凌迟啊……” 杓兰明知道杓沣的死是南宫雪从中做了手脚,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又不愿不疼不痒的口头上安慰周莫清,就将脸转到了一边,目光沉沉的盯着南宫雪的寑殿方向看。 景元帝拍拍杓兰的肩膀,给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收敛着些,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杓兰看到景元帝的眼神之后,咬着嘴唇没有吱声,但是很明显的往周莫清身边靠了靠。 景元帝在心中叹息一声,对荣嫔说道:“朕决定追封沣儿为王,谥号,荣嫔觉的如何。” 杓兰拿着帕子给周莫清擦眼泪,闻言不悦的说道:“父皇的心意是好的,但是二皇兄已经去了,就算是你追封他为皇太子,他也不会知道了。” 景元帝没有理会杓兰,继续对周莫清说道:“荣嫔,沣儿封王,你的位份朕也要晋升,跳过贵嫔,朕决定晋升你为妃,再让礼部拟几个寓意好的字来做封号,喜欢哪个你自己挑,你觉得怎么样?” 周莫清摇头道:“皇上,臣妾不是那种看中虚名的人,晋升一事还是不要再提了,臣妾现在只有两个心愿,还望皇上成全。” 景元帝捻起宽大的衣袖给周莫清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让她将心愿说来听听。 周莫清捂着心口,稍稍向前倾着身子说道:“皇上聪明绝顶,臣妾这第一个心愿不用说,想必皇上也能猜得到。” 景元帝也不和周莫清兜圈子,点头说道:“嗯,朕知道,你是想揪出凶手给沣儿报仇。” 其实这很好猜,无关景元帝聪明与否,试想天下被人害的子女无辜丧命的父母,哪个不想着为子女报仇,就算不是亲生,不是疼着宠着养大的,这为了这面子上过得去,他们也会大张旗鼓的闹上一阵,更何况将杓沣当成自己命根子的周莫清。 若是害死杓沣的凶手是别人,估计景元帝早就将他揪出来扒皮抽筋外加大卸八块了,可是现在其中一个凶手是他要传下皇位的皇子,另一个是皇子的母妃,所以景元帝只能打着哈哈说道:“荣嫔放心,朕一定将害死沣儿的凶手绳之于法,给沣儿报仇。” 周莫清抬头看着景元帝的眼睛低声说道:“向来皇上说什么臣妾都是信的,可是,这一次却要破例了。” 景元帝微微一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嘴上说着要为沣儿报仇,可是臣妾怎么听说,皇上要放那凶手出宫,还划给他老大一块的封地!” 周莫清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就差点儿指名道姓了,景元帝也不好再打马虎眼,问道:“荣嫔,你说老三是害死沣儿的凶手!” 周莫清忽然激动了起来,大声喊了好几声皇上之后才说道:“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吗?!” “杓勍尚武,又是三个皇子中出了名的力气大,他再被韦伊莲这个贱人从中挑唆几句,趁着和沣儿打架的时候下上几次狠手,沣儿可不就受了内伤了!” “荣嫔,朕不能因为你的几句推论就定老三的罪,事关重大,朕既不希望害死沣儿的凶手逍遥法外,又不能让老三蒙受这样大的冤屈,你听明白了吗?” ……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南宫雪的两个心愿(二) 看着景元帝目光深沉的样子,周莫清强迫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揉着眼睛对他说道:“皇上的意思臣妾怎么可能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受了委屈都不行……” 说着说着周莫清忽然顿住了,一会儿后伸手扯了扯杓兰才继续说道:“兰儿,我有些话要跟你父皇说,你先出去陪驸马抓会儿知了吧。” 杓兰张嘴啊了一声,看了看周莫清,然后又转头去看景元帝,疑惑着问道:“荣母妃要我回避?” 景元帝对周莫清说道:“不用兰儿回避,荣嫔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皇上说好就好。” 杓兰看到周莫清不停的揉眼睛,就又将冯太医留下的药膏取了出来,用手指沾了沾,轻轻的给她涂抹着,“荣母妃你想和父皇说什么?” 景元帝多少猜出了些周莫清的意思,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其实周莫清就是想到了以前,想到了韦伊莲强行横到她和韦洛昘的中间,结果害死了韦洛昘不说,还连累自己的父母无辜丧命,自从进了这高高宫墙围起来的皇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一次都没到父母的坟前祭拜过,可以说是天下最不孝顺的女儿了。 “皇上,臣妾的第二个心愿,就是想到父母的坟前拜祭,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皇上请求,让我带着沣儿一同去的,可谁知苍天捉弄,沣儿竟然就这么去了……” 说着说着,周莫清的眼泪又成串的往下掉,杓兰敢忙拿帕子给她轻轻擦拭,并劝慰道:“荣母妃不用如此悲伤,上天一向都是眷顾好人的,二皇兄这时候一定见到了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其乐融融呢。” 周莫清拦住杓兰给自己擦泪的手,看着她轻笑了一声说道:“兰儿你说上天一向都是眷顾好人的,那我问你,你的母后是不是好人?你的大皇兄是不是好人?沣儿他是不是个好孩子?还有秦驸马,为什么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这就是上天眷顾他们的方法吗? “你的父皇是个好人吧,可是老天就是不开眼,让他丧妻又丧子!兰儿啊,老天爷是最没有眼睛和心的,他只会眷顾韦伊莲那样的恶人,真正的好人,都是没有好报的。” 提到王皇后和早殇的大皇子杓旸,杓兰沉默了下来,景元帝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们父女两个都忍不住赞同周莫清的话,是的,上天就是眷顾那些坏人,就像是南宫雪母子两个,这么多年下来坏事做绝,却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尤其是杓昀,最后还能执掌江山受万民的跪拜,想想还真是讽刺。 “皇上,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你我都是没有被上天眷顾到的人,深知这其中的苦楚,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沣儿死不瞑目么?” 景元帝双手一垂,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弯腰将脸凑到周莫清的身边,缓缓说道:“荣嫔,沣儿不会枉死,不出五日朕就会让真正的幕后凶手服法,你信不信朕?” 周莫清怔怔的看着景元帝,想起第一次承宠之后,她半夜爬起来偷偷哭泣的时候,惊到了浅眠中的他,他并没有动怒,而是温和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和他说一说,最后在周莫清充满防备的眼神中轻轻问道:“你不信朕?” 那晚,周莫清看着景元帝干净清澈的眸子赌了一把,她选择了相信景元帝,于是她得到了一个孩子,还有这么多年来安稳的生活,在景元帝这尊大神的照拂下,纵然是韦伊莲权倾后宫,也没能把她怎么样,反倒是不少时候被自己气的要死要活的。 现在,面对着同样的选择,周莫清看着景元帝不同于当年清澈的眸子,仍旧选择了相信,“皇上,臣妾信你。” 景元帝点头道:“沣儿不光是你的孩子,更是朕的,朕是皇上,怎么可能让人害了自己的皇子还逍遥法外。” 周莫清起身对着景元帝微蹲了蹲身子,“臣妾先代沣儿谢过皇上了。” 景元帝伸手扶住她说:“荣嫔,是不是朕说的话你都信?” 周莫清点头道:“臣妾相信。” “好,那朕就明白的告诉你,害死沣儿的凶手和韦伊莲母子没有半分关系,她们是被人利用了。” 听到景元帝的话,周莫清下意识的就张口反对:“不是她又是谁?!皇上,过去的事情你是都知道的,韦伊莲她……” 景元帝摆手制止周莫清道:“知道,朕什么都知道。” “皇上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袒护他们,就因为他们在朝堂上有韦韧这个靠山,而臣妾什么都没有吗?” “荣嫔放肆,朕在你的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周莫清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了,随即跪下来给景元帝请罪,请他责罚。 景元帝伸手捏捏鼻梁,对杓兰说道:“兰儿,父皇有些乏了,你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给荣嫔听听。” “啊,都要讲吗?” “讲吧……” “哦。” 杓兰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原本只想着给周莫清解释明白杓沣的死,可是一张口才发现单单这么说是不行的,于是又将牵扯到的事情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却发现越说牵扯越多,她忍不住瞧了景元帝一眼,却发现他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于是索性竹筒倒豆子,刷啦啦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周莫清讲述了一遍,当然了,元皇后王小娴毒害睿宗这件事情杓兰是嫁祸到南宫雪的头上的。 听完杓兰长长的一番讲述之后,周莫清有些傻眼,“皇上……这是你和兰儿编造出来骗臣妾的吧,淑妃姐姐……淑妃姐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荣嫔啊,朕也不愿意相信着残酷的事实,毕竟朕把她当作小娴最后托付的人信任了这么多年。” 杓兰说道:“荣母妃,兰儿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淑……她自己都开口承认了,好多原本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都是她主动说出来的。” 荣嫔慢慢的消化了这些事情之后,忽然站起身子骂了一声南宫雪你个毒妇!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景元帝要荣嫔殉葬 景元帝看到难以压制悲愤之气的周莫清一副要冲出去找南宫雪拼命的架势,伸手拦住她说道:“荣嫔稍安勿躁。” “皇上,杀害沣儿的凶手就躺在里面,臣妾怎么可能安的下来?!” 周莫清挣扎着还要往寑殿的方向走,杓兰赶紧挡在了她的前头大声说道:“荣母妃你不能去!” “怎么,兰儿你也要拦着我吗?” 看着周莫清伤心的样子,杓兰赶紧摇头,“不,兰儿做梦都想为二皇兄报仇,怎么会拦着荣母妃。” 周莫清扯动嘴角向杓兰露出一个苦笑,“你不会拦着我,那你能告诉我,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意思吗?” “兰儿既然答应了二皇兄要好好的替他照顾荣母妃,就一定不会食言。” 一提到杓沣,周莫清的脸上就全都是哀伤的神色,身上要找南宫雪拼命的架势也稍稍弱了下来,杓兰见状赶忙说道:“荣母妃,现在你也知道父皇他……他中了毒,若是此时再将南宫雪的事情闹将起来,怕是我大彧朝堂不稳,变故频生。” 周莫清蓦然回头看向景元帝,半天后才喃喃说道:“我就知道,上天是不会眷顾好人的。” 景元帝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对周莫清说道:“荣嫔,朕马上就要到黄泉路上报道去了,一个人还真觉得有些孤单,你可愿陪朕走这一程。” 杓兰一听景元帝的话大吃一惊,忍不住将周莫清护到身后。 “兰儿你不必如此紧张,朕又没说非要荣嫔生殉朕,这不是正和她打商量吗?” 为了护住周莫清,杓兰的两只胳膊都伸展开了,“父皇,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景元帝对着杓兰挑了挑眉梢,说道:“兰儿你怎么能这么说父皇?现在你二皇兄死了,荣嫔活着也是干受煎熬,反倒不如让她一同陪朕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作伴儿的,且到了那酆都还能见到你的母后和二皇兄,多好。” 杓兰的神色一凛,对着景元帝就要发作,却被身后的周莫清给拦住了,“兰儿不要这样,你父皇也是一番好意。” 杓兰忍不住回头对着周莫清失声大喊了一句荣母妃。 由于杓兰处在严重受惊的状态里,所以这一声喊出来后声音特别大,正在外面粘知了的秦艽听到后,手一抖,一只马上就要被粘到的知了逃出了生天,扑闪着翅膀一路高歌的飞到别棵树上去了,秦艽则是丢下手中的竹竿就往大殿里跑,一进殿就着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正在对着周莫清感到不可思议的杓兰,没料到秦艽会突然跑过来,忍不住呛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秦艽看到杓兰和周莫清都好好的站在那里,将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对杓兰说道:“你刚才叫的那么大声,我还以为……” “关你什么事!” 秦艽不知道杓兰为何有这么大的怒气,伸手挠挠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不关我的事就不关吧。” 杓兰白了秦艽一眼道:“我和父皇还有荣母妃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秦艽不好再接话,只好笑着看杓兰。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你的知了抓完了?!” 秦艽呵呵了两声,“嗯,我这就去接着抓。” 看着秦艽转身要走,景元帝开口拦住了他,“行了,那知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抓的完,不用再去了。” 举着竹竿忙活了半天,秦艽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开始发酸了,现在一听景元帝松口,如蒙大赦的送了口气,语气轻快的说道:“多谢父皇。” 景元帝的眉梢一抖,揶揄秦艽道:“看来这知了没白抓,这么快就改口回来再喊父皇了。” 秦艽忍不住脸上一红,低声说道:“父皇,你就不要再笑话儿臣了。” “笑话你?兰儿这丫头还不得揪光朕的胡子,朕可怎么敢哟!” 杓兰在一旁听着景元帝可秦艽把话题越扯越远,忍不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并略带严肃的喊了一声父皇。 被秦艽这么一打岔,刚才那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周莫清从杓兰身后走了出来,对景元帝说道:“皇上,你真的要臣妾给你殉葬吗?” 景元帝认真点头道:“君无戏言。” 周莫清听景元帝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见她整了整身上略微褶皱的服饰,对着景元帝跪了下来,认认真真的拜谢道:“谢主隆恩。” 杓兰赶忙蹲在了周莫清的身边,摇晃着她的胳膊说道:“荣母妃,你疯了么?” 周莫清低着头说道人总归是要死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杓兰只觉得有力无处使,便将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了景元帝的身上,怒声说道:“父皇,你要是真的让荣母妃殉葬,兰儿也不要活了!” “你敢!” 杓兰鼓着嘴巴瞪景元帝,丝毫没有怯场害怕的样子,“父皇若是不信,大可试试看!” 秦艽见状赶忙挤到他们两人中间,打着哈哈说道:“兰儿不要这样,你要是死了,那我可该怎么办?” “你闪一边去!怎么哪里都有你!” 秦艽继续厚着脸皮哈哈哈,“也不是哪里都有我的,只有兰儿也在的地方才有我。” “你……” 秦艽看着杓兰指到自己眼前的手指头,一把握在手里,然后拉着杓兰就向外走,“父皇在和荣嫔娘娘说正事,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了,走,我带你捉知了去,可好玩了。” 秦艽连哄带拽的,好不容易才将杓兰带到了大殿之外。 杓兰怎么都挣不开秦艽的大手,最后索性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秦艽发出一声闷哼,不过手腕上没有任何动作,任由杓兰咬着。 “兰儿放心,父皇怎么可能让荣嫔娘娘殉葬,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文章。” 杓兰咬了一会儿不见秦艽有什么动静,觉得没意思了起来,于是就松开了嘴,在秦艽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十分整齐的牙印子。 秦艽对着杓兰笑道:“娘子你咬完了,若是没有过瘾的话夫君这还有一只手腕呢。”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景元帝究竟说了什么 自从第一次叫出杓兰娘子这个亲密称呼之后,秦艽发现自己还真是越来越爱这么叫了,尤其是看到杓兰听到自己唤他娘子时那含羞的娇美样子,他的心里就痒痒的厉害,于是嘴一张,又一声娘子就喊了出来。 杓兰前后被秦艽叫了这么多次,多少也有些习惯了,但是脸上仍旧要黑一下的,“你再胡乱叫,我就把你的手腕子给咬断!” 奈何这话对秦艽没有半点儿威慑的作用,就见他向上捋了捋袖子,反倒将没被咬到的那只手腕递到了杓兰的嘴边,“来吧娘子,下口可不要客气,等你咬废了我这只手腕,以后这洗衣做饭的事儿可就全靠你了。” 杓兰的一张俏脸青了白,白了青,变化数次之后终于像是蒙了一层胭脂一样,红红的惹人怜爱。 秦艽忍不住伸手往杓兰脸上一摸,赞叹了句真滑真嫩,杓兰终于忍不住了,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琬素剑,对着秦艽就砍了过去。 “姓秦的,今天姑奶奶就砍了你这条色狼为民除害!” 不知何时坐在高高树叉上面的季闲云,看着下面你追我跑的杓兰和秦艽,不禁想起了自己也是这么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季闲云很是调皮,经常将南宫雪气到跳脚,气急了之后,就会随手抄起各种武器来追打季闲云。 正沉浸在往事里的季闲云忽然觉得身边一沉,扭头一看,原来是秦艽躲了上来。 “师傅救命,兰儿她要谋杀亲夫呢。” 紧接着,杓兰也追了上来,落在了季闲云的另一边,得意的笑道:“你叫师傅也没用,看剑!” 琬素剑锋利的剑锋贴着季闲云的脸就刺了过去,秦艽下意识的就要往后躲,却见季闲云晃悠悠的一抬手,两根手指一夹,杓兰顿时觉得手中的琬素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一样,怎么拽都拽不动半分。 “季疯子,你放手!” 季闲云看着气急败坏的杓兰,忽然间笑了,不过这笑显的很是飘忽,她说出去的话,听起来更是飘忽的不想像他说出来的一样,“年轻,可真好啊……” 杓兰被季闲云弄得有些发蒙,哪里还顾得追杀秦艽的事,反倒用口型像秦艽问道:“他怎么啦?” 秦艽打量着季闲云失神的样子,再想想他说的话,渐渐的有些明白了过来,对着季闲云努了努嘴,然后又伸手指了指南宫雪寑殿的方向,最后将两根大拇指凑到一起动了动,又慢慢的将其中一根拉远,最后对着杓兰耸肩膀。 都说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南宫雪是个无情之人,杓兰从来不可惜她和季闲云这一对儿,不过在为季闲云这个傻子感到心疼罢了,她可惜的,是周莫清和韦洛昘,杓沣和那个叫做映雪的丫头。 放弃了拽不动的琬素剑,杓兰双手托起下巴坐在季闲云的身边,望着天上舒卷的白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秦艽一看就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便也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季闲云的另一边悠悠的叹气。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的开始在那里叹气想心思,季闲云倒是回过神儿来了,将手中的琬素剑往树叉上一扎,抬起两手分别在两人的头上弹了一把,“小孩子家家的,做什么学老人家叹气?!” 杓兰和秦艽同时抱头喊痛,尤其是杓兰,身子一歪差点儿掉下去,吓得季闲云赶忙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嘶……老疯子你掐到我的肉了!” 秦艽听到杓兰吃痛的喊声,心里一个着急,揪住季闲云的衣领子随意向外一丢,扑倒杓兰身边关切的询问她哪里痛,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季闲云一时不察被徒弟从树上丢了下来,站在下面双手叉腰的直骂小兔崽子没良心,居然敢欺师灭祖。 端着茶水经过的常福看到季闲云跳脚的样子,那向上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制不住,于是被季闲云使坏的在他脚踝处绊了一下,毫无防备的常福脚下一歪,双手向上一扬,手中的托盘就飞了出去,上面的茶壶茶盅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之后,落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响声传进大殿,景元帝走了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到常福正五体投地的趴在那里,一张菊花脸皱的跟狗不理的包子有的一拼。 横在景元帝身后的周莫清看到常福的样子,忍不住掩嘴轻笑道:“哟,常公公这是给谁见礼呢?” 树上的秦艽看到景元帝走了出来,扶着杓兰的腰从高高的树枝上落了下来,用上了一个巧劲,正好落到景元帝的面前。 杓兰看看景元帝,再看看她身后的周莫清,却发现她居然是满面喜色的样子,忍不住心中疑惑,难不成荣母妃伤心糊涂了,父皇都让她殉葬了,居然还笑的出来?! 常福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景元帝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说能把皇上逗笑,季闲云绊自己这一跤真值。 “荣母妃,你没事吧?” 看着十分关切自己的杓兰,周莫清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轻笑了一声无事。 “可,可是父皇他居然让你……” 荣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认真的对杓兰说道:“你的父皇,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杓兰不禁相后退了两步,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荣母妃失心疯,被被父皇给吓傻了。” 景元帝忽然伸手碰了碰周莫清的袖子,对着杓兰的方向点了点头,周莫清也跟着点了点头之后,拉着杓兰走到一旁咬耳朵说悄悄话去了。 景元帝目送她们两个走到一旁后,对常福说道:“忙了这么久朕都饿了,传膳吧。” 此时的日头已经偏西,常福心里早就着急了,现在听到景元帝让传膳,忙不迭的应了一声,亲自跑去了御膳房。 秦艽的目光则是一直追随着杓兰,就连季闲云努力将他头发扒拉成鸟窝状都忽略了。 也不知道周莫清究竟对杓兰说了些什么,就见杓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最后居然抑不可支的乐了起来,秦艽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走过去对着杓兰问道:“父皇究竟说了些什么?”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龙驭归天 看到秦艽满脸的好奇,杓兰带着几分调皮的神色歪头看着他,笑问了一句:“你先知道?” 秦艽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点头,“嗯,想知道,很想。” 杓兰歪了歪脑袋,眨着眼睛特别无辜的说道:“想知道?可是我不想告诉你呢。” 秦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兰儿,你真的不想告诉我吗?” 杓兰认真的点头道:“是啊,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因为有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我挺想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对那柔软可爱的小猫咪下的去手。” 秦艽又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然后伸出一只胳膊将杓兰搂到了自己的身边,对着周莫清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不起了荣嫔娘娘,我有些事有要和兰儿谈谈,恕不能奉陪了。” 荣嫔笑道:“无妨,你们自去忙就好。” 秦艽强忍着腰间被杓兰掐住小块肉拧的痛楚,揽着她沿着回廊绕到正殿的后方去了。 周莫清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对景元帝说道:“皇上,两个孩子看起来很亲密呢。” 景元帝叹道:“两个孩子比我们有福气啊。” 周莫清点头赞同,但是很快就将眉头皱了起来,“可是,驸马他经脉尽损……” 景元帝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是啊,这是朕最不放心的事情了。” 一提到宝贝徒弟的身子骨,季闲云在一旁就开始咬牙,最后狠下心来一跺脚,走到景元帝的身边说:“你给我准备二十个死囚,我就能治好秦小子的伤。” 景元帝的眼睛蓦然一亮,有些激动的问道:“闲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季闲云十分肯定的点头。 “既然你有能救治他的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季闲云伸手挠了挠头,慢慢的说道:“嗯……因为这个方法比较坏良心,所以我一直没说。” 景元帝哦了一声后问道:“那二十个死囚的命就是阡陌的救命良药,所以你才会说坏良心是不是?” “是啊……”季闲云叹了口气,对着景元帝嘱咐道:“千万不能让秦小子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服用我炼制出来的救命丸药的。” 景元帝当然了解秦艽骨子里的正气,他当然不会将事情的真相讲给给秦艽听,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想过多的了解季闲云炼制救命丸药的过程,反正是死季闲云要的是死囚,都是些罪大恶极的人,用他们充满罪恶的命还换取秦艽的,也算是他们给下辈子积德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死囚?男的还是女的?年老体衰的还是身强力壮的?” 季闲云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要亲自去看过才知道。” 景元帝爽快的点头道:“那好,大理寺的监牢里面死囚最多,且各色人物都有,朕知会大理寺卿陆湛一声,所有的死囚任你挑选。” 季闲云一听到大理寺卿的名字,忍不住开始头疼,头疼陆湛这个死心眼的臭小子,不过有他的帮忙,这挑出来的死囚肯定都是最好的,谁让他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卿,满心满眼里都是那秦小子呢。 带着杓兰绕到正殿后面高大栀子花树下的秦艽终于忍不住到抽了一口冷气,“疼疼疼……娘子你快松手……” 杓兰本来要松开的手却在听到这一声娘子之后又加大了力道,“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秦艽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全身上下除了腰间不断传来的疼痛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杓兰下手没有留半分的情面,秦艽又不想强行挣开伤到她,在疼到极致的时候忽然间就想出了个好主意,伸手向着杓兰的腋下探了过去。 杓兰在宫中人称杓大胆儿,可见平日里让她害怕的东西不多,除了那只有肉没骨头的虫子以外,她最怕的,就是被人挠痒痒了。 秦艽的手不过是刚刚碰触到她,她就笑着向后躲开了,“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秦艽嘿嘿坏笑了两声,故意伸着两根手指头向她逼近,“兰儿,你究竟是要看我对那柔软可爱的小猫咪动手,还是老实爽快的回答我的问题?” 杓兰躲到栀子树的后面,露出个脑袋来跟秦艽说道:“嗯,还是看你欺负小猫咪比较有意思。” 秦艽拉着调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将两根手指头凑到嘴边吹了口气,半眯着眼睛说道:“那好吧,其实我挺想看你笑到哭出来的模样的。” 一看秦艽要动真格的了,杓兰立马像棵墙头草似的,高举着双手改口说道:“好吧,我选择老实回答你的问题。” 秦艽满意的点头,并给了杓兰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说吧,荣嫔娘娘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杓兰背靠着栀子树,抬头看着天上变幻的云彩,轻轻的说道:“父皇跟荣母妃说,让她殉葬是假,借机放她出宫才是真。” 秦艽一听这话,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真的吗?” “嗯,是真的,父皇还说了,出宫后随便荣母妃去哪里,想回去建宁城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要她小心行事,不要被人识破了身份。” “都说宰相的度量大,肚子里能撑船,可是在我看来,父皇才是那肚子里能撑船的人。” 杓兰斜瞟了他一眼,揶揄道:“这话你应该当着父皇的面去说,说的他心里一美呀,指不定赏赐你多少宝贝呢!” 秦艽走到栀子树下,将胳膊撑在树上低头看着杓兰,认真的说道:“父皇已经把他最宝贝的宝贝赐给了我,无论再赏赐什么我都不稀罕的。” 杓兰忍不住抿嘴一笑,“老是这么油嘴滑舌的。” 秦艽的脸上忽然笑出了几分邪气,“兰儿可是又想念为夫的油嘴滑舌了?” 杓兰的俏脸一红,低头轻骂了一声什么,秦艽没有听清楚,便低下头凑到杓兰的唇边轻声问了句:“兰儿,刚才你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次好吗?” 杓兰清楚的感觉到秦艽吐出来的气息,小脸蛋儿慢慢的变红再变红,最后好似那天边火红的云霞一般。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悲催的常福 看到杓兰正被秦艽搂在怀里抚摸头发,常福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为什么,总是让他碰到这种情况?! 那边景元帝还在等着秦艽和杓兰一同用膳,但是他们两人在这里你侬我侬的,根本就没有就给外人半分插针的余地,常福搓着手走来走去老半天,根本就没有想到任何可行的方法出来。 秦艽搂着杓兰温存了老半天才依依不舍的将她往后推了推,因为他听到杓兰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兰儿,这是什么声音?” 杓兰伸手揉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些饿了。” 秦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才发现早就过了用午膳的时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杓兰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你会做饭?” 秦艽笑道:“谁让我摊上了那么一个不着调的师傅呢,做饭算什么,缝缝补补的活儿我都会!” 杓兰不禁哇了一声,赞叹道:“阡陌,你好厉害!”随后又有些不怎么好意思的说道:“这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事情我都不会做,不过,我可以学的。” 秦艽伸手握住杓兰水葱一样嫩的双手说道:“你不用学这些,以后家里这些事都由我来做,你只要坐着等现成的就好。” 杓兰抿着嘴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不要说不好意思,应该说我家娘子命好才是!” 杓兰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实在是掩饰不住心中的高兴,便低头将身子摇晃了几下。 秦艽正想着对杓兰调笑几句,可是眼睛的余光好像撇到了什么,于是就转过头去,正瞧见在那里急的搓手的常福。 秦艽这个心思灵窍的,一看就知道这常福肯定是被景元帝给坑了,当即就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对杓兰打了个眼色。让她看向月亮门的方向,并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杓兰听到他的话后皱了皱鼻子说道:“这样不好吧,我们才刚刚捉弄过他呢。” 秦艽无辜的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也不想啊,可谁让他偏偏要撞上来!” 说完这话的秦艽突然伸手往杓兰的腋下揉了两把,就见杓兰猛的往旁边一躲,笑骂了一句:“混蛋,瞎摸什么呢?!” 由于常福想的太过入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杓兰冷不防发出一声笑骂,话里的意思听在不明真相的人的耳朵里又那么容易让人想歪,被惊动到的常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啪的一声跌落到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颤巍巍的抬起头,常福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到了月亮门的正中央,而秦艽,则正抱着杓兰目光晦暗不明的紧盯着他看。 常福脚下一软,差点儿一屁股蹲到地上,杓兰看着他心中不落忍,扯着秦艽的袖子说道:“还是算了吧,肚子饿的厉害,吃饭要紧。” 既然娘子大人发了话,秦艽也不再坚持,揽着她的肩膀就向外走,不过在经过常福身边的时候故意停下了脚步,半阴不阳的说到:“常公公,你不在父皇身边伺候着,专门跑到这里来看风景啊,都看到什么了,好看吗?” 常福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最后将心一横,完全忽略秦艽的问题,并对着他和杓兰恭敬的行礼,最后说道:“皇上正在大殿中等着公主和驸马一同用午膳呢,还命御膳房专门炖了兰公主最爱喝的云耳汤,两位还是快些请吧,皇上可是还等着呢。” 杓兰笑道:“有劳常公公了。” 常福根本就不敢看向秦艽,站在杓兰这边伸手向前道:“兰公主客气,请吧。” 秦艽哼了一声,对着常福说道:“常公公不愧是父皇面前最得力的人,什么都好,尤其是一双眼睛,忽灵灵的真有神!” 常福的眼皮子一抖,硬着头皮对秦艽道了声谢。 秦艽意义不明的哼哼了两声,揽着杓兰走出月亮门,常福在后面偷偷的松了一口气,抬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小心的跟在了后面。 毕竟是皇上的午膳,各种吃食在桌子上摆的满满的,饿坏了的杓兰一点形象也没有的放开了吃喝,秦艽也不顾得自己吃,不停的给她布菜,看得一旁的景元帝满脸笑意,季闲云则是满脸牙疼的表情。 “秦小子,为师要吃那个鸽子蛋,你帮为师夹两个过来!” 秦艽一看季闲云指着的鸽子蛋正好摆在自己的面前,便将盘子移到了季闲云的面前,“喏,想吃多少自己夹,夹不起来的话用勺子!” “……”季闲云看到如此豪爽的徒弟,一时间陷入了消音状态。 