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陛下请自重,臣不想升官》
第一章 临朝称制
盛和六年冬。
帝都洛京。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臣,工科给事中陆晨,恳请太后还政于陛下!”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瞬间在在场所有人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话音刚落。
群臣百官脸上全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错愕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就连服侍皇帝和龙椅旁边垂帘听政的太后的宫女,周围的太监,以及侍立在两侧的内卫,也全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来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自六年前,先皇和一众皇族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中离奇暴亡开始,当时的皇后赵氏用过人的手腕和血腥无比的手段迅速稳定局势后,便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一直独掌朝纲,统御天下。
六年过去,如今朝野上下已经遍布太后党羽,帝京八十万禁军也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以说,只要她想,随时可行废立之事。
而龙椅上坐着的女帝其实并不是赵太后亲生。
只不过由于只有十岁以上的皇族才能继承大夏帝国至圣之物【玉玺】,而她和先帝最后的嫡亲皇子当时却还不到四岁,因此,她不得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直至她的皇儿可继承帝国至圣之物为止。
女帝,便是她当时从幸存的十岁以上的皇族中,选中的一个毫无根基、最容易掌控的帝姬。
现在,她和先帝最后的嫡亲皇子,那位年方九岁就已经“贤名远扬”的秦王再过一旬就要年满十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一切已成定局,只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至于这六年来一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女帝被废以后,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此,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秦王登基已成定局的现在,居然还会有人为了这样一個注定被废掉的皇帝尽忠,去挑战如今掌握着大夏帝国最高权力的赵太后的无上权威。
由于太过震惊,好一会,朝堂上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针落可闻。
龙椅上,不过二八年华却已名义上御宇六载的少女皇帝,那双藏在龙袍下的小手突然猛地一紧,怯生生的小脸上,原本充满了怯弱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异彩。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泛着冷意的轻凝:
“哦?”
却是珠帘下的赵太后开了口。
此时的她看向陆晨的目光中,已然泛起一股无尽的冷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本宫年迈,耳朵不是很好使了,方才没有听清,还请这位卿家给本宫复述一遍。”
说话的同时,一股可怕的气势狂涌而出,瞬间遍布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陆晨只感觉身体陡然一沉,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身上有如一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一众太后党羽纷纷站出来,对陆晨怒声呵斥,口诛笔伐,一副要将他当场斩杀的架势。
如果是普通的大夏官员,面对太后那恐怖的气势,此刻怕是已经当场吓破胆,跪地求饶了。
但陆晨却是咬了咬牙,竟然就这么硬生生扛了下来。
略显瘦弱的身躯虽然颤颤巍巍,一副随时都会倒地的模样。
但是,他的膝盖和腰脊却没有弯下一分!
即便如同一道风中残烛一般摇曳着,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没有一丝动摇。
在那股无形的恐怖气势压制下,他艰难地仰起头,丝毫没有理会周围或愤怒,或嘲讽,或是看待傻子一样的目光,对那些朝堂大佬的呵斥声充耳不闻。
只见他吃力无比地张开口,一字一顿地道:
“臣…工科给事中…陆晨…”
听到这极其吃力却不肯屈服的话语,一众反应过来的朝臣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年轻人,难道疯了不成?
正所谓“寒窗苦读十余载,苦修不知几轮秋”,历经千辛万苦才官袍加身,好不容易挣来的官身,谁会舍得这大权在握的地位,和那聚势成道的机会呢?
而以现在太后对朝堂的掌控力和威势,别说一个小小的七品科官,就算是内阁那几位大学士,那也是说罢就罢,说一不二。
更何况皇帝还是个毫无翻身希望的傀儡……根本不值得效忠。
就因为她在殿试的时候亲手为你提名进士,说过几句勉励的话,你就要为她肝脑涂地?
这到底是得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等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的蠢事?!
难道他不想要这大好官身了吗?
事实上,他们还真猜对了!
现在的陆晨压根不想当官。
之所以要强调“现在”这种字眼,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的天才儒者,而是一位来自蓝星的穿越者。
是的,穿越者。
他现在这么拼命,也根本不是因为对女帝忠心耿耿,而是因为他在消化完前身的记忆后,竟意外激活了一个名叫“为官之道”的系统。
听这名字,似乎是只要升官就能变强的系统。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这系统就像是出了bug一般,不仅没有人工智障,不会说话,无法沟通,功能机制还非常奇葩。
简单来说,奖励机制是跟升官系统反过来的。
只要他不升官,维持原状,就能不断变强。
之前第一个小周期结束的时候他直接从系统那得了一枚黄阶六转仙丹,五枚极品大还丹,一枚洗筋伐髓丹,并且灵脉还得到了扩张,体内的灵力也精纯了些许,直接就让他这个原本的普通人瞬间变得比苦修多年的原主还要强大几分。
而若是被贬官,直接百倍奖励!
要是被罢黜,系统甚至能直接化身大道,让他立地成仙,仙道称王!
而且当官期间要是死亡,也能立马升仙,但死因要和当官有关。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想去死呢,有得选的话,那当然还是被罢官舒服一些。
就现在这情况,想被罢官又不难。
当然,系统还列了诸多比如不能请辞、不能谋反、不能做不合性情、不合逻辑的行动之类的限制。
比如不能毫无缘由地大骂皇帝百官,莫名其妙地找死什么的。
但只要他合情合理地被罢官,依旧可以羽化升仙!
既然如此,那还当个屁的官!
直接找机会作死去了这身官皮,瞬间成为仙王不香吗?
升官不易,被贬还不简单?
正所谓领导唱歌我切歌,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总之,照着升官的做法心得反着做就对了!
就算太后脸都不要,直接把他宰了,那也是血赚啊!
所以,在朝堂之上公然上书太后还政,力挺女帝,直接把太后得罪死这种骚操作,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反正原主本就是正直无比的人,愚忠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不然他吃饱了撑着去惹太后干嘛?
别说什么忠心,他又不是原主,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现代人,对女帝能有个屁的忠心。
于是,在对未来的强烈憧憬下,他直接顶住了太后那恐怖的气势,艰难无比地道:
“臣…恳请太后…莫要贪恋权势…”
看到他如此坚韧,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不顾一切地为女帝尽忠,一些原本面无表情的朝臣那张扑克脸上,悄然闪过一抹动容之色。
而女帝虽然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但藏在袖子下的小手却死死地攥着,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一般,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也浑然不觉。
“呵……”
一旁响起一声熟悉的冷笑,女帝顿时心里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晨周围的空气突然再次剧烈凝固,压制在他身上的无形之力瞬间加重了好几成。
“唔嗯!!”
陆晨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片刻后,一道殷红的血迹缓缓从他嘴角流淌下来。
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朝臣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太后的凌天凤威,身上的官服无风自动,可想而知太后此时是何等的震怒。
一众朝臣不由得心里一凛,心想,这小子怕是马上要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了。
在他们看来,独自直面太后那霸道至极的威压,别说只是一个初入朝堂的小小七品官,就算是六部侍郎那等大佬都不一定能招架住。
看着底下在太后的威势下苦苦支撑的陆晨,女帝的呼吸不由得微微一促,嘴唇下贝齿紧咬,但面上却还是往日里那副怯弱的模样,将一切最真实的想法和情绪隐藏在内心最深处。
然而,即便背后有如被泰山压下一般,身上的皮肤在这股巨力下不断裂开,强烈的剧痛传遍全身,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但…
陆晨却始终没有倒下!
身体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
发髻在晃动中落下,乌黑的长发挣脱束缚,散乱地落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但他还是强撑着那已经逐渐失去知觉的身躯。
只见他僵硬无比地仰起头,两眼之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然而那对血红的目光却依旧坚韧无比的注视着珠帘下的赵太后,用尽全力缓缓说出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的话语:
“请太后…还政于陛下…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最后那虚弱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无论太后如何施压,他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彻底定格了一般。
见他好一会都没有反应,太后便让距离他比较近的一个朝臣上去查看。
那个朝臣走上前,在陆晨面前叫唤几声,又摆了摆手,发现他还是没有反应,便伸出手掰开他那已经披散开的黑色长发。
当他把陆晨此时的模样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一众朝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顷刻间呆若木鸡。
只见陆晨瞪大着双眼,布满血丝的目光紧锁着龙椅旁的珠帘,自始至终都没有偏离半分,仿佛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坚持,绝不动摇。
“太后…”
那朝臣的声音中略带着颤音:“太后…他…他晕过去了……”
即便彻底失去意识,身体还在遵从着他那强大无比的意志,没有丝毫屈服,就这么坚韧不拔地立在原地。
为了女帝,他竟然能够毫不畏惧地逼视龙椅旁那位真正掌握着大夏帝国无上权柄的统治者,哪怕丢官去职,从此沦为永不叙用的庶民,甚至被流放万里也在所不惜!
这是何等的忠义!
一些朝臣彻底动容。
女帝眼眶微微发红,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怯弱之色,而后趁着太后脸色难看地站起来之际,目光极其深邃地看了陆晨一眼,默默把陆晨此时的身影深深地烙在了心底。
第二章 绝不辜负
下朝后。
盛和女帝姜承婉一脸忐忑回到紫宸殿,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对身后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监问道:“吴大伴,太后今日有训示否?”
对于皇帝的问题,被称作吴大伴,实际上却是太后用来监视女帝的眼线的老太监吴忠贤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地道:“太后有言,请陛下马上准备玉玺纹法,待翰林院编修起草圣旨传过来后盖上大印,尽快将今日胆敢咆哮朝堂、目无尊卑的狂徒逐出朝堂。”
闻言,背对着吴忠贤的姜承婉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凛冽光芒。
此时的她脸上竟然彻底不见方才的懦弱和胆怯,仿佛人前那个完全屈服于太后淫威之下的傀儡皇帝不是她一般。
唇齿交碰的同时,发出的声音,却依旧充斥着难以引起别人防备的怯懦:
“我…朕…朕知道了,麻烦吴大伴稍待,朕马上动手。”
吴忠贤抬了抬眼眸,淡然道:“还请陛下快些,老奴待会还有其他要事要办。”
听到这如此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话,姜承婉龙袍下的小手顿时猛地攥紧,脸上满是冷色。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内心之中的杀意,而后细声细气地道:
“好…好的。”
说罢,她便回到龙椅上,从桌子上拿起玉玺,而后闭上眼睛,嘴中念念有词。
吴忠贤鼻孔朝天,就这么有恃无恐地站在原地,等女帝准备玉玺纹法。
他却没注意到,姜承婉每调动一丝灵力涌入玉玺,眼中便闪过一抹痛苦的纠结,拿着玉玺的双手轻微颤抖着,似乎她的手中握着的不是玉玺,而是重若千钧的巨石一般。
亲自承认陆晨那明显是捏造的罪责,将这个极其难能可贵的忠臣逐出朝堂,于她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一切。
至少现在毫无办法。
一会后,她收起颤抖的双手,而后抬起头,轻声对不远处逐渐流露出不耐烦之色的吴忠贤说道:
“吴大伴,朕准备好了。”
“嗯。”
吴忠贤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而后走到桌案前,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挥。
下一秒,原本空白的圣旨瞬间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里面的内容毫无疑问就是陆晨的罪责,处置则是直接罢官去职流放琼州。
“陛下,请吧。”
吴忠贤面无表情地道。
姜承婉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后抬起玉玺,轻轻盖在圣旨上。
唰!
刚盖上大印,圣旨就被吴忠贤直接伸手拿走了。
“陛下若无要事吩咐,老奴就先退下了。”
“嗯…”姜承婉表面唯唯诺诺地道:“吴大伴你去忙吧,朕并无要事。”
吴忠贤竟神色自然点了点头,似乎皇帝对她如此敬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然后就这么大喇喇地走出了紫宸殿,离开前还交待外面的侍卫,一定要尽职尽责,确保陛下“周全”。
啪!
紫宸殿的大门合上的刹那,姜承婉绝美的小脸上原本的卑微之色突然消失,面上再无一丝表情,眼角深处弥漫着一缕仿佛洞悉世间一切的深邃。
她收拢了一下龙袍,坐在龙椅上,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秒,一股玄奥无比的特殊力量从姜承婉体内缓缓涌出。
紧接着,四周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晃动了起来,形成一阵阵微弱的气流,带起她那乌黑的长发,随着十二道玉旒来回摇曳,让她看上去莫名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随后,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道:“皇兄。”
“臣在。”
仅片刻,她的脑海中便有了回应。
“陛下有何吩咐?”
对于脑海中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姜承婉面色如常,显然这种意念交流对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
“你那边准备妥当了么?”
“回陛下,沧溟境之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三万将士已做好万全准备,随时可以出战。”
说到这里,被姜承婉称作“皇兄”的那人停顿了片刻,而后又道:
“京中禁卫军承平日久,武备松弛,且六年来深受妖后乱政影响,将兵无甚战力,加之有陛下帮助玄武卫维持圣灵力,禁卫军正面交战绝非玄武卫敌手,只待陛下以玉玺中蕴含的无上圣力构筑斗转大阵,将玄武卫传送入京,将士们定能在最短的时间控制紫极城,擒杀妖后,助陛下夺回大权,重整乾坤。”
“嗯。”
姜承婉应了一声,默念道:
“明日午时三刻,便是十年一遇的紫极天,届时便可借助极盛的紫薇之气开启斗转大阵,劳烦皇兄提前准备圣灵术式,且让将士们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全力备战。”
“臣遵旨。”
那人重重地应了一声。
“有劳皇兄了。”
“陛下言重了。”
那人应了一句,而后突然笑了笑,语调颇为感慨地道:
“呵呵,谁能想到,六年前那妖后为了方便控制而扶持的一位毫不起眼的帝姬,竟能开启玉玺中的圣道传承,成为有史以来第三位有资格号令圣王的至尊呢。”
姜承婉挑了挑眉。
“皇兄你不也是千百年来第一位被传说中的的圣遗物选中成为圣王的皇族么,而且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王。”
“哈哈哈~”那人豪迈地笑了起来:“陛下说笑了,臣可比不得陛下。”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道:“唉…只可惜,如今洛京士人繁盛,骄奢侈靡,忠义之风渐颓,否则若有人能在陛下掌控朝局、重整乾坤之前为陛下尽忠……”
“有的。”
女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嗯?”
那边响起一声略带着错愕的闷响。
女帝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切断传音术式后,她缓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行色匆匆的太监和宫女,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方才在朝堂上,那道为了她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独自面对太后那霸道无比的凌天凤威而死不屈服的身影。
曾经她也有过期待和憧憬,期盼着有人能为她站出来和太后斗争。
哪怕改变不了什么,只要有这份心意在,也能让孤苦无依的她在这冰冷的紫极城中感受到丝丝温暖。
她甚至暗自发过誓,只要有人敢在太后掌权之时勇敢地为她站出来,将来她若能掌权,此生无论如何都绝不相负。
结果整整六年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渐渐的,她的内心开始变得冰冷。
然而,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一切幻想,摘掉那戴了六年的怯懦面具,露出睥睨天下的气魄,以真正的帝王之姿权御天下前夕,朝中竟出现了曾经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忠贞之臣。
一想到陆晨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姜承婉便不由得心中一颤,搭在窗台上的小手微微一紧,目光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尔之忠义,朕定当铭记于心,此生,绝不辜负!”
第三章 嘴脸
次日。
洛京,西城。
崇德坊。
一处安静的小院内。
“唔嗯……”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
意识逐渐恢复,他下意识抬了抬手,然而下一秒——
“卧槽!好痛!!”
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力气猛地褪去,刚刚抬起一点点的手腕顿时失去力量的维持,无力地落在床铺上。
剧痛瞬间荡去陆晨脑海中的朦胧,让他立马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昏迷前的记忆。
“嘶!”
感受着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的剧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不住地渗出细汗。
紧接着,之前在太极殿被太后的凌天凤威笼罩之时,那种如同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一般的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
“好恐怖的老女人,这就是权御天下之人独有的帝王之威么?果然够厉害的。”
仅仅是气势,就能隔着老远将他压成如今这幅伤痕累累的凄惨模样,太后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缓了好一会,他的呼吸才逐渐平缓下来,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的眼神清澈无比,丝毫没有因为这次的遭遇而对太后产生畏惧。
毕竟太后再强,也不可能跟仙人相提并论,而他只要达到目的,立马就能羽化升仙,成为这个世界无敌的存在,到时区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间至尊,于他而言就如同蝼蚁一般,弹指可灭。
一想到这里,陆晨便不由得琢磨起来。
“根据前身的记忆,赵太后极擅权谋,六年来对朝中反对她的朝臣动辄贬谪罢黜,而且疑心极重,只要有一丁点苗头,便会施以雷霆手段打压。”
“像我这种公然表态死忠于女帝的【大忠臣】,赵太后绝不可能容下我,而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科道言官,那老女人根本不需要跟我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去了我的官身就行,就算皇帝不愿也没用。”
“要是狠一点,直接把我杀了也有可能。”
“而且女帝都已经做了六年傀儡皇帝了,六年来一直屈服于赵太后的淫威下,当一個只会盖大印的工具人,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赵太后要做的事,她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更何况如今的朝廷,几乎所有朝臣都已经臣服于赵太后的无上权威,对我这种愚忠之人,那些太后党羽肯定只会冷嘲热讽,不是太后党羽的人要么无动于衷冷眼旁观,要么眼不见为净,绝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冒着把太后得罪死的巨大风险为我发声。”
“……”
通过前身的记忆,陆晨把从太后到皇帝,权贵到百官等如今朝野上下各方势力全部分析了一遍。
思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出,在自己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力挺女帝后,除了被贬谪罢官或者被杀以外,还会有其他结果。
把情况分析完以后,陆晨的嘴角逐渐露出笑意。
“妥了!”
接下来,只需要待在家里,安静地等待最终的结果到来即可。
然后立马原地升仙!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而就在他设想成为仙王后的颓废生活的时候——
“李员外,请留步!”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叫喊声。
“表哥昨日受了伤,现在还没醒来……”
陆晨很快便判断出,这是前身的表妹洛小钰的声音。
当然,现在是他的表妹了。
洛小钰的话音刚落,一旁便响起一道粗鲁的嗓音。
“哼!老夫有急事找他,他不醒也得醒!”
这话一出,洛小钰的声音顿时变得更加急切了:“欸!表哥伤得这么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天大的事都得放一放……”
话还没说完,洛小钰想要拦着的那人便不耐烦地道:
“少废话,那蠢货只是昏迷而已,又不是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老夫有的是办法弄醒他。”
话落,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洛小钰喘着粗气,似乎在用吃奶的力气阻拦。
“老夫没工夫跟你纠缠,赶紧滚开,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不行,决不能让你过去打扰表哥!”
“臭丫头,你找死!”
“啊!”
洛小钰突然惨叫一声,随后陆晨便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显然是那人动了粗。
陆晨皱起眉头。
“小钰。”
他颇为吃力地冲门外轻唤一声。
“让他进来吧。”
陆晨一开口,门外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片刻后,方才声音狠厉的那人再次冷哼一声。
“臭丫头,居然敢骗老夫,好胆!”
洛小钰却挣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切地跑上前打开房门来,一脸惊喜地道:“表哥,你…伱醒了,太好了!”
李员外随后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陆晨眼见着李员外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不由得眼神一动。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对这老货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因为他正是前身高中进士时,用“榜下捉婿”的方式强行把前身捉到府里结亲的未来老丈人。
一个地地道道的洛京富商。
榜下捉婿算是洛京的老传统了,像前身这种出身普通、毫无背景,却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进士出身功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最是受京中富商欢迎。
只要将其招之为婿,商家披上一层官身,不仅有机会把生意做大做强,更上一层楼,还能为满是铜臭的宅院添几分书香之气,甚至就此成为“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
前身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但毕竟在授官之前受了他些许关照,欠了点人情,而且对方一直舔着个脸凑上来,简直可以说是“热情似火”,因此哪怕知道他心术不正,也不好总是摆脸色。
彼此之间,倒也勉强算得上融洽。
但是现在……
稍微一想,陆晨便能大概猜出为何这所谓的未来老丈人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恶劣了。
商人的消息一般比较灵通,他此前在朝堂上向女帝表忠的事,说不定已经开始传出去了。
而且这货貌似还跟某个朝臣有那么点关系。
也就是说,他把当权倾朝野的太后得罪死的消息,极有可能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了。
得罪太后的下场,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到,因此他肯定觉得自己前途尽毁,已经没资格当他们家的女婿,没有任何价值了。
不过只是想撇清关系的话,只需要派人过来说一声,把婚书毁了就行,根本不需要亲自过来。
甚至都不需要这么急,毕竟他现在明面上可是忠心耿耿、仗义执言的铮臣,以大夏的惯例,这种情况是祸不及家人的,也没必要做这么绝。
流放或者找个理由弄死他一个人即可。
更何况他还没娶这厮的女儿,根本没有被他牵连的可能。
这厮这么心急火燎过来,怕不只是解除婚约这么简单啊
毕竟,危机危机,他危险的时候,未必就没有能让其他人获利的机会嘛……
转念之间,陆晨便把前因后果理清,而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对洛小钰说道:
“小钰,先扶我起来。”
洛小钰闻言,顿时面色一急。
“表哥,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没有一丝迟疑地凑到陆晨跟前,而后颇为吃力地将他略显瘦弱的身体扶起。
“无妨。”
陆晨咳嗽了两下,脸上逐渐浮现出萎靡之色。
“既然岳丈来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失了礼数。”
一边说着,他一边借着洛小钰的力道站起来,面朝李员外,随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微前身,轻声道:
“小婿见过岳丈,不知岳丈如此急切地找小婿,所为何事?”
第四章 我真是太伤心了(四更求收藏)
“岳丈?呵!”
李员外冷笑一声,而后一甩他那宽大的袖子,冷声道:
“陆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民只是一介贱商,满身铜臭的市井之徒,可没资格当陆大人这等忠臣名士的老丈人。”
闻言,陆晨心下冷笑,表面上却是故作疑惑的模样。
“岳丈这话是何意?”
“听不懂?”
陆晨点头:“还望岳丈解惑。”
李员外眯起眼睛,目光中透着一丝嘲讽之意:“陆大人果然是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跟陆大人说话,老夫总感觉羞愧难当啊。”
闻言,陆晨虽心下冷笑,面上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岳丈为何如此说,小婿可是有不妥之处惹得岳丈不快?若有,还请岳丈直言。”
“草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里敢对陆大人心生不满,更当不得陆大人的岳丈。”
李员外意有所指地道:“还请陆大人莫要消遣小民,以免引起旁人误会,说小民寡廉鲜耻,厚着脸皮攀附陆大人高枝。”
听到他这么说,陆晨顿时“大惊失色”道:“岳丈何出此言?”
“没什么。”
李员外淡然道:“只是小民突然觉得,小女姿色平平,品行低劣,配不上陆公子这等高尚之士。”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突然伸出手,从怀里拿出当初死皮赖脸地求着前陆晨签下的婚书,而后毫不犹豫地道:
“正所谓门不当,则户不对,这门亲事,当初是小民草率了,这几日小民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我们商贾之家,满身铜臭,实在不该对陆大人这般前途无量的大人物抱有非分之想,所以,小女与陆大人的婚事,依老夫看,还是就此作罢吧。”
闻言,陆晨顿时心中暗喜。
他本来就不想和前身的未婚妻有什么关系,而且在前身的记忆里,李员外那个女儿貌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之前他还想着该怎么推掉来着,没想到在得罪太后以后,这李员外就这么干脆果断地提出悔婚。
瞬间少了个麻烦,岂不美哉?
当然,对于洛小钰这個与前身母亲情同姐妹的闺蜜的女儿,自前身父母双亡后就一直与前身相依为命的表妹,他就不用赶走了。
毕竟他家里的田亩房契地契都悄悄改成了洛小钰的名字。
等他飞升仙界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想方设法给洛小钰一个仙缘,若是没机会,她也可以在他飞升后,带着他前段时间变卖系统奖励的一些灵丹妙药得到的财物和剩下的灵药回永川,一辈子衣食无忧。
以他极尽忠义之名和官场祸不及家人的潜规则,加上白日飞升的仙人做背后靠山,基本不会有人干涉她今后的人生。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在一旁的洛小钰却勃然大怒,看向李员外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不等陆晨说话,便大声为他打抱不平道:
“欺人太甚!李员外,当初要不是你强行榜下捉婿,又故意弄得人尽皆知,表哥怎么可能娶你那泼妇一般的女儿?现在表哥一有事,你就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悔婚,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胡说八道,陆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注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能出什么事?”
李员外一脸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理所当然地道:
“小民只是觉得小女配不上陆大人,甚至会影响陆大人的前程,这才特意过来解除婚约,这可都是为了陆大人着想,小民一片好心,你这没见识的野丫头不领情也就算了,竟还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
听到他居然倒打一耙,洛小钰差点没气炸。
“你…伱这无耻小人!你…”
她还要再说,但是陆晨却突然抬起手,阻止了她再说下去。
“小钰,别说了。”
洛小钰微微一怔,随后一脸不甘地道:“可是表哥,这老家伙…”
“听话。”
陆晨摇了摇头,再次阻止了洛小钰开口。
李员外虽然吃相难看了些,但是对他而言,却完全是好事送上门。
把这条凡俗之线斩断,对他成仙以后也是有好处的,而洛小钰这激烈的反应,就好像是把这好事往外推一般。
他可不能任其坏自己好事。
而见陆晨如此坚决,洛小钰虽然一脸不忿,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只是鼓着腮帮子怒视着李员外,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小野猫一样。
拉住洛小钰后,陆晨微微仰起头,注视着李员外。
“李员外,你当真要退婚?”
他也不再装模作样地称呼岳丈,既然对方已经不给脸了,那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
李员外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真,小民虽然微不足道,但也知礼义廉耻,怎么可能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陆晨明知故问:“可是因为在下得罪了太后?”
李员外嘴角微微一撇,“小民不知陆大人在说什么。”
虽然是在否认,但他面上却没有一丝否认的意思。
“在下明白了。”
陆晨眼眸低垂,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黯然之色,而后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地道:
“既然李员外心意已决,那在下便不再勉强,只希望李员外莫要反悔才好。”
闻言,李员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忍不住咧起嘴大笑几声。
“哈哈哈!!陆大人放心,做生意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诚字,小民是一个商人,自然以诚信为本,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后悔!”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豪情万丈地道:“不说后悔,若是小民心里有哪怕一丁点悔意,就让小民立马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真是笑话,陆晨这蠢货在朝堂上公然向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效忠,直接把赵太后给得罪死,下场注定凄惨。
罢官去职是肯定的,要是太后凤颜大怒,陆晨甚至有可能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哪怕他在科考时的成绩再好也一样。
后悔?怎么可能?!
一个几乎没有价值的蠢货,根本没有值得他后悔的地方。
赶紧趁着这厮进入了太后的视线,还有那么一丁点价值的时候,当一个识时务者的俊杰,不比和他结亲香多了?
而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后悔,陆晨顿时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妥了!
不过表面上,他却还是那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既如此,这婚事,便就此作罢吧。”
听到这话,洛小钰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劝说,却一脸心疼和关切地看着陆晨,心道:
‘表哥本就因为上朝的事积郁甚多,这该死的老家伙竟然还过来落井下石。’
‘接连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想必表哥现在一定很伤心吧,看来近段时间我得多加照料表哥才行,不然,就算表哥心智坚韧,也难保不会出意外……’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怒视着李员外。
都是这老家伙害的!该死的奸商,总有一天要被天打五雷轰!!
这么想着的她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陆晨“伤心”得嘴角有些抽搐。
都快笑出来了。
李员外自然注意到了洛小钰那不善的眼眸,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他不在乎。
想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陆晨就会被罢官去职,到时候他就是一个庶民,而且他还得罪了太后,就算太后顾忌颜面不会直接出手碾死他,太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一个注定下场凄凉的蠢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因此,李员外连陆晨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在意他身边的黄毛丫头。
这时,陆晨看向洛小钰,吩咐道:
“小钰,去取婚书。”
“嗯。”
洛小钰虽然很不爽,但还是很听陆晨的话,小跑着去到一旁的柜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份大红帖。
“爽快,陆大人果然是豁达之人,小民佩服!”
李员外终于由衷地说了句好话。
一会后,洛小钰走了回来,而后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婚书重重地砸在李员外手中。
李员外倒也不恼,接过婚书的瞬间,双手便猛地用力,迫不及待地将其撕得粉碎。
陆晨注视着李员外手中的碎纸屑,眼中也悄然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表面看起来却是一脸沉重,仿佛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小钰,送客。”
“好的,表哥。”
洛小钰立马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而后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李员外,闷声道:“请吧,李员外。”
目的达成,李员外倒也不在意洛小钰态度如何,直接迈起脚步,离开了小院。
而就在李员外刚走没多久,陆晨在洛小钰关切无比的目光下暗自窃喜的时候——
轰!
紫极城方向,一道耀眼无比的金色光束突然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同时,整个京城的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
“什么情况?”
陆晨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看向紫极城方向那冲天而起的光柱。
不知为何,看到那光柱的刹那,他的内心深处竟没来由地涌现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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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沧溟圣王
紫宸殿。
姜承婉伫立在窗边,看向窗外暖阳高照的上空中,只有她能看到的紫气不断朝中间汇聚,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精芒。
筹谋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片刻后,红日升到正中,无数紫气汇聚成一团,如同被压缩到极致后实质化的空气弹一般。
这一瞬间,姜承婉眼神陡然一凝,心中默念道:
“皇兄,将士们都准备好了么?”
与此同时。
沧溟境。
临渊城,东城校场。
整整三万名身着玄甲、身形高大的将士静静地站在呼啸不止的寒风中。
无论周围的风雪有多凌冽刺骨,他们的身形都没有动摇分毫。
就如同一块块连接大地的坚石一般。
如此军容,在沧溟镜,除了令域外异族闻风丧胆的二十万沧溟军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以外,再无其他。
军阵前方,一道跨坐在战马上的挺拔身影迎风而立。
只见他身披玄色重甲,没有负甲的地方也被厚重的棉服包裹着,不露一丝破绽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雕刻着黑龙的黑色长剑,手中握着一柄长枪,头上除了黑麒麟状的头盔以外,面上还戴着一张黑光流转的金属面具,让他整个人在尽显英武的同时,又透着一丝神秘。
突然,面具眼睛位置的凹孔中猛地闪过两道金色的流光。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抽出腰间的黑色长剑高高举起,振臂高呼:“玄武卫全体将士,愿为陛下效死!”
话音落下,身后的一众将士同时高举手中的利刃。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
一道道浑厚的高喊汇聚在一起,仿若惊雷一般,撼天震地。
得到肯定答复,姜承婉猛地握紧拳头。
“好!”
不再有任何迟疑,她转身来到龙椅前,双手捧起书案上的玉玺。
下一秒,她身上的龙袍突然无风自动。
一阵阵神秘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不断涌入玉玺之中,不消片刻,玉玺周围的空气开始诡异地扭曲起来,底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闪过数道流光。
姜承婉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动作,她脚下原本平静的玉质地砖逐渐升腾起一阵乳白色的微光,将她笼罩在其中。
点点星芒充斥其间,不断汇聚成一个又一個玄奥无比的远古铭文。
铭文悬浮在半空中,呈某种规律相互连接。
与此同时,天空中原本凝聚到极限,即将如以往一般重复盛极转衰的轮回,准备崩裂四散的紫气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扯,陡然从高空极速落下,最后轰然砸在由无数铭文聚集而成的上古大阵之中。
作为天地之精华的紫气被大阵捕获的瞬间,姜承婉猛地睁开双眼。
“圣道·斗转星移!”
大阵之中无数紫气瞬间蒸发,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在大阵的引导下完全绽放。
霎时间,一道刺眼的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周围,由无数铭文聚集形成的术式疯狂转动,下一瞬间,以姜承婉为中心,整个紫宸殿所处的空间开始不断扭曲旋转,顷刻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隧道。
“哇啊?!”
“怎么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时空扭曲自然会影响到空间内的一切物质。
门外,那些负责“保护皇帝周全”的侍卫们突然感觉周围一股强烈的震动传来,仿佛有无数道巨力在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运转起体内的灵力抵御,稳住身形,但是下一秒,他们却骇然地发现眼前的景象竟开始变得一片混沌,并且还在极速盘旋,扭曲着四周的一切。
“这这是什么?!”
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前殿,此时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
那漩涡深邃无比,只一眼,就让一众侍卫有种马上就要被吸进去的不适感。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众人心底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
然而,还没等他们做出应对,那金色漩涡眨眼间便扩大了数倍。
紧接着,时空薄膜突然荡起一丝涟漪,而后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枚石头一般,一道又一道空间波纹朝四周扩散。
整片空间彻底沸腾了起来!
哗哗哗!!
金色漩涡中陡然涌出一阵凛冽无比的寒风,随后只听到“锵”的一声,一道黑影猛地从漩涡深处一跃而出,而后眨眼间便掠过了距离金色漩涡最近的五名侍卫。
“哇啊!”
“啊!!”
“呜哇!”
被那道黑影掠过的五名训练有素的大内高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高大的身体便在轰然炸开的血花中四分五裂,惨死当场!
突如其来的巨变令余下数十名侍卫悚然一惊,瞬间回过神来,纷纷紧握住手中的枪戟,转身朝那道黑影所在的位置看去。
却见那五名侍卫碎裂的尸体中间,一匹壮硕异常的黑色披甲战马嘶鸣一声,前蹄猛地立起,将马背上手持长枪的玄甲大将那令人恐惧的英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人?!”
侍卫长冷斥一声。
面对侍卫长的斥问,沧溟圣王玄铁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透着一丝不屑。
他没兴趣跟一群死人白费口舌。
随后他调转马头,长枪直指另一个方向的侍卫。
见状,侍卫长顿时面色一凝。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就眼前这诡异无比的情形,以及对方仅仅一招就干掉他们五名身手不凡的大内侍卫,就足以说明对方绝不简单。
他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进紫宸殿控制女帝。
秦王登基在即,女帝在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所以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图谋,他们都必须确保女帝万无一失。
然而,对他的示意心领神会的几名侍卫刚想有所动作,那金色漩涡中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声——
隆隆隆!!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同时面色一变。
这是铁骑冲锋的声音!!
下一瞬间,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判断一般,金色漩涡中突然出现数十上百道飞驰而出的迅捷身影。
仔细看去,他们竟全是跟刚才那个黑甲将军一样策马奔驰的玄甲铁骑!
沾满冰雪的马蹄狠狠踩在地砖上,瞬间将坚硬的地砖踩得粉碎。
“不好!!”
侍卫长反应极快,来不及去想为毛宫廷重地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骑兵,便转身朝后面跑去。
他们再怎么厉害,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跟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骑兵抗衡。
大势已去,以他们的处境,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留在此地白白送命。
面对极其浓烈的死亡威胁,一众侍卫反应也是极快,纷纷转身跑路。
但他们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全速冲锋的玄武铁骑。
噗嗤!
几名侍卫见势不妙刚转过身,就被突袭而来的骑兵一枪刺死,后面的侍卫即便躲过了致命一击,也被随之而来的铁蹄直接踩成了肉泥。
侍卫长武功明显是一众侍卫中最高的,但他刚跑到紫宸殿紧关着的殿门,就被沧溟王远远投掷过来的长枪一枪刺中后颈。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飞速向前,最后“嘭”的一声直直钉在了门柱上。
“咕唔”
喉咙被长枪直接贯穿,侍卫长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没了声息。
而他的阵亡,也标志着这道困住了女帝六年之久的囚龙枷锁,终于被彻底解开。
作为大夏帝国统御九州大地亿万生灵的无上君王,姜承婉也终于得以褪去软弱无能的伪装,露出掌控乾坤,睥睨天下的气魄。
第六章 姜承道
看着面前躬身向自己行礼的黑甲大将,姜承婉的神色莫名变得有些复杂。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而后轻声道:“皇兄不必多礼。”
说着,她将手中的玉玺缓缓放在桌案上,而后伸出手,将略显萎靡的小脸上的汗珠擦去。
开启斗转大阵,打通空间隧道,将玄武卫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召集到紫极城,虽说是借助汇聚在紫极城上空强横无比的紫薇之气,但构筑上古大阵并维持其运转,却需要动用自身的圣灵力。
维持上古大阵直至玄武卫三万名将士全部来到紫极城,如此巨大的消耗,对于年仅十六岁的女帝显然有些吃不消。
沧溟王自然注意到了女帝脸色的异样。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
姜承婉坐在龙椅上,稍微缓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缓缓说道:“皇兄,能把面甲摘下来么?”
“当然。”
沧溟王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而后抬起手,轻轻在面甲两侧按了一下。
咔哒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错声,原本牢牢固定住的面甲就这么被摘了下来。
自从被圣遗物选中,成为统御沧溟境数百万军民的沧溟王开始,就一直戴着面甲隐藏身份,整整八年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面孔,此刻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女帝面前。
那是一张和女帝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眉宇之间,有一股令人忍不住自惭形秽的贵气。
虽然早就知道在世人眼里神秘无比的沧溟王的真实身份,但姜承婉在看到他的真面目时,还是不由得一阵恍惚。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
“多年不见,皇兄跟以前比起来变化好大,朕都快认不出来了。”
姜承道,沧溟王的真名,同时也是和她一母同胞、比她年长六岁的五皇子的名字。
是的,沧溟王姜承道,是她的亲生兄长。
八年前,姜承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失踪,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无论动用多少人力寻找,绣衣卫和诛邪司倾巢而出,都找不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突然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姜承婉的母妃一病不起,不久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并没有对姜承婉交待什么,只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但姜承婉却还是在心底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不管是生是死,都一定要找到兄长,给九泉之下的母妃一个交待。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意外获得玉玺中完整的圣道传承后,她便完成了誓言。
同时,也知晓了那个在她印象中一直孝顺恭谨的兄长失踪的真相。
一个只有至尊才有资格知晓的,关于圣遗物、中洲四大圣境和圣王的真相。
姜承道既不是被掳走,也不是被暗害,而是意外被世代传承于中洲北部圣境的圣遗物——【九幽】选中,然后被召唤到沧溟境成为了中洲四大圣王之一的沧溟王。
所谓圣境,是上古时期圣人为了镇压万古邪祟而构筑的无上大阵所在的地域。
圣境之中,充斥着各种虽然被压制了绝大部分力量、却能够无限轮回重生的邪魔妖祟,他们会想方设法用尽一切力量杀死圣境之中的生灵,削弱大阵的力量。
而圣王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圣境之民,阻止邪祟破除大阵为祸世间。
这是只有圣王本人和至尊,以及极少数存在知晓的秘辛。
世人只知道圣遗物中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被圣遗物选中的每一任圣王都是当世最强者,强大到即便是鼎盛的王朝动用举国之力进攻圣境,也无法撼动其存在的地步。
只不过这股力量基本只能在圣境内使用,否则必会遭到天道反噬。
所以圣境之外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在意。
乱世也好,盛世也罢。
农民起义、军阀动乱、甚至是王朝更迭。
不管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圣境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
因此,四境之地在历朝历代都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每個圣境都相当于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虽然名义上属于朝廷的属国,但事实上,他们既不受朝廷管辖,也不参与外界发生的任何事,只会维系最基本的属国政策和往来。
而且他们只认掌握着玉玺的王朝,玉玺在谁手中,谁就是正统,改朝换代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而这,也恰恰促成了中洲大一统王朝的法统传承。
久而久之,独领风骚的大人物们也就不再在意这块没有任何威胁的硬骨头。
正因为圣王的力量极其强大,姜承婉才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没有圣王这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底牌作为依仗,要不是因为四大圣王之一的沧溟王是她的亲哥哥,愿意无条件听从她的号令,任凭姜承婉再怎么心思缜密,智慧超群,都绝不可能有机会在赵太后眼皮子底下绝境翻盘。
毕竟,哪怕是至尊,要想号令圣王,也必须有足够的实力。
这方面的实力倒不是指自身的武力、功法、术法,而是身为统御者的权威、大势、信仰、掌控力等。
而她一个傀儡皇帝,有个屁的权威。
以她现在的实力,连支撑圣王发挥出一成力量都难。
没有足够的实力,哪怕是至尊,圣王也可以不鸟他,因此是否帮她,全凭圣王自愿。
也或许她真是天命所归的人皇,在她深陷绝境之时,唯一能解救她的四大圣王中,刚好有一个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思索间,记忆中那个拼尽一切保护她的兄长,和面前战甲浴血英武不凡的无上圣王逐渐重合。
最后合二为一。
这时,姜承道嘴角微微扬起,用颇具磁性的声音缓缓说道:“陛下给微臣的感觉,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微臣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了呢,各种意义上。”
听到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姜承婉眼神微微一凝。
“因为,朕想活下去。”
似乎是能够感受到这番话中透着的残酷和分量,姜承道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抱歉。”
姜承婉摇了摇头,“皇兄不必介怀,这不是你的错。”
姜承道微微一笑,而后转过头,看向窗外鱼贯而出的玄武卫。
“差不多是时候跟那个女人做个了结了。”
“嗯。”
姜承婉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双手,十指快速变幻出一个个法诀。
妙曼的身躯中不断涌出阵阵强大的圣灵力,而后在一股巨力的牵引下飞速没入玉玺之中。
几息之后,伴随着圣灵术的发动,玉玺中突然激射出无数光粒。
随后光粒不断汇聚,眨眼间便形成九个拳头大小,正不断旋转着的金色光球。
姜承婉放下手,环视了一圈围绕着玉玺公转的金色光球,随后眼神陡然一凝,圣灵力再度爆发,所有光球表面竟同时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上古咒文。
与此同时,洛京城四方二十道城门突然诡异地颤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城门守卫惊骇无比地环视四周。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异常之处,甬道中突然传出数声沉闷无比的重响。
轰轰轰!!
七面厚重的城门突然重重地砸落下来。
不仅如此,每一道城门面上,都显现出一个中间带有“封”字的阵法,缓缓流转。
当最后一道城门落下的瞬间,四个方向的城楼顶端突然绽放出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随后每一个光柱中间快速升起一层金色的半透明能量罩,将整个洛京彻底笼罩在其中,让其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此时的洛京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一般,如果没有特殊手段,别说飞禽,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飞不出去。
而洛京之中常驻的禁军,哪怕加上羽林卫,总共才不到二十万。
第七章 势如破竹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洛京之中,或者说紫极城中,居然会凭空冒出一支完全不在太后掌控之中的军队。
突然出现的玄武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了大半个紫极城。
太后一方虽然反应迅速,很快便召集常驻紫极城的数万羽林卫阻挡,同时用秘术传出消息,调集洛京内外的禁卫军赶往紫极城围剿玄武卫。
但是常年与邪祟作战的玄武卫拥有着即便是蛮荒异族都闻风丧胆的恐怖战力,而羽林卫却因承平日久,加上赵太后为了拉拢京中将领而对其采取相对宽松的御下手段,导致京中武备相对松弛,战力相当有限,只是比普通军伍强一些罢了。
更何况玄武卫除了装备精良以外,还拥有四大圣王特有的,能够大幅度提升战力的圣灵术式加持。
无论是装备还是将兵的实力,亦或者是统军将领的能力,羽林卫都处于劣势,根本无法阻挡玄武卫前进的脚步!
双方仅仅是一个照面,羽林卫便折损了一成,而后正面交战没多久便又倒下近三成,就连统军将领和几名偏将,也被玄武卫中一個面色冷峻的小将几箭射杀。
主将被杀,加上减员超过三成,羽林卫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溃败逃散。
而玄武卫的伤亡不过数百。
当赵非凡率领五万勇士营赶到紫极城外时,看到的便是上万身着华丽无比的铠甲的羽林卫被数千玄甲军追杀到玄极门外的光景。
下意识抬头看去,赵非凡赫然发现玄极门上到处都是血迹,原本象征着太后威严的玄凤旗已经被斩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散发着白色雾气的黑龙旗,黑龙旗中间,“沧溟”两个大字散发着淡淡流光,显眼无比。
龙旗之下,沧溟圣王姜承道双手抱胸,注视着底下一面倒的战况。
那锐利而冷冽的目光中,充斥着对生命的淡漠,仿佛底下被玄武卫屠戮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见数万禁卫军赶来,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而是眼神轻蔑地看着领军的赵非凡。
此时,溃逃的羽林卫们看到了勇士营,发现是自己人后,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了老命往赵非凡所在的地方跑去。
看到这一幕,赵非凡脸色顿时变了,而高墙上的沧溟王却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赵非凡虽然搞不清楚紫极城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现在的战况对己方非常不利,要是放任崩溃的羽林卫冲击勇士营,追杀他们的玄武卫肯定会趁势掩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冲羽林卫高喊,让他们冷静,不要动摇此时阵容规整的勇士营给敌人可乘之机。
然而被杀破了胆的羽林卫哪里会听?
此时的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都想着让勇士营去阻挡那些强悍异常的玄甲军,好让他们逃命。
如果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根本不会白费力气去高喊,而是果断命令全军结阵,诛杀一切胆敢冲阵的活物,以凌冽的杀意威慑这些失了理智的溃兵,同时防范敌人趁势进攻。
只可惜赵非凡虽然贵为新丰伯,但他的爵位并不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挣来的,而是因为他是赵家当代的青年才俊,赵太后又正好需要在禁军中安插自己人而封的。
因此他对兵事的认知只有书中的描述,对战场的残酷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于是他稍微迟疑了一会。
而就是这一小会的迟疑,就断送了生性谨慎的赵太后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的后手。
“绝影!”
沧溟王突然高喊一声。
下一秒,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侧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可怕的嘶吼声,紧接着一头体型高大、通体乌黑的赤眼黑马突然从女墙后窜出,速度极快地来到他身侧,极为乖巧地微微矮下身躯。
沧溟王没有丝毫停顿,一个跨步上了马,接过一旁亲兵递过来的长枪。
“全军听令!”
上马后,他突然高喊一声,同时猛地夹紧马腹。
绝影马极通人性,立即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狠狠一脚踩在厚重的城墙上。
砰!
厚重的城墙在这一脚之下直接碎裂开来,紧接着,借着反弹的巨大力道,绝影马一跃而起,随后化作一道黑光,重重地砸落在追击羽林卫的玄武卫前,强大的力量竟将地面砸出一个宽大的凹坑。
“随本王诛杀国贼!!”
