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明明超强却一心修无情道》 一、小师弟又被妖兽抓走了! 九州大陆,东荒。 暮色微染天空,风卷云舒,青山朦胧。 山临极海,波涛拍案。 崖壁上悬着一处道观,那是流仙宗上清道长门下子弟修行所在。 一白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身形挺拔如松,青丝披散。 正跽坐于榻前,聆听师傅的教诲。 “为师自知时日未多,心中却仍放不下你们。 妖兽祸乱人世,山下百姓苦不堪言,流仙宗相传至今,香火鼎盛,当守土有责。 这几千年间共计出过六位上境修士……你二十来岁便修至金丹境,千钧重负,大有可为!” 上清道长头发花白,捋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子,语含悲切。 虞清默然半晌, 艰涩道: “师傅早已突破元婴,寿命本可延展千岁,百年后修出上境界也不是不可能,为何要散尽修为救那小子……” 上清道长咳嗽两声, 笑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未来是留给你们年轻人的。 那小子入门测试根骨平平,毫无修仙潜质,却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妖兽来犯中化险为夷,毫发无伤,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 虞清无语, 积极抱大腿, 冲锋陷阵永远躲最后, 也算是过人之处? “可他每次训练的时候总是偷奸耍滑,找不见人影,此种怠懒愚顽之辈,师傅为何一心相护!” 上清道长咳嗽地更剧烈了, 神色有些迷茫: “为师看见他受难,第一时间就想挺身而出相护……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 上清道长为人乐善好施,对弟子总是不吝关爱。 心太软,过于善良, 也易纵容包藏祸心之徒。 这几日她就从宗门中抓出几个和妖兽串通刷修为的邪佞之辈, 师傅仅是将他们逐出门去,恐成日后之患。 道长似看透她所想,和颜道: “慕容天这小子心肠不坏,是块璞玉,假以时日,必能大方异彩,还得有赖你多加打磨。” 虞清沉默不语,似是应了。 道长叹了口气,待要再交代几句,门外传来“砰砰”拍门的声音。 虞清面露不愉,上前拉开门扉: “何事在此喧哗?” 小道童气喘吁吁: “大师姐,不好了,小师弟又被妖兽抓走了!” —————————— 入夜。 一弯弦月高高挂起。 厚重的朱漆大门前两个兽首门环面目狰狞,门上布满斑驳的痕迹,湿腻的青苔从门前的台阶蔓延至虞清脚下。 虞清提着长剑,一脚踹向紧阖的门扉。 门裂了道缝, 一股寒霜之气悄然从缝隙中渗了出来, 爬上来者的身躯,阴冷到骨缝里。 门前黑气缭绕, 本是晴空之夜, 现已咫尺不见人影,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传来鬼魅的桀桀笑声, 有胆小的弟子已经两股战战。 虞清一手结印,五指翻飞,凌空画出灵符,大喝一声: “退!” 轰隆一声,门被撞开,黑气消散,抬头仍可见点点繁星。 “学着点,这道符叫‘破军’,专破邪祟障眼之术。” 虞清声音清冷,身负长剑,大步行入门内。 一座假山,怪石嶙峋,高约数百丈,拔地而起。 假山上端依山势建着一栋阁楼,斗拱飞檐,雕梁画栋。 明明是院内方寸之地,却给人一种如临深渊之感。 阁楼里传来女子的欢笑声,平地起风。 窗边红纱翻飞,隐约露出个倒吊在房梁上的人影。 虞清几步踏上怪石,传音入山前弟子之耳: “此为邪祟法阵,恐有诈,你们在阵外等候,若两个时辰后我未归,速撤,去寻五长老。” 山前弟子握紧了长剑,皆现担忧之色。 每次小师弟遇险,同行之人定有伤残,师姐孤身一人赴阵,不知会如何…… 虞清几步登上了假山之顶,已觉出古怪。 在山下看阁楼,感觉就在眼前,待上山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抵达不了。 从山顶望去,那阁楼的飞檐似就在脚下。 几株杂乱的枯树掩映着一条小径,像是通往阁楼之处。 虞清摸了摸小径旁侧枯树的枝叶,上面蹭着一些血迹,还挂着一块蓝布,那破布正是来自流仙宗弟子的衣料。 她挥剑直接斩断了枯树, 冷笑: “莫要装神弄鬼,何方妖孽,直接现身与我相会!” 山顶的草木似有灵一般齐齐抖动, 晴朗的天气忽起狂风, 无数枯枝残叶席卷而来, 直袭她的面门。 虞清捏了个“避”字诀,闪身一躲, 脚未沾地,借助风势,直入了阵心。 周遭狂风烈烈, 阵心却是风平浪静, 唯有一口大缸。 那缸半陶半瓷, 缸外绘着无数符文,那符文似用鲜血绘制,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气。 缸内的盆景无比精致,亭台楼阁水榭一应俱全。 缸水发绿, 绿到勾人神魄, 层层青苔覆盖在水面上, 腥气中混杂着屡屡幽香。 虞清一剑劈向水缸, 正挥剑之际, 那大缸却抖动不休, 缸里传来少年的嘤嘤声: “师姐救我!” ————---—————— “宿主别怕,你师姐会来救你的,到时候别忘了趁机刷好感度!” 系统的声音响在耳边。 一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的少年,穿着流仙宗入门弟子的蓝衣,正抱着头,瑟瑟发抖地躲在桌脚。 他只是一个无比平凡的大学生,正放假在家,刷着一本标签为废柴逆袭打脸拯救世界的爽文。 不知怎么一转眼他就穿到了小说男主慕容天身上,还绑定了一个修仙升级系统。 自打被上清道长搭救入了流仙宗,数不清的麻烦就找上门来。 他下山会被妖兽追,呆在宗门里会遭同门陷害。 今日好不容易在山下找到了一个无人的破宅子,以为能得一息安寝,没想到转眼间他就被关进了一个诡异的阁楼里。 “天地之大,竟无我一容身之处!” 慕容天悲愤道。 更悲催的是,他刚打开第一章!什么后续剧情都不知道! “因为你是男主啊!别看你现在很废柴,但你早晚能逆袭到拯救世界的!” 系统洋洋得意道: “这,就叫,主角光环!” “主角光环第一定律,你遇到麻烦,总有人搭救!你看,大师姐不就来了?” 虞清一进院门的时候,慕容天就透过阁楼的窗棱看见了,他拼命地挥手,大叫,想让她离这座诡异的楼远远的。 但见她直接飞身前来,却又对他视而不见,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困进阵法里了。 “还要女人搭救,算什么主角!” 慕容天愤愤道。 系统嗤笑: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了那么多点点平台修仙文还不明白?” “每个废柴男主拯救世界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女人!在他的后宫遍布四海八荒时,那女子将如白月光永远驻进他的心中。” “就比如,《斗罗大陆》里的小舞?” 慕容天眼睛亮起。 “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当然是死了才经典啊,时间一久,白月光不就成白饭粒了……” 系统桀桀地怪笑。 “什么?师姐会为我牺牲吗?” 慕容天慌乱道。 “自古成仙之路莫不充满流血牺牲,你与师姐的命运已经注定,斩断七情六欲,与红尘再无联系,方能证道。” 系统声音悲悯。 “什么狗屁证道!” 慕容天一想到那比花娇艳,如月般清冷的师姐将为他身死,心中一痛,捏紧拳头道: “江山美人,我都要!” 此刻,地面开始剧烈摇晃,梁上的灰尘簌簌抖落下来,慕容天只闻楼外传来熟悉的剑气呼啸之声,携着雷霆之威,铺天盖地劈面而来,忙大叫: “师姐救我!” 虞清的清寒的声音响在楼外: “师弟可在此处?” 慕容天点头如捣蒜,连声应是, 泪盈于睫, 就差师姐一现形就扑上去抱大腿了。 系统无语, 就这水平还江山美人, 它十分怀疑自己能否让原书剧情顺利进行…… 只闻一阵劈里啪啦声,一路火花带闪电。 楼宇破裂,大片的梁柱倒下, 阁楼里的一切陈设如有了生命般剧烈地摇晃,扭动,发出刺耳的怪叫。 一个青花瓷瓶,从雕花梨木的柜子上坠落,本应碎裂一地。 它却翻滚了一下, 卸了力道, 摇摇晃晃地冲出门外。 “啊啊啊啊啊啊瓷瓶成精了!” 慕容天捂脸大叫。 他一个现代人哪见过这些精怪, 哪怕是这些时日总被妖兽追来追去, 仍无法克服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惧。 系统大叫: “宿主冷静,冷静!去捉它的妖灵,好东西,可以提升修为度!” 慕容天仍闭目摇头, 系统叹了口气, 不一会, 那妖瓶竟自己跌跌撞撞地跳进他怀里。 “捏‘聚’字决,收!” 系统还未发言,虞清的指导却来了。 慕容天拼命在脑海里回忆“聚”字决,颤颤巍巍地伸手,点了几下。 妖瓶终于消失不见, 慕容天面前浮现出了一块虚拟屏: ————————— 人物:慕容天 生命值:低微 耐力值:低微 防御值:低微 修为境界:炼炁 修为度:低微 距离下一阶段的修为度差值:*(因修为度过低,不予显示) 声望值:低微 人物评价:一幅画(一颗卷心菜里裹着一只旺财) ——————-—— 二、主角光环 慕容天扯扯嘴角,这评价还挺抽象。 漫漫长路,这点修为度简直杯水车薪。 生命、耐力、防御这么低微, 简直就是脆皮, 妖兽碰一下就得死。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逃得有多辛苦。 他根本就不适合踏上什么修仙之路。 他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二十年前的人生一片空白,处理这个世界的生活日常,全靠系统指点。 即使绑定了系统,系统也并不能改变初始设定,初始设定就是废柴,什么都没有。 这个修为境界,还是靠师傅在他重伤后给他渡了大量真炁才打通的。 在这个修真世界中, 炁, 是一切能量来源。 他虽获得大量真炁,却毫无对应的掌控能力,只能任其消散。 残存的一部分,留于体内,倒让他有了超过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的炼炁境。 但那些真炁到底不属于他, 因而他也很难灵活运用, 发挥出流仙宗普通炼炁境子弟应有的实力。 “发什么呆,快随我冲出去!” 虞清一把将他捞起。 阁楼里的摆件皆向二人冲去。 瓷瓶碎成片往他们的身上刺, 雕花梨木的柜子往他们的身上压, 房梁像长了眼睛似的往他们奔逃的路径上砸。 耳边不断传来尖啸,似女人最怨毒的诅咒。 “郎君,郎君,别走啊……”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那声音凄厉无比,字字泣血。 一段红纱铺天盖地从背后向慕容天缠去, 他瞳孔微缩, 只觉后颈发凉。 虞清手握长剑,前挑后劈, 漫天剑气笼成一张网,撕碎红纱,将慕容天护在身后。 慕容天心里涌出悔意, 暗道逃出来后一定要好好修行,不能再让师姐为救他身涉险境了。 好不容易冲出阁楼,虞清已是面色苍白。 她手一挥将慕容天扔给等候在山下的其他弟子,道: “带他先走,我断后。” 慕容天凌空飞起,焦灼道: “师姐!” 虞清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握紧长剑, 一个人冲进摇摇欲坠的阁楼。 慕容天被弟子们稳稳接住,耳边除了同门七嘴八舌的问候,还有系统不停地聒噪: “跟上去,跟上去!她打头阵,我们捡战利品!“ “我怕死啊啊啊!” 慕容天一个头两个大。 “死个头啊,你是主角,未来的救世主,相信你的主角光环!” 系统恨铁不成钢, 恨不得长出实体踢他一脚。 “大胆冲!这个世界谁都可能会死,但唯独死的不是你!关键时候可以来个英雄救美刷刷好感度!” 已被同门们扛出院外的慕容天闻言挣扎了一下, 又一个翻身回到了院内, 转瞬间, 院门紧闭,竟是再也无法打开。 同门们在门外气得直跺脚,大骂慕容天找死,旁边有人劝慰道: “咱别管他了,师姐还在里面,两个时辰已至,我们快去请五长老!” 一切摇晃在虞清踏入阁楼时停了。 阁楼里的时空好像静止, 扑面而来的, 是一股陈腐的气息。 窗扇门扉吱吱作响, 房梁上系着数不尽的红纱, 无风自舞。 屋舍里,有一方案台, 上面立着一座神龛,被红纱覆盖,看不清里面供奉的东西。 远远传来女子飘渺的戏腔: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却有晴。” 那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传达出深切的哀婉,令闻者落泪。 虞清却仿佛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挥剑直向神龛刺去。 倏忽间,神龛中跳出一只小人偶,身着红纸做的大红戏服,扎着孩童的朝天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屁颠屁颠地朝门廊跳去。 虞清哪会放过这小怪,随手捏了个“聚”字诀,一张无形的大网便向那小人偶拢去。 那小人偶回首,面目的位置空空,五官俱无,但视者皆能感受到一股阴毒的目光,令人胆寒。 “咿呀——为什么要打我?” 一道又尖又细的女人声音响起。 小人偶似蜈蚣般扭摆着身体,慢慢变大,直接撑裂了那张网。 虞清的咒术乍一被破,未来得及应对,便遭反噬。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她强撑心神,右手于虚空画符,左手以剑气封住人偶的退路。 那人偶伸长双臂,露出尖利的指甲,癫狂地向她扑来。 “师姐快跑,那是纸衣偶,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它,我等修为不足以应对!” 慕容天不知从哪里窜出,疾呼道。 虞清不动如山,冷道: “疾风方知劲草。这纸衣偶正好拿来试我的流云心法。” 那纸衣偶见慕容天出现,却是改了方向,疯狂向他袭来。 “宿主快跑!主角光环第二定律,但凡你出现的场合,其中最高级的妖兽一定会锁定你,供你刷经验掉装备!” 系统大叫。 慕容天一边奔逃一边大骂: “这什么破属性,刷经验掉装备的前提是我得打得过它们吧!” 系统无语: “别人为你冲锋陷阵也是可以的,前提是你没有被发现,之前不是嘱咐过你跟在你师姐后面捡东西吗?” 慕容天悲愤道:“这也太窝囊了!” 系统嘲笑:“修仙证道,菜是原罪!” 虞清气急,她才布置好的阵法,那纸衣偶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追着慕容天而去了! 她提着长剑追去。 慕容天这小子别的不行,逃跑功夫却是一流,只见他在阁楼见翻挪跳跃,东藏西躲,不一会就消失在重重帘幕中。 