景元帝看到季闲云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且是越笑越猛,最后笑得都咳嗽起来了,周莫清赶忙伸手到他的背后轻拍着。 季闲云看着景元帝说了一声:“该,再让你笑我!” 景元帝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指着季闲云,怎样努力嘲笑他几句,却发觉喉头一甜,嘴一张,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了。 周莫清被吓了一跳,秦艽也啪的一下掉了手中给杓兰布菜用的筷子,至于杓兰,则是完全傻了。 季闲云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忙给景元帝搭脉,搭完脉之后掏出腰间的小瓶子,倒出五六颗药丸,一下子都给景元帝服了下去。 回过神儿来的杓兰一下子就扑到了景元帝的身边,看着他瞬间变的灰败的脸色,心都拧成了一团。 稍稍有些缓过劲儿的景元帝对季闲云问道:“朕还能撑多长时间?” 季闲云白着一张脸说道:“小修,我也不知道……” 景元帝苦叹一声,“本来还以为能多陪你们几天,现在看来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杓兰的脸色唉景元帝的还要难看,手指尖冰凉的握着景元帝的胳膊,颤声说道:“父皇,兰儿不要你死。” 景元帝伸手摸摸她的头,并没有说什么,让常福准备了笔墨纸砚,起身走到书桌前,一口气写了三道圣旨,都交给杓兰保管之后,想着最后再对她说上几句话,却发现一张嘴都会有鲜血流出来。 杓兰伸手给景元帝擦血都来不及,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不停的喊着父皇,却发现他的父皇突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秦艽和季闲云一边一个接住了景元帝的身子,季闲云再次给他搭了一次脉之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龙驭归天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算账 季闲云摇头的动作,就是压死杓兰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艽扶着景元帝要往下倒的身体,根本腾不出手来,在看到杓兰矮下去的身子时,着急的不得了,幸好周莫清站在杓兰的身边,伸手扶住了她。 除了昏倒的杓兰,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季闲云的身上。 季闲云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随将两眼一闭,沉声说道:“皇上驾崩!” 咚的一声,第二个晕过去的,是周莫清。 秦艽努力的站稳身子,对季闲云问道:“师傅,你不是说,父皇还能活好几天吗?” “小修中的毒……比我认为的厉害太多……” 季闲云的声音干干涩涩,像是在太阳的暴晒下龟裂的土地一般。 杓兰在周莫清的摇晃下渐渐睁开了眼睛,经过一阵短暂的迷茫之后,眼神渐渐的变冷,最后交织了千年积雪般的冰冷和熔岩爆发般的炙热,令人不寒而栗。 周莫清被杓兰渗人的神色惊到了,刚要开口说上一句什么,杓兰却忽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冲着南宫雪的寑殿就去了。 周莫清抬腿就要去阻拦杓兰,秦艽却说道:“由着她去吧……” 周莫清停下脚步,对着里面寑殿的方向看了又看,一双狭长的凤眼眯了又眯,最后硬生生将抽给南宫雪几个大耳光的念头压了下去,转身看着已经毫无知觉的景元帝,放声大哭了起来。 杓兰冲进南宫雪的寑殿之后,看到杓昀正靠在窗子边上,像是在想着什么心思,而南宫雪则是被捆绑在床上,手脚都被紧紧束缚着,嘴也被一块帕子紧紧的塞着。 守在寑殿门口的两个高大暗卫看到杓兰之后,恭敬的向她行了个礼,杓兰将手一扬,示意他们两个出去。 景元帝的暗卫们除了对景元帝言听计从之外,最听的就是杓兰的话了,几乎是无任何条件式的服从,当即就走出去,到店门口守着去了。 杓昀注意到了杓兰的到来,向前走了两步笑道:“兰儿妹妹来了,可是父皇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 杓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杓昀说道:“父皇……驾崩了……” 杓昀脸上的神色一凝,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说他面无表情倒是挺贴切的。 “怎么,皇兄你这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吗?” 杓昀干张了几下嘴,干涉的说道:“我……我还以为……” 杓兰冷嗤一声,“你以为什么?我在骗你吗?” 杓昀将眼一闭,将话完整的说了出来,“我以为父皇还能多活几天的。” “哈!没想到二皇兄你居然如此的孝顺!” 杓昀睁开眼睛,看着杓兰说道:“我只是想做皇上而已。” 一说这话,杓兰几乎被气的笑出来,“父皇早就将太子之位许给了你,大宝迟早都会落到你的头上,你现在做出这种样子来让谁看?!” “你不是南宫雪的儿子,不会理解我的感受的。” “是啊,我不是她的儿子,更不是你,自然不会理解你们的变态心理!” 杓昀挪动了几下脚步,对杓兰说道:“兰儿,这些年来我是不是真心的孝顺父皇,你有心,自然看的清楚明白,我也不会特意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杓兰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其中一份圣旨丢到了杓昀的脸上,阴沉沉的说道:“恭喜皇兄,得偿所愿了。” 杓兰这话明明是对杓昀说的,但眼睛看的却是南宫雪的方向。 杓昀将圣旨从脸上揭了下来,大致扫了一眼后,嘴角向上扬了一下,看到杓兰虎视眈眈的看着南宫雪,他的母妃,便说道:“你们有什么冤仇自去算好了,父皇驾崩,宫中群龙无首,我要出去主持大局了。” 杓兰没有理会杓昀,不过是对着他摆了摆手。 杓昀一脚迈出寑殿的时候,忽然转回头对着杓兰说道:“等我登基,兰儿妹妹你将会是大彧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多谢皇兄了,只可惜我不稀罕!” “不管妹妹你稀罕不稀罕,反正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让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 说完这句话,杓昀和杓兰两兄妹一个向外一个向里,走向相反的方向,自此二人彻底的离心,直到他们两个都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都没有再亲近半分。 走出殿外的杓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清脆巴掌声。 杓兰慢慢走近南宫雪之后,二话不说就对着她的脸甩了两个大巴掌,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根白玉簪,用尖端在南宫雪的脸上划来划去的,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目光冷冷的盯着她看。 南宫雪的嘴被堵着,呜呜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杓兰将簪子滑动到南宫雪的眼睛旁边,慢慢说道:“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只是可惜了,怎么就长在你这种人的脸上了呢。” 手上稍稍一个用力,那白玉簪的尖端下面就渗出了一颗鲜艳的血珠子,杓兰伸手一捻之后,南宫雪的脸上就多了一道刺目的红色。 “果然,还是红色最漂亮!”杓兰赞叹了一声之后,下手毫不留情,哧哧两下之后,南宫雪的脸上就多了两道深深的伤口。 南宫雪在宫中享受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痛楚,眼看着那眉眼都皱到一起去了。 杓兰满意的点头道:“好了,今天就先让你受到着点儿小小的惩罚,明天咱们接着来,不过你放心,毕竟你抚养了我一场,我是不会怎么折磨你的。” 留下些句话,杓兰施施然的离开,走之前将那染血的簪子扔在了南宫雪的身上,“这沾了你血的簪子太脏,本公主不要了。” 走到前面的正殿之后,便有暗卫上前回禀,说是景元帝的已经被送回清宴殿去了,四皇子殿下也已经下令将皇上驾崩的消息传了出去。 杓兰点了点头,伸手将头上的发饰一件件取了下来。 清宴殿里面,所有人都在放声痛哭,尤其是杓昀,简直拉都拉不起来。 秦艽冷眼看着杓昀,担心着昭阳殿里的杓兰。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上等等臣妾 景元帝的突然驾崩给大彧朝的朝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后宫之中到处都是如丧考妣的哭丧脸,尤其是那些没有儿女傍身的。 景元帝的后宫就那么几个人,仔细算来的话,从位份最高的一直算到最低的,统共起来也就十几个人,但是他总共才有六个孩子,这样算起来的话,后宫中没有儿女傍身的妃嫔们就多了。 杓兰从昭阳殿走到清宴殿短短的一段路上,传入耳中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哭声,不过此时此刻的她,心里面跟块木头桩子没什么区别,别人的哭声根本就惊动不得她半分。 小丫头柠芗悄悄跟在杓兰的身后,小心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宫里面不太平,外面就更乱了。 文武百官们好不容易消化了景元帝驾崩的消息之后,纷纷走出家门。 太师韦韧一派的都涌去了太师府,追随着丞相和韦韧对着干的,都跑去了杜仲的门前。 不过没有令他们想到的是,这朝堂上的两大巨头居然都关门谢客,且听着他们两府中都乱纷纷的,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似的。 于是百官们的心中更加的疑惑了,心说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昨天还在谈笑风生的皇上今天驾崩了不算,这太师和丞相怎么也跟着不正常了起来,这个时候,应该由他们两个牵着头进宫去给皇上陪灵才是啊?! 弄不清楚的事情就会特别的吸引人,然后就会有人想尽办法的将事情搞个清楚,于是各位臣子们,尤其是那些官职比较大的,便充分利用手中的人脉去打听。 很快的,宫中就有消息传了出来,景元帝已经将大宝之位传给了四皇子杓昀。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了出来,景元帝给三皇子瑾王划分了封地,是为晋州一带,和西川毗邻,并将晋州的十五万精兵尽数交到了他的手上,最关键的是,让太师韦韧同去晋州养老。 最后传出来的消息,则是丞相杜仲已经告老还乡,三日内就要离开京城了。 一下子,朝堂上两大巨头缺手,于是不少心思活动的,已经开始拨打心中的那个小算盘了。 且不说皇宫外面是怎样的躁动不安,后宫里面,所有的妃嫔们都被景元帝的一道遗诏给惊呆了,甚至连哭泣都顾不得了。 她们很是惊诧,这荣嫔平日里明明很是受宠,怎么景元帝却下旨让她殉葬,要知道,荣嫔养下的二皇子杓沣正尸骨未寒的躺在绮香阁里呢! 于是有人就想了,难不成这是景元帝实在舍不得荣嫔?就连死了也要拉上她作伴? 不过那些人转念一想之后,又都有着压抑不住的窃喜之意,心道皇上幸好拉上的是荣嫔,幸好自己不得宠,虽然皇上死了宫里的日子就没了盼头儿,但谁都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 不关其它宫里面的主子都是如何打算的,但就韦伊莲的顺义宫来说,是出了奇的安静。 随着韦伊莲一同从昭阳殿里出来的,就是将她降为沐答应的旨意,在常福将景元帝的旨意完全传达完之后,韦伊莲就将自己关进了寑殿里面,只简单吩咐了句不住任何人打扰就再也没有说任何的话。 景元帝的死讯传来之后,韦伊莲走出寑殿望了望清宴殿的方向,复又将自己关了起来。 等到刘嬷嬷端着撕扯好的孝衣送过来的时候,在门前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的动静了,她又使劲儿的在门上拍了几把,可是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于是刘嬷嬷的心中着了急,同时也慌了起来,手中的托盘呼啦一声掉到了地上,雪白的孝衣顿时沾上了一层灰。 本来忙着到处挂白灯笼和白帆布的顺义宫大太监常安,听到刘嬷嬷着急的呼喊声之后,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奔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刘嬷嬷一见常安来了,一把拉住他就简单的说了踹门两个字。 “踹门?你疯了还是傻了?” “喊了这么久,沐答应却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我心里害怕,她要是在这当口出个什么事可该怎么好!” 常安一听也急了,反拉着刘嬷嬷退后了几步,撩起衣服的下摆就一脚踹了过去。 常安长的人高马大的,且又是个练家子,当他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脚上的时候,那力气自然是非同寻常,就听到嗙嘡一声,两扇门齐生生的倒在了地上。 刘嬷嬷赶紧冲了进去,常安紧随其后,后面还跟着其他三四个小宫女太监。 不过,刘嬷嬷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没有看到韦伊莲自寻短见的可怕情形,却看到她正悠闲的现在窗子边上,手中拿着把剪刀正在修剪花枝,好像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根本没有惊动到她分毫。 刘嬷嬷心中的不安更加的强烈,就听到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沐小主,你没事吧?” 韦伊莲抬起头,一脸平静的问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嬷嬷你,这么大阵仗的闯进来,为的是什么?” “回小主的话,奴婢给小主送孝衣来了。” “孝衣?什么孝衣?” 刘嬷嬷的心真真是提到了嗓子眼,更加小心的说道:“小主,皇上驾崩,这孝衣自然是为皇上穿的。” 韦伊莲手上的动作一滞,一支带着花苞的修长花茎被剪了下来,就听到她喃喃说道:“皇上驾崩……皇上驾崩……,是啊,皇上驾崩了,我的皇上夫君死了……” 她每说一句,刘嬷嬷的心就跟着抖一下,抖到最后,简直是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韦伊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紧接着却又哭了,最后又是哭又是笑的,嘴里则是不停的重复着皇上驾崩四个字,翻来覆去说了许久之后,她忽然大喊了一声:“黄泉路上孤苦,皇上你慢些走,等等臣妾!” 刘嬷嬷和常平一听这话就在心里道了声不好,赶忙上前,却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赶到韦伊莲跟前的时候,那把锋利的剪刀已经刺入了她的胸口。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杓昀登基 剪刀的利刃深深的刺进了韦伊莲的胸膛,只剩下一个手柄露在外面。 刘嬷嬷和常平赶到韦伊莲身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无力回天,只好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往下倒的身子。 自从韦伊莲晋升为皇贵妃,刘嬷嬷进昭阳殿服侍的那一天起,她心里是很看不起的这位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主子娘娘的,尤其是韦伊莲在那样的情况下做了皇贵妃,刘嬷嬷心中的不屑之情简直都要挂到脑门子上去了。 但是现在,双手托着胸前扎着一把剪刀的韦伊莲,刘嬷嬷的眼圈难得的红了,“小主,你这又是何苦?” 韦伊莲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但仍在喃喃的说着:“皇上,你等等臣妾……” 常平也在一旁喊了韦伊莲几声,然后回头对着那些小宫女太监骂道:“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叫太医!” 那些小宫女太监赶忙呼啦啦的都跑了,虽然在他们看来,除非是天上下来大罗神仙的救命仙丹,韦伊莲是没得救了,但是总归还是要让太医来看上一眼的,日后若是上面问起来,他们也好有个说辞。 于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宫里所有人又知道了一个噩耗,刚刚成为沐答应的前皇贵妃韦伊莲自杀殉了皇上了。 从大公主杓芝的突然薨没算起,大彧朝的皇宫里面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一般,接二连三的死人,且死的都是皇族,有皇子,有后妃,甚至连大彧朝的天子都没有逃过一劫。 杓兰出了昭阳殿没走上多久,就听宫女太监们议论纷纷,说是沐答应听说皇上驾崩,拿把剪刀寻了短见了。 沐答应?杓兰嘴里念叨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正想着它究竟是哪个心中看父皇这么重的小主时,忽然听到有两个小宫女在那里说闲话。 “你说皇上这才降了她的位份,并且是一降到底,背负着如此的羞辱,她怎么还会殉了皇上呢?” 这个说话的小宫女一听就是个直肠子的,不过另一个明显就精明多了,因为杓兰听到她轻声斥责着之前说话的那个小宫女。 “嘘!你怎么还是这么大胆,再胡乱说话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个小宫女赶忙低声说道:“知道了姐姐,在这宫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千万不能说任何抱怨皇上的话。” “这就对了,最近宫中多事之秋,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 之后那两个小宫女再说什么杓兰都听不到了,因为她终于想了起来,现在的沐答应,就是之前的韦皇贵妃韦伊莲。 自小因为杓芝对自己的处处嫉妒,杓兰仗着景元帝对自己的宠爱,处处和杓芝不对盘,连带着,和韦伊莲也处处不对盘。 说实话,虽然杓兰和韦伊莲互相看不顺眼,但是韦伊莲顶多也就是嫉妒杓兰得宠,时不时的嘀咕几句也就完了,倒是从未对杓兰做过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杓兰顶多也是在言语上嘲笑韦伊莲几句,没事就喜欢看她的笑话,但若是韦伊莲安安静静的,杓兰也不会故意去惹是生非。 总体来说,她们两个相互看不顺眼,但从未主动去伤害过对方。 现在杓兰蓦然听说韦伊莲殉了她的父皇,心中蓦然一空,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因为在她的眼中,韦伊莲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对她父皇动真情的女人。 这种感觉自杓兰懂事时气就一直深深地映刻在她的心里,尤其是最后,韦伊莲用杓芝的命换取了皇贵妃的位份时,杓兰几乎对她厌恶到了最顶点,后来景元帝将韦伊莲的位份一降到底的时候,杓兰还在心里骂了她一句活该。 但是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杓兰心中认为的无情女人居然做了件最有情的事情。 无情和有情轮番的出现在杓兰的心中,令她又想起了南宫雪,那个本来在她心中最是有情的女人,却做个天下最无情的事情。 猛然间顿下脚步,在柠芗诧异的眼神里,杓兰果断的回头,重新向昭阳殿走了过去。 昭阳殿里的南宫雪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杓兰回怎么折磨她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因为所有人关注的都是景元帝的驾崩,杓沣和韦伊莲的薨没。 一下子没了三条人命,尤其是景元帝的突然驾崩,令大彧朝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杓昀手持着杓兰甩到他脸上的那道圣旨,成功的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并坚实的奠定了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又有景元帝的传位诏书在,一众臣子跪请杓昀登基,杓昀象征性的谦让了几句,就在景元帝的灵前披上了皇袍。 终于做了皇上的杓昀,发出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和韦伊莲有关的,说是感念于沐答应对皇上的一片真情,特许她葬入皇陵,陪侍在景元帝的身侧。 此道圣旨一下,几乎人人都对杓昀交口称赞,说他心底仁慈,真乃是大彧百姓的福气。 第二道圣旨,则是令礼部好好的筹备景元帝的丧礼,关于这道旨意,杓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将礼部尚书唤到面前,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大行皇帝的丧礼,若是让朕挑出半个不如意来,小心你的性命!” 礼部尚书忍着后背上冒出的冷汗,嘴上直夸杓昀孝顺。 大彧朝以孝治国,礼部尚书这么一夸,自然有无数人跟在后面随声附和。 杓兰身着重孝跪在景元帝的灵前,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对于杓昀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 秦艽跪在杓兰的身边不停的给景元帝烧着纸钱,没想到杓昀的第三道圣旨居然下到了自己头上。 “韦太师要随瑾王去晋州养老,杜仲丞相要告老还乡,朕刚一登基就痛失左膀右臂,怕不能掌管好太祖皇帝打下来的盛世江山,所以要给自己找个帮手。” 跪了一地的臣子不知道这新登基的皇上要唱哪出,一个个都低着脑袋不吱声。 “今科状元乃是文武全才,朕爱惜他的才华,这丞相的位子,之后就给他做吧。”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歹毒计划的开始 听到杓昀这个刚登基的皇上让自己做丞相,秦艽给景元帝烧纸钱的动作一滞,直觉的就要拒绝。 杓昀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根本就没有给他张嘴的机会,继续说道:“杓兰公主在大行皇帝面前,向来是最受宠爱的一个,这话不用我多说想必大家也都知道,现在朕登基,她也就是我们大彧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这么尊贵的身份地位,若是嫁给一个无名小卒的话,岂不是辱没了她。” 无论谁做皇上,杓兰的身份都是贵不可言的,但是秦艽就不一样了。 景元帝在位时,秦艽是他过命兄弟留下来的独苗,单凭这一条,秦艽在景元帝心中的地位都是高高的,都是和杓兰相配的。 不过,虽然秦艽顶着个新科状元的名头,也在第一时间内被景元帝指给了自己最疼爱的杓兰公主,虽然被无数的同科所艳羡,但是他却比不上那些同科们,因为同科们都入了仕,得到了个或大或小的官位,只有他,顶着状元和驸马的头衔,手中却无半分的实权。 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景元帝却将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了秦艽去做,并完完全全的信任他,根本没有半分的疑虑。 杓昀和秦艽,曾经是最好的兄弟,若是没有后来突然被揭露出来的种种,秦艽在杓昀当上皇上之后,身份地位只会更尊贵。 但是现在,血淋淋的事实冲破了杓昀雪白绵羊皮的伪装,露出了他原本的黑色狼毛皮,尤其是他的母妃成了秦艽的杀父仇人,纵然他将秦艽抽到丞相这个百官之首的位子上,秦艽也不会觉得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本来要拒绝这个丞相的位子,但是杓昀却从杓兰的尊贵地位上下手想要逼他就范,秦艽在心里冷哼一声,你想如此逼我就范,想得倒是挺美! “皇上,丞相一职可谓是我大彧的柱石,举足轻重,臣年纪尚浅,且又没有半分仕途经验,实在是担当不起,还望皇上三思再选良才出任。” 虽然说面对杓昀秦艽不是个笨人,若是光明正大的对着来,杓昀甚至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真的斗起心眼的话,杓昀可是一条吃人的黑毛狼,且是六亲不认谁人都吃的那种狼,所以秦艽铁定不是他的对手。 在听到秦艽拒绝做丞相的时候,杓昀心道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拒绝了才好呢,反正我也没想着真让你做丞相,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我也只好先将这丞相之位便宜给你几天了。 “秦爱卿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若说年纪浅就做不好事情的话,那朕这个皇上也没多少指望了,毕竟朕比你还要年轻,身上的却比你做丞相重的多。” 秦艽一听杓昀竟然这么说,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大逆不道的话,然后惶恐请罪道:“皇上恕罪,臣绝对没有半分影射皇上的意思!” 杓昀不在意的摆手说道:“无妨,你和朕可是过命的兄弟,朕还不了解你吗?”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秦艽赶紧向杓昀谢恩,并满是感动的样子。 谁知那杓昀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满是为难的说道:“阡陌啊,不是朕非要你做这个丞相,只是朕不能将朕最疼爱的妹妹,我们大彧最尊贵的长公主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呐!若是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天下万民将会怎样看朕和兰儿,消息传到蛮夷之邦,你又让他们怎么看待兰儿?” 这顶帽子扣的真是厉害,因为杓昀算准了秦艽对杓兰的心思。 秦艽他自己的名声是香是臭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但是若和杓兰牵扯到一起,他是绝不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能牵累到杓兰的污点存在。 文武百官都在一旁看着,杓昀又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杓昀也不想再矫情了,端端正正的给杓昀扣头谢恩,同时在心里想到:既然你一副迫不得已才将我放到丞相这个位置上,那我就偏要露上几手给你看看,看我能不能做好这个丞相。 杓昀看到秦艽谢恩,很是开心满意,随问道:“大理寺卿何在?” 陆湛一身素服走了出来,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寒光,跟杓昀见礼,“臣大理寺卿陆湛见过皇上。” 杓昀将陆湛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道:“陆爱卿果真名不虚传。” 刚才一直在听杓昀将杓兰和秦艽送做堆,陆湛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只羊驼呼啸而过,现在听到杓昀一上来就称赞自己,他便毒舌的说道:“臣向来低调行事本分做人,没什么好夸赞的。” 杓昀摆手道:“陆爱卿你太过自谦了,随便在街上走上一走,传入耳的十句话里面,总会有五句都是夸耀陆爱卿你的。” 陆湛一听,当即就更不客气了,“皇上召臣出来,为的就是这么夸上臣一句吗!” “诶,那当然不是,臣这里有件要紧的事要托丞相和陆爱卿去办,你现在就同秦丞相去偏殿侯着,朕交代完了这里的事情就会过去的。” 秦艽不知道杓昀又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没有听到他再牵扯自己和杓兰的婚事,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见招拆招,遇河搭桥。 这时候的秦艽根本就没有想到,杓昀从现在开始算计的,居然是将杓兰和自己拆散的一条毒计,后来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杓兰已经受到了最深的伤害,差点就和自己千里相隔,永世不得相见了。 自从陆湛进到大理寺这三年来,和杓昀几乎就没有打过交道,现在一听这位新登基的皇上说居然有事情吩咐给自己,心里就开始不断的琢磨,将所有可能的事情分析了一个遍之后也没想透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和秦艽的打算倒是有**分的相似,走一步看一步呗。 本来对杓昀的作为没有半分上心的杓兰,在秦艽被牵扯到之后就竖起了一双耳朵,仔细听着杓昀说出的每一个字,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来陷害秦艽,只可惜听到最后也没听出什么明显的不妥来。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题(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章节标题来了) 秦艽做丞相的事情,在杓昀的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了下来。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景元帝出殡,葬于西山定陵,距离西山行宫并没有多远。 西山行宫明明就是个伤心地,当年景元帝下旨将自己的寢陵修建在它附近的时候,很多人都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礼部尚书也曾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提及了风水玄学,想让景元帝将寢陵换个地方。 几乎从未对臣子黑过脸的景元帝当时就变了脸色,不过也没有大发雷霆什么的,不过是说了一句你们这些外人懂什么! 后宫中曹贤妃恃宠生骄妄想对元皇后母子取而代之的事情,宫里宫外的大家多少都知道些,后来元皇后命丧西山行宫,睿宗除了留下太后,将西山行宫杀的鸡犬不留的事情,传到下面诸人的耳朵里面,多少都有些怀疑,但是谁都不敢往深处去猜,毕竟这算是皇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西山行宫慢慢的成了宫中的一个禁忌,可是大家都没有想到,景元帝一登基,就将西山选做了自己的寢陵。 礼部尚书不过刚试探了几句,就被景元帝斥责是外人,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一层冷汗就爬上了脑门,同时也在心里断定睿宗的元皇后死的蹊跷。s 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萌发的八卦种子,大家一听说景元帝将寢陵选在了西山,个个都想着探听些什么出来,但是后来看到脸色苍白双腿打颤着走出清宴殿的礼部尚书,个个毫不留情的在心中的八卦种子上压上一块最沉的大石头。 所以,不只是西山行宫,就连整个西山都成了皇家的禁忌,没一个人敢轻易碰触,所以后来韦伊莲听说景元帝将杓昀和秦艽赶去西山行宫的时候,才会乐成那个样子。 景元帝出殡当日,杓兰和杓昀亲自扶灵相送,一直从清宴殿到定陵,百十多里的路程,他们两人都没有松开过手。 杓兰的嗓子早就哭不出任何声音来了,一双眼睛因为这么多日夜的不停哭泣也出了看什么都模糊不清的症状,秦艽担心的不得了,从季闲云那里搜刮来了不少的药膏交给柠芗,嘱咐她得空就给杓兰涂一些。 到了定陵,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在墓室门口的千斤闸放下来的那一刻,杓兰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父皇,在场诸人无不动容。 杓昀要带着杓兰回宫的时候,被杓兰断然拒绝,“你先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陪陪父皇和母后。” 杓昀也不勉强她,点头道:“那好吧,朕会多留下些人来伺候你,不过你不能住太久,因为朕准备过了父皇的百日祭之后,就着手准备你和阡陌的大婚。” 杓兰低着脑袋不说话,杓昀也不想多说什么,不过是亲自安排了许多手脚麻利的宫女太监留下来,便带着文武百官起身回了皇城。 临走之前,秦艽找机会见了杓兰一面,话倒是没说几句,不过是将她揽在怀里好好的拍了拍,又在她的眼睛上好好亲了亲,最后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而已。 杓兰在秦艽的怀里不住的点头,哑着嗓子艰难说道:“你放心,父皇和母后也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秦艽又亲了她的额头好几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在回皇城的路上,季闲云驱马走到秦艽的身边,从腰间的小葫芦里倒出颗火红的药丸来递到秦艽面前,“喏,今天的药。” 秦艽捏起那颗药丸放到眼前仔细瞧了一眼,皱着眉头问季闲云道:“怎么最近这一个月来,你每天给我服用的药丸都不一样?” 季闲云装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唉,为师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且看你的造化吧。” 秦艽将火红的药丸一口吞下,只觉得一股压不住的血腥气从胃间翻涌了上来,嘴一张就要吐,却被季闲云伸手给捂住了嘴巴,捂的死紧死紧的。 “不许吐!更不能吐知道吗?” 秦艽觉得自己就像是生吃了什么动物的内脏,又在三伏天里掉进了死鱼堆里一样,那恶心难受的感觉就不要再提了。 “秦小子你若是想和兰丫头共到白头的话,就给为师好好的忍住!” 明明是短短的一刻钟,秦艽却觉得自己度过了漫长的几十年,等到季闲云松开手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是青的。 大口大口的喘息之后,秦艽伸手指着季闲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一张嘴,就又想吐。 不过现在的季闲云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对秦艽耸肩说道:“想吐就吐好了,反正你在师傅面前也没什么形象而言。” 不管故去多少人,日子总归是要向后过的。 自从那日服了那颗足足让他恶心了一个月的药丸之后,秦艽发现师傅季闲云再也没有给自己服用过任何的药,但是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好却是不争的事实。 秦艽曾去询问过季闲云,给自己究竟吃的是什么东西,季闲云却一脸不耐烦的甩着手中的拂尘说道:“都跟你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你小子命大,偏生就被我给医好了,不赶紧没事儿偷着乐去,跑到这里来磨叽什么!” 秦艽知道季闲云的牛脾气,他不想说实话自己也没辙,只好将这件事放过不提。 当日杓昀让秦艽做丞相的时候,曾说有件事情要交给他和大理寺卿陆湛去办,最后却将此事支吾了过去,什么话都没提。 秦艽此时最挂心的事情就是给父亲翻案昭雪,但是杓昀却像将这件事忘记了一样,迟迟不提,最后连陆湛都着了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一次散了朝之后,跑到清宴殿去大咧咧的将此事提到了明面上。 