简单明了的命令,那蕴含着无边杀意的声音,刹那间在每一个人耳畔响起。
勇士营一众将士竟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话音落下,姜承道一马当先,骑着绝影马速度极快地冲向不远处的还没做出应对的勇士营,手中长枪泛着阵阵寒光。
人未至,一朵寒芒却照射在了勇士营心底。
咔哒…咔哒…
清脆的马蹄声让四周的玄武卫将士很快反应了过来。
见圣王身先士卒朝敌军杀去,玄武卫本就高昂的士气再次暴涨。
“杀!”
“杀!”
“杀!”
他们紧握利刃,而后夹紧马腹,高喊着跟在那沧溟王身后,朝着十数倍于他们的勇士营发起悍勇无畏的突击。
那速度竟比之前追杀羽林卫溃兵时还要快上许多。
与此同时,玄极门中原本休整中的玄武卫也纷纷上马,提着长枪便冲了出去,紧随其后发起第二波重甲突袭。
赵非凡看到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玄甲将军在一股特殊力量加持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身影后,赶紧高声下令:“结阵!结阵!”
“刀盾兵上前!诛杀所有冲阵之人!”
“弓箭手破元箭准备,挂满弦,快!”
“……”
一连串命令下达。
然而勇士营虽然个个身形魁梧,看上去凶悍异常,但他们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而且平日里的操练大多也只是稀松平常,压根算不上精兵,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了那么快。
直到那沧溟圣王一骑当千,将数十名羽林卫撞成肉酱,一路狂奔冲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时,刀盾兵才终于完成结阵,弓箭手也准备好了破元箭。
但即便如此,最后射出去的箭矢,还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飞向姜承道面甲,而且还没等靠近他的身体,便被他疾奔之时卷起的劲风荡开。
仅有的几枚朝着他面门飞去的破元箭,也被一股能够使得周围的空气产生扭曲的力量打碎,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不好!”
看到这一幕,赵非凡顿感不妙。
这玄甲将军的战力绝非一般将领可比,绝不能将其视为单骑。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确。
姜承道在冲入战阵后,虽只是一个人,却在一众勇士营包围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硬生生在好不容易结起来的战阵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使得后面凶悍无比的玄武卫不费吹灰之力就冲了进来。
紧接着,他们就如同狼入羊群一般,将整整五万勇士营冲得七零八落,使得他们连重新组织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溃败,丢下上万具尸体后四散而逃。
赵非凡也趁乱逃了。
这仗根本没法打。
他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小白,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些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师的对手。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
等到战场上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后,此时已经变成了红甲将军的姜承道却突然意兴阑珊地长叹一声。
“京畿重地,而且还是负责守卫紫极城的禁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煌煌大夏,竟已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时,姜承婉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御马走了过来。
“那个女人虽然极擅权谋,但却不通兵事,对此国之重器也不够重视,如今京中三大营、八十万禁军战力堪忧,早已不是当年追随祖父横扫漠北的百战之师。”
姜承道摇了摇头,而后笑着说道:“差不多是时候去跟太后‘请安’了,希望我这个时隔八年的请安不会吓到她老人家。”
听到这话,姜承婉的面色不由有些怪异。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受到圣王亲自登门拜访的后宫之主,想来她肯定会对你的到来倍感荣幸,扫榻相迎吧。”
姜承道耸了下肩,对此不置可否。
第八章 后手
乾宁宫。
大殿。
被十多个身着金甲的武者牢牢保护在中间的赵太后,此时正面色无比难看地跟姜承道对视着。
她手边拉着一个穿着金色蟒袍的稚童,正是那位年方九岁就已经“贤名远扬”的秦王,姜承运。
而在他们周围,却躺着一地的尸体。
断手断脚随意散落在一旁,满地的鲜血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染成了凄厉的红色,仿若人间炼狱。
那些尸体中,有太监,有宫女,有侍卫,也有几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
之前被姜承婉称之为“大伴”的吴忠贤赫然在其中。
只见他的身体断成了好几截,身首异处,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残肢静静地躺在血泊中,立在地上的脑袋上,那张浑浊的老脸还残留着难以置信之色。
显然他到死都想不通,为何在秦王马上就要取代女帝,作为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的他也要随之鸡犬升天的关键时刻,形势会如此突兀地急转直下,原本如日中天的太后一系,竟一個接着一个惨死在那些该死的黑甲丘八刀下。
不只是他想不通,他身旁同样死状凄惨的面首也想不通。
此时的乾宁宫已成了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赵太后在紫极城多年的苦心经营,短短两个时辰,便被毁于一旦。
“真没想到,数万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无论中洲出现什么变故,无论朝代如何更迭,都不会有任何动作,从未表现出一丝野心的圣境,竟然会主动出兵奇袭洛京,搅动天下风云。”
对于赵太后这番暗讽的话,姜承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发生过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
说着,面甲下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流光。
“就好像大夏皇朝此前从未有人能够如太后这般,以帝后之位行君王之事,不是么?”
他没有否认太后的话,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在场的太后党羽误以为自己的确有意追逐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圣王。
“胡说八道!”
赵太后怒斥道:“本宫向来安分守己,何时有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圣王殿下,你如此污蔑本宫,是何居心?”
听到这话,此时就好像是被姜承道“挟持”一般的姜承婉不由得眼神一冷。
好一个安分守己。
这六年来,她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每日戴着羸弱不堪的面具,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敢露出一丝马脚,就怕被赵太后感觉到一丝威胁,然后被“病死”。
因此她几乎被所有人轻视,连一个太监都可以随便给她脸色看。
堂堂皇帝,却毫无威严,生活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皇族。
这一切都是拜赵太后所赐。
她恨赵太后么?
答案是肯定的。
比任何人都恨,恨不得马上将其杀死。
原本她可以当个清闲的帝姬,毕竟她出身一般,母族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家族,才学、武学和灵根也都不出众,先帝也根本没指望她争储,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六年前先帝突然在一场诡异的天地异象中暴亡,连带着一众皇储离奇失踪,大夏政局动荡,她就这么被赵太后逼着当了皇帝。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六年前赵太后拿出所谓的先帝遗诏,在她摇头拒绝并且质疑诏书的时候,吩咐包括吴忠贤在内的几名太监强行摁着她跪在先帝灵前继位时,那冷漠无比的神色。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傀儡皇帝,等到姜承运年满十岁可以继承玉玺的时候,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她一清二楚。
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她是当事人,也亲眼见识过太后斩除威胁的手段。
赵太后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对秦王造成威胁的存在。
因此,从六年前她继位的那一刻起,就和赵太后天然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急着让姜承道动手杀了赵太后,而是如之前那个不被重视的傀儡皇帝一般,一言不发,默默观察着姜承道和赵太后的唇枪舌剑,互相试探。
以她对赵太后的了解,对方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底牌,急着动手不一定能将其杀死,反而有可能会留下隐患。
毕竟,太后现在还是太后,而秦王现在也还是秦王。
现在动手并不是最佳选择。
因此,现在最好不要急躁,需要步步为营,逼太后露出破绽,后发制人。
这时,赵太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瞥了姜承婉一眼,而后攥紧拳头,对姜承道冷声说道:“圣王殿下,能不能告诉本宫,你是如何做到让这些玄甲兵悄无声息地来到紫极城中的?好让本宫输个明白。”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在世代镇守圣境,长期与妖物对抗的圣王军最精锐的玄武卫的猛烈进攻下,包括羽林卫、各路供奉高手在内,太后的人基本已经死伤殆尽,紫极城已完全在姜承道的掌控之中。
此时的赵太后如同瓮中之鳖,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冲出玄武卫的包围。
只一声令下,玄武卫发起最后一次围攻,便可将那些快要力竭的金甲侍卫全部诛杀,生擒赵太后和秦王,以及几个赵家的重要人物,任由他发落。
看样子,赵太后似乎已经认命,现在就好像只想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以免死不瞑目。
然而,在这本应志得意满,很可能会得意忘形地对已经成了失败者的敌人炫耀自己如何如何高明的时候,姜承道却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
“本王没有告诉你的义务,也没有吐露秘密的习惯。”
听到这话,赵太后不由得流露出诧异之色。
都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没有得意忘形?
倒是可惜了
赵太后收敛心神,随后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芒,看似认命一般对姜承道说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置本宫?”
话音刚落,姜承道便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看了过来。
不过他依旧面色不变,目光紧锁着赵太后,淡然道:“太后虽有弄权之嫌,但毕竟也为天下黎民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本王会为太后安排一个绝佳的养生之所,今后太后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为朝事烦扰,好好在那安享天年便是。”
话落,姜承道便伸出手,对周围的玄武卫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众玄武卫同时眼神一凝,脚步微微向前逼近。
赵太后的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显然姜承道这中规中矩的回应并不是她想要的。
“殿下还真是仁慈啊。”
赵太后眼睛眯了起来,环视着周围逐渐逼近的玄武卫,面上逐渐流露出讥讽之色。
“不过殿下的心意本宫只能心领了,本宫的余生,还不劳殿下费心。”
说着,她突然举起手,露出宽大的袖子里的手掌。
却见她的手中竟抓着一枚已经打开了的血色卷轴。
紧接着,她猛地用力将打开的卷轴朝上一抛,随后卷轴竟然就这么悬浮在半空,诡异无比。
显然,这是太后的后手,能让她避免任人宰割的结局的底牌。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姜承道脸色虽然猛地一变,但内心深处却是无比平静。
显然,对于眼前这一幕,他早有预料。
赵太后毕竟掌控天下整整六年,每年都会朝国库伸手,将大量金银握在手中,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同时也收集了无数奇珍异宝,其中定然会有奇门遁甲、乾坤袋之类的宝贝。
毕竟以她的心机城府和谨慎至极的性子,肯定会给自己留有万无一失的后手。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太后的动作吸引过去的时候,姜承婉不动声色地攥紧了龙袍中的小手,心念一动的瞬间,原本黑色的瞳孔突然闪过一丝金光。
下一秒,一股无色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从她身上涌出。
紧接着,大殿内遍布四周的尸体下,那些凄厉的血泊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竟开始诡异地蠕动起来,而后如同被煮沸的开水一般剧烈沸腾,顷刻间便形成了一阵恐怖的血雾飞速朝着上方的卷轴汇聚。
从外面看起来,就好像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是太后刚才丢出的卷轴引发的。
见状,太后不由得怔了怔,而姜承道一旁的玄武卫却突然面色大变。
“不好,她想发动妖邪禁术!”
听到这话,太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妖邪禁术?!
不好!
血气聚拢,赤雾弥漫。
这不正是邪祟施展邪术时经常出现的情形吗?
也只有那些喜好吞噬生灵,喜欢以人之血肉为引施展各种诡异无比的邪术的邪祟,才会在施术时出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而且此时弥漫而出的血腥味掩盖了一切,这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妖祟的妖气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彻底变了,刚刚拿出底牌时的游刃有余彻底消失不见,眼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本宫用的明明是仙家宝物啊!这怎么可能?!
此时不光是一众玄武卫,就连原本忠心耿耿地护卫赵太后到最后的金甲侍卫,以及赵家的其他人,甚至连秦王姜承运都诧异无比地看着她。
“太后,您”
太后下意识地辩解起来:“不是,本宫清清白白,绝无妖祟之物,更不会用什么妖法”
然而没等她说完,姜承道便抢先‘愤怒无比’地高声斥道:“可恶!难怪本应对陛下关爱有加的太后会变得如此贪恋权势,果然是被邪祟给控制了!该死的邪祟,竟敢暗中操纵太后欺辱天家,为祸朝纲,祸乱天下,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听到这话,太后哪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
她很快意识到,仙家之物生效时绝不会如此骇人,很可能是姜承道的人暗中动了手脚。
但她此时很难解释。
仙家之物本就极其稀少,虽比不得圣遗物,但每一件都神奇无比,拥有者大多会将其视为自己最大的秘密,外人知之甚少。
此时大殿内到处都是尸体,弥漫的血雾逐渐笼罩一切,看起来完全就是那卷轴所致,她根本无从辩解。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尤其是从曾经忠于她的人的嘴里传出去,以人们普遍对妖祟不共戴天的滔天恨意,就算她能凭借仙家宝物逃掉,她的名望声威也会受到严重影响,以后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除非去荡妖司核验一次。
但这可能吗?
放弃逃命的机会去荡妖司自证清白?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一旦被姜承道控制,那便万事皆休,此生再无反转之机。
她必须赶紧摆脱此刻的绝境,所以这哑巴亏,她必须吃下!
一想到这,她的心里便泛起一阵寒意。
这姜承道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野心勃勃的圣王,本身实力极其强大的同时,竟还有如此心机,在察觉到她的后手后立马就能想到最大限度有利于自己的应对方式,当真可怕至极!
这时姜承道又指着赵太后,对其他人怒声说道:“邪祟已显形,尔等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为虎作伥不成?此时不动手擒杀邪祟,更待何时?”
听到这话,一众金甲侍卫顿时动摇了起来,但还是没有人抢先出手。
见此,姜承道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致命一击:“本王可以答应尔等,只要尔等能够及时诛杀那邪祟,戴罪立功,念在尔等都被邪祟蛊惑的份上,以往的所作所为,本王定会向陛下请求赦免尔等,既往不咎。”
话音刚落,一众能够在玄甲兵的围攻下坚持良久的金甲侍卫眼神彻底变了。
而太后也敏锐的察觉到,再不发动仙法,她就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她只来得及充满恨意地瞥了一眼姜承道,便赶紧拉住秦王的手,心念一动的瞬间,上方汇聚了大量血气的卷轴便陡然降下一道金光,将她们笼罩在其中。
只一个刹那,没等金甲侍卫们动手,赵家众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再没了踪影。
第九章 我都快高兴死了
洛京出现如此巨大的变故,整个京城的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紧锁着大门,惊惧无比地看着门外一队队黑甲士兵在街道上穿梭。
京中百姓无不在家中祈祷,千万不要被这变天一般的动乱卷进去。
这几年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自六年前太后掌朝开始,京中百姓原本勉强算得上是比较富足的生活就逐渐变得一落千丈。
赋税越来越高,税务名目越来越多,劳役也越来越繁重。
同时,京中嚣张跋扈欺压良善的纨绔子弟日益变多,尤其是太后初掌朝的两年,绣衣卫和羽林卫频繁出动,不是捉捕哪家“逆臣”“贪官”,查抄府邸,就是荡除某个“反贼”,株连十族。
频繁的动荡搅得京中百姓不得安生,那时候的他们生怕自己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成了某个意图谋反的朝臣的“第十族”,不少颇有家资的富足人家都搬离了京城。
可以说,先皇从他那只知享乐不理朝政的父亲手中接过一個变成了烂摊子的江山以来,整整二十五年励精图治才开创出的中兴局面,积累的雄厚家底,赵太后掌权后仅仅六年便败得七七八八了。
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不然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然,普通平头百姓是不懂朝中时局的,只知道自己生活水平变得这么差,大抵是朝中出了奸佞,皇帝不能明察,任由奸臣欺上瞒下,荼毒百姓。
也因此,女帝在民间的威信极其有限,就算马上换一个皇帝,让“贤名远扬”的秦王当皇帝,百姓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甚至有的人还会拍手称快。
至于盛产“有识之士”的世家豪族、宗门、士绅就更不用说了。
在他们眼里,女帝不过是一个过渡的傀儡罢了,不仅在朝中无权无势,朝野之外也没有一丁点底蕴,对于军政更是没有一丝掌控力,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捏圆掐扁的铁废物。
所以,打死他们都不会想到,此时在洛京各处街道巡逻往复的虎狼之师,竟然是听命于女帝的人马。
当然,直到现在,他们也还不知道女帝已经完成绝境翻盘。
只是知道了紫极城已然易主。
因为那些身着玄甲,身上透着一股血腥煞气的玄甲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是太后的人马,而且太后掌控的羽林卫和禁卫军死的死,逃的逃,自然也把紫极城中发生巨大变故的消息传递了出来。
一整天,玄武卫都在城中奔走,街道上时不时就会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有时还会在某处传来求饶声或者激烈的兵器交击声,而后那里便会弥漫出一阵令人胆寒的血腥之气。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彻底平静下来的宫中便发出了盖有大印的公告文书和安民告示。
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几乎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太后和部分朝臣、以及羽林卫和禁军将领已经被邪祟控制,前几天丧心病狂地调动羽林卫和禁卫军图谋不轨?而陛下事先识破了邪祟的动向,秘密向沧溟圣王求救,提前做出布置,这才一举打破了邪祟的阴谋?”
洛京西城,一间略显破旧的小院内。
陆晨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脸兴奋地匆匆跑来跟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洛小钰。
“而且邪祟在阴谋失败后,在沧溟军的围攻下,动用了可怕无比的邪祟秘术带着太后逃走了?”
“是啊,表哥,公告上就是这么写的!”
洛小钰小手按在胸口上,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同时兴高采烈地道:“这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以为洛京城内发生了叛乱,外面肯定到处都是乱兵,每天都害怕有乱兵破门而入”
她语速飞快地向陆晨倾诉着这几天的心情。
说实话,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家里瑟瑟发抖,害怕极了,每天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凄厉惨叫声,面对这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的情形,她好几次差点在极度惊恐中崩溃。
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就算实在顶不住小憩一下,也要往怀里揣一把锋利的剪刀。
现在看到公告,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彻底松了口气。
“而且现在太后被邪祟掳走,生死不明,肯定没办法罢黜表哥你的官职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人的眼眸陡然闪过一抹明媚的色彩。
“哎呀!表哥,如今太后失踪,圣王殿下又特意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前来勤王,想来肯定会站出来帮陛下稳定局势,这样的话陛下岂不是要亲政了吗?而表哥你此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进言,请求太后还政于陛下,陛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会把表哥你的忠义和这份情谊牢牢记在心里”
闻言,陆晨顿时嘴角一抽。
小钰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也正因如此,他才感觉事态似乎正在朝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
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
越说越起劲的小钰倒是没注意到陆晨此时脸上的异样,一脸喜色地接着道:
“哇!!表哥,你很可能因祸得福了!!经过这次事件,陛下肯定知道你是一个忠义无双的贤臣,说不定马上就会对伱委以重任,而且有上次的情义在,陛下想必不会像太后那般随意罢黜官员,表哥你向来以天下为己任,而且性格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很容易得罪人,但是有这份情谊在,以后陛下就算不喜表哥你直言进谏,想来也不会直接将你罢免,顶多安排一个待遇优厚的闲职,怎么样都不会亏待表哥你。”
听到这话,陆晨的眼角顿时疯狂抽搐起来,脸上逐渐流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于他而言,太后是否真的如公告里所说的那般被邪祟控制并不重要。
那些原本拼死守卫太后的顶尖高手的供词,以及诛邪司站出来证明那些高手没有说谎什么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惜硬抗太后的凌天凤威,只求惹怒她,进而被罢官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那本应在两天前就降下的罢官旨意,同时也是他羽化升仙的关键,就这么没了。
毕竟他得罪的是太后而已,太后没了,这份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圣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胎死腹中了。
更坑爹的是,正如小钰说的那样,只要女帝不是无情的白眼狼,之前他在太极殿时的表现肯定已经被她记在了心里。
如果她真的掌权亲政,对于一心只想被合理地罢官的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随随便便就能被罢官,完成系统条件直接羽化登仙,但是经过这么一茬,难度一下子就肉眼可见地提高了不少。
一想到这里,陆晨便气不打一处来。
‘淦,这狗x的沧溟圣王,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我马上就要被罢官的时候过来,tmd就不能稍微晚一天吗!!就差那么一天啊!!!’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背刺自己的混球,他要是能有一丁点好感就有鬼了。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没了,他差点没气得原地升天。
‘狗贼,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这时洛小钰终于察觉到了陆晨脸上的异样,不由疑惑地问道:“表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小钰你眼花了!”
陆晨转过头,看向窗外,同时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陛下有机会亲政,大夏中兴有望,中洲亿万黎民未来可期,陛下在我的辅佐下,以后定能成为功盖太祖,德过文景的一代圣君,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
啪嗒!
说话的同时,陆晨被子下的指关节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欸?是吗?”
小钰一脸疑惑地看着陆晨,总感觉这个性格正直得让人头疼的表哥有点怪怪的。
“当然。”
陆晨头也不回,背对着小钰,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都快要高兴死了!”
小钰:“”
虽然有点疑惑,但洛小钰向来懂事,见表哥一直看着窗外的雨景,一副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一会的样子,她便没有多问,一边哼着歌一边提着脸盆离开了。
小钰走后,陆晨终于逐渐平复下心情,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思考一下后面该如何打算。
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在穿越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被压榨到猝死的那种,既不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也没什么特殊才能,但却有一颗坚韧不拔、愈挫愈勇的强大内心。
一次失败而已,虽说这次失败的后果有点严重,但并非无可挽回。
想被主动罢官肯定还有机会的。
他穿鞋下床,走到书案旁拿起邸报,反复确认上面的内容,希望能从上面找到什么思路。
“嗯?”
在用自己的理解仔细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后,他突然眼神一动。
“有点不对劲啊”
第十章 忠义无双
时隔五天,紫极城中终于再次召开朝会。
陆晨身上的伤势虽然还没完全好,但还是一大早就穿好朝服,离开崇德巷,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北,朝紫极城快步走去。
路上,陆晨能嗅到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环顾两侧,时不时就能看到激战过后的痕迹。
最近几天,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玄甲兵不断出动,一如当年太后初掌权时那般,京中时不时就有朝臣府邸被他们光顾。
天机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绣衣卫都指挥使、羽林卫统领、工部左侍郎、刑部主事、户部主事、吏科都给事中
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从七品小官,林林总总三百余名朝臣及家属被捉到天牢,等候发落。
而朝廷捉拿他们的理由则很简单——
在被定性为“遭到邪祟控制”的太后寝宫内,玄武卫搜出了大量内容大逆不道的书信、账本等,而这些东西全都多多少少与被捕的官员有关。
而且是直接相关。
于是,太后倒台以后的第一轮政治清算就这么开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被捉捕的这些朝臣,基本都是和太后关系最亲近的人,铁杆的太后党羽。
他们或是赵家子弟、姻亲,或是和赵家关系密切的家族子弟、宗门门徒,以及背靠赵家的小家族嫡亲。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太后掌权后,几乎把和赵家关系密切的、能提拔的人全部提拔了个遍,位高权重的官职和重要位置大多换上了自己人,牢牢把控着朝政。
当然,要想维持朝廷正常运转,肯定是需要有能力的人真正干活的,这也是臣权的根本。
太后党羽不可能个个都是能力出众的大才,或者说完全抛弃文人风骨去跪舔太后的人,才学出众者实在是少之又少。
因此朝中也并非全是太后的人,只是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并不能改变什么罢了。
随着盖有玉玺的公文发出,而京中由太后一系控制的羽林卫、绣衣卫以及禁卫军等武装力量被玄武卫尽数击溃,整個洛京都已然落入了能够控制玄武卫之人的手中。
洛京的风向彻底变了!
赵太后此前是否真的是被邪祟控制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如何,以她为首的利益集团必然会被新的话事人一一拔除。
旧势力消逝后,必然会有新的势力取而代之。
而这个新势力的关键,就在于此时掌握着洛京绝对话语权的沧溟圣王。
他的态度,将决定洛京,甚至是整个大夏未来的走向。
但此时无论是朝中大佬,还是世家豪族,在没有接触到沧溟圣王之前,谁都无法揣测他此时的态度。
毕竟圣王介入世俗皇权之事,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先例。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率领数万虎狼之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降临到紫极城,将太后一系的力量尽数铲除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看不惯太后一系的所做所为,要替天行道;还是沧溟圣王在被圣遗物选中前,就是赵太后的仇家;亦或者是看上了女帝的盛世美颜,不惜助她夺回权力,以求一亲芳泽。
再或者,他打算“奉天子以令不臣”,以权臣为起点,踏出那登天的一步,成为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圣遗物的无上圣力统御九州的圣天子。
虽说四境圣王一直以来安分守己,数万年都未曾有过任何出格之举,只要是拥有玉玺的中原王朝,他们都会向其名义上称臣。
但是没发生过的事不代表不会发生。
兴许,这一代沧溟圣王,就掌握了某种能够破除圣遗物只能在圣境中发挥力量这一限制的能力,而后就此滋生出了野心。
这两天陆晨冷静下来后,想了很多关于沧溟圣王的事,也查阅和收集了诸多关于四境圣王的情报,借此分析如今洛京的时局,以便找出能够快速被罢官的办法。
因此他对沧溟圣王突如其来的搅局有了不少猜测。
其实不只是他,身处洛京这个天下中心的各方势力都在绞尽脑汁地猜测沧溟圣王的态度和打算。
只不过他们是为了各自的家族、师门、利益,才想搞清楚沧溟圣王的意图,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攫取资源壮大自身。
而陆晨只是单纯的想要被合理地罢免罢了。
在诸多猜测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沧溟圣王掌握了一定程度上能够在外界使用圣遗物力量的能力,因此想要迈出那登天一步,一如他原本世界里的尔朱荣那般。
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像。
同样身处皇帝弱势、太后临朝称制的时代背景,同样是北境之王,而且都是率领虎狼之师进京夺权,还都把太后母子给弄走了。
这么一想,陆晨便更加觉得沧溟圣王这厮就是来篡位的。
要想实现这个目的,从一个权臣做起,逐步控制蚕食大夏的皇权,同时在高层建立自己的无上地位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以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借口控制京师,迈入帝国中心,同时扶持傀儡皇帝等操作也就可以预想了,毕竟这都是枭雄攫取权力走向巅峰的常规操作。
那么,接下来,按照正常的逻辑,沧溟圣王要想权御天下,就得打击一小撮,笼络一大批。
当军阀和势族握手言和,皇帝就该摸摸脑袋,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了。
所以,沧溟圣王在铲除太后党羽之余,肯定会想办法立威,然后再给那些势族一点好处,培植党羽,树立亲党,同时用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在高层建立自己的无上权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只要想办法成为被沧溟圣王打击的那“一小撮”不就好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当然,这都只是陆晨的猜测而已,其他方向的猜测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也是有可能的,因此,无论什么打算,都要等确认沧溟圣王的态度以后才能实施。
而洛京之变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需要好好观察沧溟圣王在朝会对女帝和群臣的态度,以及事后的一些布置,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想到这里,有了思路以后,陆晨便收敛起心神,而后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走进由数百名披坚执锐的玄甲将士把守的玄极门,向着太极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嗯?怀宇?”
路过六科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略带着惊诧的声音。
怀宇是前身的字,陆晨一下子就听出那人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去。
却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但却身着六品朝服的俊朗青年正朝自己小跑过来。
稍微搜寻了一下前身的记忆,陆晨便认出了来人——
前身的同门师兄,一个出身豪族的豪门子弟,萧逸,字若愚。
“是你啊,若愚。”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萧逸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抱恙的朝臣可以请假不来吗?你之前才被太后的凌天凤威所伤,现在伤势还没好,就算请假在家也没人会弹劾你。”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接着说道:“而且现在朝中形势不明,这种时候更应该想方设法避开这趟浑水,能不来就不来,现在不少朝臣都用身体抱恙的借口观望,你一个真受了伤的过来做什么?”
闻言,陆晨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
“沧溟圣王态度暧昧,我放心不下陛下。”
听到他这么说,萧逸不由得愣了愣,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之前陆晨在太极殿为陛下请命,哪怕咬牙强行顶着太后的无上威势昏迷过去,也不肯屈服的光景。
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敬意。
回想起当初在宗门一同修行时,陆晨总是一身正气,对世间不公之事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仇视和责任一般,立志以后要是能入仕,定会上佐帝王,下安黎民,为万世开太平的模样。
这个天赋惊人的师弟,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啊
不过即便心里这么想,萧逸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道:“我知道你对陛下忠心不二,可是伱就算上朝又有什么意义呢?沧溟圣王如今已彻底掌控洛京,而且还用一种神秘的术法将洛京和外界隔绝开来,恐怕是打算等待沧溟军赶来,以绝对的力量彻底掌控洛京,如此一来,无论他想做什么,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更何况他作为拥有圣遗物传承的四大圣王之一,实力本就极其强大”
话里话外,充斥着对好友的关心。
正因为知道陆晨的性子,他才担心陆晨一个不好,像之前突然把太后得罪死那样,把沧溟圣王也给得罪了。
他敬佩陆晨忠贞不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赤胆忠心,但却不认可陆晨如此不顾后果的处事方式。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陆晨便摇了摇头。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却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身为盛和朝臣,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蒙羞,正所谓主辱臣死,陛下若是受辱,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着,不等萧逸再开口,陆晨便负着双手,再次迈起脚步,坚定无比地朝太极殿走去。
“”
看着陆晨那略显瘦弱,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得让人心生卑念的身影,萧逸俊朗的面容上,逐渐流露出复杂之色。
第十一章 傻子
紫极城,太极殿。
姜承婉高坐于龙椅上,左右只有几个动作很不熟练的宫女扇着蒲扇,原本在龙椅旁摆着的珠帘凤辇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吾皇万岁!”
底下,分列文武的群臣同时对女帝微微躬身,高呼万岁。
“众…众卿平身。”
太后虽然不在,但姜承婉却好像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不敢跟别人对视的软弱模样。
她似乎依旧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这次宫廷政变就好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朝臣们高呼一声“谢陛下”,而后便站起身来。
居于大殿末尾的陆晨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睁大眼睛,看向龙椅上的姜承婉。
见她面色苍白,神色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后,心下逐渐有了计较。
目光轻移,片刻后,他便在龙椅下首处的台阶上,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色重甲,头上带着面甲,腰间别着一把黑龙长剑,而且还穿着战靴的英武身影。
‘那家伙就是传说中,拥有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的四大圣王之一,统御沧溟境数百万军民的沧溟圣王么…’
陆晨的目光在那道身影身上来回巡视了几下。
片刻后,他缓缓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兴奋。
‘啧啧…好家伙,真够嚣张的,第一天上朝,就穿着靴子佩戴武器,而且这货刚才好像没有参拜皇帝,这叫啥来着…哦,入朝不拜,剑履上殿。’
‘果然是和曹老板、尔朱荣一样的权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啊……’
其他朝臣看到高台上的女帝和沧溟王时,却是面色各异。
有的神色沉重,有的面露沉思,有的却是眼珠子一转,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随后,不等朝臣们启奏,沧溟圣王便跨步走出,扬声道:
“启禀陛下,经过玄武卫五天不眠不休的行动,此前借助太后凤威为祸朝纲的邪祟党羽中,罪大恶极者共计三百九十八名罪臣及其家眷爪牙三千余人已全部捉捕归案。”
话音刚落,底下的朝臣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邪祟党羽……
不就是之前只手遮天的太后一系么……
仔细看一下周围,就知道那些和太后走得特别近的朝臣基本都无了,就连三阁大学士这样位高权重的存在都不能幸免于难,其他朝臣就更不用说了。
能够留下的都是些没做过什么的小鱼小虾,也不知道是沧溟王暂时没这么多人手清理,准备稳住朝中局势后再腾出手来全部清理干净,还是懒得在意这些小人物。
因此这些人要么请假不上朝,要么脸色异常苍白地微微躬着身,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
“嗯,圣王殿下辛苦了。”
众人思索间,姜承婉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磕磕绊绊地说道:
“既然都抓住了,那…圣王殿下,朕该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沧溟圣王面甲下发出一阵豪迈的笑意。
“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必过问此事了,交给微臣自行处置便可。”
“啊?”
姜承婉似乎对沧溟圣王的回答有些惊讶,微微张着小嘴,一脸错愕。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沧溟圣王便眼神一冷,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许多:“怎么?陛下可是不相信微臣能妥善处理此事?”
唰!
姜承婉本就有些萎靡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
“没…没有…”
她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一脸畏惧地错开目光,不敢跟沧溟圣王对视,而后颤颤巍巍地道:“圣王殿下愿意为朕分忧…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此事,就交给圣王殿下你处置吧,朕…朕相信你的能力……”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一阵无语。
居然就这么任人拿捏,这货还真是一丁点皇帝该有的威严都没有啊……
而且你才是皇帝啊,圣王就算再牛逼,名义上也是皇帝的臣子,你丫堂堂大夏帝王,对一個臣子用尊称?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在赵太后的阴影中当了六年傀儡皇帝,现在赵太后虽然大概率嘎了,但又来了个武力极其恐怖的沧溟王当权臣。
她依旧是傀儡皇帝。
无论是赵太后还是沧溟王,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无论谁上台,对女帝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点连陆晨这个“政治小白”都懂,其他人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他们即便能看出陛下的软弱,看出沧溟圣王狼子野心,甚至被皇帝无视,不征询他们的意见就做决定,他们也不会站出来妄图做些什么。
因为这毫无意义。
连皇帝都是任人拿捏的傀儡,他们这些一直被太后一系压制的朝臣又能改变什么呢?
如今这个时局,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留着有用之身,以期有生之年能等到明君权御天下,届时再一展所学,造福万民,岂不美哉?
至于他们参拜多年的女帝?
关他们屁事!
虽说《圣言》有云,为官者,当克己复礼,忠君报国,否则与禽兽无异。
但圣贤书说到底只是为了筑基入道,为了应付一下科举而已。
这年头谁还敢做忠臣?
更何况女帝如此懦弱,一看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完全没有一丝能够在赵太后、沧溟圣王这样的枭雄手中翻盘的希望,简直毫无价值。
傻子才会为女帝出头!
不过之前倒是真有这么一个傻子。
众人莫名想到之前赵太后临朝称制独掌朝纲的时候,那个居然宁愿丢了这身官身不要,也要站出来为女帝发声,请求赵太后还政的“傻子”,便下意识地想转头朝后面看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转过头,陆晨便越众而出,高声喊道:“陛下不可!!”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在看清陆晨的身影后,脸上悄然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众人之中,敬佩者有之,羞愧者有之,讥笑者有之。
却无一人站出来应和。
使得此时孤零零地站在朝臣中央的陆晨显得很是另类。
啪嗒…
龙椅的扶手悄然响起一声不易觉察的脆响。
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陆晨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龙椅之上,十二道玉琉的遮挡下,一双美目正紧盯着陆晨,眼神中充斥着震撼和一丝疑惑之色。
‘他怎么来了?朕不是专程为他下旨,让身体不便者可安心在家修养,无须请假吗?’
第十二章 一个月十几贯,你玩什么命啊?!
“哦?”
高台上,姜承道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向底下一众如同鹌鹑一般的朝臣中,唯一一个胆敢站出来,一副准备和他唱反调的身影。
他还真没想到,这群被赵太后用狠辣无比的手段压制了整整六年之久的朝臣,在面对自己这个比赵太后只强不弱的存在时,居然还有人有如此血性。
莫名的,他想到之前准备传送玄武卫入京前夕,妹妹姜承婉说的那番话。
如今的朝堂之中,还是有维护正统的忠贞之臣的。
掌控洛京后,他一直忙着清理太后一系党羽,清剿城内的反抗力量,梳理太后寝宫中的各种文书、账目、宝物,以及相应的后续事务处理,只是把玄武卫的兵权交给了姜承婉,倒是没有来得及问她所说的忠贞之臣是谁。
难道就是他?
“这位大人是?”
陆晨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陆晨,字怀宇,蒙陛下圣恩,现任工科给事中一职。”
“原来是陆给事。”
姜承道面甲下嘴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而后半真半假地道:“久仰久仰。”
说着,他悄然回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龙椅上的妹妹一眼,目光中透着一丝询问之色。
姜承婉似乎早就知道他会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直接点了点头。
姜承道顿时了然,不由仔细打量了起来,看向陆晨的眼神悄然透出一丝好奇和欣赏。
“不敢当。”
陆晨面色冷峻无比,丝毫不给姜承道面子。
对于陆晨这不识时务的态度,姜承道暗自觉得好笑,但是面具下发出的,却是冰冷无比的冷笑。
“呵呵,陆给事可是觉得本王方才的提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哼!
回应他的是一声铿锵有力的冷哼。
“这是自然。”
“嚯?”
姜承道的声音中泛着明显的冷意。
“本王有何不妥之处?还请陆给事明言。”
话音刚落,一些距离陆晨比较近的朝臣脸上微微有些异样。
‘这人……果然是个傻子吧……’
‘竟然敢公然指责沧溟圣王,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
‘呼……还好老夫有识人之明,早就知道这家伙就不是個能相与的,一直没跟他说过话,不然怕是要被沧溟圣王迁怒……’
‘一个月才十几贯,你玩什么命啊?!’
‘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
‘以后得离这蠢货远点,嗯……不对,这蠢货惹怒了沧溟圣王,肯定会被逐出朝堂,哪还有以后?’
‘……’
陆晨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甚至连他们那异样的目光都没注意到。
当然,就算注意到了也懒得理会。
此时的他就想着怎么激怒沧溟圣王,让这货赶紧逼女帝下诏书把他给罢免了,或者直接顺手把他杀了,这样就算是因公殉职,直接原地飞升,所以自然不会在意别人会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
陆晨清了清嗓子,而后缓缓说道:“朝中自有法度,无论太后是否被邪祟控制,无论圣王殿下口中所谓的邪祟党羽是否有罪,罪责轻重如何,都应该交由大理寺审理,或者由陛下圣裁。”
在提到女帝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向姜承婉微微躬身行礼,以示敬意。
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女帝有一丝不敬的模样。
虽然女帝表面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傀儡皇帝,随时都会被扯下皇位的那种,陆晨如此重视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在许多人看来毫无意义,反而极有可能惹火烧身。
但是对于陆晨而言,这种“灭顶之灾”反而是他梦寐以求的。
因此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公然表达自己对女帝的重视和忠诚、任何能够惹来祸患的细节。
当包括沧溟圣王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此生只会忠于女帝,无论实际掌权者是谁,赵太后也好,沧溟圣王也罢,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忠诚时,他离被罢免流放也就不远了。
“而且牵扯到如此多朝臣的大案,必定错综复杂,繁杂无比,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导致冤案错案,必须慎之又慎,需要调集大量人手寻访、查证、审讯等,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务都必须交由经验丰富的相关衙署才能处置妥当。”
“圣王殿下你虽是统御圣境数百万军民的一方王者,但终究没有任何审理此类案件的经验,是故,微臣绝不相信圣王殿下你能够妥善处理此案。”
说着,陆晨突然转过头,看向女帝,扬声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圣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不是大理寺卿,若是此案交由圣王殿下处理,则于理不合,于法无度,此例若开,后果难料,更不知置大理寺于何地,置大夏法度于何地?”
听到他这么说,大理寺少卿李正几乎脸都绿了。
尼玛!
还置大理寺于何地?
大理寺怎么样关你屁事啊?谁tm让你替大理寺着想了?
老子千里做官只为财,混日子而已,大理寺变成什么样和老子有屁关系!
虽说原大理寺卿是太后的族叔,早就被那杀神给撸掉了,现在的大理寺是他这个少卿说了算。
但牵扯如此之广的案子他躲着还来不及呢,谁tm吃饱了撑的去惹这种麻烦?
沧溟圣王愿意接受这么棘手的案子,老子感激他祖宗十八代好吗?
至于于理不合?国法有损?关老子屁事啊!只要不妨碍老子喝茶养生,顺便拿点孝敬,爱咋咋滴。
就在李正在心底狂骂陆晨的时候,姜承道冰冷的目光猛地扫了过来。
李正顿时心神俱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李少卿,方才陆给事的话,你觉得如何?”
“简直一派胡言!”
在强烈的求生欲刺激下,李正急忙表态。
“大理寺虽掌刑狱审理之事,但此案涉及人员中有两位前大学士,三位二品大员,还有众多高品级的官员,如此大案,即便是以大理寺、刑部与都察院三法司之能都不足以处置,而陛下年幼,如何能论断此案?”
停顿了一下,他稍微压下心中的恐惧,接着说道:
“所以微臣认为,陆给事所言纯粹是无稽之谈,圣王殿下英明神武,清正廉直,才学更胜我等万倍,定能妥善处理此案。”
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李正若是真想推脱一件事,瞬间就能找到借口。
而且在推脱的同时,还可以顺带给姜承道吹一波彩虹屁。
他刚说完,刑部尚书汪直和都察院右都御史谢鸿运便站出来附和。
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拍彩虹屁的时候,姜承道的目光却变得更冷了。
第十三章 朝中激辩
“荒谬!”
陆晨怒视着不断给姜承道吹彩虹屁的三法司高官,怒斥道:
“尔等身为三法司主官,代表的是国法公义,哪怕是天大的案子,无论牵扯有多广,尔等也必须迎难而上,不可推脱,并且要确保办案公正,决不能假借任何人之手,否则陛下要你们三法司何用?”
“而且沧溟圣王此前一直在沧溟境,从未入京,更没有参与过朝中事务,根本不可能妥善处置此案,尔等凭什么觉得他有资格代替你们处理此事?”
“把如此重要的大案交由一个没有任何审理经验之人手中,尔等这是渎职!是轻视法度!”
说到这里,他直接抬起手,指着三人大骂:“尔等如此作为,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哼!无知。”
刑部尚书汪直冷哼一声,沉声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凡事当量力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此案实在太过复杂,犯案之人身份异常特殊,唯有位高权重且德才兼备者方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处置此案,虽然不想承认,但目前三法司之中,的确没有如此出类拔萃之人,如今有资格审理如此大案的,唯有陛下与圣王殿下。”
“而正如方才李少卿所说,陛下尚且年幼,且自继位起,六年来一直受邪祟控制的妖后所制,鲜少接触政务,如今虽乾坤归正,但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陛下需要从普通政务入手,慢慢熟悉政务,如此繁重的大案,暂不可交于陛下处置,所以,圣王殿下才是最适合处置此事的人选。”
谢鸿运也回过头,轻蔑地瞥了陆晨一眼,而后说道:
“汪尚书所言极是,陛下,圣王殿下万不可理会这等无知狂言,虽然按大夏律法,圣王殿下的确无权受理此案,也没有任何先例,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不可一味地固守成规。”
“妖后掌朝乱政六年,如今大夏乱象横生,天灾渐显,百姓苦不堪言,且蛮荒异族异动频频,西域万国鹰视狼顾,此时正需要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出将入相、德才兼备的盖世奇才,带领我等中兴大夏,否则,若是如以往那般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即便妖后败亡,我大夏也难以重返先帝盛世,甚至国本动荡,后果难料!”
说着,他的脸色陡然变得肃然无比,扬声说道:“圣王殿下不惜万里奇袭洛京,粉碎妖后阴谋,并将其一众党羽尽数诛灭,救陛下于水火,济万民于倒悬……”
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太极殿,每一字每一句,无不是对姜承道的赞扬,却是丝毫不提他为何无故带兵入京,又为何如此不尊皇帝,初次上朝就剑履上殿,对皇帝的敬畏坦然受之。
“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者,除圣王殿下外,更有何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用力躬下身,郑重地对女帝说道:“圣王殿下文武兼备,德高望重,乃是处置此案的不二人选,众望所归,微臣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自行处置。”
话音刚落,他身后近一半的御史同时俯身。
“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殿下!”
“恳请陛下将此案交由圣王殿下!”
有大佬带头,自然有人跟风。
大理寺、刑部近半朝臣同时跟着俯身,请求女帝准他们所请。
而另一半虽然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多年寒窗苦读,心中的良知让他们无法像那些同僚一样疯狂对沧溟王示好,但与此同时,理智也让他们难以迈出脚步,跟陆晨一同口诛笔伐。
于是,进退两难的他们只能原地踏步,备受煎熬。
其他朝臣有的心中意动,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用鄙视的目光扫视着向女帝请奏的人。
但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表态。
而看到他们竟然如此“恬不知耻”,陆晨顿时“怒目圆睁”,连带着呼吸也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无耻之尤!”
他猛地大喝一声,仿佛失去理智一般,指着谢鸿运等人怒骂道:“身为盛和朝臣,尔等竟如此寡廉鲜耻,当着陛下的面,毫无底线地向一个狼子野心的权臣献媚!”
听到这话,姜承道眉头微微一挑,注视着底下那道即便孤军奋战,也要为女帝据理力争的身影,心下暗道:
‘蠢是蠢了些,不过…这份忠心倒是难得。’
愚蠢的人可以慢慢培养,但是忠诚却很难培养出来。
虽然被骂了一句狼子野心,但他却看陆晨却愈发顺眼。
毕竟他现在的角色确实是一個狼子野心的权臣,这也是一开始女帝跟他商量好的计划。
因为,她需要名正言顺地扫除一些罪不至死的蛀虫。
‘不愧是被玉玺选中的【至尊】,还没正式亲政,就有如此忠贞之臣辅佐,这气运…真是让人妒忌啊……’
思索间,陆晨却在底下火力全开,怒斥那些称颂姜承道的朝臣,同时明里暗里指出沧溟王有不臣之心,对陛下不敬。
虽说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心里也默认了姜承道就是心怀不轨的权臣。
但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挑明却是另一回事。
现在朝臣和姜承道之间正保持着某种默契,这时候若是有人直接挑明,基本等同于向姜承道挑衅。
因此,在一众朝臣眼里,陆晨这是已经把沧溟圣王给得罪死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陆晨就会遭到如今已然取代赵太后,成为了新一任大夏王朝实际掌权者的沧溟圣王的疯狂报复。
没看姜承道面甲下的眼神越来越冷了嘛。
面对陆晨的指责,李正却是毫不在意地轻蔑一笑。
“陆给事莫要血口喷人,圣王殿下不辞辛劳,从万里之外的沧溟境亲自率军进京救驾,诛杀为祸朝政荼毒苍生的妖后一系,如此泼天大功,绝对当得起’国士’二字,我等只是发自内心地敬仰圣王大人罢了,何来献媚之说?”
谢鸿运接茬道:“而且,陆给事你可莫要忘了,要不是圣王及时赶到,你已经被妖后给罢免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大放厥词?”
汪直用力挥了挥长袖,沉声道:“谢大人说的没错,陆给事污蔑我等不忠不义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明明圣王殿下于你有大恩,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还污蔑大功于朝的圣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如此行径岂不是恩将仇报?”
