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阙》 序章 四方既定 本序章为全书世界观的开端,篇幅较长7000字,且与早期情节基本没有关联,若看不下去可以直接跳过。 但序章内线索较多,对后期情节与全书大结局至关重要,所以还是建议读者看看。 却说天地之间,昼夜交替,寒暑轮回,本属自然之序。只是千古之日月,不见损益,万载之春秋,不闻缺余。凡此种种,犹若长存不朽。而当此之时,人世则不知几迁矣。 故有语云春去春归,言下之意自是今昔同春,不过经一番巡回罢了。由是自古以来,世人皆叹天地之长存,而伤己生之须臾。 殊不知天时轮回之后,却也异于往昔,人世变迁亦有涛生云灭、沧海桑田。似是而非者,今昔相继却也不过是一枯一荣,花似花非。 由此观之,这世上却无长存之物,沧桑轮回、代代无穷方为人间正道。只是人见之生老病死,难免感同身受,于是长生不老之宏愿,自然源远流长,经久不绝。是故自开化以来,求仙问道之士便如过江之鲫,前仆后继,不可胜数。举霞飞升之传说屡屡有闻,却也无一人亲见。 如此千秋之后,世人渐渐了悟,便是有那长生之法,也必是凤毛麟角,绝非人人皆可得之。且上自天子,下至奴寇,皆不免于入土为安,世人心中平衡,也就甘于凡生,不再去想那成仙的虚诞了。 只是闻佛教讲一日月照四天下为一小世界,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大千世界,茫茫无量,自是无奇不有。却说不知在何方世界之中,竟真有那神仙之辈,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翻手间斗转星移,令吾辈凡俗不胜神往,其间故事,自有许多玄奇之处,诸位不妨听我一一道来。 浩浩青天之下,巍巍雄山之上。 五人零零散散地站在山巅,各自沉默,望向远方的天际,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五人之中四男一女,打扮各异,却俱是仪态不凡,周身上下隐有霞色,一看便知绝非俗世中人。 其中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的一身金袍,头戴玉冠,丰神俊朗,却又雄健挺拔,器宇轩昂,可谓风度翩翩、文质彬彬。 那女子则一袭紫色衣裙,随风轻曳,隐隐衬出其妙曼身姿。如瀑的长发,曼肩及腰,戴修鸾青玉簪,面上蒙一薄纱,朦朦胧胧看不清芳容,只一双明眸闪动,如秋水般明亮温柔,露出些许肌肤欺霜赛雪,真是个兰花似的仙子。 两人站在一处,虽不言语,但举止神态之间却暗含亲昵,可见关系非同寻常。 另有三人,一个公子打扮,着火红长袍,面白如玉,瞳生金芒,却神色黯淡,似是负了伤。 一个蓝衣大汉,方脸通眉,络腮胡须,仪态厚重,恍若山河,正闭目养神。 最后一个男子,剑眉入鬓,目光如刀,一头赤发披肩,宽大的黑袍随风而摆,气势凛冽。 五人下方的大山巍峨雄壮,高不知几万丈,粗犷宽厚,虎踞龙盘,又绵延不知几万里。只是这等超卓的山脉,却偏偏寸草不生,灵性全无,其上山石尽是黑色,嶙峋参差,一片荒凉,更隐约有几分诡异。 微风拂过,五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俱是神色一动,齐齐转过头,向一处看去。 只见在遥远的天际,一点星芒蓦然闪动,旋即化作一道虹光,向此处飞驰而来。这虹光迅若闪电横空,只几个闪动便从极远之地飞到了山巅近处。 虹光一转,径直落下。 待光华散去,一个灰袍老道士便现出身形,手中正持着一柄雪白拂尘。 这老道士方一现身,便面露喜色,几步上前,朝五人说道:“几位道友果真神通了得,连这阴灵天魔也被斩了去,贫道佩服。” 几人纷纷与之打个招呼,说上两句客气话。 那金袍男子听了,微微一笑,说道:“玄微道友谬赞了,这阴灵天魔身躯庞然坚韧,岂是那般好灭去的。” 正说着,他便随手指了指脚下的山脉。 原来这座绵延万里的浩大山脉,竟是两人口中那阴灵天魔的庞然身躯,委实令人震撼。 玄微道人摆了摆手,笑道:“灵运道友放心,待会贫道摆下阵势,与几位道友合力,便可将此魔尸封入地脉,亿万年后,不是融入大地便是演化为一方地下世界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此地乃是魔物在这一方天地最后的容身之所,待稍后紫玄天尊分神降临,我等也便功德圆满了。” 一身金袍的灵运听后,却是动了动眉头,略一犹豫后说道:“方才我等除魔之时,不慎让一小魔物逃了去,如今已不见踪影,是以此界应当尚有一只残余,还请道友查探一番。” 玄微道人闻言,皱着眉头稍作沉吟,随即单手一挥,一面银光闪闪的小镜便凭空出现。他另手握着拂尘,对着镜面一扫,便打出一道法诀。 只见小镜猛地一亮,旋即一个细小的黑点便显在其上,微微闪动着。 玄微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确有一只魔物残余。”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灵运,接着说道:“灵运道友,除魔务尽,万万马虎不得。既已寻到此魔所在,便由道友去一趟吧。” 灵运闻言,不禁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女子。 玄微道人见状,笑了笑,对那女子说道:“墨兰仙子放心,那魔物实力低微不值一提,灵运道友去了定然手到擒来。至于贫道的阵法,只需五人也便足矣。” 一袭紫色衣裙的墨兰仙子明眸微闪,随即点了点头。 灵运见此,也不多言,只身上清辉闪烁,旋即化作一道金虹,破空而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玄微道人抚了抚胡须,随即说道:“贫道这便设下封魔冢,还请几位道友助上一臂之力。”话音刚落,他便纵身而起,化作一道虹光直冲天际。 几人自是答应,旋即也纷纷化作虹光,随之冲天而起。 五色光芒照耀天地,隐隐围成一圈,气势滔滔,笼罩万里山脉。 自天上看去,这下方山脉赫然乃是一头千首万臂的巨大魔物,身上鳞片差互,横亘在大地之上,肢体延绵万里,尽管已经死去,但一身气势仍然摄人心魄。 且说灵运知晓了那逃脱魔物的方位所在,便御起遁光,直追而去。 以其地仙的修为,遁速自是极快,人在空中,不多时便隐隐感应到了魔物的存在。 青天之上,万里无云,一道金虹破空而过。 金光之中,灵运眉头一动,随即剑指一引,虹光散去,顿在半空。 他神色肃然,抬眼看去。 只见在他身前不远处,赫然有一个方圆数里的深渊,其中空无一物,却偏偏漆黑一片,日月难照,仿佛要吞噬万物一般。 “太墟渊。”灵运看向这深渊,不禁自语道。 这太墟渊形成的条件极其苛刻,且需要有激烈的斗法才能引发,是以在此方天地都甚为罕见。这太墟渊别看只数里大一旦入了其中,便是地仙修为也是九死一生,绝难脱身。 而在这深渊之前,乃有一头数丈高的魔物,七首九臂,身上鳞片密集参差,每只头颅上独目独角,眼中漆黑一片,血盆大口,腥舌狭长,獠牙锋利尖锐,面目狰狞之极。 它背靠深渊,只有几步之远,看向空中的灵运,发出阵阵狂吼。 “吼” 灵运见状,不禁露出沉吟之色。他略一寻思,心道也别无他法,当即一提周身法力,单手作爪,对着下方魔物遥遥抓去。 只见半空之中金芒闪动,旋即一个数十丈大小的金色手掌便凭空出现,其上光芒炽烈,携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那魔物抓去。 “吼”那魔物仰天一声狂吼,带着几分愤怒与不甘,旋即竟是丝毫对抗的念头也没有,径直转身跳进了太墟渊中去。 这魔物数丈高的身躯方一进了深渊的范围,便仿佛被虚无吞噬一般,倏然而逝,只转瞬间的功夫就彻底没了踪影,似是从未存在过。 灵运神色微变,手势变换,半空中那金色手掌去势顿时为之一缓,随即停了下来。 看着那幽深诡异的黑暗深渊,他脸上顿时有些阴晴不定。 “太墟渊何其凶险,想来此魔绝无生还可能。”灵运不禁想到,“再者区区小魔,难不成还要我犯大险去擒杀?” 他略微摇了摇头,手臂一收,那金色手掌随之消散开来。 稍一踌躇,灵运便打算折身返回。 “轰隆隆”就在此时,原本平静明澈的天空突然间惊雷炸响,风云激荡,仿佛日月齐鸣。 饶是以灵运的修为,闻之也不禁心头大震,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青天之上,赫然日月齐出,并列东西,万星璀璨,一片通明。 而在那天之中央,则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宫阙,**之内,俱可见得清清楚楚,雕梁画栋,紫墙金瓦,周遭隐约龙凤之形,吟鸣不绝,瑞气蒸腾,霞光万道。 宫阙之上,一个紫袍人影傲然而立,周身光芒万丈,不可逼视,气势煌煌,天地慑服。仿佛此人便是万物的君王主宰,神圣威严。 “紫玄天尊”灵运看着那巍峨的身影,瞳孔骤然一缩,不禁喃喃道。 天间的人影身形微动,随即俯首看向大地。 日月齐摇,山河伏形。 这一刻,大地上一切事物皆尽臣服。 “魔物荡尽,开辟已成。”片刻之后,天地之间回荡起一阵浩大雄浑的人声,仿佛洪钟在耳边响起,动人心神,可敬可畏。 那浑厚的人声继续说道:“天地之间,该有四方。” “轰隆”话音刚落,天上三道雷霆乍起,旋即无尽霞光激绽。 待光华收敛,重霄之上已然出现了三只巨掌之影,俱有亿万里大横亘天地之间,呈七色,流光溢彩,耀得日月失辉。 巨掌之下,无尽生灵皆为蝼蚁。 “北寒部洲。” 其中一只巨掌随声而动,蓦然飞向北方,带起隆隆雷声。 一瞬间,那通天巨掌便遥遥矗立在极北之地的上空。 只见巨掌微微一垂,旋即竖立,顶天立地,指尖处直抵山河沟壑。 “轰隆”之声蓦然响起,尽管不知隔了多远,但天地间的生灵莫不听得清楚,听得心神震颤。一时间,不知多少的生灵仿佛本能一般,伏跪在地,颤栗难言。 巨掌抵着大地,沿着山河沟壑,一划而过。 所过之处,江河倒转,山岳崩碎。波涛山石冲天而起,激扬千里,挥洒苍穹之上,许久方尘埃落定,地动山摇。 沧海横流之间,大地迸裂,一分为二,各居于南北,间隔汪洋。 灵运立在空中,遥望着那辟地的通天巨掌,心头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击,怔怔无语,震撼得无以复加,久久不能平息。 大地分裂之后,巨掌随即化作**烟霞,消散在北寒部洲,就此了去形影。 “南离部洲。” 煌煌人声再度响起,随之又有一只巨掌飞动,向南方而去。 相同的一幕再度上演,山河破碎,大地迸裂,另一大部洲又要成形。 然而就在这巨掌划到东方之时,却是离灵运所在之地并不甚远。 以灵运的目力,俨然能看清巨掌之上的道道掌纹。 那些掌纹仿佛沟壑一般,深深地刻在通天巨掌之上,散发浑朦朦的七彩光辉,明灭翕张。 其上惊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升不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蓦然传来。 灵运兀自心沉,却是一个激灵,霍然色变。 只见那太墟渊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力,撕扯着周遭天地。 仿佛狂风大作,只是却连虚空竟也一同扭曲起来。 这股撕扯之力何其巨大,莫说飞沙走石,折木断花,即使是山岳,也仿佛鸿毛一般,轻飘飘地便被吸了进去,无影无踪。 灵运离正在这太墟渊近处,当即也感受到了巨大的撕扯之力,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向深渊,要看就要被吸了进去。 他脸上一白,手中连忙掐诀,一身法力狂涌而出。顿时其身上金芒大盛,耀目之极,硬生生止住了去势。 顶着着愈来愈大的吸力,灵运的面色逐渐涨红起来。 金袍鼓动,猎猎作响。 “呔!”只听灵运一声大喝,旋即金光爆闪之下,其身形顿时猛地飞出,远离了深渊。 半空之中,耳畔风声呼啸。灵运连忙调整法力,重新定住身形。 他微喘着气,脸色发白,颇有几分后怕之色。 “这太墟渊当真凶险。”灵运平息一番心境,不由说道。他地仙的道行,尚在这太虚渊之外,竟也险些难敌巨力,若是被吸了进去,恐怕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他抬头看去,只见那通天巨掌却丝毫没有受到太墟渊的影响,依旧沿着山河沟壑,一划而过。 “这便是大罗金仙的伟力吗。”灵运看着那擎天巨掌,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半晌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满是寥落。 巨掌划过,大地随之迸裂两分。 然而那太墟渊的撕扯之力也委实惊人,虽然无法撼动那神圣的巨掌,却也在大地分裂之时,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块陆地,吸进了深渊之中。 那刚刚成形的南离部洲也由此生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纹,几乎蜿蜒贯穿了整块陆地。 天空中的煌煌人影对此似乎视若无睹,依旧缓缓说道:“东灵部洲,西荒部洲。” 最后一只巨掌应声而动,在大地中央,再度划过,将这块浩土分成东西两块。 随即,继南北之后,“东灵部洲”与“西荒部洲”也分别成形。 四大部洲甫一成形,天上的巨大宫阙便光芒大盛,普照大地。 随即东西南北四地分别有一道紫朦朦的光柱激射而出,一同汇入天上的巨阙之中。 “四方既定,通天阵成。”雄浑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此间开辟者,若要返回仙界,日落之前,来此天阙。” 话音刚落,那天阙之上的人影似乎动了动手臂,对着天穹轻轻一点。 仿佛星河倒转一般,方才还璀璨夺目的星月瞬间隐匿不见。 而那原本挂在东方穹顶之上的太阳竟蓦然飞动,日辉一盛之下,径直停在了中天之位,正处于天阙上方,照耀八方。 做完这一切,那道人影光华一敛,就此隐去。天上只留一座巍峨神圣的天阙,静静地矗立着。仿佛亘古如此,永恒不变。 “有劳几位道友,封魔冢既成,那阴灵天魔的尸身自是已封到地脉之中了。”玄微道人笑着抚了抚须。 却见几人所在之地,已然不见了那阴灵天魔的巨大身躯。方圆数万里之内,尽是寻常,倒不知几位神通广大的地仙是如何将那魔尸封入地脉中去的。 其余四人也露出一副轻松神色,俱点了点头。 “天尊已然设下四方通天阵,这一界的开辟便是完成。日后,凡此界修士若能结出顶上三花,修至天仙,便可举霞飞升,去往仙界。”玄微道人说道,“如此,不知几位是去是留?” “仙界大神通者甚多,若是回去,指不定哪天丢了性命。”蓝衣大汉闻言说道,“我沧溟玄龟一族,寿命本就漫长,留在下界反倒更近于长生。” 玄微道人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 “在下也不打算回去,毕竟我资质平平,如今又伤了根基,即便回去也是大道无望。”那一身火红袍子的公子稍作沉吟,也说道。 接着,他却又淡然一笑:“若是留在下界,倒正好可以逍遥自在。” “哼。”蓝衣大汉听了却是轻哼一声,道,“我看你是风流成性,想留在下界沾花惹草吧。” “那又如何?”火袍公子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蓝衣大汉脸色一沉,似要发作。 玄微道人见状,连忙上前,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两位道友切莫伤了和气,既然都要留下,想必日后也会多有交集。” 两人闻言,脸色稍缓,却也不多说话。 玄微道人转过头看向静立一旁的墨兰仙子,问道:“不知仙子有何打算?” 墨兰仙子明眸微动,似是有些犹豫,随即还是轻声道:“灵运和我已经决定同留此界了。” 她的声音清幽温柔,仿佛涟漪。 玄微道人听了,不禁笑道:“两位神仙眷侣,倒真是羡煞旁人啊。” 他看向最后那一个黑袍男子,说道:“幽皇道友,想来你总是要回去的吧。” 幽皇神色冷漠,淡淡说道:“不回去了。” 玄微道人一怔,颇为诧异:“这是为何?” “杀孽缠身,因果无穷。纵然回去,也早晚都要再来。”幽皇轻叹一声,“经开辟一役,西荒亡灵最盛,生机断绝,混乱不堪。我在西荒亦留下了太多因果,是以打算去那里偿还。” 玄微道人闻言,不禁轻抚了两下胡须,若有所思。 “这下倒好,我等几人却是都留在下界了。”片刻之后,他略有些苦笑地说道。 火袍公子听了,不由问道:“怎么,莫非玄微道友也打算留在下界?” “是,也不是。”玄微道人说道,“贫道奉命在东灵部洲组建道庭,暂时倒是不能回去。不过贫道修为已是临近突破,待道庭有些气候之时,想必便能飞升而去。” 其余几人微微点头,目中难免有几分羡慕之色。 就在此时,墨兰仙子娇躯一颤,转身看向远处。 众人随即看去,却见一道金虹正破空而来,迅若闪电,只几个闪动便到了近处。 金虹散去,一身金袍的灵运现出身形。 玄微道人见状,几步上前,笑道:“想必道友已经将那魔物除去了。” 灵运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却目光游离,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抬头看向墨兰仙子,随即几步走到了其身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灵运,墨兰若有所觉,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一男一女相对而立,气氛自是颇为暧昧,余下几人难免都有些不自在。 站在稍远处的幽皇突然叹了一口气,拱手冲灵运说道:“灵运道友,若是有缘,日后再见吧。”说罢,他便身形稍纵,化作一道黑光,破空而去,直奔西方。 余下几人彼此对视一眼,也纷纷冲两人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转眼间,此地只留下两人。 墨兰微微低着头,面上的薄纱轻轻飘动。 灵运几番犹豫,欲言又止。看着面前清丽的仙子,却是半晌不语。 “是要回去吗?”片刻之后,墨兰戳破了沉默。 灵运一怔,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能留下呢?在这里安然度过一生难道不好吗?”墨兰抬起了头,一双眼眸直视灵运,带着些许的困惑与央求。 只一个瞬间,灵运便败下阵来,匆忙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方才,紫玄天尊裁定四方,我亲眼目睹了大罗金仙是何等的神威。”灵运缓缓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复杂“与之相比,我等虽名为地仙,却与蝼蚁又有什么分别。” 每每想起那裁定四方大地的擎天巨掌,灵运的内心都久久不能平息。 一个连紫玄天尊掌影都不能阻碍片刻的小小太墟渊,却让他畏足不前,甚至身犯险境。 地仙? 简直是笑话一般!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是以,我要重回仙界,以求大道。”说话间,他的语气渐渐流露出坚定与一丝决绝。 墨兰看了他一会,似是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已经决定了吗。” 灵运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已经决定了”半晌,墨兰仙子低声说道,声音仿佛有些颤抖。 灵运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说道:“墨兰,对不起” 墨兰听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一只手,往身前一递。 灵运一怔,随即低头看去,只见在她嫩白如雪的手心里,赫然放着一块三寸大小的淡紫色玉佩,色泽清润,灵光熠熠,品相卓然。 细看去,这玉佩中却隐约有一道清气,呈剑形,清而不散,颇为神异。 “这是璇剑玉符,内含一道太乙剑气,只须有法诀或者天仙修为便可驱使。”墨兰仙子轻咬着嘴唇,缓缓说道,“你既然要回仙界,此物正好用得上,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候救你一回。” 灵运看着璇剑玉符,怔怔不语。 “这玉符的法诀”墨兰仙子将法诀告知,随即便把璇剑玉符塞到了灵运手里。 灵运心头一颤,几乎是本能地,他连忙抓住墨兰仙子的手。 “仙界一日,此界何止万载,若不同归,此生恐难相见” 墨兰仙子挣开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灵运,只道:“既已决定,我必是不会回去的,你且去吧此生纵然不见,来生尚未可知。” 灵运闻言一愣,随即默默地看向手中的璇剑玉符。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此物,我会一直带在身上,永远也不会动用。”半晌,他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仿佛义无反顾,一道金虹便冲天而起,直刺云霄,驰向天上那座巨阙。 然而,灵运或许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瞬间,那美丽的仙子,蓦然回首,望向了天际的金虹 正文 第一章 书生入狱 “滴滴答答”的水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在阴暗狭隘的狱中荡成一片,仿佛颤抖着的涟漪。 如此潮湿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这水声究竟从哪里传来。 再除去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剩下的,便是一片沉寂。 然而,这沉寂随即便被打破。 “嘎吱” 厚重的大门蓦然推开,发出一声腐朽的呻吟。 昏暗的光亮照了进来,久惯了黑暗的犯人们不由眯起了眼睛,看向大门处。 只见一个蓝袍青年出现在大门口处,借着些许微光粗观之下,其身材匀称,相貌堂堂,眉宇之间文质彬彬,只是却衣冠凌乱,神色狼狈,面上满是失落沮丧之色。 “进去!”一声轻喝传来。 这蓝袍青年身子一个趔趄,蹬蹬地向前几步,身形摇晃,险些摔倒。而他这一动,手脚处顿时传来“哗棱棱”的声响。 众犯人定睛看去,却见他手脚俱都戴着镣铐,随走随响,处处都是拘束,倒和自己一般无二,当下纷纷嗤笑:“又是个犯了杀头的。” “瞧他那一身打扮,似还是个书生呢” 沈度定住身形,面色阴沉,暗含着怒意甩了甩脚上的镣铐,随即转身看去。 只见两个狱卒站在门口,挑着眉毛,横抱两臂,脸上满是倨傲之色,正甚不屑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狱卒几步走到了一间牢房门前,顺手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将牢门打开。 “哗啦”一声,铁锁滑落,正被狱卒用手持着。 “自己进去吧。难不成还要爷请你?”他转过身瞥了沈度一眼。 沈度一叹,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拖着手脚上的镣铐进了那间牢房。 只听“砰”的一声,狱卒重重地一甩牢门,然后再度锁上。 待两名狱卒离开,沈度徐徐走了几步,抬眼打量起来四周。 只见整座牢狱颇为狭昏暗之中,估摸着只有十几间牢房。每间牢房都有两三个犯人,大多或躺或卧在角落里的干草上。 说是干草,但在这等潮湿阴暗之地,却也大多湿黏。 腐臭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也不知藏了多少屎尿,匿了多少死老鼠,乍闻之下几欲作呕。 “原来这就是死牢。”沈度暗暗想着,面上拧着眉,心中情绪颇有些复杂。 “那书生,你是犯了什么罪进来的?”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 这人说话甚为随意,语气淡然冷漠,又隐约夹着些许戏谑,浑不似一个死囚该有的作态。 沈度闻声,转头看去。 只见此间牢房的一个角落处,赫然铺着一层干草,上面正坐着个黑衣男子。 此人剑眉横直,目光犀利,三十岁左右,着一身黑衣轻装,看上去颇为紧致,身上隐有煞气,一身打扮在这牢房中显得甚为怪异,倒像是个江湖豪侠一般。 这间牢房,除了沈度,也便只有这黑衣男子,再无他人。 沈度也未多想,便说道:“科举场上冒犯了朝廷。” “呦,还有这等罪过?”另一间牢房中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又有犯人跟着说道:“嘿嘿,读书人花花事儿不少” “冒犯了朝廷?”这却是那黑衣男子冷声说道,“这狗屁朝廷还用得着冒犯?” “自二十年前武安君一死,那老皇帝行事便愈发难以捉摸,杀了不知多少忠良,举国上下乌烟瘴气。只留下了个烂摊子给如今这小皇帝。”他接着说道,“这天下不久便要大乱了。” 此言一出,犯人们不由议论纷纷,有的大骂朝廷,有的大骂奸臣,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唯有那个黑衣男子复又沉默,静静地盘坐着,两手放在腿上。 这里的犯人最轻都是要砍头的,是以说起话来也大多无所顾忌,加之时局颇为混乱,便是狱卒们听了也懒得去管。 听着死囚的抱怨,沈度寻了个角落,随即一屁股坐到干草上面,心中思绪万千。 想他年方弱冠,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却锒铛入狱,只待秋后问斩。他心下悔恨,暗道不该违背师父遗训。 按其师父的说法,沈度本是一路边弃婴。他师父老无所依,遂将之收留抚养。 沈度的师父性格孤僻,居所偏隘,亦不与人来往。整日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没完没了地咳嗽,须发斑白,胡子拉碴,背驼得厉害。 说起来,沈度身长七尺有四,也算是颇高之人。然而其师父却常常嫌他身短,每每嗤之以鼻。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那老家伙驼着背也跟沈度一般高,实在难以想象他年轻之时是何等模样。 师父说自己无名无姓,让沈度姓沈只不过是因为他敬仰武安君沈北望罢了。沈北望英雄无双,世人莫不敬仰,这也不算什么太过稀奇的事。而以师徒相称,则全是因为他那一套“生不如养,养不如教”的骇俗言论。 老家伙学识渊博,自诩独步天下,便是古之圣贤也大多不放在眼里。是以每每教授沈度,都是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其中不乏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有悖于朝廷教化。 只是沈度觉得,师父那些大逆的言论句句在理,无懈可击,相比之下,那些圣贤的论调反倒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正因如此,师父病终之前便反复告诫他,让他莫要去参加科举,否则必有大祸临头。 沈度当时自是满口答应了。只是身为读书人,不走科举又哪来什么出路。过了没几年,他便难以自持,终究还是走上了科考的道路。 他自恃才高八斗,科举中第还不是手到擒来。谁料答卷之时,洋洋洒洒千字过去,稍有不慎便写出了心中所想,将圣人教化贬得一文不值,而写得正尽兴的沈度恍若未觉,还当了回第一个交卷之人。 本来若是沈度才思拙劣,判卷的考官只看开头便随手丢掉,也无甚大事。可他那文章偏偏写得极为精彩,令考官拍案叫绝,逐字看得甚是用心,如此反倒出了祸事。 结果待金榜一出,旁人都去观榜,他却被官府押了去。 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在科举考卷上如此贬低圣贤。只几日之内,沈度便被直接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他悟性超卓,心智非凡,如今却沦为阶下之囚。书生意气,满心的抱负再无计可施,实在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今回天无术,性命便要交代。 “若是大难不死,此生必当慎之又慎!”沈度心中悔恨,难免如此想到。 只是这般想着又能有什么用处? 他哀叹一声,握紧拳头,对着墙壁狠狠地锤了两下。 “砰砰”两声传来。 沈度忽地动作一僵,那只拳头也顿在了半空。 他眉头稍皱,转过头,看向这块墙壁。 只见这块墙壁寻常之极,灰不溜秋,颇有些坑洼,与周边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方才他手一触到墙壁,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温凉之感。 这感觉并不明显,但却甚是特殊,沈度竟是闻所未闻,无法形容,心中大是诧异。 略一踌躇,他复又将手搭在了墙面上。 奇异的温凉之感再度传来,与周遭墙壁的冰冷截然不同。 仿佛柔水,润物无声。沈度闭上眼,心中如此形容这般感受。 他睁开眼睛,收回了手。 看着这块墙壁,沈度目光微闪,心中不禁思量起来。 “这里面莫非装着什么东西?”他心想。 只是不论他怎么细看,这墙壁上都没有丝毫的缝隙,浑然天成,实在不像暗格之类。 “人都要死了,还顾忌个甚!” 想到此处,他也不再耽搁,当即提起手上的锁链,握成一团,而后对着墙壁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 同处一间牢房的那个黑衣男子不禁转过头,面色怪异地看向沈度。 尚在骂个不停的犯人们也是一愣,骂声稀落了许多,随即便都看向沈度所在的方向。 狱中太过昏暗,许多人看不清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也无人说话。 有个眼神好些的犯人眯着眼瞅了瞅,随即嗤笑一声,道:“那书生在砸墙!” 此言一出,众犯人先是一怔,随即纷纷大笑,满是嘲讽之意。 “哈哈他还想逃出去不成?” “真个笑死人了!” 沈度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握着铁链砸墙。 师父曾传了一套若水拳法给他,虽说威力平平,但却中正平和,胜在根基稳固。他自幼习练之下,体魄也颇为健壮,虽比不上正儿八经的习武之人,但也绝不似寻常书生那般文弱,平日里对付三两个毛贼还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他一番猛砸之下,这块墙壁登时便迸出许多碎石,溅得到处都是。 “砰砰砰”随着迸出的碎石越来越多,墙面上也逐渐开始出现了一个颇大的坑洼。 那个黑衣男子早就转过头,继续闭目静坐,仿佛入定。余下的犯人们也都失去兴致,懒得理会沈度的怪异举动。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砰”的一声,随即传来的却是铁链滑动的“哗啦”之声。 沈度揉了揉酸麻的手掌,看向方才那块墙壁。 只见这块墙壁赫然被砸出一个数寸深的坑洼,碎石散落了一地。 而在墙壁深处,则露出一抹蓝色,嵌在其中。 “这是个什么东西?”沈度眉头一皱。 他回身看了看,见那黑衣男子依旧静坐,其余犯人也没什么动静。 沈度目光微闪,随即伸手插进那坑洼之中,捏住那一抹蓝色,然后轻轻拽动。 毫无阻碍,一拽而出。 沈度手一收,低头看去,一块蓝色玉石正静静地躺在他手上。 此玉不过两寸大边缘处颇不规整。其通体呈水蓝之色,色泽清润,隐有清辉,看上去极为不凡。 这蓝玉握在手中,一股莫名的温和力量便自其上传来,顷刻间游遍了全身,甚为舒坦。 注本书取一尺24,十寸一尺 正文 第二章 劫狱 “这是玉石?”沈度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蓝玉,心里却是大为失落。 虽说此玉极不寻常,十有**乃是绝世珍品,但对于此刻的沈度而言,却是没有半分用处。 想想也是,如今还能找到什么对他有用的东西? 沈度摇了摇头,随即还是将蓝玉放进怀中。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宝贝,总不至于扔掉。 他拍了拍手,重新坐到干草上,背靠着墙,低头沉默。 砸墙的声音久久都不再响起,不远处的那个黑衣男子似乎心中奇怪,随即睁开眼睛,朝这边看了看。 片刻之后,他微微摇头,仿佛懒得深究,便又重新入了定。 狱中暗无天日,分不出岁月时辰。犯人们浑浑噩噩,吃喝拉撒,带着对生命深深的厌倦,仿佛只待上刑场的那一天。许是对这些不思进取的人而言,在监牢里呆得久了,与外头倒也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等死罢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沈度已是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满身的邋遢,那文质彬彬的俊朗模样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他正盘坐在干草上,低头看着手里的蓝玉,目中闪动。 这些日子以来,沈度将这蓝玉贴身携带,俨然已发觉了此物的神异之处。 这蓝玉只要带在身上,那股奇异的温和力量便如同细水长流,延绵不绝。初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渐渐地,沈度发现自己竟是再无饥渴疲劳之感,整日都是精神抖擞,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即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没有丝毫影响。 他也算得上是通览古今、学识渊博,可这等离奇之事却实在是闻所未闻。如果非要说个相似的事例,也只能是在那些飘渺无踪的神怪杂谈之中。 “莫非这真是个神仙留下的宝贝不成?”沈度心中不由想到。 这般想着,他不禁捏着蓝玉上下细看起来。 依旧是那般通体水蓝,晶莹剔透,没有半分的瑕疵,也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愈发疑惑。 “嘎吱”就在此时,监牢的大门蓦然推开。 沈度心中稍惊,连忙将蓝玉收了起来,抬头看去。 只见四五个青衣汉子自大门口进来,几步跨出,随即有人反手便将大门关上。 这几人俱是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长刀,面上隐含煞气,一双眼睛犀利有神。 当先一人,豹头环眼,面黑如炭,眼下有一道伤疤,足有两三寸长,横在脸上,看上去颇为狰狞。 此人四下稍一打量,当即注意到与沈度同处一间的那个黑衣男子。 “堂主!”他连忙几步上前,惊喜道。 那黑衣男子似乎早已注意到他,也是面带微笑,点头应道:“黑子,你来了。” “堂主受苦了。如今风头过去,兄弟们正来救你出去。”那被称作黑子的汉子说道。 说罢,他便从怀中摸出一串钥匙,上前几步,作势就要将铁锁打开。 “这是来劫狱啊!”一众犯人原先尚不明所以,一见这场面,哪还不反应过来,当即便炸了锅。 几个犯人冲到牢房木栏前,纷纷叫嚷起来,声嘶力竭,仿佛发了疯似的。 “这位大哥!带我出去,我给你做牛做马!” “求求你,救我出去吧!” 这一刻,死囚们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他们张牙舞爪,目中闪着热切的光芒。 “聒噪!”就在此时,一个青衣汉子大喝一声,随即反手抽出长刀,对着一个犯人径直刺去。 沈度心中一跳,转头看去。 刀光一闪,旋即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待那青衣人收回长刀,已是鲜血淋漓,滴落在地。 而那犯人则被捅了个开膛破肚,五脏六腑搅得稀烂,血洒了一地,正倒在地上呻吟个不停,气息奄奄,眼见是不成活了。 “哼!”青衣人厉眉倒竖,手中一振长刀,血滴飞溅,寒光凛冽。 犯人们这下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言语,纷纷退后靠墙,瑟瑟发抖。 沈度见此,也不禁脸色一变,心念急转。 如果说他可以逃出生天,离开死牢,那么眼下十有**便是最好的时机,毕竟劫狱这种事确实难逢,若不抓住,恐怕此生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沈度暗自咬牙,握紧了拳头。 只听“哗啦”一声,牢门上的铁锁便蓦然滑落,径直落到地上。 那黑脸汉子一把拉开牢门,而后几步走到黑衣男子身前。 “我自己来吧。”黑衣男子说了一句。 黑脸汉子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钥匙递了过去。 “事情安排得可还妥当?”黑衣男子接过钥匙,将手脚上的镣铐分别打开。 “县衙那边已走通了门路,现在外面连一个差役都没有。”黑脸汉子说道,“毕竟只是杀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无赖,若不是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官府都懒得理会。” 黑衣男子将手脚上的镣铐尽数打开,随即一跃而起,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嘎嘣”之声。 沈度神色变了数变,最终似是下了决心,就要起身说些什么。 “劫狱啦!有人劫狱啦!”一个贴在墙角的犯人突然大喊道。却是此人见获救无望,索性大喊起来,意欲揭发,颇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意思。 沈度面色一变,暗道不好。 只是按那黑脸汉子所说,他们这一伙人与官府是早有沟通,哪里是寻常的劫狱。是以他们此时丝毫未显慌张之色,个个镇定自若,仪态从容。 “堂主,这些人怎么处理?”黑脸汉子眉头一皱,随即冲黑衣男子说道。 黑衣男子神色淡然,随意地说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留着说闲话吗?” 黑脸汉子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拱手说道:“是,堂主!” 黑衣男子将钥匙丢给他,随即便径直出了牢房。 黑脸汉子接过钥匙串,从上面解下几把钥匙,分给其余几个青衣人。 “都给我杀了!”他厉声说道。 “是!”几人各自领命,随即便快步走到几间牢房前,将牢门打开。 犯人们惊恐地看着几个青衣人,大为慌张,纷纷叫嚷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一个犯人缩在墙角,看着正在向自己走来的青衣人,脸色煞白,吓得浑身发抖。 那青衣人一手提着长刀,缓步向前走去。刀尖划过潮湿的地面,他面上露出残忍之色,阴恻恻地说道:“本就没几天活头,还这般怕死老子送你一程吧!” 话音未落,刀光霍然而闪。 几声惨叫接连响起,狱中鲜血飞溅,血腥之气顷刻间便溢满了空气。 沈度看着一个正向自己走来的青衣人,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虽然习练些拳脚,但却从未与人有过交战,更何况是这等生死较量。 对面的青衣人神色阴冷,手上提着凛凛长刀,步履稳健,且不说武艺如何,单只这份气势便远胜过了沈度。 “哼!”青衣汉子一声冷哼,随即一个箭步跨出,霍然挥刀,对沈度砍去。 沈度心中一突,几乎是本能地,脚上猛然发力,一跃而起,同时两手伸展。 只听“铿锵”一声,长刀正好劈在镣铐铁链之上,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只是那长刀看似气势汹汹,砍到镣铐之上却是纹丝未动,沈度这个书生的手臂似乎有着极为宏厚的膂力。 沈度见状,也不禁微微一愣,却是心中疑惑自己的力气为何变大了许多,而且连反应速度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正文 第三章 交锋 只是当下也由不得他多想,对面的青衣汉子一击未成,颇有几分恼怒,当即一转刀口,沿着铁链,对着沈度的手横切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度手腕一翻,另手随之迅然收拢。 两手放在胸前,猛地一拧。 铁链一挣,“哗棱棱”作响,瞬间将长刀绞住。尚未待青衣人反应过来,沈度抓住时机,绞着长刀奋力一拽。 青衣人只感觉一股大力蓦然传来,手中兀自紧握长刀,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一个趔趄,蹬蹬向前数步。 沈度见状,身子往一侧跨出,同时两手扭转。 青衣人只感觉手上一震,长刀便不受控制地挣脱,径直斜飞出去,“呛啷”一声跌落在地。 沈度见此,却丝毫不打算收手,反而转守为攻,当即脚下一蹬,欺身上前,同时两手展开,迎向青衣人。 那青衣人身形未定,去势犹存,又如何能有所应对,大惊之下,登时便被铁链拦住了脖子。 沈度一个箭步跨出,同时一手绕着青衣人脑袋一转,两手交错之后蓦然转身,铁链顿时便将青衣人的脖子勒了个结结实实。 “唔”青衣人面色涨红,两手扒着沈度的手臂奋力挣扎,双腿被拖在地上,正蹬动不已。 “慢着!”就在此时,一声轻喝传来。 沈度转头看去,只见一众犯人早就被屠戮一空,只剩下几个青衣人与那黑衣男子站在一处。 他方才一番动作连贯而下,流畅之极,仿佛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劫狱的这一伙人却是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沈度劫持住了同伴,当下投鼠忌器,俱不敢上前,只得怒目而视,这一声轻喝便是那黑衣男子发出。 沈度闻言,心道自己还要借他们之手逃离此地,若是伤了此人性命只怕不好。 想到此处,他手上的力气顿时松了许多。 被其勒住的青衣人脸色当即好了些。 “在下鸿帮堂主陈破军,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黑衣男子见状,神色稍缓,拱手说道。 “鸿帮?”沈度闻言,眉头不禁一皱。 原来鸿帮乃是这青石县内有数的江湖帮派,势力颇大,更是与其它几大帮派占了县内大半的青石生意。 而“青石”,便是青石县最重要的产出。 这青石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石头罢了,虽然乃青石县特产,但并无任何出奇之处。早先时候,只是有些人建屋才会用到一些。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便有一伙神秘势力大肆收购青石,来者不拒,价钱也极其优渥,却不知拿去做些什么。 且这伙人财力雄厚,这些年来,不论多少货都能吃下。开采青石之人从不愁销路,自是赚得盆满钵满。 见青石这般金贵,青石县里的住户纷纷投身其中。 到如今,县里已是有过半人家涉及此业。 借青石之功,本是地广人稀、颇为荒凉的青石县没多久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县城。鸿帮把握着大量的青石产销,地位非同一般,也无怪乎他们与官府有所勾结了。 “在下沈度,白身书生。”沈度心念急转,不过依旧淡淡说道。 陈破军闻言一笑,道:“沈兄弟方才那一番拳脚,可不像是个书生。” 沈度眉头微皱,并不出言解释。 “不知可否卖我陈某人一个面子,将我这兄弟放了。”陈破军也无意深究,当即拱手说道。 沈度说道:“若要我放开此人,你得答应让我一同出去。” 他心知这等说法听上去有些可笑,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只须放了我兄弟,到时是去是留,还不是看自己心意。”陈破军哈哈一笑。 沈度闻言,目光微闪,四下打量,却是半晌不语。 陈破军见状,脸色渐渐黑了下去。 “再者,除非你武功有大成之境,否则我便是不答应你又能如何。”他冷冷说道。 仿佛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狱中骤然冷了许多,杀气若隐若现。 沈度听此,暗自咬牙,手上不禁又使上几分力气。 “唔咳咳”青衣人只感觉脖子再度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挣扎不已。 不远处的黑脸汉子见状,圆眼怒睁,就要提刀上前。 陈破军手一伸,拦住了他。 “堂主!”黑脸汉子大急。其身侧几个青衣人也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陈破军神色冷峻,一手拦着黑脸汉子,犹自静静看着沈度,丝毫不为所动。 沈度也毫不退却,与之对峙。 两双眼眸,同样的冰冷深邃。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内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滴答的水声断断续续响起,回荡在昏暗的监牢之中。 “你赢了。”片刻之后,沈度叹了口气,一松手,放开了青衣人。 青衣人见状,也顾不上喉中呛咳,顿时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陈破军身边。 “果然是个聪明人。”陈破军微微一笑,对沈度说道。 沈度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黑子,给这位兄弟把镣铐解开。”陈破军转头说道。 黑脸汉子闻言一愣,不过在陈破军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摸出一把钥匙,满脸不情愿地丢给沈度。 沈度接过钥匙之后,不禁一时愣住,却是从未想过事情如此顺利。 “我陈破军说话算话,你既然放了我兄弟,是去是留,自便即可。”陈破军说道。 沈度闻言,也不再多想,当即麻利地解开手脚上的镣铐,甩到一旁。 挥了挥轻松许多的手臂,沈度心中不禁微微一喜。 陈破军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你既然进了死牢,如今即使是出去,想来也不便于人前显露。不知沈兄弟今后有何打算?”片刻之后,他淡淡说道。 沈度闻言,却不禁沉默。 他如今戴罪之身,又加之越狱出逃,想要再走科举的道路是不可能的了。如此,身为读书人的他倒也难找什么更好的出路。 好在自师父病逝之后,他便一直孤身一人,倒并无什么牵挂。 “没有。”沈度摇了摇头。 陈破军闻言一笑,说道:“我看你身手不错,离小成之境亦不算远。不若便加入我鸿帮如何。”在他看来,沈度不只拳脚功夫不错,且他既然一身书生打扮,想来也是颇富学识之辈。而方才一番交锋,陈破军更是觉得沈度知进退、晓利弊,绝非他手下那一帮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可比。当下便起了爱才之心,意欲收归门下。 沈度眉头微皱,作沉吟之状。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辈,虽然科举不成难免有些遗憾,但也不会抱着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想法。如今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又没有什么打算,这般看来,加入鸿帮,便是权当暂为落脚,倒也不是什坏事。 “你若愿意,我可让你坐上护法之位。”陈破军继续说道。 正文 第四章 鸿帮 沈度闻言,当即也不再犹豫,便抱了抱拳,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破军哈哈一笑,几步上前,揽住沈度肩膀:“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鸿帮的兄弟了。” “待我回去面见帮主,便可任你为帮派护法,仅在堂主之下。”他说道。 说罢,陈破军又转过身,将那黑脸汉子介绍给沈度:“这是鲁黑子,也是我鸿帮的一名护法。” “鲁护法。”沈度拱了拱手道。 鲁黑子似乎还颇有些郁闷,不过最终还是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陈破军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此间事了,我等便返回帮中吧。” 余下几人自是没有意见,包括刚刚加入鸿帮的沈度在内,众人随即便径直出了监牢。 待出了监牢,沈度一看天色,发现此时正当深夜,且星月朦胧,一片漆黑,颇有几分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 这鸿帮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自这监牢中出来,一路上竟是连半个差役也不见。黑夜之中,一行人畅通无阻,直接上了一辆马车,趁着夜色,绝尘而去。 这马车本来颇为宽敞,装下六七人也是足够。奈何陈破军与沈度二人久居死牢,一身邋遢,浊臭逼人,身边几人忍不住地避开。陈破军身为堂主,几名手下倒不好显露得太过明显。沈度虽然被许诺任命为护法,但毕竟初入帮派,诸人尚不服气,当下纷纷不掩厌恶之色,尽量避开。如此一来,车厢内登时变得拥挤不堪,倒是好一番颠簸。 一路上,沈度通过不时与陈破军交谈,对鸿帮已是有些了解。 据传在数百年之前,正是群雄割据、兵荒马乱的时候,无数百姓在战火之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所谓哀鸿遍野,不过如此。 乱世当中,英主枭雄们只顾着自相讨伐,而智士猛将则大多忙于从龙建功,升斗小民的死活自是无人去留心在意。如此,为求自保,便有部分平民百姓自发地团结起来,相互扶持,以御兵灾。待乱世平息,一些江湖帮派便自然而然地衍生出来。 鸿帮,便是其中之一。 在青石县乃至整个罗云郡,有这般来历的江湖帮派也只此一家,是以鸿帮之人每每以此为豪,逢人吹嘘。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势力兴衰更替再寻常不过,朝廷帝王尚不能免脱,况乎区区一个江湖帮派。鸿帮起家甚早,根基雄厚,但也耐不住岁月蹉跎,几番波折之下终趋于没落。 彼时铁拳帮正盛,步步紧逼,鸿帮由此几欲除名。然而偏偏就在此时,鸿帮之中却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裘伯年。 这裘伯年便是鸿帮上代帮主,江湖人称“开碑神手”。当初他本在一次江湖对决中坠下悬崖,人人都当他已死。谁料正在鸿帮危急之时,裘伯年却突然现身,且功力大进,挽狂澜于既倒,救下了垂死的鸿帮。 自此以后,鸿帮起死回生,由衰复盛,在青石县立稳了脚跟。 后来裘伯年旧伤复发,不治而亡,其次子裘继龙遂坐上帮主之位,时至今日。 这裘继龙年纪四十出头,一身武艺甚是不俗,倒并不输于其父当年。只是若论起处事的手腕,却差得不止一星半点。陈破军与沈度交谈之时,虽然话说得含蓄,但在沈度看来,他对现任帮主的评价无非就是一句话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约莫大半时辰过去,隔着车厢听得车夫一声“吁”,马车便止住了颠簸,缓缓停下。 众人一见马车停下,当即纷纷急不可待地跳下马车,转眼功夫,车厢内便只剩下陈破军与沈度两人。 陈破军干笑了两声,说道:“沈兄弟,你我还是赶紧去洗漱一番吧,如此面见帮主实属不敬。” “自然自然。”沈度也颇有尴尬之色,当即连连点头。 原先在监牢里住着习惯,尚不觉得有多邋遢,如今人一出来,还未感受重回自由是什么滋味,这一身的浊臭便要让人无地自容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这便是我鸿帮的总舵了。”陈破军伸手往前一指。 沈度随之抬眼看去。 只见一座府邸显露在眼前,高门阔庭,红墙碧瓦,门上挂一牌匾,上书龙飞凤舞两个大字:鸿帮。 院墙高耸,怕是两丈有余,顺着来往阔道,自大门两侧延伸开来,夜色之中辨不清延出多远,但此府之广,可见一斑。 大门前两座丈高石狮,铜铃大的眼睛暗含凶煞,利齿如刀,威风八面,端的是栩栩如生,仿佛就要活过来,择人而噬。 四个带刀帮众门前挺立,如隼的双目不时扫视。沈度这一行人方下车,便有个人上前问候。 “可是陈堂主回来?”那青衣帮众看了一眼蓬头垢面的陈破军,略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莫不是瞎了?”鲁黑子听了,却是圆眼一瞪,“连堂主也不认得了?” “鲁护法恕罪是小的眼拙。”那人连忙躬身说道。 鲁黑子懒得理会,只翻了个白眼,随即转身道:“堂主,裘帮主已在聚义堂设下酒宴接风,属下是否这就去禀报?”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说道:“我与沈兄弟去洗漱一番再去聚义堂,如此面见帮主却是有些不妥。” 而后他又对一旁的青衣帮众说道:“这是我在狱中认的兄弟,即将担任帮派护法。你速去安排间屋子,让沈兄弟洗漱一番。” 那人抱拳应了一声,随即对沈度说道:“沈护法,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陈破军也说道:“沈兄弟,你且去吧。待会可到聚义堂随我面见帮主。” “好。”沈度说道。 陈破军点了点头,随即也便自行离去。 沈度在人带领下,一路上七拐八拐,穿过大小庭院,绕过各色楼阁,最终寻了处正好可以洗浴的地方。 这段时间以来,他可总算是洗上了一回澡。 仿佛久旱逢甘霖,这一洗,让沈度从头舒服到脚,一身筋骨似是都软了。也头一次让他觉得,原来洗个澡也能这般畅快。 沐浴完毕,又打理了一番须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已是一身清爽的沈度便在带领下往聚义堂而去。 这聚义堂即是鸿帮议事之所,平日里,但凡大事,帮主以及六位堂主便会在此处聚首,共同商讨,以定决策。 陈破军身为堂主,如今自狱中出来,帮中几位头领自然是要在第一时间设宴接风,以示兄弟之义。 所以此时虽是深夜,家家户户早已入睡,但鸿帮府邸之中却是颇为热闹。尤以聚义堂附近为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喧嚣。 沈度在一帮众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聚义堂门外。 首先映入眼前的,乃是一大理石砌成的台阶,这石阶自下而上,延伸足有一丈之高,雄盘门前,颇具威势。 石阶上头,便是聚义堂屋宇所在。 聚义堂虽只一层,但却布局高阔,体势宽宏,上有一牌匾,写着极为浑厚的三个大字:聚义堂。金光闪闪,一派威严,恐怕比之县衙官府还要胜出一些。 此时此刻,为了给陈破军接风,聚义堂内已是设下一桌酒席,阵阵酒气肉香飘溢出来。 沈度方走到聚义堂门前,正寻思着如何进去,里头却突然传出一声大喝。 正文 第五章 世道纷争 “陈破军!”闻声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半是怒意半是醉意。 沈度心下一惊,连忙侧耳听去。 “当街杀人,你是爽快了。你可晓得,为了按下这事,帮中耗费了多少银钱打点?” 随即却是一声冷哼,乃陈破军所发,只听他道:“不然如何,难不成我要看着咱们鸿帮的兄弟当众受辱?” “不过是几个帮众罢了,你身为堂主,怎地这般不顾及大局?”那人依旧大声说道。 “你也懂大局?还是先把自己名字写会吧。”陈破军不屑道。 “你” 就在此时,一声怒斥传来:“够了!你们当我这个帮主是死的不成?” “帮主息怒。”有人连忙劝道。 争吵之声随即停息,只是气氛却依旧颇为沉闷。 “看来鸿帮之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啊。”沈度站在聚义堂外,听着方才一番对话,不禁如此想到。 他原先见鸿帮劫狱,又在深夜时辰摆下酒席,只当鸿帮甚为团结。如今看来,有人的地方就定然有江湖,是非恩怨伴着勾心斗角,却是从来就没有过销声匿迹。 这本来就是个纷争的世道。 “咳咳。”过了片刻,帮主轻咳了两声,话锋一转,“破军,我听说你在狱中结识了一位义士,并许他护法之位?” “确有此事。”陈破军答道。 “狱中结识?想必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吧。”原先与陈破军争吵之人复又说道。 沈度在外头听着,不禁眉头一皱。 他略一思量,随即向聚义堂前走了几步。 “会写自己姓名之人求见裘帮主。”他朗声说道。 聚义堂之内,陡然一阵沉默。 堂内的气氛似有些凝滞,久久无人放声。 “哈哈!哈哈哈”突然,一声大笑仿佛再也忍之不住,兀地响起。 “哈哈哈哈”接二连三,又有人大笑起来,隐隐还伴着拍桌子的声音,碗筷杯碟也震得叮当乱响。 沈度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笑声,神色却是淡然。 片刻之后,笑声渐歇。 “进来吧。”只听帮主说道。 沈度应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聚义堂内四四方方,也甚宽敞。当中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满是各式酒菜,荤菜为主,鸡鸭鱼肉,个个泛着油亮,冒着浓香热气,溢得满屋都是,令人食指大动。 桌边围坐七人,打扮各异,仪态亦是多有不同。 坐在当中,正对着大门的,乃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男子。其五官方正,浓眉若刀微锁,额上几道抬头纹,唇上蓄着短须,着一身灰装,周身隐有煞气。 沈度心中料想,此人应该就是鸿帮现任帮主裘继龙。 坐在他身旁的,着一身黑色劲装,则正是陈破军。见沈度看过来,陈破军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酒桌上有一人,赤红衣装,身形高大魁梧,高出众人不少,其方脸淡眉,狮鼻阔口,看上去颇有几分凶蛮之气,只不过他两鬓微霜,怕是要有五十来岁。此时此刻,他正一脸不善地看着沈度,眼中暗含着怒意,想来正是方才与陈破军争吵之人。 “在下沈度,见过裘帮主、诸位堂主。”沈度拱手说道。 “姓沈的,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就在此时,那高大汉子突然一拍桌子,语气咄咄地说道。 沈度神色不变,淡淡说道:“会写自己名字岂不寻常?莫非还能有人不会写自己的姓名?” 此言一出,酒桌上顿时又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几声。 “你”高大汉子面色涨红,干瞪着圆眼,但在众人注目之下,又是这等丑事,最终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愤愤地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叫沈度?”裘继龙看了一眼此人,随即转过头对沈度说道。 不待沈度回答,他接着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有个书生因贬低圣贤教化而入狱,姓沈名度,不知道是你不是?” 沈度一怔,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正是。” 裘继龙闻言,却是哈哈一笑,说道:“那些圣贤教化,最是狗屁言论,沈兄弟此举倒是深得我心啊。” 此言一出,酒桌上便有几位堂主附和,似是颇有同感。 陈破军眉头稍动,转头说道:“帮主,似沈兄弟这等饱读诗书却并不迂腐酸文之人,委实难得。且又武艺不俗,护法一职定能胜任,还请帮主准许。” 裘继龙沉吟片刻,说道:“破军,你既已许诺,我身为兄长,本不该让你失信。但我乃一帮之主,若是就此任命护法一职,恐怕难以服众。”说着,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不错,帮主此言有理。在坐各位哪个不是从帮众当起,一步步坐到堂主之位的?若是让他一来就当了护法,岂不乱了规矩!”那高大汉子连忙说道,说罢还挑衅似的瞥了陈破军一眼。 陈破军眉头一皱,就要再说些什么。 “我看不如这样,先让这位沈兄弟跟着青石队走几趟,再历练历练,若是做得不错,再酌情提拔。”裘继龙转头看向陈破军,“破军,你以为如何?” 陈破军想了片刻,随即微微一叹,拱手说道:“是,帮主。” 裘继龙点了点头,而后抬头对沈度说道:“沈兄弟的本事定然不差,但规矩却是不能乱,所以就暂时委屈你了。” 沈度加入鸿帮,不过是想找个落脚之地,对护法一职倒也不甚在意,是以当下也便随意地答应了:“自当遵从帮主吩咐。” 裘继龙点了点头,说道:“好,此事便这般定下了。” 随后,裘继龙便让沈度一同到桌前吃些酒菜。 沈度本意不喜如此,但他既已加入鸿帮,帮主的面子总不能不给,也就只好坐到陈破军身边,随便地吃了一些。 这一顿饭足足用去一个多时辰,待时至后半夜,且有数名堂主喝得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聚义堂外,此时酒宴撤去,众人各回住处,已是灯火阑珊。 “沈度,是我失信,实在对不住。”陈破军负手而立,面现愧色。 沈度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堂主信义,我心中明白。” 陈破军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那方蛮子倚老卖老,处处与我做对,实在可恶。” 沈度已然知晓,陈破军口中说得方蛮子名叫方虎,正是先前与其争吵之人。 这方虎目不识丁,为人粗鲁张狂,颇招人厌,是以有许多人私下里都称其为方蛮子。 此人虽说名声不佳,但武艺却是非同一般,加之身材高大魁梧,乃是帮中一顶一的高手。再者,他乃是六位堂主中辈分最高之人,早年便一直追随着老帮主,便是裘继龙也要给三分面子。是以方虎即使行事嚣张,也无人奈何得了。 陈破军为人信义,才干出众,深得帮主器重。但他却在六位堂主之中年纪最小、资历最浅,难免有些锋芒毕露,是以方虎看陈破军便极不顺眼。 “明日要运的一批青石,由鲁黑子带队,我且安排你随行。”陈破军双臂横抱,“待这一趟走完,你且先担任个执事,多走上几趟,再去个帮中产业打理些许时日,想来区区一个护法职位也算不上难事。” 正文 第六章 水灵石 “那就多谢堂主了。”沈度说道。 陈破军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夜色已深,我且为你找个休息之所,随我来吧。” 说罢,他便领着沈度在府中穿梭,不多时便到了一间小院。 这小院虽不算多大,但也布置得颇为精致。院子当中有一株柳树,随风微摆,树前半亩方塘,水波轻漾。几间小屋连着院墙,紧凑地立在一起。 “这是帮中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里面收拾得干净,你先在这住着吧。”陈破军指了指那几间屋子,转头对沈度说道。 陈破军看了看天色,又道:“明日上午,便会有人来叫你。我估摸再有两个时辰也便天亮了,你早些休息吧,虽说押运青石乃是个轻松的活计,但也要养足精神才行。” 沈度自是没有异议,当下与陈破军拜别之后,便直接进了屋子。 屋内布置简单,除却必要的生活用具,倒也没有过多的装饰。沈度进了寝室之后,稍事洗漱,随即便解带宽衣,躺到了床上。 枕着双臂,他不禁深深呼出一口气。 几个时辰之前还在狱中嘘长叹短,而此时他却重返自由,还加入了一个江湖帮派。 想想这一晚的遭遇,沈度依旧是有些恍惚。 他如今得脱牢狱,按理说本是件喜事。但是前路茫茫,却让沈度心里颇为踟蹰。 虽说他所学繁杂,在其师父的影响下又难免有些离经叛道。但不管怎么说,沈度终究是一个读书人,加入鸿帮不过是权宜之计,算不上什么终身大业。 躺在床上,沈度心神放松,不禁浮想联翩。 数十年前,天降异象,九星连珠。这等奇异之事简直闻所未闻,旷古未有。便是邻近的强国赵国,也是举国惶惶,人心动荡,更不用说积弱已久的宋国了。 天象方显,当时便有数地叛乱,纷争四起。其中更有一些叛军,以人肉充军粮,野蛮行径令人发指。 人们纷纷以为乱世将近,俱是自危。 只是不久之后,先帝即位,在武安君沈北望的辅佐下,平定四方动乱,又励精图治,宋国朝野才逐渐恢复了安定。 就当人们以为宋国要走向兴盛之时,二十年前,武安君病逝,不久皇后又死于难产。先帝自此性情大变,动辄杀伐功臣,无心朝政,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之后竟也驾鹤西去了。 当今皇帝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生性顽劣,少不更事。而太后一介妇人,除了传闻之中善于争宠之外,也不见什么开明之处。 是以现在大宋朝廷一片动荡,小皇帝又难堪大任,读书人难免便会起了匡扶朝政的愿景。 沈度也曾想着建功立业,借以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如今他身为逃犯,此事却是千难万难,让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武安君当年,曾因兵乱而误入叛军之中。后叛军兵败,其被拘捕为奴十年。十年间,沈北望暗中苦读,并凭借假籍考取了状元,谁料却被判作舞弊,锒铛入狱。直到偶然间被时为裕王的先帝所赏识,这才得以有机会施展手脚。 沈度也曾用武安君的例子来激励自己,但这显然有些可笑。别的不说,武安君当年是被关在宋京天牢,而自己不过是关到了一个县城的牢房,又何来王爷权贵的赏识。 再者,他如今已然是个“罪加一等”的逃犯了。 这般想了许久,对于前路如何,他依旧是毫无头绪。心中郁闷,摇了摇头,便要歇息。 突然,沈度眉头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伸手往怀中摸了摸,随即拿出了那块水蓝色的宝玉。 自这玲珑剔透的蓝玉上,温和浑厚的力量连绵不断地传来,深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滋润着人的心神精气。 在这股奇异力量的影响下,沈度几乎每时每刻都是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即使他今夜不眠不休,明日也会不会感到半分疲倦。 仅此一点,便是极为惊人。至于这蓝玉到底是何来历,又是否还有其他的神奇功用,沈度却不得而知。 “这等奇物,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机缘呢?”他心中想到。 且说自沈度与陈破军越狱之后,那监牢之中便是甚为空旷,狱卒早不见了踪影,犯人更是横尸遍地。 长夜未尽,星月朦胧。 本就昏暗无比的狱中,漫着染血的空气,愈发地有些阴森。 突然间,两道淡淡清辉蓦然闪过。 光华一敛而收,两个人影便现出身形。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男子,气质飘渺,穿一身灰袍。一个光头青年,着靛蓝色宽袍,鹰钩鼻子,双目阴鸷。 “周成,这是怎么回事?”那灰袍男子看着遍地的尸身,当下神色一冷,目中微怒,看了光头青年一眼。 周成面上一抖,连忙说道:“前辈息怒,这不过是些凡人,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晚辈这就去将剩下那一小块极品灵石取来。” 灰袍人闻言,神色稍缓。 “亏你们水元门还自称是佛道并济,这遍地尸身,竟也不诵些经文。”他轻哼一声,满是嘲讽。 周成干笑两声:“什么佛道并济,不过是一些老家伙自以为然的胡扯罢了。除留了个光头,偶尔诵些佛经,跟道门没有半分差别。再说,晚辈也已不是水元门之人了。” 顿了顿,他又拱了拱手,谄笑道:“此事过后,晚辈便也是青灵宗的人了,到时还请前辈多多关照。” “行了,快去吧,好处定然少不了你的。”灰袍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周成背叛师门,厚颜无耻,若非给宗门献上一块甚为珍贵的极品灵石,又私下允了他一小块,他是根本都懒得理会此人。 “晚辈这就过去。” 周成几步走到一间牢房前,随即推门而入。 灰袍人立在原地,沉默不语,稍待了片刻。 “竟然不见了!”周成似是大惊,突然叫到。 灰袍人神色大变,只见他身上光芒骤闪,随即身形跨出,瞬间便进到牢房之中。 周成站在墙角,看着墙上那个破开的坑洞,一脸煞白。 “周成,极品水灵石可不是你这等修为能够独占的,切莫要跟我耍什么心眼。”灰袍人冷冷说道。 周成闻言,连忙说道:“晚辈心中清楚。既然已答应前辈,晚辈岂敢食言。只是我以化石术将那东西封入墙壁之中,除非身具上品水行道基,否则区区凡人是断然察觉不得。” “身负道基者本就万中无一,且大多已是修士,上品道基更是少见,焉能这般巧合?”灰袍人说道。 周成闻言,不禁冷汗涔涔,心念急转。 “定然是水元门所为!”片刻之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一闪,随即转头说道,“不错!绝对是水元门干的!” 正文 第七章 青石 第二日上午,沈度居所之外。 鲁黑子自院门口进来,大大咧咧,径直走向屋门。只是他一边走着,还不时打上几个哈欠,似乎昨夜睡得太晚,还稍稍有些困乏。 “沈度,青石队要出发了,赶紧出来!”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房门,震得木门乱晃,口中大声喊道。 “来了。”屋内传来沈度得声音。 话音刚落,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房门便“嘎吱”一声地蓦然打开。 早已穿戴整齐,蓝袍束发的沈度随即便一步跨出,反手将门关上。 鲁黑子看着精神抖擞、面带微笑的沈度,不禁瞪大了圆眼,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说道:“你怎地这般有精神,莫不是成了仙?” 沈度闻言,哈哈一笑,却并不解释。 鲁黑子莫名其妙,脸更黑了些,说道:“行了,你快跟我走吧。”说罢,也不管沈度反应如何,便自行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这小子有啥金贵的,堂主非得要我跟着”他边走边嘀咕道。 沈度听了,不禁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旋即也连忙跟了上去。 在鲁黑子的带领下,两人在府中一路七拐八拐,经一个小门出去,又沿着府邸外的路走了一会功夫。 正走着,不远处便有一队马车映入眼前。 沈度粗略看了一眼,这一队马车足有数百辆之多,都是些装货的大车。车上用粗布蒙着,再缠几根麻绳捆得结实。 车队前头还有上百匹马,一个个带刀负剑的精壮汉子骑在上头,马嘶阵阵,颇具威势。 “鲁护法。”两人走到车队近处,便有一个帮众小跑过来对鲁黑子行了一礼。 鲁黑子点了点头,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那人答道。 鲁黑子转头看了一眼沈度,道:“你可能上马?” 沈度说道:“可以。” “那就好。”鲁黑子随意地点了点头,又对身边的帮众说道,“去牵匹马来。” 帮众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沈度两人接着往前走了一些,不一会便来到车队前头,一众骑马护卫所在之地。 此时已有两匹空马立在那,一前一后,一黑一白。 鲁黑子径直走到那黑马身侧,翻身而上,抻了抻缰绳,随即稳稳当当地坐着。 沈度也走到那匹白马一旁,动作麻利地翻身上马,也顺手抻了抻缰绳,平稳无比。一番动作下来,他即转过头,朝鲁黑子笑着点了点头。 鲁黑子暗自撇了撇嘴,心道这书生还真是另类。 他两腿轻振,坐下黑马当即向前小跑了两步,而后一拽缰绳,黑马随之转身。 “兄弟们,老规矩。天黑之前,抵达翠树林!”鲁黑子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大喝道,“货不少,事不多,闲话不再提,咱们出发!” 说罢,他便道了声“驾”,一骑当先走了去。 众人随即跟上,沈度自然也没落下,紧紧地跟在鲁黑子身后。 “鲁兄,那接收青石的到底是何许人也?”沈度骑在马上,转头冲身边的鲁黑子说道。 这一路上,他已是摸清了鲁黑子的性子。此人看上去颇为粗鲁,也似是缺几个心眼,但实际上为人仗义豪爽,最好说话不过,也难怪陈破军多有器重。 鲁黑子摇了摇头,手里轻拽缰绳,说道:“听说连帮主也不甚清楚,我又去哪里晓得?反正每次来接货的人大多留着光头,打扮奇异,说起话来不带半分客气,怪得很。” 沈度闻言,心中疑惑,不禁又道:“竟有此事。青石几个大帮派都靠这青石营生,怎地连买家是谁也不清楚?” 青石县内几个较大的帮派围绕着青石生意,已是暗自抱团,一致对外,似这一队货物便是几家合出,只不过此次轮到鸿帮押运罢了。 鲁黑子听了,却是一声轻叹,说道:“那伙势力就是这般没头没尾,谁也摸不清楚。陈堂主一直便觉得此事有些隐患,想要为帮派另谋出路,只是帮中支持之人却并不多,反而有些短视之人处处与堂主作对。” 沈度沉默不语,心中却对陈破军的眼光暗自称赞。毕竟不管那股势力是何来头,即便青石生意一直稳当,也终究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这些事跟咱们也没多大干系,反正一会就要到翠树林了,换了银票,咱们回去就是。”鲁黑子摇了摇头,“嘿”了一声说道。 沈度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不远处则正有一片树林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翠色,想来便是那翠树林了。 因交易之地大多设在青石县郊的翠树林中,是以运送的路途并不算远,几乎每天都会走一趟,一队车马行上一天便能到了地方。而在这青石县内,又罕有人敢招惹青石队,所以押送青石除了稍有些枯燥,倒根本不算什么麻烦事,相比于经营店铺、街头拼斗,确实要轻松许多。 行不多时,车队便直接进了前方那一片树林之中。 这一片树林虽说规模不大,但却生得颇为繁盛,草木葱茏,一片翠色,算得上是生机勃勃。 车队在林中缓缓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吁”鲁黑子走在前头,一拽缰绳,座下黑马随即停下。 身后众人见状,也纷纷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把货卸了吧。”鲁黑子看了一眼天色,微皱着眉头说道。 却见此时已是夕阳落尽,林中满是昏暗之色,若不细看,倒是连路也不好分辨。 沈度问道:“为何非要挑这等入夜时分,如此岂不是会有许多危险?” 鲁黑子撇了撇嘴:“那伙人行事隐蔽,非到夜里不愿出来,神神道道的,莫名其妙。” “卸货,赶紧卸货,还愣着干啥!”他突然眉毛一竖,转头喊道。 身后众人连忙下马,与驾车的车夫一同将马车上的麻绳解下。 “哗啦”之声接连响起,蒙在车上的粗布随之被撤下,扔到一旁。 沈度想了想,也翻身下了马,走到一辆货车旁帮忙。 粗布扯下之后,车上装着的货物登时便显露出来。 只见马车上装的,乃是一块块头颅大小的青蓝色石头,色泽略有不同,俱都被分割成方块的形状,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人们将这些青石抱下马车,然后放到一侧的空地上,也是堆得整齐,一车是一车。 沈度抱起一块青石,不禁低头打量起来。 却见这青石通体呈青蓝之色,隐约有几分通透,质地温润,摸上去倒是手感颇佳。 他以前也并非没见过青石,只是大多没怎么留心,习以为常。 此番将这青石抱在手上,略一摸索,沈度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青石摸上去,和他身上那块神秘的蓝玉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正文 第八章 凡人修士 过不多时,几百车的青石便被尽数卸下,堆了满地。 众人将粗布、麻绳收了起来,随即整顿车队,聚到一处,静待那神秘之极的收货人前来。 鲁黑子已是下了马,与沈度站在前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见已是星月初现,不由暗自皱眉,嘀咕道:“怎么还不来” 沈度站在一旁,也是忍不住四处观望,心中大为好奇。 