杓昀倒是没恼,不过意味深长的笑了,“这种事情阡陌都会讲给陆爱卿你听,看来你俩私交甚好啊……” 陆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话直白道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此事牵扯到太后,皇上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是谁的什么人 杓昀曲起手指在龙书案上一下下的敲着,最后对陆湛说道:“我想要阡陌帮我看好这万里河山,确实要拿出些诚意来……” 陆湛静静的站在那里,并不说话,想着只要皇上你肯舍了太后给罗门翻案,随便你怎么说。 杓昀将视线都集中到了低着头的陆湛身上,最后再敲了两下手指说道:“既然陆爱卿你对此事如此的上心,那朕就将此事全权交由你办,只要你们拿出不牵扯到朕的铁证来,朕就让太后给罗勒偿命!” 陆湛抬头看着杓昀,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很是诧异他居然能说出这样冷情的话来,但是转念一想,为了能早些登上皇位,他连先皇都能下手暗害,现在出卖个没有任何助力的太后,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样子,当然了,这个情理是针对杓昀这种人来说的。 杓昀半天都没有听到陆湛的回应,便又追问了一句,“陆爱卿,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能给罗勒翻案,还罗氏一族清白,了了秦艽最为挂心的事情,陆湛当然会满口答应下来,“臣领旨。” “好!不愧是阡陌的好兄弟!”杓昀拍了一下双掌,起身走到陆湛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陆爱卿,事关罗氏一族的清白和朕的清誉,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记得要小心行事,可不能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虽然说有景元帝的传位诏书,杓昀这皇位来的名正言顺,但坏就坏在景元帝死的太过突然上了。 混迹在朝堂上的人,哪个没有长着一颗九窍玲珑的玻璃心肝,联想到景元帝驾崩前在场的那几个人,都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首先,景元帝是驾崩在昭阳殿里的,前朝后宫虽然都是皇上的地盘,但具体到哪个妃子的宫殿里面,皇上说的话不一定有妃子说的话管用。 其次,皇上驾崩时在场的季闲云和秦艽,一个是杓昀的舅舅,另一个,是杓昀一登基就选中的丞相,若当时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他们肯定是站在杓昀身边的。 再次,就算有杓兰公主在场,但她是被淑妃南宫雪和杓昀一点点儿的宠到大的,况且又和秦艽有了婚约,她的立场也很清楚明白。 从大理寺中一个小小的推氶升到最高处的大理寺卿,陆湛只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所以别看他年纪轻,论起头脑来,那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再加上杓昀那几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年号乾安的新皇上,怕是感受到了皇位的不稳当。 于是陆湛应了一声皇上尽管放心,臣一定会小心行事之后就跪安出了清宴殿,出了宫就直奔已经成了秦艽府邸的相府,给他报喜去了。 杓昀目送陆湛脚步轻快的离开,撇着嘴笑道:“朕到是要看看,你究竟能为秦艽做到什么地步!” 满心欢喜的陆湛将事情给秦艽说了一遍之后,却没有看到有任何高兴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甚至那张俊脸还有隐隐发青的趋势。 “陌哥哥,你不高兴吗?” 秦艽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努力,咬牙问道:“这件事是你跑去主动给皇上提的?” “是啊,皇上很爽快就答应了呢。” 秦艽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那股火气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对着陆湛就骂开了,“你不是总说自己聪明吗?那怎么还能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情来!想死的话撞墙跳河选什么不行,偏偏要往皇上的刀口上撞!” 陆湛从未见过秦艽这么火大的样子,一时间被骂懵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秦艽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心中更加来气,继续骂到:“你说你算是我的什么人?罗家的是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出头!” 陆湛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秦艽用力的揪下来,并被狠狠的丢进了到处都漂浮着冰渣的冰冷湖水里面,在不断的下沉,而且怎么都沉不到底的样子。 “陌哥哥,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秦艽看着眼前陆湛那张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的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是堂堂的大理寺卿,我不过是今科才得高中的状元,我们顶多算是不太熟悉的同僚,你说你是我的什么人!” 陆湛抽动了两下鼻子,对秦艽说道:“可是,你不是成天和皇上称兄道弟的么,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吧?” 秦艽无力的垂下双手抬头望天,许久之后才对陆湛说道:“我真是想象不到,你究竟是怎样在三年之内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子上的!” 躲在树后听了半天的季闲云,看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糟,毕竟一个是他的爱徒一个算是他半个徒弟,真的闹到不可收拾就不好了,赶忙跑出来打圆场。 “哟哟哟,这是哪阵香风将我们人见人爱的大理寺卿给吹来了,想师傅了是不是?” 听到季闲云的声音,陆湛赶忙转过了身子收拾了一下情绪,再次转身回来的时候仍旧是人前那个孤高清傲的大理寺卿。 “老疯子,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儿去!” 季闲云啧啧两声,扬起拂尘抽了陆湛一下,不痛不痒的,故意板着脸说道:“怎么跟为师说话呢?!” “你才不是我师傅,乱套什么近乎!” 秦艽伸手捏了捏鼻梁,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陆湛刚要跟上去,就被季闲云一把给抓住了袖子,对着秦艽的背影说道:“秦小子,刚才有人从西山送了好些东西回来,师傅都送到你卧房去了啊。” 听到季闲云的话,秦艽脚下一顿,随即就变了方向,径直往卧房去了。 陆湛刷的一下挣开了季闲云的手,红着眼睛从他吼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的!” 季闲云轻叹一声,对着陆湛说道:“师傅早就跟你说过,姻缘事,莫强求!” 陆湛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对着季闲云张牙舞爪的,“要你管!你是我的什么人!” “我不是你的什么人,那你又算是秦小子的什么人呢?”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西川来使(一) 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但陆湛就是喜欢秦艽,而且喜欢到不经常见面的老疯子季闲云都看出来了,他就不信秦艽对他的一番心意没有任何觉察。 当秦艽怒声质问陆湛是自己的什么人时,老实说,向来孤高清傲的大理寺卿连死的心都有了,若是没有季闲云突然跳出来,陆湛心想自己会因为心疼死在秦艽的面前也不一定。 季闲云面对秦艽的质问,认真的回答说道:“其实我还真不是你的什么人,不过,不希望你钻牛角尖罢了,简简单单一个情字,可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伤人伤己。” 季闲云说得认真,没想到那陆湛比他还要认真十分的说道:“纵使我遍体鳞伤粉身碎骨又能怎样,我愿意!” “你愿意?!”季闲云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可有考虑过秦小子的感受?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的,哪里就轮得到你横着插上这么一杆子?” 面对季闲云的不屑,陆湛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了老高,平日里那谪仙一样的脸上狰狞的厉害,“我和陌哥哥是自幼的感情,那杓兰公主算个什么东西!早晚有一天,哼” 季闲云被陆湛这毫无顾忌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来,逼迫到他的面前说道:“你若是敢胡来的话,可别怪师傅我下手无情!” 陆湛上下打量了季闲云一眼,一甩袖子就走掉了,留下季闲云一个人在那里长吁短叹。 自从陆湛甩袖离去,季闲云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和着急,便找到秦艽将自己的担忧叙说了一遍。 秦艽摆弄着准备给杓兰送去的东西,漫不经心的说道:“也该让他吃个苦头了。” 季闲云一听这话不由得心里恼火,伸手就在秦艽的脑门上一阵点搭,“他为色所迷想事情简单,怎么你的脑子也跟他一样!” “为色所迷?谁的色?” 看着眼神不善的秦艽,季闲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秦艽转身拿起捏起一块栗子饼尝了尝味道,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摆满桌子的吃的用的都收拾到一个大盒子里,然后唤了墨言进来,嘱咐他亲自送到定陵去。 “公子,除了这些东西,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给公主的?” 秦艽摆手道:“我和兰儿之间无需多言,你只管将东西给她就好。” 被忽视的季闲云等墨言走了之后,才又直起脖子对着秦艽问道:“秦小子,你不要给师傅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秦艽看着季闲云,正色说道:“师傅,我说过了我傻,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季闲云忽然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你这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嗯,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的话,就是给他希望了,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有多任性和死心眼。” 季闲云点头表示赞同,忽然想起了陆湛那句被自己打断的话,便提醒秦艽道:“兰丫头那边,你可要多上心些。” 秦艽的眼神猛然一寒,对季闲云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提醒我?!是不是陆湛说了什么?!” 季闲云赶紧摇头,“兰儿可是长公主,小陆子哪有对她胡说八道的胆子,我也不过是白提醒你罢了。” 这时候有个小厮跑了过来,对秦艽说道:“丞相,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让丞相到清宴殿见驾,有要事相商。” 秦艽一听,换了官服之后,不紧不慢的进宫去了。 季闲云一直在相府里面晃悠到了天黑,才等到秦艽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昀嗯皇上这是和你商量什么军国大事呢?” 秦艽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尖声尖气的嗓音一听就是宫里的公公,“皇上有赏,秦丞相领赏谢恩呐皇上有赏,秦丞相领赏谢恩呐” 听着这声音越来越近,秦艽赶忙迎了出去,季闲云则是坐着没挪动地方,倒了杯茶慢慢的品着,等到秦艽回来的时候懒洋洋的问道:“又赏你什么好东西了?” “各色金银珠宝,你要的话都拿去好了,也省的哪天又被花楼里的龟奴追的满大街跑!” “你个小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艽一个偏头躲过了季闲云丢过来的茶盅,坐在他的对面说道:“再过几天,西川的特使就要进京了。” “什么?西川?” “嗯,西川。” “他们来做什么?” 秦艽倒了杯茶端在手上晃着,看着那呈青碧色的透亮茶汤,缓缓说道:“他们来,是为了恭贺新皇荣登大宝。” 季闲云呸了一声道:“哪里就轮得着他们来献殷勤了?再说了,这别国来的特使们都已经打道回府了,他们却拖到现在才来,是个什么意思?” “按照他们的说辞,西川国小又贫穷,为了凑些能拿得出手的贺礼颇是耗费了些时日,所以才来的晚了些。” “真是放屁加不要脸的说辞!” 秦艽点头赞同道:“是,师傅说的是!” 季闲云最不喜欢提到的就是西川,虽然西川被他的救命恩人给横扫了,但是一提西川,他就想到了沉冤至今的救命恩人,心里能喜欢才怪。 伸手将头发挠的跟个鸟窝有的一拼,季闲云很是不爽的问道:“西川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说到这个,秦艽不由得伸手摸起了下巴嗯了一声。 季闲云不明白秦艽为什么做出这种举动,便用拂尘捅了捅他,“怎么了,牙疼啊?” “师傅,你知道西川现在由谁当家做主吗?” 季闲云点头道:“知道啊,不就是你个被你爹一刀给砍了爹的牛犊子么!” 秦艽忍不住噗的一声,将喝到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跟天女散花似的,季闲云被喷了个满头满脸,甚至还有几片茶叶挂在他的脸上。 “咳咳咳”秦艽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对处于傻呆呆状态的季闲云问道:“你说什么?牛犊子?” 季闲云无意识的点头:“是啊,牛犊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西川来使(二) 西川的皇族姓牛,据说是西川国的开国皇帝是放牛娃出生,且又属牛,并且是个牛脾气,且当年是一只牛救了他的命,所以他索性改姓了牛。 西川自开国以来,代代皇帝的骨子里都有那么一股子的牛性,那就是对物阜民丰的中原大地垂涎三尺。 别看西川国不大,但是民风彪悍,就连妇女都能上阵杀敌。 西川和大彧差不多同时建国开国,两国之间的征战几乎没有一天停熄过,边境上的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直到后来罗勒杀神一般的出现在战场上,将西川王的首级斩了下来,边境才恢复了平静,百姓们也算过上了好日子。 当年罗勒斩杀的西川王名叫牛图噜,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十分的搞笑,叫做牛犊犊。 也不知道这牛图噜是怎么想的,天下寓意美好的字那么多,他偏偏要给儿子取上这么个好养活的名字。 秦艽根本不知道牛犊犊的大名,所以在听到季闲云称呼他为牛犊子的时候,一下子将喝进口中的茶喷的跟天女散花似的。 回过神来的季闲云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茶水和茶叶,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说你都多大了,怎么喝口水还会被呛到?” 秦艽仍旧沉浸在西川王大名带来的巨大冲击之中,“牛犊子!他肯定不是他爹亲生的!” “秦小子,这话你可算是说错了,这牛犊子不但是他爹亲生的,还是他爹的心头肉呢。” “毕竟是皇族,就算是为了好养活,也不能取这么掉价的名字吧?” 季闲云抄着双手说道:“其实他叫牛犊犊,这牛犊子,不过是为师给他起的浑称罢了。” 秦艽唔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差别么,意思还不是一样。” “诶,你怎么问起他来了,难不成这牛犊子要亲自来朝贺我们的新皇上?” 秦艽摇了摇头,说道:“西川虽然成了我们的属国,倒还不至于出动他们的王跋涉而来,皇上说西川派了文相前来,要我好生接待。” 季闲云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对秦艽说道:“那感情好啊,我这里泻药呕吐药什么都有,随便你怎么招待。” 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季闲云,秦艽哭笑不得,“师傅……我知道你不待见西川的人,可你也不能乱来,到时候皇上那里不好交代。” 季闲云哼了一声,稍后说道:“幸好那些西川人还不知道你就是当年坎了他们王脑袋的罗勒的儿子,否则的话,只怕这泻药什么的,就换他们给你使了。” 说着说着,季闲云忽然嘶了一声,“不行,我得去和小陆子说上一声,在这些西川人没有回去以前,不许他将你的身世折腾到世人的面前。” 秦艽拦住季闲云说道:“师傅,不用担心,徒儿可不是那种胆小的人!” “我知道,但是老话总是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还是小心的些好。” 季闲云说完这话就要跑去找陆湛,秦艽拦了他几下没有拦住,最后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也不知道季闲云都给陆湛说了些什么,反正陆湛那里一直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动静。 几天之后,秦艽又准备了好些东西让墨言给杓兰送去,等到墨言从西山行宫赶回来的时候,除了带来杓兰准备给秦艽的小东西,还带来了一件让他睡不着觉的消息回来。 “公子,听柠芗说昨日里公主出去散心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是脚下一滑,差点从半山腰上滚落下来,幸好被一个人给及时拦住了,才没有酿成大祸。” “前天才刚下过一场细雨,她爬到半山腰去做什么,身边人也不知道劝着些,都是死的不成!” 墨言老实的说道:“公子,公主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说要要往东,就连皇上……先皇都不能让她往西看上一眼,身边伺候的人就更没这个本事了。” 秦艽一想也是,当下就放弃了这个话题,“你可知是什么人救了兰儿?是不是山中的猎户?” “是不是山中的猎户我倒是不知道,听柠芗说那人救了公主就离开了,不过倒是说了句有缘自会再相见的话。” “哦,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人定不是在山中讨生活的猎户或者樵夫。” 之后墨言没出声,不过看他一脸憋屈的样子,肯定是心里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秦艽就问道:“怎么,什么样的好话非要藏着掖着的?” “是有两句话,可是不知道该不该跟公子说。” 秦艽好笑的看着墨言说道:“真的不该跟我说的话,你也就不会在我面前露出来了。” 墨言咽了口口水,伸手在脸上很揉了几把,像下定什么重大决心似的,对秦艽说道:“公子,那我说了的话,你可不能急啊?” “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且先说来听听。” “那个,关于救了公主的那个人,柠芗还跟我说了这么一句……” 秦艽抱起双臂斜眼看墨言,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要是再这么吞吞吐吐的,小心我拿针把你的嘴巴缝上!” 这下墨言可再也没有什么迟疑了,飞快的说道:“柠芗说,那人救了公主之后,对着公主赞了一声美人儿,还很是轻佻的用手指托起了公主的下巴,最后还在公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一口气将话说完,墨言就向后闪了五六步,并伸手捂住了头脸,因为他怕秦艽掀桌子殃及他这条小小的池鱼。 只可惜墨言将自己保护的到位,那边秦艽却半天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在墨言刚试着放下挡着头脸的胳膊时,秦艽忽然动了。 墨言吓的一下子又将头脸护了起来,并比刚才护的还要严实,秦艽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当然也没有掀桌子。 小心的露出一只眼睛,墨言试探着喊了一声公子,就听得秦艽冷哼几声,骂了声找死,然后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门。 墨言哪里还顾得护头护脸的,赶紧跟了出去,“公子,你则是要去哪里啊?” “哼,本公子这就去卸了那个登徒子!”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西川来使(三) 秦艽一听说杓兰被人非礼,哪里还忍得住,嗖的一下就窜出了房间,运起轻功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皇宫里的杓昀听说这个消息时候,倒是没有半分自家妹妹被调戏的恼怒,不过是摸着下巴叹了一句:“唉,有个能让自己如此挂心的人就是好。” 这时候,清宴殿的首席太监已经换成了杓昀身边的常海,他在听到杓昀的叹息之后,上前说道:“皇上,前朝的大臣们可是都在催着皇上立后呢。” 杓昀毫不在意的一摆手道:“行啊,他们谁想让闺女做皇后,就让他们谁上折子来,朕一定准。” 常海一听这话不对,就悄悄向后退了退,闭上嘴不吱声了。 可谁知杓昀看他后退,立马就竖起了眉毛,“你撤那么远做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常海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两步。 杓昀看着常海那小心的样子,眉心蹙的简直能夹死几只蚊子,特别不耐烦的说道:“你不去传旨,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常海抬起头,满头发蒙的问道:“皇上,传什么旨?” 杓昀随手抄起个东西就往常海的身上砸,大声说道:“立后!立后!刚才你是聋子没听见吗?” 常海不敢躲,只能老实的站在那里被砸了个劈头盖脸,最后还要壮着胆子劝谏说:“皇上,立后一事事关重大……” 只可惜常海的话刚起了个头,就看到杓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满身杀气的走了过来,赶忙撒腿向外跑,“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 赶走了常海,杓昀又轰走了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最后丝毫没有帝王形象的做在了龙书案下面的台阶上,木着脸呆了半天之后,抬手拍了两下,暗五从梁上落了下来。 “皇上有何吩咐?” 杓昀又出了一会儿的神,然后才说道:“将严如蓝带到这里来。” 定陵这边,杓兰不停的用水洗脸,洗了之后再用帕子拼命的擦,脸上的皮都破了一层,柠芗在一旁心疼的要死,劝又劝不住,急的直上火。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然后紧闭的房门轰的一声倒了下来,一个清俊的人影出现在了那里,逆着光,根本就看不清脸。 柠芗将手挡在脸上眯着眼睛一看,兴奋的喊了一声驸马爷。 来的,当然是秦艽。 杓兰没想到秦艽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手上一松,那擦脸的帕子就飘落到了水盆之中。 秦艽踏着门板走了进来,眼睛直直的盯着杓兰看,然后对着柠芗一摆手,聪明的小丫头就跑了出去,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门,顺便打发走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秦艽,杓兰忽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转身撒腿就跑。 当然了,她肯定是逃不脱的,秦艽不过是向上迈了两步就将她给搂到了怀里,“兰儿,为什么看到我要跑?” 杓兰嗯了一声,双手捂在脸上不看秦艽,然后我不开口,就像一只将头扎进土地里的鸵鸟一样。 秦艽稍一用力就将杓兰的手从脸上移了下去,看到被她擦洗到破皮的俏脸,心疼的不得了,黑着脸问道:“小傻子,疼不疼?!” 杓兰看着许久不见的秦艽,忽然像个孩子一样,瘪着嘴哭了起来,“阡陌,有人欺负我……” 这可是杓兰第一次在秦艽面前哭诉自己受了委屈,差点儿没把秦艽的一颗心给哭的稀碎,只好不停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好了好了,不要怕,有夫君给你做主。” 秦艽越哄,杓兰哭的越厉害,直直哭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秦艽扶着她做到凳子上,看到桌子上有盒药膏,打开看了看后,小心的在杓兰破皮的地方图了一层。 “下手怎么这么没轻重,疼不疼?” 杓兰抽着鼻子说道:“除了恶心,我什么都不觉的。” 秦艽在杓兰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忽然长臂一伸,就将杓兰抱到了怀里。 而杓兰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秦艽的腿上,双手也不知怎么就搂上了他的脖子,脸上一热,挣扎着就要下来。 秦艽制住了杓兰的动作,挑起她的下巴亲了亲,然后又在刚擦上药膏的破皮处亲了亲,问道:“现在还觉得恶心吗?” 杓兰有些害羞的摇了摇头,然后将脸埋进了秦艽的胸膛里面。 秦艽抱着杓兰温存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曾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停了好一会儿,杓兰才回答道:“他个子挺高的,一双眼睛邪气的紧,额头上好像有个伤疤,其余的我都不记得了。” 秦艽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杓兰又安静了半天,忽然间从秦艽的腿上跳了下来,跑到门口大喊了一声柠芗。 不大会儿柠芗就跑了过来,就见杓兰对她一伸手,说了句东西拿来。 柠芗点点头,从腰间的小荷包里面掏出串奇形怪状的链子来递到了杓兰的面前。 杓兰嫌弃的看了那东西一眼,伸手往房里一指,对柠芗吩咐道:“去把它放到桌子上去。” 柠芗点点头,走进里面将那串链子放到了秦艽面前的桌子上。 “驸马爷,也是公主从那人的腰间扯下来的。” 秦艽凝神一看,就见那是条尺把来长的装饰链子,上面一没有玉石珠宝二没有金银装饰,藏蓝色的粗壮绳子上面坠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牙齿,看起来十分的粗犷豪放。 “驸马爷,奴婢看这东西,不像是我们大彧的。” 秦艽用手指拨弄了那链子一把,点头赞同,“这东西,像是那些蛮夷的配饰。” 杓兰走过来说道:“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哪里来的蛮夷之人?” “柠芗,你将这条链子包起来,待会儿我要带走。” 听秦艽说待会儿就要走,杓兰脸上明显不高兴了起来,“你这就要走啊?” 秦艽点头道:“我在这里待的太久的话,对你的声誉不好。” 杓兰一想也是,就点头道:“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估计皇上让你回宫的圣旨马上就到,我们一起走。” ……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西川来使(四) 秦艽说的果然不错,杓昀很快就派来了太监传旨,说是想念幼妹,让她明天就回宫。 杓兰接了圣旨,立马让人收拾行囊,什么时候收拾好就什么时候出发,这个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秦艽还特别嘱咐了柠芗要给杓兰的马车多铺上几层垫子,再多放上些干果和时令水果,别忘了再摆上几个话本,要那些看着有意思的,毕竟从这里到皇城有一百多里呢,对于杓兰这个好动不好静的来说,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柠芗笑吟吟的听完了秦艽的吩咐,又笑吟吟的跑去开始收拾,杓兰伸手扯了扯秦艽的衣袖,轻声说道:“陪我去给父皇上柱香好吗?” 秦艽点点头,伸手和杓兰食指交握,“只可惜我来的匆忙,什么礼物都没有给父皇他老人家带。” “无妨的,父皇又不会挑你的礼,你能来他就很高兴了。” 他们二人相携跪在景元帝的灵位前,杓兰张口喊了一声父皇,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秦艽拍拍她的背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鼻子,父皇和母后在云端上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笑的。” 杓兰抽着鼻子说道:“笑就笑呗,反正我福薄,什么都看不到。” 秦艽忍不住向杓兰靠了靠,笑道:“没关系,我的福气厚实,分你一半。” “福气厚,我看是你脸皮厚才对!” 大殿里面灯火摇曳,影影绰绰的,就连秦艽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飘忽,“我的福气若是不厚的话,又怎么能抱得兰儿你这样的美人归” 两个人叽里咕噜的在那里说个不停,最后还是柠芗找了来,说是可以启程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天色近黄昏的时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正好到了驿站,本来秦艽想着让大家休息一晚上再走,可是杓兰不愿意,非要连夜赶回去,秦艽劝了几句没有劝动,只好吩咐众人就地歇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之后,还为等他们动身,就见到有两匹快马从东面绝尘而来,马上坐着的,是穿着内侍服饰的太监。 两人勒马在秦艽面前停下,下来对秦艽传了杓昀的口谕,说是明日西川的使者就要到了,让秦艽立马赶回皇城,明天好代天出迎西川来使。 秦艽只好领了旨,然后走到杓兰的马车旁,隔着帘子跟她简单说了几句。 提到西川来使,杓兰的眉心忽然跳动了几下,对秦艽说道:“那些个西川来的特使,你可要睁大眼睛都给我瞧清楚了。” 秦艽心下了然,回杓兰道:“放心,我晓得的。” 夜路难行,纵使秦艽快马加鞭,赶回到皇城的时候也已经将近卯时了,他没有回府,直接和内侍进了宫。 清宴殿里面,杓昀没有歇息,正在和一个人下棋。 秦艽只觉那人的背影十分眼熟,等看到她脸的时候,发现她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严如蓝。 杓昀看到秦艽之后,对严如蓝摆手让她先下去,随后问起了杓兰的情况。 秦艽虽然差异严如蓝的出现,但现在明显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快就将她置在了脑后,简单将杓兰的情况说了一下。 听到杓兰并无大碍,杓昀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狠狠一掌拍在龙书案上,恨声说道:“等找出那个登徒子来,朕非要将他剥皮抽筋、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秦艽在一旁淡淡的说道:“不劳皇上动手,这件事臣来办就好。” “朕不动手怎么行,兰儿可是朕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欺负兰儿就是欺负朕,他的九族朕都得杀的鸡犬不留!” 原本,秦艽还以为杓昀这样说是为了面上好看,后来在血淋淋的现实下他才知道,杓昀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存了这样的念头的。 在宫里简单的歇息了一下,就到了早朝的时辰。 清宴殿里面,秦艽率领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陆湛站在后面,看着以成了百官之首的秦艽,眼神晦涩不明。 杓昀和众臣子们扯了几句闲话,就听到有人来报,说是西川的使者们已经进了宫门,马上就要到清宴殿了。 杓昀微微颔首,对着满殿的臣子朗声说道:“诸位爱卿,拿出你们的精气神儿来,也好让西川人见识下我们天朝大国的威严风范!” 臣子们不论文武个个昂首挺胸,看向殿门的目光都带着那么些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架势,让杓昀不住的满意点头。 “好,就保持着这么个状态!” 秦艽脸上的表情还算是平静,但是他的心里可就不那么淡定了,一直在想着杓兰说过的话,那人身材高大,眼睛邪气,额头上有一个伤疤。 那条链子已经证明了当时那人就是外族,而在这段时间里能出现在西山的外族就只有西川来的那群人,所以秦艽很是期待他们的到来。 至于杓昀,秦艽则将链子的事情完全瞒了下来,只说那人身材高大,不知道是不是山中讨生活的猎户或者樵夫。 也不是秦艽故意忙着杓昀,实在是他想着亲自拆了这人的骨头给杓兰出气,就算杓昀是哥哥也不能随意插手,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和杓兰离了心的哥哥。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是个身着外族服饰的西川人出现在了清宴殿的门口。 他们一行四人,最前面那个打头,中间两个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再加上身着相同的衣服,只看背影的话,还真像是一对双胞胎,最后一个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盖着红色的丝绒布,也不知道下面藏了些什么。 等到他们走进,秦艽的眼睛蓦然一眯,被宽大绣袍盖住的双手也渐渐握了起来,力道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跳起了老高。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西川人,身材高高大大的,一双十分邪气的眼睛衬得他整个人逗邪气了起来,只可惜他的额头被插满了彩色羽毛的帽沿给遮挡住了,看不到上面是否有疤。 看不到额头就看腰间,秦艽的目光向下一扫,就看到了一条缀满了各种动物牙齿的链子,简直和杓兰拿给自己的那条如出一辙。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牛犊犊 看到那西川来使的领头人腰间挂着一条和杓兰拿给自己的相似链子,秦艽反倒冷静了下来。 秦艽知道,西川的使者在踏上大彧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被杓昀派去的人给严密监视了起来,除非他有飞天遁地的神通,否则的话,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杓昀的面前。 秦艽遇事总爱先想到最坏的情况上面,那就是这件事由杓昀在后面主导,杓兰被非礼他是知情的,刚才的愤怒也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装样子罢了。 但是秦艽转念一想,杓昀并没有要这么做的理由,因为现在的西川不过是大彧的一个附属小国,就算是他近些年恢复了些元气,但是仍旧没有和大彧叫板的底气。 虽然说大彧的镇国将军罗勒不在了,但是还有个定国公魏源。如果说罗勒在西川人的心中是杀神一般的错在,那么魏源也不次,因为当年罗勒一刀砍了牛图噜,魏源则一刀劈了牛图噜那比许多男人还要凶悍的壮硕老婆。 