听到这话,陆晨想也不想,便一脸不屑地道:
“就算被太后迫害,丢了这官身又如何?高官厚禄于我如浮云,若是不能为陛下尽忠,这官身不要也罢!所以这恩情从何谈起?这世上于我有大恩者,唯陛下一人而已,除陛下以外,无论是谁,圣王也好,大学士也罢,在下都只会一视同仁,绝不会因为谁位高权重而卑躬屈膝。”
停顿了一下,陆晨又对女帝拱了拱手,而后看向姜承道,毫不畏惧地与其四目相对,郑重无比地道:
“在下此生所敬者,唯生我养我之父母,与陛下矣!”
没错,老子就是女帝死忠,此生绝不可能背叛女帝!
哪怕她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
所以,赶紧把我这个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给罢免了吧,免得碍眼。
第十四章 忠肝义胆陆怀宇
陆晨一边慷慨陈词,一边在心底美滋滋地想着,表态挑衅,自己这下应该是彻底把沧溟圣王给得罪死了。
要是不把他这个胆敢挑战权臣权威的皇帝死忠给清理掉,沧溟圣王的威望就有可能受损,没有足够的威望,就容易被百官轻视,不好控制朝堂。
因此,为了确保自己的无上权威,沧溟圣王大概率会马上采取行动,将他赶出朝堂。
反正女帝是个傀儡皇帝,随便沧溟圣王搓圆捏扁,罢免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然而就在他在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的时候,高坐于龙椅上的女帝袖子下的小手却是陡然一紧。
原本软弱无比的伪装,悄然露出了一刹那的破绽。
十二道玉旒下,紧锁着陆晨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柔和。
与此同时,姜承道隐藏在面甲下的嘴角,也缓缓勾勒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该说傻人有傻福,还是忠义之人必有天佑呢……
这小子,哪怕资质有限,不能成为王佐之才,也定能成为皇妹最信任的人。
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啊……
毕竟,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锦上添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雪中送炭。
陆晨既然能在皇帝陷入绝境之时依旧恪守臣节,眼里只有皇帝和朝廷,毫无二心,足以证明他是一个难得的忠贞之臣。
虽然已经贵为圣王,但姜承道毕竟是皇族出身,对忠义之人天生就有好感,看到妹妹姜承婉竟然有如此死心塌地的臣子,他便下意识地生出一丝羡慕。
想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这么好的臣子呢……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为天命在姜承婉而不在他了。
相比于高台上两個影帝级别的皇族,底下的朝臣在听到陆晨这番话以后却是面色各异。
如李正、谢鸿运和汪直这样的朝臣自然面带嘲色,显然打心眼里看不起陆晨这种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
而没有跟他们一起站出来主动向姜承道示好的朝臣脸上,原本进退两难的迟疑之色却是更加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显然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更多的朝臣脸上却是微微动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一脸坚定地向女帝表忠,怒斥三法司和沧溟圣王的陆晨。
像陆晨这样忠贞不二的臣子,你可以说他傻,说他不懂趋利避害,不懂为官之道,但却不能说他有错。
毕竟,忠义本就是炎夏子民世代传颂的高尚品格,谁要是说陆晨错了,那就是否认炎夏的传承。
这是原则性问题,谁碰谁死。
李正三人都是官场的老油子,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在陆晨占领的道德制高点上跟他交锋。
人家都已经可以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随意拉屎撒尿了,凑过去完全是自讨苦吃。
不过,既然陆晨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表态自己是女帝的死忠,他们也没必要再跟他废话了。
身为位高权重的朝堂高官,何必跟一个注定被逐出朝堂的废物计较?
于是李正开怀地笑了笑,而后“一脸崇敬”地道:
“陆给事忠义无双,在下佩服。”
谢鸿运也搭腔道:“陆给事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在下甘拜下风。”
明面上是在赞扬陆晨,实际上却是当着沧溟圣王的面拱火,就是要把陆晨往死里坑。
在他们看来,他们夸陆晨夸得越狠,对陆晨的忠心越认可,沧溟圣王对陆晨就越忌恨,甚至当场要求女帝下旨,将这不识时务的蠢货逐出朝堂,永不叙用。
否则留着这个碍眼的愚忠之人干嘛?过年吗?
“哼!”
仿佛是为了顺应他们的期待一般,姜承道适时冷哼一声。
“真没想到,世间竟有如陆给事这般赤胆忠心之人,倒是让本王长见识了。”
此话一出,李正等人顿时面带笑意。
沧溟圣王这话,基本等同于提前宣判陆晨的下场。
竟敢当着权臣的面向皇帝表忠,这不是厕所里点灯笼吗?
真当人家不远万里专程赶来洛京,是为了帮女帝夺回权力匡扶社稷不成?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陆晨丝毫不给众人面子,冷声道:“如此惊天大案,微臣认为只有按大夏律,交由三法司审理,绝对不能让他人处置,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说着,他挺起胸膛,毫不退让地注视着姜承道,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再次开口,肃然无比地道:
“圣王殿下,对于你率军入京清除妖后一党,救陛下于水火,在下感激不尽,但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陛下都是天下共主,而圣王和在下一样,都只是臣子而已,为人臣者,当忠君报国,恪守本分,不可逾越半分。”
闻言,姜承道不由得眯起眼睛。
“哦?陆给事是在指责本王有僭越之举?”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股磅礴的威势猛地从姜承道身上狂涌而出,顷刻间覆盖整个太极殿。
众人只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吃力。
好强大的威势,竟比太后的凌天凤威还强大!
这就是能够支配圣遗物之力的当世最强者的威势么……果然恐怖如斯!
无差别的威压使得所有人呼吸陡然一滞,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却如同之前面对太后的凌天凤威一般,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没错。”
他咬着牙,颤声道:“在在下看来,方才圣王殿下向陛下进言之时,言辞之间,对陛下没有丝毫敬意,反而有逼迫之意。”
听到这话,姜承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且不说本王是否有逼迫陛下之意,如若本王当真如此,陆给事又当如何?”
这话一出,一众朝臣顿时眼神一变。
???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姜承道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尼玛,演都不演了,这么嚣张的吗?!
要知道照理来说,枭雄攫取权力,最后迈出那登天一步,中间是有个过程的。
占领京师,处决太后一党,威慑群臣百官,控制朝堂,甚至更换皇帝,都算是枭雄攫取权利的常规操作,但是才刚成为权臣就对野心不加以掩饰……
虽说他刚才说的是假如,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谁会把这话当成玩笑?
谁又敢用这种事开玩笑?
不过一想到姜承道的身份,他们就释然了。
毕竟,在姜承道之前,从未有过圣王干涉世俗王朝朝政的先例,他们过去的认知,在有史以来第一位成为枭雄的圣王身上是不适用的。
只能说不愧是圣王,拥有无上圣灵之力的中洲最强者之一,作为野心勃勃的枭雄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陆晨听到姜承道后,也是本能地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他不由狂喜。
姜承道越是嚣张跋扈,就越容不得他这种胆敢挑战他权威的存在。
对迫切想要被罢官的他而言,也就越有利。
不过陆晨内心虽然兴奋无比,但表面上看,神色却是异常沉重。
在演戏方面,他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见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道:
“正所谓主辱臣死,无论如何,在下都不会坐视任何人对陛下不敬!哪怕所有人都臣服于圣王你的淫威之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叛陛下,在下也绝不会抛弃陛下!”
说到这里,陆晨突然猛地抬头,慷慨激昂地说道:
“除非在下不在朝堂,否则,朝中只要有我陆怀宇一日,就绝不会让陛下蒙羞!”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承婉只感觉呼吸陡然一滞,胸中似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汹涌而出,让她莫名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
她轻轻抬起手,按在愈发愈发剧烈起伏的胸口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晨。
片刻后,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
轰隆!!
远处的城门方向,伴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一阵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顷刻间将那里的天空染红。
如同一朵盛开的灭世红莲,璀璨而邪魅。
第十五章 反扑
突如其来的恐怖爆炸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太极殿内,一众朝臣同时面色一变。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敌袭?”
“……”
朝臣们有的面露慌乱之色,有的不动如山,还有一小部分朝臣脸上莫名透着一丝兴奋。
如此恐怖的大爆炸,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宵小之辈能够做到的,只有朝廷正规军才有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器或者术法。
而要说隶属于洛京的正规军,除了常驻城内的羽林卫和勇士营以及绣衣卫以外,那就只有驻守在洛京四周要隘,常年拱卫京师,由赵太后的同门师叔,同时也是当朝神武大将军的夏侯延统帅的八十万禁军了。
高台上,女帝和姜承道同时微微皱起眉头。
‘果然还是来了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眼中却不见一丝慌乱之色,显然此时城门外发生的一切,完全在他们预料之中。
既然有所预料,自然也就有所准备。
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而后姜承道大手一挥,扬声笑道:“哈哈哈……事到如今竟然还有宵小之辈胆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作乱,真是不知死活!”
“诸位莫慌,且放宽心,有本王在,洛京就是中洲最安全的地方,任他千军万马,魑魅魍魉,本王亦可一力破之!”
听到身为中洲最强者之一的沧溟圣王这么说,部分朝臣顿时稍稍安下心来。
是啊,现在洛京的掌权者是传说中的圣王,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局势的恐怖存在。
连全盛时期的王朝竭举国之力都奈何不了圣境,区区动乱算得了什么?
虽说洛京不是圣境,圣王只有在圣境才能发挥出圣遗物的力量,但沧溟圣王明显是个例外,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有鲸吞天下的野心?
只有带着圣遗物的力量迈出圣境,才有资格角逐天下,否则无论圣遗物的力量有多强都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不知道沧溟圣王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能够在圣境之外动用圣遗物的力量却是不争的事实。
否则怎么解释他能够在洛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神兵天降,怎么解释仅仅几万人的玄武卫就能将常驻洛京的十五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不到一天时间就让洛京易手,将洛京之中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一系尽数诛灭?
有如此强大的存在挡在面前,那些诸如李正等刚刚向圣王示好的朝臣直接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这么快就向圣王示好,也是看中了沧溟圣王的无上战力。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有意问鼎天下的圣王啊…
陆晨这时候也沉默了下来。
倒不是他不想趁热打铁,再刺激一下沧溟圣王,让他赶紧让女帝下旨把他给罢免了,而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时候说这些已经不合时宜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邪祟党羽一事显然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动乱重要。
而且反正他已经完全表态,沧溟圣王肯定容不下他这种皇帝死忠在朝中继续存在。
被罢免是迟早的事,没必要着急。
过了一会,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响声,随后没过多久,一名身着重甲的玄武卫小将便出现在殿门口。
“圣王殿下!”
一走进殿内,那小将便半跪在地上,高声道:“东城门遭到敌人用威力极强的爆震术法袭击,虽然城门的防御术式极其坚固,没有第一时间被打破,但城防大阵的阵眼却有所动摇,敌军趁着阵眼不稳之际解除了光影术式向东城门发起猛攻,朱将军已率领一千弟兄前去迎敌。”
闻言,姜承道负着手,对那小将问道:“怀义,敌人是禁军么?”
李怀义重重点头。
“是的,圣王殿下,敌军主阵立着的是禁军的赤龙旗和前太后的玄凤旗。”
“呵…玄凤旗,为了保住权势,不惜打着妖后的名号么?”
沧溟圣王冷笑一声,:“看来对于这些蛀虫而言,只要能确保他们的荣华富贵,哪怕太后是被邪祟控制的妖后也无所谓啊……”
听到这话,底下的朝臣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虽说太后用邪术遁逃之事,已经经过了诛邪司认证,其中还有曾经作为太后心腹的供奉高手出来佐证,基本上已经实锤了,但事实如何…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名义上,沧溟圣王出兵奇袭洛京之事,能勉强在法理上站得住脚跟了而已。
当然,事到如今,赵太后是否真的被邪祟控制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谁是胜利者,谁就能定义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是奉诏讨逆,荡除不臣。
所以在一些心如明镜的大佬眼里,沧溟圣王虽然已经掌控洛京,掌握了皇帝,拥有了“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义”,但损失惨重的太后一系以及掌握着八十万禁军,也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就看这位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野心勃勃的圣王殿下,能否用圣遗物的力量彻底击溃太后一系的反扑。
若是他真能做到,就证明他的确拥有称量天下的器量。
同时,也意味着大夏气数将近,整个中洲几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向前迈出那登天一步,权御天下。
“走吧,诸位。”
姜承道右手搭在腰间的黑龙剑的剑柄上,同时缓缓抬起脚。
“随本王去见识一下,那些胆敢和妖祟同流合污的逆臣,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嘴脸。”
话音刚落,朝臣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过姜承道显然没有给他们提意见的打算,只见他抬起的右脚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人突然化作一道黑光,仅仅不到半息的功夫,便瞬间掠过分列的文武百官,出现在大殿门口,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见状,众人虽然有心想说什么,但正主不在,而且离开前还留下了吩咐,他们只好轻叹一声,在一众玄武卫的逼视下缓步朝外面走去。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他走在人群最后面,毕竟他虽然最近声名大噪,但本质上还只是一介七品小官而已,虽说科道言官是权重而位卑的特殊官职,但官阶摆在那,他现在也只能跟在那些朝臣后面。
前面的朝臣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躲着他,似乎生怕和他走得太近一般。
陆晨也乐得清闲,懒得过去跟其他朝臣搭话。
他的目的是想方设法被罢官,既然如此,那他就注定了不会和其他朝臣走得太近。
毕竟,当一個人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时候,才容易遭到排斥,而一旦他被所有人排斥,那他离羽化登仙也就不远了。
这也是合理地去除这身官皮的一种思路。
虽说等沧溟圣王缓过劲来,肯定会当一个收拾他,直接将他一撸到底,但多做几手准备总归是不会错的。
第十六章 猛攻
“杀啊!”
“诛杀伪王,正塑乾坤!”
“取伪王首级者,赏金百万,封万户侯!”
“给我上啊!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
洛京东城,长乐门下。
数以万计身着禁军制式铠甲的士兵发了疯似的拼命向前,冒着从空中不断落下的箭矢和滚石、滚木,踏着不断向三十余丈高的城墙延伸的一层浅蓝色的半透明能量体拼死冲锋。
而在他们身后,二十多名身着金甲、站在一个不断散发着阵阵流光的法阵之中的武者一边挥舞象征着太后的巨大玄凤旗,一边高声呐喊鼓舞士气。
法阵流淌出的光华将所有冲锋的禁军笼罩在其中,每一个被这阵诡异的流光笼罩的将士眼中几乎都布满了血色的细丝,脸上竟看不到多少身处战场直面死亡的恐惧。
有的,只是如同破釜沉舟一般的孤注一掷。
悍勇无畏!
一时间,他们仗着数倍的人数优势,竟跟战力极强的玄武卫打得难舍难分,使得战局逐渐陷入焦灼,不再是之前在紫极城时,羽林卫和勇士营被玄武卫三两下击溃的惨状。
“哦?”
东城城楼上,骑着绝影马火速赶到这里的姜承道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眯起眼睛。
“武神大阵么,有意思……”
“殿下。”
守将朱勇很快注意到了姜承道的到来,赶忙全力一刀将面前十多名禁军砍成两半,而后一个箭步瞬间离开原地,再次出现时,竟来到了姜承道身前,单膝跪在地上,一脸愧色地大声道:
“末将无能,整整三千玄武卫在末将手中竟无法快速击溃两万敌军,还请圣王降罪!”
如果不是他脸上那无比自责的神色完全不像是演出来的,怕是要被别人误会是在凡尔赛。
要知道此时正在拼命攻城的,可是大夏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强的术法以及名义上最强大的禁军。
虽然最强大这一点水分不小,但是装备和单兵身体素质和术法却是实实在在的。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依靠七八倍的人数优势加上强大的阵法,才能和玄武卫勉强打個平分秋色,可想而知玄武卫的战力是何等的逆天。
而且整个玄武卫都有着极强的荣誉感,即便取得如此战绩,身为玄武卫参将的朱勇还是倍感自责。
跟着姜承道过来的其他将领听到朱勇这么说,却没有丝毫安慰的意思,而是一脸肃然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认为朱勇的自责理所当然。
堂堂玄武卫在这点人数差距面前,居然不能快速破敌,简直就是耻辱!
姜承道摇了摇头。
“没事,禁军用了大夏秘传的天阶大阵,大幅度提升了禁军的战力,朱勇你能战至如此已属不易,无须自责。”
听到这话,朱勇顿时用力拱手,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
“谢殿下体谅。”
稍微安抚了一下朱勇后,姜承道便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动玄武卫组织防务,同时用圣灵之力快速修复破损的护城大阵。
随着他的到来,玄武卫瞬间士气大振,在圣灵力的加持下,本就强横的战力顷刻间突破极限,一时间,原本跟数倍于他们的禁军合起来的战力不分伯仲的玄武卫,竟开始快速反击,很快便隐隐有压制禁军的趋势。
对于玄武卫,或者说对于整个沧溟军而言,圣王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旗帜。
只要有他在,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杵在那里,就能让沧溟军振奋起来,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战力。
很快,站在禁军中军,被上百名顶尖高手和战力不俗的禁军将领死死地护在中间的赵太后,以及她的同门师叔夏侯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穿云术的消耗变大了,而且先锋部队的伤亡突然激增。”
赵太后紧皱着眉头,冷声道:“看来,那家伙已经赶到城楼了。”
夏侯延须发皆白,但身形却异常高大,如同一座铁塔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听到赵太后这么说,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城楼。
远超常人的视力,让他很快便注意到了一道高坐于一匹雄壮无比的战马上的身影。
“能够支配圣遗物中的无上圣力的最强者,沧溟圣王么…”
略显苍老的面容上,一对浑浊的老眼闪烁着阵阵寒芒。
“不好对付啊,这种传说中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
“哼!”
赵太后冷哼一声,道:“圣王固然强大,但自古以来一直都只能龟缩在圣境之中,无力染指中洲大地,这就说明圣遗物的力量肯定存在某种限制,让他们无法在圣境之外的地方使用圣人之力。”
毕竟是曾经掌朝六年的政治生物,赵太后无论是心机还是见识,亦或者对人心的把控,都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自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透过事物表面看清实质,然后据此做出自己的判断。
“万千年来都是如此,本宫就不信,这一代圣王会是例外,既然如此,那他就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夏侯延神色有些微妙地扫了她一眼。
“但他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数万沧溟军精锐转移到紫极殿中,而且还能靠着这点人将五倍于他们的羽林卫和勇士营、以及一众绣衣卫高手击溃,就足以证明他确确实实能在圣境之外使用圣人之力了吧。”
“任何违反常理的事物背后,都是巨大的代价,这是天道至理。”
赵太后双手抱胸,凌天凤威在妙曼的身躯周围不断缠绕,使得此时的她莫名给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强大而高贵。
“虽然本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家伙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在圣境之外使用圣人之力,也不可能再次发动那种能够转移数万人的神秘术式,代价和限制必然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所以……”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莫名变得漠然无比。
“只要多试探几次,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破绽。”
夏侯延直接问道:“那要是找不到呢?”
“暂时找不到也无妨。”
“初次交锋,本宫也不求一战定乾坤,只要能试探出他现在能否使出全力,能否发挥出那传说中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战局的可怕力量即可,反正……”
说着,赵太后冷冷一笑。
“本宫兵力充足,八十万禁军尽数为本宫所用,本宫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而他,此时不过两万余战力罢了。”
而就在她这么说着的时候——
轰隆!
城楼上突然一声沉闷无比的巨响,随后只见一道黑影猛地腾空而起,顷刻间跳到了正在向着长乐门城楼发起猛攻的禁军先锋上空,手中那通体漆黑的长枪猛地脱手而出,重重砸落而下。
这一刻,那个拥有当世最强者之名的存在,终于向世人露出了瘆人的獠牙。
第十七章 代价
事实证明,圣遗物那超常规级别的力量,绝对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哪怕圣王在外界无法发挥出完整的圣人之力也一样。
当陆晨随着一众朝臣来到城楼,亲眼看到城墙下那道一骑当千大杀四方的身影,便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只见一身玄色重甲的沧溟圣王跨坐在一匹同样披甲的高头大马上,不断向前发起冲锋,手中一杆银黑色长枪如同勾魂索一般,每次挥动,周围装备精良的禁军便倒下一大片。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顷刻间冲出一条狭长的真空带。
玩过无双的陆晨甚至有种在看割草游戏的感觉。
身处凶恶的战场,即便被上千名敌军团团包围,依旧能凭借极其强大的武力横扫四方,将敌人一片片地斩落马下。
这tm不是无双割草是什么?!
“尼玛,这么夸张的吗?!”
陆晨震惊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算是知之甚多。
圣王如此特殊的存在,他自然不可能没有耳闻,也知道圣王本身就是力量的象征,一直以无上圣力守护圣境。
但也只是知道圣王很强而已,并没有直观的概念。
直到现在……
在现实中看到真正意义上的“一骑当千”是什么概念?
难以形容。
有点像他儿时玩三国无双打到虎牢关时,那几乎是无法战胜的鬼神吕布震撼出场碾压一切的感觉。
这是一个存在术法、功法、法阵之类的超自然力量古代世界,但即便是再强大的修者,也不可能在战场这個煞气极重,对实力影响极大的地方以一敌万。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圣王。
而且,圣王强大之处,并非只有自身的无双战力。
在圣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快速突进的时候,身后三千名玄武卫紧随其后,将一个个被杀破胆的禁军杀死,整支队伍如同一台无情的收割机一般,飞速将周围的禁军一茬接着一茬地割掉。
数以万计的禁军,竟完全无法阻挡姜承道身先士卒的冲锋,只能以尸体稍稍拖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禁军的攻势受阻,原本势均力敌的平衡被姜承道直接打破,庞大的队伍即便有武神大阵的加持,也难以再接近城门半分。
战场逐渐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何等可怕的力量,何其可怖的虎狼之师……”
一名老臣嘴角有点哆嗦,颤颤巍巍地说出来此时众人的心声。
原本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部分朝臣此时冷汗直冒,噤若寒蝉,而后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庆幸之色。
还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太后的反扑就来了,让他们亲眼见识到了沧溟圣王那令人甚至升不起“战斗”这个概念的力量。
否则……
一想到这里,他们便下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李正、谢鸿运和汪直等已经向圣王示好的朝臣笑了,笑容中充满了得意。
姜还是老的辣。
只有像他们这么有先见之明的人,才能在大变来临之际抢占先机,提前跟圣王打好关系。
陆晨在反应过来后,也笑了。
无他,圣王的力量超乎想象,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唔嗯”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声略显痛苦的轻吟。
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却见女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
只见她不知为何死死攥着拳头,仿佛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一般,脸色苍白如纸,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渗着细汗,看上去颇为狼狈,毫无帝王威仪可言。
周围的朝臣很快便注意到女帝来到了他们附近,但他们却如同没看见一般,脸色没有丝毫波动,将女帝完全无视。
“陛下!”
陆晨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无视女帝,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正所谓演戏演到底,做戏做全套。
既然当了这个忠臣,那他明面上就不能忽视女帝。
否则要是太过反常的话,他估计还没因为罢官而原地羽化升仙,就要被怀疑是否被邪祟附体,最后被诛邪司的条子逮到镇邪塔去了。
女帝摆了摆手。
“陆……陆爱卿不必多礼。”
依旧是那副微微弱弱的样子,和平时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陆晨站起身,而后一脸不满地冲周围吼道:“尔等是要造反吗?还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都没看到陛下在这里吗?还不赶紧向陛下行礼?”
听到这话,周围的朝臣才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很是敷衍地行了个礼,倒也没多说什么。
在他们眼里,陆晨得罪了沧溟圣王,下场注定凄惨,至少也是被罢官去职,赶回老家。
身为位高权重的盛和朝臣,他们自持身份,自然不会跟一个即将被圣王一撸到底的普通老百姓较真。
顶多等到他被赶回老家成为一介黔首的时候,让人多“关照关照”他,也好全了曾经同朝为官的情义。
见陆晨直到此时还如此维护自己,姜承婉不由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
‘这个男人,果然和皇兄一样可靠……’
在陆晨回过头时,姜承婉快速收回目光,同时变回那副唯唯诺诺的废物模样。
“陛下脸色有点差,可是龙体有恙?”
陆晨看着女帝一脸憔悴的模样,一脸“关怀至深”的说道。
“若是陛下龙体不适,就赶紧回去看太医吧,陛下身系中洲亿万生灵的福祉,可不能出任何意外,这里交给圣王就好了,而且有这么多人在这欣赏那家伙的英姿,不缺陛下一个。”
这可怜的小姑娘,换做现代社会,不过就高一的年纪,但却接连被权后和权臣欺辱,明明怕得要死,被战场吓得脸都白了,却愣是不敢忤逆沧溟圣王之前在太极殿的吩咐,老老实实地跟着来到这里,不敢离开。
姜承婉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就如同陆晨所猜测的那样。
然而陆晨却没注意到,底下的沧溟圣王每一次发动某种威力极大的武技或者术法的时候,女帝的小手便猛地攥紧一分。
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飞速涌向战场中正在用圣遗物【九幽】不断杀敌的姜承道,就像是一道法则屏障一般,让他免于因为在圣境之外动用圣遗物的力量而被天道灭杀的风险。
太后的判断是对的。
任何违背常理的事物,其背后都有相应的代价。
就好像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一样。
而姜承道在圣境之外动用圣人之力的代价,便是她所支配的玉玺中的无上圣力,和她身上的圣灵力。
很快,一面倒的趋势彻底形成,越来越多赶来的玄武卫加入战场,彻底粉碎了前军的所有希望。
禁军前军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而且姜承道率领的玄武卫正在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朝赵太后所在的中军方向冲去。
赵太后当机立断,直接下令派上所有高手前去迎敌,而她自己却和夏侯延转头就跑。
第十八章 碾压
在姜承道亲自率领的玄武卫那势如破竹的冲击下,十多万前军禁军如同割麦子一般成片地倒下。
同时,由于赵太后对姜承道所能发挥出的实力判断错误,中军主帐距离战场只有十多里地,虽然这个距离对于绝大多数战争来说都是非常安全的,但面对来势汹汹的玄武卫,根本没有足够的缓冲,也来不及调整战术。
而且谁也不知道姜承道的个人实力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全盛时期的圣王如果放到现代,几乎可以等同于核弹级别的存在。
甚至更夸张。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哪怕是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圣王,也并非不可能。
十多里地的距离,对于面对展现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的沧溟圣王的他们而言,还真算不上安全,甚至可以说风险极大。
为了以防万一,稳妥起见,作为禁军核心的赵太后和夏侯延只能弃车保帅,令中军和一众高手上前,拼死阻挡玄武卫的攻势,自己则带着玄凤旗后撤,同时令左右两翼和后军上前。
而他们的离开,使得武神大阵瞬间失效,本就不是玄武卫对手的前军在失去武神大阵的加持后,顷刻间如同雪崩一般崩溃,并以洪水之势向着四周蔓延。
很快,前军便彻底崩溃。
士兵们哭爹喊娘地朝后方跑去,任由督战队如何狠辣,都阻挡不了禁军的颓势,顷刻间被崩溃的败兵群踩成了肉泥。
好在两翼禁军及时赶了过来,后军亦是行动迅速,三个方向数十万禁军的接应,终于勉强稳住了战局。
面对重新集结的禁军,姜承道微微握紧手中的黑色长枪。
此时的他全身染血,身上的黑色重甲不断析出暗红的血迹,坐下的绝影宝马原本漆黑的鬃毛此时也已经变得血红,就连打响鼻时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缕鲜红。
他已经不记得死在自己手里的禁军有多少了。
长枪枪尖不断滴血,上面沾着颜色各异的碎肉。
身后,上万玄武卫脚下踏着的,是成千上万禁军血肉堆砌而成的血路,而身前,却是如同乌云一般缓缓压来的无数禁军。
然而,即便如此,姜承道面甲下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
敌虽众,一击即斩!
在他强悍无比的背影笼罩下,一众玄武卫神色虽然略显疲态,但却不见一丝动摇,依旧坚定无比地追随着姜承道的脚步。
中洲北境第一强军,不外如是!
姜承道缓缓抬起手中的长枪,准备鼓舞士气,再度发起冲锋。
不过就在他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响起姜承婉的声音:
“皇兄,敌军势众,先回城休整吧,朕也快到极限了。”
听到这话,姜承道顿时高声喊道:“全军听令!”
玄武卫顿时神色一凛,等候姜承道下令。
“调转马头,回城!”
“诺!”
几乎是本能一般,一众玄武卫立马回身,展现出了极高的服从性。
虽然他们不理解为何圣王在如此气势如虹之时下令回城,敌军虽多,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将其全部诛杀,也可以狠狠咬下一块肉,令其伤筋动骨。
而且在他们的认知中,以圣王的力量,哪怕他们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圣王也能用无上圣力带他们离开战场。
但即便再怎么想不通,他们也会一丝不苟地执行玄武卫的命令。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服从。
玄武卫调转方向快速朝城门方向冲去,姜承道却依旧紧握长枪,傲然地伫立在原地。
断后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他一人断后足以!
禁军将士看到玄武卫撤退,眼中却丝毫没有喜色,哪怕留下来断后的只有姜承道一個人,亲眼目睹前军惨状的他们也不敢急吼吼地上前追击,而是稳步行军,谁都不愿充当用于消耗圣王体力的炮灰。
看着亦步亦趋朝这边行进的禁军,姜承道目光高悬,眼神轻蔑。
“堂堂大夏第一军,曾经在父皇手中大杀四方的虎狼之师,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真是可悲。”
摇了摇头,等到玄武卫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后,姜承道便夹紧马腹。
嘶!!
绝影马嘶鸣一声,铁蹄策动,带着姜承道飞速离开战场。
而他的安然离去,也宣示着沧溟军和禁军的初次交锋,以沧溟军碾压式的胜利告终。
东城城墙下,数万禁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经此一役,禁军前军死伤大半,活下来的士兵也被吓破了胆,即便有武神大阵的加持,也难以形成战力。
不仅如此,其他禁军在见识到玄武卫和姜承道那势不可挡的恐怖战力后,内心深处也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阴影。
这tm岂是凡力所能抗衡的军队?
禁军的士气受到极大的影响,要不是赵太后和夏侯延多年以来积累的威望极强,整个禁军的军心甚至有可能动荡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即便军心没散,但数十万禁军也逐渐开始人心浮动。
圣王所带来的威慑力实在太过恐怖,尤其是亲眼目睹圣王肆虐战场的一幕后,这种心理上的阴影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克服的。
夜晚,京城大门紧闭,禁军则在距离城门三十多里外扎营。
赵太后派出绝大多数高手警戒四周,夏侯延也安排上万精锐轮流值守,严密监视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同时吩咐士兵夜不解甲,随时准备迎敌,生怕姜承道趁着茫茫夜色发起袭击。
偌大的禁军,对圣王统帅的区区三万玄武卫竟畏惧不已。
圣王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姜承道现在根本没办法夜袭。
倒不是他今天体能消耗过大需要休整,也不是玄武卫太过疲惫,而是因为女帝姜承婉需要时间恢复圣灵力来支撑圣遗物的力量。
此时,紫极城中。
一脸疲态的姜承婉和姜承道相对而坐。
姜承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声说道:“皇兄,二十万沧溟军现如今已经行至何处?”
姜承道正襟危坐,丝毫没有仗着兄长的身份和圣王之位而做出任何失仪之举。
“日前收到消息,大军已行至云岚山一带,预计明日巳时便可抵达洛京辖区,一举助陛下彻底掌控乾坤。”
闻言,姜承婉不由得眼前一亮,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悄然松开了些许。
“如此……”
她稍微沉吟了一下,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芒。
“便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吧。”
“诺!”
次日,朝会再次取消。
姜承道带着李正、谢鸿运等少数几名朝臣,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率领两万玄武卫踏出洛京东城城门,在温暖的朝阳中极速前行,向禁军驻扎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义之所在
对于常年和邪祟殊死战斗的沧溟军而言,早已经被圣王和玄武卫吓破胆的禁军几乎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不堪一击。
因此,当二十万日夜兼程的沧溟军踏入洛京辖区范围的那一刹那,禁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
“盛和六年十二月十日,妖后赵氏协同叛贼夏侯延裹挟八十万叛军猛攻京师,被玄武卫击败,大军后撤三十里。
次日辰时,沧溟圣王亲率两万玄武卫主动出击,于东城二十里外与叛军激烈交战,玄武卫勇不可当,一路势如破竹,杀敌无数,奈何叛军势众,玄武卫疲敝,逐渐不支,遂被围之。
战至巳时,二十万沧溟军突至,猛击叛军后方,叛军大败,妖后赵氏与叛贼夏侯延、伪王姜承运以及部分反贼头领携残军远遁,圣王率军逐之……”
看着邸报里的内容,陆晨不由两眼发光。
稳了!
原本沧溟圣王仅凭三万玄武卫就能控制洛京,重创八十万禁军,现在二十万沧溟军主力赶到京师,太后再无一丝翻盘的可能。
这片天下,终将归于沧溟圣王之手。
只能说不愧是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野心勃勃的圣王,沧溟圣王仅用五天,就让洛京这个天下中枢完全易主,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谋略,亦或者是手腕都超乎想象的强大。
太后的运气实在太差,居然会在她掌权期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完美的五边形战士。
而且实力极强的圣王自古以来就自带威望,并不逊色于皇族,圣王只要能够在圣境之外使用圣遗物的力量,真要夺取天下,肯定要比其他势力要容易得多。
“现在沧溟圣王追亡逐北,不管能不能擒获太后,等他回朝以后,声势必然达到顶峰,届时就算当场废掉女帝都没问题。”
放下邸报后,陆晨眯着眼睛琢磨了起来。
“以我之前的表现,沧溟圣王肯定容不得我这种皇帝死忠的存在,肯定会找個由头撤了我的官打入天牢,甚至直接一刀剁了,同时解除所有官职,不管怎么样,这官…我是丢定了!”
这么一想,陆晨便兴奋了起来。
“表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洛小钰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
陆晨顿时收起思绪,坐了起来。
“在。”
洛小钰推门而入,而后轻声说道:“表哥,萧公子来了,现在正在客厅等候,你要见他吗?”
萧逸?他来干嘛?
对于前身的这个好基友,陆晨还是挺有好感的。
倒不是因为萧逸出身不俗,而是因为萧逸跟前身真挚的友情。
当初在宗门求学时,萧逸便对前身多有照顾,前身科举高中进士,获授工科给事中时,萧逸就曾劝过,前身的性格不适合在如此时局担任科道言官,甚至不适合在京师做官,不妨以“经验不足”为由自请外放。
只可惜前身没听。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前身刚就任工科给事中就发现不少朝廷工程存在大量猫腻,立即上书皇帝,结果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他愤然入宫面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此,听到是萧逸过来找自己,陆晨虽然不知道他这时候过来找他干嘛,但还是没多想便站起身。
“你去接待一下,我马上过来。”
“好的。”
洛小钰应了一声,起身朝客厅走去。
陆晨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不至于太失礼,然后便离开了房门。
来到客厅,便看到萧逸坐在主位下首的椅子上喝茶。
陆晨走进客厅后,先是打了个招呼,跟萧逸客套了一下,然后坐在主位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若愚兄专程过来,所为何事?”
萧逸放下茶杯,神色有些肃然。
“怀宇,你相信我吗?”
闻言,陆晨先是愣了愣,而后重重点头:“若愚兄一直对在下多有关照,在下自然是相信若愚兄的。”
听到这个回答,萧逸悄然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
说着,他突然探手入怀,从怀里取出一份信函,递给陆晨。
“怀宇你先看一下这封信。”
陆晨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信封拆开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突然怒目圆瞪,“啪”的一声将信纸重重拍在桌子上。
“岂有此理!!”
这封信里的内容很简单,概括来说的话,就是李正说沧溟圣王已彻底歼灭叛军,解除了洛京之危,现在大军北返,预计后日巳时便可抵达京师。
并且,圣王有意从只有皇帝才能带队走的皇极门入京,带功入朝,同时放出话来,希望后天能在皇极门看到百官出迎,给予他们这些救朝廷于为难、大功于朝的沧溟军将士足够的肯定和荣耀。
当然,要是身体“抱恙”,也可以不去,但要是“带病上朝”,那就说不过去了。
李正号召所有“有识之士”听从沧溟圣王表达出的意思,明日不要去皇宫当值,提前赶往皇极门外恭迎沧溟圣王大军凯旋。
若是身体有疾,就老老实实待在府中,莫要不识好歹,徒增不快。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威胁。
此次追击“叛军”,李正也去了,一直跟随沧溟圣王左右,因此他的话可信度还是有的,而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说谎,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女帝的“死忠”,陆晨看到这个消息,怎么可能不气愤?
虽然他“愤怒”得嘴角的笑意都快掩盖不住了,但他还是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对李正等无耻小人破口大骂,就这么当着萧逸的面愣是骂了他们一刻钟,所用的词汇都不带重样的。
最后还是骂了太久口干舌燥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萧逸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的骂功居然这么猛。
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陆晨一般,萧逸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无耻逆贼,竟敢背弃陛下,如此不忠不义之人,竟能位列朝堂,真是国之不幸,民之大害啊……”
听到陆晨又准备开骂,萧逸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专程来找他,可不是来看他骂街的。
“怀宇,听我一句劝。”
萧逸语重心长地道:“当今陛下注定只是任人拿捏的傀儡,没有任何掌权的希望,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效忠,而且,如今洛京尽数掌握在沧溟军手中,只等沧溟圣王班师回朝,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伱的忠义也注定不会有任何回报,所以…你还是放弃这毫无意义的忠诚吧。”
“明天,你若是不忍看到陛下那不忍言之事,就抱病在家装病不出,虽说你此前冲撞圣王,想必已遭到沧溟圣王的忌恨,但只要在这种关键时刻不站出来和他对着干,事态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闻言,陆晨顿时眉头一挑。
什么?还有挽回的机会?这可不成!
一念至此,陆晨便摇了摇头,而后正气凛然地说道:“能被放弃的,还能叫忠诚么?”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信件如同证物一般收好。
“若愚兄不必多言,我知道你这么说都是为了我好,也知道在此时选择效忠陛下是一件常人无法理解的蠢事,更知道沧溟圣王踏过皇极门回到京师意味着什么,但是……”
陆晨眼神一凝,而后铿锵有力地对萧逸说道:
“只要陛下未曾负我,我就绝不可能背弃陛下。”
对于他的回答,萧逸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值得么?”
“值得!”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的回答依旧果断。
废话,只要舍弃这官身,立马原地升仙,这种划算到天际的买卖,碰上谁都要抢着做好吗?
萧逸又道:“所以,怀宇你明天早上是准备去……”
没等萧逸说完,陆晨便理所当然地回应道:“身为朝廷命官,自是要去点卯,准时参加朝会。”
“紫极城中全是玄武卫,陛下被上千名能够轻松干掉羽林卫和勇士营的精锐高手牢牢【保护】着,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陆晨没有计较萧逸接连的泼冷水,只是露出一抹无奈而坚决的笑意。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听到这话,萧逸内心不由猛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说话声都有些微微颤动。
“若一去不回……”
“那便一去不回!”
说罢,不等萧逸再开口,陆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看着陆晨略显瘦弱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之感的背影,萧逸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十章 偶遇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过了两日。
拂晓时分。
陆晨快步走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刚穿过崇德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让他颇感熟悉的声音:
“怀宇,留步。”
仅仅愣了一瞬,陆晨便反应了过来,“怀宇”是跟他同名同姓的原主的表字,那声音是在叫他,于是赶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很快,他便看到不远处的崇德巷牌坊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清晨的宁静中,借着东方微微泛起的晨光,那妙曼的娇躯竟散发出一股引人遐想的气息。
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个极具韵味的美人。
然而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陆晨却突然抬起手,一脸正色地朝她作揖,用略带着敬意的语调开口回应道:
“萧尚书。”
没错,那美人正是跟目前担任工科给事中一职的他经常有政务往来的高官——工部尚书,萧韵。
正二品高官!
“嗯。”
萧韵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崭新的七品朝服停留了片刻,眼神莫名变得微妙起来。
“怀宇穿着如此正式,是准备前往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么?”
陆晨动了动嘴角,正想回话,这时侧面的巷道却突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萧尚书何必多此一问?”
话落,一个身着正三品朝服,身形颇为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巷道内走了出来。
陆晨转过头看去,很快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礼部左侍郎,吴宗云。
得,又是個大官。
陆晨礼节性地朝他作揖,“吴侍郎。”
吴宗云负着手,神色凛然地对萧韵说道:
“自六年前先帝驾崩,妖后矫诏废皇储立幼帝、临朝称制伊始,朝野上下被其贼党搅得乌烟瘴气,致使万民蒙难,幸得沧溟圣王顾念苍生社稷,亲率甲兵二十余万出圣境南下匡扶社稷,以九幽之力荡尽逆贼,沧溟圣王携百胜之师正式入朝,今后乾坤必将归正,仁道盛世可期,值此万象更新大展宏图之际,我辈修士自当云集,这位后生想必也是有志之士,自然是去迎奉沧溟圣王,为即将到来的天下大治尽一份心力。”
‘牛批!’
听到一半陆晨便不禁暗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心道:
‘不愧是混政治的,居然能把卖主求荣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正义性十足,这货能在太后掌朝时期保住三品高官的官职,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如今是个朝臣都知道,太后党羽已经彻底兵败,如无意外,最多再过两个时辰沧溟圣王就会踏过皇极门,迈出那登天的一步。
但是即便如此,哪怕只有一刻,只要女帝还坐在龙椅上,她就还是大夏皇帝,而吴宗云身为朝廷正三品高官,不仅妄言矫诏这种还没有明确定论的事,言语之间还处处站在沧溟圣王的立场,提前为他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这不是卖主求荣是什么?
萧韵脸上闪过一抹鄙夷。
她没有理会吴宗云,而是看着陆晨,眉头微蹙,而后莫名叹了口气。
“怀宇,你真的决定,要像那些不忠不义之辈一般,去皇极门做那让人瞧不起的趋炎谄媚之徒么?”
闻言,吴宗云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等此举乃是顺应天命,迎奉的可是传说中的圣王,为的是苍生能够免受乱世战乱之苦,何来不忠不义之说?”
“吴侍郎。”萧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冷冷地瞥了吴宗云一眼,道:“你师尊是不是没有教过你,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能贸然插嘴,不然会显得你很没有教养。”
吴宗云眼睛一瞪,而后猛地甩手:“我只是看不惯萧尚书误人前途而已。”
“陆给事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庸碌之辈,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如此英才怎可埋没?萧尚书,你自持清高也就罢了,只要不以刀刃相向,老老实实带病在家,以沧溟圣王之气度想必不会与你计较,但伱何必阻挠有志者奔赴前程?”
事实上,他倒也不是看重陆晨,而是看重陆晨身上自带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陆晨此前如此硬气地正面硬刚沧溟圣王这件事。
如果有人能让他“弃暗投明”,那对于圣王的威望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提升。
连如此执拗的死忠分子都被圣王降服了,那就说明圣王的确是众望所归,有资格成为天下之主的存在。
而规劝陆晨“弃暗投明”的人,说不定能在即将权御天下的圣王殿下心中留下极好的印象。
听到吴忠云这么说,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这厮想找人凑人头就直说啊,哪来这么多的屁话。
萧韵冷哼一声,“事实如何吴大人自己清楚,莫要这般自欺欺人。”
“不识时务之人,真是不可理喻。”
吴宗云再次负手,不再看萧韵,而是转过身,对陆晨说道:“陆给事,莫要在此浪费口舌,耽搁前程,老夫正好也从此道去往皇极门,你我顺路,一同前去吧。”
萧韵也没有理他,接着对陆晨说道:
“怀宇,回去吧,虽然沧溟圣王入主京师一事已不可逆转,但我们身为盛和朝臣,即便为了宗门、亲族,不去做那不可为之事,也不能泯灭心中的良知。”
直言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她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胆敢硬刚赵太后,在沧溟圣王如日中天的时候又站出来维护女帝的威严的男人,看他在此巨变之际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坚守曾经的信念,还是顺应时局,随波逐流。
是往北走,像诸如汪直之流迫不及待摇尾乞怜的朝官一般前往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入主洛京,还是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掉头往西原路返回西城宅邸,既不去做那不可为之事,也不趋炎附势,就这么听之任之。
后者也是相当一部分朝臣的选择。
在两人的注视下,陆晨却是摇了摇头,而后对吴宗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
“吴侍郎误会了”
此言一出,吴宗云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阴冷,而萧韵却是脸色一松,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欣赏。
陆晨接着道:“在下从未有过前往皇极门的念头,所以与吴侍郎并不顺路。”
这话让吴宗云瞬间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恼怒之下当即变脸,冷笑道:“好一个‘从未有过’,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虚伪,若你原本不是打算去皇极门迎奉沧溟圣王,为何要在此时出门,难道你是准备去衙署当值不成?”
闻言,萧韵也皱了皱眉。
的确,如果陆晨跟她一样一开始就不打算迎奉沧溟圣王,那他压根就不会出门,虽然沧溟圣王在击溃禁卫军后曾扬言,不会为难洛京城中任何一个手无刀兵的人。
但是如今大变在即,沧溟大军入城必然戒严,这时候在外面跑风险极高,所以她觉得陆晨原本的念头肯定跟吴宗云一样,只不过被她劝住了,又不想承认罢了。
至于去六科廊当值……萧韵却是想都没想过,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虽然此时正是当值的时候,但现在天都要变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政务。
而且各部院衙署都在紫极城内,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所有官员避之不及的死地,在这种关键时刻谁若是去紫极城,就等同于公然跟即将登上皇位的沧溟圣王作对,下场必然凄惨。
谁都不知道女帝会是什么下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准备做坏事的人最厌恶的就是旁边有外人在。
沧溟圣王可以放任盛和朝臣清高,但绝不会容忍他们作死。
所以,除非是对盛和帝死心塌地绝对死忠之人,为了她可以完全不顾身后的宗门、亲族,放弃自己的前程,不顾一切,否则绝不可能会在现在去紫极城。
但是盛和帝只是赵太后因为秦王年纪太小无法继承帝位而用来过渡的傀儡罢了,哪有朝臣会为这样一个毫无威望的傀儡皇帝做到这种地步?能够坚守心中的底线不迎奉沧溟圣王已经算对得起先帝了,更不用说其他。
吴宗云提起这个也不过是为了嘲讽陆晨的虚伪而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选项。
然而……
有句话叫世事无绝对。
对于吴宗云最后那句挑衅一般的话,陆晨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吴侍郎说的没错,在下确实是准备去六科廊处理公务。”
轰!