突然,他只觉得树林深处有一道微光蓦然闪过。他心中一惊,连忙定睛细看。 黑夜之中,幽林深处,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向此处缓步走来,恍若鬼魅一般。 这等诡异的场景沈度实在未曾见过,夜风微拂,脊背不由感到了丝丝凉意。 “鲁兄,你看那个是不是来收货的?”他指了指那道若隐若现的人影,说道。 鲁黑子闻言,连忙眯眼看去,瞧了好半晌功夫。 “不错,应该是了。”他眉头一展,看了看沈度“你小子眼神倒是不错。” 沈度恍若未闻,只是想着方才那蓦然闪过的微光,心中正寻思着是否是错觉。 若是错觉还好,若不是错觉 这般想着,却听身旁的鲁黑子说道:“那人到了,咱们过去吧。” 只见幽林之中,昏辉之下,一个光头男子正在众人身前不远处缓步走着,脸上颇有几分不耐之色。 此人留着闪亮的光头,穿一身靛蓝色的宽大长袍,腰间系着一圈灰布袋子,打扮颇为怪异。唯五官平坦,倒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没几步的功夫,他便来到了近处,随即止住脚步。 “你们这些人,就是来送货的吧?”光头男子随意地说道。 鲁黑子走上前去,点了点头:“不错。”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身后那一堆堆的青石,“这批青石都在这了,你可清点一番。” 他心知这些收货的人根本无意客套,再者他也压根就不会客套,是以话说得甚直接。 那人往空地处看了看,四下扫视一番便微微点头,说道:“好了。” 随即他便取出一沓银票,搁在手里抖了两下,一边说道:“这是银票,只多不少,你且拿去,青石留在这便离开吧。” 这银票纸质柔韧,图文精美,半带着银亮,这一抖擞,顿时耀得人两眼放光。 沈度跟着个人穷志不穷的师父十几年,何曾见过这等财帛,饶是他才智非凡,心跳也难免快了不少。 那光头男子说罢,便将手里的银票递往鲁黑子。 鲁黑子见状,也不禁面露喜色,就要伸手接过。 就在此时,沈度眉头一皱,扫眼看去,却是他忽然注意到,空气中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股淡淡的赤色薄雾,仿佛凭空出现,瞬间便溢满此处。 那光头男子一见此雾,霍然色变,当即断喝一声:“什么人!” 鲁黑子心中一惊,有些不明所以,尚未待他反应过来,那空气中的赤色薄雾微微一颤便被其吸去了许多。 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好似进了浆糊,浑身又热又麻,一片酥软,顷刻之间便昏然倒地,就此不省人事。 “砰砰”之声接连响起,却是商队众人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地。 沈度也是吸了不少赤色薄雾,当下也是头脑发昏,难以自制,径直向地面倒去。 又是“砰”的一声,他即摔到地上。 沈度只觉得额头一痛,眼冒金星,一个激灵之下,竟是并未就此昏睡过去。 胸口的口袋里,那块神秘的蓝玉依旧正散发着温和的力量,融入他的体内,并在四肢百骸之内迅速游走。 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之下,方才还有些昏昏然的头脑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沈度心中正诧异这等诡异情形,不远处却传来一个人声。 “这些凡人还真是麻烦,若是统统杀了却要方便许多。”两个青袍男子从林中走出,其中一个腰间挎刀的说道。 凡人? 沈度趴在地上,正要起身,闻此声,心里却是不禁一跳,身子不由僵住。 光头男子面色难看,看着走过来的两人,半晌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不知两位道友何门何派,来此处有何贵干?” 那两个青袍人恍若未闻,犹自顾自地彼此交谈着。 “修士杀凡人,因果太重,师弟切莫如此。”另一个背负长剑的青袍人说道。 修士? 沈度听此,顿时心中一震,稍及思量,便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想到此处,他竟是不禁有些激动与惶恐。 只是情形尚未明朗,他也不敢妄下断言。这般情况,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沈度按下心中思绪,收敛声息,继续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与身边众人一般无二。 那挎刀之人又道:“我随口说说罢了,你还说教起来了。”说着,他单手一挥,掌心处红芒一闪,空气中那些赤色薄雾便如同长鲸吸水,一敛而收,尽数没入其手掌之间。 “呼”的一声,一道火苗蓦然自其掌心处腾起,随即消散。 “嘿嘿,这火雾迷烟对付这些凡人倒还挺方便。”他看了看手掌,不禁笑着说道。 光头男子见状,当即一声冷哼,说道:“我乃水元门长老,两位若是再不说明来意,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挎刀者眉头一挑。 “水元门长老?”负剑者也跟着嘲笑。 说着,他即手上一招,背后光华骤闪,一柄青光闪烁的长剑便凭空出现,静静地浮在其身前。 “哼!找的就是你水元门!”他森然说道,语气冷峻,“既然遇上了,那就别想回去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剑指一引,身前长剑蓦然飞动,径直奔向光头男子。 光头男子见状大惊,却是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骤然发难,连忙双手齐挥,往腰间一拍,却见两把短刃一闪而出,随即迎头而上,冲向那飞来的长剑。 只听铿锵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短刃、长剑瞬间便击到一处,彼此抵住,进退不得。 尚为待他松上一口气,那挎刀之人便一个箭步飞出,手持长刀,身上红芒闪动,瞬间冲到他身前。 他面上一白,连忙五指张开,掌心凝出一道水箭,手上一甩,水箭即化作一道蓝光,直直击到刀刃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蓝光一触即溃,水花四溅,持刀之人身形稍顿。 光头男子身上蓝光疾闪,瞬间退开数步,同时剑指一引,半空中的短刃倒转飞回,浮在身前。 他面色发白,心知处境不妙,心念急转,口中说道:“在下水元门郑南,不知何时得罪了二位,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持刀之人闻言,却是冷冷一笑,手里一甩长刀,说道:“怪只怪你命不好,偏偏入了这倒霉的水元门。” 郑南心里咯噔一下,当即神色一变,道:“此话怎讲?” “本以为青石县那处水灵石矿脉品质低劣,规模也甚还是借凡人之手开采,你们占着也便占着了。”持刀之人说道,“可是听说,你们不久之前,竟在原矿里头发现了块极品灵石”说着,他随意地看了看附近那一堆堆的青石。 “极品灵石浑然天成,连提炼也不需要,本身灵气更是精粹之极,且生生不息,用之不竭,价值之大,你不会不知道再者,既然能孕育出极品灵石,矿脉的品质十有**也不会太低了。”他眯着眼睛,口中缓缓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区区一个水元门,自然是无福消受。” 正文 第九章 斗法 “极品灵石?什么极品灵石?”郑南嘴角一抽,神色接连变了数次。 负剑之人面色冷漠,身前飞剑寒芒凛冽,他眼睛一眯,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都无所谓。极品灵石何其珍贵,你既然身为水元门长老定是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半空中的飞剑一声清鸣,随即飞出,击向郑南。 与此同时,挎刀者身形稍低,脚下一蹬,红芒激闪之下,也持刀冲来,气势汹汹。 郑南脸色发白,不过却也不甘示弱。 只见他腿上蓝芒闪烁,脚尖连点数下,身如飞燕一般迅速退开。两柄短刃如影随形,跟在其身侧。 郑南一边后退,一边两掌收拢,凌空虚握。 一阵蓝芒自其双手间骤然亮起,旋即如同水浆迸出,蔓延开来,顷刻间化作两条水链,俱是一丈有余。 “水链术。”持刀之人见此,不禁瞳孔微缩。这水链术虽不是什么高阶法术,甚至可以说是最基础的水行法术之一。但对于他们这等修为来说,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使出,却也着实不易。 不过水元门毕竟是以水行法门为根基的修真门派,纵然势力微弱,在水行法术有些过人之处也没什么奇怪。 生死相搏,看的,可不仅仅是法术。 他随即恢复镇定,面色冷峻,两步方一跨出之后一跃而起。 手中长刀红芒绽射,刃上焰色翕张,猛劈下来。 郑南神色凝重,两手交叉挥动,自上而下,两条水链随之舞起,而后猛地甩出。 只听“砰”的一声,长刀瞬间击到水链之上。 “嗤嗤”之声乍起,水汽蒸腾而出,白雾大作,遮住郑南与挎刀之人的身形。 这股白雾甫一冒出,一道剑影便随之而来,破雾直入。 又听得铿锵一声,金铁交鸣。白雾一阵搅动翻滚之后,随之竟是传来一声痛呼。 红芒蓦然闪动,持刀之人身形急退,瞬间出了白雾范围,止在御剑之人身侧。 “怎么回事?”御剑之人神色突变,手上剑指连忙一挥。 “他法术厉害,水行又克制于我”用刀之人此时此刻面色苍白,正喘着粗气,一手捂着的肩膀已是染了血色。而他手里的长刀则已不见了踪影。 “呛啷”一声,剑影飞出,随即浮在两人身前。 白雾散去,郑南的身影显现出来。 两条湛蓝的丈许水链浮在半空,将一柄长刀缠了数圈,捆得结实,令其动弹不得。 而在水链上端,赫然接着两柄蓝芒闪动的短刃。 “不愧是水元门的道友,这一身水行法术使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御剑之人冷冷道。 郑南驱着两条水链,感受到体内飞快消耗的法力,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只是这却不能显露出来,他说道:“两位道友,同为灵息境修士,你们便是要杀我,也绝非容易。我若拼着同归于尽,想必二位亦不会好过。同是修士,何苦互相为难。” 御剑之人听了,却丝毫不为所动,道:“不错,我等倒是小瞧了你。” “只不过,若说同归于尽,你却没有这个机会。”说着,他即伸手往怀中一摸。 随即一张枯黄色符纸便被其捏在手中。这符纸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轻而凝实,薄却坚韧,隐约有些散碎的细纹,散发出奇异的气息。 符纸上则画着一个个神秘莫名的符号,似是用丹砂绘上,呈现出赤红的颜色。这些符号像是图画,又如同文字,彼此缠绕交错,接连不断,看得直让人眼花。 “既然来拜访水元门,岂能不带上些土行的符箓。”御剑之人冷笑着说道。 “这枚飞沙符,道友就好好受用一番吧!”说着,他两指夹着符纸,另手作剑指,指尖微闪,对着符纸一戳。 郑南见状,面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几乎没有犹豫,他即身上蓝芒闪烁,霍然转身,而后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竟是打算直接逃跑。 “砰”的一声,飞沙符光芒闪动,爆裂开来,旋即一大片黄沙便凭空出现,激射而出,铺天盖地直追过去。 这黄沙看似漫漫一片,实则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郑南身后不远。 郑南兀自逃遁,察觉身后异样,心中顿时一慌。 他连忙双手挥动,两条连着短刃的水链当即倒飞出去,迎向了身后激射而来的飞沙。 “真是个蠢物。”用刀之人眼见如此,不禁哼了一声道。说着,他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从中倒出一粒丹丸,仰头服下。 御剑之人斜了他一眼,道:“你方才直冲上去,也不见得比他强上多少。” “我倒没想到他法术这般厉害,否则也不会这般托大。”用刀之人摇了摇头,说道,“早知如此,就该直接用上这飞沙符。” 那丹丸似是非比寻常,方服下去没一会,他的脸色便好了许多,肩头的血色也不再扩大。 两人说话间,那一大片飞沙便呼啸而过,径直撞到了迎来的水链之上。 正所谓水来土掩,这水链一遇飞沙,只听一声闷响,上头那两柄短刃与捆着的长刀也便被弹飞出去,不知跌到了何处,水链就此消散,无影无踪。 飞沙去势稍减,却也依然来势汹汹,扑向了惶恐而逃的郑南。 “送你一程,黄泉之下好安息!”御剑之人剑指引处,长剑登时激射而出。 剑芒一闪而逝,黄沙漫漫,正中郑南的后背心处。 “啊”的一声惨叫,凄厉带血,“哗啦啦”沙土洒落,旋即没了声息。 御剑之人单手一招,长剑飞回,反手放到后背。 “过去吧。”他说了句,随即向前行去。 用刀之人召回长刀,也一并行去。 沈度犹自趴在地上,闻听方才那一番动静,又暗地里偷看了些惊人的景象,此时一动也不敢动,额上背心俱是冷汗涔涔,打湿了衣衫。 方才三人那一番离奇的争斗,委实颠覆了沈度一直以来的观念。让他震动惶恐之余,亦是感到了难以自制的兴奋。 这世上,竟是真有法力这等飘渺之物。这凡间,竟也真有那修习仙法之人。 既然指引水火,御使刀剑,那么飞天遁地、焚山煮海又如何不能? 更甚者,扭转乾坤、长生不老这样莫大的神通是否也真实存在呢? 沈度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快了许多。 一个无比广阔、充满了无尽未知与离奇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向沈度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正文 第十章 唤醒 沈度这般想着,心神不禁有几分恍惚。 就在此时,那两名修士的声音复又传来,沈度连忙凝神听去。 “师兄,这些个储物袋”挎刀之人说道。 “别乱动心思,这些储物袋估计都是分属水元门的,待灭了他们之后,门派追查下来,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御剑之人道,“储物袋虽然算颇珍贵,但也不值得你我犯险。” 过了一会,又听那御剑之人说道:“水元门毕竟占着个灵矿,这又是个长老,到底不似我等这般穷酸。”语气中颇有几分喜色,“储物袋不好随便拿,这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如此看来,小门小派也不是没有好处。”使刀之人也不由轻笑着说道,“要不是那跟和尚似的光头太过恶心,当个水元门长老倒还算滋润。” “烧个干净,待收去这些灵矿,便速回复命吧。”御剑之人也跟着笑了笑,随即说道。 只听“呼”的一声,似是火焰冒起,旋即一阵焦糊气息飘过。 两名修士离沈度已是颇有些距离,沈度倒不好看个情形,只是听这三言两语,又闻得一阵焦糊,心里却也将事由猜了出来。 这干的分明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勾当! 修仙者的残忍,似是尤胜凡人许多。 沈度心底不由得一寒。 两名修士折身返回,手里各拎着好些个巴掌大的灰布袋子。 只见其中一人走到一堆青石旁边,拿出个袋子,手里清辉微闪,袋口对着身前的青石一晃。 那堆青石仿佛被吸了进去一般,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两人如法炮制,不一会功夫便将这一堆堆的青石收了个干净。 “走吧。”做完这些,两人即身上清辉闪动,如风般飞奔而去,顷刻间没了踪影。 星月明朗,幽林清寂。暗夜的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足足过去一炷香的功夫,沈度才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见那两个修士确实远离无误,才爬了起来。 “呼”他不禁长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想不到,此番竟有这等机遇”沈度喃喃独语,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 呆愣了片刻,他忽然眉头一皱,低头看向附近倒地的众人。 按照那修士所说,修仙之人似乎对凡人颇为忌讳,杀害凡人更是会有莫名的大麻烦。如此说来,那火雾迷烟虽然诡异,但应该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想到此处,沈度即快步走到鲁黑子身前。 鲁黑子此时眉目安详,隐有鼾声,竟是已然睡了过去。沈度见状,料想自己猜得不错。 “鲁兄,醒醒。”他蹲下身来,伸手推了推鲁黑子的胳膊。 鲁黑子恍若未觉,只身子稍一晃动便又恢复了原样,依旧睡得沉熟。 沈度见此,略一思量,还是抬手拍了拍鲁黑子的脸。 “啪啪啪” 钢针般的短须,手感极为糟糕。 见鲁黑子依旧睡得死沉,沈度手上不禁使了力气。 一声脆响传来。 鲁黑子含混不清地哼哼了几声,旋即又没了反应。 沈度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般看来,到底是修士的手段,并不是那么好破去的。 稍事思量,他突然灵光一闪,伸手从怀中摸出了那块两寸大小的蓝玉。 看着手里的蓝玉,沈度不由想到之前的那一幕。那修士放出的火雾迷烟本已让他头脑发昏,但这蓝玉之上传来的神秘力量却让他瞬间恢复清醒。 虽然尚未摸清此物的来历,但料想应是仙家之物不错了。 想到此处,沈度随即捏着蓝玉,对着鲁黑子的胸口轻轻敲了两下。 “呼”仿佛惊雷炸响,鲁黑子本来微不可察的鼾声陡然间大了百倍,倒是把沈度吓了一跳。 只是虽然如此,鲁黑子却依然没有醒来。 “鲁兄,快醒醒。”沈度又伸出手,拍了拍鲁黑子的脸。 “嗯”这回鲁黑子拧起了眉头,身子动了动,旋即惺忪醒来。 铜铃般的圆眼一片茫然,半睡不醒,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鲁黑子扭了扭头,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做做什么?” “青石丢了!”见他这番模样,沈度当即来了一句。 鲁黑子神色一滞,旋即猛地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青石!”他连忙起身,瞪着圆眼四处张望。 除了空车与倒了一地的众人,此处哪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空荡荡一片,看得鲁黑子心头发慌。 “青石呢?青石”他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走动,翻来覆去像是要掘地三尺。 过了一会,鲁黑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往怀里摸去。 摸了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摸到。 “青石没了银票也没有。”他恼怒地跺了跺脚。 他几步走到沈度面前,怒目圆睁,须发结张:“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是这样鲁兄也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沈度摊了摊手,仿佛也极度茫然。 鲁黑子闻言,顿时露出苦想之色,狠狠地拍了拍额头,半晌说道:“我他娘的真记不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他百般懊恼,又是为之气结,却也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昏睡过去,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鲁兄,事出蹊跷,当务之急还是将众人都叫醒吧。”沈度走到一个昏睡中的帮众身前,手里暗自捏着蓝玉敲了他几下,随即转头说道。 “唉!”鲁黑子一声长叹,“罢了罢了。”说着,他便也一同过去,将犹在昏睡中的众人一一唤醒。 鲁黑子当然没法破去修士的手段,真正唤醒众人的,自然只能是沈度。只不过两人都是来回呼唤敲打,也分不清是谁叫的谁,沈度手里暗扣着蓝玉,鲁黑子又烦躁得心不在焉,倒也没察觉出什么。 过不多时,青石队众人便被尽数唤醒,聚到一处,商量起了对策。 押运青石被劫,这种事虽然不多,但也并非没有发生过。只是似这等蹊跷之事却还是头一回。别的不说,单在空旷之地被人熏晕过去便称得上是闻所未闻之怪谈。 众人商量半天,也没商讨出个对策。但大量青石丢失,非同小可,当下便一致决定,即刻动身,连夜返回县城。 鲁黑子与沈度则骑快马先行,去向帮中禀报。 正文 第十一章 郁河月 青石队众人犹在整顿,鲁黑子与沈度二人便骑着各自的马匹,踏夜疾行,穿过幽幽的翠树林,直奔县城中去。 夜暗风啸,马蹄声急。 此番事端突发,又是非同小可,饶是鲁黑子一向粗枝大叶惯了,心中也满是焦急。 他那张碳脸本是说书戏本里最典型的莽汉模样,如今却是双眉拧锁,如临大敌,郑重得有些吓人。 相比之下,沈度倒不是多么急躁,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手里兀自拽着缰绳,却落后有半个马身子。 一来他不是那等急性子,二来却是得窥修士奇谈,耳闻目睹诸般神奇,一时尚未回过心神。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倘若是旁人有了这等遭遇,表现只怕还要差上许多。 其实一直以来,沈度都是认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井底之蛙总不该妄言寰宇之内,山海无穷,焉知世上便没有真仙?单只见了些许仙踪,也很难让他心神不定。 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却是自己的前路。 在这礼教森严、朝野混浊的宋国,科举场上冒犯了朝廷,沈度一个读书人的前程也基本上算是断送了。 太平治世俨然已成泡影,乱世筹谋又非沈度所愿。进了这黑不溜秋的鸿帮,他一生的最高峰似乎也就只能是个狗头军师。 正当沈度为此愁闷的时候,另一个世界却悄悄向他掀开了神秘的面纱。 世俗之外,尚有仙道奇士!功名之上,或可长生不老! 世俗外的世界,充满着未知与诱惑,沈度徘徊在它的门口,不知所措,难寻其径。 孰是孰非,何去何从? “驾!”沈度的目光炯炯,暗自咬了咬牙,手里猛地一甩缰绳。 白马一声嘶鸣,长蹄飞过。 星月之下,青石县城已是看得清楚,再过不久便能到了。 “此处可是县城东门?”驭马上前,沈度扭头说道。 鲁黑子点了点说道:“不错,待会我去叫门,进城之后,你我先去见陈堂主。” 沈度一怔,稍事斟酌后说道:“鲁兄,恐怕我不能同去了。” 鲁黑子手里一振缰绳,扭头道:“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有些心事罢了。”夜风划过,沈度的声音似有些惆怅。 鲁黑子闻言沉默,只当沈度是初次办事便遭遇不利,心里难免有些郁闷。他想好言安慰两句,却没那个善说话的舌头,只好道:“那好吧,我便一个人去见堂主。” “不过,你小子是要回哪去啊?”鲁黑子突然想到。 “城东翁竹巷,尽头有个小宅院最小的那个。”沈度回想起自家的宅屋,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鲁黑子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驾马疾驰,不多时便到了东门楼前。 青石县到底是富裕的大县,城墙城楼也是非同一般的气派。夜里粗看,城墙怕是少说有三丈之高,城楼更是要高出不少,大石砌得整整齐齐,看上去甚为坚固,在夜幕下尤显得厚重。 鲁黑子嗓门大,当即引马上前,喊起话来。 “老李!快将城门打开!”他手里拽着缰绳仰头喊道,座下的黑马不时地嘶鸣甩头,载着他微微颠簸。 沈度闻言,不禁看了他一眼。心想鲁黑子跟这守城门的似乎还有些交情的样子。 鲁黑子接连喊了两声,城头上便有个人出来,手里拿着个火把。 “是老黑啊,怎么这就回来了?”那人晃晃火把,眯着眼瞅了一会,随即问道。 “你赶紧开城门吧,这批货丢了!”鲁黑子大声说道。 青石乃是县里最重要的产出,几乎可以说是关系到家家户户的生计,乃是头等大事。守城门之人听了,当下也是大惊,连忙询问。 只是事情蹊跷,鲁黑子更是不明所以,自然说不出个什么。 “事情古怪,我也说不清楚,你速开城门就是了。” 城楼上的人见此,也只得答应,道了声“这就下来”,而后便折身走开。 两人等了片刻,厚重的城门便缓缓打开,几个守城的官兵尚在推着城门,一边就开始东问西问。 官兵们愈是问,鲁黑子便觉得愈烦愈急,待门一打开,他便以事急为由,匆匆说了两句话,也不管驴唇对不对得上马嘴,便与沈度一同进到城里。 又行过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到了一座石拱桥的桥墩旁。 石桥有四五丈宽,数十丈长,跨过了一条明澈的河流。 这桥下流淌着的郁河,乃是青石县内最大的河流,一直通到城外,与数条江河交汇之后,贯穿丰州,作为漫江的最后一段,奔入东海不复回。 沈度翻身下马,说道:“鲁兄,过了这座石桥,往前走不远便到了翁竹巷。那宅子也不难寻找,许久未回去,我且先过去了。” “事情我会和堂主说明的。”鲁黑子点头答应。 随即两人拜别,他便引着另一匹马,一同离去。 “驾” 望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的鲁黑子,沈度微微一叹,而后便上了石桥。 天上夜幕深邃,新月如钩。 若是白天的时候,这桥下的郁河便清可见底,水草沙石俱都能看见。而到了夜晚,郁河的平整明澈,就使其颇有了鉴物之功。 岸堤并非很是开阔,两旁的房屋也不甚高大,这郁河的水就成了正对着天幕的镜子。 只要没有乌云遮蔽,天上的星月即便不够璀璨,也在这镜上映得光亮。 夜色里,缓步走过这石桥,看着郁河中微漾的银月,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石桥是拱桥,去势自然就一扬一抑。沈度走在桥上,跟着也得垂首而上,转而又要昂着胸下去。 下了石桥,转过桥墩,沈度沿着河岸,缓缓而行。 他小的时候,便时常在这水边散步,白天寻虾鱼,晚上则看看能不能逃开月亮。 师父也由着他,全然不担心他会失足跌进水里。 老家伙虽然常常训话,却实则管他不严。最主要的原因是,师父只要一说些话,便能让沈度沉默上许久。 年幼的沈度懵懵懂懂,如今回想起来,师父那滔滔言辩多半是含着遗憾与悔恨的。 不去看那间破宅院,只瞧师父一副久病枯槁的模样,便足以知道其一生有多少的不如意。 这些不如意十有**可以让庸者甘心,但师父似乎还有些心气没熄。 只是不管心气熄没熄,人却早已逝去了。 沈度停下脚步,蹲到了岸边,望向了那郁河里的水,郁河里的月。 正文 第十二章 争夺 河水漫漫流过,月影则不动分毫。一阵轻微的“哗哗”声传来,低不可闻,似是有什么鱼儿悄悄翻了个身。 沈度伸手入怀,又将那块蓝玉取出,放在指间打量。 两寸大小的蓝玉晶莹剔透,月光洒下,粼粼生光,与下面的河水颇有相仿之处。 转了转这蓝玉,沈度的眸中也泛起了光亮。 对沈度而言,修真之士的存在已是确凿无疑。想起蓝玉的不可思议之处,他心中料定,这十有**也是仙家的宝物,非比凡俗。 只是这等宝贝,他却偏偏不能利用,甚至连跟脚来历也摸不清楚。除了能为他省去不少饭钱,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用。 若是能找个修仙者问个清楚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且不说他能否找到修仙者,便是找到了,好不好去询问却是不得而知。万一若是那修士见财起意,也行一回杀人越货的勾当,沈度恐怕是没法保得性命。 “唉今后不知还能不能续上此仙缘。”沈度看着手里的蓝玉,瞎琢磨了半晌之后,蓦然叹了口气。 想那修仙者飘渺无踪,沈度至今也就见了一回,却不知以后是否还能有机会接触得到。 他摇了摇头,就要起身离去。 就在此时,他忽地目光一凝,复又看向身前水面倒映着的银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处。 只见本是清澈明净的郁河水,竟是莫名沾染了些许赤色丝絮,漂在水中,缓缓荡开。 待沈度细细看去,心里却是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丝絮,分明乃是黏稠的血丝! 淡淡的血腥气息传来,沈度心中顿时起了警兆。 三更半夜,四下无人,亦没有丝毫动静。 水波轻漾,月影微闪。 不知怎么地,沈度忽然觉得这水底竟似是藏了个人,那映着的粼粼银月此时也仿佛是一张人脸。 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眸突然自水中出现,似是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正恶狠狠地盯向沈度。 沈度的瞳孔骤然一缩,心中猛地跳过。 “哗啦”一声,原本平静的水面蓦地炸起,水花四溅。 “啊贼子!”一声凄厉的怒吼在水幕中咆哮。 沈度心中早有警觉,却是已提前后跃开来。脚下蹬蹬几步,旋即止住了身形。 他面色凝重,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光头青年此时正站在水边,他满身狼狈,神色灰败,鹰钩鼻子,双目阴鸷,着一件破烂至极的靛蓝色长袍,上面褴褴缕缕,到处都是破损,其内隐约可见道道伤口,缓缓渗着鲜血。 此人虽说已是极为萎靡,但一双眼睛却瞪得滚圆,状若癫狂,死死地盯着沈度或者说是在盯着沈度手里的东西。 他喘着粗气,浑身颤抖,抬起一只手,指向沈度。 “你”光头青年方一说话,身子抖的又厉害了许多,只是其眼中的血色恨意却分毫不减,“你何以偷偷了我的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沈度眉头一挑,有些莫名其妙。 他心中微动,随即翻开手掌,露出手里的蓝玉,说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水蓝色的玉石静静地躺在掌心,闪动着柔和的清辉。 沈度先前闻听极品灵石之事,心里还有些惊异,却是从未想过自己这块蓝玉便是那所谓的极品灵石。当下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激动。 光头青年一见这蓝玉,登时睚眦欲裂,嘶声吼道:“我的!”说着,便不管不顾地跨步冲出,径直奔向沈度。 沈度见状,连忙将蓝玉收起来。 虽说此人出现得颇为诡异,又知道“灵石”这等修真事物。但看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分明负伤不轻,也不像是精通武艺之人,沈度心中也并无退怯之意。 光头青年状若疯狂,张牙舞爪地奔了过来,就要伸手拽向沈度。 沈度见状,当即冷哼一声,单脚驻地,旋身飞踢出去,正中那光头青年的一排肋骨。 “咔嚓”一声,这一脚踢得快准狠,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光头青年一声痛呼,随即翻身倒地,径直滚到水边,哀嚎不已。 沈度收回脚,微皱着眉头看向此人。 光头青年吃了痛,似是清醒了许多,目中的疯狂之色已然褪去。他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地站住。 “咳咳”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旋即目光阴冷地看向沈度。 “你是凡人?”光头青年两眼一眯,眼眸深处泛起淡淡光辉。 一对上这双眼眸,沈度只觉得咯噔一下,忍不住地心里发慌,双眼也是隐隐作痛,仿佛被针尖抵住了一般。 这一下,沈度一身力气当即仿佛被抽去了大半,斗志也打消了许多,面上不禁有些发白。 光头青年见状,顿时露出几分冷笑之色,颇有不屑之意。 沈度不由暗暗叫苦,却是没想到又遇上了个修士,而且还是这等情形。 光头青年神色冷峻,哼了一声道:“没想到极品灵石竟落到了凡人手里,真是害苦了我。” “我不管你是如何得到此物,只须将之交予我,我便饶你一命。”他接着说道。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乃修仙之人,不能杀害凡人,否则会有祸患降临。你大可放心。” 沈度闻言,心里顿时起了思量。 此人一看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加上先前见的另两个杀人越货的修士,沈度心里对修真界的险恶已是有了许多认识。 虽说修仙之人对凡人似乎有许多忌讳之处,但谁知这些忌讳到底有多大作用,是否能约束得了修士还尚未可知。 若是就此交出极品灵石,对方翻脸不认人,自己难不成要引颈待戮。 再者,沈度虽不知这极品灵石到底有何用途,但其能引起灭门事端,珍贵之处可见一斑。他如今对修仙一事满是向往,却是难以放弃此物。 那光头青年既然说出这话,想来也是多半无力施展出什么手段,否则即便有所忌讳,一个修士想要从凡人手里取物,又何必费这般周折。 想到此处,沈度心里便有了决断。 正文 第十三章 戏弄 这光头青年方才借着双目不知施展了什么离奇的法术,竟有乱人心神之功。如此一来,沈度却是不敢与之正面相抗。 相比之下,若是借机逃脱,说不定要稳妥许多。 也许是因为沈度所见到的都是些低阶修士,是以还并未有人行飞遁之事。 以双腿奔走,再快又能快到哪去。 沈度想了想,随即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未曾想是仙人在上,方才冒犯了。” 光头青年闻言,感受着肋下持续不断的痛楚,面上不禁一黑。 “你你废话少说,速将东西拿来!”他强忍下心中的怒气,阴着脸说道。 随即沈度面上却显出一副犹豫之色,仿佛有些挣扎,欲言又止似的。 光头青年见状,不禁有些急躁起来,眼光不时往四周瞄来瞄去,似是在警惕着什么。 他这番神态虽不明显,却也并未过多掩饰。沈度当即便一丝不差地尽收眼底,心中不知有了怎样的揣度。 过了稍许,光头青年已是甚不耐烦,便沉声道:“你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仙人说不会杀害我等凡人但无以为凭,在下区区世俗庸人,实在不敢拿身家性命去开玩笑。”沈度说道。 光头青年一声冷哼:“我用得着去戏耍一个凡人?” 沈度摇了摇头,道:“在下可不这么认为。” 光头青年面沉似水,却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地,神色接连变了数次。 “那你要我怎样?”他咬着牙说道。 沈度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桥,说道:“你在这不动,我走到那石桥上,将极品灵石放在桥顶后即离开。而后你自行取来便是。” 光头青年看着沈度淡定的神色,稍一犹豫,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只道:“你莫要跟我耍什么花样。” “修仙之士,又怎会怕我等凡人的雕虫小技。”沈度说着,一边就倒退朝着石桥过去。 光头青年神色冷峻,盯着沈度,沉默不语。实际心里却已是大恨,想他好歹是个修士,竟奈何不得一个凡人。身体明明早已被掏空,却还要撑着个架子唬人。 “管他什么因果是非,待我拿到极品灵石之后,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他不禁暗恨道。 沈度退步而行,不多时便上了石拱桥,来到石桥的最顶处。 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光头青年,而后从怀中取出极品灵石,冲他晃了晃。 夜幕下,水蓝色的宝玉闪动着晶莹的光彩。 光头青年的眼里不由透出一股火热的颜色,身子也随之微微发抖,仿佛难以自制的激动。 沈度捏着极品灵石,弯下身子,做了个放置的动作。 “仙人,东西已放在这,在下便先行离开了。”沈度说了句,随即霍然起身,飞奔下桥而去。 光头青年见状,连忙大步跨出,径直跑上了石桥。 这拱桥形状使然,站在下端却是根本看不见顶处是否放了东西,更何况还是两寸大小的极品灵石。 沈度脚下跑得飞快,低头看了看还在手里的极品灵石,他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待光头青年奔上桥顶,低头一看,却见这宽阔的桥面上除了少许乱七八糟的碎小弃物,哪里有极品灵石的影子。 他抬头一看,见沈度早已跑出了老远,当即便是大怒:“竟敢戏弄于我!” 说罢,他即狠一咬牙,提起体内残存的法力,附到双腿之上,追向了沈度。 法力之玄奇,到底不是凡人所能揣度。这光头青年虽早已负伤颇重,身上的筋骨更是多处受创,但双腿一附上法力,登时也跑得飞快,比之沈度还要快上数筹。 沈度虽然领先了许多,但在光头青年猛追之下,距离却是飞快地缩短。 沈度心中大惊,感受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敌人,不禁有些发慌。 他本想抢先跑出,而后趁机甩掉对方,只要那光头青年不会飞遁,此事想来不会太难。 两人一逃一追,一惊一怒,却是都无心关注周遭。 就在两人追逃之时,不远处的夜空蓦然亮起一点星芒,旋即光芒愈来愈盛。其内隐约可见,乃是一个灰袍男子,正御剑而行。 短短时间内,光头青年离沈度已不过几丈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追上。 沈度心念急转,却是明白不能继续这般逃跑下去。 既然逃不掉,那就拼上一把!他咬了咬牙。 随即沈度脚下一蹬,几步止住了身形之后霍然转身,冷冷地看向了身后的光头青年。 光头青年见状,心中稍惊,旋即也撤去法力,停下了脚步,与沈度对视起来。 他神色阴冷,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速将极品灵石交出,否则别怪我犯了戒!” 沈度闻言,却是淡淡说道:“我看是阁下是早已无力犯戒了吧。”说着,他当即抬手展步,蓄势待发,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光头青年见状,眉宇之间也渐渐生出了煞气,道:“好便让你这凡夫俗子好生见识一番!” 说着,他手上即泛起了淡淡蓝芒,似是就要施展法术。 就在此时,剑啸乍起,刺破了夜空。 光头青年神色大变,瞬间面无人色,竟是再也不顾沈度,径直折身奔向郁河所在的方向,速度之快,尤胜方才许多。 一道虹光飞至,落地之后,现出一个人形。 此人三十许岁模样,着一身灰袍,气质颇为飘渺。此时此刻,他脚下正踩着一柄灰蒙蒙的长剑。 沈度见此,不禁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灰袍男子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单手一挥,脚下长剑一闪之下,瞬间出现在他身前,悬空而浮,剑气微震。 光头青年头也不回,仿佛没了命似的,向着郁河狂奔。 灰袍男子神色寒峻,只听他一声冷哼,剑指引处,长剑一声清鸣,旋即激射而出,直刺向光头青年。 “前辈饶命啊”飞剑瞬间即至,正中其后背心处,随即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鲜血飞溅,只听“砰”的一声,光头青年即摔倒在地,就此没了声息,眼见是活不成了。 剑光一闪而逝,长剑即飞回到灰袍男子身边,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处。 自此人现身,前前后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方才还让沈度打算生死相搏的光头青年却就此丢了性命,委实令人胆寒。 灰袍男子做完这些,便转过身,看向了一旁的沈度。 正文 第十四章 太极谱 “你是怎地惹上了他?”灰袍男子打量了沈度一眼之后,面色怪异地说道。在他看来,沈度不过是一介凡人,而那光头青年急于逃命,竟然会有闲工夫去搭理此人,这事实在有些古怪。 灰袍男子的修为明显远胜过那个光头青年,单只是平常地看他一眼,沈度便不自觉地感到心慌。 灰袍男子的目光依旧平淡,静静地注视着沈度。 “我”沈度急于找个借口,后背已是渗出了许多冷汗,颇有湿黏之感。 好似灵光一闪,他突然说道:“我刚才正在水边小解,那人就突然从水里冒出,怒气冲冲地追我,喊打喊杀。” 灰袍男子闻言,明显地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随即他不禁大笑了几声,说道,“这周成竟然是被一泡尿绊住了脚,也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周成私下允了他一小块极品灵石,他本打算借此勇猛精进,修为更上一层楼,结果灵石竟是不翼而飞,让他又惊又怒。周成推脱是水元门之过,他便领着些人去将水元门灭去,事后却也没找到那一小块极品灵石。 极品灵石这等奇珍,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何其难寻,偶得一块便是天大的机缘,足以让无数人眼馋。灰袍男子本能得到一小块,如今却眼睁睁化为泡影,让他如何不怒。且周成私扣下这一小块极品灵石与他,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此一来,于情于理,他自然都要将周成除去。 只是那周成虽然修为不高,但水遁术却非同一般,趁他大意跃入水中,当即便没了踪影。 他要杀周成灭口,寻了半天却没结果,心里自是阴郁之极。 这几声笑出,灰袍男子只觉得心神舒畅,心头的阴郁顿时少了许多。 沈度见他沉默,心中思量稍许,便问道:“敢问可是仙人在上?” 灰袍男子闻言,看了他一眼,趁着心情尚可,便说道:“仙人?太遥不可及,我不过是个灵府境的小修士罢了。” 灵府? 沈度闻言,却是想起了那郑南提及的“灵息”,如此看来,“灵息”、“灵府”应该都是修士境界的划分,而灵府显然要在灵息之上,只是却不知道灵府之上又是何等境界,仙人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沈度想了想,随即又问道:“上仙可否看看,在下能不能修习仙道?” “你能不能修习仙法,却不是旁人可以决定的。”灰袍男子说道,“只要你身负五行道基,自然就可以修习,否则不能。” 这五行道基的说法,沈度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不知在下可有五行道基?”他忙又问道。 灰袍男子眉头一皱,沉吟道:“这个我空手倒是不好察看。只不过身负道基者万中无一,且大多已是修士,遗留在凡间的太过稀少想必你也是没大可能的。” 沈度闻言,心里不由一沉,久久没再说话。 灰袍男子见此,也不知是不耐烦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伸手往腰间的一个灰布袋轻轻一拍,一本古籍便一闪而出,被他拿住。 “若不是你,我恐怕还寻不到那个贼子。修士忌与凡人染因果,我没什么世俗财物,这本太极谱便送你了。”说着,他便将古籍递给了沈度。 这古籍灰色封皮,古香古色,做工精致,上书三字“太极谱”。 “太极谱!”沈度见状,不禁一惊。虽说他长年跟着个行径孤僻的师父,颇有些隔绝世俗的意思,但这太极谱的鼎鼎大名却还是听说的。据江湖传说,太极谱乃是武林至高秘籍之一,一向只存于传说之中,只要练成,便几乎无敌。每逢出世,武林便有一番腥风血雨。 当年武安君沈北望七岁离家,流落四方,十岁时险些被叛军充了军粮,后借机混入叛军。其在军中习武两年,便能敌十人。虽说沈北望乃是不世出的奇才,但习练的武功也定然是非同一般。据传,沈北望所练的武功,便正是这太极谱。 灰袍男子笑了笑,说道:“早听闻此物在世俗名声极大,果然不错。”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太极谱乃是道门掌庭于凡人时所创,不同于佛门那些秃驴由凡到仙都喜欢走的苦练自伤的路子,其风格中正平和,算得上是最巅峰的武功秘籍。但对修士而言,这并非珍贵之物,你且收着吧。” 沈度接过古籍,稍一翻看之后便收了起来。 灰袍男子点了点头,又说道:“修士之事你不要随便乱传,免得惹祸上身。”说罢,也不待沈度回答,他即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光头青年的尸体,随即指尖一弹,一团火苗飞出,落到尸体之上。 “呼”的一声,火焰大作,热浪滚滚,阵阵焦糊气息飘过,不多时便将尸体烧成了一堆骨灰。 夜风拂过,骨灰轻扬,飞散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灰袍男子单手一挥,脚下剑影一闪,随即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破空而去。 沈度望着天边的那道剑光,神色复杂,久久之后叹了口气。 如那灰袍男子所说,身负五行道基者极为罕见,世俗之人可修炼道法的可能性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 如此一来,沈度只觉得自己对修仙的向往顿时黯淡了许多,心中分外迷茫。 他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去。 就在此时,沈度却是忽然目光一凝,看向了那骨灰所在。 夜风虽然不大,却是颇为持续,久久不息,那一小堆骨灰很快便被吹去了大半。 此时此刻,骨灰中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 灰袍男子所使的火焰显然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一具尸体烧成了灰。那滚滚的热浪让他印象颇深,料想那火定然是极为炽烈的。 在这等烈火烧灼之下,莫说人的尸身,便是金铁坚器恐怕也早就烧毁,竟然还能有东西残存。 这光头青年好歹是个修士,身上或许有些奇物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沈度随即便几步上前,走到了那堆骨灰前。 正文 第十五章 上善若水 骨灰已被吹去许多,露出了半截深青色的不知名碎片。 沈度将碎片从骨灰中踢到一旁,随即弯腰拾起,抖下残余灰烬,放到脸前打量起来。 这像是一块龟甲的碎片,约莫巴掌大呈深青色,质地颇为厚重。 在这碎片的一面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一片蝇头大小的符号,似乎是一种文字。这种文字看上去甚为古拙,不光形态奇异,便是风格上,与当今通行的夏语也是大相径庭。 沈度看了半晌,依旧对这种文字没有丝毫印象,他稍有了解的一些少见文字也与之没有任何联系。 毕竟是修士的东西,他认不出也属正常。 沈度将碎片收起,不再管它。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他看了看四周,而后便重新过了石拱桥,一路下来,径直走向一条颇为偏僻的巷子。 稀稀落落的宅屋立在道路两旁,却并不显得空旷,只是因为夹杂生着许多翠竹,郁郁葱葱,填上了房屋之间的空缺。不过,此处单薄的人气却是难以填上。 夜风微拂,竹涛生响,沈度独自漫步在路上,向着深处走去。 行不多时,他便站到了一座小院门前。 第一眼看过去,这小院给人的印象便是老、旧,乃至于腐朽,仿佛是个风烛残年的孤寡老人,时不时地还要哀叹上两声。 再看上两眼,便能察觉出这宅院又小的很,连带着院墙都要单薄许多。只不过,院子小是却不是狭几间小屋与庭院布置得也还算有几分格调。 沈度被官府押去的时候,院门正是开着,家中无人,是以院门至今都是开着。 其实,开着或者不开着,也都没什么分别。正所谓饱暖思,贫寒起盗心,青石县富得流油,吃喝嫖赌之人哪个都要远多过盗贼。县衙为了政绩,便是谎称无一盗窃也不算太过离谱。 这宅院只要一看过去,旁人便知道此中人家是青石县少有的穷鬼,即便有几个没出息的窃贼路过,恐怕也根本就瞧不上。 沈度微微一叹,推门而入。 “嘎吱”一声,门板晃荡了两下,仿佛就要脱落。 沈度则习以为常,看也不看就接着向前行去。 院中有一片菜地,只两分大被一口水井从中分成两块。菜地里本来种着一些蔬菜作物,但沈度至少在大牢里呆了两个月有余,这菜地也早就荒了,杂草生了一片又一片。 院子里三个房间连在一起,一间是厨房,一间寝室,另一间本是沈度师父的寝室,后被改成了书房。 沈度先是进了书房,找来火石,点了根蜡烛。 书房里布置简单,几个木制书架,放了大半的书。一套桌椅,桌面上有文房四宝,与三两册书。 书房里还有一张供桌,上面摆着个香炉,香炉后面是个无字的灵牌。 沈度走到供桌前,取来三支香,用蜡烛点着。 三道轻烟缭绕。 “师父,徒儿大难不死,已平安回来了。”他望着那张无字牌位,平静地说道。 说罢,他即躬身将香插到了香炉之中。 给师父上完香,沈度便拿着蜡烛进了自己的寝室,坐到了床边。 看着熟悉的布置,他的心神不禁舒展了许多。 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一无头绪,沈度又不觉得疲倦,闲来无事,他便将刚刚得到的太极谱拿出来翻看。 淡淡墨香飘来,沈度一张一张翻过。 按那灰袍男子所说,太极谱乃是道门掌庭在凡人时所创,非同小可。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道门掌庭是何方神圣,但想来应该是个极为厉害的修士。既然是这等人物创出的武功,自然而然也便是一等一的厉害。 太极谱分为内外两篇,内篇讲的是“拳脚以内”,包括武道、内力、筋骨、疗伤等等内在的修行,无一不是上乘,外篇则是一些拳脚刀剑的招法,招招精绝。 内外两篇之中,涉猎繁多,却不杂乱,包罗万象,却字不得减,堪称是武道圣典。 只从名字来看,这太极谱便是道家风格。就内容来说,也确实如此。其内修讲究平和自然,外功则追求精简玄妙。 翻着翻着,沈度却是渐渐皱起了眉头。 虽说尚未练过,但根据其上所述,他也能大概推测出这武功的情形。 只是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太极谱上记载的一些拳脚功夫,包括内篇的一小部分,竟是与他自幼习练的若水拳法有不少相似之处。 说起来,师父传他这套拳法却是纯属意外。 沈度小时候,曾在家中发现了师父的一副字,写的乃是一首词。内容他还记得清楚: 七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词虽然寓意哀婉,但字却写得笔势雄健,矫若惊龙,厚重之中暗藏着三分锋芒,气势极为惊人,与师父平时所写的字截然不同,沈度那时年纪虽但也被这字摄人的气魄惊到。 他当时便照着这字临摹,只是经他写出来的字,且不论功力如何,气势之中却是只有少许稚嫩的锋芒,寻不到半分厚重内敛的仪态。 师父见了之后,先是莫名其妙地臭骂了他一顿,然后又训道:“力道有亏,下笔轻浮锋芒外露,必生祸患。” 此事过后,师父便将若水拳法传授与他。这拳法只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不求武艺多深,为的就是锤炼沈度的心性与力道。正如其名一般,颇藏着几分“上善若水”的深意在里头。 看着手里的太极谱,沈度愈发觉得自己习练的若水拳法乃是从其上摘下来的一部分。 他合上古籍,皱起眉头,兀自沉思起来。 正想着,屋外却传来“嘎吱”一声,乃是院门打开的声音。 紧跟着,则是一阵脚步声。 化用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正文 第十六章 差事 沈度将太极谱收去,随即起身,推开房门。 门一打开,却见陈破军正站在外面,似是正要敲门。 沈度微微一怔,道:“堂主” 陈破军摆了摆手,一叹后说道:“我已不是什么堂主了。” 沈度闻言沉默,不过还是请陈破军进来,给他找了把椅子坐下。 “可是因为青石丢失一事?”两人坐定,沈度便问道。 陈破军说道:“何止是丢了青石,说不定连财路都丢了去。” 顿了顿,他接着说:“鲁黑子那夯货,脑筋不太灵光,话说不清楚。所以我才来寻你,问问此事的来龙去脉。” 沈度听罢,却是微微摇头,道:“此事甚为蹊跷,当时我等正与收货之人交易,却突然出现了一股赤色烟雾,众人俱都毫无征兆地齐齐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待醒来之后,青石、银票与那收货的人便全都没了踪影。” “这倒和黑子所说一般无二只是怎会有这等奇异之事。”陈破军紧锁着眉头,沉吟道。 以熏烟迷雾使人昏迷的手段本是寻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在开阔之地将人熏晕,却实在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除此之外,你可还记得别的什么事?”思量片刻,陈破军依旧没有丝毫头绪,不禁又问道。 沈度摇了摇头:“若是真有,我一早也便和鲁黑子说了。” 陈破军见此,不禁露出些许失落之色。 “难不成还是神仙施了法术。”他叹了口气。 百思不得其解,随口一说却偏偏说得精准。沈度听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自是不会将此事的根由告诉与人,毕竟牵扯甚大,说不定会惹来大祸之事。 “这丢了财路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转过话锋。 陈破军轻叹一声:“此事过后,不光那收货之人不见了踪影。便是与那伙神秘势力联系,也是音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如此一来,青石无人收购,鸿帮乃至整个青石县的财路说不定都要断了。县内几大帮派的帮主都已聚到一处,正在商讨此事。现在这个时候,我估摸着连县令也要过去了。” 现在时值后半夜,几大帮派的当家人与县令却聚到一处,可见此事之严重。 “此番押送乃是由我安排,未曾想出了这等祸事。”陈破军说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之那方蛮子咄咄逼人,帮主已将我削为护法你莫要称呼我为堂主了。” 沈度闻言,稍一沉默,就要出言安慰两句。 陈破军却忽然又说道:“沈度这回我是又对你失信了。”说着,他面上不禁露出些许惭愧之色。 沈度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他笑了笑说道:“无妨,我本就不在意这些。” “若是没有此事,我便可为你安排个执事,然后让你去一家当铺做个掌柜。”陈破军面有憾色,说道,“出了这事,你这执事、掌柜却是都当不成了。” 沈度听了,心里却是没有半分波动。 感受着自己平静的内心,他不禁微微有些诧异。 毕竟这“鸿帮执事”、“当铺掌柜”的位子虽然算不上高贵,但也是颇为优渥。按理来说,他一个身无长物的书生,即便不是汲汲于此,也不至于没有丝毫感触。 许是见识了修士,不免有些远离尘世的心思吧。 “看来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仙道啊。”沈度如此想到,面上有些恍惚。 陈破军见此,以为他心里失落,便又说道:“不过我还是给你讨要了个好些的差事,虽然比不上当铺掌柜,但也还算自在。” 沈度回过心神,随口问道:“是何差事?” “城南有家隆福客栈,生意还算不错,帮主已决定让你去那里担任账房先生。”陈破军说道。 账房先生确实算是个美差,事务不多,薪俸却颇为优厚,若是愿意丢了良心,说是肥差也并不错。 沈度对此还是相当满意的,毕竟如此一来,它便可腾出许多功夫用以修炼太极谱。毕竟这等盖世神功,不练白不练。便是要去探求仙道,有一身精绝的武艺傍身,也要多出不少把握。 他说道:“这账房先生一职,倒是甚合我意。不知我要何时前往那隆福客栈?” “这几天你随时可过去。”陈破军说道。 “不过我劝你还是尽早过去为好,毕竟你越狱出逃。虽然县衙那边不会再来追究,但你在此处定然有许多相熟之人,在人前显露却是有些不妥。”他又提醒道。 沈度点了点头,说道:“我自会注意的。” 随后两人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陈破军便告辞离开。他径直出了这小院,跨上门外一匹骏马,绝尘而去,不多时便没入夜色之中。 沈度送走陈破军,便又回到自己屋中。 他有那一小块极品水灵石在身,却是并不需要吃喝休息。想起刚才正在看的太极谱,当下便又取出来,秉烛夜读,打算先一鼓作气细读一遍。 太极谱乃是道家至高的武功秘籍,讲究的乃是一个自然之道,除了长期的习练,最需要的还是去体悟领会。 沈度自幼习练的那套若水拳法虽不清楚到底是何来历,不过十有**乃是脱胎于这太极谱的功夫。是以沈度对于太极谱本就有了颇为不错的根基与体会,此时虽尚未开始练习,但他逐字细读过一遍,对于此神功已是有了一个大致的领悟。 太极谱虽然用字精简,但实是包罗万象,海纳百川。饶是沈度才智非凡,又有些根基在那,这一番领悟仍是用去了三日的功夫。 待从其中收回心神,沈度不禁长呼一口气,却是觉得武道一途上已是一片通坦。 三个日夜过去,日月交替,却是又到了一个夜晚。 沈度想到陈破军的提醒,心知自己不便于住所附近露面。当下他便趁着夜色,稍作一番收拾,而后径直往城南而去。 正文 第十七章 隆福客栈 夜幕深沉,一片寂静的青石县城中,沈度背着个行囊,独自在大街小巷里穿行。 虽说陈破军已给他指明了地点,但青石县民生繁荣,屋宇林立,街道纵横,沈度对城南不甚熟悉,又在夜里,岂是那般好找。 沈度走在一条街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估摸着快要天亮,再过些时候,路上应该就会有行人走动,到时询问一番,却比自己这般瞎找要方便许多。 正想着,他目光一转,见前路不远便迎面走来个人,手里提着一堆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见这人出行如此之早,沈度不禁有些诧异,随即他也迎着走了过去。 走得近些,便看清来的乃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叟,他手里提着的却是鱼竿鱼篓等打鱼的用具,这原来是个年老勤快的渔夫。 这老叟低头走路,似是有些愁眉苦脸。 沈度走上前去,问了一句:“老人家,敢问这附近可有一家隆福客栈?” 老叟这时方才抬头注意到沈度,他面色有些诧异,说道:“天亮还早,真是个好勤快的年轻人。” 沈度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比不上老前辈勤快。” 老叟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今日却是耽搁了,往日这个时候,老汉我都要打完鱼了。” 说完,他即伸手往身后指了指,道:“你往那走,到个路口,左拐行出至另一个路口,再往右拐,一直走下去,两边细看看,用不多时便能看到客栈的招牌。” 沈度拱手道:“多谢老人家。”说罢便沿着老叟指的路而去。 老叟见沈度离开,却是轻叹了口气,嘀咕了两句之后复又提着东西往前走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沈度按照老者指示,一路走过,左看右看,终于寻到一个小楼前,正似是一家客栈的模样。 抬头看去,只见这小楼有上下两层,规模不大,也没有过多的雕饰,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他走到近处,便看见这几个字正是“隆福客栈”。 沈度眉头稍展,心说总算到了地方。 此时天色有些蒙蒙亮,路上已是偶有行人来往,想必这客栈很快便会开门。 这般想着,沈度也不着急,便绕着隆福客栈,在附近转悠走了起来。 这客栈所在的位置也算不错,门前街道开阔平整,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周遭民宅成群,想必是个人气兴旺的地方。 对于隆福客栈的情况,沈度所知不多,只知道这客栈原先并非是鸿帮的产业,后来被主人卖了一半给鸿帮,所以是两家合开。鸿帮一般都会派出个人担任账房,说是出力,其实也是监督。 附近逛了一会,沈度再回到客栈门前,却见店门已然打开。 从门外看去,见客栈内摆放着十几套桌椅,尚无客人,正有几个小厮在收拾打理。 沈度跨过门槛,进了这家客栈。 “这位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 沈度微微一怔,转头看去。 却见客栈内大门右边,乃是结算银钱的柜台所在,柜台内侧正站着一位白色衣裙的少妇正看着他。 这少妇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面目秀丽,肌肤雪白,身形婀娜,颇有些丰腴之态,着一身白色衣裙,容妆并未多饰。 柜台上摆着个算盘,一本账簿,此女方才似是正在对账。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不过沈度还是说道:“在下鸿帮沈度,是来此做账房的。” 女子闻言,不禁打量了他两眼,随即淡淡说道:“我便是客栈的掌柜罗雪娘,你既是账房,这有份账,过来看看吧。” 沈度点了点头,心知这是掌柜的要考较他,随即几步过去,进到柜台内侧。 罗雪娘将手边的账簿递给他,又要将算盘拿起。 “不用,看着就行。”沈度结果账簿,见她要拿算盘,随即笑着说道。 罗雪娘闻言,不禁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却还是将算盘拿了过来,放到沈度脸前。 沈度看了罗雪娘一眼,不禁露出些许笑容,轻摇了摇头,随即翻开账簿,摊在柜台上,而后便看起了账目。 罗雪娘一介女子,被沈度看了那一眼,顿时觉得有些羞恼,见他真不用算盘,只当他是托大,便要看看沈度的窘相。 与许多酸文书生不同,在师父的精心调教之下,沈度涉猎繁杂,所学甚广,区区算术更是不在话下。也无怪乎以往的时候,沈度常常会有些怀才不遇的惆怅情怀。 一目十行看过账目,他即心中有数,伸手取来毛笔,便在账簿写下了这份账相应的收支出纳。 一手书法拘放自如,写得雄劲厚重,暗敛锋芒。 写好之后,他便搁下笔,说道:“掌柜可看一下能否对上。” 那女掌柜见此,不由惊讶万分,连忙将账簿拿过去,噼噼啪啪地敲着算盘,细细核对起来。 片刻之后,罗雪娘合上账簿,半晌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向沈度的眼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最终,她抿了抿嘴,敬服地说道:“沈先生算术高明,对得分毫不差。” “那在下可否担任账房一职?”沈度笑着说道。 罗雪娘连忙点头答应,说道:“当得。不知沈先生可是要住在客栈?若是住在客栈,一个月便是四两银又五百钱的薪俸,若是不住,则是五两银的月俸。”这薪俸已算相当之高,可见她对沈度的重视。 “离家颇有些路途,来往不便,自是要住在店里。”沈度说道。 随即两人定下诸多事宜,沈度便正式成为隆福客栈的账房先生。 除去掌柜,账房算是店里最高的职位了。是以甫一定下事宜,女掌柜便将店里的小厮伙夫招来,与沈度见面。 大厨是个体形宽厚的胖子,四十来岁,一脸憨直,不善言辞,但一手厨艺甚为精湛。他本姓朱,店里人称之为老朱,他也并不气恼。 有个人称冬瓜的小厮,年纪最十三四岁,眼珠明亮黑净,看向沈度时的神色满是好奇。 其他伙计也是和善,纷纷与沈度见礼。 见过店里众人之后,罗雪娘便为他安排了个房间,让冬瓜领着他过去。 冬瓜身材瘦戴着个皮帽,走在前头,便领着沈度上了楼梯,径直来到一间客房门前。 “沈先生,就是这间房了。”冬瓜看了看沈度,有些拘谨地说道。 沈度点点头,随即拿起罗雪娘交给他的钥匙,将房门打开。 正文 第十八章 故事 一进到屋里,却见房间方方正正,并不算大,却不显得狭隘。有一套桌椅,一张床铺,布置虽简单,却也干净整洁。 沈度对此颇为满意,当即便解下行囊,将行李安置。 冬瓜看他放置好行李,稍一踌躇,过去跟沈度说道:“沈先生,今日差的一些食材尚未购置,掌柜让我跟着先生上街去买。” 沈度闻言,不禁转身问道:“怎么,账房也要负责购置食材吗?”虽然这般问着,他却是并不清楚账房是否要如此。 冬瓜听了,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本来账房先生是不用去的但差的食材多了,掌柜只好用纸记下,我等又不识大字,就只能麻烦沈先生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前几日里,上个账房先生刚走,沈先生还没过来,都是掌柜亲自带人去买,可把掌柜给忙坏了。” 沈度点了点头,随即却似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道:“怎地没见到掌柜的相公?”在宋国,女子当家的事情确实颇为罕见。 冬瓜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这客栈是掌柜与她相公一起打理的,但后来生意兴旺,掌柜的相公却迷上了赌博,不单散尽家财,还被人活活打死。” “后来不知为何,鸿帮突然出面强行买下半个客栈,债主不敢妄动,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要不然,便是掌柜自己”说着,他摇了摇头,不再接下去。 只是不用他说,任人听到这也都能猜出来。毕竟一个貌美的妇人,家中负债,丈夫又被人打死,下场如何自是不言自明。 沈度倒是没想到这女掌柜背后还有这般辛酸,心里不禁有些敬意。 只是罗雪娘虽然可怜,但她与鸿帮中人无亲无故,帮派竟会出手相助,倒是令人有些费解。 难不成有哪个无耻的鸿帮高层垂涎其美色? 沈度摇了摇头,驱散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去管它,只道:“走吧,我随你去。” 说罢,他便走出房间,随手将门关上之后就一路下了楼梯,冬瓜在后面连忙跟上。 此时已有客人进来,正在柜台处与罗雪娘交谈。 沈度见此,便先与冬瓜站在一旁等待。 罗雪娘一袭白色衣裙,隐隐衬出婀娜的身姿。与人交谈之时,她面带笑意,从容自如,颇显精明之色。 知晓了这女掌柜的一些故事,沈度再看罗雪娘,感觉已是大有不同。 不得不说,虽然有世俗观念的蒙蔽,但罗雪娘仍是显露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哪怕是圣贤们最精致的谎言,也依旧有难以掩盖的东西。 “客官这边走,稍待片刻就好。”罗雪娘伸手指了指一张桌子,对客人笑着说道。 待客人走开,沈度便走过去,说道:“掌柜,我去购置些食材。” 罗雪娘点了点头,有些歉意地道:“麻烦沈先生了。” “无妨。”沈度笑着摆了摆手。 罗雪娘从柜台的抽屉中取出一张纸和一吊铜钱,说道:“要买的东西都写已在纸上面了。”说着她将两物递给了沈度。 沈度接过,说了一声以后便带着冬瓜出了客栈,径直往街市上而去。 此时早市正兴,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有些抢手的良货摊位更是围得水泄不通,喧嚣热闹。 两人在街上走着,经过人多的地方,便是一番拥挤。 “冬瓜,卖鱼的地方可是在这前面?”沈度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冬瓜正东瞧西瞧,四处观望,闻言连忙回过神来,点头说道:“先生说得不错。” 话刚说完,他却突然“咦”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面不远处。 “此处何曾也这般热闹?”他面露疑惑之色。 沈度看过去,只见正有一大群人围在一处,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虽然也是比肩接踵的拥堵模样,但人们的举止神色却不像是在买东西,反倒如同看戏一般。 若是细细听去,还能在嘈杂鼎沸的人声之中闻得一些喝骂之声。 “怎么?”沈度心中疑惑,不禁问道。 冬瓜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沈先生,咱们来买鱼,这卖鱼的还有些个故事,你可要听听?” 沈度道:“说来听听。” 冬瓜闻言,却是眼珠一转,忽然说道:“沈先生若要听,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沈度听了,却是有几分不悦,不禁皱眉问:“什么事?” 冬瓜见状,连忙道:“先生莫要误会我只是想跟先生认几个字,起码日后不用劳烦先生出来购置食材,便是先生不肯教,我也不敢不说的。” 沈度眉头舒展,转头说道:“你是想让我教你读书?” 冬瓜连忙点头,说:“我家里有八个兄弟姐妹,我却没这个机会去念私塾。先前店里那个账房先生不苟言笑,吓人得很,也没敢去问。” 沈度笑了笑,说道:“罗掌柜也有些才学,你怎地不找她去?” 冬瓜闻言,却是脸上一红,挠着头说道:“这哪好意思。” 随即他又说道:“先生可愿教我?” 沈度听罢,却是一阵沉吟。 倒不是他不想教冬瓜,只是他学的东西与别人大不一样。旁门杂学暂且不谈,对于圣贤经典,他可称得上是离经叛道。 与他师父一脉相承,沈度对于鬼神圣贤,乃至于皇室朝廷,心底里其实没有半分敬畏。否则他也不会在科举场上大意,把自己坑进了大牢。 他去教书,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呢。 “我的学问非比寻常,你若要学,日后不管学成什么样,都要自己承担,可想好了?”沈度问道。 冬瓜听了,却是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愿意愿意!”说着就要跪地行礼。 沈度连忙扶起,道:“不必,我可教你,但无意收徒。” 冬瓜闻言,略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答应。 “这回你可以讲了吧。”沈度说道。 冬瓜点了点头,说道:“北渔郡有个刘家三兄弟,都是打鱼为生。这三兄弟生得人高马大,又练过拳脚,是以每每霸占鱼市,欺压同行,旁人敢怒不敢言。” “后来,三人惹了个江湖豪侠,大哥刘大被那侠客一刀给砍了。刘二、刘三吓得屁滚尿流,就搬到了南渔郡,接着打鱼买鱼。谁料他们本性难移,不久又干起了横行霸道的勾当。”冬瓜笑了两声,“嘿嘿,结果他们又招惹到个江湖豪客,刘二被几剑刺死。” 沈度听了,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还有这等奇事?” 冬瓜说道:“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人们都这么说。” “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沈度疑惑道。 “因为前几年,这儿来了个鱼贩,叫刘三” 正文 第十九章 渔夫 冬瓜接着说:“这个刘三也是生得人高马大,又练了些拳脚功夫。开始的时候,他初来乍到,还算老实,后来行事渐渐就嚣张起来,许多鱼贩都遭了他的罪。” “我们这有个姓余的老渔夫,长年捕鱼,经验丰富,拿出来卖的又都是活蹦乱跳的鲜鱼,价格也甚公道,生意一直最是红火。”冬瓜说道,“但自打不久前,那刘三联合几个无良鱼贩霸占鱼市,余老的生意也便不好做了。” “后来呢?”沈度问道。 “后来,余老为了能卖鱼,每天天未亮的时候便去打鱼,早市还没开始就出摊。许多人觉得他卖得实惠,也便赶早去买,待早市开始,余老的鱼基本也就卖光了。” 沈度听了,心里不禁想到先前给他指路的老渔夫。 冬瓜笑了笑,又说:“说来好笑,刘三对此本是有所耳闻,心里自然也就多有不快,听说他好几次都说要在早市收拾余老。可是他偏偏不怎么勤快,起不得早,等他上了早市,余老都已收摊回去了。” 两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便走到了那围着的一群人附近。 人声嘈杂繁乱,几乎让人心生厌烦。 就在此时,人群之间蓦然爆发出一声怒喝:“你个老东西!你给我说清楚,这鱼卖的几文钱一斤?” “我卖几文钱与你有什么干系?”一个暗含着怒意的老者的声音随之传来。 冬瓜听此,顿时露出惊讶之色,道:“这莫不是余老?奇怪,此时他不该早就收摊了吗。” 沈度听声音,心中却是已然确定,那余老正是先前为他指路的老渔夫不错。 只不过,老者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 他拍了拍身前的一个人,待那人转身,沈度即拱手询问:“这位兄台,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余老头今天也不知怎地,出摊来得晚了许多。结果快要收摊时撞上了刘三,便争执起来” 沈度知晓了缘由,想去看看情况,当下便拧身往人群里挤去。 他毕竟有武艺傍身,一般人自是挤不过他,很快沈度便到了人群里头。 冬瓜见此,也跟着直往里挤,费了好大劲,也勉强钻了进去。 进到人群之间,却见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身前放着鱼竿鱼篓等用具,正跟一个彪形大汉对峙着。 那彪形大汉想必便是刘三,他身长近八尺,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长着一张大圆脸,狮鼻阔口,络腮胡须。本来这也算是威武的形貌,但他偏偏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睛,看上去极为怪异,平白添了些阴险毒辣的气质。 相比之下,余老虽显得身形佝偻瘦但气势却也分毫不让,吹胡子瞪眼,却是个倔脾气的老人。 围观之人虽说不少,也多是知道刘三的种种无良行径,但摄于其凶蛮武力,却也只指点议论上一番,不敢上前说句公道话。 刘三眼眉含怒,仪态却是趾高气扬,浑然不将余老放在眼中。 他冷哼一声,斜着看了一眼余老,说道:“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问问这条街上,哪个卖鱼的不是一个价钱。凭什么就你不一样,难不成你人老力壮?”他说完便嚣张之极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余老听了这话,顿时面色涨红,道:“干一行又一行的规矩?那分明是你定的规矩!”说着,身体却是微微发抖。 沈度站在一旁,眼里却是在暗自打量着刘三。 虽说他武艺也不过是接近小成,算不上什么高手,但他眼光到底非同一般,稍作一番打量,便也估摸出刘三的武艺水平。 这刘三其实武艺平平,同样也就是入门的境界,比之沈度还要差不少,只不过生得高大威猛,力气要大出平常人许多。 沈度看了一眼余老,随即走到近处,低头看了看其鱼篓,见里面还有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便问道:“老人家,你这鱼怎么卖?” 余老闻言,面色微变,不过看着沈度片刻之后,却缓缓说道:“七文钱一斤。” 一旁的刘三对沈度尚有些莫名其妙,一听这话,顿时大怒,几步向前跨去,喝道:“我便知道你这老东西不守规矩!” 围观众人见状,俱是一惊,不由往后退去。 沈度神色不变,对刘三视若无睹,接着对余老说道:“这两条鱼多少钱,我买下了。” 余老听了,不由一愣。 一旁的刘三却是停下脚步,看向沈度,一脸不善。 他上下打量一番沈度,挑眉说道:“你这书生什么意思?” “我来买鱼,还能什么意思。”沈度语气冷漠,手里扶着鱼篓,晃上两下引得里面的鱼飞来蹦去,他却是连看也不看刘三。 刘三顿时脸色阴沉下来,道:“你莫不是来找事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度轻笑了两声,依旧不去看他,只道:“听说你是刘大的弟弟,同时还是刘二的弟弟。” 众人闻言,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刘三指指点点。 那北渔郡刘家三兄弟的故事广为流传,但并无人证实真假。只是不管真假,这事对于刘三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人们私下里常常说道,当面却是只字不提。 