大彧四海升平,周边的小国也都老老实实,虽然说西川时不时的有些想要蹦哒,但还没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杓昀根本就犯不着拿杓兰去拉拢他们,更何况,杓兰是尊贵的长公主,就算最后要和亲,也不会跟这个根本就配不上她半分的西川来使,好歹也得是西川王,那样还算是勉强能看。 那领头的西川人走到魏源的面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将魏源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忽然露出了一口的白牙,笑道:“想必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魏源了,今日一见,果真是威武雄壮,名不虚传。” 魏源稍稍抬了一下眼皮,慢慢问道:“看你年纪轻轻,如何认得老夫?” 那人继续露着森森白牙说道:“咱们西川人最钦慕英雄,你可是斩杀了我们西川有史以来最勇猛王后的人,西川家家户户可是都挂着你的画像,早晚膜拜呢。” 魏源不愧是见过各种场面的,听到这种话后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的紧接着说道:“膜拜画像有什么一起,如今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且跪下膜拜一个给我看看!” 这话说的可是够狠的,就好像一个响亮的大耳光迎面糊在了西川人的脸上。 杓昀端坐在龙椅上面,单手托着下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紧盯着那人看,仿佛很是期待他的反应。 分列两边的文武臣子听了魏源的话,都毫不客气的抬起了下巴,一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不停的在心里狂笑,你不是说膜拜吗,那就快开始吧,瞎磨叽什么。 秦艽看着那脸上笑意丝毫不减的人,想着他该如何应对魏源的挑衅之词。 “魏源你虽然是我心中的英雄不错,但第一的位子还轮不到你,今天我站在大彧的地面上,要膜拜的第一人也就更轮不到你了。” 杓昀懒洋洋的插话道:“那不知在来使心中排第一的大英雄究竟是哪个?” 那人转头看向杓昀,回应了他一个不屑的笑容,仿佛杓昀问出的是一个特别白痴的问题。 秦艽微微合了一下双眸,猜想到他要说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亲手斩下牛图噜首级的战神,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西川来的使者一上来就将话题引到在大彧是个禁忌的事情上面来,难不成杓昀真的和他们有什么谋划? 杓昀毫不在意那人的嘲笑,同时还伸手制止了要张口呛声的臣子们,对那人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那人向前几步走到秦艽的身边站定,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心中的大英雄,和阁下长的倒是有七分的相似。” 秦艽的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但是面前却丝毫未露,不过是对着他微微一点头,四两拨千斤的说道:“那可真是在下的荣幸。” 这时候,陆湛忽然插话道:“说了半天,不知你心中的大英雄究竟是哪个?” 那人悠悠长叹一声,像是心中有无限的惋惜和伤感,“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快就忘了他了……” 满殿的臣子几乎同时在心里骑着羊驼狂奔,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们爆出粗口来也是有可能的。不管说的是真是假,连魏源都能受到你的膜拜,那当年横扫了你们西川的镇国大将军罗勒还不是天人一样的存在!我们大彧这二十年来没有半分战火引燃边境全是他的功劳,哪个敢忘,哪个又能忘?!只可惜他犯下的是里通外族意欲谋反的大罪,睿宗皇帝朱笔亲判的,谁还能提他,谁又敢提他?!你个外来的和尚瞎叨叨什么! 那人可不管大彧朝堂上的忌讳,站在那里朗声说道:“我心中第一的大英雄,就是你们蒙冤而死的镇国大将军罗勒!” 秦艽暗道了一声果然,提到罗勒,他的父亲,他的心中就是一痛,不由得低头闭上了眼睛。 这话引出来的结果,就犹如一鸟入林、百鸟压音,就连杓昀都沉默了片刻。 臣子之中,魏源是微微红了眼眶的,但很多的人则是在心中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来使开始上香,希望他能平安渡过出使大彧的这些日子。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来使你的尊姓大名。” 面对眼前错开话题的杓昀,那人将右手捂在胸前对他行了个礼,慢慢说道:“西川国牛犊犊拜见尊贵的大彧乾安皇帝,为恭贺乾安皇帝荣登大宝,特献上些许小小的礼物,还望笑纳。” 就见这牛犊犊一抬手,最后那个端着托盘的人就上前了一步,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了起来。 牛犊犊亲手揭下上面的红绸,露出了下面摆着的礼物,众人一看,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因为那托盘上摆着的并不是什么稀世宝贝,居然是一对硕大的牛角。 牛犊犊是现任的西川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虽然很差异他居然亲自前来,但是现在和那更让人差异的礼物一比,也就不算的什么了。 杓昀向前倾了下身子,对着那对牛角好奇的问道:“不知道西川王送这对牛角来,究竟是何吉祥的寓意?”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杓昀的心上人 当今的西川王亲自来朝贺大彧新皇登基,亲自到了暄阳皇城不说,还带来了一对儿硕大的牛角当作礼物,看的一众朝臣傻了眼。 仿佛很是满意自己这份独特的礼物带来的震撼,牛犊犊得意的笑了,伸手摩挲着那牛角,十分深情的说道:“这对牛角,是从一头水牛头上取下来的,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四代的王,可是我们西川货真价实的国宝呢……” 杓昀听说过西川皇族和牛的渊源,估摸着这就是那救了西川开国大王的牛的牛角,虽然这牛角对西川皇族来说确实是珍贵非常,但是对于物富民丰的大彧朝皇上来说,可真不是个稀罕玩意儿,若是乾安皇帝想把玩牛角的话,去江南富庶之地转上一圈,什么样的牛角找不出来。 可是想归想,说就不能这么说了,就算西川是大彧的附属国,也应得到相应的尊重,否则传出去的话可就失了天朝上国的脸面。 “既然这对牛角是西川国的之宝,朕可不能收,西川王还是带回去吧。” 按理说碰到这种事情,送礼的一方只能客气两句,断断没有收回礼物的说法,可这牛犊犊就是那么的奇葩,当即打蛇随棍上,爽快的对杓昀行礼道:“那就多谢尊贵的乾安皇帝陛下了,这宝贝我带回去,再派人给你送最好的来。” 满朝文武忍不住同时一抽嘴角,心道这对牛角已经是你们的国宝了,你还能有什么比这还宝贝的东西,除非这根本就不是国宝,而是你拿来糊弄人的! 杓昀也是忍不住一咧嘴角,随即恢复常态道:“西川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且先回驿站歇息,晚上朕再设宴款待你。” 牛犊犊向杓昀行礼告退,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走到秦艽的面前问道:“不知这位和我心中第一英雄长的有七分相似的大人,高姓大名啊?” 秦艽看向他,淡淡说道:“在下秦艽。” 牛犊犊忽然语调怪怪的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秦艽,那个逃婚的新科状元。” 杓昀笑道:“朕正准备下个月给秦艽和兰儿举行大婚,西川王若是无事可多住些日子,喝杯喜酒再走不迟。” 被季闲云戏称为牛犊子的西川王又一次展现了他牛皮一般的厚脸皮,“既然尊贵的乾安皇帝这么热情的相邀,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阿达,你这就赶回古曼去,告诉丞相暂代国政,无论什么事情他看着办就行,只有一条,军中的操练千万不能懈怠,让他睁大眼睛给本王盯仔细了,若是回去被本王发现有那么一两个偷懒的,小心他的皮!” 那阿达就是手捧托盘的人,听完了牛犊犊的话,先是对着杓昀行了个礼,接着对自家主子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一个字都没有说。 秦艽见状笑问道:“不知西川有多少壮马强兵,竟使得西川王如此的放心不下。” 牛犊犊张口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我们西川地广人稀,又能有多少兵马,本王不过是想将他们炼的强壮些,将来上场杀敌的话,个个能以一当十罢了。” “如此太平盛世,哪里会燃起烽火,西川王忒也小心了些。” “我可不像秦状元你是个谦谦君子,整个西北谁不知道我牛犊犊是个小人,既然是小人,行事难免有让你们看不明白的地方,就像我身为一国之王,却偏要亲自来向是我杀父之邦的大彧来恭贺新皇登基这样的事情,你们又有几个能做得出来?” 魏源接话道:“我们大彧又不是谁的属国,自然没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牛犊犊看着魏源,笑的不明所以,而魏源则是看着他,笑得嚣张又霸气。 最后杓昀起身,对着臣子们吩咐道:“西川王身份尊贵,今日的晚宴朕和丞相亲自作陪,你们里面一品二品的也都别忙着软玉温香了,来宫里蹭朕的晚膳吧,人多了正好热闹。” 众臣领旨谢恩,就听得牛犊犊说道:“本王正好还缺个王妃,你们谁家有长的好看的闺女,可别忘了带着。” 好多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有些老学究还皱起了眉头,嘴里念叨着成何体统,偏生被牛犊犊尖着耳朵给听到了,当即就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我忘了尊贵的乾安皇帝还没有立后,你们家里的好看姑娘肯定是给他留着的,抱歉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 别说那些家里有待嫁女儿的了,就连秦艽都听着这话刺耳,心里琢磨着这头牛犊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几乎得罪了半个大彧朝堂。 杓昀反倒是满脸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挺赞同牛犊犊的提议,“西川王放心好了,朕已经有了心上人,晚宴上我让他们将闺女都带上,看看有没有能入了你的眼的。” 有闺女的一品二品大员立即就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心说皇上你没事吧,他西川一个小小的属国,不给我们进献美女就算了,哪里有我们嫁女儿过去的道理? 不过想归想,谁也不敢公然抗旨,都老老实实的点头应了一声是,然后想着回去后该怎样让夫人把自家女儿往丑里捯饬。 毕竟有女儿又符合条件的人只是那么一小撮儿,因此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杓昀那句朕有心上人给吸引住了,不断的在心里琢磨着她是何方神圣。 秦艽也忍不住看了看杓昀,不知为何,在杓昀说有心上人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了严如蓝的身影,但是很快就被他给否定掉了,因为他和杓兰都知道严如蓝和夜风的关系,而夜风又是杓昀的手下,还是最得力的那一个,就算最后夜风和严如蓝成了兄妹,杓昀也不会做出那么没品的事情来。 只可惜这次秦艽想错了,这没品的事杓昀不止做了,还做的特别的没羞没臊,要不是他拿着夜风的命逼迫严如蓝,恐怕,严如蓝还能早早解脱,只可惜,现在她被杓昀握在手心里,就像被蛛丝缠绕的飞虫,半分都挣脱不得。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冤家聚头(一) 牛犊犊出宫之前,专门跑到秦艽面前说道:“秦公子和杓兰公主的喜酒,我可是万分的期待呢……” 秦艽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挂满了疏离二字,在牛犊犊看着他,就像是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轻纱,明明近在眼前,感觉却是遥不可及,于是他又忍不住问道:“秦公子,你一向都是这么的不食人间烟火吗?” 秦艽淡淡说道:“但愿牛大王早日寻得如意王妃,在下也好讨杯喜酒喝。” 牛犊犊挥挥手,像是要把秦艽周身的疏离驱散一般,然后才凑近他的面前说:“放心,这杯喜酒你喝定了,因为那日途经西山,我已经见到了令我动心的绝世佳人,现在,就差知道她是何方天仙下凡了。” 秦艽的黑曜石般深邃的瞳仁猛然一缩,向上逼近牛犊犊一步,正好这时候不知怎么就刮过来了一阵风,还挺大,连遮挡牛犊犊半个额头的头发都吹了起来,露出了光秃秃的额头来。 就听得牛犊犊怪叫一声,抬起双手就将额头捂了个严严实实,然后还对秦艽色厉内荏的说道:“你要是将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本王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说完这话之后,牛犊犊气哼哼的走掉了,留下秦艽一个人风中凌乱着。 自从秦艽随两个内侍提前回了宫之后,杓兰也命人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正好在早朝刚散的时候回到了宫里。 杓兰坐在四面都是轻纱的小轿里面和牛犊犊走了个正对面。 虽然牛犊犊一直伸手捂着额头,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高大的身材和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看在杓兰的眼里之后,让她十根手指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咬碎。 倒是那牛犊犊,从杓兰的轿撵旁经过的时候,感觉到一道要吃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便顺着那目光看了过去,不料却看到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小美人,就是不知道那小美人为何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 “大王,怎么了,可是刚才过去的那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妥?” 双胞胎的其中一个看到自家大王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一直追随着轿撵上的姑娘,便开口询问。 牛犊犊收回目光,抬腿就对那人虚虚一脚踹了过去,并骂道:“傻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能在这里坐着轿撵自由出入的比不得大彧皇帝也差不到哪里去,乱叫什么小丫头,小心祸从口出!” “大王教训的是,属下记住了。” 牛犊犊满意的点头,然后对着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低声吩咐道:“牛二,你去查查看,为什么这小美人一副要吃了本王的样子!” 牛二不说话,伸手在胸口前拍了拍,表示自己知道了,请大王放心。 牛犊犊再次满意的点头,“我说牛三啊,本王总是提醒你没事就多跟牛二学学,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牛三一看就是个直肠子,撇着嘴说道:“谁不知道牛三是哑巴,怎么学的来!” 牛犊犊点着牛二的大脑袋说道:“你少说话就行了!” 杓兰的轿撵又向上行走了一段路,就听到柠芗说道:“公主你看,前面站着的真是驸马爷呢。” 杓兰收回自己的思绪,撩起轻纱一看,果然是秦艽,就是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一副走神的样子。 于是杓兰吩咐宫人停下了轿撵,并打发他们走的远远的,连柠芗都不例外。 因为不知道秦艽在想些什么,杓兰便把脚步放的轻轻的,生怕打扰到他,可不料,在她距离秦艽还有四五步远的时候,秦艽却忽然转头看向了她,神思清明。 “兰儿,你确定那人的额头上有一道疤?” 大彧朝丞相的朝服是月白色的,腰间配有一条白玉宽腰带,朝服上面除了用银线绣出来的祥云图案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秦艽背后是一棵枝条依依的杨柳,脚旁是一丛丛盛开的各色花朵,身着的月白朝服在阳光下泛着闲云图案发出来的柔和光芒,头上只用一个简单的白玉流云簪挽着一头黑发,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杓兰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上降到人间的谪仙人。 不过这位仙人的嘴巴动了动,好像说了些什么,怎么自己就没有听清楚呢? 杓兰一边抱怨自己,一边忍不住傻呆呆的问道:“仙人,刚才你说了什么?” 秦艽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这身皮囊还算是养眼的,但他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将杓兰给迷到神飞九天外的样子,要知道大彧皇室最著名的就是盛产各种款式的美男子,自小被美男子环绕着长大的杓兰,应该不会轻易的被男色所迷惑才对。 于是秦艽面对着傻呆呆的杓兰,忍不住笑了,且笑的一发不可收拾,那爽朗的笑声直把柳树枝上的鸟儿都惊的呼啦啦飞走了许多。 笑声传到清宴殿里,杓昀忍不住走到殿外顺着笑声看了过去,就看到秦艽和杓兰正隔着四五步远两两相望,那画面简直美好的不能看。 于是杓昀甩手回了清宴殿里,让常海将严如蓝给带过来。 若是杓兰此时见到严如蓝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时的严如蓝根本不复建宁城中光彩照人的清丽模样,整个人干瘦干瘦的,尤其是脸上,瘦到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一样。 “你那是什么表情?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严如蓝淡淡的瞥了杓昀一眼,像是在看一粒毫不起眼的灰尘一样,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它不过是无意间将视线扫过了那里。 杓昀被严如蓝的眼神给成功的惹怒,便寒下一张脸对她勾手指道:“到朕这里来!” 严如蓝低头咬牙再咬牙,最后慢慢的挪到了杓昀的身边。 “这才对,若是之后你总是这么听话,朕保证每个人都有好日子过。” 看着杓昀伸出两指就要碰触到自己的下巴,严如蓝忽然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着他的咽喉刺了下去。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冤家聚头(二) 在一众宫女太监的惊呼声中,严如蓝手中的簪子狠狠的次进了杓昀的手背。 常海一看可吓坏了,忙不迭的就要去传太医,却被杓昀狠狠的瞪了一眼,“传什么太医,给朕滚!” 滚出殿外之后,常海只听得殿内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虽然不知是谁拍在谁脸上的,但只听那声音,他就觉得很疼。 常海下意识的揉了揉脸,忍不住摇头叹息,他真没看出这严如蓝有什么好来,长相没长相,家世没家世,怎么皇上就是被她迷了心窍了。 发出最后一声长叹的常海一抬头,正好看到面对面站在一起的秦艽和杓兰。 也不知道秦艽说了些什么,杓兰低着头站在那里,脸上似有几分不高兴,又似有几分娇羞。 看着眼前的这对儿,再想想殿里的那一对儿,常海一甩手中的拂尘,慢悠悠的晃到别处去了。 杓兰咬着嘴唇,低头翻着眼睛看秦艽,嘟嘟囔囔的说道:“再敢笑,我就撕你的嘴!” “好,我不笑,你也别外气了,我们说正经的,你好好想想,那人额头上究竟有没有疤。” 杓兰点头道:“有,我看的真真的,小拇指那么大的一块儿,就横在左边眉毛上面一点点。” 秦艽哦了一声,眯起眼睛说道:“这可奇怪了” 杓兰一看没有人注意到她和秦艽,便凑到他的耳边说:“我刚才有看到那个登徒子!” 秦艽飞快的追问了一句在哪里,杓兰就指着来时的方向说道:“他刚刚过去,后面还跟着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 “你说的是那牛犊子?” 杓兰可不知道牛犊犊这诨名的由来,她甚至连牛犊犊都没听说过,一时间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什么牛犊子?” 秦艽掩唇轻咳一声说道:“你说的可是那西川王?” “谁知道他是哪头大瓣蒜!” “你确定是刚过去的那个人?” 杓兰狠狠的点头道:“是,就是他!” 秦艽挑着眉梢说道:“可是兰儿,刚才我看过了,他额头上并没有疤。” 杓兰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滚圆,“怎么可能!” “兰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圈套。” 杓兰愤恨的一把扯断了手边正摇曳的花枝,秦艽见状赶忙安慰她道:“不要着急,今天的晚宴是个好机会,我们好好的试探一下这个西川王!” 杓兰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问道:“你为什叫他牛犊子?” 秦艽失笑,便把从季闲云哪里听来的闲话给杓兰转述了一遍,于是杓兰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那感情好,今天我们就从这牛上面做文章!我先去趟御膳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秦艽正待细问,杓兰却像只蝴蝶一样的飘向了御膳房的方向,不过回头一想,秦艽也大致明白了杓兰的打算,忍不住笑着摇头,然后迈着步子出宫去了。 晚宴安排在御花园里,刚近傍晚的时候,就有无数的宫人忙活了起来。 虽然说景元帝刚刚过世,但是大彧皇族的孝期都是以月代年来算的,到了今天,正好已经出了景元帝三年的孝期。 前些天周边友邦派来使祝贺新皇登基的时候,晚宴上歌舞什么的都没有,今天杓昀金口一开,乐师和舞姬早早的都准备好了。 秦艽早早的就进了宫,连带着季闲云都来了,这还是景元帝驾崩后他第一次来宫里。 随着天色渐渐变暗,臣子们也都陆续的来了,那些家里面有适龄闺女的也都将闺女带来了。 杓昀没有端半分皇帝的架子,也是早早的就出现在了宴会上,不过他的出现可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原因一,杓昀的右手被纱布包扎了起来,一看就是受了伤。 原因二,杓昀的脸上有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一看就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个巴掌。 原因三,杓昀的胳膊上居然挂着一个女人,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臣子们都很担心杓昀手上的伤,但更多的却是好奇,他们很是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在皇上脸上留下这么清晰的一个巴掌印。 不过没一个人敢问到杓昀的面前,又不是活够了,都只好假装没看到。 不过这个不能问,杓昀手上的伤还是要关怀一下的,于是臣子们再给杓昀行完礼之后,自发的将他围在中间,一个挨一个的表达着自己对皇上伤势的关心。 杓昀无所谓的换了换包扎起来的手,笑道:“无妨,不过是被只小野猫挠了一下。” 被杓昀搂在怀里的冰雪美人真是严如蓝,当然了,在杓昀脸上留下明显巴掌印的也是她。 当她刺伤杓昀又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的时候,杓昀并没有动怒,不过是缓缓对她说了一句:“你若是想让今日成为徐铭的祭日,就接着动手好了,朕是不会躲的。” 这些日子发生在夜风身上的事情,严如蓝都听杓昀说过了,也知道了这个被关在大理寺监牢里面的工部尚书许铭,正是夜风的亲生父亲。 严如蓝看着似笑非笑的杓昀,忍不住啐了一句你好卑鄙。 杓昀毫不在意,反倒笑的更加开心,笑道:“只要你能听话,朕不介意再卑鄙些。” 严如蓝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却被杓昀板着下巴说道:“今天的晚宴朕要你一同出席,你若是表现好的话,朕倒是可以高抬一下这只贵手,让人将夜风从水牢里挪出来。” 严如蓝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瞪着杓昀,“你可说话算话?” 杓昀在严如蓝脸上抹了一把,轻佻的说道:“小美人儿,朕在你面前,永远都不会说假话。” 于是,晚宴之上,严如蓝也来了。 不想被那些官员们时不时的偷瞄一眼,严如蓝挣开杓昀的胳膊道:“方才看到湖里飘着几盏荷花灯,我去瞧瞧。” 杓昀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小心的叮咛道:“湖边的鹅卵石都长满了青苔,你小心些不要踩到了,滑倒掉进湖里的话受罪的可是你。” 严如蓝对着杓昀冷冷的哼了一声,让一圈的臣子们都惊掉了下巴,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敢给皇上摆脸色。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冤家聚头(三) 虽然说已经亲自去御膳房吩咐过一次了,但是杓兰还是有些不放心,在晚宴开始之前又跑去御膳房忙活了一通。 要不是那些御厨们得到了杓昀的旨意,说是让他们什么都按照杓兰的意思来,非都被杓兰吓死不可。 忙活到最后,杓兰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满意的笑了,对着柠芗吩咐了一句赏,就见那些御厨的手上都多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掂掂手中的荷包,御厨们都把脸笑的跟那十八个褶的小笼包一样,齐刷刷的跪在杓兰面前谢赏。 心满意足的杓兰出了御膳房就直奔了御花园,柠芗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不断提醒着杓兰。让她慢一点儿。 眼看着转个弯就到御花园了,杓兰却在转弯的地方和一个人撞上了。 由于杓兰的速度比较快,又是在转弯的地方,于是相撞的两人同时哎哟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柠芗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了杓兰,“公主你没事吧?” 上下左右仔细的将杓兰打量一遍,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任何伤痕,柠芗才在心里松下一口气来,然后将目光转向对面,正想着是那个冒失鬼倒霉鬼的时候,却发现那人有些眼熟。 “啊,你是严姑娘!” 听到柠芗突然发出的惊呼声,杓兰赶忙看了过去,忍不住也是一声惊呼,“如蓝姐姐,怎么是你?” 对面那个坐在地上揉着手腕子的人,正是对杓昀说要去看荷花灯的严如蓝。 杓兰赶忙走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不过是简单的打量了她一眼,杓兰就忍不住直皱眉头,“如蓝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有歇息好的缘故。” 杓兰不疑有它,接着问道:“姐姐你不是一直在西山行宫里吗,什么时候到宫里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杓兰在定陵的那段日子里,也曾去过几次行宫想要见见严如蓝,但是都被人给挡了回来,说是皇上有旨,不许严如蓝见任何人。 杓兰无奈,只好在心里把杓昀大骂上一通,带着柠芗怏怏不乐的回去,本来她还打算着去找杓昀说说这件事情,讨上一道圣旨去和严如蓝聊聊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严如蓝在柠芗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整理了一扎有些凌乱的衣服后对杓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并说道:“民女严如蓝拜见杓兰公主。” 杓兰被如蓝的大礼给惊到了,在她双膝着地的时候才响起要伸手劝阻,“哎呀,如蓝姐姐你可折煞我了,这怎么使得。” 严如蓝被杓兰拉住了双手拜不下去,便抬头看着杓兰,一双大眼睛里全都是毫不掩饰的哀愁,好似,还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还请公主受了民女这份大礼,否则民女永世都不得安心。” 不过是行个礼而已,杓兰不明白严如蓝为何要说的这么严重,只好慢慢的松开双手,让严如蓝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下,然后赶紧让柠芗把人扶了起来。 伸手在严如蓝有些发红的额头上摸了摸,杓兰有些嗔怪的说道:“如蓝姐姐你也忒实在了,行个礼这么用力做什么,看看,额头都磕红了。” 严如蓝说道:“尊卑有别,长公主身份贵重,日后可不能再与民女姐妹相称,直呼民女的贱名就好。” 杓兰没有接话,将严如蓝上下打量了一番,认真问道:“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面上严肃却不失关切之意的杓兰,严如蓝的眼睛蓦然一酸,一股水汽就涌了上来,于是她赶忙低头眨眼,顺便避开杓兰的目光。 “是不是夜风那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虽然说夜风已经变成了严如蓝同母异父的哥哥,但感情这泥潭一脚踏入,又怎么可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所以杓兰便以为又是夜风给了严如蓝气受,当即挽起袖子就要去找夜风算账。 严如蓝赶忙拉住杓兰说道:“公主不要去,和夜风没有关系的。” “不是他能是谁?!” 严如蓝慢慢的松开了手,走到一边有些不自在的问道:“公主可还记得建宁城中那个二爷?” 杓兰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怎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啊?” 柠芗啊了一声凑到杓兰的耳边说道:“那个养残雪茧害了整个尤溪村村民的大恶人。” 被柠芗这么一提醒,杓兰也想起来了,好奇的对严如蓝问道:“姐姐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爹……” 轰隆隆,杓兰只觉得一通惊雷炸响在自己的头顶。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人拍着手说道:“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小美人儿,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杓兰抬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她和秦艽想要在晚宴上试探一把的西川王牛犊子,身后还跟着他那对双胞胎随从。 严如蓝一看又来人了,便对着杓兰福了一福,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料那西川王一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并言语轻佻的说道:“小美人儿,怎么看见本王就要走啊?” 杓兰没想到这头牛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在皇宫里面调戏良家女子,呵了一声就走了过去,啪的一下将牛犊犊的手给拍到了一边去,将严如蓝护在身后怒斥道:“姓牛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如此胡说八道!” 牛犊犊毫不在意的抖了抖被杓兰拍痛的手背,大致瞧了杓兰一眼后大惊小怪的说道:“哟,这还有一个小美人儿呢,还请恕本王眼拙之罪,失礼失礼。” 杓兰的心头火简直要从头顶冒出来,正要对着牛犊犊不客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喊了一声兰儿。 杓兰一转头,就看到秦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杓昀也来了,正和秦艽并肩站在一起。 横了牛犊犊一眼之后,杓兰拉着严如蓝走向秦艽和杓昀。 走到秦艽身边,杓兰看到他对自己打了个要忍耐的眼色,便有些不高兴的别过头去,心道好想上演一出庖丁解牛给你们开开眼。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宴(一) 看到杓昀也来了,严如蓝一个挪步走到了杓兰的右边,正好和杓昀站的位置错开。 可杓昀看到她这个小动作后嘴角向上一挑,向前迈出一步后道:“蓝儿,到朕这里来。” 杓兰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就要走到杓昀的身边去,却发现,他的手是伸向严如蓝的。 伸出一根手指在杓昀和严如蓝之间来回指了几下,最后将手指停在了严如蓝的身上,杓兰对着杓昀疑惑的问了一句,“蓝儿,你叫她蓝儿?” 杓昀再向前一步,将踩蚂蚁一般向前挪步的严如蓝搂到自己的怀中,对着杓兰说道:“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朕未来的皇后!” 杓昀啊了一声,半天后才问道:“那,夜风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是蓝儿的哥哥,自然就是大彧的国舅爷,朕许他一世的荣华富贵!” 杓兰还要说什么,却被秦艽一把扯到了身边,示意她少说话。 后面牛犊犊走了过来,对着杓昀不怎么认真的行了个礼,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严如蓝说道:“乾安皇帝陛下这位未来的皇后,看起来不是怎么高兴的样子呢。” 杓昀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手指印,满是宠溺的说道:“女人嘛,就像是猫一样,总有个不和心意亮爪子的时候,多哄哄就好了。” 杓兰这时候才注意到杓昀脸上的清晰手指印和被包扎起来的手背,吃惊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对着秦艽无声问道:“这些都是如蓝姐姐做的?” 秦艽回了她一个应该是的眼神后,杓兰看向严如蓝的眼神立马就添加了无数的崇拜之意,如蓝姐姐果真威武霸气。 牛犊犊对着杓昀大咧咧的一笑道:“陛下,本王是个粗人,只知道喜欢一个女人就要真心对她好,老是靠哄可成不了事。” 杓兰刚崇拜完严如蓝,就开始在心里替这个牛大王上香,心说你真是白目的可以,惹谁不好偏偏要惹这个披着眼皮的吃人狼,他平日里没事还想找点事来折腾,你可倒好,偏偏要往刀刃上撞。 果不其然,杓昀很快就转过头吩咐常海道:“唔,朕差点儿忘了西川人都不喜食辣椒,你去快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哪个厨子敢多放半根辣椒,朕就剁了他的手!” 常海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御膳房传旨去了。 等常海走远之后,杓昀对牛犊犊笑的十分真诚,说道:“天色已经不早,臣子们也都到齐了,西川王请入席吧。” 牛犊犊的目光在满脸木然的严如蓝身上一扫,对着杓昀做了个先请的手势。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艽忍不住心中疑惑,怎么这位西川王对严如蓝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想到严如蓝之前一直都被关在西山行宫里面,秦艽心里想着,难不成这西川王在西山见到的心仪女子就是严如蓝? 