这话竟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一般,瞬间震得吴宗云和萧韵脑袋嗡嗡作响,使得他们彻底愣住了,好一会没能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陆晨居然会说出那最不可能说出的话来。
第二十一章 绝不后悔
哒哒哒哒
清晨的宁静顷刻间被沉重的马蹄声搅得支离破碎,漫天尘埃中,数万身着玄甲的骑兵在距离洛京数十里的苍云道上疾奔,由铁蹄组成的黑色洪流在无可阻挡的恐怖威势下不断将前方的一切尽数撕碎。
很快,数万铁骑行至苍云道尽头的一处岔道口前不远处。
这时,为首的姜承道突然控制胯下的绝影马放缓脚步,而后让部下打出令旗,令大军暂停前进。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
“是,圣王殿下。”
身后一身青衫的李正打马上前,来到姜承道旁边,看着不远处的岔道口,缓缓抬起右手轻抚短须,对姜承道说道:
“殿下,前面的岔道右是通往洛京南华门的思恩道,左边便是通往皇极门的圣临道了,大军从入圣临道后,以当前行军速度观之,不到一个时辰沧溟圣军便可抵达皇极门。”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扬起,流露出一抹颇为自得的笑意,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接着说道:“想必朝中诸臣此时已尽数赶往皇极门,等候迎奉殿下入主洛京了吧。”
咔!
铠甲交错发出的清脆响声。
姜承道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狰狞的面甲下,那冷冽的眼眸中,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
片刻后,他唤来一个传令兵。
“传本王令,半个时辰后,全军向思恩道进发,两個时辰内必须赶到南华门!”
听到这话,李正顿时愣住了。
同时,内心缓缓涌现出一阵不安。
圣王殿下,这是何意……
…………………
洛京,崇德坊前。
萧韵率先反应过来,当即脸色大变地对陆晨急声道:“怀宇,不可妄言!”
而吴宗云却是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陆晨一脸风轻云淡:“当然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愚蠢至极”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在洛京之变即将到来之际,百官之中,迎奉派至少可以在官场保留一席之地;清高派风险高,有可能惹来圣王不满,有可能被圣王无视,但也有可能被沧溟圣王欣赏进而礼遇有加。
然而最后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死忠派,下场却必定无比凄惨。
不仅肯定会被罢官去职,还小命不保,身后名也无法保证。
但这对于陆晨来说,却没有一丁点威慑力。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求之不得的目的所在。
吴宗云可不知道个中缘由,对于陆晨那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话,他只是缓缓眯起了眼睛,眼中闪烁起危险的寒芒:
“可敢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陆晨依旧没有任何动摇,一字一顿地道:“在下,工科给事中陆晨,要去衙署处理公务!”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宗云,淡淡道:“吴侍郎这次可听清楚了?”
“好!很好!好得很!”
吴宗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向陆晨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般:“没想到老夫居然看走了眼,你这后生不仅没有我等心念苍生之人的豁达,反而比那些只知自持清高罔顾天下之辈还要更加愚昧不堪,简直蠢不可及,无可救药!”
萧韵张了张口,似乎是还想再劝一劝陆晨,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而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那清丽的面容上,竟隐约透着一股自惭形秽的意味。
“如果忠君爱国是一种愚蠢的话。”
陆晨没有再看吴宗云,而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平静的眼眸中浮现出难以言表的深沉和邃然,缓缓说出那重若千钧的话语:
“那在下就当一辈子的蠢人吧。”
话音刚落,萧韵身后的巷道一处不易觉察的角落中,突然闪过一抹微光。
萧韵看着陆晨的目光浮现出阵阵异彩,而吴宗云的心里却涌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他莫名有种想要尽快逃离这里的强烈念头。
他猛地甩手,冷哼一声,道:“哼!老夫倒要看看,等你被罢官去职,而且带着一身罪名被押上刑场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嘴硬!”
留下这句话后,不等陆晨说话,他便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两人,直接迈起脚步快步朝北边的大道走去。
在吴宗云离开后,萧韵终于说话了:“怀宇,你真的,打算如此做么?”
陆晨毫不犹豫地正色道:“在下乃是陛下亲自勾笔任命的盛和朝臣,自接过印信文书的那一刻开始,在下此生就注定了要为陛下肝脑涂地,故而,无论发生任何事,在下都绝不会辜负陛下君恩,只要陛下还未撤去在下职务,在下就一定会尽职到最后。”
感受着陆晨那坚定无比的决心,看着他那毫不动摇的眼神,萧韵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忠贞之人……
然而陆晨心中却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而感到有些许不适。
具体来说的话,就是有点…反胃……
他也不想说这种话,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了这么一个奇葩系统呢?
而且这也是他想展现给沧溟圣王的形象——
一个对女帝绝对死忠的修士。
萧韵轻声问道:“你……就不害怕么?”
“怕。”陆晨叹了口气,“但在下更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陛下天颜。”
闻言,萧韵莫名低下头。
“伱的师门没有干涉你的决定么?”
陆晨淡淡道:“干涉了,但在下没有理会他们的意见,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一意孤行吧。”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说谎。
就在昨天,萧逸离开后没过多久,他求学时拜入的宗门便有一位长老过来,让他不要再给宗门惹祸,同时吩咐他赶紧趁着沧溟军携大胜入京,去皇极门迎奉圣王。
否则,逐出师门!
然后他就被陆晨“一脸气愤”地赶了出去。
萧韵心中浮现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可能,下意识地问道:“那他们……”
然而没等她说完,陆晨便一脸平静地道:“在下现在已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前身已经没了至亲,人缘同样不怎么好的师尊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知所踪,因此,在宗门里,跟他相熟的人不多,萧逸倒是算一个。
而且那是前身的宗门,对他而言几乎毫无意义,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就像之前前身那个未来老丈人那样,断掉最好,省得麻烦。
唰!
萧韵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陆晨。
她不可能知道陆晨被罢官就无敌,因此在她的眼中,陆晨此时的形象,竟是陡然拔高了无数层,对他原本只是欣赏的心态,现在却变成了能跟师尊相提并论的崇高敬意。
在她看来,像陆晨这样至死不渝的忠直之臣,你可以说他傻,但却不能不佩服他,因为他做到了绝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
“值得吗。”
好一会,萧韵才颇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地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md,这些姓萧的怎么都喜欢问这种问题……’
萧韵又道:“陛下她…自登基以来一直被赵太后控制着,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或许并不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挽回……”
她不希望陆晨去迎奉沧溟圣王,但同样不希望他去紫极城自绝仕途。
然而陆晨的神色却像是之前面对吴宗云时那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在下绝不后悔,而且在下一直坚信着,若陛下有机会亲政,她一定会成为德兼仁景,功盖太祖的圣皇帝。”
后悔?怎么可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触怒沧溟圣王以求被贬,否则这破官身留着过年吗?
如今沧溟圣王成为新皇已经毫无悬念,只要他在这时候去紫极城给沧溟圣王添堵,百分百会被盛怒的他当场革除官职,打入天牢。
然后…原地升仙!
如此大好形势,陆晨觉得这次自己绝对可以如愿以偿。
毕竟现在都飞龙骑脸了,你告诉我怎么输?
除非沧溟圣王真的像他刚冒出来时打出来的旗号“请诛妖后,还政于女帝,以正乾坤”那样,兴师动众起兵南下真的就只是单纯地为了帮女帝夺回政权。
但这怎么可能嘛?
因此紫极城他陆晨是去定了,圣人都拦不住,他说的!
第二十二章 莫要欺君
告别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萧韵后,陆晨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紫极城。
玄极门前,平时守候在此的上百名侍卫此时却变成了数十个身着玄甲的玄武卫。
赵太后掌朝时期,自然会将紫极城牢牢掌控在手中,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大部分都是她的人,现在赵太后凉了,姜承道自然不会在紫极城中留下任何隐患。
看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来紫极城,那些兵士之中一名俊朗的青年皱了皱眉,稍微打量了一下陆晨后,便率领十多个玄武卫朝他走去,很快便走到陆晨面前。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青年一开口,他身后的玄武卫便将陆晨围了起来。
然而陆晨却没表露出丝毫慌张之色,他负着手,一脸淡然地道:“本官乃是工科给事中陆晨,来此自是为了前往六科廊办公。”
闻言,那青年下意识地仔细看了一下陆晨身上的朝服,脸上很快流露出讶异之色。
跟吴宗云和萧韵一样,他怎么都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会有盛和朝臣来紫极城办公,难道这人就不怕触怒沧溟圣王吗?
好奇之下,青年颇有些意所指地道:“圣王殿下马上就要入京了,阁下确定要在此时去衙署办公?”
“沧溟圣王入京与本官何干?”
陆晨轻哼一声:“倒是你们,为何在此拦住本官去路?难道不知道阻挠公务是犯法的吗?还是说你们想造反?”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围住陆晨的玄武卫全都紧了紧手中的兵刃,同时朝他凑近了一步。
然而那青年看向陆晨的目光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一众玄武卫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便转身和一众玄武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给陆晨让开了道路。
陆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穿过玄极门后,陆晨便发现,偌大的紫极城此时安静得可怕,走在两侧都是朱红高墙的道路上,他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外面世界似乎与此处已经完全隔绝了一般。
以往三两同行的官员此时一個都看不到,直到他来到熟悉的工科朝房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显然,整个盛和朝所有朝臣里就只有他一个死忠派。
虽然早有预料,但陆晨还是不禁为盛和帝感到悲哀。
在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被野心勃勃的赵太后别有用心地扶上皇位,做了整整六年的傀儡皇帝,现在马上又要被沧溟圣王撵下皇位,下场凄凉。
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从未真正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一直被权力和野心所裹挟。
说是皇帝,其实本质上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不过陆晨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他也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便不再多想。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陆晨开始百无聊赖地翻动起面前那堆不知道摆了多久的文书。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在沧溟圣王面前表个态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办公,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接下来,只要等沧溟圣王一到,他跳出来作个死,然后等着被罢官就完事了。
打开一卷公文,陆晨的目光虽然放在公文里关于皇陵修建进度相关的汇报和提案上,但是心思却早就飞到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界之中。
也不知道羽化成仙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种人生。
那九天之上的玄女,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风华绝世。
时间也在他神游仙界之时快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朝房之中再感受不到清晨的丝丝凉意,耀眼的日光透过窗台照射在木地板上,在驱散黑暗的同时,也让朝房变得温暖如春。
“哈啊……”
陆晨放下手中的公文,而后张开手,用力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呼~”
他呼出一口浊气,然后转过头看向窗外。
“唔…算算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呢喃了一下,他便准备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时候?”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如同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
陆晨陡然一惊,赶忙转过身看去。
很快,他便看到不远处那平时都是工科都给事中坐的主位上,此时却有一个身着金黄色龙袍、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那里,正单手支在桌案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在看清那少女的模样后,陆晨当即起身,而后对那少女屈身行礼,郑重道:“不知陛下到来,微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没错,那不过二八年华却已初露风华的少女,正是大夏帝国如今的统治者,名义上统御中洲大陆亿万生灵的大夏皇帝——盛和帝,姜承婉。
陆晨对女帝自然十分熟悉,哪怕她没穿龙袍他都认得。
别看他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实际上六科给事中却是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直接对皇帝负责的重要官职,是真正意义上的位卑而权重。
由于给事中直接对接皇帝,因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前身接触皇帝的机会也不少,继承了前身记忆的陆晨自然也对女帝印象极其深刻。
见陆晨对自己正儿八经地行礼,姜承婉的目光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无妨。”
她摆了摆手,淡淡道:“是朕未告而至,怀宇并无失礼之处。”
听到姜承婉居然叫自己的字,陆晨不由得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他赶忙说道:
“多谢陛下谅解。”
说着,他收回手,然后对姜承婉问道:“敢问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无论是言行还是态度,陆晨此时的表现都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仿佛对沧溟圣王准备篡位一事毫不在意,心中除却王事再无其他一般。
“没什么。”
姜承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负着双手来到陆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是想要重新认识他似的,目光中充斥着好奇之色。
“朕只是想过来看看,在几乎所有朝臣对朕避之不及,抛下所有公务一心想着如何度过难关,如何保住权位的时候,仅有的一个为了朕甘愿放弃一切的无双忠臣究竟是什么模样罢了。”
陆晨:“……”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这种兴致?沧溟圣王马上就要入京了诶!你就不担心那位中洲有史以来第一位觊觎无上皇权的圣王会用什么样的残忍手段对付你吗?
真搞不懂这货这么好的心态哪来的。
陆晨心中划过数道黑线,但是表面却面色如常。
他拱了拱手,淡然道:“陛下言重了。”
姜承婉摇了摇头,对于陆晨这谦虚客套的话,她竟然认真地回应了:“朕就事论事而已。”
话落,她走到陆晨的桌案前,伸出手,拿起他刚才随手丢下的公文,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怀宇刚才说的‘时候到了’是何意?可否告知于朕?”
闻言,陆晨眼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当然是沧溟圣王入京的时候啊,不过这种事我特么能直接跟伱说么?
好在他反应很快,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借口:“回陛下,臣刚才所言乃是与工部……”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承婉却突然叹了口气。
“莫要欺君。”
她合上公文,轻声对陆晨说道:“怀宇,你刚才是准备起身前往紫微宫护驾吧?”
陆晨:“……”
第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皇极门城楼上。
数十位朝臣迎着寒冷的北风,站在门前翘首以盼,等候着沧溟圣王携虎狼之师回京。
在他们身后,还有规模颇为盛大的仪仗队。
由于皇极门前的圣临道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率众前行,平时要么是皇帝亲征,要么是重大祭祀活动,要么是皇帝驾崩送去皇陵安葬才会用上这条修缮得极好的道路,因此平时这里基本不会有任何行人。
只要沧溟军一出现,他们马上就能发现。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直到午时一刻,宽敞无比的圣临道上都看不到一丝人影。
“阿嚏!”
一名朝臣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大声打了个喷嚏。
其他朝臣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们都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李正在信中说沧溟军肯定会在巳时抵达皇极门,但现在都已经午时了,圣临道上却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这显然有点反常。
李正为官多年,向来处事圆滑,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他是肯定不会站出来的,既然言之凿凿地说圣王有意夺位,而且还肯定地说出了时辰,照理说应该不会有差错才对。
但是现在……
“怎么回事?沧溟军怎么还没出现?出什么意外了吗?”
吴宗云皱着眉问道。
汪直摇了摇头。
“不可能,圣王殿下天下无敌!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
话茬打开,一众朝臣畅所欲言了一番,但还是猜不到怎么回事。
“再等等吧。”
汪直轻抚长须,老成持重地道:“圣王殿下兴许是被什么事稍微耽搁了一下,估计过会就会到了,我等耐心等待即可。”
“汪大人说的没错,是我等急躁了。”
“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助圣王殿下成就一番伟业,开创出一个煌煌盛世?!”
“……”
人总是下意识地倾向于相信想要相信的,被汪直这么一安慰,一众朝臣便本能地按下心底的不安,继续等待起来。
然而,又是差不多半個时辰过去,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是看不到一丝人影。
时间流逝的同时,众人的内心也愈发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后面的街道拐角处,突然走出几个家丁或者管家打扮的身影。
此时的朝臣紧张不已,身后的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而当吴宗云看到其中一个老管家时,心底猛的“咯噔”了一下,随后不等众人反应,便率先迈起脚步走了过去。
在他走后,朝臣之中又有几个老者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显然,那些下人中也有他们的人。
“老…老爷…不…不好了!!”
还没等吴宗云走近,那老管家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听到这话,吴宗云心中的不安顿时变得极为强烈。
“老福,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老福是吴府的老人了,在吴府做了几十年管家,深得吴家人的信任。
像他这样的人,一般是不用跑腿给主家报信的,随便使唤一个下人过来就好。
而一旦他亲自过来,那么,大抵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好了,老爷!圣王…圣王殿下…圣王殿下他……”
听到老福断断续续的话,吴宗云的内心愈发下沉。
紧接着,没等老福说完,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便大声喊道:“不好了,老爷!您说的那位圣王殿下,他率军从南华门进城了!!”
此话一出,所有朝臣同时瞪大眼睛,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
啪嗒…啪嗒…
紫极城,六科廊内。
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压抑到几乎让人崩溃的气息,仿佛外面有千军万马正在逐步碾压过来一般,让人本能地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听到这阵声音,陆晨眼中顿时精芒一闪,漆黑的眼眸里隐藏着疯狂压抑的兴奋。
‘终于来了么?’
“回来了么……”
姜承婉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尘,对对面的陆晨说道:“那么,也是时候去接一下那位大功于朝的柱国大功臣了呢。”
听到这话,陆晨心里不由一阵别扭。
他总感觉面前这个向来被所有人轻视的傀儡皇帝,今天有点怪怪的。
以前女帝在人前总是唯唯诺诺,连一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是软弱无能之辈。
但是现在,这种风轻云淡中透着一丝霸气的模样是在闹哪样啊?
而且这种逼格满满的话感觉也不像是一个傀儡皇帝能说出来的啊……
正常来说,面对拥有战力无双的沧溟圣王谋朝篡位,而自己又无力反抗的时候,身为一个马上就要被废掉的皇帝,她不是应该战战兢兢,在绝望中瑟瑟发抖地等待悲惨的命运吗?
你这豁达的样子让老子有点搞不懂了啊……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晨的眼神,姜承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一扬。
“朕看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晨表面恭敬:“没有,陛下英明神武,绝代风华,怎会有一丝不妥?”
内心却在吐槽:丫的,你就没有一丁点正常的地方好吗?
难道是压抑到极限的反弹,在极致的绝望中,直接性情大变?
嗯……这倒是有可能。
姜承婉自然不知道陆晨的内心独白,听到他这么说,眼角深处悄然闪过一抹明媚的笑意。
很显然,她现在很高兴。
不仅仅是马上就要夺回身为帝王的无上权威,更因为陆晨的这番话。
“是么?那就好。”
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姜承婉迈起脚步,朝门外走去。
陆晨收起心中的思绪,起身跟了上去,三两步走到姜承婉身旁。
“陛下,您还是回紫微宫吧。”
听到这话,姜承婉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陆晨:“为何?”
陆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义凛然地说道:“沧溟圣王名为夏臣,实为夏贼,此獠如今无诏而入,听这声音定是带了不少兵马,想必是想逼迫于陛下,如此狼子野心之人,极有可能会对陛下行僭越之举,甚至是谋朝篡位,是故,微臣觉得,还是由微臣前去试探一番比较好,若是有变,陛下或许还有一丝应对的时间……”
“没必要!”
陆晨还没说完,姜承婉便悄然攥紧拳头,打断了他的话。
“沧溟圣王是不可能害朕的,朕相信他!”
说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邃:“就像朕相信你一样。”
第二十四章 嚣张
听到女帝如此直白的话,陆晨不由得眼角狂抽。
我tm真是谢谢你的信任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沧溟圣王都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之前在朝堂上也丝毫没把女帝放在眼里,众目睽睽之下野心展露无遗,女帝的脑子究竟是坏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算了,估计这货已经被压抑得精神失常了,没必要再跟她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废话,还是直接去找沧溟圣王的麻烦得了。
这么一想,陆晨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跟着女帝走了出去。
紫极城中,太后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剩下的宫人基本都是以前真正干活的,现在臣服于沧溟圣王淫威之下装模作样地服侍女帝。
来到外面,陆晨便看到几个太监和宫女正一脸忐忑地看向玄极门方向,在他们后面,则是身着玄甲的玄武卫。
看到女帝和陆晨出来,宫人们先是诧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赶忙走到女帝身旁服侍。
玄武卫依旧面无表情,等到女帝从他们身旁经过,才有所动作,像以前宫中的侍卫一般尽职尽责地拱卫在女帝周围,却是看都没看陆晨一眼。
如同一个個冰冷的机器。
女帝目视前方,淡淡道:“怀宇,过来一些。”
陆晨怔了一下,而后应了一声,走到女帝身后。
这时女帝突然后退了两步,凑到陆晨跟前。
顿时,一股迷人的幽香袭来,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微风轻轻荡起,在陆晨脸庞轻轻飘过,轻微的触感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舒畅感,莫名醉人。
“走吧。”
淡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陪朕一起,跟过去做个彻底的了结。”
听到这话,陆晨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当然,更多的是怪异感。
这种气度非凡的说话方式,可不像是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傀儡皇帝能够拥有的啊……
摇了摇头,陆晨压下内心深处涌出的一丝不详预感,沉声应道:“微臣,荣幸之至!”
女帝微微颔首,而后不再说话,就这么神色平静地带着众人朝玄极门走去。
此时,玄极门外。
姜承道跨坐在绝影马上,目光直视着不远处大开着的玄极门。
在他身后,一众沧溟军的核心将领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无论冬日的寒风如何在周围肆虐,都无法动摇他们分毫。
而如此精锐的沧溟军之中,却有几道颇为扎眼的身影,正是之前姜承道出兵追击赵太后时,特意带着的李正、谢鸿运等人。
只见他们一身青衣,一副文士打扮,而且他们或是大腹便便或是身形瘦小,加上不敢在圣王面前动用驱寒术式,仅凭身体素质根本阻挡不了寒风的侵袭,整个人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圣王殿下…”
李正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打马上前,走到姜承道身侧。
“恕小臣斗胆,敢问您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同时看向姜承道。
虽说姜承道不知为何没有按照他们所想,走圣临道从皇极门入京,强势宣告他即将掌握中洲的无上皇权,而是走思恩道从南华门入京,走的是功臣返朝的流程,让他们这些早早表态的圣王党本能地不安起来。
但姜承道只是没打招呼就走南华门而已,并没有说其他,因此就目前来看,他趁着帝势衰微之际谋朝篡位的野心还是没有变的,只是不知为何多此一举罢了。
对此,他们只能归咎为圣王毕竟和常人不同,也和他们认知中的枭雄不一样。
当然,主要是他们不敢多想。
毕竟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若是成为现实,对他们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因此他们想都不敢去想那种可能。
说到底,人终究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更何况圣王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了,几乎不可能放弃那眼看着就唾手可得的天下。
姜承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陛下。”
“欸?等陛下?”
李正愣住了。
啥玩意?他们一大帮人在这里傻愣愣吹了这么久的刺骨寒风,就为了等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傀儡皇帝?
搞毛呢?
你可是圣王啊!中洲最强者之一啊!
而且手握雄兵,整个洛京都被沧溟军牢牢掌握,整个天下也鲜少有人敢与你为敌,都已经到这份上了,直接去紫微宫把那个软弱不堪的废物一脚踢下龙椅不就完事了?还专门在这等她做什么?
实在想不通之下,李正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呵!”
面具下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本王行事,难道还须向李少卿解释不成?”
闻言,李正顿时面色一变。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股浩瀚无比的气息陡然从姜承道身上涌出,顷刻间压在了他身上。
“唔嗯!”
只一刹那,李正便感到背后仿佛有千钧之力压下来一般,脆弱的膝盖无法支撑如此强大的力量,顿时闷哼一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跪伏下来。
“李少卿!”
谢鸿运面色大变,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纷纷用诧异和恐惧的目光看向姜承道。
“圣王殿下恕罪,李少卿心直口快,而且心系殿下大业,这才一时情急言语不当,失仪冲撞了殿下,绝无轻视殿下之意!”
“是啊,李大人品行上佳,忠肝义胆,恪守臣节,绝不可能有意冒犯殿下,望殿下明鉴!”
“求殿下高抬贵手……”
几人你一言我一嘴,帮李正,同时也是帮自己说话。
姜承道面甲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一脸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品行上佳?忠肝义胆?恪守臣节?
这种卖主求荣、寡廉鲜耻的废物也配?
这种人居然能身居高位,果然大夏的官场已经没救了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姜承道还是收回了威压,同时意味深长地冷声说道:“没有下一次了。”
他到底只是一个臣子,并没有权力处置这些背主之臣。
事后交给女帝自行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咳咳!”
身上的巨力突然消失,得以解脱的李正猛地咳嗽了一阵,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下一秒,他便站起身,忙跪在姜承道面前。
“多谢殿下饶命,微臣定会记住此次教训,绝不会有下次!”
对于这番话,姜承道笑而不语。
下次?你这种人还想有下次?
就在姜承道暗自摇头的时候。
玄极门内,通道尽头的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姜承道顿时收起目光,而后打马上前,骑着绝影马缓缓朝玄极门走去。
是时候给大夏最黑暗的六年画个句号了。
第二十五章 震撼
玄极门下。
女帝面无表情地缓步上前,朝着迎面骑马过来的沧溟圣王走去。
那些宫女太监在看到沧溟王出现的那一刻便双腿打颤,走不动道了,周围的侍卫也默契地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只有陆晨一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帝身后。
而看到女帝竟然真的出现了,李正等人顿时大惊。
陆晨这个蠢货竟然还敢去紫极城当值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这种蠢出了天际的蠢货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但女帝在这时候出现就显得很奇怪。
他们实在想不通,沧溟圣王准备强势入京的消息应该早就传遍整个紫极城了才对,女帝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再傻也应该意识到她的傀儡皇帝已经当到头了,马上就要被沧溟圣王取而代之了才对。
被赶下皇位的废帝自古以来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女帝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宫中某处瑟瑟发抖,满怀恐惧地等待悲惨的命运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疑问自脑海中升腾,但此时自然不可能有人给他们解惑。
不只是他们,此时跟在女帝身后的陆晨也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干啥啊这是?怎么还主动上去送人头啊!
来不及多想,陆晨直接越过姜承婉,走到她跟前,将她挡在身后,而后朝着不远处打马走来的沧溟圣王怒声道:“圣王殿下止步!”
见他这时候主动站出来护着自己,姜承婉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就这么深深地注视着陆晨的背影,没有再往前走。
啪嗒…
铁蹄踏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沧溟圣王如同没听见一般,驱使着绝影马向前步步紧逼。
见状,陆晨面色一沉,心底却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沧溟圣王还是正常的,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把他彻底得罪死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便深吸一口气,而后冲姜承道喊道:“沧溟圣王,你竟然敢在紫极城,在陛下面前纵马,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对陛下莫大的不敬吗?还是说你要造反?!”
听到这话,刚反应过来的李正等人不由得嗤笑一声。
沧溟圣王本就是过来夺取皇权的,别说是在女帝面前纵马,就是把女帝强行这样那样也轻而易举。
除了同为被圣遗物选中的另外三個圣境的圣王以外,几乎没有人能阻止拥有无上圣力的圣王。
别说陆晨这个脑子有屎的普通文官了,就算是镇守八方的八柱将都不可能是圣王的对手,这种绝对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匹敌的。
真不知道这厮哪来的勇气,竟然敢拦在圣王面前。
简直不知死活!
沧溟圣王仅凭气势就能让一个正四品官压制得动弹不得,对于陆晨这种小官,圣王都不需要拔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形神俱灭。
“哦?”
姜承道目光阴冷地注视着陆晨,眼中故意透出明显的杀意。
“你在教本王做事?”
“是又如何?”
面对姜承道明显不善的话语和冰冷至极的眼眸,陆晨却是一脸不屑,没有丝毫畏惧。
“别人怕你,我陆怀宇可不怕你,大不了一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姜承道面甲下的笑意愈发浓郁,但开口时,发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声音:“伱当真不怕死?”
“哼,死又何妨?!”
陆晨冷哼一声,而后缓步上前,同时从腰间取出平时上朝用的芴板,将身上的所有灵力倾注其中,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在下本是永川一田舍郎,十余年寒窗苦读,埋头苦修所求功名,险些被小人所窃,幸得陛下明察秋毫,在金銮殿上金笔提名,委以重任,方才有在下今日,如此大恩,岂能不以死报之?!”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四周,在姜承婉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原本在无数苦难的磨砺下变得坚如磐石的内心,此刻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狭长的刘海下,那几乎丧失了泪腺的眼眶,竟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使得眼前陆晨的身影逐渐模糊起来。
那个即便所有人都放弃了她这个傀儡皇帝,即便举目皆敌,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出来,舍身直面传说中几乎不可战胜的圣王的背影,此时在她眼中,却是与天平齐一般高大。
陆晨没有注意到女帝的目光,而是强行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就这么挡在沧溟圣王坐下绝影马行进的路上,将女帝护在身后。
而后,在众人或冷然,或嘲讽,或赞赏,或敬佩的目光中,高声说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有何惧哉?!”
话音落下,除了李正等人冷笑讥讽不止以外,其他人无不动容。
所谓忠义无双者,除此人外,更有何人?
姜承道头皮有点发麻。
这种人,活该他升官啊!
言语间,绝影马已经走到陆晨身前,而后只见它用力打了个响鼻,竟没有再往前走,用它那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敌军和邪祟的铁蹄将面前这“不识时务”的蠢货踩成肉泥,而是就这么停了下来。
“当真不让?”
姜承道的声音越来越冷。
陆晨单手握住芴板,冷声道:“除非在下死了,或者不在朝堂之上,否则,在下绝不会让任何人在陛下面前肆意妄为!”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没等姜承道再开口,身后的李正便扬声喊道:“圣王殿下何必与这等冥顽不灵之辈白费口舌?既然他找死,殿下何不干脆成全他,给他一个痛快?”
听到这话,姜承婉顿时眼神一冷。
眼角的余光微微一扫,便将李正等人此时叫嚣的模样记在了心底。
然而表面上一身正气、宁死不屈的陆晨却恨不得给李正他们一个大拇指。
好队友,会说话就多说点啊!
姜承道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晨,饶有兴致地道:
“呵呵…好一个忠义无双,看在你如此忠心的份上,本王就大发慈悲,给你那位陛下一个机会好了。”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
搞毛啊!直接把我嫩死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好吗?为毛要多此一举?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不希望节外生枝,于是直接说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
姜承道缓缓说道:“只要你站着挡在本王面前,本王就绝不做任何僭越之事,而要是你跪倒在本王跟前,呵呵……”
说到最后,他却是发出一声让人畏惧不已的冷笑。
虽然没有明说,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他的意思。
陆晨在心底狂翻白眼。
老子就一普通修者,怎么可能挡得住传说中的圣王?
螳臂当车?李老儿你丫也太看得起老子了。
细菌挡高铁还差不多。
这货这话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臭不可闻。
陆晨习惯性吐槽的时候,姜承道眼神陡然一凝,眼中的焦距全部聚集在陆晨身上。
“本王倒要看看,你能阻挡本王到几时!”
嚣张的话语落下的刹那,一股磅礴无比的力量轰然从姜承道身上爆发,顷刻间聚拢起来,最后呈泰山压顶之势狠狠朝陆晨压了下去。
那力量,竟比之前压制李正之时还要强上几分!
嘭!
陆晨只感觉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瞬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而且背上压制下来的力量愈发强大,一副要将他膝盖压弯,让他当场跪下来向面前的沧溟圣王臣服的架势。
好在他早有准备,将全部灵力集中在脚下和腰间,就这么硬扛着沧溟圣王的力量,死不屈服。
膝盖,也没有弯下一丝。
纹丝未动!
“陛下…”
陆晨咬着牙,在圣王的力量下苦苦支撑的同时,用尽全力艰难地对身后的女帝发出无力的呼喊:“快走!!!”
第二十六章 老子又TM站错队了?
咔哒…咔哒…
在圣王霸道无比的威压下,陆晨只感觉背着一座大山,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处关节都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响声。
同时,阵阵极其强烈的剧痛从身体四周传入脑海,不断折磨着他的意志和精神。
然而即便如此,陆晨还是死死咬着牙,攥紧双拳,拼尽一切死死坚持着。
啪!
脚下的地板在巨力的肆虐下猛地裂开,强大的力量不断四散,使得陆晨脚下的裂纹飞速向周围蔓延。
看到这一幕,李正等人无不冷笑不止。
从陆晨第一次站出来为女帝发声开始,他们就看他不顺眼了。
大家都曾十余年寒窗苦读,埋头苦修,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也曾心怀天下,一心为民,忠君报国。
但历经多年宦海沉浮,曾经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不得不随波逐流,而后同流合污,结党营私。
看到陆晨,他们就如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那不愿看到的,早已被抛却的理想和良知。
就如同在看一面照妖镜一般。
谁都不愿面对丑陋无比的自己,而陆晨的存在,仿佛是在提醒他们忘却初心,背弃修者最初的崇高理念是何等的羞耻。
所以,哪怕陆晨什么都没做,他们对陆晨也厌恶不已。
李正轻哼一声。
“冥顽不灵,圣王殿下可是即将开创中洲盛世之人,这厮不愿追随圣王殿下也就罢了,竟还妄图阻挡盛世洪流,如此愚昧之人竟然能够位列朝堂,果然如今的朝廷已经不值得我等仁人志士为之效力了。”
“谁说不是呢。”
谢鸿运单手抚须,悠然道:“妖后乱政六年,早已把大夏国运耗尽,《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既然大夏气数已尽,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于过去,如今正是迎奉新朝,协助圣王殿下开创亘古未有之新格局之时,任何妄图阻挡之人,都必将被新时代的滚滚洪流碾得粉碎。”
“天下分合,朝代更迭,此天命也,岂是人力所能改之?”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附和。
“陆怀宇竟敢妄图阻拦天数更替,违抗天命,此九劫难恕之罪也,死不足惜。”
“世间竟有如此愚昧之人!”
“此獠,当为我辈修士之耻!”
“是极是极。”
“请圣王莫要手下留情,此獠罪不容诛,如若不除,不足以平天下修者拳拳之心,圣王殿下诛杀此獠,革除其功名,是为替天行道……”
“……”
一众最先表态追随沧溟圣王的朝臣摇旗呐喊,企图为姜承道此举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同时,也为自己披上一层遮羞布。
陆晨所言所行和此时的他们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只要否定陆晨这个人,否定他对女帝的赤胆忠心,否定他的一切做法,让世人认为他是错的,那么,站在他对立面的人的所作所为,就是对的。
这种通过否定别人从而让自己得到认可的做法,他们早已烂熟于心。
现在也一样。
胜利即正义。
只要圣王赢了,成为坐上龙椅的胜利者,一切自然会如他们所愿。
谁让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圣王的利益和立场呢…
陆晨的耳朵嗡嗡的,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就连意识也越来越沉重,但还是能勉强听清李正等人的叫喊声。
听到他们这么说,陆晨虽然身体饱受折磨,但是心下却是狂喜。
对对对,就该这么说。
老子就是旧时代的残党,新世界没有能够载老子的船…啊呸!新朝绝对容不下老子这种前朝死忠。
那个喊得最凶的老头叫什么来着?哦,大理寺少卿李正!
好人啊,有你们这些人才在,我陆晨何愁仙路不通?
等老子成了仙王,定会“暴打”尔等今日之恩!
然而,兴奋不已的他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帝和面前的沧溟圣王在听到李正等人的话后,眼中却泛起了阵阵瘆人的寒芒。
噗!
陆晨嘴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如纸,坚定的双眸此时也呈现出一丝不正常的萎靡之色。
不仅如此,在圣王之威的肆虐下,他身上的皮肤逐渐崩裂,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仅片刻便在他身上崭新的官袍染出一滩滩血迹,让他看起来凄惨无比。
不过如果有懂点医术的人在此,就能看出陆晨身上都是些皮外伤。
虽然皮肉之苦对精神极其折磨,若是意志不坚定,不消片刻便会当场晕倒,但这种类型的伤势就算放着不管,几天后也能自愈,根本伤不到根本。
只是看着很惨而已。
姜承婉龙袍下的小手紧紧攥着。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面对陆晨这个世所罕见的无双忠臣,看着他宁愿身死也不肯退后半步,哪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没有一丝动摇,绝不屈服地挡在她面前的背影,她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胸中的激荡。
就连身陷绝境,每日不得不戴上软弱的面具伪装自己应对赵太后时都不曾紊乱的气息,此时莫名变得有些急促。
胸口的起伏也不似往日那般平稳。
本应在六年的磨砺中变得心硬如铁的她,此时却是悄然展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软弱。
看到陆晨如此惨状,李正等人无不拍手称快,甚至恳求姜承道加大力度,赶紧将这碍眼的蠢货碾成一摊肉泥。
说出来的话,也愈发不堪。
而就在这时——
“够了!”
听着李正等人愈发不知廉耻的话,女帝终于忍不住,怒斥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陆晨身上那令他逐渐窒息的恐怖威压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周围原本在圣王之威下凝固的空气也在刹那间松了下来。
一切再次回归平静。
“诶?”
陆晨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安。
啥情况?
而听到女帝的怒斥,李正顿时一脸不屑地轻哼一声。
帝王之怒?笑话!
别说现在圣王已经掌握洛京,就算是赵太后掌权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把女帝放在眼里。
一個傀儡罢了,有个屁的威严,根本不需要在意。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陆晨正一脸懵逼地抬起头,错愕无比地注视着姜承道。
这时,女帝突然大步上前,同时伸出手,白皙的玉指指着正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她的李正,对马背上的姜承道说到:“沧溟王,立即把那几个嘤嘤狂吠的断脊之犬给朕拿下,打入天牢!”
闻言,李正顿时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地狂笑着,谢鸿运等人虽然比他稍微收敛一点,但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是赵太后为了方便控制而扶持的傀儡皇帝罢了,怎么?难道还真当自己是所谓的天下共主不成?
居然还敢命令沧溟圣王?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夏帝王,也根本没资格号令传说中的中洲最强者,你一个毫无威严的傀儡皇帝,哪来的勇气对圣王指手画脚?
而且圣王殿下还有意权御天下,你这个碍眼的绊脚石不求圣王殿下给你一个痛快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对圣王下令。
是嫌自己还不够惨吗?
哈哈哈哈
只可惜,他们高兴得似乎为时尚早。
就在他们狂笑不止时,一道对他们而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臣,遵旨!”
???
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如同陆晨一般,一脸错愕地看向姜承道。
下一秒,一众朝臣却同时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只见原本不可一世的姜承道突然拱起身,左脚用力踏在脚蹬上,右脚却在快速挣开另一侧脚蹬,动作娴熟无比地翻身下马,而后恭敬无比地朝女帝行了个臣礼。
看到这一幕,李正和谢鸿运等人同时感觉到一阵极其强烈的不妙之感。
寒冷的冬日下,他们只感觉一股比周围的寒风还要冰冷的凉意猛地从脚下升腾,顷刻间传遍全身,让他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臣礼,可不是一个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可以做的啊……
霎时间,一个之前沧溟圣王拒绝走圣临道入皇极门时,在心底涌现出的某个难以置信的可能在脑海中闪过。
而后,顷刻间占据整个脑海。
“难…难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和不详的预感一般,姜承道起身后,便猛地大手一挥,高声喊道:“玄武卫何在?!”
话音未落,一众玄武卫便几乎本能一般上前一步。
“末将在此,请圣王殿下下令!”
姜承道转过身,如同看一个个死人一般看着李正等人,指着他们扬声道:
“给本王拿下!”
“诺!”
命令下达,玄武卫瞬间动作起来,而后如同一股玄甲洪流一般快速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一众朝臣涌去,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众人擒住。
伴随着女帝的第一次当众表态,仅仅几息之间,形势便彻底逆转。
直到李正等人哀嚎不止地被玄武卫押走,陆晨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玄武卫押着之前一直在“神助攻”的“好队友”离去的背影,陆晨不由得眼角狂抽。
“卧槽?老子又tm站错队了?”
第二十七章 自带滤镜
“怀宇。”
愣神间,女帝悄然走到陆晨身旁。
“你没事吧?”
略带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本生无可恋的陆晨顿时回过神来。
他一脸痛苦面具地回过头,而后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陛下关心,微臣还死不了。”
没事?
尼玛,让你接连来两次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试试?!
之前他公然站队女帝,拼死得罪赵太后,在朝堂上遭了一身罪,被凌天凤威压得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许久下不来床,就是为了得罪赵太后以求罢免。
眼看着就要盼来宣布他被罢官去职流放万里的宣旨太监,结果沧溟圣王突然神兵天降,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太后就倒台了,他梦寐以求的罢官圣旨自然胎死腹中。
宣旨太监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好心让他最好请假不上朝的玄武卫小将。
第一次立地成仙的机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气得他又躺了半天。
而后在沧溟圣王表现出觊觎帝位的野心时,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实在想不出圣王有哪怕一丝失败的可能,毕竟圣王实在太强了,强大得让人绝望,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于是他再次站队,铁了心支持女帝,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也是为了把掌权者得罪死,好被顺理成章地罢免官职。
结果…这狗日的圣王居然是女帝的铁杆忠臣?是她夺回至高无上的王权的最大依仗?
淦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转不仅来得让李正等人猝不及防,也让陆晨一脸懵逼。
然后,他很快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妙。
女帝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在通过沧溟圣王的力量极限翻盘后,必然会成为权御天下的真龙天子,人间至尊!
而他,无论是在赵太后弄权期间,还是在沧溟圣王装作权臣强势掌权期间,他都矢志不移地站在了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女帝身边。
这叫什么?
这叫“奇货可居”!
在所有人都轻视忽视女帝,对女帝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孤身一人为女帝尽忠到最后,堪称忠臣典范,在政治意义上,这就相当于孤注一掷地将一切赌注押在了风险极高的女帝身上。
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而现在,他押上了一切的政治投资,如果不是有那個奇葩系统的存在,他几乎要赢麻了。
只要女帝稍微做个人,都不可能辜负他这份舍生忘死的情义。
自然,也不可能像赵太后那样,随随便便革除他的官职,反而极有可能重用他,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但世上没有如果。
升官发财什么的,在飞升仙界面前屁都不是。
而要想飞升,就只有两条路:在合情合理的前提下,被罢官去职和因公殉职。
也就是说,原本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罢官去职这个条件,在他接连两次站错队后,难度几乎呈指数级提升。
别说被罢官了,估计想要保住这从七品的官职原地踏步都要想方设法,找能够说得过去的正当理由拒绝,不然无故拒绝升官也会触及系统限制。
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女帝“好心”提拔,然后系统奖励直接告吹,连保底的不升不降奖励都没有。
搞清楚现状后,陆晨欲哭无泪,差点没被气出内伤。
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女帝,还有一旁眼神中充满了笑意的沧溟圣王,他能忍住不开骂都算是自制能力高超了,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听到陆晨这明显带着情绪的话,女帝顿时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先是思索了片刻,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明媚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怀宇,你是在恼朕对你隐瞒至今么?”
闻言,陆晨不由心神一动。
嗯?气恼?
恼怒皇帝?
话说,就算是再大度的上位者,对于恃宠而骄的部下也会逐渐失去耐心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陆晨顿时眼前一亮,而后再次奥斯卡影帝附体,脸上逐渐浮现出冷然之色。
“臣不敢。”
不敢,并不代表不会。
姜承婉瞬间听出了陆晨的言外之意。
“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柔声说道:“朕深知怀宇忠义无双,也知道此举对怀宇有些不厚道,但是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大局,只好先委屈你了,你放心,朕今后定会与伱坦诚相待,绝不会辜负你的赤胆忠心……”
身为一个帝王,能主动对一个臣子耐心解释,甚至隐隐有认错和挽回关系之意,而且还做出了承诺,这无疑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然而听到她这么说,陆晨的眼角却微微抽搐起来,神色莫名有些不自然。
神特么赤胆忠心!
老子求求你把我那所谓的赤胆忠心剁碎了喂狗吧!
而且,坦诚相待什么的…物理意义上的可以有,其他的就算了吧,老子只想被你罢官去职,要你这所谓的诚心有个毛用?
摇了摇头,对于女帝这番诚意十足的话语,陆晨一点不给面子地挥袖转身。
“陛下不必解释,微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当不得陛下如此。”
顿了顿,不等女帝开口,他便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迈起脚步,踉踉跄跄地朝背离紫极城的方向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道:“陛下和圣王殿下想必还有许多后续事宜忙着处理,微臣就不打扰了,且先告退。”
闻言,女帝顿时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就这么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陆晨摇摇晃晃的背影在愈发浓烈的日光下渐行渐远。
这时,姜承道突然转过头,朝侍立在一旁的六名亲卫使了个眼色。
仅片刻,那六人便默契地点了点头,而后悄然动作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道黑影飞速朝陆晨掠去,最后隐没在陆晨周围,悄无声息地保护着这位即将成为当朝第一宠臣的男人。
做完这些后,姜承道缓步走到女帝身后。
“这家伙,才学还不知如何呢,脾气倒是挺大。”
女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目送陆晨离开。
直到陆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她才终于收回目光。
“这样,也挺好的。”
她缓缓转身,看了姜承道一眼,而后淡淡道:“有脾气,会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气愤,而且还会在我面前毫不掩饰,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只存在于文字描绘里的圣人君子。”
如果陆晨还在这里,听到这番话,怕是要当场圆寂。
尼玛,老子都敢在你这个皇帝面前发脾气耍性子了,你丫居然还不生气?
而且还觉得这样更好?
你丫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
是不是只要能入你的眼,你就自带滤镜,看啥都是好的?