沈度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却还是头一遭,刘三先是一怔,旋即怒不可遏,道:“好你个书生,今日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话音未落,他即举拳相向,脚下一步跨出,挥臂砸去。 隐有风声呼啸。 沈度身形突转,一手作掌如刀,对着刘三打出的手腕猛然劈去。刘三吃痛之下,拳头顿时偏到一旁,沈度趁此机会,另手握拳,自身侧横甩出去,径直击到刘三胸口处。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刘三身形摇晃,脚下蹬蹬退出数步方才止住身形。 待他止住身形,抬起头来,面上阴沉之余,顿时也有些忌惮之色,他甩了甩手腕,说道:“没想到还是个练过的。” 沈度沉默不语,只是架势摆出,冷冷地注视着刘三。 周遭围观之人见状,顿时连连后退,生怕殃及池鱼。 只是有这等好戏在前,却是无人愿意离开,依旧围在稍远处观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正文 第二十章 解围 片刻之后,刘三的面上复又冷厉起来。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嘎嘣”之声,随即划开脚步,缓缓向沈度靠近。 沈度见此,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稍作蓄势,淡淡地看着刘三。 周围的人看了,不禁又开始彼此交谈起来,指指点点,嬉笑议论。 “真没想到,这书生还有一身厉害的武艺,连刘三也不敢妄动。”有人说道,语气颇为诧异。 “要是大宋朝的书生都像这般,又岂会积弱已久?” “我料定这书生的本领定然不差。”旁边的人笑了两声,道,“说不准这回刘三要步他两个哥哥的后尘了。”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顿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冬瓜方才见沈度过去,心里本还有些焦急担心,却没想到沈度竟还有这一身不俗的武艺,不禁又惊又喜。 刘三先前出手,却吃了个暗亏,手腕至今还在隐隐作痛。他心知沈度对他而言乃是个强劲的对手,万万不能大意。而沈度那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更是让他摸不清深浅,心中大为忌惮。是以刘三虽然摆足了架势,但却迟迟不敢再上前动手,只绕着沈度踟蹰。 其实两者的武艺倒不见得有多大差距,但沈度的镇定从容着实带来许多优势。 别的不说,旁人看去,刘三这幅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流氓泼皮去挑衅江湖大侠。 结合刘家三兄弟的传闻,众人议论得愈发热烈。 “刘三,你还敢不敢打了?”突然,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喊道。 刘三闻言,脸色不禁一变。 “对,不要怂,上去干啊!”人群顿时激动起来,纷纷大声嚷嚷着。 刘三面色阴沉,只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继续向沈度靠近过去。 “喝!”突然,他大喝一声,怒目圆睁,一个箭步向沈度猛冲过去。 身形飞快,沙包大的拳头呼啸而至。 沈度一掌打出,五指作勾,瞬间将刘三打来的拳头接住。 只是甫一接住,他不禁微微色变。 刘三这雄壮身材果真不是白长的,一身力气非同寻常。这一拳虽被沈度接住,但其上传来的力道却让他手心一痛,身形也有些摇晃。 沈度脚下使力,稳住身形,同时手掌一翻,扭至刘三手腕一侧,五指收拢,瞬间将其捏住。 这一式“点腕”乃是若水拳法与太极谱之中完全相通的一招,运用最是巧妙。只要力道不出差错,五指捏到手腕几处特定的地方,任对方力气再大,也使不出多少。 刘三只觉得腕上一痛,竟是使不上来力气,不禁大惊这书生的古怪功夫。 他连忙另手握拳,再次挥出,径直向沈度面门打去。 这般近的距离,沈度当即只好一脚后撤,脊背使力,向后仰去。 拳臂划过,尚未待他松一口气,刘三却是手肘下挫,复又击出。 沈度面色微变,连忙另手顶上,抵住其手肘。 一声闷响,刘三力气惊人,沈度的身形便忍不住下倾。 沈度见此,只得往一侧使力,抵着刘三的手臂,身子推出半分,卸去了力道。 “哼!”刘三一声冷哼,就要再有什么动作。 沈度身形未定,便顺势猛然一拉其尚被“点腕”制住的手臂。 刘三手上使不出力气,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便要向一侧摔去。 他脚下蹬蹬几步,奋力稳下身形。沈度却趁此机会,翻手一记点腕,将刘三另一只手臂也一并制住。 待刘三将将定下身形,其两手却被沈度交叉捏住,使不上力气。 他心中又惊又怒,也顾不得手腕吃痛,当即臂膀发力,向后猛然一拽。 沈度面上露出一抹冷笑,暗道这刘三自寻死路,他两手一振,捏住刘三的手腕蓦然上扭却不松手,同时一腿猛地抬起,飞出一脚,正中刘三胸口。 只听“咔嚓”两声,刘三当即放声惨叫。 “啊” 沈度双手一松,后退半步,刘三便“砰”的摔倒在地。 “我的手我的手”他趴在地上,将手臂窝在胸口,不住地哀嚎,面上满是惊惧。 围观众人见此,都是有些惊诧,却是没想到刘三竟然如此惨败。 “这书生还真是厉害!”人们议论不已,纷纷赞叹。刘三名声不好,人们见他这般凄惨样子,心里自然要有些畅快的意思。 “刘三居然没死这刘家三兄弟倒不能团聚了。” 人们闻言又是一阵嬉笑,交谈之中,三三两两地离开此地。 “回去好生治一治,拿筷子还是可以的。”沈度也不看刘三,说完便走向一旁,到了余老的身前。 余老尚有些反应不过来,见沈度过来,连忙一个激灵,拜谢道:“多谢公子为老汉解围。” 沈度笑着说道:“我是来买鱼的,什么解围不解围。再者,还要谢过余老先前为我指路呢。” 余老听了,面上莫名有些尴尬,只得笑了两声。 沈度也不在意,低头看了看鱼篓,接着说道:“余老,这两条鱼多少钱?” 余老连连摆手,抖了抖胡须道:“不要钱,不要钱。这两条鱼就送予公子了。” “余老不必如此,生意还要常往来,该多少就多少。”沈度说道。 余老略一踌躇,随即还是点头答应,按价将两条鱼卖给了沈度。 沈度叫来冬瓜,取出铜钱,买下了两条鱼,待余老又一番千恩万谢之后便就此离开。 随后,沈度又领着冬瓜在街市上买了许多食材。许是见识了沈度文武双全的风采,冬瓜愈发敬服,一路上勤快之极,将买的食材一个人全都拎了起来。 两人买完食材,也不多逛逛这热闹的街市,便折身回了隆福客栈。 一进客栈,冬瓜将食材放到后厨,出来又往柜台处走去。 此时此刻,沈度站在罗雪娘身旁,一手拎着半吊铜钱,一手捏着一张纸。 “掌柜,食材都买已好了,这是剩下的五百三十二文钱。”他抖了抖手里的铜钱,随即放到桌上。 罗雪娘见此,却是面露几分异样看了沈度一眼,犹豫着说道:“沈先生都已买好了?” 沈度见她这番模样,顿时有些不明所以,心道自己难不成忘买了什么。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内功 “纸上记的都买好了。”沈度点了点头,“掌柜还有什么吩咐吗?” 罗雪娘怔了片刻,随即摇头说道:“没有麻烦沈先生了。” 就在此时,冬瓜已从后厨出来,到了柜台前,他对沈度说道:“后厨的老朱已做了吃的,先生一会过来吃些吧。” 沈度想了想,却说:“我暂且不饿,手头还有些事情,等中午再说吧。” 说罢,他即向罗雪娘拱了拱手,道:“掌柜,我先回去了。”随即他便转身离去,上了楼梯,一路进到自己的房间中去。 罗雪娘立在原地,看着沈度的背影,沉默了好半晌功夫,让一旁的冬瓜看得一脸古怪。 “掌柜。”冬瓜叫了一声。 “啊?”罗雪娘这才反应过来。 冬瓜笑了笑,说道:“沈先生已经回屋里去了。” 罗雪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有些微红,道:“你这小鬼想什么呢,我只是有些诧异罢了。” 说着,她不禁转头看着柜上放的那半吊铜钱,缓缓说道:“我给了沈先生一吊钱,除去购置食材,他竟分文不取,找回的钱都还了回来。许多年来,这样的账房先生,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冬瓜闻言,呆愣了片刻却道:“先生当然不是一般人,方才在街上,他还将那刘三给狠狠收拾了一顿呢。” “刘三?”罗雪娘吃惊道,“那个卖鱼的刘三?”刘三乃鱼市一霸,也算是恶名远扬,从来只听他欺负别人,又何曾见过其被人收拾,而且还是被一个读书人,也由不得她不惊讶。 “对啊。”冬瓜顿时有些眉飞色舞,连说带演地将事情由来讲了一遍,“我跟先生上街买鱼,还跟他讲了那刘家三兄弟的故事,结果恰好就碰到刘三” 罗雪娘听罢,更是微张小口,一脸的不敢置信。 沈度回到屋里,顺手将门拴上,随即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本古香古色、做工精致的书籍,正是那本得自修士的顶级武功秘籍太极谱。 沈度先前已将此谱通读一遍,以他的悟性才智,以及从若水拳法获得的一些经验,他此时对太极谱已然有了较深的领悟,想必修炼起来不会太难。 本来沈度倒不急着去练这神功,只是方才在鱼市的一番争斗却让他起了心思。 想那刘三不过是个地痞流氓,若是放到江湖当中,充其量也就四五流的小角色,或许比喽啰随从要强些,但也决计上不了台面。 就这么一个小角色,沈度胜他,还颇费了一番功夫,若是遇到什么有名号的江湖豪客,他只怕根本无力对抗,更何况那神秘之极的修士之流。 “修士”沈度想到修士,顿时一声叹息,却是难掩对仙道的向往之意。 沉默许久,他随即便决定先修炼一番太极谱的内篇功夫。 一般而言,武者被粗略分出了四个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入门、小成、大成以及先天。 虽说划分较为粗糙,但也是有所依据。入门境界修炼的乃是拳脚筋骨,以打熬力气、锤炼根基为主。而到小成境界,便是习武者练出了内功,气力大增。沈度练若水拳法,不修内功,便一直停留在入门境界,迟迟无法进入到小成境界。 大成境界,则是打通任督二脉,习武者内力贯通,极尽壮大,可内劲外放,威力无穷。 至于先天境界,据说乃是到了天人合一的玄妙境地,一身内力生生不息,与寻常武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天下习武者何其之多,但确切达到先天境界的,在宋国之内,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至于丰州境内,则据说只有一位罗云郡的五龙帮帮主达到了这等境界。但根据也只是他曾一并击杀了数名武道大成的高手,而并无确凿证据。 对于先天境界,沈度倒是没有多想,他只打算先练到小成境界,有了内力再说。 脱下靴子,盘腿坐到床上。沈度将太极谱翻开,放到大腿上,又读过一遍之后,便凝神静气,按照谱上的指引,缓缓修炼起了内篇。 他闭上双目,心神随之平定。 额头微仰,眉心朝天,两手平放腿上,胸腹舒展,深深吐纳呼吸一番。 气沉丹田,心神恍惚间不知过去了几时。 一股莫名的温热之感从小腹处传来,旋即丹田以内便生出一团奇异之物,如气如浆,若云若雾。 沈度便心念一动,知道这便是他的第一道内力,只要他将这内力淬炼壮大,待其可以盈满几根主要经脉,便算是修成小成之境。 他复又沉下心神,牵引着这道内力,在体内循着经脉缓缓流转起来。 这道初生的内力微小且脆弱,杂质颇多,流转也较为艰涩。 足足过去一炷香的功夫,这道内力方从丹田处运转到胸口附近。 心乃五脏之君,生机之本,是人身最重要的所在之一,内力行到此处,却要分外的慎重才行。 沈度提起十二分的心神,引着这道内力缓缓向心脏处靠近。 就在此时,一股温凉之感突然自胸前口袋里迸发,毫无阻碍地突破了他的筋骨血肉,径直冲入心脉之中,奔向那道脆弱至极的内力。 那道内力随之也猛地变得狂躁起来,不断地颤动乱撞。 沈度吓得亡魂大冒,背上瞬间渗出一片冷汗。 他连忙提起全部心神,奋力牵引,欲平息内力的躁动。 然而任他怎么努力,这股内力都不再受他的控制,在静脉之中横冲直撞,颤动不已,几欲破灭。 沈度双目紧闭,面上已是没有半分血色。 难不成他第一次练内功就要走火入魔,变成残废? 想到此处,饶是沈度的心智,也不禁有些惊惧起来。 忽然,那道奇异的温凉力量经一阵腾挪,旋即撞到内力之上。 似乎冷水浇灭火焰,隐约听得“噗”的一声,那道内力旋即骤然一缩,减了过半大小。 随即,这道看似微小了许多的内力便恢复了平静。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定计 感受到忽然平静的内力,沈度却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好在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他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再次沉下心神,尝试着去牵引那道内力。 这道内力也不知发生什么变化,相比于方才,此时俨然已微小了许多,但却似乎要更加精纯。沈度倒没太过关注其不同之处,只小心翼翼地牵引着。 心神方一引动,他却是大惊。 这道内力运转起来与先前相比竟是大为不同,流畅连贯之极,再无半分生涩之感,好似经过了千锤百炼一般。他只不过是心念稍动,内力便沿着经脉飞快地流转,顷刻间即运行完一个周天,重新回到丹田之中。 小腹之中闪过一阵温热,旋即隐去,只是丹田中俨然已多了一缕精纯之极的内力。 沈度大为震惊,连忙睁开双目,伸手到怀中稍一摸索。 一块水蓝色的宝玉被他取出,捏在手上。 晶莹剔透,湛蓝的清辉隐隐映出。 “极品灵石。”看着这块蓝玉,沈度不禁自言自语道。 从先前他所见到的几名修士口中,他已知道手里的东西乃是一小块水行的极品灵石,珍贵之极,甚至引发了水元门的灭门之祸。但一直以来,除了消除疲劳饥饿之感,此物也没显出什么巨大的神奇作用。 沈度当然不会认为极品灵石的功效只尽于此,唯一的可能只是他无法运用此物罢了。 如今看来,这东西的似乎还有升华内力的神奇功效。 若真如此,那他岂不是可以很快练成武道高手,甚至是先天宗师? 想到此处,沈度心里不禁有些激动,随即他又将极品灵石放回,闭上眼睛,准备再试上一次。 凝神静气,筋骨舒展。 过了没多久,一股新生的内力再次出现,并在沈度的牵引下缓缓沿着经脉运转。 不多时,这道内力便又运行到了胸口附近。 沈度心里有些紧绷,全神贯注地牵引着内力。 一分,两分内力逐渐靠向胸口。 忽然,他怀里的极品灵石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再次迸发出一道奇异的温凉之感,贯穿了沈度的胸膛,直入心脉。 那道初生的内力随之蓦然狂躁,在经脉之中横冲直撞,隐隐作痛。 沈度心里有所准备,却是不再那般慌张。 果然,经过一阵腾挪,那从极品灵石中迸出的神秘力量便撞到了内力之上。 同样的情形,同样的结果。内力一触到那股神秘力量,当即骤然缩小了许多,几乎微不可察,但却显得极为精纯。 沈度心中一喜,再次牵引这道内力在体内运转。 仿佛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内力飞快地奔入丹田之中,与原先的那一道内力融为一体,壮大了许多。 见到这般情形,沈度知道自己真捡了个天大机缘,却是难以自制心中喜悦。 随后他接连又重复了多次,待内力已是初具规模方才暂时停下。 沈度睁开眼睛,精芒闪过。 他翻身而起,站到地上,握着拳头挥了挥手臂,感受到充盈凝实的力道,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无内力果真是天差地别,虽说他此时内力尚浅,但比之先前仍是有了很大进步。 以方才的修炼速度,沈度要修成小成境界,只怕连半个月也用不到。而有了极品灵石的强大功效,大成之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先天境界 “到了先天境界,应该就可以去探寻仙道了吧”沈度目中微闪,心中不由想到。在他看来,对于那个可以御剑凌空的灵府境灰袍修士而言,再高的武道修为也是没有用处。但如果只是灵息境的修士,先天宗师说不定还是可以斗上一斗的。 他只是寻些仙缘,求个入门,即便对上修仙者,应该也是灵息境界才对。 思量片刻,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修成先天境界,便去寻访仙缘!”沈度心中立誓。 定下这般坚实信念,他心中顿时开阔明澈了许多,仿佛前路有了灯火指引。 正想着,沈度眉头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几步走到房间一处,找到自己的行囊,一阵翻寻。 翻了几下,一块深青色龟甲似的碎片即映入眼前。 沈度拿起碎片,放到眼前打量起来。 这碎片材质凝实厚重,水火不浸,其上隐隐有许多划痕,透出几分沧桑,仿佛是极其久远的东西。 碎片的一面上,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不知名文字,形态古拙奇异,与当世通行已久的夏语相差极大。 毫无疑问,这碎片与修仙界必有许多牵连,但究竟是何牵连,沈度却不得而知。 这上面的文字,他闻所未闻,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目前来说,他唯一有可能探寻的仙缘,也就只有这碎片上的文字了。 只要能知道上面记载的什么,这碎片的来历十有**也便明了。 沈度兀自点头,对今后已是有了一番计划。 屋外一阵敲门声响过,冬瓜的声音随之传来:“沈先生,已过中午了,出来吃些饭吧。” “好,我马上过去。”沈度下意识地收好碎片,声音平静地说道。 随后他稍事整理,便从房中出来,一路下了楼梯。 已过午时,客栈里用饭的人少了许多,店里的一众伙计围成两桌,正吃着饭菜。 见沈度下来,冬瓜连忙将身旁的椅子拉开,转头对沈度说道:“先生,坐这里。” 沈度应了一声,随即上前落座,取了碗筷。 这算是他在隆福客栈吃的第一顿饭,店里准备也颇为丰盛。只见桌上摆着数份菜肴,荤素搭配,样式各异,个个都冒着香气。 他身旁坐着的,一边是身形瘦小的小厮冬瓜,一边是体形厚重的大厨老朱。沈度身材匀称,不偏不倚,倒正好介于两者之间。 罗雪娘也和店铺伙计们一同用饭,正坐在沈度的对面。 她看了看沈度,随即微笑着说道:“沈先生,这些都是老朱亲手做的,你可尝尝他的精妙手艺。” 一旁的老朱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性子木讷,也没有多说其它。 虽说有极品灵石在身,沈度并不需要吃喝,但口腹之欲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是以有美食近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推开。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小成境界 桌上摆着几个盘子,盛放的是各色菜肴,浓香阵阵,还有一个汤盆,装的乃是一盆鱼汤,正腾腾冒着热气。 一条鲜嫩雪白的大鱼摆在其中,鱼头、鱼尾都搭在盆沿上,鱼身有许多刀口,半浸在浓汤之中。 鱼汤中布着一层鲜红的尖头小辣椒,把那白花花的鱼肉衬得分外诱人。 沈度夹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顿时感到酸辣而柔嫩,鲜美之极,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这些日子以来,沈度都没怎么吃饭,这一口下去,顿时食欲大涨,仿佛久挨了饥饿一般。 “朱大哥的手艺实在厉害。”他嘴里嚼着鱼肉,感受到一片柔嫩爽滑,不由连连点头,衷心赞道。 “哈哈,不算啥”体形肥厚的老朱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眼眯成了条缝。 一旁的冬瓜听了,也说道:“对老朱而言,这还真是小菜一碟。想必先生还不知道,就近的大户包办餐宴,便经常请老朱过去,一顿宴席下来,老朱有时能一连做出上百道菜,样样都不带重的。” 沈度闻言,也不禁微微有些惊讶,毕竟一个厨子能做到这般地步,也绝非是件易事。 “那也是因为老朱肯下功夫,才能练就这一手精湛的厨艺。”罗雪娘说道,“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沈度笑了笑,也对冬瓜说道:“你跟我学读书识字,我未必能有时间教你多少,所以还要你自己多下功夫去学才行。” 冬瓜听了,不由点头道:“冬瓜明白。” “你什么时候跟沈先生学读书了?”罗雪娘尚不知情,不由有些诧异。 “先前在早市上,先生亲口答应我的。”冬瓜说着,神色不禁有些得意。 大厨老朱笑着说道:“冬瓜去念书,将来定是要发达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笑,气氛当即活跃了许多,罗雪娘也微笑着招呼众人吃饭。 店里的伙计围在两桌,边吃边笑谈,算是其乐融融,这一顿饭足足用去近一个时辰才算完。 待吃完饭,已然到了下午时分,来客栈吃饭的人又渐渐多起来。 用了一小会的功夫,沈度将上午的账核对完成,记录清楚,与掌柜说了一声便回到自己房中,继续修炼起了太极谱内篇,丹田之中的内力也随之一点点地壮大着。 如此,沈度便在隆福客栈居住下来。每日里,除了完成账房的工作,以及教授冬瓜读书识字,他将余下的大半时间都放到了修炼内力上面。 有极品水灵石相助,沈度日夜不休,一天修炼的时间只怕要有十个时辰之多,且其内力修炼起来,堪称神速。是以他进境迅猛,只十天功夫,便到了入门境界的顶峰,距离小成,也不过分毫的差距。 这一日,隆福客栈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沈度两腿盘坐在床上,闭目凝神,吐纳呼吸,眉宇之间隐约有几分严肃之色。 此时此刻,经过持续的修炼,他丹田之中的内力已然充盈了许多,缠聚一起,凝实厚重,正缓缓旋绕着。 沈度神色一动,丹田随之微震,一道精纯的内力便自其中喷薄而出,沿着经脉流转开来。 自丹田中出来的内力比之十天之前,已是粗壮了甚多,将经脉填得满满当当,气势雄浑地延伸出去。 经过极品灵石的反复淬炼,沈度的内力已然精纯之极。虽然尚未突破小成境界,但单以内功的精纯程度而言,沈度比之大成境界的高手还要强出许多。 至于先天大宗师一流的内力,并不仅仅是内力本身的问题,更重要的还是人体精气的极尽壮大。沈度虽有极品灵石相辅,想要修成先天,恐怕也要花上几数年的时间。 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又见识过修仙之士的种种神奇,是以对于数年时间修成武道的先天境界,倒没有太深感触。 这世上有人能几年练到先天之境,还不觉得多快,若是让其他武者知道,只怕都要一头撞死了。 精纯的内力沿着经脉,在体内流转,不多时便将体内几条主要的经脉充得几近盈满。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近于盈满,但距离真正充满却还要费一番功夫。 足足在大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沈度经脉之中的内力几乎没有半分进展,停滞不前。 沈度眉头紧锁,提起十二分的心神,按照太极谱内篇的指引,奋力牵引着内力的运行。 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经脉之中的内力齐齐一震,终于起了变化,开始缓缓推进。 内力发于丹田,归于丹田。 仿佛百川入海,自丹田出去的内力,沿着主要的经脉,已是首尾相连,贯通为一体。 内力一阵流转,恍若长鲸吸水,尽数纳入丹田气海之中,聚成一团。 一股温热之感自丹田处传来,旋即流遍了全身,让沈度不禁为之精神一振。 他睁开双眼,自床上一跃而起。 轻飘飘地落到地面,沈度感受到体内那仿佛使不完的力气,不禁挥舞了几番拳脚,举手投足之间,掠起阵阵疾风。 待收去拳脚,重新站稳,沈度轻轻呼出一口气,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终于练到小成之境了。” 正式修出内力,武道小成,离他寻访仙道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沈度兀自欣喜着,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先生,客栈外面有人找你。”却是冬瓜站在门外。 沈度闻言,心中虽然略微有些疑惑,不知是谁来寻他,不过还是说道:“知道了,我这就下去,你让那人稍等一下。” 冬瓜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沈度也从房间中出来,下了楼梯,向客栈门口走去。 待出了客栈,到了店前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就近左右观望一番,却是没有见到什么熟悉之人。 他不禁眉头微皱,心里起了思量。 冬瓜作为他实际上的弟子,对其自是极为敬重,断然不会行欺骗之事。这般情况,只能说明是来寻他之人出了什么问题。 但想了一会,心中也没个定论,正待沈度要转身离去,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沈度,在这里。” 听这声音硬朗,但语气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小心翼翼。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客栈之外 沈度闻声转头。 却见在离客栈门口的不远处,正是人流密集之地,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向他招手。 这男子一身黑衣轻装,形貌硬朗英武,却是陈破军不错。 沈度走了过去,不多时便到了陈破军近处,问道:“陈陈护法怎么来这了。”他本想称呼堂主,但想及陈破军不久前被削了职位,就改了口。 陈破军本来也是个颇为严肃之人,但此时此刻两眼却不时地左右偷瞄,不知在观察什么。 过了一会,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他神色顿时有些松了口气的意思。 但在沈度看来,陈破军的眼中,分明还有些失望之意,让他不禁愈发困惑。 “我来这,一是看看你过得如何,二却是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一番。”陈破军对自己方才那一番怪异举动似乎没有丝毫察觉,神色如常地说道。 “账房事务不多,过得还算清闲安逸。”沈度想了想说道。 陈破军微微点头:“那就好。这家店可是我从赌场抢过来的,你也多上心些。” “你抢来的?”沈度闻言,顿时惊讶万分。 “是啊,怎么了?” 沈度听了,顿时有些无语。 他先前胡乱猜测之下,以为是有哪个鸿帮高层垂涎罗雪娘的美色,这才出手拉了一把隆福客栈,却没想到此事竟是陈破军干的。 陈破军估计也有三十岁了,却没听说有什么妻室,不知是真没有还是不曾透露。但不管怎么说,罗雪娘貌美而有才干,独身守寡,年龄又与其相仿。陈破军即便为之心动,也是情理之中。 联想到他先前种种的怪异行径,沈度觉得真相十有**就是这样。 沈度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还有一件事。”顿了顿,陈破军神色渐渐有些严肃,“先前青石丢失,连同买家也没了踪影。本来这是件天大的祸事,县里的大人物个个都乱了阵脚。裘帮主心急如麻,方蛮子也天天拿我说事。”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就在前几日,竟又来了个神秘人,与县令见面,声称要收购县里产的青石,而且似乎价格还要比之前高出不少。” “竟有此事?”沈度故作惊讶,但心里却已有了思量。 这青石县产的青石,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岩石,而是灵石的原矿。按照沈度所知,原本是水元门发现了这一处矿,暗中操纵青石县里的凡人代为开采。一来矿脉较二来牵扯的凡人太多,其他修仙门派也就没有多插手。谁料意外挖出一块极品灵石,引得他人觊觎,终而生了灭门大祸。 若他所料不错,接手收购青石的,应该就是灭了水元门的那一派修士。 陈破军点了点头:“不错,那神秘人称三日之后进行谈判,四大帮派与官府到时都会参与。”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先前那次押运,本是由我安排。现在帮主的意思是想让我也参与到谈判之中,看看能不能戴罪立功。” 说着,陈破军看向了沈度:“沈度,你虽为人低调。但我能感觉出来,你的才智定然远超于常人。所以,我想请你在三日之后,随我同去,助我一臂之力。” 沈度闻言,不禁沉默。 以修士对世俗凡人的忌讳,想必危险应该是不会有的。他去接触一番,既可帮助陈破军,也可以看看能否找个机会再探一探仙缘。 想到此处,沈度也不再犹豫,当即点头答应:“好,我会过去的。” 陈破军闻言,不禁露出笑容,说道:“三日之后,子时前,你到县衙便可。” “县衙?”沈度心里不由一惊。他毕竟是个出逃的死囚,要他再进衙门自然心里会有些疑虑。 陈破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便是县令真认出你,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度想了想,随即还是点头答应,没有多说什么。 说完了正事,陈破军面上却是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他四下看了看,而后轻咳了两声,问道:“沈度,我都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看到你们掌柜的。” 沈度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你站在大街上,女掌柜当然不会自己出来。” “可是我先前已进到客栈里了啊。”陈破军说道。 “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站街。”沈度耸了耸肩,“谁知道你进没进去,掌柜便是没注意到也属正常。” 陈破军闻言,不禁眉头紧锁。他沉吟了半晌,说道:“要不我再进去一次?” 沈度就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陈破军被他看了半天,知道心事已被看穿,只觉得颜面尽失,最终一声长叹,道:“我怎么变得如此无胆?” 沈度笑了笑,说道:“这有何妨?正所谓英雄难度美人关,人之常情。” 陈破军思量片刻,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打量了沈度几眼之后说道:“你长相也算英俊,又能舞文弄墨,想必是颇有几番情场的历练吧?” 也不怪他有这般想法,任谁听了沈度那一番道貌岸然的安慰之语,再看其一副文质彬彬的打扮,都会将之误以为是情圣一流的存在。 但事实上,沈度对此真的是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你就说说,该如何才能让雪娘明白?”陈破军也不待他辩解,便紧接着说道。 沈度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对此,自然是不懂的。但若是直接跟陈破军说自己不懂,只怕他不会相信。再者,也显得自己没有诚意。 不过沈度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风花雪月的。在他看来,儿女情长若是没有真心实意与志同道合,即便看上去唯美动人,也不过就是一阵云烟,必不能长久。好比陈破军一般,便是真进了一次客栈,只匆匆出去,倒和一直站在街上也没多大分别。 这般想了片刻,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陈破军希冀的目光,就在沈度有些窘迫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冒出了罗雪娘说过的一句话。 也不管应景不应景,他当即对陈破军说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县衙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陈破军听后,不禁喃喃地叨念几遍,颇有几分思索之色。 只是他想了半晌,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想开口询问,又被沈度一副高深莫测、理所当然的神色所震慑。 最终,他只好支开话题,又与沈度随便闲聊了一会。 过了片刻功夫,陈破军便要告辞离开,却听沈度问道:“县里可还有一些青石的存货?有多少?” “青石存货?”陈破军闻言一怔,“为防止出什么乱子,青石买家消失一事却是并未传开,采石场也就照常运转,这些天已积压了不少的青石。” “如此说来,待与那人谈判之后,便应该会先行卖出一批青石了?”沈度问道。 “应该不错。”陈破军点点头。 “那就好,到时你暗中截留一批,有大用。”沈度颇为神秘地说道。 他心知修士有个叫储物袋的神奇宝贝,巴掌大却能装下许多的东西。储物袋似乎颇为珍贵,多数灵息修士并未拥有。但若是为门派办事,似那郑南一般,身上便会带着许多的储物袋。 既然那人要买青石,储物袋肯定是带着了。 陈破军听得不明所以,就要问个清楚,沈度却微微一笑,说道:“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涉及修仙之士,有些事情既说不清楚,也不好乱说,沈度也便不去多解释。 随后两人即彼此拜别,告辞离去。 沈度折身回了客栈,进到自己房中,继续修炼太极谱。 如此,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约定好的夜晚。 方一入夜,沈度便从客栈中出来,径直向青石县衙所在的方向行去,步履轻迅。 他如今的内功修为已是初具规模,体力自要旺盛许多,脚力也随之强了不少,这一路行去,不作停留,在子时前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县衙。 待到了县衙门前,沈度不禁抬头看去。 只见这县衙坐北朝南,当前便是三间大门,具有三四丈之高,布局颇为宏阔。 门前摆着两个石狮子,威风八面,栩栩如生。后面乃有数根挺直圆润的木柱,覆以朱漆,载以花鸟彩绘。 石阶自下而上,延伸至县衙门内。 沈度不禁微微一叹,却是想及先前自己被押至此处,而后打入大牢的场景。 那时他只觉得不甘不平,满心的愤恨与沮丧。但谁能想到他一介书生,进一趟大牢,不单越狱出逃,还混进了一个江湖门派。 而在沈度看来,这些经历也都不再算什么了。他见识过仙道的玄奇广缈,却是已无心于世俗的名利纷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沈度怔怔地看了县衙门一会,心中不由想到。 县衙此时已开了一个侧门,从此处望过去,便能看到些许灯火,参与谈判之人想必已到场了不少。 沈度神色淡然,迈进了县衙之中。 进到里面,当先乃是大堂,在大堂两侧则各有一个议事厅。其中东边的议事厅内正亮着烛光,里面人影晃动,隐有交谈之声。 沿着石路,不多时,沈度便到了议事厅门前。 “你们说,这次来收购青石的又是哪门子来路,怎地还是那般不明不白?”门内传来交谈之声,此言一出,纷纷有人应和。 “嘿,先前那伙神秘势力都没摸清楚,这个只怕更没头没尾了。” “管他呢,反正给钱就行。”有人说道。 “在下觉得,还是多为青石县寻些出路为好,光靠青石,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这却是陈破军的声音。 但江湖中人,大多是些纠纠武夫,又有几个是胸藏沟壑之辈。他说出这话,却是根本没人在意。加之陈破军因青石丢失而被削职,名义上乃是个“戴罪之人”,是以颇受冷遇。 沈度站在门外,想了想,随即推门而入。 “嘎吱”一声,木门随之打开。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向沈度看去,让其不由心中一凛。 只见这议事厅颇为宽敞,当中乃是一处空地,只放了十把椅子,周遭一圈则围着放了数十把椅子。 每两个座位之间,则都有一个茶几,上面摆着一壶茶水,几盏茶杯。茶杯之中都装着茶水,但在坐之人俱关注于即将开始的谈判,这些茶水也大多都凉了。 青石县内有四大帮派,这四家暗中抱团,一致对外,共同掌管了绝大部分的青石产销。 除了四大帮派,还有一些较大的商家,以及一些零散小势力的头目。在场数十个人,却是基本已到齐了。 中间十个座位此时都是空着,想来几位大人物此时正聚在一处商谈,不久也便会现身。 陈破军一见沈度,当即面露喜色,连忙起身上前,道:“你总算到了。” 沈度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跟着过去与陈破军坐到一起。 在场的数十人看了沈度一眼之后,大多都不以为意地转过头,继续与身旁之人低声交谈着。 唯有离陈破军不远的方虎,在看到沈度之后,冷哼了一声。不过虽然他看沈度极不顺眼,但毕竟同为鸿帮之人,倒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自相争斗,是以也并未再有其它举动。 陈破军侧过头,低声说:“趁着这几天尚有些混乱,我已暗中截下一批青石。” 沈度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这谈判还要多久开始?” 陈破军说道:“想必快了吧。方才县令带着几位帮主进到内屋,此时应该正在商谈稍后的事宜。” 沈度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那个神秘人还没来吗?” 陈破军微微摇头:“还没有。” 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头对沈度说道:“对了,你先前问我青石存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度笑了笑:“你放心吧,定然是有用处的。” 陈破军闻言,却是眼前一亮,道:“莫非你真有什么锦囊妙计?” “谈判还能有什么锦囊妙计,对方又是那般神秘莫测。”沈度说道。 陈破军听了,却是一脸不信地看着他:“你定然又是在藏拙了。” 沈度闻言,不禁有些苦笑,正要解释一番。 就在此时,在座之人却是一阵骚动。 “县令大人出来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方今之势 只见议事厅的后侧,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卷帘而出,神色古井不波,正缓步走向居中的一个座位,身后紧跟着几大帮主豪商。 这中年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削瘦,颌下续着一撮短须。他穿一身官服,正是宋国县令制式,袖口宽大,随行而摆,看上去颇为气派。 他身后跟着的八个人,都是县里无人不知的大人物。当先第一人便是鸿帮帮主裘继龙,第二人则是铁拳帮帮主冯渔。 这冯渔约莫五十多岁,着一身深青色长袍,须发斑白,面容清癯,看上去倒不起眼。 铁拳帮与鸿帮纷争已久,自其上代帮主败于裘伯年之手,便一直在争斗中落了下风。这冯渔比裘伯年尚小了半辈,更是被其压得抬不起头来,苦不堪言。 但也不知是不是逆境使人奋发的缘故,在裘伯年的阴影之下,冯渔竟然一举突破到大成境界,重新撑起了铁拳帮。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冯渔身为铁拳帮的帮主,背上却偏偏背了一柄长剑。 朴实厚重的剑柄,精镂嵌玉的剑鞘,也不知藏了怎样的锋芒。 青石县乃是罗云郡内除郡城之外最大的县城,其县令的地位自然也就非同一般。 这位闵县令全名唤作闵庸,据说乃是开国闵相之后,家世深宏,有许多族人在朝为官。 见闵县令出来,众人纷纷安静下来,不再随意交谈。 看着这位曾审判过自己的县令,沈度心中不禁略微有些紧张。 只是县令大人一路走过去,似乎根本没有看沈度一眼,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完全不记得了。 闵县令理了理衣袍,随即坐下,几位帮主豪商也跟着一同落座。 “再过片刻就要到子时了。”闵县令轻咳两声,看了看众人,“方才本官与几位商量,决定稍后谈判之时,不求提价,保住百斤青石五百文钱的价格就好。” “毕竟这价格由来已久,那人想必也不会随意更改。若是要价太高,将人吓退只怕不好。”县令缓缓说道,“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了,不由一阵议论纷纷,但听上去倒大多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能重新找到买家便是件幸事,还能保住原先的价格,确实让人不敢多想。 沈度却是微微皱眉,想了片刻之后,转头对陈破军说道:“你不是说可能提价吗,怎么看着不像?” “还不是没那个胆子。”陈破军低声说道,语气有些不快,“青石县一个县城都快赶上郡城一般富裕。现在人心不齐,若是青石再贵些,郡守大人心里只怕会有些想法。” “郡守那边还好,毕竟是官面上的人,闵家也不是省油的灯。”顿了顿,陈破军继续说道,“关键是江湖上的纷争不好拿捏,整个丰州境内五龙帮一家独大,垂涎青石已久,若非县里的帮派一致对外,早就被金大帮主夺了家当。” 陈破军所说的“金大帮主”便是五龙帮的现任帮主,江湖绰号“金龙”。所谓五龙,便是有“金青黑白赤”五龙,个个都是武道大成的高手,帮主金龙更是据传到了先天境界,名声甚大。 青石县内,除了鸿帮帮主裘继龙与铁拳帮帮主冯渔,便无人练到大成。相比之下,五龙帮的实力确实要强出太多。 “若是你来做主,又当如何?”沈度问道。 陈破军闻言,面色陡然一肃,说道:“我岂会那般窝囊,五百文钱多不像话,最少也得五百二十文钱。”话未说完,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手上连忙举起茶杯遮掩。 沈度也笑着摇了摇头。 陈破军笑完,放下茶杯却是轻叹一声,道:“这等世道,还是谨慎些为妙。”县令不敢提价,他虽然不快,但心里却也是明白的。 沈度沉吟片刻,却说道:“其实我觉得倒不必如此。” “为何?”陈破军问道。 “方今之势,许多地方已有了各自为治的苗头,朝廷鞭长莫及之下,只要稍有动荡,皇上必将会重开州牧制。”沈度拿起茶杯,轻声说道,“州牧制一开,朝廷积弊已久,又无贤能相佐,天下必定生乱,再谨慎又有什么用,反倒不如抢占一分先机。” 陈破军闻言一惊,连忙左右看了看,见众人犹在讨论,并无人注意他们,这才低声说道:“重开州牧制?” 沈度抿了一口茶水,并不说话。 陈破军见状,面上不禁有些阴晴不定,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大人,草民没有异议。”众人议论得渐渐少了,当即便有人起身向闵县令表明立场。 此话一出,人们纷纷随声附和。 “你说如果对方加价五成,县令大人还想不想拒绝。”沈度见状,忽然心中一动,转头说道。 陈破军说道:“五成,哪能加这么多。若真有五成,任谁也拒绝不了。” “那我若是能让对方加价五成,县令大人是会恨我还是谢我?”沈度目中微闪。 陈破军闻言一惊,瞪着沈度看了半晌才说道:“你说什么?” 沈度笑了笑,随即说道:“你就不必谢我了。”说罢,他便从座位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他这一出来,众人俱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这些异样的眼光,大多倒不是觉得沈度行径突兀的意思,而是觉得此人从未见过,眼生得很,一副“你谁啊”的模样。 闵县令也注意到他,当下不禁眉头微皱。 当着众人的面,沈度轻轻呼出一口气,站到县令身前,拱手说道:“县令大人,草民有不同的看法。” 此言一出,在场先是一阵寂静,随即却是炸了锅。 “这小子是谁啊,懂不懂规矩。”人们纷纷叫嚷起来。 “狂妄之极!” 坐在闵县令身旁的裘继龙见此,认出沈度是鸿帮之人,不由嘴角一抽,转头看向了陈破军。 陈破军感受到帮主的眼神,却是只能报以苦笑。 闵县令面色阴沉,挥手示意,众人随之安静下来。 “你是何人?” 沈度神色不变,应道:“草民沈度。” 闵县令闻言,却是冷冷一笑,说:“沈度?本官怎么见你有些面熟啊?”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孙炽 沈度的罪名也算是相当之另类,如今都站到眼前了,闵县令还岂能认不出来。 不过虽然认出来了,但其中事由他也心知肚明,是以并不点破,只冷冷地看着沈度。 沈度恍若未觉,只道:“大人,草民可有办法使青石价格提高五成左右。” “什么?!”沈度刚说完,在场便有人惊呼。 闵县令听了,也是吃惊不连忙问道:“是何办法?” 虽说青石价格太高会引人眼红,难免有所隐患。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利益足够,必定有人会铤而走险。 “这个草民不便多说。” 众人听了,顿时面露鄙夷之色,当他不过是在说大话。 “不便多说?”闵县令哼了一声,“青石就值那么些钱,提高五成?难不成你还能点石成金。” 沈度说道:“敢问可有人知道青石的用处?” 此言一出,众人却是都愣在那里。 青石到底什么用处,向来无人知晓。本来有许多人想要搞个明白,但时间长了,人们只知道青石值钱,其它的反倒不在意了。 “既然不知道用处,又如何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沈度淡淡说道。 众人皆尽沉默,似是陷入了沉思。 闵县令眼睛一眯,说道:“这么说,你是知道青石的用处了?” “草民不知。”沈度想了想,随即说道。 闵县令闻言,顿时面色有些发青。 “不过草民既然说了,就定然能做到,大人到时看着便是。” 闵县令哼了一声,说道:“那本官就看看你怎么提价五成。” “你若是真能做到,今天卖出的青石便分你三成。你若是做不到,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说到后面,闵县令的声音愈发冷了起来。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这话可不是让沈度滚回老家的意思。沈度心里明白,若是到时真做不到,他定然是要重新被关进死牢里。 不过他心里对此却是有把握的,否则也不会贸然行事。再者,陈破军也算是他的恩人,既已答应,沈度自然要助其一臂之力。 沈度稍一行礼,随即退到一旁,重新坐了下来。 “沈度,你唉”陈破军看着他,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度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就好,我岂是那等莽撞之人?” 陈破军听了,却丝毫不给面子:“那你当初是怎么被关进去的?” “这”沈度不禁哑然。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蓦然打开。 众人见此都是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只是房门虽已大开,但却不见半个人影。空荡荡一片,只留有外面朦胧的夜色。 闵县令随之起身,上前几步,拱了拱手说道:“敢问可是孙公子到此?” 话音刚落,只见门前人影一闪,一个腰挎长刀的高大青年便毫无征兆地现出身形,背上背着一个行囊。 在座的有许多都是精研武道之人,更有裘继龙与冯渔两个功力大成的高手,此时此刻竟是都看不清这人到底是如何出现的,当下心里都是大惊。 这等诡异的身法,实在是闻所未闻。 沈度一见此人,却分明觉得有些眼熟,打量片刻随即恍然,原来他乃是那日杀了郑南的两人之一,正是那个用刀的青年不错。 这青年甫一出现,稍向前几步,反手一招,身后的房门便“嘎吱”一声自行关上。 这一手顿时又让在场众人吃惊不愈发觉得此人神秘非常。只有沈度心里明白,这人用的根本就不是任何武功,而应该是法术。 挎刀青年面带微笑,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孙炽,见过各位。” 众人纷纷回礼示意。 孙炽又对闵县令拱了拱手,道:“闵县令。” 闵县令一脸和善的笑容,忙说道:“孙公子请。”说着便将引着孙炽落座。 两人落座,并挨着一张茶几。 闵县令亲自为对方倒上一杯茶水,笑着说道:“这是皇上赏赐的御品茶叶,孙公子不妨尝尝。” 孙炽见状,却是连看也不看这杯茶水,只微微一笑,说道:“我来是为了谈生意,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闵县令不禁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点头说道:“孙公子请说。” 孙炽也不啰嗦,开门见山便问道:“青石县一天能开采多少青石?” “县里劳力甚充足,目前可日产百万斤青石。”闵县令说道。 孙炽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说:“少了些。”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日产百万斤还嫌少,总不能把青石县所有人都拉去开矿吧。 “这”闵县令想了想,“产量也不是不可以再高些,但到时运送恐怕多有不便。再者,总要留一些人去务农,也不好全都去开矿。” “产量你们自己看着办,价格稍提一些,百斤五百二十文钱,你们以为如何?”孙炽似乎也没多思考,有些随意地说道。 沈度听了,却是不禁转头看了一眼陈破军,笑说道:“五百二十文,你还真猜对了。” “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提价吧,我可不想到时再去捞你出来。”陈破军微微一叹。 沈度闻言,也不多说,只继续看着孙炽与县令交谈。 五百二十文不高不低,却是甚合人们的心意,闵县也是面露微笑,当即便点头答应道:“可以。” “你们现在有多少存货?我且先将这些买去。”孙炽又问道。 “一千两百万斤,按价应该是六万两千四百两。”闵县令算了一会,随即说道。 孙炽好像也不在意数目对不对,只点点头,便伸手往怀中一摸。 一沓厚实的银票被其取出,众人看去,却都是一千两一张,做工甚是精美。 孙炽手上一抖,不知怎地就将银票分出大半,口中说道:“这是六万三千两。”说着便要递给闵县令。 就在此时,沈度却是忽然起身,说道:“孙道友且慢,金银俗物怎能这般计较。”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密谈 孙炽动作一僵,随即抬头看向沈度,目中带着几分惊疑。 犹豫了稍许,他才说道:“不知有何见教?” 沈度装作修士,心里难免有些心虚,不过见对方似乎并未识破,不由放松了许多,高深莫测的神色也愈发逼真起来。 其实修仙者是有办法察觉对方的境界修为的,但贸然查探乃是极无礼的行为,容易招惹祸端,是以一般不会当面施法查探。 沈度笑了笑,说道:“这里烟火气多了些,有些话不便多说。” 他这一番话说得好似暗语,听得众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就连闵县令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孙炽身为修士,想法自然与常人不同,却是自以为听得明白。 他想了想,随即转头对闵县令说道:“闵县令,我与这位朋友有些隐秘的事要商量,还请回避一二。” 闵县令闻言,登时哑然:“这” 这一幕他实在有些始料未及,那个看似狂妄的沈度竟突然变得如此高深,甚至与孙炽这等来路神秘之极的人似也有了几分莫名的渊源。 周围也不知是谁耐不住性子,说了一句:“还能有啥隐秘的,就在这说呗。” 孙炽闻言,眉头不禁一皱,随即双目深处泛起清辉,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 这一眼扫过,但凡对上,在座之人无不是如临深渊,冷汗大冒,浑身酸软无力,升不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怎么,你有意见?”孙炽语气冷漠地问道。 那人额头已尽是汗水,瑟瑟发抖,颤声道:“不不敢” “哼。”孙炽不耐烦地说道,“都出去吧。” 话音刚落,那个被吓得发抖的人就连忙起身,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出,甚为狼狈。 先前被孙炽目光扫到的人,此时也都是一脸惶恐,竟不顾县令的脸面,陆陆续续地退出了房间,仿佛真被吓丢了魂似的。 坐在闵县令身边的裘继龙与冯渔对视一眼,皆大为震惊,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秘技。 沈度见状,心里不由感慨凡人修士之间的巨大差距。他知晓这孙炽不过是个灵息境的低阶修士,所用的十有**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法术,结果这一群人竟是吓得没有抵抗的心思。 闵县令咽了口唾沫,面露尴尬之色,随即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各位就都先出去吧。”说着便站起身,先跟孙炽行了一礼,也径直出了房间。 他这一出去,屋里的人登时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告辞离开,匆匆之间便跑了个干净。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空旷的议事厅只剩下沈度与孙炽两人。 孙炽微微一笑,拱手说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沈度几步上前,坐到了县令的位子上,也拱手说道:“在下沈度。” “原来是沈道友。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一位道友,真是孙某之幸。”孙炽笑道,“在下青灵宗修士,不知沈兄在何门何派修行?” “呃先师是修道之人,临终前将衣钵传予在下,一直修行至今。”沈度先是一怔,随即心念急转,忙说道。 孙炽闻言,似乎不疑有他,只有些诧异地问道:“道友是散修?” 散修? 虽然从未听过这个称呼,但沈度瞬间便反应过来,明白了“散修”的含义,当即笑着点头:“惭愧,惭愧。”一股莫名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何来惭愧之说,在下羡慕还来不及呢。”谁料孙炽却是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沈度心中诧异,不过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道:“无门无派,独自修行,道友莫要折煞在下。” “有门有派,还得看是什么门派。青灵宗是门派,东灵道庭也算是门派,但两者又岂能相提并论。”孙炽摇了摇头,“像一般的门派,除了少数几个资质好的弟子,大多数还不如散修来得逍遥快活。” “东灵道庭?道友说笑了。”沈度先前听过“道门掌庭”一语,心里有了几分想法,虽不明朗,但也知道这东灵道庭十有**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浩瀚势力。 “道友来此,莫不是想让在下为你引路拜个门派吧?”孙炽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沈度听了,心中不由一动,稍事思量,随即有些尴尬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有此意。” 孙炽似乎早有所料,说道:“道友想拜入我青灵宗,虽然也会有些麻烦,但既然已有了修为,便是不需引路也是可以的。但道友难道就没想过去赵国一试?” “赵国?”沈度一怔。 “宋国这才多大点地方,弹丸之地,要不是我当年什么都不懂,早就去赵国修行了。”孙炽似乎腹中有不少的苦水。 沈度闻言,不禁沉默,陷入了思考。 “我明白了。”孙炽突然眼睛一亮,“我看道友是舍不得这的灵矿吧。虽然寻常修士不好将灵矿炼成灵石,但寻个宗门商号卖出去,倒也价值不菲。”说着,他的神色渐渐热切起来。 沈度嘴角一抽,道:“这灵矿就在这青石县里,其实道友也不妨受用一番。” “想自然是想的,但在下有门有派,哪敢背着宗门行这种事。”孙炽摇了摇头说道。 沈度看了一眼孙炽背上的行囊,说道:“想必道友行囊里背着的应该都是储物袋吧。” 孙炽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其实在下有办法,可以让道友收取一些灵矿。”沈度说道。 孙炽听了却道:“这些储物袋没有一个是我的,岂好拿来去私取灵矿?” 沈度笑了笑:“办法甚是简单,只是道友远离世俗,才一时想不到罢了。” 孙炽神色一动,连忙问道:“是何办法?” 沈度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 “不瞒孙兄,在下一介散修,修行全靠个人。虽然要自在一些,但见识却难免短浅了些。”他轻咳了两声,而后说道,“不知孙兄可否赠些法术典籍,好让在下参详一番?” 孙炽听了,却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随手扔给了沈度,一边还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里有些法术,不在门派的管制之内,你拿去就是了。” 沈度连忙接过一看。 只见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根玉制的翠色书简,一尺长,一寸宽,通透晶莹,颇为精美。 看着这枚玉简,沈度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什么东西?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十成 沈度虽然对此一无所知,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将玉简收起。 “沈兄就不看看?” 沈度心念稍转,说道:“道友的人品,在下信得过。” 孙炽也随之露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沈兄便将方法告诉在下如何。” 沈度先是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道友只要能将储物袋腾出一些,不就可以暂时一用了。” “岂是那般随便就能腾出来的,到时空出那些个储物袋我该作何解释。”孙炽摇了摇头。 “所以,只要有个正当的理由,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是也不是?”沈度微微一笑,说道。 这世间的好事坏事,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个理由的差别。有了合适的理由,不管做什么都会觉得理直气壮。 孙炽想了想,随即点头:“不错。” “那敢问道友,金银财物对于贵宗来说可算重要?”沈度紧跟着问道。 “除了那些没出息的修仙者,谁还会把金银财物当回事。”孙炽不以为意地说道,“对于宗门来说,开采金银就跟采土差不多,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心里早有所料,但听到这话,沈度还是不禁有些咋舌。 原来这“视金银如粪土”还真不是戏言,仙凡之分,不啻于云泥之别。 好在仙凡两隔,没有那太多的来往。否则穷困的人们抱怨权贵,抱怨朝廷,非得一直抱怨到那抱怨不得的修仙者头上。 “既然如此,道友只要将价格提高些,无法将灵矿全都买下,不就能腾出些储物袋了吗。”沈度说道,“待返回宗门,只多费了些金银,想必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孙炽先是神色一动,随即却是沉默着思量了片刻。 “县令若是私送我灵矿,至少那些领头的凡人都会知晓。现在门派已着手接管此处的灵矿,到时若是有人来追查,想都堵住嘴可不容易。”孙炽突然说道。 沈度笑了笑,道:“沈某在青石县待了颇有一段时间,些许门路还是有的。现在就有一批额外的灵矿,知者甚少,正可送予道友。” 孙炽听了,双目顿时一亮。 沈度似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说道:“在下可为道友引一条门路,日后道友多拿些金银,便可私下去取灵矿,只要隐蔽一些,自当受用无穷。” “如此甚好。”孙炽听罢,顿时露出满意之色,不由点头说道。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制小瓶,略一犹豫,最终递给了沈度。 “这是?”沈度接过小瓶,疑惑道。 “这一瓶血精丹,算是本门特产的疗伤药,功效甚佳。虽然值不了多少灵石,但道友身为散修,想必丹药是颇为稀缺的,些许心意,就送予道友了。”孙炽笑着说道。 “多谢道友。”好歹是修仙者所制,效果即便再差也定要远超世俗,沈度自是欣然接受。 不过从孙炽的话中,沈度却是听出了些其它的信息。 这由灵矿炼出来的灵石,竟似乎有充当修士货币之用。 见沈度收下,孙炽也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道友以为,该提价多少才算合适?” 沈度犹豫了稍许,便说:“五成应该可以了吧。” 孙炽皱眉想了想,却是缓缓摇头:“五成,还不够。” 沈度心里一跳,问:“那提多少合适。” “十成应该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议事厅外,众人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最终只得留在门外不远,等待至今。 鸿帮几个头领包括陈破军在内,正站在一处交谈着。 “破军,这沈度到底是什么来路,怎地好像和这位神秘之极的孙公子颇有几分渊源一般。”裘继龙摸了摸短须,满脸疑惑地问道。 收购青石之人向来极其神秘,来去无踪,也查不到任何跟脚。长期以来,在裘继龙等人的心里,这等人物便是最隐秘也是最难以揣度的一群人。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下,任何与收购青石的人有了联系的事物,都会在所难免地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神秘色彩。 陈破军苦笑着说道:“他还能有什么来路?” 方虎闻言,却是一声冷哼,说道:“谁知道那所谓来历到底是真是假。我看那小子就不像什么老实人。” “怎么,难道方堂主以为,非得读书少才算老实人吗?”陈破军眉头一挑,说话毫不客气。 “你”方虎最恨别人说他不识字,陈破军却偏不怕他,常拿此事嘲讽,气得他直咬牙却又总是无可奈何。 裘继龙不由皱起眉头,却是有些不悦。 两人见状,收敛了几分,但也互不搭理。 “沈度说能提价五成,这事你觉得有几分可能?”裘继龙对两人的嫌隙也无从下手,只得当做没看见,继续说道。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说道:“十成。”语气之中,没有半分保留。 “十成”好在沈度眼界宽广、心智坚定,换做旁人只怕早都惊呼出来。 孙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十成。我手头有十万两的银票,提价十成,应该就能腾出少许储物袋,太多只怕容易引人注目。” “提价十成,也就是每百斤灵矿该一两银,十万两正可买一千万斤。”沈度说道。 顿了顿,他接着说:“待道友与县令做完交易,随我去取那一批灵矿便可。” 孙炽点了点头:“好。” 说罢,他即朝门外说道:“各位进来吧。” 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只这般平平淡淡地说出话,但声音却好似响雷一般,传出了老远。 门外众人自是听得清楚,不一会便由闵县令当先,推开了房门,陆续进到屋内。 沈度想了想,随即从座位上起身,微笑着对县令说道:“大人请坐。” 闵县令眉头一皱,却也没多说什么,随即重新落座。 余下各人也分别落座,坐到了方才自己的位置上。 沈度随之坐回陈破军身边,神色如常。 “怎么样?”他一过来,陈破军便急不可待地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沈度笑了笑。 待众人坐好,孙炽轻咳了两声,随即缓缓说道:“方才我与沈兄商量一番,认为先前价格不妥,故做了些改变。” 难不成那小子真提价了五成? 闵县令听了,心里不禁如此想到。 其实此时此刻,议事厅里所有的凡人,除了沈度之外,几乎都是这般想法。 “不知商量的结果怎样,孙公子打算改价几何?”他笑着问道。 孙炽说道:“我决定” 正说着,他却忽然对身旁的茶水有了兴趣,随即不语,自顾自地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众人见此,顿时心痒难耐,个个都屏住了呼吸,瞪起了双眼。 议事厅内陡然变得安静之极,仿佛连针跌落,都能听得清楚了。 孙炽对此恍若未觉,抿了几口茶水,将茶杯放下,接着说道: “提价十成。” 正文 第三十章 一夜暴富 “什么?十成!” 在座之人无不失声惊呼,闵县令更是仿佛石化了一般,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十成?我没听错吧?”人们几乎不敢置信。 “发财了!”有人则已经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之中。 即便是几位大帮主,此时也难以泰然处之,俱是有些激动。 好一会功夫,闵县令才回过神来,他似是擦了擦冷汗,说道:“孙公子,这这不是在说笑吧。” 孙炽却不多说,只伸手将银票尽数取出,递给了县令,说道:“这是十万两银,先买一千万斤。” 闵县令先是一愣,随即接过银票,而后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又岂能小气,剩下那两百万斤就权当添头,送予公子。” 孙炽图的就是能腾出储物袋,又怎会答应与他,当下便道:“不必,做生意还要常往来,百斤青石一两银,就按这个价。” 此言一出,这青石的价格便是彻底定下了。 比以前多出整整一倍,人们不由激动万分。 “青石可是都已如约安置妥当?”孙炽问道。 闵县令点头说道:“一千两百万斤青石,都已堆放在城外的西郊,有专人执守至子时三刻。此时想必守卫都已撤出,只待公子的人手前去收取。” 孙炽听罢,也不多说,只自座上起身,拱手对众人说道:“既然如此,告辞了。” 说完,也不待他人如何反应,便径直上前,推门而出,就此离去。 “砰”的一声,房门毫无征兆地自行关闭。 收购青石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行事风格,众人都已是见怪不怪,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青石价格陡然翻了一倍,却实在有些让人不敢相信,至今犹在梦中一般。 沈度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县令身前,拱手说道:“大人,草民这般可算如约?” 闵县令沉默片刻,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一县之尊,自然说话算话。” 说罢,他即从手里的银票分出三万两,递给了沈度,道:“三成与你,拿去吧。” 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任谁也不会拒绝。 沈度见状,说道:“谢过县令大人。”说完,他便接过银票,收了起来。 闵县令微微点头,随即说道:“本官方才有过承诺,诸位也都听到了。承蒙托付,多谢各位成全。” 这十万两毕竟不是他个人的,一些场面话总要说上一说。 在座都是识趣的,自然不会让县令失信。 “哪里哪里,大人客气了。” “沈公子有功当赏,我等也是赞成的。” 沈度自然也要跟众人客套一番。 此番他不光如约兑现了诺言,还超出了许多。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沈度为别人广开了财路,待遇自然也就如同再生父母一般,当下众人对他都是客气非常,一口一个“沈公子”。 其乐融融,客气完了,有些现实却也不得不面对。 待众人都已安定,闵县令这才又发话道:“青石价格翻了一倍,除了财源滚滚,还意味着什么,想必各位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罗云郡的五龙帮实力雄厚,居心叵测,对青石更是垂涎已久。此番若走漏了消息,只怕青石县要遭逢大难。”他缓缓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面色也随之严肃起来。 闵县令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以,此事出了议事厅,诸位便不要与旁人提起,只当青石依旧是百斤五百文钱,开矿的工钱也照以往发放。” 克扣工钱,本就是这些大户喜闻乐见的事情,此番县令都说了,他们自然欣然允诺。 “这是自然。” “为了青石县的安危,我等绝不会多发一分工钱。” 闵县令听了,却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本县的民生大计也不能落下。虽然不好多发工钱,但也不能就此亏待了百姓。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以为又是场面话,当下俱是点头不已,大赞县令爱民。 沈度坐在一旁听了,却是暗暗撇嘴,心道这闵县令当真是个老狐狸。 “既然如此。”顿了顿,闵县令接着说道,“日后贩卖青石的税收便增加到三成吧。” 众人一听,只感觉眼前一黑,身子骤然软了许多。 “大人,这只怕有些不妥吧。”有人忙说道。 闵县令看了那人一眼,笑眯眯地道:“怎么,吴老哥有什么意见吗?” 这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者,头发已经干疏花白,面上却还红润。 他沉吟稍许,随即犹豫着说道:“大人,这税是不是高了些。” “青石价格翻了一倍,税收提到三成,这如何算高?”闵县令反问道,“各位赚得盆满钵满,岂能就此罔顾百姓。这税收上来,自然是用作补贴小户,造福万民,难不成你们认为本官会中饱私囊?” “不敢,草民绝无此意。”吴姓老者心中一惊,忙说道。 “吴老哥,你老来得子,却该多做些管教,留恁多财帛,徒损其志,何必呢。”闵县令摇了摇头说道。 原来这吴姓老者乃是城南有名的豪商,家财甚丰。但他一直膝下无子,直到十余年前方得了个儿子,由此便宠溺非常,最终为青石县添了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到处惹是生非,给衙门添了不少麻烦,也给他丢了不少脸面。 吴姓老者一听县令所说,顿时老脸通红,连称惭愧,最终只得不再言语,静坐一旁。 “本官此举,也是为了青石县的百姓民生,想必各位也都是理解的。”闵县令缓缓说道,“既然如此,税收一事便这么定下了。” 众人相顾无言,最终只得答应。 随后,在闵县令的主持下,按照各家出货,剩下的七万两银票也被众人分去。 拿到自己的银票,虽然尚不算多,但前景却实在光明,即便有些隐患,众人仍是禁不住喜上眉梢。 至于沈度,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年,穷了二十年的书生。三万两银票到手,不管怎么说,也都称得上是一夜暴富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门路 定下诸多事宜,也分完了银票,众人随即便纷纷告辞,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县衙,有些路途稍远的,则直接在县衙住下,待天亮之后再行出发。 县衙门的地方也算宽大,纵然是有许多过客,在这官家的地方,也都能住得舒服。只是县衙门的气派却也不虽然有这许多的过客,但照样不便热闹起来。此时午夜都过,人们住了官府,不好笙歌作夜,就都栖身睡去了。 只是诸人散去,沈度却领着陈破军到了衙门的一处无人之地。 这里似是个后庭观园,地方宽敞,却也有些繁盛草木,遮得有疏有密。 四下无人也无声,一片清寂幽暗。 “半夜三更,你来这做什么?”陈破军看了看周遭,不禁说道。 “一会孙炽要过来。”沈度随意地说道。 陈破军闻言,顿时大惊:“孙炽!那个来买青石的?” 沈度点了点头:“不错。” 陈破军打量了他半晌,面上渐渐露出狐疑之色,说道:“你跟那个孙炽到底是什么关系,怎地连十成的提价都能讲成?” “初次见面,哪有什么关系。” 陈破军分明不信,说道:“那你是怎么讲成的?” 沈度沉默稍许,随即说道:“此事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你以后应该也会明白。”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你截留下的那一批青石现在放在何处?” “我放到翠树林里了。” “可有人看守?”沈度问道。 陈破军摇了摇头,说道:“我怕知道的人太多,走漏了风声,是以并未安排人手看着。不过翠树林那等幽林野外,多虎豹豺狼,人少了谁敢随便进去,人多了自然可以察觉。” “不错,日后孙炽若是来找你讨要少许青石,像这般放到翠树林里便可。”沈度说道,“量不用多,但一定要隐蔽。价格上,他绝不会亏待于你。这笔财源,对你定会有许多助力。” “你莫不是与他做了什么私下里的交易?”陈破军听罢,稍一思量,顿时琢磨出了些味道。 “那是自然。”沈度微微一笑,坦然自若。 陈破军倒没想他承认地如此爽快,顿时有些语塞。 想了想,他问道:“这青石到底做什么用的?别唬我,你定然知道。” 沈度稍稍犹豫了一会,随即说道:“青石其实是一种矿石。至于是什么矿石,你就不必知晓了,反正跟咱们没关系,知道太多反倒不好。” “矿石?难怪如此金贵。”陈破军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金矿银矿铜矿铁矿,一般而言,但凡矿产,大多都是极能招惹官府的东西,同时也是极能生钱的路子。 “何止是金贵。”沈度说道,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灵矿向来都是被修仙门派占据,不为世人所知。似青石县这等罕见的情况,却实属意外,完全是那水元门为了安稳而刻意为之。 普天之下,恐怕也难再找几个青石县这样的地方。最起码,在宋国的记载中,似乎还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过。 灵矿一直都是在修仙势力间流转,何曾用金银这等俗物来衡量过价值。若是有人能尽数掌控这一处灵矿,又有胆子去跟修仙门派讨价还价,只怕再高的价格都能卖出去。 只不过,虽然修士可以视金银如粪土,但粪挑多了也累人,要价太高,修士们说不得也要犯个戒。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空中似乎起了波澜,风声划过,一阵轻微的声响随之传来。 “砰”的一声,却是有人翻墙而入,落到了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脚步似还稳当。 “孙兄来得还真快。”沈度心里一惊,却是觉得对方来去竟如此迅速。 “这才多远,去去就来,能花多少时间。”孙炽的身形渐渐近了,着青袍,腰间挎一把长刀,背上背一个行囊,正面带笑意地说道。 他看了一眼陈破军,说道:“此人就是你为我引的门路?” 沈度点了点头,说:“不错。日后孙兄若有所需,只管找他便可。现在那批额外的青石也是由他保管。” “鸿帮陈破军,见过孙公子。”陈破军自然明白沈度的意思,当下便说道。 这孙炽虽说来历神秘,跟脚不明,但以他看来,也正是因为这种难以理解的神秘,其财势定然极盛,若是能有所联系,必将受益匪浅。 这是贪婪,也叫上进心。 孙炽点了点头,说道:“陈兄弟不必见外,日后还要多有仰仗。”