纸衣偶的歌声越发凄厉,在每个空屋之间来回穿梭,游荡。 虞清神色镇定,沿着纸衣偶留下的痕迹仔细探寻。 慕容天躲在一处横梁上,抖成了筛子。 他心里默念:“马克思爷爷保佑”,但深知修真世界是真的存在鬼神,抖得更厉害了。 “我真的有主角光环吗?我真的不会死吗?” 系统烦了,直接道:“你是主角,这个世界为你而生,围着你转,你死了,世界崩塌,可以闭嘴了吗?” “那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回去了?” 慕容天小心翼翼地问,目光燃起期待。 系统沉默,半晌,道: “不知道,也许一起没了。你没了,我也跟着没了。” 纸衣偶的声音愈发近了,慕容天心里恐惧更甚,索性破罐子破摔,从房梁上跳下,道: “要不就试试,反正我是过够这多灾多难的日子了!” “不行!!!” 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此时隔了好几个屋的虞清似有所感,直直地朝这个屋冲过去。 正当纸衣偶尖利的指甲将刺入慕容天的胸膛,虞清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就往慕容天的方向扑去。 虞清的脊背顿时皮开肉绽,纸衣偶的指尖变黑,指甲变得越来越长。 “师姐!” 慕容天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慌忙掏出长剑,胡乱地格挡了一下纸衣偶的下一步袭击。 虞清被他吵得脑壳疼,一掌捂上他的嘴,一个翻身避过纸衣偶颀长的指甲。 鼻尖传来一阵馨香,慕容天才发现自己被师姐压在了身下。 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离异性这么近,不由得脸色通红。 然而现实根本让他无暇顾及这些旖旎,黏稠温热的液体滴上了他的鼻尖——是师姐的血! 脊背上的剧痛传来,虞清咬紧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 她晃了晃身子,强撑着坐了起来,虚弱道: “坎一、艮八、震三、巽四位捏‘放’字诀,离九、坤二捏‘破’字诀,兑七、乾六捏‘聚’字诀……动作要快!” 虞清勉力站起,挥剑与纸衣偶缠斗。 慕容天冷汗直冒,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无比悔恨平时训练偷懒,导致如今大脑空空。 系统见状,升起虚拟屏, 慕容天依葫芦画瓢,手指哆哆嗦嗦,总算是勉强布完了阵。 虞清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她见阵布好,几个轻巧转身,将纸衣偶引入阵内,催动体内真气,大喝一声: “收!” 三、五长老 纸艺偶如坠滚烫岩浆, 刀剑难伤,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身体硬生生得开始融化。 空无一物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扭曲的表情, 一会是二八少女, 一会是满脸皱纹的老人, 一会又是纯真的孩童…… 最终它的脸定格至总角稚子, 黑葡萄似的眼仁,一眨不眨地盯住慕容天, 表情无比悲戚,似在哀求。 虞清冷笑: “师弟别被它迷惑,这妖兽惯会蛊惑人心。” 话音未落,她提起剑刺去。 而此时,那人偶的脸倏忽变成了虞清的脸, 美目含情,眼波流传, 檀口轻启,似在呼救。 慕容天心神震荡, 维持阵法的心神已分。 那人偶瞅准时机就要突围, 虞清急得怒斥: “愚蠢!” 剑花如雨落下, 逼得人偶不得不退回阵内, 不甘地哀嚎。 系统也急得大叫: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慕容天没空同他斗嘴, 此刻心神已全然放置在维系阵法上。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虞清低头默念咒语,半晌,抬眼目视那邪祟,厉声道: “退!” 尘归尘,土归土, 那邪祟现出原形,是一只哀哀戚叫的九尾狐。 虚拟屏上浮现出几行字: --------------------- 品名:九尾狐 状态:本初形态 习性:善变化,声若啼泣,好傅粉何郎,隐身郊野间,诡戾也。 生命值:500 战斗力:1000 耐用值:40(只可使用4次) 战斗技能:变幻各种形态迷惑敌人,施加障眼法帮助逃跑。 --------------------- 慕容天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白净的脸皮。 系统哈哈大笑: “1000战斗值的九尾狐妖到你手上竟然只能发挥出变形和逃跑的能力。忘了告诉你,妖兽的耐用值和战斗技能是和你的修为相匹配的。” 慕容天抽了抽嘴角, 这战斗技能确实和他蛮适配。 “愣着干嘛,快点收了它。正好五长老来了,你打脸装逼的时刻到了!” 系统语气激动。 慕容天捏了个“聚”字决。 只见九尾狐从被压制下呲牙咧嘴,暴戾凶狠的状态,变得乖巧温顺起来。 小狐狸摇着蓬松的尾巴,竟像小狗般吐着舌头朝慕容天的怀里跑去。 五长老纷纷表示诧异,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虞清也面露惊诧,心道: 驯服妖兽应是元婴期方能修习的高级技能,这家伙明明尚在炼气阶段,是如何习得……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一身着青衣的儒雅老者捏着胡子赞叹。 他是主管灵修的禹长老,主授灵根相关课程。 “你是如何习得驯服妖兽这一技能的,从实招来!” 这声如洪钟的黑面阎王,是主管体修的吴长老。 相传他脾气火爆,铁面无私,不少体术不过关的修士在他手下天天夜爬流仙山。 而慕容天在他的体修课上四处摸鱼,没少惹这位长老不快。 “吴长老别急嘛,这孩子刚收服这孽畜,少不得要喘几口气歇歇。” 这打圆场的笑脸弥勒是惠之大师,主管宗门法规,宗外交往,协调各派事宜。 流仙宗佛道合一,佛道之修士集中在惠之大师的门下,自有一套修行体系。 平日和道家弟子少有来往,只有宗门试炼大会时才有交流。 “我看虞清伤得不清啊,怎么回事?宗主继承人竟被这小狐狸精戏弄了?” 这阴阳怪气的老家伙是上阳道长,主管剑修。 和上清道长一直针锋相对。很是为自己的徒儿没有当选宗主继承人愤愤不平。 “上阳道长有所不知,此狐狸精乃千年九尾,攻击性极强,性情亦凶残,师姐为护我方受重伤……” 慕容天急急辩解道。 “知你与师姐情深义重,此战确实凶险,该妖孽为祸一方百姓也有月余,今被你二人所除,实在太快人心,等归宗后,尔等受重赏。” 这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慕容天肩膀的老头是无量道长,主授奇门阵法,管理宗门安危。 无量也是出自上清道长门下。 上清道长不久前为救治门下弟子慕容天几乎耗尽修为,遂退位颐养天年,将守卫宗门安危的重任交托给他。 宗门外到处都是他所布下的阵法,阻挡妖兽入侵。 自打流仙宗的上一任宗主参透九玄天功心法飞升后,流仙宗就一直缺乏宗主。 五大长老各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虞清携自创的流云心法于一年一度的宗门试炼大会上横空出世,宗主继任一事才提上议程。 那日,虞清乘风入场,捏飞叶为箭,化繁星为石,一手银剑舞得出神入化,身形似流云般矫健。 看台上有长老识出,她简单迈出的几步所构造的阵法,真炁在其中流转,生生不息。 大呼:“九玄天功!” 这套心法自上任宗主飞升后即已失传。 实属无奈,前宗主飞升时未留下只言片语,只于登仙台舞了一套剑法便飞走了。 那时的虞清尚未出生,自不可能将之学走,日日模仿。 且看虞清于台上的表现,也完全不是拙劣的模仿,而是臻于化境,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 实际上,当日旁观到九玄天功心法的只有几位长老。 他们冥思苦想数十载无法破译的心法,竟被一个桃李之年女子给参破了。 上清道长捻须一笑,悠悠道:“各位长老看我这徒儿如何?是否有资格继任宗主?” 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若是按部就班地修行岂不可惜? 流仙宗唯有宗主才有资格修习九玄天功心法。 虞清于双十年华便能在毫无参照的情况下凭自己的领悟破获九玄天功心法的第一层。 等她继任宗主之位,将有充足的时间去参悟该心法,在飞升前将之发扬光大! 上清道长磨破嘴皮换来的宗主继承人之位,送到那徒儿面前,却丝毫不见她喜悦。 “师傅,那是我自创的心法,叫流云,不是什么九玄天功!” 虞清不满道:“再说了,当宗主有什么好,一堆俗事打扰我修行。” 的确是一堆俗事。 虞清不耐烦听这些长老商业互吹,也不理会一些人话里的夹枪带棒, 给各位长老拱了拱手, 请了个安, 便一溜烟地翻墙走了。 独留慕容天硬着头皮应付长老们一轮又一轮的问话,欲哭无泪。 四、药王谷 虞清辞了五长老,方觉脊背上的伤口仍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她行至镇口驿站借了匹马,便打马向流仙山下药王谷而去。 出了集镇,大片大片的原野入眼。 六月农忙时节,本应是一派田园风光,却见大量的土地抛荒。 流仙宗坐落在东荒最南域。 北倚洛川山脉,东临极海,是一块风调雨顺,集天地之灵气的宝地。 虽离九州大陆的中洲遥遥千里,但中洲各国连年战乱,不少流民跋山涉水迁徙到此,倒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据说流仙宗的老祖东极道人曾是渔民。 在海上四处漂流的过程中参悟出了一套修行心法,故选择离登陆地最近的一座山峰——流仙山,建立了流仙宗。 起初该心法只为强身健体,抵御海盗侵袭,受众也是临海岸的渔民。 但自从有渔民在极海捕鱼遭遇巨浪,声称受蓬莱仙岛的高人点化,靠心法护体平安归来, 此套心法才被视作修仙之法予以传承发扬。 流仙宗每年皆会在山下招收弟子,传播基础心法。 虽不是人人皆有灵根可入宗踏入修行之途, 但学习基础心法,以此为基础修习一些基本功法,具备基本的防御之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 故寻常妖魔鬼怪根本不会对以流仙山为中心方圆百里的百姓造成困扰。 可看这土地抛荒程度,这几年的妖兽之祸,似乎比她想象得更为剧烈。 前方草木葱茏,莺啼鸟啭,灵气越发逼人,应是药王谷近了。 谷前是一道及其狭隘的屏道,人行其中,仰望长空,蓝天仅存一线。 若非子、午,不见月、日,故名“一线天”。 该天险是药王谷的绝佳守卫,阻挡来犯的同时,也教没有功法的平头百姓无门得入。 “一线天”前跪了一群村民,身着粗布麻衣,打着补丁,脸上黑气弥漫,竟是大限将至之兆。 见虞清下马,一名妇女抱着不足岁余的婴孩冲到她面前哭嚎。 那婴孩脸色青紫,已是有呼气没进气了。 “求求高人,救救我家的孩儿!”那妇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奴家愿为高人当牛做马,回报相救之恩。” 虞清心下难过,无奈叹道:“夫人节哀,不是我不愿施以援手,实在是我不通医理……” “你们流仙宗和药王谷都是一伙的人!神医为何闭门不出?是不是因为我等贱命,不如修士们高贵!” 旁侧传来一男子激愤的声音。 那男子约莫三十有余,面容黝黑,皮肤粗糙,手指关节布满老茧,应是长做粗活所致,神色悲戚。 虞清也觉不解,药王谷的神医她打小便识得,并非唯利是图,趋炎附势之辈。 这些年间每逢月中便会下乡义诊,流仙宗附近的村镇提起药王谷,莫不交口称赞,今日怎会拒诊这些村民? 虞清承诺道:“我与那神医熟识,一会便入药王谷为各位一探究竟。” 那男子恨恨道:“女子就会误事,等你归来,我们村人说不定都死完了!” 那妇女赶忙拉住他,怯声声道:“你少说两句。” 又对虞清回以满是歉意的目光, 虞清体谅这男子的悲戚,并不计较。 捏了个“起”字诀,脚步在崖壁上点了几下,腾移挪转,很快便入了药王谷内。 药王谷里晒着大片的草药,几个女子穿着粗葛制成的无臂坎肩在苇席上劳作。 普通药材经过采收后要历经“九蒸九晒”,共18道工序方能入药。 若是灵药,所需的工序只会更加繁杂。 虞清小心翼翼地绕过脚下各式各样的药材,期间不少女子抬头,向她问好,有胆大的还调笑她两句,她自是一一点头微笑应了。 “虞清,你又是打哪里折腾得一身血污,当心别脏了我的药材。” 药王谷的主人,是个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正仰躺在药王庐前树荫下的凉榻上。 狭长的凤眼半眯,一双长腿随意交叠,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辉。 这少年看面相或许比虞清小,实际上是个几百岁的老怪物了。 不知修了什么功法,面相竟永远停留在16至17岁。 “司空煜,你为何不救谷外那些人?”虞清开门见山。 少年指指面前晾晒的药材,声音慵懒: “你可知,这千古百合在外面药铺的售价,是多少钱一两?” 虞清沉默。 少年比了个数字,道: “三百两!这还是最最寻常的药材!而有解毒延命之能的千影百合,历经百年方才开一次花,要在极恰当的时机去采摘,少一秒则瞬间枯萎,多一秒则沦为寻常。 更要经数百道工序去涤荡,去除花本身的毒性,提取精华中的精华。你看看她们的手——” 少年使了个眼色,便有女子扬起手掌。 只见那手背斑驳粗粝,满布皱纹,皮肉也是松松垮垮,手心关节肿胀。 这种手分明是老妪才具备,怎会出现在正值盛年的女子身子? 虞清面露错愕,那女子却浑然不在意地一笑,低头继续做活。 “谷外之人中的是毒?但你也不是惜金爱财之人,且是名医修,纵有千金……” 少年冷笑:“我是不惜财,千金于我不过一堆土丘。但我心疼我的药,用给谷外那些人,实属浪费!” 虞清不解。 少年又开口讽道: “用给你我也心疼,不过谅在你降伏妖兽,也算是为民除害,尚有点用处。去采点千古百合,我给你把血一止,省得弄脏我的地。” 虞清跟那少年进了药庐,心中却仍牵挂着谷外那群人。 少年见她眉头紧锁,愁云不展,没好气道: “想解谷外之人的毒?关键在他们村口的那条小溪,去了你就明白了。” 五、诡村 是夜,万家灯火皆寂。 山道蜿蜒曲折,一片漆黑,幸有繁星点缀,隐隐照亮前路。 风拂松林,沙沙作响。 暗影迷离中树影摇曳,似张牙舞爪的鬼舞。 慕容天打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前行。 旁侧是无底深渊,险峻阴森, 一步行差踏错,小命呜呼。 就不该听系统的蛊惑,大半夜不睡觉,去那石屏村捡什么上古绝世神器。 