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群的退休生活》 第一章 平街 已然时值十二月份,临近过年了,古城的气温骤降,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南方的湿冷天气并不是靠着穿厚点的衣服就能抵御的,哪怕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拉链拉得紧紧的,也阻止不了刺骨的寒风往脖领里钻。 这也导致了一些饭后散步,广场跳舞等业余活动纷纷取消,人们宁可待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愿意上街吹冷风。 所以,原本到了半夜也热闹的平街一下便冷清了下来。 晚上九点多,平街早已行人稀疏,半个小时都见不到一个过路的人影,街上的店除了一些做宵夜的餐饮店之外,也都早早地关了门。 一家名叫奋进超市的小超市却仍亮着灯,门口一张大幅的招聘公告还特别用彩灯给照着。 这家两个门面,总共一百平不到的超市内,超市老板罗群此时左手拿着一包花生米,右手拎着一瓶五粮液十二年回到了柜台后面,半躺进一张看着就十分专业的电竞椅上,柜台上一台闪着充满科幻跑马灯的顶配rog全家桶十分瞩目。 可能有人就要问了,就这么一家小超市,竟然喝五粮液十二年,那一天的营业额估计都不够一瓶酒的。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罗群表面上是小超市老板,实际上是大商超的老板,古城市总共十三家大型商场有三家是他的,还有十几家连锁超市和六栋楼收租。 自从他父亲罗奋进在他大三那年因为癌症去世后,他作为唯一的法定继承人,继承了罗奋进的所有产业,从此开始了二十三岁便提前开始了退休生活。 从罗奋进那一代开始,罗家便在平街生活,罗群也在平街长大。 平街奋进超市作为平街罗家的龙兴之地,在罗奋进与罗群心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所以在夜班营业员因为老家母亲病重请假回家后,一直在退休状态无所事事的老板罗群,索性亲自上阵,反正游戏在哪打不是打。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临近年关,也不是太好招人,不然作为懒狗一条的罗群,是肯定不会来值夜班的。 就在罗群刚坐下,准备给自己倒杯酒,电脑中语音频道内,一个熟悉的头像闪动了起来,罗群连忙戴上了耳麦。 只听耳麦中一个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 “群哥,赶紧上号,就等你了,快点。” “哟,今天早上我特地确认过,太阳是打东边升起来的,怎么山哥违背自然规律,不去关爱那些缺爱的姐姐啊。” 罗群抿了口酒,呵呵笑着。 “山哥这是海里待久了,偶尔上岸透透气,与民同乐一下。”这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小超子见了本王,还不赶紧下跪恭请圣安。”叫山哥的男人听着发小的调侃也不生气,反而吃吃地笑着说。 回复他的,却是一顿的嘴臭。 这叫山哥的,叫定军山,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军人世家,家里不是退伍军人,就是现役军人,剩下的就是在当兵的路上,曾荣获过个人一等功和全国散打冠军,武力值简直爆表。 而那个小超子,都叫他超哥,真名叫陈超钱,没错,不是超前,而且超钱,按照超哥他爸的说法,因为家里太有钱了,所以希望超哥能够超越金钱的束缚,做一个高尚的人。 这两个,都是罗群的发小,三人的生日都在同一个月之内,而且还是前后邻居,按照大人的说法,这仨小子从出生开始,除了睡觉之外,就是成天混在一起,甚至是睡觉也经常睡在一起,三人自封平街铁三角,兄弟齐聚,所向披靡。 山哥的年纪最大,比超哥早了三天,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个小团体的老大,从小就长得结实高壮,还长得特别帅,是铁三角中的武力和颜值担当,每次闯祸挨打,都是靠他顶上,成年后便去当了兵,两年义务兵加三年士官,总共五年,现在二十六岁,现在是个散打教练。 因为长得帅,性子还特别招女性喜欢,所以成了附近出名的海王,只不过不会搞出格就是了。 至于超哥,那就更是个神人,需要着重讲一下。 陈超钱除了长得普普通通,个子只有169cm比较矮之外,剩下的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的标准模板。 超哥他爸从小包工头起家,经过几十年打拼,硬是成了古城数一数二的开发商,作为家中独子,粗略估计以后能继承几十亿的家产。 而超哥从小也一直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性格乖巧,还是个学霸,小初高三个阶段,要不是山哥和罗群拖后腿,超哥不想跟他们分开,他跳级能跳得别人怀疑人生,最后考上了顶级医科大学,用了四年硕士毕业,现在在市人医一边读博一边当住院总,据说等博士毕业就直接上主治。 自然而然的,超哥就成了铁三角中的背锅大王,因为有他在前面顶着,大人都舍不得责怪,能少挨好多顿打。 有钱又有才的超哥,从大学毕业开始,他的人生也毕业了,妥妥的人生赢家。 至于罗群,说他长得帅吧,比不过山哥,说他有才吧,重点大学肄业,守着继承的产业便提前开始退休生活。 作为铁三角的狗头军师,时不时脑子一抽,会产生点奇妙的想法,比如别人用擦炮炸粪坑很壮观,他就想着用二踢脚会不会更壮观,比如盗墓小说最火的时候,带着哥俩计划掘了自家祖坟,虽然从自制的洛阳铲被发现并被揍了一顿掘祖坟未遂,以及等等等等各种花式作死,都是由他发起的,是三人的闯祸发动机。 因为超哥11点还要去医院值班,所以三人闲扯了一会便开始上号打游戏,到十一点准时散伙,该值班的值班,该睡觉的睡觉,该看店的看店。 罗群酒量一般,喝酒纯粹是无聊过过瘾,就着一包花生米喝了不到二两就觉得有点微醺了,便把酒收了起来,准备趁着酒意打个盹。 这时,小超市后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粉嫩可爱的短发女孩穿着飒爽的警服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四个保温盒。 “群哥,你妈给我做了宵夜,我给你拿了一些过来。” 女孩叫向春梅,是罗群隔墙的邻居,从小光屁股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男人的组织里不允许存在女性,所以向春梅并没有入选平街铁三角,现在在平街派出所当一名户籍警。 “儿子在熬夜看店,王美丽不关心儿子,却给你做宵夜,不如还是你管王美丽叫妈吧。” 向春梅听了罗群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红了红脸没说话,将保温盒一一打开。 罗群撇了撇嘴,看了看已经摆开的保温盒,还挺丰盛,一大碗的白粥,一个小咸菜,加上一盒小笼包一盒饺子,顿时肚子感到饿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又加班啊,吃了没有?没吃就在我这吃了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看着向春梅还穿着警服,就知道她刚从所里回来。 “今天警情有些多,所里忙不过来,我就帮了会忙,我在所里吃过了,你赶紧吃吧,保温盒我明天早上过来收。” 向春梅的声音有些柔柔的。 “嗯嗯,那你赶紧回去睡吧。” 罗群唏哩呼噜地喝着粥,含糊着说道。 向春梅点点头,便又从后门离开。 平街是条老街,他们的家都在平街后面的农家院,别看是老街后面的房子,平街的富豪可不少,不同于那些老旧大杂院,这里的农家院全是新农村标准的五层楼大院,邻里团结和谐,住着比大别墅舒服。 正吃着呢,超市玻璃门外闪了下光,然后响了一声汽车喇叭。 罗群赶紧丢下筷子套上羽绒服,反身从后面柜台抽了一条烟扔进塑料袋,又从货架上胡乱拿了几瓶咖啡和方便面塞了进去便往门外走去。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此时正停在对面,见罗群出来,便打开车窗露出一个有些瘦小的眼镜青年。 此人正是要去医院值班的超哥。 “赶紧赶紧,这天冷的有些邪门,车里的暖气别给我放跑了。” 超哥被冷风一激,冻得直打哆嗦。 “海王山哥还没虚,你倒是先虚了。” 罗群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进去,副驾驶座位上果然放着几个熟悉的保温盒,得,所有人都有宵夜,就亲儿子没有。 “滚。” 超哥骂了一句,赶紧关上车窗绝尘而去。 别看超哥在他们三个人里最乖,却因为经常要熬夜值班的关系,却是三人里面第一个学会抽烟的,而且烟瘾最大。 罗群朝着车屁股比了个中指,把手塞进羽绒服的兜里,缩着脖子转身打算回店里,却发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招聘公告的前面,好像眼神不太好,正凑近了看上面的内容,脸都快贴到板上面了。 “你这大半夜来找工作的,我可是第一次见。” 罗群哈着冷气笑着说道。 那人听到罗群的话,便转了过来。 罗群借着灯光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猜不出具体年纪,看着像个六七十的老头,但你又会感觉他其实没那么老,那是个看着就感觉十分沧桑的男人,嘴唇干裂,脸上全是风吹日晒的痕迹,佝偻着身子让他看着有些矮,一身破旧的军绿色棉大衣,一双劳保棉鞋,风尘仆仆的,很符合务工人员的形象。 身边的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看着像是江海牌的,上面的皮革已经一块一块掉得差不多了,二三十年前还挺流行这款的,另外还有一个无比巨大的行李箱,起码装下两个成年人应该没啥问题,罗群估摸着除非是定制,那这个行李箱应该就是市面上能找到最大号的行李箱了,行李箱把手上还紧紧绑着好几根短木棍模样的东西,不知道干嘛用的。 不过,这人从第一眼便给罗群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有一双明亮而又坚毅的眼神,仿佛里面充满了故事,让罗群忍不住地想要听一听这个男人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 见男人眯着眼看着自己不说话,罗群便说道:“我是这家超市的老板,就是我在招工,想找工作就进来吧。” 第二章 冬夜求职人 空调的暖气让罗群轻轻呼了口气,便脱掉了外套。 进来后他才发现,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绑着的并不是短棍,而且宽度大概在一米左右的铜版纸卷,白色的背面被卷在外面,不知道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来,先坐吧,坐下说。” 罗群给他找了把凳子,递了一张招工公告给他道: “我呢,是这家超市的老板,我也不止这家超市,我还有别的产业,具体的都写在这上面,你应该识字吧,识字的话就自己看看,有相中的工作就跟我说。” “识字识字,谢谢。” 说着,男人从江海包里掏出了一个大保温杯,再将压在保温杯下面的一副老花镜拿了出来,戴上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上面的内容不多,男人不一会便看完了,他摘下了眼镜,有些迟疑地说道: “这位小老板,您这招的都是正式工,我想找一份临时的短工,最好是能按天结算的,我也不需要保险养老金什么的,能随时走最好,然后最好是能包吃住,钱少给一点没关系。” “大叔怎么称呼?”罗群笑着问。 “我叫常觉民,晋西人。” 常觉民一边回答,一边解开了老棉服,露出里面到处起球的二三十年前款黑色羊毛衫,从大衣内兜掏出一个厚厚的票本,然后从里面找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了罗群。 当发现罗群看着自己老旧的羊毛衫,常觉民没有表露出因为贫穷的窘迫,只有一点怕罗群不招自己的紧张。 罗群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才发现看着快七十的常觉民,眼下不过才五十四岁。 江海牌的皮包,那件到处起球甚至已经洗薄了一层的老款羊毛衫,放到现在,那是怎么看怎么土,但你要是放到二三十年前,那绝对是顶流,而且常觉民这样的名字,也跟他现在的外表十分的违和。 这让罗群更加对常觉民好奇起来,特别想听听他背后的故事。 “你等等。” 罗群将手里的身份证还给常觉民,跑到货架上拿了点卤味鸡爪,又找了个杯子和筷子给常觉民,便把那瓶五粮液重新打开,给他和自己都倒了一满杯。 “常叔,我看您这大晚上的也没地方去,不然也不会这个点来看我的招聘广告,这样,咱们先吃点喝点,边吃边聊,您有什么困难,慢慢跟我说,工作我明天给您安排好,今天晚上您就跟我在这里对付一晚上。” “使不得,这怎么好意思。” 罗群的热情让常觉民有些惶恐,连忙摆手拒绝。 他不是没见识的,曾经也见过吃过好东西,不说那些下酒菜,那瓶酒,他估计以他现在赚钱的能力,十天半个月可能都不够买一瓶的。 “喝点吧,暖暖身子,我不差钱,您敞开喝,我也就是一个人无聊,您就当陪我聊聊天。” 罗群呵呵笑着,给常觉民夹了个饺子。 “那,那谢谢老板了。” 晋西人爱喝酒也馋酒,四大名酒之一的汾酒就是晋西的,还有竹叶青,高粱白等等好酒,只不过为了省钱节约开支,常觉民早就把烟酒都给戒了,作为一个地道的晋西人,碰上了好酒,常觉民哪有不馋的。 酒倒得有点满,他颤巍巍地端起二两杯,生怕里面的酒液洒出来,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送到嘴边,那酒香便扑鼻而来,他轻啜一口,满嘴的辛辣甘冽,然后一股火辣顺着喉咙直入肠胃。 一直以来的涵养,让常觉民硬忍着没有享受地轻哼出声。 两个人一边喝,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常觉民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样木讷,反而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见多识广,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也都十分了解,可能很长时间没有开心过了,说到得意处,还打起了略带克制的手势,哪怕最后有些醉意了,说话也是条理清晰。 罗群更多的是在听,酒也很少喝,但只要常觉民杯子空了,罗群便给他倒满,一瓶酒基本都让常觉民喝了。 总之,常觉民是尽兴了,有可能是喝尽兴了,也可能是长年累月没有跟人好好说过话,这次说尽兴了,然后,常觉民便开始越说越少,到最后沉默地坐在了那里。 罗群叹了口气,也不打算探寻常觉民的故事,想来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再翻出来无异于重新将伤疤撕开,想着等明天不管怎么样,先给常觉民安排个合适的工作,于是正打算起身简单收拾一下。 “已经二十六年了,我的女儿被拐了,我找了她二十六年了,她二十六年没回过家,我也二十六年没回过家。” 当说这句话的时候,常觉民是含着泪说的。 二十六年是什么概念,说实话,罗群没什么概念,但想想他自己今年也正好二十六岁了,感觉从记事长大好像就在一瞬间一样,可就是这仿佛短短的一瞬间,他从小小的婴儿长到了这么大,经历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然后小初高大学,父母离异,然后父亲病故。 罗群脑子有些乱,二十六年中无数的记忆涌现,怎么样都回忆不完,他想着,如果用简单的数学题来计算,一个人能记住每一秒的记忆,那二十六年的记忆,需要用二十六年去回忆,819936000秒,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罗群又甩了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常觉民将行李箱上的一个铜版纸卷打开,铜版纸宽大概一米,长一米五,像一面旗子,为了防雨和防破损,上面还覆了一层膜,相当精致。 上面是一个笑得甜甜的小婴儿的照片,肉嘟嘟的十分可爱,照片底下是一段文字: 寻女,姓名常乐,女,于1994年6月8日出生,五个月大时于晋西省x市xxx街道xx商场门口被拐失踪,失踪时穿粉色碎花棉袄粉色棉裤,戴白色绒线帽,身上佩戴红色平安扣,如有消息线索,请联系xxx,联系方式xxx,重金酬谢 信息十分简单,简单到跟没有一样,二十六年,一个婴儿能变成什么样谁都说不准,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可就算是这样,眼前这个男人整整找了二十六年,二十六年不回家,头发找白了,身子找垮了,钱找没了,仍然没有放弃。 罗群给常觉民找了个躺椅,安顿好他以后,常觉民开始诉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第三章 常觉民的故事 94年冬,晋西一小县城单元楼内。 