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敢问那青石现在何处?” “那批青石现就在翠树林之中。” 孙炽闻言,却是不禁笑了笑:“翠树林,那里不就是水嗯,我知道了。”话说到一半,似是觉得有些不妥,便临时改了口。 他朝沈度拱了拱手:“既然如此,在下就多谢沈兄厚赠了。” “孙兄不必客气。” 说不客气,却是一直都在客气。 客气完了,孙炽也不多说,便记下陈破军所说,再度翻过高墙,出了县衙,找那一批属于他自己的青石去了。 沈度见孙炽离去,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事情到此,总算是告一段落。 虽然此番他未能如愿觅个机会,好直接混进仙门。但装模作样地与孙炽交谈过后,也获悉了不少修仙界的常识,勉强算摸到些门路。 三万两银票似乎真没什么用,毕竟一个向往修仙的凡人,有时候很可能比一个真正的修士还要不食人间烟火。 如果那枚看似神秘的玉简也没什么用,一瓶血精丹也算不上什么。沈度最起码可以将修士演得更加逼真一些。 所以总的来说,收获不小。 “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休息了。”陈破军看沈度似乎有些心事的模样,知道不必询问,便要给他一分清静。 沈度点了点头:“嗯,我也回去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你这是去哪?”陈破军一怔。 沈度恍若未觉,说道:“自然是回客栈去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黑灯瞎火的,你能找到路?” “何止是找到路,门我都能找到。”沈度头也不回,一人便走得远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两年 夜色正浓,天幕上的星月也方清丽。 沉静无声的县城内,一袭蓝袍的青年书生正独自前行,踏过微寒的夜风,带去无声的脚步。 行至城南的隆福客栈,时辰已过去不少,但离客栈开门还尚早。 不好去打搅他人睡梦,沈度纵身一跃,几个挪移腾跳,轻飘飘地便翻上二楼,经窗户进了自己屋内。 随手关上窗户,转身点了根蜡烛,他便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方一坐下,他便将怀中的玉简拿了出来,捏在手上,放到眼前反复打量。 这玉简和寻常竹简大小相仿,只不过是由翠玉制成,通透晶莹,色泽温润,放到俗世恐怕也是件了不得的宝贝。 沈度掂了掂玉简,只觉得分量颇重,似是其质地也较为凝厚,倒不知道结不结实,摔上两下又会怎样。 左右翻看了半晌,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炽说这玉简内有一些法术,但沈度却分明什么都没看到,心里不禁生了许多疑惑。 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了片刻,还是一无所获。 “罢了,修仙者的东西又岂会那么简单。”半晌,沈度无奈摇了摇头,将玉简收了起来,暂时不去管它。 本以为能找到一些法术,先自行修炼一番,谁成想竟是空欢喜一场,得了个玉简却不知该怎么用。 沈度复又取出一个小玉瓶,正是孙炽送予他的那瓶血精丹。 打开瓶盖,往手掌上轻轻一扣,一粒小拇指头大小的赤色丹丸便滚了出来。 沈度将这粒赤色丹丸拿起看了看,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清而不散,令人精神微振。 虽然对医药之术钻研不深,但沈度也看得出来这血精丹非比寻常,起码比世俗用的什么金疮药、黑玉断续膏之流要强得多了。 沈度将丹丸放回瓶中,随即透过瓶口瞅了瞅,见里面大概有几十粒血精丹,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血精丹若是放到江湖上,只怕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世俗争斗中,若是带上几粒血精丹,简直等同于多了几条性命。 小心地将玉瓶收好,沈度又取出了那三万两的银票。 三十张千两的银票放在手上,不得不说,那厚实柔韧的感觉实在美妙。 虽然沈度如今志在仙道,但毕竟还是个凡人,想要彻底免俗,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宋国最大的大通钱庄放出的银票,汇通天下,临近几国之内都是可用的。 只是,这三万两,该怎么花呢? 沈度不禁陷入了沉思。 锦帽貂裘,巨宅豪府? 这些东西看着华美,相比于寻常一些的,却不见得有额外的用处。说到底,奢华的事物买过来,是为了摆给别人看,好收取别人的羡慕,而不是为了真的有什么用处。 当然,对于世俗之中的人来说,人活一口气乃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丰衣足食,有钱财去广收他人的艳羡,也绝然是无可厚非的。 古人云“满招损,谦受益”,在较为安定的年代里,似乎并不是那么灵验。唯有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穷苦人们对权贵的艳羡才会显露出嫉妒与仇恨的本来面目。 想了许久,斟酌损益,一夜暴富的沈度却忽然觉得,这钱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花的。 不以为意地将银票收起,沈度盘腿坐到床上,却是抛开杂念,修炼起了太极谱。 此神功内外兼修,内指的不仅是内功,也更是心性。是以随着修行的深入,沈度的心智也愈发纯熟稳重起来。 太极谱的外功亦是精绝非常,以拳脚功夫为根基,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且可寓予诸般兵器。 所谓练拳不练功,到头一场空。只练拳脚不练内功自然成不了气候,但只练内功不练拳脚也难为大器。 是以除了静坐习练内功,沈度也常常会施展拳脚,打磨自己的外功。 在极品灵石的辅助下,他的内力与日俱增,愈发的浑厚宏大。 而在没多久之后,沈度也终于确认,极品灵石的神效不止于升华内力,同时也能缓缓滋润筋骨血肉,提升人的体魄精气,对于武道的修炼,却是有着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 如此,沈度继续向着先天境界勇猛精进,依旧做着隆福客栈的账房先生,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青石价格翻了一倍,沈度立下如此大功,不久之后,陈破军便也连带着恢复了原职,重新坐上堂主之位。陈破军复职之后,第一时间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向裘继龙请命,任沈度为护法。 虽然方蛮子仍有不服,但这回也是无话可说,裘继龙自然就答应了陈破军。 成为了鸿帮护法,沈度却只当成个虚职,低调依旧。 开始的时候,陈破军时不时地来劝他,让他施展手脚,做一番事业,沈度自然婉拒。 但陈破军居然锲而不舍,没事便来客栈寻他,让沈度好一阵疑惑。 直到后来,发现陈破军进了客栈,先是与罗雪娘畅谈了许久,而后才来找他。沈度方才恍然,原来陈破军说是劝他,实则是为了来看看客栈的女掌柜,而且是带着一副穷追不舍的派头。 看来他随口说的那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对陈破军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平日里,除了练功,沈度便是协助罗雪娘打理客栈,或者教授冬瓜读书识字。 后来,也是出于好奇,沈度还跟后厨的老朱学了一些厨艺,由浅到深,手艺也逐渐精到,偶尔后厨繁忙的时候,他还能帮上一把手。 正所谓技多不压身,沈度反正是乐此不疲。 他天资不凡,厨艺也犹如一身武艺,炉火纯青,向着世人所罕知的境界一点点靠近。 陈破军与罗雪娘愈发的如胶似漆,眼看到了要上门提亲的地步。 隆福客栈的生意愈发的红火兴旺,附近几家同行却是日子艰难了许多。 冬瓜也不再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所学渐深渐广,自然也流露出一番出尘的气质,倒是个不一般的店小二。 不知为什么,县衙门似乎阔绰了许多,青石县本就极低的农税越来越低,直至免去,人们疑惑之余,却也是惊喜非常。 平静的日子里,一切都欣欣向荣,充满了希望,几乎掩盖了所有惊人的危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就这般,两年的光阴悠悠而过。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中骁剑 这一日清晨,沈度从自己房中走了出来。 此时客栈刚刚开门,许多房客都还在睡梦中。在客栈的一楼,几个伙计正在收拾打理,似乎不想去打搅清晨的宁静,是以动作也都轻柔。 沈度下了楼梯,走到柜台前。 “啊。”罗雪娘抬头见他,略有些惊讶,随即微笑着说道,“先生起来了。” 沈度点了点头:“嗯,我正好要去静书斋买书,店里缺什么食材,正好一并买来。” 为了搞明白那碎片上的神秘文字,两年以来,沈度不时便买来各种古语类的书籍,对照钻研。 是以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去一趟附近的静书斋,俨然已成为习惯。 罗雪娘从抽屉取出一吊钱和一张纸,递给了沈度,说道:“今天缺的食材不多,都记在这上面了。” 沈度接过,与她招呼一声之后,便转身出了客栈。 穿过人流渐盛的街道,不多时他就到了早市所在。 此时早市的人还不算太多,行走之间也并不觉得拥挤,沈度从容地走过一段路,便跟路边的摊位买下一些食材。 刘三被他打残了双手,便自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鱼市少了一霸,人们当然拍手称快。而上了年纪的余老,也终于不用起得那么勤快。 余老经验丰富,打上来的鱼最是肥美,是以隆福客栈每次买鱼,大多都是跟余老来买。 街市的老地方,摆着一个小小的鱼摊。一个妇人买下一条鲜活乱蹦的鲤鱼,付了钱,满意地转身离开。 沈度手头提着几样食材,走到鱼摊前头。 余老见他过来,便笑着说:“沈公子来了啊。” “余老,要两条草鱼。”沈度点了点头,也微笑着说道。 “好嘞。”余老晃了晃一个鱼篓,伸手进去,提出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另手取来麻绳将鱼腮穿过,系好递给沈度。如法炮制,又取来一条鱼系好递给沈度。 “一共四十文钱。” 余老长年打鱼卖鱼,鱼有几斤几两,用手一掂量便辨得清楚,不差分毫。 沈度取出四十枚铜钱,递给了余老。 “走了啊。”沈度提好了鱼,便要转身离开。 余老却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忙说道:“等等,沈公子。” 沈度见此,不禁略感疑惑:“怎么了。” “今早我去打鱼,却在水里捞出个东西”余老正说着,一边伸手往身后摸去,“实在有些古怪。” 随即他手里拿来一个用粗布裹着的长条状事物。 余老凑到沈度近处,还颇有些神秘兮兮的模样,将那粗布拉开。 寒芒闪过,映得人眼前一亮,里面竟是一把凛冽的长剑。 算上剑柄,这剑长四尺左右,剑宽两寸有余。剑柄全无雕饰,古朴简约,暗含着些许粗犷的气派,剑身凝实厚重,刃处寒芒凛冽,锐利逼人,不难看出,这实是一柄罕有的宝剑,非比寻常。 沈度面色微变,连忙接过长剑。 “余老,这剑你是从何处捞上来的?”他稍稍翻看了几下长剑,问道。 “就是在郁河里捞的。”余老说道。 “郁河”沈度听了,不禁眉头一皱。 这郁河自城外流入,又流出城外,发自漫江,也归于漫江,最终汇入东海汪洋之中。其上游所经甚广,却是没办法判断此剑的来历。 他低下头,细看了看这柄长剑,这一看,却是险些惊呼。 只见在剑身底部,贴近剑柄的地方,赫然刻着两个字:中骁。 而在“中”字的下面,却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似是将什么东西就此刻了去。 中骁剑!这竟是传闻之中的中骁神剑! 沈度见此,心中不由震动。 也无怪乎他会如此,任谁见到这中骁剑,反应只怕不会比这更小。 这柄剑一看便是世所罕见的绝品兵刃,又刻着“中骁”二字,且“中”字之下正有一道划痕,想来应该正是传闻之中的中骁剑不错。 而关于中骁剑的传闻,却是大有一番说法,在整个宋国,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同时也是许多人责骂皇室与朝廷的最尖锐的罪证。 话说在数十年前,适逢天降异象,九星连珠,举国人心动荡之下,遂有人举兵作乱,为祸一方。 这些乱兵大多只是得一时嚣张,不久便被朝廷剿灭,或斩或奴或徙。 而在宋国的西南方,有一支名为“太平军”的乱兵,烧杀抢掠,行径尤为残暴,为害极深。 为了剿灭这支叛军,朝廷先后派出数位大将,却都折戟沉沙,无一成功,更有两将被生擒活剥,惨烈至极,一时间举国惶惶,根基动摇,却无人敢再率兵征讨。 后来,有一位名叫杨庆洪的年轻将军自荐出征,讨伐太平军,并立下了军令状。 出乎天下人的意料,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军,甫一上阵,竟然势如破竹,接连大败敌军,只一个月的时间,便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平军彻底击溃,几如风卷残云一般。 杨庆洪立下如此大功,遂成为宋国声威最盛的大将之一,并且得赐“忠骁”神剑为贴身佩剑。以其威名远扬,数年后又被委以重任,镇守西北边疆。 然而就在二十年前,即武安君与皇后俱逝世之后。本就性情大变的先帝,竟在醉酒之时奸辱了杨庆洪留在宋京的夫人。 杨庆洪的夫人不堪凌辱,最终自缢而死。 远在西北的杨庆洪得知此消息,顿时悲愤交加,几欲出兵造反,但为了国家大局,最终还是隐忍下来。只是,他从此将忠骁剑上的“忠”字刻去了一个“心”。 然而不久之后,奸臣文俅却见到了中骁剑上的刻痕,并以此为据,暗中向先帝告发杨庆洪谋反。 先帝昏然惶恐之下,竟信以为真,以向杨庆洪致歉为由,请其入京。 杨庆洪以为先帝真有悔意,几经思量还是进了宋京。不料等着他的,不是皇帝的忏悔,而是五马分尸、满门抄斩的严酷刑罚。 含着无尽的悔恨,杨庆洪连带着家眷最终皆尽惨死。 杨庆洪的死,激起了许多忠义之士的愤怒。 号称天下轻功第二的飞天大盗江流,在得知此事之后,一怒之下,闯入文俅府邸,夺了中骁剑,并以此剑将文俅斩杀。 逃出之后,途经浩浩漫江,江流以为中骁沾染了奸佞之血,应当涤净,故将中骁掷入漫江之中。 至此,中骁剑不知所踪。 ps:杨庆洪的故事中,有一个跟沈度有关的很强烈的暗示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上古梦谈 中骁剑被掷入漫江,郁河作为漫江的支流,倒的确有可能捞到此剑。 但江流夺剑一事,少说是在二十年前,又怎会到今天才捞到? 想到此处,沈度心中顿生疑惑,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一会功夫过去。 “沈公子。”余老见他半天没反应,便叫了一声。 沈度回过神来,随手将麻布一拉,盖住了寒光凛凛的剑刃。 他稍作思量,随即说道:“余老,这剑非同一般,不知可否卖予我?” 余老摆了摆手道:“你若喜欢,拿去就是,还什么钱不钱的。顺手捞上来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这中骁剑毕竟涉及到朝堂大事,多少存些争端非议,随意显露说不定会引来麻烦。余老对此一无所知,若是放在他那,只怕有些隐患。 但毕竟是神兵利刃,沈度得之定然大有助力,若真的白拿,也实在说不过去。 “如此兵刃,我可不能占这么大的便宜。”沈度说道,随即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这五百两的银票,虽然比不上此剑价值,也权作一点心意。” 中骁剑若是拿来卖,何止是五百两的价格,只怕万两也照样有人要。沈度出五百两,倒不是吝惜钱财,而是余老一个老人家,骤然得了巨财,一旦显露难免引人觊觎。 五百两的银子,虽不算太多,但也顶上余老多年的收成。有了这钱,用来安享晚年,想必是足够的。 余老见状,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说道:“这这这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嘴上虽这么说,但眼还是忍不住地看向沈度手里的银票,颇有几分纠结不忍之色。 五百两银子,他一个平民百姓,又岂能真的不动心,只不过抹不开这个脸面罢了。 沈度微微一笑,随即收回一张银票:“既然如此,那就四百两如何?” “这”余老登时语塞,面上隐约有些肉痛。 这一推诿,一百两就没了。 “四百两也多了?”沈度故作惊讶,又收去一张,“那就三百两吧。” 余老的神色愈发有些挣扎:“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什么。 沈度见此,顿时哈哈一笑,连同收去的那两张,将五百两银票塞到了余老的手心里:“您老就收着吧。” 银票都到了手心,想推自然也就千难万难。 余老见此,不由露出几分尴尬之色,犹豫了一会,还是将银票小心地收起:“那那就谢过沈公子了。” 沈度用麻布将中骁裹了几圈,想了想后说道:“余老,这剑的来历非同一般,还是不要随意与外人说道为好。” 余老听了,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随后,沈度提好东西,带着中骁剑,便转身离开。 穿过正热闹的早市,来到一间书屋门前。 书屋上有一个牌匾,写着“静书斋”三字,笔势飘逸,仿佛透出些许儒雅的书卷气息。 进到静书斋里,门前有个矮柜,上面放着几摞书册,堆得颇高。 静书斋的掌柜是个身穿儒袍的中年人,三缕长髯,正坐在矮柜后面,手里拿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似连沈度进来也不曾发觉。 “刘掌柜。” 中年人眉头一动,随即抬头,微笑道:“是沈公子来了啊。” 沈度点了点头:“掌柜可有进些新的古语类书籍?” 他时常会来逛一逛这静书斋,为的便是寻些古语类书籍,看看能不能查到碎片上文字的蛛丝马迹。 除了静书斋,青石县其他的书店他也都逛过至少一遍,买下许多的古书,但除了多些见识,却并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沈度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失望,毕竟那碎片乃修士之物,而且似乎还颇为神秘,想必多少有些来历,若想搞清楚只怕是要费去不少功夫。 “那边第三个书架第二层,有一本新进的古籍,里面似乎有一部分是关于古语的杂谈,你可去看看。”中年人伸手一指,说道。 顺着他的指引,沈度转身走了过去。 正走着,经过一座书架,却见上面空空如也,仿佛被搬空了似的,沈度略感好奇,随口便问了一句:“刘掌柜,这上面怎么搬空了?” 中年人扭头看了看,随即笑了笑:“是给吴少爷搬去的。” “不久之前,吴家的少爷不知惹了什么事,竟被人活活打断了腿,到现在还不能动弹。”他似是有些唏嘘,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祸事,据说吴老爷竟是一改宠溺,将吴少爷狠狠地骂了一顿。” 顿了顿,刘掌柜接着说道:“估计吴少爷这回是真的打算痛改前非了,这些圣贤经典便是他遣人来买的。” “圣贤经典?”沈度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多说,多走几步,到了掌柜所指的书架前。 这座书架上都是些珍本旧籍,样式各异,或多或少会有破损。 在书架的第二层,只有一本书,应该就是刘掌柜说的那本。 伸手取下,只见封皮上写着四个字“上古梦谈”。 沈度倒不急着翻看,再者早市买了食材,正该早些回去。 他拿着上古梦谈,回到矮柜前,跟刘掌柜问道:“这本书多少钱?” “六十两。” 沈度一怔:“这么贵?” 寻常书籍,至多也不过百八十文钱,这本上古梦谈竟是近乎百倍。 “这可是罕有的珍本,便是绝世孤本也说不定。好在是本杂谈笔记,若是什么名家文集,我可舍不得拿出来卖。”刘掌柜摇了摇头,“再者,那书架上的尽是旧籍,不也都是上千文钱。” 沈度将信将疑,不过却也懒得多说,毕竟他如今可不差什么银子。 取来六十两银票,递给了刘掌柜,招呼一声之后,便直接转身离去。 “公子慢走。”刘掌柜看着手里的银票,不禁眉开眼笑,连手头的书都不知扔到哪去了。 离静书斋不远的街道上,正有数个劲衣男子站在一处,个个神色严肃而凝重。 “怎么样,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一个身形颇为高大的男子双臂横抱胸前,紧锁着眉头说道。 剩下几人彼此对视一眼,俱都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高大男子见状,不禁沉默,随即一挥手:“继续打探。” “是。”几人应声而散,独留他一人在原地。 片刻过去,高大男子微微一叹,也转身离开。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蛛丝马迹 这高大男子也不知要打探什么,一路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神色却甚为凝重。穿梭在正拥挤热闹的早市上,时不时地还会撞到几个行人,他也全无在意,不免令人侧目。 他正走着,一个蓝袍青年的身影便映入眼前。 这蓝袍青年在街道上穿行,手里提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多是些伙房用的食材,还有两条不时腾跳的鲜鱼。另有一物被麻布包裹了大半,只露出来一小段,似是个风格粗朴的剑柄,样式颇为奇异。 此人正是刚从静书斋出来的沈度不错。 起初,高大男子并未过多注意于他,只匆匆一瞥,便要就此略过。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沈度手边,那个被麻布遮住大半的长条状事物时,却突然面色微变,目光一凝,似是发现了什么惊人之物。 高大男子瞪着双目,几乎没有半分犹豫,身子不由自主地便趋跟了过去,隔着几重人流,穿过叠叠车马,遥遥地尾随沈度而去。 街市上正热闹,人来人往,个个手提肩扛,又有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亦显得颇为嘈杂。 沈度兀自走在人流之中,衬着这繁闹的背景,却并未察觉到有人尾随其后。 不多时,他便走过了街市,回到客栈之中。 甫一到客栈,沈度即提着诸多食材,进了后厨所在。 身形肥硕的老朱正站在砧板前切肉,他一手按着鲜亮的猪肉,一手握刀,锁着眉头,神情分外专注。 刀光明亮如雪,似雪花旋飞飘落,随着如马蹄声急般的落刀之声,片片猪肉随之切下,堆叠于砧板之上。 老朱凝神于此,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沈度进来。 一旁还有两个小厨子,正各自做着手头的活计。 其中一个注意到沈度进来,连忙过来,笑着道:“沈先生。” 沈度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食材递给他:“这是刚买来的,你去放好吧。” “好嘞。”小厨子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提着数样食材走开。 沈度低头,随手将中骁剑遮好,也不多打搅老朱,便出了后厨。 来到柜台前,将余钱交予女掌柜,他便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 隆福客栈之外不远,街道的转角处。 几个劲衣男子聚在一起,不时将目光探向客栈。 原先尾随沈度的那个高大男子赫然在列,此时他正拧着眉说道:“那剑柄你我多少都见过几次,样式特殊,相似者甚少。观其模样,应该颇有几分可能。再者若非有见不得人之所,一柄剑好端端地,那般遮掩作甚。” “王护法,可我看那人怎么像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一个面带刀疤的青年犹豫一番,随即说道。 那被称作王护法的高大男子瞥了他一眼,打断道:“流山剑客不也是书生打扮?” 刀疤青年登时语塞。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点蛛丝马迹,却不能随便放过。”顿了顿,王护法又说道,“你们继续到四处打探,我且在此处盯着那人,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众人稍一对视,随即拱手道:“是。”说完各自散去。 王护法左右看了看,面露几分小心,随即易敛神色,径直向客栈走去,大步流星,真如个堂堂的客官一般。 沈度坐在一张书桌前,身前摆着那块深青色碎片,手上则正翻着刚刚买来的上古梦谈。 本是冲着寻些碎片文字的线索,但看着看着,他却不禁被此书的内容所吸引,不一会便沉心看了起来。 这上古梦谈乃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叫做“守丘散人”的奇人所著,几经散佚,到沈度手里已不知是第几番抄本。 此书乃是守丘散人在查阅许多典籍杂谈之后,对远古之事的一些记叙与猜测,且以上古为主。因涉及不少鬼神离奇之事,又夹杂个人的猜测在内,难免显得有些荒诞,是故冠以“梦谈”之名。 按书中所讲,自天地开辟以来,迄今为止,所谓“古代”可大略分为“上古”、“中古”以及“近古”。 三古之年月,已不可考,但根据史海钩沉,却可知晓一些重大的事由,或可为真。 上古与中古之间,划分的依据,乃是无数典籍中飞升传说的突然减少。 守丘散人注意到,记述某个时期以前的典籍杂谈,多有飞升成仙之类的玄秘说法,且日渐繁盛,天象也愈显浩大。而在这个时期之后,与飞升相关的传闻则是寥寥无几,且大多语焉不详,自相矛盾。 道门之中被奉为“丹器之祖”的景洪老祖,俗世间盛传其曾飞升仙界,司掌天下丹器物法,是以丹器之道又被称作“景洪之道。” 据守丘散人所说,景洪老祖之飞升,便是最后一例记述详尽的升仙传说。至此,屡见不鲜的飞升传闻便戛然而止,骤减泰半。 景洪之后,便是中古伊始。 自中古开始,上古梦谈的记述便平平无奇,除了“奉剑徙妖”、“正魔分立”等世人皆知的诸多神怪奇闻,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唯有关于大夏的传闻,此书的记叙稍稍有些不同。 大夏乃是传说之中统御万国的至高宗国,“普天之下,莫非夏土”,所言便是。而今举世通行的夏语,即始自大夏。 但迄今为止,除了传闻,却并未有大夏存在的确凿证据,宋国皇室也没有向那个所谓的大夏有过进贡,大夏的使臣亦不曾到此。是以许多人便以为大夏只是传闻,或者早已湮没于史海之中。 而在上古梦谈之中记载,大夏似乎存在于两个时期,一次在中古中期,一次则在中古之末。后世典籍奇闻所述多是指在中古之末存在的大夏,对于更前一次的大夏则记述极少,具体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沈度翻看了许多,不由觉得诸般奇闻,颇有些开阔了见识。但这毕竟是“梦谈”,到底有几分可靠,倒是不好妄断。 他微微摇头,随手又翻过一页。 这一翻过,沈度却突然一怔,随即面露惊喜之色。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剑鞘 原来在上古梦谈的最后几页,守丘散人收录了一些古怪奇异的符号,据说乃是上古时期的几种文字。 而其中一种,赫然与青色碎片上的神秘文字极为相似,同样的形态奇异,风格古拙,只一眼看去,便会将两者联想起来。 沈度心中惊喜,忙拿起碎片,与书上的内容对照来看。 这一比照,登时便找到了许多对应,再细看几番,他当即认定,两者乃是同一种文字。 一经确认,沈度连忙往后翻看。 然而,只几页过去,此书便翻到了尽处,再无任何记载。数种神秘文字之后,也没有任何相应的翻译。 沈度见此,先是一愣,随即又反复翻看了数遍,仿佛有些不能置信。 只是任他如何翻找,却也依旧没有找到那神秘文字与夏语相应的翻译。这些所谓的上古文字,似乎仅仅只是被收录其中罢了。 半晌之后,他微微一叹,默然将书合上。 前路茫茫,想要涉身仙道,恐怕不是件易事。 过了片刻,沈度收敛去有些繁乱的心思,却是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眉头一动,伸手从旁边取来中骁剑,扯去裹在其上的麻布。 天光并不炽烈,又闭着门窗,是以屋内难免有些昏暗。 然而就在他扯下麻布的一瞬间,一道凛冽的寒芒骤然亮起,仿佛携着道道锋锐之气,令沈度不禁微眯上双眼。 “真是一柄好剑。” 他目露赞叹之色,将中骁凑到眼前细细观摩。 作为戍边大将的贴身佩剑,中骁剑的风格朴实无华,未有多加繁饰,想来与军伍制剑的样式也相去无几。 唯其剑体厚重,光华凝实,显出神兵利刃的非凡品质。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度伸手从鬓角引来一根发丝,放到中骁剑的剑刃上。 轻轻一吹,发丝微振,旋即断作两截,旋然飘落下去。 吹毛断发。 沈度见此,不禁露出几分惊色,却是没想到吹毛断发的传闻竟是真的。 看来这中骁剑的确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绝世神剑,起码在俗世中应该少有能比得上的刀剑了。 沈度握着中骁剑,起身来到房间中央的空处。 太极谱的外功以拳脚为根基,可通于诸般兵器,招式精简玄妙,剑术亦是卓然。 中骁剑在手中,分量却是正好,只稍稍轻舞两下,清风掠起,便仿佛有了人剑合一的感觉,极为趁手,让沈度不自觉地便凝神静气,兀自施起剑法。 脚步无声,身如飞燕,手上剑影闪动,剑风不绝。 房间虽不宽阔,但沈度施起剑来,不论变化如何,或跃或腾或转,身形却始终环在一处,分毫不越,剑啸如尘,却也不得离身。 片刻过去,剑啸声中,屋内俨然已生出一派肃杀。 沈度神色淡然,手上剑影如涛,连绵不绝。 突然,他腕上轻振,如涛的剑影骤敛而收,唯有剑刃处锋芒不减。 身形倏转,引剑向前。 经脉之中暗劲突发,只听一声剑鸣,剑尖所指,一道无形剑气激射而出,径直冲向书桌上的烛台。 一声轻响,铜制的烛台应声而断,分作两截倾倒在桌面上,其中一截骨碌碌滚去,落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沈度微微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利刃,不禁露出满意之色。 “这等兵刃,却是一份极大的助力。”他掂了掂中骁,“只是缺了个剑鞘,多少有些不便。” 想到此处,沈度当即取来短尺,将中骁剑的长短宽细反复量了几遍,心中有数,又在纸上记下,而后便从屋里出来,径直下了二楼。 正在楼梯上走着,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皱,往一处看去。 只见在一楼的一处角落,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独自坐在桌前,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几盘小菜。 高大男子神情自若,倒取一杯酒水饮了,又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咀嚼两下,发出“啧啧”之声,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然而就在刚才,沈度分明感到此人盯了自己一眼,且并不像无心之举,反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敌意? 沈度自问近来没有得罪什么人,这所谓敌意实在有些没头没脑,说不定只是错觉罢了。 再者,便是真有什么敌意,如今的他也全然不惧。 心中只冷冷一笑,随即不去理睬此人,沈度一人便出了客栈。 青石县民生繁荣,只要是寻常的店铺,都能就近找到。打造一个剑鞘也并非什么特殊的事务,只须到平常的铁匠铺中便可。 穿过几条街道,沈度便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的前堂颇也没什么多余的布置,只一套桌椅,桌面上摆着一壶茶水,供客人等待休息,整体倒和杂货铺相差无几。 唯有在墙角的地方,堆放着一些诸如铁锨、铁锤等常用的铁器,方便买卖。 有个招呼客人的伙计站在柜前,一见沈度进来,当即笑着说道:“客官是要买东西还是要定东西?” “这里可有剑鞘?”沈度四下看了看,随即问道。 小厮先是一怔,而后点头应道:“有是有,只不过剑鞘的尺寸各异。客官若是要买,最好还是拿剑来试上一试。” 沈度想了想,说:“我这有些详细的尺寸,不知是否可以?”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小厮。 小厮接过一看,点了点头,说道:“客官记得可真详细,如此倒也可以。” “这般尺寸的剑鞘,小店现在正好有两把,一把是生铁铸成,五百文钱,一把是用精钢打造,三千文钱,不知客官想要哪个?”顿了顿,他接着说道。 “就要精钢制成的吧。”沈度取出三两碎银,递给小厮。 小厮接过银钱,面露笑意,点头说道“客官稍候。”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自一个小门卷帘进去。 过不多时,小厮手里拿着一把剑鞘回来。 “就是这把了,客官可拿去试试,若不合适可再来调换。”他将剑鞘拿给沈度,一边说道。 沈度接下剑鞘,左右打量一番,又用手掂了掂,觉得应该正好合适,说了声“不错”,便带着剑鞘转身离去。 “客官慢走。”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行踪 沈度一出铁匠铺,刚走了没几步,却是身形一顿。 手里兀自提着精钢剑鞘,他即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却是略有些冷峻。 铁匠铺附近人流不盛,只有少许行人来往,在不远的一个拐角处,地面上映着一个影子,却是原地不动,似倚在了拐过的墙面上。 沈度暗自冷笑,却是想要看看此人到底有何企图。 他左右望了望,随即朝着另一条路走去,行得飞快,看上去好似逃遁一般。 这时,那拐角处蓦然探出一个人来,正是被称作王护法的高大男子。 他看向沈度离去的方向,不禁皱起了眉头,嘀咕道:“这小子怎地如此机敏?难不成还真是个高手?” 不待他多做思量,沈度已是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没了影。此人不由心下一急,当即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便跟了上去。 沈度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一路上七拐八拐,走街串巷,人行却愈发地稀少。 高大男子则紧随其后,跟了一路。 一段时间过去,沈度正走着,忽然身形一转,没入一个拐角,不见踪影。 高大男子一怔,旋即面色微变,几个大步跨出去,也跟到了拐角处。 他转头一看,却见沈度此时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微微仰着头。 而在沈度身前,三壁相围,赫然乃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胡同。 高大男子向前走了几步,蔑笑道:“你小子还挺机灵,居然能发现我。怎么,现在不跑了?” 沈度没有转身,沉默片刻之后,他只淡淡说道:“不知阁下是何来路,为何要对在下这般穷追不舍?” “哼,你莫要装蒜!我且问你,你那把剑是从何处得来的?”高大男子一声冷哼,怒道。 “剑?什么剑?”沈度心中一动,知道其所说多半是中骁剑,不过嘴上却依旧装作不知。 “自然是你先前用布遮住的剑,不然还有哪把。” 沈度听了,似是恍然想起,说道:“你说的是那柄剑啊,那是我从货摊上买来的。” 高大男子顿时面色一沉,道:“货摊买来的?那剑样式也算独特,你怎么不说是在大路上捡的?” “我既用布将剑遮住,而你又不曾到近处细看,凭什么说我买的就是你所说的那把剑?我看那剑与寻常无异,你且说说那剑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沈度说道。 高大男子闻言似是颇为恼怒,道:“我怎地认不出来,那可是我家帮”正说着,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蓦然一变,连忙改口,硬生生扭转了话锋,“你是如何得来此剑的,给我从实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家什么?”沈度心中一动,忙问道,却是并不答话。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休要多问。”高大男子冷声说道。 沈度闻言,不禁沉默,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 从方才一番话中,他已确定此人十有**是认得他手里的中骁剑,但他似乎并不知道那把剑就是中骁剑,仿佛只是熟悉剑的样式。 想到此处,沈度不由感到分外困惑。 他想了想,随即转过身,面对着那人,淡淡说道:“在下已经明说,那剑就是从货摊上买来的,没有半分假话。阁下如此纠缠,到底所为何事?” 高大男子显然不信这话,只当沈度又是戏言耍他,当即面色铁青:“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他即单手作爪,径直向沈度的脖子抓去。 “哼。”沈度一声冷哼,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只手掌便蓦然挡在身前,正好抵住对方。 高大男子只感觉仿佛抓到了精铁之上,指尖一痛,心下顿时大惊。 “你”不待他有所反应,沈度手腕一翻,抓住其手掌往后一拽。 一股大力蓦然传来,高大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一个飘忽,随即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沈度犹拽着他的手,待其摔倒,随即一脚踩住此人后背,拽着其胳膊往后侧拉扭过去。 “啊”高大男子吃痛,顿时惨呼。 “说!”沈度神色冷峻,“你到底是何来历?”他手上控制着力道,一时虽不至于伤残,但皮肉之苦却也绝不好受。 “你你打死我我也不说!”高大男子一边惨叫一边说道,被扭过去的胳膊正颤抖不已,痛得面目都扭曲歪斜。 他万万没想到,先前随口一说,竟是说了个准,这书生打扮的小子还真是个高手,在其手里,自己几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沈度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当即手上加了三分力道,拽着此人的胳膊,又是一番拧动。 “啊啊”高大男子惨呼愈发急促,却依旧缄口不言,俨然一副刚烈不屈的架势。 沈度眉头一皱,略一思量,随即抬起脚,对着此人的裤裆轻轻一踢,精准无比,力道恰如其分。 只见高大男子身子猛一哆嗦,双腿直抽,方才那股刚烈转眼便没了影,连忙认怂告饶:“哎呦我我说我说。” 沈度也不松开他,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王大龙,是是铁拳帮的护法。”高大男子这回只稍一犹豫,便说了出来。 “铁拳帮?”沈度面色一变,“你铁拳帮来纠缠我作甚?” “你还装那把剑就算只露个剑柄,我也认得出来那分明就是我家帮主的佩剑,到底是如何到了你的手里”王大龙怒气又起,喘着气说道。 “那剑就是我从货摊上买来的,信与不信随你。”沈度闻言,却是陡生疑惑,“你既然说那是冯帮主的佩剑,那堂堂冯大帮主,怎地连佩剑都丢了去?” 王大龙听了,面色突变,却是一时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沈度脸色一沉,提起脚尖,对着此人裤裆,就要再踢上两脚。 王大龙若有所觉,身子禁不住又是一阵哆嗦,双腿夹紧,忙哀声说道:“我说我说” “说吧。”沈度神色稍缓,淡淡说道。 王大龙犹豫了一会,一想到胯下那世代之根,随即还是没敢显露什么骨气,说道:“帮主帮主他失踪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河岸 “失踪了?”沈度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铁拳帮的帮主冯渔,好歹是个武道大成的高手,竟然会无端失踪,任谁听了也会觉得吃惊。 王大龙歪头趴在地上,面色惨白,连连摇头:“除了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少许人,此事知者甚少,具体情形也我也不太清楚。” “你们帮主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沈度问道。 王大龙复又摇头:“不知道,也就近些天吧堂主只是派我出来,并未与我多说什么。” “那你们帮主近来可曾有过远出?” 王大龙想了想,随即说道:“帮主的行踪如何,我一个护法又去哪里晓得。但想来应该也是没有的。毕竟帮主已五十多岁,不似年轻时那般喜好出行,这几年都没怎么出过城了。” 沈度闻言,不禁沉默,皱着眉头思量起来。 帮主失踪这等大事,除了几位堂主一级的人物,其余人等多半不会知晓,便是知道,十有**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云里雾里。 王大龙作为铁拳帮护法,若非被派出来打探消息,恐怕同样会一无所知。想从他身上再知道些什么,恐怕也没大希望。 “我知道的都说了”王大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能不能将我放了。” 沈度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突然举起精钢剑鞘,对着其侧颈猛地一甩。 “你”王大龙顿时大惊,只是未待他做出反应,当即眼前一黑,身子一垮,就此不省人事。 沈度松开手脚,任其趴在地上。 他方才下手乃是用上了雄浑内劲,这王大龙受此一击,不昏睡个一两天,想要醒来是千难万难。 至于王大龙说的冯渔失踪一事,直觉告诉沈度,此事没那么简单,只怕要有许多蹊跷。 想了片刻,沈度一无头绪,但却隐隐觉得漏掉了什么极为重要的线索。 “罢了,先回去再说吧。”他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出了死胡同,缘径返回,没过多久便到了隆福客栈。 一入客栈,沈度便匆匆直奔二楼,进到自己的房间之中。 随手关上房门,他即取来寒光凛凛的中骁剑,呛啷一声插入精钢剑鞘,正反看了看,用手掂上两下,却是大小正好,严丝合缝。 精钢打造的剑鞘虽然没有什么雕镂装饰,但却质地坚韧,朴实无华的风格倒和中骁剑颇为相近。 手里拿着中骁,这般打量片刻,沈度却是想起两年前在县衙见到冯渔时的场景。 冯渔背上背的剑到底是何等尺寸与样式,他已全然忘记。但有一点却还记得清楚,那把剑露出的剑柄与套在剑身上的剑鞘,风格极不相符,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其剑柄朴实无华,几如寻常的兵刃,但剑鞘却偏偏精致华美,好似个装饰品一般。 沈度当时还稍感诧异,如今看来,那剑鞘分明是后来才配上去的。 中骁当年被飞天大盗江流掷入漫江,而青石县内的郁河,作为漫江的下游支流,冯渔从中拾得神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如今冯渔失踪,这中骁剑怎么又到了郁河之中。 难不成,他是在郁河的上游出了什么意外? 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冯渔近年来又少有外出,如果真在郁河上游出了意外,估计也应该是在县城的不远处。那么,城外的郁河附近,十有**会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这般想了片刻,略一犹豫,沈度随即决定出城去探查一番。 有了想法,他便带上中骁,再次出了客栈,朝着县城外而去。 在青石县城的西面,乃是一片开阔荒凉的郊野,土地荒芜,草木稀疏,虽然地势开阔平坦,但却是人烟稀少,往来无多。 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西郊之所以如此荒凉,乃是被位于县城西北的十里长坡遮住了水气。 青石县的郁河自西北边流进城内,在县城之中打了两个曲折,经东南流出。 县城西北有个十里长坡,一侧是西郊,一侧便是郁河。郁河的水气溢到十里坡上,滋润深厚,是以坡上草木繁盛,鸟兽纷多,而水气后劲不足,未能越过十里坡来,是以西郊便格外荒芜。 正对着荒地的西城门,即便城墙门楼依旧气派,但人流稀疏,除了商旅与来往十里坡的猎户,几乎没有行人进出,也就不免显得有些冷清寒酸。 出了西城门,经过荒凉空旷的西郊,一路行去,便到了生机蓬勃的十里坡上。 沈度拿着中骁,拨了拨身前的木枝繁叶,向前走上一段,抬眼望去,便遥遥望见流淌在十里坡一侧的郁河。 远处,郁河伸向西北方,一直通往茫茫的天际,山形起伏,雾色朦胧,几如一副远景的山水写意。 近处,青石县的城墙高耸宽厚,带着几分沧桑的质感,沉默而稳重,唯在西北侧开了一个口子,敞开了迎着到来的流水。 一如在城里的郁河,城外的河水依旧那般明净清澈,水流平缓而深厚,颇具祥和之气。 十里长坡,山坡既长,自然也就不能高到哪去。自坡上下来,不一会功夫,沈度便到了郁河的岸边。 河岸上,花草丛生,湿气氤氲,淡淡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沈度踏足略有些柔软的土地,稍稍欣赏了这附近的景致,而后便沿着河岸,一路走过,看看能否寻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按理来讲,冯渔既不喜外出,便是偶尔出城,也应当就在县城周遭。中骁剑在郁河捞上来,那么附近便是最有可能作为意外的发生之地。 贴身佩剑都进了水中,恐怕多半遭遇了不测,若是能在此找到什么线索,十有**就是冯渔本人的尸体了。 沈度一手提着中骁,沿着河岸前行,不知不觉,却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忽然目光一凝,看向不远处倒伏的一片河边草丛,似是发现了什么异处。 ps: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正在调整 终于终于终于签约了作品状态已经更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后面会尽量保证更新的数量和稳定。 谢谢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迷局 不远的河岸边,乃是一片低矮的草丛,花花草草皆尽倒伏,凌乱不堪,仿佛被什么东西碾磨过一般。 沈度上前几步,走到这片草丛的近处,随即低头看去。 只见在这片凌乱的草丛上,赫然有着点点滴滴斑斑块块的血迹,附于花草叶瓣,到处都是,若细看过去,却是已然近于凝固。 看着这些血迹,沈度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应该就是冯渔或者加害他的人留下的血迹了。 自河岸边的草丛,地上的血迹一路延伸开来。 沈度沿着这些血迹,继续向前走着。 过不多时,地势渐高,草木枝叶也繁盛了许多,却似是又要回到十里长坡之上。 此处血迹已是浅淡稀疏,难以分辨,再往前便无从寻找。 至此,线索似乎也就这么多了。 沈度四下看了看,再无其它发现,却是不禁略有些失望。 摇了摇头,便要转身离去。 “吼” 就在此时,一声雄浑的虎啸蓦然传来,声震四野,附近的树叶似乎都微微颤抖起来。 沈度定睛看去,却是一头斑斓猛虎自林中行出,体形硕大,形貌威武,一双虎目正有些警惕地盯着他。 “既有这等林中野兽,那冯渔便是有尸身留在此处,只怕也早就进了野兽的肚子里。”见到这头猛虎,沈度心中不由想到。 看来,这十里坡附近确实是不会再有什么线索可寻了。 不过冯渔遇害身死一事,想来应该是**不离十,基本可以认定无误。 想到此处,沈度也无意去理会那头斑斓猛虎,当即脚下轻点,起步如飞,转身如风一般离去。 轻车熟路,经十里坡与青石县西郊,一路前往隆福客栈。 客栈一楼,陈破军与罗雪娘二人并肩坐在大门附近的一张桌子前。 桌上只一壶茶水,摆了两个茶杯。 “破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罗雪娘蛾眉微蹙,略有忧色。 陈破军胳膊搭在桌面上,神色莫名有些凝重。 “帮派里出了大事“他略一迟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雪娘,你还是不要多问了。” 陈破军微微一叹,握起罗雪娘的纤手,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轻声说道:“此番事发突然,又甚为蹊跷,最后结果如何,谁也说不清楚。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我只怕不能与你” 罗雪娘面上一白,忙伸手一抵他的嘴唇。 “休要说这晦气的话,这许多年走来,过了恁多坎坷,我可不想再去尝那等辛酸了。”她眼眶微红,颤声说道。 陈破军无声地笑了笑,轻抚罗雪娘的素手:“此番若是无恙,我便娶你过门。” 罗雪娘将头倚在他的肩上,缓缓地闭上眼睛,就这般沉默不语。 此时,一个腰挎长剑的蓝袍青年大步迈进客栈之中,转头一看便注意到了姿势暧昧的两人。 陈破军与罗雪娘恍若未觉,犹自沉浸在二人世界,尽是柔情蜜意。 “咳咳”沈度左右看了看,不由略感尴尬,连忙轻咳了两声。 罗雪娘睫毛一动,随即睁开眼睛,一见身旁站着个人,面上顿时一红,连忙挪开了身子。 陈破军的面皮似乎已厚实了许多,此情此景只是稍有些尴尬,随即面色如常。他见来人乃是沈度,却当即露出惊喜之色:“沈度,你何时回来的?” 沈度只觉得情场上的历练果真非同小可,当下暗自咋舌,面上却只干笑了几声:“刚回来。” “雪娘,我与沈度有要事商谈。”陈破军转头与罗雪娘说道。 罗雪娘面上还有些红润,当即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便起身离去。 待她走开,沈度这才不紧不慢地坐到了陈破军的对面,略有些疑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陈破军的脸色渐渐郑重起来,但一时却并不说话。 他取来一个茶杯,倒上茶水,又给自己的茶杯添了些茶。 沈度见他这般神色,意识到似乎真出了大事,面色不由也严肃了许多。 陈破军抿了几口茶水,方才微微一叹,说道:“帮主他失踪了。” “什么?”沈度心中一惊,“帮主也失踪了?” “不错。”陈破军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皱:“还有谁失踪了?” 沈度平定心绪,四下看了看,见店里还有少许客人,便说道:“此处不好详说,你随我来。” 说罢,他即起身上了楼梯,直奔自己的房间中去,陈破军也并不迟疑,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房中,拴好房门,两人坐定桌前。 “除了帮主,还有谁也失踪了?”方一落座,陈破军便急不可待地问道。 沈度先未说话,只是将中骁剑“啪”的一声拍到桌上。 “这是我今天偶得的一把宝剑,你看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破军低头看去,打量了半晌之后,随即面露诧异之色:“这剑确实有些眼熟。” 沈度微微一叹,说道:“这是冯渔背上的那把剑,他也失踪了。” “冯渔也失踪了?!”陈破军双目一瞪,不由惊道。 “何止是失踪,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 陈破军愣了好一会,方才定下心神。他双眉紧锁,说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失踪的?” 沈度略一沉吟,随即还是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与他大致地讲了一遍。 “方才我去十里坡下探查,发现了许多血迹,想来冯渔十有**便是在那里被人杀害。十里坡有不少山林野兽,其尸身恐怕已然被那些猛兽拿去果腹了。”沈度缓缓说道,随即抬头又问,“帮主又是怎么回事?” 陈破军听完,不禁有些面色复杂,过了一会才说道:“帮主失踪已有数日,我和其他几位堂主暗中派人打探,但至今没有半分消息和冯渔失踪一事,却是如出一辙。” “两位大成高手,怎么会”他神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最终没有说下去。 沈度闻言,目中微闪,不禁低头陷入了沉思。 房间之中,一时无声。 过了片刻,他忽然一叹,幽幽说道:“看来,青石县最担心的事情就要来了。” 正文 第四十章 人心 “你是说”陈破军闻言,面色微变,“可我等严防死守,怎会毫无征兆地泄漏了消息?” “毫无征兆?”沈度看了他一眼,“我看不见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吴家公子被打断了腿一事,你可曾听说?”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点头说道:“略有耳闻。” “吴老爷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独苗,平日里何其宠溺。可此番儿子被人打断了腿,他竟是毫不吭气,据说还臭骂了一顿。”沈度缓缓说道,“而那名声响亮的吴家纨绔,此番竟也不寻报复,似是还要痛改前非,买了许多典籍回去研习。” “你的意思是吴家受人要挟,而后泄漏了消息?” 沈度沉吟片刻,又说道:“即便不是吴家,青石价格翻倍的消息也应该已走漏了风声。否则,两位帮主都是武道大成的高手,断然没有同时遭遇不测的道理。”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问道:“现在帮中的情形如何了?” 陈破军摇了摇头:“此事只有我和其他几位堂主知道,消息还未传开。这几日也无甚大事,是以明面上还算平静如常。” “帮主他失踪多久了?” “至少五天。”陈破军沉声道。 沈度眉头微皱,说道:“帮主突然失踪,几日音讯全无如此,只怕会有人动了些别的心思。” “方蛮子已经开始代为发号施令,若是帮主再无消息,他多半就要自任帮主了。”陈破军哼了一声,说道。 沈度微微一笑,问道:“那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陈破军闻言,顿时沉默。 沈度也是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房间中一时沉静无声,就这般过去了片刻。 “有。” 陈破军目中精光一闪而过,忽然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眼眸深处泛着一丝异样的色彩:“诚然,裘帮主并无雄才伟略,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但终究待我不薄,我自不能背弃。那方蛮子我则不能忍他,若是帮主真就此遭遇不测,我定是要与他方虎争个高低。” 这个回答并未超出沈度的意料,他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你想争这帮主之位,并非难事。” “不难?”陈破军惊愕道。 青石县,鸿帮府邸,聚义堂。 宽敞的屋内,摆了一张檀木方桌,样式精致华美,古香古色,周遭围一圈大椅。 桌面上有一茶壶,不知凉热,亦不知盛了几分。 在座五人,却是除了陈破军以外的五位鸿帮堂主,身前各放着一杯茶水。 居中一人,身穿赤衣,体形高大魁梧,衣袖挽上了大半。他头发半白,怕是已有五十多岁,狮鼻阔口,却颇具凶蛮气势。 此人正是鸿帮六位堂主中辈分最高的方虎。 “几位贤弟,咳咳。”也不知是从哪学来这雅致的称呼,方虎轻咳了两声后说道,“裘帮主数日不见踪影,派人暗中查探也是没有半分线索。虽然话说出来难听,但我实是担心裘帮主出了什么意外,凶多吉少。” 在座的几人闻言,顿时流露出一副沉重悲戚的神色,摇头叹气,满目萧然。 只不过其中有几分真心实意,旁人却是不得而知。 “帮主吉人天相,此时断言怕是还早了些吧。”一个体形微胖的方脸中年人略一迟疑,随即说道。 “王堂主,我也未曾断言帮主出事,只不过眼下情形,却是令人心忧。若不早做打算,到时只怕会出了乱子。”方虎眉眼微沉,缓缓说道。 一个留着短须的高瘦青袍人跟着说道:“方堂主所言不错,此事却得有个章程才行。” 他两鬓斑白,年纪在众人之间却也不算小。 方虎冲他微微一笑,而后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鸿帮都得有个能管事的人。否则群龙无首,人心就要散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在帮主回来之前,我等至少要选出一个代帮主来,也好暂时主持帮派事务。” 余下几人听了,不由眉头微皱,露出思索之色,不知都各自有怎样的打算。 那留着短须的青袍人听了,却是兀自点头,似是深有同感:“方堂主所言不错。” 他左右略看了看,而后说道:“六位堂主之中,当属方堂主最为年长,德高望重。我李存隅心悦诚服,愿推举方堂主为代帮主,不知几位兄弟意下如何?” 方虎不禁露出笑意,他拱了拱手:“多谢存隅兄弟抬举,方某痴长些许年岁,不足说道。只不过既为兄长,这担子却是该挑上一挑。” “方虎!”他话音未落,突然桌面一震,传来一声怒喝。 几人俱是心惊,忙扭头看去。 却是在座的一个光头独眼汉子猛一拍桌面,满脸怒容地喝道。 此人头顶光亮,面上戴着一个乌黑眼罩,身形精壮,颇有一股凶悍气息。 “你好歹这般年纪,怎地如此不要面皮!”他瞥了一眼李存隅,“你与李存隅狼狈为奸,也不知暗地里做了怎样的勾当。竟还妄想坐上帮主之位,我赵九鹏第一个不同意!” 此言一出,方虎与李存隅都是脸色一变,便是其余几人也不禁为之侧目。 李存隅一甩袖口,冷哼一声,道:“方堂主辈分最高,如何当不得这代帮主?我不过诚心推举,你竟如此血口喷人!” 赵九鹏闻言,却是冷笑道:“辈分高?幸亏是高了一辈半辈,若是高个三五辈,只怕坟头都长草了!” “你”李存隅面上一青,却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方虎闻言,却是眉头一挑,森然说道:“赵堂主以为,该如何选出这个代帮主来?” “行走江湖,自然是要按江湖的规矩来。”赵九鹏瞪着独眼,浑然不惧,“我这排云枪法近来稍有领悟,正想找人切磋一番。不知方堂主可敢一战?” 李存隅面色微变:“排云枪法,难不成你练成了第八式?” “不错。”赵九鹏直截了当地说道。 此言一出,除方虎之外,众人皆是动容。 原来这“排云枪法”乃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一门枪法,共有九式,以犀利迅猛著称。 其第九式乃是大成高手才能习练的路数,练到第八式,便可称得上是小成境界的极致,大成之下,难逢敌手。 方虎听了,却是连半分惊容也无,反而冷笑着说道:“赵堂主的意思,只要比过一场,胜了便能当得这代帮主了?” ps:第四十章废话有点多,有些细节也不太合理,特此修正。 另外,这两天会对前面的章节进行微调。文辞、用语会更精细一些,细节方面也会更合理一些。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演武场 “奇门遁甲?”陈破军面露惊异,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度。 沈度点了点头:“不错。方虎的武功既然尚未大成,纵然高出你一些也绝不会太多。你有奇门遁甲相助,便是大成高手也可一战,自是不用怕他。” 奇门遁甲乃是太极谱记载的大成境绝技,可引动经脉奇穴,催发周身气血,令人在短时间内实力大增。 沈度如今的功力直逼先天之境,对付方虎当然是小菜一碟。但如此一来,却是不利于陈破军在帮内树立威信。再三考虑之下,他便决定用奇门遁甲助陈破军一臂之力。 此绝技以人的经脉穴位为媒,于旁人身上施展却要事先做些准备,若在生死关头自是没什么用处,但像这种情况下,倒再合适不过。 沈度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拿去瓶盖往手上一扣,倒来一粒小拇指头大小的赤色丹丸。 他将丹丸递给陈破军,一边说道:“这是血气丹,有蓄补气血之效。奇门遁甲消耗气血颇巨,若不及时蓄补,却是有些不利于根基。” 沈度领悟奇门遁甲之时,便立即尝试了一番,结果施展过后却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俨然一副气血受损的模样。 想起孙炽赠他的血气丹有蓄补气血之效,他便赶紧服了一粒,这才很快就恢复过来。 陈破军接过血气丹,稍一打量,随即问道:“传说奇门遁甲有神鬼不测之威,你何时学会了这等奇术?” 沈度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说道:“此奇门遁甲可不是世俗传闻中的神鬼秘术,只不过是种江湖武功的秘技,名字相同罢了。” 顿了顿,他似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若是细论起来,此秘技与世人传说中的奇门遁甲,倒也确实有那么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陈破军点了点头,说道:“此等激发潜力的秘技,我也略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既不常施展,又有血气丹相辅,是伤不到根基的。”沈度缓缓说道,“如此乃是最便捷的办法,否则你若想争过方虎,就势必要挑起全帮派的纷争,成与不成,鸿帮的实力都会大损。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陈破军闻言,目中微闪,随即面上渐渐露出坚定之色。 “好。” “好!”方虎一拍桌面,大声说道,“我方虎又岂是无胆之人,既然如此,这便与你分个高低出来。” 赵九鹏不甘示弱,霍然起身,瞪着独眼喝道:“演武场上见真章!” 说罢,他也不管不顾,径直转身离去,推门而出。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方堂主,这”李存隅看了一眼大开的房门,嘴角一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方虎神色冷漠,只一挥手,缓缓起身,道:“他要比试,那便做过一场又如何?” 他看了一眼余下几人,又说道:“赵堂主既然要与我切磋武艺,却是少不得有人来评判,到时还请几位兄弟一同做个见证。” 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分别起身,拱手道:“方堂主放心,我等自会公正评判。” 方虎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也大步出了聚义堂。 几位堂主先后从聚义堂出来,皆往演武场而去。 演武场方圆数百丈,也算颇为宽敞,地面平整,坚实的石砖砌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看去似连片刀也插不进,每日有人前来打扫,也是干净敞亮,不失鸿帮的气派。 场地四周有些石锁木桩等习练器具,样式繁多,大小各异。 还有数个兵器架子,十八般兵器样样不少,只不过其上兵刃都是木制或为尚未开锋的钝器。 场上本来有些帮众在习练切磋,也都被叫了出来,腾出空旷的场地,好给方虎与赵九鹏比试。 赵九鹏见方虎到场,当即去兵器架前取了一杆钝枪,手头挥舞一番,觉得趁手,便提着来到了场地。 “方堂主,取兵刃吧。”他一振长枪,冷冷说道。 “好。”方虎也不废话,当即取来一柄钝刀,也不试试分量,便站到了赵九鹏的对面。 余下三位堂主则立身一旁,静待观战。 那体形微胖的方脸中年人略一迟疑,随即出声道:“自家兄弟切磋,点到为止,两位堂主莫要伤了和气。” 虽说鸿帮之内切磋,用的都是轻器钝器,但若真是斗红了眼,却也照样可以伤人。莫说两位功力深厚的堂主,便是寻常帮众,切磋比试也是时有受伤。 场上两人,手里拿着各自兵刃,肃然看着对方,却是恍若未闻。 “来吧。”方虎一甩长刀,大声说道。 赵九鹏也不与他客气,手里长枪一挥,脚下一步跨出,欺身上前,挺枪刺去,便是直冲面门,犀利非常。 这一式虽迅猛,但也是中规中矩的路数。 是以枪尖未至,方虎只身形稍侧,举刀横档。 “叮”的一声脆响,长枪直抵刀身。 方虎神色不变,手腕翻转,大刀一振,长枪顿时震开三分。 他持刀突进,待至身前,便是一个猛劈。 赵九鹏体形也算壮实,但却不能和方虎相比,是以当下也不正面硬抗,借着那大刀一振,顺势便扭过身子,枪杆一个回转。 错开三分,方虎这一刀便落了空。 赵九鹏却甩枪作棍,打向他的身侧,迅若闪电。 方虎去势未定,就要被打个正着,看得旁观者都有些眼直。 只是他却不慌不忙,没有半分动容,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之色。 他一声轻喝,对着甩来的长枪,持刀凌空就是一挥。 这一击莫名其妙,众人都是一阵茫然。 然而就在下一刻,方虎手上的大刀却是陡然一声清鸣,钝刃一震,倏然一道刀光激射而出。 刀光浅淡无形,但却迅捷非常,只一个瞬间,便击到枪杆之上。 只听一阵微不可察的闷响,长枪即骤然断作两截,崩飞开来。 赵九鹏神色突变,曲臂收回半截长枪,脸色异常难看。 “内劲外放!”旁观的几位堂主顿时惊呼,对视一眼,掩不住震惊之色。 方虎冷哼一声,站定收回长刀,看着赵九鹏,一脸傲然之色。 赵九鹏看着被整齐切开的断枪,半晌才抬头看向方虎,满脸阴郁,咬着牙说道:“大成境”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比武 “这般年纪才练到大成,让赵堂主见笑了。”方虎微微一笑,颇有得意之色。 他在小成之境少说驻足了有二十年,眼看就要成了老叟,如今却一朝突破,入得江湖高手之列。 又恰逢帮主失踪,鸿帮群龙无首,饶是方虎已两鬓斑白,也不禁有了意气风发之感。 赵九鹏见此,脸色不由变了数变,而后一声冷哼,道:“大成又怎样?我倒要看看,是你这半老的大成高手厉害,还是我的排云枪法厉害!” 说罢,他一掷手中断枪,甩到一旁,而后行至兵器架旁,又取来一杆钝枪。 回到场上,赵九鹏低下身形,双手紧握长枪,遥指方虎。 “自当奉陪。”方虎眼眉一沉,说着便也提刀上前,摆出了架势。 “哈!”赵九鹏脚下一蹬,一个箭步飞出,手中长枪如龙,来势汹汹。 方虎神色淡漠,分毫不见惊慌,单手作爪,对着袭来的长枪凌空一旋。 内气凝壁,暗劲突发,好似一个无形漩涡陡然出现,霎时卷住了刺来的枪头。 这等气劲之用,乃是大成高手独有的门道,妙用无穷,威力甚大,寻常武者自是难以揣度。 一旁观战的三位堂主,看得不免有几分羡嫉,心中五味杂陈,感叹不已。 这边气旋方至,赵九鹏神色一变,只觉得手中骤沉,长枪去势登时为之一缓。 方虎冷哼一声,手掌霍然甩出,其身前枪头便不由自主地偏出许多。 而后他纵脚飞出,径直踢到枪杆之上。 赵九鹏手心一麻,长枪就要崩出。 他连忙松开一手,顺着长枪倒飞之势,复又反握其上,同时后脚一引,身形退出半步。 方虎见状,则大步一跃,欺身上前,握着大刀迎面就是一个横劈。 赵九鹏身形急转,手里长枪倒旋,扫出一阵疾风。 这一进一转之间,两人登时错开,赵九鹏顺势回身,挺枪直刺方虎侧肩。 方虎扭身跨步,躲过枪头所指,一手伸出,直接捞住了枪杆。 只听他一声大喝,双眉倒竖,臂上使力,就要将长枪硬拽过来。 赵九鹏神色一凛,岂能让他如愿。 他手腕一扭,臂肘大振,另只手作掌,对着枪杆一拍而去。 枪杆骤然一阵激颤,四周连震,枪影重重,其上力道却是不小。 方虎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手头一松,长枪登时脱出。 赵九鹏夺回长枪,当即猛然一旋,同时一个箭步跨出,欺身而上。 单脚驻地,去势犹存。 他身形半弓,蓄劲于臂,手握枪杆末端,对着方虎面门,臂腕猛振之下,顿时打出道道枪影,连绵如涛,迅捷如风。 这一式仿佛疾风骤雨,来得迅猛突然,顷刻间便是攻势汹汹,直夺面门而去,一发如许,不可收拾。 犀利如此,便是方虎见了,也不禁面色微变。 “排云枪法第八式,积云骤雨,果真名不虚传。”一旁的方脸中年人看了,不由一叹,感慨说道。 李存隅摸了摸短须,眼眸透着几分思量,他微微一笑,说道:“积云骤雨的确不同凡响,但方堂主也是功力深厚,远非我等可比。不知穆之兄弟以为,两位胜算几何?” “不知。”王穆之眉头微皱,却缓缓摇了摇头,“比不得几位兄弟,我的武功已是落下了许多,看不出恁多门道。” 就在此时,方虎一声大喝,两手紧握大刀,刀气霎时大震,已是到了肉眼清晰可见的境地。 刀气横铺开来,几如磨盘一般,在大刀周侧激旋不已。 方虎手持大刀,向一片飞来枪影猛劈而下,刀气纵横。 只听轰然一声闷响,刀气、枪影登时湮灭无踪,同时一股暗劲激震开来。 旁观的三人隔在远处也是如临疾风,衣衫飘动,鬓角发丝飞舞,当下俱是面色一变。 “啊!”赵九鹏首当其冲,当即身形飞起,直接被击出数丈之远,轰然落地,发出“砰”的一声。 反观方虎,竟只是面上一白,脚下蹬蹬退出数步,虽然有些摇晃,但随即便稳稳止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大刀,见其上坑坑洼洼,钝刃处更是连着一片豁口。 “哼!”一声冷哼,随手便将这刀甩到地上,发出“呛啷”一声。 赵九鹏趴在地上,这才将将爬起。 “咳咳”他一手支着地,一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咳声连连,嘴角则是一抹血迹。 王穆之略一迟疑,随即还是走到近处,伸手搀扶了一把。 “多谢穆之兄弟了。”赵九鹏露出感激之色。 待定住身形,他即转头看向方虎,目中闪过一丝失落,低头说道:“咳咳方堂主功力深厚,兄弟我甘拜下风。” 鸿帮府邸,聚义堂外。 “什么?你说其他几位堂主到演武场去了?”陈破军瞪着眼睛,看着身前的一个帮众。 沈度站在一旁,也不禁眉头微皱。 “是啊,陈堂主。”此人似是有些茫然,“好像是方堂主跟赵堂主要切磋一番,不过将我等都给赶了出来,现在也不知情形怎样了。” 沈度想了想,随即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两位堂主是分个高低出来了。” 陈破军脸色变了数变,随即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那帮众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沈度,你看这” 不待陈破军说完,沈度当即打断道:“不管是谁胜出,你既然有心争取,便都要与之一战。别管那么多了,过去看看就是。” 他对此确实不甚在意,毕竟太极谱的奇门遁甲可不是寻常武功招法。鸿帮的几位堂主连大成高手都没得一个,却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也便不再多说,当先便往演武场而去。 两人几番穿行,不多时便到了演武场的入口所在。 一个石制拱门映入眼前,雕饰无多,颇为宽敞,想来能容纳不少人进出来往。 两年以来,沈度一直在隆福客栈做账房先生,权当鸿帮护法是个虚职,平时也少有到此,这回见了演武场所在却是不免有几分好奇,当下便往里探了几眼。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比武(下) 赵九鹏在王穆之的搀扶下坐到一旁歇息,脸色渐渐好了许多。 方虎则徐徐走了几步,而后转过身来,问:“几位兄弟说,我这可算是胜得?” 李存隅闻言,连忙上前笑道:“赵堂主既已亲口认输,方堂主自是胜出无疑,我等又看得分明,心服口服。” 方虎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另一位堂主,问:“刘堂主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这刘堂主是个留着八字胡须的精瘦中年人,见识了方虎的大成功力,本是在兀自叹息,闻听这话,顿时也拱起了手:“方堂主功力深厚,兄弟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虎微微一笑,露出满意之色,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又扭头看去,问:“王堂主,想必你也是没有什么意见了吧。” 王穆之听了,稍稍抬头,说道:“方堂主胜得光明正大,有目共睹,自然无可非议。” 未待方虎点头,他却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既然帮主不在,按照我鸿帮由来已久的帮规,任何大事的决断都要由所有堂主共同商议之后才能定下。” 方虎闻言,顿时面色一变,眉宇之间已是显出一片愠色。 王穆之虽说面上还算坦然,但说到这也是有些迟疑:“先前方堂主召集诸位商讨代帮主一事,陈堂主却是未能到场。是以虽然胜了这场比试,但方堂主若是就此担任代帮主一职,恐怕还是有些不妥。” 演武场之外,陈破军与沈度兀自暗中观察,听了这话,陈破军顿时一声冷哼,怒道:“好个方蛮子!趁我不在竟行此事,实在可恶!” 沈度往里探了几眼,随即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却是心中生出了些疑惑。 比试应该刚刚过去不久,看那赵九鹏俨然一副受创不轻的模样,这方虎怎地跟个没事人一般。 正这般想着,一旁的陈破军却是取出了血气丹,仰头服下,而后说道:“沈度,你施展奇门遁甲,让我去会会那方蛮子。” 沈度略有些迟疑,不过随即还是点了点头:“好。” 说罢,他即往后退了两步,抬手作剑指,肃然说道:“挺身立稳,两臂伸展。” 待陈破军摆好了架势,沈度剑指一引,对着其胸口出迅然一点。 一道细微而醇厚的内力自其指尖涌出,霎时透过血肉筋骨,融入到心脉气血之中。 陈破军只觉得胸口微微一痛,旋即一股暖热之感即弥散开来。 沈度剑指如雨,对着其周身数处穴位飞快地点去。 这边方虎听了王穆之所说,顿时双眉倒竖,一脸怒容。 他大步跨出,走了过去,气势汹汹地大声喝问道:“怎地,莫非你以为陈破军能胜过我不成?” 王穆之未曾想到其反应如此激烈,不过还是说道:“帮中的规矩,方堂主还是” “规矩?”方虎双目一瞪,猛地一挥手,“若是他陈破军不服,大可一战,我方虎随时奉陪!” 就在此时,演武场之外赫然传来一声轻喝:“方虎!” 众人闻声俱是一惊,忙转头看去。 只见陈破军正自门口处大步走来,面上一股煞气,来势汹汹。 沈度蓝袍束发,腰挎长剑,也跟在后头缓步走来,不过此时却无人注意到他。 方虎眉眼一沉,随即转过身,看向陈破军,冷声说道:“陈破军。” 陈破军几步过来,站到其身前,说道:“既然随时奉陪,你可敢在此与我一战!” 此时此刻,受奇门遁甲的玄秘功效,他周身经脉之中正涌动着澎湃的内力,一身筋骨亦是莫名坚韧了许多。 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深厚功力,陈破军心中不禁分外自信。 这时,坐在不远处正闭目调息的赵九鹏却睁开眼睛,说道:“方堂主功力大进,远非一般人可比。我劝陈堂主还是莫要相战,以免到时徒伤了和气咳咳”正说着,他便又脸上一白,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身子微微颤抖。 陈破军闻言,又见他这般模样,不禁眉头一皱,看向方虎的眼中不免有了几分惊疑。 沈度见状,面上亦是有了些疑虑,一手不由自主地便搭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方虎却一声冷哼,道:“你要战,我便奉陪。何须多废话!” 说罢,他即大步走去,到兵器架前又取了一柄大刀,而后站回场中。 陈破军脸色变了变,随即还是说道:“好!”说着,便也到兵器架取来一柄长刀,轻轻一振刀身,随即回到场中。 