就连姜承道闻言,都下意识地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第二十八章 为官之道
继赵太后倒台以后,又一场官场地震,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包括汪直这个正二品高官在内,所有前往皇极门的官员被玄武卫全部拿下,连同家眷一起尽数押送天牢,和之前被抓的太后党羽隔栏相望。
一时间,天牢竟变得人满为患。
问罪,抄家,拿人,羁押,玄武卫在女帝的指派下不断在洛京城中四处穿梭。
前几天赵太后刚刚倒台时的一幕再一次上演。
谁都没能想到,那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傀儡皇帝,竟然才是推翻赵太后统治的真正推手。
而沧溟圣王只是她手中的刀而已。
而且这把刀还被她当成了试金石,用来试探群臣的反应。
结果很明显。
除了陆晨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完全通过她的试炼。
当然,部分朝臣拿不到满分,拿个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诸如萧韵等没有响应李正的号召前往皇极门迎奉圣王的朝臣,虽然不似陆晨那般对女帝死心塌地,但到底还有身为修者的良知和作为大夏朝臣的本分,还是可用之人。
或者说他们才是女帝想要分辨出的良臣。
陆晨则是超出期待的意外之喜。
因此陆晨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忠贞之臣固然难能可贵,但那些恪守本分的良臣也并不是不能用。
只是芥蒂在所难免,不可能像对陆晨那样可以毫无保留地信重罢了。
接连两次巨变,朝堂上的官员少了近半,空出大量缺额,就连三阁大印都空了两個,整个大夏中枢行政机构几乎瘫痪。
官员选任成了当前最紧要之事。
其他的,诸如安抚人心、收拾残局、追杀太后党羽、清除残党、整肃朝堂、稳定边境等等事务也需尽快处理,以便稳固统治。
于是,在皇极门之事结束后,女帝便投入了繁杂无比的政务之中。
有姜承道所掌握的沧溟军的鼎力支持,女帝的权力过渡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稳的。
虽然谁都不知道数万年几乎从不干涉中洲王朝内政的圣王为何会打破惯例,不远万里赶来帮助女帝夺回身为皇帝的无上权力,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圣王力挺女帝,女帝的地位就无可动摇。
哪怕她现在除了陆晨以外,没有任何班底也一样。
圣王之力,就是如此霸道,完全不讲道理。
忙碌中的女帝暂时还无暇顾及陆晨,只是发出盖有大印的通告,言明此次除去为祸朝纲的妖后,沧溟圣王当为首功,在着重褒奖大功于朝的姜承道的同时,也不吝对陆晨的夸耀。
甚至将其比作上古时期的万古名臣,对他予以极高的肯定,言语中满是赞扬,所用笔墨竟不比圣王少多少。
当然,那些在皇极门之事中选择闭门不出,既不迎奉圣王也不入宫保护女帝的朝臣,通告中也用寥寥几笔稍微夸奖了一下。
毕竟,不管他们是出于故作清高待价而沽的目的,还是心怀良知不愿屈从,既然他们明面上都没有背弃大夏,那么,即便他们有罪,也罪不至死,而且现在是用人之际,也没必要对他们苛责太多。
事实上,要不是有陆晨这颗耀眼得离谱的珠玉在前,女帝为了大局考虑,大抵还是会多夸奖他们几句的,比烂嘛,他们再怎么样,也比那些迫不及待地去皇极门迎奉“新皇”的朝臣好多了。
但有陆晨在,相比起来他们的表现实在太过逊色,在女帝心中自然也就无法跟陆晨相提并论,稍微夸他们几句已经算是她顾全大局的结果了。
这则相当于为此次事件定性的公告一出,那些没有参与皇极门之事的朝臣们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公告里被那个女帝大肆赞扬的名字上面。
此前无论是敬佩,还是鄙视陆晨的人,此时都只有一个念头:
此子简在帝心,今后定然前程似锦,前途无量,绝不可以等闲视之!
一些心思活络的朝臣甚至已经开始打听陆晨的过往、喜好和背景。
能够混迹朝堂的人基本都不傻。
陆晨接连两次对女帝死心塌地,这份情谊对于女帝而言堪比雪中送炭,其在女帝心中的地位,即便不如助她夺权的圣王,也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不出意外的话,陆晨肯定会成为女帝朝的大红人,绝对的宠臣。
与之交好肯定没坏处。
虽说这人一副傻里傻气,不是很上道的样子,但说不定有朝一日权势在手就变了呢?
历朝历代的为官者,不都是这样的嘛。
正所谓处世之道,亦即应变之术,不可偏执一端。
在他们看来,这个道理,只要做官做久了,自然会懂,不可能一直奉行求学时铭记的忠君报国、以天下为己任那一套。
于是,陆晨暂住的西城小院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每天都有人过来送礼,递上拜帖。
然而陆晨对此做出的回应只有一个——
“小钰,以后无论是谁,送礼也好递拜帖也罢,全都给我轰出去!”
他在知晓通告的内容后,自然没有像那些朝臣以为的那般志得意满,反而郁闷得想死,后悔没有随波逐流,跟着吴宗云去皇极门迎奉新皇。
不然那份处置逆臣的圣旨中,肯定会有他的名字。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纠结也没有意义,有这精力还不如多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毕竟现在的情况对他实在太不利了。
辞官辞不得,前身又是个忠肝义胆的人,而他又站错了队,莫名其妙成了女帝的头号忠臣。
要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会被女帝不断提拔,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系统奖励。
所以,必须做点什么,起码也要想好托辞怎么拒绝升官才行。
结果他正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脱掉这身碍事的官服,至少也要保住这七品小官不升,好获取这次长周期,必然比上一次小周期丰厚许多的系统奖励呢,这些人就上赶着过来给他添堵。
一口一个恭喜陆大人简在帝心,被陛下青睐,今后定要平步青云,要多多提携云云。
这话简直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要是能开心得起来就有鬼了。
而听到他这么说,忙碌了大半天的小钰不由得怔住了。
“啊?”
反应过来后,她有些迟疑地道:“表哥…这…这不好吧……”
陆晨一脸不屑地道:“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看到谁得势就会攀附过去的小人罢了,除了结党营私、欺上瞒下以外他们还会什么?这些只会蝇营狗苟的无耻小人,我迟早要向陛下参他们一本,怎么可能与他们为伍?”
说着,他又冷哼一声,“别说与他们为伍,光是和他们说话,我都深感羞耻,小钰,你要是不想你表哥我今天连饭都吃不下,就把他们赶紧打发走,我看到他们就想吐。”
如此极端的话顿时让小钰一阵无语。
总感觉表哥,貌似并不适合当官啊…
一开口就把人往死里得罪,这样下去迟早敌人遍地,被所有朝臣孤立排挤。
若是到了那种境地,就算女帝再怎么宠信,不被官场所容的他迟早也会被赶出朝堂。
这么想着的她自然不知道,这本来就是陆晨的打算。
他的目的是脱掉这身官服,因此,在官场之中,自然是越招人恨越好。
他巴不得整个官场都是千方百计想要把他逐出士林的“好队友”。
所以,他不仅不怕得罪人,反而要想方设法成为官场的泥石流,为他们所厌恶,只有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机会被罢官。
小钰张了张口,想再劝几句,但是看陆晨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朝大厅走去。
既然陆晨心意已决,她就只能照着他说的做。
啪嗒……
小钰离开后,陆晨房间屋顶上悄然响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响,而后一道黑影猛地窜出,飞速朝紫极城方向掠去。
第二十九章 皇恩浩荡
夜晚,紫极城,紫宸殿。
“哦?”
姜承道颇为惊讶地看着面前半跪在地上,之前被他派去保护陆晨的亲卫方玉。
“他真是这么说的?”
方玉点头,一脸肯定地道:“回圣王殿下,卑下当时就在屋顶,陆给事的话,卑下听得一清二楚,绝无错漏!”
言语间,他的眼中透着一丝敬佩之色。
得到肯定答复,姜承道顿时满意地笑了笑,而后转过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女帝。
“陆给事果然表里如一,陛下得此良才辅佐,定能中兴大夏,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
闻言,女帝轻轻放下手中的御笔,而后微微抬头,和姜承道四目相对,眼中莫名透着一丝不满。
“沧溟王。”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自然不会称呼姜承道为皇兄。
这是要带进棺材的秘密。
“朕并未怀疑怀宇品行,也绝不会疑他,而且朕有言在先,让你派高手保护他,是为了防范宵小,而不是进他屋子监视他的言行。”
听到这话,姜承道不由得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自然清楚女帝并没有监视陆晨的打算,也知道前几天在玄极门下,陆晨孤身一人挡在他面前拼死硬抗圣王威压为她争取一线生机时,她就已经完全认可了陆晨。
如此忠肝义胆的臣子,根本不需要监视。
但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免会多个心眼,而且他从小就体会过各种险恶人性,绝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他被圣遗物选中成为圣王以后,就一直戴着面甲,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世人都知道圣人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圣人之力,自然也会有野心勃勃之人觊觎圣遗物的力量,只不过圣境实在太过神秘,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够触及圣遗物的机会。
哪怕是一丝能够支配圣遗物的机会,都足以让野心家们疯狂。
而他身为五皇子,母亲和妹妹皆在后宫,若是让先帝知道他被圣遗物选中,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几乎所有皇族都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母亲和妹妹。
所以,从他戴上面甲,登上沧溟境的王座开始,曾经的五皇子姜承道就彻底消失了,这個身份也永远不可能再重见天日。
也正是因为见识过太多复杂难言的人性,他才会对所有过于完美的事物天然就有一种不信任感。
而陆晨,在他眼里,品行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所以,他才特意交待方玉等六个身手极强的亲卫在保护陆晨之余,找机会监视一下陆晨在人后的样子。
结果显而易见。
连续几天,即便是已经成了女帝跟前的大红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直,不愿和光同尘,没有丝毫堕落的迹象。
真纯臣也!
这时,女帝见他沉默不语,也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以为他不以为然,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也悄然加重了些许:“怀宇是朕认定的股肱之臣,而且朕发过誓,今后不会让怀宇受任何委屈,更不会让他寒心,圣王,你也不希望朕言而无信吧?”
姜承道微微躬身,郑重道:“陛下恕罪,臣今后定不会再自作主张。”
得到他的保证,女帝暗自松了口气。
她虽然气恼姜承道自作主张,但姜承道毕竟是为了她好,担心她被小人欺骗,这是兄长的保护,因此她也不好说太多。
姜承道转身对方玉说道:“方才陛下的话你听到了吧?”
方玉重重点头。
“卑下听到了,圣王殿下放心,卑下回去后定会转告其他人,从今往后只负责保护陆给事的安全,绝不窥视陆给事隐私。”
姜承道挥了挥手,示意方玉离开。
“卑下告退!”
方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体内的灵力瞬间涌出,顷刻间遍布身体四周。
周围的空气突然轻轻晃动起来,紧接着,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方玉的身影竟凭空消失在原地,整个紫宸殿都找不到一丝踪影。
方玉走后,女帝表情微微一松。
姜承道突然问道:“话说,陛下,你想好要怎么提拔他了吗?”
女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放了大半天的圣旨丢了过去。
姜承道轻松接过,打开后快速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突然皱起眉头。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
女帝微微颔首:“嗯,朕想让他先从基层的政务开始做起,后面再慢慢委以重任。”
听到这话,姜承道却莫名翻起了白眼。
“据本王所知,考功清吏司掌管官吏的政绩考核、升迁、降职与罢官等事务,权力如此之大的要害部门,陛下你确定这是基层政务?”
他倒是没有说品级问题。
虽说六科给事中只是从七品官,就连都给事中也只是正七品的基层官员,但给事中的权能不小,就算是正二品高官也不敢轻视。
只不过由于给事中的权力跟皇帝挂钩,在皇帝昏庸、残暴或者弱势时就是一个高危职业罢了,在权力方面并不比正五品的郎官差,所以升任正五品官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夏此前还有直接从给事中升任正三品都察院副都御史的先例来着。
当然,给事中不负责具体政务,而且太容易得罪人遭受迫害,品级低待遇差也是不争的事实,女帝想给他安排个位高权重且待遇好的官职倒是理所当然。
但是一上来就是吏部这个六部之中权力最大,甚至主官都被称之为天官的要害部门,而且还是仅次于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的郎中……
虽说以陆晨之前的表现,女帝想尽可能回报他的忠义这一点无可厚非,想要提拔重用也可以理解,但直接升到吏部考功清吏司做主官…这恩宠多多少少有点过了啊……
而且他才刚入仕不久,资历尚浅,在官场上,还是得讲究一个资历和政绩的啊,至少面上得过得去才行…
这都不是官升五级的问题了,这是要一步登天的节奏啊。
对于姜承道的话,女帝却摇了摇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现如今妖后一系和心怀不轨的逆臣尽数伏诛后,朝野动荡,官位空额极多,正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时,越是紧要的位置,就越需要派遣可靠之人,现如今,除了皇兄你以外,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唯怀宇一人而已。”
吏部是除了三阁以外最重要的部门,能够执掌吏部的人,基本都是掌权者的心腹。
因此,赵太后倒台以后,吏部百分百是要大换血的。
其他部多多少少都可以提拔调任,比如侍郎提尚书,郎中提侍郎,员外郎提郎中什么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把这六年来不肯屈服于太后,被太后迫害流放的名士贤臣召回洛京,填补空缺。
但吏部的缺额实在太大,而且太过重要,那些被太后迫害的官员女帝毕竟不熟悉,不可能完全信重。
因此,在女帝心里,陆晨就应该先去吏部执掌一司重任,先积累经验和履历,然后再继续提拔,总有一天要让他入主三阁,以首辅之尊执百官牛耳,成为辅佐她开创盛世的股肱之臣。
而给事中之职虽然权重,但毕竟没有决策权,无法触及具体政务,真正能决定大夏帝国未来走向的,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三阁。
要想入阁,就得有足够丰富的履历和政绩。
一个喷子显然是无法入阁的。
姜承道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认可了女帝的说法。
接着两人又商讨起其他政务。
直到月明星稀之际,姜承道才告辞离开。
姜承道走后,女帝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的圣旨,眼中的焦距渐渐消失,目光也愈发迷离。
“官升五级,执掌吏部要害,应该能让他高兴吧……”
第三十章 天柱国
随着玄武卫将最后一个逆臣阖族捉进天牢,洛京城中弥漫了半个月的血色终于在盛和六年最后一天消散。
城门大开,各种禁令限制解除。
昔日繁华无比的洛京城开始恢复生气。
在这场血腥的权力更迭中,百姓们虽然每日战战兢兢,但到底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沧溟军毕竟不是世俗军队,他们纪律严明,对沧溟圣王姜承道有着极高的服从性,姜承道一声令下,他们便不会为难任何手无寸铁的洛京百姓,自然能做到与百姓秋毫无犯。
玄武卫在京中办案也没有绣衣卫那般野蛮,捉捕妖后党羽和心中没有大夏的逆臣全家时,并不会影响到周围的百姓。
很快,百姓们便发现,这次洛京的动乱虽然闹得很大,但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并没有先辈说的那些趁乱冲进他们家抢夺粮食家畜,甚至对家中女眷心怀恶念的乱军强盗,反而是玄武卫一直在维持秩序,让那些平日里就不安分的泼皮无赖不敢有丝毫异动。
随着时间推移,百姓们的恐惧逐渐消散,同时愈发接受了沧溟军的存在。
禁令一解除,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出门恢复营生。
百姓恢复生产的同时,朝廷也开始正常运转。
盛和六年的最后一天,大朝会正常召开。
第一件宣布的,便是改元。
盛和是赵太后取的年号,是女帝的屈辱标志之一,现在女帝终于扳倒赵太后,得以亲政掌权,自然不会再沿用这个象征着过去屈辱的年号。
女帝亲自高声宣布:改元永初,大赦天下!
在底下群臣山呼万岁的浪潮中,女帝曾经的绝望、屈辱、愤怒、隐忍、软弱全都彻底成了过去。
女帝抬起手,虚空压了压。
太极殿顷刻间变得针落可闻。
改元之事宣布完后,接下来要进行的,便是论功行赏。
这次扳倒赵太后,功劳最大的毫无疑问是沧溟圣王与其统辖的沧溟军。
不远万里赶赴京师,诛灭妖后,荡除不臣,救女帝于水火,如此滔天之功,女帝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不过沧溟圣王本身就是凌驾于王爵之上的特殊存在,高官厚禄和爵位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基本封无可封。
圣王真正的利益在于沧溟圣境。
于是女帝便将常规赏赐换成了对沧溟圣境有利的政策和大量物资,并且加封【天柱国】这個凌驾于八大柱国之上的专属爵位给姜承道,给予其无上的荣誉和地位。
对此,姜承道自然是千恩万谢地领旨谢恩。
其余沧溟军将领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有的直接填补了都督府的空缺。
当然,这都是姜承道授意的结果,不然身为沧溟军将领,以他们对沧溟境的归属感和对圣王的忠诚,是不可能接受朝廷任职的。
军功封赏后,便是一系列文官的正式任命。
而第一个任命竟然不是新入阁的两位大学士任命,而是一个正五品官的任职旨意。
没错,正是任命陆晨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官,以及赏赐黄金千两、灵田百倾和各种天材地宝的圣旨!
也只有他的任命和姜承道的封赏,是单独用圣旨宣布的,由此可见女帝对他的重视和宠信。
当太监高声宣读完圣旨后,朝臣们顿时羡慕不已。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女帝一直以来的胆怯懦弱,只是为了扳倒赵太后而做的伪装,真实的她城府极深,且英明果决,有雄主之风。
连赵太后这种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人物都在手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她绝境翻盘,由此可见,龙椅上那个被他们轻视了整整六年的少女皇帝,是何等的厉害。
要知道她被已经完全控制朝堂的赵太后推上皇位时,只有十岁啊!
可以预见,背靠沧溟圣境这棵苍天大树的女帝,对整个大夏必然拥有极强的掌控力。
被如此强势的帝王宠信,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何等的幸福?
不少朝臣开始琢磨,该怎么跟陆晨交好,最好能攀上关系。
而那两位即将入主三阁的大学士在听完圣旨的内容,尤其是听到里面对陆晨的大肆赞扬后,却是紧锁着眉头,浑浊的老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之色。
不只是他们,和他们一样被女帝从流放之地请回来担任要职的“名士”们脸色也有些异样,显然是对女帝如此高调地宠信一个刚入仕不久的新人有些不满。
连带着,对陆晨也莫名厌恶起来。
但他们却没有站出来反对。
女帝在沧溟圣王的全力支持下,已经彻底掌控了朝廷,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初掌朝发布的政令,脑子抽了才会公然反对,挑战皇帝的威严。
他们好不容易才重返朝堂,犯不着直接和皇帝起冲突。
就让那厮得意一阵又如何?
他们有的是手段,将这些幸进之辈逐出朝堂。
且看日后便是。
然而,在群臣眼中,受到陛下如此宠信,本应志得意满的陆晨,此时却是气得脸都绿了。
升官?正五品?
而且还是吏部的郎官?
你特么有毒吧?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直接抬起脚步,越过旁边两位同僚,走到中间的红色地毯上。
“陛下不可!”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什么情况?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陆晨便扬声说道:“微臣自认能力平平,入仕至今不过一季,在政务上莫说了如指掌,连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怎能担此要职?”
说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莫名提高声调,接着道:“而且微臣自上任工科给事中以来,并无突出政绩,寸功未立,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一贤才担此要职!”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站出来反对女帝如此厚赏陆晨的人,竟然是陆晨自己!
这可是官升五级,而且还是吏部要职啊!
就这么拒绝了?!
而且还是冒着触怒女帝的风险,公然在朝堂上拒绝女帝的好意?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之人?
他真的不怕因为不识抬举而恶了女帝吗?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朝臣脑海中闪过。
最先反应过来的朝臣脸上满是疑惑不解,实在想不通,陆晨为什么要拒绝这天大的好事。
不只是群臣,就连女帝都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
怎么着?给你升官你还不乐意了?
看着站在大殿中央一脸坚决的陆晨,脑海中回响着他刚才掷地有声的话语,女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久久无言。
第三十一章 不识好歹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陆晨坚决的声音再次在太极殿响起。
姜承道眼中倒没有多少惊讶,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家妹妹。
陆晨的拒绝虽然在他意料之外,但对他而言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他眼里,陆晨是一个极其纯粹的正人君子,这样的人对于名利是非常淡泊的,只要陆晨觉得自己的能力无法胜任,无论给他多高的官职,他都会拒绝。
这是一个真正的纯臣。
他会将大夏帝国的利益、女帝的利益作为优先考量,任何有可能对其产生损害的事,他不仅不会去做,还会拼命阻止。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他非常肯定这一点。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其他人对女帝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女帝回过神来,而后眉头微蹙,“陆爱卿莫要妄自菲薄,区区考功清吏司而已,以你的才学完全绰绰有余,朕相信陆爱卿你是有大才之人,吏部郎官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起点罢了,朕对陆爱卿你的期望很高,也相信你绝不会让朕失望。”
劝说的言语中,却是充满了耐心,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强势扳倒赵太后,并且直接将其党羽和部分逆臣连根拔起,让朝中位置空出一半的无上帝王。
然而对于女帝耐心的劝说,陆晨却一点儿也不买账:
“陛下,正所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微臣每日三省己身,自认对自己还算了解,微臣才入仕不久,方方面面都有所欠缺,蒙陛下错爱就任工科给事中一职,便时常深感力不从心,即便从未有过一丝懈怠,也无法确保所有事务都能及时妥善处理。”
说着,陆晨突然再次躬身。
“微臣甚至已经做好了觉悟,若是因微臣这里出了纰漏,导致朝廷平白蒙受损失,便恳请陛下罢黜微臣,另立贤才,以免耽搁朝中事务。”
闻言,部分朝臣顿感无语。
而女帝的反应却与他们完全相反。
此时的她那风华初显的小脸微微动容,对陆晨的这番话感动不已。
得此贤臣,朕复何求?
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更是坚定了重用陆晨的决心。
她对陆晨本就十万个满意。
无论是为了回报他此前舍生忘死的忠义,还是他在人心不古的现在难能可贵的责任心,她都必须想办法把他放在重要位置上,让他成为自己开创盛世的股肱之臣!
更何况她还专门查过陆晨自入仕以来的所作所为。
结果就四个字:尽职尽责!
他被授任工科给事中不过三月,其中去除【魂相核验】【铭刻官印】等一系列繁杂的上任手续以外,真正在六科廊的时间不过月余,却用给事中的权能驳回了七八道和太后一系密切相关的不合理工程政令。
比其他给事中一年加起来驳回的政令还多!
如此尽忠职守,还对她如此重情重义的大才,她怎么可能让他一直待在六科廊当个惹人嫌的喷子?
尤其考功清吏司水这么深的位置,换了谁她都不可能完全放心,只有让陆晨主掌,她才能高枕无忧。
然而,就在她握紧拳头,准备打断陆晨的话接着劝说的时候,陆晨却先一步再次开口。
“仅仅是给事中一职,微臣便难以胜任,更何况是吏部这等要职?若是勉强为之,耽搁了功考大事,其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一人是小,朝廷损失事大,届时即便陛下不忍诛杀微臣,微臣也绝无颜面苟活于世!”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面色一紧。
心里不由想到,以陆晨如此刚烈和克忠职守的性格,若是他在考功清吏司担任郎官期间,吏部出了什么与之相关的大问题,他还真有可能羞愧自杀。
别说什么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他要是怕死,当初赵太后权倾朝野的时候他就不会站出来了。
而且吏部向来猫腻重重,涉及政务又复杂繁重,出现纰漏本就在所难免。
他的性情又如此耿直,尽心王事,极有可能为部分朝臣所不容,要是他们联合起来排挤使坏的话……后果难料啊……
一念至此,女帝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陆晨被那些该死的朝臣联手陷害,而后在极度羞愧中拔剑自裁的模样了。
真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还没等她下旨绝不追求他的任何过错,拼死阻止,陆晨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吧……
一想到那副画面,女帝只感觉心脏猛地一抽,甚至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陆爱卿不可!”
颇为急切的话陡然在大殿中响起。
话音刚落,朝臣们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女帝。
不可?
陆晨有做什么吗?
陆晨也是一阵莫名其妙。
就连姜承道都故意轻轻咳嗽了两声,提醒女帝。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女帝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赶忙深吸一口气,而后故作冷色,接着很是冷淡地道:
“陆爱卿说得有道理,是朕考虑不周,陆爱卿的确需要时间积累经验,贸然身负要职确有不适,也有违公正,既如此,那此事便依陆爱卿之意,就此作罢吧。”
听到这话,陆晨终于在心底重重松了口气。
还好,系统奖励,暂时保住了!
他双手紧紧捏住芴板,重重朝女帝行了个大礼:
“陛下不避忠言,虚心纳谏,有过则改,此乃圣君之相!”
“微臣何其有幸,能得陛下如此错爱,今后微臣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竭力辅佐陛下开创万古未有之盛世!以报陛下圣恩之万一!”
话音刚落,周围的朝臣瞬间反应过来,而后齐声高喊道:
“陛下圣明!”
第三十二章 冰释前嫌?
下朝后,陆晨收拾好心情,率先离开太极殿,朝六科廊走去。
接连两次罢官失败,而且还好死不死地弄巧成拙,平白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了许多,他现在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看有什么办法或者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作死。
只要出个大纰漏,给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朝臣一个攻讦他的机会,让女帝无话可说,他就有机会脱掉这身碍事的官服。
目前暂时来说,要想被罢官,最好的办法就是朝这个方向努力了。
陆晨走得很快,一些想要跟他搭话的朝臣只能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悻悻地收起脚步。
很快,朝臣们鱼贯而出,离开太极殿朝各自的衙署走去,准备着手开始处理一天的公务。
群臣中,新任刑部尚书钱益谦、左侍郎郑忠、大理寺卿赵炳良等几位高官一同前行。
看着陆晨远去的身影,钱益谦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冷芒。
“此子不可久留朝堂,否则朝堂将永无宁日!”
听到这话,一旁的郑忠谨慎地环视了周围一眼,而后小声说道:“尚书大人小声些,此言若是被那些想要攀附陆晨的小人听去,告知陛下,以陛下如今对陆晨的宠信,说不定会龙颜大怒……”
“哼!
对于郑忠的好心劝说,钱益谦却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老夫一身正气,岂会畏惧这等幸进之辈?”
他一脸正色的接着道:“况且,正所谓刚极必折,此子行事如此刚烈,不知变通,总有一天被士林所不容,也必将自绝于陛下,只不过方才陛下碍于颜面,且不忍公然责难此等表面忠良之人,这才没有出言责怪罢了。”
“钱尚书言之有理!”
钱益谦话音刚落,一旁的赵炳良便微微颔首,单手抚须,缓缓说道:
“为官者当通晓应变之术,处事需以中庸为上,决不可偏执一端,否则福祸难料,岂可久呼?而且此子表面忠良,实则愚不可及,不仅无甚才学,也没有丝毫担当,不堪重任。”
“陛下好意让他升迁要职,他却拼命推脱,生怕才学不足以胜任惹来笑话,完全没有勇于任事的高尚品性,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后重重说道:
“朝廷虽大,却无这等废物的容身之地!”
见自家顶头上司和同为司法部门的大理寺卿英雄所见略同,郑忠稍微思索了片刻,便觉得他们说得没错,于是附和道: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下官惭愧,竟会对这等幸进之辈畏之如虎。”
钱益谦摆了摆手,随口勉励了几句这位下属同僚,然后说道:“为君解忧是我等作为臣子的本分,陛下此时定然不便对这等看似忠义,实则大害之辈施以惩戒,我等必须做点什么,以报陛下起复之恩!”
见自家尚书自然如此说,郑忠便不假思索地道:“尚书大人可是已有章法?”
钱益谦颔首,算是回应下属的疑问,而后目光转向一旁的赵炳良身上,一脸寻求赞同之意。
“赵大人以为如何?”
自认是因为女帝信重才得以返朝的赵炳良沉吟了片刻,随后老成持重地道:
“此时乃是陛下改元重塑之时,不宜直接大动干戈,我等且静待时机,此子刚烈至此,必然不得人心,总有一天会引来诸多同僚不满,而且如此庸碌之辈办事定然错漏百出,一旦他酿成大错,便是我等为陛下分忧之时。”
听到这话,钱益谦顿时眯了下眼睛,眼中精光闪烁。
“此言大善!赵大人不愧是先帝在位时倚重的大臣,果然老成持重,的确,此子年纪轻轻,行事只知率性而为,没有丝毫大局观,我等只需静待时机,待他出了纰漏,我等便可轻而易举地替陛下除掉这個为祸朝纲的毒瘤!”
郑忠这个小弟自然也是连声附和。
此时已经走到六科廊的陆晨,若是知道朝堂之上已经有“好队友”对他不满,正想方设法地准备让女帝将他逐出朝堂,肯定会心法怒放,高呼:
gkd,gkd!!
只可惜他再牛逼也没有读心技能,此时的他正端坐在自己的岗位上,表面一副专心处理公务的样子,实际上却在不断琢磨着该怎么惹来女帝不满,被她给记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便到了朝臣下值之时。
陆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大半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面前虽然翻看了数遍,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的公文,陆晨直接将其合上,而后直接起身离开紫极城。
一路无话,很快,他便回到了西城。
而就在他转入小巷,再走几步路就要到小院门口,却听到门前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喝骂。
“你这奸商好没道理!怎么,如今知道表哥深得陛下信重,眼看着要前途无量,你们就又想来攀附表哥,所以这是脸皮都不要了?!”
“也不知当初是谁得知表哥得罪了妖后,就心急火燎地来与我表哥悔婚,还发了若有丁点悔意便不得好死的誓言,现在到是不怕天打五雷轰了?!”
是表妹洛小钰的声音。
陆晨赶紧朝前快步走去,还没等他穿过最后一道街角,一道尖锐嚣张的女子声音紧跟着响起。
“臭丫头,你给本小姐嘴巴放干净些!还有,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陆晨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罢了,而本小姐可是新任刑部郎官的苏大人的表侄女,是达官亲眷!更何况表叔向来宠我,视本小姐如己出!”
“陆晨虽然厉害,但也只是一介从七品的小官而已,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陆晨跟我表叔可是差了整整四级呢!说不定我表叔随便几句话,就能让陆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是再敢对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本小姐马上去找表叔告状?!”
闻言,陆晨不由蹙眉,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哪家的极品?竟然敢说区区刑部郎官能决定本官生死?
拜托,给事中虽然是从七品,就连都给事中也不过正七品,但在皇帝有实权而且要脸时,权力却大得吓人!
具体有多大呢?
这么说吧,六部之中的绝大部分公文,基本都要经过给事中审批才能生效,甚至连皇帝御笔通过的公文都有权驳回要求更正。
当然,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给事中的任免权被紧紧地抓在皇帝手中,说炒伱鱿鱼就炒你鱿鱼。
要是皇帝执意要通过某个政令,而给事中又不懂事地执意驳回时,皇帝大可以换个愿意听话的给事中。
只不过必然会留下一些污点罢了。
也正因如此,陆晨才拒绝升官。
不仅因为现在还在判定奖励的周期内,若是升官,一个不好保底奖励就没了,给事中这个特殊无比的官职本身的高风险也是他的主要考量。
连皇帝都得做到这份上,六部在给事中面前的权威可想而知。
毫不客气的说,就连一部尚书,正二品高官,都得卖给事中几分薄面,区区一介五品郎官,在他面前算个屁啊!
这是得有多官盲,多没有见识才能说出这种惹人发笑的笑话来?
这么想着时,陆晨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很快便穿过了街角。
当他看清在自家门前振振有词的身影时,脸上瞬间流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是这货啊,难怪难怪’
只见小院门口,洛小钰跟前,一个身着绫罗绸缎,却长得五大三粗的“大小姐”正单手叉腰,满是横肉的脸上唾沫纷飞,把面前的洛小钰气得满脸通红,却又因为担心给表哥惹来麻烦而不敢反驳。
只一眼,陆晨便认出了那个“重量级人物”的身份——前身曾经的未婚妻,李抱金。
一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千金。
而在李抱金身旁,还有一个同样衣着华贵、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
除了前身曾经的未来岳丈李员外还能有谁?
‘这是厚颜无耻地上门冰释前嫌来了?’
陆晨眼眯了眯,心下暗道:不愧是做生意的,果然消息灵通,而且这脸皮实在是堪比城墙啊,啧啧
这么想着,他直接走了过去。
李抱金见洛小钰被自己说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还嘴,正得意着呢,洛小钰却突然眼前一亮。
“表哥,你回来啦!”
“嗯。”
陆晨点了点头,而后一脸淡然地瞥了李抱金和李员外一眼,便迈起脚步朝里面走去。
“小钰,以后要是有人来我们家撒泼,你直接关门就好,若是对方敢赖着不走,你就报官,让洛京县令来处理此事,不必跟这种无故扰民之人白费口舌,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洛小钰虽然有些担忧陆晨这样说会不会把对方直接得罪死,平白惹来祸患,但还是听话地答应下来。
“我知道了,表哥。”
第三十三章 陌生
“欸!贤婿!”
陆晨刚走到门口,身后便响起李员外急切的声音。
“留步,留步啊!”
陆晨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李员外莫要胡言,在下与贵千金清清白白,连一缕青丝都未曾触及,可当不得李员外这一声‘贤婿’。”
闻言,李员外那满是横肉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慌了。
“诶诶!贤婿千万别这样说,之前是老夫被猪油蒙了心智,又喝了几两马尿,这才昏了头跑过来解除婚约,如今老夫已然清醒过来,这不赶紧过来重修于好嘛。”
说着,李员外赶忙拉着女儿上前,好声好气地说道:
“自打第一眼看到贤婿起,老夫就觉得贤婿气质非凡,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老夫也一直坚信,似贤婿这等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定能成为我大夏国之栋梁,为大夏亿万百姓谋福的青天大老爷!所以老夫怎么可能会悔婚呢?这都是误会啊!”
一旁的李抱金对陆晨冷漠的态度很是不满,但似乎来之前被交待过什么,演技稀烂地搭腔道:
“是啊,陆郎,我爹爹这么看重你,怎么会反对我两的婚事呢?这几天爹爹悔恨交加,在家里总是长吁短叹,头发都白了许多,如果不是真的知错,又怎会如此?陆郎你向来重情重义,想来……”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的陆晨打断了。
“李员外,李小姐,是非曲直你我一清二楚,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
他直接拍开李员外的大肥手,接着淡然无比地道:
“之前在下年轻气盛,不顾身家得罪赵太后,下场想必凄惨,李员外你为求自保亲自上门悔婚,在下可以理解,也没有对李员外说过一句重话,干脆利落地还了婚书,从那时候开始,在下便与你们李家再无瓜葛。”
“而今在下安然无恙,或许还能侥幸得到陛下一时青睐,但你也无须担心在下会挟私报复,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从此以后伱们李家走你们的阳关道,在下独自走在下的独木桥便是,李员外你又何必来扰在下清净?”
听到陆晨不计较他之前的悔婚,李员外那细小的眼眸中,原本紧张无比的神色顿时悄然一松。
别看之前李抱金说得那么嚣张,但自家事自家清楚。
自古以来,商贾的地位就极其低下,大夏自然也不例外。
士农工商,商排在末尾可是切切实实的地位体现,而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他们李家的确在朝中有人没错,但如果他们家真这么牛逼,就不至于做榜下捉婿这种事了。
事实上,李抱金那位表叔,也就是他的表弟,才升任西川清吏司郎官不久的苏典与他们李家确实有点渊源,平时也偶有走动,但要说关系有多好就扯淡了。
苏典本质上,只是把他们当成摇钱树罢了,名为亲戚,实际上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怎么可能指望他真心为他们李家出头?
因此陆晨说不记恨他们,李员外便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在他看来,口头上的承诺终究没有白纸黑字的婚书保险,于是他又说道:
“唉呀,误会啊,贤婿,老夫岂是那种贪生往死、只知趋利避害之辈?莫说得罪赵太后,就算得罪了陛下,只要贤婿身怀公义,老夫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支持贤婿,贤婿,我们可是一家人,老夫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反正赵太后及其党羽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他怎么说都无所谓,这种话自然是张口就来。
这一刻,陆晨对李员外是真的佩服得不行。
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人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他在穿越前要是有这脸皮,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不过敬佩归敬佩,对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墙头草,他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更何况李员外的女儿…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这种重量级人物谁爱娶谁娶,反正他这小身板铁定是承受不住的。
只能说前身的忍耐性是真的强,无论是物质意义上还是精神意义上……
摇了摇头,陆晨直言道:“李员外,既然你生意能做得这么大,就说明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就不要说这种稚童听了都会笑掉大牙的话了,在下虽然并不精明,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蠢人,况且在下自认与李员外无冤无仇,上次解除婚约,也已恩怨两清,为何李员外今日要用此言污辱在下智商?”
说到这里,陆晨再次转身,朝里面走去。
一旁的洛小钰准备关上大门,把这两个厚颜无耻的极品挡在外面,免得污了他们家的院子。
陆晨一边走,一边郑重地道:“回去吧,李员外,在下与贵府千金无缘无份,更高攀不起你们李家,结亲之事莫要再多言,今日,在下就当李员外从未来过,今后也绝不会找你们李家的麻烦。”
“话,在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倘若李员外再纠缠,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最后那句话,陆晨更是加重了语气。
李员外闻言顿时猪躯一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在他眼中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大好使的青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可以随便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他身旁的李抱金见他不说话,又见陆晨决绝地离开,而那一直被她看不起的“穷亲戚”洛小钰又在拉门,顿时急火攻心,大声朝陆晨喊道:
“陆郎,你当真如此狠心?要做那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此言一出,陆晨只感觉自己三观尽碎。
眼角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什么?我狠心?我薄情寡义?还负心郎?
大姐,讲点道理行吗?
当初是你老爹过来悔婚的欸,而且整個过程你都没露过一丁点面,这么长时间,你跟我说你毫不知情?
到底是谁薄情寡义?
而且前身连你丫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就这还负心郎?
倒打一耙的功夫你们简直炉火纯青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父女,在脸皮厚方面,我陆晨愿称你们为最强!
摇了摇头,陆晨头也不回地道:“李小姐请自重,在下与李小姐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而且你父李员外主动上门解除婚约在先,在下并不觉得此事是在下德行有亏。”
“正所谓同甘苦共患难,既然李家在在下困苦之时弃之如敝履,如今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平白惹人不快。”
话落,陆晨再无停留。
小院的大门,也被洛小钰“啪”的一声关闭,留下一脸懵逼的父女两在外面傻站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四章 顾思妙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紫极城,紫宸殿。
女帝眉头微蹙,注视着面前半跪在地上向她汇报陆家小院今日之事的方玉,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在怀宇前程不保时果断悔婚,如今怀宇前途无量又恬不知耻地上门恳求复婚,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果然商人都是寡廉鲜耻之徒。”
一旁的姜承道耸了耸肩。
“商人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着,他摆了摆手,让方玉回去,然后指了指女帝桌子上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公文,缓缓说道:
“比起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陛下你应该把精力放在眼前急需处置的公务上。”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开口说道:
“太后一系的党羽已经全部核查完毕,现在京中逆党差不多都清理完了,针对各地的残党的缉捕令也已基本全部下达,估计这几天开始就要陆续押送进京。”
听到这话,女帝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一本公文,同时随口应道:
“文臣不足为虑,否则历朝历代也不会给文臣如此之高的地位,重点是武官,太后乱政六年,却能稳稳当当地掌控天下,定然跟武官的支持脱不开干系,三大营和禁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禁军是天子亲军,负责镇守司隶安定天下,照理来说应该是皇帝最大的依仗。
但在盛和朝却完全相反。
禁军的中高层将领被太后全部掌控,使得整个禁军整整八十万兵马彻底沦为了太后爪牙,即便太后已经被定性为被邪祟控制把持朝纲的妖后,他们也还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太后反攻洛京,丝毫没有顾及她这个皇帝的死活。
太后虽然执政能力一般,但对于权力斗争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队的重要性。
因此,除了禁军以外,其他军队必然还有不少太后党羽。
对此,女帝倒是不怎么担心天下大乱。
毕竟她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圣人之力,无论多强大的军队,都不可能是姜承道所统领的沧溟军的对手。
虽说因为距离的限制和圣王本身的职责,女帝只能确保司隶一代的绝对统治,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立身于不败之地,就不怕有人犯上作乱。
更何况大义还在她手中。
敢起兵造反的毕竟只是少数,也只有罪大恶极之辈和跟太后关系极近的残党,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才会走向极端。
他们也是女帝现在最着紧解决的隐患。
姜承道应道:“新元大典的诏书已经发出去了,届时谁若是不卸甲进京或者不派遣家中嫡子入京参拜,又拿不出正当理由的,皆可视为叛逆。”
“嗯。”
女帝轻轻点头,而后莫名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天下舆图的西北方向,面上逐渐流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姜承道也看了过去,接着仿佛看穿了女帝的心思一般,沉声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毫无疑问就是镇守漠天城的柱国大将,那个出身将门世家,年仅二十三岁便统御七十万苍翎军将苍雾冰原的异族打得抬不起头来,短短两年便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绝世人杰,当世名将,——顾思妙。”
听到这個名字,女帝终于完全收敛起心神。
“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柱国大将…么……”
姜承道微微颔首:“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赵太后最信重的赵家年青一代掌舵人赵非凡的未婚妻。”
“叛军溃败之时,赵太后和夏侯延便是率领残军往西北逃窜,想来,便是去找她的好侄媳,想要借助苍翎军的力量卷土重来,与陛下争夺天下。”
闻言,女帝顿时心神一紧。
“七十万边军,也会如禁军一样倒戈么?”
“谁知道呢?”
姜承道耸了耸肩。
“虽说八大柱国历来镇守边疆,不涉朝堂,但若是朝中出了惊天变故那就另当别论了,无论如何,一切当以小心为上,随时做好最坏的准备。”
女帝垂下眼眸。
“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
姜承道淡然道:“连之前发出去的诏书,也没有任何回应,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话落,一阵清风透过窗台刮了进来,烛台中的烛火随之摇曳,使得女帝的小脸在晃动的烛光中显得有些忽明忽暗。
好一会,她悄然攥紧拳头。
“看来,是得早做准备才行。”
姜承道适时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递给女帝。
“旬日前,南皮顾家异动频频,其在军中任职的子弟也有可疑迹象,在这个节骨眼下,总感觉有点微妙啊。”
闻言,女帝顿时眼神一冷。
…………
宫中的事,陆晨自然是不知道的。
次日一大早,他便一如既往的前往六科廊打卡上班。
毕竟人设都立下了,要是太过于违反人设,鬼知道会不会被诛邪司请去喝茶。
今天没有大朝会,所以没必要去太极殿,在六科廊慢慢琢磨该怎么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找麻烦就行。
然而他刚坐下,屁股还没焐热呢,便看到一个年轻宦官吃力地捧着一大堆公文走了过来。
看到那堆公文,陆晨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大人,奴婢给您请安啦~”
他一边一脸讨好地给陆晨打招呼,一边将公文小心翼翼地放在陆晨面前的桌案上。
陆晨一脸黑人问号地看着他:“公公你这是……”
“哎哟!”
听到陆晨居然用尊称称呼自己,那宦官受宠若惊地惊呼一声,而后赶忙说道:“奴婢只是一普通内侍,可当不得陆大人这’公公’之称,陆大人您唤奴婢一声’小李’,便是奴婢莫大的荣幸啦~”
陆晨:“……”
他倒是忘了,这个世界虽然跟穿越前的古代社会类似,但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在这里,女帝当朝虽然比较少,但并非不能接受,因此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并不像他前世封建社会那般低下,女人做官经商出人头地的多了去了。
而在宫中,由于皇帝不一定是男的,为了避免宫人淫秽宫廷,因此无论是宦官还是宫女,皆是不能生育的阉人。
宦官之中,只有权力地位较高的太监,比如掌印太监才有资格被称之为公公。
他这一声“公公”确实有些折煞了。
摇了摇头,陆晨正准备开口再问,那自称小李的宦官便赶忙说道:“陆大人,这些都是陛下昨晚处理的公务,其中大多数是关于吏部的,陛下有言,陆大人您才学出众,堪称本朝无双国士,迟早要入主吏部的,是故应尽快熟悉吏部政务,早做准备,以便早日为陛下分忧。”
停顿了一下,稍微喘了口气,小李便立即补充道:“而且陛下说了,这些公文需要经过陆大人您的批示才能生效,否则驳回重做。”
听到这里,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什么鬼?
吏部的公文需要我这个工科给事中审批才能生效?
那吏科给事中是干嘛的?
人家好端端地干着自己的活,向来兢兢业业,又没招谁惹谁,为毛你要这样针对人家?
呸!昏君!
第三十五章 夏言
吐槽归吐槽,陆晨其实对女帝的这个安排其实也没那么大意见。
反正对他没坏处,能接触更多公文还是挺不错的,更有利于他的罢官计划。
毕竟多做多错嘛。
他现在任职的这个工科给事中,顾名思义,就是对应六部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工部部分事务的科官。
如今女帝刚掌朝,工部还没什么动作,所以暂时没什么机会实施他的升仙大计。
不然他这两天也不至于如此心不在焉。
但吏部就不一样了。
如此要害的部门,其涉及到的政务定然错综复杂,其中极有可能隐藏着一条又一条的利益链。
毕竟吏部天官,可不只是一个口头称号而已。
因此,吏部之中肯定有不少硬茬!
硬茬,就代表着麻烦,甚至是连皇帝都不愿触及的大窟窿。
而麻烦什么的,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求之不得!
于是,在装作一副感恩戴德,定要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的样子把那宦官打发走后,陆晨便随手拿起一本公文,准备看看有没有找麻烦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
“恭喜陆大人!”
同一個朝房左右工科都给事中和另外三名工科给事中同时站起身,凑到陆晨桌案前,而后拱起手,一脸讨好地对陆晨恭维道。
“陛下为了陆大人能够早日入主三阁,以首辅之尊执百官牛耳,竟不惜为陆大人打破成规,如此煞费苦心,可见陛下对陆大人是何等的重视!”
“陆大人学究天人,又得陛下如此信重,将来定能助陛下开创盛世,流芳千古!”
“还望陆大人平步青云以后,莫要忘记我等同僚之谊,多多提携我等。”
“陆大人您还记得吗?您刚入主工科之时,下官还请您吃过饭呢~”
“下官对陆大人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
听到这炮语连珠似的马屁,一心只求被罢官的陆晨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如同被人往伤口上撒了盐一般,怒火蹭的就上来了,仅片刻便传遍全身。
神tm学究天人!老子真正入朝不过月余,没干过一件正事,而且连进士及第都不是,屁的学究天人啊?!
还下官?老子跟你们是同级好吗?
滔滔江水?你tm是星爷请来的逗比吗?
啪!
陆晨把手中的公文一丢,然后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清脆的巨响瞬间在工科廊房响起。
“你们几个很闲是吗?!”
冰冷的话语瞬间让周围拼命吹彩虹屁的几人面色一僵。
陆晨冷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无论陛下如何,赏也好,罚也罢,于我等臣子而言皆是这辈子都还不尽的恩德!为臣者自当荣辱不惊,泰然处之,不可因陛下赏识而骄傲自满,也不可因陛下惩处而心生怨恨!”
“只要陛下没有免去我等官职,我等就必须将全部精力用在陛下交予我等的公务上,否则便是懈怠!是渎职!!”