但是问题仍然是同之前一样的,那就是西川人一踏进大彧的国土之上,都处在杓昀暗卫的严密监视之下,若这位西川王真的曾摆脱了暗卫的监视活动到别处的话,那他可不简单。 杓兰看到秦艽一直微蹙着眉头,便伸手捅了捅他,“你想什么呢?” 秦艽收回思绪对着杓兰笑道:“没什么。” 一边说着没什么,秦艽一边没忍住的叹了口气。 杓兰又捅了捅他,说道:“你这人真不老实,没想什么还用得着叹气?!” 秦艽稍稍放慢脚步和前面的杓昀牛犊犊拉开一段距离后,对着杓兰将心中的疑惑简单说了一下,杓兰托着下巴想了一番,忽然摇头叹息道:“若是这牛大王看上的真是如蓝姐姐,那我在御膳房里的一番心思岂不是就要白费了” 秦艽安慰她道:“能有乐子看,怎么能算是白费一番心思。” 杓兰一想倒也是,于是便又乐了起来,“快些走,我们耍猴儿去!” 等到杓昀落座后,那些臣子们才按照品级坐了下来,带闺女来的臣子们先没有落座,而是带着闺女上前给杓昀见礼,并给牛犊犊请安。 这些千金小姐杓兰也是见过一个两个的,她们虽然说不上是天仙下凡,但也能称得上一声美女,可今天杓兰抬眼一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这这都是哪里来的嫫母亲戚? 杓昀差点也被呛到,但他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这些臣子们怕女儿远嫁西川,故意将她们折腾的这么丑,好让那牛犊犊看不上眼。 “唉,朕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各位爱卿还是打扮人的高手啊” 那些臣子们都厚着脸皮说道:“多谢皇上称赞,这都是拙荆的功劳。” 杓昀向上一翻眼皮,挥手让他们都落座,然后对着从御膳房回来的常海吩咐了一声开宴。 牛犊犊坐在杓昀的旁边,双手托着下巴打量那些被父女扮的丑陋无比的千金小姐们,突然赞了一句:“果然是天朝上国人杰地灵,这些小姐们个个都是天姿国色,我可是一个都配不上呀。” 一直木着脸的严如蓝听到这话,忽然噗嗤笑了一声,牛犊犊扭头看着她说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严如蓝收住笑没有理他,他便又对着杓昀问道:“皇帝陛下,我没说错吧?” 杓兰悄悄的问秦艽道:“你说这头牛,装疯卖傻的,唱的是哪一出啊?” “我也有些看不透,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这时,远处有丝竹之声悠悠的响了起来,一群舞姬飘然而来翩翩起舞,杏黄衫子随风而动,一个个的都像是那月宫里的仙子下了凡。 牛犊犊感叹道:“果然我是个最没有福气的,只能配得上这些出身平凡的女子。” 杓昀大方的说道:“西川王看上了哪个尽管开口,就算是都看上了也无妨,朕将她们都赐给你就是了。” 牛犊犊摆手道:“还是算了吧,她们也就是长的好看些,骑不得马拉不开弓的,连陪我打猎都不能,要了也没用,养着又白白浪费口粮,皇帝陛下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时候宫女们将菜肴送了上来,杓昀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今天的菜肴可都是长公主专门为西川王准备的,可千万要多多用些才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宴(二) 牛犊犊一听杓昀说今天的菜肴都是杓兰为他准备的,当即就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既然能劳烦长公主殿下亲自为本王下厨,本王那可得把所有的菜肴都吃个干净才不算失礼。s” 杓兰正好心情的等着看他出丑,自然顾不上理会他言语间的暧昧,但是秦艽,听出他话里的轻佻之后横过去了一眼。 杓兰唤来了个御膳房的小太监,吩咐道:“川西王怕是不认得我们大彧的美味佳肴,你去,将每道菜都报个名字给他!” 那小太监早就得到了杓昀的圣旨,说是晚宴上的事全凭长公主做主,他便照着杓兰的吩咐走到牛犊犊的座位旁边,待宫女将菜肴全部送上之后,亲自掀开每一个盖子,每掀开一个,就将下面的菜肴介绍的十分仔细。 “牛大王,这是御膳房里刘御厨最拿手的水煮牛肉,用的是刚满月的小牛犊后臀肉,不带骨不沾皮,每片肉说不上切的薄如蝉翼,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小火慢炖入味,不肥不腻,入口即化,您尝尝。” 牛犊犊的眼皮子一抽,不禁抬头看向对面的杓兰,就见那小丫头正挑衅的瞪着自己,便间目光收回到那盆不小的水煮牛肉上面。s “这水煮牛肉不是要放辣椒的吗,怎么本王一个都没有看见?” 常海笑道:“西川王怎么忘了,皇上体恤您不能食辣,专门派老奴去御膳房吩咐过了。” 其实那些辣椒还是下了锅的,不过在出锅的时候御厨们费了点事,将它们都挑出来了罢了,现在是看着没有辣椒,但辣味一直都在,而且还很厉害,光是那味道就让人觉得嘴里发烧了。 牛犊犊哦了一声,对杓昀拱手道:“皇帝陛下有心,本王谢过了。” 杓昀一笑,示意那小太监继续。 那小太监手脚麻利,口齿更是清楚,一道道菜介绍下来,天下明明有数不清的美味,但众人的脑子里面除了和牛肉有关的菜肴之外,再也想不起别的任何一道了。 酱牛肉、卤牛肉、牛肉干、萝卜炖牛肉、土豆烧牛肉…… 等最后一道牛杂汤被介绍完之后,牛犊犊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牛肉。 都说了牛犊犊后面的双胞胎跟班里,牛三是个直肠子的,看到那一桌子的各色牛肉之后,他忍不住对着杓兰伸出了大拇指来,虎了吧唧的说道:“长公主你太厉害了,准备的这些牛肉都是我家大王最爱吃却吃不到的呢!” 杓兰看着那牛三不像是作假的样子,忍不住睁大眼睛问了一句你说啥? 牛三嘿嘿的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大王,最爱吃的就是牛肉了,我也是。” 杓兰的嘴巴慢慢的张成了圆形,眨着眼睛不知道画风怎么偏成了这个样子,她实在是想不透,这牛犊子,怎么最爱吃的就是牛肉呢?按照他们那个奇葩开国大王的做法,他们应该把牛像天神一样给供起来了,这牛犊犊根本没有接触到牛肉的机会,怎么还最爱吃上了??? 牛三嘿嘿着又在杓兰心头补了一刀,“只可惜这些牛肉都不够辣,要是多放些辣椒就更好了,大王肯定能将这些牛肉吃的一片不剩。” 大家听了牛三这话,不禁又将牛犊犊面前的一桌子牛肉打量了一遍,心说不是吧,这么多肉,就算你们三个西川人一起动筷子,两天吃完就不错了,还一顿吃到一片不剩,难不成你家大王是个饭桶! 事实很快就让诸臣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刺激,因为牛犊犊,真的把那些牛肉都吃完了,而且是一片不剩。 偏生那牛犊犊还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对着看傻了眼的杓昀问道:“尊敬的皇帝陛下,你这御膳房里还有煮好的牛肉吗?” 杓兰差点背过气去,一记记眼刀毫不留情的都飞向牛犊犊,然后一杯杯的给自己灌酒。 秦艽怕她喝多了回头又嚷着头疼,便动手拦着她,后来一看实在拦不住,索性将酒壶里的酒都喝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好好的一场晚宴,变成了牛犊犊展示自己惊人饭量的一场秀,大家伙儿都只顾着看他大块朵颐了,等到他酒足饭饱的时候,每个人呈现出来的都是一张呆瓜脸。 “皇帝陛下,此番小王前来,除了恭贺你荣登大宝之喜,还有一件事要办。” 杓昀努力的拉回不知飘但何处的思绪,对着牛犊犊扯出一个笑来:“西川王还有何事要办,且说来听听。” 牛犊犊的目光从杓昀身边的严如蓝扫过,然后流转到对面的杓兰身上,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王不过是想找个王后,一起随我回西川牧马放羊作伴去。” 西川经过二十多年的修养生息,最近又有了蠢蠢欲动的样子,且看这牛犊犊也不像是个省事的,若是这个时候让他娶个大彧女子做王后,对于杓昀来说,只有好处。 虽然心里是这么盘算的,但是杓昀还是偏着头问道:“西川王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立王后呢?” 牛犊犊捻起一块小太监看送上来的牛肉干丢到嘴里嚼了嚼,拍拍手说道:“这不是没有找到看着顺眼的么。” 秦艽稍微侧了下身子将杓兰向后挡了挡,先下手为强,对牛犊犊问道:“听说牛大王在西山遇到了令自己心动的女子,不知是哪个?” 杓兰将耳朵支楞了起来,心道你个姓牛的若是敢牵扯到本公主身上,看本公主怎么扒了你这身牛皮! 和杓兰有同样心思的,还有秦艽。 牛犊犊对着秦艽和杓兰看了看,又转头看向杓昀,用右手支着头懒懒的说道:“陛下,我从你这里选个女人做王后,你不会不舍和吧?” 杓昀呵呵一笑道:“只要你看中的不是有夫之妇,朕有什么不舍得的。” 牛犊犊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既然陛下你如此大方,那小王也就不客气了,当初在西山让我心动的女子,就是长公主殿下。”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闹鬼(一) 牛犊犊伸手指的是杓兰,看着的却是杓昀,那话,听着既是说给杓昀听的,又像是说给秦艽听的,最后落到杓兰耳朵里的时候,要不是秦艽拦的快,那摆满酒菜的案几就要被踹翻了。 大家都没想到,这西川王居然张口就要娶他们的长公主,一个个都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倒是陆湛,第一个站了起来。 就见他先对杓昀行了个礼,然后对着牛犊犊说道:“西川王应该知道,长公主已与秦丞相已有婚约在身,这还是先皇在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并已昭告天下各州县……” 牛犊犊摆手打断陆湛的话,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好歹也是一国之王,自然做不出那抢别人老婆的事来,不过,他们二人不过是有了婚约而已,并没有成亲,我要长公主做我的王后,也不算是抢了你们丞相的老婆,坏了他的姻缘。” 杓昀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看了,就听他轻咳一声,对着牛犊犊说道:“想必是这宴席上的酒太烈,上了西川王的头,晕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牛犊犊诶了一声,对着杓昀直摇头:“小王只顾着吃这美味的牛肉了,都没怎么喝酒,怎么会上头呢,陛下你也太会说笑了。” 严如蓝坐在杓昀的身边,将掐入手心的指甲掩藏在宽大的袖口下面,用手臂碰了碰杓昀。 杓昀正被牛犊犊的无理纠缠弄的头疼,便没什么好气儿对严如蓝,低声喝了一句,“乱动什么,你就不能老实些!” 牛犊犊看着被训斥的严如蓝,嘴角向上一挑,“陛下,小王看这位姑娘像是有话要说。” 杓昀发出一声冷哼,“那就说来听听。” 严如蓝稍稍向上直起了些身子,对牛犊犊问道:“我们大彧有句老话,不知西川王可曾听说过?” 没想到这牛犊犊对严如蓝十分客气的拱手施礼,看得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 “小王才疏学浅又孤陋寡闻,还请姑娘赐教。” 严如蓝被他弄的很是不好意思,微微转过身子避了一下后才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不过就是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这坏人姻缘的事,都是要遭报应的。” 牛犊犊对着严如蓝向上走了几步,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那么请问,都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应呢?” 严如蓝向后倾了些,强笑道:“我又没坏过人家的好姻缘,怎么会知道要遭受什么样的报应。” 杓兰被秦艽拦住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现在正将视线不住的在严如蓝和牛犊犊之间来回的转,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些不对劲。 牛犊犊耸耸肩膀道:“那还是算了吧,我喜欢吃牛肉已经犯了祖宗的忌讳,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报应,就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长公主殿下还是留给你们的丞相好了。” 杓昀看着因为严如蓝两句话就老实下来的牛犊犊,忽然发觉自己根本就看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诸位臣子们继续坐在那里当摆设,陆湛也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的坐下了。 牛犊犊回头对秦艽拱了拱手道:“秦丞相,可别忘了你许给我的那杯喜酒啊?” 秦艽只好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于是杓昀趁势说道:“下月初六,朕准备给长公主和阡陌举行大婚,礼部尚书,你可以操办起来了。” 礼部宋尚书起身领旨后,一算日子也没剩下几天了,当即就在心里琢磨开了,这位杓兰长公主深受先皇和皇上的宠爱,这婚礼可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 “西川王可在暄阳多住些日子,等喝了喜酒再走不迟。” “既然殿下盛情,那小王就不客气了,正好还能趁着这几天再四处找找看,说不得就能碰到个愿做我王后的女子呢。” 杓昀登基后第一次在宫中设宴,除了被款待的西川王,居然没有一个人吃饱。 事后杓兰揪着季闲云的拂尘感慨,估计她这位皇兄再也不会轻易在宫中设宴了。 之后的五六天里,牛犊犊整天的带着两个手下在暄阳的四条街道上闲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瞧什么都觉得有趣,有一日遇上了季闲云,也不知两人怎么的就熟稔了起来,居然结伴逛那勾栏院去了,看的秦艽是大摇其头。 这天晚上,已经过了子时,差不多就要到丑时的时候,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朱雀街上打更的更夫张茂也不例外,正努力的和瞌睡虫做着争斗,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往自己脸上啪啪拍两巴掌,强迫自己清醒。 别说,这个让自己痛的法子还真是有用,张茂在狠心拍了自己两下又掐了一把之后,整个人确实精神了不少,就在他正要放开嗓子喊上一句“天干物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突然有些发冷。 伸手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张茂嘟囔了一声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但是抬头一看,却发现那月亮正挂在头顶上,清亮亮的,周围连片云彩都没有。 “真是奇怪,又不是要下雨,怎么就突然有些冷?” 张茂一边嘟囔着一边向前走,却发觉越来越冷了,到最后,他的嘴边居然有寒气哈了出来。 不但是越来越冷,就连风也渐渐的起来了,且越来越大,就听得哐当一声,好像谁家的大门没有上栓被吹开了。 张茂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那扇大门就在自己的正前方,吱吱呀呀的晃动着,他不禁有些纳闷,自己不是一直沿着朱雀大街走吗,什么时候偏到边上来了? 要是换个人估计就害怕了,但是张茂不怕,怕的话他也就不会做打更这份辛苦又不赚钱的差事了。 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一看就是年深日久的,上面的字都斑驳不清了,张茂举高了手中的气死风灯笼,隐隐约约看到了镇国将军四个字。 当年罗家被灭门的事情很是轰动,虽然说景元帝登基之后成了忌讳没有人敢随意谈论,但是毕竟时间相隔不久,像张茂这种三十多岁的,还是知道的。 “好奇怪,这大门怎么开了。” 张茂还以为有什么贼人,就悄悄的将门彻底推开,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就在他刚探头进去,却发现有个人正一身雪白的端坐在院子中央,看到他后忽然站了起来,伸着双手说自己冤枉。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闹鬼(二) 这天早晨,阳光灿烂的,大家正准备着开始一天忙碌的时候,却发现大街上多了个疯子,仔细一看,他居然就是朱雀大街上打更的更夫张茂。 这张茂是个可怜人,生下来就有些瘸,站着不动还好,走起路来就一拐一拐的,很是不看看。且幼年丧父又丧母的,中间捡了个儿子好不容易养到十来岁,又得病死了,街坊邻居们看他可怜,便不时的帮衬一把,后来得了打更的差事,也算是能顾得住自己了。 可是现在,大家发现这个可怜人,居然一夜之间疯了。 “罗将军来了,罗将军活过来了,罗将军申冤来了……” 张茂的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话,好多少年人纷纷议论着张茂嘴里的这个罗将军究竟是谁,怎么他冤死的,现在魂魄跑来申冤了不成? 年轻人不懂,上了年纪的可是都知道,赶忙伸手捂住那些年轻人的嘴,将他们轰散了。 陈府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冒出了满脑门的虚汗,忙命人将那张茂堵上嘴巴绑进了府伊大堂。 看那张茂不像是装疯卖傻的样子,陈府伊摒退左右,凑到他的面前问道:“你说的罗将军,可是镇国大将军罗勒?” 张茂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就见他往前一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将陈府伊给压在了身下,半分都动弹不得。 “罗将军来了,他就坐在那将军府里,说他被南宫天太后所害,死的冤枉,哈哈……罗将军回来了……镇国大将军回来了向太后讨命了……” 若是说这陈府伊刚才是被惊出了满头虚汗的话,那么现在,他差不多就要被吓傻了。 张茂疯的厉害,一边说一边笑的,最后从陈府伊身上滚落在地,还在不停的重复那几句话。 陈府伊坐直身子,伸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让人进来将张茂的嘴给堵了,然后带着几个心腹赶去了荒芜许久的镇国将军府,他倒是要看看,究竟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装神弄鬼。 只可惜陈府伊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镇国将军府,不到片刻的功夫都吓的哇哇大叫着跑了出来。 其中一个衙役哆嗦着说道:“大……大人……那……究竟是人是鬼?” 陈府伊的心腹都是有些年纪的,且都是土生土长的暄阳城人士,自然都见过当年镇国大将军罗勒的风采,所以在将军府中看到一个和罗勒无二的人时才会被惊吓到不行。 可怜陈府伊一大把年纪差点被吓到往生去,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撞着胆子又往将军府里看了一眼,就见那宛若罗勒在世的白色影子还端坐在那里,地上有影子。 一想到鬼是没有影子的,陈府伊的胆气又壮了起来,带着人又进到了里面。 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怎么看都是刚刚死去的样子,而且怎么看怎么像是和罗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最让陈府伊迷糊的,就是他那一身的伤。 当年罗勒下狱,为让他交出兵符,睿宗可没少下令对他进行严刑逼供。 睿宗下令将罗勒抛尸乱葬岗的时候,年轻的陈府伊正好看见过罗勒的尸身,对他那浑身大小不一的伤口印象特别深刻,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仍记忆犹新。 现在看着眼前这具尸体,一层寒意渐渐的从脚底板升了上来,于是让人看护好这里,并将外面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们驱散开,自己则是提起那张茂进宫面圣去了。 也不知道严如蓝究竟和杓昀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日,杓昀居然在散了早朝之后,心情甚好的带着她出宫逛街去了,一群暗卫们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好给秦艽说了一声。 秦艽无奈,抛开别的所有事情不说,但就杓昀是大彧当政皇上这一条,秦艽都不会放任他不管。 既然秦艽跟着,杓兰自然也要跟着,正好这日牛犊犊和季闲云这两个闲人没有去花天酒地,当即表示自己也要跟着。 但是这几日西川王牛犊犊和皇上的舅舅季闲云已然成了暄阳城中的风流人物,所以杓昀特别嫌弃他们两个,说倘若是他们两个一定要跟的话,就要和他们保持至少三丈远的距离。 季闲云和牛犊犊对视一眼后点头应允,心说真到了街上再说,就算你是皇上总也不好当街赶人。 杓昀本来心情轻松,打算着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的子民,体验一把与民同乐,可谁料到了街上,居然发现无论是开店的还是摆小摊的,居然都没有在专心的做生意,而是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杓昀拍手唤来了一个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见那暗卫一闪没了踪影,片刻之后就回来了,凑到杓昀耳边说了几句,就见杓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特别难看。 秦艽凑过去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杓昀目光如箭的看向秦艽,口气恶劣的说道:“你还有脸来问我!” 秦艽满脸愕然,就连季闲云和杓兰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居然惹的他对秦艽如此动怒。 “阡陌,既然答应了你,朕就一定会做到,你就这么的等不及,非要用这种法子来逼朕就范吗?” 秦艽无奈笑道:“什么事?又是什么法子?臣实在是不明白,还望皇上明示。” 正好这个时候,陈府伊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不过刚喊了一声皇上就被杓昀给制止了,厉声说道:“前面带路,去镇国将军府!” 昨晚秦艽被杓昀留在了宫中,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现在猛然听到镇国将军府几个字,浑身一震,两只耳朵一时间竟然有些嗡嗡的。 杓兰见状赶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满脸的担心,“阡陌,先不要着急,我们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 秦艽强自定了定神,对杓兰点了点头,然后两人追着杓昀向朱雀大街疾步行去。 ……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尘埃落定(一) 自从罗家被抄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秦艽第一次在日光里走到镇国将军府的大门前。 看不出半分昔日里的繁华鼎盛,映在所有人眼里的,是破败的匾额和龟裂的门板,还有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的蛛网。 那蛛网上面盘踞着一只硕大的花蜘蛛,甚是有些耀武扬威的架势。 秦艽站在大门的正对面,紧抿着嘴唇,一张脸面无表情。 杓兰看到他那青筋暴起的双拳,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说道:“我陪你一起进去。” 秦艽什么话都没有说,缓缓的迈开步子,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家。 杓昀早就和季闲云他们进到了里面,牛犊犊也跟着一同进去了,半点儿外人的直觉都没有。 按理说这牛犊犊是应该回避的,但是事发突然,杓昀没有顾得上他,再加上他的脸皮又厚的可以,于是就屁颠颠儿的也跟了来。 在进门之前,陈府伊微拦了杓昀一下,小心说道:“皇上,里面的情形有些骇人,你小心一点。” 杓昀一把将他推开,恨声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什么好怕的!” 秦艽进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呆愣住的季闲云和杓昀,也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牛犊犊,而是像个活人一样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罗勒。 要不是罗勒的眼睛紧闭着,脸上又带着被残雪茧咬死之后才有的特殊笑容时,杓兰还真的以为他只是坐在那里睡着了。 慢慢的走近罗勒,秦艽一撩衣服下摆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地面上将额头深深的埋在地面上,喊了一声父亲。 啪嗒一声,陈府伊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下去,正好落在自己的脚面上,生疼生疼的。 杓兰见秦艽跪下,许久都没有抬起头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轻声说道:“阡陌,你若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能让你好受一些。” 也不知道秦艽有没有听到杓兰的话,反正他仍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过每个人都看到了他的肩膀一下下的抖动了起来。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杓昀的脸色尤其的黑,坐在那龙椅上面,半天都不吱声。 皇上不开口,又黑着一张脸摆明了心里不爽,下面的臣子们便都缩着脖子当柱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昨天发生的事情几乎暄阳城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了,也都不知道是怎么传的,反正越传越离奇就是了,季闲云专门去各处的茶馆里探听了一把,最后听到的说法简直没让他的下巴也掉了下来。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当年罗勒冤死之后,那九殿的阎罗都看不下去了,故施法保住了他的血脉和尸身。 现在那隐姓埋名长大的少将军功成名就,还成了长公主的驸马,阎王爷就将罗将军的躯体送回了将军府,为得就是将罗门的冤屈昭告天下。 季闲云捋着雪白的胡子,心说除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其实传说的也都不算错,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操作这一切。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陆湛,可是陆湛矢口否认,并说道:“若是我来做这件事,就会把义父的躯体直接送到昭阳殿喊冤去!” 是啊,害死罗勒的罪魁凶手是如今贵为太后的南宫雪,若是真要给罗勒平冤,就少不得拿她开刀。 季闲云想想被杓兰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南宫雪,不禁对杓昀心生怨恨,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别人都是长了颗石头心,他却是从头到脚由内而外都是冷冰冰的石头样。 想到这里季闲云又忍不住对南宫雪怨恨了起来,怨恨她不会教儿子,居然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教成了眼里心里都没有自己的陌生人。 越想越是伤心难过的季闲云索性什么都不想了,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一跃上了清宴殿的横梁,想看看杓昀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季闲云怎么都没有想到,杓昀这个皇上居然和臣子们玩起了沉默是金,早朝都开始半个时辰了,他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臣子们山呼万岁之后就跪在了那里,杓昀没让平身他们也不敢动,半个时辰下来那些上了年纪的都开始有些打晃了。 自从昨天进了镇国将军府,秦艽就没有再出来,他将积满灰尘的正堂收拾了出来,简单布置了一下,做成了罗勒的灵堂,亲自守在一旁,杓兰见他如此也没有劝什么,不过是一直默默的陪在他的身旁。 季闲云在横梁上等的就要打瞌睡的时候,杓昀终于动了。 就见他扭了扭像是有些酸疼的脖子,对着跪了一地的臣子们说道:“诸位爱卿,今天都散了吧,若是你们回去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去镇国将军府给罗勒上一柱清香吧。”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谁敢说自己有要紧的事要忙,于是散了朝之后他们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就奔去了朱雀大街。 杓昀则是晃去了后宫的昭阳殿。 伺候在昭阳殿里的宫人还是景元帝那时候留下来的,杓昀一直都没换。 踏进了南宫雪的寑殿之后,正看到南宫雪坐在窗子前面逗弄着一只大鹦鹉,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动了南宫雪遮着脸的纱巾,露出了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却仍是鲜血淋漓,一看就是新弄出来的样子。 “母妃真是好兴致。” “你来了,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杓昀惶恐道:“母妃何出此言,儿子惶恐。” 南宫雪仍旧逗弄着那只鹦鹉,看都没看杓昀一眼,不过是冷笑了一声,“本宫可真是开了眼了,你居然还有惶恐的时候。” 杓昀根本就不在意南宫雪的态度,反倒伸手同她一起逗弄起了鹦鹉,“兰儿妹妹今日有事在宫外忙活,今天就不能来陪你了,儿子在此先与母妃说声恭喜了。” “真要说恭喜的话,也该由我来给你说。” “儿子驽钝,不明白母妃的意思。” 南宫雪终于看了杓昀一眼,笑道:“你马上就要弄死我给你那低贱的娘亲报仇了,难道不该说声恭喜吗?”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尘埃落定(二) 没有人知道杓昀去昭阳殿和南宫雪说了些什么,不过他出来之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被不少宫人都看在了眼里。 常海小心的跟在杓昀身后,虽然担心但又不敢随意开口,只好默默的跟着,连呼吸声都放得极轻。 杓昀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不过是机械的迈着步子,遇到路口就转弯罢了。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杓昀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常海问道:“如蓝在哪里?” 常海抬头看了下天上的日头,道:“回皇上的话,这个时候严姑娘一般都会在御花园里看书。” 杓昀点了点头,忽然调转方向疾步向御花园行去。 常海赶忙率领一众小太监小跑着跟在后面。 严如蓝确实在御花园里,手上拿着一本书,明明一双眼睛在盯着书上的文字看,但是那飘忽的眼神说明她早不知神游何处去了。 宫女们向皇上行礼问安的声音惊动了严如蓝,抬头看去,就连杓昀不知何时来到了亭子里,脸色难看的跟个鬼一样。 严如蓝没有动,看了杓昀一眼之后又将视线转到了书上。 若是换成旁人,常海早就上前训斥开了,但是这严如蓝不比旁人,常海第一次训斥她敢对皇上无礼的时候,居然差点儿被杓昀赏赐杖责二十,于是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严如蓝在杓昀心中的地位,无论严如蓝对皇上多么无礼,都不是他能置喙的事情。 杓昀也是被严如蓝无视习惯了,看到她这个样子不但没有半分恼怒,反倒还挺亲切的。 沉声说了一句都下去之后,常海赶忙带着所有的宫人退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严如蓝正在翻页的严如蓝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下意识的就要挣扎,但是怀抱着她的人像是预料到了她接下来会有的动作一样,加大了双臂上的力道,说道:“不要动,朕就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严如蓝从未听过杓昀这么伤心难过的说话,一时间只顾着诧异,倒也忘记了挣扎。 此时的镇国将军府没有了前几日的荒凉破败,到处都挂满了白色的绢花,倒是多了几分的悲怆。 前来悼谒的人们络绎不绝。 不止是身在朝堂的臣子,就连街上的百姓都来了不少,尤其是那些曾经受过罗勒恩惠的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来的。 秦艽跪在罗勒的灵前不动,魏源只好帮他四处招呼着。 诸臣们只知道荒废了二十多年的镇国将军府忽然闹鬼了,而且那个鬼还和当年的罗勒长的一模一样,并且他们新晋的丞相秦艽还摆脱了小山村的贫苦出身,摇身一变成了罗勒的儿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是既然皇上发话让他们来悼念罗勒,他们也只好乖乖的前来。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倒是都知道了,罗勒十有**是被真的冤枉了。 果不其然,免了两天早朝的杓昀,第三天的时候突然驾临了镇国将军府。 在跪满了一地的人群中,杓昀亲自给罗勒上了三柱香,并跪下说道:“罗将军,我们慕家对不起你” 此话一出,就像是冷水溅到了热油里面,噼里啪啦的就炸开了。 秦艽两眼一闭,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脸上滑落。 常海拿着一卷明黄圣旨走到庭院中间,朗声宣读了起来。 这道圣旨很长,长到从二十面前南宫雪初次到罗府开始说起。 虽然很长,但是这道圣旨讲述的事情倒也清楚明了,通篇都是围绕着南宫雪说的。 圣旨里面,挑明了南宫雪是前朝皇室公主的身份,尤其重笔描绘了她混入大彧皇宫的居心叵测。 在这道圣旨里面,罗勒是受害者,睿宗是被蒙骗者,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南宫雪。 长长的圣旨念完之后,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要给罗门昭雪了,但是更多的事情是他们不明白的,比如说究竟是谁策划了这场闹鬼事件,又比如说为什么非要在杓昀刚登基的时候将这件事闹出来,但是圣旨里面只字不提,再多的疑问也只好憋在自己的心里。 毕竟只是给个二十多年前死去的人昭雪沉冤,不不伤筋不动骨的,就算是将当朝太后牵连了进去,但是皇上都下罪己诏了,还能怎么样?皆大欢喜呗! 杓昀受到南宫雪前朝公主身份的影响,自然就让一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比如说杓昀的一个叔叔,也就是当年曹贤妃生下的那个皇子,他倒是想着借机将杓昀从皇位上赶下去,但是一抬空空的两手就歇了所有的心思。 再说了,手握十五万重兵的瑾王殿下都没有任何动静,哪里就轮得着他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南宫太后自裁在了昭阳殿里,后来也没能葬入皇家的寢陵,名义上说是将她葬入了前朝的坟茔里面,让她归了宗,但是严如蓝知道,那不过是个空棺罢了。 