陈破军忽然出现,转而又要与方虎一决高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其余几位鸿帮堂主都有些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不过稍一犹豫,几人还是纷纷退后了几步。 唯有沈度依旧就近站着,手兀自搭在剑柄上,不为所动。 “来吧!”方虎眉头一挑,大刀霍然前指。 陈破军自是不会与他客气,当即一声轻喝,脚下猛然蹬去,飞身上前,紧握长刀,反手便是一记猛劈。 方虎见此,却是不闪不避,反而露出一抹冷笑,手握大刀挥出,径直迎了过去。 只听铿锵一声,金铁交鸣,随即一股大力自两钝刀交锋处激震开来。 这下,两人却是一齐色变,俱蹬蹬后退数步,旋即止住身形。 一经交手,这情形分明是势均力敌、不分高下,看得众人都是一阵惊诧。 方虎冷哼一声,道:“陈堂主功力进展还真是够快的。” 陈破军听了,却只缄口不言。他心知奇门遁甲时间有限,经不起持久相斗,是以唯有速战速决才行。 他脚下一旋,再度欺身而上,手起刀落,斩向方虎。 方虎这回却身形一闪,避过了正锋,同时振臂一挥,将长刀拨开三分。 陈破军见状,却是手腕一翻,刀刃转过之后,对着方虎的手,便猛地一切而下。 虽说刀是钝刀,但如此来势迅猛,又力道不俗,若真砍到了手上,只怕也是要骨断筋折。 ps: 这章写完之后居然丢了,真是吐血。 临近春节,网站的流量奇低。唉,我可能上了假推荐 有推荐票的还请多多支持一下,拜托各位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出手 方虎见此,却是弯臂下沉,带着手中大刀向下避去,意欲就此脱开。 陈破军岂会让他如愿,当即紧紧贴住,顺势而去,任方虎上下左右,依旧步步紧逼,尺寸不让。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他就要砍到方虎手上。 方虎当即眉头一竖,大喝了一声。只见他臂肘大震,登时暗劲汹涌,透掌而出。其手中大刀随之猛然发出一声清鸣,莫大的力道便激震开来。 一旁观战的沈度看了,不由面色微变,扶在剑柄上的手不禁使上了几分力气。 陈破军手心一麻,却是险些就此抛开兵器,他连忙手掌翻过,转而重新拿住长刀,同时半步后跃,站定身形。 “你竟已练到大成之境!”陈破军轻甩了甩手,沉声说道。 “不然呢。”方虎冷笑一声,说,“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功力尚未大成,这些寻常的路数使起来,竟也能有如此威力。” 他忽然神色一冷,手持大刀指向陈破军,双目间闪过一丝寒意,森然说道:“大成之境,犹如天堑鸿沟。你未到这般火候,自是无法领会。” “今日,我便来教一教你这狂妄的小子!”话音未落,他便如疾风般跨出,大刀一旋,来势汹汹,好似要将陈破军就此劈作两半。 陈破军面色陡然一变,也顾不上多做思量,当即身形急转,脚下连连后退。 方虎怒目圆睁,大刀一转。 只听“铮”的一声,刀身一震,旋即一道无形刀气便自钝刃处激射而出。 陈破军若有所觉,顿时为之大惊,但这刀气近在咫尺,迅猛无比,便是他急退之下,一时却也难以避开。 沈度立身旁观,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不及多有思量,他即一手作掌,于身侧剑柄拍去,指尖微仰向前,一道无形暗劲便突发而出。 暗劲与刀气撞到一处,一阵轻微的闷响过后,当即双双湮灭无踪。 这时陈破军正好退避一旁,看似将将躲开那道刀气。 “呼。”他稍稍呼出一口气,却是颇有些后怕。 陈破军心道这大成高手的功力到底非比寻常,饶是他有奇门遁甲相佐,竟仍是难以应对。 看着眼前神色如常的方虎,他心里不免有了些忐忑。 方虎一击未成,面上似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却实是起了波澜。 方才那一记刀气,陈破军分明难以躲避,最终却仍是硬生生错了开来,并且还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让他不由心生疑虑。 便是陈破军真的侥幸躲过了刀气,他这一刀自上而下,也应该在地面上留下痕迹才对。 而此处地面分明没有什么痕迹,完好如初,让方虎心中愈发疑惑起来。 莫非有高人暗中相助? 想到此处,方虎顿时神色一凛,悄悄打量起了四周。 但这附近除了几位鸿帮堂主,就只剩下个斯文书生,哪里来的什么高人。 沈度站在一旁,见方虎这般神色,知道其已是心生猜疑,当下不由暗暗一叹,心道此事实在是有些大意失策。 陈破军定下心绪,随即轻喝一声,复又持刀上前,与方虎拼斗起来。 方虎见此,也顾不上多想,便也连忙举刀应对。 两人就这般战在一处,你来我往斗了几十个来回。 陈破军趁着奇门遁甲之效,实力大进,对上已到大成境界的方虎,虽然落了下风,却也一时不败。 方虎虽然可内劲外放,但毕竟内力有限,先前与赵九鹏打过一场,已是有了损耗,故与陈破军相斗之时,却不能时常放出内劲。 偶尔打出一道刀气,不是时机不对被陈破军挡住,便是莫名其妙被其将将躲过,让他心中愈发地窝火,脸色自然也就渐渐阴沉似水。 其余几位堂主看到此时,则已然露出了惊容。 “万没想到,陈堂主的功力竟也有如此进境。”赵九鹏坐在远处,看着交战的两人,不由感慨非常。 随即他拍了拍光头,说道:“罢了罢了,我一个愚鲁之人,还是老实当个堂主吧。” 李存隅站在一旁,一手摸着短须,紧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陈破军一刀挥出,与方虎的大刀正面迎上。 只听铿锵一声,两刃并响,迸出道道火星,却互不相让,抵在一处进退不得。 方虎双目圆睁,额上已淌下几道汗水,他一声大喝,暗劲汹涌而出,手中大刀顿时猛然一震。 陈破军见此,却是不做退让,只一咬牙,臂肘发力,力道更胜三分,硬抗了过去。 一股大力自交锋处迸出,两人身形一震,脚下连连退出数步。 待两人重新定住身形,却已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里的刀更是一片豁口,几如废铁一般。 陈破军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臂,看着方虎,神色愈发有些凝重。 方虎胸口稍一起伏,随即双目一瞪,握紧了大刀:“还真小看了你!” “哼,你方蛮子还高看过谁不成?”陈破军说道。 说罢,他即脚下一蹬,手持长刀,就要欺身直上。 突然,陈破军身形一晃,脸上霎时一片苍白。 却是他体内那澎湃的内力正在飞快地削弱,奇门遁甲的时效眼看就要过去。 虽说有血气丹相辅,但此等激发潜力的秘技,一旦过了时效,哪有不虚弱的道理。 方虎站在那正凝神戒备,见他突然停下动作,身形摇晃,面色苍白,几如犯了急症一般。 他先是一怔,随即抓住时机,一个箭步飞出,提着大刀便猛劈而下。 内力正在迅速枯竭,陈破军却还是连忙抬起长刀格挡。 只听“锵”的一声,两刃相击。 陈破军只感觉身子一软,竟是险些就此倒去,蹬蹬退出数步方才将将止住了身形。 他手中握着长刀,身形不稳,口中喘着粗气。 此时奇门遁甲之效已然尽数散去,陈破军经脉之中的内力几近于无,却是难以再做任何抵抗,便是闪身躲避也是力有不逮。 他面色苍白,咬牙看着不远处的方虎,分明是极为不甘。 方虎似乎察觉到陈破军此时已然极其虚弱,当下露出一抹冷笑,持着大刀,欺身直上,同时大喝一声,带着汹涌暗劲一斩而下。 这一刀来势凶猛,便是钝刀也十有**能夺了性命。 陈破军瞳孔骤然一缩,眼看就要被劈个正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一道蓝色疾风般的身影瞬间即至,剑影一闪,雄浑磅礴的内劲便陡然迸出,化作一面无形气盾,挡在身前。 方虎大惊失色,但手中的大刀去势凶猛,却是来不及收回。 大刀尽落,刀气激震。 只听轰然一声闷响,旋即骤然刮起一阵飓风。 下一刻,一个高大身影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就此抛飞出去。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甘拜下风 “砰”的一声闷响,随即传来一阵痛呼。 方虎足足被弹飞了数丈之远,摔在坚实的石板砖上,七荤八素,一身筋骨不知折断了几何。 “咳咳……”他满身狼狈,面色苍白,手里的大刀已不知蹦到了何处。 “咳咳……”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身,一手支着地,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而后方虎抬头看去。 疾风渐息,烟尘落定,比武场地的情形渐渐清晰起来。 却见蓝袍束发的沈度立身场中,神色古井不波,手举中骁神剑,却还尚未出鞘。 在方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竟是用这柄未出鞘的剑将方虎扫飞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演武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沈度,你……”一手拄着长刀的陈破军见此,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沈度习练了一些拳脚功夫,颇有几分武艺,这点他是知道的。 但眼前之景,随手一击便将方虎震飞数丈,自己则分毫不动,俨然是绝世高手甚至先天宗师才能拥有的境界,让他如何不万分震惊。 沈度沉默稍许,随即将剑放下,侧过头说道:“此事是我大意了,接下来便交予我来处理吧。” 他先前未曾料到方虎已到了大成境界,是以才让陈破军以奇门遁甲为辅与之一战。结果有了这般情形,却是节外生枝,添了许多麻烦。 这时,方虎才将将站稳了身子。他呼出一口气,平复一番,随即面色难看地说道:“方才比试的时候,可是你在一直破我的刀气?” “不错。”沈度坦然说道。 方虎虽然心中恨极,但他却也明白沈度远非他能对付,是以当下只是一声冷哼,道:“你功力如此深厚,怕是已至先天之境了吧。这等功力,理当放眼天下武林,为何还要插手我小小鸿帮的事宜?” “我乃鸿帮护法,帮中事宜如何不能插手?”沈度说道。 方虎神色一变:“鸿帮护法?”说着,便露出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来回打量起沈度。 沈度笑了笑:“看来方堂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其实这也怪不得方虎,毕竟除了陈破军之外,如今鸿帮之中压根就没几个人能认出沈度。虽然曾经在县衙门有过一番惊人之举,但这两年来沈度深居简出,低调至极,模样早就被人们忘得差不多了。 经沈度这一提醒,方虎打量片刻,随即双眼一瞪,惊道:“你……你是沈度?” “不可能,沈度分明是个书生,怎么会有这般武功!”随即他又眉头一挑,喃喃说道。 “书生就非得只能读圣贤书吗。”沈度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此事无关紧要,信不信由你。”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对鸿帮的事宜没有多少兴趣,不过陈堂主于我有恩义情分,你们要选新任帮主,却是非他不行。” 原先的计划已是失败,为了让陈破军成为鸿帮帮主,自然也就只有武力慑服一途了。 陈破军在后面听了这话,顿时面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却是只得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方虎闻言,则是陡然色变,霎时间一脸铁青,高大的身躯忍不住颤抖。 “方堂主若想继续争这帮主之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接下我一剑,还有当帮主的命,我自然也无话可说。”沈度轻挥了挥手里的中骁,淡淡说道。 方虎看那中骁剑尚未出鞘,不禁有了几分意动。 沈度见他这般神色,先是一怔,随即恍然露出笑容:“这一剑,当然不是带着剑鞘的一剑。”正说着,他即另手一撤,拿下了剑鞘。 只听“呛啷”一声,剑鞘之下,凛冽的寒芒一闪而过,随即中骁剑便带着逼人的锐利锋芒显出了剑形。 这剑气势如此惊人,任谁看了也知道是一柄绝世神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想必都不是难事。 方虎见此,登时面相灰败,一脸颓然。 他知道,这样的一剑,自己是绝然接不下来的。 片刻之后。 “方虎……甘拜下风。”方虎低头拱手,一顿一顿地说出这话,身形随之一垮,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老去了许多。 沈度点了点头,道:“方堂主能知进退,自是再好不过。” 随即他转身向前几步,说道:“几位堂主也都听到了,方堂主亲自认了输。既然如此,各位对我说的话,可还有什么异议?” 这话当然是废话,就算真有异议,也没处说得。 几位堂主对视一眼,就要纷纷表示认同。 李存隅却面上变了变,随即一咬牙,说道:“敢问这位沈公子,裘帮主失踪数日,杳无音讯,我等一直都是在选代帮主一职,怎地到公子的嘴里就变成了帮主一位?” 几人听了,也顿时面露疑虑,看向沈度。 “裘帮主十有**已经不在人世了。”沈度略一沉吟,随即说道。 “什么!”听到如此确切的回答,众人都是忍不住一惊。 李存隅面上一抽,又问:“你……你是如何晓得?” 沈度瞥了他一眼,随意地说道:“不光是裘帮主,铁拳帮的冯帮主也多半遭遇不测。至于为什么,我料想你们很快就会明白。” “青石县要出些乱子,还是早选出帮主为好。” 几人闻言,顿时沉默不语,驻足思量。 过了一会,王穆之左右看了看,随即往前走了几步,拱手说道:“沈公子所说,在下没有异议,愿推举陈堂主为我鸿帮新任帮主。” 余下几人看了,稍一犹豫,也便都纷纷表示认同。 至此,陈破军的帮主之位便算是定下。 陈破军虽然尚有些感慨万千,思绪难平,但见此情此景,心中也难免为之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 沈度点了点头,随即对说道:“天色已然不早,几位堂主先行回去休息。明日清晨,再一同商议帮中事宜。” 几位堂主闻言,纷纷行礼告退,陆续离开。 待几人离去,空旷的演武场内,赫然只剩下了沈度与陈破军两人。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有人无眠 沈度转过身来,走到陈破军身边,就要扶着他到一旁坐下。 “沈度。”陈破军没有挪身,而是迟疑地说张口说道,“你怎么会……” 沈度微微一叹,打断了他:“此事与你讲了,也是说不清楚,再者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已到先天之境了?” 沈度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说:“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那便也是绝世高手了。”陈破军闻言露出苦笑之色,“想我还曾打算指点你武艺,如今看来……”说着,他即叹了口气,一脸惭愧。 朋友混得不如意,人们心里或许会有些郁闷。 但朋友若是强过了自己,这郁闷却是要来得更实在一些。 “其实在一年之前,你我的武功也就在伯仲之间。”沈度多少能猜出他的感受,想了想之后,便如此说道。 “一年之前?”陈破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分明不信的神色,“怎么可能,你一年的时间就能从小成境界练到接近先天?” “对,我就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小成练到这般境界。”沈度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随意地说道。 而后他笑了笑,又道:“若非如此,我又岂能被关进那大牢里。那破败的牢房,对于大成武者而言,想要出去又能费多少功夫。” 陈破军听了,不禁沉默了稍许,随即道:“话是不错……但哪有人练武能如此神速,实在是闻所未闻。” “寻常情况下,自然不能练得这么快。”沈度说道,“我却是颇有几番机缘造化,这才有了如今的境界。” “什么机缘?”陈破军不由问道。 沈度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似做出什么决定,微微点了点头。 只见他伸手往怀中一摸,取出了一本书册。 这书册做工精致,古香古色,略显枯旧,似是颇有一些年月。 而在书的封皮上赫然写有三字:太极谱。 “太极谱!”陈破军起初尚不以为意,但一见到这三个字,顿时大惊失色。 沈度一介书生,且涉猎繁杂远非旁人可比,又见识过修仙界一些神奇之事,眼界宽广自是不用多说,但即便如此,他见到《太极谱》之时也不禁惊呼出来。 与沈度不同,陈破军乃是正儿八经的习武之人,又长年置身于江湖帮派之中。是以他对于《太极谱》这等武林神话一般的至高绝学,反应要强烈得多。 “这……这……”看着眼前的《太极谱》,陈破军激动地已是说不出话来。 沈度微微一笑,随手将手里的书册扔给了他:“拿去吧。” 陈破军连忙伸手接过,而后拿着此神功秘籍,直如呆愣一般,站在那不知所措。 “此秘籍的内容我已背得烂熟,留之无用,你收着便是。”沈度双臂横抱,缓缓说道,“本来我想用奇门遁甲助你一臂之力,你由此战胜方虎赢得帮主之位后,也能树立一些威信。” “但我没想到方虎竟练到了大成之境,结果反而让你战败。” 他继续说道:“如此,你以后当了帮主,恐怕也多少会有些麻烦。这本《太极谱》乃武林之无上绝学,你勤加习练,有先前的底子在那,突破大成想必费不了多少时日,便是想要臻至先天境界,也并非太难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功夫,陈破军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手里的《太极谱》,随即神色复杂地抬头问道:“此等神功绝学,你真要送给我?” 沈度笑了笑:“白送给你,不要钱。” 陈破军拿着秘籍,又沉默半晌,终究不忍去推诿,便直接收了起来。 “沈度,此等大恩,我实在是……”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沈度摆了摆手,感慨道:“当初若不是你,我还没法从大牢里出来呢。一本武功秘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算得了什么恩情。” 说完,两人都是一阵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度沉吟片刻,而后话锋一转,问:“明日清晨,便要召集各位堂主护法,商讨接下来的诸多事宜。你心里可曾有什么想法?” 陈破军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眼中复又有了神采,他缓缓说道:“裘帮主遭遇不测,青石县的危机又迫在眉睫。当务之急,自是要稳定人心,而后联合各帮,一同应对。”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打算设两名副帮主,由你和王穆之担任。提拔两名护法为堂主,其余人事不变。你以为如何?”说着,他即抬头看向沈度,颇有询问之色。 “不错。”沈度微微点头,随即想了想之后又说道,“我对这些事务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做主即可。” 陈破军又说了些计划安排,沈度听过,都是同意,只提了几点建议给他,他则一并纳入。 “《太极谱》之中有疗伤的篇目,你只是亏损了些血气,照着上面调理一番,明日便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了。”最后,沈度见陈破军脸色还有些苍白,便又叮嘱了一句。 待说完这些,天色已是见暗,两人便出了演武场,在府内各自寻了歇息之所。 是夜,沈度躺在床上,既未寻书来看,也没有打坐习练内功,只枕着中骁剑,静静地仰望房梁,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 借助极品灵石之奇效,沈度的身体从无疲倦之感,是故两年以来,他却是未曾有过入睡。 今晚也不知为何,他这般躺着,在突然叹了口气之后,闭上眼睛,竟是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日落月升,一夜无话。 万家寂静,有人无眠。 …… 第二日清晨,繁华街道的人行尚且不盛,鸿帮府中却已是大为热闹起来。 大清早的,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所有的鸿帮堂主、护法竟是都被召集起来,于聚义堂之中,分别落座。 此时此刻,鸿帮聚义堂中。 一张檀木大方桌摆在中央,围着方桌三面,则围了九把大椅,其中三张正面朝向大门,是为主座。 而在方桌两侧,又另有数十把大椅,整齐地排列起来。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新任帮主 檀木方桌之外的几十张椅子上,已是坐满了人,皆是鸿帮护法的身份。 此时几位堂主尚未到场,是以在座的众人都是不时交头接耳,低声交谈。 鲁黑子与一个瘦高青年挨着坐在一处,看着方桌三面那九把大椅,正轻声讨论着什么。 “公明,你说大清早的,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把全帮派的护法都叫上了,还不得有误。”鲁黑子眨了眨圆眼,凑近身子说道。 瘦高青年面无表情,说:“这我怎么知道。” 鲁黑子眼一瞪,讶道:“陈堂主没事先跟你说吗?” 瘦高青年摇了摇头:“没有。” 随即他似是稍作沉吟,说道:“那正中间的三把大椅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十分好奇。” 鲁黑子扭头一看,随即也面露疑惑之色:“哎,对啊。中间是帮主坐的,旁边两把是留给谁的?” “嘿嘿,不会是裘帮主要带两个婆娘过来吧……”也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这上面,碳一般的黑脸随之露出几分傻笑。 瘦高青年见他这番模样,不由轻咳了两声:“严肃点,我看今天这事不一般。” 鲁黑子似乎意识到此举不符合自己的儒雅气质,连忙收敛神色,挪了挪身子,面上严肃了几分。 “堂主来了。” “坐好,快坐好。” 就在这时,坐在门口附近的几人突然如此说道。 众人听了,连忙闭口不言,正身坐好,聚义堂瞬间即安静下来。 只见一行七人,以陈破军、沈度为首,自聚义堂外迈步进来,神色大多都是颇为严肃。 一进到堂内,走在后面的便顺手关上了大门。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随之关上。 众护法一见没有帮主,反而多出了个陌生人,心下都是疑惑,但却也不敢多嘴,只一并起身,齐齐行礼,恭声说道:“见过几位堂主。” 一众习武之人,在这聚义堂内朗声言语,气势也是颇为威武, “各位都坐下吧。”陈破军微微点头,随即几步上前,坐到了三张主座大椅正中间的位置上,身后几人随之落座。 坐在陈破军两侧,分别乃是沈度和王穆之,余下四位堂主则依次坐到了檀木方桌的两侧。 众护法正落身回坐,见几位堂主这等坐法,一时都有些讶然,不免悄声议论了几句。 过了片刻,各自坐好,聚义堂又恢复了安静。 陈破军面色已是如常,他坐在正中之位,左右看了看,稍一沉吟,随即说道:“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乃是有大事商议,关乎我鸿帮百年之计。”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一件事,却是在数日之前,裘帮主突然失去行踪,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几经查探,通过少许线索,已然可以断定帮主乃是遭遇了不测。” 此言一出,众护法顿时炸了锅。 “什么!帮主遇害!” “裘帮主可是大成高手,这……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何人所为!此仇不共戴天!” 一时间,聚义堂内喧哗大起,场面颇有些混乱。 几位堂主虽然事先知道,但在此气氛之下,也顿时露出沉郁神色。 “肃静!”陈破军脸色一沉。 众人这才稀稀落落地安静下来。 陈破军神色稍缓,接着说道:“此番并不只鸿帮一家出了事,据我所知,铁拳帮帮主冯渔也多半遭遇了不测。是以此乃整个青石县的大事,我等务必要万分慎重地应对才行。” “因缺少确凿的证据,且事由复杂,所以此事的来龙去脉暂且不会公布于众。”陈破军缓缓说道,“但自今日开始,我鸿帮上下,务必要万分谨慎警惕,任何事都不能有分毫的懈怠。” “以前的烂账如何,一笔勾销。但以后,但凡不遵命令,不守帮规,或有渎职之嫌,一律革除职位!”说着,他目中霎时凌厉起来,左右扫视之间,众护法都是心中一凛。 青石县向来富裕,涉及青石产销的事务更是油水丰厚。 世上但凡利益肥厚的事务,都必然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来往交易。 在座几十名鸿帮护法,在青石县内也都是小有名望之人,各自私囊里断然不能是干瘪的。 陈破军见众人都是神色凛然,有几个硕鼠之辈更是一脸苍白,不由感到稍稍满意。 他接着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裘帮主遭遇不测,我鸿帮自然也要有个领头之人。”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道:“经各位堂主商议,决定推举我为鸿帮新任帮主,各位可有什么异议?” 众护法彼此看了看,却是无人提出异议。 “属下见过陈帮主。”就在这时,坐在鲁黑子身边的瘦高青年突然起身,冲陈破军拱手说道。 众人见了,也是随之纷纷起身,齐声说:“属下见过陈帮主。” 陈破军露出笑意,抬手示意:“各位请坐,我陈破军定然不会辜负鸿帮的兄弟们。” 待众人重新落座,他继续说道:“当此多事之秋,我决定对鸿帮各职选定稍作一番调整。” “现升任王穆之、沈度为鸿帮副帮主,协助帮主统领帮派。”陈破军正色道。 王穆之久为帮中堂主,众人都是熟悉,是以并无任何异议。但沈度却面生得很,一众护法见了,都是有些疑虑。 对此,陈破军似乎并不打算做过多解释,顿了顿,便又接着说道:“另补陈公明、鲁黑子为鸿帮堂主,协助帮主管理帮派事宜。” 鲁黑子闻言一愣,随即面露喜色,连忙起身,道:“多谢陈堂……呃,陈帮主。”正说着,却是察觉话不对,便连忙改口。 坐在他一旁的瘦高青年亦是起身,面带微笑,拱手说了句:“多谢帮主。” 陈破军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堂主入座。”说着,便伸手一指檀木方桌两侧空着的两把大椅。 两人随即向前,坐到了各自位置上。身后一众护法见了,都不由露出羡慕之色。 “除此之外,其余人事暂且不变。” 交代了帮派上下的人事调整,陈破军随后又说了一些详细的事宜安排,大大小小百多条,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来 这箭矢来得突然,且迅猛之极,让众人几乎无暇反应,眼看就要射中陈破军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道掌影倏然划过,箭矢登时便被拿在半空。 定睛看去,却是副帮主沈度信手一拈,几如拾笔一般,拿住了那快似风的飞矢,纹丝不动。 “何人偷袭!”聚义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俱是面色大变,登时便有数人要破门而出。 “不用追了。” 众人一愣,却是沈度手拿箭矢,神色淡然地说道,“你们寻不到那人,而且这箭也并非是伤人的。” 说着他即将箭矢拿起,给众人一观。 只见这根短矢分明没有箭簇,顶上所戴赫然乃是一个小绸布团,乍一看几如顽童所制。 众护法被沈度那方才那信手拈飞矢的一幕所震,相觑无言,要起身而出的也都重新坐了回来,俱心说能当上副帮主的果然不是常人。 陈破军不知何时拧起了眉头,神色有几分凝重,接过沈度递过来的短矢,将其上的绸布团解下,轻一抖即在掌心展开。 只见这绸布上写有一行字:三日之后,日落之前,城南吴府一叙。 陈破军面色一变,而后转头看去,见沈度此时却也是眉头微皱。 想了想,他随即神色一敛,似乎不以为意地收去了绸布。 “无甚大事,诸位不必惊慌。“ 随后他又简单说了些事宜,令护法们将此几多安排传达下去,便使一众护法退下,只留了堂主以上的九人在此。 待护法们都陆续离开聚义堂,将门带上,屋内顿时只剩下三位正副帮主与六位新老堂主,聚义堂登时显得有些空旷。 陈破军这才又将那绸布取出,翻与几人一观。 “城南吴府?” 几位堂主看了,都是一脸诧异。 陈破军扭头说道:“沈度,你将事情大略说说吧。” 沈度想了想,随即便把先前所探得的来龙去脉讲与了众人。 “……两位大成之境的帮主一同失踪,十里坡下又是一片血迹,想来多半都已遭了不测。如此一来,最可能的根由便是青石价格翻倍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引得他人觊觎。”他缓缓说道。 “青石价格翻倍?”两位新任堂主听了,俱是一脸惑色。 沈度看了他们一眼,却无意多做解释,稍作停顿便接着说:“偶然间我听说吴家的公子莫名被人打断了腿,而老来得子的吴老爷不单不袒护,反而还将自己儿子臭骂了一顿。那吴家纨绔经此一事,竟也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此事这般蹊跷,我便料想是那吴家受人胁迫,走漏了风声。” 他看了一眼那绸布,道:“如今看来,我先前所料却是多半不错。” 几人听完,都是面色凝重,一时无话。 “此事大致便是这样。几位对此可有什么看法。”陈破军将那绸布随手放到桌上。 王穆之想了想,后说道:“帮主以为,所谓到吴家一叙,叙的该是些什么事情?” “想必是商讨瓜分青石一事吧。”既然根由出在青石上,那么如此解释自是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到底是不是“商讨”,却不得而知了。 “丰州境内,最大的江湖势力便是五龙山上的五龙帮。既然能害了两位帮主,想必是心怀歹意,且功力不俗,难以对付。”陈公明想了想,随即皱眉说道,“若是就此前去,只怕有些……” 陈破军抬手打断了他:“有沈度在此,便是五龙帮帮主亲临,恐怕也奈何不得。这点你放心好了。” “五龙帮帮主?”陈公明闻言露出惊容,看着沈度,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莫非沈副门主已练成先天之境?” 沈度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鲁黑子与沈度还稍有一番来往,先前见其成了副帮主本就是万分惊愕,此番听了这话,更是几乎觉得有些荒唐。 赵九鹏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五龙帮帮主又岂会亲临,想来至多派出四龙中的一二到此。有沈副帮主在,他等不知底细,若是敢直接动手,料想讨不到半分好处。” 陈破军微微点头:“我料想铁拳帮等定然也收到了消息,到时我等人多势众,他们便真动了歹念,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三日之后,几位便随我一同前往城南吴府。” 几人自是没有异议,当下纷纷表示同意。 “如此,也没有旁的事了。”陈破军点了点头,“三日之后,各位先到城南隆福客栈,再随我一同前往吴府。” 说着,他便起身出了座位,顺手将大椅一推。 众人见此,纷纷起身告辞,自聚义堂陆续离去,沈度与陈破军说了一声,也便就此离开,回了隆福客栈。 三日一晃而过,弥漫在青石县内的阴云却愈发地低沉起来,便是升斗小民,也或多或少都有了山雨欲来的感受。 隆福客栈一楼,此时正坐满了数十位客人,桌上都放了些菜肴,但却少有人动筷,自是一个个都心不在此。 三日之内,鸿帮已然暗中联络了几家把握青石产销的大户,包括四大帮派以及几家商号在内,此时都聚在隆福客栈,静待出发。 当中一个大方桌,围着坐了几位领头当家之人。 铁拳帮的新任帮主由一位资历颇老的堂主担任。此人名作卫隆,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张大红脸,看上去好似吃了几斤干辣椒一般。 锦衣帮的帮主何忠乃是个体形发福的中年人,一脸和善,说是个江湖帮派的帮主,但看上去倒更似是个商人。 许是锦衣帮与离云帮势力相对较弱,帮主又都非大成高手,是以此番并未出什么意外。 与锦衣帮一样,离云帮依旧还是老帮主赵炳龙,一个长相如同庄稼汉一般的精壮中年男子,面相黝黑,双目有神,背上负一铁棍。 几位领头当家之人坐在此处,有了两位颇为面生的新帮主,交谈起来也是疏淡。 过了片刻,那体形发福的何忠似是往门外看了看天色,随即略一踌躇,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等这便动身吧。”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黑白双龙 青石县城南的吴家,数十年从商而起,至今已是颇具气候,称得上是远近闻名的富商豪门。 吴家的产业丰厚繁多,有积财无数,底蕴雄厚,家主吴老爷在县城之内,更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如此一来,吴家的府邸门庭自然也是不能落下了气派。 日落西山,暮色沉沉。待天色已是到了傍晚,沈度一行数十人便都赶至吴府门前。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一高大门庭映入眼前,坐北朝南,黄铜制的大门打磨得锃亮,好似鎏金一般,雕狮刻虎,宽敞气派。 大门两边红墙如丹,东西延伸开来,两座近丈高的石狮,镇在门前左右,栩栩如生,亦是不怒自威,气势如许。 此时此刻,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正领着些家人随从,站在大门口迎接,一见众人到此,顿时面露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只不过,这笑容多少有几分尴尬,其中根由自是不言自明。 “各位能如约到此,我吴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吴老爷笑了笑,拱手说道,“幸会,幸会。” 他这一番礼遇,众人却都是不甚领情,只稍作点头,道了声:吴老爷”,好歹算打了个招呼。 吴老爷不由一阵窘迫,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时他目光一扫,忽然面露惑色,问道:“咦,怎地不见县令大人与冯、裘二位帮主到此?”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铁拳帮与鸿帮之人俱都是脸色一变,怒气上涌。 “好你个遭瘟的老儿,竟还有脸说出这话!”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双眉倒竖,怒不可遏,当即大步跨出,气势汹汹。 “这……”吴老爷脸色一白,脚下不由蹬蹬后退。 这时铁拳帮帮主卫隆伸手一横,拦下了高大青年,道:“贤侄莫要冲动。” 言罢,那高大青年面色变了变,随即一声冷哼,终究止住了脚步,不过依然面色不善地看着吴家老爷,目光凌厉。 众人见此都是不以为怪,原来此人名作冯跃,乃是铁拳帮前任帮主冯渔之子,脾气不算和善,如此情况自是难免有这番举动。 陈破军面色还算如常,说道:“两位帮主多半已遭遇不测,现在我与卫兄乃是各自帮派的新任帮主。” “啊!岂会如此!”吴老爷闻言大惊。 沈度立身一旁,眉头微皱,道:“怎么,莫非吴老爷分毫不知?” “确实不曾听闻。”吴老爷茫然地摇了摇头,倒不像是伪作之态,看得沈度不禁有些心生疑惑。 按理来说,若是来人借吴家知晓了青石价格的消息,这般近乎明目张胆地害了两位帮主,应该乃有威慑之意在内,又岂会半分不与吴家说道。 再者,刚才吴老爷为何会提到县令大人,莫非闵县令也收到了邀请?但为何会没有消息传来? 沈度顿时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吴老爷神色稍定,随即见沈度面生得很,便又小心地说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鸿帮沈度。” 沈度随意地说了句,而后转头对陈破军道:“咱们进去吧。” 吴老爷也连忙说:“府内已备下一酒席餐宴,还请各位进来一坐。” 几位帮主应了声,随即便领着众人陆续进到吴府之中,而后由吴老爷引着,入了正厅。 宽敞的正厅之中,赫然置了有数张大桌,上面俱都摆满了各色菜肴,样式各异,浓香阵阵。 “各位请入座。”吴老爷笑着说道。 众人各自找了椅子坐下,本是空旷的正厅之内,顿时便有了熙攘的人气。 待各人坐定,吴老爷则告罪一声,转身进了内屋。 “沈度。”陈破军扭头对一旁的沈度说道,“你以为,五龙会派何人到此?” 沈度摇了摇头:“五龙帮的五龙分别是谁我都不清楚,哪里能猜出这个。” 他虽然功力几近先天,但对于江湖武林,一直都还是若即若离,大致可算漠不关心。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低声道:“依我来看,金大帮主与青龙多半不会到此,两人功力深厚,地位超然,亲来青石县恐怕有**份。” 五龙帮之中,除帮主金龙之外,长老青龙的武功也是极为厉害,胜过了大多数的大成高手,江湖威名颇大。 “而赤龙据说武功最弱,且走得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不善于暗算刺杀,正面相对恐怕也难以拿下二位帮主,想必应该也不是他。”陈破军缓缓说道,“如此一来,剩下的便只有黑龙与白龙。” “按照武功的风格来说,黑龙偏于阴险,暗中除去青石县两大高手,最合适不过,所以我料想来者应该多半就是黑龙。” 沈度闻言沉默,随即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看不见得。” “为何?”陈破军眉头一皱。 “不知道,只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应该不是我们原来想得那么简单。” 沈度想了想说道。 就在这时,内屋卷帘走出三人。 众人转头看去,但见当先乃是白发苍苍的吴老爷,身后则是两个中年男子,各自带着刀剑,一穿黑衣,一穿白袍,面容相差仿佛,气质却大相径庭,一者阴冷如水,一者堂堂正正。 众人一看这两名中年男子,顿时面色大变。 “黑白双龙!” 陈破军瞳孔微缩,面露惊容:“竟是二龙齐来!” 沈度看着这两人,亦是锁起眉头,面色有些凝重。 黑白二龙进到正厅之内,便是四下扫视一番,仪态神色都是颇不客气。 “青石县的大人物倒是不少。”一身黑衣,气质阴冷的黑龙忽然一声冷哼说道。 一袭白袍的白龙则眉头一皱,问:“闵县令怎么没到?” 在座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还请了闵县令过来?”陈破军面露惑色。 众人同为疑惑,议论了半天,却是无人起来答话。 二龙对视一眼,面色一时都有些阴沉。 白龙上前两步,又问道:“鸿帮的裘帮主、铁拳帮的冯帮主可曾到了?” 此言一出,满座顿时哗然。 正文 第五十章 条件 “欺人太甚!”冯跃本就已是满面沉郁之色,一听这话,顿时难以自制,暴怒而起。 “万莫冲动。”一旁的铁拳帮众人俱是面色大变,连忙阻拦下来,好生安劝。 白龙见此,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正事都还没说,我等如何就成了欺人太甚?” 说着,目光不禁有了几分凛冽,大成高手的气势显露无疑。 这等气势,在座又有几人曾见识过,是以当下都是心头一跳,生出了些许忧惧。 冯跃功力浅薄,被这气势当面一冲,登时便呛去了大半的意志,连脸色都有几分苍白。 一旁的卫隆见状,就势一拉,将冯跃拉回了座位。随即他转头冲白龙说道:“就在我等收到二位的传信之前,铁拳帮与鸿帮的帮主便先后失踪,至今都杳无音讯。两位若说对此一无所知,却是令人无法相信。” “失踪?” 二龙对视一眼,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随即黑龙一声冷哼,道:“莫非你等以为是我兄弟二人害了你们的帮主?” “五龙帮素来眼馋青石,二位想必也是为此而来的吧?”锦衣帮的帮主何忠这时转过头来,语气有些轻慢地说道。 白龙听其这般语气,面上难免有些不悦,不过却还是点头说道:“不错,我等来此就是为了商讨青石的诸多事宜。但却无意大动干戈,绝然不会做出暗害你等帮主的事情来。”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是有了几分惊疑。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五龙帮害了两位帮主,乃是最合理不过的解释。众人心中,几乎已经将此当作了事实。 但此番经二龙一说,竟是矢口否认,且面色如常,理直气壮,浑然不似在说假话,由不得众人不心生疑虑。 何忠听了,却是稍一冷笑:“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厚利在前,谁不想插上一手。两位帮主都是大成高手,且俱是青石县的领头之人,若是安然无恙,恐怕你们也不太好来插这个手吧。” 这话说得颇为诛心,二龙面上一时都有些阴沉。 只听那黑龙一声冷哼,道:“五龙帮不愿大动干戈,你等莫非以为我们是怕了青石县?实话告诉你们,区区青石县,若非有些财帛,我五龙帮根本就看不上眼!暗害?你们太高看自己了。若真要行刺杀之事,我一个人来此就绰绰有余!” 言罢,他即目光森然一扫,所过之处,在座各人莫不心惊胆颤。 黑白双龙乃先天宗师半身头陀的关门弟子,所学武道一阴一阳,是故黑龙与白龙截然相反,走得乃是阴暗刁钻的路数。其一身气势森寒阴幽,几如鬼魅一般,远比白龙那堂堂正正的风格要让人心惧。 何忠被他这一扫,只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直冒冷气,心头狂跳,虽几度欲言又止,却也终究不敢再妄言。 这时白龙移了移脚步,前行稍许,说道:“二位帮主之事,绝然与我等无关,若各位不信,谈妥青石的事宜之后,我可许诺五龙帮协助调查,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召集各位前来,我等本意不愿声张。但这么多人来了也就来了,详谈也是无妨。青石利润丰厚,我五龙帮确实心动,但还不至于出手硬抢的地步。” 离云帮的帮主赵炳龙一直都是正襟危坐,面目严正,闻言不禁微微动了动身子,问道:“不知五龙帮对青石有何想法?” 白龙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道:“其一,我五龙帮愿意为青石县各大帮派商号提供庇护,在丰州境内可保证各位绝无后顾之忧,丰州境外也可以帮衬许多,毕竟在整个大宋,可与五龙帮正面为敌的江湖势力也不超过十指之数。” 这话说出来,在座各人都是心动。毕竟五龙帮乃是一流的江湖大帮,若是得其庇护,日后行走自是会方便许多。 “其二,五龙帮愿意帮助青石县帮派在丰州各地设立分舵、广收门徒,并可许诺派遣高手来此交流武道,而各位帮主则可以直接到五龙山上请教金帮主。”白龙说道。 五龙帮的金帮主可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一身武艺出神入化,而在座的几位帮主则都是未入大成的武者,闻言大多都露出了怦然心动的神色。 但却有两人恍若未闻,神色依旧。 一个乃是鸿帮帮主陈破军,他近来刚得了《太极真经》这等神功绝学,日后突破先天之境也是大有希望,更何况身边就有沈度这等绝世高手在,是以并无心动之意。 另一个却是锦衣帮的帮主何忠,他闻言则是兴致缺缺,似乎有些漠不关心。 不过他志不在武道,功力一向低微,锦衣帮涉业繁多且杂,也与寻常武林帮派有所不同,如此一来,他这般表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白龙见各帮主都有心动之色,微微点头,随即继续说道:“其三,五龙帮在江湖人脉广博,与各大商号都有联系,可协助青石县各商号广开商路,行于十州之内。便是各位想直接与天狼镇往来,五龙帮也并非没有门路。” “天狼镇!”几大商号的东家顿时动容。 原来这天狼镇乃是宋国西北边疆之地,与强大的赵国直接毗邻,商旅众多且利润极丰,若非路途遥远多凶险,朝廷又多有管制,简直称得上是赤金之地。 这三个条件算是极为优渥,在座众人听了都是颇为兴奋,议论不已,大有接受之意。 陈破军听到这却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即说道:“这条件倒是不错,但不知五龙帮想如何处置青石的利益?” 此言一出,仿佛泼了一盆冷水,众人立时冷静下来。 如此优渥的条件,所求也定然不少。 白龙对此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神色如常,说道:“据我所知,青石价格已然在两年前翻了一倍。是以,五龙帮开出这些条件,打算与各位换取青石产出的七成利润。”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妥协 “七成!” 众人闻言,却是齐齐色变。 “这未免也太多了!跟抢有什么区别!”除去人力物力的投入以及官府的税收,剩下的利润再送出去七成,这青石跟寻常买卖也差不多少了。 白龙对众人的反应并未有任何意外之色,他稍一抬手示意,待人们安静下来便说道:“开采青石成本低微,利润丰厚,剩下的三成也绝对不少,再者五龙帮提出的条件也对得起这个价钱。” 众人听了,顿时左右议论起来,有窃窃私语,亦有拍着大腿说话的。 “五龙帮门路再广,还能帮我们找到比青石还肥厚的买卖不成?”何忠给自己斟了杯酒,稍稍抿了一口,随即转头说道,“若是能到冀州采金,或者到北海霜湾晒盐,那我等也无话可说,便是十成利润也是送得。” 冀州境内多露天金矿,而北海霜湾则是大宋最上等的天然盐场,二者具由朝廷皇室牢牢掌控,等闲之人连进去一观都是绝无可能。 如今的朝廷皇室,也就有心将这等地方看得严实些了。 白龙略沉默了稍许,随即说道:“除了这两处地方,也确实再难找到如此利丰的生意。但两者都是官家的产业,我等又岂敢冒犯。” “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如今世道可不算好,想必各位心里也都清楚。这等世道之下,若是富而羸弱,拘泥于一地徒有积财无数,与待宰的肥羊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听了,顿时安静许多,议论之声渐小,似是大多都为这番话起了思量。 白龙此言不错,眼下匪盗四起,**不断,连天灾似乎都连带着也一并多了起来。在座各人在青石县内尚算滋润安稳,但行得远些,只怕就要心惊胆战了。日后若是真有什么乱子殃及,说不定青石县还真就是个待宰的羔羊。 虽说七成的要价确实高了,但换来五龙帮的长久庇护与诸多门路,倒也不算太吃亏。 再者,五龙帮多少也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在里头,谁叫人家势大呢。 当下几番思量商议之后,便有人拿定了主意,起身说道:“我等愿意接受五龙帮的条件,奉上青石产出的七成利润。” 白龙不由微微一笑,冲那人拱了拱手:“帮主真乃明智之士。“ 随即他又转过来问道:“可还有人愿意?” 离云帮帮主赵炳龙想了想,随即也起身拱手说道:“离云帮愿意接受条件。” “好,好。”白龙见此,笑容顿时明显了许多,同样与赵炳龙稍回了一礼。 连四大帮派之一的离云帮都点头同意,其余各帮派、商家自然也就不再犹豫,随即纷纷起身,表示同意。 陈破军见这等场景,却是不由微微一叹,神色有几分复杂。 沈度看了,随即说道:“怎么,你不愿吗?” “七成确实多了些。”陈破军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沈度想了想,道:“多是多了些,但也换了个不错的机会。鸿帮说到底是个县城势力,若能借助五龙帮的势力徐图发展,以你的手段,定然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陈破军并不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片刻之后他才又道:“沈度,为何我总觉得你有些避世的心思?” “为何会这么说?”沈度面色如常地问道。 “你说以我的手段,那你的手段呢?”陈破军说道,“有你给的秘籍在,我用不了多久便能突破大成之境。到时你我合力,区区五龙帮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即面带疑惑地看向沈度。 沈度沉默了一会:“嗯……大概是我志不在此吧。” 这个“大概”听得陈破军眼皮一跳,当即直视着沈度问:“你不还说你以前怀才不遇吗,如今有机会给你大展手脚,怎地反而又满不在乎了?” 沈度摇了摇头,道:“人终究是会变的,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多说。或许以后哪天你自己就明白了。” 陈破军直愣愣地看了他半晌,见沈度脸上依旧平静如水,还自顾自地从桌上拿个果子吃了,当即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 他饮下一杯酒水,面上似还有几分郁闷,放下酒杯后却也起身说道:“鸿帮愿意接受。” 见鸿帮也同意了,余下的人便一溜都跟着表明了意见,自是纷纷同意,接受了五龙帮提出的条件。 “我不同意!”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场中愈发热烈的气氛戛然而止。 黑白双龙面色一沉,转头看去。 只见冯跃此时脸红脖子粗,一手还提这个酒瓶,似是方才已喝了不知多少酒水,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指着二龙说道:“你……你等乃是……乃是我冯跃的仇人!我……宁死也绝不会同意此事!” 卫隆面色一变,连忙就要再一把将他拉着坐下来。 谁料冯跃猛地甩开他的手,醉意中又是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将将站住他便看向身边几人,怒道:“枉我父亲如此……如此对你们,如今五……五龙帮一来,你们就见风使舵,立时卖……卖了帮派!”说话间阵阵酒气漫出。 随即他又看向二龙,手臂直愣愣地伸着,分别指了指,含混道:“黑白二龙!日后定……定有一天,我会来取尔等狗……狗命!” “说什么呢!”卫隆脸色一变,连忙招呼身旁一人,道:“带他出去透透气。” 那人答应一声,与冯跃几番推搡后便架着其出去。 待冯跃出了门,卫隆才一脸尴尬地看向白龙,道:“这孩子喝多了,净说些浑话。” 话音未落,门外却传来一声:“我没喝多!嗯呃……” 卫隆擦了擦冷汗,有些无言。 白龙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即淡淡说道:“无妨,父亲生死未卜,任谁都会难以自制的。” 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待余下几个帮派商家也表明了接受的意愿。白龙即道:“既然各位都是同意,稍后便立下书契,将此事定下。” “那是自然。”众人纷纷点头。 事情已经谈妥,不管甘苦,也都成了定局。 众人放下心思,便在这吃了酒菜。 不多时门外跑来个人,来到铁拳帮帮主卫隆身边,也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便说道:“正在外面吐呢。” 卫隆点了点头,随即让他坐下:“等会我过去看看他。”说罢便继续夹了菜吃。 吴家的厨子自然非同一般,酒菜都是上乘,众人吃着吃着气氛复又渐渐热烈起来,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然而,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坐在卫隆不远处的何忠一个人默默起身,径直走出了正厅……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杀谁 正厅的一处角落里,黑龙一个人默然坐在椅子上,双手叉抱胸前,怀里裹着一把黑鞘细长刀,就这般坐着,面色冷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龙进了内屋,不多时便带着一沓书契与一盒朱红印泥出来。 他走到几张大桌中间,亮了亮手里的两样东西,一边说道:“各位,书契事先早已备好。上面的内容也与方才商定无异,诸位看过之后,与我依次按了手押便可。” 言罢,他即将手中书契纷发各家,待核准无误之后,白龙便拿着印泥过来与各帮主、东家按手押。 就在这时,屋外晃进来一个人影,其脸红脖子粗,步履蹒跚,满身的酒气,却正是冯跃不错。 他先是倚在门框上,双眼迷离地往里瞅了瞅,随即打了个酒嗝,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一手侧在身后,似还提着个酒瓶。 众人都在看着各自手里的书契,是以对他也未曾多有留意,冯跃就这般一直走到了前头。 待到了离鸿帮所在不远的地方,他又缓缓停下脚步,倚上一根柱子,而后就在原地发起了愣,面上阴晴不定,似哭似笑,却是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白龙拿着印泥,待过了两家之后,即走到鸿帮陈破军身旁,递过印泥,道:“陈帮主,按个手押吧。” 陈破军看着手里的书契,微微一叹,随即便将书契铺展到了桌面,伸指沾碾了些印泥,便往书契上按去。 待留下一个鲜红如血的指印,他即将书契往白龙一侧挪了下,说道:“请。” 白龙笑了笑,随即也伸指沾取了印泥,而后一手按着书契的边缘,一手伸指往书契上按去。 “白龙!” 忽然,几步开外倚着柱子的冯跃抬起头,面色涨红地大吼一声。 众人转头一看,见他这般模样,顿时都是有些皱眉。 白龙手里正按着手押,再者也听出是冯跃的声音,是以根本就没有分神理会。 冯跃见他不理不睬,本是通红的脸上顿时愈显出暴怒之色,他一咬牙,吼道:“我这便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他即手臂一挥,只见一精致小巧的乌钢手弩正被其拿捏在手上。 手弩上正搭着一支锋锐细矢,箭簇上泛着幽绿灰蒙蒙的妖艳色彩。 坐在角落的黑龙见此,瞳孔骤然一缩,起身断喝道:“大哥小心!” 然而此时冯跃已然指上一扣,旋即只听一声机关弹震之声,那根锋锐细矢便飞将出去,直奔白龙后背心。 白龙刚刚按完手押,正在那收起书契,是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来得及将将稍侧身躯,那细失便射中了他的后背。 “啊” 白龙放声惨呼,倾身之际,反手一掌拍出,汹涌气劲直奔冯跃脑壳,瞬间便将其打得脑浆迸裂,鲜血飞溅,立时丧命。 “砰”的一声,却是白龙与冯跃同时倒地。 “大哥!”黑龙眦眶欲裂,身形一跃至白龙身旁,随即蹲下将白龙扶起。 在座各人见此,登时面色大变,俱是霍然起身往场中看去。 “咳咳……”白龙躺在黑龙的手臂间,一咳便是一大口乌黑腥臭的污血自口鼻涌出,染遍了衣襟。 其面上一片墨绿,嘴唇发紫,身躯颤抖不已,俨然是中了惊人的奇毒,饶是一身雄厚的大成内力也无济于事。 黑龙见他这般模样,心中顿时大恨,转头看向那倒在不远处的冯跃尸体,目中几欲喷出火来。 事情如此突然,白龙眼见就要不成活了。而黑龙惊怒交加,冯跃虽死,铁拳帮众人此时却也不敢上前一观。 “弟……”白龙身躯一抖,挣扎说道。 黑龙连忙转过头来,说道:“大哥,我在……我在。”说着,眼眶登时便是通红。 白龙目光游移,艰难地转向了冯跃尸身所在,足有数个呼吸的功夫都不说话,呼吸却愈发粗重,面上已是近于乌黑之色。 黑龙见他这般模样,连忙颤声说道:“大哥咱们去找师父,找到师父你就有救了!”说着就要扶白龙起身。 谁料白龙却猛地一摇头,挪手指向冯跃尸,瞪圆了双眼,道:“沙……” “杀!”黑龙闻声一滞。 “咳咳……”白龙又是一阵咳嗽,大口污血涌出。 黑龙连忙凑近问道:“杀,大哥你让我杀谁?我一定杀,全家都杀!” 白龙却是身躯巨震,双眼圆睁,半晌呜咽说不出话来。 而后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污血:“沙啊……”随即气息断绝,就此身死。 “大哥!”黑龙热泪迸出,颤抖着大声呼喊。 白龙却犹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这……”此情此景,众人都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愣在了原地。 陈破军神色异常严峻,他转头说道:“沈度,怎么办?” 沈度此时也是一脸凝重,手里扶着中骁剑的剑柄柄,道:“准备打上一场吧。” 陈破军闻言色变,沈度却接着又说:“稍后一有不对,你们便立刻远退,由我应对便可。” 鸿帮众人知晓此事非同一般,包括陈破军在内,也都直接点了点头。 “你要小心。”陈破军说道。 沈度默然不语,只看着蹲在地上的黑龙。 黑龙抱着白龙的尸身,似是痛哭了许久方才止住,随即他拭了眼泪,说道:“大哥……你既然没说让我杀谁。我便将此处之人全都杀了!” 说罢,他即轻放下白龙,而后霍然起身,双目通红地看向众人。 “今日,你们谁都跑不了!”黑龙抽出黑色细长刀,刀鞘随手甩去,语气之中满是森然。 整个正厅之中,骤然冷了许多,青石县各人俱是噤若寒蝉。 那铁拳帮帮主卫隆面上接连变了数变,随即一咬牙说道:“你兄长之死,乃冯跃之过,冯跃既已身死,又何必来与我等寻仇?” “杀!”只见黑影一闪,黑龙手持长刀眨眼间飞身而至,冷厉的一刀,迅然斩下。 “啊” 其速度之快,卫隆却是只来得及一声惨叫便被就地斩杀,鲜血四溅。 沈度见此,顿时神色一凛,但却是面无惧色。只见他跨步上前,提手抽来中骁,听得“呛啷”一声,他即肃然说道:“你等速退!”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悬山 “快逃!” 不用沈度说,一见黑龙大开杀戒,堂中各人俱都慌了神,拥搡地朝门口逃去。 这一拥搡,本是颇宽的门口顿时便被堵住,当下便有多人一时被截在屋内,惊惧地只顾着往前猛挤,喉中呼号不已。 “都——给——我——”黑龙的性子本就是阴暗偏执,眼见如此,当即紧握黑色长刀,振臂一挥,一道森寒浅黑刀气便骤然激发,斩破疾风而去。 “——死!” 黑龙双目圆睁,咬牙嘶声,握刀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 那刀气含怒而发,杀气凛冽,却是已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速度之快,犹胜疾矢许多,眼看就要斩到数人后背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影闪过,只听“锵”的一声,刀气便正扑到剑身之上,旋即崩灭。 黑龙阴沉的目光一闪,随即转眸看去,只见一人蓝袍束发立身中道,手中拿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凛凛长剑,就这般格破了刀气。 沈度面色微肃,略一振剑身,即说道:“另兄身死一事疑点颇多,在水落石出之前,还请阁下万莫冲动。” “还是个高手……”黑龙眉眼微沉,面上阴郁不减。 就在沈度这一挡的功夫,屋内众人都已尽数逃了出去,除了三具尸体,整个正厅便只剩下他与黑龙两人。 黑龙左右稍看了看,随即面露狰狞,道:“你既挡我,且当你这高手作十条人命,余下的日后再杀!” 言罢,他即一个箭步飞出,身如疾风,持刀冲来。 沈度心下稍叹,心知唯有一战。 随即只见他目中精光一闪,中骁神剑紧握,待黑龙身形突至,他即纵剑一挑。 刀剑相击,听得“铿锵”一声,火星迸溅。 黑龙双手持刀,见沈度竟只单手挡住,瞳孔不由一缩。 随即他一咬牙,刀影倏然转过,绕过中骁直奔沈度面门而来。 这黑刀细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竟似韧而锋锐。 沈度面色不变,手腕连翻,中骁剑便如搅海翻江一般盘旋而上。 浑厚的太极内劲透剑而出,黑龙只感觉手中长刀仿佛与中骁剑熔作一体,挣脱不得,顺势而上。 他当即面色一变,只听其一声大喝“呔!”,臂肘大振,刀剑顿时接连触击数下,“铿铿锵锵”响个不停,沈度招式一顿便被黑龙挣脱开来。 径手抽出长刀,黑龙手掌一翻,刀柄反握直刺。 沈度见此,却是目中微闪,有样学样,同样手掌一翻,剑柄反握横斩。 黑龙面上露出一丝怒意,当即弓步上前,刀身突转,另手一拍剑柄,锋芒直奔沈度下盘。 沈度稍惊,连忙旋步后退,侧过半身。 长刀随之上挑,他则挥剑相击,旋即又是“锵”的一声,两人再度缠斗一处。 沈度修炼的乃是神功绝学《太极真经》,功力深厚,本是胜出黑龙不少,但却在经验上略有欠缺,是以虽然占了上风,却也一时难以取胜。 两人你来我往,刀剑纵横之间,内劲汹涌,就这般斗了有十几个来回。 屋外一处阴暗之所,两个人影并肩站在着,透过纸窗上的缝隙破口,正向正厅之内窥探,一边还在交谈着什么。 “真想不到,陈破军身边的年轻人竟有如此功力。”一个体形发福的人影满是诧异地说道。 观其模样,赫然竟是锦衣帮帮主何忠。 站在他一旁乃是个蒙面黑衣人,比他足足高了一头,此时也是缓缓说道:“此人功力只怕比我还要高些。” 此人说话间,语气莫名带着一丝低沉。 “比你还高?”何忠听了,面上一惊,“你不是说若你出手,二十招之内就能拿下黑龙吗,此人功力若比你高,怎地现在还没取胜?” 蒙面人看了他一眼,道:“与人交战,看的可不止是功力的深浅。此人年纪轻轻,功力竟深厚到这般境地,怕是比武安君当年还胜过一筹,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顿了顿,他却又道,“内功修炼如此迅猛,招法运用难免就有所生涩。我观这个年轻人的身法、剑法俱属上乘,但却是没有使出十成十的威力来。否则十招之内,黑龙必败无疑。” 何忠恍然似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实在出人意料,那我家少爷原先的计划……” 蒙面人抱起了双臂,淡淡说道:“虽然变了些,但也无伤大雅,只要二龙也一并死了,剩下便是一张嘴巴的事情,莫非还不好办吗。” 正说着,他忽然目光一闪,微皱着眉头道:“这小子进步倒是真快。” 何忠一愣,随即忙扭头往屋内窥去。 且说屋内两人已然相斗了二十几个来回,胜负之势愈发明显。 沈度本就是天资出众之辈,与黑龙交手之下,只片刻功夫过去,便是进步飞快,招式运用越发纯熟。 黑龙原本还能与他勉强一斗,打到此时却已是几无还手之力,当下面色涨红,不过是如垂死挣扎一般罢了。 他手持黑色长刀,跨步突刺。 此时沈度手在头顶,却是不慌不忙,手腕微松,指间捏住,中骁剑立时摆落,甩向长刀。 黑龙本是斗得艰辛,见此却登时露出喜色。 摆落之剑,能有几分力道?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股澎湃之力陡然自摆落的中骁之上迸发,势若千钧。 黑龙面色骤变,但手上却来不及收回。 旋即刀剑相击,只听一声轰然闷响,黑龙便如受重击,掌心巨震,虎口都裂开溢出鲜血。 脚下蹬蹬几步,终究也没卸去力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黑龙一手撑住地面,看向沈度的眼中却满是不可置信:“悬山!你怎么会我大哥的招式!” 沈度正要上前,闻言却是面色微变,立时止住了脚步。 他方才所使出的招式正是“悬山”不错,乃是《太极真经》中记载的小成境可练的秘技,亦即此真经四大绝技之一。 悬山攻守兼备,暗劲无穷,乃《太极真经》的独门绝技,风格上半巧半拙,正好介于“点腕”与“奇门遁甲”之间,怎地好似白龙也会此招一般? 沈度眉头微皱,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你师父是半身头陀?”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漆黑之夜 半身头陀,江湖传说其只有左半边身体,虽然这种说法流传最广,但信以为真的人倒并不多。 按照比较可靠的说法,半身头陀本是一魏国叛僧,后在天狼山啸月台被武安君斩下右臂右腿,自此有了“半身头陀”之名。 当年先帝初登大宝,宋国朝野方平,尚且颇为动荡,尤以江湖武林为甚。 为了在武林之中树立威信,先帝便让沈北望于冀北天狼山啸月台设擂,邀战天下。 摆下偌大的阵仗,莫说宋国武林,便是赵国都有许多高手前来挑战,沈北望来者不拒,一一相战,结果七日七夜之内尽败天下高手,成就绝世之名。 半身头陀彼时离先天之境尚有半步之遥,也曾上去挑战,结果自是立时惨败。但此人生性极其顽固,拒不服输还死缠烂打,惹得武安君动了真火,斩去了其右臂右腿。 半身头陀重伤之后,亦不返回,而是一直咬牙在啸月台观战直至最后。 据说此人颇有天慧,重伤之下,竟从沈北望的招式里领悟了些许门道,待伤愈之后更是一举突破先天。 而江湖一直盛传武安君练的武功便是《太极真经》,所以半身头陀若是有个相仿的一招半式,倒也在情理之中。 沈度看着坐在地上的黑龙,再扫了一眼白龙的尸体,心里一动,却是忽然冒出个想法:“这黑白二龙会不会就是半身头陀为了检验他仿作的《太极真经》而收下的?” 传闻二龙擅长合击之术,两人若是合力与人相战,说不定还真有几分《太极真经》的神韵。 只不过白龙已死,这等场面却是无缘得见了。 “天下武功林林总总不知凡几,难免会有个相仿相通的一招半式。”沈度神色如常地说道。 黑龙闻言一怔,旋即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片刻过去。 只听“呛啷”一声,却是长刀自黑龙手中落下,滚了滚随即静止不动。 黑龙两手捂面,喉中传来一声悠长的涩叹。 沈度见此,也不禁有些惆怅,随手将中骁回鞘,而后说道:“令兄一事,在下亦是深表遗憾。不过眼下却非争斗的时候,还是先尽将事由早查清为好。” 黑龙放下两手,有些寥落地说道:“行,听你的……” 言罢就要起身。 沈度微微点头,随即转过身去,便要寻众人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破空之声陡然传来。 “啊!”随之一声凄厉惨叫,似有什么东西砰然落地。 沈度面色突变,霍然转身,但见黑龙正倒在血泊之中,脖子上插了一根短矢,正汩汩地涌着鲜血,眼看不成活了。 黑龙双目圆睁,只抖了几下身子便垮然气绝。 窗外似有人飞身腾起,沈度断喝道:“谁!”随即一跃破窗。 “哗啦”一声,窗户破碎,沈度立时现身屋外。 但见此处乃吴府一处晦暗的角落,有几丛花草树木。此时天上星月朦胧,地上又几无烛光,漆黑一片,想要寻个人怕是千难万难。 沈度眉头紧锁,忽然神色一动,却是听了些动静传出。 他轻抽出中骁剑,神色肃然,循着声响缓步而前。 行出几步,却见一堆杂物旁乃有一个废置的敞口大缸,里面隐有声音传出。 沈度面色微变,一步跨过去,低头一看。 只见一个身形发福的中年人正蜷身缸中,观其模样,赫然正是锦衣帮帮主何忠。 “何帮主!” 何忠似是吓了一大跳,身子一个哆嗦才抬起头来。 “你是陈帮主身边的……”他面上略有些苍白。 沈度见他这般模样,顿时眉头一皱,却是懒得与他废话,当即说道:“你可曾看到有人自此处离开?” 何忠闻言一愣,随即似是有些不确定地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刚才好像……好像有个黑影跑到那便去了……” 沈度扭头一看,顺着何忠所指,乃是一面高墙,似是直通府外。 他想了想,随即说道:“何帮主,黑白二龙已死,你速去寻众人回来,暂且待在正厅,不要妄动,我去去就来。” 言罢,他即纵身一跃,几个腾跳翻过高墙,没入夜色之中。 待沈度离去,何忠面色一松,抬手似是擦了擦冷汗,喃喃道:“这小子气势还挺吓人。” 不知又嘀咕了句什么,它摇了摇头,随即从大缸出来,绕过此处,到了正厅门前,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即独自一人悄然进去…… 且说沈度按着何忠所指的方向,翻过高墙,沿径飞奔,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去,却也没寻到个人影。 此时但见眼前有三条岔路,延向远方。 路景漆黑一片,两侧都是已经熄了灯烛的安宁人家。 沈度见此,皱眉思量了稍许,随即一声长叹。 “罢了罢了,且先回去吧。”他摇了摇头,随即折身返回,复又到了吴府之内。 吴府正厅,原先逃离的众人此时大多重新回聚,但坐在一处,面上都是甚为焦忧,不时有人摇头叹息。 陈破军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紧锁着眉头。 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蓝衣人走来,他当即一拍巴掌道:“总算回来了。”言罢即大步迎了上去。 “沈度。”他边走便说,“你怎地连黑龙也一并杀了?” 沈度正走着,闻言却是一怔,旋即说道:“黑龙不是我杀的,是有人躲在暗处袭杀。” “袭杀?”陈破军面色微变。 沈度点了点头,随即当先走去,道:“先进去吧。” 两人进了正厅,厅内众人都是连忙起身,上前问询:“沈副帮主,你怎地将这黑龙也杀了?这下我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五龙帮震怒,可如何是好?” 沈度微微一叹,抬手示意,说道:“黑龙乃是被人以飞矢袭杀,非我所为。” “不是你杀的?”众人闻言都是大为诧异。 方才鸿帮已向众人透露了沈度的实力,众人震惊之余,也当即认定黑龙就是败亡在沈度手下。 沈度见众人都是这般神色,不由眉头一皱,问:“怎么,你们没有看到黑龙脖子上的短矢吗?” 众人听了,对视一眼,却都是一脸茫然:“短矢?哪有什么短矢?”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诡谲 沈度几步行至黑龙的尸体旁,低头一看。 只见黑龙的尸身倒在血泊之中,衣衫都已浸透,而其脖颈上赫然只一道伤口,除此无他,那根短矢竟是不翼而飞。 “没了?”沈度面色一变,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又到冯跃的尸体旁边查探。 冯跃的脑浆血浆混在一起,面上血肉模糊,看上去甚为可怖。 但此时沈度却无心在意,他过来一看,却见冯跃原先手里拿着的那把乌钢手弩也是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随后他又检查了白龙的后背,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这整个正厅之内,所有至关重要的凶器竟是全都消失了。 人都杀了,难不成在那些凶器之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是怎么一回事?”众人看了,也多少明白些情况,当下都是又惑又惧。 沈度摇了摇头:“怕是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陈破军闻言生疑:“算计?谁算计谁?” “五龙帮势大,想必仇家亦不在少数,而青石县富裕,觊觎之人从未断绝。是以两家谁都可能被算计。”沈度徐徐走了几步,说道,“当然,也可能是两家一同被人算计了。至于到底是谁在暗中谋划,又想谋划出怎样的局面,眼下却还没什么眉目。” 陈破军点了点头,随即目中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众人,而后说道:“情况各位也都看到了,我等如今的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说不好哪天就被人吃掉了。” 众人听了,自是忍不住忧愁起来,彼此议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整个正厅之中的气氛一片沉闷。 这时陈公明上前走了几步,说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让青石县各家结为‘青石盟’,紧密联合,一致对外,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好一同应对。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是无话。 沉默了片刻功夫,才有个方脸中年人站出来,略有些紧张地问:“这提议自是好的,只不过结了青石盟,又该由哪家来主事呢?” 此人乃是铁拳帮眼下的主事之人,铁拳帮接连失了两任帮主,又丧了老帮主的儿子,眼下群龙无首、人心涣散,衰败已是在所难免。 如此局势,对铁拳帮而言可算是内忧外患,帮中之人难免就会有如履薄冰之感。 沈度面色如常,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由我鸿帮主事,难不成还有更好的选择?”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鸿帮原本就是青石县最大的两家帮派之一,如今铁拳帮衰落,鸿帮反而有了一位绝顶高手助力,自然是稳坐青石县各帮的第一把交椅。 于情于理,都该是鸿帮主事。 再者,这话由沈度一个绝世高手说出来,旁人听了难免会感到有几分强硬之意,心中掂量一番,多半也不敢违背。 离云帮帮主赵炳龙几步过来,到陈破军身前,拱了拱手,干脆地说道:“我离云帮同意结盟一事,并愿推举陈帮主为联盟盟主。” 陈破军不由露出笑意,也拱手回礼:“多谢赵兄抬举。” 随即他又转身来问众人:“鸿帮愿与离云帮结成兄弟之盟,各位意下如何?” 情势已然明朗,这犹豫也就要不得了。 当即众人纷纷表示同意结盟,并愿尊陈破军为盟主,统领联盟。 何忠亦是表明了心意,随即他却说道:“陈盟主,眼下情势诡谲,闵县令身为青石县父母官,我等是不是该去先行拜见,商讨个对策出来?”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点头答应:“也好,我等明日一早便去拜见闵大人。” 定下诸般事宜,众人各自散去,只待天明之后,前往县衙面见县令。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在忧心之中度过。 但度夜如年,夜也还是夜,月落日升,转眼便到了第二日清晨。 天刚放亮,青石县各大当家之人便一同乘着马车,赶赴县衙。 马蹄声急,经几番辗转,一行人不久便赶到了县衙门所在。 只是刚到县衙,众人隔着马车,便听到整个官府之内一片嘈杂,喧哗大作,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怎么回事?”陈破军推开车门,问了驾车的车夫。 车夫停住马车,亦是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陈破军回头看了一眼沈度,道:“走,下去看看。”言罢两人便先后下了马车,来到县衙门前。 后面几辆马车也分别停下,车里的人也随之陆续下来。 平日里,县衙门口也就一两个人守着,可今天也不知怎地,竟然有四名衙役一同守在门口,且一个个面色严正,如临大敌。 几名衙役中有人认得陈破军,当即快步上前问候:“见过陈帮主。” 陈破军微微点头,问:“衙门里发生了何事?” 那衙役面上一苦,摇了摇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见他这般模样,顿时便有人心急。 那衙役叹了口气,这才说道:“闵大人他……他被人杀害了。” “什么!” 众人都是失声惊呼,连沈度也是面色突变。 须知闵县令乃是闵家之人,而闵家则是大宋权势最盛的世家之一,不论在朝在野,都具有莫大的影响力。 闵县令既然能被派到青石县这等优厚的地方为官,其在家族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且又为朝廷命官,如此身份,竟也被杀害,那凶手简直是胆大包天。 “怎么可能!谁敢杀害了闵大人!”众人闻言,震惊之余,却都是难以相信。 