听到这越来越重的训斥,众人不由得冷汗淋漓。
感情他们拍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同时也感觉陆晨这厮是不是脑子有病?否则怎么会这么另类?
他们巴结讨好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以后就算不帮忙提携,至少也不会找他们麻烦,多少顾忌一点曾经一个公房的那点交情。
但你不接受也就算了,大不了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招惹便是,犯不着这么言辞激烈地斥责他们吧?
瞧你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就好似这大夏万里河山是你家,这天下姓陆不姓姜似的。
有必要吗?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众人在忐忑不安之余,心中亦是有些愤愤不平,甚至看向陆晨的眼神都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愤然和怨气。
陆晨却是懒得理会他们,骂爽以后直接埋下头,继续翻看公文。
对于那些基本没有利用价值的公文,直接全部同意,懒得在上面浪费时间。
不过同样是女帝初掌朝的原因,吏部的公文虽然多,而且量级也大,但大多都中规中矩,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价值,所以他复核起来相当快,没半天就复核了大半。
直到他快要不耐烦,以为今天还是跟之前一样一无所获的时候…
“嗯?”
拿着一份平平无奇的公文,他突然怔了怔。
然后,莫名有些惊喜地再次把目光放在面前已经被女帝朱笔批阅“准奏”字样的内容上,同时无意识地默念了起来。
“经查,永川县县令夏言与妖后一系关系密切,且在逆臣周永府中找到的账册中,亦有其行贿记录,贿赂赃款数额高达二十多万贯!现夏言阖族已尽数被捕,不日便可押解入京,臣吏部右侍郎谢迁斗胆请旨,将此獠明正典刑,以扫除妖后乱政遗留的贪腐之风,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放下公文,陆晨开始琢磨起来。
前身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永川人,对于曾经的父母官,自然不会陌生。
毕竟拜入宗门成为修者的最后一步,就是拿到当地县衙出具的相关文书,而且基本每个地方的县令每年都会亲自出面组织一次欢送会,为每一届得以拜入宗门的修者送行。
而前身对夏言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
在前身的记忆里,他们那一届十二个修者中,由于有一个来自京城的高门子弟,夏言特意提高了宴席的规格,餐桌上摆了许多山珍海味,给足了那高门子弟面子,甚至可以说是极尽讨好。
堂堂七品县令,竟然对一个修者如此谄媚,明明县里算不上富裕,却用这么多钱讨好一个少年。
因此,正直的前身是看不上夏言的。
只不过再怎么样,夏言也是正儿八经地款待了他,而且也没有卡当时成绩最差的他的文书,更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为难他,反而特意在最后勉励了他几句。
因此他从没说过夏言的坏话,别人提起的时候也是随便为他说几句好话,然后匆匆结束话题。
考上进士后,他也没有给夏言写过信,就当从未相识一般。
而现在,那个曾经对他有些许恩德的故乡父母官深陷牢狱,而且证据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这件事,好像有点操作空间啊
反正成仙以后就能为所欲为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拾掇拾掇……
第三十六章 荒州
白色的世界,雪,是唯一的旋律。
对位于大夏帝国西北部,同时也是中洲西北极境的苍雾冰原而言,这里就是一个雪的世界。
苍雾冰原地域极为辽阔,但由于大部分区域终年被大雪覆盖,因此这里适宜人类居住的区域非常少,除了一些自上古时期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幻位置的【天赐之壤】以外,就只有一些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结成冻土的地带了。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那些周期性改变位置的天赐之壤孕育出了一个个与中原王朝农耕文明完全不同的游牧文明。
比如如今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突厥汗国。
历代突厥王,或者说历代天赐之壤的王者,无不对中原王朝虎视眈眈,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几乎必然会出兵东征,一心只为占领中原王朝那富饶无比的土地。
占领不成,便改为掠夺,将中原的人口、粮食、天材地宝等资源抢回天赐之壤,为下次出兵积累资源。
中原王朝甚至有过一次被天赐之壤中的异族灭亡的记录。
那是一個极其黑暗的时代。
万里江山尽数沦陷,轩炎民族沦为了两脚羊,在异族残忍的狞笑和沉重的铁蹄中死死挣扎,险些被灭族。
因此,面对西北部的巨大威胁,每一个中原王朝都会在不冻土地带建立的军镇中部署重兵,将威胁阻隔在中原之外。
大夏亦是如此。
大夏太祖立国后,便将不冻土地带设立为荒州,同时强迁了数百万百姓过去,而后令当时战功赫赫的一位柱国大将军统军镇守,掌荒州军政大权,除了皇帝以外,不受任何人节制。
然后,由帝国仅有八位的上柱国镇守荒州就成了祖制。
近千年过去,如今作为大夏行政区域最大且最荒凉的荒州唯一的天阶城池,漠天城却还是没有天阶城池最基本的特征——繁华,正相反,这里的人口还不如一个玄阶城池。
冰雪阻碍了正经商人不畏艰险的脚步,毕竟谁都不愿意千里迢迢地来到这样一个基本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地方。
而且荒州土地极其贫瘠,别说灵粮了,就连普通粮食都难种出来,每年粮食产量非常低,只能靠打猎或者捕鱼开源,否则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
朝廷虽然运粮过来,但一来路途遥远,人力物力消耗极大,成本极高,对国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二来路上并不太平,妖兽魔兽异族盗匪横行,即便有军队护送,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在这里还要受到异族的威胁,因此对百姓也没多少吸引力,不到万不得已,根本没有百姓会愿意迁到这种鬼地方安家。
同时,由于地处中洲西北极境,与西洲那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只有一海之隔,苍雾冰原里有一部分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却是矮人、兽人、巨魔、甚至是巨龙等多个非人种族的乐园。
所以,这里的生存环境可谓是极其恶劣。
简直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此时,漠天城内。
寂静的街道,只有寒风吹过时发出的呼啸声,以及星星点点的脚步声。
即便是寒冬腊月,街道上还是有些许行人的,只是在他们的脸上没有人类世界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冷漠,以及,面对未知命运的淡然。
原本他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自从太后掌朝开始,运到荒州的物资就越来越少。
物资少了,而且还要优先供应军队,百姓的生活自然越来越困苦。
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就只能冒更大的风险多出去捕猎捕鱼。
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和兽斗。
斗赢了躺几天,斗输了躺一辈子。
在这个愈发看不到希望的城市,百姓的绝望逐渐成了主流,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在打猎中遇到强大的妖兽,或者找不到猎物体力耗尽而冻死在冰原上,成为某只魔兽的腹中餐。
也许是一头冰原巨熊,也许是一只剑齿虎,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化为一坨龙粪,这样的命运,谁知道自己是哪一个呢?
漠天城最高处,是城主府的瞭望塔,在这里,能看到一个完整的白色之都。
身着轻甲的顾思妙负着手,目视远方,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而呈现出银白色的发丝下,冰冷肃穆的眼眸中,莫名透着一丝决绝。
曾经有着北冀第一美人之名的她虽已统军两载,却还是如两年前那般美得不可方物,甚至跟两年前相比还多了几分英气,只是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让人本能地不敢接近。
作为统御七十万苍翎军的柱国大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毕竟,她不仅仅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柱国,还是大夏立国千年以来唯一一位在二十岁之前便突破了归一境的天才。
加上将门世家世代传承的战阵术法、兵法韬略,这才铸就了年纪轻轻就已威震苍雾冰原的【无双柱国】。
然而即便强大如她,眼中依旧潜藏着一缕难以觉察的哀愁。
哒哒哒…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随后一个身着轻甲的女子出现在走道口。
“小姐…”
来人正是从顾思妙记事开始就一直随侍左右的贴身侍女,绿萝。
在荒州,也只有绿萝一个人会这样称呼她。
顾思妙收敛心神,而后回过头,看向绿萝,淡淡道:“绿萝,事情都办妥了吗?”
绿萝点了点头。
“都办妥了,小姐。”
“嗯,那就好,辛苦你了。”
说着,顾思妙轻轻拍掉肩膀上的白雪,随后莫名闭上眼睛,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眸中,却再不见一丝杂念,清澈而坚定。
“那么,也是时候动手了。”
话落,她直接转过身,步履坚定地朝出口走去。
看着顾思妙的背影,绿萝脸上莫名流露出纠结之色,紧接着,她迟疑了一下,而后猛地咬了咬牙。
“小姐。”
“嗯?”
顾思妙微微驻足。
“怎么了?”
绿萝鼓起勇气,沉声问道:“小姐,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老爷他们可是”
“我知道的,绿萝。”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思妙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是”
短暂停下的脚步再次抬起,这一次,却没有一丝停顿。
“我别无选择。”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只见她的身体周围突然清空出现一只湛蓝色的蝴蝶。
下一秒,蝴蝶突然绽放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与此同时,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空气竟开始扭曲起来。
仅片刻,她的身影便随着蝴蝶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在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虚幻而真实。
第三十七章 仗义出手
洛京,天牢。
某间死牢中。
夏言跪坐在脏乱无比的稻草上,看着面前颇为丰盛的牢饭,面色没有一丝波动。
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牢饭基本都极其难吃,不是馊掉的食物就是伴着糟糠的猪食,极其难以下咽。
但有一种情况却是例外。
那便是名义上每个死囚都享有的最后一餐——断头饭。
虽然处斩的公文不知为何还没下发,但既然皇帝已经御批,那就可以准备断头饭了。
毕竟,进了这死牢,基本上除了押送刑场行刑,就不可能再离开了。
尤其如今赵太后倒台,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党羽尽数被捉进天牢,使得整个天牢人满为患,为了腾出位置,自然要加快犯人流动的速度。
每天都有数十人被带去刑场,也有几十人补充进来,周而往复。
像夏言这样证据确凿,而且还已经认罪了的,就是最先处决的一批,只等公文下发,便可立马押送刑场,给后来者腾位置。
片刻后,夏言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而后,仿佛认命了一般,端起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断头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偌大的死牢自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日光透过窗台照射进来,在不断浮动的光糜中,求饶声、喊冤声、怒骂声、忏悔声此起彼伏。
显然,当狱卒把断头饭端到面前时,面对即将到来的生命终点,其他人根本做不到如夏言这般豁达。
夏言身旁,是他唯一的儿子夏云。
他脸色阴霾地看着面前色香味十足的断头饭,却没有半点胃口。
他今年才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且拜入宗门这两年,他屡次得到师尊赞扬,天赋堪称上乘,如若能按部就班地成长下去,将来未尝没有一番作为。
至少可以超越他那一辈子窝在永川那种名不经传的地方当一個七品县令的父亲。
结果就在他幻想将来大展宏图之时,却被一纸逮捕令从缥缈仙宗宗门捉进了死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曾经光明无比的前程,竟然就这么成了镜花水月,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爹,难道我们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听到这话,夏言肩膀微微一颤,但却只是默默吃饭,不发一言。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这个反应,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夏云一脸不甘地追问道:“爹,你说句话啊!你入仕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门生故吏或者同门好友之类的吧?他们之中就没有混得好的吗?要是有的话,赶紧想办法向他们求救啊!”
“我不想死啊!”
夏言摇了摇头,而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抱歉,爹无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便将夏云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
夏云脸色一黯,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夏言放下碗,而后侧躺了下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火盆中跳动的火星。
“爹做了错事,违背了圣贤之道,理应遭此报应,爹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可惜,连累了你,更是连累了你娘和你妹妹。”
说着,夏言脸上带着愧意看了一眼隔壁的牢房,那里有着跟着他受苦受难的结发妻子和他们的女儿。
而后指了指夏云面前一粒米都没动的断头饭,劝道:“吃吧,孩子,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而且,九泉之下,有爹和你娘亲妹妹陪着,没什么好怕的。”
这回轮到夏云沉默寡言起来。
片刻后,他终于缓缓伸出手,颤颤巍巍端起饭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油乎乎的披头散发下,逐渐落下一滴滴清澈的眼泪,落入饭中,为丰厚的断头饭平添几分苦涩。
而就在这时——
啪嗒…
厚重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随后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悄然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数道身影快速穿过牢房中间的走道,最后笔直地朝着夏言所在的牢房走去。
“陆给事,前面就是犯官夏言关押的牢房了。”
“好的,麻烦带下路。”
“陆给事言重了,陛下有言,只要是陆给事您要办的事,只要不违反大夏律法,所有衙门都要予以配合,小的只是遵循陛下吩咐罢了,陆给事不必如此客气。”
“……”
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夏言的眼神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几名老狱卒的带领下快步走来的陆晨也刚好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言的目光突然微微一缩,眼中透着明显的惊讶之色。
刚才听他们对话,他本能地以为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结果竟是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年轻人…
而且这个年轻人…
“好久不见,县尊大人。”
陆晨走进牢房,看着里面一脸惊讶的夏言,轻声打招呼道。
“还记得在下么?”
夏言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而后神色有些复杂地打量着陆晨。
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陆怀宇,对么”
闻言,陆晨顿感惊讶。
没想到这厮居然还真记得他。
陆晨轻轻点头。
“没错,是我,没想到夏大人竟然还记得在下。”
夏言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转而说道:“老夫也没想到,多年不见,当年最不起眼的少年郎,如今竟已位列朝堂,真是后生可畏啊。”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抽。
位列朝堂,对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对他而言,却是避之不及的坏事。
谁让他只要不当官就原地飞升呢?
摇了摇头,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后,陆晨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一旁的狱卒,然后凑到牢门前。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夏言便一脸疑惑地问道:“陆大人,伱来找老夫是……”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在下来此,不为其他,只为救夏大人出去,让夏大人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
听到这话,夏言瞬间愣住。
老夫刚才没听错吧?
这后生方才说,要救我出去?
是我耳朵出了毛病,还是他脑子有问题?
“为什么?”
夏言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
陆晨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满是认真之色,笃定道:“在下一直坚信,夏大人你是一个好官。”
这话自然是假的。
他自然不可能特意帮一个贪官脱罪。
只要夏言本身是贪官,那他只要走正常的申诉程序,用自己做担保,这夏言不仅不能脱罪,依旧被判处极刑,还会连累到他。
这也是他的目的。
而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夏言顿时愣住了。
随后,他的眼神之中悄然流露出一抹动容之色。
这后生……
陆晨又一脸肯定地道:“所以,在下绝不相信,如夏大人这般爱民如子的好官会做出贿赂上官、贪赃枉法、巧立名目、巧取豪夺这等下作之事来,一定是被冤枉的!”
“在下身为科道言官,绝不能容忍朝中出现这等不白之冤!是以!无论如何,在下都要还夏大人你一个清白!”
闻言,夏言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身后的夏云却陡然眼前一亮。
随后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直接把手里的断头饭往旁边一扔,激动无比地问道:“此话当真?”
落在地上的陶碗瞬间四分五裂,喷香的饭菜散落四周,白白便宜了周围的虱子蛆虫。
陆晨微微一笑:“在下从不说大话。”
得到肯定回答,夏云瞬间激动了起来。
他不傻,刚才狱卒跟陆晨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陆晨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但刚才狱卒对陆晨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那番明显非同寻常的话,都说明陆晨绝不简单。
人都是倾向于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身陷绝境之中的夏云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希望,自然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捡回这条命再说。
夏言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他心里清楚,在确凿无比的铁证面前,陆晨其实帮不了他们什么。
毕竟逮捕令中写明的罪名,他确确实实都做过,朝廷并没有冤枉他。
这是一件铁案,根本翻不了的铁案。
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在律法层面,他确实德行有亏。
所以,他有心想让陆晨放弃算了,没必要为他这个必死之人白费力气。
但是看到儿子拼命挣扎,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的样子,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罢了,顺其自然吧。
第三十八章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拿到夏言亲笔书写的陈情书后,陆晨安慰了夏云几句,同时对夏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就算豁出一切,也要为他沉冤昭雪。
对于他如此态度,夏云脸上难掩狂喜之色。
“陆大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重重跪伏在地,扬声道:“若是夏家能逃过此劫,我夏云在此发誓,此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报陆大人之恩德!”
“莫要如此。”
陆晨对他摆了摆手。
“莫说在下微末之时,夏大人便有恩于在下,哪怕在下与夏大人素味平生,在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夏大人这样的好官含冤而死。”
听到这话,夏云顿时哽咽起来。
“还是陆大人懂家父。”
他缓缓起身,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哽咽着道:“人人都说家父贪得无厌,说什么‘衙门只为富者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是个迟早要被下油锅的大贪官,有时候就连我这个儿子都这么以为,也只有陆大人你一直坚信家父是个真正的好官……”
沃尼玛!
听到夏云这番话,陆晨差点没尴尬得原地起飞。
你丫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点?!你这样讲我很难搞的啊!
夏言本人脸色更是怪异无比。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儿子有点缺心眼,却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摇了摇头,夏言凑到牢房前,看着陆晨,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陆大人,老夫没什么可说的,只希望陆大人你量力而行,正所谓是非因果皆有定数,万不可强求,一切当以顺其自然为上。”
说到这里,他朝陆晨微微躬身,拱着手,郑重道:“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老夫都承你这份情。”
没有跪求,更没有言辞激烈地要求陆晨一定要救他们出去,只是平静地表达着谢意。
如此态度,让陆晨莫名感到一缕极为淡薄的不详预感。
不知为何,他感觉夏言的反应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
但要具体表达的话,又说不出来。
有一种淡淡的微妙感。
想不出個所以然来,陆晨也只好认为夏言生性比较豁达,便没有再多想。
“夏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为了避免夏云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尴尬的话来,他直接转过身,攥紧手中的陈情书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两人说道:“且等在下的好消息吧。”
看着陆晨渐行渐远的背影,夏言再次摇头,回到刚才的稻草堆中盘腿坐下。
“爹。”
夏云走了过来,有些忐忑地问道:“那陆大人,他靠谱吗?”
夏言抬了下眸子。
“靠谱如何,不靠谱又如何?事到如今,愿意帮咱们,为咱们奔走的,唯他一人而已,既然如此,就莫要想这想那,否则只会患得患失,徒增烦恼。”
闻言,夏云想了想,觉得老爹说的确实没错。
陆晨靠谱,那自然万事大吉,而要是不靠谱,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无论是否在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多想。
该如何就如何,顺其自然就好。
而在陆晨离开天牢不久,天牢中便接连走出几道人影,而后快速朝不同方向离开。
显然,他这个表面上无足轻重的小小七品官,已然开始牵动各方神经。
哪怕只是来天牢探监,也会被一些有心人盯着。
……………
陆晨径直回到家里,直接吩咐小钰文房四宝伺候,开始起草奏折,并准备相应的申请文书。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
而后,第二天早朝,陆晨准时走进太极殿上朝。
紧接着,太监刚尖声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时候,他便直接越众而出,朝高台上的女帝躬身行礼。
“陛下,臣,工科给事中陆晨有本奏!”
见状,众人顿时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货才安稳两天,怎么这么快又冒出来了?!
这次又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女帝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晨。
“不必多礼。”
她虚空扶了一下,然后接着道:“陆爱卿有何事启奏?”
陆晨抓着芴板,稍微瞥了一眼上面提前写好的一些关键字眼,随后扬声道:“臣请重新审理永川县县令夏言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并且勾结太后党羽一案!”
听到这话,大部分朝臣都有点懵。
什么情况?
永川县令夏言?那是哪里的哪根葱?
为什么这货会专程为那个叫夏言的出头?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帝却再次开口。
“准奏!”
干脆利落的回应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众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永川是哪个州郡,位于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自己又该如何回应,是否该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时,女帝便直接同意了陆晨的申请。
连问都没问一句!
看那架势,就好像哪怕陆晨要求马上放了夏言,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还会给一堆金银财宝补偿人家一般。
就连陆晨本人都有点懵逼。
欸?
不是!
陛下伱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那可是犯官啊!而且还是以谋逆大夏的妖后残党为罪名捉进天牢的好几个死刑犯啊!
正常来说你不是应该先问一句“证据确凿,为何要重新审理”吗?
你这直接答应是什么情况?
你这样我还怎么接话?怎么拍胸脯保证?怎么顺势提出用包括官身在内的一切给他作保?
一时间,陆晨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怎么了?”
见陆晨没有反应,女帝淡然开口询问。
“陆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启奏吗?”
“额”
陆晨回过神来,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女帝这出乎意料的干脆一下子把他给整不会了。
不过生活还要继续,现实中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
“没没了”
他嘴唇有些干涩地回应了一下,便准备退回去。
算了,开胃菜没了虽然有点可惜,但只要不影响到后面的重头戏就行。
案子重审,又不是直接放人。
等到公堂开了再表演好了。
不过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陛下不可!”
伴随着这急切的阻挠声,继已经被斩首的李正、谢鸿运和汪直等人以后,陆晨的好队友,终于再次冒头。
第三十九章 胡岩
听到终于有人站出来“仗义执言”,陆晨顿时心花怒放。
这才对嘛。
偌大的朝廷,怎么能只有一个声音?
不站出来反对,把老子当做踏脚石,狠狠表现一番,你们这些碌碌无为的朝官怎么引起皇帝重视?怎么平步青云?怎么升官发财?
而就在陆晨喜不自胜的时候,方才一直风轻云淡的女帝却是眉头微蹙。
她看向百官前列,此时已经站出来躬身行礼的一名橙袍朝官。
新任刑部荆襄清吏司郎中,胡岩。
“胡郎中,你对方才陆爱卿所言有何异议?”
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女帝直呼自己的官职,而不是像称呼陆晨那般称呼爱卿,胡岩不由得微微一怔。
淦,不是说陛下现在已经开始不喜陆晨了吗?
这么明显的偏袒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胡爱卿”!
胡岩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左前方的上司,也是他刚抱上不久的大腿——刑部左侍郎郑忠,和主掌刑部的顶级大佬,刑部尚书钱益谦。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郑忠默默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更前方的钱益谦也隐晦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见状,胡岩心神稍安。
而且事已至此,哪怕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于是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扬声说道:
“回禀陛下,永川县隶属于荆襄管辖,微臣身为刑部荆襄清吏司郎官,方才陆给事所言永川县县令夏言一案,微臣自认知之甚详!”
“此案证据确凿,证人证词都已经过反复推敲认证,赃款账目也极为清晰,犯官夏言对所犯罪行更是供认不讳,根本没有一丝疑点,此乃铁案,就算审一千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所以微臣认为,重审此案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胡岩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脸上一副大公无私,一心为公的模样。
“况且妖后乱政六年,天下被其党羽荼毒日久,以致国本动荡,生民有倒悬之急,现如今陛下好不容易将妖后诛灭,扫尽奸邪,值此万象更新之际,正是我辈修士与陛下勠力同心,共创盛世之时,岂能为这等小事浪费陛下和诸公宝贵的精力?”
说到这里,他再次躬身。
“是以,微臣认为,陆给事所言大谬!此案断不可重审!也没必要重审!!”
话音落下,陆晨愣了片刻,才逐渐回过神来,而后颇为感慨地想道:
这就叫专业!
这胡岩明显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明明只是一番反对的话,却能说得如此有水平,还扯出“共创盛世”的大旗为这番话加分,一副完全是为朝廷,为女帝着想的模样。
只字不提他们刑部的事。
凭他的政治智慧,真要跟这些老狐狸斗,估计怎么被人卖的都不知道。
可能被人往死里坑了,还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是为自己着想的好人吧?
好在他有系统。
这些個“好队友”越厉害,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不就是坑人嘛,他巴不得身上这身官皮被坑掉咧,自然不会对此产生畏惧。
若是对方再给力点就更好了。
女帝自然不知道系统的事,也不可能猜到陆晨真正的心思。
听到胡岩这么说,她再次眉头一蹙。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面无表情地道:“陆爱卿,你怎么说?”
陆晨拱了拱手,道:“臣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希望重新审理夏言一案。”
女帝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追问为什么。
显然,夏言一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夏言是否贪污受贿,是否贿赂妖后党羽,是否是妖后残党,杀了也好,放了也罢,她都无所谓。
现在的她也没精力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不过是陆晨在意那个叫夏言的七品知县,而她在意的是陆晨。
所以就算暂时先放夏言一马,让他多活一些时日,于她而言,其实也没什么。
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陆晨不舒心。
毕竟,除非夏言是个真正的好官,否则等玄武卫亲自收集到能让陆晨信服的证据后,一切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在她看来,陆晨也只是太过善良,太过正直,因而被曾经的父母官诓骗利用了而已。
君子可欺之以方嘛。
这时胡岩突然冷哼一声。
“敢问陆给事,你究竟凭什么觉得在下所核验的案件有问题?此案又有何不妥之处?为何陆给事你要如此坚持重新审理此案?”
一连三问的同时,胡岩逼视着陆晨,而后又道:“在下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只要陆给事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哪怕只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好,在下便不再反对。”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眼前一亮。
前戏这不就来了嘛!
这个叫胡岩的,果然是个好人啊!
看这三角眼,看这尖嘴猴腮,如此面善,难怪老子看着这么顺眼啊!
陆晨在心里给胡岩点了一万个赞。
接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对胡岩竖起大拇指,一边发挥出奥斯卡金奖级别的演技。
“理由么?”
陆晨毫不畏惧地跟胡岩四目相对,而后坚定无比地回道:
“在下是永川人,而夏言就任永川县令期间,不断组织人手开垦良田,鼓励生产,打击不法,永川县百姓一直安居乐业,是为一方乐土,是故,在在下眼中,夏大人一直都是一个心怀公义,一心为民的好官!”
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补充道:
“所以,在下绝不相信夏大人会勾结妖后党羽,更不相信他会鱼肉百姓,用收刮来的民脂民膏去讨好追随妖后的无耻逆臣!”
听到这话,胡岩顿时笑了。
而后他毫不客气地讥讽道:“陆给事,你的意思是,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夏言是清白的,只是单纯觉得他是个好官,就怀疑此案有问题,需要进行重审?”
话中的阴阳怪气,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陆晨的脑子很正常,自然也听出了胡岩这话是在讽刺自己。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是的,胡郎中。”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在下虽然没有证据,但在下可以保证,夏言夏大人绝对是个难得的好官,决计是做不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的!”
说着,他猛地转过身,对高坐于龙椅上的女帝声情并茂地扬声道:
“希望陛下明察秋毫,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重新审理此案,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夏言一个清白!”
“哼!”
女帝还未有所表示,胡岩却突然冷哼一声。
“陆给事,你行事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陆晨皱起眉头,怒视着他,“一脸不爽”地道:
“胡大人此话何意?”
“凡事要讲证据!”
胡岩冷笑着道:“陆给事你口口声声说夏言是清白的,那为何从妖后宫中搜出来的账本之中有那厮的行贿记录?难道妖后提前算到了陛下有重掌乾坤之日,是以特意伪造账目诬陷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不成?”
“这种无稽之谈且不论在下信不信,陆给事你自己会信吗?”
第四十章 别来无恙
“夏言如若真的有罪,再审一次,他的罪名也不会被洗清,下场依旧是斩首示众。”
陆晨一脸笃定地道:“所以,重开公堂最多不过是浪费一时人力罢了,但他若是被冤枉的,重审此案却能为朝廷挽回一个好官,而一个好官,则可以造福一方十数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胡岩扫了陆晨一眼,轻哼一声,道:
“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如今朝官缺口甚巨,朝中人力严重不足,容不得一丝浪费!更何况此案铁证如山,那夏言绝对是个勾结妖后党羽、贪赃枉法的败类,怎能将宝贵的人力浪费在这种败类身上?”
“更何况,那夏言只是你陆给事眼中的好官罢了,除了你以外,根本无人怀疑此案是否有猫腻。”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一脸不满。
“胡郎中的意思,是说我在胡搅蛮缠?”
“那是陆给事你自己说的,在下可没这么说过。”
胡岩轻抚山羊须,淡然道:“在下只是觉得,今后如果人人都如陆给事这般,仅仅因为個人独断,就贸然重审已有定论的铁案,如此草率行事,蔑视成法,将来的后来者有样学样,用这种借口为死刑犯拖延时间延续生机,朝廷怕是要完全乱套啊。”
听到胡岩这么说,陆晨顿时心神一跳。
机会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赶忙对胡岩拱了拱手,郑重道:“胡郎中放心,在下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夏言一案,既然是在下提出的重审,那在下自然要为此事负责。”
说着,他环视四周,而后一脸坚决地对女帝说道:
“陛下,臣愿为夏言作保,如若微臣识人不明,夏言果真罪大恶极,微臣愿自请革职,以儆效尤!”
闻言,胡岩还未开口,钱益谦和郑忠等人却是陡然眼前一亮。
自请革职
也就是说,只要这件铁案没有变故,这个祸害就得自觉滚出朝堂?
还有这种好事?!
而见陆晨居然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为夏言作保,女帝原本古波不兴的眼眸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陆爱卿莫要冲动。”
她朝陆晨摆了摆手。
“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没必要为此做到这种地步,无论此案结果如何,陆爱卿你都是朕寄予厚望的无上国士,自请革职之类的话,就莫要再说了,毕竟……”
说到这里,她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稍微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出那让陆晨差点没当场圆寂的话语:“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朕最信重的人。”
闻言,一些朝臣看向陆晨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陆晨却忍不住眼角狂抽。
尼玛!至于吗?!
你丫夺权成功,明明是沧溟圣王居功至伟,就算让伱以身相许都不为过,结果你只是封了一个【天柱国】就把人家丢到一边,而老子除了说几句漂亮话以外屁贡献没有,你却把老子当白月光一样供起来?
这tm合理吗?!
这不合理啊!老大!
沧溟圣王才是你的白月光,你丫对老子这么好,就不怕他心里有刺?
别忘了沧溟圣王才是真正大功于朝的大功臣,而沧溟军才是你最大的依仗啊!
陆晨实在想不明白,女帝为毛对他比对沧溟圣王还好,又为毛一点儿也不怕沧溟圣王一个不爽直接反水。
不过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
“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信重?!”
陆晨半跪在地上,强忍着心中的不爽,用尽全力表现出感动莫名的神色。
“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无以为报,只能殚精竭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恩德之万一……”
md,演戏好tm累……
一边为了维持人设说着表忠的话,陆晨一边在心底吐槽。
等气氛差不多了,他才话锋一转,道:“然方才胡郎中所虑并非没有道理,若是已经归档的案件如此轻易就能重审,此例一开,定会给未来埋下不小的隐患,是故微臣认为,要想重开案亭,就必须要有足够分量的担保,提高申述的门槛,让那些意谋不轨之人好好掂量。”
“就像现在,臣以自己的前程和官身作担保,如若臣看走了眼,就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账!”
话音刚落,站在百官前列的刑部左侍郎郑忠当即抬起手,一脸敬佩地道:“陆给事高义,本官佩服。”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
不过大部分朝臣都不敢开口表态,只是任由事态发展。
而郑忠身前不远处,也就是站在百官最前列的新任左都御史方平也同时开口说道:“陛下,陆给事此言大善!如此一来,既可给予含冤者一次沉冤昭雪的机会,也能兼顾朝廷法度,不至于乱法,两全其美!此事,可为今后定例!”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欣赏之色,而且不似郑忠那般隐含虚伪之意。
终于有第一梯队的大佬表态,其他朝官不由得神色一凛。
而同为三法司主官之一的刑部尚书钱益谦却是微微一笑,眼中透着一丝深意。
在他身旁,六部尚书中的一点红,工部尚书萧韵却是微微皱眉,脸上透着一抹忧色,但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晨这时又拱手道:“陛下,还请给夏言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给永川百姓一个延续安居乐业的机会。”
面对陆晨的恳求,女帝稍微思索了一下,而后终于轻轻点头。
“既然陆爱卿坚持,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狡黠。
自请革职…
既然是自请,那同意与否就是她这个皇帝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再有所顾虑,随后直接大手一挥,吩咐道:“夏言一案原判决暂缓执行,着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协同重新审理此案,务必仔细审理此案的每一个细节,不可放过任何疑点,将此案的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女帝金口一开,而且还当场指明了此事交由三法司直接负责。
要知道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同时协同审理的案件,历来都只有被皇帝重点关注的大案,也称“三司会审”。
如今女帝亲自指定,显然是对此案相当重视。
这时候胡岩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反对的话,基本跟公然表达对女帝的不满没什么区别。
无论他再怎么不甘,再怎么不爽,这时候也只能乖乖领命。
更何况郑忠这时候也传来了眼神暗示——
事情到此为止,莫要再做多余的事。
于是他直接躬身退下。
三法司高官同时高呼“臣遵旨”,心思各异地拱手应下这道旨意,并且保证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审理此案,绝不会冤枉好人。
当然,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下朝后,钱益谦和郑忠一同走到胡岩身旁,微笑着言语鼓励了他一番,并扬言今后还有许多需要互相帮忙的地方。
胡岩顿时受宠若惊。
直到下值回家,一路上,自觉受到上官重视的他都感觉有些飘飘然。
然而他刚带着持续了大半天的好心情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胡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四十一章 永川县
一个头戴金色发冠,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悄然出现在胡岩身后,躬身一礼道:
“胡大人,许久未见,小民贸然来访,冒昧之处,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略显熟悉的声音令胡岩停下脚步,收回正要跨过门槛的那只脚,有些疑惑地转过身。
在看清来人后,他莫名眯起眼睛。
随后,他收敛起心中激荡的情绪,面带肃然,眼神微眯地与来人打招呼:
“是你啊,王兄,多年不见,你不在永川好好当你的富家翁,跑来洛京做什么?”
来人也不管胡岩是何语气,只笑眯眯地回道:“小民许久未见大人,想念得紧,听闻大人最近得陛下亲召,官复原职,小民特意从永川赶来恭喜大人,好好叙叙旧…”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岩一眼,然后接着道:“顺便到洛京来瞧个热闹,只可惜,想瞧的热闹今天它没得瞧。”
胡岩略微思索了一下,眼中悄然透过一丝了然,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知道了这人口中所说的“热闹”是个什么意思。
所谓的顺便一说,显然他是不信的。
这种所谓的顺便,往往都是主要目的。
不过看破不说破,客套嘛,没必要较真。
于是胡岩摆了摆手,然后把手伸向门口:“哈哈哈,王兄远道而来,还请入内一坐。”
“哈~哈,胡大人,那小民就冒昧打扰了。”
说着客气话的来人随着胡岩走进大门,而后边走边问:“胡大人可知,我今天想瞧的这热闹,怎么就没了呢?”
“不急不急,我们先坐下,坐下聊。”
说罢胡岩就领着来人来到客厅处坐下,又吩咐仆人上茶,而后问道:“王兄是想问夏言之事吧?怎么,他得罪你了?”
来人正色回道:“既然胡大人知晓小民所言为何,那小民就直说了。”
他故意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而后接着道:“小民正是听说今天乃是夏言那狗官伏法之日,所以今日才专程去刑场等着,至于得罪”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哼一声。
“哼,他夏言自接替胡大人你就任永川县令以来,就一直打压永川所有大族,恶事做尽,我们王家身为永川第一家自然首当其冲,一直被这狗官针对,使得我王家各种生意一落千丈,损失银钱无数,如今老天开眼,这狗官终于伏法,小民虽不能将其手刃,但看着他人头落地,倒也能一解小民心头之恨,怎知今日被处斩的罪臣之中竟然没有那狗官。”
说着,他对胡岩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胡大人,可是小民记错了刑期,那狗官并非今日处斩?”
来人正是永川县内有名的豪绅王立诚。
他所在的王家以前本只是個小有资财的小家族,全靠着勾搭当时的永川县令胡岩才慢慢做大,才成为了永川第一大豪族。
胡岩看他一眼,想必是自己升官后,新任永川县令夏言胃口太大,而且吃相太难看,引起了以王家为首的永川豪族的不满吧
难怪这厮倒台得这么快,太后刚被扳倒,他就凉了。
想来这些豪族肯定是在背后做了推手。
这么想着时,他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而后放下道:“王兄没听错,今天正是夏言行刑的日子,只不过今日朝中有人上奏请求重审夏言一案,陛下已准奏,所以夏言的死刑暂缓,待此案出了结果再做决定。”
“什么?!”王立诚急切地道:“陛下糊涂啊!”
“王兄慎言!”胡岩忙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以防他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要知道如今整个洛京城,全在沧溟军的掌控之下,那实力极强的玄武卫更是代替了绣衣卫,以卫中最强者成立玄极卫,是为皇帝耳目。
稍微不注意,就有下狱的风险,更别说是个诋毁陛下的罪名。
王立诚自知言语不当,可又按捺不住道:“夏言一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有何重审的必要?这不是浪费时间,浪费人力物力吗?”
顿了顿,他又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胡大人你身为刑部郎中,正五品大员,就没反对这种愚蠢至极的提议吗?”
胡岩冷哼一声,“王兄有所不知,申诉之人深得陛下之宠信,本官人微言轻,提出反对又有何用?”
“这……”王立诚迟疑道。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胡岩直言,“本官这个做臣子的,总不能忤逆陛下之意,否则与那大逆不道的妖后一系有何区别?”
王立诚听罢不由地呼出口气。
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要重审,那夏言之事便已成定局,唯有看接下来是如何个重审了。
“那,此案是由何人负责监督?”
“哼。”
胡岩脸上瞬间带上了不悦之色,他不由想起临下朝之际女帝直接下令陆晨负责监督此案件。
“陛下钦点了陆晨,便是那上奏重审之人,负责督促三法司重新审理此案。”
闻言,王立诚顿时暗中记下了这个让他有些牙酸的名字。
与此同时。
永川县。
苏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村姑,今日得闲,便随父母入县城采购物件,不料正好碰见王家有名的纨绔子弟王倚上街作威作福。
那王倚脑满肠肥,明显是个猥琐的货色,一看到苏月,他便眼前一亮,当即就上前去拦住苏月一家的去路。
“欸?小娘子上哪去呀?要是有空,不妨跟小爷回府赏赏花,喝点小酒?”
苏月自是不从,在父母的帮助下死命摆脱王倚的纠缠。
随后一家人也顾不上购买物件了,匆匆忙忙就回了家。
却没发现,自他们一家人一出了县城门口,身后便跟着一道猥琐的身影,一路猥琐他们到了上云村,正是今日跟着王倚一起出门的小厮。
待小厮探清楚那姑娘的住处所在,便马上回转县城告知了王倚。
王倚此时正一边咂摸咂摸着那白日的惊艳,一边暗恼那家人的不识抬举。
小厮回来时,见自家少爷心神全在了那姑娘身上,顿时嘿嘿一笑,然后凑到王倚耳边耳语几句。
片刻后,王倚突然淫笑一声。
这时那小厮又道:“少爷,您不如直接上门去将其纳进府里来,这女人啊,别看她现在闹得凶,但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都只会依了少爷您,到时候…嘿嘿……”
王倚听罢,顿时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嘿嘿笑了起来。
隔日一大早,王倚就带着一众小厮来到了那村子里,随着那跟踪小厮的带路下敲起了苏月家的大门。
门板的敲击声顿时引起在小院里干活的苏月的注意,只见她站起身来,大声问了一句:“谁呀?”
门内清脆的这一声女子声音,响在王倚耳里,犹如神丹妙药般全身舒泰,更是示意小厮继续敲。
苏月没听到回应,敲门声又这般急切,只得上前去打开了门。
只见外头那为首的正是日前县城街道上骚扰之人,不由得一惊,就要关上院门。
却不想,王倚在苏月就要关上院门之际示意小厮闯了进来,而后哈哈笑道:“小娘子,这么快关门作甚,本公子可是带了厚礼来的。”
王倚一边说着一边就想上手拉扯苏月。
“啊!”苏月边躲开边受惊大叫,“伱你做什么?!”
剧烈的挣扎和惊呼声很快便引得邻居大婶娘过来。
看到苏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幕,那大婶娘顿感不妙,立即高喊:“快来人啊,苏老汉家来了恶客!”
三言两语之下,便喊来了还没来得及出门下田干活的村民。
上云村的村民出奇的团结,看到有人欺负他们村的村花,当即毫不犹豫地打将上去,将那一众小厮打退到一边,然后将苏月挡在身后,怒视王倚等人。
“哼。”
见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利,计划基本泡汤,王倚顿时一脸不爽地冷哼一声。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坏小爷好事,你们可知小爷是谁?!”
说着,不等众人回应,他便一脸不可一世地道:“小爷我可是永川第一豪族王家的嫡亲长子,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王家,识相的,就赶紧给小爷滚开,这件事小爷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否则小爷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呸!”
回应他的,却是一大口浓痰。
却见一个身着麻布衣的汉子站出来,毫不畏惧地怒视王倚。
“不过是一纨绔子弟,狗一般的人物,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同伴便接过话茬怒声道:“没错,区区败类罢了,能耐我们何?”
“夏大人可是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法大于天!连皇族尚且如此,你这厮又算个什么东西?”
“敢欺辱我等,我等定会请县令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对!县令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爷,定会为我等良善百姓做主!”
“永川有青天大老爷在,我等无所畏惧!”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王倚一方。
“哈哈哈!”
王倚突然大笑几声。
“你们说夏言那狗官?哈哈!”
“那厮贿赂妖后党羽,用各种名目抢夺我等大族的家产,在永川犯下累累罪行,弄得天怒人怨,如今终于被抓,定然死罪难逃,说不定早就已经被砍头了,你们竟然指望一个死人为你们出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小爷我大发慈悲呢!”
“哈哈哈!真是笑死小爷了!“
听到这话,一些村民不由得面色一滞。
“你放屁!”
这时,一老汉出声呛道:“县太爷才不会出事!”
“就是!”一旁的大娘嘴快道,“我们早已上书陈情,只要京城的青天老爷看了我等的陈请书,定会知晓县令大人是被冤枉的!”
此话一出,那老汉顿时面色一变。
“闭嘴!”
他试图制止大娘。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可挽回。
大娘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再吱声。
要知道这是好几个村子的秘密,也是县令大人最后的活路,一旦让这些为富不仁的豪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王倚没想到自个心血来潮抢个姑娘,竟然意外得知这等事关自家利益的大事,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且等着,看那夏言会不会完蛋!”
说罢,他便一脸得意地带着一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厮,狂笑着扬长而去。
第四十二章 方平
洛京,都察院。
陆晨负着手,迈步走进了这个同为科道言官的衙署。
里面的御史一看到陆晨过来,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起身上前,主动跟陆晨打招呼。
陆晨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下,然后直言问道:“左都御史方大人可在?”
见陆晨一副公事公办,不想跟他们攀谈的模样,一众御史不由得暗稍稍地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们并不是很想跟陆晨打交道。
虽然陛下对陆晨的宠信非常明显,这厮只要稍微有点做官头脑,稍微有点野心,处事圆滑一些,定然可以成为这永初朝的风云人物。
但这货实在太直了。
而且这厮明显是个死脑筋,别说圆滑处事了,他做事几乎只认死理,根本不懂变通。
这种人就算再怎么得宠,也很难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好处。
巴结这种人有没有好处且不说,风险定然极大。
说不定你眼巴巴地凑过去,人家反手就告你一个结党营私。
所以对这种人,如果不想对付他的话,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敬而远之,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即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他再得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以这种人的性子,能得宠多久还不一定呢。
正所谓忠言逆耳,身为帝王,女帝就算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一直容忍一個直臣。
所以,照理说,这种人是蹦跶不了多久的。
静待他自取灭亡便是。
这时,一个御史轻声对陆晨说道:“方大人在里面处理公务,敢问陆大人找他有何要事?下官好去通禀一声。”
听到他自称下官,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所以说,你们这些御史品级最低的都是正七品,对老子这个从七品官自称下官是什么鬼?
用得着这么卑微吗?
你们可是以不畏强权闻名的御史啊!
摇了摇头,陆晨不再多想,淡然道:“在下想找左都御史询问一下夏言一案的情况,劳烦阁下前去禀告。”
他来都察院自然是为了夏言的事。
当然,他倒不是怕身为三法司主官之一的方平对此案不尽心,而是怕他太尽心。
没办法,之前两次作死,他要么被沧溟圣王背刺,要么被女帝背刺,明明是奔着罢官去的,结果差点没被提拔到吏部这个要害部门当一个前途无量的五品郎官。
这官运也太无敌了,不得不防一手。
虽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但之前两次也都是这样,看似不可能再有变故,结果却接连两次在最后关头直接反转,让他不仅前功尽弃,反而被女帝重点关照。
甚至只要他愿意,立马就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接连两次失败,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现实往往比小说更魔幻,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他必须把任何不对劲的苗头遏制住。
好在之前去大理寺和刑部的时候,大理寺卿赵炳良和刑部尚书钱益谦都言之凿凿地说这个案子实在查不到任何疑点,而且他们对他的态度明显透着一丝微妙。
似乎是看他不顺眼。
和他们交谈的时候,陆晨表面恼怒,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所以刑部和大理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剩下的,就只有都察院了。
虽说三司会审最终的判决结果由皇帝决定,但三法司还是有不小的作用的,若是他们一致判决夏言罪不容诛,必须明正典刑,女帝只要还要点脸,就不可能过于干涉此案判决。
只要左都御史方平和那两个好队友一样,不做多余的事,陆晨觉得这次计划,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哦,是这样啊。”
那御史点了点头,然后应道:“既如此,陆大人且在此稍待,下官先去请示一下方大人。”
说罢,他先是躬身朝陆晨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朝衙署内堂走去。
都察院不像六科廊,主官名义上只是一介正七品官。
事实上,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和建议,是帝国最高监察机关,地位与六部持平,其主官左都御史是正二品的高官,真正的位高权重,都给事中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要不是陆晨身份特殊,恐怕他连都察院的门都进不来。
很快,那御史便回来了。
“陆大人,方大人请您过去。”
“嗯,多谢。”
陆晨道了声谢,那御史连称不客气,然后上前带路,把陆晨带到了方平的公房。
方平此时已经放下了书案,见陆晨前来,便直接起身。
“陆给事,你来啦。”
陆晨朝他拱了拱手,稍微客套了一下,然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方大人,明日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不知您这边可有什么新的进展?或者说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听到这话,方平稍微迟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抱歉,陆给事,老夫这里,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闻言,陆晨心里悄然一松。
让我失望?
那可真是太棒了!