不需要闹钟,常觉民便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地醒了过来,拿起床头柜上那块已经略显老旧的天鹰牌机械手表,果然,七点还差一刻钟。 常觉民披上外套,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早,还没到十二月份,就已经冻得不行了,在被窝还没觉得,一旦离开了被窝,就冷得人直哈白气。 常觉民搓了搓手,趁着手还有热乎气,便伸到床边的摇篮里,轻轻捏了捏摇篮里白白嫩嫩的小小婴儿。 突然的碰触让小婴儿感觉到了些许不适,蠕动了一下小嘴,继续沉浸在香甜的睡梦里。 看着摇篮里的婴儿,常觉民总是止不住的欣喜,那是他的女儿,刚刚五个月大,每天上班都是他最不舍的时候,因为那意味着他将有整整一天看不到自己的女儿。 “孩子睡的好好的,你别又给弄醒了,你倒是屁股一拍去上班了,还得连累我哄半天。” 这是他的妻子艾美凤,是县供销社的一名柜台售货员,性子有些泼辣,在与常觉民结婚之前,还经历过一段婚姻,因前夫的家暴而离婚,还带着个儿子。 照理说,常觉民一个大小伙子,而且是大学毕业,在县税务所上班,这种条件不太可能跟一个二婚的结婚,但当常觉民第一眼看到艾美凤时,便被这个美丽,又坚强善良的女人给吸引了。 两人结婚后,常觉民对艾美凤的孩子视如己出,当自己的女儿出生时,更是欣喜若狂,他一直觉得,他这一家都会这么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肖强,给我滚回来吃饭,吃完我送你去少年宫学围棋去,这一天天的,就知道调皮捣蛋,给你交那么多钱学围棋,也不知道好好学,你要再被我听到老师找我告状,你就小心你屁股。” 说着,艾美凤一把抄过正打算混进房间看妹妹的小男孩,开始了碎碎念。 小男孩挣扎着,想挣脱老妈的魔爪,一边还大声喊着: “我要看妹妹,我要看妹妹,我不要你送,我要爸送,爸说给我买糖人呢。” “你买个屁,你看你长得像糖人。” “还有你常觉民,嘴上没个把门的,孩子要什么你就给应什么,吃糖都把牙给吃成什么样了,还买!赶紧穿上裤子出来吃饭,大清早的遛鸟给谁看呐!” 常觉民觉得有些吵闹,但心头却是暖暖的,因为这才是一个家的气息。 吃完饭,常觉民推着自己的二八大杠,送肖强去少年宫,然后再去单位,不管怎么说,答应孩子的事情,总得做到,至于糖吃多了蛀牙?那就明天再不吃吧。 供销社的上班时间比较宽松,所以艾美凤还有时间收拾一下家务,然后带着女儿去上班,虽然带着小孩上班不怎么符合规定,不过艾美凤也是供销社的老人了,领导们也同情她的情况,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不影响工作就行了。 因为常觉民父母早亡,家里没老人带孩子,至于艾美凤的爸妈,如果对艾美凤好,又怎么会任凭艾美凤在前夫家被欺负成那样,家里带亲孙子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帮着带外孙女了。 原本艾美凤为了孩子打算辞职,可又实在舍不得现在的工作,只能坚持着带着孩子上班,等孩子大些了,给报个托班。 因为怕冻着孩子,艾美凤一直都是坐公交上下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的缘故还是怎么的,今天的公交比平时来得稍微晚了点,艾美凤上班差点迟到,下了公交,艾美凤便推着小婴儿车紧赶慢赶地往供销社跑去。 一进供销社大门,艾美凤便发现所有营业员都不在自己的岗位上,而且围着一个柜台正在窃窃私语,连艾美凤来了都没几个人发现,那几个眼尖的,朝着艾美凤打了个招呼,赶紧使眼色让她过去。 “这是咋的了,大清早的,领导都不在你们就擅自开会啊?讨论什么国家政策呐?” 艾美凤解开围巾凑了过去。 “哟,咱们小乐乐,还是那么可爱,还认识姨姨了,会跟姨姨打招呼了,等你大些了,姨姨给你巧克力糖果吃,进口的。” 供销社资格最老的王姐,看到孩子后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停下了刚刚的话题,将身子探出柜台外,逗弄起孩子来。 “真文静,真听话,以后肯定也是个知道心疼父母的。” 王姐看着孩子,眼里止不住的羡慕。 她也是个可怜人,因为丈夫在一次任务中受伤伤到了要害,导致要不了孩子了,虽然因为心疼丈夫,她一直也没在意孩子的事,但看到别人有儿有女,心里也忍不住的泛酸。 “也就这会听话,昨天下午那闹腾劲,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哄都哄不好。” 知道王姐的情况,艾美凤也不敢把话题往孩子身上带,赶紧扯开话题说道: “你们刚说啥呢,赶紧跟我说说,你们这一大早搞得我心痒痒的。” “心痒痒啊,找你老常去,可别找我们,哈哈哈。。” 一帮妇女凑在一起,话题可比男人开放多了,说着,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等笑完,王姐才小声说道: “刚刚我听说,咱们供销社要办不下去了,打算私有化,刚刚我看到有几个穿西装的,上去找王主任了,你是没看到王主任那个样子,跟见了爹似的。” “这怎么可能?这好好的供销社,哪能说私有化就私有化?这可是国家。。。”艾美凤很惊讶,这供销社都多少年了,十来年前那公私改革的时候都没说要私有化,怎么到现在说私有化就私有化。 “咋不可能,我听我们家的说,现在社会变化,那话怎么说来着,变化是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个体经营户,私有商场是如雨后春笋,什么市场化竞争越来越激烈。” “这话不错,咱们供销社都多少年了,天天都是这么些东西,以前还好,想买什么东西只能来这儿买,还要票才行,你看现在隔壁的商场,要啥有啥,全是新花样,只要你有钱,啥都能买到。” “就是,听说供销社早就连年亏损了,要不是每年财政撑着,就连咱们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按着咱们梁主任那说法,每到过年过节,他都得扛着铺盖去财政局化缘,打好几天地铺才能批下钱来,不然啊,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这,这哪成啊?” 不管艾美凤愿不愿意去相信,眼下的情形都由不得她不去相信。 像她们这种岗位,虽然工资不高,职务也不高,但待遇可算是不错了,就是俗称的那种铁饭碗,别看一个月就三百块,每个月发的粮油米面,加上平时低价拿些东西,或者分发一些过期品处理品也都是常有的事儿,这一来一回,那些一个月千把块的工资都顶不过她们三百的。 不说别的,光常乐现在在喝的完大山奶粉,这可是名牌奶粉,正常要十几块钱一袋,光一个月就能喝掉她半个月工资,而她作为供销社员工,内部价格是六块钱一袋,只要不是拿到外面去卖,主任知道了都不会说什么。 这么说的意思不是说她们福利有多好,而是说,一旦供销社由公改私,那她们这些铁饭碗就砸了。 个体老板都以利益为重,可不管你是多少年的老员工,搞的肯定都是竞争上岗,一旦这样,那她们现在的好日子可都到头了。 这一套她们都太懂了,个体老板一旦接手,那有关系的,托个关系分流调岗,继续吃公家饭,至于没关系的,要么下岗,要么重新应聘上岗,至于艾美凤现在带孩子上班,那更是想都不用想的。 “不行!我得找主任去,单位总不能一点不为我们考虑吧。” 说着,艾美凤把手里的围巾往柜台上一摔,便往着楼上的办公区冲去。 “唉!唉!美凤!美凤!咋说着说着就急了,嗨,这火药桶脾气,一点就炸,别跑,你等着我们点。” 说着,一群人便跟在后面乌央乌央地过去了。 小常乐躺在小推车里,瞪着懵懂的大眼睛,小小的心思里还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跟这些姨姨突然都走了。 “欺负人!真是太欺负人了!说什么要顾全大局,什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要为他人着想,合着我们就不配当个人了。” 艾美凤携着怒气而去,又携着怒气而回。 “唉,美凤,你先消消气儿,这事不是还没定呢,等下,马上就来!” 此时供销社里已经进来不少买东西的顾客了,这营业员一个不在,早就都开始不耐烦了,王姐也顾不上安慰艾美凤了,赶紧回自己柜台去。 艾美凤也知道这么吵也不是个事,这班该上还是得上,只能顺了顺气,去找自己的婴儿车。 “唉!乐乐!我孩子,我孩子呢!我乐乐不见了!” 常觉民夹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报了警,连带发动了街坊邻居,同事朋友,找了整整一天了,一直找到了半夜,才有一个消息,说有个妇女推着婴儿车上了一辆火车,等查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知道在哪下车了。 自从结婚后就已经戒烟的常觉民实在经受不住内心的绝望与悲痛,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麻痹自己。 一直要强的艾美凤已经坚持不住倒下了,问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抽自己嘴巴,嘴里念叨着都怪我,跟一个疯婆子似的,脸上已经肿得老高,冒着血丝,嘴角也有些已经干掉的血迹,年幼的肖强想要拦着,却怎么也拦不住。 “爸,我妈都要把自己打死了,爸!求求你,让我妈别打了,我去找妹妹,我一定把妹妹找回来,呜呜呜。” “够了。” 常觉民抓住艾美凤的手,但那手劲却差点把他带一个趔趄: “够了美凤,够了,你就算打死了,乐乐也回不来。” “哎哟,我的外孙女啊,我可怜的外孙女丢了啊,我老太婆可怜啊!” 正说着,屋外头便传来哭天抢地的声音,只见一个老太太,进了门以后便坐在了地上开始哭嚎。 这就是常觉民从结婚到现在,正经都没见过两面的丈母娘,身后对他怒目而视的,正是他的小舅子。 看到自己的母亲,原本两眼无神的艾美凤眼里闪过一阵寒光,含糊着声音凄厉骂道: “我给我前夫欺负,我求着你们帮帮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孩子没人带,我求你帮我带一带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坐月子,老常一天往家来回跑三趟,你们在哪里?我还没死呢,我的乐乐也还没死呢,你在给谁哭丧呢?” 老太婆听到喝骂,也停下了哭嚎,怒声骂道: “你个不孝女,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我从小就看出你没什么用,儿子就是比女儿强,我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要把我外孙子带走,别到时候我外孙子也再被你们丢了,呸,赔钱货。” “你试试!” 一听要把自己儿子也带走,还没从女儿丢失的悲痛中走出来的艾美凤立马就疯狂了,冲到厨房便抄起了菜刀: “我艾美凤今天开始,就没有你这个妈,你要敢动我儿子,我今天就把你们砍死在这里,我一条命赔你们几条命,我也是赚的!” “常觉民,你就这么教育你老婆的?” 老太婆回头看了眼自己儿子,却发现儿子见姐姐真玩命了,早躲出去了,顿时有些慌了。 “我老婆不是用来教育的,我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插手,滚蛋!” 常觉民平时虽然一直都是老好人一个,可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机关干部,真生气的时候,身上的威势也是吓人得很。 “好,你们都好。” 老太婆见闹不起来,有些自讨没趣,只能讪笑着看向自己的外孙子,却看到外孙子也是一脸恨恨地看着自己,只能一边骂着常觉民全家一边走了。 常觉民将艾美凤手中的刀夺下,放在砧板上,身子一下子就佝偻了下去,沉声说道: “明天我去单位辞职,你把家里所有钱都给我取出来。” 一听常觉民的话,艾美凤忍了一天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老常,你是顶梁柱,你留在家里,我去找乐乐,是我把她丢了,我去找。” “爸,爸你不要我们了吗?” 肖强含着眼泪抱着常觉民的腿。 “儿子还没长大,还需要你,况且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一个人去怎么让我放心,你把家里照顾好,把儿子好好带大。” 说着,常觉民把肖强抱进怀里: “爸出去找妹妹,不是不要你们,爸把妹妹找到就回来,爸不在,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要好好照顾你妈,别被别人欺负了。” 第四章 平街派出所 当罗群睁开眼,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昨天吃剩的东西已经被收拾掉了,应该是向春梅早上上班前来过了。 桌上还多了几张散钱,掏出手机登上系统查了查,电子支付那边也多了几笔收入,应该是后面有顾客来了,见他睡着便没有打扰他自行付款了。 罗群搓了搓脸,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身上的骨头一阵噼里啪啦地响,电竞椅再怎么舒服,再怎么人体工程学,睡一晚上也照样腰酸背痛的,也没想着要对对账看看有没有人拿了东西没付款的,反正他现在也不差那一星半点的。 抬眼看了看还躺在躺椅上打呼噜的常觉民,想来这么多年来估计没睡过一个好觉,加上昨天喝了酒,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罗群挠了挠头,他昨晚上也喝断片了,但对常觉民的故事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但说实话,以他现在的年纪,又没结婚又没小孩,除了感动和同情之外,也没法做到太深入的感同身受。 不过,本着既然遇上了,能帮就帮一把的态度,想着要寻人肯定得是白天去才好,这样需要白天上班的工作就不太适合常觉民了,想来想去,罗群还是觉得,让常觉民来当这家超市的夜班营业员比较好一点。 这边晚上也只有零散的几个客人,工作也轻松,没客人也能抽时间睡一会,要不是老罗靠这家超市起家的时候,定下了24小时营业的规矩,罗群早把夜班给取消了,一晚上的利润都不够他电脑上那张显卡一晚上的电费的。 这样的话住宿这块也能省下来,可以把住宿这块的钱折现补贴给常觉民,反正超市卫生间里也有淋浴,洗漱什么的也不成什么问题。 这边想着,罗群便扯过为了放他的电脑而被扫到一边的打印机,打印了一份雇佣合同,工资那块还特意给他定了顶薪5000,加上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到常觉民手里起码能有个6000多。 老打印机“咔吱咔吱”地打印着,罗群也不管空腹抽烟对身体不好,点了根烟去去嘴里的臭味。 正巧,白天的营业员小刘背着小包跨步走了进来。 小刘叫刘小妹,是个来自川省的小姑娘,正宗的川妹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留着一个短短的蘑菇头,二十一岁的年纪看着像个高中生,十分青春靓丽灵动可爱。 别看小刘瞪着大眼睛,看着古灵精怪的,实际上却是一个蠢姑娘。 说起这个,就要从小刘为什么来古城说起。 刘小妹,光听这个随意的名字,你就能知道刘小妹的一家有多随意,虽然随意,不过就罗群所知,刘小妹一家对刘小妹确实也挺好,特别是六个哥哥,对这个家里唯一的妹妹那是宠得没边了,也养成了刘小妹过于单纯的性格。 智商情商都不算很高的刘小妹,在取得了高级中等教育毕业证以后,很遗憾地与高等教育失之交臂,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待业女青年,六个哥哥怕妹妹打工吃苦,便决定养着妹妹,直到妹妹找到好人家出嫁。 可是一生要强的刘小妹不甘在家当一个米虫,她决定一定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便在一个在鹏城读大学并且一直暗恋她的同学的撺掇下,瞒着父母哥哥买了鹏城的票,去鹏城打工,那个在鹏城上大学的二百五同学,正做着与刘小妹从此天高皇帝远,双宿双飞的美梦时,他怎么也没想到,迷糊的刘小妹能在半道上迷路。 然后,刘小妹的魔幻之旅便开始了,一路被人骗一路的迷路,每一次迷路都是躲过一次虎口,但又落入下一个虎口,最后一路辗转来到了古城,钱也被骗光了,家当也没了,还被一个老乡差点忽悠去当特殊工作者,被向春梅救了下来。 得救的刘小妹当时执意要留在古城打工,闻讯赶来的六个哥哥气得够呛,快四十的老大当时就高血压了。 当罗群第一次见到那六个彪形大汉时,罗群便知道刘小妹憨傻的根从哪里来的了,这七个还好是在老家工作,你要是出来,就像是葫芦娃去蛇精洞救爷爷,一个都剩不下。 实在太憨厚了,憨厚到罗群招待了两次酒,就觉得罗群人不错,要把妹妹嫁给他,好在最后没能成功,倒是多了六个拜把子的哥哥,好家伙,他罗群成了最后一张拼图,葫芦兄弟齐活了,他是七娃。 “罗哥,你这一晚上抽了多少烟啊,全是烟味。” 刘小妹一进门,便被店里浓重的烟味熏得直皱鼻子。 “闭嘴!不要叫罗哥,叫阿群,不然我怕老梅头误会,不知道的还当我是吸螺的粉呢。” 罗群真的很烦,很不想当刘小妹的哥,一听刘小妹叫哥,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六个长着张飞脸露出憨厚傻笑的把兄弟。 “梅梅姐说了,让我盯着你,让你少抽烟。”