沈度眉头紧锁,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衙役叹了口气,道:“今日一大早,本已到了闵大人平日里起来的时辰,结果久不见大人从房中出来,管家便去叫大人出来吃饭,喊了半天却没人回应。” “待官家带人破门而入,便发现闵大人与夫人俱都已被人杀害,血都浸透了床被。”衙役说着,面上不由一白,似是有所目睹。 沈度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可曾看到闵大人伤在何处?”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破了脖子!”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刺客稗传 县衙内院,正厅之中。 屋里摆放着数把椅子,上面坐着的除了与陈破军一同前来的一行人,还有一个灰袍老者。 这老者五六十岁,头发斑白,面上俱是皱纹,他两眼红肿,神色悲戚地低着头。 “闵管家,县衙可有人发信刺史与郡守大人了?”看着与他隔了一张茶几的老者,陈破军问道。 这老者正是闵县令生前的管家,自祖辈便得了闵家的赐姓,全名唤作闵直。 他摇了摇头,道:“还未。” “那大人的尸身?”陈破军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 闵管家闻言神色黯淡,说道:“老爷已经被送去仵作检查了。” “那可有找到什么凶器?” 闵管家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陈破军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大人一逝,青石县上下同悲,望闵管家节哀。” 老管家乃是闵县令的伴当,可以说是看着他自小长大的,如父兄一般,闵县令一逝,老人家难免不胜悲戚。加之案情本就不明朗,方才一番询问却是没得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眼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待闵管家点了点头,陈破军当即便领着众人告辞,出了正厅。 走出不远,到了一院内角落,众人站定,围着一处交谈起来。 陈破军面色严肃,说道:“各位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按照目前所知,凶器无踪,且又是刺的脖子,杀害闵大人与杀害黑龙的凶手多半乃是同一个人。”沈度说道。 “害几个江湖人士也便罢了,竟连闵家之人都敢杀,这凶手未免太过嚣张,简直是要造反。”有人叹了口气。 何忠想了想说道:“陈盟主,这等诡局大案,理应尽早发信与刺史大人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表示赞同。 陈破军皱了皱眉,道:“此事官府应该不日便会操持,若我等来插手只怕不好。” “闵大人这一去,等县衙办事还不知要费去多少功夫。”何忠说道,“前些日子,我偶得了一匹蹀风神驹,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若是现在出发,昼夜不停,快马加鞭,明日应该便能到了州府。眼下这般场景,却是正好能派上用场。” “蹀风驹?”赵炳龙闻言一惊,“可是那有‘蹄龙’之称的蹀风神驹?” 何忠闻言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不错,正是蹄龙。” 众人登时羡慕不已:“何帮主可真是好运气,羡煞我等。” 陈破军目中也是一闪,随即说道:“既有此神驹,我等倒正可趁早送信。” 随即他看了看沈度,道:“沈度,你读书多,字也写得漂亮,这信就由你来写吧。” 沈度点了点头:“好,我这便去写,正好写完交给何帮主。” 众人自是没有异议,当下便分别散去,约定半个时辰之后再行离去县衙。 沈度则回身进了正厅,行至老管家身前说道:“闵管家,晚辈想借笔墨纸砚一用,不知可否?” 老管家犹自坐在椅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稍稍沉默之后点了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言罢起身,佝偻着身子便领着沈度向外走去,径直进到一间书房。 只见此书房不大,除了几个满满当当的书架,余下则只有一个乌青色木制桌案,桌上有文房四宝,几本书册,摆放得俱都整齐。 木香、墨香清而不散,逸在屋中,令人颇为心旷神怡。 “此处便有笔墨纸砚,不知公子要做何用?”老管家问了一句。 “晚辈要书信一封,向何刺史禀明此案,也好早些将凶犯缉拿。”沈度说道。 闵管家点了点头:“好,好。书架上有信封、火漆与鹤翎,公子自取即可。” “多谢前辈。”沈度拱手称谢,待闵管家离去,便来到桌案前坐下。 研了墨水,伸手取来毛笔,随即一展白纸,抬笔便写。 只一封书信,沈度自是手到擒来,心里有了想法,手上便如行云流水,厚重劲挺的书法挥洒而出,只一炷香的功夫,书信便已完成。 搁下毛笔,沈度审阅一遍,见并无什么差错,案情根由也讲得分明,便点点头,随即起身去书架前寻装信之物。 但见书架上摆满了各色书册,新旧兼及,典籍杂谈应有尽有。 左右行了几步,便见一个书架上摆了一叠信封、一缸火漆、一筒鹤翎。 取下这三样,将信纸放入信封,用火漆封好,粘上鹤翎,一封信便算是完成。 沈度将信收好,折身将这三样东西放回原处,便要离开书房。 “咦。”他忽然目光一扫,注意到了眼前书架上的一本书。 转过身凑近一看,却似是本颇为老旧的书籍,封皮暗黄,书脊上写了一行字:刺客稗传。 “刺客稗传?”沈度不由好奇,伸手抽出了此书。 若是搁在平常,他自然不会对这些稗传野史有多少兴趣,但近来命案频发,且情势诡谲,这“刺客”之名却是不禁将他吸引了过来。 虽说稗传野史多为民间胡编乱造,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许多事情也并非没有根据。 似坊间盛传,太后当年因争宠而害死淑妃,描述得是绘声绘色,详实无比,犹如亲见一般。且有理有据,几乎无从反驳。这等野史,若说全是胡编乱造,只怕没几个人会相信。 翻开《刺客稗说》,目录之所却是一串人名,沈度粗看了看,除了他没听过的,余下大多都是些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唯有少数是确有其人。 正看着,沈度却是忽然神色一动,却是看到了一个人名:沙豫离。 “沙豫离……”他轻声自语,目中微闪。 随即他一阵翻动,将这《刺客稗传》翻到了沙豫离的那一页。 入眼第一行字却是:沙豫离,前朝秘卫! …… 县衙门外,陈破军一行人站在几辆马车前,面上略有些不耐。 “怎么还不来。”隐隐有人抱怨。 陈破军听了,面上也顿时有些尴尬,嘀咕道:“这小子不是才高八斗么,怎么……” 就在这时,一个蓝袍束发、腰挎长剑的青年快步从衙门内走出,手里拿着个信封。 “你可总算来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陈破军上前拍了拍沈度的肩膀。 沈度微微一笑:“近来笔力下降得厉害,非得写完再润色一番才行。” 言罢也不多解释,伸手便将信递给了站在一旁的何忠,说道:“何帮主,劳烦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州府来人 待众人各自散去,何帮主取了沈度的书信,便用蹀风神驹送往丰州城,快马加鞭,十万火急。 三日之后的上午,州府尚未有音讯传来,青石县却先接到了五龙帮的质问通牒。 此通牒由其帮主金戟枭亲笔书写,语气震怒之极,要求三日之内将杀害黑白二龙的凶手主谋押送五龙山,否则便要将各大帮派除名。 青石县各帮得知,却是又惊又疑,心中惴惴。陈破军身为青石盟的第一任盟主,当即便要与各家商讨此事。 但到了这日的下午,便有县衙传信,称州府来人,派了个叫做毕云亮的代县令过来,要请四大帮派主事之人到县衙一晤。 四大帮派正为五龙帮的通牒犯愁,一得此消息,便立时前往县衙,面见那位代县令去了。 此时此刻,青石县衙议事厅内,正有六人落座,还有个人双手横抱胸前,静静地站在一旁。 除了四大帮派的帮主以及沈度,余下那坐着的乃是个面相斯文的中年人,着制式官服,正是何刺史任命的代县令毕云亮不错。 此时朝廷虽已衰败,中枢乏力,鞭长莫及,但毕竟尚未开州牧之制,地方刺史却不好擅自任命县令,只得先任个代县令,待日后再请皇帝名义上批准。 当然,按照眼下的形式,只要哪个州出了什么兵匪之乱,刺史向皇帝禀明,十有**便能受命州牧之职,可自行筹军、任免大小官吏。 除了代县令毕云亮,那站立一旁的人也是陌生面孔。 此人却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子,乌青色的劲装贴身,腰间挎一锥刺,鹰钩鼻子,双眸泛着冷光,气势阴如夜,沉如水。 其两手虎口处皆有厚厚的老茧,太阳穴高鼓,立身挺拔而稳重,想必一身武功非同小可,此人却是何刺史身边的贴身护卫,奉命护送毕云亮到此,姓沙名鹫,沙鹫是也。 毕云亮身为代县令,众人自是与他好一番客气。 客气过后,便要谈正事了。 “听说各位收到了五龙帮的质问通牒,可是如此?”毕云亮问道。 与他隔着一张茶几坐的陈破军伸手从怀中取来一封书信,递给了他,道:“毕大人请看,这便是五龙帮发来的通牒。” 毕云亮接过书信,大略浏览一遍,便随意地放到桌上:“各位先前发给州府的书信,本官亦是看过,对青石县几桩命案也有所了解。” 顿了顿,他却是问道:“本官刚刚在衙门已问过师爷与县尉,闵大人遇害一事至今却还没查出什么头绪。此番前来,也是想问问各位可有查到些什么线索?” 陈破军摇了摇头:“至今为止,我等也是未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唯有闵大人与黑龙的伤口,似是同一暗器所致,但也都没有找到相应的凶器。” 毕云亮闻言沉默,随即缓缓说道:“若只寻常命案,按照审判的次序走过便是。但偏偏有了闵大人一事,这就令人为难了。” “当今朝堂,有两位尚书、一位刺史都是闵家之人,下属官吏不计其数,族中更有产业丰厚,财盛势大。闵县令遇害一事,想必不久便会传到闵家。如此一来,莫说是在座的各位与本官,便是刺史大人恐怕都要有些不好过啊。” 说着,毕云亮便是不由摇头叹息,似是颇为苦恼。 沈度听了,却是面色如常地问了一句:“闵大人一事,青石县上下都甚为关切。可是眼下五龙帮咄咄逼人,我等处境堪忧,实在是当务之急,不知毕大人对此有何见教?” 他一说话,那站在毕云亮身旁的沙鹫便眼眸微动,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毕云亮闻言,沉吟稍许之后说道:“实际上,在本官来青石县之前,何大人已经有所指示。” 众人听了,都不由露出几分期盼问询之色。 “自武安君一逝,朝廷官府对于江湖武林,一向都是约束不严。各帮派之间的争斗,大都也不会插手。”毕云亮缓缓说道,“是以按常理来讲,五龙帮与各位之间的恩怨,刺史大人也是不会管的。” 正说着,他却又话锋一转:“不过。眼下闵大人一事对刺史大人来讲,同样也是迫在眉睫,非要趁早对闵家有个交代不行。所以,那所谓常理自然也就不是那么严苛。”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眼中一亮。 陈破军拱手说道:“还请大人明言。” “鸿帮与铁拳帮的前任帮主遭逢不测之后,五龙帮才来与各位商讨青石的产出分利。在本官看来,此事多半就是五龙帮为了插手青石产销而为。”毕云亮说道。 虽然此番论断多有疑点,但情形使然,先入为主,众人对此都颇有认同之意。 “但对于五龙帮来说,瓜分青石,最大的障碍其实并不是各位,而是青石县的县令闵大人。是以,若是五龙帮杀害了闵大人,却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赵炳龙迟疑稍许,问道:“可那黑白二龙之死,又该如何解释?” 毕云亮神色坦然:“白龙之死,乃冯跃偷袭所致,此事已然明了。而那黑龙之死,本官料想,多半也是江湖仇杀一类,不足为虑。再者,即便另有什么隐情,那也是五龙帮的事情,于我等又没有什么干系。” 陈破军目中微闪,想了想说道:“大人的意思,只要我等愿意作证是五龙帮杀害了闵大人,替刺史大人为闵家找个交代,刺史大人便也会助我等度过此番难关?” 毕云亮微微一笑:“五龙帮杀害闵大人一事昭昭在目,刺史大人秉公执法,皆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陈盟主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妥了。” 陈破军亦是露出笑意,告罪道:“一介粗人,不善言辞,大人莫怪。” 沈度这时却忽然问道:“敢问毕大人,既然五龙帮罪行昭昭,不知刺史大人要如何帮我等渡过难关?” 毕云亮转头看了沈度一眼,随即笑了笑:“听闻这位沈副帮主身负神功绝学,已至先天之境,不知是真是假?”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商定 沈度淡淡说道:“大人说笑了,若是有先天之境,这事情倒简单了。” 毕云亮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沈副帮主无须自谦,纵非先天宗师,也定然是绝世高手。” 随即他又说道:“既然沈副帮主有如此武艺,事情却要好办许多。” “此话怎讲?”沈度问。 毕云亮缓缓说道:“以五龙帮之势,要想让那金戟枭认罪伏法绝非易事。刺史大人已经决定,将亲出州兵,上山讨伐五龙帮。” “讨伐五龙帮!”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不错。”毕云亮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沈度,又道,“但五龙山地势险绝,那余下三龙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便是出动州兵,贸然强攻也是凶险,所以还需要有几位高手上山牵制三龙才行。到时五龙帮群龙无首,我等内外夹击,定能大获全胜。” 陈破军面色一变:“那上山之人岂不凶险非常?” 毕云亮说道:“到时沙护卫也会随沈副帮主一同前往,再有一些好手随行,这样应该就能牵制住金、青、赤三龙。只要能抵挡片刻,以州兵之精锐,趁乱强攻,用不了多久便足以拿下五龙山。” 这时沙鹫身形稍震,绝世高手的强大气势便显露无疑。 众人虽然动容,但却也难以尽消疑虑之色。 “如若不然,强攻五龙山便太过凶险,刺史大人说不得便所幸受了朝廷与闵家的问责。到时候,刺史大人至多被弹劾几次,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麻烦。”毕云亮见此,接着又道,“但各位到时就要与五龙帮正面相对了,若交不出凶手来,只怕……”说着,他便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此言一出,几人面上不由一沉。 毕云亮随即又露出笑意:“若是几位愿意接受此事,到时灭了五龙帮,便是帮了刺史大人的忙。刺史大人自然也不会忘了几位,别的不说,起码五龙山还是可以划给诸位的。” 那五龙山好歹是座大山,绵延几十里地怕是有的,且又非荒凉,可算是一块宝地,对江湖门派而言,不可谓不诱人。 陈破军听了,面上也不由闪过心动神色。 毕云亮又是分析利弊,又是许下重利,且还加上了几分要挟。一番话说出来,算是滴水不漏,让几人唯剩下心动一途了。 那何忠转了转眼,一脸热切,似是就要直接答应下来。 “好,我愿意上五龙山牵制三龙。”这时沈度却突然说道,让何忠不由一愣。 毕云亮也颇为惊异地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沈副帮主果然是智勇之士。” 沈度微微一笑,客气道:“大人过奖。” 陈破军见他这般态度,当即也不再迟疑,便说道:“既然如此,我鸿帮愿意出四人上山,去会一会那金大帮主。” “好好好,陈盟主大义,我代刺史大人先谢过了。”毕云亮拱手笑道。 何忠紧跟着便道:“锦衣帮好手不多,也愿派出两人,添作助力。” 随即,离云帮、铁拳帮也分别表态,愿意派出各家高手,同上五龙山。 毕云亮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到时各位便称沈副帮主与沙护卫为杀害黑白二龙的凶手,以押送凶手为名义上山。届时定下时辰,我等里应外合,攻破五龙山绝非难事。” 随后两方一番详谈,敲定了诸多事宜。 三日之后,两方将于罗云郡外、五龙山下的凤头镇再会,届时青石县四大帮派将遣十二名好手,随沈度、沙鹫同上五龙山,斡旋三龙。 待到午时三刻,便是州兵发动进攻、五龙山巅对决之时。 事情谈毕,以时间紧迫为由,俱未多留,几人便向代县令告辞离去,回到了各自之所。 …… 马车之内,陈破军与沈度坐着,正在交谈。 “刚才你先是一声不响的,后面怎么突然就答应他了?”陈破军问道。 “怎么叫突然答应,难不成我还要先来一句‘我要说话了’,然后再答应他。”沈度随意地笑了笑。 “五龙山高手众多,我等却只有十二个人,除了你与那沙鹫,还有方虎,余下都是些小成境的好手。”陈破军摇了摇头,“此行还真是凶险啊。” 沈度闻言,神色却是冷了许多,带着淡淡的嘲讽:“何止是凶险,若是没些准备,怕是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陈破军一愣,随即说道:“怎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我所料不错,到时州兵攻上山来,金青赤三龙连同我等,都会被一并刺史大人一并杀了。”沈度说道。 陈破军闻言一惊,面上变了变,道:“你是说,此番种种,皆是由刺史大人设局?” 沈度沉默稍许,随即说道:“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却也**不离十。至于其中原因,我想,等攻下五龙山不久之后,事情应该就会明了。”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陈破军疑惑道。 沈度说道:“不答应又如何,不还是要面对五龙山?再者,既已事先有了准备,此番凶险过后,却还有许多好处。别的不说,那一座五龙山,刺史是非得给你不行。” 说着,他看了陈破军一眼,笑道:“到时鸿帮实力大涨,你就会觉得这险冒得值了。” 陈破军听了,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随即问道:“你说事先要有所准备,又是该做何准备?” “五龙山东面多有山林密布,便于隐匿,是故我料想刺史大人定会将州兵埋伏在五龙山东面,以伺突袭。”沈度缓缓说道,“而在五龙山之北,则是西陵郡境内。西陵地塞,多有贫民,我所说的准备,便是从这西陵郡下手。” “什么意思?”陈破军听得一头雾水。 “让陈公明带人到西陵郡走一遭,用一晚上的时间鼓动些山民百姓到五龙山下等着。就说咱们鸿帮替天行道,上山‘屠龙’去了,到时五龙帮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还要劳烦他们分担一些。”沈度微微一笑。 “这能有用?刺史大人若是有心,还会顾忌那些贫民?”陈破军有些怀疑。 “以往的时候不好说,但是现在……绝对管用。”沈度意味深长地说道。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五龙山 五龙山乃是罗云郡内有名的山脉,背靠着郡城,绵延数十里之后,又带起一片丘陵。 山上草木繁盛,多有翠树环生,郁郁青青之间,却没滋生出多少虎狼猛兽,偏偏只养活了许多山野樵夫。 五龙山上之所以罕有虎狼猛兽,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五龙帮那位绰号金龙的帮主金戟枭。 这位金帮主生有九尺之高,虎背熊腰,仿佛怒目金刚一般。据传金戟枭有一个骇人听闻的嗜好,让人听了都是惶然失色:生食虎狼。 人们都说,五龙山上的虎狼野兽,要么已经被金帮主活吞,要么就是在等着被金帮主活吞,总而言之,皆是在劫难逃。 五龙山下,有一个大镇,叫做凤头镇。从凤头镇望去,五龙山的巍峨景象便可看得清清楚楚,连那山林之中的草木芬芳似乎都能吹到这来。 这一日上午,凤头镇来了几辆马车,缓缓靠在了镇东头的悦来客栈。 马车停了,陆续下来十二个人,个个体势挺拔,步履稳健,一路带风走过,引得行人侧目。 当先两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黑装男子,一个蓝袍挎剑的俊朗青年。 这一行人,正是青石县来的四帮十二高手,领头的,自然就是鸿帮的正副帮主,陈破军与沈度。 他们刚一进来,便有个小厮小跑过来,上前招呼:“几位客官可是打青石县来的?” “不错。s”陈破军点了点头。 小厮一笑,道:“各位楼上雅间请。”说着便当先领着走去。 十二人跟着上了二楼,进到一间雅间里,见里面正坐有两人,一个是沙鹫,还有个面生的戎装男子,气质干练而精悍。 桌上已摆满了酒菜佳肴,那小厮说了一声“客官慢用”,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这位是?”陈破军看了一眼那面生之人,不由略感疑惑。 那人起身拱了拱手,道:“在下武南青,添为州兵校尉一职。” 陈破军闻言露出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武校尉,失敬失敬。” 武南青伸手示请:“各位请坐吧。” 一行十二人随之围着桌子,分别坐了下来。 各人坐定,武南青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州兵已然埋伏在山林密野之中,稍候各位与沙护卫一同上山,待午时三刻上下,听得有杀声传来,便先发制人,袭向三龙,不求击杀,但求牵制。” 陈破军肃然点了点头:“好。算上沙护卫在内,我等共有三名大成高手,再有其余人相辅,牵制三龙问题不大。” 不管怎么说,方虎也是鸿帮之人,虽然与陈破军有些间隙,但在帮派大计上面,该怎么做也不能含糊。 “三人?”沙鹫闻言却是有些疑惑。 陈破军微微一笑,说道:“忘了与沙护卫说一声,我鸿帮有一位年长的堂主方虎,在不久前刚刚练至大成。” 坐在一旁的方虎起身拱了拱手,道:“方虎,见过二位。”说罢便默然落座,面无表情。 被沈度一击打败之后,方虎骄狂的性子已收敛了许多,加之年事渐高,已不似先前那般鲁蛮了。 沙鹫的目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异样神采,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方堂主有礼了。” 武南青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只问道:“至于如何牵制三龙,在座各位可有什么想法?” “金戟枭练的乃是一种霸道之极的护体神功,大克制于我。青龙的功力略逊于金戟枭,我对青龙便可。”沙鹫沉声说道。 沈度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既然如此,便由在下对阵金戟枭。” “好。”武南青点了点头,“剩下的赤龙功力虽浅一些,但也入大成之境久矣,除了方堂主,我以为还要有几人从旁助力才行。” 陈破军说道:“便由我与赵帮主相助吧。” 一旁的赵炳龙也点了点头:“不错。” 定下这些安排,武南青即露出笑容,拱手说道:“废话不多说,剩下的就要多多仰仗各位了。” 陈破军等人自然又是客气一番,随后武南青却又说:“上山凶险,各位身负重任,些许酒菜便作饯行,事后何刺史会亲来谢过各位。” 说罢,便举了杯就,道:“请。” “请。”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同饮下,便吃起来桌上的菜肴。 沈度看着这一桌酒菜,刚吃了两口,心里却莫名冒出了“断头饭”一语,当下不由直道晦气。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蒙昧之人,说着晦气,也不在意,便继续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众人稍事休息,纷纷起身,待拜别武南青之后,便与沙鹫一同出了雅间,随后离开了客栈,坐上马车,直奔五龙山而去。 …… 五龙山之北,乃西陵郡郊野。 大宋十州疆土,除了青石县这样的富裕地方,更多的却是贫苦之所。 如西陵郡地处偏塞,丘陵环绕,且无丰产之业,是以多有些贫苦山民。如今的大宋江河日下,这些穷苦百姓的日子却是更加艰辛了。 有人说,国之将亡,民多怨愤。 此话毋论真假,但在西陵郡的山野之地,却是个大行其道的至理箴言,传得是风风雨雨,煞有介事。 许多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念上两句,便可摆出一副暗地里勇触文字狱的高贵模样,聊以自尉。 但今天却是个好日子。 只见在一片丘陵之间赫然耸动地站着数千个人,男女老少,除了衣服上的补丁大致相仿,倒也算是打扮各异。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手提肩扛着棍棒叉锨,期盼地望着站在前头的几十个人,时不时地还扭头看一看不远处那巍峨高耸的五龙山,眼中闪过一抹热切之色。 站在这几千人前头的,乃是几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鸿帮之人,大多都是能言善辩之辈,颇有些信口开河的本事。 这些人由王穆之、陈公明领头,受沈度之命来这里来“蛊惑人心”了。 王穆之张望一番,随即扭头问:“公明,人来了多少。” 站在一旁的陈公明说道:“大概一千户。” “户?” “就是户。”陈公明叹了口气,点头说道:“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他们还真以为去了就能捡金银呢。” “这不太好吧,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乱子……”王穆之不禁有些犹豫。 陈公明笑了笑:“这可都是些淳朴的贫民百姓,刺史大人可不敢乱来。” 王穆之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这倒也是。” “既然如此,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带着百姓们去谋福祉吧。” 正文 第六十章 起龙台 时辰已快到了中午。 沈度一行十三人在一名五龙帮护法的带领下,沿着五龙山一条曲折的山道向山顶而去。 山道两边都是些青翠繁盛的草木,绿荫丰茂如云,颇有袭人的芬芳,但众人都无心旁观,却是难免有些紧张。 陈破军走在前头,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身后的沈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神色一动,随即侧过头问道:“什么事?” 沈度伸出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往他手心里塞了些什么东西,轻咳了两声之后说道:“自己小心一点。” 陈破军低头一看,手心里却是三粒小拇指头大小的赤红丹丸,正是“血气丹”不错。 心头泛暖,他当即点了点头:“放心。”说着便将三粒血气丹收好。 沈度见此,便默不作声,继续沿着山道前行。 此行凶险,以他的实力,自保还是足够。但余下的人,除了沙鹫与方虎之外,皆在大成之下,到时若出了什么意外,恐怕都是凶多吉少。 血气丹于外伤有奇效,对世俗凡人而言,更是如神药一般。寻常的外伤,只要不立时毙命,服之便可恢复大半。 有三粒血气丹相助,陈破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了,至于其他人,就看他们各自的运道如何,沈度可没那么大的善心。 抛开杂念,缘山而上,四下萦绕着的云气似也有了些仙风。 五龙山的主峰便叫做五龙峰,乃是五龙帮总舵主体所在,大概聚集了上万帮众。 五龙峰峰顶,则是一处人力开出的石台,唤作起龙台,乃金戟枭居住之所以及帮派众高层议事之地。 众人在那五龙帮护法的带领下,不多时便来到了起龙台上。 那护法是个相貌平平、身材中等、穿着普通、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乃至于众人现在都对他没什么印象的人。 他神色平淡,说了一句:“在这等着。”说罢便自顾自地向前行去。 众人徐徐向前走了几步,稍稍打量起了这起龙台。 起龙台置于五龙山之巅,到此离地已有千丈,四下便有风行云动,雾气蒸腾,颇有几分飘渺。 畅望晴空,见有煌煌烈日定身中天,灼光普照烟云,映起道道彩霞。 起龙台甚为宽敞,入眼先是一片白砖砌成的平整广场,方方正正,长宽皆是百丈有余。 广场正对着的,乃是数十丈高的险绝巅峰,平直如削,径刺青天。 而在广场的两侧,则矗立着各色楼阁,雕梁画栋,依山傍崖,自成错落高低。 五龙帮一个江湖门派,能立有这般境地,也甚是不俗了。 见得这番景致,沈度不禁露出笑容,转过头对陈破军说道:“怎么样,这番胜景可值得咱们来走这一遭。” 陈破军也是感慨于这起龙台之景,沉默片刻,随即说道:“是啊,这确实是块宝地。起龙台……这名字也当真不错。” “起龙……”沈度念着,目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 就在这时,从广场右侧的一间阁楼之内,有十余个人鱼贯而出,个个面容严正,大步而来。 三人走在前头,当先一个,其身长九尺,虎背熊腰,豹头环眼,隆鼻阔口,着一身白色短衣,露出满是腱子肉的粗壮臂膀,双臂皆绘有花彩麒麟。 散发披肩,肆意不羁地随行而摆,犹如怒狮,两鬓斑白,但却分不出年岁几何。 狂野如斯。 沈度一看,心中不由冒出了这四个字。 五龙帮与大多数江湖门派有所不同,除了堂主护法等职,帮内另设有五位长老,分别乃是五龙,五位长老之中有有一人兼任帮主、一人兼任副帮主。 金戟枭乃是五龙之首,亦即五龙帮帮主,青龙则次之,为五龙帮副帮主。 此人无疑正是五龙帮帮主金戟枭,紧跟在其身后的两人,一人是个青袍中年人,方脸细眉,两臂开摆,杂糅着江湖气与些许斯文相。 另一人则是个身材敦实的男子,一身束装,背负大刀。 这一行人方一出来,便引得沈度等人齐齐转身,遥遥相对。 待这些人走到近处,站定之后,那金戟枭便几步过来,喝问道:“你等便是青石县之人?” 衬着其如此面相,气势颇为骇人。 陈破军定了定神,随即点头说道:“不错,在下乃青石县鸿帮帮主陈破军,见过金帮主。” 金戟枭摆了摆手,道:“我问你,你既然来押送凶手,那害了我两位兄弟之人现在何处?” 陈破军回身指了指沈度与沙鹫,说道:“这两个便是杀了黑白二龙之人,经我等劝诫,特来向金帮主请罪。” 沈度、沙鹫见此,当即上前几步,面上作出一副惭愧惊惶之色。 只不过,那沙鹫的表情装得委实太过逼真,比那术业专攻的戏子还要细致入微,看得陈破军等人都是为之侧目。 沈度装得也还算逼真,拱手说道:“沈度见过金帮主,那日在下与沙鹫沙兄弟未能认出黑白两位长老,与言语不和,起了冲突,未曾想失手将……” 谁料那金戟枭一声冷哼,打断道:“鬼话连篇!” 沈度一滞,有些无言以对。 金戟枭接着说道:“我不管此事到底是何由头,但你等杀我兄弟乃是无疑。江湖武林,首尊道义,你既然杀了我兄弟,我自要为之报仇。” 沈度神色渐渐如常,道:“金帮主有何打算?莫非要将我二人就地正法,群起而上枭首祭坟?” 金戟枭眉头一挑,说道:“五龙情同手足,为自家兄弟报仇,还用不着依仗帮派来欺人。否则传出去,平白堕了我五龙帮的威风。” “你二人既然杀了我的兄弟,便要在这起龙台之上与我一斗,生死由命!”他双目圆睁,面带煞气地说道。 沈度眉头一皱:“与金帮主一斗?莫非让我两人斗金帮主比斗一番,若是如此,我等自然接受。只是不知若我等胜了,又该如何处置?” “自然一对一的比斗。”金戟枭冷笑一声,“至于胜负……哼哼,若是你没有先天之境也能胜了我,我放过你又何妨!”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显山露水 “先天之境!” 众人闻言,齐齐为之动容:“莫非金帮主真的已练到先天境界了?” 关于金戟枭的内功境界,江湖早就盛传其已至先天,但却一直无人证实,难免便会让人们觉得金戟枭不过是接近先天,实则还要差了临门一脚。 一听这话,众人自是以为其真的已成就先天境界了。 金戟枭冷冷一笑,却不答话,只道:“我给你们的路只此一条,你们是走还是不走?” 沈度与沙鹫对视一眼,都是面色微变。 不过两人迅速恢复了镇定,脸上肃然,道:“金帮主有此美意,我等走上一遭又何妨。” 金戟枭哈哈大笑,道:“好!” 说罢他伸手一指来路,带着几分冷厉地又道:“二位,请吧。”随即便领着五龙帮众人径直离开,顺着山道下去。 陈破军等人站在原处,一时都有几分惊疑。陈破军稍一犹豫,随即还是几步走到沈度身前,道:“沈度,这情形……” 沈度抬手示意:“静观其变,我自有分寸。” 陈破军见他这般神色,想及那《太极真经》与血气丹等诸多神奇,心道沈度手段之多,想必此行比自己还要稳妥,便不再多说。 沈度转过头看了一眼沙鹫,似是随意地问道:“不知沙护卫可有什么看法?” 沙鹫面无表情,道:“在下武功被金戟枭克制,恐怕不堪大用,却要多多依仗沈副帮主了。” “金戟枭练的乃是一门护体神功,但凡护体神功,所克制的便是偷袭暗器之流。”沈度看着沙鹫,缓缓说道,“在下只是有些好奇,沙护卫既然是世代护卫何刺史一族,为何也会精于暗器之道?” 沙鹫闻言,面上微不可查地变了神色,但随即如常说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身为护卫,了解一些暗器之道也是理所当然。” 沈度听了,似是颇不以为意地点头笑了笑:“原来如此。既然有功法之弊,稍后还请沙护卫多注意些。” 他这一番话暗有所指,想必沙鹫心里亦是有数。 毕竟金戟枭实力强大,甚至到了先天之境也说不定,即便沈度有诸多手段,若是场外出了岔子,那便是莫大的凶险局面,由不得他不小心。 “自然自然。”沙鹫说道。 沈度随后便一人当先,沿着山道而下,余下之人陆续跟上。 不多时,经山道蜿蜒,众人转过一个岔路,下了几级台阶,便到了五龙山的山腰所在。 举目望去,入眼乃是一个方圆数千丈的石砌广场,平整光洁。广场四边皆置有兵器架,上面摆着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且都是已开了锋的利器,相比于鸿帮的轻钝之器,五龙帮之凶悍,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广场正被大群人团团围着,黑压压一片,粗看过去,即便没有一万,怕是也有八千。 数日之前,黑白二龙在青石县被害的事情一经传开,五龙帮上下便群情激愤,纷纷进言要报仇雪恨。 如今知晓仇人已被押送至此,自是都来观看,等着金戟枭在此演武场上手刃对方。 沈度等人方一现身,广场之上便喧哗骤起,人声鼎沸,骚动不已。 万人嘈杂,听在耳中却只剩下“嗡嗡”之声,沈度等人闻之皱眉,虽然分辨不清楚,但其中多为喝骂之意却是可想而知。 “过去吧。”沈度淡淡说道,随即手扶中骁,一人当先,领着众人向前行去,一直走到演武场所在才缓缓止步。 金戟枭站在场中,手里赫然已提着一根八尺狼牙大棒,利刺差互,寒光凛凛。 他看了沈度一眼,甩动狼牙棒,一边招了招手,颇为挑衅地说:“亮兵器吧。” 沈度面色如常,扶着中骁剑的剑柄,便从众人当中脱身而出,走到金戟枭面前。 五龙帮围观的众人一见沈度过来,当即又是一阵喧哗嘈杂之声。 “这人的打扮怎么跟个书生似的?” “就这样能害了两位长老,我看一准是下毒暗害的!” 越说越重,越说越毒,不多时便是一片骂声:“阴险小人,绝不能给他痛快!” “帮主,先拿狼牙棒在他脸上犁个七八遍!” 沈度面色坦然,恍若未闻。 忽然,只见他眉头一挑,听得“呛啷”一声,寒光闪动,中骁剑便赫然在手! 这一亮兵器,功力便显露出几分山水。 围观的五龙帮之人虽然大多只是帮众,但长年习武,眼界多少还是有一些的,一见此登时都闭上了嘴,知道沈度是有真功夫的。 便是青龙、赤龙都是面色微变。 赤龙皱着眉头,转头问:“此人功力如何?” 青龙脸上有几分肃然,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不在我之下。” “果然有两下子。”金戟枭目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沈度神色肃穆,臂肘一转,中骁剑便直指对方:“金帮主小心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蓝影闪过,沈度身如疾风,飞步而上,中骁剑去势犀利。 金戟枭见他这般身法也是微显惊容,手持狼牙棒,霍然前推,势大力沉。 火星四溅,只听铿锵一声,中骁剑便刺到狼牙棒之上。 暗劲突发,如怒潮般汹涌。 沈度只感觉手臂一震,便不由自主地蹬蹬后退数步。 抬头看去,金戟枭却只身形一晃,旋即再无动作。 沈度见此,不禁暗自生疑,心道按方才交手试探的感觉来看,两人内功境界相差其实并不大,都是半步跨入先天之境,但若论内力的精纯程度,他还要胜过金戟枭一筹。 只是眼下情形,却分明是金戟枭占了上风,这又是何道理。 再者,据说金戟枭所练乃是护体类的神功,但这内力的风格与打斗的方式却着实有些不像。 沈度心里生疑,一时没有上前。 “有几分本事。”那金戟枭冷冷一笑,“但若仅此而已,你就准备受死吧。” 言罢,只听他大喝一声,狼牙棒上锐气大震,旋即他便如同狂风一般,裹挟着狼牙大棒席卷而来,来势汹汹,煞气惊人。 这等气势,怕是先天宗师也不过如此!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不坏金刚 金戟枭来势如狂风,那八尺狼牙大棒晃一晃尖刺留影,直冲沈度面门而来,大开大合,余地无存。 沈度虽然知道他练了护体之类的神功,但也未曾想开局就这般生猛,这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 难不成这金戟枭练的是仙佛的金刚不坏神通? 沈度虽然又惊又疑,但对方出手如此狠绝,他也不敢贸然一试。 只见他展步侧划,紧握中骁,旋即手臂甩过,指间持住剑柄,任剑自落,奇异的内力汹涌而出。 悬山! 这悬山一式攻守兼备,既巧且拙,暗含着浑厚的内劲,稍有不慎,便能置人于绝地。 金戟枭兀自挥动狼牙棒,见沈度此式,不由面色微动,似是察觉出什么异处。 但他旋即面露几分嘲讽,不管不顾,依旧势大力沉地一棒打出。 只听轰然一声闷响,那自半空中悬落的中骁剑竟势如山岳,劲力澎湃,与狼牙棒狠狠地对撞一处。 一股大力蓦然传来,沈度手臂一震,身形便忍不住摇晃起来。 反观金戟枭却面色无虞,身形颇稳。 果然,这金戟枭的内功与招式俱不高明,但却仍胜出他一筹。沈度不由如此想到。 但他这身形摇晃,却将场外的五龙帮之人看得眼直。 “我没看错吧,这是什么招式,竟然也能跟帮主硬抗!”有人顿时惊呼。 “什么招式不招式的,你看此人的身板与帮主差了多大,手里也不过拿了一把剑……这都能和帮主硬碰硬,看来还真是个高手。”有人摇头感叹。 陈破军等人见了,却是不禁面露紧张之色,毕竟不管怎么说沈度都是落了下风啊。 “沈副帮主他……”赵九鹏站在一旁,不禁皱眉问道。 陈破军面色还算平静,只道:“沈度还有许多手段没使出来,如此情势尚算平常,不必过忧。” 此时场外的万千围观者都是凝神屏气,不敢放声,却是皆在紧张地注视着场内的比试。 一会的功夫过去,沈度与金戟枭便交手了百多个回合,你来我往,剑起棒落,寒光四处翻飞。 百多个回合间,沈度都是落了下风,虽不至于被动挨打,但也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却是金戟枭施起招来,丝毫不顾忌自身安危,一副以伤换命甚至是以命换命的架势。 沈度不知他深浅,打起来自然就束手束脚,顾虑重重,实力本就逊一筹,才有了这般境地。 几招下来,沈度一个悬山,再次顶住了金戟枭的当头一棒。 一击打出,他登时身形摇晃,站立不稳。 此情并未出乎沈度意料,是以他也不慌乱,当即就势而转,中骁飘起,寒光闪动。 也罢,我这便看看你这护体神功到底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沈度目中冷色一闪,手握中骁,对准金戟枭胸口一刺而去。 这一剑去如疾风,金戟枭旧力未卸,却是不好躲开,但他见此却是丝毫不变脸色,任那中骁刺到其胸口处。 只听“呲”的一声。 就像是刺到了金铁之中,让人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沈度听了瞳孔骤然一缩,旋即便感觉中骁剑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刚刚刺进去个剑尖便难以继续深入。 正待他要使力突刺,只听金戟枭一声冷哼,身形一震之下,狼牙棒挥甩而出。 沈度面色一变,径手抽回中骁,身形一纵,翻身落地。 站稳身子之后,他这才抬头看向金戟枭。 只见金戟枭胸口处的衣服赫然被染上了淡淡的血迹,显然中骁剑的锋利,仍是让他受了伤。 但仅这点淡淡的血迹,伤口怕是比划伤深不了多少。 陈破军等人见了,顿时大为惊动。当即便有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说道:“沈副帮主手里拿的不会是假剑吧” 反观五龙帮之人,见此虽然也是动容,但态度却截然不同 “居然能伤得了帮主,此人还真是不可小觑。”有人说道。 “是啊,近几年来我都没听说有人能伤得了金帮主。” “哼。”金戟枭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伤口,不禁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悦,说道,“剑倒是不错。” 听了这话,沈度有些无言,但心里对金戟枭的护体功夫却是颇为惊疑。 据他所知,江湖武林之中的护体神功,不论品质高低,其实是“气功”之术,归根结底乃是对内力的运用,而非真的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但沈度方才那一剑,手中的感觉分明是刺到了金铁之上,绝然不是内劲之用能带来的效果。 世上还有这等奇功! 怪不得金戟枭打斗起来如此狠绝,原来是真有不坏金刚的本事。 沈度略呼出一口气,淡淡说道:“金帮主果真功夫了得,连中骁剑也奈何不得。” 金戟枭闻言一怔:“中骁剑?你手里拿着的是中骁神剑?” 沈度笑而不答,气度从容。 “中骁剑!真的假的?” 大宋之内,中骁剑的传说谁人不知。此言一出,在场万人都是炸了锅。 “竟然是中骁神剑!”人们惊呼。 “我说那小子怎么能伤得了帮主,原来是拿了神兵利器!” 金戟枭看了看沈度手里的长剑,随即说道:“中骁剑,果然有几分锋芒” 说着,他又看向沈度,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可惜你这书生的功力差了些,纵有神兵,也是无用。” 沈度微微一笑:“让金帮主见笑了。” 言罢,他却似是随意地抬头看了看天。 烈日煌煌,稍过中天。 “快到午时三刻了吧”沈度心里想到。 想到此处,他即不再犹豫,看向金戟枭,凛然道:“神兵利刃,理当有绝技相配,金帮主小心了。”正说着,其经脉之中的内力便汹涌澎湃起来,极速流转全身。 奇门遁甲! 其一身气势陡然生变,恍若大盛的火焰,又如骤起的浪潮,炽烈且汹涌,与方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变化如此明显,周遭之人哪怕是武艺不深之人,也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俱为之动容。 金戟枭一愣,面色随即也凝重起来,手中不由握紧了狼牙大棒。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午时三刻 血气喷张,内力汹涌,沈度紧握中骁剑,遥遥一斩,便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激射而出,杀向金戟枭。 剑气方出,他即飞步而上,紧随其后。 沈度的经脉气血久经极品灵石洗练,虽然武功进步飞快,但根基却也甚为稳固,是以奇门遁甲一施展出来便激发出远超平常的力量,如此飞身而上,迅猛几如离弦之箭。 金戟枭见状登时大惊,连忙举起狼牙棒格挡。 只听铿锵一声,剑气扑至,大力袭来,饶是他坚实的体魄也不禁为之一震。 沈度持剑紧随,双目圆睁一声轻喝,手起剑落,寒光凛冽而下。 “呔!”声落斩罢,金戟枭手中的狼牙大棒登时大震,身形摇晃,脚下接连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围观众人只见眼前蓝影一闪,沈度便飞身而至,一剑斩得金戟枭蹬蹬后退。 情势反转之突然,看得场外万人都有些猝不及防,个个惊愕万分。 “不可能,居然能正面击退金帮主!” “怎么回事,这书生的功力怎么突然暴涨这么多,莫不是神仙附体了?!”有人惊呼。 此情此景,看得青龙与赤龙也是面色凝重,颇有些紧张。 赤龙眉头紧皱,道:“刚才那人的动作你可曾看清?” 青龙神色亦不好看,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随即说道:“不曾。” “此人的身法、力道怎么会突然暴涨如此之多?据我所知,纵然是用了激发潜力的秘法,也断然不至这般生猛的境地。”赤龙说道。 青龙双手搭在身后,想了想说:“越是激发潜力的秘法,消耗也必然越大,后果也越严重。此人现在的功力也不过是和帮主在伯仲之间,我料想他出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只能束手就擒,引颈待戮。” 五龙山绵延数十里,大多有丰林密布,郁郁葱葱。其中尤以东面为甚,动辄便有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木,枝繁叶盛,绿荫丰茂如云,夹以芳草瑶花,长兰灌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风光胜景。 当然,这等胜景所在,也是绝佳的藏匿之所。 此时此刻,五龙山脉东侧山林之中,正藏匿了数万兵卒,个个披坚执锐,气势凶悍。 数万士卒的衣甲皆为青绿之色,躲在这葱茏繁茂的山林之中,自是隐蔽之极。 数万兵卒中,有十几个人正围着站在一处,似是在商讨着什么。 武南青一身涂青鳞甲,头戴绿盔,手中扶着腰间佩剑,面色严正,道:“剿灭五龙悍匪,关乎大业成败,待午时三刻一至,速战速决,能杀则杀!” 余下十几人拱手应道:“是!” 就在这时,有个人稍一犹豫,问道:“那几个青石县的……” 未待他把话说完,武南青便淡淡说道:“一并杀了。” 那人身形一震,随即低下头,道:“是!” “锵!” 中骁剑落,火星四溅。 金戟枭手握狼牙棒,往身侧一挑,同时滑步上前,另手握拳击出。 中骁剑一时难收,眼见拳至,沈度只得单手作掌,凌空拧出一团气劲,对上了金戟枭的拳头。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两人身形齐齐一震,蹬蹬地后退了数步之多,方才止住身形。 沈度甩了甩胳膊,面色凝重地看向对面的金戟枭。 他施展奇门遁甲之后,仗着此术的玄奇功效与自身的坚实根基,与金戟枭斗了个势均力敌、高下难分。 又经百十来个回合的缠斗,两人身上都已是多少受了些伤。 沈度功力暴涨之下,出剑的力道自然强了许多,饶是金戟枭的坚实体魄,仍有些承受不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处处都有血迹。 沈度自己也不好过,毕竟那狼牙棒委实生猛,若是挨了个正着,只怕半条命就要去了。 所以他躲得还要险象环生,一身湛蓝色的长袍被那狼牙棒卷扯得不成样子,蓝布条随风飘动,露出道道伤口。 金戟枭看了看胳膊上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面色阴沉之极。 “哼!”他振了振狼牙棒,转过头来,狞色道,“倒是小看了你这书生!这几年来,我还是头一回受了这么多的伤。” 沈度面色沉着,也不答话,只暗自打量周遭,手握中骁,蓄势待发。 金戟枭握紧了狼牙棒,随即一声大喝,便如同狂风般席卷而来。 狼牙棒势大力沉,恍若山岳压顶,掠起风声呼啸。 沈度目中微闪,随即出剑一挑,待那狼牙棒将要近身之时,他即手腕翻动,拨动狼牙棒,身子则就势一转,迈到金戟枭身侧。 身形未定,他便握住中骁,反手一砍,正中金戟枭的肩膀。 一声轻响传来,金戟枭的肩膀上顿时又多出一道伤口,鲜血流淌。 一击得手,脚下飞点,顿时滑开数步。待那金戟枭大怒反击,他便已然避开了狼牙棒的锋芒。 “哼!” 金戟枭双眉倒竖,一声冷哼,旋即大步跨出,欺身而上,手中狼牙大棒去势汹汹,劈面而来。 沈度一剑横斩,震开狼牙棒稍许,再次转身后退,身形腾挪。 就这般,两人你来我往,一进一退,便又斗了十几个回合。 场外万人此时都已然看得呆了,大多凝神屏气,面上大是紧张。 “这两三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那书生怎地还是这般功力,丝毫不减。”赤龙面露惊容,说道。 青龙此时也是眉头紧锁,大为困惑:“奇怪,按理说不该如此” 正这般思索着,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晴空,却见有许多飞鸟冲天而起,盘旋不止,尖锐的厉鸣声阵阵不绝。 青龙一怔,稍一低头,便见飞鸟群起之所,正是五龙山东侧密布的山林绿野。 眼皮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青龙的心头 沙鹫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暗自取下了腰间的锥刺,一身气势渐渐变得有些森然。 “陈盟主。”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大白天的都能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阴晦,不寒而栗。 陈破军正紧张地注视着场中,闻声一惊,连忙回过神来:“何事?” “午时三刻,到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乱战 此言一出,陈破军等人都是神色大凛,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午时三刻,终于到了。 陈破军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四遭,随即握住了腰间长刀,低声道:“按计划行事。” 众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手头都是悄悄地备好了兵刃,心弦紧绷,蓄势待发。 十二人与包括青龙、赤龙在内的五龙帮高层所在相隔不远,是以此时都已盯准了目标,全神戒备,仿佛箭在弦上。 场外的气氛莫名带上了些阴沉,场内沈度于金戟枭却还斗得正酣。 剑起棒落,寒光四射。 沈度手持中骁剑,欺身直上,利气如锥,反手便刺了过去。 来势如风,寒芒迎面,金戟枭焉能不慎,当即手腕一拧,狼牙棒翻转上来,尖刺飞影,对上了中骁剑的锋芒。 听得“锵”的一声,中骁剑与狼牙棒皆是一震即分。 两人再度分开,相对而立。 金戟枭面色阴沉,冷哼一声说道:“我料想你是施了什么武功秘法,不出片刻便将气力大失,为何却能撑得这般长久?” 如此怪事,实在是闻所未闻,让金戟枭不禁暗自生疑。 他哪里知道,沈度练的乃是绝世神功《太极真经》,使的更是此中绝技奇门遁甲,如此神技,又岂能与寻常招法相比。 而且沈度久经极品灵石浸润,潜移默化之下,经脉气血早已大异于常人,又有血气丹以为后备,奇门遁甲的时效自然要大大延长。 沈度淡淡地笑了笑,依旧从容,道:“天下武功何其之多,难不成金帮主还能一一识得?” 说话间,他不禁抬头看看了看远空,但见方才惊起的飞鸟此时已然只剩下零星少许,陆续落回了山林。 州兵就快要上来了吧 沈度心中不由想到。 金戟枭闻言,只冷冷地看着沈度,默不作声,但心中的疑惑却分毫不减。 沈度一挥中骁剑,剑上寒气森森,锐利逼人,他则说道:“在下还有一事,心中疑惑,不知金帮主可否解答一二?” 金戟枭眉头一皱,随即还是问道:“何事?” “江湖武林,但凡护体神功,莫不是以内力长驻骨皮,如衬铁衣,以御刀枪,从未听说有人能易炼血肉,成就金刚之身。”沈度缓缓说道,“在下心中疑惑,为何偏偏金帮主的功夫如此奇绝,竟能真的练出一身铜皮铁骨,不知金帮主可否为在下解惑一二?” 金戟枭面色微变,旋即眉头一挑,道:“你想知道,须得拿命来换!” 说罢,手中一挥狼牙大棒,凛凛生风,似是就要再次上攻。 “啊——”就在这时,山下蓦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旋即便有杀声震天! “杀——” 沈度一声大喝,一个箭步飞出,中骁凛然,一斩而下。 金戟枭尚被那杀声散了心神,值此一愣神的功夫,便被沈度抢占了先机,连连败退,招招落了下风,身上又添了许多伤口。 当此危急之时,他也顾不得外面如何,惊怒之下,只得出招应对,不敢分神。 而那山下杀声一起,便有接二连三,此起彼伏,顷刻间整个五龙山即包围在如浪般的杀喊声中。 “杀!杀啊——”杀声过后,便有金铁交鸣,铿镪顿挫。 “怎么回事!”五龙帮之人都是面色大变,惊惶失措。 青龙面色阴沉,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正要说话。 忽然间,一股阴森锋芒之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身后,直指脖颈要害,青龙心头一跳,全身汗毛倒数,一股危险之极的警兆霎时涌上心来! 毫不犹豫,他即身形急转,瞬间侧过。 一点寒芒随即出现在他方才所处之地,只见一个灰袍男子,正手持锥刺,一击落了空,面目沉冷地看向青龙。 此人正是沙鹫,在他的身后,则有四五个青石县之人手持刀剑,与五龙帮之人战在一处,将青龙隔离出来。 眼见如此,青龙哪还不明白青石县来人乃是早有图谋,脸色登时难看之极,咬牙切齿地说道:“好胆!” 说罢只听“呛啷”一声,寒芒乍现,他即抽出腰间长剑,凛然相对。 沙鹫浑然不惧,道:“青龙长老,放手一战吧。”随即身形倏然而出,犹如离弦之箭,执锥直刺青龙。 速度之快,比之施了奇门遁甲的沈度也差不了多少! 青龙见此,瞳孔骤然一缩,心知此人亦是个绝强的高手,万万不能分心大意,当即臂转剑飞,与沙鹫战作一团,难分难舍。 赤龙手中提着大刀,面色阴沉,全神戒备,警惕着三面的敌手。 只见在他周遭赫然有三人分立,一者正面相对,手持大刀,两鬓斑白,正是鸿帮方虎是也。 另有陈破军持刀在左,赵炳龙握棍在右,三人将赤龙围住,刀兵相向,气势咄咄。 “杀!”方虎咬牙一声大喝,旋即一个箭步跨出,大刀如风,直击赤龙。 话音刚落,陈破军、赵炳龙紧随其后,一刀一棍,来势汹汹。 “顶住!顶住!”赵九鹏手持尖枪,面上青筋暴起,领着四人,一边怒喊,一边与对面五龙帮众人激烈相斗。 此时州兵方至,尚未攻到演武场上,若非五龙帮群龙无首,他们这不足十人,可断然撑不了多久。 饶是如此,面对一众五龙帮之人,其中不乏好手,赵九鹏等人仍是战得分外艰辛,不一会的功夫便个个带伤。 寒光四射,刀剑齐鸣。 “杀!” 整个演武场混乱一片,喊杀声震天。 “官兵!是官兵!” 州兵从四面围攻而上,来势迅猛,长驱直入,待五龙帮大多反应过来,四遭却已都是披坚执锐的州兵漫上,蜂拥杀来! “下去挡州兵,不能让那些官兵上来!” 五龙帮倒也有些清醒的堂主、护法,如此危急关头,当即便匆匆领人下来抵御兵锋。 如此一来,青石县众人却是压力大减,少了许多敌手。 “啊——” 只是州兵有数万之众,又是偷袭而来,五龙帮仓促且无人领袖,当即便被州兵驱杀四地,哀嚎惨呼,一时间五龙山上下之所,皆有鲜血飞溅,人头落地。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涛生云灭 五龙山北面不远处,一群粗布麻衣打扮的男女老少,足有数千人之多,正手提肩扛着棍棒锨叉,浩浩荡荡地向五龙山前进。 五龙山上杀声一片,此处已是听得分明,后头的百姓大多神情振奋,不时左右交谈,欢声笑语。 而在队伍前面,王穆之则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头,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 “公明,咱们是不是得走得快些,我怕去晚了”他想了想,随即侧头说道。 陈公明也是拧着眉头,一时无话,随后才点了点头,招来个人,说道:“小六,让兄弟们各自编个说法,就说官兵上山抢粮了,好让百姓们加快赶过去。” 那人年纪与陈公明不过相仿,甚至可能还要大上些许,但陈公明叫他“小六”,他却是欣然接受。 此人过来,闻声先是一愣:“一人编一个?” 陈公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错,去吧。” 那人不再多问,当即领命返回。 此番过来的鸿帮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善辩之辈,只随便编个故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穆之面露惑色:“公明,你为何要让一人编一个说法,如此岂不容易有自相矛盾之处?” 陈公明笑了笑,说道:“但凡是关乎切身利害的谣传,说法越是繁多,便越容易使人自乱阵脚。” 王穆之听了,顿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头沉吟,半晌不语。 只片刻过去,队伍中便渐渐泛起一阵嘈杂的议论之声,不一会便喧哗大作,群情激奋难平。 “上山!抢回我们的钱粮!”人们高举棍棒大声呼喊。 “上山!上山!” 五龙帮演武场上,处处乱战,不一会便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弥漫。 沈度双手握剑,一跃而起,当面便是一个猛劈。 金戟枭臂肘上提,狼牙大棒格挡而上。 他那绘有花彩麒麟的手臂之上,赫然已青筋暴起,不时跳动,却是发力准备抵挡沈度的猛劈。 沈度则手腕翻转,化劈为刺,居高临下直破金戟枭喉胸之间。 这一击力道刚猛,若是刺了个结结实实,金戟枭恐怕也要凶多吉少。 金戟枭登时面色大变,连忙翻动狼牙大棒,同时身子后仰,急急躲避。 沈度面沉如水,转剑立刃拧身刺去,中骁瞬间即至,正中金戟枭的脖颈! “啊”金戟枭脖上一痛,顿时惊呼,连忙急退开来,以手捂脖。 沈度收剑定身,一击得手,脸色却是颇为阴沉。 金戟枭退身之后,松开手,露出受创的脖子,虽然鲜血淋漓,但却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要害之所。 他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面色发白,看向沈度的眼中,已是布满忌惮之色。 自那州兵攻山以来,金戟枭难免有些心神不宁,加之沈度招法运用愈发精绝纯熟,是以这一番交手,金戟枭却是渐渐落了下风。 方才沈度那刁钻的一式,更是让他几乎丢了性命,后怕不已。 如此险斗,青龙、赤龙本能上来帮一把手,却也被人缠住,且情形俱是不妙,自身难保。 而寻常帮众不说已被数万精锐州兵杀得节节败退,便是想过来助他,也大多有心无力,难以插手这等绝世高手之间的对决。 念及此处,金戟枭便气得牙痒痒,七窍生烟,但偏偏当下之景却不能由他乱了心绪,还要凝神戒备眼前的大敌。 沈度遍观四遭,见五龙帮大势已去,再者奇门遁甲时效将尽,心知须得速战速决才行,再拖下去,恐怕就太过危险了。 只不过金戟枭实在太过难缠,方才那等刁钻且迅猛的攻击竟也被其躲过一劫,让沈度的心里不禁有些焦灼。 看来,只有那一招了 想到此处,他先是目光闪动一番,随即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渐渐露出坚定之色。 只见沈度面色肃穆,手中缓缓引剑向前,直指金戟枭,一身气势再度生变。 太极真经有四式绝技分别对应武道四境,分别是轻巧精妙的点腕、巧拙并举的悬山、至刚至拙的奇门遁甲以及那直指天人的最后一式涛生云灭。 作为太极真经的极致杀招,涛生云灭威力浩大,施展出来纵然不能将金戟枭就地斩杀,也能让其绝无再战之力。 涛生云灭,乃是无法躲过的一记杀招! 最起码,在沈度看来,世俗武者想要躲避这一招,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只不过沈度如今尚未修至先天,虽然太极真经已被他领悟贯通,但其内功终究是差了些火候,此时在奇门遁甲的影响下,内力大增,或可施展一次,却不免要受一番内伤。 沈度紧握中骁,一身内力澎湃汹涌,透体而出,恍若浪潮激荡,气势滔滔,整个演武场都或多或少可以有所感应。 这等气势甫一出现,演武场上许多武道精深的高手都是身形一震,不禁露出惊容。 青龙与沙鹫兀自激斗,有所感应,面上登时一变,忍不住便要回头观望。 这时沙鹫目中一闪,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只见他手掌一翻,指影晃动之间不知做了什么动作,随即便持锥突刺而来,直指青龙脖间。 青龙只当是寻常一击,当即便擎剑格挡。 但他出招之间,却依然被那惊人的气势所震,心神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便将胸膛敞露,显了破绽。 只听“锵”的一声,锥剑相击,火星四溅。 如此一击之后,沙鹫却未立即收回锥刺,反而面露森寒之色,手掌霍然一紧。 “咻!” 一声尖啸倏然而逝。 青龙瞳孔一缩,便见那锥刺轻震,锥尖瞬间脱离,显作一支短细箭矢激射而出。 尚未待他有所反应,胸口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你”青龙双目圆睁,大为惊骇。 随之而来的,却是遍布全身的酥软之感,以及渐渐模糊、陷入无边黑暗之中的意识 “砰”的一声,青龙便摔倒在地,气息渐绝。 沙鹫甩了甩手中锥刺,使其不知怎地又冒出一个锥尖,看上去寻常之极。 冷漠地看了看地上的青龙,他随即眉头一皱,抬头望向沈度所在的方向。 这一看,沙鹫登时面色大变,惊呼道:“那是!”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斩龙 沈度手持中骁,引剑向前,一身内力极尽催动之后透体而出,化作浪潮一般的气墙环绕其身。 但这溢出的内力,肉眼可见,竟是一片明亮的水蓝色,虽只薄渺如云雾,但其上波纹起伏,却真如浪涛一般,浑厚的气息扑面而来,遥遥指向对面的金戟枭。 湛蓝的光亮,莫说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便是沈度自己都诧异万分。 按理来说,世俗武者练出的内力,皆是由人体内外之气交汇凝炼而成,浅淡无色,若是凝实到了肉眼可见的境地,则大多乃是云气一般的颜色,罕有例外。 偶有少许例外,要么是借助外物使然,如刀剑之气因兵刃材质奇异或可显出些许特殊的颜色,要么就是属于刚猛自伤,催发血气透体而出,使得内力呈现出淡红之色。 至于人身能练出特异颜色的内气,向来都是说书人喜欢讲的东西,在练家子的人眼里,基本都算是无稽之谈,也就是些寻常老百姓才会深信不疑。 沈度正感到有些诧异,胸口处便泛起一阵温凉柔和的气息,汇入四肢百骸,与经脉之中的汹涌内力融为一体。 水灵石? 自他修习内功以来,这水灵石便起到了极为神奇的作用,将其一身内力反复淬炼。如今沈度内力之精纯,便是与先天宗师相比,怕也差不了多少。 结合种种奇妙之事,他时而会觉得体内已有灵力在渗透流转,但却一直未能明察。 而此番同时施展《太极真经》的第三、第四式绝技,竟似是真的调起了他体内潜藏的灵力,并还引动水灵石,生出这等奇异之景。 沈度看着周身浩渺之气,不禁感到有些激动。 反观金戟枭,此时面上已是一阵青一阵白,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恐惧。 他乃是江湖之中的顶尖高手,眼界自是宽泛,这等奇异的内气景象虽然不曾见过,但大致也能猜出沈度此招的威力定然浩大之极。 金戟枭自忖难以正面相抗此等杀招,便要闪身躲避,但结果无论他如何躲避,那股汹涌的气息都无处不在,将其死死锁定。 无法躲避! 金戟枭又惊又惧,面上变了又变,最终一咬牙,露出狠戾之色:“娘的,拼了!” 既然躲不过,那便迎头而上! 随即只听他一声大喝,周身都是青筋暴起,皮肤霎时通红如火焰烧灼,一身内力透体而出,环绕其身,隐隐可见血红之色。 金戟枭怒目圆睁,双手紧握狼狼牙棒,任凭周身内气恍如熊熊之火,愈发赤红。 演武场正中,一蓝一红,相对而立,如同势不相容的水火,气势浩浩滔滔,无人可近。 虽然五龙山上乱战一片,但这等景象委实太过惊人,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赤龙的实力本就算是五龙中最弱的一个,对上方虎、陈破军、赵炳龙三人不多时,他便渐渐落了下风,加之场外局势危急,让其心乱如麻,出招已是颇为凌乱,左支右绌。 沈度与金戟枭那边的强大气势一经传来,此战团四人都是齐齐一惊,手上的动作俱是慢了三分。 陈破军手中一边出招,一边稍侧过头,待见沈度那一身如涛的内气,目中闪动,不知想着什么。 “速战速决!”他一咬牙,随即霍然握紧长刀,直刺赤龙。 陈破军此招之犀利,颇有几分搏命的势头,破绽百出但却一往无前。 此招一出,莫说敌手赤龙,便是方虎、赵炳龙也是面色大变。 赤龙大惊失色,不知为何陈破军会突然跟他玩起了命,使出这等野蛮的招法。但当下也由不得多想,他连忙拨开方虎、赵炳龙,而后身形急转,手中大刀迎面劈出。 陈破军双目圆睁,只凝气胸膛抵御,便不再有防护,手中长刀略一调转,依旧刺向赤龙。 简直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气势! 赤龙惊吓万分,也不管劈向对方的那一招,当即脚下蹬蹬,就要收身急退,但谁知陈破军竟不依不饶,任凭赤龙一刀劈到身上处,也一刀刺中了赤龙心口。 鲜血飞溅! “啊!”两声惨叫同时传出。 大刀自掌间滑落,发出“呛啷”一声,赤龙当即倾身倒地,心口处鲜血直涌,眨眼间染遍了衣襟。其面无人色,一片惨白,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你”他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向陈破军,气息奄奄,话说间大口鲜血从嘴里漫出。 陈破军胸口也被砍出一道伤口,鲜血涌出染遍衣袍,面色苍白,身形颤抖,但他却以刀拄地,另手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连嚼也不嚼便囫囵吞下。 也不知他吞下的是什么东西,方一入口,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胸口处的鲜血便就此止住,不再涌出。 这等场景,无论是方虎还是赵炳龙,亦或者即将断气的赤龙,都是一脸震惊,满是不敢置信。 陈破军面上还是有些苍白,不过明显已好了许多,稍稍呼出几口浊气之后,他便持刀起身,几步走到赤龙身边。 看了看明显将会死不瞑目的赤龙,他一声冷笑,说道:“同归于尽?你想多了” 话音刚落,只见寒光倏然而逝,他即一刀斩下赤龙的头颅! 沈度心神凝收,除了眼前的对手,再无其它。 一身湛蓝的内气澎湃而动,恍若海上泛起的波澜,愈来愈汹涌,恍惚之间,几有涛声传来。 金戟枭满身的血色内气,恍若一团火焰。 忽然间,只见他臂肘大振,大喝道:“哈!”旋即飞步而出,化作一道赤影直奔沈度。 电光火石之间,沈度神色沉静如水,两手握紧神剑中骁,直指金戟枭。 心神空明,旁人眼中快过离弦之箭的金戟枭,在他眼里,却如缓步而来,没有丝毫威胁。 嘴角显出一抹微笑,沈度身上的湛蓝浪潮蓦然震颤,旋即人剑齐出! 不见了! 金戟枭兀自飞奔,瞳孔骤然一缩,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尚未待他反应过来,手中狼牙棒便传来一股莫大的力道,其精钢般坚实的手骨登时震裂。 这力道之大,几如排山倒海,轰然而至,不由分说,瞬间便将金戟枭连同狼牙大棒一同击飞!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过岸之潮 尘烟大作,乱石穿空,人们只见眼前蓝光一闪,旋即金戟枭便高高飞起,快如离弦之箭,飞过演武场的边缘,自半山腰处摔落下去。 沈度身上的浩渺之气一震而散,虚弱的感觉涌上来,眼前当即一黑,若非中骁剑及时撑住,恐怕这就要晕倒在地。 他连忙取来血气丹服下,蓄补了损伤的气血,喘上几口气之后,苍白的脸上才稍稍有所回转。 也许是掺杂了灵力的缘故,那一式涛生云灭的威力大得出奇,简有些匪夷所思,而方才两人交手之处本就靠近演武场的边缘,这一击登时便将金戟枭打落了山崖。 此处离地足有数百丈之高,纵然真是铜皮铁骨,摔下去也是必死无疑。 看着山外飘动着的淡淡云气,沈度忽然心中一动:“这山崖下面会不会有个石台”这般想着,他便一笑,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这等离奇之事,哪能随随便便就遇到。 再者,金戟枭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是用狼牙棒挡住中骁锋芒,八成也一早就被巨力震死了。 沈度提着中骁剑,缓缓起了身,环顾四方。 “金帮主!”方才那一击对决,五龙帮有多人目睹,当即纷纷惊呼。 近几年间,金戟枭遍战多方敌手,从未有过败绩,在五龙帮之人的眼中,他便如同武安君一般,乃是不败的传说。 然而就在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心中不败的帮主就这么被沈度一击打落山崖,眼看没了性命。 “帮主死了!” 五龙帮之人顿时大为惊惶,场上一片混乱,待他们发现连青龙、赤龙两位长老也都丧命之时,士气当即土崩瓦解。 “长老都死了——快逃啊!” “快跑啊!” 五龙帮之人惊叫连连,只不一会即作鸟兽散,只顾着各自逃命去了。 州兵则一鼓作气,趁势猛攻,喊杀声震天,整个五龙山都是一面倒的屠杀景象。 浓郁的血腥气息渐渐弥漫,连藏匿深山的虎狼猛兽都被引了出来。 五龙帮上下都顾着逃命,陈破军等人一时没了敌手,便纷纷跑到沈度身边聚集。 “沈副帮主!”众人都是敬佩地看着沈度。 强者,永远是可敬的。 沈度点了点头,随即注意到陈破军衣襟一片血迹,不禁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陈破军淡淡笑了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度闻言便不再多问,转而说道:“青龙和赤龙也都死了吧。” 陈破军点头说道:“我将那赤龙斩了,青龙则是被沙鹫杀了。” 说着,他面上却露出些许忧郁神色。 “怎么?”沈度眉头一动。 陈破军微微叹了口气之后,才缓缓又说道:“沙鹫不见了” 五龙山北,数千百姓浩浩荡荡前行,一路上尘土飞扬,这已是到了山下。 行走之间,鸿帮几十个人便不知不觉混入百姓当中,时而行蛊惑之事,让众百姓走在队伍前头,自己却不露面。 片刻之后,人们便来到了一条山路之下,见到一队十几个官兵守在路旁,个个披坚执锐,气势凶悍。 数千百姓登时露了怯色,左看右看,没一个敢上前。 那一队官兵见了这数千百姓,都是露出惊动之色,议论一番之后便出来个领头的官兵过来问话。 “州兵剿匪,尔等山民何事?”他身材高大,手中握一柄大刀,凛凛生光,说话之间便有凶悍气势扑面而来。 州兵剿匪! “我们”当前几个百姓登时面色一白,怔怔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一阵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嘈杂无比。 那官兵眉头一皱,喝道:“肃静!” 众百姓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你等是西陵郡的百姓吧?此处五龙山乃是何刺史在剿匪,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官兵肃然喊话,中气十足。 话音刚落,人群却忽然有人喊道:“五龙帮欺压百姓,今有鸿帮豪侠上山屠龙,我等是来追讨钱粮的!” “不错!我等来追讨钱粮!”随即便有人跟着附和,很快群声鼎沸。 呼喊声中还夹杂着许多窃窃私语之声:“这些狗官分明是趁机来瓜分钱粮,还说是剿匪,实在可恶!” “官兵都是该杀的!” 眼看着场面就要混乱,那官兵先是面露惊容,随即怒目圆睁,举起刀一晃,大声说道:“剿匪大事,你等如若耽搁,轻徙重斩,便是就地格杀也无处理论!” 看着那泛着凛凛寒光的大刀,百姓们再次有了退怯之色,气势大颓,只在原处议论个不停,不进却也不退。 人群当中,陈公明见此,面色大是阴沉,咬着牙说道:“几千号人,踩都能踩死这几个小兵真是一群废物!” 说罢,他即抽出腰间长刀,捏在手上,瞅准时机,喊了一句:“狗官该杀!”便对着那官兵猛地掷出! 长刀破空而至,那官兵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便被刺中了眼窝,“啊”的一声惨呼,鲜血飞溅,旋即倒地。 “杀上五龙山!讨回钱粮!”人群中顿时有人高呼! 数千百姓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狂热之色,群情激奋,高呼着冲上山路。 “杀啊!” 那守在山路之上的十几个官兵登时大惊,连忙抬起兵刃挡在身前,一边说道:“止步!” “不许过来!” 兵器架在眼前,寒光凛凛,冲在前头的百姓面上顿时煞白,惊惶万分,脚下蹬蹬就要止步。 然而后头的百姓哪管得了那么多,只顾着一个劲往前猛冲,人推人之下,前面的几个人当即便戳到了利刃之上,胸腹捅了个稀烂,鲜血四溅。 “啊——”几声惨叫传来,前面的百姓纷纷倒地而亡,后面的人身不由己,惊恐之中,便踩过同伴的尸体也送了死。 如同过岸之潮,除了葬送在滩上,再无退路。 如此几番过后,那些官兵便也都被汹涌的人潮推倒在地踩踏而过,一阵惨叫声之后,无一生还。 数千百姓踩着鲜血和尸体,奔上了五龙山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千金散尽 金青黑白赤五龙,皆尽身死,上万帮众作鸟兽散,待州兵驱杀一番,山上的五龙帮之人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逃得没影了。 整个演武场上,除了一众戴甲州兵,余下的则只有来自青石县的一行十二人。 看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官兵,陈破军等人的脸色不由愈发地阴沉起来。 除了沈度与陈破军之外,余下之人对其中内幕都是半分不知,一见这般情景,俱是惊怒非常。 “这些州兵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连我等也一同围剿了!”有人大怒说道。 “看来刺史大人是要灭口了,可笑我等这般卖命!” 众人这边惊怒议论,但眼看官兵们越聚越多,将他们团团包围,却也有些无措,只得靠拢得更紧了些。 州兵们披坚执锐,有的手持刀剑,有的拿着枪戟,围住沈度这十二人后,徐徐向前,兵锋渐近。 “沈度,怎么办,公明他们现在还没到。”陈破军眉头紧锁,说道。 沈度面上亦不好看,他握着中骁剑沉吟稍许,随即说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州府的官兵,能拖就拖,尽量不要交手。等公明到了之后,裹挟百姓,只要那武南青不是傻子,这些州兵非退不行。” 赵炳龙沉声说道:“可我看这些州兵都是精锐之师,战意坚决,如何能够久拖?” 沈度说道:“这些人又不是死士,再坚决也有个限度。能够一往无前,最重要的还是没有退路。” “只要前途艰辛,而后方又颇为稀松,再精的兵也要军心动摇。”沈度看着已经围了一圈的兵,口中缓缓说道,“这些州兵若想杀尽我等,怎么也得死上几百人才够,前途可谓艰辛。” 他伸手往怀里摸了摸,取出一沓银票捏在手上,随即说道:“至于他们的后路各位身上若有些钱财,往外扔就是了。只要外围的士卒不向前拥,事情就好办得多。” “扔银子?”众人面面相觑。 “不错。”沈度点头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凡精兵,多是贫苦出身,厚利当前,绝然难以自制。” 陈破军想了想,随即说道:“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生死关头,身外之物就不要吝惜了。” 众人在青石县都是颇有名望之人,不缺这些许钱财,再者也都晓得轻重,当即纷纷将身上钱财取出备好。 看着越来越近的如林锋刃,沈度目中微闪,旋即暗劲突发,脚下猛然一踏,雄浑的内力透体而出,直冲地面。