趁夜色掩护,在系统的指点下,他绕过山前的阵法,翻了出来, 但面临如此崎岖幽径,心中不由得悔意暗升。 “我保证,这一趟你肯定物超所值!再过半年就是一年一度的宗门试炼大会了,你不想靠这神器出出风头,提升一下在宗门的地位吗?” 系统喋喋不休道。 慕容天神色郁郁, 由于他自带麻烦上门体质,又废柴,常连累他人,自然不受待见。 但这些其实并不能真正打击他, 真正令他难过的是, 自从师姐那一次倾身相救后,宗门内相见,恨不得避他三里地远。 仿佛他是什么“扫把星”, 不过他也确实会给身边人带来灾厄…… “这是什么狗屁主角光环……” 慕容天闷闷道。 系统有些尴尬, 它才不想告诉宿主, 它的能力仅能操控其他生命体的身体动静,无法干预人心。 除非是上清道长那样绝对无私,甘愿牺牲之人, 其他人对他的舍身相护,若不符合其本心,便会丢失那段期间的记忆。 虞清那样灵慧之人, 或许已经觉出古怪。 无奈,它无法修改其他人物对男主的好感度,只能想方设法制造机会,以期能完成大师姐恋爱线,为白月光结局作铺垫。 “不要抱怨了,石屏村之行绝对不亏,我为你准备了额外惊喜。” 系统嘿嘿笑道,胸有成竹。 该世界每个人物的行动轨迹它都烂熟于心。 前方,虞清已经在探索这个怪象横生的荒野山村。 它通过扫描, 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村子的不寻常。 整个村子皆笼罩在浓重的黑气下,怨气冲天,恐是高级魔物诞生之处。 虞清, 一个金丹境的修士,若与这魔物贸然相抗,恐如羊入虎口,无力回天。 好在咱们的男主,被它督促着披星戴月,奔赴而来。 又将在它的指引下寻到绝世神器! 到时候手握神器营救美人,还愁这好感度刷不成? 唉,时运不济。 它本是个修仙升级的系统,偏偏摊上摆烂的宿主,毫无点点平台其他大男主的男性魅力,逼得它硬得操起媒婆的心。 石屏村近了,见家家户户皆扬起了白幡,慕容天心下惊异,问道: “这什么情况?” 系统却不肯透露半点信息,只是催促道: “这同你无关,我引你去个地方,你先把神器捡了。” ----------------------- 却说虞清这厢情境。 由于药王谷神医司空煜拒诊,她无奈,只得草草包扎伤口,同谷外的村民们一道回村,一探究竟。 她早在三日前便来到这石屏村,宿在了谷外抱着婴孩求医的那名妇人家中。 那婴孩在路上经不住颠簸,没了生气。 妇人嚎啕了一路,这几日仍眼眶红肿,落泪不停。 破落的屋舍里挂满白幡,这已经是这户人家一年内送走的第五口人了。 “我可怜的小儿啊,为娘的没用,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妇人哀泣着在院内烧纸。 “哭哭哭,你个丧门星就知道哭,咳咳…自从娶了你,这家就没发生过好事!” 男子在屋内的榻上剧烈地咳嗽,屋子里笼着沉重的药味。 虞清立于院内一角,冷眼旁观这出人间惨剧。 她采的草药只能延缓一时的毒性,这家男人的脸上,黑气已漫上额前,至多不过三个月,便将心衰而死。 而这种景象竟然发生在石屏村的每户人家中,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竟要全村人都一起陪葬。 “不争气的玩意,先是生了个赔钱货,再是没看好小儿子,让他溺死,然后是公公婆婆,也被你这丧门星克死了!” 男子勉力撑起身体,随手抓起身边的药碗,向那妇人摔去。 虞清轻掷一颗石子,正击中那药碗,药碗下落的轨迹一偏,跌落在屋内,药渣碎了一地。 男子正要出言怒斥,见虞清冷眸扫过,威压之感扑面而来,只得骂骂咧咧地躺了回去。 妇人的哭嚎声更大了: “天地良心啊,自从嫁到你们老钟家,我哪里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平日里伺候公婆无不尽心,想方设法为老钟家生儿子…… 公婆滑倒的时候,我正怀小儿八月有余,上吐下泄,一时没看顾,你怎能怨我,怎能怨我啊!” 虞清蒙昧的思绪忽得一丝清明,村口祠堂处所见到的孝妇石碑撞入了脑海。 那石碑上书: “子善,生男妇,皆有福,孝子之妇,妻子昌终其家,福延绵至万世……” 石碑后是一方福塔,香火连绵。 里面供奉一尊送子观音脚踏玉麒麟的雕像,寄托着村民对麟儿的期盼。 但那观音的面目却覆上了一匹黑缎。 虞清曾就此询问乡长, 乡长却闪烁其词,言语隐晦。 说是什么福塔曾起过火,把那观音面目烧黑了,一直未来得及筹款修缮,便暂时黑缎遮面。 想来, 这便是诡异之处了。 六、福塔 夜色如死一般静寂,祠堂掩映在一株大槐树下。 孝妇碑上落下了斑驳树影,倒将那文字映得破碎起来。 白日里望上去喜气洋洋的福塔, 暗夜里, 那楠木上的红漆倒似干涸的血迹。 自从石屏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病倒,此处香火已经远不如一年前旺盛了。 满阶落叶,青痕交加。 明明是六月夏夜,祠堂里却无比阴寒。 抬头,黑云遮去了月,不见一点星辰。 不是什么好兆头。 虞清蹙起了眉。 入福塔的小径,杂草丛生,碎石成堆,茂盛的杂草有的竟比人高。 风拂过,杂草丛不断地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漆黑的草丛里,疏忽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若有若无。 虞清疑心自己听错,凝神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锵!”地一声, 长剑出鞘。 她目光警惕,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方草丛。 “咔嚓。” 脚下踩碎了一截枯枝,她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一股无比森冷的气息从脚尖缠至脖颈,她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 胸口沉闷,似压了块巨石。 草丛里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好像是什么东西湿漉漉地刚从水里爬上来,浑身还滴着水。 眼前开始有水气弥漫,夹杂着婴孩的啼哭。 “谁闻弃女泪, 凄凉子夜情。 余未尝见日, 命沉冷水底。” 有凄厉呜咽之声从福塔内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番重复后,竟像是响在耳边。 虞清强行稳住心神,默念律令: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急急如律令!” 她厉声呼喝,长剑以破空之势,钉入了福塔正中心的木梁。 剑气掀翻了那块黑缎,露出送子观音的面目—— 那观音眉目紧闭,流下了两道血泪。 怪不得, 要以黑缎覆面…… 虞清的灵台瞬间清明。 终于理解司空煜为何不愿救治这村人了! 这福塔里,藏着的,怕压根不是什么子孙绵延的祝颂! 而是镇着无数一出生便被家人抛弃的女婴的怨灵。 她移步上前,扶上那观音的面容。 玉面观音,神色无喜无悲, 但那血泪痕迹之深,已渗入玉石。 尘烟淼淼中, 她好像看到石屏村的女孩们悲惨的一生。 不被期待的出生, 病弱者甚至无救治的机会,直接蒙上麻袋拖去河里。 跌跌撞撞长大, 一纸婚书,一披红盖头,敲锣打鼓,送往未知的命运。 为人生儿育女, 若有不顺人心处,动辄挨打受骂。 多年媳妇熬成婆, 死前还期待着抱上孙儿。 若是孙儿,喜大普奔,拍手称庆。 若是孙女,抬不起头,恨不得拎着媳妇的脑袋一同撞死在孝妇碑上。 她闭目,静静感受胸中各种情绪的翻涌。 “我把你们放出去,可好?” 虞清艰涩道。 那歌声越发凄厉了。 祠堂内,四面八方,皆传来不同音调的歌声,汇聚一堂,形成合奏。 祠堂前的槐树疯狂地摇晃了起来,乌云遮月的天彻底地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一丝光都没有。 虞清凭着感觉摸向了送子观音的后方。 那是一串系着铜钱的铁索,将福塔的一方洞口牢牢锁死。 “他们是从这里丢弃你们的吗?” 那是一方窄小的方形入口,仅能容下一方小小的盒子,内部的空间却无比广阔。 虞清握住锁链的顶端,暗自发力,福塔簌簌地震动起来。 “师姐!住手!” 虞清被旁侧里冲出来的慕容天一把推开。 “这里面的怨灵已经孕育出了一匹高级魔兽!若解封,恐酿成大患!” 慕容天急切道。 “让她开!” 系统气得吱哇乱叫: “那绝世神器就在这福塔里,不开了这封印,怎么拿到神器!” 虞清半晌没有动静,慕容天又唤道: “师姐!” 一滴清泪滴在了他的手臂上。 师姐,流泪了吗? 那个泰山崩于前都能不变神色的师姐, 竟于此地此刻, 落泪了。 很快,地面开始剧烈地晃动。 福塔摇摇欲倒,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伸挤压,嘎吱作响。 锁链上的悬挂的铜钱嗡嗡齐鸣,发出金属撞击的锒铛声。 红漆一片又一片的剥落,露出木梁上雕刻出的黄色符文。 “缚魂咒……” 虞清喃喃。 她曾在流仙宗藏经阁最偏僻的角落里寻见过一本古书,这符文便是出自于此。 “缚魂咒,专以缚之,然即桎梏,不能灭之,久往必生患……” 她想起书上的描述,心中思忖: 或许早有修行的高人察觉到此处孕育的魔物,但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只是将这魔物束缚起来。 并没有趁它尚微末时消灭,任由其发展至今。 恐怕这咒术也难挡。 此处怨气深重,这魔物应是以吸收怨灵为食。 再往深一步想, 这魔物真是从这福塔内诞生的吗? 会不会有人看中了此处的怨艾汇聚,加以诱导,催化,将那魔物牵引至此。 对于魔修而言,此处无疑是风水宝地。 可若有正道修士如此作为—— 那便是串通邪祟,为祸人间,必为修行界所不容! 思及于此,她面容严峻。 流仙宗延续至今,子弟甚众,门规森严,但树大免不了生虫豸。 此符只有高阶修士方能施展…… 福塔里隐隐传来尖啸声,混杂着凄厉的歌声,将这祠堂四面八方占满。 慕容天只觉得到处皆是厉鬼呼啸, 身体随着地面左摇右摆,仓惶中拿棉球堵住耳朵, 但那些声音仍钻入他的耳朵, 如尖刀刺入他的心扉。 “宿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魔物已经被惊动,我们悄悄潜入的计划失败了!” 系统殷殷劝诫。 慕容天纵然胆战心摇,面色苍白,仍撑着剑柄,勉力维系自己的身体,摇头道: “师姐…师姐还在此处。” “师弟,此处不宜久留,速速离开。” “铮!”一声,虞清拔剑出鞘,一道带着雷霆的汹涌剑气喷薄而出。 她无暇顾及慕容天,几步一个飞跃,便登上了福塔顶。 逡巡片刻, 抬手, 一剑插入了塔顶中心。 七、巨怪 福塔震颤,那塔顶中心,逐渐裂出了一条十余丈长的缝隙。 黑气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涌出, 逐渐聚拢在一起, 形成一团硕大的气旋。 那气旋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向她席卷而来。 天地为之变色。 无数的草木石块被卷起, 祠堂前的大槐树被连根拔起, 孝妇碑也在碎石的撞击下化为齑粉。 “哗啦”一声, 福塔垮塌,残垣断壁中,有一点萤光幽幽闪动, “宿主!快去捡装备!那是镇魂印!绝世神器!” 系统大叫。 慕容天在狂风中左支右绌,勉强维持着“避”字诀,才没随着瓦砾断梁一起被席卷上天。 那方荧光在烈风中丝毫不见动摇,有规律的闪烁着光点,无比引人注目。 不愧是绝世神器。 但此时慕容天的心牵挂在师姐身上。 那团黑色的气旋竟违反了主角光环定律,直直地冲着虞清而来。 虞清的身形已经隐于风漩之中, 隐约可见一点白影,飘逸轻盈,如白鹤般优雅,一闪而过。 慕容天见师姐似乎游刃有余,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 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主角光环到底还是主角光环, 那团气旋似乎只是个开胃点心。 慕容天眼见从断壁残垣中伸出了一只通体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的滑腻触手, 慢慢地,向他的方向挪动。 “啊啊啊啊什么克苏鲁!这不是修仙世界吗!” 慕容天连滚带爬地往祠堂外跑。 系统解释道, 现在的小说都流行杂糅一点的设定。 “啊啊啊啊我不管,我对触手的恐惧症犯了!” 慕容天只觉浑身发软,头痛欲裂,十分想呕吐! 脚下已经无力,身体也被气流抬了起来。 那触手颤动着往他的方向缠去, 同时,喷射出大量的黑烟。 慕容天只觉得心肺被绞在了一起,痛到了骨缝里,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此时, 他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是师姐! 虞清又及时赶到了。 她念着净心神咒,护住了慕容天的心脉。 这一次的速度让系统都惊异。 它还没来得及控制虞清施加救援…… 一股大力袭来,慕容天直接被扔出了祠堂,一头栽进了村口的小溪里。 冷水冰凉刺骨, 他清醒了一些。 溪水漫至脖颈,他呛了一大口水,方觉出不对劲。 这水,他品出了一股深重的怨气…… 连他一个初级的修士都能觉出蹊跷。 这村人,死得死,病得病,伤得伤,竟无一人提示异兆。 怎会如此? 他步行于溪旁的小树林,心下隐约了然。 该林乃入石屏村必经之路。 然林内不知何人设置了阵法。 若是普通修士,无人引路,自是被一道隐形屏障引着偏离该村。 而虞清却能进入。 她虽修至金丹境,却尚未具备破解该阵法的实力。 与他能凭借系统的指点轻易绕过阵法不同, 师姐,必定是被人带至村内的。 夜色沉寂,不闻一点虫鸣。 祠堂内的惊天动静,却未唤醒一家灯火。 慕容天脊背发凉。 荒村, 迷阵, 缚魔咒。 怕不是有人刻意设置的必杀局 他疾步再向祠堂冲去。 ------------------------- 虞清一剑斩断挥舞的触手, 一个侧身, 黏稠腥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衣摆,烧灼出几个大洞。 地面塌陷,尘土飞扬,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动着,要破壁而出。 靛青色的粘滑巨怪,慢慢从地底浮现。 它浑身挂满了锁链,锁链上栓着无数的铜钱, 锒铛振动, 似金戈铁马之声。 送子观音崩裂,玉制的头颅滚落一边, 悲悯的面目两行血泪犹存,不甘地望着天。 脚踏的玉麒麟,早就随那孝妇碑一同化为齑粉。 那团巨怪仍未定型,还在不断地扩张,收缩,渐渐把整个院子都占满。 虞清立于倒塌的福塔顶。 