刘小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吸螺的粉是什么粉,螺蛳粉的牌子吗?好吃不!” “吃你个头,你梅梅姐还让你每天给我带早餐呢,你倒好,早餐钱每个月都报,早餐我是连一个包子都没见过。”罗群没好气地骂道。 “我带了的!”刘小妹一脸理直气壮,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自己也没吃,所以我路上就给吃了。” 罗群仰头捂脸,只觉得心累。 “罗哥,勒个大叔是你老汉儿嗦?”刘小妹这才发现店里还睡着一个人,便小心翼翼地走进柜台里,小声问道。 “是你爹!” 罗群实在受不了了,把打印好的合同拍在桌上: “等那位大叔醒了以后让他把合同签了,然后在店里等我,我要是中午没回来你就带他去吃饭,吃点好的,回头找我报销,我出去办事。” 说着,也不等刘小妹回话,便抄起常觉民的身份证和自己的手机溜了。 “凶啥子嘛,不是就不是嘛。” 刘小妹一边碎碎念,一边坐到电竞椅上看向罗群的电脑: “咦,到大师了,我倒要看看,大师的水到底有多深。” 罗群回家时,王美丽已经出门了,所以罗群也没逮到控诉自己亲妈的机会,匆忙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跨上自己的皮纳狗妈公路车,甩开腿往平街派出所蹬去。 倒不是说罗群没有机动车,不管是豪车还是摩托,罗群都不缺,主要是昨晚喝那么多酒,这会要是测一下,妥妥的酒驾。 平街派出所离罗群家一公里不到,都在平街的范围里,能有多远,当他以时速超40的速度冲进派出所大院,后面便传来了门卫大爷的一顿臭骂。 罗群也不管,将十几万的自行车往院里随便一丢,他不信还有人敢在派出所偷车,便冲进办事大厅喊着: “梅梅!梅梅!” “罗群你够了啊,这里是派出所,你当是你家呐,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正坐里面给一对中年夫妇调解矛盾的年轻民警,一看到罗群,顿时蹭的站了起来。 “呀,博哥,周阿姨,你俩这又吵架呐?这回又是为了啥?我博哥上完厕所马桶又没冲?还是晚上睡觉忘刷牙了。” 看着在调解夫妇,罗群笑着调侃道。 这也是平街的老街坊了,三天两头闹离婚,不是上街道调解就是上派出所调解,倒不是说夫妻感情不好,而是这是两人特殊的相处方式,要没人调解,一准互相生几天闷气,只要有人调解,完了立马蜜里调油的。 “一边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参和。”博哥的老脸有点挂不住,赶紧把罗群轰走。 “天天来派出所调解的我倒是见过不少,天天来派出所找媳妇儿的,你倒是头一个。”这时,坐在一旁的民警赵大姐也笑着说道。 “我哪来的媳妇儿啊,赵大姐,除非你把晴晴嫁给我,那我就有媳妇儿了,况且,我也没有天天来啊。” 这平街派出所的民警,除了刚刚呵斥罗群的卞祥是分到这里没多久的外来户,剩下的基本全是平街的街坊邻居,罗群打小就熟,所以是一点也不怵,就是这个卞祥似乎从一开始就有点跟他对不上眼。 “我呸,你确实没天天来,一周来六天,剩下那天你家梅梅休息,我家晴晴初中还没毕业呢,你就惦记上了,你有种现在喊我一声妈,我今天做主,等晴晴长大我就把她嫁给你。” “别别别,你可是我姐,差着辈儿呢。” 想到赵大姐家那个每天扯着大嗓门咋咋呼呼的黄毛丫头,罗群赶紧讨饶。 “行了,别贫了,梅梅今天不值班,在办公室呢。” 赵大姐拍了罗群一下,用自己的工作证刷开了办公室的门禁。 罗群赶紧作揖道谢朝里走去,一路跟相熟的人打着招呼。 就在他进去找向春梅的时候,巡逻回来的马国栋正想把车子倒进自己的车位,却发现自己车位上正横放着一辆眼熟的公路自行车。 门卫赶紧跑过来说道:“马所。” 还没等他继续说呢,马国栋便已经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小王八蛋还有完没完,非得天天停我车位,天天来所里食堂吃饭,还刷我的饭卡,真拿我这个所长不当干部啊,好,你喜欢停是吧,来,过来两人给我把他轱辘卸了,老子让他停个够。” 第五章 老常的麻烦事 “梅梅。” 罗群推开一间办公室,却看到向春梅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一份报告,那报告显然不是跟户籍有关的。 可是,基层民警就是这样,警情多,事情碎而且杂,像他们平街派出所,杂七杂八加起来有十三个正式民警和二十一个辅警,管理着平街辐射范围方圆十几公里十数个村庄,跟别的所比起来,已经算是大所了。 可就算是这样,平街地方大,人口又密又杂,派出所也是一直都是处于警力不足的状态。 十三个正式民警,得去掉一个所长,一个指导员,一个户籍警,一个后勤,去掉轮休或者别的情况,平时每天能派出去的也就六七个,你总不能让所长别的事情不干也见天地出警去吧,你又不能让辅警单独去执勤,遇上些复杂情况,辅警都没处置权。 而且一旦有报警记录或者出警记录,你就得有回馈有报告,闲的时候还好,一旦忙起来,那就是一天到晚在外面执行任务,哪有时间写报告。 所以向春梅也是经常尽自己所能,有空就帮同事写写报告,跟赵大姐这个管后勤的一样,也会帮别人在柜台值值班办办业务啥的,特别是过年那一段,警情最多的时候,她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也都会派出去出警。 这一切罗群平时都看在眼里,也是心疼,也想过让向春梅别干了,可向春梅从小就受当武警的父亲向红星的影响,一直有个当兵的梦想,没当上兵,退而求其次考了警察,也算是向春梅的梦想,也就一直没提。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这还没到中午呐。” 罗群的突然出声把向春梅吓了一跳,赶紧把桌上的纸质报告给翻上,并且关掉了电脑界面,站起身来想要给罗群倒水。 你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似娇小可爱,柔柔弱弱的软萌妹子,当初在罗群决定休学回家的时候,把长得还算壮实的罗群给暴打了一顿,罗群愣是没能反抗得了,在床上躺了三天。 当然,躺三天也要得益于向春梅事后的悉心照顾,不然这时间起码还得翻一番。 “你昨晚跟人喝了那么多酒,就回家歇会嘛,干嘛这么早过来。” 向春梅看到罗群下巴上没擦干净,已经干结成白白一片的牙膏沫,伸手给他擦了擦。 “什么东西呀?” 罗群被暖融融的小手擦得有点痒。 “牙膏呢。” “我说刚刚骑车过来,下巴这块特别凉嗖嗖呢。” 说完,罗群便任由向春梅给他擦干净下巴,从兜里掏出了常觉民的身份证,丢在了向春梅的办公桌上。 “我那小店招了个夜班营业员,就昨晚跟我一起喝酒那个小老头,找女儿找了二十多年了,看着挺可怜,能帮就帮一把,你帮着给他办个暂住证吧,以后就让他在超市住下。” 向春梅应了一声,看着罗群坐在那里一副懒散的样子,明明挺好的一个人,看着却吊儿郎当的像个街溜子,不禁心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个大男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长大。 办暂住证这种事正是向春梅对口的事,她拿过常觉民的身份证,正打算去打印机那复印,却听到赵大姐在外面喊着。 “梅梅!你赶紧出来顶一下,卞祥要出个警,外面人不够了。” “唉,就来。” “走吧,我陪你去外面。” 当两人走到外面办事大厅时,卞祥正提着执勤的“八大件”往自己身上装,四个辅警老哥也已经在一旁待命了。 这倒是少见,平时正常的出警一般顶多是一名正式民警和一到两名辅警,现在这一下出动了四名,罗群顺道瞄了眼去向牌,显然出动四名还是因为这会所里只剩下四名,不然可能还要更多。 罗群一瞧这阵仗,估摸着不是恶性斗殴就是什么群体性事件。 “马所刚回来,茶都还没喝一口呢,接到报警就又出去了,在外面巡逻的也都往春明路赶呢,小卞你赶紧的,新同志可得好好表现,不落人后。” 赵大姐见卞祥还没整利索,便赶紧上手帮忙,一边还催促道。 春明路是平街的另一条主干道,也是一条老商业街,平街偏向吃喝,春明路更多的是衣服鞋袜小商品。 “赵大姐你可别叫我小卞了,听着我不像在派出所上班,倒像是在厕所。”卞祥苦笑着将最后一个卡扣扣好,便头也不回地带队出去了。 “这到底是咋了,这么大阵仗?” 照赵大姐那么一说,差不多平街派出所一半的警力都往春明路去了,这倒是让罗群有些好奇起来了。 “还不是综合管理那帮人,在春明路逮着一小老头贴小广告,嗨,听说人也不是贴小广告,而且寻人启事,逮着人就要罚钱,还要没收那人的单子,这不就打起来了嘛,综合管理的一个人被打出了鼻血,就硬是一群人把那人给扣了,引了众怒,被围观的人给围着不让走了,那综合管理的也怕了,就报警了。” 春明路的人流量还是挺大的,也难怪大家伙紧张,这人一旦多了,被谁再煽动一下,一个不好,搞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听着赵大姐的叙述,罗群心里跟哥谭的戈登局长一样咯噔了一下。 小老头,贴寻人启事,不会这么巧吧。 罗群赶紧撒腿就往外去追卞祥,却看到卞祥开着的巡逻车已经出了派出所大门,又赶紧找自己的自行车。 当看到自己没了两个轱辘的自行车,罗群气得不行: “你大爷的马国栋!” 罗群也顾不上继续跳脚骂人了,又赶紧转身往回跑,去向春梅办公室拿她的车钥匙,路过所长办公室的时候,顺道把马国栋小心收藏的一罐茶叶一股脑地全倒进了他的热水瓶里,完了又蹿了出去,开上向春梅那红色的小飞度,一溜烟的就跑了。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来回不到三分钟,愣是没让向春梅问啥情况,留下她和赵大姐面面相觑。 罗群没来得及问到底是在春明路哪个位置,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人群围着最多的地方肯定是没跑了。 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场面已经是群情激愤,水深火热,场面混乱不堪,不少的人高喊着综合管理的人打人,欺负老百姓。 大致估摸了一下,少说几十号人在那里围成了一个圈,将宽度不过十米不到的春明路堵得水泄不通,前脚刚到的卞祥几人正大声喊叫,撅着屁股往里挤呢,隐约还能听到马国栋扯着大嗓门在里面骂娘。 罗群听不清外面到底都在喊些啥,嘈嘈杂杂的一团乱,倒是一边一家服装店的大喇叭里,最后一天啦,最后一天啦是最清晰的。 罗群赶紧把车停在卞祥的巡逻车后面,下车踮脚一看,便放弃了,就这围堵程度,就算是姚大个来了,也得垫个小板凳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罗群眼角余光一扫,赶紧从地上捡起一张已经被撕的残缺的寻人启事一角看了一下,顿时急了。 粉色碎花棉袄,平安扣。 果然是老常出事了。 真是一帮猪队友啊,卞祥硬是没挤进去不说,头上的大檐帽还被前面激动得不停挥舞手臂的人给扫掉了。 “卞祥!喇叭,用喇叭喊,你个蠢货!” 罗群朝着卞祥一边喊,一边用手指着那个最后一天的大喇叭。 “你干什么来了,看热闹也不分时候啊!” 卞祥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戴好,也顾不上计较罗群叫自己蠢货了,看向罗群指的方向,才明白自己这些人确实是蠢货,一个潇洒的跨栏动作跨过边上的花坛,抄起了那个大喇叭摆弄了起来。 “安静!同志们安静!我是平街派出所民警卞祥,请你们冷静一点听我说!请大家保持冷静!” 卞祥把喇叭的声音调到了最大,加上自己的大嗓门,那声音一下就盖过了嘈杂的哄闹声。 聚众的人们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音量给震懵逼了,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请大家不要激动,相信平街派出所,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让任何人受到欺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请大家现在维持好秩序,不要继续在路上拥堵了,让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可以委派代表跟我们回所里共同参与,好不好?” “对对对,赶紧让一让,让一让,你们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马国栋不成,我马国栋在平街几十年了,你们什么时候见我欺负过人,我马国栋一向都是秉公执法。” 这时,在里面的马国栋也赶紧附和着说道。 “行了!大家先散了,围在这里,生意生意不做,回去喝西北风啊。” 一个看着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瘦小老头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赶了过来,见这么多人围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 “赶紧给老子让开,让里面的人出来,几个当事的跟着警察去派出所,剩下的人该干嘛干嘛,谁要是还敢闹事,小心老子皮带抽他。” 众人一见这老头,便都没了响动,一个个上去打招呼,年纪大的叫马哥,年纪中的叫马叔,罗群这辈的叫马爷,完事便散了开来该干嘛干嘛去。 罗群看到这老头,便知道这事情已经闹不起来了,轻轻松了口气,上前叫了一声:“马爷。” “是小群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一看到罗群,这个姓马的老头紧绷的脸顿时松了下来: “你小子也不学点好,大冷天的跑这来看热闹,吃了没呢?等会上我家去,我让你奶给你整两个菜,咱爷俩喝点。” 天下的老人都一样,对自己关心的小辈,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的肚子。 “那贴寻人启事的是我刚招的员工,我怕他出事,就赶紧赶过来了。” 马老头点了点头,看着马国栋护着小老头常觉民,狼狈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辅警和综合管理的人,脸又一下绷了起来。 “废物点心,连群众工作都做不好,还当个屁的所长,你马国栋可真能耐。” 没等马国栋走近,马老头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罗群看了看常觉民,发现他除了身上脏了点之外,看着并没受什么伤,也就放下了心,朝着常觉民点了点头,常觉民看到罗群有些意外,再想想自己的情况,就有些感激。 “爸,人多,人多,给我留点面子。”马国栋摘下帽子,一脸的尴尬。 “你有个屁面子,给老子把车骑派出所去。” “爸,那你咋去派出所?有着去啊?” 马国栋看着那辆二八大杠,顿时有些懵,他都多少年没骑过这种自行车了,骑上去后都没把握能自己下来。 “我坐小群车,大冷天的你让你老子骑自行车啊,你个不孝的东西!” 第六章 好人总是不缺 常觉民是当事人,所以没法坐罗群的车去派出所,所以他只能带着马爷发动车子往派出所赶,生怕慢一脚就遭来马爷一顿臭骂。 马爷叫马树林,是平街派出所所长马国栋的亲爹,是平街的老片警了,退休前可是够格穿白衬衫的,为人刚正不阿,是平街这一带最有威望的,就是有一点不好,脾气有些过于火爆了,哪怕是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丝毫的收敛,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被他看到有不对的地方,铁定能听到一顿骂。 他最出名的事情就是曾经古城基建改造,平街这边的路灯没有及时来安装,暴脾气的他直接上住建,把住建的大领导堵在办公室里连着骂了好几天,一直到平街的路灯全部安装完毕,他才收了神通,完了住建的领导每天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就因为他这脾气,导致了他直到穿上白衬衫,也还是平街一名普通片警,也是因为这样,他在平街的威望无人能出其右,人人尊称一声马爷。 从警三十八年,打击偷盗几百起,曾为抓逃犯身中四刀,在世为数不多的二级英模之一。 等罗群把车开到派出所,马国栋已经先一步到了,马爷是个急性子,还没等罗群车停稳,便已经下车快步走了进去,罗群只得小声嘟哝了一句这老头,赶紧上前扶着。 一见罗群扶着马爷进来,向春梅便叫了一声马爷,然后对罗群朝着调解室努了努嘴。 “看好马爷。”罗群招呼了一声便往里走去。 “这小子,真不开窍。” 马爷也没想着跟进去凑热闹,只要在外面等结果就行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再进去指手画脚的,那就不叫伸张正义,而且倚老卖老了。 便在向春梅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说道:“丫头,都二十六了吧,老大不小了,还打算跟小群拖到什么时候啊?我家国栋跟你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给马爷我抱孙子了,你这二十六了,怎么着也得给马爷喝杯喜酒了吧。” “他俩啊,一个脸皮薄不敢开口,一个跟长不大似的不开窍,您这喜酒啊,我估计今年恐怕是喝不上了。” 