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那坚石铺砌的地面登时便迸裂开来,碎石飞溅,烟尘崩散,裂缝一直延伸到一个士卒身前,惊得其连连挪身,引起一阵骚动。 沈度踢了踢脚下的几块碎石,漠然说道:“我等十二人中,有四名大成武者,八名小成武者,实力如何,你们心里应当有数。” 信口开河,脸不红心不跳,而且半真半假,让一众官兵都大为惊疑。 “四个大成高手,八个小成”有的官兵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州兵泛起一阵骚动,但却并不明显。 沈度见此,眉头微皱,随即一甩中骁剑,任其寒光闪动,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但凡现在能够看到我等十二人中任意一张脸的人,进攻之时,都是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他即引剑一指,目光冰冷地扫视一周,但凡与之对上的官兵,莫不要打上一个寒颤,战意立马去了大半。 这一下,围在前面的官兵们顿时有些踌躇不决,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这世上没人是愿意去送死的。 众官兵外围,数个将官站在一处,正在看着那围了一圈的官兵。 武南青眉头紧锁:“怎么没动静?督战队上前督战!” “是!” 一队黑甲士卒闻声而应,随即拔刀而行,到了众官兵外围,厉声喊道:“立时进攻,不得有误,违者就地格杀!” 正所谓军令如山,此言一出,那外围的官兵顿时惊动,连推带搡,向内涌去。 青石县众人一惊,再次往里靠拢。 “扔!”眼看兵锋来临,陈破军登时急道,手中一把散碎银钱便飞洒出去,远近都有,叮呤当啷落了一地。 其余人等也都反应过来,大把银钱夹杂着些许小额银票顿时飞洒而出,散落各处。 官兵们正要杀来,眼见有许多银钱洒落,连忙捡拾捉捏,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银子!捡银子!” “我捡到二十两!” “五十两!” “一百两竟敢抢我银子!我打你个龟儿!” 眼见场面如此混乱,武南青登时面色大变,几步上前,喝道:“怎么回事!” “回武校尉,青石县那些人正在正在扔银子。”一个小将官过来,有些犹豫地说道。 武南青神色阴沉:“所以,你们这是在捡银子了?” “是”那小将官硬着头皮说道。 武南青闻言,面上接连变了数变,随即一声冷哼,道:“我倒要看看,这青石县的人到底能有多少钱财拿来扔!” 这等情况,莫说他领兵以来不曾遇到过,便是听都没听过,除了等青石县的人把银钱扔光,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一会功夫过去,青石县众人两手空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无措。 “没钱了”陈破军翻了翻衣兜,空空如也。 沈度见此,不禁摇头叹息,随即抽出一张银票,叠了几下之后,两指一振便将之飞出,正落一众州兵当中。 方才那些银钱还未捡干净,见天上又有银票落下,众官兵纷纷又去抢拾。 这一抢,人群登时便炸了锅。 “一千两银票!老子发财了!”有人狂喜地喊道。 “什么?一千两!” 众官兵皆尽震惊,随即个个都双目放光。 就在这时,沈度又抽出数张银票,叠了叠之后再次振飞出去。 场面立时大乱,官兵轰抢之间,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舌剑 沈度手头有的银票,大多都是一千两一张,一千两银子对平常人而言算得上是一笔巨财,而他又每每扔得精准巧妙,是以总惹得重重官兵一阵轰抢,场面大为混乱。 但他全部家当也不到三万两银子,纵然扔得再精打细算,也终究撑不了多久,眼看就要在弹指间千金散尽。 就在沈度即将重回贫穷之时,一阵鼎沸震天的喧哗之声蓦然传来,立时惊动全场,连那些正在抢银子的官兵都不由一愣。 “讨钱粮!” “打狗官!讨钱粮!” 却见有数千百姓自山下蜂拥上来,个个高举着棍棒锨叉,群情激奋,一路上尘土飞扬,地面震颤,纵有守卫官兵亦不敢上前阻拦。 武南青连同一众将官都是面色大变,霍然转身看去:“怎么回事!” 看这数千百姓的狂热模样,再一听他们嘴里高呼的口号,若是任其过来,面对一众官兵,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速来守卫!”武南青一声大喝,旋即便使人招来一群官兵,列在众将官身前,手持刀兵,凛然直视着不远处的百姓。 数千百姓见眼前有大片官兵阵列,人数比自己这边还要多,且个个披坚执锐,气势凶悍,不由脚下放缓,终而止步在官兵对面。 官兵平民,结群相对,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武南青面上变了变,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吩咐道:“不许擅自动手伤害百姓。” 令传下来,一众州兵刀锋稍敛,这时武南青向前几步,肃然问道:“此乃州兵剿匪,你等是何方百姓,缘何敢来此处闹事?” 众百姓正在那左看右看,交头接耳,随即人群中一阵耸动,却是有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陈公明来到武南青身前,拱了拱手说道:“见过这位将军,草民鸿帮陈公明,特领西陵郡百姓到这五龙山上讨要钱粮。” 武南青一听“鸿帮”,脸色骤然一变,眉宇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只听他沉声说道:“钱粮?州兵剿匪,何来西陵百姓的钱粮?” 此言一出,那西陵郡百姓登时哗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仿佛听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一般。 “五龙帮欺压我等,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好不容易有壮士为我等出头,如今却被官兵抢去了!可恨!” “这些官兵可真是没良心” “天下的粮食,哪一粒不是庄稼人种的,怎能说没有我们的钱粮!” 陈公明笑了笑,说道:“将军也都听到了,这五龙帮长年欺压百姓,搜刮民财,如今正是来讨回自己的钱粮。” 武南青盯着陈公明,脸色直如乌云一般阴沉,但他一看那骚动不已群情激奋的西陵百姓,稍事沉吟,终究还是收敛了神色。 只听他漠然说道:“五龙帮素来蛮横不错,但搜刮民财之事却尚无论断,是以” 话未说完,陈公明便作出一脸惊讶之色,打断说道:“那将军的意思是让百姓们空手而归了?” 这话说出来,那数千百姓当中,登时又是一阵怨愤,骂骂咧咧。 “狗官当真心黑!” “这兵比恶匪还要可恨!活该戴个绿盔!” 都是混在人群当中,也不怕被当场指出,由此骂声便愈发响亮,愈发精彩,一众官兵听了,脸色都是如同吃了苍蝇般难看。 这等情形,武南青心知不能承认,但也不愿让这群百姓上山来抢钱粮,当即便将这鸿帮恨得牙痒痒。 他如何看不出来,官府这是被鸿帮反将了一军。 只是当前情势非同一般,剿灭五龙帮乃重中之重,武南青却是万万不敢意气用事。 “且不论五龙帮搜刮民财与否,州兵剿匪,又与鸿帮有何干系?”武南青冷冷说道。 陈公明朝那尚有些混乱的群兵包围之所看了看,神色稍闪,随即说道:“我鸿帮高手上五龙山杀贼,怎地却被州兵围了起来,莫非将军打算连我等鸿帮之人也一并杀了?” 沈度身处官兵重围之中,眼见一众官兵捡尽了银子,骚乱渐息,又听得外面百姓们的动静,当即说道:“各位小心,我且出去一助公明。” 陈破军郑重说道:“你也小心一些。” “嗯。”沈度点了点头,随即运起一身雄浑内力,步履身形如风云流转,眨眼间没入群兵之中,好似鱼儿穿水,闪转腾挪在重围间钻过。 武南青神色冷峻,道:“只有州兵攻山剿匪,未曾听说过有鸿帮来人。你这信口开河,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些。” 就在这时,那重重官兵之间一阵耸动,旋即一个蓝色身影倏然而出,腰间挎剑,正是沈度不错。 见沈度出来,众人都是大惊,只不过武南青等官兵是又惊又怒,陈公明等人却是又惊又喜。 “副帮主!”陈公明喜道。 沈度点了点头,行至官兵群民之间,面朝武南青,一指附近的诸多尸体,道:“武校尉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鸿帮连同整个青石县来了这许多豪侠壮士为民请命,谁料州兵说杀就杀了,余下十八人,若非俱是武功高强,恐怕也都要成为校尉大人的刀下亡魂了!” 不论是鸿帮还是五龙帮,都是江湖帮派,其人打扮自然大同小异,这许多倒在地上的尸体,说是鸿帮之人,也是死无对证,全凭一张嘴的功夫。 陈公明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作出震惊之状:“什么!只剩下十八个兄弟了!” 此番神色,惊中三分怒,怒里五分悲,实在是惟妙惟肖,逼真到了极致,看得众百姓纷纷深信不疑。 “这些官兵果真黑心,竟连鸿帮侠士也要一同坑害!” “是啊,竟然杀得只剩下十八人,当真狠毒!” “怕是想瞒天过海,独吞了五龙帮的积财!” 武南青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沈度,又听得众百姓这番议论,其脸色已是铁青。 这时沈度又一抽中骁剑,神色冷峻,说道:“方才为了送我出来,又死了六位弟兄,眼下只剩十一人被围在群兵之中!” “若武校尉真的如此狠绝,当着众百姓的面围杀了我那十一位兄弟,纵然在下武功低微不值一提,也只能跟大人讨教一番了!” 说着,沈度便手臂一挥,寒光闪动,中骁剑直指武南青。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碧水山庄 大宋国有十州疆土,丰州面积居中,位于南北之间,毗邻青、豫、琅三州,东临无边汪洋。 横跨宋国东西的漫江便穿过丰州,经北渔郡与南渔郡之间的入海口,奔流到海不复回。 漫江支流遍布,是故丰州多有水利之便,自古即是物阜民丰之地,且其端坐南北之间,青、琅为翼,缘江而上便可直达宋京,可谓是扼天下要冲,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根据现有的正史记载,十州之地前前后后更迭了六百余个朝代,光是国号称“宋”的便有数十个之多。 六百朝之前,史料大多散佚,难以考据,仿佛被从中打断了一般。 而在这六百朝之间,竟是有近两百个朝代自丰州兴起,又有百多个朝代退至丰州而覆灭。 沈度的师父曾说丰州乃是“朝之始末”,可见丰州之重。 如此重要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交给现任刺史何冀钺来打理,毕竟何冀钺与前朝皇室同姓,纵然没查出什么直接联系,也难免让人颇有微词。 但先帝把老国丈孙叔太都给腰斩了,相比之下,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丰州,罗云郡郡城之外,有一碧水山庄,遥望五龙山,环水而建。 据传此山庄乃是一富商所有,不过在沈度和陈破军看来,这碧水山庄毫无疑问乃是丰州刺史何冀钺的私产。 “真是一块好地方。”陈破军下了马车,抬眼一看,忍不住赞叹。 沈度亦从车上下来,望向眼前。 只见入眼先是一片茂林绿野,粗观不下十里连绵,衬作远景,树荫遮蔽之间,有清风徐来。 林间落一府邸,高墙矮楼,难窥内景,倒是颇不寻常。大门上有一牌匾,上书四字,正是“碧水山庄”。 府前有绿水环绕,水流漫漫,延伸向远处,水上搭一竹桥,层层叠叠显得坚固却不失雅致。 这便是碧水山庄之景。 却说五龙山一役过后,武南青令沈度与陈破军面见刺史,语气之中不容置喙,两人一番商量,觉得还是非去不可。 沈度与金戟枭一战,先天瓶颈大开,但想要达到先天之境,少说还要两三月之功。若是突破了再去,自然万无一失。但眼下却没这个机会,两人虽然有些担心,也只得前来。 毕竟,眼下的局势,刺史权柄极大,可不是区区两个江湖人士可以对抗的。 君不见五龙帮当初在罗云郡乃至整个丰州境内呼风唤雨,何其威风,到头来,不也被刺史大人除了名,只一日之间便烟消云散。 至于到这碧水山庄将会面临何种境地,沈度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却没直接告诉陈破军。 陈破军问他,他却只说:“到了碧水山庄,面见刺史,你只管表忠心,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其他则不解释。 两人下了马车,便直接走过竹桥,看了一番碧青水色,来到山庄门前。 只见大门前站了两个带刀护卫,双臂横抱,雄赳赳地挺立着,一动不动,气势不凡。 护卫一见沈度两人,当即上前喝问:“来者何人!” 这等语气,仿佛不管来者何人,都大不过自家主人一般。 沈度拱了拱手,说道:“鸿帮正副帮主,陈破军、沈度前来拜见刺史大人。” 两护卫闻言,对视一眼,随即一人说道:“在这等着。”说罢便转身进了门。 余下一个护卫依旧挺立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沈度看了,心道这分明乃是精兵悍卒,哪里是什么家丁护卫,当下不由暗暗摇头。 过了片刻,护卫回来,道:“刺史大人让你们进去。” 两人应声,随即便跟着护卫进了碧水山庄,在府内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一幽静之所。 入眼一片竹林,随风轻摆,沙沙作响。林旁有一小屋,避在竹荫之下。 护卫几步上前,躬身敬声说道:“大人,人到了。” 屋内久无回话,等得沈度、陈破军都有些心生疑虑,护卫则躬身不动,神色恭敬半分不改。 好一会过去,屋内传来淡淡的一声:“进来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这声音清朗温润且不失沉着,理当是个儒雅贤士,但那让人久候的傲慢丝毫不曾收敛,显然这位刺史大人亦非什么真善之辈。 “进去吧。”护卫这才改换了仪态,转身说道。 “有劳。”沈度两人几步上前,推门而入,听得低轻的“嘎吱”一声,便进到屋内。 这却是个书房,何刺史素有爱书之名,倒是名不虚传。 数个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典籍,古香古色,当中则有一书案,案上有文房四宝,另置一雕花青铜香炉,青烟溢出,清而不散。 书案前坐着一个青袍中年人,方脸细眉,五官平正,蓄短须,鬓角几点斑白,衣着随性无多繁饰。 而在此人身后,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却是沙鹫不错。 沙鹫看了两人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收敛不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度两人几步上前,躬身行礼,道:“草民沈度见过刺史大人。” “草民陈破军见过刺史大人。” 何冀钺坐在椅上,也不起身,只露出几分微笑,道:“你二人就是鸿帮的正副帮主?” “正是。” 何冀钺闻言点头,随即看向沈度说:“沈副帮主,本官心中一直有几个疑问,不知你可愿为本官解惑?” “大人但说无妨,草民知无不言。”沈度说道。 何刺史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金戟枭乃是武林之中的绝顶高手,除了几个行踪不定的先天宗师,便难逢敌手。本官看你不过二十许岁,也不像是久习武道之人,为何却有如此功力,竟能将那金戟枭击杀?” 二十出头却有近乎先天的内功修为,便是旷世奇才武安君当年也要逊上一筹,不得不说,这一点连沈度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极品灵石一事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的,沈度当即便说道:“幸得天恩,草民于武学一道颇具天赋,是以能练到这般功力。” “天赋?”何刺史眉头一动,又问,“你练到这等功力用了多少年月?”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碧水山庄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献策 “草民自幼习武,至今已有十五年了。”沈度说道。 这话也不算错,毕竟他习练《若水拳法》就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的,虽然因为没有内功法门而一直止步在入门境界,但十五年来拳脚功夫却是从未落下。 十五年直逼先天,虽然依旧是神速,但相对而言也不是那么骇人了。 何刺史点了点头:“十五年果真是武学奇才。” “大人过誉了。” 何刺史微微一笑,转头又道:“这如何也算过誉。只不过,既然武学一道有这般造诣,为何你却要屈居于这副帮主之位啊?莫非,陈帮主已经到了先天境界?” 说着,他即似笑非笑地看了陈破军一眼,不知带着怎样的意味。 陈破军闻言,面色一变,脸上立时有些难看。 沈度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何刺史果真奸猾,然而待他看了陈破军的脸色,心里转念想了想,却一笑说道:“人各有志,草民生来闲散,却是操不起做帮主的心思。” 陈破军面上稍缓。 何刺史面带微笑:“生能有淡薄的性子,也是一件幸事。只不过古人云‘淡薄不过而立’,若能矢志不渝才是可贵可钦。” 沈度听了,万分无奈,心中只一叹,便拱了拱手,道:“草民自当谨记大人教诲不知大人传召我等,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他却是不想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当即便扯开了话题。 何刺史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似是有些微不可察的惊异,一时无话。 气氛略显凝固。 “咳咳。” 过了一会,何刺史轻咳了两声,而后淡淡说道:“五龙帮作恶多端,罪无可赦。官府素来有心剿灭,奈何却没有机会。此番借青石县诸帮之力,灭了五龙帮,本官在此,却要先谢过二位。” 说着,他即拱了拱手,似是在表露谢意。 只不过,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这般给两个站着的人拱手,实在不像是诚挚的道谢,反倒像是不加掩饰的虚伪。 顿了顿,何刺史接着又道:“还有就是那领兵的武校尉实在太过冒失了些,先是擅自将五龙山许诺下去,又大意误伤了各位,添了不少麻烦,本官已让其停职反省了。” 沈度与陈破军听了,面上都是有些不好看。 “那五龙山”陈破军不禁开口说道。 何刺史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区区一个刺史,又何以划地相赠。” 这是分明就是要赖账。 沈度闻言,不禁暗自皱眉思索。 忽然,他眼中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敢问大人,那五龙帮之势在丰州武林可否算是第一?” 何刺史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说道:“自然算得。” “那五龙帮的势力可能占到整个丰州武林的三成?”沈度又问。 他对江湖武林的事情没多少兴致和了解,但一个帮派再大,想必也很难占到一州武林的三成势力。 何刺史闻言,面色立时起了变化,沉默起来。 沈度微微一笑,说道:“五龙帮为害深重,但与整个武林相比,还是算不得什么。纵然去了一个五龙帮,那千千万万的武林人士,不服官府管教,不也是莫大的麻烦?” 何刺史想了想,随即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莫非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沈度说道:“自武安君逝世以来,江湖武林便与朝廷渐行渐远,时至今日,官府若想管辖武林势力,已是难上加难。” 顿了顿,他接着说:“是以,若想管制武林势力,却是必须借助武林势力才行。” 何刺史听了,略一寻思,却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沈副帮主的意思,难不成是要代为本官约束武林势力?” “正是。”沈度坦然说道,“我鸿帮愿遵从官府,代为大人约束丰州武林。” 何刺史闻言,摇头笑道:“不是本官笑话你等,鸿帮那点势力,想要管束整个丰州武林,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度面色不改,道:“若是大人愿意扶持,三年之内,鸿帮便可达到当初五龙帮的势力。” “三年!”此言一出,何刺史不禁露出惊异之色。 沈度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三年。” “沈副帮主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五龙帮前前后后延续了多少年月才有了那般势力?”何刺史语气有些冷硬地说道。 “江湖帮派,若想崛起,其实只需四样东西,有了这四样,时间不是问题。”沈度缓缓说道。 “哦?”何刺史目中微闪,问:“是哪四样?” “其一,有高手坐镇,可蜚声江湖之内,引武林人士八方来投。”沈度说道,“这一点,我鸿帮已然具备。” 何刺史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其二,有雄厚财力,可支撑帮内事宜运转。我鸿帮坐拥青石,产业繁多,财力亦是丰厚。” “其三,据地广阔” 正说着,何刺史却是眉头一挑,打断说道:“据地广阔?这是要本官将五龙山之地赠与鸿帮了?” 沈度坦然说道:“正是。” 何刺史闻言沉默,似是想了片刻,随即转头说道:“第四样是什么?” “其四,要有足够多的精良兵器。”沈度说道。 “兵器?”何刺史神色有些阴沉。 “不错,武功再高,也难以摒弃兵器之利,对于数量众多的入门境武者而言,兵器的意义尤为重大。是以,兵器的数量、质量,乃是制约江湖帮派扩张的重要原因。”沈度说道,“虽然时至今日,盐铁官营已是形同虚设,但武林势力想要获取精良的兵器,依然不是一件易事。” 顿了顿,他接着说:“但是对于官府来说,兵器的获取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砰”的一声,何刺史猛地一拍桌面,一脸怒容,道:“放肆!” 只听他冷冷一笑,道:“沈度,你好大的胆子!连兵器都敢跟本官要,莫非是要造反吗?!”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俯首 “草民万万不敢。”沈度躬身说道。 “草民所说句句实情,没有半分虚假。”他接着说道,“只要大人愿意扶持,以鸿帮的底蕴,定然可一飞冲天。而且鸿帮对大人绝对是忠心不二,俯首听命,断然不似五龙帮那般嚣狂不驯,为祸一方。” 沈度说完,见何刺史依旧面色阴沉且不说话,当即想了想,随即又说:“以丰州武林的势力,若是大人能借鸿帮统领,无异于多出十万雄兵,戍卫一方,且几不耗钱粮。” “十万雄兵?” 何刺史闻言,神色立改,双目闪过一抹精光,俨然是心中大动。 这般神色方一显露,旋即他似是有所惊觉,连忙不动声色地收敛了下去。 他微微皱眉,摸了摸胡须,沉吟片刻,随即却冷笑一声,道:“本官出力扶持鸿帮,丰州武林则归于你等统领,何来十万雄兵之说?好处都让你等占了,倒是打得好算盘。” 沈度神色不改:“鸿帮愿以大人马首是瞻,绝不敢有所违背。” “空口无凭,只一个马首是瞻,又有什么用处?”何刺史摇头说道。 沈度沉吟稍许,问:“不知大人有何要求?” “要求自然是有的。”何刺史微微一笑,道,“很简单,鸿帮若想得官府扶持,则必须接受州兵遣人入驻。” 沈度神色一动,道:“州兵入驻?” 何刺史点了点头:“不错,本官将派遣将官十人,入你鸿帮,任职皆不得低于堂主。” 此言一出,陈破军与沈度都不禁有些色变,沉默不语。 毕竟安插十个堂主进来,若是一个把握不住,便是被架空夺权了也说不定,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鸿帮纵然经营出偌大基业也是给旁人作了嫁衣。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有些踌躇。 何刺史一笑:“怎么,莫非你们不愿吗?” 陈破军先是面上变了变,片刻之后,犹豫之色渐去,露出坚定的神色。 只见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在上,铿然道:“鸿帮愿奉大人为尊,但有驱策,莫敢不从!” 沈度似是有些惊异,动了动眉头,随即却是暗暗一叹,也行礼表了忠心:“但有驱策,莫敢不从。” 何刺史见此,顿时露出笑意,点头说道:“好,好,好。你等有此忠心,本官身为一州刺史,自然不会亏待你等。” 待两人起身,何刺史又说道:“鸿帮既然愿意代为官府整顿武林,守卫一方安宁,本官自无不允,那五龙山之地,即日起便划归鸿帮所有。” “至于兵器,州军亦会定期划拨,你等大可放手施为。”何刺史缓缓说道。 两人听了,不禁露出些许喜色,忙说道:“谢过大人!” 何刺史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沈度,说道:“沈副帮主,三年之内一飞冲天,但愿你莫要食言。” 两人听了,自然又是一番信誓旦旦,待此事一了,何刺史便留两人于这碧水山庄小酌,两人不敢推辞,自是答应,一同跟着出了这间书房。 一行四人,连同何刺史、沙鹫在内,便要从房中出来。 刚行出几步,经过一个书架,沈度却忽然神色一动,被那书架上摆放的书册吸引了目光。 只见这是一个窄小的香木书架,做工精致,雕纹镂花,一看便是名匠之作。 再看那书架之上,乃有三层,放着的皆是泛黄的古籍,不少都已是破损颇多,俨然是大有年月之物。 何刺史见此,止步一笑,问:“怎么,沈副帮主也喜好这些古籍善本吗?” 沈度微微点头:“大人果真如传闻中那般爱书,罕世孤本竟也能集了如此之多。与大人相比,草民那点微薄收藏实在是不值一提。” 何刺史哈哈一笑,道:“我闻大内藏经阁有九五之架,皆是绝世孤本,独一无二,与机密并置,常人万不能入,更毋论寻常书册典籍浩如烟海,那才算是藏书之盛,这区区三层之架又算得什么。” 此言一出,沈度、陈破军皆是微微色变,但却各有不同。 陈破军先是惊讶,随即又有三分莫名的振奋,虽然微不可察,但却挥之不去,似乎触到了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一般。 而沈度则目中闪过一抹精光,似有恍然之色。 大内藏经阁! 何刺史收敛神容,轻咳两下道了一声“失态”,便当先出了书房,余下三人一并跟上。 随后,沈度两人便在这碧水山庄小酌一番,吃了酒菜,再与何刺史告辞而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沈度与陈破军便着手迁移鸿帮势力,除了维持青石的开采运输,余下帮内主力皆尽召入五龙山安置。 听说鸿帮真获得了五龙山之地的归属,又见识过沈度的绝世武功,青石县各帮纷纷俯首,以示臣服,表示愿意以鸿帮马首是瞻。 陈破军行事干脆,趁着势头,威逼利诱也好,坑蒙拐骗也罢,直接将“青石联盟”的大部分帮派收归鸿帮,使得鸿帮的势力立时暴涨数倍,一上五龙山便成了整个罗云郡有数的大帮派。 五龙帮烟消云散之后的五龙山本是有些空旷,经此也重新有了兴旺的人气。 五龙山一役,沈度名声大噪,绝世高手之名很快传遍丰州,众多侠义豪客八方来投,鸿帮的高手阵营也随之大振。 见鸿帮势头如此迅猛,何刺史也无多废话,很快便送来一批精良兵器,为鸿帮的飞速扩张添了三分火候。 当然,一同而来的,还有十个来自州军的将官,作为堂主加入到鸿帮之内。 为了防备这十人,沈度也是煞费苦心,讲鸿帮的人事体制做出了诸多改革,虽然表面上看去变动不大,实则削弱了堂主的权势。 如此一来,虽然仍有被架空的风险,但相对而言却要稳妥上许多。 除此之外,沈度经过与金戟枭的一番苦战,先天瓶颈大开,只用了一个月之功,便跨入先天宗师之列,成就世俗至强武者。 陈破军根基亦是不弱,有了《太极真经》与沈度的指点协助,武功也是进步神速。 鸿帮上下,皆是欣欣向荣。 终于,六个月一晃而过。 —————— ps: 丰州篇即将结束,当一些谜底揭晓,沈度便要踏上“千里之行”了。 大家千万别忘了投票啊_(:3」∠)_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会当凌绝顶 历经一年的飞速扩张,此时鸿帮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已是罗云郡的第一大帮,在整个丰州境内也不容小觑。 沈度早有意远离世俗,是以在突破先天之后,便很少直接管理帮中事务,甚至很少在人前露面。 是以,人们都知道鸿帮之内有位神秘的沈副帮主,一身武艺出神入化,但为人却极为低调,等闲之辈根本不能亲见其面。 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前来拜访,却都被拒绝,不入世俗名利场,神秘且超然。 但就在今日,人们认为,这位神秘之极的沈副帮主将会毫无疑问地公然露面。 因为今日乃是鸿帮帮主陈破军大喜的日子。 这一年多的时间,陈破军不光成为了鸿帮的新任帮主,还带领鸿帮成为罗云郡第一大帮,声名远扬。 再有就是半个月之前,经过沈度的多番指点,陈破军也终于将武功练到了大成境界,踏入武林高手之列。 至此,陈破军方才向罗雪娘正式提亲,并将在今日完婚。 起龙台之上,五龙山绝巅。 此处位于五龙山的最高处,崖壁平直如削,险绝高耸,直入云海,上面只有一块岩石,大致三尺为径,仅容一人盘坐。 此时此刻,浩漫云气之中,三尺岩上正盘坐着一个蓝袍青年,丰神俊朗,气质出尘,身前有一长剑刺入岩石。 沈度两手搭在剑柄之上,身前一观,见有风行云动,飘飘欲仙,天边金霞染遍层云,清辉漫雾,令人心叹。 遥望远穹,再上却是煌煌天日,不可直视。 这般胜景,与他万分神往的仙道何其相似。想到此处,沈度不禁暗暗一叹,心绪有些五味杂陈。 他如今武功臻至先天,世俗近乎无敌,身为鸿帮副帮主,也算富贵,识得封疆大吏,罪名早已洗去。 绝世神功、权柄、钱财、前途幻想过的,没幻想过的,如今尽在掌中,凡夫俗子的极致,不过如此。 但沈度对此近乎冷漠。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窥得仙道的沈度,时至今日,对世俗的一切都有了厌倦。 他与世俗人间,永远隔了一层云。 在他眼前分外明朗的,只有那悬驾灵霄的太阳,即便它是如此的难以直视。 山风吹,吹过一池云,云过还是云。 低头看去,透过层云,隐约可见五龙山上下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大为热闹。 沈度默然片刻,随即露出坚定之色,霍然起身,听得“呛啷”一声,中骁入鞘,他即纵身一跃,脚尖在崖壁轻点数下,身如落云,直至起龙台稳稳而立。 起龙台上正有两个鸿帮护法走过,此时一边行走一边说笑,不料一个蓝袍人影从天而降,飘然落地,身法之高明,实是匪夷所思。 两个护法登时大惊,定睛一看,见是沈副帮主,连忙躬身行礼,口称:“属下见过帮主。” 沈度微微点头,随即便迈步而去,直奔聚义堂。 待他行得远些,那两个护法才敢直起身来。 两护法抬头一看,见那头顶之所,正乃是五龙山绝巅,崖壁险绝如削,直刺云海,离此足有数十丈之高。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尽是震撼。 起龙台上聚义堂,鸿帮高层与江湖名流欢聚一堂,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个个面上皆有欢愉之色,端的是热闹非凡。 陈破军一身喜庆大红袍,面带喜色,在众宾客间行走,不时小饮示敬。 这时,聚义堂内忽然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沈副帮主来了,快看!” “真的啊,沈副帮主终于在人前露面了吗。” 陈破军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大步行至门前,果见沈度到此,当即便说道:“你可总算来了,我当你还要闭关呢!” 沈度哈哈一笑,道:“你和掌柜成亲,我岂敢不来。”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陈破军便引沈度落座,说道:“还有些宾客未到,你先坐着,我且去迎客。” 说罢,他便又在众宾客间行走,时而有新客到来,便去迎客,人越聚越多,聚义堂内愈发热闹起来,其乐融融,尽是祥和之色。 不得不说,此番陈破军大婚,前来道贺之人,也大多来头不小,除却鸿帮一众老人,以及一些江湖大派,还有不少官面上的人来贺。 其中不乏身居高位之人,单只太守亲来,便有三人之多,至于监御史、郡尉乃至县令、县丞之流,那就更多了,可见如今鸿帮地位之盛,真可谓是一飞冲天。 毕竟如今鸿帮势头之迅猛,底蕴之雄厚,让任何人都不得不重视。且鸿帮与丰州府紧密相联,也并不算什么太大的秘密。 沈度坐在一桌前,周围尽是郡守、监御史亦或大派来人,地位均是非同小可,不过以如今沈度的心境,倒也是波澜不惊,从容应对,谈笑风生之间,觥筹交错。 时近正午,眼看就要引出新娘,行大礼完婚,却又有个人前来道贺。 这人一来,陈破军当即快步过去,笑着迎来:“毕大人到此,实在是荣幸之至,快请入内。” 来者乃是一面相斯文的中年人,面带笑意,正是毕云亮不错。 一年前他被州府任命为青石县代县令,不过很快便被调了回去,换了个不甚精明的老头子担任青石县的正式县令。 后来陈破军与沈度才知道,原来这个毕云亮乃是何刺史的幕僚,满腹诗书,才智过人,那青石县之行不过是应急罢了,何刺史根本就无意让其担任什么县令,事毕就召了回去。 毕云亮拱了拱手,笑道:“陈帮主喜结良缘,何大人闻之亦是不胜欣喜,特让我来道贺。” 陈破军也笑着说道:“刺史大人如此挂念,实在是万分荣幸。” 谁知毕云亮听了,却说:“陈帮主此言差矣。” 陈破军一怔,心道场面话还能有错不成,当即便问:“毕大人何出此言?” 毕云亮微微一笑,两手搭在背后,缓缓说道:“何大人已经不再是丰州刺史了。” “什么!” 此言一出,有多人惊呼。 唯独沈度面色如常,波澜不惊,似乎听到的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完全不必有所惊讶。 ——— ps: 猜猜为什么说何大人不再是丰州刺史了? 大家有推荐票要记得投啊~ 大家有推荐票要记得投啊~ 大家有推荐票要记得投啊~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青梅煮酒 “何大人他” 毕云亮笑了笑,左右一看,又道:“不久前皇上降下圣旨,开州牧之制,并已任命何大人为丰州州牧所以,何大人自然就不是刺史了。” “州牧!” 此言一出,陈破军面色一变,众人惊容更盛,立时便起了议论,嘈杂纷繁。 “这是怎么回事,州牧制为何说开就开了!” “看来,朝廷是真的” “慎言,慎言啊。” 在座都是身居高位之人,知晓话不能乱说,虽然此时都是心绪难定,但大多浅谈辄止,不做深究。 场面很快便恢复了安定,陈破军收敛神色,随即与毕云亮笑着说道:“何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受任州牧,实至名归,想必是更有施才之所,真是可喜可贺啊。” 众人也纷纷附和,表示恭贺。 毕竟刺史和州牧,虽然都是统辖一州之地的封疆大吏,但实际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州牧权柄极大,在一州之内,可尽掌军政大权,决策不问朝堂,说一不二,言出法随。 地方能有如此大权,那只能说明朝廷确实已经衰弱疲软,有些鞭长莫及了。是以,纵观历朝历代,但凡开了州牧制,大多都是亡国不远,行将覆灭。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虽然开了州牧制却久不覆灭,甚至还有由此中兴,重振皇室的。 但毫无疑问,州牧制乃是重中之重,只要开启,必有大世,无论是中兴还是覆灭,接下来的大宋,注定不会平静。 而如今成为丰州牧的何大人,也将会是丰州境内绝对的权威,只要身在丰州,无不须仰其鼻息,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冒犯。 想到此处,众人心中皆是泛起了波澜,心绪愈发涌动翻腾,聚义堂内方才还热闹的气氛立时便冷淡了许多。 脱身之际,正是纷乱伊始。沈度眼见这般场景,心中忍不住有了些得意和庆幸。 众人又与毕云亮一番客套,便引其落身入座。 时值正午,宾客满座,陈破军身为新郎官,自然便去引来新娘,拜堂成亲。 繁文缛节过后,场面愈发喜庆热烈,终于到了最后的夫妻对拜,人们更是呼声一片。 “夫妻对拜!”司仪满面红光,大声说道。 一旁宾客跟着起哄高呼,惹得罗雪娘面带羞红,更显娇美。 陈破军看得心花怒放,喜气洋洋,拉着罗雪娘的葱白玉手,便躬身拜去。 罗雪娘娇羞万分,盈盈一拜,行了大礼。 高朋满座,顿时欢呼:“恭喜陈帮主与夫人喜结良缘!” “恭喜贺喜!” 夫妻二人行了大礼,便算有了名分,陈破军面带红光,看着罗雪娘忍不住便道:“娘子” 罗雪娘低着头,羞道:“相公” 两人深情流露,甜言蜜语,旁人自是听得肉麻难耐,纷纷捂耳,场面却更显热烈。 沈度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那夫妻二人,手里捏着酒盅,其中酒水纹丝未动。 毕云亮就坐在他旁边,见此笑问:“沈副帮主年轻有为,文武双全,却至今孑然一身,此时可是心中有所触动?” 沈度一笑:“毕大人说笑了。此情此景,难免心生触动。只不过婚姻大事,毋论迟早,随缘而已。” “好一句毋论迟早,随缘而已。”毕云亮说道,“沈副帮主如此豁达,实在令人佩服。” 沈度摇了摇头:“非也。只是在下无父无母,亦无远亲近邻,自然无须顾忌什么。” 毕云亮闻言,却是一怔:“宗族之延,理所当然,何来顾忌之说?” 沈度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这世上但凡有目的的事情,就必然要有顾忌。” 毕云亮闻言不禁眉头一动,低头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夫妻对拜,大礼过后,陈破军便领着罗雪娘离开,好一会功夫过去,他才又回到聚义堂之内,与众宾客一一敬酒。 敬过一圈,陈破军来到沈度身边,说了一句:“随我来。”便走了出去。 沈度并无意外之色,当即起身,跟着陈破军便出了聚义堂,一路上了一间阁楼。 阁楼之内,有一小桌,桌上有一酒壶,一盘青梅,桌旁有一小炉,炉上煮酒,有酒雾冒出。 两人过来,席地而坐,斟了两杯酒。 陈破军先饮了一口,随即一叹,说道:“州牧一事,你怎么看?” 沈度稍一沉默,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意料之内?” 沈度点了点头:“不错。从青石价格翻倍开始,一切的布局就已经开始了,何州牧能成我大宋第一位州牧,可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陈破军闻言一惊:“你是说此前种种,皆是由何州牧布局所致?” “不错。”沈度拿起青梅,咬了一口,“若我所料不错,锦衣帮的那位何帮主多半乃是何大人的家奴之流,青石价格翻倍不久,他便将消息告诉了州牧大人。” “引五龙帮过来谈判,为的就是要杀死黑白二龙,使其惊怒,不论如何,只要地方有兵匪之乱,便是开启州牧之制的最好理由。那位沙鹫沙护卫精通暗器,十有**就是杀害黑龙之人。而我偶然得知,前朝秘卫便有沙姓之人,何州牧又与前朝皇室同姓”沈度说道。 “前朝!”陈破军听了,不禁面色一变:“你是说,何州牧是想要谋反?” 沈度先是默然,随即说道:“否则,你当他为何那般在意民心?西陵郡那些山民又岂能如此轻松就得了横财?” 陈破军眉头紧锁,面色颇多变化,沉思起来。 “此前他说大内藏书之盛,我还觉得有些怪异,如今看来,那恐怕乃是羡嫉的语气。”片刻之后,陈破军一叹说道。 “可是他为何又要杀了闵县令?”他忽然想到。 沈度微微一笑:“闵家势力多在宋京朝廷,唯一的刺史还是冀州刺史,乃是最坚决的保皇一党。闵县令对州牧大人而言,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岂能不杀?”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青梅煮酒(下) 陈破军捏着酒盅,久久沉默,随即又问:“你为何能如此断定,那几桩案子的凶手便是何州牧指示的沙鹫?” 沈度说道:“一年之前,那封发往州府阐明案情的书信便是由我写成,你可还记得当日之事?” 陈破军闻言皱眉,想了半晌似是毫无头绪,摇了摇头:“你指的是” “我在闵县令的那间书房呆了许久,出来之时我借口说将书信润色了一番”沈度缓缓说道,“实际上,我确实将那封书信稍作修改,重抄了一遍,交给何帮主的就是我修改之后的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当中,我刻意修改了一些细节之处,使其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如果是不知案情的人,在看过我写的第二封信之后,对案情的了解必然会产生偏差。如果是事先了解案情的人看了,则会觉得理所当然。”沈度说道。 陈破军露出几分疑惑:“这是何道理?” 沈度想了想,随即一笑道:“举例来说。有人讲他这几晚都和嫂嫂同床共枕,且相拥而眠,有肌肤之亲。你听了之后,会有何感想?” “这”陈破军有些无言。 “可如果你知道那人是个五岁的女童,你又该有何感想?”沈度接着又道。 陈破军一愣,随即恍然点头:“先入为主,原来如此。” “那毕云亮到了青石县之后,便与我等侃侃而谈,又是动之以情,又是威逼利诱,案情知解却是并无任何偏差。后来我又翻阅诸多典籍,认定那沙鹫就是前朝秘卫沙豫离之后,同时也是害了黑白二龙与闵县令的凶手。”沈度说道,“从那以后,我便大致猜到了何州牧的谋划。” “照你所说,你虽然基本可以断定那几桩命案的凶手,但何州牧造反的谋划,你却只是猜到大概,并没有很大的把握?”陈破军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会想出让西陵郡山民上五龙山的办法,若是你猜测有误,又该如何?” 沈度说道:“不论何州牧是否想造反,既然杀了裘、冯两位帮主,对青石县各家终归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再好又能怎样。既然如此,不如谋划一番,不成也是无妨,若能事成,权当是我的临别之赠了。” 陈破军兀自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抬头问道:“临别?” 沈度沉默稍许,抿了口酒,才缓缓说道:“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丰州了。” 陈破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如今鸿帮蒸蒸日上,眼看就能雄霸丰州武林,你身为副帮主,正该施展拳脚,怎么就临阵退缩了呢?” “我不是临阵退缩”沈度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我志不在此。为鸿帮做的一些事情,全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纵然志不在此,又何必非要离开丰州?即便你现在想要重走科举仕途,也绝不会出什么问题。”陈破军劝道。 沈度依旧摇头:“一年之前我就想离开了,如今鸿帮局势稳固,你也有了大成的内功境界,却是时机成熟,非走不行。” 陈破军闻言沉默,气氛一时有些低沉,他接连斟酒三饮,才又问:“你离开丰州,准备去哪里?” “先去宋京,最后再经天狼镇往赵国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沈度又抿了口酒。 “你去赵国做什么?”陈破军眉头一皱。 宋国北面,除了北海之地,便是绵延万里的平荣岭,漫漫密林绿野,多有凶猛野兽,愈往深处便愈发凶险,平荣岭深入三百里是何景象,更是闻所未闻。 赵国就在平荣岭之北,是以要想到达赵国,唯有几条特定的路可以走,那天狼镇便连接着一条路径,且是最易走、最重要的一条。 即便如此,要想达到赵国,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当然,这是相对普通人来说的,身为先天武者的沈度倒是不在此列。 沈度先是沉默,仿佛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说道:“求仙问道。” “求仙问道?”陈破军一愣,随即分明不信,“我是认真的,你别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沈度面上并无玩笑之意,看得陈破军有些疑惑。 好一会过去,陈破军才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你真要去修仙?” “嗯差不多。”沈度心里有点窘迫,毕竟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修仙。 不过,如果不去探一探,他这一生都不会甘心。 “修仙。”陈破军忽然一笑,“沈度,你怎么也开始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你前些日子不还跟我说,世上无鬼神的吗?” “我说无鬼神,是无信奉之鬼神。”沈度说道,“愚人不见仙佛,亦会尊崇万分。我纵是见了仙,也只想成仙,而不会信他。” 陈破军听了,眉头一动:“怎么,听你这口气,你还真见过仙人不成?” 沈度闻言沉默,久不说话。 他斟了杯酒,捏在指间,面上有些踌躇。 陈破军见他这般模样,不禁露出几分惊疑之色。 片刻之后,沈度忽然一叹:“罢了,我且告诉你吧,你不要乱传就是。” “什么!” 此言一出,陈破军立时大惊。 沈度接着说道:“真仙倒没见过,修仙者确实见过几个。驱水使火,御剑凌空,皆是亲眼所见。” 陈破军面上惊容依旧:“修仙者,这” “那本太极真经就是一个修仙者给我的,若非有修士指点,你以为我真能两年多从入门练到先天?”沈度说道。 陈破军身形微震,怔怔说不出话来。 对于沈度的武道天赋,陈破军心中除了震撼,便是难以理解。毕竟如此神速,莫说史料典籍,便是说书人都很少编这么离谱的故事。 比传说还要离谱的人,陈破军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了。 沈度见他神色,不禁一笑:“怎么,你莫非也要去求仙问道吗?”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执念 陈破军闻言,想了想之后却是一叹说道:“如果寻仙问道就要远离世俗的话,我做不到。”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别的不说,单只这个鸿帮帮主之位,我便绝难放下。” 沈度问:“你可曾想过长生不老?” “想过。”陈破军点了点头,“想过又能如何。仙道飘渺难寻,纵能修仙,也未必成仙。相比之下,世俗功利其实还要实在一些。” 沈度沉默不语。 陈破军斟酒饮下,接着说道:“酗酒损寿,不许他人夺杯。刀剑无情,却要披甲带盾。人生在世,一为怕死,二才是贪生。纵然生荣死灭,长生未必就是长荣。该握刀时便握刀,须拄杖时且拄杖,有始有终,百年而过,沧桑与我何干。” 沈度听了,却也饮一杯酒,说:“千杯酒损寿,却损不得你这大成高手的寿。刀剑无情,我却敢穿一身轻袍。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是故人生可厌。倘若不病不死,不入轮回,不忧衣食住行,不伤人情冷暖,长生便是长荣,阅尽沧桑,有又何妨?” 此言一出,陈破军兀自斟酒,却是指震酒落,旋即忽然一笑:“沈度,我一向以为你是个出尘的奇人。如今看来,其实你与常人一样,也是心有执念,看不开,放不下,自甘其中。” 沈度一愣,随即却也一笑,摇了摇头并不多说。 陈破军为他斟了一杯酒,叹道:“人各有志,既然你一心向道,我也不再拦你。” “仙道虽渺,却也波澜壮阔,不去看上一看我实不甘心。”沈度接酒饮下,随即说道。 顿了顿,他又抬头看向陈破军,问:“我以后要去寻仙,你又该如何?” 陈破军听了,稍一沉默,道:“方今天下乱象初显,生逢大世,我自然要争上一争。” “你想逐鹿天下?”沈度微微一笑。 “逐鹿天下世上英雄何其多,我算得了什么,你这样说岂不是在笑话我?”陈破军说道。 沈度却摇了摇头,说道:“放眼整个大宋,你如今的根基绝不算差。乱世出英雄,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大可放手施为。” 陈破军听了,目中闪动,沉默不语。 “丰州本是百代龙兴之地,有水运之利,四通八达,你又有青石县多年积财,待鸿帮收服武林,稍施手段便可坐拥十万雄兵。何冀钺尚不算枭雄,据丰州而徐图天下,又有何难?”沈度略有些振奋地说道。 三年前,他意气风发,时而想着大展宏图,功立千秋,行非常人之事。如今他虽然志在仙道,一心求仙,但若真的事了拂衣去,分毫不取,片缕不留,却也难免有些遗憾。 他几番行策,为陈破军搏来偌大根基,除了恩义之外,未尝不是想借陈破军之手易改朝野。 陈破军听了,却摇了摇头:“何州牧身边有沙鹫、武南青、毕云亮等人,可谓是人才济济。而你这一去,我便良策无出,天时地利却无人和,又有何用?” “何州牧至少大你十岁,那些班底又算得了什么。”沈度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者,陈公明、赵炳龙、王穆之不也都是才干之士。韩冬那小子也快能出师,历练几年,与他问策也绝不差。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天下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你将来若能翻江倒海,何愁没有人杰来投?” 陈破军听罢,一手捏着酒盅,面上却有些动容。 沈度见此,稍一踌躇,随即又道:“而且,那收购青石的势力非同小可,你若能有所借力,问鼎天下绝非难事。” 陈破军闻言一惊:“那些人你是说!” 沈度自顾自地饮了杯酒,并不说话。 修仙者的事情他了解不多,终归要谨慎为好,若是跟陈破军挑明直说,且不论是会招致麻烦,陈破军若是因此而把握不住分寸,恐怕是祸不是福。 陈破军见此,不禁低头看着酒杯,面上有些阴晴不定,俨然心绪亦不平静。 一时间,两人都是沉默。 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了,落日金辉洒进来少许,映得那煮酒的炉火略显浅薄。 壶中的烈酒甚为辛辣,两人已是饮了大半。盘中的青梅稍有酸涩,两人则一个未食。 酒气上涌,陈破军面色微红,他叹了口气,怅然问:“沈度,我将来要是真能问鼎天下这国号,该叫什么为好?” 沈度亦有些醉意,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才一笑:“呵,你这就想起国号了。” “你去了赵国寻访仙道,我还是个凡人。将来说不定你打个盹,我万世子孙都入土了”陈破军缓缓说道,“趁着你还没走,给我取个国号,万一将来我问左右,无人可信岂不悲乎?” 也不知是醉酒还是何故,沈度见他不光面色发红,眼眶亦是有些,莫名地,辛愁也涌上心头。 他捏着酒盅,抬起头来,透过狭窗,悠悠望向远方,目中有些寂寥与惆怅。 日霞令人更醉,他皱了皱眉,缓缓开口:“国号” 当天傍晚,王穆之发现陈破军与沈度皆醉倒在一阁楼,不省人事,他大感无奈之下,却也不好乱了成亲的礼数,便着人抬上陈破军,直接扔进洞房之中。 至于沈度,王穆之却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恰好这楼阁有床,便将其抬到床上,任其昏睡了。 但到了第二日,当有人来这阁楼准备叫醒沈度之时,却发现阁楼之内赫然空无一人。 但不论帮派内外,这件事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沈副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唯有自此以后,身为鸿帮帮主的陈破军总是时不时地站在起龙台上,衬着落日余晖,遥望北方沃土,许久方才怅然而归。 多年以后,自大宋十州之地,兴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浩瀚帝国。 这个浩瀚帝国的国号叫做“青”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执念 陈破军闻言,想了想之后却是一叹说道:“如果寻仙问道就要远离世俗的话,我做不到。”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别的不说,单只这个鸿帮帮主之位,我便绝难放下。” 沈度问:“你可曾想过长生不老?” “想过。”陈破军点了点头,“想过又能如何。仙道飘渺难寻,纵能修仙,也未必成仙。相比之下,世俗功利其实还要实在一些。” 沈度沉默不语。 陈破军斟酒饮下,接着说道:“酗酒损寿,不许他人夺杯。刀剑无情,却要披甲带盾。人生在世,一为怕死,二才是贪生。纵然生荣死灭,长生未必就是长荣。该握刀时便握刀,须拄杖时且拄杖,有始有终,百年而过,沧桑与我何干。” 沈度听了,却也饮一杯酒,说:“千杯酒损寿,却损不得你这大成高手的寿。刀剑无情,我却敢穿一身轻袍。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是故人生可厌。倘若不病不死,不入轮回,不忧衣食住行,不伤人情冷暖,长生便是长荣,阅尽沧桑,有又何妨?” 此言一出,陈破军兀自斟酒,却是指震酒落,旋即忽然一笑:“沈度,我一向以为你是个出尘的奇人。如今看来,其实你与常人一样,也是心有执念,看不开,放不下,自甘其中。” 沈度一愣,随即却也一笑,摇了摇头并不多说。 陈破军为他斟了一杯酒,叹道:“人各有志,既然你一心向道,我也不再拦你。” “仙道虽渺,却也波澜壮阔,不去看上一看我实不甘心。”沈度接酒饮下,随即说道。 顿了顿,他又抬头看向陈破军,问:“我以后要去寻仙,你又该如何?” 陈破军听了,稍一沉默,道:“方今天下乱象初显,生逢大世,我自然要争上一争。” “你想逐鹿天下?”沈度微微一笑。 “逐鹿天下世上英雄何其多,我算得了什么,你这样说岂不是在笑话我?”陈破军说道。 沈度却摇了摇头,说道:“放眼整个大宋,你如今的根基绝不算差。乱世出英雄,一遇风云便化龙,你大可放手施为。” 陈破军听了,目中闪动,沉默不语。 “丰州本是百代龙兴之地,有水运之利,四通八达,你又有青石县多年积财,待鸿帮收服武林,稍施手段便可坐拥十万雄兵。何冀钺尚不算枭雄,据丰州而徐图天下,又有何难?”沈度略有些振奋地说道。 三年前,他意气风发,时而想着大展宏图,功立千秋,行非常人之事。如今他虽然志在仙道,一心求仙,但若真的事了拂衣去,分毫不取,片缕不留,却也难免有些遗憾。 他几番行策,为陈破军搏来偌大根基,除了恩义之外,未尝不是想借陈破军之手易改朝野。 陈破军听了,却摇了摇头:“何州牧身边有沙鹫、武南青、毕云亮等人,可谓是人才济济。而你这一去,我便良策无出,天时地利却无人和,又有何用?” “何州牧至少大你十岁,那些班底又算得了什么。”沈度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者,陈公明、赵炳龙、王穆之不也都是才干之士。韩冬那小子也快能出师,历练几年,与他问策也绝不差。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天下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你将来若能翻江倒海,何愁没有人杰来投?” 陈破军听罢,一手捏着酒盅,面上却有些动容。 沈度见此,稍一踌躇,随即又道:“而且,那收购青石的势力非同小可,你若能有所借力,问鼎天下绝非难事。” 陈破军闻言一惊:“那些人你是说!” 沈度自顾自地饮了杯酒,并不说话。 修仙者的事情他了解不多,终归要谨慎为好,若是跟陈破军挑明直说,且不论是会招致麻烦,陈破军若是因此而把握不住分寸,恐怕是祸不是福。 陈破军见此,不禁低头看着酒杯,面上有些阴晴不定,俨然心绪亦不平静。 一时间,两人都是沉默。 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了,落日金辉洒进来少许,映得那煮酒的炉火略显浅薄。 壶中的烈酒甚为辛辣,两人已是饮了大半。盘中的青梅稍有酸涩,两人则一个未食。 酒气上涌,陈破军面色微红,他叹了口气,怅然问:“沈度,我将来要是真能问鼎天下这国号,该叫什么为好?” 沈度亦有些醉意,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才一笑:“呵,你这就想起国号了。” “你去了赵国寻访仙道,我还是个凡人。将来说不定你打个盹,我万世子孙都入土了”陈破军缓缓说道,“趁着你还没走,给我取个国号,万一将来我问左右,无人可信岂不悲乎?” 也不知是醉酒还是何故,沈度见他不光面色发红,眼眶亦是有些,莫名地,辛愁也涌上心头。 他捏着酒盅,抬起头来,透过狭窗,悠悠望向远方,目中有些寂寥与惆怅。 日霞令人更醉,他皱了皱眉,缓缓开口:“国号” 当天傍晚,王穆之发现陈破军与沈度皆醉倒在一阁楼,不省人事,他大感无奈之下,却也不好乱了成亲的礼数,便着人抬上陈破军,直接扔进洞房之中。 至于沈度,王穆之却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恰好这楼阁有床,便将其抬到床上,任其昏睡了。 但到了第二日,当有人来这阁楼准备叫醒沈度之时,却发现阁楼之内赫然空无一人。 但不论帮派内外,这件事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沈副帮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唯有自此以后,身为鸿帮帮主的陈破军总是时不时地站在起龙台上,衬着落日余晖,遥望北方沃土,许久方才怅然而归。 多年以后,自大宋十州之地,兴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浩瀚帝国。 这个浩瀚帝国的国号叫做“青” 正文 说明 主角出丰州了。 回头看看细纲,细节处改变还是挺多的。 所以 请个假,斟酌一下后续情节。 有人觉得我更新不给力,这也没办法,毕竟我只是业余写写,而且书的成绩也不咋滴。 当然,如果大家把我顶上去了,让我把这本书当做工作甚至事业,情况自然就会不一样了。 目前来说,就是慢慢来吧,毕竟这本书我构思了很久,不忍心随便放弃。 ————— 有人觉得主角不够狠辣。 比如主角被判死刑,逃出去却没想着报仇,主角被王大龙跟踪,却没有直接将王大龙砍死。 关于主角没有报仇这件事,我觉得很好笑。他被判刑的原因就是自己不够谨慎,怪得了谁? 如果沈度找闵县令报仇,我觉得这就跟那个翻墙被老虎咬死的人的家属责怪动物园一样。 当然,不管那些家属心里是怎么想的,怼赢了起码还能有一笔实实在在收益。 而沈度杀了闵县令,除了麻烦,什么都得不到。 至于没杀王大龙,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没必要嘛。 既然没必要,主角一个大高手,会从虐一个小喽啰身上获得快感吗? 遇事果敢,当断则断,面对敌人,绝不手软。这叫狠辣。 无端嗜杀、动辄涉险。这不叫狠辣,这叫顶着主角光环的傻x。 再说了,沈度可不知道自己有主角光环。 大丈夫不立于危墙之下,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之手。 理性才是最高的美德。 主角的名字难道是白起的吗? ————— 主角干掉金戟枭,是有东西掉落的,大家可以猜猜是什么,下章就会提到。 —————— 我永远需要每一张推荐票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宋京 大宋之内,漫江贯穿东西,西接莽莽山脉,东入无边汪洋,勾连天下,素有十州来龙之称。 宋京位于漫江中段之北,背靠巍峨古檀山,城外便是滔滔漫江水,背山面水,地势如龙盘踞,自有王气兴盛之说。 京城之外近方圆百里,乃是直隶,直隶再往外,便是有中州之称的冀州。 宋京四通八达,又是一国京城,天下熙熙往来,川流不息,加之太祖时迁来的十万富户,自然便有万千繁华景象。 繁华气象近在眼前,宋国朝廷难免一叶障目,罔顾当世江河日下之景,自欺欺人。 这一点,跋涉数千里而来的沈度深有感触。 他此前听何州牧提及大内藏书极盛,多有罕世旧籍孤本,又想到自己那块不知名碎片上的神秘文字,便起了心思,想来宋京,到大内藏经阁一探究竟。 若是能查出些仙道线索,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再经天狼镇去往赵国也是顺路,倒没什么耽搁。 此时宋京之外,人来人往嘈杂之中,正有一个蓝袍束发、腰挎长剑的俊朗青年立身城下,抬头仰望高耸雄厚的城墙,颇有风尘之色的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终于到了。”沈度不禁感叹。 自他不辞而别,离开了丰州,这几个月以来,跋山涉水,辗转数千里,终于来到了这宋国的中心。 以前从未有过千里之行的沈度,可是被好生折腾了一番。 丰州乃是相对富庶之地,青石县更是优裕安康之所,是以都还算安定。但一出丰州,麻烦便接踵而至。 这一路上,沈度亲眼目睹的劫掠偷盗便有近百起之多,其中大多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毕竟他时而一人行走,仪容优裕,打扮又颇显斯文,怎么看都是一只待宰的肥羊,让不少乞丐流民都动了转行的心思,干起了没本的买卖。 但谁人能想到,这么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竟是一位先天武者,一身武功登峰造极,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揣度的存在。 些许个小毛贼到了沈度手里,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沈度一来不喜杀戮,二来觉得没什么威胁,纵然每每都是轻松制胜,却也常常放人一马,并未怎么下狠手。 直到后来遇到了一窝极为难缠的盗匪,死缠烂打不知天高地厚,连番冲撞之下,才终于惹得他动了怒火杀心,当场抽出中骁,砍瓜切菜一般地杀了七八个盗匪,鲜血飞溅,令其一众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这才罢手而去。 说起来,这还是沈度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杀人。先前虽说将那金戟枭打落山崖,但终究没有这般血腥,倒是没什么感觉。 砍杀了七八个人,自己身上也溅了不少鲜血,饶是沈度先天宗师的功力,初经此事也难免一阵倒胃,几欲呕吐。 但男人终归要有见血的第一次,沈度倒也逐渐适应。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旅途漫漫虽有许多麻烦,但对于沈度来说,却也不失为一种修行。 就这般,一路上磕磕绊绊,数千里风尘仆仆,沈度在不知不觉间又有了些长进。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城门外来往的行人疲惫之余,也难免有些焦躁,由此更显嘈杂。 入眼所见,宋京城墙巍峨高耸,足有七八丈高,俱由坚石厚砖紧密砌成,粗犷宽实,看上去极为厚重。 城门楼下站着两队士兵,披坚执锐,看气势也算精悍。 沈度定了定心神,随即迈步走来,跨过城门,入了京城繁景之中。 到底是宋国京师,非是一般城池可比,他一进京城,左右观望,尽是康庄大道,高门阔庭,路上砖石密砌,街边楼阁林立。 豪门巨府随处可见,雕梁画栋高低错落。街上行人来往,个个衣着光鲜,面带红光,尽是养尊处优的仪容。 沈度打量一番,渐有赞叹之意。 片刻之后,看了许多京师景象,他心中念及来意,便寻来一个路人,拱手问道:“这位兄台,不知皇城该如何去得?”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他看了沈度一眼,目露几分诧异之色:“你可是外地来的?” 这人语气不算客气,沈度听了不禁眉头微皱,不过他还是说道:“不错。” “果然。”此人点了点头,仿佛理所当然,只听他说道,“其实皇城所在,根本无须问询,随便找一条大路转下去,只要不出城门,不入死胡同,最终都会经过皇城。” 说着,此人不禁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沈度闻言,稍一思量,却是觉得好笑。不出城门,不入死胡同,沿着大路一直转下去,肯定能经过皇城——这不是废话吗。 他面色如常,又说道:“在下有急事,不知兄台可否知道捷径?” “急事?”那人听了,眉头一皱,这才不紧不慢地指明了道路,“你先沿路直走,而后左拐到了那万安酒楼,皇城便近在眼前了。” 知道了去路,沈度也不与他多说,当即便告辞离去,沿着所指路途,直奔皇城所在。 一段时间过去,行走间,沈度抬头一看,便见一酒楼矗立,分三层,有前庭后院,大门上有一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万安酒楼”。 而在万安酒楼不远处,便是皇城所在,有红墙金瓦,坦途如削,内有高阁林立,金碧辉煌,虽隔得尚远,但皇家的气派却是扑面而来,令人折服。 沈度看了一会皇宫之景,随即便转身走进了万安酒楼。 一进酒楼,便有个小厮赶忙过来,笑容满面地上前招呼:“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要一间上房。”沈度说道。 “好嘞!”小厮笑容更盛,随即便领着沈度到掌柜处交付银钱、定了房间。 片刻过去,待沈度进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反手关上房门,便直接到床边双臂一伸,仰躺着舒了一口气。 几个月的风尘劳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远离了丰州的沈度,终于抵达了他寻访仙道的第一个目的地。 想到此处,心神立时疏放。 就这般躺着许久,沈度忽然神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当即重新坐起,伸手入怀,取出了一物。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金刚护体神功 沈度怀中取来的,却是一本泛黄古籍。 此书材质特异难辨,边角处则多有破损折叠,看上去颇有年月,封皮之上写着四个大字,却是“金刚护体”。 看着手里这本《金刚护体》,沈度不禁又想起了当日与陈破军青梅煮酒的情形,目中流露出几分惆怅。 当日被人抬到床上休息,深更半夜酒褪之后,他便直接从睡梦中醒来。这一清醒过来,沈度却意外地在那床上发现了一个暗格。几番摸索之下,拨动机关,将暗格打开,便得到了这本《金刚护体》。 那栋阁楼较为僻静,原本乃是金戟枭的一间静室,鸿帮占据之后却没怎么用到,大多闲置。 既然是从金戟枭静室翻出来的秘籍,而且一看名字就知道是护体类的功夫,多半也就是其本人修炼的那门古怪神奇的护体神功了。 待沈度稍稍翻看,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印证。金戟枭练的功夫,正是这门“金刚护体神功”。 一般而言,护体功夫都是依靠运炼内气来达成刀枪不入的神奇效果,虽然看上去与铜皮铁骨无异,但身体依旧还是血肉之躯。 但这金刚护体神功却截然不同,竟是能够淬炼筋骨血肉,使得**凡胎真正成就金刚之躯,可刀枪不入,水火不浸。 这等神功实在是闻所未闻,其精绝玄妙之处,饶是沈度见多识广,也不禁有大开眼界之感。 神功分七层,一二层对应入门之境,三四层对应小成之境,五六层对应大成之境,第七层则对应先天之境。 按照书中所讲,修至第七层时: 力压巨象,迅比飞豹,十天不食不饥,半月不眠不倦,万箭如细雨,烈火似清风,铁针入眼而折,鸩酒进腹则化,纵伤即愈,想死不能! 这等奇效,莫说临阵杀敌,便是被官差抓去砍头,也都浑然无惧,坐过大牢的沈度看了,当即便怦然心动。 只不过,待他一看金刚护体神功的修炼法门,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门奇功的修炼之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一言以蔽之,就是两个字:散功。 说白了,就是化去丹田内气,融入四肢百骸。 修至第七层的唯一途径就是在练成第六层之后,散去一身先天功力,且要散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否则练不成不说,更是极易走火入魔,凶险万分。 内力是武者的根基,这点乃是武林公认、毫无疑问的事实,没有内力,一个武者再强,也强不到哪去。 从入门到先天,境界划分的依据统统都是内功的火候,由此可见,内功对一个武者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而这金刚护体神功竟是如此有违常理,不光不重视内功,反而好像巴不得内力散得一点不剩,实在是咄咄怪事。 这不禁让沈度的内心有些踌躇。 若仅此而已,且第七层真有那般神效,散尽内功也未尝不可。但偏偏这功法修炼还有个缺陷,那就是越练到深处,修炼时也就会越痛苦。 据说到了第七层散功之时,那感觉便如同千刀万剐一般,生不如死,甚至有人能活活被疼死。 如此一来,此神功就真的让人望而却步了。 知道了此神功种种,再想及金戟枭强得出奇的实力,沈度不禁有些恍然。 金戟枭的内力显然不够先天,金刚护体神功也肯定没到第七层,但他应该正好处在既有内功,又有金刚护体神功的一种状态,且内功大成,金刚护体也在五六层之间,是以其实力远超大成武者,直逼先天。 说到金戟枭,沈度又想起他喜食猛兽之肉的事迹,如今却也恍然。 原来按照《金刚护体》上面的说法,食用血气极盛的血肉有助于此神功的修炼,而世间血气最盛的血肉,一般而言,也就是虎豹猛兽之类的了。 将《金刚护体》翻看数遍之后,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门无上奇功。纵然第七层凶险难练,前几层练一练倒也无妨。 是以几个月以来,沈度稍有修炼,已练到了金刚护体神功的第二层,距离第三层亦是不远。 虽然只练到了第二层,但效果已是颇为明显。 别的不说,沈度若是用菜刀切菜,肯定是不会误伤到自己了。 又将《金刚护体》看了看,沈度正打算修炼一番,抬头看窗,却见已有傍晚时分。 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见识过京城的菜肴,他当即收了书册,起身推门而出,径直来到万安酒楼一楼。 他一过来,便有小厮赶忙招呼,笑容满面,问:“客官可是要吃些酒菜?” “不错。”沈度点了点头,道,“给我上几样京城名菜,再来一壶上品温酒。” 小厮笑应:“好嘞!客官稍等便是。”说罢便转身离去。 沈度随即坐到一张僻静桌子前,等着上菜。 过了一会,便有酒楼小厮陆续端菜上酒,摆到桌上,递来碗筷酒杯。 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来,色鲜香浓,样式各异,素菜青翠如透,荤菜油光晶亮,汤或清或厚,衬着香气四溢,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沈度有极品灵石在身,无须饮食,但口腹之欲却不是说断就断的,如此佳肴近在眼前,他也不禁口中生津,当即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万安酒楼临近皇宫,自是少不了各路达官贵人的光顾,如此其后厨的本事定然不差。 是以这些菜肴不光看上去绝佳,吃起来也足味美,配一壶上品佳酿,纵然沈度口味颇挑,也是大感快意。 沈度一个人坐在这吃菜饮酒,心神舒畅,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言语,听来颇有意思。 沈度侧耳倾听,却是有个纤细清脆的声音说道:“店小二,给我拿壶酒来,烈酒,最烈的酒。” “烈酒?”那小厮闻言似有些惊疑。 “对呀,就是烈酒,好像是叫女儿红对吧。” 小厮一阵沉默无言,随即才犹豫着说道:“那个这女儿红烈酒可都是男人饮的,姑娘你” 话未说完,便听“砰”的一声,碗筷俱震。 正文 第八十章 江飞燕 “喝酒要分男女吗?女儿红既然叫女儿红,本姑娘又如何不能喝了?”这却是个少女把桌面一拍,如此说道。 “不是而且一壶女儿红要”店小二登时犯了怵,磕磕巴巴地说道。 “一坛女儿红陈酿。”不待他把话说完,少女便打断说道。 “这好的,客官稍等。”店小二狼狈而去。 沈度心里觉得好笑,不禁扭头看去。 这一看,却见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正坐着一个清秀苗条的少女。 这少女大概十六七岁模样,青丝简束,五官精致,素衣白净如雪,纤而不瘦的身姿尤为动人,形容清秀宛若出水芙蓉,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少女所在离沈度不远,也是个僻静的角落,其桌上摆着数样菜肴,任由她持箸挑拣。 沈度看了少女一会,却忽然眉头一动,喃喃说道:“这小姑娘似乎武艺不俗啊。” 第一眼看去,便是这少女的纤纤身姿,其身段虽然苗条,却分毫不显瘦弱,反倒给人以一种轻灵柔美之感。 若非是习练武艺,寻常女子纵然天生丽质,也绝难有如此身段。 再者,这少女举止轻捷灵活,浑不似常人一般迟钝,十有**乃是颇精武艺之人。 只不过,沈度如今也算是绝世武者,除了江湖之中了了几个近乎传说的老古董,他也不会逊了谁。 这少女看上去颇有几分武艺,但还入不得沈度法眼,是以他看了一会之后便重新转回,不再多想。 片刻之后,店小二手中捧着一小坛女儿红,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放到少女桌上,恭敬说道:“客官请慢用。”说罢便转身而去。 少女接过女儿红,拿下盖子,有些好奇地闻了闻,琼鼻轻动。 “咳咳咳”不料酒气一涌,少女登时呛住,连忙放下小酒坛,面色微红地轻咳几声。 待脸色平复,她再看向女儿红之时,却不禁有了几分犹豫,抿着嘴唇,仿佛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沈度自知酒量不盛,也不愿刻意化酒解酔,一壶酒下肚,腹中温热却刚好不醉,就着几样味美佳肴,这一顿吃得也算痛快。 不一会过去,将这一桌酒菜用完,酒足饭饱,将碗筷放下,他便要喊话结账。 “小二——结账。” 沈度刚要说这一句,那坐在他不远处的少女却抢先一步喊道。 沈度一怔,不禁又转头看去。 “来了,来了!” 这时,一个店小二便小跑着过来,到少女身前问:“客官是要结账?” 少女点了点头。 店小二看过她桌上酒菜,当即说道:“一共九百零三文钱。” 少女闻言顿时愣住:“九百零三文钱?” 这店小二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一坛女儿红陈酿八百文钱,加上剩下几样,正好九百零三文。” “酒这么贵啊”少女登时脸颊绯红。 店小二见了,不禁脸色一拉,一副“贵你还点”的模样。 少女脸上发烫:“这坛女儿红我就喝了一点点能不能退了?” 店小二眼一瞪,道:“盖子都拿了,喝都喝了,还怎么退?” 少女大窘,只好从怀中取出银钱。 将全身家当取出,摆到桌上一看,却是两块小碎银和百来枚铜钱,再无其它。 店小二看了看,眉头一皱,说道:“这至多也就四五百文钱,你这小姑娘莫不是想耍赖?” “我我就这么多了。”少女面色通红。 店小二脸色一沉,久久不语。 他看了看少女,随即说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少女欲言又止,随即低下了头,有点伤感地说道,“我没有家” “没有家?!”此言一出,那店小二登时跳脚,“万安酒楼可不是善堂!无家可归难不成就能来这白吃白喝!” 少女听了,眼眶微微泛红,一脸委屈,默不作声。 她抬起头来,抿着嘴说道:“我明天来补上行不行。” “不行,本店非常客不得赊账!”店小二严词拒绝。 见如此场景,沈度不禁有些惊异于这店小二能如此不怜香惜玉,说起话来竟是分毫不客气。 