老子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这种失望!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脸色却陡然一沉。
“方大人请直言,无论结果如何,下官都会坦然接受。”
见陆晨如此豁达,方平看向陆晨的目光不由流露出一丝欣赏。
对于这个在所有人都抛弃女帝的时候,为了心中的忠义,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直面当时权倾朝野的赵太后和传说中的沧溟圣王的无双国士,哪怕女帝再怎么宠信,他都没什么恶感。
如此忠义之士,本就应当得到君王的信重。
不被重视才天理不容。
更何况在他眼中,陆晨在得势以后,不仅没有盛气凌人,仗着女帝的宠信胡作非为,反而恪守臣节,秉持初心。
如此优秀纯粹的臣子,曾经在先帝时期以直言敢谏、勇于任事闻名朝野的他自然非常欣赏。
当然,也正因为他秉公办事、清正廉直,赵太后上台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种类型的朝臣直接赶出朝堂,直到前段时间女帝掌朝,才亲自下诏把他给召了回来,官复原职。
所以他倒也不算对不起女帝,毕竟女帝式微的时候他人压根就不在洛京,就算有心也无力。
因此面对陆晨时,他也就没有摆任何架子,一改往日的严肃,整个人变得无比平易近人。
“老夫这几日一直在翻看此案的卷宗,把所有受害人的证词、夏言的审讯记录、物证、账册等等全部仔仔细细地核验了一遍,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错漏之处。”
方平轻抚长须,颇为无奈地道:
“但是很遗憾,夏言担任永川县令期间,利用职权之便对当地豪族巧取豪夺,对来往豪商的贿赂尽数笑纳,又利用贪污受贿得来的钱款买通妖后党羽,巩固其在永川的权位,这里面所有的账目都极其清晰,数额与受害者供述完全一致,所以……”
说到这里,他再次摇头。
“此案证据确凿,没有任何疑点,老夫的意见,也是维持原判。”
虽然他很欣赏陆晨,但欣赏归欣赏,让他违背原则却是不可能的。
“抱歉,陆给事,若是伱执意要救那夏言,老夫实在帮不了你什么,而且,请恕老夫多嘴……”
方平注视着陆晨,缓缓说道:“正所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陆给事你还年轻,看待事物太过片面,也太过善良,不懂人心险恶,容易轻信他人,那夏言依老夫观之,定是个十恶不赦的败类,死有余辜,根本没必要,也不值得陆给事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救他,为了这种人甚至还以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作保。”
“所以,陆给事,听老夫一句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纠结夏言一案,而是赶紧进宫,向陛下认错……”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明白方平的意思了。
他这是劝自己赶紧补救,跟女帝好好认个错,好保住官身和前程呢。
看得出来,方平确实是在为他着想。
不然以其堂堂左都御史的官职地位,根本没必要跟他废话,直接像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那样冷眼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闹笑话,旁人也不会说他什么。
但是这份心意,他只能心领了。
毕竟,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脱掉这身官皮!
于是,不等方平说完,陆晨便一脸坚定地道:“方大人,多谢您的好意,但是下官还是认为,夏言绝不是那种贪污受贿、欺压良善的败类,而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说罢,他便站起身。
“而且,要真是下官看走了眼,白费功夫,浪费了朝廷珍贵的人力物力,下官就应该承担后果,若是事到临头,却想方设法地推脱责任,这样与小人何异?我堂堂丈夫,岂能如此没有担当?”
听到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方平不由得身形一震。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晨挺拔的身影,而后苦笑一声,道:“陆给事这是何苦呢?”
陆晨摇了摇头,淡淡道:“人生于天地之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
“此事因下官而起,自然要以下官而终。”
说完,他便抬起手,朝方平拱了拱手。
“方大人,下官此番多有叨扰,来日若有机会再登门拜谢,大人事务繁忙,下官就先告辞了。”
方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朝陆晨摆了摆手。
陆晨没有一丝犹豫,转身离开。
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方平的眼神微微动容。
片刻后,他突然对一旁的小吏吩咐道:“去,把此案相关的卷宗再拿过来,老夫要再翻看几遍。”
第四十三章 老贼!
在确认了三法司对此案的态度后,陆晨表面一副沉重无比的模样,但心里却无比激动,期待着明天的三司会审。
“我这么不识抬举,不听劝告,这老头应该开始看我不爽了吧?只要看我不爽,应该就不会再尽心尽力地办案……”
刚走出都察院的大门,陆晨便一边回六科廊,一边琢磨起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只要左都御史也跟他们一样,加上这案子本来就是个铁案,这次…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再有反转了……”
想到这里,陆晨的脸上终于久违地流露出了笑意。
“飞龙骑脸!这次我就不信我还能输!”
一路思索,陆晨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反转的地方。
太后寝宫搜出的账本,里面的账目往来和永川豪族豪商指证的数额能够对应得上,而且夏言本人也不否认巧取豪夺、贪污受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都觉得他是个大贪官,而且妖后谋逆,勾结其党羽便是死罪…
这样的人要是还能逃过此劫,简直天理不容啊!
于是他彻底安心下来。
回到六科廊,为了打发时间,他开始专心处理工科和吏科的公务,然后到点直接下值。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直到入夜,都察院内堂,也就是左都御史公房的灯火一直没有熄灭。
早已到了花甲之年的方平此时还在专心翻看与夏言一案有关的卷宗资料,即便长时间翻看文案,眼睛已经变得干涩无比,烛火更是让眼睛有种微微发辣的感觉,他也还是咬牙坚持着。
啪嗒…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随后一阵轻灵的脚步声缓缓朝方平靠近。
方平很快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看过去。
在看清来人后,他的脸上陡然流露出惊讶之色,而后赶忙起身,朝来人躬身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没错,来人正是如今正逐步权御天下的无上君王——永初帝,姜承婉。
女帝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淡然道:“平身。”
面对这个三朝老臣,她只是保持最基本的礼仪,并没有说“爱卿不必多礼”之类的话。
像这种亲近的话语,她也只对陆晨说过。
也只有陆晨这道在她身处极度黑暗之中时,唯一照射进来的光芒,值得她放下身段去亲近。
幸好陆晨没有读心术,读不懂女帝的心思,不然要是知道女帝是这么個想法,怕是要当场自闭。
“谢陛下。”
方平直起身。
女帝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看着他,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方爱卿怎么还不回府?”
方平道:“回陛下,明日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了,微臣想尽可能把夏言一案仔细梳理清楚,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以免真的冤枉了好人。”
闻言,女帝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动。
“哦?方爱卿竟为此案做到这种地步?难道方爱卿你也觉得那夏言是个好官,此案背后另有隐情?”
方平轻叹一声,道:“微臣与那夏言素不相识,其人品行能力如何,微臣一概不知,而且此案证据确凿,夏言本人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换作平常,对这种铁案,微臣或许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女帝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那方爱卿为何这么拼?朕此前去了一下刑部和大理寺,那里下值以后可是安静得针落可闻呢。”
听到这话,方平额头莫名渗出一丝冷汗。
他虽然清正廉直,做人做事一直都很有原则,是个极其称职的御史,否则也不会被女帝起复,专门下旨请回来主掌都察院。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
像陆晨那种死心眼,不懂人情往来也不屑于在意官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人,也就他一个了。
女帝说这话时的语调虽然很平淡,但方平要是听不出话中的不满之意,那这么多年宦海沉浮基本上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摇了摇头,方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却没有去想那些没必要思考的事情,而是正了正神色,回道:
“此案乃是陛下金口玉言交待下来的御案,微臣自然要尽力而为,不能有一丝懈怠,更何况陆给事为人正直,一心为公,将来定能成为陛下开拓盛世的一大助力,如此贤臣,微臣实在不忍见其自绝前程,黯然离开朝堂。”
“是故,微臣便想着尽一下人事,哪怕什么都无法改变,也能无愧于心。”
话里话外,全是对陆晨的欣赏。
丝毫没有如陆晨所预料的那般,因为不听他的劝告而反感。
甚至隐隐有提醒女帝,陆晨这样的贤臣可遇不可求,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把人留下,悉心培养,以后慢慢委以重任,否则就是朝廷一大损失的意味。
听到他这么说,女帝的嘴角顿时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丝弧度。
“那么,方爱卿你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头绪?”
她问出了和白天陆晨来访时一样的问题。
然而这次,方平却是微微一笑,脸上却不见白天面对陆晨时那种无奈的神色。
反而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那浑浊的老眼中,莫名透着一丝活力十足的光芒。
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
“老臣反复翻看了十余次卷宗,终于发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疑点。”
要是陆晨在这里,听到他这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回答,估计会被气到吐血。
然后大骂一声:老贼!竟敢坑我!
“哦?”
女帝闻言,却是来了兴致。
“什么疑点?”
她还真有点好奇,如此证据确凿的铁案,还能有什么疑点?
方平没有卖关子,直接转过身,从桌案上拿起从太后寝宫中搜出来的账本的誊写本,以及已经仔细核验过的受害者证词卷宗,将其递到女帝面前。
“陛下请看……”
而就在方平给女帝讲解自己努力了好几天的发现的同时。
距离洛京不到五里地的一处树丛内,七八个身着麻布衣,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的男人在树丛中快步前行。
为首者,是一个背着几枚竹筒的中年汉子。
“前面不远就是京城了。”
中年汉子指着京城方向,接着道:“如今夜已深,城门定然已经关闭,我们且先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大早就出发,定要赶在夏大人遇害前赶到官衙,为夏大人伸冤!”
闻言,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虽然急切,但也知道那中年汉子说的有道理。
现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洛京的城门是不可能专门为他们这些泥腿子打开的。
倒不如先休整一番,养精蓄锐,明日好为夏大人奔走。
几人席地而坐。
稍微吃了点干粮和喝了几口水后,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百姓迟疑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问道:“李叔,虽然我们一路上急赶慢赶,但押送夏大人的甲士走的可是直道,速度肯定比我们快许多,你说…夏大人他会不会已经……”
“闭嘴!”
话还没说完,被他叫做李叔的中年人便怒喝一声。
“夏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而且像他这么好的人,定有仙人庇佑,怎么可能出事?”
“可是”
“没有可是!”
李叔瞪了他一眼,顿时把他吓得不敢再多嘴。
第四十四章 我儿王倚,有名士之资
夜晚。
洛京东城,一处颇为雅致的小院内。
“来,王兄,干了这一杯!”
“胡大人,干!”
砰~
瓷杯轻微碰撞的声音响起。
胡岩和王立诚端起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哈!”
推杯换盏间,胡岩微醺的脸上透着明显的意犹未尽之色。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玉液】美酒,果然鲜香可口,幽雅细腻,余韵无穷啊~正如那李太白所言: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王立诚脸上虽然同样一脸享受,但是眼中却悄然闪过一抹肉痛之色。
彼其娘也!
好几百两银子一坛的美酒佳酿,能不好喝吗?
这喝的哪里是酒?这他娘的喝的是银子啊!
他陪着笑,笑容却有些牵强。
这狗官,多年没见,果然还是跟以前在永川当县令时一个德性……
酒过三巡,两人才开始说起正事。
“胡大人,那夏言一案……”
胡岩轻笑一声,道:“放心吧,王兄,这几日本官不眠不休地翻看卷宗,把里面可能存在的破绽尽数抹去了,而且本官今日才问过尚书大人和大理寺卿赵大人,他们都说此案绝不可能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就连都察院那个食古不化的老古董都觉得这是个铁案,所以,明日的三司会审,定是那夏言的祭日!”
听到这言之凿凿的回答,王立诚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他一边给胡岩倒酒,一边兴奋地道:“这狗官一日不死,永川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今胡大人为永川除此大害,还我等一個朗朗乾坤,在下代表永川各族谢过胡大人,今后胡大人若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绝不推辞!”
“哈哈哈!”
胡岩大笑一声,很是欣赏地看着王立诚。
“多年未见,王兄在人情世故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啊。”
显然,他对王立诚如此会做人相当满意。
王立诚谦虚了几句,而后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将其放在酒桌上,轻轻压住递了过去。
看着面前的银票,胡岩眯了下眼睛,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而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王兄这是何意?”
王立诚微笑着道:“在下看胡大人这段时日脸色差了不少,想来是胡大人为了让那狗官彻底伏法,每日在衙署废寝忘食地翻看卷宗,以致操劳过度,伤了根本,在下看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是胡大人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有个什么闪失,在下的罪过可就大咯,所以这一万两还请胡大人拿去买些补品,补充一下元气,养好身子,以便日后为我等蒙受不公之人做主。”
闻言,胡岩笑了。
“王兄倒是有心了,不过这一万两拿来买补品,是否有点多了呢?本官不过是举手之劳,如此大礼,怕是受之有愧啊。”
这么说着,他却没有推开银票,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立诚。
“不过是一万两罢了,跟胡大人为永川的付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王立诚朝胡岩拱了拱手,道:“胡大人有所不知,自打那狗官夏言成为永川知县以来,便想方设法打压我等大族,编排各种名目对我等巧取豪夺,不仅如此,还处处偏袒那些不安分的刁民,纵容其欺辱我等良善之人,甚至怂恿他们抢夺我等家产田产,这厮在永川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大人为我等除去此害,简直恩同再造,那是多少银子都抵不上的恩德!别说区区一万两,就算是十万两,大人您也受得起!”
“哦?王兄当真如此想?”
胡岩轻抚长须,对王立诚的话很是受用。
但还是没有伸手去接银票,似乎是在等王立诚的后话。
“当然,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王立诚毫不思索地回应道,而后仿佛是不经意间提及一件小事一般,语调很是轻松地接着道:“不瞒胡大人您说,在下得闲之时,便时常教导犬子王倚,做人当以诚信为本,不可做那偷奸耍滑的下作之事,将来若是能得朝廷恩推,拜入万川宗,甚至有幸入仕,定要像当年胡大人您担任永川县令时那般清正廉直,一心为公,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在下既然如此教子,自然要以身作则,绝不做那谄媚妄言之事。”
听到这话,胡岩眼中悄然闪过一抹了然。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接着一脸笑意地端起酒杯,将王立诚刚倒好的美酒一饮而尽。
“王兄的家风优良,本官佩服。”
“多谢大人夸奖。”
王立诚一副欣喜的模样,站起身来为胡岩倒酒。
胡岩这次没有再端起酒杯,而是装作回忆一番,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令郎王倚本官倒是印象颇深,记得当年本官卸任县令一职离开永川之时,他还是个翩翩美少年,端的是一表人才!”
王立诚谦虚道:“大人谬赞了,犬子相貌不值一提,只是历来以大人您为榜样,一直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如今倒是颇通经学”
胡岩轻抚长须。
“如此,倒是个不错的苗子。”
言语间,他终于伸出手,把酒桌上的银票拿了起来,收入囊中。
动作极其自然,显然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
随后两人把酒言欢,再没有提及方才之事。
仿佛那只是他们一个不经意间的酒后闲谈,根本无关紧要。
然而相谈甚欢的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屋顶上,一处翻开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瓦片缝隙中,一对冰冷的眼眸悄然注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胡岩一脸自然地收起银票时,那双眸子更是陡然绽放出一道冰冷的杀机。
夜色渐浓。
皎洁的月光透过乌云,倾洒在大地上,为清冷的夜色平添几分冷寂。
一阵冬日的寒风透过窗台的缝隙刮了进来,越来越投机的两人顿时打了个冷颤。
“胡大人,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咱们改日再聚。”
胡岩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下,在王立诚坚持要回去后,便点了点头。
“也好,王兄你回去以后早点休息。”
“在下省得。”
王立诚拱手笑道:“明日在下还要去刑场亲眼看那狗官人头落地,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免得错过了明天的好戏。”
胡岩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王立诚又道:“胡大人您也早点休息,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人您了。”
胡岩微微颔首。
客套了几句后,王立诚站起身,而后在胡府管家的引路下离开了府邸。
而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屋顶上陡然闪过一道黑影,一个纵身便离开了宅邸,而后飞速朝紫极城方向掠去。
第四十五章 最后的柔软(求追读!)
浓浓夜色下,偌大的洛京一片寂静。
紫极城中。
所有衙署的公房此时已是漆黑一片,然而紫宸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身着龙袍的女帝靠着龙椅的椅背,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面前留影石中投影出来的景象。
只见影像中,两个中年男人把酒言欢,正是才散去不久的胡岩和王立诚。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王立诚告辞离开,留影石中的影像戛然而止。
“几百两银子一坛的玉液美酒如同喝水一样豪饮,朕的臣子果然豪气干云,气度非凡啊。”
影像消失的瞬间,女帝朱唇轻启,声音中却充斥着阵阵寒意。
“一万两银子,一县之地一季税收,说给就给,朕的子民如今竟然如此富足,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而且恩推一事,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历来都是于国朝有功之人的后代子孙才有资格得到的恩典,由礼部全权负责,为何胡岩一介刑部郎官可以插足其中?”
一句句灵魂提问在紫宸殿中回响。
然而此时却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质问。
沧溟圣王如今并不在紫极城中,偌大的紫宸殿内,除了女帝之外,就只有一个身着黑色的夜行衣的蒙面人,正是方才一直监视胡岩的玄极卫。
从那凹凸有致的身形,便可以判断出,她是一名女子。
此时的她正半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不发一言,整个人透着一丝干练的气质。
她的呼吸极为平稳,平稳到几乎不会引起周围无处不在的灵气波动,让人完全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只有达到一流武者才能掌握的特殊呼吸法,也是监视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基本法门。
监视朝臣这种事,皇帝一般是不会做的。
在大夏,只有成为修者才有机会当官,士农工商中的士,指的就是修者中的修士。
修者是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淬炼自身,以此获得超凡伟力的存在,也是修士和武者的统称。
除了苦修之外,修者要想突破,就必须悟道。
而悟道的前提,是有自己的道,然后才是“大势”“机缘”等悟道的关键。
大道万千。
无论是主流的圣贤之道、武道,还是另辟蹊径的诗词之道,亦或者是数算之道、医道、格物之道、天星之道、烹饪之道、商贾之道等小道,都能筑下道基,踏入求道的漫漫长路。
每個修者都可以选择自己的道,筑基以后也能多道并行。
不过大道虽众,各有不同,但修者根据灵力的运用方向,却大体上只有修士和武者之分。
前者重法,后者重功。
前者修神,后者炼体。
而修士之所以备受尊敬,是因为其能够以自身浩然之气调和阴阳五行,在某种程度影响一个地方的灵气,降低灵气聚集形成毁灭性灵灾的风险,其存在有利于天下万民。
而且修士虽然精通术法,但肉体力量并不强,只比肉体凡胎的百姓强一点,相对来说比武者好掌控得多,其存在自身对掌权者也相对有利,并不像武者那般有着凡俗难制的体魄,能用强横的武功大行天下。
只不过修士大多对灵气波动比较敏感,修为越高的修士越是如此,因此监视起来并不容易。
而能够入朝为官的修士,基本都不会太弱,要想监视,至少得派身手不凡的一流武者。
一流武者可不是大白菜,即便是沧溟军中最精锐的玄武卫,也只有寥寥百来个,其中有一部分还被派去保护陆晨了。
如果不是因为陆晨申请重审夏言一案,而胡岩又刚好是刑部荆襄淸吏司郎官,负责此案的各种卷宗归整审理,女帝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更不会动用珍贵的一流武者监视一个五品小官。
却没想到这个向来颇有清名,在太后上台之前每次京察都能拿到不错的考评,一路从主事升任到如今的刑部郎中的“好官”,内里竟是如此的不堪。
跟陆晨这个无论人前人后,始终表里如一的纯臣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完全没有可比性!
“查!”
女帝如同丢垃圾一般,把手中与胡岩有关的资料用力丢到地上。
“将此獠入仕以来的所有过往,尤其是贪赃枉法的罪证全部给朕查出来!并且查明此獠与礼部或者其他部的干系,将这些涉及结党营私的蛀虫全部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一直半跪在地上的那名玄极卫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
“诺!”
简单的一个回应后,她周围的空气突然诡异地晃动起来,下一秒,她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再不见一丝踪影。
一如她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玄极卫离开后,女帝没有再继续看奏折,而是站起身,负着手走到窗边,看向悬于天际的明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那明媚的双眸逐渐失去焦距,变得愈发朦胧。
片刻后,她的嘴角莫名扬起,勾勒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被太后当傀儡控制了整整六年,让她锤炼出了隐藏情绪和洞察人心的能力,坐稳皇位后,每次和底下的朝臣接触,她总会下意识地将其与陆晨对比。
而越是比较,她就越能感觉到陆晨的难能可贵。
她甚至有种,哪怕全天下都背叛了她,陆晨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跟前,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仿佛陆晨是上天送给她的宝物一般。
月如白霜,铺在她那风华愈显的小脸上,本就白皙如雪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透着一丝晶莹,此时的她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美好,美得让人窒息。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还在为夏言一案辗转反侧呢?”
如同呓语一般的呢喃中,透着一丝关切。
身为大夏帝国的无上君王,平日里,尤其是在人前时,她必须维持掌控天下的帝王之威,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
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无人之时,她才会稍微褪去那手揽乾坤、睥睨天下的气魄,展露出内心深处仅剩的一丝柔软。
事实上她已经猜对了一半。
此时的陆晨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过他睡不着却不是因为苦恼该怎么给夏言翻案。
纯粹是兴奋得睡不着而已。
明天只等夏言一案尘埃落定,他这个担保人就得马上离开官场。
然后,原地飞升!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飞升仙界,成为仙王了,陆晨哪能不兴奋?
在床上翻来覆去,陆晨始终无法压住心里那股兴奋劲。
直到深夜寅时,他才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于是等到上朝时间,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那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无比的脸色,差点没把端着一盆温水过来给他洗脸的小钰吓个半死。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憔悴?”
陆晨摆了摆手:“没事,昨晚喝茶不小心喝多了,有点亢奋。”
说罢,他便站起身,然后小钰在担心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穿起朝服。
“表哥,要不今天请个假吧。”小钰一脸关切地道。
陆晨摇头。
“不行,陛下如今初掌朝,朝廷人手不足,朝中事务却极其繁重,丝毫懈怠不得,否则若是稍有耽搁,就有可能引起非常严重的后果!”
开玩笑,他忙活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他怎么可能请假?
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玄极门,参加三司会审。
而听到陆晨这么说,小钰虽然焦急,但却知道自己是劝不住这个一直以来都特别执拗的表哥的,只好不厌其烦地交待他要在有暇之时注意养神,不要太过勉强。
陆晨连声应下,然后打着哈欠离开了家门,缓步朝玄极门走去。
求追读!求追读!!求追读!!!
第四十六章 后心一凉(求追读!)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女帝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一名朝官的奏报,目光却隐晦地放在站在文官队伍最后面的陆晨身上。
刚上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陆晨的脸色有点萎靡,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他甚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看着他一脸憔悴,为了强打起精神而不断揉眼睛的样子,女帝只感觉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
没有派人监视陆晨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晨肯定是因为太过在意夏言的案子,即便下旨回家,也在拼命翻看卷宗,这才如此疲惫。
而作为此案主审的三法司主官,除了方平真正做到了尽心尽力以外,另外两个司法主官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别说像陆晨这个从七品给事中一样废寝忘食地审核卷宗,身为司法主官的他们估计连卷宗都没有仔细看完,更遑论仔细核查其中是否存在疑点。
否则他们岂会是现在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
没看人家陆晨累得都快站着睡着了吗?
而方平虽然看起来精神头还好,但还是能从他的老脸上明显看出些许疲态,显然是昨天过度操劳所致。
一個年过六旬的老臣尚且如此恪尽职守,反观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这两个不过天命之年的“重臣”,跟方平比起来简直连称职都算不上,更不用说跟陆晨比了。
这一刻,钱益谦和赵炳良这两个被她亲自下诏,从流放之地或者贬谪之地调回来授予要职的所谓名臣,在她心里的感官印象直线下降。
甚至有点后悔之前太过相信他们的名望。
有心让陆晨回去休息,但女帝一想到陆晨付出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还夏言一个清白,而今天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他肯定不可能缺席,便打消了让他回去的念头。
下朝以后,陆晨晃晃悠悠地来到六科廊的公房,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处理公务。
一般来说,每个朝官的公房都会有专门的小吏,在下朝前把最新需要处理的公务文书收集好放在对应的桌案上,以便朝官尽快开始处理。
而六科给事中由于位卑权重,历来公务繁重,是比较繁忙的部门,因此每个给事中每天都要处理相当多的公务。
哪怕一切顺利,每天至少也得有半个多时辰埋首桌案。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公文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嗯?”
抬眼看去,却见往日里总是堆得老高的公文堆,此时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本公文,寒碜无比。
“怎么回事?今天的公文呢?”
听到他这么问,旁边一个比陆晨大一轮的给事中笑着回道:“下官询问过传递文书的吏员了,他说是这两日工部无甚要事,没什么公文需要递到我们这儿来,所以今天应该没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听到这话,陆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既然能光明正大地摸鱼,那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距离三司会审开审还有两个多时辰,没有公务需要处理的话,正好可以安心补补觉,让此时正在打架的眼皮稍微安分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上午时间便过去了。
在草草地吃完午饭后,陆晨便迫不及待地前往玄极门外。
按照惯例,三司会审一般是在玄极门外进行,由负责案件的主官审完案后,再命太监将审案结果送到皇帝处,让皇帝亲自裁决宣判。
陆晨来到玄极门外时,只看到一些宫女太监在布置审案现场,其他人却是一个没来。
倒不是其他人来得晚,而是他来得太早了。
一些太监宫女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陆晨的存在,赶忙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
“陆大人。”
陆晨摆了摆手。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在意本官。”
说完,他便走到一处凉快的地方,稍微小憩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陆晨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下。
“陆给事,陆给事……”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方平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方大人!”
他不急不慌地站起身,对方平微微躬身行礼。
方平注意到他脸上还没消去的黑眼圈,顿时颇为关切地道:“陆给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昨晚没休息好吗?”
陆晨摇了摇头,把应付小钰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发现刑部和大理寺以及御史正陆续过来。
显然,三司会审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此情形,陆晨陡然精神一振,昨天折磨得他睡不着的那股兴奋劲再次狂涌而出。
而对于他随便找的借口,方平人老成精,吃过的盐比陆晨吃过的米还多,哪会像洛小钰那么好糊弄?
“陆给事不必如此框老夫,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说着,方平莫名轻叹一声。
“想必陆给事是为了夏言一案,昨晚在家里连夜翻看卷宗,才会如此疲惫吧。”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这老头还挺会脑补。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摇了摇头,陆晨懒得解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这时方平又道:“不过陆给事你放心,夏言一案,老夫已有头绪,待会待老夫仔细审问一番,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此案,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嗯?等等!
听到方平这有点不对劲的话,陆晨顿时怔了怔。
什么鬼?
意外收获?另有隐情?
还让老子放心?
你丫什么意思?
一丝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升腾,陆晨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方平。
然而他刚想询问,身侧不远处突然响起“噹”的一声敲锣声。
三司会审,即将开始。
方平也听到了锣声,不过他没有马上去主审席,见陆晨听到自己的话后一脸“惊喜”的模样,他不由微微一笑。
“说到这个,老夫还要多谢陆给事伱呢。”
陆晨下意识地问道:“谢我?为什么?”
方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卖关子,直言道:“多亏了陆给事你毫不动摇的坚持,老夫才多核验了几遍卷宗,在最后一刻找到了此案的一处不同寻常的疑点。”
顿了顿,他突然有些感慨。
“这也让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表面看起来一目了然,但实际上却可能内有乾坤,看待事物不能浮于表面,否则就有可能被显而易见的东西所蒙蔽,而忽略掉真正重要的东西。陆大人这是给老夫上了一课啊。”
听到这话,没来由的,陆晨突然感觉后心一凉。
随后不等他开口,方平突然大笑一声,留下一句“陆给事放宽心,且看老夫手段!”,便迈起脚步,朝主审席走去。
看着他那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背影,陆晨后心莫名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第四十七章 认罪
陆晨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翻看的卷宗。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实在想不出如此铁案,会有什么能够翻案的破绽。
太后的账本不可能是假的,受害者的证词也没什么大问题,夏言本人在大牢中接受审讯时也没有否认贪污受贿、攀附太后党羽权势的事实,就连他儿子夏云也觉得他是个大贪官……
诸此种种,陆晨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其中还能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疑点。
“没问题的!”
眼看着就要开堂,陆晨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夏言一案的结果已经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出现任何变故。”
然而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心里却莫名盘旋着一丝不详的预感。
思索间,堂上的三位司法大佬已然就位。
在简单的仪式过后,大理寺卿赵炳良便颇为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挥。
“带犯官夏言上堂!”
庄严的话音刚落下,没过多久,身着一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囚服,一脸憔悴的夏言便被两名衙役带了过来。
三司会审,正式开始!
陆晨收敛起心神,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去,而后以此案督办的身份站了出来,对主审席上的赵炳良肃然道:
“赵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夏言还没有被彻底定罪,所以他现在只是嫌犯,而不是犯人。”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的立场是坚信夏言是个好官,自然要为夏言出头。
哪怕现在明面上形势对他相当不利也一样。
而看到陆晨都这时候了还站出来维护自己,夏言不由得转过头看向陆晨,原本仿佛认命了一般,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眸悄然荡起一丝涟漪。
他看得出来,这个名叫陆晨的年轻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的。
毕竟,现在的他几乎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图的。
救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冒着巨大风险,得不偿失。
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人拼命帮自己,为此甚至不惜得罪当朝达官,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只可惜
“陆大人。”
没等赵炳良回应,夏言便缓缓开口,神色黯然地对陆晨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赵大人刚才并没有说错,在下确实触犯了《大夏律》,乃是戴罪之身,而且还是如此罪不容诛的大罪,赵大人说在下是犯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如此不识好人心的话顿时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后,方平突然眯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夏言一眼。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用这种方式减少赵炳良对陆给事的不满,尽可能维护恩人的仕途么…不错,不枉陆给事如此帮他,倒是個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般,赵炳良听到夏言的话后,顿时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下一秒,他缓缓转过头,看着陆晨,面上透着一丝轻蔑之色。
“陆给事,你听到了吗?他夏言都亲口承认自己有罪,而不是老夫给他乱扣帽子,你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脸色铁青,而后怒其不争地瞪了夏言一眼。
“好了。”
在场权位最高的方平终于开口。
他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道:“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纠结于此,赶紧开始审案吧,早点审完早点回衙署办公,大家都很忙,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了。”
都察院的大佬亲自开口,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得卖他个面子。
赵炳良虽然还想嘲讽陆晨这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幸进之人几句,但方平发话了,他也只好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跟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而且这厮手底下一堆喷子…额,御史,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陆晨退了回去。
他只是负责督办此案,并没有审判的权力,只有在审案过程中出现不合理的情况才能出手干涉。
短暂的小插曲过去后,钱益谦直接对底下的夏言说道:
“夏言,关于永川县二十余名当地颇有名望之人和三十名商人联名控诉你收受贿赂,处事不公,以及巧立各种名目对他们巧取豪夺一事,此事是否属实?”
夏言毫不犹豫地应道: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
见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老老实实认罪,丝毫没有狡辩的打算,钱益谦不由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夏言为何不挣扎,没有借口狡辩推脱,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个不轻的罪名。
但只要他承认了就好。
赵炳良莫名扫了陆晨一眼,见他一脸铁青,显然是被夏言选择直接认罪给打击到了,顿时微微扬起嘴角。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脸色很不好看的陆晨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喜色。
啪嗒…
陆晨猛地攥紧拳头,面上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兴奋。
‘妥了!’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夏言一案绝对没有翻案的可能。
只要夏言维持原判,证明他的判断是错的,根据最新出炉的担保机制,他就能如愿以偿地脱去这身官皮,到那时…
一想到这里,他的拳头便攥得更紧了。
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在拼命压抑心中的愤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压制狂涌而出的喜意是何等的辛苦。
夏言认下永川犯下的罪行后,赵炳良趁热打铁,直接问道:“夏言,我等在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找到了你贿赂妖后心腹大臣王裕的赃款往来详细记录,对此,伱有何解释?”
闻言,夏言脸色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莫名长叹一声,而后跪伏在地。
“回大人话,此事属实,在下无话可说。”
不需要严刑拷打,也不需要用巧妙的话术诱导,甚至连逼问都不需要,夏言便对赵炳良所说的罪行照单全收,尽数承认。
如此省事的审判,赵炳良还是第一次看到。
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照理来说,面对死亡的恐惧,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地挣扎一下,哪怕明知挣扎根本毫无意义也一样。
但夏言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一句。
这倒是给赵炳良整不会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而后看向三法司中的最后一位高官。
“方大人,在下要问的已经问完了,犯官也承认了其贿赂勾结妖后党羽之罪,您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说着,不等放平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的话,依在下看,此案的结果显而易见,已无需再审,直接定罪量刑即可,我等可就此拟定卷宗上奏陛下。”
第四十八章 隐情
赵炳良说完,夏言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显然是准备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这时,陆晨突然站了起来。
“等等!”
他对主审席上三个大佬拱了拱手,一脸肃然地道:
“三位大人,此次会审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案子还有很多细节还未审理清楚,如此草率结案,恐怕不妥吧?”
赵炳良冷哼一声,道:“夏言已经认罪,此案还有什么可审的?还不如早早结案,省点时间回公房处理公务。”
钱益谦也意有所指地道:“本官和赵大人向来公务繁忙,可不像某些毫无担当的人那么闲,有大把时间在一件已有定论之事上胡搅蛮缠,现在本官衙署里还有一大堆公务急着处理,容不得片刻耽搁,没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案子上。”
“陆给事要是觉得本官判案不公,办事不力,大可向陛下言明,反正本官无愧于心,此案再审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就连夏言也神色黯然地说道:“陆大人,算了吧,在下行事的确有违圣道,理应受到惩处,陆大人莫要为了在下这种败类费心,不值得。”
然而,即便身为当事人的夏言的放弃了自己,陆晨的脸色依旧没有一丝动摇。
“无论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夏言,坚定无比地道:“在下都不相信一个如此重视教化、把当地学子视若己出的修士,会是贪污受贿的败类。”
“所以,即便证据确凿,在下也认为,此案定然另有隐情,绝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着,他又对主审席上的三位司法大佬拱了拱手,郑重无比地道:
“在下不知道夏大人在顾忌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但在下可以肯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还请三位大人再仔细审理一下,将背后的隐情找出来,以便给永川百姓留下一片朗朗乾坤,在下,感激不尽!”
说到最后,他甚至朝三人微微躬身,态度诚恳无比。
然而,对于他这番言辞意切的请求,赵炳良和钱益谦却是嗤之以鼻。
“陆给事,并非本官不讲人情,实在是此案已经没有任何疑点,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仔细审理的地方。”
钱益谦淡然道:“本官知道陆给事你很急,毕竟你把自己的前程和官身都用来担保夏言的清白,本官也很欣赏陆给事的为人,不希望陆给事就此黯然离开庙堂,如果可以有任何地方可以帮到陆给事,本官定不会推辞,但是,很遗憾”
“本官真的无能为力。”
赵炳良也接着说道:“隐情什么的,不过是陆给事你毫无根据的揣测罢了,本官和钱大人可是很忙的,对我们来说时间可是宝贵得紧,不可能为了一個毫无根据的揣测浪费时间精力。”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方平。
“方大人,您说是吧?”
然而,在他理所当然的目光下,方平却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
“老夫倒是觉得,陆给事说的没错,此案,的确另有隐情。”
阳了,头好晕今天实在写不了,抱歉,各位读者老爷,等小弟身体好了一定补回来。
第四十九章 问询
方平的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在场所有人同时一怔,而后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陆晨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说…这…不可能吧……
赵炳良很快反应了过来,而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平。
“方大人,您方才说,此案另有隐情?”
“没错。”
方平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地道:“此案的确有不可忽视的疑点,老夫料定这其中必有隐情,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老夫认为,陆给事的判断是对的,夏言确实是一个好官,哪怕他的做法有些叛经离道。”
听到这话,钱益谦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都御史大人,有件事在下得提醒你一下。”
听到这颇有些深长意味的话,方平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哦?钱尚书请讲。”
钱益谦摆弄着手中的毛笔,缓缓说道:“公堂之上容不得一句戏言,任何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尤其是三司会审的公堂,更不能有丝毫差错,开口之前,需仔细斟酌,三思而后行,否则一旦开口,无论是何种结果都无可挽回。”
“都御史大人为官多年,这个道理,想来应该不用在下过多赘述。”
身为一个宦海沉浮数十载的三朝老臣,方平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钱益谦的话中之意。
他稍微眯了下眼睛,而后对钱益谦拱了拱手。
“多谢钱大人提醒,不过老夫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在公堂上信口开河,老夫的每一個判断,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都是老夫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既然老夫敢这么说,就有足够的把握,否则断不会草率出言,只要是老夫说过的话,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闻言,钱益谦不知为何,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阴霾。
“既然方大人如此有把握,那在下就不多言了。”
说着,他突然转过头,看了底下神色复杂的夏言一眼,而后接着道:“那么,还请方大人为我等解惑,此案究竟还有何疑点,又有何证据能证明夏言此人并非贪赃枉法、作恶多端之徒?他又为何对这些罪责供认不讳,心甘情愿地认罪伏法?”
话落,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方平。
这其中,自然包括站在钱益谦下首不远处的刑部荆襄清吏司郎官胡岩。
刚才方平站出来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毕竟方平可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而且还是主掌都察院这个拥有闻风奏事等诸多特权的要害部门的主官,真正位高权重的顶尖大佬!
这样一个大人物摆明车马地支持陆晨,相信他那错得离谱的判断,胡岩这个小小的正五品郎官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毕竟永川是荆襄行省荆阳府治下的一个县,而他是负责整个荆襄刑名的刑部郎官,这案子要是真的翻了,相当于他管辖的范围内出了一个天大的冤案!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说不定直接就得被一撸到底,永无翻身之日。
如此严重的后果,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然而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却又很快安心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在公房梳理案件卷宗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错漏之处给处理掉了,而且自夏言担任永川县令以来所收取贿赂和巧取豪夺得来的赃款,其来源和去向极其明了,每一笔账都能对得上,绝对没有冤枉他。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夏言本来就贪污了,还勾结妖后党羽,罪无可恕,根本没有任何翻案的可能。
那方平无论说什么,都绝对改变不了夏言的结局!
“哼!”
思来想去,都找不出这个案子的任何破绽的胡岩在心底冷哼一声。
“本官倒要看看,事已至此,这老匹夫还能拿什么来为夏言翻案!”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方平习惯性地轻抚长须,而后转过头,不再理会周围的人,只定定地看着底下的夏言,缓缓开口说道:
“夏县令,麻烦你诚实回答老夫的问题。”
夏言点了点头。
“没问题,方大人您问吧,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好!”
方平微微一笑,而后没有再废话,直接说道:“夏县令,老夫之前翻看案件卷宗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些受害人的证词,关于里面提及到的,你收取贿赂和通过巧立名目等方式从他们手中收刮到的银钱、财产等,其大致数额和缘由,夏大人你现在还有多少印象?如果老夫现在跟你核对钱款,你能否回想起来,给老夫一个肯定答复。”
夏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微思索了一下后,才微微颔首。
“可以。”
话音刚落,钱益谦和赵炳良,以及下首处的胡岩等人便在心底冷笑起来。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夏言贪污受贿之事已是板上钉钉,连当事人都这么表态了,这个罪名是绝对推脱不了的。
于是,在他们眼中,此时的夏言几乎与死人无异。
毕竟连夏言本人都放弃治疗了,无论陆晨和方平怎么忙活都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笑柄罢了。
方平丝毫没有在意他们异样的眼神,听到夏言的回答后,他便松了口气。
“那就好。”
随后他突然手一摆,伴随着一阵微光闪过,他面前的桌案上便凭空冒出一个卷轴。
方平打开卷轴,而后接着道:“那现在就开始核对吧。”
顿了顿,他看向卷轴中的第一列信息。
“盛和四年,三月初七,武川豪商李明德在醉仙楼豪掷白银百两对伱设宴款待,然后给了你五千两白银,一百两黄金,让你给他在盐引一事上行个方便,对吗?”
夏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承认道:“是的,在下记得很清楚,确实是五千两白银一百两黄金。”
依旧没有任何否认。
对此,方平没有丝毫意外,而后接着往下读:“盛和元年,二月初三,武平酒商携重礼上门拜访,以五千两白银,让你开放酒引给他,对否?”
似乎是此事太过久远,夏言有点记不清,这次倒没有回答地那么干脆。
他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才终于点头。
“回大人,是五千两没错。”
身体稍微好点了,但还是头晕,勉强写了一章出来,希望各位读者老爷不要见怪
第五十章 杀人诛心?
方平一个接着一个把夏言担任永川县令期间贪污受贿的钱款念了出来,仿佛是要数落夏言的罪责似的。
对此,夏言没有丝毫否认,就像之前毫不迟疑地承认赵炳良和钱益谦所罗列的罪状一样。
“那么。”
方平合上卷宗,脸上莫名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就是说,夏县令你担任永川县令这六年来,收受贿赂、通过各种方式惩处豪族所得折算成钱款,一共是十五万三千七百六十二贯,老夫算得可对?”
听到这话,赵炳良和胡岩不由得轻笑一声。
赵炳良心下暗道:“这老匹夫,看着一身正气,没想到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也就罢了,竟还要诛心!好狠的心肠!”
在他看来,方平当众和夏言核对赃款,简直就是在鞭尸,可谓是杀人诛心。
不只是他们两个,在场的大部分司法官员都忍不住会心一笑,显然是跟赵炳良有着类似的想法。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在方平一笔一笔地把赃款核实,并且准确地说出赃款总额时,一旁的钱益谦却是莫名皱了皱眉。
而下方的陆晨亦是脸色微微一变。
他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由此引发的一缕不安的来源,则是方平言明的赃款总额。
“这個数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是的。
十五万三千七百六十二贯……他总感觉这个数字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夏言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会,很是严谨地在心底计算了几遍,这才缓缓点头。
“没错,一钱不差。”
见他承认,方平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而他此时在陆晨眼里,却是笑得愈发变态。
陆晨心底那一丝在开审前方平说的那番话中生出的不详,此时竟莫名浓郁了几分。
“不对劲!”
他死死盯着方平那不知为何显得血气十足的老脸,似乎是想从方平的脸色中看出什么。
片刻后,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既然如此。”
方平突然站起身。
“夏县令,老夫有个疑惑,需要请教一下你。”
闻言,夏言不由得微微一怔。
额,请教?
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不由有些怪异。
他不过是区区正七品县令,而且还是犯官,戴罪之身,而方平可是堂堂正二品高官,名满天下的三朝老臣!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对他用“请教”这种屈尊之词?
摇了摇头,夏言没有多想,只是朝方平拱了拱手,道:“方大人言重了,请教之说在下实不敢当,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在下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方平微微一笑。
“难怪陆给事哪怕冒着舍弃前程的风险也要为你争取证明清白的机会,夏县令果然是个谦虚恭谨的诚诚君子啊……”
听到这话,夏言顿时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看了陆晨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方大人谬赞了,在下对不起陆给事的信任,也当不起方大人如此高的评价。”
“不,你当得起!”
方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而后扬手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中间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一面四五个平方的光幕。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光幕,却见上面显示着一些简单的文字信息——
盛和元年四月初七……吏部左侍郎陈元得永川县令夏言炭敬四千两白银,折合银钱四千贯……
盛和元年六月二十三日……吏部尚书陆放得永川县令夏言孝敬五千两白银,玉如意一对,归灵丹一枚,折合银钱约一万贯……
盛和二年元月初八
……
“嗯?这是……”
众人先是怔了片刻,而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
一个御史开口,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话一下子就提醒了所有人。
那上面说的时间、地点、人物、宝物、折算银钱等信息,不正是妖后寝宫中搜出的账本里,夏言行贿的详细内容吗?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见过那本作为众多太后党羽的催命符的账本,而赵炳良和钱益谦身为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自然对那本账本毫不陌生。
陆晨是督办此案的朝官,这账本的誊写版他也翻看过不少次,对上面关于夏言的记录熟悉得很。
这些记录也让夏言成了诸多曾经春风得意,此时却被打入天牢的太后党羽的狱友。
看着上面一条条熟悉的信息,陆晨起先还不觉有什么,但是越往下看,他就愈发觉得不对劲。
同时,心底深处的不安,也开始愈发强烈。
这时,钱益谦突然脸色一变。
“这…难道说……”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见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光幕上,方平便负着手,缓步走向夏言。
一边踱步,一边催动体内的灵力。
“夏县令。”
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夏言,一字一顿地道:“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向那为祸朝纲、贪婪无度的妖后党羽行贿的赃款总额,跟伱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的非法所得总额,会基本一致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幕上,所有赃款明细的最下方,突然显现出一行文字:
总赃款:十五万三千九百六十二贯!
竟和方才夏言和方平核对的赃款总额相差无几,甚至比夏言这几年来贪污所得还要多两百贯!
这正常吗?
显然很不正常!
方平刚问出这个问题,除了钱益谦和少数几个御史郎官以外,其他人几乎同时一脸懵逼。
“行贿和受贿的赃款基本一致基本一致基本一致”
陆晨反复念叨了一小会,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卧槽!!”
他并不笨,此时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尼玛!受贿的钱比行贿的钱还少,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做这么亏本的生意吧?能这么做的,tmd算是哪门子的贪官?!’
想到这里,陆晨只感觉自己那强大无比的内心瞬间被一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
后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老子这tm又被背刺了?!’
与此同时,钱益谦却是脸色难看地看向陆晨,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霾,而赵炳良则是猛地握紧拳头。
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噗通
只听到一声轻响,却是那胡岩在反应过来后,身形一个不稳,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的他哪还有之前的成竹于胸?
只见他脸色惨白无比,看向夏言的目光中,竟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完了!
第五十一章 义之所在
胡岩的异样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或者说在场的人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刑部郎官了,此时的他们全都沉浸在方平那掷地有声的质问中。
是啊,夏言贪污的钱款,为何比行贿的钱款还要低?
在他们看来,虽然几乎每个士人都在鄙视商人,歧视商贾行径,但为官者,谁又不是精于算计,谁又会做亏本买卖?