赵大姐给马爷倒了杯茶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这事哪能让小闺女开口的,那么大一小伙子装死狗,还要脸不要了。”马爷听了立马就不高兴了: “等下我就找王美丽说去,别人不上心也就算了,这当妈的也不上心,不像话。” “您老可歇歇吧,一天到晚给人主持公道不够,还打算当一回媒婆不成,现在的小年轻啊,禁不住说道,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干什么,像我家晴晴,每天放学作业不好好做,成天的在外面野。” “还不是你给惯的,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跟个野小子似的。” 原本已经被马爷和赵大姐说得燥红了脸的向春梅,见话题已经扯到了晴晴身上,才把埋下的俏脸抬了起来。 罗群走进调解室时,就见到带队的综合管理队长正摆弄着自己的帽子,烦闷地抽着烟,旁边坐着一个仰着头的小伙子,两个鼻孔里还各塞着一大坨棉花,看棉花里浸出来的血,出血量应该不少,马国栋则是一脸无奈地坐在一边。 而最关键的人物,常觉民却是蹲在调解室的角落里,只是看了进来的罗群一眼,又将头埋了下去。 罗群当下就不高兴了: “干什么啊?这还有人权没有,椅子都不给坐一把,贴个寻人启事,还真给当成罪犯待遇了啊。” “你咋呼个屁,我让他坐了,他非得蹲着,难不成我还求着他啊。” 马国栋没好气地说道,转而又问: “我说我这工作呢,你进来干什么啊?” “这我员工,员工出事了,我这当老板的总不能不管吧。” 罗群一屁股在马国栋的旁边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包绿国宝一人散了一支。 综合管理队长也不客气,就着手里烟头的火,把烟给续上了,倒是仰着头的小伙子,也是个有意思的,抬手将烟举到眼前,一看是好烟,就想塞进嘴里,可能又想到了自己现在这样子不太方便抽烟,便又将烟别在了耳朵上。 “那咱们商量商量吧,这事现在怎么弄,就贴个寻人启事,你们这又是要罚款,又是要没收传单,人寻亲二十多年,也不容易,都是爹生妈养的,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罗群也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说道。 一听罗群这话,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队长就忍不住了: “怎么就没有同情心了?咱们也是有执法规范执法标准的,罚款三十,才三十块,那是清洁费啊,乱贴乱画,环卫工人要去清理的啊,一听要罚款,他倒好,上来就把小陈推了一跟头,鼻子直接磕马路牙子上了,血到现在还止不住呢,这也就不说了,完了还说我们打人,鼓动着别人把我们给围了,他委屈,我们还委屈呢,这事儿这么一闹,以后你让群众怎么看我们,我告诉你,我们综合管理也都是要脸的。” 罗群一听懵了,怎么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原本他脑中已经勾勒出综合管理欺压百姓的戏码了,剧情伸展一下拍个短视频发网上妥妥能点赞过万引起共鸣。 没成想合着老常才是大恶人,怪不得只敢蹲在那边,想来也应该是知道自己理亏。 罗群看了看别过头的队长,又看了看因为鼻子不通,只能仰头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哈气小伙,朝着马国栋使了使眼色。 马国栋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事确实有些过火了,这要是没有围堵这件事,后续不管怎么处理都好说,现在是真把人得罪狠了,人家也是依法办事,你还真没法说出个不对来。 罗群见状,只能叹了口气说道: “这位队长,你看事情已经出了,咱们总得解决,事情是我们错了,我们道歉,罚款呢,咱们该罚多少罚多少,这小兄弟回头也得去医院检查检查,再吃点好的补补,费用全部由我出,回头我买一个咱们古城早报头版当众道歉,再送一面锦旗去队里,你看怎么样?” “各位领导,这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我认罚,你们要关我几天我都认。” 一看罗群要为自己花钱,常觉民赶紧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本子,在小本子的封皮夹层里掏出了一小叠钱,除了两张一百的,剩下的都是一些散钱,总共估计也不会超过三百。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我都罚了,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女儿没了,二十六年了,我找了二十六年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我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我老板是个好人,这事跟他也没关系,把我关了就行,我只是想求你们一件事,就是,请你们不要把我的单子没收,我只要那些单子就行了。” 说着,便朝着小陈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伙子,是我对不住你。” 小陈给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一坨棉花也因为他起太猛喷了出来,一挂鼻血又流了下来。 “你说你这小子,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队长赶忙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团成一团又给他塞了回去。 不要奇怪为什么调解室里还有纸巾,需要进调解室的,十个起码有九个是能够哭上一嗓子的,所以调解室里可以没有别的,但一定要有一包纸巾,以备不时之需。 “毛躁。” 队长轻拍了小陈的后脑勺一下,从桌上抄起了自己的帽子戴上正了正: “行了,就这样吧,再搞下去,真以为我们综合管理欺负人了,你把好烟再给我一根,就当你道歉了,刚刚抽太猛,都没尝出来什么味。” “谢谢,太感谢了。” 罗群倒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直接把整包国宝往队长的兜里塞,他决定以后身上一定多带两包烟,拿拆开的烟送人,埋汰。 “过了,过了,一包犯错误。” 队长赶紧推拒,抽了一根塞嘴里,又伸手同罗群握了握,又跟马国栋握了握: “辛苦马所了,剩下的马所看着处理就行了。” 说完,便带着手下小陈头也不回地走了。 “讲究啊这队长。” 没了外人,罗群便自在多了,赶紧招呼还在暗自悲伤的常觉民坐下。 “人不要一包,只要一根,报纸头版就算了,锦旗赶明儿赶紧给人送去。”马国栋没好气地拍了罗群一下。 “我指定送他一面大的,还得是纯手工绣的,机器绣的都显不出我诚意。” 还没等罗群说完,却听到常觉民却在旁边呜呜地哭上了。 一个小老头那么大把年纪了,坐在那里哭,任谁看了都觉得不落忍。 “这又怎么了?事情都解决了怎么还哭上了,你还有什么事,只要我罗群能帮的,我肯定帮到底。” “我的单子都没了啊。” 罗群一拍脑门,倒是没考虑周全,在常觉民没找到女儿之前,那些单子对于他来说就跟命根子一样,每一张单子都是他找到女儿的一丝希望。 “我让小卞带人留在现场捡了,这会也该回来了,我之前看了被踩烂撕破的有不少,能剩下多少就不知道了。” “粗中有细。” 罗群朝马国栋竖了竖大拇哥。 “你特么才是个粗人。” 第七章 总要做些什么 这么一折腾,已经快十一点了,因为有常觉民在,罗群也不好继续跟着向春梅在派出所食堂蹭午饭,便打算带常觉民回去吃,顺便帮常觉民把入职手续给办了。 刚出调解室,便看到卞祥正满头大汗地往大厅里走,身后还跟着个辅警,手上还拎着一大袋子东西,是常觉民的那些传单和工具。 “马爷,车给您停院里了。” 卞祥水都没顾上喝一口,便朝着还坐在大厅里的马爷说道。 “得嘞,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老太婆还在家等着我吃饭呢。” 马爷也站了起来。 “爸,你回去可小心点,你说这大冷天的,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这时,马国栋也走出来说道。 马爷朝着马国栋一瞪眼,正想骂人,但想想儿子那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性格,怕是这辈子当个派出所所长也到头,顿时也就泄了气,摆了摆手,背着手悠哉悠哉往外走去。 “我也走了梅梅,车子我开走,晚上下班来接你。” 说着,罗群也打算带着常觉民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便回过头对正打算回办公室休息一会的马国栋说道: “马国栋,看在你今天还算公道,卸我轮子的仇我就不跟你算了。” “你个小兔崽子。” 马国栋回过身就四下找趁手的东西想要教训教训罗群。 罗群见势不妙立马开溜。 众人看着平时雷厉风行的马所被罗群弄得没脾气,都低下头偷笑,直到马国栋眼神扫过来才强忍着笑恢复正经模样。 罗群也是马国栋看着长大的,跟罗群他老子罗奋进关系也很铁,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只要碰到一起就得吵架,跟天生犯冲似的,不过这也可能是两人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马国栋该帮忙的时候也是真帮。 当初罗奋进起家后,罗家的不少亲戚都受到过罗奋进的帮衬,可养出的却是一伙白眼狼,在罗奋进病逝后,这丧事还没办完呢,就有一大帮子人跑过来,堵在罗家的门口要来争家产。 当时刚当上所长没多久的马国栋,当场就脱了自己的制服,光着膀子扛着一把杀猪刀把这群人给顶在了门口,不然事情闹下去能把罗群和王美丽给恶心死,就为这个事,马国栋事后还吃了个处分,要不是后来另外有人帮了一把手,马国栋那个所长估计当时就给一捋到底了。 马国栋哼了一声,甩手回办公室,还没等两分钟呢,就听到马国栋在里面的哀嚎: “罗群!你个孙子是真不当人啊!我茶啊,五百块一斤的茶啊,一点没给老子留啊。” 大厅里的人顿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平街派出所离罗群的小超市没多少路,没踩两脚油门就到了,常觉民在车上抱着传单,一直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常叔,没啥大事,你也别想太多了,都过去了。” 罗群掏了根烟叼在嘴上,正想从手扶箱里找个打火机,看到手扶箱里都是一些女孩子的零碎,才想起来这是向春梅的车,便又将烟给塞了回去。 “老板,你是个好人,我常觉民没本事,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常觉民拍着怀里那袋子传单,说道: “其实你也不用来帮我,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抓被罚了,我都习惯了,咬死了没有钱,他们也没办法,顶多把我抓起来关几天,里面还有吃有喝的,挺好,就是可惜了我的单子,每次我都得重新去印,所以我平时也不敢带太多出去贴,生怕被没收了。” “什么话?我这没碰上就算了,碰上了不帮,那哪里说得过去。” 罗群把车停在超市门口,帮着常觉民把单子给拎了进去,一会超市里也没客人,就看到刘小妹正把脸怼在电脑屏幕前打游戏打得起劲,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刘小妹!我让你看着常叔,你特么看哪里去了?” 刘小妹听到罗群的吼声,给吓了一跳,手一抖,电脑屏幕一下就变成了灰色。 反应过来的刘小妹立马往躺椅那边看去,发现只有常觉民那个老旧的破皮包还放在躺椅边上,躺椅上的常觉民早没了踪迹。 再一脸怕怕地转头看向罗群,才发现常觉民就跟在罗群的身后,便指着罗群身后的常觉民怯生生地说道: “在你身后呢。” “你!” 罗群给气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打发刘小妹出去买饭,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常叔,现在科技和网络这么发达,你就光靠发传单,没想过用别的方法?” 带着常觉民把合同给签了,罗群便开口问道。 “年纪大了,这些年光顾着找人,哪里还能跟得上时代,登报,电视都上过,也发过酬谢广告,十个里有九个是骗子,忽悠着你到处跑,骗你的钱。” 常觉民接过罗群递来的烟,拿在手里摩挲着,却不往嘴里放: “特别是二十年前,有一伙人说有我女儿的消息,要我当面拿六万块钱才肯说,硬是把我骗去了北河,我也怀疑那是骗子。” 常觉民紧紧皱着眉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我也怀疑是骗子,可经不过想万一是真的呢,可当时哪里有那么多钱,为了找女儿,能卖的都卖了,亲戚也借了不少,我爱人又得照顾孩子,又要打几份工,除了能够温饱,剩下的钱都给了我,小强也是个乖孩子,不然,我爱人恐怕都早已经撑不住了。” “亲戚们也还算好,不是不借我,只是怕我被骗,我没了办法,把亲戚跪了个遍,东拼西凑的,凑了两万块钱就往北河赶,被骗的次数多了,我当时也长了心眼,打算到了北河,先报警,然后再去找那伙人,可你怎么也想不到,那伙人早就在去北河的火车上盯上我了。” 常觉民推过罗群递来的打火机摆了摆手: “不抽了,都戒了多少年了,这要是抽上一支,回头再难戒了,又是一笔开销。” “我在火车上,手上有这么多钱,一路上都是心惊肉跳的,两天一夜都不敢睡觉,困了就去厕所洗把脸,实在熬不住了,就接个开水喝一口,嘴巴被烫一下,就能精神一下。” “就在快到北河的时候,我熬不住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就被等在外面的人控制住了,七八个人堵着我,当他们发现我身上只有两万块钱,就把我拖进厕所里打,我当时都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最后跳了火车,才逃了出来,只是钱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后来也有好心人,把我的事情发到了网上,帮着我找,可是网络上也好,电视里也好,都是真真假假的看不真切,所以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发传单。” “这次来古城,是因为上个月我们那抓到了一伙拐卖儿童的,交代的时候,有说过二十六年前有拐过一个女孩,因为是个女娃娃,没什么人要不太好出手,最后说是给卖到了古城,具体的,他们说记不清了,呵呵,那伙人贩子,做的孽多到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罗群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常觉民沉默下来,才拿手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常觉民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说的零零碎碎的,很多都没能说得清楚,可罗群能感觉得出来,常觉民多少次前言不搭后语中,背后藏着多么沉重的内心。 其实罗群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好奇心过于强烈,收留了常觉民,让自己原本阳光灿烂的生活中,增添了一抹浓重的阴霾。 可是不管他怎么后悔,也总得帮着常觉民做点什么,不然,他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时,买好了饭菜的刘小妹,拎着两大袋子东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先吃饭吧。” 罗群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是附近一家家常菜馆的,两荤两素四菜一汤的标准伙食。 早饭都没吃的罗群,此时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半碗饭便停下了筷子,反倒是看着干干瘦瘦的常觉民胃口出奇的好,整整吃了两大碗,那股子狼吞虎咽的劲,让刘小妹禁不住频频侧目,手上也不禁加快了吃饭的动作,她也是个饭桶,生怕慢了就都被常觉民吃了。 “吃完饭你就带着常叔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和收银系统,以后常叔就是超市的夜班收银员了,你给我上点心好好教,不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哥,让他们把你接回家去。” 罗群叼着烟,嘱咐着刘小妹,脑子里不停思索着该怎么样去帮助常觉民,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遇上,平时顶多就是新闻中有类似的报道略过一眼,也没有丝毫的经验。 