杓昀派工部的人将镇国将军府重新修葺了一番,又亲自拨下了不少的人来,秦艽也从丞相府搬回了自己的家,并选了个黄道吉日正式的恢复罗姓。 自从南宫雪自裁的那一天开始,秦艽和杓兰都没有再看到过季闲云,只见到了他留下来的字条,说是许久不见万花楼的小杏花甚是想念,专程看她去了,至于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只字没提。 杓兰晃着手中的字条叹息道:“自古一个情字伤了多少人,就连你师傅这样的疯子都逃不脱。” 秦艽接过那张字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的化为灰烬,慢慢说道:“他若是能跳得出这个情字画下的圈子,江湖上也就不会有人称他为疯子了。” 杓兰双手托着下巴说道:“你爹沉冤得雪,今晚我们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秦艽忍不住失笑:“不醉不归?怎么兰儿你很能喝酒么?” 杓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哼道:“看不起人是不是,那本公主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秦艽抄着手对杓兰点头道:“那好啊,看看公主能不能惊掉臣的眼珠子。”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醉眼识人 本来秦艽还想让厨房准备几个可口的小菜来下酒,岂料杓兰将手一挥,豪爽的说道:“拼酒要什么小菜,会影响本公主实力发挥的,只管上酒就好!” 秦艽忍不住哑然一笑,道:“好,就依了公主所言。墨言,上酒!” 墨言应声就向外跑,柠芗赶忙跟了去。 到了酒窖之后,柠芗拦着墨言说道:“公主也就是嘴巴上厉害些,根本没什么酒量,我们还是多准备些桂花酿之类的淡酒送过去吧。” 结果杓兰一瞧送来的全都是些几乎淡到没有酒味的花酿,斜着眼睛瞟秦艽道:“丞相大人,你就这么瞧不起人吗?” “那好吧,不过今晚喝醉了的话,明早起来可不许哭着头疼!” “行了行了行了,你现在就这么啰嗦,等到八十的时候可怎么得了!” 于是墨言只好和柠芗又跑了一趟酒窖,换了些竹叶青之类的烈酒来。 秦艽生怕杓兰一下子喝的太猛,就拿了两个比较小的酒杯过来,饶是如此,杓兰的脸颊很快就出现了两片红云。 两人正喝的高兴的时候,陆湛来了。 这时候杓兰的酒劲儿已经上来了,看什么东西都有些重影,再加上它和陆湛本就不是很熟,于是眯缝着眼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谁。 秦艽看到陆湛颇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陆湛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说道:“我是来找你陪我喝酒的。” “你不是最爱喝茶的吗,怎么想喝酒了?” 陆湛看起来有些伤心失望的样子,叹息着说道:“我是喜欢喝茶不错,但是今天有些特殊,所以我只想找你陪我喝酒。” 杓兰打了个酒嗝儿,晃着手中的小酒杯走到陆湛的前面问道:“今天怎么特殊了,你说来听听……” 陆湛对着杓兰拱手说道:“回长公主的话,今天是臣的生辰。” “哦,今天是生辰啊?来来来,本公主敬你一杯,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秦艽拦住了杓兰的吉祥话,将她摁到桌子上坐下,道:“好了兰儿,你的意思陆湛都明白的,不用说个不停。” 杓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竹叶青美酒,嘴里继续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湛看着秦艽温柔的对待杓兰,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于是走进一步对秦艽问道:“陌哥哥,师傅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我实在是找不到人陪,你和我共饮几杯好吗?你敢,我还带了你最爱喝的高粱酒来。” 秦艽还没有说话,杓兰先把空着的酒杯高高举了起来,大声说道:“我也要喝!” 陆湛闻言一笑,拔掉酒葫芦上的塞子先给杓兰满上了,“这酒性子霸道,长公主你可要悠着点喝。” 杓兰笑道了一声啰嗦,豪爽的一饮而尽,秦艽拦都拦不住。 “柠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派人将兰儿送回宫里,你记得煮碗醒酒汤给她喝。” “谁说要回去了?本公主还没有喝过瘾,谁敢让我回去!来,再给本公主满上!” 秦艽无奈,只好让杓兰接着喝,心想她今天是肯定要喝醉的,大不了罪到人事不知的时候再将她送回去好了。 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喝了起来,喝到最后,柠芗和墨言看他们实在是喝的有些高,于是就将剩下的酒都偷偷丢了出去。 柠芗连哄带骗的将杓兰带回宫里去了,秦艽勉强保持着清醒,再次嘱咐柠芗回去给杓兰煮醒酒汤喝。 陆湛在后面扯着秦艽的袖子说是要一醉方休,并将墨言赶出了房门,“你去厨房煮碗牛肉羹来,陌哥哥只喝酒不吃东西的话胃会难受的。” 墨言自然知道秦艽的身体状况,当即没有任何耽搁的就去了厨房。 等到墨言煮好牛肉羹回来的时候,陆湛带来的那一葫芦高粱酒已经见了底,就连酒葫芦都滚落在了地上。 陆湛趴在秦艽的肩膀上也不知道在叽咕着说什么,就见秦艽突然笑的十分开怀,还在陆湛的脸上拍了几下。 墨言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惜还没等他开始琢磨的时候,秦艽正好看到了他,挥着手就将他向外赶,“你来做什么,出去!” “公子,我来……” 墨言刚要说煮了牛肉羹,正好趁热喝,就被秦艽给打断了,然后瞪着眼睛说道:“谁问你话了,还不快出去!怎么这么没眼色!” 墨言就像是那丈二的金刚,根本就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公子向外赶人,那就出去好了,正好再去厨房煮些醒酒汤来,看这样子,煮的少了的话,估计还不行。 于是墨言复又向厨房去了。 陆湛看秦艽打发走了墨言,眼神中一阵清明,起身关上了房门,并落下了门插。 秦艽醉眼朦胧的,伸手对着陆湛说道:“兰儿,你喝醉的样子可真好看。” 陆湛走到秦艽的身边,顿了一下之后忽然坐在了他的腿上,并将两只胳膊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陌哥哥,你真觉得我好看吗?” 这时候的秦艽,只觉得自己怀抱中的就是杓兰,且香香软软的,抱起来特别的舒服。 “兰儿,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陆湛慢慢的和秦艽额头相抵,问道:“陌哥哥,那湛儿呢,湛儿长的好看吗?” “湛儿是谁?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哎呀兰儿,难得我们两个独处,你非要提别人做什么!” 陆湛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对秦艽提示道:“湛儿就是陆湛啊,和陌哥哥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陆湛,那个为了你努力学习茶道的陆湛。” 秦艽长长的哦了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啊……” “就是他,陌哥哥你喜欢他吗?” “我只喜欢兰儿你,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秦艽说完这话忽然闷闷的乐了起来,“兰儿我跟你说,陆湛他喜欢的居然是男人呢!” 陆湛将头离开了秦艽些许,认真问道:“喜欢男人不好吗?” “呵呵……也没什么不好,可他喜欢的是我,已经有了兰儿的我,那就不好了,所以我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哪天让你的皇上哥哥给他赐个婚,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陆湛愣愣的看了秦艽半天,从腰间掏出个白色的小药丸来,“陌哥哥,再吃颗糖吧,可甜的糖了。”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伤心人一箩筐(一) 也不知道昨晚喝到最后究竟喝了多少,反正第二日秦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吟,想要喊上一声墨言,却发现自己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眼睛虽然闭着,但是仍能感觉到眼前一片光亮,想必是时辰已经不早,阳光都透过窗棂照进房中来了。 秦艽又努力了好久,终于能将手背搭在眼上,稍稍晃动了一下脑袋,再次发出一声低吟。 毕竟是常年练武之人,纵然是恕罪的难受,秦艽还是很警觉的,他忽然觉查到了哪里有些不对。 胸口前沉甸甸的,就连腰间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紧箍着一样,秦艽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照亮室内的明亮光线,往胸前一看,只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与此同时,正在清宴殿内上早朝的杓昀板着脸问道:“丞相呢?!大理寺卿呢?!” 当即就有那性情耿直的御史出班弹劾两人目无纲常法纪,目无皇上,要杓昀下令严惩。 其实杓昀真的是要给罗氏一族翻案昭雪的,但他迟迟没有动作就是因为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抹良知,他不忍心对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南宫雪下手。 南宫雪喜欢调制各种样式的毒药,就像是老话说的那样,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她南宫雪毒药捣鼓的多了,最终也栽在了毒药上面,那就是终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对于一个妃子来说,想在后宫之中讨生活,没有一儿半女的傍身就像是那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水漂浮,自己半分都做不得主。 南宫雪揣着复国的天大抱负,前面还有王小娴、韦伊莲和周莫清三个强劲有力的劲敌,她太需要一个孩子来加重自己这边的筹码了。 于是她先是在各宫下药,绝了她们在诞下皇子皇女的可能,一边暗自筹谋,让身边的一个宫女李代桃僵怀了龙种。 这也就是为什么,南宫雪万分厌恶南宫姑娘这个称呼,因为她被景元帝册封的时候,根本就还是处子之身,那夜承宠的,不过是那个卑微的宫女,杓昀的亲生母亲罢了。 南宫雪原本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岂料那日杓昀跟他挑明了一切她才知道,原来在杓昀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南宫雪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苦笑,“想我南宫雪算计一世,没想到却被个六岁的孩子给算计了……” 杓昀端端正正的给南宫雪磕了三个响头,认真说道:“母后的养育之恩,杓昀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后来,南宫雪给罗勒偿了命,杓昀的心里就一直结着一个疙瘩。 昨夜杓兰喝的醉醺醺的回宫,杓昀的心中已经有三分不喜,今天又看到秦艽无缘无故的不来上早朝,再有御史在一旁参奏加火,于是杓昀将手在龙书案上狠狠一拍道:“来人,摆驾相府!” 此时的相府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秦艽随意披着一件外袍坐在那里,陆湛在床上哭的跟个受了无限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墨言扒着门框大气都不敢喘,再远些的地方,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凑在那里,叽叽咕咕说什么的都有,还不时往秦艽卧房的方向指指点点的。 秦艽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喊了声墨言进来。 墨言伸手在脸上揉了一把,走到秦艽面前小声喊了一声公子。 “他昨晚是不是带酒来了?” “他?”墨言愣了下神才明白过来秦艽嘴里的他指的是那个正在床上哭的人,便飞快的点头说了一声是。 “酒呢?” 这时候陆湛刷的一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锦被下了床,下床的时候可能动作大了些,他还趔趄了一下。 “陌哥哥,你这是在怀疑我给你下药吗?” 秦艽看都没有看陆湛一眼,也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墨言但是撇了陆湛一眼,忍不住暗道了一声我的个老天爷,这陆大人脖子上青青紫紫的都是什么? 陆湛走到秦艽面前攥着他的胳膊问道:“陌哥哥,湛儿在你的心里就是如此不堪吗?” 秦艽仍旧没有看他,不过是一抬胳膊将他挥到了一边,冷声说道:“去把衣服穿好。” 陆湛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仅着了一身小衣,伸出双臂简单的护了一下身子之后没什么好气儿的说道:“衣服都被你撕破了,穿什么?!” 秦艽伸手捏捏鼻梁,让墨言将自己的衣服取一套新的来。 陆湛本就是个天下难寻的美男子,举手投足之间总是有股掩饰不住的风流姿态,现在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再将秦艽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看着特别的撩人。 “陌哥哥,马上就是你和公主大婚的好日子了,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情,你放心,湛儿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的。” “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放心,我不会让这事就这么算了,定会给兰儿一个交代的。” 陆湛低头扯了扯腰间的带子,慢慢说道:“这件事,哪里就轮得到给公主交代了……” 秦艽忽然抬手攥住了陆湛的下巴,恨声说道:“别忘了我跟随师傅比你还久,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可比你擅长多了!” 说完这话,秦艽起身从床里面的暗格里面掏出个小瓶子来,倒出一颗火红的药丸来塞进陆湛的嘴里,然后搬着他的下巴向上一抬,陆湛就觉得像是一道火焰从嘴里直冲进了胃里,然后就是火烧火燎的感觉从胃里弥漫向了全身。 陆湛挣开秦艽的手扣着嗓子咳了半天,也没有将那药丸咳出来半分,一脸惊恐的看向秦艽:“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艽没有理他,背着双手对墨言吩咐道:“送陆大人回去!” 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罗丞相接驾。” 秦艽脸上的神色一凛,让墨言将陆湛关到房中不许乱跑,自己则是略略收拾了一下匆忙出门接驾去了。 宫里面的闲亭小筑里,杓兰神清气爽的起了身,差异道:“真是奇怪,怎么一点儿宿醉的感觉都没有啊?”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伤心人一箩筐(二) 柠芗端着一碗醒酒汤进了寑殿,看到神清气爽的杓兰,觉得十分的惊奇。 “公主,我没有看错吧,你居然没有嚷着头疼?” 杓兰晃着脑袋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好奇怪,以往哪怕浅酌上几杯都会头疼欲裂的,可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柠芗将手中的醒酒汤反倒桌子上,围着杓兰转了两圈,忽然间坏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 杓兰有些奇怪的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估计昨晚和公主对饮的是公主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所以公主才没有喝醉,毕竟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去,小丫头哪里学来的胡说八道!” 柠芗笑嘻嘻的端起醒酒汤说道:“看来,驸马爷吩咐我煮的醒酒汤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提起秦艽,杓兰就忍不住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公主,煮这醒酒汤可是费了奴婢不少的功夫,如此浪费掉怪可惜的,不如” 杓兰抱起胳膊俾睨柠芗道:“有话就说,这是吊谁的胃口呢?” 柠芗嘿嘿两声,凑到杓兰跟前说道:“这醒酒汤,麻烦公主给驸马爷送去呗!” 杓兰摸着下巴说道:“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只要奴婢不说,谁知道这醒酒汤是奴婢煮的,公主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快走吧,再耽搁下去的话,这汤可就凉了。” 走到镇国将军府门口,杓兰很是差异,“咦,怎么皇兄也来了?”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差异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往别处去想,不过越往府里面走,她就越是觉得奇怪,怎么每个人看到她的时候都是一副怪怪的样子。 绕过一个影子墙后就是秦艽的卧房,本来杓兰还想着如何惊吓秦艽一下,但是她没想到,一转身居然看到了黑压压的一堆人。 “怎么这么多人?” 杓昀正被气得发蒙的时候,忽然听到杓兰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一看,原来不是,竟然是杓兰真的来了。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没事胡乱跑什么,快给朕回去!” 这下杓兰可是更加吃惊了,因为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杓昀从来没有给她用这么重的口气说过话,就算是他们两个因为南宫雪起冲突的时候,杓昀都没有这样很杓兰说过话,但是现在,杓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杓昀居然对她怒声斥责了起来。 杓昀站到跪在地上的秦艽和陆湛前面,双手一叉腰,宽大的明黄起风正好将他们两个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常海,将公主送回宫去!” 常海应着声就要伸手拉杓兰,却被杓兰一把拍开了,“皇兄,是不是阡陌出事了?” 杓昀笑道:“无事,不过是我们有些男人之间的事情需要私下商量一下,不方便兰儿你在场罢了。” 杓兰正在犹疑间,忽然间一个人从杓昀身后探出头来,对着她喊到:“公主救命,公主救命啊” 杓昀的脸色猛然一变,回身对着那人就踹了过去,“该死的东西,这时候还敢来作耗!” 待那人被杓昀一脚踹翻在地的时候,杓兰才算是看清了他的脸,“陆大人?!” 那人可不就是陆湛。 这时候的陆湛双手被紧缚在身后,由于刚才那一摔,半张脸都蹭满了灰尘,正努力的向杓兰的方向挣扎,嘴里不停的喊着公主救命。 杓兰的双眉一蹙,一把推开杓昀,就见秦艽正低头跪在那里。 杓昀闭眼长叹一声,对常福说道:“将陆湛的嘴巴给我堵上,拖下去。” 杓兰忽然喝了一声慢着,将杓昀和陆湛来回打量了一遍,最后走到秦艽身边顿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艽抬头看向杓兰,一双黝黑的眸子深深的看不到底,“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言?” 杓兰托着下巴,歪头问秦艽道:“怎么我竟不知道,你还会对我说谎话?” 秦艽点点头,正着对杓兰说些什么的时候,杓昀插话进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到别处说去!” 秦艽对杓昀磕了个头,说了声臣遵旨,然后起身拉着杓兰进房去了。 杓昀抬头看天叹息了一声,将目光放在了陆湛的身上,慢慢走过去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阴狠的说道:“朕的妹妹你都敢欺辱,真是活腻了!” 陆湛面对盛怒中的杓昀丝毫不怯,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公主的心地那么善良,是不会让臣死的。” 杓昀的手一松,看着跌落在地上的陆湛说道:“看来,陆大人还是不了解我们大彧朝的长公主殿下啊,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祝陆大人你好运了。” 也不知道秦艽是怎么跟杓兰说的,就听得房内一道清脆的龙吟声响过,紧接着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柠芗向上就要向房里冲,却被杓昀一伸手臂给拦住了,“不用担心,你家公主连琬素剑都抽出来了,能吃什么亏!” “可是皇上,要是公主一时不查伤到了驸马爷怎么办?” 杓昀笑了,用心看来的话,那笑容里竟然还有一丝苦涩之意,“驸马可是兰儿的心头肉,不会伤到分毫的。” 柠芗无奈,只好耐着性子等在那里。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漫长,柠芗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白了,才听到吱呀一声,杓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柠芗赶忙迎上去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伤着碰着的才放了心。 杓兰一把推开柠芗,琬素剑拖在地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就见她像尊杀神一般,一步步走向跌落在地上的陆湛。 柠芗忍不住说到:“公主,按照我大彧的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杓兰充耳不闻柠芗的话,一直走到陆湛身边才停下来,抬起琬素剑敲了敲他的头说道:“抬起头来给本公主好好瞧瞧。” 陆湛抬起头,对着杓兰展颜一笑,使得杓兰不禁啧啧两声,“果然是张好皮囊,不好好利用一把的话,可真可惜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伤心人一箩筐 被杓兰用琬素剑点着脑袋的陆湛,努力站直了自己的身子,说道:“长公主殿下,我和陌哥哥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杓兰不屑的笑道:“哟,陆湛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女人了啊?” 陆湛一点儿被侮辱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越过杓兰对着她身后的秦艽一笑,说道:“只要能常伴陌哥哥左右,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秦艽向上一步,和杓兰并肩站在一起,开口说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陆湛歪着头问秦艽道:“回头?陌哥哥你让我回什么头?” “娶妻生子,为陆家延续香火。” 陆湛呵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说道:“这还不容易,天底下没人要的野孩子那么多,随便收养一个给陆家继香火不就得了,又没人规定非得是亲生的孩子才算!” 常海斗着胆向杓昀问道:“皇上,这人真的是那个大理寺卿陆湛陆大人吗?该不是什么人易容假冒的吧?” “要是不信,你就去他的脸上揪上一把,看能不能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不用这么麻烦,他就是陆湛,如假包换。” 杓昀一回头,惊喜的喊了声舅舅。 说话的真是那个留书说要去云游天下的季闲云。 陆湛看到季闲云,脸上的神色不由得一变,正好被季闲云看在了眼里。 “唉,都是为师忽略了,当日应该带你一起走的。” 季闲云上前摸了摸陆湛的头顶,继续说道:“现在你就辞了这大理寺卿的官职,和为师一起去四方云游可好?” “师傅,你知道我平日里最喜欢飞蛾这种小东西了。” 季闲云长叹一声,“早就跟你说过姻缘事莫强求,你这个钻了牛角尖的,偏生不信。” 陆湛在心里算了一下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六个时辰,便开口说道:“师傅的话我自然记得,也没有不信,但是师傅,昨晚的事可不是你认为的那样,都怪陌哥哥他认错了人。” 秦艽听到这话不禁皱起眉头,昨晚他明明看到的就是杓兰,亲的抱的也都是她,可怎么今天一睁眼就变成陆湛了呢?! 陆湛望着秦艽笑,说道:“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就问墨言好了,他可是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季闲云回头一看墨言,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墨言看看季闲云,再瞅瞅秦艽,最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杓兰说道:“公主,墨言不知道公子方才都与你说了什么,但是墨言不敢说瞎话故意为公子开脱。” 其实方才秦艽将杓兰带进房里,并没有说昨晚上的事情,不过是将陆湛和自家的渊源细说了一遍,最后言说陆家一门仅剩下陆湛这一条血脉,希望杓兰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次。 杓兰当即就怒了,“姓秦的你居然这么说,是不是真的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秦艽简直哭笑不得,“兰儿你瞎想什么呢?湛儿他可是个男人!” “男人又怎么了,你还不是照样和他和他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能放过他!” 秦艽一看杓兰就要往外冲,当即就拦在了她的面前,重重的喊了一声兰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杓兰的眼睛蓦然一阵酸疼,心也跟着难受的不得了,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杓昀,因为陆湛闹起来的事情对她说了平生第一句重话,现在秦艽也是,居然也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 强忍着身上的难受,杓兰刷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琬素剑,反手一劈,那等人高的花瓶就碎裂成了两半,歪倒在地上发出了轰然一声响。 现在听到墨言这么说,杓兰忍不住将眼一闭,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陆湛一看杓兰的神情,开口说道:“长公主殿下不用难过,陌哥哥他心里只有你,昨晚上喊的也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杓兰的眼睛猛然一睁,刷的一下将手中的琬素剑架到了陆湛的脖子上,红着眼睛说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杓昀站了这么半天,觉得有些累了,伸了个懒腰说道:“兰儿你想怎么处置这陆湛,自有朕给你撑腰做主,不用顾忌太多。” 看着琬素剑锋利的剑刃紧贴着陆湛的脖子,秦艽生怕杓兰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不禁上前一步轻喊了一声兰儿。 他这不喊还好,一声喊之后,杓兰的心头火忽的一下冒出了有三丈高,手上一个用力,陆湛的颈间便多出了一道红线。 “好啊,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本公主今天就成全了你!” 秦艽的心猛然一跳,“兰儿你要做什么?” 杓兰回头看着他笑靥如花,“放心,不会耽误他给陆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 季闲云没料到杓兰竟然还笑的出来,所以在她笑嘻嘻的面对自己时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兰丫头,你你要做什么?” 杓兰收回剑在季闲云面前顿下,伸手揪了把他的雪白胡子,问道:“我皇兄的舅舅啊,听说你经常带着阡陌去那种地方,是不是?” 季闲云干笑两声,又向后退了退,结巴着说道:“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咱们皇城之中的花街柳巷,想必您老人家最是清楚了。” “呵呵兰丫头真会开玩笑” 杓兰忽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对季闲云说道:“季师傅,都这种时候了,我可没功夫跟你开玩笑,你告诉我,皇城里面哪家的小倌馆生意最好。” 杓昀忍不住闭眼长叹,心说父皇啊父皇,你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听到兰儿说出小倌馆这种地方,该会作何感想啊? 季闲云看着面前眼神不善的的杓兰,强笑着说道:“兰兰丫头啊,陆湛他小孩子家做错事情,不用惩罚的这么狠吧?” “你不说也可以,本公主自派人去查就是了,不过到时候,你做好和这小白脸一起去享受的心理准备也就是了。” 季闲云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屁股,对杓兰说出了莲苑这个地方。 于是杓兰一声令下,陆湛便被带到那个地方去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伤心人一箩筐(四) 陆湛被带走之前,曾深深的看了秦艽一眼,却发现秦艽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 “陌哥哥……” 随着这一声喊,秦艽才将目光从杓兰身上移开了些许。 “既然兰儿都给你安排好了,那你就去吧。” 听到秦艽说的这么自然随意,陆湛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了。 “陌哥哥,你当真如此狠心?” 秦艽慢慢的握手成拳,冷脸说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狠心。” “是啊,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是陌哥哥,我就不信你对我半分情都没有,看看你的那双手,怎么就握成拳头了呢?” 杓兰的目光在秦艽手上一转,眼睛猛然一跳,一直关注杓兰举动的杓昀对架着陆湛的两个暗卫一使眼色,就见两个暗卫拖起陆湛就向外走,脚下虎虎生风。 杓兰目送暗卫将陆湛拖走,伸手一把将秦艽推到了一旁,伸手指着墨言说道:“你,给本公主过来。” 墨言咽了口口水,膝行到杓兰面前低着脑袋说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杓昀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命常海给去搬把椅子来,站得有些累了,他决定坐着看戏。 杓兰可没工夫管杓昀,就见她对墨言问道:“你伺候阡陌很多年了是吧?” 墨言老实的点头道:“回公主的话,从公子跟季先生的第二年我就开始伺候公子了。” 杓兰接着问季闲云,“你是哪一年第一次见到陆湛的?” 季闲云伸手指着墨言道:“和他差不多前后脚的时间。” 杓兰点头道了声果然如此,“墨言,你是那陆湛专门安排在阡陌身边的吧?” 墨言眨了眨眼睛,装傻道:“小的不知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杓兰对着季闲云伸手道:“给我些吃了能让人老实说话的药来。” 季闲云的嘴角一抽,摆手道:“我怎么会有那种药。” “季疯子,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 季闲云继续抽嘴角,想了半天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了杓兰的面前。 接过小瓶子的杓兰满意一笑,将那小瓶子在两手中间抛来抛去的,“墨言,你是准备吃药,还是乖乖的说实话?” 跟在季闲云身边那么多年,墨言深知他手中的药厉害霸道,自然就不想受那种罪,便说道:“公主你想知道什么,我老实说就是。” 杓兰忽然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可惜晚了,你的话本公主不相信!”说到这里杓兰故意顿了顿,盯着手中的小瓶子说道:“现在,我只相信它!” 墨言的脸一百,顿时委顿在地,然后爬到秦艽的脚边求他救命。 “墨言,你当真是陆湛的人?” “是,小的是陆大人的人,但是公子,这么多年小的可从未对你有过什么坏心思。” 秦艽伸手摸着他的头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如何我都知道。” “既然公子都知道,就帮小的给公主求个情,饶了小的这次吧。” 秦艽蹲下来和墨言对视,一双眼睛看不出半分喜怒,“你是知道我对公主的心思的,为何还要帮他做出这种事情来陷我于不义?!” “公子,我也不想的,但是陆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古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秦艽将眼睛一闭,半天后才慢慢睁开,缓缓说道:“你要报你的救命之恩,就能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之义,那么现在,你也不用求我,我也救不了你。” 墨言的脸色又白了一层,不敢置信的问道:“公子当真如此绝情?” 秦艽起身留给墨言一个沉默的后背。 墨言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面向杓兰说道:“公主,公子的心里真的只有你,昨晚上是小的和陆大人都给他下了药,他才会将陆大人当成了你,公子是无心的,还望公主不要再与公子计较,千错万错都是墨言的错,公主你大人大量,就当昨晚的事是一场梦吧。” 杓兰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的小瓶子丢在了墨言的面前,意思不言而明。 墨言捡起滚落在自己面前的小瓶子,颤抖着手打开瓶盖,一抬手就往将药往嘴里灌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了他的面前,夺下了他手中的瓶子。 “公主开恩,饶了墨言吧。” 看着拦在墨言前面的柠芗,杓兰倒是比墨言还显得平静。 “柠芗,出了这种事情,你居然让我饶了墨言?” “公主若是非要惩罚一个人不可,那就惩罚柠芗好了。” 杓兰无奈的发出一声长叹,“若是我非让墨言吃了这药不可,柠芗你会记恨我一辈子吧?” 柠芗哭着摇头道:“公主待柠芗犹如亲妹,柠芗又怎么会记恨公主。” 杓兰想起了柳含烟和柳润雨这姐妹两个,说道:“姐妹又怎样,就算是亲生的,为个男人还不照样反目成仇。” 杓昀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插话说道:“难得有情人,兰儿你打算怎么处置柠芗这小丫头?” 