烈烈狂风下,青丝飘扬,神色从容无畏。 她将整个祠堂视作阵心,心里飞速计算着方位布局。 流云心法第一层—— 守一入静。 “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 她的周遭自成一方小天地。 小天地中,风停浪静。 任外界飞沙走石,鬼哭狼嚎,我自岿然不动。 她脚步轻点,腾挪转身, 祠堂内的一切外物, 皆成了她可利用的武器。 气旋携着雷霆之威,风驰电掣,像那团巨怪袭来。 风如刀割,几息之内,巨怪痛苦的嘶吼声响起。 黑气缭绕中,几只触手发了狂般扫向虞清。 虞清几个跳跃,堪堪避过。 但无暇再分心念净心咒,无可避免,吸入了不少黑烟。 只觉胸口绞痛,几个回合下来,竟是力有不逮,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她的身形在空中摇晃,如受伤的白鹤,往地下那张深渊巨口坠去。 “不!!!” 慕容天踏入院内,目眦欲裂。 霎那间, 一道白光从他的身体里迸发。 一只通体洁白的九尾狐,从他体内跳出,快速变大。 迅疾掠至虞清身边,一口将她衔走。 “恭喜你啊宿主,危机关头你的潜力得以激活,竟突破了修为的限制,无师自通九尾狐的高阶用法了呢!” 那触手还要再纠缠, 喷出无数的粘液, 九尾狐一转身,张开蓬松的尾巴,悉数档过。 虞清勉力张开眼睛,只觉如坠云端,暂得喘息,忙默念净心咒,调养生息。 那九尾狐将虞清抛向了慕容天的怀里。 “师姐,接下来交给我!” 虞清对上少年人坚定的眸子,点点星辉闪映其中。 莫名让她升起一丝信任,遂抓紧时间,吐故纳新,稳定心神。 千年九尾大战触手怪, 终于让慕容天找到点当男主的感觉。 他回忆起穿越前热衷的神奇宝贝对战游戏, 脑海中下了几个指令, 九尾狐竟真的跟着动了起来。 然而毕竟是初次摸索出的用法,不太熟练。 九尾狐被触手扫到了好几次,喷了一脸黑烟。 “走坎一、震三、绕艮八、巽四、留离九、坤二、兑七、乾六……” 虞清面色苍白,闭目道。 慕容天忙集中精神,操控九尾。 只见那狐狸在祠堂内跳来跳去,触手到处挥甩,却无法近身。 但随着时间推移,九尾渐渐地变小了,身子也随之透明起来。 他正焦灼, 虞清蓦地睁开了眼, 眼神恢复清明。 她从他怀中一下挣出,跃向墙头, 食指和中指并拢,竖于身前, 低头念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急急如律令!收!” 虞清一声怒喝。 祠堂内暴涨出无数白光。 那巨怪的身体裂开一道缝隙,黑气散了出来。 随着那白光渐渐消散, 巨怪坍缩, 渐次消减, 化作一滩黑水。 一切归于平静。 八、招人 烈风渐歇。 虞清的衣带摆动随风渐止,身影遗世而独立。 “教练我想……” 慕容天一脸崇拜地望向墙头那道白影。 “不,你不想。”系统鄙夷。 但也不由得感叹,这样一朵高岭之花,会调动多少读者的多巴胺? 等到剧情杀时,又会让多少读者痛心疾首,夜不能寐,从而让本书成为点点平台修仙文中永恒经典! 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后看谁还说点点平台男频文塑造不好女主! 慕容天不解为何系统突然发疯狂笑,不予理会。 他穿过院内的断瓦残垣,从石头缝里扒出一点荧光。 -------------- 品名:镇魂印 品质:sssss级 (稀世珍宝,一问世便可搅动腥风血雨) 攻击力:未知 耐用性:未知 已解锁的使用方法:往对手额头上盖个戳 已解锁的技能:暂时定住对手30秒 -------------- 耳边响彻系统的嘲笑声。 慕容天满脸黑线。 谁叫他修为低下呢。 能封住高级魔兽的绝世神器在他手里成了只能施展定身术的道具…… 30秒,怕是师姐随意捏个“定”字决,效果维持的时间都比这久。 聊胜于无吧, 谁叫他目前连“定”字决都捏不出来! 转头却见虞清神色淡淡,双手环抱,仍立于墙头,并未对这边施予任何关注。 不知在想啥。 一个念头蓦然涌上心间。 自古好马配好鞍,神器也应伴高手。 这镇魂印, 在师姐手里,方能发挥出更大功效吧。 慕容天双手捧着印,献宝似地凑到师姐跟前,唤道: “师姐!这是镇魂印,就是这东西松动才让那魔物跑了出来。” 虞清瞥了一眼,神色依旧淡然。 “师姐,你快试试,这宝印在你手里定能更添神采。” 不管系统如何反对,慕容天就差冲着师姐摇尾巴了。 虞清漠然道: “此物非凡品,非我金丹境可以驾驭。既然师弟炼气期就可驾驭此物,应当珍惜,仔细收好。” 被拒绝后也不见他尴尬,依旧笑得灿烂,问道: “师姐一会作何安排?我知道附近镇上有家很好吃的食肆……” 虞清无情打断道: “归宗练功。” 一转身,她便跳下墙头,打马走人。 当快要出村时,她犹豫了一阵。 终还是调转马头,行至收留了她三日的那户人家。 下马, 推门进来。 破落的屋舍死一般的寂静。 阴风吹拂,白幡哗哗作响。 院子里的火堆已经灭了。 “吱呀——” 她推开木门。 屋内的旧榻上,男人面目青紫,双眼上翻,已然没了生气,不似毒发之兆,倒像窒息之状。 她伸指,将男人衣襟拨开。 粗黄的脖颈上赫然映着几个红色的指印。 门后,突然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 “我看到我的女儿了……” 是那名失去了孩子的妇人。 她坐立于门角,一夜过去,竟像老了十几岁岁。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疲态尽显。 “她站在门口对我说,娘,我好冷。她走的时候,才不足月余,现在她长大了,是我曾经想过的模样。” 那妇人的手里抚摸着一件花花绿绿的小短褂,目光凝在上面的荷花刺绣上,眼里是无限的温柔。 “我是秋天怀的她,料想生她的时候应是夏天,便想让她名中带个荷字。 生她的时候,明明是个艳阳天, 我的女儿又怎会喊冷呢?” 她声音低沉,虽是在发问,神色却并无困惑。 “紧接着,我家那杀千刀的,拿药碗砸她,让她滚。 说早知道当年就该直接掐死! 省得多此一举扔到河里,变成水鬼来吓唬他……” 说到后面, 她声音颤抖,手里死死地捏住那件短褂,眼睛里迸射出无比怨愤的光。 “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我一直以为她是得病死的, 没想到,是被人害死的!” 她抬头,死死地盯着榻上的那个男人,声音凄厉: “是他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还有他们!” 她手指一转,指向屋内案几上本来供奉公婆牌位的位置。 那牌位已经被掀翻了,烟灰洒了一地。 她手指转了个圈,又指向自己,表情似哭似笑: “还有我自己……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在深夜的溪边看过别家人溺死新生的女婴,我怎会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呢?” “现在她来索命,我自知活不久了……那便帮她一把。” 她垂首,眼神漠然,却有大滴泪珠无声流淌。 虞清声音清冷,眼眸低垂: “你,以及你们村的人,之所以‘中毒’,是饮用了村口的溪水。那溪水汇满了亡灵的怨念,诞生了怨灵,无修为之人,自是无法抵御……” “她可能不是来索命,方才我将那‘福塔‘里镇压的怨灵都放出来了,她可能是想在离开前,再看你一眼……” 那妇人蓦地抬头,泪痕未干,几步膝行至她身前,深深叩首。 大滴大滴的泪珠坠在地面上,激起尘灰。 “我自知没几日可活,但村里仍有一些侥幸活下的女童,我不想她们再承受和我一样的命运了,求高人救救她们!” 虞清叹了口气,心下已打定主意,要把那些女童送至药王谷。 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那溪水的毒性在那些女童身上没有那么显著,若是好好救治,还是有活命机会的。 要是司空煜再推脱,她就把他那药王庐掀了。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几道浑厚有力的女声: “药王谷招人,限女子,报酬是管吃管住,可解身上之毒。” 虞清踏出院外。 几名女子正布置桌椅陈设, 奔走相告, 桌面上铺着无数千影百合。 司空煜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坐在村口祠堂前。 样子像是打算在此义诊。 一群男人蜂拥而至,围在桌边。 乡长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搓手道: “神医,您看这招人也不一定要限制男女,我们村里这些壮小伙,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司空煜遗憾道: “我也想招你们,可是——” 众人的心都悬的紧紧的,紧接着他下一句话就把大家打入了地狱。 “你们没几日可活了。” 司空煜解释道,这毒是至阴之毒,女子的中毒程度比男子浅些,儿童的摄入量少,因此女童的得救可能性最大。 但对于男子,无论是成年的还是幼儿,至阴之毒只会发作得更快,神仙难救。 九、乡长 “一定要离开此处,才有活命的机会吗?” 一抱着婴孩的妇人,被挤出人群外,瑟瑟发问道。 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家中还有一个男人,两个公婆,若是她走了,谁来照顾这一大家子人? 就算大家都生了怪病活不长了,一家人死在一处,倒也不会孤单。 一名男子谄笑道: “能不能以工换取药材?我是说,让我媳妇和您走,但是把药材……” 司空煜冷冷扫他一眼,那男子声音越来越小: “呃,我是说,等她毒解了,再把多余的药材带回……” 司空煜眼眸一转,道: “若家中有子的妇人,我可以提前兑现报酬,先救治你们的孩子。不过—— 你们必须把孩子也带走,并且从此以后,你们母子皆是我药王谷的人,同这石屏村,再无关系。” 围在桌边的男人群情激愤起来,更有甚者,已经准备抢夺桌上的药材。 虞清正打算出手相助。 布置桌椅的几名女子见状,直接冲了过来,组成一道人墙,一拳一个,竟将那群男子打得都不得靠近。 院墙里有不少女童探出了头,好奇地注视着这边的动乱。 “我和你走。” 虞清的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 是方才屋内的那名妇人。 不少村人窃窃私语,“丧门星“、“没廉耻”、“不守妇道”的谩骂声传了出来。 “我叫吴艳槐。” 那妇人开口道。 “我家的人都死了,我已经没什么牵挂。”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 “你是钟家的媳妇!” 乡长厉声道。 “你丈夫死了,你至少应守过他的头七,怎可现在离开此处,为了苟活,寡廉鲜耻!” 她看都不看那老头一眼,直接遥遥向司空煜的方向跪下,叩首道: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神医诊治,只求在神医手下尽一点力,了此残生。” 司空煜颌首,便有女子奔了过来,将她扶起。 “二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燕子!” 一身形粗壮,脸色红润的少女搀着她的胳膊,笑道。 “燕子?你不是六岁时发高烧……”吴艳槐疑惑道。 “二婶,我没死,不过也算是死了一场。” 燕子抬眸,扫视石屏村的男男女女,目光定在那个抱着婴孩立于人群边缘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脸色青白,吓得瑟瑟发抖。 吴艳槐心下隐约得知了缘由,冲着那妇人冷笑: “此处就是人间地狱,你不愿走,自有恶鬼折磨你。” 有吴艳槐打头,陆陆续续也有女子走了出来,多是抱着孩子的妇人。 她们在桌前签下了卖身契,司空煜便信守诺言,当场诊治起她们的孩子。 方才那名抱着婴孩的妇人,神情犹豫,不知是否应上前。 她瞅了瞅身边的男人,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了。 她神情彷徨,怀里的婴孩又哭闹不休。 见孩子苍白的脸,她心一横,终于上前一步,领了卖身契,揣进怀里。 石屏村的小孩本就不多。 这几年在那“至阴之毒”的作用下,新生儿的数量愈发的少,若是诞下男婴,很容易撑不过月余。 经过清点后,也就十来个,且大多数为女童。 小孩心思纯洁,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知爹娘为何在家中吵得不可开交, 娘又为何要突然收拾行李,说要带她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司空煜一行人打算在此停留两天,等待妇人们收拾行李。 夜晚,便宿在了吴艳槐家和附近。 吴艳槐家,屋有三室,主室门窗紧缩。 除了虞清和吴艳槐,谁也不知道里面还藏着一具尸体。 司空煜非要和虞清同处一屋,虞清也不打算告诉他对面的主室里有死人的事。 昏黄的烛光摇曳,一室茶香弥漫。 司空煜哪怕是下乡义诊,也不会放弃他精致的派头。 又是摆茶案,又是换床铺,摆香炉,经过随行女子们的一番布置,简陋的右室瞬间生辉起来。 司空煜撑着脸,手肘支在案几上,笑着问虞清: “怎么不回宗?” 她抿了口茶,反问道:“你怎么就过来了?不是不打算出手相救吗?” 司空煜吹了吹浮叶,淡然道: “我是医修,一点战斗的功法都不通。这村里之前有个高级魔物,我怕死,自然不敢来。” 这家伙,之前还说这群人不值得救,现在说辞又变了! 但她没空计较这些,紧紧追问道: “你之前就知道此处有高级魔物?为何不告诉我!” 司空煜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问题无比愚蠢,冷道: “你是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你才多少修为?你以为次次皆能靠运气降伏高你几级的魔物?” 虞清无语,正想向这家伙阐述一番自己流云心法的运转原理,为何她有自信可以对战高级魔物。 但一想到这家伙对战斗一点研究都没有,又觉得是对牛弹琴,也懒得解释,遂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闷,虞清见天色不早,便打算去吴艳槐住的左室,暂且对付一夜。 司空煜见她打算离开,神色不愉道: “我可是一点功法都不通,护卫的随侍又歇在它处,万一遭这村人记恨,半夜暗算我……” 他话音未落,窗户被“啪”一下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窜了进来。 司空煜着实被吓了一跳,茶水都洒了一桌子。 他正待发作,那黑衣少年却惊慌地冲虞清道: “师姐!不好了,乡长领着一群拿着镰刀和锄头的村人包抄过来了,还有提着火油的!” 