总不能雇人帮着常觉民去贴传单吧,不说要花多少钱,在罗群眼里,靠着传单找人这招,确实算得上是最笨的方法了,而且因为这事再去派出所,那可就真不合适了,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头绪。 刘小妹塞着满嘴的饭,忙不迭的点头。 第八章 送上门的陈家乐 半躺在电竞椅上,罗群看着刘小妹在那教常觉民怎么点货怎么分类,突然感觉自己的退休生活似乎要开始丰富多彩起来了。 角落里的立式空调“嗡嗡”地吹着暖气,那微弱的噪音,暖洋洋的热风,加上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让此刻有些无所事事的罗群有些昏昏沉沉起来,眼看着就要进入梦乡。 突然,超市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哐当”一声,把迷迷糊糊的罗群顿时吓了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直接弹射起步,直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来人。 来人是一个一米七左右的青年,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脸上还爆满了不少青春痘,有几颗已经红得发亮了,白尖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如同火山爆发喷涌而出,看得罗群不禁有些反胃。 这青年不光穿得流里流气的,下身一条花色的紧身裤小脚裤配豆豆鞋,上半身里面一件紧身的大红色衬衫,短得稍微抬个手都能露出肚脐眼和他那离大牌只差了两个c的guggi皮带扣,衬衫扣子解开了上面两颗,露出了干巴巴的胸口,罗群甚至能看到他胸口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 外面是一件薄外套,跟那裤子一样,也是花色的,就这一身,走在人堆里绝对的显眼,堪比明灯,更别说还有那一头已经蒙着一层油光的长发,做发型绝对不需要用啫喱水,能给理发店省下不少钱。 这青年没有留意到坐在柜台里的罗群,反而一进来就眯缝起本就不大的三角眼,贼眉鼠眼地往刘小妹身上瞟。 其实光看这么一身,罗群不看脸都知道来人是谁,来人名叫陈家乐,比罗群小一岁,职业么,算得上是有官面背景的小混混,虽然跟罗群不是一个村的,也没什么资格混进罗群他们的圈子,不过小时候也是经常一起玩,所以平时关系还可以,不过罗群却打心眼里瞧不上这小子。 平街年轻人的圈子,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以罗群他们平街铁三角为首的,算是最顶层的一个圈子,这帮人家里条件都还算可以,喜欢围着他们三个一起玩。 再有的就是普通的那群人,这部分人是最多的,对罗群他们这些人多少有些敌视,觉得罗群这帮人都是有钱有势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们的,除了小时候经常团伙打架以外,长大后面上倒都过得去。 再有的,就是陈家乐纠集的十几个小混子团体,平时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不过大多也都是打打架什么的,除了看着不正经以外,偷鸡摸狗的事情倒是不做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陈家乐也算是个可怜人,在平街这个地方,贫穷的人家真的不多,平街的家庭,百分之九十九都妥妥超过古城人均gdp,而陈家乐则是剩下的百分之一中的一个。 陈家乐的母亲有精神疾病,一家赚的钱,基本都丢进了这个无底洞里,但最终也没能治好,在陈家乐幼年的时候,有一次发病,为了不继续拖累家里,就跳进河里自杀死了。 从那以后,陈家乐的父亲也开始萎靡不振,也不想着去赚钱养家了,天天酗酒打牌,动辄就打陈家乐出气,没了家人教导,在外又因为没有了母亲天天被人嘲笑欺负的陈家乐,也就变成了一个混混。 不过,这还不是对陈家乐最大的打击。 陈家乐初中毕业后就再读不进书,开始在街面上混,家也不回,当时对他最好的爷爷有一天突发了脑梗,他父亲那天喝醉了也没发现,等送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已经有能力反抗自己父亲的陈家乐,与他父亲大打了一架,离家出走。 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陈家乐的父亲只是因为走不出妻子自杀的阴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紧接着因为自己的疏忽,老父亲死了,唯一的儿子也不愿认自己这个爹了,多重打击之下,当天晚上就灌了几斤工业酒精。 当时的陈家乐凭借着自己的凶狠,手下已经很是纠集了一帮人,天天打架斗殴收保护费,成了附近赫赫有名的大混混。 可能因为爷爷和父亲的死亡,点醒了他,开始想走正道了,可像他那样的,除了会打架之外,连工地都不要他,心灰意冷之下又开始去收保护费了,最后是街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着再这样下去,这个人就真的废了,于是就把收保护费改成了收卫生费。 平街做餐饮的多,每天的厨余垃圾更是多得不得了,天冷的时候还好些,一到了夏天,街面上就到处都是污渍,臭烘烘的,特别招苍蝇老鼠。 街道就把卫生这一块交给了陈家乐,平街一百多家商户,每家每天十块钱,不管他自己搞也好,找别人搞也好,反正只要把卫生搞好了,收上来的钱就都归他。 陈家乐也算是个感恩的,带着以前收的十几个小弟,每天亲力亲为地在平街当环卫工,虽然说一天一千多块钱十几个人分也顶多就是个饿不死,但好歹算是个稳定收入。 不过在陈家乐眼里,卫生费并不好听,他对外还是说平街都是他罩着的,收的都是保护费,要是谁敢在平街的地界上闹事,他绝对第一个带头冲锋。 原本这样一个性格上有些小瑕疵,但绝对算是改过自新的人,罗群绝对是尊重的,但罗群看不起他的原因是,陈家乐有一个毛病一直也没改掉,就是好赌。 虽说不大赌,输完了就拉倒,也不会找人借钱去赌,但赚下来的钱基本也都是输在牌上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陈家乐似乎是看上刘小妹了,从刘小妹来超市工作以后,就时不时地会过来,也不骚扰,但罗群就是看着烦。 “嘿,嘿,嘿,看什么呢?老子给你眼珠子挖出来你信不信?” 罗群用力地敲了敲桌面。 “啊?群哥也在啊。” 陈家乐一看里面的罗群,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笑。 对罗群,他是尊重的,因为他爷爷和父亲的丧事,都是罗群的老子罗奋进出钱出力帮着张罗的,靠着陈家乐,连火葬费都指望不上。 “群哥,给我拿一包红利。” 说着,陈家乐在浑身上下的兜里掏了个遍,掏出了两张纸币加三个钢镚,数来数去都只有十三块钱,多一毛都没有,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还是拿包双喜吧,我最近口比较重,红利有些淡了。” “你他娘的,早上刚收的钱吧?这都还没过中午呢,就剩下这点了?你晚上吃翔去啊?” 罗群丢出一包双喜,没好气地说道。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运势不好,在老九那儿输了一百多。” 陈家乐接过烟立马打开,知道罗群不抽这种烟,也就没想着要散一根给罗群,顺手从柜台上的火机盒里拿了个打火机给自己点上,就把火机揣自己兜里了。 “那打火机防风的,两块一个啊。” 罗群被陈家乐这一手操作都给整无语了,将桌上的两张五块钱收进收银机里,烟八块火机两块,将剩下的三个钢镚推了回去。 陈家乐也不以为意,掸掉落在衣领上的烟灰,将三个钢镚归拢归拢,就揣回自己口袋,等下一块钱一个的老面馒头还能买上三个,这样今天就能对付过去了。 “诶,群哥,那老头咋回事啊?你新招的员工?” 陈家乐一手肘撑着柜台,斜叼着烟吊儿郎当地靠在那里,拿下巴指了指戴着一副老花镜,凑在货架跟前核对价格的常觉民。 闻着烟味,罗群的烟瘾也被勾了起来,正打算摸烟,听到陈家乐的话,手中的动作顿时一停,大脑中灵光一闪。 自己这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帮助常觉民呢,这不,陈家乐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嘛。 罗群打开下面的香烟柜台,想要拿一包软华子,想了想,又把手伸向了硬华子,给陈家乐抽软华子那就糟蹋了,而且硬华子现在不好卖,每个月都有剩下的还不好处理,正好废物利用了。 陈家乐看着突然甩到自己怀里的那包硬华子,有些懵,不知道罗群是什么意思。 “家乐,哥突然想到有个事要你帮忙,只要你做好了,哥不亏待你,华子管够。” “啥事啊群哥?你这让我有点害怕,我可事先说好了,我已经改好了,这违法犯罪的事儿我可不干啊,马国栋那老小子,他妈的到现在还每个礼拜一次地往我家里跑呢,要不是他是所长我给他面子,我早他妈揍他了。” 陈家乐看着笑得跟一只老狐狸一样的罗群,心里直突突,无比的纠结,手上的烟那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拉倒吧,马国栋一只手打你两个都富裕,放心吧,肯定是好事,而且是一件大好事。” 罗群乐的不行,美滋滋地点了一根绿国宝,心里可太佩服自己了,能想到这么绝妙的点子。 “反正啊,你只要帮我把事情做好了,我不光给你烟,我还给你钱。” 第九章 相约小聚 罗群从小鬼点子就多,不然他的定位也不可能是平街铁三角的狗头军师,虽然他的点子最后经常性引来三个人一起挨揍,但胜在多啊。 想靠着常觉民到路上去发传单现在看来显然是不现实了,就算不被抓,也会被清理,今天贴明天清,影响市容不说,也得不偿失。 但是,如果传单是贴在别人的店里,或者店门上呢?就像超市里产品做活动一样,会在超市选个地方专门设置一个展台贴满广告一样,只要商家愿意,这样就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至于怎么让商家愿意,这就再简单不过了,罗群他有钱,而且有的是钱。 供货方做推销,也是要给商超费用的,罗群他也可以,每家贴上个一两张,他就给点钱,十块不够就五十,五十不够就一百,反正只要贴个单子就能白拿钱,又做了好事,想来只要不是脑子犯轴的人都不可能拒绝。 古城虽然是个普通的地市,地方也不算很大,但却是经济十分发达的沿海城市,再加上拥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对整个省来说,都拥有十分特殊的地位,这从古城地委书记同样是省委委员,享受副部级待遇就能看出来。 所以一个小小的古城,有十三家大型商超,其中最大的三家是罗群的,而且深受古城人认可,在古城商超的地位,哪怕连自称是“万大所至,城市中心”的万大,在古城也得对着罗群低头称小弟。 罗群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三家商场里面所有的商户,加上公共区域,和十三家中小型的连锁超市,先全部贴上,只要贴得够多,总有那么几个人在逛商场逛超市的时候能看到,只要看到的人够多,总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除了自己的产业,平街和春明路也是罗群的目标,至于这两个地方,让主动送上门的陈家乐去操办再合适不过了。 陈家乐天天在平街收卫生费,可以说平街有多少商家,没人比他再清楚不过了,而且商家有人闹事他是真上,虽然陈家乐在罗群眼里不咋滴,但在别的商户那里,陈家乐绝对是可以每天去蹭吃蹭喝的存在。 “群哥,你让我每家每户的去贴这玩意儿?” 陈家乐看着手中白底黑字的寻人启事,一脸的纠结。 他都已经沦落到带着一帮小弟去当环卫工人了,虽然他要面子,对外说是收保护费,可事实到底怎么回事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嘛,这倒好了,当环卫工人不够,还得当贴小广告的。 “对,等下你带一张去打印店打印,先打印个一千份的。” 一般打印店打印一张大概需要一块钱,像这样量大的,起码还能便宜不少。 罗群身上很少带现金,大致算了算后,便打开了收银机,因为这些天一直都是他自己在店里值夜班,一直也没把收银机里的钱拿走,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钱还不少,将里面的百元大钞取出来数了数,竟然有两千多块。 罗群数了十张便拍到了陈家乐手里: “这是给你打印的钱,多出来的算你的跑腿费,平街每一家你都拿过去贴两张,一张贴收银那,一张贴大门上,每一张我都给一百,商家那给多少你自己去商量,只要你有本事让他们不收钱,那一百就都归你。” “卧槽?群哥你说真的?一张一百?” 陈家乐听后惊得手里的烟头都差点吓掉了。 整个平街大大小小一百七十四个商户,他陈家乐再清楚不过了,除掉罗群的超市,还剩下足足一百七十三家,每家给两百,陈家乐头有些晕晕的,感觉十分不真实,用他十分有限的算术能力算了半天,愣是没算出来罗群得花多少钱,只知道他混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性过手过那么多钱。 最后还是掏出了手机,抖着手按了半天,得出了34600这个对他来说的天文数字。 在他看来,以他在平街的面子,去贴这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每一张顶多给个五十就顶了天了,剩下的都归他,保守估计他能到手近两万块钱。 “就光贴这玩意儿,你就给我这么多钱?” 陈家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虽然说这些钱带着手下的小弟分一分,实际每个人也分不到多少,可这事就是收卫生费去的时候顺道就能做的事,四舍五入约等于白拿。 “你群哥我什么跟你开过玩笑。” 罗群肯定陈家乐不会拒绝,乐呵呵地说道。 陈家乐小心地看了常觉民那个小老头一眼,然后凑上去小声说道: “群哥,这事是不是跟那个小老头有关系?上午春明路那儿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为个陌生人花这么多钱你图什么啊?就算是亲戚也没这么帮的。” “老子有钱闲得乐意帮,就说说你,平街的卫生费让谁收不好非让你来收,人街道里的领导是你亲戚不成。” 罗群将传单往陈家乐怀里一塞: “拿上东西赶紧去办事儿,剩下的钱你明天一早来我店里拿,我这现在没现金。” “行,我知道了群哥。” 陈家乐见罗群是真的在当一件正事做,加上罗群家帮过自己的大忙,罗群有事,就算不给钱他也得帮忙,当下也不墨迹,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等。” 罗群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把陈家乐叫住: “有个事情你得给我盯着,单子贴上去你得看着不准让他们撕了,坏了就换新的,钱不够就找我拿,记住了。” “放心吧。” 陈家乐摆了摆手,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罗群又琢磨了一下,便拿过手机,打开了置顶的一个只有四个人的平街铁三角群聊对话框,艾特了一下所有人。 头发以下全是脑子(罗群):兄弟萌,晚上老郭烤吧 老郭烤吧是平街一家烧烤店,是他们平时经常聚餐的地方。 消息发出没两秒钟,便有人发了个犯困的表情。 即将秃头的住院总(陈超钱):别人都是昼夜颠倒,哥们连颠倒的资格都没有,两天睡了六小时不到快死了,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头发以下全是脑子:那就张记粥铺 即将秃头的住院总立马回了个大拇哥,表示妥。 平街第一亚索(定军山):超哥,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娃,哥们怕你陈家到你这就断后了,到时候家产都便宜了我跟群哥 即将秃头的住院总又回了个鄙视的表情:平街第一肾亏,你脸呢? 平街第一亚索:哥们昨晚六次,你呢? 头发以下全是脑子:滚滚滚,都严肃点,晚上有正经事 两人齐齐地发了个惊讶的表情。 平街第一亚索:就平街第一摆烂还能有正经事?我惊了家人们,超哥,赶紧联系一下市第七医院订个床位,我怀疑群哥已经疯了 即将秃头的住院总:已订,现已对群哥定位追踪,半小时后就办入院手续 罗群一看气得不行,一个天天在医院值班头都快秃了的牛马,一个教散打教到学生床上去的种马,有什么资格鄙视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退休人员。 于是,兄弟三人就在群里开始了为时半个小时的口水大战,最后因为向春梅的一条消息宣布休战。 遥知不是雪(向春梅):@头发以下全是脑子马所过去找你算账了 头发以下全是脑子:6 罗群赶紧收拾了一下,招呼了一声便从店里开溜了,他走后不到五分钟,一辆巡逻车便停在了超市门口,然后传来一阵马国栋跳脚骂人的声音。 离开超市,罗群便直接回了家,他家就在超市后面不远,是一栋自建别墅,带上院子占地足足有五百平,光院子就有两百平,隔壁就是向春梅家,同样的大小,只是没有罗群家看着豪华。 