杓兰没有接杓昀的话,转头对秦艽说道:“墨言是你的人,你看着办吧。我有些累了,要好好的睡一觉去,你们谁都别来扰我,哪怕是天塌了都不行!” 看着杓兰落寞走远的背影,柠芗忍不住痛哭出声,“公主,柠芗对不起你,柠芗来生再为你做牛做马。” 墨言伸手扶住柠芗,哽咽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你我之间,何须用连累二字。” 杓昀拍手道:“情深!感人!” 柠芗和墨言赶紧分开了些,低下头什么都不敢再说。 “阡陌啊,朕可就兰儿这么一个妹妹,自然不会看着她受委屈,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你看着办吧。” 简单的吩咐了一句,杓昀就起驾回宫去了,不过在出秦艽的府门前,拍手将暗五唤了出来,说是家丑不可外扬,让他想法子堵上这宫里所有下人的嘴。 “朕的丞相可不能没人伺候,常海,你去内务府再挑些机灵的小太监和宫女送来。” 回到宫里之后,杓昀将事情简单的和严如蓝说了一遍,然后让她去闲亭小筑和杓兰作伴去。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杓兰悔婚(一) 虽然宫里人都知道严如蓝很被杓昀看中,但是杓昀却又没有明确过她的身份地位,不过就是在宴请西川王牛犊犊的时候提过一句她就是未来的皇后,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因此各个宫女太监表面上对严如蓝很是恭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屑的。 “严姑娘,公主吩咐我们不许进去打扰,你还是自己进去吧。” 那领路的宫女不怎么真诚的说了一句,居然就那样转身走掉了。 严如蓝打量了初次来到的闲亭小筑,对身后的两个宫女说道:“既然公主不想人打扰,你们也先下去吧。” 那两个宫女对着严如蓝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屑的撇嘴说道:“跟个这样的主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主子?!她没名没分的,算是哪门子的主子!” 就在这两个小丫头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没多大会儿,常海就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堵上那两个宫女的嘴拖着就往外走。 正和她们两个聊天的是方才给严如蓝领路的那个宫女,她明显被这突然发生的状况惊吓到了,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起来。 常海看着她嘿嘿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公主的人,皇上不想动了你惹得长公主殿下不快,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免得惹火上身且还不知。” 一甩手中的拂尘,就见有两个宫女走上了前来,常海说道:“日后严姑娘就由你们两个来伺候,这别的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两个宫女低眉顺眼的说道:“公公放心,奴婢都明白的。” 常海满意的点头,又横了那个领路宫女一眼才晃悠着去了。 那宫女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压惊,看到新来的两个宫女静默的站在那里,也老实了下来,然后在心里将严如蓝的位子向上提了不止一个档次。 外面发生的这一切,杓兰和严如蓝自然不知道半分。 因为这时候的杓兰,正忙着伤心的哭泣,而严如蓝则是陪着她一起伤心。 刚推门进来的时候,杓兰还以为是哪个宫女进来了,看也没看,抬手就砸了一个茶盅过来,于是没有一点防备的严如蓝被砸了个正着,额头上立刻就红肿了一大块。 杓兰一看砸错了人,赶忙起身迎了过来,“如蓝姐姐,你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她们!” 严如蓝摇头道:“不怪她们,是我没让她们往里通传。” “糟了,额头都肿了,我去拿药来给你擦。” 看着跑过去翻箱倒柜的杓兰,严如蓝轻叹一声,自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忙活了半天的杓兰抱着好多瓶瓶罐罐的奔了过来,一股脑儿的都放到了桌子上,挠着头说道:“这些都是消肿止痛的良药,我也不知道哪种效果好,要不,你都试试吧。” 严如蓝看了那些瓶瓶罐罐一眼,对着杓兰伸出手说道:“兰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难过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自打在宫里见到严如蓝第一次起,杓兰就没有听到过她喊上自己一声兰儿,本就见面不多,她每次都会礼数周全的喊上自己一声长公主殿下,恭敬但不亲切。 但是没想到今天,就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严如蓝来看她不说,还亲切的喊她兰儿。 杓兰的心里一阵酸楚,眼眶一热,成串的泪珠子就滚落了下来。 将手递到严如蓝伸向自己的手掌中,杓兰扑到她的怀中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严如蓝拍着哭到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杓兰,忍不住也是泪水涟涟,一下子想到同母异父的兄长夜风,忍不住悲从中来,正好现在只有她们两个,她索性也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们二人这一哭就再也收不住了,边上又没有个宫女劝着,两人很快就哭红了眼睛。 最后还是杓兰先哭累了,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掏出块帕子来想给严如蓝擦眼泪,却一眼瞧见了上面绣着的两只大白鹅,交颈嬉戏,亲密非常。 看了那块帕子许久,杓兰把它重新塞回腰间的暗袋里,索性用袖子给严如蓝擦泪。 “如蓝姐姐,你怎么跟皇兄在一起了,就算夜风是你的哥哥,你们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你是不是把他忘的也太快了些?” 由于伤心哭泣的缘故,杓兰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的狠,但是一字一句的,听在严如蓝的耳朵里又是那么清晰。 这下好了,不用人劝,严如蓝也不再哭了,就见她沉默了半天,忽然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我可是来看你的,咱们不说别的。” 杓兰知道她这是不想提,纵然心中再好奇,也不好一直追问,便不再说话了。 严如蓝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慢慢说道:“驸马的事我听说了,兰儿,你打算怎么办?” 杓兰来回搅着手指头,咬了半天的嘴唇后道:“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但是一想到他……他和别人那样……还是个男人……我就浑身发毛。” 杓兰一边说,一边开始搓胳膊,真跟浑身上下都长了毛一样。 严如蓝正要劝解她几句,就听见外面太监喊皇上驾到的声音,便携杓兰的手迎了出去。 杓昀一看到严如蓝就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哭了多久,眼睛都红成了这样。” “谁哭了,不过是被灰尘迷到了眼睛而已。” 听到严如蓝这明显作假的说辞,杓昀抬着下巴哦了一声,回头吩咐道:“常海,派几个手脚麻利的来给闲亭小筑扫尘,免得又迷了蓝儿的眼。” 严如蓝将目光放在了花丛中嗡嗡的小蜜蜂上面,仿佛没听到杓昀的话一样。 见气氛有些冷场,杓兰只好开口,“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杓昀走到杓兰身边,看着她和严如蓝同样红肿的眼睛,轻不可闻的叹息后说道:“有件事,朕觉得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皇兄请说。” “兰儿,方才暗卫来报,阡陌他大闹莲苑,将陆湛给抱走了。”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杓兰悔婚(二) “皇兄,你……说什么?” 杓昀将手搭在杓兰的肩膀上,认真说道:“阡陌打伤了两个暗卫,将陆湛救走了。” 杓兰的身子一晃,强自站稳,轻声问道:“他可说了什么?” “他说,让你不要无端迁怒旁人,他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无端迁怒……无端迁怒……” 杓兰根本就不知道这句话是杓昀自行加上来的,喃喃自语了几声,转身进房去了。 严如蓝想要喊她一声,却被杓昀给拦住了。 “我问你,那秦艽真是这么说的?” 杓昀捻起严如蓝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手指上晃了晃,扬着语调问道:“怎么,你不信朕的话?” 严如蓝抢过自己的头发远离了杓昀两步,说道:“皇上一言九鼎,民女怎么会不信。” “是啊,朕一言九鼎,已经放了夜风和那徐铭,让他们和柳润雨共叙天伦之乐去了,蓝儿,你可也要说话算话,一生陪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女人。” 严如蓝将两只袖子搅成了麻花,飞快的说道:“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将这话挂在嘴边。” 杓兰又从房里走了出来,手上托着一个盒子,递到杓昀的面前说道:“皇兄帮我把这个还给秦艽。” “这是……你们两个的定情信物吗?” 杓兰并没有回应杓昀的问题,“皇兄无需多问,只要把东西交给他就好。” 杓昀接过锦盒在手中掂了掂,并没有觉察到里面的东西有多少分量,就随手往怀中一揣,“好吧,皇兄一定亲自送到阡陌的手中。” 严如蓝过来一把拽住了杓昀的手腕,“你怎么能这样?” 常海在后面一缩脖子,心道这么大个皇宫,一开口就对皇上直接称呼为你的也就严姑娘一个了。 杓昀向后一躲,就将严如蓝躲了过去,说道:“蓝儿,你想要拦着,那也得看我兰儿妹妹愿不愿意。” 严如蓝扭头看向杓兰,急切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一定关系着你和秦艽的未来,兰儿,你可要三思。” 杓兰忽然向杓昀跪下了,“皇兄,皇妹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只要朕能办到,就一定会允了你的。” 杓兰将头磕在地上说道:“请皇兄,将我指与西川王,皇妹愿嫁去西川为后。” 杓昀手中的折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次换成是他没有听清杓兰的话了,“兰儿,你说什么?” “请皇兄,将我指与西川王,皇妹愿嫁去西川为后。” 杓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兰儿,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非要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吗?” “皇妹心意已决。” 杓昀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就算是你肯嫁,我也要问问西川王愿不愿意娶,毕竟朕已经拿你和阡陌的婚约拒绝过他一次了。” 杓兰将嘴角向上一挑,说道:“没有进他罗家的门,什么都做不得数的。” 等到这消息传到驿馆的时候,牛犊犊正抱着一大块牛肉在啃,要不是牛二眼明手快的在他后背上猛拍一掌,他堂堂的西川王可就要死在一块牛肉之下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牛犊犊的身上出现了和杓兰、杓昀相同的情况,“你,你说什么?” 小太监手执拂尘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细声细气的说道:“皇上让咱家来问问西川王,可愿意娶我们长公主为后。” “呵,这可真有意思,你们长公主不是已经许给你们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丞相了吗?” “西川王只管说愿意不愿意,咱家可还等着向皇上交旨呢。” “娶妻可是本王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了,怎么能简单的用愿意不愿意五个字就定下来,小公公你不用着急,可知皇帝陛下现在何处,我只去跟他说。” “皇上起驾去了相府,西川王可去那里见驾。” 牛犊犊哦了一声抬脚就向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相府?还是之前的那个院子吗?” 那小太监笑道:“自然不是,丞相大人已改回罗姓,这相府自然也就是之前的镇国将军府。” “牛二牛三,随本王去相府一游可好?” 牛二拍着手说道:“大王马上就要得偿所愿,当然好啊。” 牛犊犊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再乱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镇国将军府里面,秦艽正给陆湛收拾细软让他远离暄阳的时候,杓昀忽然来了,并没有让任何人禀报。 “哟,细软都收拾上了,你俩这是要私奔吗?” 秦艽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陆湛抢在前面赞了句皇上圣明。 秦艽一下子将手中的包袱丢到了一边,一把抓住陆湛的脖子怒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看!” 陆湛毫不在意,反笑道:“陌哥哥,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在皇上面前演戏了,你若是心里没我,又怎么会为了我大闹莲苑,甚至还伤了皇上的两个暗卫。” 杓昀伸手捏捏鼻梁,凑到他们两个中间说道:“行了,你们两个如何相爱相杀朕不管,朕是专门为兰儿送东西来的,阡陌你能不能腾出手来接一把。” 一听说杓昀是为杓兰来的,秦艽立马就松了手,“皇上,什么东西?” 杓昀将那个小盒子掏出来,“朕不知道,你打开看看吧,正好也让朕开开眼。” 秦艽接过那小盒子,要打开的时候却又迟疑了起来,伸出手不停的在盒子上抚摸,却一直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诶,你倒是打开看看啊,朕可还等着呢。” 秦艽将手搭在盒子上,问杓昀道:“皇上,除了这个盒子,兰儿可还说了些什么?” 杓昀急着看盒子里的东西,便没有兜圈子,实话实说道:“她说你一看里面的东西就都明白了。” 秦艽已经隐约猜到里面放的是何物了,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猜错了,于是颤抖着双手,缓缓打开了盒子。 杓昀换了个位置和秦艽并肩站在一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里面的东西,就连陆湛,一双眼睛都忍不住直往秦艽的手上瞟。 盒子最终还是被打开了,映入秦艽眼前的,是一对交颈嬉戏的大白鹅。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想嫁就嫁吧 镇国将军府的牌匾并没有因为秦艽做了丞相而改变。 牛犊犊抬起头,看着底色为红的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眼中有不知名的流光一闪而过。 季闲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牛犊犊的身后,伸手在他肩头猛的一拍。 牛犊犊啊的一声猛然回头,看到是季闲云之后无奈的垮下肩膀说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总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季闲云伸手在牛犊犊的额头上开始拍,每拍一下便说一个字,“我多大啊?!长了白头发就非得是个老头子不成了?!我……” “停!” 牛犊犊被季闲云拍的头晕,赶忙伸手护住额头喊了一声停。 “哈,知道怕了吧,之后再敢说我老,还用这个法子收拾你!” 牛犊犊揉了半天额头,对着季闲云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都怕死了。” “嗯,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啊……” “你不想活了,这种话怎好随意乱说。” 牛犊犊被下了一跳,赶忙四处看了看,就见四周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这才放下了心来。 季闲云见牛犊犊四下里张望的样子十分有趣,便一抬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说道:“怕什么,能让我活不下去的人还没有出身呢!” 牛犊犊拉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伸手指向定国公府的方向,坏笑着说道:“不知那位定国公府里,我那个……” 季闲云的眉心一跳,赶紧将牛犊犊的最给堵上了,“好儿子,爹怕了你了,咱不说这个了。” 牛犊犊将季闲云的手拍掉,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之笑。 “你不在驿馆里大口吃牛肉,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 “不想来你这不也来了吗?”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牛犊犊深知这季闲云扯皮的功夫,也没少受到他的荼毒,于是他直奔主题道:“你口中的兰丫头忽然说要嫁给我,所以我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她能舍了你那个宝贝徒弟!” 发生的事情季闲云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就喝了顿酒的工夫,怎么这兰丫头大喘气成这样,于是他拽着牛犊犊就迈上了镇国将军府前高高的台阶。 看到季闲云和牛犊犊一起进来,杓昀觉得有些奇怪,便问季闲云道:“舅舅,你怎么和西川王凑到一起了。” “我不放心秦小子过来看看,正巧在门口碰上了牛大王,就一起进来了。” 简单的和杓昀解释了一句,季闲云忽然看到了青眼圈的陆湛,惊道:“你不是被兰丫头丢进莲苑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陆湛抬起眼皮看了季闲云一眼,并没有说话。 “你放他出来的?” 杓昀看着季闲云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头,抬起手中的折扇往左前方一指,说道:“不是朕,是他。” 季闲云顺着杓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秦艽正失魂落魄的瘫在一张太师椅上,脸上蒙着一块绣着一对大白鹅的帕子。 这块帕子季闲云自然知道,当年罗氏一族被灭,秦艽被南宫雪早就安排好的人救出生天,他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有的只是这块母亲最心爱的帕子。 当时秦艽感染了些风寒,他母亲便用这块帕子给他擦额头和嘴角上沾染的药汁,秦艽被那对活灵活现的大白鹅吸引,便攥紧了帕子不肯撒手,没想到它却成了母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后来他将一颗心掉落在了杓兰身上,便将这块帕子当作定情之物相赠,可是没想到兜转了一圈,这帕子又被杓兰给退了回来,连带着他的一颗真心。 越想越伤心难过的秦艽,一把扯下脸上的帕子,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大步走到陆湛的面前,对着那张堪比女人昳丽的脸庞一拳砸了下去。 陆湛被砸到在地,瞬间就多出了一个青紫色的眼圈来,和之前的哪个倒也相映成趣。 “你走,之后不要再让我看到,否则别怪我不念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意!” “陌哥哥,我从未将你当过兄弟,你念不念那些个兄弟情义,我根本就不在乎。” 看着到这种时候还一味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的陆湛,季闲云忍不住拍额,杓昀和牛犊犊则是满脸的饶有兴趣。 秦艽定定的看了陆湛半天,忽然走到季闲云身边拽下他腰间那个巴掌大的葫芦,从里面倒出了一堆药丸来。 “秦小子,你要做什么?” 季闲云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拨拉秦艽的手,却被他一个转身躲了过去,同时选出了一颗紫的有些发黑的药丸,向着陆湛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并强迫他咽进了腹中,季闲云想拦都没来的及。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小子,你怎么能给他吃哑药呢?” 秦艽没有理会季闲云,而是走到杓昀面前一揖到地,说道:“请皇上罢了他的官职,逐去定陵给先皇守墓吧。” 陆湛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一阵干涩,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杓昀晃着手中的折扇对秦艽说道:“阡陌,你想怎么处置这陆湛朕都随你,谁让他偏要不开眼的欺负到兰儿的头上。” “谢皇上。” “你先别忙着谢,兰儿现在非要嫁到西川去,你打算怎么办?” 牛犊犊忽然说道:“好啊,长公主殿下若是嫁去我西川,我西川一定将她当作天仙来供奉。” “唔,看来西川王是同意这门亲事的。” “那是自然,本来我到大彧除了恭贺乾安皇帝陛下新皇登基,就是为了迎娶个大彧美人做王后,现在杓兰长公主肯屈尊下嫁,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岂有不同意之理。” 就听到啪的一声,那坚实的水曲柳柱子居然被秦艽硬生生的掰下了一块来。 牛犊犊一看,火上浇油的说道:“真是抱歉了丞相大人,这可不全是我抢亲,是长公主殿下非要嫁给我呢。” 秦艽的手一捻,那被掰下来的小木快就化成了齑粉四散飘落,看到这情形,季闲云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既然她要嫁,就让她嫁好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秦艽走进了房,双手一甩,那房门就在众人面前哐当一声关了个严丝合缝。 ……,,,,, 正文 第二百章 严如蓝的最后决定 闲亭小筑里面,杓兰听到杓昀带回来的消息,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杓昀用扇子敲着手心说道:“兰儿,朕问你最后一句,你当真要嫁给那个西川王?” 杓兰抬起手背在眼睛上胡乱一抹,气鼓鼓的说道:“既然他让我嫁,那我就嫁好了!” 杓昀忍不住伸手扶额,无奈道:“我说你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做出来的事情这么小孩子气!” 严如蓝拉着杓兰劝道:“明明不想嫁,为什么偏要赌这么一口气?” 杓兰捻着一缕头发搅来搅去的,一口银牙将嘴皮咬出来道深深的齿痕,眼见着就有血珠渗了出来。 严如蓝见状,赶紧伸手去掰杓兰的嘴,“妹妹你别这样,秦艽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 不提秦艽还好,提起秦艽,杓兰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噗哒哒的直往下掉。 “他要是真的心疼我,又怎么会让我嫁到西川去!” 杓昀刷的一下打开扇子晃了晃,晃悠着向外走,并叹息道:“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 要要是换做平时,单就杓昀这句话,杓兰就能好好的和他辩上半日,但是现在她什么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里都是秦艽让她嫁去西川的话。 着严如蓝拿帕子小心的给杓兰擦拭嘴唇,接着劝慰道:“你说你们两个,一个是冰雪聪明的长公主,一个是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怎么能在婚姻大事上这么草率呢?” 杓兰的泪水越流越急,最后泪珠子都连成了一线,她也受不了的大哭了起来,“没想到我贵为公主,居然沦落到要和男人抢男人!” “谁让你抢了,秦艽本就是你的人,就算是有人想要把他从你身边抢走,那也是狗咬刺猬,根本就没处下嘴。” “谁说他是刺猬,他就是那裂了缝儿的臭鸡蛋!臭男人!臭不要脸!不要良心的混蛋!” 严如蓝好脾气的顺着杓兰的话说道:“好好好,他不要脸,也不要良心,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只要你。” 杓兰又拿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对着严如蓝皱眉头道:“如蓝姐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怎么老是帮他说话?” “我这不是帮他说话,而是不希望你们两个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杓兰抽着鼻子说道:“他都让我嫁去西川了,怎么还能是小事?!” 严如蓝无奈说道:“这嫁去西川的话,好像是你先说出来的吧?” 杓兰顿了顿,昂着下巴说道:“是我先说出来的又怎样,他还不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 “你都把定情信物给退回去了,他在气头上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又何必跟他计较这个。” 听到严如蓝仍旧站在秦艽那边帮他说话,杓兰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我跟他计较?明明就是他做错事在先,不许我惩罚那个姓陆的就罢了,居然还说我无端迁怒!如蓝姐姐,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叫迁怒?什么情况下才能说一个人迁怒别人,还是无端的迁怒?” 面对杓兰的步步逼问,严如蓝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于是杓兰更加伤心道:“他的心里若是没有那姓陆的男人,又怎么会对我说这种话……” “嗯,兰儿,我觉得你和秦艽应该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将这件事谈一谈,只凭外人在你们中间来回传话,原本的小事也成了大事了。” “有什么好谈的,现在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了,单是想想我就觉得恶心。” 一想到秦艽,杓兰的眼前就会出现陆湛的影子,尤其是他脖颈上的青紫印记,清晰非常,杓兰越想越恶心,到最后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严如蓝赶忙给杓兰端了杯茶过来,“快,喝口茶压一压。” 待到杓兰的那股恶心劲儿过去之后,严如蓝才说道:“兰儿,我最后问你一句,可是当真想嫁到西川去?” 杓兰又开始咬嘴唇,半天都没有说话。 严如蓝了然说道:“好,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趟相府亲自问上那秦艽一句,可是真的希望你出嫁西川。” 杓兰默默拉起严如蓝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摇晃了几下。 严如蓝的手在杓兰发白的鬓角处滑过,轻声但十分坚定的说道:“若是他敢说出半个真字,打我这儿就饶不了他!” 从闲亭小筑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严如蓝走到清宴殿的时候,杓昀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她了。 “和兰儿说了这么久,一定渴了,来,先喝碗汤。” 打发走了服侍的宫人,杓昀亲自动手,给严如蓝盛了一盅生姜双白饮,递到她的面前柔声说道:“来,趁热喝。” 严如蓝伸手一挡,对着杓昀摇头道:“我不渴,先放着吧。” “好吧,蓝儿你什么时候想喝,吩咐朕一声就行。” 这么多天处下来,严如蓝早就对杓昀这种亲密的话免疫了,随他怎么说,她的心里都不会有半分波动起伏。 杓昀对严如蓝的说辞举动都毫不在意,拿筷子将她平日里比较喜欢吃的菜每样夹了些到她的碗里,自己又随意夹了几筷子菜,开始闷头扒饭。 吃了没几口,就见一个暗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看就是有什么急事要对杓昀说,但是他看到严如蓝也在的时候,只喊出了一声皇上,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严如蓝见状,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正要起身退下去,却被杓昀一把拽住了,并不悦的说道:“谁准许你退下了,坐下来好好吃饭!” 严如蓝知道这种时候跟杓昀起争执是最不明智的,并没有强行要离开,反而伸手端起了饭碗。 那暗卫精的跟猴一样,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于是就接着禀报了起来。 “皇上,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值得如此惊慌,且说来让朕听听。” “青龙街上的烟雨酒馆不知怎么着起了大火,烧死了三四个人。” 就听到啪嗒一声,严如蓝手中的饭碗从手中滑落,饭菜撒的到处都是。 ……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严如蓝的最后决定(二) 烟雨酒馆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柳润雨,柳含烟的亲生妹妹,夜风的亲生姨娘,同时也是夜风亲生父亲徐铭真正喜爱的女子。 都说情不知何起,杓昀纵然是一国之君,也没有例外。 杓昀自小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严如蓝的最后决定(三) 杓昀没有想到,自己在严如蓝的眼中居然是如此不堪。 照着他往日里的脾气秉性,应该是冲到严如蓝面前,一把掐死她才对,但是现在,他却一直摇晃着向后退,直退到六七步开外才停了下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秦艽的打算(一) 毕竟是天子脚下,暄阳城中一向太平,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算是夸张,所以说这烟雨酒馆青天白日里起火还烧死四个人这么大的事情,立马轰动了整个帝都。 若不是这人被烧死的死状有些渗人,再加上死人终究是件晦气的事,估计那些整日里闲的发慌的百姓们又要拖家带口的来瞧热闹了。 不过纵然如此,还是有不少人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被皇城军远远的拦在那里之后,身边脖子竖起耳朵努力的去看去听,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儿有用的消息,缺了自己在酒肆茶楼滔滔不绝的谈资。 自从和杓兰闹到不可收拾,秦艽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墨言几次想要去敲门,但是最后关头总是没有抬手的勇气。 柠芗跟在墨言的身后,满脸愁容,“墨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季闲云拿着个酒葫芦从外面晃了进来,看到墨言和柠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墨言看到季闲云,就像是马上溺死之人看到了根可救命浮木一般,两步奔到他的面前,咕咚一声就跪下了,紧紧攥住他的衣摆苦苦哀求道:“季先生,求求你,墨言求你帮墨言在公子面前说句话,让墨言见上公子一面,墨言有好多话要对公子说。” “这就怪了,你家公子就在里面,有什么话你敲门进去想怎么说不行,非得拉着老夫做什么。” 墨言满脸都是羞愧,低头说道:“墨言做了对不起公子的事情,怕公子不肯再见墨言。” 季闲云晃着手中的酒葫芦说道:“墨言啊,你再秦小子跟前这么多年,比谁都了解他的性子,如今你对他做出这种事情,他没要你的命已经是很是难得,你就不要再伸着脖子往前凑了啊,给自己留条生路,也少在秦小子心头上插一刀。” 墨言缓缓的松开攥着季闲云衣摆的手,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柠芗赶忙上前拉住墨言的手,看着他瞬间就红成一片的脸,很是心疼的样子。 季闲云看着他们两个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候,那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季闲云一抬头,就看到秦艽正现在大门中间,右手上还拎着一个包袱。 “秦小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艽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眼,淡淡说道:“哪里也不去!” 季闲云用拂尘指了指他手上的包袱,小心的问道:“那,你收拾这个做什么?” 秦艽掂了掂手中的包袱,忽然将手一抬,那包袱就落在了墨言的脚边。 “有多远走多远,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这话,秦艽一个利落的转身,那房门哐当一声又紧闭上了。 秦艽给墨言丢出一个大包裹的举动,使墨言脸上悲喜交加,季闲云见状,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可别瞎高兴,秦小子这么做不过都是为了柠芗这个小丫头而已。” 柠芗是杓兰的贴身婢女,不过这婢女的身份也就是对外说说而已。柠芗从小就服侍在杓兰的身边,再加上杓兰大大咧咧的性格,从来就没有在柠芗面前摆过半分公主的架子,说她们两个是姐妹倒比说她们两个是主仆更让人信服许多。 人和人相处向来都是以真心换真心,杓兰待柠芗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柠芗待杓兰自然也是真心实意,满心满眼都是杓兰这个主子,事事都会把杓兰放到第一位来将考虑,在柠芗的眼里,什么都比不上杓兰开心快乐重要。 当年秦艽逃婚,可是没少受柠芗的白眼和嘲讽,后来秦艽和杓兰在一起之后,秦艽又在明里暗里受了柠芗不少威胁,说他若是哪日做下对不起杓兰的事情,别看自己只是个小丫头,却会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可是后来秦艽真的做了对不起杓兰的事情,柠芗却没有站到秦艽的面前不饶他,那时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墨言的身上。 为了墨言这个心上人,柠芗把杓兰这个主子抛在了后面,明知道发生那种事情后她最需要的就是有个人陪伴,但是柠芗,生怕墨言会丢了性命再也见不着,便硬生生的顿住了自己的脚步,留在了墨言的身边。 看着脸色青白不定的柠芗,季闲云捻着胡子说道:“要不是你这小丫头是兰丫头身边的人,估计现在就要忙着给墨言收尸了,哪里还有这双宿双飞的大好机会。” 杀了墨言,柠芗会伤心,秦艽根本就不会在意,但是看到柠芗伤心,杓兰也不会好受,秦艽不在意也不行,索性将墨言远远的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 季闲云不管墨言和柠芗之后怎么打算,挥手将两人都赶了出去,然后走到门前伸手一推,那房门居然没有推动。 