那来者正是慕容天,他在捡走镇魂印后,并未离开祠堂。 之前村头树林里的阵法就已经让他起疑,他想在战斗过的遗迹里再找找看有什么发现。 不一会,他便听到祠堂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找了个倒塌的石柱角落,藏好身形。 一名看起来很有身份的老者迈步进来,在倒塌的福塔前转悠,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随后,便见他吹了声口哨,一只白鸽飞了进来。 眼见他在那白鸽的脚上写了什么东西,白鸽振翅飞走,他仍在祠堂里来回转悠,不停地叹气。 接着,便有身着粗布麻衣的村民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什么“神医来了”,将他拉出去。 他这才得知那老者是这一处的乡长。 他屏住呼吸,不一会,那老者又带着一群男子,面沉如水地进来了。 十二、考校 天刚蒙蒙亮,尚在酣睡中的慕容天,被系统一声又一声的警报吵了起来。 “上早课啦!上早课啦! 快醒醒! 别睡啦!” 慕容天揉揉眼睛,见天色尚昏暗,翻了个身,嘟囔道: “再睡五分钟。” 系统要崩溃了,每次这小子说再睡五分钟,都是一个时辰起步, 等他再次清醒,太阳都得晒屁股了! 慕容天早在穿越前就练就了视室友们各式各样的闹铃声于无物,继续酣睡的本事。 因而完全不理会系统的警报声,意识再次渐渐模糊。 “啊啊啊啊,今天有大师姐,大师姐! 你不想见到大师姐吗!” 慕容天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系统无语。 如果有实体,它这会儿白眼早就翻上天。 在慕容天第n次梳理他额前的两缕发丝时, 它好心提醒道: “还有一炷香时间……” 慕容天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流仙宗弟子生活起居的倚竹苑和日常上课考校修行的通天宫有一段距离,且皆是上坡和台阶。 他拿出日常被妖兽追赶时逃跑的速度,心里还放不下自己的发型, 忍不住捏出了个“定”字诀, 固定住额前容易蓬乱的发丝 系统吐槽: “之前让你施“定”字诀,怎么教你都记不住!现在倒好,又无师自通了哈!” 慕容天嘿嘿一笑,心情却是极好,难得夸它两句: “都有赖你的栽培。” 呵,这下倒不埋怨我push他了。 系统再次鄙夷。 远远地,能看见一抹白影迎风立于山崖上端。 广阔的练功台上,已经聚满了乌压压的人头。 考校好像已经开始了。 慕容天悄悄缀入队伍末尾。 虞清眉如墨画,眸若点星,皮肤莹润,明明是一夜未眠,却是神清气闲。 经过一夜的打坐修行,更感体内真气澎湃。 青丝系起,发带迎风飘扬。 穿着不过最寻常的流仙宗高阶弟子的服饰,却如山谷里初生的芍药般鲜妍,气质又像谪仙般出尘。 她的身后,是磅礴的云海。 朝阳初生,灿烂的烟霞映照在她的脸颊上。 “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慕容天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见过的诗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曾经他是那么厌恶为他带来无数麻烦的所谓“主角光环”。 现在,又无比感念于此。 如果能因此让她的目光为他停留哪怕一会,被再多的妖兽追,他也乐意。 “上清观,慕容天。” 虞清的声音响起。 “到!” 慕容天声音清冽。 周围不少的弟子回头看他,有熟悉一点的,调笑道: “慕容天,怎么这会儿舍得起床了?” 他脸皮够厚,不羞也不恼,定定地注视着崖顶那道令他心潮澎湃的身影。 “流仙宗门下初阶弟子俱已到齐,现在开始考校。” 虞清话音刚落,一道剑气喷薄而出,将练功台上站地一盘散沙的弟子一分为二。 不少修为不够的弟子直接东倒西歪,有的栽倒在地,吃了一嘴灰,出了个大糗。 慕容天也在摔倒的弟子之列, 所幸的是 他爬起来得够快! 悄悄拍打身上的灰,余光偷瞄崖边,暗自希冀那谪仙似的人没注意到他的丑态。 “所有倒地的弟子出列。” “绕流仙山上下来回十圈,午时于通天宫前集合。即刻出发!” 虞清声音清冷,练功台前哀嚎连天。 慕容天大惊失色,心中叫苦不迭。 见人头攒动,正想借着大部队的掩护混过去。 一道劲风袭来,击中腿部,慕容天躲闪不及,直接栽倒。 虞清几步跃至他身前, 眸光锐利: “你,跟上。” 说罢便负着手走了。 慕容天暗喜, 师姐拿石头砸我, 师姐心里有我! 他爬起来,拍拍灰,脚步欢快地跟着跑步去了。 —————————— 正午,骄阳灼烤大地,热气蒸腾,一丝风都没有。 通天宫前立了一群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弟子。 或发冠歪斜,或衣襟敞开。 显得衣襟整齐,发型丝毫不乱,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一点幽香的慕容天像个异类。 虽然他也面色苍白,两腿打颤。 虞清信步而来,神色疲惫。 她刚才处理完上阳道长门下和吴长老门下的弟子纷争。 流仙宗男修众多,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言语或有磕绊,矛盾便一触即发,很是让人头疼。 现下, 她又要给这帮考校不合格的子弟补课, 忙得竟是连进食的时间都没了。 她还没修行到不食五谷的阶段呢! 她忍着腹中饥馁,神色越发严肃,开口道: “我只讲一遍,你们听好。之所以你们会在我的剑气下跌倒,不仅仅是修为不够,更是基础心法没有掌握扎实……” 她以身演示,运行真炁的过程中,竟有白烟在她身周缭绕。 周围的弟子看得俱是出神, 一胆大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道: “大师姐,恕我愚笨,我们这群人大多在入门测试里获得最下等的平级,基本都是单灵根,有的甚至还没显出灵根……” 那弟子轻蔑地瞥了慕容天一眼。 慕容天心里叫嚣: 我有灵根好吗!只是属性数量未定而已。 “这天赋和您没法比,您教的这些,我们很难向您那样领会吸收,更别说抵挡您的剑气了。” 那弟子神色有些不满, 他身周围着的好几人, 虽未发言, 神色也能看出不平。 岂有此理! 慕容天刚想开口为虞清说话,却被她扫视而来的凌厉目光制住了。 “你们以为,什么是强者?” 她淡淡开口道。 “当然是像您一样天赋五灵根咯。”那弟子阴阳怪气道。 “错误!” 虞清声音冷冽。 “不要以为身附灵根就能成为强者,门内大把大把双灵根、三灵根的庸才!” “自命不凡,下山便命丧妖兽之口的比比皆是。” 她的目光冷锐,逐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扫到慕容天时, 停驻了一下。 “也不要以为手握什么绝世神器,就能成为强者。” 她顿了一下。 慕容天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第一次有了灼烧之感。 “强者是, 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输, 可你依然要去做, 而且, 无论如何都坚持到底。” 她抚摸着剑柄, 声音悠远: “人不是总会一直输下去。” 十、大火 慕容天面色凝重: “若是寻常村人,倒也不成威胁,但这领头的乡长,似乎并非无修为之人,可我看不出他的修为程度,且他能施法屏蔽声音。” 怪不得昨夜祠堂激战,竟是一户人家都未惊起。 而且最令慕容天惊讶的是,这乡长竟是能连系统的窥探也一并屏蔽。 不然他也不至于观察到乡长已经将人聚在一起,带家伙包抄时,才匆忙赶过来通知虞清。 这力量来源, 诡异地令人害怕。 窗外传来了浓重的火油气味,这帮人已无声无息地逼近, 似是打算将他们活生生的烧死在这屋里。 “打得一手好算盘,杀人,抢药……” 司空煜声音冰冷, 突然, 他想起什么似的,嗤笑道: “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这村人就是不值得救。 那些妇人发现他们的丈夫拎着农具半夜出去了, 总不会以为,他们是要去种地吧。” 虞清的面容也冷了下来, 她对慕容天道: “你悄悄从后院翻出去,把村里的人都叫醒,动静弄得越大越好。通知那些带着孩子的妇人们,准备出发。” 司空煜冷嘲: “你以为现在还有人睡得着?她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何必再挂念?” 虞清垂眸,拔出长剑,缓缓道: “就算有一人在睡着,也要尽力唤醒。” 慕容天知其话中深意,点了点头,一溜烟地从后墙消失了。 “轰隆”一声, 似是闷雷响起, 天边电光闪烁,石屏村顿时亮如白昼。 寂静碎掉了,雷霆贯穿长空。 电光直射天心,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至。 吴艳槐家的破屋前,围着一群面目狰狞的男人。 其中一人小声道:“糟了,若是下雨,可如何是好。” 领头的乡长面无忧色,反倒是胸有成竹,负手笑道: “这是特质的火油,根本不畏水,专烧修士。” 屋内的司空煜,神色抑郁,仰躺在榻上,无奈道: “你是作何打算,我那些随侍的护卫,少有修真之人,顶多会点拳脚功夫,对上寻常村人,或许还有胜算。” 虞清反倒问起他来: “那你平日下乡义诊,遇到妖兽,又如何自保?” 司空煜不屑道: “妖兽可比人简单,要害你就直接害,少有暗算。” 见虞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没好气道: “你不会指望我吧!我只是一介医修!除了会使点毒……” 虞清眸光亮起: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快把你的那些宝贝拿出来!” 司空煜白了她一眼,还真从衣袖里掏出一堆药材,挨个解释道: “这是断肠草,入口之后,三秒毙命,这是蝶影丹,内服一颗,五秒毙命……” 虞清越听越丧气: “就没有外用的吗?” 司空煜面露嫌弃: “你真是一点医理都不通,药是人做出来的,若是碰着即死,那做药的人不就被毒死了。再说了,毒药之所以是毒药,乃是采万物相生相克之理……” 虞清懒得听他长篇大论,捻起了一株断肠草,搓成了粉,攥在手里,道: “那我便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他们塞进去。” 虞清在厨房里烧火,捣鼓了一堆浓烟出来。 那烟味极其呛鼻,使闻到的人皆忍不住咳嗽,泪流不止。 吴艳槐走了进来,似是明白她要做啥,遂道: “高人,您悄悄护送神医离开吧,我来对付这帮人。” 虞清也不和她客气,给她扔了一块布罩,一根竹筒,又往她手上塞了一瓶断肠草粉和胡椒,语速飞快,道: “你记得往火里放这个颗粒物,然后用这个竹筒,将断肠草粉通过这个小孔向屋外那群人吹去,你也会吸入一些剂量的毒药,但不用担心,毒性已经被分散了,只要在二个时辰内服用解药就没事。” “我带着司空煜,就是神医,赶往村外的树林,你散完毒药,在此等我,我带你离开。动作要快,顶多一炷香时间,他们就要把火油倾倒完了。” 吴艳槐点点头。 虞清和司空煜所在的侧室,仍灯火通明, 但早已人去屋空, 只是伪造出一副人还在的假象。 屋外倾倒火油的人还浑然不觉, 火油的刺鼻掩盖了胡椒的异香,让他们不停地呛咳,不知不觉地吸入了不少断肠草粉。 虞清将司空煜带到了村外小树林,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马不停蹄地向村内奔去。 然而,等她飞身赶往吴艳槐的屋外时,冲天火光已然升起。 不好,还是被发现了! 吴艳槐立于屋顶, 端起一桶火油, 向屋外的男人们浇去。 吴艳槐没有按她的计划做! 在她离开后,她去抢了屋外人的火油! 全屋上下里外早已陷入一片火海。 吴艳槐的脸庞映照在火光中,无比的摄人。 被她泼去的火油淋了一身的男子,不小心沾到了火苗, 那火瞬间变大, 任他在地上哀嚎,滚来滚去,火一点未灭。 吴艳槐见状, 拍掌笑道: “我女儿的死,你们人人都有份,一个也跑不了!” 虞清四下寻找可登上屋顶的攀爬点, 但熊熊大火已将四面墙壁皆包围住, 故不得不放弃靠近那栋屋子。 吴艳槐好像看见她了,大声喊道: “这火烧上身了便灭不了!” 她声音凄厉,神色癫狂: “你们这些人,要通通被烧成灰,下地狱来陪我!” 随即,拎着火油到处泼洒。 邻屋也被波及,木头做的房子一点就燃。 一阵阴风刮过, 不一会, 整个石屏村皆陷入了火海。 火舌舔舐着墙壁和地面。 屋舍里的人纷纷涌了出来, 有人举着被褥徒劳地扑打着熊熊燃烧的木料堆, 其他人大声喊叫着。 那些本打算围攻吴艳槐家的男人们如鸟兽般作散,各自逃命,或者回家灭火。 吴艳槐站在大火的中央, 火光中的侧影像是地狱中的魂灵。 乡长也不见了。 但虞清没空在意这些,想到慕容天可能还在火海里,不由得着急起来。 正等她在火海里如无头苍蝇般奔走时,慕容天骑着身形巨大的九尾狐从火海中冲出来了。 不少妇人在屋舍内哭嚎,见此般情境,仿得一线生机,纷纷不顾院内已是火海一片,托举着孩子,奋力奔了出来, 扬声道: “求高人救我的孩子!” 慕容天慌忙接过那些妇人抛过来的孩童,安顿在九尾狐的背部。 虞清见状,也帮忙从屋内接出孩子。 一些妇人身上已经沾了火苗,火苗迅速蔓延全身。 她们忍着烈火灼身之痛,高高举起自己的孩子,见虞清接过孩子时,才软下身子,倒在火海中。 到处都是哭喊声,真如人间炼狱一般。 这是, 吴艳槐想要的结果吗? 但她来不及悲伤, 只能麻木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消失在火海中, 不知疲惫地同慕容天一起营救石屏村的孩子们。 她点了点数量,好像齐了。 孩子们哆哆嗦嗦地蜷在一起,不断地咳嗽,有体弱者已经闭目晕了过去。 浓烟已经将前路熏得一片漆黑,慕容天冲她伸手,道: “师姐,快上来,这烟有毒,再耽误下去我们都要被熏死在这。” 二人这才赶往村外的树林,与司空煜会合。 石屏村一行,司空煜损失惨重,他不仅半个成年女子都没招到,药材也被烧毁,他带去的随护也葬身于火海中。 在谷内救治众人的时候,司空煜一直脸色阴沉。 虞清知道他心里不快,也未出言打扰。 慕容天叽叽喳喳: “师姐,这火绝对有问题,只要沾上一点,便完全灭不了,太邪门了,你说那乡长会不会是什么妖怪修成人形?” “咣当!” 司空煜直接摔了抓药的秤,脸色阴冷地冲慕容天道: “出去!” 虞清见他这火来得莫名其妙,但体谅他心情不佳,也没有计较, 招招手, 便同慕容天回宗了。 十一、绮思 时间不知不觉,缓缓而过。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有余,期间下了一场大暴雨,火也未灭。 