院子是罗奋进生前亲自设计的,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池子,还在边上种了不少果树花草,整个院子都是草坪,只有一条通向大门的鹅卵石路,草坪上石桌石凳也是一应俱全。 罗奋进还在世的时候,这院子是专门找人精心打理,池子里的鱼也是时常更换,哪怕是在冬天,看着也是生机勃勃的十分气派,等罗奋进去世后,王美丽为了方便照顾罗群,就又搬回来这里住了。 罗群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没心思去打理院子的,等王美丽搬回来的时候,池子里的鱼都快死光了,水都臭了,各种虫子到处飞,最后还是王美丽接过了罗奋进的班,又找人把院子恢复了原样。 按王美丽的话说,老罗这辈子拼了命赚了这么多钱,不赌不嫖,不乱花钱,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理这个小院子,总不能让他走了还要记挂这些事。 罗奋进设计院子还行,但对装修上的审美就有些土了,房子里面全是豪华的欧式风格,整得富丽堂皇的,看着就是个土大款的家。 罗群回家时王美丽还没回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折腾了一天的罗群也没心思再干点什么了,从保险柜里拿了五万块现金找了个包装起来,准备明天拿给陈家乐,设好闹钟后便洗澡睡觉,等向春梅下班去接她一起聚餐。 第十章 王美丽 闹钟在四点半准时响起,罗群伸手搔了搔头,按掉了闹钟,感觉有些没睡够,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起床去洗漱。 熬过夜或者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的都知道,第二天你要么就不要睡,要么就睡足,只睡一会的话那是比一点没睡还难受。 就在他洗脸刷牙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听令哐啷的声音,罗群含着牙刷跑到走廊朝下望了一眼。 一个盘着长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黑色女士西装套裙高跟鞋,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靓丽少妇正费劲地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子里拖,可能嫌脚上的高跟鞋碍事,甩了两下将高跟鞋甩飞,光着丝袜踩在客厅的大理石地面上。 少妇显然是去大采购的一番,四个袋子里全是一些水果蔬菜,与她这一身都市职场丽人的形象十分不符。 “你放那吧丽姐,等下我下来拿。” 罗群含着牙膏泡沫含糊地说道。 这少妇便是罗群的母亲王美丽,就如她的名字一样,长得十分美丽,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显得十分古典婉约,哪怕是脸上的眼镜让她看起来多了些许凌厉,但完全和她身上那种温婉的气质没有丝毫的冲突。 光这么一眼,绝对没有人会相信此时的王美丽已经四十五岁了,还有一个二十六岁的儿子,跟罗群站在一起像姐弟和情侣多过像母子。 有这样一个美丽的母亲,罗群也曾经为之骄傲过,甚至在幼儿园的时候不知道炫耀过多少次,因为小时候的罗群长得像妈,无比可爱,可等年纪越来越大,脸盘子越来越像老罗,罗群就开始觉得无比的扎心。 说王美丽长得美丽,这一点罗群是坚信的,但要说她跟她得长相一样温婉,罗群一定会嗤之以鼻。 可能是没意识到罗群在家,王美丽被吓了一跳,手上的东西撒落了一地,几个橙子和苹果还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哎哟,你个臭小子要死啊,吓老娘一跳。” 王美丽将手上剩下的袋子都放在了地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说你小子到底是属什么的,天天都不着家,公司也不去,昨天到现在连个影都没露过,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去打理公司,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妈妈,狗还知道天晚了回家吃饭呢。” 罗群无奈,后悔没把眼前这一幕拍下来,要是以后还有人在他面前说王美丽温婉,他绝对一个大嘴巴子扇上去,然后给他看这一段视频。 罗群赶紧回房间把自己收拾妥当,下楼开始收拾食材,而王美丽则已经摘下了装样子的平光眼镜,很没形象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脚上的丝袜也已经脱下来甩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蔬菜水果你都分开放冰箱保鲜那里,肉类放速冻,对了,还有鱼虾这些水产,你装食品袋里再放保鲜,不然冰箱里会有味道。” 王美丽手里剥着一个橘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里最近正火的一部古装偶像剧,头也不回地说道。 罗群看着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有些头疼: “我说丽姐,咱不行就请个保姆得了。” “请什么保姆?难道妈妈把你照顾得不好吗?” 王美丽美目一瞪: “罗群,你从小可都是被妈妈充满爱的厨艺养活大的,当初老罗在的时候你可从来不说请什么保姆的,现在老罗走还没几年呢,你就开始嫌弃妈妈了是不是?” 说着,脸上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只要你敢说是,我就敢哭给你看。 “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丽姐你就收了神通吧。” 罗群赶紧双手合十讨饶,照着王美丽说的,把一大堆食材放进了冰箱。 “对了,等下你去叫梅梅来家里吃饭,我今天买了梅梅最爱吃的沼虾和牛里脊。” 王美丽看着嘴里咬着苹果洗手的罗群说道。 对这儿子她也是无奈了,明明自家跟向春梅两家人几十年来处得跟一家人一样,两人又从小青梅竹马亲得不行,小时候还开玩笑似的说过订娃娃亲,结果现在两人都二十六岁了,虽然还是成天地泡在一块儿玩,可怎么就一点谈恋爱的动静都没有。 这不仅仅是王美丽心急,向家两口子也急得不行,你说要是互相真是哥们儿也就罢了,大不了他们也不折腾了,给向春梅安排相亲得了。 可明明向春梅对罗群就是有意的,罗群自己又木楞木楞的,再拖下去,向春梅就要成老姑娘了。 不反对,不主动,不拒绝,妥妥的渣男一个,王美丽真的是越看越气。 “别麻烦了,等一下我接了梅梅下班出去吃。” 罗群啃着苹果说道。 “就你俩?” 王美丽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脱口问道,想起向春梅的车子停在外面,还以为是向春梅今天休息,却没想到是罗群开回来的。 “跟山哥和超哥一起。” 王美丽的脸色顿时就垮了: “我看你们兄弟仨以后死一起算了,炉子我也给你们订同一个,一起火化。” “也不是不行。” 罗群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说。 王美丽叹了口气,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算是无奈了,默默地走到客厅一角的祭台,给罗奋进上了一炷香,看着遗像里罗奋进那张大脸盘子咧嘴笑得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笑笑笑,你还有脸笑,儿子全随了你,磨磨唧唧的,当初要不是我主动,你这辈子都娶不到我这么好的老婆。” “那是,老罗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让丽姐看上他,这老小子还特娘的不知道珍惜,离婚我不知道挽回,丽姐你别伤心,从明天起咱就断他香火一个月,先饿上他一个月,让他在地下好好反省反省。” 罗群走到王美丽身边搂过她的肩,安慰得有些不知好歹。 “呸呸呸,有你这么说你爸的嘛。” 王美丽一把推开儿子,想到自己跟罗奋进的婚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隐隐有泪光浮现。 罗奋进比王美丽大了好几岁,在王美丽十八岁的时候机缘巧合遇上了已经二十三岁的罗奋进,那时单纯漂亮的王美丽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长得普通,却乐观爱笑的大哥哥,于是对其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罗奋进一个气血方刚的大小伙子哪里顶得住这样的攻势,没几下便缴械投降了,于是王美丽十九岁的时候就为罗奋进生下了罗群,为此,王美丽还差点被自己的爹妈赶出家门。 王美丽与罗奋进的婚姻在罗群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终结了,因为那个时候罗奋进就已经查出来得了癌症,事业才刚刚起步的罗奋进不想拖累王美丽,就成天作死作活的硬是离了婚。 离婚的时候,罗奋进打算把儿子和家产都给王美丽,可那时的王美丽以为罗奋进是真不想跟自己过了,伤心欲绝之下净身出户了,等知道罗奋进患癌后已经晚了。 罗奋进以为王美丽觉得罗群是拖累,所以不要家产也不要儿子,于是便忘记了自己患癌的事实,一心扑在了事业上,果然替罗群挣下了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家产,等两人解除误会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与罗奋进离婚后,王美丽又经历了两段婚姻,遇上的也都是很不错的人,可最终都因为心里放不下罗奋进,最终还是恢复了单身一人,在罗奋进去世后,便搬回家打算守着儿子过完下半辈子。 “总归是老罗对不起你,饿他几天也是活该,不管怎么样,老罗都是我爸,你也永远都是我妈,我嫌弃谁也不会嫌弃我妈。” 不顾王美丽的反抗,罗群又伸手搂过了王美丽,想着常觉民为了找自己的女儿,蹉跎了自己整整二十六年的生命,而自己一家三口还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虽然老罗在天上,但他们总归是知道老罗在哪,还能有什么比一家人都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呢。 这是罗群突然的人生感悟,他漫长的二十六年里,从来没有过这么特别的感觉,哪怕是老罗走的时候,他也只是伤心欲绝,当初父母离婚,老罗离世,都让他觉得人生是破碎的,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完整的。 老罗就在身边,丽姐也在身边。 然后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影闪过,梅梅,山哥,超哥,不管什么时候,自己失落也好,开心也罢,这些人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山哥去当兵,他们分开各自去上大学,也都只是暂别的愁绪,因为他们都知道,下一次的相见并不遥远。 而常觉民,只要没有找到女儿,他的人生就永远缺了一角,他用自己二十六年的生命,都没能猜出与女儿相见的日子,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罗群看着遗像中的老罗,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帮助常觉民找到自己的女儿。 第十一章 平街铁三角 向春梅是片区的户籍警,是坐班制的,正常要是没事的话,不需要在派出所值班,而且逢节假日也有正常休息。 当然了,就像之前说的,要是派出所很忙的话,向春梅还是会帮着值班或者做事的,毕竟能当上警察,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所幸今天所里没什么大事,向春梅在推掉了卞祥下班的吃饭邀约后,还是准时下了班。 卞祥来到平街派出所一年多,也喜欢了向春梅一年多,这是所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基本只要是有空,就会想着法的约向春梅吃饭,只是除了正常的单位聚会之外,卞祥还没有一次能成功约到过向春梅。 “小卞,今天捡传单辛苦你了,有空我请你吃饭。” 罗群见卞祥站在大厅门口,黑着脸看着向春梅上车,每次遇到这种时候,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痛快。 “呸,早晚有一天你得落到我手里,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真白瞎了梅梅这么好的女孩子了。” 卞祥愤愤地看着红色的车子开出院子。 “我说小卞,这都一年多了,你还不放弃啊?这俩孩子也算是赵姐我看着长大的,夸张点说,俩孩子在娘胎里就已经互相喜欢上了,也就是小群那孩子没心没肺的,不然,指不定这会孩子都已经满街跑了。” 收拾完也准备下班的赵大姐看到卞祥正一脸落寞地站在门口,便在一旁劝道: “我听说街后面老陈那家姑娘不就看上你了嘛,长得标致,家庭条件也不错,房子也都是现成的,也不图你什么,要我说,你俩就处处看,没准正合适呢。” “赵姐,我跟陈素娥不合适。” 卞祥尴尬地笑了笑。 卞祥之前也跟赵大姐说的那姑娘相过一次亲,可见面的时候,他心里总止不住地拿陈素娥跟向春梅做比较,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明陈素娥也很优秀,可他就觉得陈素娥比不上向春梅,最后这次相亲也就不了了之了。 “唉,你也是个死心眼的。” 赵大姐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车钥匙走向了自己的电瓶车: “行了,人都走没影了,难得今天不值班,赶紧回宿舍休息去吧。” 卞祥闷闷地应了一声。 张记粥铺跟老郭烤吧一样,都在平街,也是罗群他们经常去的地方,算是定点的食堂之一,在平街开了已经有十几年了,也算是个老字号,回头客非常多,赶上生意好的时候,你要不预约或者不是老客,压根就等不到座位。 粥铺有个十分巨大的门头,张记粥铺四个字小小的在最上头,反而正宗老广味道这几个字占据了门头的主位,更像是店名。 既然叫张记粥铺,老板自然是姓张,叫张润霖,是个地道的东广潮市人,主打的也是潮市砂锅生滚粥,十几年前在古城落户后,凭借一手砂锅粥在平街,乃至整个古城打出了偌大的名声,不过,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那一锅粥,在罗群眼里,老张店里除了粥之外,剩下的广式点心啥也不是。 罗群带着向春梅到粥铺的时候,正是饭点,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都讲究养生,晚饭喝粥或者想尝试一下东广特色的人大有人在,所以粥铺里已经是人满为患,没掀开门帘,就能听到里面闹哄哄的。 罗群刚进门,就被里面的哄闹声震得晕乎乎的,扫了一圈,就看到一个平头帅哥正在角落的一个位置上朝他们招着手。 这就是平街第一帅,除了罗群之外最无所事事的铁三角老大定军山山哥了,知道粥铺生意好,便早早地过来占位置。 定军山长得有点像年轻时的白古,只是皮肤没有白古白,但也没有黑古那么黑,十分健康的小麦色,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儿,身姿挺拔,一身的腱子肉,不仅长得像白古,笑起来还有点警察故事里阿祖的那股子邪邪的味道,只要你不是蕾丝边,堪称是全年龄段通杀,特别吸引大姐姐。 此时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不仅有两小锅海鲜粥和牛肉粥,还有他特地去老郭烤吧带来的烧烤,扇贝,生蚝,大虾,什么鸡翅啊,牛羊肉串应有尽有,就是没有蔬菜,主打一个对小动物的喜爱。 “赶紧的,等你们半天了都。”定军山探了探头,没发现陈超钱跟在后面,便问道。 “我哪儿知道啊,哪次吃饭超哥有准时过。” 罗群十分自然地张开双臂,任由向春梅帮自己脱去外套,然后自己再帮向春梅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又替她拉好椅子让她坐到里面,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你俩要不直接原地结婚得了,任谁看了你俩都觉得像夫妻多过像发小,我这晚饭还没吃呢,先吃一嘴的狗粮。” 定军山见了取笑道。 “就群哥这样的,不求我个十次八次的,我可不会跟他结婚。”向春梅瞪了罗群一眼,轻哼了一声。 “十回八回哪够啊,那什么电影里不是演过嘛,十个亿的富豪是怎么追人的,全市的广告牌加租个飞艇打广告,群哥可不止十个亿啊,十个亿啊十个亿,一生一世花不完,就是怕群哥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定军山朝着罗群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罗群听了目光闪烁了一下,帮着向春梅撕开了一套餐具: “你给我少贫了,赶紧给超哥打个电话,这狗东西一准又睡过头了。” 