可他转念一想,这店小二既不富贵也不求仙,焉能像他一样视金钱如粪土,几百文钱挥之即去,全不在意。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除了看戏看得动情的时候,小老百姓哪来那么多诗情画意。 不过沈度身为鸿帮副帮主,身家丰厚,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举手之劳,他也不会吝惜。 随即他便招了招手,说道:“小二,结账。” 那店小二见少女分明拿不出钱来,听沈度一喊,便先几步过来,笑问:“客官结账?” 沈度点了点头,随便扔出一块银子,说道:“这是三两银子。” 店小二连忙将银子接住,放在手心看了看,不禁面露惊容:“这客官,这太多了。” 沈度淡淡说道:“将那小姑娘的账一并结了,余下的不用找了。” 少女听了,不禁转头看向沈度,面露惊诧之色,美目微闪。 店小二则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笑道:“客官真是善人。” 京城从不缺达官贵人,店小二却是将沈度当成哪家贵公子,以为他看中了小姑娘,便不以为意地收了酒钱,将两人的账一并结了。 结完账,沈度站起身来,看了少女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少女见他什么都没说就这般离去,不禁眨了眨眼,有些无措。 犹豫了片刻,她随即起身,鼓起勇气说道:“这位大哥请留步。” 沈度闻声止步,转过身来:“姑娘有何见教?” 少女被他一看,脸颊又红了些:“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沈度笑了笑,道:“我姓沈。” “原来是沈大哥”少女说道,“多谢沈大哥解围,欠下的酒钱,明日定会奉还。” “举手之劳,不碍事。” “人不可无信,钱是一定要还的。”少女摇了摇头说道,语气之中,透着些许坚定。 沈度想了想,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飞燕。”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月黑风高探皇城 “我叫江飞燕。” 少女的清甜柔音令人耳醉,一如江上轻灵漫舞的燕子。 沈度稍有些失神,随即笑了:“真是个好名字,想必为你取名的也是个锦绣之人。” 江飞燕听了却美眸一黯,似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之事,抿着嘴唇。 沈度见此,顿时想起她说过自己没有家,既无家,自有亲族之殇,为她取名的多为亲族,如此提及倒是有些唐突。 想到此处,他便转过话锋,道:“江姑娘为何一人来这酒楼饮酒,此时天色已晚,万一喝醉,可就有些危险了。” “我听说喝酒可以壮胆,就来试试了。”江飞燕说道,“可不曾想女儿红竟是如此辛辣,而且还还那么贵。” 说着,她面上不禁又露出羞赧之色。 “壮胆?”沈度闻言一愣。 江飞燕点了点头,随即问:“沈大哥,喝酒真的能壮胆吗?” 沈度见她如此一问,心下有些莞尔,不过还是想了想,说道:“饮酒先是助兴,醉了便是败兴。酒醉之后,人常常会有无所拘束之感,但无所拘束未必就是壮胆了。” 江飞燕眨了眨眼,问:“这是为何?” “因为每个人的拘束是不一样的。”沈度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一叹,有些惆怅地说道,“有的人心怀大喜,醉酒之后载歌载舞;有的人心积盛怒,醉酒之后便要杀人见血;有的人心哀若死,醉酒之后涕泪俱下;有的人愁肠百结,举杯销愁愁更愁。” 江飞燕闻言,美目中闪过一丝茫然,喃喃自语:“喜怒哀愁皆是拘束吗?那仇恨岂不类于枷锁?” 沈度没注意到小姑娘的自语,自顾自地说道:“世上一切皆是拘束。兴衰荣辱过眼烟云,成王败寇俱非自由。” 他个求仙问道之人,又有俯瞰世俗的神功绝智,心如跃,气如啸,说出这话乃是自然。 但江飞燕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却不懂许多,闻言顿时有些茫然无措。 沈度见此,知道自己有些误导人了,便又说道:“拘束是拘束,却也是边际,无边则近于虚。正所谓道非天心是人心,律非王法是人法。人常说纵然兴荣,亦是过眼烟云,我却谓纵然过眼烟云,亦不妨兴荣。如不能遁世自销,心怀执念又有何妨。” 江飞燕听了,顿有开朗之意,便问:“如此说来,佛家说的执念,其实并无须放下了?” “佛家?”沈度一怔,随即笑了笑,“你看和尚那许多清规戒律,佛家说要放下执念,实则执念最深。你再看那些信佛却不出家的俗人,要么是做了亏心事害怕的,要么就是吃了亏委屈的。大智大勇,大忠大奸,我行我素之人没有一个信佛的。” 江飞燕歪着头想了想,却道:“可是武安君还常说禅法呢。” “禅在己心,无关神佛外律,不一样的。”这是沈度师父原话,他直接拿过来了。 江飞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忽然一笑:“沈大哥你这么有才学,又姓沈,不会就是武安君的儿子吧。” 这当然是玩笑,毕竟世人皆知武安君无一亲族。 沈度哈哈一笑,也打趣道:“江姑娘说笑了,我若真是武安君之子,你说不定就是江流之女呢。” 江流劫富济贫,义薄云天,乃世人敬仰的豪侠,这自然也是玩笑。 不料此言一出,江飞燕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强笑着说道:“沈大哥可真会说笑。” 随即她转过话锋,问:“沈大哥你家住何处,我到时好去归还酒钱。” 沈度摆了摆手,道:“些许钱财,无须在意。” 他一个求仙之人,怀里却揣着上万两银票,如此尚觉得有些惭愧,又哪会在意这区区几百文钱。 江飞燕却一脸郑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沈大哥身家丰厚,不在意这点酒钱。但对我而言,这却是信义之道,绝不能弃的。” 眼见如此,沈度也不好再出言峻拒,便说道:“我家在丰州,此来京城有事要办,这几日你若要寻我,来这万安酒楼便可。” 待江飞燕点头答应,随后两人便告辞分开,各自离去。 沈度回到自己房中,想及方才一番言论,心有感触,便先躺在床上神游了一会,待他思绪平舒,起了身,却是已到了深夜时分。 虽说宋京繁华,多有夜市,但到了这会却也安宁,且又是皇宫附近,官威笼罩,就更显得清静了。 沈度打开窗户,先是看了看地,见街上灯火黯淡、人行稀疏之后,便又抬头望了望夜空。 这一看,见星月朦胧,夜色深深,又有清风吹拂而来,凉意袭人,颇俱几分月黑风高的意思,他不禁微微一笑:“来的倒是真巧。” 既然有这般好天色,他自是不能放过,当即点了蜡烛,取来一身紧束黑衣穿上,又蒙上方巾,罩住口鼻,只留一双清朗星目在外。 穿扮妥当,带上中骁,沈度一吹蜡烛,烛火熄灭之后,他便翻窗而出,没入夜色之中,悄无声息。 深更半夜,皇城外清静无比,时有侍卫巡逻,但对于沈度而言,这些许侍卫却形同虚设,根本不值一提。 他一身紧束黑衣,隐于墨夜之中,步履无声,身法如风,绕着皇城行走一番,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处僻静无人之地。 沈度站在城墙下,先是四下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城墙,不禁目中微闪,喃喃自语:“这里如此僻静,城墙又最为低矮,居然还没有侍卫驻守这简直就是翻墙圣地啊。” 这般说完,他也不再犹豫,当即运起身法,脚尖轻点地面,身子腾然而起,站到城墙之上。 脚刚一站到墙上,沈度却忽然愣住,却是他感觉脚底分明踩住了什么东西,还踩得掉下去了。 正想着,城墙之下却传来“扑通”一声,随即便是惨叫:“啊——哇呀呀——是哪个杀千刀的踩了我的手!!” ———————— ps:永远需要每一张推荐票 如果觉得好看,希望大家帮忙宣传一下,推荐给身边的人,谢谢支持! 正文 闲话○晚上更 从皇宫往外翻,还有这等奇事。 沈度心中惊诧,低头一看,却见墙下乃有一个少年人摔倒在地,面有苦色,正在那一边揉着手,一边愤愤地看向沈度。 沈度脚尖轻点,便从墙头翻身而下,稳稳地落到地上,悄无声息,待他落地之后,便仔细看向少年。 这少年人约莫十四五岁,面相白净秀气,身材匀称,着一身深青色简装,束发修鬓,颇有贵气。 少年面上怒色未消,站起身来,当即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皇宫,就不怕被抓了砍头吗?” 这语气好似官差,却又分明有点置身事外的超然模样,听得沈度心中暗自生疑。 “我不过是翻了皇宫的墙,怎么就算是夜闯皇宫了?”想了想,沈度随即笑着说道,“若是翻皇墙便算是闯皇宫,你不也是一样?” 少年闻言一滞,随即反驳道:“你是翻墙入内,自然是夜闯皇宫,我是翻墙外出,跟你如何能算是一回事?” 沈度哈哈一笑,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城内外皆是王土,若是内翻为闯,外翻自然也是闯。” 一边说话,他一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少年,渐渐看出了一些端倪。 少年人听了这话,顿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最后只得愤愤然:“你反正你说的就是不对!” 就在这时,沈度目光一扫,却是注意到少年脚上穿的鞋子,竟有明黄色的纹饰,黑夜之中虽不显眼,但以他的目力,却也能分辨出来。 明黄色 在这皇宫之内,衣服上敢明目张胆地带着明黄色,这少年人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想到此处,沈度不禁暗道鸿运当头,随便翻个皇墙,竟是把小皇帝都给踩下去了。 且不管这个小皇帝深更半夜翻墙出去所为何事,但既然遇上了,却是得好好利用一番。 别的不说,沈度可还不知道大内藏经阁要怎么走呢。 看这小皇帝先前一番表现,虽不似某些传闻里说的那般愚蠢暴躁,但显然也不是什么精明之人,大概也就是个寻常纨绔的水平。 寻常纨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偏偏生在皇家,这就有些不妙了。 沈度想了想,随即忽然一笑,说道:“小兄弟,不知你深更半夜翻墙而出,所为何事?” 少年闻言,面上莫名有些涨红:“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小小年纪,万一遇上了歹人岂非不妙。若你要冒险出去玩乐,我多年来行侠仗义,首遵道义,却是不能坐视不理,非要知会你家亲长一声不行。”沈度说着,颇有几分江湖豪侠的气概。 少年一听,顿时脸上发白,流露出几分惊惧之色,身子都有些颤抖了,连忙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母我母亲。” 见他吓成这般模样,沈度略感诧异,暗自揣测这小皇帝没少挨太后的打,说不定就是被生生打成纨绔的。 “这可不行,我来皇宫虽然事出紧急,却也不能对你这少年人的安危坐视不理。”沈度摇头说道,“说吧,你家住何处,我直接送你回去。” 少年面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说道:“你来皇宫有什么急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 沈度暗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他心念急转之下,当即编了个故事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只听他叹了口气,说道,“许多年前,先父曾为我许下一门亲事,将信物藏在一本古籍当中。后先父病逝,家道中落,家里的古籍珍玩都变卖了出去,谁料却将那藏着信物的古籍一同也卖了。事后惊觉,却为时已晚。” 这故事讲出来,少年登时便被吸引,凝神倾听,见沈度不说话,他急道:“后来呢?” “后来”沈度又是一叹,“那姑娘家见我家道中落,又丢了婚约信物,便想要废了约定,另择良婿。” “什么!”少年顿时露出惊怒之色,“这家人好不要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见他这般反应,沈度稍感意外,随即转而说道:“那姑娘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对我也是有意的独她爹娘管束太严,不顾及她的心意,偏要赖了这门亲事。” 少年听罢,表情更加精彩,愤怒之余,还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悲戚,摇头叹气:“唉这姑娘当真可怜。” 沈度接着编故事:“我心中悲苦,却也无可奈何,整日里借酒浇愁,那姑娘也日渐消瘦,令人心痛。” “正所谓天岁销人心,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忘记,不料越想忘越忘不了”沈度渐渐开始佩服自己,“而就在不久之前,我猛然得知,那姑娘就要嫁作他人了!” 少年闻言,当即也露出几分心痛之色:“有情人为何不能成眷属!” 沈度摇头叹气:“我开始慌了” “我开始四处打听那本古籍的下落,昼夜奔波,逢人便问,心力交瘁之下,人也清瘦了许多。”他缓缓说道。 少年紧张地问:“那你打听到了吗?” 沈度微微一笑,好似欣慰:“苦心人天不负,幸甚,那本古籍的下落终究还是让我给打听到了。” “太好了!”少年一挥拳头,露出兴奋之色。 随即他便问:“那本古籍现在何处?” “我多番打听之下,得知那本古籍几经转手,最终到了刺史大人的手里。后来刺史大人觉得那本书尚算不错,便转而献给了皇宫。”沈度缓缓说道,“所以说,那本古籍,现在应该就在皇宫的藏经阁之内。” “藏经阁?”少年一怔。 “不错。”沈度点了点头,“现在距离婚期还有七天,若是今晚能够寻到,我快马加鞭,正好可以赶回去若是寻不到,恐怕唉。” 少年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犹豫,终而一跺脚,说道:“走,我带你去藏经阁!” ———— ps:永远需要每一张推荐票 如果觉得好看,希望大家帮忙宣传一下,推荐给身边的人,谢谢支持!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编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怪事 小皇帝少不更事,意气轻狂,被沈度编的故事激得有些热血上头,便领着其往藏经阁而去。 一路上,少年边走边问,询问沈度那苦情故事的细节始末,尤对那姑娘的模样大感兴趣,若非沈度才思敏捷,心志凝定,说不定就露了马脚。 行了半晌,在偌大的皇宫里东转西转,不知过了多少庭院,绕来绕去,却依旧没到藏经阁,倒是让沈度有些迷糊。 这小子怎么好似不识路一般? 沈度看着分明有些晕头转向的小皇帝,心道自己遇到的难不成还是个假皇帝 眼见走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庭院之间,前后左右皆有一扇门,少年当即愣在原地,左顾右盼,有些不知所措。 “你该不会不识路吧?”沈度见此,不禁有些无语。 少年闻言,脸上顿时涨红:“怎么可能我只不过不常去藏经阁罢了。” “你去过几次?”沈度问道。 少年面上更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应应该有几次吧” 沈度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说道:“藏经阁是个好地方。人只有多读书,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欺骗遮蔽,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自己感动。” 少年则颇不服气地说道:“但凡见了我的人,哪个不夸一声**,焉有人能骗得了我?” 沈度听了,默然不语。 少年接着又道:“再者,历代文豪佳作,我也不是没看过一些,只是不喜欢去藏经阁罢了。” “诗词歌赋、锦绣文章不宜多读,正所谓‘丽辞必鲜,鲜则必晦,文章一事,内外难兼’。”沈度说道,“武安君计定天下,六部之设令人拍案叫绝,你若是多读些其书,想必定会收获不菲。” 他心里知道,这却是自己的书生病犯了。毕竟眼前的可是当今皇帝,他以前做梦都想建功立业,趁此机会,如何能不说教一番。 只不过以他师父的教导和过去的经验来看,一种道理成为主流,很可能不是因为正确。 劝人改变观念往往都是行不通的。 所以并未打算深究的沈度,已经准备听小皇帝反驳他的话了。 “武安君的书?”少年眉头一皱,“他们都不许我看武安君的书。” 沈度听了,不禁大感惊诧。 要知道,武安君文武绝世,计定天下,与当初的贤皇后并称先帝左膀右臂,为国家朝廷立下不知多少汗马功劳。 世人无不敬仰武安君,就算是沈度那个不把古今奇才放在眼里的师父,对武安君同样是万分推崇。 可以说,如果没有武安君,大宋便是已经灭了都说不定。 听小皇帝的话,这皇宫之内竟还有人不许他看武安君的书,简直是咄咄怪事。 “谁不让你看?”沈度不禁问道。 “很多人都不让我看。”少年说道。 沈度心中惊异:“很多人?那你爹娘呢?” 少年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变了又变,支支吾吾半天,说道:“我小时候拿了本武安君的《制论》,结果我我爹差点打断我的腿。自那以后,我就天天读锦绣文章了” 沈度听了,心中大感惊异。 且不说先帝与贞太后管教儿子的方式如何,先帝竟然会为了小皇帝读武安君的书而将其好一顿毒打,此事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蹊跷。 想了片刻,沈度心头忽然涌上一个疑问。 寻常而言,武功突破大成之后,武者精气旺盛,心神饱满,极少会再生病。至于历史上那些先天宗师,更是几乎没有过身缠重病的先例。 啸月台一役,武安君横扫武林,尽显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实力在先天宗师之中也绝对是登峰造极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绝世武者,最后竟是死于疾病,岂非太过蹊跷。先前沈度心底便一直心有疑问,联系这小皇帝所说,不禁有了诸多揣测。 “莫非是功高震主” 沈度正在这眉头紧锁,忽然警兆泛起,面色一变,连忙凝神侧耳。 黑夜之中,庭楼清寂,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以沈度的耳力一听,当即便知道是两人在往这边走来。 方才他陷入沉思,却是未曾注意,此时反应过来,那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隔着面墙,想必就要跨门进到这庭院当中。 “你干什么呢?”小皇帝尚且没有察觉,见他这般神色,不禁问道。 话音刚落,墙外便有传来一声:“咦?” 随即又有个声音道:“谁在那里?” 沈度面色一变,左右看去,见一时无处躲藏,当即去指如飞点了小皇帝的哑穴,随即便一把将其拉到身后。 刚做完这一切,不远处的院门便探出两个人影,却是两个带刀侍卫夜巡至此。 这两个侍卫刚一露头,尚未看清什么,沈度便飞步如风,瞬间欺身而上,电光火石之间,左右手各伸一指往两个侍卫的脑门上一敲。 两个侍卫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当即便失去了意识。 只听“扑通”两声,两个侍卫便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招制敌。 皇宫大内,高手众多,先天宗师虽不好说,但大成高手肯定要有一些,若是引来围追堵截,可就有大麻烦了。 沈度收了身法,呼出一口气,随即便转过身来,上前解了少年的哑穴。 “咳咳”少年似乎正憋得难受,哑穴一解,当即咳嗽了几声。 他虽咳嗽,双目却是放光,颇有兴奋之意,口中说道:“你会武功?” “略通武道。”沈度说道。 “什么略通,这两个侍卫被你瞬间击晕,我猜你肯定是个江湖大侠,武功盖世!”少年兴奋地说道。 “你想多了。”沈度见他这般模样,有些无语地说道。 “你不要骗我,我又不是没见过高手,你的武功定然不俗!”少年却分明不信。 沈度正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谁料他却忽然又说道:“你武功这么好,去完藏经阁之后再跟我去一个地方看看行不行?” 说着,他即满脸期待之色。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藏经阁 皇宫之内,还有皇帝去不成的地方? 沈度心中诧异,问:“什么地方?若是什么重兵把守之地,我可不敢过去。”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就是一个皇宫角落的废宅院罢了,人迹罕至,一个兵都没得。” “一个废宅院而已,何必要我陪你?”沈度问道。 少年听罢,面上犹豫了稍许,随即凑到沈度边上,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因为人们都说那宅子闹鬼!”夜风吹拂,凉意陡盛。 “闹鬼!”沈度心里一惊。 若是搁在几年前,区区一个所谓的鬼宅,他自是浑然无惧。 但现如今他连修士都亲眼见识过,世上到底有没有鬼怪,他心里还真没个数。 “怎么个闹鬼法?”沈度试探着问道。 “我知道的不多,都是些旁人讲的闲言碎语。那处闹鬼的宅院,据说是二十年前烧死了个宫女。”少年说道,“当时情形古怪的很,大火烧了一夜,偏偏就是没人察觉。第二天去看,屋子竟也没怎么烧坏,唯有浓烟滚滚冒出,飘了老远就是不散。” 顿了顿,少年接着说道:“一群侍卫要进去查看,结果当场便被浓烟呛死了一个,据说死时眼睛瞪得要裂开了,也不知看了什么东西。” “这下没人敢进去了,就等着浓烟散尽。七天七夜之后,烟气散尽,又有两个侍卫进去,结果一死一疯,屋里是个什么情形至今无人知道。”少年说着,莫名地有些兴奋,“后来有人准备直接把屋子拆了,刚刚上报,还没开始拆,那人回家便暴病而死。而且据说那人死时的模样,说不出来的怪,但凡见过其死状的人,没有一个敢看第二遍的。” “那人死了,别人连鬼宅的名字都不敢再随便提及,加上鬼宅又在僻远角落,至今就成了一处废地。”少年说道。 少年一番离奇的话讲下来,沈度愈发觉得荒谬,心中难免不信,那忌惮之意也登时打消了大半。 只听他笑问:“你要去鬼宅,莫不是想看看那女鬼长了个什么模样?” “你怎么知道?”少年一怔。 沈度闻言沉默,想了想便点头说:“好吧,我答应你,去完藏经阁之后,就随你去鬼宅走一遭。” “一言为定!”少年颇为兴奋。 随后,沈度将昏睡的两个侍卫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便又与少年摸索着在皇宫中行走。 看来小皇帝多少还有点印象,虽然费了些功夫,两人七拐八拐,终究还是来到大内藏经阁所在。 这一路上,两人倒也遇到了一些巡逻侍卫。只不过这些侍卫武功低微,沈度早早便能察觉,轻而易举地避了过去。 一段时间过后,一扇拱门外。 “到了,就是这里了。”少年伸手往上一指,当即说道。 沈度随之抬眼看去,入眼所见,却是一栋三层九丈阁楼,一层最是宽广,占地方圆千丈,气势恢宏,至三层则如寻常楼阁般大小,藏于夜色难辨形貌。 在这阁楼一层四面,皆有牌匾置顶,上书三个鎏金大字:藏经阁。 沈度见此,心中不禁有些期待,当即几步上前,来到拱门之所,弯身往里探了探。 拱门外面,便是藏经阁所在。 这藏经阁里的书可不光是典籍史料,还有许多绝世孤本甚至是朝廷机密。如此一来,这里自然是皇宫重地之一,防守严密。 沈度初一打量,便见得藏经阁四周皆有士兵戍卫,披坚执锐,个个目有精光,气势精悍,显然与寻常侍卫不同。 而藏经阁四扇门皆是紧闭,似乎还上了锁,从门而入显然行不通,唯有翻窗才行。 这等情形,便是沈度想要进去也要小心一些才行,若是带着小皇帝过去,只怕风险太大。 这般想着,他即转头说道:“这里防守严密,我不好带你进去,你在这附近等着我如何?” “好。”少年显然对藏经阁毫无兴趣,干脆说道。 沈度见此,便转过头,继续打量了那些守卫一会。 片刻过去,待他摸清了藏经阁四面的布兵情况,便回身缘墙而行,到了对应防守空档的一处墙角下。 只见他脚尖轻点,当即翻身而起,势如飞鸿,旋然过了墙,落地无声。 落地之后,沈度左右一看,见并无守卫察觉,当即脚下如风飞点,迅速挪身到了藏经阁的一个拐角处,而后腾然而起,上了藏经阁。 他在丰州之时,已然搜罗了大量典籍翻阅查找,但对那神秘碎片上的奇异文字,却依旧没什么线索。 藏经阁一层都是些寻常典籍史料,除了装帧得精致一些,就没什么特别的了。而且一层藏书之盛,他一夜之间根本翻不了多少,是以沈度缘墙而上,直接越过一层,来到二层所在,寻了个窗户,翻身而入。 一入藏经阁二层,沈度抬眼一看,便见这昏暗的屋内竟也有数十个高大书架,上面俱都摆满了书册,密密麻麻,看得让人头大。 “果然不愧是大内藏经阁。”他微微一叹,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二层分明也是不好找。 想了想,沈度心道还是先去三层看看为好,待看过了三层,再来看二层也不迟。 实在不行,反正已经知道了藏经阁所在,日后多来几趟也无妨。 想罢,他即转身寻了通往藏经阁三层的楼梯,迈步上去,来到了藏经阁三层。 藏经阁三层不过寻常阁楼大小,布置又显宽敞,沈度进来一看,便知道有九个五层书架,有的书架分明还没摆满书册,由此可见,这里的藏书俱乃稀世绝本,不可多得。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沈度总觉得,藏经阁的三层显得格外昏暗。 这昏暗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深上许多。 仿佛有人刻意遮蔽了外界的光亮,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幽暗的房间里隐约有股发霉的气息,还掺杂着淡淡酒气,闻起来怪异无比。 循着这怪异气味一闻,沈度便看到了楼梯入口一侧有张方桌,方桌上堆满了杂物,乱糟糟一片,什么都有。 桌前则有张太师椅,空无一物。 沈度看了一眼,随即便不以为意地转过了头。 他伸手从怀中取来事先备好的蜡烛、火石,将蜡烛点着,趁着黯淡的光亮,走向书架。 烛光黯淡,稍一前行几步,身后之地便又陷入了一片深邃的黑暗。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不速之客 皇城大内,戒备森严,纵然到了深更半夜,也不乏侍卫巡守。 只不过,是夜月黑风高,皇宫似乎颇不平静。不提沈度夜探藏经阁,此时却另有一位不速之客,悄然到此。 夜幕深邃,一道淡淡的人影飞檐走壁,越过诸多亭台楼阁,无声无息,无人察觉。 这人面蒙方巾,露出一双清眸,着紧身黑衣,衬出其纤纤身姿,看去分明是个苗条女子,观其形体,想必容貌也定然秀丽。 此女脚尖轻点,身子便轻灵如飞,踏过亭台楼阁,舞一般穿梭在皇宫之内。 一段时间之后,她站在墙上,抬头远望,却是盯住了一间宫殿,目中流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这座宫殿有朱墙金瓦,檐上游龙,地处皇城中央,气势恢宏,正是帝王寝宫。 此女看着寝宫,半晌功夫,终于还是莲步轻纵,飘然而来。 大内戒备森严,她却偏偏如入无人之境,穿行间随性之极,皆不曾被人察觉。不说别的,这份轻功便已是世所罕见,常人难以企及。 片刻之后,此女便到了寝宫附近,看着一众守卫,目中微闪。 这些守卫大多披坚执锐,立身挺拔一动不动,即便时值深夜,也都是精神抖擞,目有神采,显然乃是一等一的精锐之士。 除了这些带甲士卒,守在寝宫附近的还有少许轻装武者,兵器各异,身上却只穿着轻便贴身的衣服。 实际上,这寝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些精兵护卫能做的,除了送死,也就只有收尸了。 真正能应付场面的,还是那些轻装简从的武者。 而此女关注的也正是这些武者。 她躲在暗处,一身气息收敛几近于无,静静地看着那些守卫武者的巡行规律。 此时毕竟是深夜,又在皇宫深处,这些守卫虽然尽心值守,但警惕终究强不到哪去,难免有些疏漏。 是以只片刻过去,躲在暗处观察的黑衣女子便摸清了守卫的巡行规律,寻了个空子,飞快地飘身而去,来到寝宫近处,翻窗而入,不曾惊动任何人。 这寝宫整体占地颇广,但里面的房间却也众多,除了寝室之外,书房、静室、正厅等亦是具备。 人们常说空旷的房间会释疏人气,是以诸多房间之中,当属寝室最狭小。 如此一来,黑衣女子进了寝宫,黑灯瞎火之中,却是好一番摸索才寻到了寝室。 寝室狭除了一张床榻,便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而在床榻之上,则隐约有个侧卧的人影,似是已经沉睡。 黑衣女子进了寝室,伸手从腰间一摸,只见寒光一闪,旋即一柄凛凛短刃便被她紧握手中。 她看向那床上人影,清目之中泛起冷光,似是心怀仇愤,随即握紧了短刃,迈步而来。 几步到了近处,她看着床上之人,目映寒光,眼中仇恨之色愈发深刻。 终而,她目中露出决绝之色,短刃一颤,抬手便要刺下,床上之人眼看死于非命。 就在这时,床上之人忽然一动,有些惊喜地说道:“陛下回来了?” 这声音尖细阴柔,却又不像是女声,皇宫之内,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也就只有一种人了太监。 太监? 黑衣女子一愣,握刃的手顿时僵在半空,随即她陡然色变:“你是谁!” 此言一出,床上之人先是一怔,随即也是大惊,还有些恐惧:“你你又是谁!” 藏经阁三层。 沈度一手拿着蜡烛,一边走向书架,不时上下一观。 这书架上的书都是分门别类摆着的,是以只要一眼看去,扫上几个书名,便能大致知晓书架上书籍的类型。 不得不说,这大内藏经阁到底是非同凡响,沈度只随便扫过几眼,便认出了数部传闻中早就散佚的绝本古籍,更多的却还是他闻所未闻的书目,也不知流传了多少年月。 除了这些古籍之外,另有一些皇室机要、官文密案列在其中,有的光看名字就让人惊心动魄,其中定然记载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只不过,沈度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走了一会,九个书架行过大半,终于在第六个书架上看到了几本奇闻古录一类的书籍。 沈度心中一喜,几步凑近,将蜡烛找个地方搁置,便开始挑拣书籍。 这些古籍大多泛黄,边角折叠缺漏再寻常不过,皆是年月久远的古董一类。他上下扫了几眼,当即便看到第三层书架上的一串书名。 “古语、说文、言史”沈度目中闪动,颇为欣喜,“竟有这么多,看来十有**能查到线索了。” 随即他便伸手取来一本古语,趁着昏暗的烛光,细细观摩起来。 当今之世,各国皆是以夏语夏文通行,大同小异。但沈度知道,在大夏之前还有着极其漫长的未知历史,上古、中古皆掩藏着诸多神秘难考的秘闻隐事。 如此,在大夏之前,天下自然便会有无数种语言同时流行,众鲜兼备。乃至于大夏之后,同样有一些奇异语言留存于世,为今人所不知。 沈度翻过古语,见识了数种闻所未闻古代文字,却还是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甚至于连相似的一种都没有。 他眉头微皱,随即将古语放了回去,又取来另一本翻看。 足足有半个时辰过去,沈度来回取了四五本书,一本又一本,翻来覆去,却一直没能找到什么线索。 心中渐渐有些烦躁,他又拿起了一本名作异文的古籍,放在手中翻看。 初时尚不以为意,谁料刚翻看没多久,他当即露出喜色。 找到了! 那神秘碎片上的文字他不知已看过多少遍,当中字形几乎烂熟于心,自然一认便出,这本异文之上,赫然正记载了此种文字。 沈度惊喜万分,稍一细看愈发确认,正要从怀中取来那神秘碎片对照翻译两句。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扫,昏暗的烛光之中,却是忽然注意到了身前的书架上隐隐有个人影晃动。 黑暗之中,一股惊悚的凉意陡然袭来!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神秘老者 有人! 看着那隐约晃动的人影,沈度心念急转,当即一握异文便要往怀里塞,却是打算先将书收好再说。 然而此举似乎刺激到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只听一声怒喝:“尔敢!” 闻声铿然有力,似是个中气十足的老者。 话音未落,便有一只枯瘦柴手当空抓来,快过离弦之箭,气势凛冽,瞬间便将其手中的书抓住。 见来者速度竟是如此之快,沈度心中顿时大惊。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那枯瘦如柴的手霍然一震,旋即便有汹涌内力激绽,恍若剑气呼啸。 沈度只觉得手上一痛,仿佛千万针刺扎手,不由力道一松。 那枯手就势翻转使力,也不知动了什么技法,当即便将异文从其手中拿下,旋即收手,迅若跃鲤归水,一闪而过。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本异文,岂能让人如此就夺了去。 沈度心中又惊又怒,当即转身出手,去势凌厉,一掌拍来,俨然有杀气腾腾。 这一击分明是动了真怒! “好厉害的小娃娃!”那老者似乎也颇为惊动,连忙抬手格挡。 只听“砰”的一声,掌臂相击,内力汹涌,激起风声呼啸。 大力传来,沈度只觉得臂肘一震,当即后退两步,撞到书架上,震得其摇摇晃晃古籍七零八落方才止住。 反观对面,那老者同样受了一击,却只小退了半步,立时定住。 高下立判! 沈度何曾见过这等旷世武者,心中立时大震,不由抬眼细观。 只见离他不远处乃是个灰袍布衣老者,此老身材干瘦,面容枯槁,衣服又破又脏,须发雪白却乱糟糟一片,身上隐约有股淡淡酒气,看来邋遢之极。 单从这身扮相来看,便是说他有耄耋之年也绝无不妥之处。 然而此老却偏偏面色红润,目有精光,眼神犀利如隼,气势勃发,不知要胜过多少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你是何人?”沈度心中警惕,问道。 老者闻言,却一摆胡须,冷哼一声,道:“你个偷书的小贼,竟还问起老夫的名号了,简直是笑话!” 沈度目中微闪,心道此老十有**乃是守护藏经阁之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一番言行。 而其武功之高,实是沈度生平仅见,真个是登峰造极、超凡入圣,怕是武安君在世也不过如此。 如此旷世高人,竟隐在藏经阁守护一堆古籍,倒是让沈度大为头疼。 那本异文关乎仙道大业,对他而言重要之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如此看来,他却是多半要与这老者做过一场了。 “这本书对晚辈有大用,又非机密要案,若是前辈愿意馈赠,晚辈可报以白银万两。”沈度心知希望不大,但若能用钱解决自是再好不过。 老者露出不屑之色:“老夫会在意区区万两白银?再者,要钱有何用,又不能当酒喝。” 沈度闻言沉默,随即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架,说道:“这藏经阁三层不过几千本书,纵然全都毁了,也费不了多大功夫。若前辈不愿,晚辈说不得就要行一回荒唐事了。” 老者闻言神色微变,随即恢复镇定,说道:“哼!你当老夫真在意这些破书?只要不流出去,谁有闲心来管这些东西?你若要放肆为之,却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度听了,心中不禁一沉。 片刻之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只有讨教一番了。” 说罢,只听“呛啷”一声,中骁出鞘,锋芒毕露! 沈度手握中骁,直指老者,气势凛冽。 老者见此,却是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有趣,还是个使剑的” 只见他随手将异文一扔,而后剑指伸出,正面相对浑然不惧。 此老竟是要以指对剑! 沈度见此不禁动容,心道此老实在狂妄,但也生出许多忌惮之意,毕竟以指对剑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 但既然占了兵器之利,他也不会逞意气而就此放弃。 随即只见他手腕一翻,当即寒光一闪,剑出如龙! “来的好!”老者双目一睁,剑指斩落,锐气呼啸而出,听得“叮”的一声,中骁剑便为之一震。 随即他另手作爪空拧,雄浑内力如潮,浩漫而出,当空化作一气旋,肉眼可见呈雾白之色。 气旋成形,立时便卷住了中骁。 “铿铿锵锵”气旋之中竟是也有无穷剑气呼啸,锐力激绽之下,当即便有金铁交鸣之声接连不断。 沈度大惊,连忙运转一身内力,霍然提手,奋力一震,才将中骁抽回,身子却一个踉跄退了两步。 老者收了气旋,见中骁分毫不损,不禁目露惊异之色:“这剑倒是坚韧。” 正说着,他却忽然脚步飞动,欺身而上,剑指挥出,剑气大作,杀向沈度! 沈度未曾想他竟还会来这招,动作登时慢了半拍,只得抬剑格挡,任那剑气呼啸而来。 又是“铿锵”一声,势大力沉。 沈度心惊之余,当即就势转动中骁,手腕翻动,运足雄浑内力,中骁倒悬而出,斩向老者。 老者见此,神色分毫不变,只另手一甩,便有数道剑气呼啸,迎向中骁,浑然无惧。 如此这般,两人一老一少,一个用指,一个使剑,在这藏经阁之内竟是来来回回斗了十几个招。 只不过,这神秘老者虽然用指,但其一招一式却都伴有剑气汹涌,威力无穷,纵然沈度手持中骁神剑,也是大落下风,有苦难言。 十几个回合下来,沈度劣势愈发明显,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反观老者则依旧从容应对,招法娴熟如同行云流水,死死压制着沈度。 就在沈度猛一咬牙,就要施展奇门遁甲之时,老者似有所觉,忽然双目一睁,断喝道:“呔!” 声如雷霆炸响,沈度心神俱震,脑中顿时一片昏然。 “好厉害的小贼,且让老夫看看你长个什么模样!” 话音刚落,他即出手如飞,一把扯下沈度的蒙面方巾。 不扯不要紧,这一扯下来,老者刚一看沈度长相,方才还从容的神色立时大变,身形急退。 只听他惊呼道:“怎么是你!” 声音之中,满是震惊、困惑,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畏惧。 明天没更新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流山破剑诀 沈度刚从老者的断喝声中回过神来,闻声顿时愣住:“你认识我?” “不对,你不是他!”老者神色忽然又是一变。 随即他便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沈度,脸色变了又变,眉毛拧成了麻花,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沈度见他这般神神叨叨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凝神戒备,不敢有所松懈。 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实在让他心有余悸,如果此老不是来扯他蒙面方巾,而是随手放出一道剑气,便是直接将他割喉毙命也大有可能。 现在想起来,沈度都不禁头冒冷汗。 片刻过去,老者忽然一声长叹,面上不再变化,显出一副寥落之色:“没想到,他竟真能从勾山水瘴逃得性命果真是非常之人啊。” 勾山近于漫江中下游,势如勾,由此得名。 此山聚敛漫江水气,水气积郁形成水瘴,类乎绝毒,是故山上只有草木,绝无飞禽走兽,人入之必死,乃是宋国大大有名的凶险之地。 据传在二十多年前,先天武者南岛药师曾一闯勾山水瘴,结果进去走了没多远便惊惶退出,回家调养了几个月才算痊愈,而后终身不敢近勾山。 老者失神片刻,随即抬头看向沈度,说道:“你爹娘可还安好?” 沈度听了,心念转了转,想及方才此老见了他的面相之后这一连串的怪异举动,心道此老多半是跟其亲生父母有些交情。 他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倒没什么感觉,毕竟素昧平生,连姓名都不知道。但眼下既然有了线索,即便只是出于好奇,他也忍不住要打探一番。 “晚辈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沈度见他似乎已无敌意,也放松了一些说道。 老者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那是谁将你抚养成人,又传授你这一身武艺的?” 沈度自然是由其师父抚养成人,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沈度也不知道师父姓甚名谁,总不能说“是师父将我养大的”。 老者见他这番迟疑模样,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赶苍蝇似的说道:“罢了罢了,护着你从勾山水瘴逃出来,不死也没什么元气了,肯定是已经死在我前头了。” 沈度闻言,不禁有些无语。 “你爹娘的事你也不必多问,知道太多反而不妙。但是我跟你爹有桩约定,你爹既然不在了,自然就要转到你身上来。”老者转过话锋说道。 约定? 沈度如今志在仙道,对世俗已经没太大兴趣,若是什么麻烦约定,只怕还要有一番约束。 想到此处,他当即问道:“不知前辈为何就能如此断定晚辈的身份,兴许只是凑巧长得相似也说不定呢。” “哼!”老者吹了下胡须,颇不屑地说道,“你这张脸,跟你爹年轻时有七八分像,武功也是一路,神态举止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真只是巧合老夫我也认了!” 这话说得可叫一个滴水不漏。哪怕沈度真的只是凑巧长得相似,老者也“认了”。 换句话说,就是吃定了沈度。 沈度心中一叹,只好问:“敢问前辈,那约定是何内容?” “咳咳”老者面上忽然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才说道,“当年我跟你爹打赌,嗯对,打赌。我赌输了,答应日后将毕生剑道整理成册相赠。不料你爹娘犯了弥天大祸,逃亡去了,这书便一直未能送出。” 听到这里,沈度心中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要赠送武功秘籍,自然是无所谓,练与不练都随他,也成不了负担。 说起来,这神秘老者的剑道着实厉害,以指对剑都能将沈度压着打,无剑胜有剑,玄妙非常。 对于这等世外高人的剑术,沈度也是颇有向往之意。 老者说完,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这书装帧精美,用纸上乘,封皮上纤尘不染,边角处分毫不损,看起来极为精致。唯独与此老邋遢模样有几分格格不入,颇显另类。 沈度朝那封皮上一看,见得一行字:流山破剑诀! 见了这行字,他当即一惊,道:“前辈是流山剑圣!” 流山剑客乃是江湖名宿,成名久矣,一身剑术超凡入圣,被许多剑客尊称为“流山剑圣”,实是传说一流的人物。 只不过这位剑道宗师多年前便销声匿迹,外人对其一无所知,未曾想竟是在这藏经阁当起了守卫。 老者听了,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抚了抚胡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们这些后生还记得老夫。” “喏,拿去吧。” “既然如此,就谢过前辈了。” 沈度回过神来,忙先行礼道谢,随即伸手接过此书。 他心有切事,也没来得及翻看,便直接收了起来。 老者见他看也不看就收起了自己的毕生心血,嘴角不由一抽,怔怔无语。 沈度倒没注意到这些,当即又行了一礼,便说道:“那本异文对晚辈而言至关重要,还请前辈通融一二。” 此言一出,老者忍不住了,顿时大怒:“老夫的破剑诀就那么不值钱吗?连一本文史古籍都比不上!” “前辈误会了” “竖子!你跟你爹一个样,都是个竖子,这书老夫来回改了三十年!你你气煞我也!”老者胡子直颤,显然气得不轻。 沈度头冒冷汗,就要解释。 老者却又愤愤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说罢,他即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壶酒,仰头就灌,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旋即醉倒在地,竟是就此不省人事,看得沈度目瞪口呆。 “前辈?” 他试探着过去叫了一声,见此老躺在地上隐有鼾声,竟是真的醉睡过去了。 酒壶斜在地上,极烈的酒气喷薄而出,大为呛鼻,沈度由此略感释然。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感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即过去捡起了异文,回身对着老者躬身一拜:“谢过前辈。” 随后,带着异文、流山破剑诀,沈度便从大内藏经阁翻窗而出,钻了个空子,安然落地。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皇城鬼宅 沈度出了藏经阁,四下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却是此处守卫竟是不知为何突然减少了许多,且远处隐约有嘈杂之声,灯火晃动时隐时现,似是出了什么骚乱。 “这是怎么回事?”沈度喃喃自语道。 虽然守卫减少,但如此情形却让他心中愈发警惕,不禁抬手将蒙面方巾扣得更紧了些。 罢了,且去找小皇帝吧。 沈度摇了摇头,当即运起身法,飞也似的来到了那庭院当中,左右一看,便见到院角有个大缸,缸后隐约躲这个人。 过去一看,果真是少年蹲在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忽一见沈度还吓了一跳,险些蹦起。 待认出是沈度,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快吓死我了!”少年站定,心有余悸似的拍拍胸口,“你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度也不理他,直接便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忽然一阵骚乱,人来人往,好像是要抓贼什么的。” “抓贼?”沈度有些诧异。 “谁知道呢,反正这帮守卫都是些废物。”少年撇了撇嘴说道。 这话说出来也不是没道理,毕竟沈度一路上来去自如,众多侍卫形同虚设,纵然是他武功高明,这些侍卫也免不了有些失职。 而且这小皇帝可不会什么武功,不也照样可以从皇宫翻墙而出,如此倒也不算冤枉了那些侍卫。 “对了。”少年忽然眼中一亮,“那本书你找到没有?” 沈度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找到了。” 少年闻言露出喜色,挥了挥拳头:“太好了!” “你说的鬼宅在哪里,现在侍卫少了许多,正好带我过去看看,探过之后我也好尽早赶回去。”沈度说道。 “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少年一副猛然想起的模样,“那鬼宅在宫里西北角,外无人居,左右也都荒废,你随我来吧。” “好。”沈度点头说道。 两人随即便在少年的带领下,向着那传说中的皇城鬼宅,往西北而去。 这一夜的皇宫委实不平静。 深更半夜,竟是有刺客闯入,一路带刀摸进了寝宫。 若非小皇帝半夜溜了出去,只怕这回是在劫难逃,大宋也要随之风云变换,江山动荡。 女刺客被发现之后,侍卫云集而来,大内高手齐出,紧张的气氛登时弥漫,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慌乱。 但到底是夜闯皇宫的刺客,虽然其内功外功皆是平平,一身轻功却着实了得,大内高手齐出,只觉得滑不溜手。 几番抓捕不得,只好与其在皇宫玩起了捉迷藏,你来我往,一时却并无所获。 小皇帝虽侥幸躲过一劫,但此时却也不知去了哪里,皇宫侍卫遍寻而不得。 身为皇帝生母的贞太后得知此事,大为惊怒,第一时间便赶来寝宫,将那充当皇帝睡在寝宫的小太监叫来责问。 贞太后是个中年妇人,着一身华贵宫装,面相端庄,薄唇娥眉,一双凤目则隐有煞气,长相倒不算多貌美。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她神色冷峻,问道:“陛下去了哪里?” “奴才不不知道。”小太监面色惨白,伏跪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什么!你不知道?”太后娥眉一竖,面露怒色。 小太监惊恐万状,磕头如捣,砰砰砰响个不停:“奴才是真不知道啊!陛下让奴才冒充睡在寝宫,可从来不说自己去了哪里奴才” “哼!”贞太后神色冷厉,“陛下乃大宋天子,身系江山社稷。陛下做出荒唐事,你身为近侍,不思规劝,反倒替为隐瞒!如此岂非奸佞,留你何用!” “太后饶命!”小太监听了,立时就被吓哭了,涕泪具下,磕头连连,将额头都磕肿了也不敢停下。 贞太后丝毫不为所动:“拖下去斩了!” “是!”两个侍卫应声过来,架着小太监便拖了出去。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小太监恐惧绝望的声音渐行渐远 皇宫西北角,有一鬼宅。 此鬼宅不大,只一小院,院门都已破败,院内却没有杂草长出,生机断绝,看起来颇为诡异。 几间屋子被烧得发黑,但整体却还完备,窗户莫名闭得偏偏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房门大开,里面漆黑一片,格外幽深。 此时正值深夜,星月朦胧,又有夜风吹拂,在这鬼宅之所,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这鬼宅处皇宫一角,再过不远便是城墙。 此处本就是人气稀落的地方,加之闹鬼的说法传得甚凶,连带着左右都一同荒废,成了皇宫之内最为冷清之地,罕有人至。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人忽然到此,如飞燕落地,悄无声息。 此人身材纤柔,紧致黑衣更显妙曼身姿,却是个苗条的女子。 她面上蒙着方巾,手里拿着短刃,正是那夜闯皇宫的女刺客。她到此之后,左顾右盼,一双清眸在外,布满了紧张之色。 突然,远处隐有声响传来,她面色一变,看了看身前那间破败宅院,也没多犹豫,便几步轻点,来到院中,经那大开的房门,闪身进到了屋内,没入漆黑之中。 她前脚刚进去,两个劲装男子便赶到此处,一个拿刀,一个握剑,俱是气势不凡。 这两人正是来缉拿刺客的大内高手。 只不过,一见眼前这破败宅院,两人皆是色变,其中一个说道当即:“真是晦气,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怎么办,那刺客会不会躲进去了?” “能怎么办,你敢进去?” “这刺客也没杀成谁,纵然抓了也算不上大功还是别冒险了,走吧。” 说完,两个大内高手便干脆地离开,不作丝毫停留,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待两人离开,没一会过去,却又有两个人到此。 这两个人,一个是略显稚嫩的少年,一个是腰间挎剑的蒙面黑衣人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冷宫 小皇帝不知所踪,久寻而不得,整个皇宫俨然乱作一团。 贞太后一介妇人,面对这等情形渐渐也慌了神,最后只好紧急叫了几个大臣过来商讨对策。 寝宫上了灯火,一片通明。 正厅之内,贞太后坐在主座,两侧坐着几个大臣,面色肃然。 贞太后一脸忧容,转头看向一个将官打扮的中年男子,切声问道:“宋统领,大内侍卫可搜出了什么线索?陛下他到底去了哪里?” 那被称作宋统领的中年男子身穿轻甲,一张国字脸,续短须,颇具正气,他闻声便说道:“回太后,目前为止,侍卫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不过,臣已传令下去,让侍卫出宫寻找陛下了。” “出宫?”贞太后诧异道。 宋统领沉吟稍许,说道:“皇宫已经基本都搜过了,却并未找到陛下。所以臣觉得,陛下兴许已经出了宫,故而才令侍卫出宫搜寻。” 贞太后眉头一皱:“皇宫侍卫众多,各出入之所皆有严密防守,若陛下出去,岂能无人知晓?” 宋统领闻言,面上露出尴尬惭愧之色:“也许也许是陛下避过了侍卫。” 也难怪他这般模样。 要知道,当今皇帝不过是个少年,又不曾习练高明武艺,却能避过宫廷侍卫,可见这些侍卫是何其疏忽。 刺客武功出众,闯进来还情有可原。但如果让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少年都溜了出去,其身为侍卫统领,这脸面自然是无处安放。 贞太后闻言沉默,神色颇不好看。 “咳咳”宋统领见此,连忙轻咳两声,说道,“太后娘娘,不知陛下可曾说过要去什么地方而未去成的?” 太后管束小皇帝一向甚为严厉,很少让其外出,他心想小皇帝兴许就是因此而偷偷溜了出去,故而有此一问。 贞太后说道:“皇宫外的地方,陛下想去的倒是多得很,哀家一个都没让他去过,这可没法说了。” 宋统领沉吟片刻:“那皇宫内可有什么地方?” “宫内” 贞太后听了,不禁皱眉思量起来。 想着想着,她脸色却莫名地有些发白,神色惊慌,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口中喃喃:“难道” “太后娘娘?”几个大臣见她这般模样,都不禁有些疑惑。 贞太后已是一脸煞白,霍然起身道:“冷宫!” “我的皇儿!” 话音未落,她便匆匆朝门外跑去。 几个大臣见状,皆是大惊失色,忙起身喊道:“娘娘!” 然而贞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恐怖迫切的事情,竟是恍若未闻,也不顾及太后仪容,穿着宫装便一路跑去。 乌云遮了冷月黯星,如同墨色染遍夜穹。 夜风徐徐而来,寒意袭人。 破败的庭院幽深冷暗,木门微微摆晃,发出低轻的“嘎吱”声响,起起落落,好似咬牙切齿,又如病中呻吟。看去颇有几分阴森恐怖。 “这就是你说的鬼宅吗?”沈度看了看眼前的荒院说道。 “不错,就是这了。”少年点了点头,“怎么样,挺吓人的吧?” 看着如此场景,他声音不禁放低了许多,却是心底也有些发怵。 但这场面却吓不到沈度,不光如此,他心中对此还颇为好奇。毕竟修士他是见过几次了,但对妖魔鬼怪这些东西他却一无所知,连是否存在都还不能确定。 沉吟片刻,他终而说道:“走吧,过去看看。” 说罢,他即迈步走去。 “哎,等等我。”少年见状,连忙紧紧跟上,寸步不离。 两扇院门早已破败不堪,斜耷拉着摇摇晃晃,缺一块破一块,挂着个铜锁,锈蚀得好似一团青花。 迈过两扇腐朽的大门,走到院子里,沈度当即四下看了看。 方一抬头,便只见庭中有一棵枯树,枝零叶尽,俨然死去多时。虽然如此,但其树干高大厚阔,犹高屋宇三分,可见其生时之繁茂。 如此盛树,死得却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干巴巴的颜色昏黑,看起来颇为诡异。 这树下有一张石桌,石桌前放着两个石墩,隔得很近。 除此之外,院中还有一圈栅栏,栏里围着一块荒地,虽寸草不生,但布局隐约像是个花圃。 剩下便是三间房屋连在一起,皆被烧得发黑,窗户紧闭,唯有中间那间屋子开了门,里头漆黑一片。 按理来说,宫女乃是皇宫里的下等人,住的地方应该较为寒酸一些才对。但眼下这间院子虽然不大,格局却并不寒酸。 沈度见此,心中未免生疑:“这里以前住着的是个宫女?” “应该是个宫女,我听别人好像都是这么说的。”少年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头,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看这院子也不像是给宫女住的,而且纵然是,又岂会只有一个宫女在此被烧死?”沈度微微皱眉。 “这也许是其她的都逃走了吧。”少年说道。 沈度看了他一眼:“可你不是说这火烧了一夜都不曾有人发觉吗?若有人逃出,岂会如此?” “那我就不知道了。”少年闻言,顿时有些茫然,“经你一说,这事还真是挺古怪的。” 说着,他不由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你说,这不会真有鬼吧?” “不知道。”沈度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说着,他即转头看向那间房门大开的屋子。 这里面漆黑一片,莫名地格外幽深,纵然站到近处,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度想了想,之后便伸手从怀中掏出蜡烛、火石,将蜡烛点燃拿在手上,回头说道:“进去看看吧。” “哦好。”少年分明有些胆怯,不过却还是来到沈度身边,与他一同向那屋子走去。 沈度拿着蜡烛,趁着昏黄的烛光,迈步走进了屋内。 一进屋,他正要拿蜡烛往前照上一照,却忽然听得“呼”的一声,烛火一晃,旋即骤然熄灭。 眼前立时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啊” 正文 第九十章 装神弄鬼 “刚刚风有点大”沈度看了一眼蜡烛,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蜡烛熄灭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水灵石泛起一丝淡淡的凉意。 那感觉就像是水中忽然荡起的涟漪,仿佛水底有鱼儿悄悄翻了个身。 “是风?”少年喊完一声后似乎平静了稍许,但面上依旧煞白,只听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可是我怎么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过?” “人影?”沈度眉头一皱。 他功力臻至先天,又有极品水灵石长年浸润精气,五感自是远超常人。若是有人行动,纵然看不见,他绝不至于毫无察觉。 流山剑圣倒是可以避过他,但如此高人,哪里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我看你是被吓出幻觉了。”沈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少年闻言,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困惑之色,喃喃说道:“难道我真看错了?” 沈度随即又取来火石,准备要将蜡烛再度点上。 “啊右右边有人!”就在这时,少年忽然又是一声惊叫,声音满是恐惧。 “呛啷”一声,沈度霍然转身,寒光一闪之下,中骁剑立时横在身前。 然而待他转过身来,眼前却分明空无一物,除了漆黑,还是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度不禁皱眉:“哪来的人?” “哎?”少年瞪大了眼睛,“不对啊,刚才分明有个红衣女子,怎么忽然不见了?” 沈度无言摇了摇头,就要收回中骁。 忽然,一阵破空之声陡然传来,杀意骤起。 沈度脸色一变,连忙持剑横扫,内力汹涌如潮。 “叮”的一声,一枚飞镖当即被打落,直入地砖,碎石迸起。 “什么人!”沈度神色冷峻,横剑看向左侧,澎湃的内力在周身环绕,仿佛云气一般。 先天宗师的气势显露无疑,黑暗中的人影似乎由此被震慑住,悄无声息。 “你看,我就说有鬼的吧!”少年吓得更厉害了。 沈度神色冷漠:“鬼还用得着扔飞镖?” “飞镖?”少年闻言一怔。 沈度默不作声,心中却起了思量。 从方才那枚飞镖的力道来看,躲在暗处的人功力应该不深,绝对在大成之下。只不过,此人身法与隐匿之术着实高明,便是沈度有了先天之境,也常常察觉不到。 更让他感到困惑的是,方才小皇帝说的分明是右边有人,可随后飞镖竟是从左边射来,期间没有任何移动的声响传出,悄无声息。 若小皇帝没看错,这等身法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阁下何必在此装神弄鬼,若是有胆,大可与我堂堂一战!”沈度打量了半天,也没再察觉出来什么,好像暗处那人真的被震慑得一动也不敢不动了。 虽然激将法十有**不管什么用,但眼下找不到敌人的藏身之处,他除了动动嘴皮子,也没别的办法。 沈度心念转了转,便要再说点什么。 忽然间,冷风骤起,一个红衣女子几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不远处,衣裙飘摆,气势阴森。 红衣如血,散发遮面,真如传说中的女鬼一般。 “啊!鬼啊!”少年吓惨了,当即摔倒在地,手撑着地,两腿不由自主地向后蹬去。 “哼!装神弄鬼!”沈度则一声冷哼,手持中骁,对着那红衣女子一剑斩下。 飞镖都用出来了,还想扮鬼来吓人,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中骁剑气呼啸,内力澎湃,来势汹汹。 如此威势,那红衣女子竟是不闪不躲,依旧是垂着头,任由乱发飘动,无声无息。 眼看中骁剑就要斩落,她忽然身形一颤,再次出现在数步之外,躲过了这一剑。 剑气呼啸,消散在半空中。 见到如此鬼魅身法,沈度心中不由大惊。若非还能隐隐见到残影,他几乎都以为这是瞬移了。 不过他心中虽惊,却并不畏惧,当即步迈身出,持剑继续杀向右侧。 少年见此,面色更白:“喂你别过去啊!” 红衣女子闪身过后,已经站到了右面房间的门口,乱发飘摆,气势愈发显得阴森,但却依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沈度手持中骁,运起汹涌内力,一剑横斩,便是百千剑气呼啸,不留半分空隙。 红衣女子却依旧站立原地,任由剑气呼啸而来。 下一刻,只见她身形又是一颤,闪身出了数丈之远,速度之快,却是比方才还要惊人。 沈度早有所料,内力催发之下,百千剑气尚未流散便又被收束起来,只听一声剑鸣,一道凝如实质的恢宏剑气当即化出。 随即只见他持剑一挑,恢宏剑气便激射而出,冲向那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这剑气力道雄厚,速度之快,犹要远胜离弦之箭,沈度料想定能击中。 如此恢宏剑气,红衣女子似乎也有所惊动,身子接连颤了数下,乱发狂舞,红衣飘动,竟是一闪消失不见了。 下一瞬间,剑气轰然而来,直接冲到墙壁之上,发出“轰”的一声,直接将墙壁破开一个洞口,碎石崩落,哗啦啦掉了一地。 “不见了!”沈度见此,心中震惊。 他左右看了看,依旧不见那红衣女子身影,心中大为惊疑。 说起来,今夜他也是颇为郁闷。本来他身负神功,功力之深,可谓世俗巅峰,距离无敌也不算远。 但不曾想却在藏经阁遇到了流山剑圣,被一个老叟空手打得大败,最终还是靠他那个不知名的神秘老爹荫庇,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刚别了流山剑圣,他却又在这破屋里遇到个身法超群之人,怎么打都打不着,心中怎一个郁闷了得。 沈度面色阴沉,终而从怀中掏出来个小瓶,倒了两粒血气丹服下。 这血气丹补蓄气血,在激烈打斗之中极有助力,若要施展奇门遁甲更是必不可少。 丹丸化开,一股温热力量当即便在经脉之中流转不息,令沈度不由精神一振。 “且看你能躲到何时。”他紧握中骁剑,冷冷说道。 说罢,他即迈步进了右边的房间。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女鬼 刚跨入这房间,一股阴森幽诡的气息便飘然而来,在沈度身上扫过,令其不禁心头一跳。 “这里怎么”他左右一看,便觉得这房间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进门来右侧乃是一扇窗户,闭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这点倒和外面看到的一般无二。但从这屋内看去,便能发觉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沈度没见到那红衣女子,四下看了看,便移步至窗前。 他来到近处一观,顿时露出惊诧之色:“这纸窗竟然如此完好。” 他原先在屋外看得不清楚,只觉得这窗户尚算完整,但未曾想竟然连上面的纸都几乎完好无损。 一间着过火的屋子,竟然连纸窗都没烧坏,这话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沈度心中生疑,又凑近了些细看,这一看,却见窗户上分明有一层不明事物,略显通透,伸手摸了摸,竟是早已凝固了的浆糊。 浆糊? 他眉头微皱,随即轻拉了拉窗户。 一阵轻微的“咔咔”之声传来,窗户却没拉来,原来这窗户竟是被浆糊整个封住,难怪闭得如此严实。 有一层浆糊盖在上面,难怪这纸窗可以免于烧毁。 只不过,有谁会把自己的窗户用浆糊封住? 沈度心中奇怪,却无意深究,当即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身来,在屋内行走观察。 那红衣女子的藏身之术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他大致在这房间转了一圈,竟是不曾发现任何踪迹,仿佛真的凭空消失一般。 房间不大,沈度几步来到房间一角,这里隐约可见有个床榻,不过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不成形状,算是这屋里烧毁最严重的地方了。 床上床下堆满了灰烬,稍一行动便有灰烬扬起,令沈度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在他用方巾罩住了口鼻,否则却不愿走到这边来。 灰烬之中隐隐露出个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却是个乌黑的铁圈,一半埋在灰烬之中,似是勾住了什么,一半露在外面,扭曲得极为厉害,几乎要被撕裂一般。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沈度心中大疑,随即伸手捏住了铁圈,就要往上一提。 忽然,铁圈之上霍然传来一股大力,竟是要拖着沈度向下拽去! “不好!”他面色大变,忙运起恢宏内力,周身上下云气如潮,而后臂肘一振,向上猛然一拽。 “吼”一声狂暴的嘶吼兀然传出,令人心惊肉跳。 血一般的幽光骤然大放,从灰烬之中一跃而起,下一刻,红衣散发的女子瞬间出现在沈度眼前,乱发狂舞,阴风呼啸。 飞舞的乱发当中,红衣女子霍然抬头,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容,双目一片血红,口中有两对尖利獠牙,神色狰狞暴戾,眼中仿佛充满了仇恨。 “吼!” 沈度心头震动,再一看红衣女子,见她的身体分明不是实质,而是类似虚影一般的存在,当即心中咯噔一下。 鬼! 他心中惊动,女鬼却是一抬手,惨白的鬼爪恶狠狠地抓了过来,阴风呼啸,杀气汹汹。 沈度头一次撞鬼,哪里知道深浅,心下虽然有些惊慌,但动作却不敢有半分保留。 心念一动,经脉大张之下,周身内力当即狂涌而出,游遍全身,一股雄浑的气势陡然而起。 奇门遁甲! 眨眼间使出奇门遁甲,气力剧增之下,沈度紧握中骁,霍然一斩。 剑气暴涨,仿佛狂风骤雨,轰然撞上了女鬼的鬼爪。 然而鬼魂一流毕竟不是实体,纵然沈度剑气再是犀利,也难以造成大的伤害。只见她任由这滔滔剑气落在手臂上,其手臂却只是忽明忽暗地闪动着,下一刻,她即穿过剑气,鬼爪直向沈度胸口而来。 沈度心中骇然,但女鬼动作之快,却根本不及他做出任何反应。 “吼!”女鬼一声嘶吼,鬼爪之上霍然腾起一朵幽幽鬼火,旋即惨白的鬼爪便轰然击到了沈度胸口! 沈度只觉得周身大震,一身筋骨都要散了似的,眼冒金星,脑中一片昏然。 然而就在这时,他胸口那块水灵石突然泛起一阵凉意,旋即便有湛蓝的光华放出。 这蓝光也不算明亮,但甫一出现,周遭的水气便立时大涨。 “嗷” 水火相克,女鬼手上的鬼火当即熄灭,其更是一声凄厉的嘶吼,如避蛇蝎地急急退开。 凉意游走,沈度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也退后一步,抬头看向女鬼。 许是水灵石的灵力克制着她,女鬼此番站定,再看向沈度之时,狰狞凶戾的神色当中已是有了几分忌惮,目中血光闪动,却一时不敢上前。 沈度想及方才那惊险的一幕,不禁冷汗涔涔,心道好险,若不是借水灵石之功,任那鬼火烧上来,他可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他的武功剑法对女鬼并没有太大用处,唯有灵力才能够真正伤到她。 而水灵石毕竟只是被动,想要击败女鬼,自是要用些非常的手段才行。 想到此处,沈度目中微闪,却是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沈度一个人冲进了房间,小皇帝自然就被丢在了正厅。 此时他正看着周围漆黑的环境,面色发白,身子颤抖,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喂你你没事吧?”少年咽了口唾沫,把头往右面探了探,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砰砰砰砰!” “吼” “铿铿锵锵!” 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的打斗声响,还有几声恐怖之极的嘶吼之声,听得他毛骨悚然。 少年面色苍白,犹豫了许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随即双手撑着地,腿一弓站了起来。 他刚一站起来,上方便传来一阵翻腾之声,冷风扫过,旋即一个人影当即落下,直接站到少年身前。 “啊鬼啊!” 恰在此时,离鬼宅不远,一个宫装贵妇正慌慌张张地向此处跑来,面有忧惧。 当那一声惊呼传来,她当即脸色惨白:“我的孩儿!”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鬼神不足畏 黑影落下,只见寒光一闪,一柄短刃便直抵少年咽喉,锋芒毕露,间不容发。 “你们是谁!”一个清脆女声冷冷说道。 少年身子猛然僵住,两腿却忍不住打颤,面上煞白。 他咽了口唾沫,正要回话,抬头一看,却见得黑衣人双眸清亮如水,露出的些许肌肤欺霜赛雪,在这黑暗中也显得甚为晃眼。 少年见此,心中一动,忍不住目光向下扫去,果见这黑衣人身段苗条、凹凸有致,再一嗅,又闻得淡淡清香,撩人心扉。 这哪里是什么鬼怪,分明是个秀美俏丽的女子! 方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少年心猿意马,愣愣地看着黑衣女子,说不出话来。 黑衣女子见此,只觉得又羞又恼,当即一脚将少年踢翻在地,娇喝一声:“你是何人!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她方才见两人进来,还以为是大内高手追上,出手一试,不料其中一人武功奇高,惊得她只得收敛声息,一动不动。 然而观察至此,她却发觉两人不似大内高手,尤其眼前这少年分明不会什么武功,心中惊疑之下,她便下来逼问。 “哎呦!”少年又一次摔倒在地,忍不住痛呼一声,随即站起来,愤愤说道,“你问我是谁,你怎么不说你是谁!” “我”黑衣女子闻言一滞,说不出话来。 她轻哼了一声,转而又问:“那你们到这来做什么?” 少年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黑衣女子露出的雪白脖颈,才说道:“我们是来抓鬼的。” “抓鬼?” 少年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不错。你看方才那穿红衣服的,不是女鬼又是什么?” “你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黑衣女子却不信那是女鬼。 “这可是宫里有名的鬼宅,那红衣服的又长得如此妖魔,当然是鬼了。”少年撇了撇嘴,“你若不信,可敢随我进去一看?” 见他这般模样,黑衣女子反倒有些犹豫了。 不信鬼神的人有很多,但不怕鬼神的人却只寥寥。 隔壁的打斗之声依旧持续,瘆人的嘶吼声时有时无,确实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样,敢不敢进去?”少年又问。 黑衣女子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一声呼喊:“无忌!” 闻声是个妇人,急切万分。 这声音一传来,少年当即面色大变:“糟了!” 说完,他匆匆左右一看,几乎没做犹豫便飞也似的跑进了左边的房间,旋即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黑衣女子一愣:“喂!你” “无忌!你在哪?”屋外的呼喊愈发急切,带着几分仓皇,却是离此处越来越近。 黑衣女子见此,稍一犹豫,终而莲步轻点,纵身一跃,也躲了起来。 “轰!轰!轰!” 三道凝厚剑气接连激射而出,穿过女鬼,径直破开墙壁,碎石蹦飞,散落一地。 如此剑气,那女鬼却只是形体闪了闪,并无大碍,随即只听她一声嘶吼,红衣狂摆,仿佛一道红色旋风,杀向沈度。 似是出于对水灵石的忌惮,她一直都未再唤出鬼火,只凭借着鬼体的玄妙之处与沈度相斗。 如此,沈度虽然无须应对那一看就恐怖至极的鬼火,但直面此鬼,斗得也甚为艰辛。 他原本想施展涛生云灭,想要借此引动水灵力灭鬼,但不曾想这女鬼速度之快,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纵然使上奇门遁甲,依然要落后一截。 以至于每每他想要施展涛生云灭,都会左支右绌,凶险连连,最终不得已中断了招法。 眼看女鬼扑来,沈度只得咬一咬牙,运起浑厚内力,握紧中骁手腕一翻,一记悬山打出,气势恢宏。 斗了这一会功夫,他已然发觉,对付此鬼,最有效的手段自然是灵力,除灵力之外,内力也稍微有点作用。若是没有内力,只是寻常劈砍,纵然力气再大,都不见半分成效。 如此一来,沈度唯有每一招都附上雄浑内力,才能对女鬼造成一点伤害,这消耗自是极大。 女鬼扑来,一双惨白鬼爪霍然拍下。 沈度一记悬山紧随而至,斩向鬼爪,内力汹涌澎湃,声势勃发。 “吼!”女鬼一声嘶吼,鬼爪闪动不已,终而穿过中骁,拍向沈度胸口。 沈度对此早有所料,当即另手伸出,内力掌心凝聚,化作一气旋,凝如稠云,力道雄浑。 气旋凝出,他即振臂迎向鬼爪。 下一瞬间,鬼爪击中气旋,沈度只觉得一股大力自掌心传来,周身大震。 那凝厚至极的气旋受此一击,顿时激荡不已,颤颤巍巍,俨然不支。 终于,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只听“砰”的一声,这气旋便支撑不住,一震而散,爆裂开来。 但气旋炸裂的威力也是不俗,沈度早有准备,脚下飞点急退,身势腾挪,将此巨力卸下大半,将将站稳。 而女鬼则十成十受了气旋炸裂之力,当即一飘飞出了一丈有余,身形摇摇晃晃,鬼爪闪烁。 经过一番缠斗,她的身形明显要模糊了许多,时而闪烁,忽明忽暗。毕竟内力对她虽然伤害甚小,但积累之下也不容小觑。 她轻转身子,乱发狂舞,血红的双目盯着沈度,显出几分迟疑。 沈度定住身形,先是喘了几口气,随即抬起头来,神色冷峻地看向女鬼。 此时此刻,他的心绪还颇有些混乱,毕竟眼前的对手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一个他以前只在传闻中听过的鬼怪。 恐惧在所难免,此外还有几分兴奋。 别的不说,打到现在,他是愈发信奉师父教诲他的“鬼神不足畏”了。 鬼又如何?不照样跟他打斗至此,若是他实力再强一些,说不定现在就能将这女鬼给灭了。 想到此处,沈度的胆气不知不觉又壮了许多。 女鬼看着他,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鬼气森森,红衣飘动,眼看就要再度扑杀过来。 “无忌!无忌!”就在这时,那妇人呼喊之声已进到正厅,声音急切而焦灼,还带着几分惊恐。 这声音一传来,女鬼登时身躯大震,乱发狂舞,双目放出血光,惨白的面上露出疯狂的仇恨之色:“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