季闲云撇了撇嘴,不走寻常路的一跃上了房顶,片刻的工夫就将房顶上的瓦片揭出好大一个洞来,然后从洞口钻了进去,做了个梁上君子。 “我说秦小子,你真的要让兰儿嫁给那头牛啊?” 正在描绘杓兰肖像的秦艽头也不抬的说道:“那头牛不会娶兰儿的。” 季闲云嚯嚯两声,说道:“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拿话来劝慰自己了,你可别忘了,这头牛初次进宫就开口求娶兰丫头了,要不是有你们的指婚挡着,我那外甥皇帝说不得就当场点头应允他了。” 秦艽没有说话,在纸上认真的描绘着杓兰的眉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满满的都是柔情。 季闲云看着他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忍不住大摇其头,“唉,你看看你,这兰丫头马上就要嫁到西川去了,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在杓兰的眉眼上落下最后一笔,秦艽抬头看着梁上的季闲云道:“有什么好急的,若是那西川王当真动了心思要娶兰儿,怕是师傅你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哎,兰丫头可是你未来的媳妇,就算着急也轮不到我做这头一个。” 季闲云换了支笔继续描绘杓兰如花的容颜,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将来兰儿顶多随我唤你一声师傅,但是那位牛大王,可是要唤你一声亲爹的。” ……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秦艽的打算(二) 季闲云一哆嗦,没拿稳手中的酒葫芦,就见那葫芦掉下去后不偏不倚,正好要砸到秦艽描绘着的杓兰画像上。 秦艽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一般,抬起左手随意往上一挥,就见那酒葫芦又顺着原路回去了,不过倒是没有回到季闲云的手里,而是直冲着他的脸就扑了上去。 脸上多了个葫芦印记的季闲云从房梁上落了下来,拉了把椅子坐在秦艽对面直眨眼睛。 “师傅这是怎么了,眼睛抽筋吗,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见秦艽是如此云淡风轻的样子,季闲云的嘴也跟着抽了起来,“秦小子,你刚才说那头牛怎么样?” 秦艽换了支笔开始给杓兰的画像添上朱唇,似笑非笑的问道:“什么怎么样?” 季闲云可是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下将拂尘磕在桌子上,凑到秦艽的面前咬牙问道:“你说他叫我什么?” 秦艽又画了几笔,然后开始点头,对着犹如跃然纸上的杓兰肖像很是满意。 季闲云急的直用两手拍桌面,“秦小子,为师可是问你话呢!” 秦艽终于舍得瞟给季闲云一个眼神儿,轻飘飘的说道:“师傅,怎么你连自己是人家的爹这大事都忘了么?非要徒儿再提醒一遍。” 季闲云看着面前的宝贝徒弟,活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又变成黑漆漆一团。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儿子?” “徒儿愚钝,不过就是知道你是他的亲爹谁是他的亲娘,至于中间那些纠缠的弯弯绕,徒儿也是云里雾里的不甚明白。” 季闲云无力的向后一靠,半天后才慢慢的问道:“这些都是魏源那老混账告诉你的吧?” “师傅你既然问的如此肯定,那自然也就是了,难不成还有外人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 季闲云对着秦艽无力的摆手道:“唉,既然你都知道了,也怪不得敢松口让兰儿嫁到西川去。” “师傅,你们当年如此的鱼目混珠,我爹知道吗?” 季闲云抬起要是瞭了秦艽一眼,问道:“你以为你爹为何要一刀劈了那老东西?!” “都说了这其中的弯弯绕我不是很清楚明白,还望师傅赐教。” “魏源这老混账没有都讲你听吗?” “他说牛犊子是你儿子又不是他的,他才没那种闲工夫和我瞎扯。” 季闲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在心里将魏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仔细问候了一遍才算缓过气来。 “师傅,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闲云低头沉默了许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秦艽听一样:“我想,这么多年来,我对雪儿其实不是真心喜欢的,有的只不过是她没有回应我的不甘罢了,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和别的女人有了儿子。” 秦艽毫不留情的补刀说道:“是啊,否则的话,你也不会整日里留恋花街柳巷,男女不拒了。” “你小子,再如此拆师傅的台,小心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好,我闭嘴,师傅请讲。” 原来当年,南宫雪已经在镇国将军府里见到慕渌修并成功的粘了上去,伤心至极的季闲云便想着远远的避开,正好那时候西川兴兵作乱,睿宗一道圣旨颁了下来,命罗勒带兵出征,于是季闲云便包袱如款款的这跟了去。 那时还是罗勒手下一个副将的魏源和季闲云一见如故,三两句话一说,就成了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不过他们二人之间的哥们儿意气在遇到一个女子的时候就出现了问题。 那女子,其实容姿只能是中等,说是上等就十分勉强,但有一样,那就是她和当时的西川王后长得有九分相似。 当时魏源看到那挥舞着硕大斩马刀向自己冲过来的西川王后时可被吓的不轻,要不是季闲云一脚将他从马背上踹了下去,估计就没有后来的定国公了。 牛犊犊的娘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是一笑之下脸上就会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让人看了还想看,季闲云和魏源都是跌落进两个小梨涡的人。 后来季闲云先下手为强,和牛犊犊的娘做了夫妻,魏源一怒之下和季闲云这个兄弟翻了脸,并言明老死不相往来。 罗勒诧异于魏源和季闲云这兄弟两个的突然翻脸,介入一问才知道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好奇之下便将她找来一见,于是后面就有了这李代桃僵之事。 西川为祸边疆多年,早就是大彧的心腹之患,几代帝王都向想着除之而后快,不料现在天赐良机,罗勒这个善于把我时机的人自然不会错过。 于是后来便有了大彧和西川史上最惨烈的一场仗。 大彧朝折损了将近六万儿郎的性命,才换来西川王的一颗头颅和西川王后的俯首称臣。 自然了,俯首称臣的根本就不是西川真正的王后,而是牛犊犊的娘。 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秦艽也没那个心思弄清楚里面的每个细枝末节,简单听完季闲云的一番叙述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师傅你来看,兰儿这幅肖像徒儿画的怎么样?” 仍旧沉浸在往事里面的季闲云随意点头赞了声不错。 秦艽微微笑着问道:“既然不错,那师傅说,兰儿见了可会喜欢?” “兰丫头现在生吃了你的心都有,会喜欢才怪!” “嗯,那就只能着人将它送到兰儿的面前,才知道她喜欢与否了。” 季闲云在桌子上一趴,嫌弃道:“那丫头会看才怪,肯定会将你派去的人连同这画都给丢出门外。” 秦艽又将那画仔细的打量了一遍,道了声无妨,然后将画端端正正的铺在桌子上,猛然抬手往自己的胸口拍了一掌。 季闲云用余光瞟到他这个动作,出手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秦艽已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画中杓兰飞扬的浅桃色裙琚立马就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秦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麻烦师傅将这个给兰儿带去,让她来见我一面。” 季闲云气的一拍大腿道:“你要见那丫头直说不就好了,如此折腾自己做什么?” “我都让她嫁去西川了,师傅以为她还能拉下脸来见我?” ……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秦艽的打算(三) 季闲云赶忙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来塞到秦艽的嘴里,然后板起脸训斥道:“你明知道兰丫头这个时候最不想见的就是你,纵然是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又有什么用,她看不见的!” 秦艽缓了缓气息说道:“师傅,没想到你在花街柳巷里流连了这么多年,又前后与南宫雪和牛犊犊的娘两个女人纠缠,到最后来却是最不懂女人心的哪个。” 季闲云听秦艽这话十分不顺耳,便咂咂嘴道:“你倒是懂,有本事毫发无伤的就将兰丫头诓到这里来。” “那也不是没有法子可行,不过是没有这苦肉计来的心诚罢了。” 季闲云还想再嘲讽秦艽几句,却见他卷起那副画双手捧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十分恭敬的说道:“徒儿该做的都已做完,剩下的事,就要劳烦师傅您老人家了。” 季闲云本不想管他,但是这又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到秦艽如此恭敬的对待,那声您老人家喊的他心里受用,浑身舒坦。 就见季闲云装模作样的捻了半天胡子,矜持了一番,咳一声之后才同意了秦艽的请求,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勉为其难。 手持着画卷走到门口的时候,季闲云忽然转过头问秦艽:“我说你小子让我将这画带给兰丫头,见了她可要我说些什么,是不是多说些你后悔让她嫁去西川的话?”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把东西交给她就好。” “那要不要让旁人知道?” “不知道最好,知道也无妨。” 季闲云哦了一声,心里揣摩着那还是别让人知道好了,于是他将那画卷往袖口里一塞,晃悠着进宫去了。 这时候严如蓝已经回了宫。 她回宫之后并没有去清宴殿见杓昀,而是直接就进了闲亭小筑。 拒绝见任何人的杓兰听说严如蓝来了,终于将关了许久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以为严如蓝又是专程跑过来劝慰自己的杓兰,被她那双红肿的不像话的眼睛给下了一跳。 “如蓝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将严如蓝带到椅子边坐下,杓兰忙不迭的吩咐宫女准备水和帕子。 面对杓兰的询问,严如蓝只是摇头不语,顿了良久之后,她忽然抓住了杓兰给自己敷眼睛的双手,哀哀说道:“长公主,民女可否求你一件事?” 本来严如蓝已经重新改口唤杓兰做兰儿了,但是这时候一张口又恢复了这疏离的称呼,杓兰便晓得定是又出了什么事,深深的刺激到她了。 挥手让宫女们都退了下去,杓兰蹲在严如蓝的身前,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轻声问道:“如蓝姐姐,告诉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伤心至此。” 严如蓝摇头强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来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竟当得起姐姐一个求字?” 严如蓝握起杓兰的双手说道:“民女托大再称长公主一声妹妹,你告诉我,可是真的想要嫁到西川当王后去?” 杓兰愣怔的看了严如蓝良久,忽然那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不,这辈子我只想嫁给阡陌,做他的妻。” “既然如此就好,那你就留下来做他的妻,西川,我替你去。” 杓兰啊了一声,傻在了那里。 “兰儿妹妹你放心,西川王只放出风声去说他们西川马上就有个出身大彧的王后,可并没有说这王后究竟是何人,你嫁还是我嫁,都是一样的。” 看着一脸决绝的严如蓝,杓兰心里竟有些发毛的感觉,“如蓝姐姐,前几日我还听皇兄嘱咐内务府和礼部好好准备和你的大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非要嫁去西川不可?!” 严如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的说道:“夜风死了,徐铭和柳润雨也死了,就连燕儿也没能留下一条命。” 杓兰的脸色一白,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着急说道:“你该不会认为是皇兄害死了他们?” 严如蓝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杓兰只当她默认了自己的猜测,急慌慌的说道:“不是我为皇兄开脱,若这事真的是他做下的,怎么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最起码,他会等到你们大婚,真正得到你之后才会动手。” 严如蓝悠悠说道:“这么明白的道理,我自然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替我嫁去西川,应该留下来查明凶手为风哥哥报仇才是啊?” 严如蓝抬手顺了顺杓兰的头发,慢慢说道:“不管怎么算,这凶手也算是在皇上这太岁头上动了土,他自会将这凶手查出来扒皮抽筋,用不着我管。” “本来我是打算着随他们都去了的,也好过孤单单的一个人凭白活着受煎熬,但是转念一想,我死了倒还不如替你嫁去西川,也好成全了你和秦艽这对有情人,就当是给那苦命的兄长积阴功了。” “我明白姐姐你的好意,但我说要嫁去西川的时候,那人却一句挽留都没有,你替与不替,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的。” 这时候听到有宫女在外面禀报,说是季闲云来了。 由于正在气秦艽,连带着季闲云在杓兰面前也不吃香。 严如蓝一看杓兰那要向外赶人的架势,赶忙拦住了她,“还是见见的好,像我这样想见却再也见不着的” 杓兰生怕再勾的严如蓝伤心大哭一场,很快就打断了她的话,让宫女将季闲云传了进来。 反正秦艽说了让人知不知道这件事都行,季闲云在看到严如蓝也在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如何。 “老疯子,你来做什么?” 不介意杓兰对自己的称呼,季闲云直奔主题,将手中的画卷递到她的面前,示意她先看看再说。 杓兰有些差异的和严如蓝对视了一眼,伸手将那画卷慢慢的打开,映入她眼帘的,不是惟妙惟肖的自己,而是裙琚上那刺目的红。 “这是谁的血?” 看到杓兰明显的着了急,季闲云反倒卖起了关子,慢条斯理的说道:“这画是谁画的,自然也就是谁的血了。” 杓兰刷的一下抽出墙上的琬素剑横在季闲云颈间,怒道:“你再胡乱拉扯一句试试!”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秦艽的打算(四) 季闲云知道这个时候的杓兰比秦艽还要不能惹,于是他稍稍向外推了推紧贴在脖子上的琬素剑,老实说道:“这血是秦小子的!” 杓兰的身影忍不住一晃,季闲云赶忙向后一步躲的远了些,他真怕杓兰手上一个哆嗦,上让琬素剑在自己脖子上开个口子出来。 “他……他不是好了吗……” 季闲云伸手一指拿在严如蓝手中的画道:“这还不都是被那画中的狠心丫头害的,那么大一口血吐出来,我看他现在是入气少出气多,也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候……” 季闲云的话音未落,就见杓兰已经手执琬素剑冲了出去。 “姓秦的,你要是……要是……本公主一定饶不了你!” 季闲云摸着脖子说道:“兰丫头真是急了啊,连秦小子已经恢复罗姓都忘了。” 严如蓝卷起手中的杓兰肖像图,走到季闲云身边说道:“季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出去躲躲的好。” “嗯?严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如蓝似笑非笑的说道:“等兰儿发觉你这么做都是在骗她的时候,你想,她会怎么对你?” 季闲云干笑两声道:“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她能把我怎么样?” 后来,事实证明,杓兰确实没有把季闲云怎么样,不过就在季闲云正在窃喜的时候,杓兰却伙同秦艽将他给高挂在了晋州城最大的勾栏院门口,不过还好,秦艽这个心软的,还给他留了一条遮羞的衬裤。 杓兰冲出闲亭小筑没多久,杓昀那里就得到了消息。 “没想到这苦肉计还真是管用,我说陆爱卿,你要不要也来上这么一出,看你心心念念的陌哥哥会不会飞扑到你的身边来。” 陆湛正被五花大绑在杓昀的面前,委顿在地上,就像是被风干的花草,半分都没有了昔日里的神采,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目光灼灼的,看那样子,真是恨不得在杓昀的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杓昀打发走了前来报讯的暗卫,晃着手中的折扇走到陆湛的面前顿下,慢条斯理的说道:“按理说你爬上阡陌的床,让兰儿伤心失望,朕是该给你原定的奖赏,但是你不该,不该动了夜风,你害得蓝儿将这笔账都记在了朕的头上,说吧,这笔账你可要怎么还?” 陆湛被秦艽喂了哑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睚眦欲裂的瞪着杓昀看。 杓昀早就知晓了陆湛对秦艽不同寻常的感情,所以特意找上他,说是自己看不中秦艽这个妹夫,想要足智多谋的陆爱卿想个让长公主死心的法子出来。 陆湛还没有傻到那个杓昀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份儿上,当下就表明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皇上你不是和驸马是好兄弟吗,怎么就看不上他做你的妹夫? 杓昀笑的一脸云淡风轻的,“谁让他为了给罗门翻案,装神弄鬼搅得皇城不安,逼得朕对自己母后下了狠手,落下个不孝的声名!” 陆湛心想,这给罗氏一族翻案的法子,不还是皇上你想出来安排臣动的手吗,怎么就赖到了陌哥哥的头上? 杓昀像是知道陆湛心里怎么想的一样,斜瞟着他说道:“朕说什么就是什么,难不成陆爱卿你有什么异议?” “皇上圣明,臣没有异议。” 既然自己也牵涉其中,陆湛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反正他也算是帮陌哥哥了了一桩心事。 可是陆湛没想到杓昀一转身,就把这件事扣到了秦艽的头上,还想借此拆散秦艽和杓兰。 毕竟陆湛肖想了秦艽那么久,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杓昀的安排,给秦艽下药,成功的爬上了他的床,成功的伤了杓兰的心。 但是谁曾想,秦艽居然因为这事给他吃了哑药。 想要找杓昀给自己做主,谁知杓昀却罢免了他的官职,并要将他驱逐出皇城暄阳终身乞讨。 于是陆湛一不做二不休,扭头就烧了烟雨酒馆,让严如蓝伤心,也就是在杓昀的心头割肉了。 杓昀手底下那么多暗卫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很快就将陆湛给查了出来,然后绑成颗粽子送到了杓昀的案前。 “陆爱卿,既然你害得朕心爱女子伤心欲绝,那朕可要好好的留着你这条命,慢慢的享受凌迟之乐。” 由于着急看到秦艽,杓兰连平日里不怎么常用的轻功都用上了,一路上踩着房顶直奔镇国将军府。 秦艽自是算到了杓兰会来,早就等在院子中的小亭子下面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秦艽抬头一瞧,果然在院墙上看到一个飞奔而来的粉色影子。 就见秦艽催动内息,在杓兰正好双脚落地的时候,又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那红色那么刺目,杓兰哪里还记得起别的,整颗心都要抽起来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几个跳跃就扑到了秦艽的身边。 看到杓兰着急的样子,秦艽明明在心里偷笑,却故意将眼睛向上一番,做出一副体力不支昏倒的样子来。 “阡陌……阡陌你不要吓我,来人,快来人!” 只是这满府的下人都被秦艽提前打发走了,杓兰纵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秦艽偷偷将双臂环在杓兰的腰间,半眯着眼睛喃喃说道:“兰儿……兰儿……是你吗……” “是,是我。” 秦艽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搂着杓兰的腰往怀里一带,并将杓兰的头紧紧的摁在了自己的胸前,“兰儿,你一定要嫁到西川去,听话。” 若说杓兰方才还在心疼秦艽,那么现在,她可就是想要咬上他一口来解恨了。 既然是如此想的,正好秦艽又将胸口送到了嘴边,于是杓兰嘴一张,毫不留情的就咬了下去。 正满意于自己做戏功力的秦艽猛然觉得胸前一痛,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痛呼一声之后就将杓兰向外推。 “兰儿,你想吃肉想疯了不成,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来咬相公!” 这一推之下,杓兰觉察出了不对来,怎么秦艽的力气,忽然间大了许多。 看到杓兰一皱眉,秦艽就道了声不好,手上的力气往回一收,就将杓兰又摁回了自己的怀中。 ……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出嫁西川 杓兰被秦艽重新摁回怀中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于是她嘴一张,对着秦艽的胸口又咬了下去,好巧不巧的,正好咬在刚才那同样的位置上。 秦艽发出一声闷哼,双臂却将杓兰搂的更紧了。 杓兰到底还是心软,生怕真的将秦艽一口肉咬下来害的他疼,意思意思的咬了一会儿,就松开了嘴,不过尤不解恨的抬手在秦艽腰间掐了一把就是了。 秦艽顺着杓兰的头发,柔声问道:“咬累了吧?” 杓兰趴在他的怀中,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你为什么让我嫁给那头牛?” 秦艽就知道杓兰一开口肯定离不开这个话题,便 笑道:“兰儿可要讲道理,这让你嫁去西川的话,真的是我先说出来的吗?” 杓兰心虚,耳朵很是可疑的红了一红,但很快就恢复了无理占三分的架势,“方才也不知道是哪个活腻歪的,自己都装做半死不活了,还不忘让我嫁去西川。” 秦艽忍不住再次失笑。 杓兰用胳膊肘杵了秦艽一下,嗔怪道:“你笑什么!” 虽然说秦艽的身体已无任何大碍,但是硬生生的吐出两口血来博取同情还是多少会伤到自己的,于是在杓兰力道不算小的一杵之下,他忍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 杓兰见状赶忙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担忧的问道:“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秦艽听到杓兰话里的害怕,忙安慰她说:“不怕不怕,我没事的。” “你都吐血了,居然还说没事,就算是要宽我的心,你就不能换个像是真的说辞吗?” 杓兰边说边掉泪,那泪一颗颗的,落在秦艽的手上滚烫的厉害。 “兰儿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我真的没事,方才那口血是为了让你心疼故意吐出来的,不哭了,我真的没事。” 杓兰揉着眼皮问道:“真的?你真的没事?” 秦艽很认真的点头,为了表示自己所说的是真的,还特意在胸口上拍了两下。 “哎,你做什么!”杓兰赶忙拉下了他的手,“别拍了,我信你的话就是。” 秦艽将杓兰的双手握到胸前,认真的说道:“既然你信我,那就再信一次,嫁去西川好不好?” 杓兰歪着头看他,疑惑的问道:“你究竟瞒了我什么,非要我嫁到西川去?” 秦艽一双黑眸深情款款,抚摸着杓兰的脸说道:“我只想着和你共度此生,共到白头。” 杓兰怔怔的看了秦艽一会儿,忽然十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哦,兰儿你这是害羞了吗?” 面对秦艽的调笑,杓兰不过是含羞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就恢复了我是来找你算账的姿态,“老实说,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事情。” 秦艽不再和她胡乱拉扯别的,而是将自己的打算缓缓的和她叙说了一边。 杓兰伸手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秦艽,小声问道:“你说,牛犊犊是那老疯子的儿子?” “嗯,当时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吃惊。” 杓兰用了不短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最后忽然捂着嘴乐不可支了起来,“哈哈哈……这个事好,以后可以用来好好的嘲笑那老疯子,哈哈哈……” 秦艽不禁摇头,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笑的,但是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杓兰笑的如此开心,便由着她笑个不停,最后直到笑累了才罢。 “可真是笑死我了,老疯子居然有头牛儿子,诶,这么说来,堂堂的西川王就是你的师弟了?” 秦艽可没有接杓兰这个话茬,他真怕这笑点低小丫头再哈哈笑个不停。 “好了,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可记得要装的伤心些,别忘了,将严如蓝从你皇兄的手里抢过来,做陪嫁的侍女。” 秦艽点头道:“放心好了,你都不要我了,自然是要伤心欲绝的,不过,皇兄都让礼部准备他和如蓝姐姐的大婚了,我可没把我从他的手中将人要过来。” “看来你还不知道烟雨酒肆的事情。” “嗯?烟雨酒肆怎么了?” 秦艽又将事情大致给杓兰说了一遍,直听得杓兰的心一抽一抽的,替严如蓝心疼的不行。 “怪不得如蓝姐姐那么伤心,还非要替我出嫁到西川去。” 秦艽又摸了摸杓兰的头发,“回去吧,照着我交代你的去跟皇上说,让严如蓝陪嫁,让我送嫁。” “我们都走了,你师傅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这天大地大的,自然有他的好去处。” “是啊,天大地大的,我这个老东西去哪里都行,只要别碍了你们这有情鸳鸯的眼。” 这不羁的声音,一听就是季闲云。 秦艽和杓兰抬头一看,果然是季闲云晃着酒葫芦从月亮门里晃了出来。 杓兰这时候才发现季闲云的脸上居然多了个葫芦形状的印子,便伸手扯了扯秦艽的袖子问道:“他脸上是怎么回事?” 秦艽不负责任的说道:“估计是去哪家勾栏院喝花酒不给钱,被人用酒葫芦打的。” 杓兰嘿嘿了两声,秦艽也不怎么厚道的陪她乐了一番,季闲云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没交流什么好话,便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张嘴哟呵了一声,“兰丫头你不是那着琬素剑来要秦小子您的吗?怎么他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杓兰没有理他,和秦艽说道:“那我先回去了,等和皇兄将事情定下来后派人来给你消息。” 秦艽点头应了声好,然后说道:“我让墨言走了,不知道柠芗有没有跟他一起走。” 杓兰叹了口气道:“都是我不好,这么长的时间居然都没有发现柠芗对墨言的感情。” 秦艽抚摸着杓兰发白的鬓角轻声说道:“不怪你无心,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你无暇顾忌其他。” “幸好柠芗跟的是墨言,若是换个人我还真不放心。” 秦艽点头道:“嗯,墨言这个人,总归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杓兰微微叹息,毕竟柠芗自小就跟在了她的身边,现在就这么被墨言给拐走了,心中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季闲云甩着短短的拂尘对杓兰说道:“你说这柠芗小丫头也真是的,好歹跟了你一场,怎么走的时候连个头都没跟你磕。” 杓兰想着方才在街角瞥见的那个遥遥跪拜自己的身影,白了季闲云一眼道:“用不着你管!” 季闲云好脾气的接话,“好好好,我不管,不管。” “阡陌,那我回去了。” “去吧,别忘了我说的话。” 杓兰点点头,又和秦艽对视了一会儿,这才换上一副十分伤心难耐的表情出了府。 “兰丫头这变脸的本事可真是不错,你们唱的这是出什么戏?” 秦艽微微笑道:“师傅,你想不想去西川逍遥自在?” “你师傅我,在哪里不是一样的逍遥自在,这西川,还是等日后有添丁之喜的时候我再去吧。” “那样也好。” 虽然是这样说,但最后季闲云一瞧大家都走了,便留下来安慰了可怜的外甥几天,也包袱款款的追了上去。 杓兰哦了一声,又在心里乐了一番。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终曲 杓兰回到宫里,一进清宴殿的大门,就看到脸色铁青的杓昀正怀抱着头上撞出了一个大洞来的严如蓝,心惊之余赶忙凑到了近前。 “皇兄,这是怎么了?” “她非要替你出嫁西川,朕不许,就寻死觅活。” 杓兰一听,心道真是想睡觉天上掉下来个枕头,便赶忙将秦艽嘱咐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还说道:“皇兄,让如蓝姐姐跟我去西川散散心,说不定就渐渐忘了这些伤心事,到时候你们之间的转机或许也就跟着来了呢。” 杓昀看着怀中没有一丝求生之念的严如蓝,沉痛的点了点头。 杓兰没想到杓昀居然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起来有些傻呆呆的。 杓昀瞧着她的样子勉强一笑,“我会让钦天监给你算个出嫁的好日子,到时候由兰儿陪嫁,阡陌送嫁,一定让你这个长公主从暄阳皇城风光大嫁。” 杓兰更傻了,张开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杓昀也不管她,继续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都不许再见蓝儿。” 杓兰满脸的问号,杓昀却一把抱起严如蓝进了里面的寑殿,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发傻。 杓兰发了半天的呆,忽然拔腿就向外跑,又跑去了秦艽那里。 秦艽听完杓兰的话,也觉得杓昀很是反常,正准备进宫去看看,却被季闲云拦住了,“皇上外甥听起来很是伤情的样子,你俩蜜里调油的就别去 给他添堵了,还是我去吧。” 秦艽他们两个一想也是,于是季闲云就颠儿颠儿的进宫去了。 季闲云到了清宴殿,在寑殿里面看到杓昀的时候,就见他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床上不知是睡着还是昏着的严如蓝,一脸的哀伤。 “这丫头是怎么了?” 杓昀给严如蓝掖了掖薄绒蚕丝被的被角,对着季闲云说道:“我就知道,兰儿去了,舅舅你也该来了。” 季闲云听到杓昀居然没有在自己面前称朕,还真有些不怎么习惯,搓搓胳膊问道:“皇上,你没事吧?” 杓昀笑道:“心心念念的帝王宝座已经到了我的手中,又没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前来捣乱,我能有什么事。” 杓昀将话说的这么直白,季闲云一时倒不知还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呵呵干笑了两声。 “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放心好了,从今之后我不会再为难阡陌和兰儿。” 季闲云又呵呵两声,说道:“皇上这话说的,怎么跟以前多为难他们似的。” 杓昀起身走到季闲云面前,木着一张脸说道:“舅舅,那陆湛能胆大包天的爬上阡陌的床,是因为有我在后面给他撑腰。” “啊?!”季闲云大惊失色,“皇上你说什么?” “我就是见不得兰儿什么都好,父皇时时事事偏袒疼爱她也就罢了,凭什么她在姻缘上也如此好命?若是阡陌真的活不长我这心里还平衡些,可是你却用二十条人命治好了他,我看不过眼,自然也就不会让他们好过!” 季闲云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艰难说道:“他们一个是你妹妹,一个是你兄弟,他们好了,你不也少操一份心?” 杓昀回头看着龙床上的严如蓝说道:“我不好,自然也就见不得他们好,不过现在,我变主意了,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什么都不管了,该走的都走吧,我只要这大彧的万里江山。” 季闲云正要问上杓昀一句为什么变了主意,就听到杓昀幽幽说道:“我不想看蓝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我什么都随她。她想成全阡陌和兰儿,没问题,她要嫁给那西川王,没问题,只要她开心,什么都没问题。” 季闲云听着杓昀的话,眼睛忽然酸涩了起来,上前拍着杓昀的肩膀说道:“好孩子,将来也会有人为了你开心,看什么都不成问题的。” …… 一个月后,宫里传出了严如蓝的死讯,礼部正在筹备的皇帝大婚仪式被迫中止。 两个月后,杓兰长公主出嫁西川,由丞相大人亲自相送。 而杓昀为了这唯一的妹妹几乎搬空了国库,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中待嫁的女子。 送嫁队伍到了晋州之后,杓昀忽然传旨让秦艽做个杓勍的文相,终身驻守晋州。 开心领了旨意的秦艽一下子跃上了长公主的轿子,拉着人就跑,当即吓傻了所有人。 那西川王倒是没见有任何恼怒的样子,不过是随手指着一个陪嫁侍女道:“你们的公主和人跑了,那就由你顶上好了!” 那侍女一双漂亮的水杏眼瞪得溜圆,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头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指的是我?” 牛犊犊驱马上前一把将那侍女捞到了马背上,笑嘻嘻的说道:“可不就是你,本王途径西山行宫的时候一眼就被你这小丫头勾了魂儿去,你不知道吗?”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让杓昀动了真心的严如蓝。 严如蓝没料到事情忽然变成这样,在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就见牛犊犊一踹身下马匹的三叉股,向着西川王城绝尘而去。 不知道他们两个经过了怎样的一番纠缠,反正三年之后,西川国迎来了他们的小皇子,举国上下一连庆祝了一个月才勉强结束。 秦艽和杓兰自那日之后也不知去了哪里,反正季闲云隔三差五的总是倒霉就是了,动不动就会被人给倒挂在勾栏院的门口。 杓昀这乾安帝做了二十四年的皇上,二十四年里后宫填充的美人无数,每个都长着一双漂亮的水杏大眼,但是无论哪个,费尽心机也没有爬到皇后那个宝座上。 乾安六年的时候,杓昀微服私访时收养了一个儿子,自此悉心教导从不懈怠,最后居然还立了他做太子。 朝中自然有不少的反对者,但是那些老臣们却都摸着胡子不说话,因为他们怎么老看皇上的这个养子,怎么觉得他像当年早逝的二皇子杓沣。 …… 乾安八年,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子里面,六岁的粉琢小男孩拉着四岁的妹妹,蹲在一个满脸笑成菊花样的胖子面前问道:“常爷爷,你怎么老不长胡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