还没等定军山拿起手机呢,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定军山拿起来一看,便皱了皱眉头,接通了电话,只听电话里传来一个条得有些发腻的女声: “喂,山哥,你今天怎么没在健身中心啊?人家还特地早早地过来找你了呢。” “我不是在群里发过通知了吗,今天我的课全部停了后面再补,难道我还要一个一个打你们电话通知一声不成?” 定军山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罗群朝向春梅使了个有情况的眼色,向春梅皱皱鼻子,朝他做了个鬼脸,给罗群和自己先舀了一小碗牛肉粥填填肚子,空腹吃油腻的烧烤容易拉肚子。 “哎呀,人家没看到嘛。” 其实光从声音上听,能听得出来对方的年纪应该不算小,但配合上那刻意的矫揉造作,不仅没能让人感觉年轻,反倒让人反胃。 “行了,我有事,挂了,课上的事明天上课的时候再说。” 说完,定军山也不等那女人回复,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抬头见两个好奇宝宝正一脸好奇地看向自己,便有些郁闷地说: “结了婚的。” “哦~” 两人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就连点头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因为长得帅,所以定军山一直都是他们兄弟三个里面最招蜂引蝶的那一个,别看他当过兵,军旅生涯并没让他对女人方面有什么节制,属于博爱的典范。 不过定军山滥情归滥情,但有一点好,那就是从来都不会去破坏别人的感情和家庭,而且处一个是一个,在与这个在一起的时候,在断掉前绝对不会去找下一个,就算断了,也都会断得十分干净,双方都没有怨言,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这样。 “玛德,被这一扯,差点忘了给超哥打电话了。” 定军山刚拿起一个串儿,又赶紧放下,重新拿起手机给陈超钱打电话。 电话刚通,就能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店里的嘈杂声,跟听双声道一样,定军山赶紧转头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努力地垫着脚四处张望呢。 陈超钱一看定军山朝着自己招手,赶紧挂了电话小跑了过来。 “麻蛋,睡过头了,定了两个闹钟都不顶事。” 陈超钱坐到定军山旁边,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气得不行,张口骂道: “你们两个狗东西,说好了吃清淡点,好家伙,除了两锅粥剩下全是烤串,还都是肉的,我去,连粥都是海鲜粥和牛肉粥,你俩有没有良心啊,怕兄弟不死是不是?梅梅也是,也不帮超哥说说。” “这都是山哥点的。” 向春梅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青葱手指立马指向了山哥,罗群也立马附和着,忙不迭地点头。 不等定军山反应过来,陈超钱就伸出手臂拐住了定军山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出了食指和中指,捅向了他的两个鼻孔。 “靠,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东西,哎哟~” 定军山伸出双手朝着笑作一团的狗男女各比了个中指,却没防备住陈超钱阴毒的插鼻手,被捅了个正着,赶紧对陈超钱开始反击: “锁我喉是吧,捅哥们鼻孔是吧,我揍死你个小四眼。” 瘦小的陈超钱哪里是定军山的对手,没几下便拍着桌子求饶了。 罗群看着眼前兄弟的嬉笑打闹,心头热乎乎的,将手搭在向春梅肩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无比的开心。 这就是他们平街铁三角,有四个人的铁三角,缺一不可。 第十二章 兄弟定计 等兄弟俩笑闹完,定军山的小平头倒还好,陈超钱特意花大价钱学坤坤的中分头已经成坤坤窝了。 陈超钱拿到了住院医师的职称之后,就被市人医安排成了人医的住院总,为他之后升主治医师做准备了,这基本也是每个想要上升的医生都要经历的过程,为的是在成为主治医师之前,能够接触更多的病例,吸收更多的经验和承压能力,同时也能获得更多的资历。 这也导致了每个医院的住院医师都是那个医院最忙的那一个,用牛马来形容那都是抬举了,就像陈超钱一样,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一天基本全在医院里,就算不在医院,也顶多就在医院附近,以便碰上紧急情况时能够及时赶回医院。 所幸平街离人医也不算很远,让陈超钱起码还能经常回家,不然像医院里另一个住院医,虽然也是古城本地人,但因为家离医院十几公里有些远了,所以硬是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平时更是大多数都直接睡在医院的值班室了,一周能回一次家就不错了。 陈超钱因为昨天值了通宵班,没吃好也没睡好,闹了一通之后就更觉得饿了,也没再说什么桌上的吃食不够养生了,灌了两碗粥后,便开始对着一桌烧烤猛吃,看来是真饿得狠了。 等陈超钱填饱肚子,三人早已经吃完了,一边慢悠悠地剥着椒盐皮皮虾一边闲扯淡。 陈超钱丢下手中的竹签,端起一杯啤酒一口饮下,痛快地哈了一口气。 “超哥自从当了医生以后,每次吃饭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你们院长是不是偷吃你们的餐补回扣啊,你告诉兄弟,兄弟替你给检委写举报信。” 定军山拍了拍陈超钱因为长期的饮食和作息不规律已经凸起来的小肚子,“duang~duang~duang~”的手感很是不错: “还没到中年呢,这头也开始秃了,肚子也有了,那么大家业不管,跑去当医生,你爸都快愁死了,找我都说好几次了。”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你不做,我不做,都挑轻松又赚钱的,那以后我们连大米都吃不上,你别说我,你自己当初不也跑去当兵了嘛,难道当兵享福不成?” 陈超钱拿过手机看了看工作群,确定没什么事后,便一脸轻松地摊在椅子上。 “行行行,就你觉悟高,我那是自愿去的吗?为了逼我去当兵,我爷爷都闹绝食了,我要敢不去,把我爷爷饿出个好歹来,我老头子就真敢把我腿打断。” 定军山无力地吐槽。 罗群躲在一旁偷笑,见两人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立马轻咳了一声,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说起来,他们兄弟几个里,还真就他日子过得最潇洒痛快,不管是罗奋进还是王美丽,都不是那种喜欢管教的家长,从小就放任罗群野蛮生长,这么大家业,说继承就继承了,好好的大学,说退学就退学了,天天混吃等死。 “你们啊,先别扯淡了,兄弟我最近碰上了一个事,让我挺犯愁的。” 罗群招来服务员,又叫了几瓶啤酒,然后对兄弟几个说道。 “哟,这稀奇啊!” 定军山都惊呆了,连送到嘴边的皮皮虾都忘记往嘴里放了: “你这每天打打游戏,到处晃悠,跟退休大爷就差拿个保温杯去公园了,你这还有烦心事呐?烦啥啊?烦太闲了?日子过得太平淡了?” “不行你就去把b1驾照考了,再报个急救班学点急救知识,然后去我们医院当急救车司机,那个比较刺激,凭你二爸在古城的地位,我们院长绝对没那个胆子敢拒绝你。” 陈超钱也笑着调侃。 “滚蛋。” 罗群接过向春梅给他剥好的虾肉塞进嘴里: “就是昨天,我那小超市来了一小老头,女儿被拐了二十六年了,昨天也应聘成了我超市的夜班收银员了,我看着怪可怜的,就想着帮帮他,但又不知道怎么帮他。” 于是,罗群就把自己怎么认识的常觉民,又把常觉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哥几个说了一遍。 定军山跟听神话故事一般,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罗群,就连陈超钱也跟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种事你找梅梅啊,最靠谱的路子现成地放在你旁边你不用,你找我们?” “那个老头的dna数据有没有,你拿给梅梅,让梅梅在他们数据库里比对一下有没有不就行了,这是最有效也最准确的方法了,要是比对不上,那你除了帮他出去一起找之外,就没别的方法了。” 陈超钱指了指向春梅。 罗群转头看向向春梅:“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只见向春梅一脸无辜地看着罗群: “你今天一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跟我话都没说几句,我哪有时间跟你说呀。” “也怪我。”罗群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 “不过,我估计也悬,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虽然咱们国家的dna数据库很早就建立了,但真正发展起来也就最近这十几年时间,在这十几年里,越来越多的人有将自己或者家人的dna数据录入数据库的意识,但这也意味着,在这个时间段之前,数据库里的数据基本没多少,能不能比对上,纯看运气,我估计这概率不比中彩票大。” 陈超钱开了瓶新拿来的啤酒,给自己满上: “虽然说概率不大,但总比大海捞针强,说实话,萍水相逢,你帮着把这事儿弄一弄,然后多帮忙宣传宣传,拉点捐款就算了。” “那你说说,怎么宣传?我之前还打算把我那些商场的广告位全撤了,换上他的寻亲启事呢。” 说道宣传,罗群立马又来兴趣了,说道: “我刚刚也查过,还有一些做公益的,把那些失踪儿童或者寻亲信息,印在矿泉水瓶上免费分发,我觉得这种方法也挺好的。” “也行吧,反正曝光度很重要,你找个厂家定做点水发一发也挺好,还能宣传宣传你的商场。” 陈超钱赞同了罗群的想法,倒是没想过罗群撤广告位加免费发水等一系列组合拳下来需要多少成本,主要他也是个有钱人,对钱这方面也没多少概念。 “你玩真的?” 定军山看了一眼罗群,又一脸严肃地看向向春梅: “梅梅,群哥这一套下来,花多少钱咱们不说,后续曝光度肯定是有的,至少在古城肯定能上新闻了,群哥一直以来都低调惯了,要是……” 定军山没有接着往下说,给了向春梅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向春梅喜欢罗群这个事情是只要认识他俩的都知道的,也能确定他俩一辈子基本是分不开的,但现在这个社会,想要做公益又哪里是那么好做的,网络自媒体这么发达的现在,一旦罗群到时候生活在聚光灯下,每个动作都被人用放大镜盯着,与罗群一起生活的向春梅到时候又能不能顶得住这种压力。 当然这一切也就是定军山这会随便想想,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作为这几个人中最成熟的大哥哥,他必须为兄弟几个考虑得全面一点。 “难得群哥想做点事情。”向春梅大概也明白定军山什么意思,只是坚定地支持罗群。 “干了,不就是钱嘛,哥们儿有钱。” 罗群一拍桌子,一口干了一杯啤酒,一脸的意气风发: “明天我就叫人把事情安排下去,哥们也要做一回好人好事。” “牛逼!” 陈超钱也被感染了,送上一个大拇指后,端起酒杯也想跟着干一个,却被定军山硬是一把压了下去。 “你们先不要急。” 定军山压下陈超钱的手,见三个好奇宝宝都齐齐地看着自己,便略带得意地咳了两声拿了拿腔调,才说道: “群哥哪都好,就是心思太单纯,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想着怎么帮那个姓常的老头,而是先去调查调查他的底细,一来呢,可以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个骗子,现在骗子这么多,花样又那么新鲜,防诈app都没法全部防住,小心点没大错。” “这二来嘛。” 定军山悠哉悠哉地喝了口酒,接着说道: “如果真是跟那老头说得一样,那我们查得越详细,也能越清楚应该怎么去帮他,你说是吧,你要真闲着没事,这两天我就陪你去他老家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倒是没什么事情,那你的课呢?” 罗群小心地问了一句。 他知道定军山教的散打课在古城有多火爆,虽然都是奔着他人去的,正经想学散打的没几个,每个学员都跟攀比似的买他的私教课,你买十节我就买十五节,你十五节那我就二十节,听定军山说,有个人甚至想一次买他三年的课,隔天就上一节的那种,只不过定军山自己没同意。 “没事,不就少赚几个臭钱嘛,为了兄弟,那算得了什么。” “牛逼!” 罗群肃然起敬,便扯着陈超钱,一定要好好敬好兄弟一杯。 “诶,不对啊。” 又灌下一杯的陈超钱,看着还一脸义薄云天的定军山,突然有点回过味来了: “山哥,你特么最近是不是在躲着谁,想让群哥陪你出去避避风头。” 今天运气不错,陈超钱医院里一直没什么事情,几个人痛快地喝了一场,只不过到底没有逼问出定军山在躲哪个姑娘,酒足饭饱后便一起钻进了向春梅的小飞度,好么,为了喝口酒,全是走路来的。 第十三章 二十六年生米成熟饭 定军山和陈超钱哥俩倒还好,虽然喝的也有点多,但好歹都还能自理,倒是前一天晚上宿醉,加上白天又奔波了一天还没缓过劲的罗群,成功地把自己灌醉了,跟条死狗一样瘫在副驾驶上。 罗群是最后一个被送到家的,向春梅停好车后,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钥匙开罗群家的大门。 不要奇怪向春梅为啥会有罗群家的钥匙,不光向春梅有罗群家的钥匙,罗群也有向春梅家的钥匙,毕竟关系好到连院子都装了个门相通的两家人。 开好门,向春梅又返回车边,将罗群从车上扶了下来。 此时的罗群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整个人都靠在了向春梅怀里,别看向春梅看着娇小的个子,没想到力气还挺大,扶着罗群一百三十多斤肉,竟然还一脸的轻松。 没等向春梅将罗群扶进门,穿着一身居家服外头还披着一件外套的王美丽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向春梅见了,叫了一声丽姐。 “这小子,怎么喝这么多,真不叫人省心。” 王美丽皱着眉头,轻轻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总归还是心疼儿子的,那力道连挠痒痒都不够,罗群挠了挠被打的脸,吧唧了一下嘴,又往向春梅怀里蹭了蹭,露出了一个傻笑,脚下一空,差点没直接溜到地上去。 王美丽赶紧上前帮着扶住,看这傻儿子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但对上向春梅,又马上变成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 “丽姐,群哥昨天也喝多了,今天估计也没休息好。” 罗群一直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如果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没什么,可眼下被王美丽看到,让向春梅觉得无比的羞涩,想要推开罗群,但又怕他摔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 “怕什么,就让他睡在地上。” 王美丽看着向春梅通红的脸颊,真觉得可爱死了,从两个孩子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她就做梦都想让向春梅当自己的儿媳妇。 “来,梅梅,叫声妈让我听听。” 王美丽禁不住的想要逗逗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见向春梅低着头不说话,王美丽又笑着说: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天天喊着长大了要嫁给小群,给他做老婆,那时候让你叫我一声妈你可高兴了,怎么现在反而都不叫了。” 向春梅低头望了望四周,大晚上的除了他们又哪里还有人,就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小声叫道: “妈。” “哎~” 王美丽乐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但看到一副醉态的儿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白瞎养你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榆木脑袋,哪怕稍微长点脑子,我王美丽这会都抱上孙子了。” “我扶群哥回房间。” 见王美丽越说越没谱了,向春梅赶紧扶着罗群进屋。 