等火灭后,流仙宗又派了几个子弟下山调查,但一切的痕迹似乎随着那场大火燃烧殆尽。 从石屏村回来的虞清,很快便得投入到忙碌的掌门继承人日常中。 不是要考校弟子功课,就是要下山处理各种弟子遇袭、妖兽吃人、魔物入侵的麻烦,疲于奔命。 尤其是近几年,麻烦越来越多。 同时,还要抽身去山下的药王谷,教教从石屏村带回来的女童们一些基础心法和功法。 虽不一定能有机缘激出灵根,踏入修行之途,但至少可以自保。 日后也可靠这一技之长,在司空煜手下混口饭吃。 好不容易能静下心来修行,已是月上柳梢头。 群峰苍翠,耶溪潇洒,千岩万壑争流。 碧水滔滔,飞流之上,是一方红亭。 层叠翠瓦,斗拱飞檐,水珠四溅,降下漫天银晖。 虞清盘膝坐在亭内, 闭目静思, 脑海中不断闪回与那巨怪对战的画面。 “坎位缺水、艮八多金、震三离木、坤二少土,五行不能运转,怪不得会被那魔物制住。” 之所以虞清能不断突破修为限制,以弱胜强,是因其是极为罕见的五灵根。 灵根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寻常人得其一便是极大幸运,有机会踏入修行大门。 纵然有天之骄子,激活了双灵根,甚至三灵根,五灵根的仍是罕之又罕。 不说东荒,乃至九州大陆,能得五灵根的也是寥寥无几。 纵观流仙宗几千年历史,只有第一代宗主和第五代宗主是极为罕见的五灵根。 虞清之所以能在桃李年华被上清道长力排众议,推上宗主继承人的位置, 除了其于试炼大会上展现了自创的流云心法,被长老们认为其有参破九天玄功心法的资质。 更是因为其于十八岁时,在年度的灵根测试中展现出了五灵根! 而她年纪轻轻能自创流云心法,也正是得益于此。 金木水火土, 五行布局, 缺一不可。 五行运转一周天,任是何等妖魔鬼怪, 在这阿鼻地狱之火、涤瑕荡垢之水、肃杀狂啸之金、震雷轰鸣之木、尘封幽闭之土的轮番交替下, 也将败下阵来。 而维持阵法的运转,极耗真炁, 更需要无比强大的心神。 流云心法 便诞生于此。 既是修真之法,提升对真炁的掌握, 更是修心之法,维持阵法运转的基础。 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目前她的流云心法只练到第一层。 也受修为境界限制,掌握的真炁不足,应对高级魔物,尚显吃力。 半夜三更,风清月明, 月华如流水,繁星点点辉映, 正是一天中灵气较为充沛的时候。 还有两个时辰, 分别是日出之时和日落之时。 只是自从当上了宗主继承人,这两个时间段总被各种杂事占领。 虞清开始运起体内真炁,一股股热气从丹田涌出,沿着经脉流转。 与此同时,归宗的慕容天, 正一手支颐, 趴在窗台上, 望着同一轮明月。 “你说,师姐白天对我说:‘好好练功’,是不是在暗示我要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会和她并肩而行?” 慕容天的眼睛亮晶晶的,心头怦怦直跳。 “说明你对你师姐有意思!” 系统没好气道。 同一个宗门下,怎么人和人的差异,比人和狗还大! 夜半有虞清那样的卷王修行一整夜,第二天继续上早课,不见丝毫疲态! 人家一边管理宗门,一边不耽误修行。 夜半也有宿主这样的混子!满脑子情情爱爱,小鹿乱撞,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宿主,快去睡觉吧……不然明天早上你又起不来!”系统苦口婆心。 慕容天哀嚎,内心十分拒绝,愤愤道: “我穿越前可是大学生,大学生,你懂吗!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上早自习的高中时光!” 流仙宗不愧为东荒第一名门大宗,作息安排也是十分变态的,堪称修仙界的衡水中学! 夏季跟随日出而作,不到5点,他就得起床上早课。上午除了要背诵咒语,熟读阵法,还要学习无数基础心法和功法。 下午要去上那暴躁的吴长老的体修课…… 这原主的体质,和穿前的他差不到哪里去,一样的弱鸡,没少挨吴长老的摧残。 不似其他在入门测试或第一次第二次门内测试中已经显露灵根属性的同门们,他的灵根属性和数量一直是个未知数。 也就是说,针对所有属性灵根开发的课程,他都得学!直到显露灵根属性为止。 这特么比高考还累! “我想回家……” 慕容天垂头丧气,望月兴叹。 他无比想念可以和兄弟自由开黑,一觉睡过早八,期末前抱抱佛脚也能安稳毕业的大学时光。 “宿主,明天考校的功课的是大师姐哦~” 系统悠悠道。 慕容天的眼眸亮起。 大师姐是他穿到这个陌生的修仙世界里,最眷恋的温暖之一了。 还有一个,是他那拼死从妖兽口下将他救出,不惜修为也要救治他的师傅——上清道长。 不过与对师傅的感恩不同,对大师姐,他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徘徊在心头。 想起她的舍身相救,那鼻端笼罩的一缕馨香,不由得脸一红。 系统默默叹气, 不忍戳破他的琦思。 在残酷的结局到来之前, 就保留一点美好的幻想吧。 十三、练炁 慕容天这段日子像变了个人。 以往早课,系统喊七八遍都不醒,现在叫一遍就起来了。 天刚蒙蒙亮,就见他神色坚定地奔跑在山路上,风雨无阻。 吴长老的体修课上,也不见他摸鱼。 还主动要挑战修为比他高的弟子,虽然经常被揍趴下,也不见他放弃。 他经常鼻青脸肿,满身是伤的回来。 系统忍不住提醒道: “那个镇魂印,虽然耐用值是未知,但对现在的你而言,基本可以无限制使用的。” 因为目前镇魂印的用法无比简单,能发挥的作用也极为有限,自然消耗不了多少灵力。 慕容天摇摇头,心中响起虞清的声音。 “不要以为手握什么绝世神器,就能成为强者。” 他喃喃道: “强者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坚持到底。” 点起一方烛火, 他坐立于榻前, 摒弃一切杂念, 全身注意力集中于丹田。 在这个修真世界中,炁生万物,天地万物的基本能量来源是炁。 决定一个人修为程度的,是对炁的掌握。 一切功法的依托皆是炁。每个修为境界能调动的炁的多少呈指数级差异。 他极为耐心地聚拢起一丝真炁,然而那丝真炁如泥牛入海,瞬息便不见。 丹田里仍空荡荡, 仿佛被洗劫过一番。 倒也不见他灰心丧气, 一次不行, 便再来一次。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紧抿,显然快要力竭。 系统不忍道: “你的体质比所有人都特殊,普通修炼的心法,对你而言,是事倍功半。” 他闭目,神色有些萎靡,停了一会,又继续运转真炁。 系统安慰道: “也不用灰心。你日后会遇到一个机缘,机缘到了,你的修炼进度自会一日千里。” 慕容天未停下动作,依旧咬牙坚持。 半晌, 他艰难开口询问: “你能将这个机缘提前吗?” 系统叹气:“不能。” 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则。 它身为系统,也要遵循规则。事物的发展不能超越逻辑,剧情自然也不能快进。 “那好吧,我不想在那个机缘到来之前,一直做废柴。” 慕容天声音沉沉,神色坚毅。 夜的寂静,像一盏孤灯,将银河的星辉点燃。 繁星下,登仙台。 虞清身形矫健,将一柄银剑舞得烈烈生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剑气激起汹涌雷鸣,撞击山石,砰然作响。 月华似流水,为她披上皎洁的银辉。 刹那间,剑雨纷飞,?如羿射落九日。 崖壁上一块巨石,竟在这剑势的催逼下,轰然滚落。 好似世间万物皆融汇进了剑法中。 上有天, 下有地, 人,立于其中。 炁,在其中流转。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如庖丁解牛般观察本我之外的其他万物, 便能心生剑意。 随着剑意游走,操纵身躯, 便能人剑合一。 但这只是第一层, 要达到第二层, 必须得对周遭万事万物的敏锐程度再上一个台阶。 方能放下操控之念, 心随神动, 神则贯通于世间万物之中, 随炁流转。 不够, 还是不够! 心生急念,剑势走偏。 “蹭!”的一声, 银剑脱手,飞出, 插入到登仙台外的石阶上。 剑柄尚在嗡嗡颤动, 那石阶则裂了一道缝隙出来。 “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 上清道长负手,踏着月色而来,悠悠道。 “师傅……” 虞清拱手,立于一边,神色有些赧然。 “修行在于日积月累,不必急于一时。” 上清道长声音和缓,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说你这段时间大半夜都不在上清观休憩,原是跑到这里练剑来了。” 上清道长抚掌笑道。 虞清实诚道: “我怕练剑时控制力不够,砸了您的道观。” 上清道长赞叹道:“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得意之情油然而生。 他算看着这丫头长大。 从山门外的襁褓中一个快要冻毙的小不点, 到而今 亭亭玉立,二十有余。 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拿起的第一样东西,便是这把银剑。 上清观虽也是流仙宗门下数一数二的大观, 但因他本人闲云野鹤惯了, 无多少资财。 当年他拼尽那点私藏换来的银剑, 在她的徒儿手上, 也算是安享剑生, 发挥了最大的使用价值。 剑柄上落满了岁月的痕迹,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剑套早就被那徒儿用坏了一个又一个。 他拔起这把银剑,笑道: “很快它就要和我一样光荣退位,安享晚年了。” “过几天你的师叔们会为你举办颁赏仪式,以嘉奖你和慕容天那小子在降伏九尾狐妖一战的出色表现。” 虞清却想起了石屏村之行,蹙眉道: “师傅,前段时间我在山下发现了些怪异……” --------------------- 长风烈烈,旌幔飞舞。 登仙台上,万众瞩目。 几位长老立于台上,面容和煦。 虞清和慕容天立于台下。 虞清是一贯的神色淡然,面无波澜。 慕容天却是有些紧张。 他自打中学时代因见义勇为获得过一次学校表彰大会的登台机会,是再无经历大场面的时刻了。 余光瞟见旁边的虞清, 伊人静立一旁,端庄肃穆, 他心里又是仰慕,又是艳羡。 同时还有点小自卑。 师姐总是给人一种望尘莫及之感。 系统开始喋喋不休,直接打乱了他的遐思。 “宿主啊,你终于出息一回了。” “经过这次颁赏仪式,你在流仙宗的声望将提升五十个点,在流仙宗的方圆百里内也不再是无名之辈了,以后你下山买东西,说不定还能打折……” 一袭青衣的老者上前,脸上挂着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让人望之即生好感。 正是主管灵修的禹长老。只见他清咳两声,缓缓开口道: “流仙宗少年,英才间出,尤以上清道长门下虞清,慕容天为胜,大战千年九尾,事迹已遍布山门山外,诸生各习焉,降妖除魔,修行正道,扬仙宗之精神……” 周围人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慕容天身上。 大师姐一直都很强,受到褒奖大家并不意外。 而慕容天,一个灵根属性尚未显现,功课门门倒数,天天向修为高的弟子找揍的混子,竟然能降伏九尾狐妖? 还是千年级别的? 十四、受赏 却说那慕容天, 领了禹长老递来的象征着五品弟子身份的青色绶带, 神色看上去倒是镇定。 耳闻无数嘈杂私语声,有怀疑,有诋毁,有不屑,有嘲弄…… 他都一一忽略了。 此刻心神集中于禹长老的那句话: “五品弟子,可入居掌教观,与天地为息。” 他可以住进上清观了? 他可以搬到师姐隔壁了? 正大喜过望, 禹长老下一句话又泼了他一身冷水。 “正一品子弟,得入住神仙居。” 神仙居! 台下子弟皆向虞清投来艳羡的目光。虞清万年不变的神色也终于震动了一下。 那是坐落于迦南峰上,离藏经阁最近的地方,通常只有宗主才有资格入内居住,这也是上一任宗主修养生息的地方。 看来大师姐继承宗主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虞清倒没想着什么宗主之位。 为不打扰宗主修行,流仙宗给弟子们设置了每周一次造访藏经阁的限制。 哪怕是上一任宗主羽化成仙而去,这规矩依然流传了下来,轻易不得变动,让她很是不快。 现在,她心里狂喜,终于不用受这狗屁规矩的限制了! 藏经阁就在神仙居后头! 她一天内想来几次就来几次,住到藏经阁都没人管! “师姐……” 慕容天见虞清双眼放光,嘴角上翘,显然是极为开心的样子。 师姐这么开心吗? 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点酸涩, 他离师姐更远了…… 但看师姐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也是哦, 一直都住得很远, 只不过是现在更远了。 他转念一想, 未必不是好事, 通过藏经阁,他现在有正当理由去每周拜访师姐了。 思及于此,他又傻乐起来。 系统:“……” 又是被宿主自我攻略的能力震撼到的一天。 ----------------- 颁赏仪式结束后,虞清拎着她新受的赏赐—— 一把看上去更高端的银剑,去登仙台练习。 剑是好剑,出鞘时隐隐有龙鸣之声。 只是剑柄用金丝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中心还点缀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 花里胡哨的。 虞清不耐, 拔出旧剑, 用剑气削掉大部分的凸起。 包括那枚看上去价值连城的硕大红宝石, 一视同仁地被削平了! 这下她略满意了! 她拿起新剑,端详片刻。 半晌,又蹙眉。 她把旧剑破破烂烂的剑套扒拉下来, 给新剑套上, 拧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这厢, 慕容天将将踏进新的住所。 上清道长正在院子里招猫逗狗,见慕容天来了,微笑着冲他打招呼。 慕容天有些期待的问: “师傅下午好,我还有其他邻居吗?” 本来慕容天在倚竹苑也是有邻居的,但由于他招引麻烦的主角体质,和他为邻,很难不受牵连。 故同门们都一一打报告搬走了。 他因此能独享整个院子,却也免不了孤寂。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除了大师姐,他还未同他人建立过同窗之谊。 在慕容天期待的目光下, 上清道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我闲云野鹤惯了,一共就收过五个徒弟,你大师姐算一个,已经要搬走了,其他三个,一个去闯荡中州了,一个在西境狩猎,一个在北漠,呃,也许在南域海岛上漂流,为师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啊……” 慕容天有些遗憾。 “那边是你师姐曾经住过的屋子。你知道的,她这个人一贯不爱铺张,也没什么资产,陈设有些简陋,你若住不惯,不必强求,我可以和禹长老他们协商为你……” “不用了师傅!”慕容天双眼放光。 “我就喜欢住朴素的地方,清净,便于修行!” 上清道长乐呵呵地看着慕容天喜气洋洋地搬进新居。 一进门, 他就呆住了。 家徒四壁,说的就是这种场景吧。 屋里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床,被褥也被搬走了,没有任何陈设,连窗户也破了个大洞。 缕缕清风灌了进来。 六月的天,下午阳光充沛,暖气氤氲,倒不会生寒。 只是上清观海拔高,昼夜温差大,到了夜晚,这破洞窗户可有得好受的了! “为师说过,若住不惯,为师可为你协商仍换到山下倚竹苑去。” 门外传来上清道长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了师傅!” 慕容天握紧拳头,燃起熊熊斗志。 不就是改造嘛,他穿越前看过那么多的改造视频,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把包裹一放,就蹦蹦跳跳地下山去倚竹苑砍竹子去了。 —————————— 夜幕低垂,星子微闪。 虞清踏进上清观,被满地的竹子,苇草吓了一跳。 慕容天正在地上专注地编织着不知道什么玩意,时不时朝虚空看去。 实际上他正在编织一把躺椅,并强迫系统竖起虚拟屏,为他搜寻这个世界的编织教程。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教: “大丈夫怎么能把时间荒废在这些家务事上! 我可是修仙升级系统,你不让我为你找功法典籍到罢了,找这些编织、烹饪、纺织专籍是要干嘛? 去当家庭主夫? 拜托,你可是修仙证道的大男主哎!将来可是要名传洪荒,与太阳肩并肩……” “师弟这是……”虞清好奇道。 “你回来啦!” 慕容天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水。 上清观的夜晚温度低得超乎他预料,长时间久坐不动,他只觉得浑身麻木,冷得瑟瑟发抖。 “我在编一种躺下去便可摇来晃去的椅子。”他粲然道。 “是秋千吗?”虞清问道。 实际上她也没见过秋千,只是听山下的人说起过,存在那么一种供人玩乐的设施。 不知为何,慕容天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首李清照的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写尽一位少女的娇俏,灵动。 如果是师姐荡秋千,会是怎样一种风景呢? “师姐!” 慕容天唤道,指着院内临崖的一片空地,眼眸灿若辰星。 “过月余后你再回来,我会为你在此处打一座秋千!” 十五、急信 迦南峰坐落于流仙山最南域,是流仙山二十四峰中最高峰,也是藏经阁和神仙居所在。 迦南峰顶,云烟缭绕,仙气飘飘。 从峰顶往下望,其余二十三峰从云海中露出或巍峨或奇骏的峰头。 正可谓:“云山叠叠几千里。” 时光如流水一般过去,已是大暑。 迦南峰上依旧爽朗。 诗云:“朝饮花上露,夜卧松下风。” 虞清自打搬来这洞天宝地,快活自在地真若那神仙。 迦南峰距主峰天都峰至少隔四五个山头,除非是什么十万火急的要务,需要派飞鹤传书。 普通杂事,诸如弟子打架啦,考校有弟子不合格啦,山门前有邪祟闯阵啦,有不听话的弟子偷溜下山出事啦…… 都轮不到她来管了! 而她平日上课的地点,也直接挪到了藏经阁。 有浩如烟海的古籍充当她的老师, 也不用再去天都峰浪费时间听那大锅饭。 她以前从不在意品阶头衔之类, 如今, 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正一品头衔的好处。 正一品,属长老及掌教之下,三千弟子之上,位极弟子之尊。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藏经阁依山势而建,山势崎岖陡峭,更突显走廊长而曲折,突起的屋檐像鸟嘴向上撅起 初晨的朝晖透过窗棱,打在她的脸颊上。 虞清捧着一本《南华游记》,卧于藏经阁的长廊内,聚精会神地阅读着。 此书记载了流仙宗千年前所出的一位上境界修士,南华道人,周游九州大陆,所遇到的无数奇闻轶事,以及于其中参悟的心法肯綮。 九州大陆,地大物博, 钟灵毓秀,人杰地灵。 洋洋洒洒的文字加载了无数山门内的她没见过的景物、人事。 洋洋大观, 不由得心生神往。 怪不得其他师兄师姐们都耐不住寂寞,跑下山去,四处周游。 其实以她二十有余的年龄和资历,实在不够格做掌教门下的大弟子。 奈何上清道长的弟子和上清本人一般闲云野鹤,不耐山中修行的枯燥寂寞,纷纷下山游历去了。 她幼时还能经常见到几个师兄姐。 而等她长到碧玉年华, 能扛事了, 师兄姐们似商量好了一般齐齐消失。 独留她一人肩负管理上清观,处理宗门杂务的重任! 太过分了! “啾——” 突然,一声清亮的啼鸣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只通体雪白,丰神俊逸的仙鹤, 停在了木栏前, 正姿态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虞清靠近, 那仙鹤黑豆子似的眼珠定定地盯着她,晃了晃脑袋,像在好奇。 这么不怕人,应是群兽苑豢养的讯鹤吧。 那仙鹤脚上果然绑有一个小竹筒。 虞清解下,拆开,师傅龙飞凤舞的字迹入目。 “速归。” 她心里一紧,将书仔细放回,拎起银剑,“蹬蹬”地跑出藏经阁,往天都峰的方向冲去。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脚程, 从迦南峰到上清观所在的天都峰东侧, 至少需要翻四个山头! 以前觉得距离远带来清净,现在出了事,倒开始着急了。 那仙鹤跟在她身后,引颈啼鸣,似在不解。 仙鹤振翅,落于她身前, 黑豆子似的眼珠里似有不满和讥嘲。 虞清这才恍然, 这仙鹤不仅是来传讯的, 更是为她这还未修习到腾云驾雾境界的子弟当坐骑的啊。 她爬上仙鹤,手扶着它结实的背脊。 仙鹤再度振翅, 很快便起飞, 直入云霄。 耳畔风声隆隆作响, 无垠云海踏于脚下。 日出东方, 金色的日晖洒满云端,流光溢彩。 但她无心赏景,心有隐忧。 -------------------------- 有风轻送,松叶微拂。 松下的两个老者, 一位身着青衣,风姿绰约。 一位身着白衣,仙风道骨。 二人的目光皆胶着在棋枰上。 黑子和白子, 厮杀正酣。 白衣老者冥思苦想, 沉吟许久, 也不见落子。 青衣老者面带微笑, 长久等待, 却不见丝毫不耐。 虞清跳下仙鹤,气喘吁吁地从屋檐上翻了下来,落于上清观前。 那两位老者却仿佛老僧入定,并未往这边投来视线。 上清观还是那个上清观, 悬于崖壁, 不染尘事, 一番岁月静好景象。 她心下稍定,也不出言打扰,静静地立于一旁,旁观两位老者对弈。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那青衣老者笑着出言: “上清,你是打算琢磨到何时啊,这切磋切磋,怕不是在磋磨我。” 那白衣老者横眉,怒声道: “禹丰老儿,你莫要打断我的思绪!我已经想出了一百种突围之道,必将你困死!” 青衣老者抚须,朗声大笑。 白衣老者终怒气腾腾地下了一子。 青衣老者气定神闲,紧接着落了一子,白衣老者傻眼了。 “不行,这步不算!重来重来!” 眼见仙风道骨的师傅竟像个小儿一般耍赖悔棋,虞清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唤道: “师傅,禹长老。” 白衣老者,即上清道长,仿佛此时才注意他那徒儿一般,随意地摆摆手,让她先一边候着去。 禹长老倒更为靠谱,他面容和煦地向她点头,扬手弃了棋子,朗声道: “你来的正好,我和你的几位师叔,正有一事相托。” 虞清恭谨道:“弟子听命。” 流仙山北倚洛川山脉,翻过洛川山脉,是东荒和北漠的交境,遍布大片的林海,当地人称——殁神林。 这名字由来有二,一是说这方密林奇诡异常,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极有可能困毙于林内。 这几年间,每逢午夜十分,林外的人隐约能听见林内传来金戈铁马之声,伴随着鬼泣狼嚎。 当地的老人皆对此讳莫如深,你若不停地追问,他们会为你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诗。 “疑是阴兵致昏黑,果闻灵鼓借喧豗。” 二是传言千年前,那场跨越百年,另天地变色的神魔大战,决战于此。 那一战伤亡惨重,神,仙,人族皆折损不少精兵良将,以至修真界人才断代,至今依然青黄不接。 流仙宗至今历经五代宗主,每一任皆是上境修士,除第五任宗主成功飞升外,第三,四任宗主皆命罔于连绵征战中。 而妖,冥,魔界亦元气大伤。 那位掀起腥风血雨,另六界惊骇的魔神——九冥幽魔,据说也在此殒落。 十六、告别 “师叔是怀疑,殒神林的异动,和魔神复苏有关?”虞清问道。 “未必是魔神复苏。” 禹长老摇首,声音幽幽: “或许是魔界余孽,兴风作浪,妄想卷土重来。” 虞清惊疑,不禁联想到石屏村的巨怪……难道,是魔界余孽所为? 经魔神大战后,魔界力量俱已凋敝,零星几个魔物,也不成气候。 妖邪恶鬼群龙无首,自是被修士们一一剿灭。 人间重回祥和安宁。 但见禹长老面容严肃,心下更是打起万分精神。 上清道长声音悲悯: “此行凶险万分,但若查清异动来源,或许可以从源头上解决妖兽之祸……” 虞清想到抛荒的土地,饥馑的流民,石屏村一出生便被抛弃的女孩…… 心头纠紧。 贫,则生乱,生人性丑恶。 “弟子定万死不辞。” 她抱拳,声音沉毅。 “不愧为我流仙宗后辈之翘楚。”禹长老赞道。 “师叔们也为你安排了一些其他门内精锐弟子,你们一同前去殁神岭……” 禹长老交代起其他子弟的背景经历。 “切记,无论如何,平安归来!” 上清道长满脸慈爱地轻抚她的肩膀。 话毕,慕容天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喊: “师傅,师姐,带上我,我也愿一同前往!” 虞清蹙眉,想到这小子的灾祸体质,出言道: “此行不同于以往小打小闹,很可能会死人的,你……” 慕容天神色坚毅: “降妖除魔,全宗上下,责无旁贷。弟子虽人微言轻,但愿贡献一分绵薄之力!” 禹长老朗声笑道: “上清门下皆是英才!好一个热血少年郎,我准你同去。” 上清道长见慕容天神色毫不动摇,叹了口气,也是准了。 虞清见两位前辈皆许可,转念一想,危机未必不是转机。 带一个人也是带,带一群人也是带,带多带少,无甚分别,便也跟着点头。 ------------------------- 风停月静,一树繁花。 花树下,一位美的雌雄莫辨的少年懒洋洋地斜躺在榻上,银发披散,如月光织成的绸缎。 他正一手支颐,闭目养神。 落花拂过他的脸,如玉的脸庞更添一抹妖艳。 虞清悄然靠近,一旁打扇的女子欲起身向她问好,被她抬手止住了。 药王谷的神医司空煜,说什么视金堆如土丘,也不耽误他享受。 榻前立着一方小案。 案上陈列着无数新鲜瓜果,有的新鲜似火,有的琉璃剔透,有的是暖暖的鹅黄色,散发着一股甜香。 许多品种她是见都未见过。 谷外的百姓正受妖兽之祸,民不聊生。 他倒好,躲在这里大嚼甘甜鲜果。 她也不见外,拿起一个小蜜瓜,就啃了起来。 少年慢悠悠地睁开眼,声音慵懒: “也不说一声就拿起别人的诊金霍霍了。” 虞清慢条斯理地享受小蜜瓜的可口多汁,斜睨他一眼: “消除贫富差距,人人责无旁贷。” 这狗大户,悬壶济世的名声,和家财万贯的好处,一个不落。 少年微挑嘴角,乐呵呵道: “看你平日在流仙宗没少忙活,成天风里来雨里去,攒下几两银子了?不如来给我打工。” 被戳中痛处的虞清一噎,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帮流仙宗处理各种杂事,是没有收入的。 因为她是被上清道长从流仙宗山门外捡回来的。 这么些年,流仙宗供她吃喝住行,免去她的一切学费,她哪好意思向长老们索要收入…… 至于下山帮百姓清除妖兽,百姓已经饱受祸乱痛苦,她又怎好意思索取报酬。 因此到现在,她都是孑然一身,穷得叮当响! 只有完成一些比较艰难的任务,才会获得一些额外的赏银。 这些银子也很快被她用来买符箓、朱砂、散丹等修行用具了。 她继续大口嚼着蜜瓜,一个接一个,誓要吃穷这狗大户! 司空煜未得回音,也不恼,仍双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 吃毕,她随意拿衣袖一抹唇角,刚想起有事没说,便清了清嗓子: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里?” “殁神岭。” “不可!”司空煜大声道。 虞清悚然一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司空煜如此失态。 只见他脸色阴沉,嘴唇紧抿,眉头紧锁。 向来是言笑晏晏,目空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紧张、惊异、恐惧等复杂的情绪。 虞清疑惑道:“怎么了?” 司空煜身形似摇晃了一下。 半晌,他将眼眸里的无数情绪收起,开口,语气已归于平和: “你若定要去,我也无法阻拦。坐在此处,等我一会。” 说罢,他便起身向庐内走去。 虞清一脸茫然,和那打扇的女子一同面面相觑。 好几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司空煜在屋内捣鼓来捣鼓去,还没出来。 虞清早已等得不耐,舒展起身体,在药王谷内四处游荡。 缓步行于小溪边。月色如水,潺潺溪流泛起银辉。 她一时玩心大起,脱了鞋履,便下水踩来踩去。 清流洗濯莹莹玉足,伊人踏浪高歌。 虞清此时,难得地露出少女的情态。 司空煜静立于溪旁的一株花树下,望见那道灵动的身形,心中思绪杂陈。 半晌,他终是开口唤道,语气换上了熟悉的不耐。 “这个锦囊你收好,里面有可解百毒的千影百合,可于重伤后迅速止血的黄冠垂枝,也有暂时可以封住气息的风影草,一颗便可毙命的蝶影丹,以及令人陷入昏厥状态的幻影兰…… 还有一些常用草药,用法都写在夹层的纸条上了,你看过便记在脑子里,不要泄露出去了。” “药物滞销?” 虞清拎着这袋锦囊,没正形地调笑道。 司空煜翻了个白眼,手指屈起,敲她脑门。 “殁神岭不比它处,凶险万分,定要平安归来,省得浪费我这么多的药材!” “知道啦!” 虞清握紧锦囊,心里暖意融融。 光阴似水,转瞬间就溜走。 很快,天已蒙蒙亮。 “我走了。” 虞清挥挥手,几个转身便翻过了一线天,出了药王谷。 司空煜仍静立在花树下,任残花落满肩头。 