王美丽却眼咕噜一转,突然十分假地惊叫了一声: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情没做呢,梅梅,你帮妈照顾一下小群,妈出去办点事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向春梅回应,拿了车钥匙,就这么穿着一身家居服转身就走,不一会便听到王美丽启动车子离开的声音。 心思单纯的向春梅也没有怀疑什么,应了一声便扶着罗群回房。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美丽将车子开了不到一百米就停了下来,然后鬼鬼祟祟地又摸了回来。 向春梅坐在床上,将罗群小心地塞进被窝里,罗群房间的空调没有提前开启,所以被窝并不暖和,让罗群从暖洋洋的怀抱进入冰冷的被窝一下有些不适应,跟条毛毛虫一样蠕动了几下,就摸到了向春梅的大腿,然后蹭了过去。 抱着向春梅大腿的罗群抽动了几下鼻子,确定了是向春梅身上的香味后,便一脸舒坦地枕在她的大腿上,嘴里小声嘟囔着: “梅梅,梅梅,我渴了,我想喝水。” 向春梅轻轻抚摸着心上人的脸庞,从眉间一路摸到已经长出胡茬的下巴,一脸的小意幸福,轻声说道: “明明长得这么普通呀。” 乌溜溜的眼睛中满是对罗群的爱意,看了看四周,确定房间里再没有别人后,向春梅犹豫再三,终于轻轻闭上了眼睛,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双唇印在了罗群的唇上。 在两人初中时期的那一次事情后,就再没有过像这样如此亲密的举动,向春梅微动的眼皮体现了她此刻是有多么的紧张。 罗群此刻的意识是模糊的,因为喝多了酒,口渴的厉害,突然一丝冰冰凉凉的东西印在了他的唇上,他以为是水,就忍不住地想要吮吸,果然让他吮到了甘甜的味道,向春梅身上那熟悉的香味让罗群没有丝毫的警觉,他只是觉得刚刚喝到的水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所以他想要喝到更多。 可是,他喝到越多的水,就越觉得口渴,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烫,越来越燥热。 向春梅此时被罗群紧紧抱住用力地吻着,心跳得厉害,觉得一股强电流由嘴唇开始侵袭自己的全身,让她整个人都觉得麻麻的,大脑一片空白。 最终,在她的一声轻叫中,被罗群扯进了被窝,然后被窝里开始剧烈地动了起来,一件件衣服从里面甩了出来。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去而复还的王美丽,正偷摸将房间门开了一条小缝,很不雅地扒在门边上拿着手机对着拥吻的两人一顿狂拍,当看到向春梅被儿子拉进被窝,差点高兴得尖叫出声,便赶紧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将接下来少儿不宜的画面隔绝在门内。 蹲得有些脚麻的王美丽乐得差点跳脚,对着空气挥了好几次粉拳发泄了自己的喜悦之情后,想到这种大好事可不能光自己开心,便拉出了一个叫“群梅催婚小队”的聊天群,将自己拍到的照片一股脑地发了上去。 辜杏芳一直有睡前阅读的习惯,可能因为现在年纪大了,精神有些不济,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今天也不例外。 丈夫因工作晚上不回家,女儿也出去了,辜杏芳便早早上床看书了,没多久便靠着睡着了,房门的“咔哒”声突然将她惊醒,睁眼一看,发现原本在武警大队不回来的丈夫,正背着他在脱外套。 辜杏芳松了口气,将手上的书放到床头柜,有些嗔怪地说道: “你不是说今天队里有任务不回来嘛,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向红星将外套挂好,转过身来,脸上略带着一丝疲惫: “我让小陆盯着了,我们这种老骨头,也总要给年轻人让让路了。” 向红星因为年轻时当兵,所以跟辜杏芳晚婚晚育,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现在是古城武警大队的大队长,女儿向春梅当兵的志向,就是受了他的影响,不过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年,他就要被彻底调离一线了,离开那个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岗位。 不过这是规则,也是规律,老的退,新的上,总是这样,他除了不舍以外,倒也没什么不甘的。 而他说的那个小陆,则是他的副手,武警大队的副队长,刚四十出头年富力强,能力也强,是他十分看好的接班人。 “也是。” 辜杏芳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便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美丽今天给了我不少肉,我包了点饺子。” “别麻烦了,天怪冷的。”向红星赶紧阻止妻子。 夫妻俩正说着话,辜杏芳看到聊天群里消息一条接一条地闪过,这大晚上的王美丽还发这么多消息?辜杏芳有些疑惑地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倒不怪辜杏芳能确定是王美丽发的,因为那个群里总共也就四个人,除去已经去世的罗奋进,就只有他们夫妻俩和王美丽了。 辜杏芳一看群里的照片,顿时惊喜地叫道: “老向!老向!你赶紧看看群里,哎哟,快看!” “怎么了?美丽发什么了?” 向红星有些奇怪地看向手机,当看到女儿与罗群拥吻在一起的照片,咧开嘴想要笑,两个孩子的事情牵牵扯扯的都多少年了,一直没个结果,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让他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突然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家这颗水灵灵的大白菜突然被猪拱了,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能开心呢? 当下便板起了脸,抄过挂在墙上的一条老式的钢扣军用牛皮腰带,怒气冲冲地打算往外走。 “诶,你干嘛去?”辜杏芳看着丈夫脸上跟川剧变脸似的一会笑一会怒,又拿着皮带要往外走,赶紧叫住。 “我去揍那小子一顿去,梅梅都被这小王八蛋耽误多少年了,以后成姑爷了我就不好揍了,我得趁现在好好揍他一顿不可。” 他原本就只是想揍罗群一顿,这么一想之下,还真觉得挺来气的。 “你个死老头子,人家两个孩子这会正好呢,你去捣什么乱啊。” 辜杏芳下床扯着丈夫骂了两句,然后想了想,接着说道: “明天去!” 第十四章 出发晋西 罗群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睡得非常舒服,鼻尖一直萦绕着的熟悉香味让他觉得非常安心,怀里抱着暖洋洋的枕头,手上还摸到了绵软弹滑的物体,那舒适的手感让他忍不住捏了捏,却听到一声微弱的轻哼。 “唔~” 罗群紧了紧怀里的枕头,那滑嫩的手感让他就想这辈子都抱着这个枕头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 突然,罗群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猛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向春梅正被自己紧紧地搂在怀里,而且从体感反馈给自己大脑的消息来看,两人此刻明显都是赤身裸体的。 罗群松开向春梅,轻轻地将自己被压得有些发麻的手从向春梅身体下抽了出来,掀开被子坐起身,轻轻地又将被子给向春梅掖好,便在地上找到自己的内裤套了上去。 向春梅其实在罗群抽回手的时候就醒了,以为罗群想要偷偷溜走,不禁觉得有些悲伤,将脸埋在枕头里轻轻抽泣着。 虽然向春梅已经十分努力地让自己不发出动静,可还在穿衣服的罗群还是发现了向春梅微微抖动的身体。 罗群也顾不上穿衣服了,赶紧上床,隔着被子将向春梅抱住: “哎哟姑奶奶,你哭啥呀,是身体不舒服吗?” 向春梅微微坐起身子,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胸前些许春光: “群哥,你是不是特别不想跟我在一起?” 这一句话,向春梅其实存在心里不知道多少年了,她一直喜欢着罗群,却总是得不到罗群的回应,但她一直相信罗群是喜欢她的,只不过是还没做好准备,两人二十六年的感情,让她有这个自信,可眼前罗群想要落荒而逃的动作,将她的自信心一下打击得粉碎。 “没有,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在一起。” 罗群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轻轻将向春梅脸上的眼泪擦干,挠了挠头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我俩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情,可昨天晚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这样了,我都没有能好好地跟你表白,太委屈你了。” “真的?” 向春梅有些惊喜。 “嗯!” 罗群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跟山哥今天要出发去晋西,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回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等下我替你跟马国栋请假,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我让丽姐照顾你。” 说着,罗群亲了亲向春梅的额头。 “别告诉丽姐。” 想到昨天自己叫王美丽妈,然后就跟罗群睡在了一起,向春梅就羞得不行,小声说了一句,便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脸盖了起来。 罗群轻笑了一下,便走进了衣帽间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很多人对罗群和向春梅到现在还没成为情侣,都有着各自的猜测,有小部分不熟的人以为罗群有钱有势,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又或者是觉得罗群年纪还小,还没玩够,更多的则是觉得罗群只是把向春梅当一个邻家小妹妹。 其实不管是家人也好兄弟几个也好,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提醒他多少次了,他又哪里能不清楚向春梅对自己的感情,他自己也是暗地里一直阻止着向春梅跟别人在一起,向春梅这两年也相过两次亲,都因为种种意外连面都没见上,其实就是罗群背地里搞的鬼。 而他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觉得两个人太熟了,让他突然跟向春梅表白的话,他觉得怪怪的,生怕自己在表白的时候想到两人小时候一起光屁股洗澡的场面忍不住笑出来,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古怪想法,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不过感觉现在这样自然而然的在一起感觉也挺好的。 不过,再怎么说,总归是委屈了向春梅了,等自己从晋西回来,一定得好好表白一下,弥补向春梅,毕竟仪式感也是很重要的。 想着想着,罗群的嘴角便勾了起来,心情大好的他,哼着不着调的歌,挑了一块飞亚达的飞行员手表戴在了手上。 罗群平时接触的亲友,不是军人就是武警和警察,特别是受定军山的影响,所以他和陈超钱多少都成了伪军迷,因为这次要去千里之外的晋西,体会过大西北的寒冷的罗群,决定要把自己压箱底的户外装备拿出来了。 他选了一条ufpro的战术裤穿上,又挑了一件灰色的蛙服,外面还套上了定军山特地给他弄来的军品格尔泰斯软壳,又翻出了没用过几次的神秘农场3d包,塞了两套保暖衣进去,还拿了一套重装雪地迷彩。 等把一切收拾妥当,转过身却发现已经洗完澡穿好了衣服的向春梅,正倚在门边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向春梅上前帮着将背包的拉链拉好,然后轻轻环住了罗群的腰。 “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哪有那么多梦做。” 罗群轻抚着向春梅的背: “不要想多,我肯定是被你套牢了的,跑不了了,这次要不是得去晋西,我肯定在家好好陪你。” 说起这事,向春梅却变得有些担心起来: “群哥,你真要帮常觉民找女儿吗?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不是花点钱就能找到的,万一……” 向春梅没再说下去,虽然觉得一向懒散的罗群想要好好去做一件事也觉得挺好,可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万一要是没能找到也会觉得挺失落的。 “问心无愧吧。” 罗群笑了笑,跟向春梅又温存了一会后,便先后偷溜出门了,而王美丽可能昨晚在群里讨论得太起劲了,并没能早起,所以没有发现他们出门。 向春梅去所里之前回了趟家,回去之前还特意去平街买了早餐,想要装出一副昨晚没有夜不归宿,只是早起去买早餐的假象。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刚走进家门,便看到自己的父亲正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餐桌前就着一个咸鸭蛋喝着稀饭,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正沉默着呢,只见精神头同样不是很好的辜杏芳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老向啊,你等下拿皮带抽罗群的时候,可得注意一下手下的力道,别没轻没重的真给孩子打坏了,撒撒气就得了。” “呀!” 向春梅又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跟罗群的事已经被父母给发现了,脸上如同火烧了一般,丢下一句: “我上班去了。” 便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提着早饭转身就往外跑了。 “完了,揍不到了,罗群那小子肯定溜了。” 辜杏芳将饺子放到了桌上,一把夺下向红星手里的咸鸭蛋: “咸鸭蛋少吃点,盐分高,多吃点饺子,白菜猪肉馅的,香得很。” 向红星看了看门外已经没了踪影的女儿,又看了看被没收的咸鸭蛋,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能不能揍到未来女婿他倒是不担心,罗群哪怕跑再远他总也得回来不是,眼下咸鸭蛋才是稀饭的正配,哪有饺子就稀饭的,明明刚刚看到了女儿手里有生煎和煎饺,那才是他的最爱。 可看了看自己妻子的脸色,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拿饺子下稀饭。 晋西省天镇县,离古城足足有一千六七百公里,因为要在当地打听消息,所以罗群和定军山并没有坐飞机去,而且决定自己开车过去。 一千六七百公里路,就算两人中途轮流开,起码也得开上个一天一夜的,而作为懒狗的两人又哪里肯熬夜开车的,所以路上保守估计也得要个两天,妥妥的长途了,所以罗群下意识觉得越野车肯定适合开长途,便将自己的奔驰大g给开了出来,一到定军山家楼下就开始按喇叭。 罗群倒也不怕打扰到定军山家人休息,因为在定军山家,除了定军山以外,都一直保持着军营里的作息,只有他才会睡懒觉。 果然,按了半天喇叭,定军山家里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上班的上班,遛弯的遛弯去了,只有定军山一脸睡意地从楼上探了探头,没过一会,便揉着眼睛出来给罗群开门。 当看到罗群穿着说不专业吧,都是专业的户外或者军用牌子,说专业吧,那就是瞎搭配的户外装扮,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大哥,你有毛病啊,我们是去打听消息的,又不是去打仗的,你搞这么一身行头干什么,咋不搞几个手雷挂腰上啊,那更唬人,还有你开这玩意儿出来干什么,嫌开长途车不够累,增加点难度是吧。” 定军山一见面就开启了疯狂的吐槽模式,成功地把罗群说得恼羞成怒。 “你特么少废话,赶紧收拾,我们早去早回,哥们回来还有大事要办呢。” 定军山一脸郁闷地进去将自己早已经收拾好的背包拿上,把自己的奥迪a6 allroad开了出来,指示罗群把他的车开进自家的院子里: “特么懂不懂什么叫硬派越野啊,除了硬啥也不是,我这车才特么是开长途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