神色怔怔, 一直望着那道倩影消失的方向。 白云苍狗,浮世今生, 花树下的等候, 似从那亘古久远之时, 一直持续。 十七、出山 长空万里,天高云淡。 虞清的行囊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裹。 几件换洗衣物,一本手抄集,一叠符箓,身负一把长剑,锦囊系于腰间,便下山了。 慕容天的包裹则鼓鼓囊囊,就这,他还东瞅瞅,西望望。 环视一周已经被他改造过一番的小屋, 再三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他才在系统的百般催促下,磨磨蹭蹭地出门。 几个人影已守在山门前相候。 离山门最近的是一名男子。 一袭青衣,头戴白玉发冠,身系象征三品弟子的紫色绶带,举手投足皆是风流。 他最先看见疾步而来的慕容天,露出比春风还和煦的笑容,挥手道: “小师弟,别着急,我们也才来没多久。” 这令人如沐春风的范,想必是禹长老座下的弟子了。 慕容天站定,朝他拱手作揖,听那男子自我介绍道: “在下风君游,禹长老门下大弟子。” 慕容天也笑着回道: “在下上清观,慕容天。” 旁侧传来一声冷哼。 一名穿着黄衣,身系象征四品弟子蓝色绶带的男子,向他投来轻蔑的目光。 这阴阳怪气的调性,怕不是上阳道长门下的弟子吧。 只听那男子神情倨傲,开口道: “在下上阳观方之信,上阳道长亲授弟子,水火金三灵根修士,可不想被什么废物拖后腿。” 慕容天心里一怒,正想回怼过去,一个娇俏的声音远远传来: “师兄师姐们等等我啊,我起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只见一个粉衣少女,足尖点着山壁,像一只灵巧的飞燕,从山崖上一路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山门外的台阶上。 这份轻功,让在场之人都投来赞许的目光。 风君游先叫了声好,方之信的注意力也不再落到他的身上。 “我叫童灵珊,来自吴长老门下,师兄师姐们直接叫我阿珊就好。” 少女展颜一笑,颊边绽放两个小梨涡。 她身系和慕容天一样的青色绶带,皆是五品弟子。 慕容天心下一松,论品阶,他总算不是最垫底的了。 “既然人差不多到齐了,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风君游朗声道,他已经把马牵好了。 虞清语带疑惑: “可是,还有一位,惠之大师门下……” 这时,路边的草丛动了一下。 众人这才发现,一个光着脑袋的黑衣少年,正盘腿坐在草丛里,见众人的视线皆向他投去。 他依旧面无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 “天竺峰,经纬殿,韩越。” 慕容天暗暗惊讶,惠之大师门下的弟子竟然是社恐吗…… ----------------------- 众人一路打马前行,日行百里有余,终于出了流仙山的地界。 前路大道宽阔,一路上皆有流民互相搀扶,行于道旁,个个面黄肌瘦,有身体衰弱者,不慎跌倒,不知如何了。 他们和流民的行径方向相反。 看来流仙山下还是相对安全的地界,虽然土地也在大量的抛荒。 流仙山外的情况,估计更加不容乐观。 虞清面容严肃,攥紧了缰绳,提起了速度。 倏忽间,她瞥见道旁一名老者倒地不起,急急勒马, 身形一跃,下了马匹。 她摸了半天口袋, 却发现自己除了碎银几两, 也是身无长物。 而锦囊里的常用药材,又不能当饭吃。 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停住, 和老者的孙儿们大眼瞪小眼。 慕容天走上前来,从包裹里摸出几个白面饼子,掰成小块,递给老者的孙儿。 流民们见到有人发粮食,皆蜂拥而至,人挤人中,那老者被淹没在人群里,小孩也被推倒在地。 “停下,停下!” 虞清和慕容天挤在人群里,左支右绌, 因不好对流民出手,正万分焦灼。 有脏兮兮的手摸上了虞清的锦囊, 虞清忙转身, 又有另几只手,往她的包裹摸去。 慕容天伸开手臂,拦在虞清的身前,勉力拨开人群。 突然,他感到压力小了很多,无数流民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是风君游! 他正大把挥洒着碎银,高喊着: “发银子咯,可以入镇吃最好的酒楼,住最好的客栈!” 童灵珊向他们招手道: “师兄师姐快上马,我们离开这里!” 虞清和慕容天这才得以突围。 马蹄声嘚嘚,行至视野开阔的风景名胜之地。 青山倒映在绿水中。 山光如淀,湖光如练,莺啼鸟啭,不绝于耳。 虞清和慕容天皆无心赏景,心情俱是有一些沉闷。 方之信出言讽道: “人心自古离不得贪,这帮流民就跟蝗虫一样,你帮助他们,他们只想把你拆吃入腹。” 童灵珊不赞同: “师兄师姐也是好心,那个老爷爷都快饿死了,只有最冷漠的人才能见死不救吧!” 方之信被怼得脸色一红,嘴唇嗫嚅半天,竟是熄火了。 风君游爽朗的声音传来: “虞师姐和小师弟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些从他们那里领到饼子的流民,才是真正急需食物裹腹的人,其他贪婪的家伙已经被我的银子吸引走了。” 虞清向风君游遥遥拱手,赞道: “风师弟大义。你我年龄相仿,不必拘束这些繁文缛节,直接叫我虞清就好。” 系统在慕容天的耳边大肆嘲笑: “小样,这下领悟到熟男魅力了吧,你还太年轻!” 慕容天满脸黑线,他这原主年龄其实也不小,刚满二十…… 不过从气质上来看,风师兄虽只比他大三岁,却看起来比他成熟很多。 风君游驾马行于虞清身后。 二人一青一白,搭配着绿水青山,倒是极为相称。 他看看自己也是一身青衣。 人家像青松, 自己倒像棵小白菜。 心里情不自禁又升起了一点点小自卑。 系统恨铁不成钢,在他耳边大叫: “追上去!你想你师姐被人拐跑吗?年轻也有年轻的优势! 你看你,朝气蓬勃,还会改造房屋,洗衣做饭…… 现在也流行你这样的小暖男人设你懂吗?” 慕容天无语,心道: 前几天你不是还push我,说我不像大男主,未来还得和太阳肩并肩,心思得用在修行上…… 只有韩越远远缀在最后,也不和人交流,神色空茫,像在发呆。 这五人一路向北行去,逐渐草木开始变得稀疏,温度也降了下来。 十八、幽冥城 “这是翻越洛川山脉前最后经过的一个城镇了,我们今晚便宿在此处吧。” 风君游指着不远处的城墙,提议道。 那城墙通体灰黑,竟是融合了玄铁打造而成。 远远望去,如一匹巨兽,潜伏在山野间。 门楼设有三门,三洞对开,门顶覆盖着青绿琉璃瓦,已显破败之态。 走近细看,石墙斑驳,沟壑纵横, 靠近地面的一端漆黑,似有火烧过的痕迹。 “太好了,终于有地方洗个澡了!” 童灵珊欢呼道。 这几日为了赶路,五人皆是风餐露宿,就着干粮,正经的热饭从未有过,很是辛苦。 虞清是朴素惯了,其他几名男子倒也不在意这些,可苦了童灵珊。 她年纪小,又是山下的大户人家出身。 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就是进了宗门,凭借可爱活泼的性格,连吴长老也不忍对她加以斥责,故基本上没受什么磋磨。 这几天日夜赶路,连续奔马,她的大腿根部早已磨出无数血泡,钻心地疼。 可她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抗了过来。 这些虞清都看在眼里。 体谅大家的辛苦,遂点了点头。 不同于众人的欢欣雀跃,落在最后的方之信,停伫在城墙前, 神色抑抑,眼神幽微, 看不出在想什么。 虞清瞥了他一眼,也没太在意, 这人一向阴沉惯了。 童灵珊却是热情地摇手,招呼掉队的同伴: “方师兄,快点跟上呀,进城就可以吃大餐了。” 入了城门,道旁冷冷清清,并无任何繁华的景象,众人皆觉得有些失落。 风君游策马行于最前,声音悠悠: “此城名为幽冥,乃去往北漠必经之地,本应汇集天南海北的生意,这几年受妖兽之祸的带累,竟有些衰落之态了。” “风师兄懂得好多啊,真像活地图!”童灵珊赞叹道。 “这有何难,谁不知风家的生意遍布四海八荒……” 方之信冷嗤。 风君游不在意地一笑,开口道: “方师弟过誉了,家中只是有些祖产罢了。前面是我家开的一间客栈,大家若是不嫌弃,可以前去歇脚。” 虞清眼睛亮起,她本来就囊中羞涩,如果可以入住风师弟家的客栈…… 这笔住宿的费用说不定能有所折扣! 众人打马前行。 只见左前方一道圆形石拱门, 拱身上雕刻着繁复的流云纹和几只仙兽,栩栩如生。 在这冷清清,灰扑扑的街道上, 格外的显眼。 向内望去,别有洞天。 长而曲折的门廊里挂着无数的红灯笼,披红挂绿,堂皇富丽。 街上冷冷清清, 但厢厅里却影影绰绰,隐隐可闻人声。 门前有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客官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风君游,这是你家的祖产?”虞清有些震惊。 看这气魄的外观,便知这住宿费用一定不低,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艰难开口道: “我囊中有些羞涩,如果太贵的话,就由你带着师弟师妹们住进这里,我另投他处……” 风君游朗声笑道: “都到了自家产业了,还能让诸位破费不成?费用一事大可不必再提,包在我的身上。” 话毕,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上书一个大大的“风”字。 小二见那玉牌,急忙招手喊掌柜的出来。 只见一个珠圆玉润,大腹便便,华冠丽服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他满脸堆笑,谄媚道: “不知贵客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风君游一挥手: “俗礼就不必了,为我安排五间天字号厢房,在雅阁上一桌最好的酒菜,账目记在君少爷名下。” 慕容天目瞪口呆,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这才是爽文男主基本的配置吧! 他这算啥, 丐中丐开局? 系统咳咳两声,安慰道: “我们走的是废柴逆袭打脸流,等你有名望了,财源自然滚滚来。” -------------------- 午后时分,正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众人移步至长廊,靠栏一侧种植着大量的竹子。 廊道笼罩在荫翳中,行于其中,只觉幽风阵阵,遍体生凉。 中庭四方,点缀着假山,盆景,曲水蜿蜒流过,古朴雅致。 只是空无一人,不见任何侍者穿行,无比冷清。 对比厢厅的热闹,着实有点奇怪。 这风家的生意,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掌柜的及时躬身,殷勤道: “日头正烈,各位不妨先随小的至厢房休息。酒席等安排好了,再派人通知诸位” 五人皆被各自领入厢房中。 虞清的厢房和童灵珊紧挨着,在第三层。 三个男生的厢房则统一安排在第二层,相互为邻。 慕容天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走到窗边一看, 楼下的窗台前矗立着师姐的身影, 原来师姐的房间就在他楼下! 心里不由得一喜, 连带着对那圆滚滚的掌柜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砰砰。” 虞清叩响了童灵珊的门。 “谁呀?” 话音还未落,房门已经被吱呀一声打开。 见是师姐,童灵珊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笑得更开心了。 虞清却蹙起了眉头,教育道: “阿珊,以后切忌不可如此。一定要确认来人身份后方能开门,这里不比宗门里,客栈又是鱼龙混杂之地……” 她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唠唠叨叨的,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童灵珊却听得认真,不住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颊边的梨涡也分外动人。 怪不得连脾气最暴躁的吴长老对上她也是和颜悦色,和蔼可亲…… 实在是太可爱的小姑娘了。 虞清忍住想戳她梨涡的手指,从锦囊里掏出一些千古百合,递给她,和声道: “此行确实十分辛苦,见你走路姿势有些跛,想必是受伤了,将这药草涂抹于伤处,一夜过去就好了。” 童灵珊喜道: “谢谢师姐!我阿娘为我包了一些自己做的点心,味道可好了,你也进来一起享用吧!” 话毕,也不待虞清回应,便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肘,一把将她拉入门内。 房间内的小案上陈列着一叠状如桃花,粉粉嫩嫩的水晶糕。 童灵珊拿起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满屋之中,桃花香四溢。 “师姐,你也快尝尝,可好吃了!” 童灵珊拿起一块水晶糕,直接递到了虞清的嘴边。 虞清第一次和人如此的亲近,不经有些脸红,愣了半晌,也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哈哈哈哈,师姐你的样子有点呆哎。” 童灵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知道吗,山上的弟子都传言你不拘言笑,十分严肃,可怕程度仅次于吴长老哎!才不是呢,我们大师姐明明这么温柔可爱!” “等回宗门了,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谁再在背后乱说你,我的御灵鞭可不答应!” 童灵珊的小脸气鼓鼓的,一副为虞清打抱不平的样子。 虞清微笑道: “不用理会这些俗人言语,我并不需要别人对我的喜欢,对我来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童灵珊顿住了,脸色有些赧然,道: “也是,是我把师姐想得狭隘了。像师姐这般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为这些事情烦心。” 虞清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我也不是一天就变成现在这样的。” “人人皆有自己的光明一面,也有黑暗一面,我们无法管控他人的黑暗,只能为自己点上火烛,守住自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