贪官是必然存在的。
在这大夏朝,做官的要是有了钱,不仅可以在拥有人上人的地位的同时享受充分的物资供应,还能有更多机会获取修行所需的资源,让修为更进一步,然后得到更多升官的机会,升官以后不仅可以进一步触及天下大势,有助于提升修为,还能进一步攫取资源。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当然,修士的修为还跟自身心性、才学等挂钩,并非只有通过钱财收集修行资源堆积修为这一条路。
而且依靠自身才学和民望成长的修士根基更扎实,底蕴更深厚,上限也更高。
比如三千七百年前,曾经“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唐帝国,就有一位凭借自身极高的才情通彻天地、以诗文成就亚圣的无双才子,那便是为后世留下百余篇惊世大作的传奇诗人——诗仙·李太白。
但毕竟不是每個修士都有机会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圣大道的。
出身、天赋、机缘等本就不可能对等。
既然存在捷径,那自然会有人走。
而夏言这谜之操作,他们却是完全看不懂了。
所谓才学,便是指才华和学问,夏言在才华方面定然成就不高,毕竟从没听说他有什么佳作,诗词书画一道肯定没什么天赋,学问亦是平平,否则怎会窝在一县之地当十来万百姓的父母官?
民望嘛,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此人出身贫微,并非世家豪族子弟,也非名士大儒弟子,又引得永川当地一众颇有名望的豪族和豪商联名上诉,民望应该好不到哪去。
因此,照理说他大抵应该是个贪官没错。
但经过方平的提醒,众人却很快意识到,此案另有蹊跷。
没有贪官会做亏本买卖的。
贿赂上官是常规操作,这一点倒没什么问题,要是不贿赂上官,夏言这个县令也做不长久,也就没多少机会捞金。
然而贿赂上官的钱款比自己捞的还多,那就本末倒置,自相矛盾了。
夏言这么做,用贪官来解释的话根本解释不清。
因为这样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做贪官的不为好处,那还能是为了啥?他又不欠上官的。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而且贿赂了这么多钱财,他竟然六年都没有升官?
一时间,众人开始凝眉思索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夏言,此时神色却愈发复杂。
他勉强抬起头,和方平颇具气势的眼神正对,却没有马上开口,回答方平的问题,而是第一次迟疑起来。
是的,迟疑。
方才面对赵炳良和钱益谦的问罪,他承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都不带一丝犹豫的,但是在面对方平明显对他有利的问话时,他却迟迟不肯开口,明显是在犹豫不决。
似乎他也没想到方平的关注点竟然不在他有没有贪污,有没有行贿这些罪行,而在行贿的数额上。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见夏言一直不说话,方平不仅不恼,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
“是否需要老夫来帮你回答?”
闻言,夏言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他苦笑一声,道:“方大人何必如此?贪污受贿就是贪污受贿,无论什么理由,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有何苦衷,在下所触犯的贪污和贿赂上官谋求私利之罪都是事实。”
“正所谓法不容情,既然犯了法,就必须明正典刑,以此警醒后人莫要重蹈覆辙,否则若是有罪不罚,任由违法之人逍遥法外,后人说不定会有样学样,以所谓的苦衷麻痹自己,事发后又以此开脱,若是如此,国法何在?百姓何安?”
“所以,此例绝不可开,否则后患无穷!”
听到这话,方平不由得怔了怔,而后逐渐动容。
同时,他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笑意突然一收,注视着夏言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能说出此等话语,这夏言,了不得啊……
夏言突然朝方平躬身行礼,而后肃然道:“在下身为朝廷命官,本应奉公守法,恪尽职守,但在下不仅没有严于律己,反而知法犯法,因此理应罪加一等。”
“还请方大人以大局为重,莫要计较那些毫无干系的细枝末节,秉公执法,以罪量刑。”
说到这里,他莫名轻叹一声,而后瞥了一言不发的陆晨一眼,眼中透着一丝歉意。
收回目光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却莫名变得有些颓然。
“如在下这般罪无可恕之人,唯有刑场才是真正的归宿,陆大人,实在抱歉,在下这几日思考了许久,还是觉得唯有死罪,才能赎清在下身上的罪责,还请陆给事和方大人成全。”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
他们此时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
夏言一案,并非贪腐这么简单,方平和陆晨说的没错,此案肯定另有隐情。
如果说他是贪官,那他贪图的到底是什么?
钱财?他贪腐得来的钱财没有一分落入自己口袋。
权位?他这六年一直在永川当县令,没有在太后乱政期间向上晋升哪怕一级,每次考评都是中等。
名利?他和永川各大豪族士绅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根本没有豪族为他造势。
而且明明另有隐情,他却执意认罪,不仅丝毫没有借故脱身的打算,反而一心求死,以全国法。
这是什么?
这是深明大义啊!
如此高尚之人,又岂会是那些永川豪族所说的,贪得无厌的狗官?
此时就连赵炳良和钱益谦都沉默了下来,唯有胡岩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陡然一亮。
他赶忙站起身,而后急声说道:“方大人,无论此案是否有隐情,夏言贪污受贿,罔顾国法都是事实!更何况他还勾结妖后党羽谋求私利,此万死之罪也!”
“而且,诸位大人,你们是否考虑过陛下的感受?”
渐渐的,他理清了思路,说话也愈发条理清晰。
“妖后乱政六年,期间时常折辱陛下,幸亏陛下天纵奇才,六年来一直忍辱负重,终于在沧溟圣王的帮助下得以重掌朝纲,如今乾坤归正,天下再无妖后党羽的容身之地,如若因为所谓的隐情而对夏言这个勾结太后党羽之人从轻发落,甚至赦免他的罪责,那将置陛下于何地?”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对夏言一案已经完全不感兴趣,只想回家化悲愤为食欲大干一场的陆晨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
不管怎么样,夏言这勾结太后党羽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要是主张夏言无罪释放,那岂不是得罪了女帝?
这是好事啊!
想到这里,陆晨原本灰败的眼眸陡然一闪,眼中再次浮现出斗志。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身着正三品朝服的官员在几名小吏和衙役的陪同下朝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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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爱戴(一更送上,求追读!)
“嗯?”
方平看着来人,颇为惊讶地问道:“高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人乃是执掌包括洛京在内的京畿地区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顺天府府尹,高明,字永年。
正三品高官。
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快步走来的高明,完全搞不明白这位洛京父母官来三司会审的现场干嘛。
胡岩虽然想赶紧了结此案,以免夜长梦多,但现在莫名有个三品大员过来,估计现在这些大佬们要谈论一会,他一个小小的五品郎官自然不敢多言,只能等大佬们谈完。
不然就显得他太不懂事了。
却见高明行色匆匆地越过一众堂审辅官,直接走到主审台前,稍微跟三位主审客套了一下后,便看向方平,开门见山地道:
“方大人,方才有几名来自荆襄行省荆阳府永川县的百姓到顺天府衙鸣鼓喊冤,他们声称此前被捕的永川县县令夏言是一个好官,恳求在下帮他们洗清夏言的冤屈,还他一個清白,好让他早日回永川继续当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这才接着道:
“虽说那几个百姓没什么见识,找错了地方,但在下也不能对他们视而不见,袖手旁观,而且在下记得,那夏言乃是陛下亲自交待要启动三司会审重审的犯官,那几个永川百姓或许与此案有所关联,所以在下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带过来了,方大人,你是三司会审的主官之一,你看是否应该让他们进来,询问一番,了解一下情况,看是否对此案的审理有所帮助?”
听到这话,方平顿时眼眸一睁。
“应该!”
没等另外两位主审有所表示,他便颇为兴奋地应道:“太应该了!高大人,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他们现在在哪?麻烦你赶紧派人把他们带进来!”
见向来老成持重的老友竟还有这样的一面,高明不由微微一愣。
不过他却没有马上应下,而是看向另外两位主审。
然而钱益谦和赵炳良却不似方平这般兴奋,而是再次皱起眉头。
永川百姓?
这些大字不识的无知黔首,竟然会千里迢迢跑来京城?
要知道永川距离洛京可是有好几千里呢,就算沿途的官道有灵阵加持,往返一趟也不容易,更何况走官道还得付高昂的路费,长途跋涉又要准备不少盘缠,而且如今世道并不太平,路上还有可能被强盗劫道,一个不好就是人财两空的结局。
所以,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万分迫切之事,根本不会出远门。
而这些永川百姓,竟然会甘愿付出这么多代价,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专程赶来洛京为夏言伸冤?
这怎么可能?
夏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又不是他们的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可能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他们还真把夏言当成父母官了不成?
赵炳良思索片刻,直接开口问道:“高大人,那些人真的是永川百姓吗?有没有凭证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以己度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钱益谦虽然没有质疑,但也没有开口阻止赵炳良的询问。
听到赵炳良这么说,高明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虞。
“怎么?难道在下会带一些毫不相干之人过来扰乱公堂不成?还是说赵大人你怀疑在下心怀不轨,有意阻挠三司会审?”
言语中的不满没有丝毫掩饰。
毕竟赵炳良这话简直是在质疑他的办事能力,这让他如何能忍?
大理寺卿是三品大员没错,但他也是正三品的高官,哪怕是在官阶上,他也不惧赵炳良,自然没必要给他面子。
赵炳良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忙说道:“高大人别误会,在下不是质疑伱,只是想确认一下”
还没等他说完,高明便冷哼一声。
“在下可以担保,这几个百姓定是来自永川,如果不是,在下就自请罢官,免得因为在下的无能,耽搁了陛下中兴大夏的宏愿。”
这时方平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赵大人,难道你不希望永川百姓进来,早日让此案水落石出吗?”
“绝无此事!”
赵炳良赶忙否认。
开玩笑,这可是三司会审,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事务都不能忽视,否则就是渎职!
要是故意阻挠案件的相关人员上堂,就是阻塞视听,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现在高明亲自担保,他自然不敢再多言,直接同意。
钱益谦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这些高官在主审台上交流,底下的众人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的,只能看到高明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是受了气。
片刻后,高明唤来一个衙役。
“去把他们带进来吧。”
他们?
这次众人却是听清了,然而却还是一脸疑惑,搞不懂要带谁过来。
那衙役重重点头,拱手道:
“是,府尹大人!”
应下后,他便转过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带着七八个身着麻布衣,面有菜色,裸露出来的皮肤粗糙无比的百姓走了进来。
这些明显是常年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的平头百姓,在一众衣着光鲜的官员面前,显得极为另类,显眼无比。
见顺天府的衙役带着一群百姓进来,众人脸上的疑惑之色顿时更浓了。
这时候带百姓过来做什么?
不过他们并没有疑惑多久,便很快知道了顺天府尹突然到来的缘由。
却见夏言看到那些百姓后,竟是突然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光景一般。
他猛地站起身,而后对快步走来的百姓大声问道:“李大,赵二虎,陈狗儿你们怎么来了?!”
那些百姓正是千里迢迢赶来洛京营救夏言的李大等人!
夏言话音刚落,众人便齐齐一惊。
什么情况?夏言认识这些百姓?
而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大等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在看清夏言的模样后,他们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夏大人!”
他们激动无比地高呼一声,同时脚步陡然加快,几乎是狂奔着朝夏言跑去。
“太好了,夏大人您还没事!”
“我等可算是赶上了!”
看到这一幕,众人登时反应了过来。
“这些人…难道是…永川县的百姓?!”
“永川百姓为何会出现在洛京?”
“他们是专程为夏言而来?”
“不会吧?夏言何德何能……不对,根据方大人的判断,夏言此人既不图名也不为利,贪墨所得尽数用于打点上下……如果这些百姓当真对他如此爱戴的话,那他收受贿赂所图者,难道是……”
“嘶!”
一想到某个可能,众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胡岩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无比。
他向来精于算计,之前他就从方平和夏言的交谈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此时却是彻底确定了那个猜测——
夏言之所以被永川各豪族和一众豪商抵制,并不是因为他胃口太大,吃相太难看,引起了所有豪族豪商不满,而是因为,他的屁股,是向着那些贱民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显然不只有胡岩。
陆晨也从那些永川百姓欣喜若狂的表情中,对夏言一案的前因后果有了大致猜测。
但他的反应却和胡岩完全相反!
看到那几个永川百姓跪伏在夏言面前尊敬爱戴的一幕,陆晨的心思彻底活络了起来。
‘这夏言我保定了!撒旦也带不走他,我说的!!’
“各位大人!”
陆晨思索间,李大突然转过身,朝主审席上坐着的三位司法主官纳头拜下,而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大声高呼道:
“夏大人可是一个天大的好官,我们永川县不能没有夏大人啊!还请各位大人莫要听信那些为富不仁的恶人对夏大人的污蔑之词,夏大人绝对不是他们所说的狗官,而是我们永川县的青天大老爷啊!”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赶忙跪伏在地,一边磕着响头一边壮着胆子高喊道:
“望各位大人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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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挣扎
看着一众永川百姓跪伏在地不断磕头,甚至渐渐在坚硬的地板上磕出血迹的光景,众人不禁微微动容。
“各位乡亲莫要如此!”
方平赶忙起身阻止他们这近乎自残的做法。
他倒是不怪这些平头百姓弄脏了这里的地板,毕竟他知道普通老百姓不通文法,不懂得用华丽的辞藻表述以给人好感,朴素的他们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恳切需求和诚意。
最先磕头的李大此时已经满头是血,看起来颇为凄惨。
但即便磕得七荤八素,他还是用口齿不清地语调说道:
“请大人明鉴,自夏大人当了我们的父母官,我们那原本暗无天日的日子才终于结束,这几年夏大人不仅一直为我等百姓做主,把以前被王家、李家这些恶绅之家勾结官府巧取豪夺得来的田地尽数追回,还给我等穷苦百姓,办案时秉公执法,为百姓伸冤,从不偏袒那些有钱人家,还带领我等开垦土地,组织民力引进外地良商稳定物价”
“如今永川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田种,有粮食吃,有衣服穿,每年都能省下不少结余,只要不是懒汉,肯干活的,每个人的日子都有奔头,对我等小民而言,这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在我们永川人心中,夏大人才是真正的父母官!以前的县令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唯有夏大人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吃饱穿暖,日子愈发美满,简直是我等平头百姓的再生父母!”
“我等虽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百行孝为先的道理,怎么能任由我们永川县的父母官被那些丧尽天良的恶绅奸商污蔑迫害而无动于衷?”
说着,他突然探手入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沓保护得很好的暗褐色布帛。
看到那些布帛,胡岩不由得脸色大变。
“那个难道是”
三位主审也同时面色一沉,神色莫名变得凝重无比,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不等他们出声询问,李大就大声说道:
“各位大人,这是我等永川百姓用自己的鲜血亲手写下的【万民书】,请各位过目!”
在把那一大沓布帛交给辅官交上去后,李大便猛地重重磕了个响头。
“小民李大代表永川县百姓,求诸位大人还夏大人一個清白,我们永川少了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没有夏大人!如果朝廷真的要杀夏大人的话,请先杀了小民!”
闻言,感受着李大等人那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意,夏言原本坚定无比的眼神,此刻却是微微动摇起来。
他张了张口,语调复杂无比地道:“李大你们何必如此?本官不过是一戴罪之人,如何值得你们做到这种地步”
李大摇了摇头,而后毫不犹豫地道:
“夏大人,永川要是没了您,便再没有青天,以后肯定又会回到以前那暗无天日的模样,让小民再过那种日子,还不如让小民去死,反正都活不下去了,倒不如随夏大人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随侍左右,报答夏大人您的恩德。”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大部分人顿时纷纷动容。
不说其他,那万民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
有诛邪司在,这种能够作为官员极高荣誉的事物根本无法伪造,只需将其送到诛邪司核验一遍,立马就能辨明真假,因此根本不会有人傻到伪造万民书作死。
而夏言不仅能够得到万民书,而且还是永川县民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千里迢迢赶来洛京送来的。
这是何等的爱戴?!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略一思索,便彻底明白了此案的来龙去脉。
那夏言的确贪污受贿,也确实用得来的赃款贿赂上官,但他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是为了永川百姓!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妖后乱政期间,整个朝堂上下贪腐成风,清正廉直的臣子除非本事极大,否则几乎没有得到提拔重用的机会,而且还会遭受迫害,被和光同尘之人挤出官场。
夏言要想保住官身,为永川百姓做一些实事,就必须适应当时的官场规则,否则一个吏部考评下来他就得滚蛋。
而他既然是为了百姓,就不可能向百姓伸手,那就只能向那些为富不仁的世家豪族和奸商下手,于是便把永川的世家豪商全部得罪了个遍,这才有了后来的联名诉讼,夏言锒铛入狱。
同时夏言本身又是个诚诚君子,对国法看得比自己还重,为了消除后患,不惜承认所有罪责,只字不提自己对永川的贡献,只为维护国法的无上权威。
这样的人值得钦佩!!
想到这里,他们便不由得看向陆晨这个哪怕赌上自己的官身和前程,也要为夏言争取一个重审的机会,并且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力挺夏言,坚定不移地相信夏言是个好官,并且为之奔走。
否则夏言估计早就被拉去砍了,哪还会有如今这震撼而感人的光景?
陆晨这厮,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那他的眼光是真的毒啊!
夏言表面上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罪无可恕的贪官,陆晨竟能看出真正的他竟然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这份眼力,简直恐怖如斯!
以后要是再看到这厮有难以理解的惊人之举,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急着跳出来的好免得莫名其妙遭了殃。
就像现在一脸苍白的胡岩
“两位同僚。”
方平转过身,看向主席台上一言不发的两人。
“你们现在如何看待此案?”
闻言,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万言书,而后摇了摇头。
“此案因果虽已明了,但其中隐情太过特殊,在下一时也没什么想法,方大人,你宦海沉浮多年,学识和见识都胜在下百倍,不知你如何看待此案?此案又该如何判决论断?”
“都御史大人,在下才疏学浅,实不知此案该如何判,所以在下就不过多置喙了,都御史大人你经验丰富,此案判决在下当以伱为主,大人你无论如何判,在下都没有意见。”
黑锅被轻飘飘地甩了回来。
赵炳良话音刚落,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方平。
然而方平还没开口,人群中的胡岩便急忙站了出来,然后言辞急切地对方平说道:“都御史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怎么样,夏言贪污受贿、勾结妖后党羽都是事实,此人不死,国法何在?还请都御史大人顾全大局,以国法为重,莫要感情用事,否则您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重?”
听到这话,一众永川朝臣顿时一脸愤慨地看向胡岩。
那血红的目光,仿佛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狰狞可怖。
但胡岩却没有被他们吓到,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准备继续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争取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
“胡郎中此言差矣!”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却是陆晨终于站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王佐之才
紫极城,紫宸殿。
姜承婉放下手中的奏折,对不远处三个半跪在地上的玄武卫凝声问道:
“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夏言在任期间所做之事无论巨细,卑职三人都已全部查清。”
中间的玄武卫开口回话,而后从怀里取出几份文书,递给一旁的太监。
那太监得了姜承婉的眼神示意后,便赶忙将文书拿给女帝。
“嗯,尔等辛苦了。”
“谢陛下关心!”
姜承婉拿起文书,将其打开看了起来。
习惯批阅奏折后,她看文书的速度快了许多,几下就把这些文书上面的内容看了大半。
而这大半内容,全是夏言在任期间为永川县所做的一切。
“好一个一心为民的夏青天!”
看完夏言在永川县的所作所为后,姜承婉顿时赞叹一声。
“陆爱卿的判断果然没错,那夏言果真是个一等一的好官!”
说实话,一开始她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夏言一案证据确凿,根本没必要重审。
陆晨也只是被那夏言给欺骗了,这才站出来为他担保请求重审此案。
直到方平那天发现夏言贪污和向上官行贿的赃款存在巨大疑点,她才意识到这案子很不对劲,心里对陆晨那毫不动摇的抉择也开始重视起来。
而现在,玄武卫借助神行司在官道开启的疾行大阵,马不停蹄地赶往数千里之外的永川探寻到的消息,已经完全证明了陆晨的判断是对的。
满朝上下,只有他慧眼识珠,看出了夏言这颗真金!
放下最后一本关于夏言施政方面的文书,姜承婉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欣喜之色,也不知道她是在为发现一個好官而高兴,还是在为陆晨证明了自己而感到喜悦。
随后她又拿起剩下的文书,仔细翻看起来。
然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渐渐的,她面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消失。
紧接着,她那好看的眉梢微微皱起,脸上逐渐弥漫起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
“永川王家、谢家、刘家还有上一任永川县令胡岩,竟然能厚颜无耻、鱼肉百姓到如此地步,这些地方大族和廉直之臣,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啪!
透着杀意的话音落下瞬间,只听到一声重响,后面的文书被重重丢到一边。
“来人,备马,起驾玄极门!”
姜承婉霍然起身,雷厉风行地吩咐道:
“立即通知神行司开启皇极道,启用天行大阵和咫涯之阵!”
证据确凿,此时的她已经没必要再跟这些虚伪至极的双面人废话,直接将其灭了就行。
而且现在正是时候。
“是!”
一众宦官侍卫急声应下,而后动作飞快地忙活起来。
很快,便有一名身着宫装的美丽女官牵着缟身朱鬣、目若黄金的吉量神马来到紫宸殿外。
随行的还有十八匹顶级的汗血宝马。
姜承婉翻身上马,而后在一众玄武卫高手的护送下沿着紫极城中的皇极道朝玄极门疾驰而去。
作为只有天地至尊才有资格拥有的、身具上古血统、能够以天地灵气为食的神马,吉量自然远非普通马匹可比,不仅身形高大,长得异常神骏,看起来威武无比,而且速度极快,耐力极强,能连续疾行八千里,同时拥有雷霆和烈焰双重天阶灵脉,护主能力非常强。
甚至相传吉量还能为乘坐之人延年益寿。
即便姜承婉已经控制速度,身后那十八匹同样受到天行大阵加持的汗血宝马追赶起来还是异常吃力,可想而知其行进速度有多快。
没过多久,姜承婉便来到了距离紫宸殿近二十里的玄极门。
下马后,她把手中的马鞭一丢,而后在一众玄武卫的簇拥下迈步朝三司会审的会堂快步走去。
等到她来到会堂入口处时,还没等门口的侍卫和辅官一脸惊色的躬身行礼,里面突然传出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
“众所周知,水上行舟,当如履薄冰,万般谨慎皆不为过,否则一不小心就是舟毁人亡的结局!这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胡郎中你竟然敢说百姓如何并不重要?若是百姓不重要,那这天下岂还有重要之事?”
“而且在在下看来,朝廷不仅是陛下的朝廷,亦是百姓的朝廷,百姓乃是朝廷的衣食父母,没有百姓,何来朝廷?胡郎中你身为朝廷命官,尔俸尔禄尽是民脂民膏,无时无刻不在享用百姓供奉的你竟然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胡郎中!你的良知何在?!”
是陆晨的声音!
这道曾经在她最孤寂之时给她带来一缕微光的声音,早在其对抗赵太后的凌天凤威之时,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绝对不可能认错。
而在听到陆晨的这番话后,她却是猛地身形一震,而后仿佛中邪了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口中呢喃不止。
“君是舟民是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朝廷不仅仅是姜家的朝廷,也是百姓的朝廷”
“没有百姓就没有朝廷”
“天下没有比百姓更重要的事”
“”
她反复念叨着陆晨的话,一时间竟是彻底痴了。
这是何等振聋发聩的至理名言!
门口的宫人正准备通知里面的人恭迎圣驾,却被姜承婉带来的玄武卫中一个面色冷峻的女子叫住了。
那女子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那些宫人见状,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留在原地等候姜承婉的命令。
方才陆晨的话不只是女帝听到了,一众玄武卫也听得一清二楚。
毕竟他们是负责保护女帝的一流武者,听力本就异于常人。
在听到陆晨的话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他们几乎同时眼神一动,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眼中透着一丝憧憬和崇拜。
那女子阻止了宫人后,便回到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姜承婉身旁。
啪嗒
只听到一声轻响,却是姜承婉悄然握紧了拳头,动人的小脸上莫名透出一股激动的潮红。
第五十五章 民贵君轻
方平瞪着双眼,一脸震撼地看着陆晨。
耳畔不断回响着他方才那震撼无比的惊世之言,脑海中顷刻间闪过无数思绪。
朝代更迭王朝兴衰盛世乱世历史演变在中洲这片辽阔无比的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那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追寻的某个求而不得的答案,似乎在陆晨方才那番话中,隐约有了一丝眉目。
于是,同样在苦苦追寻答案的他这一刻竟是彻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全然忘了自己作为三司会审主审官的职责。
其他人的反应虽然没有他这么剧烈,但对这番话亦是惊讶无比。
他们之中有人嗤之以鼻,也有少数几个人下意识地不断细细品味这番话中蕴含的道理。
仅片刻,他们的眸子微微发亮,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启发一般,随后他们在短暂的兴奋后,看向陆晨的目光中竟透着一股崇敬之意。
能说出这番引人深思,发人肺腑的话,足以证明陆晨此人绝非只是运气好的幸进之辈,而是有真才实学的大才!
可为名士矣!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陆晨身上。
夏言无比动容地注视着他,仿佛找到了知己知音一般。
原本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永川百姓实在太过困苦,心有不忍,于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治理永川,让这些可怜的百姓生活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为此他不惜背离了曾经圣贤书里的教诲。
贪污受贿,巴结上官,只为给永川百姓更好的生活。
也正因自觉背离了圣道,他才一心求死,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永川百姓,从未有过一丝私心,他也依旧对所有罪名坦然接受,以全国法。
只为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但是现在,听到陆晨这么说,他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甚至是醍醐灌顶一般的感觉。
过去多年寒窗苦读形成的固有认知,在这一刻,竟是隐隐动摇了起来。
他是真的觉得陆晨的话有道理。
具体什么道理他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一种自己在永川所做的一切都并非毫无意义,百姓那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以及为了救他不惜千里迢迢赶来洛京,证明了他的做法是正确的感觉。
而那些永川百姓却是激动无比地拜倒在陆晨面前。
他们听不懂什么舟啊水啊的,但他们却能听出,这位年纪轻轻的官老爷可能跟夏言一样,心里是装着他们老百姓的。
而且陆晨现在明显是在为夏言说话,他们当即就把陆晨当成了救星,恳求他一定要救夏言。
“胡说八道!”
就在部分朝臣沉浸在陆晨那番引人发醒的话语中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却见胡岩指着陆晨,大声喝道:“天下之事,在于陛下,在于各位贤能之士,何时轮得到那些毫无见识的无知黔首?陆晨你竟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说什么天下最重要的就是百姓,说这话时你可有把陛下放在心中?难道在你眼里,陛下还没有百姓重要吗?”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纷纷皱起眉头。
夏言猛地眼神一凝。
“胡大人,你这话,过了吧?”
“你给本官闭嘴!”
胡岩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过是一介犯官罢了,在各位大人没有询问你的时候,伱哪来的资格开口说话?”
顿了顿,他又道:“别以为你故作清高,做了些自认为高尚的事,又有几个被你蛊惑的百姓拼命为你开脱,你就能逃过一死,本官告诉你,绝无可能!”
“无论你为何贪污,又为何要巴结妖后党羽,贪赃枉法就是贪赃枉法,哪怕整個永川的百姓都来洛京为你开脱都没用!法理无情!且不说本官不吃这一套,朝中的有识之士也绝不会被你的诡计影响,该如何判依旧是如何判,你绝对逃不了的!”
闻言,夏言顿时面色一沉。
正想再开口,陆晨却突然伸出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再说。
见状,夏言便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冷冷地盯着胡岩。
陆晨拦下夏言后,便抬起头,注视着胡岩。
“胡大人,你可知三千多年前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为何能够威名远播,使得万国来朝,盛极一时,又为何突然衰落,在惊天之变后短短百余年便丢了天下?”(注:此大唐非彼大唐,只是有一丢丢类似而已,各位史学家求放过!)
话音刚落,不等胡岩一脸不屑地表示懒得理会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主审台上的方平便急声问道:“陆给事觉得这是为何?”
虽然接茬的人有点不对,不过陆晨还是接着说道:“因为在唐初之时,那位靠军事征伐杀出【天可汗】之名的太宗文皇帝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比过去任何一位皇帝都要爱惜民力,爱护百姓。”
“他曾有言: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切不可求虚名而损百姓,否则便是自断根基,此取死之道也。正因为他在雄才大略的同时又深查民情,关注民生,在位期间一直致力于让百姓安居乐业,长治久安,这才缔造了大唐盛世,成就了他千古一帝的无上功绩!”
陆晨侃侃而谈,方平和不少朝臣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是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古代社会,灵力、灵法、功法、修者、妖邪、半妖等事物的存在,让这个世界的历史和文化并不像陆晨穿越前那个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古代社会。
很多对生活在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来说耳熟能详的思想、主张,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或者说非常模糊。
圣贤之道不是孔孟之道。
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也有别于儒家思想。
文化和思想毕竟是根据社会环境和人文认知衍生出来的,存在超自然力量的世界诞生出的思想文化自然也有其特性。
这个世界的古代王朝,在激烈的思想角逐中,逐渐占据主流的,是倾向于个体的霸道。
君王至高无上才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因此听到陆晨这番分析,一些朝臣都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在太宗皇帝莫名暴崩后,后世子孙由于出生便享有富贵与奢侈,无法和百姓共情,自持高高在上的他们和百姓断了联系,以至于逐渐失去对天下的控制,最后在那场惊天之变后,于各地不断发生的民变和暴动中逐渐走向消亡,这便是在下方才说的,水能覆舟的道理!”
说了这么多,陆晨的嗓子有点发干,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水袋打开,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在方平略显迫切的目光中接着说道:
“所以,在在下看来,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事关王朝兴衰!虽说一县之民不足以搅动天下,但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谁能保证,此势一起,不会形成一股倾覆天下的滔天巨浪呢?谁又能保证,那些对朝廷心怀怨恨者,没有天赋异禀,身怀开天辟地之器量的绝世人杰呢?这种事难道没发生过吗?”
说到这里,陆晨突然看向夏言,然后莫名对他拱了拱手,又道:“而夏言夏大人且不说他所谓的贪赃枉法,赃款没有一文钱用在自己身上,全被他拿去用于在妖后乱政之时保护永川百姓之事到底算不算贪墨之罪,光是不顾一切地让永川百姓的生活好起来,让他们安居乐业,不至于被逼到绝路后成为暴民奋起反抗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是大功于朝!”
“如此大仁大义,大忠大贤,于国朝亦有大功之人,若是被判以死罪,天理何在?”
听到这话,夏言的肩膀顿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面上满是感动之色。
然而胡岩却是冷笑一声。
“陆给事,说来说去,你的眼里还是只有百姓,难不成在你眼中,百姓真的比陛下还要重要不成?”
此话一出,连方平的脸色都彻底冷了下来。
他当然能看出,胡岩这是在给陆晨下套。
简直无耻之尤!
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阻止,以免陆晨年轻气盛,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然而陆晨本来就是在等胡岩这话,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的亮光都快要掩饰不住了,怎么可能让方平给搅了好事?
于是不等方平出声,他便冷哼一声,道:
“这还用问?百姓当然比君王重要!”
听到这话,方平等人瞬间脸色大变,而胡岩却是阴谋得逞一般,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紧接着,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还是留有余地,不够决绝,陆晨又坚定无比地道:
“在在下看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话如同一颗深水炸弹猛地炸开一般,顷刻间在众人心里掀起一阵惊涛。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长的高喊:
“陛下驾到!”
………………
还有一章……
第五十六章 帝尊圣气(三更送上!求追读!!!)
听到太监高声宣告皇帝驾到的声音,众人近乎本能地齐齐直起身,看向大堂入口的位置。
而胡岩在反应过来后,眼中更是流露出一抹欣喜和期待之色。
陛下来得正是时候啊!!
殊不知,他在对女帝的到来倍感喜悦的时候,陆晨却比他更加期待,更加欣喜若狂。
他自然不怕女帝过来,就怕女帝不来。
甚至觉得女帝最好早就过来了,只是一直在门外,把他刚才那民贵君轻的大逆不道之言尽数听了去。
然后,龙颜大怒,让他这个思想有问题的小官直接卷铺盖走人。
而相比起陆晨和胡岩的兴奋和欣喜,方平夏言等人却颇为担忧地看了看陆晨。
众人心思各异,想法不一,但身上那本能的动作却快速无比,在姜承婉和一众玄武卫走进来时,便直接躬身行礼,齐声高喊:“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姜承婉走进来后,却没有直接让他们起身,而是面无表情地在一众负责此案的官员中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人群中颇为显眼的胡岩身上。
眼眸悄然泛起一丝冰冷的杀意。
片刻后,她不动声色的收敛起面上的异样,
“众卿平身。”
“谢陛下。”
颇为繁琐的礼节过后,还没等一众站起身来的朝臣开口,胡岩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然后急声对姜承婉拱手道:“陛下,臣请治工科给事中陆晨这个胆大包天的无知狂徒大不敬之罪!”
话音刚落,方平便眉头一皱。
他有些恼怒地横了胡岩一眼,随后站了出来,准备帮陆晨说话。
然而女帝却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见状,方平只好一脸担忧地退了回去。
其他人几乎没有任何表示,就算有几个想站出来的,在看到方平退回来后,便不敢再上前,老老实实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女帝眯了下眼睛,而后目光直视胡岩。
“哦?为何?陆爱卿有何大不敬之举?”
胡岩没有卖关子,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卖关子,于是忙说道:“这厮方才竟然说那些无知百姓比陛下更重要,堂而皇之地说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可想而知他根本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如此目无君父之人,若不大行诛罚,恐对陛下权威不利,还请陛下诛黜此獠,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听到这话,姜承婉还没任何表示,陆晨却已经在心底给胡岩竖起了大拇指。
好队友啊!再给力点!
等老子日后成仙了一定请你吃饭!
然而对于胡岩的话,姜承婉突然冷哼一声,眼中怒意逐渐显现。
“你说陆爱卿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感受着姜承婉身上逐渐攀升的气势,胡岩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老脸上的横肉。
女帝越愤怒,对他越有利!
最好一怒之下把陆晨和夏言这两個超级祸害直接拉去菜市场门口砍了,一了百了。
“是的,陛下,身为臣子,定要把陛下放在首位,这是为人臣者的本分,也是圣贤书中最基本的教诲,这厮如此言之,便是大逆不道!不仅是对陛下不忠,更是对古之圣贤不敬!”
胡岩继续煽风点火。
陆晨继续在心底给胡岩加油鼓掌。
然而两人却没有注意到,女帝身旁那个姿容出众的美丽女子看胡岩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呵…”女帝突然冷笑一声:“胡岩啊胡岩,你可真是人如其名,只会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胡岩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僵。
陆晨同时眼角一抽。
卧槽?啥情况?
紧接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帝又冷声说道:“若是陆卿对朕不忠,为何当初妖后掌权霍乱朝纲之时,朝野上下只有陆卿一人站出来为朕说话?若连陆卿都不是忠臣,那天下岂还有忠臣乎?还是说在你胡岩心里,朕就是个蠢笨如猪的废物,连这么简单明了的是非曲直都分不清?”
“臣不敢!”
胡岩顷刻间冷汗淋漓,赶忙屈膝跪下。
姜承婉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是接着道:“而且,朕丝毫不觉得陆爱卿方才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处,反而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只此一语,便可胜过万千名士百万言!”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承婉,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认可陆晨那可能对帝王相当逆耳的惊世之言。
胡岩当场就傻了。
陆晨也好不到哪去。
只见他怔怔地看着姜承婉,嘴角轻轻蠕动几下,仿佛是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是临近嘴角,却又不知为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感动莫名的模样。
姜承婉自然注意到了陆晨的目光,直接朝他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陆晨:“???”
这时姜承婉又接着道:“方才陆卿所言让朕受益良多,这君民之事,正如陆卿所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故为君者,当勤政爱民,以民为本,不可乱用民力,任由爪牙欺压百姓。”
“否则,天数难测!”
说到这里,姜承婉猛地抬起手,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伸出手,朝陆晨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陆卿让朕明白了如此宝贵的天地至理,陆卿请放心,今后朕定当以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严于律己,誓要创造出一个人人能吃饱,家家有田耕,户户有余粮的亘古盛世!”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的浩然正气突然从姜承婉体内狂涌而出,而后飞速向上空盘旋。
下一秒,紫极城上方原本平静无比的天空突然开始剧烈盘旋,刹那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
漩涡高速旋转,狂暴的力量磨擦下,竟不断形成一道道金色的雷光。
唰!!
漩涡中央突然落下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笔直地朝底下的姜承婉落下,最后不偏不倚地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唔嗯”
身处金色光柱中央的姜承婉只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飞速在奇经八脉快速流转,每流转过一处,便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同时能够明显感觉体内的灵脉突然扩大了不少。
这一切变故来得极快,众人才刚刚反应过来,那金色光柱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方才只是幻觉一般。
天空也恢复了宁静。
“陛下!”
一直随侍在姜承婉身旁的那玄武卫女子一脸惊奇地惊呼一声。
却见姜承婉那妙曼的身躯之中突然涌出一阵淡金色的光芒,顷刻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看到这一幕,方平、钱益谦和赵炳良同时瞪大眼睛,眼中透着极度惊讶的震撼之色。
“这金色的灵气…难道是……”
“帝尊圣气?!”
“陛下这是参悟了帝王之道,得以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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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帝王之诺
“嘶!”
看着全身沐浴在金光中的女帝,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帝王可要比普通修者难突破多了。
大道万千。
有人追寻诗词之道,有人追求治世之道,有人苦索安邦之道,有人探索杀伐之道,有人探寻绝情之道,也有人寻求医道极致。
当然,最多的还是能够通过刻苦研究圣贤书求索先贤圣道的读书人的主流大道——圣贤之道。
而作为至高无上的人间至尊,皇帝就只能追寻极难参悟的帝王之道。
毕竟帝王之道涉及的,并不仅仅是御下之术,还有关乎社稷、关乎国家发展与未来,而且基本只能靠自己摸索感悟的治国至理。
帝王之道门槛极高,虽然每突破一次,修为都能得到极大幅度的提升,但要想突破却极难,除了开国之君和次代君王以外,很少有皇帝能够通过参悟帝王之道突破境界,只能借助天下大势强行冲破桎梏。
但是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且女帝才十六岁啊!
年仅十六岁就能参悟帝王之道的帝王,简直恐怖如斯!
虽然不能说前无古人,但也绝对是屈指可数。
此圣君之资也!
而她参悟帝王之道的契机……
一想到这里,众人便忍不住看向陆晨,眼中透着明显的羡慕之色。
很显然,陆晨方才那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贵君轻”的言论主张,就是女帝悟道的关键!
让皇帝领悟帝王之道,这是何其巨大的功劳?!
要知道每悟道一次,至少能增寿二十年啊!
对一个实权皇帝来说,二十年寿元有多珍贵根本不用赘述。
意识到这一点,胡岩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颓然无比地瘫倒在地。
陆晨的话能让女帝当场悟道,意味着女帝方才认可陆晨那简直有违圣贤之道的言论,并非只是说说而已的场面话,而是真心实意的认同他的思想主张。
同时也意味着,他方才指责陆晨的言语,只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陆晨才是真正的简在帝心,而他,不过是一個小丑罢了。
一念至此,胡岩瞬间万念俱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回想起刚才女帝那冰冷的脸色和愤怒的模样,这时候他要是还没意识到女帝的冷漠和恼火是针对自己的,他就真的蠢得不可救药了。
然而已然成为众人焦点的陆晨,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累了,毁灭吧。’
他不傻,自然知道女帝悟道的原因。
民贵君轻这个言论,能让女帝当场悟道,于他而言,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皇帝,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是一位明君,而且是英明得不像话那种!
皇帝是明君,而且还越来越信重他,对一心求罢官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夏言一案的前因后果已经水落石出。
女帝的态度也已经非常明显了。
现在夏言一案无论结果如何,对他的目的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留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还不如回家好好躺一躺,让乖巧可爱的小钰好好抚慰一下这颗被背刺得伤痕累累的后心。
咔哒……
思索间,包裹住女帝的金光中突然出现一道裂缝。
众人当即身影一颤。
片刻后,裂缝处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轻轻抓住旁边已经实质化的金芒,微微一掰。
砰砰砰!!
如同蛋壳一般的金色光球飞速龟裂开,眨眼间便彻底碎裂成无数金色的碎块,显露出里面女帝的模样。
只见她双目紧闭,妙曼无比的娇躯周围,无数乳白色的流光来回环绕,身上的龙袍和狭长的刘海无风自动,整个人透着一阵缥缈而神圣的气息,那本就极其凌厉的气势,此时给人的感觉竟比之前强大了数倍!
“恭喜陛下悟道!”
“恭喜陛下悟道!”
看到女帝真容的瞬间,众人当即躬身行礼,齐声恭贺。
唰!
女帝猛地睁开双眼,霎时间一道金光闪过,却见她的眼眸竟不知为何呈现出没有一丝杂质的纯金色。
不过下一秒,那令人下意识想要顶礼膜拜的金色光芒开始缓缓褪去,女帝的眸子也逐渐恢复成往日的黑色。
面对众人的恭贺,姜承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对此根本毫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感觉。
随后她微微转过头,在人群来回巡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和其他人一起恭贺,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陆晨身上。
明媚的双眸悄然闪过一抹亮光。
“陆卿。”
她抬起脚步,走到陆晨跟前,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朕已突破至归元境。”
“???”
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赤龙靴,直男癌晚期,并且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陆晨只感觉一阵莫名其妙。
什么鬼?
你丫是做好了作业就想被家长老师摸头夸奖的小学生吗?
心里虽然一阵吐槽,但陆晨还是微微躬身,拱手道:
“陛下果然天纵奇才,不过二八之年便达到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真是天佑大夏,在朝野动荡,乱象四起的危难之际,有陛下这般绝世人杰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微臣相信,以陛下之能,定能扫清大夏积弊,还天下黎民百姓一个无双盛世!”
听到这话,姜承婉终于不像之前那般板着脸。
只见她浅浅一笑,眼中波光流转。
似乎只有陆晨的夸奖,才能够真正令她龙颜大悦。
“多亏了陆卿,朕才能得以悟道。”
片刻后,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由衷地说道。
“朕必定牢记陆卿今日之言,并将之作为朕毕生的信念,定要开创出陆卿你所向往的惶惶盛世,如若违背……”
说到这里,她猛地双眼一凝,脸色陡然变得肃然无比:“天诛地灭!”
帝王一诺,五岳皆轻!
听到女帝这重若万钧的承诺,众人顿时面色一凛。
而陆晨却是忍不住眼角一抽。
我的好陛下啊,求您稍微昏庸一些,给我一点成仙的机会吧……
第五十八章 最终判决(求追读!!!)
夏言一案随着女帝亲临三司会审,很快便彻底尘埃落定。
这个曾经不被任何人看好,觉得既然已经证据确凿,就根本没必要重审的铁案,其重审后最终的宣判结果,却无比出人意料,让原本想要看陆晨笑话的人下巴跌了一地。
夏言虽有贪污行贿之举,但念其本心并非是为了私吞享乐,而是为了永川百姓。
而且此举不仅没有造成任何危害,反而令永川百姓安居乐业,心向朝廷,没有如妖后乱政时期的其他州县那般暴乱四起,危害社稷,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
考虑到这两点,最后三法司共同决议,修改夏言原本的死刑判决,改为戴罪留职,继续担任永川县令,直至下一次考评再行考量。
虽然是戴罪留职,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戴罪,只是朝廷刻意留的体面罢了,谁要是真把夏言当成戴罪之人铁定要倒霉。
毕竟三司会审刚结束,夏言就被女帝召进宫中勉励了一番,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看得当时在场的朝官在热泪盈眶之余不免羡慕不已。
如此明显的信号谁要是读不懂,还不如赶紧回家种地去。
没过多久,夏家阖族便被无罪释放,成为了自妖后倒台以来,第一个成功翻案,进而死里逃生的犯官之家,在无数犯官及其家属羡慕无比的目光中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天牢。
但胡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作为刑部荆襄清吏司郎官的他在管辖范围内出了这么一個大案,一个失职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毕竟夏言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他根本没有了解清楚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就草草结案归档。
哪怕这是很多刑部官员的做法,他也逃不了干系。
当然,如果只是失职,那大抵也只是降职的结果,最多被罢官去职,灰溜溜地回老家当个富家翁。
然而三司会审结束的第二天,就有人去都察院举报他贪赃枉法、勾结别部堂官谋取私利,并且还提供了很多关键证据。
于是当天晚上,就有一队玄武卫光顾胡府,在胡岩惊恐无比的眼神中大肆搜查,最后竟搜出白银三万两,铜钱五万贯,各种金银珠宝名家书法字画无数。
然后,毫无悬念的,胡岩凉了。
赃款全部收归国库,他本人和家眷尽数打入天牢,就关在夏言之前待的牢房,择日审理。
这才是真正的铁案,没有一丝悬念。
如果陆晨要求重审的是这种案子,说不定会有机会达成目的。
但是没办法,系统的限制条款里有不能进行太过违背常理的行动,他不可能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担保。
除非自然出现某种契机,让他找到可以明正言顺插手的借口。
不仅是胡岩,在这次三司会审表现差劲的赵炳良和钱益谦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没有被降职或者罢官,也没有人举报他们贪赃枉法,但女帝看他们的眼神却彻底没了往日的信任,反而是充满了冷漠。
能够爬上正二品正三品大员的位置,他们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不差,女帝对待他们的态度变化,他们几乎立马就有所察觉,一时间惶恐不已。
若是为皇帝所喜,无论身份和官职有多低微,将来都必然贵不可言,反之,若是被皇帝厌恶,哪怕身居高位也极其致命。
说不定,要不是女帝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担任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早就把他们给撤掉了。
这场三司会审就如同一个照妖镜一般,让姜承婉看清了那些盛名之下的虚士,也意识到了不能太过相信所谓的名望。
毕竟这些大名鼎鼎的名士的名气和声望,大多是来自于和他们利益一致的名门望族,而不是感受最深的百姓。
这次事件中钱益谦、赵炳良和胡岩等人毫无疑问全是输家,败得一塌糊涂,其中胡岩更是深陷牢狱,没有一丝翻身的可能,算是彻底废了。
“啧啧…这陆晨,还真是不会让人感到无聊啊……”
紫宸殿内,刚回来没多久的姜承道听完妹妹的描述后,不由啧啧称奇。
“没想到我才离京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唉…可惜没能赶上,不然倒是可以好好见识一下他说出那番让你得以参悟帝王之道的惊世之言时的风采。”
姜承婉摇了摇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转而说道:“皇兄,南皮顾家之事,现在办得如何?”
说起正事,姜承道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面色变得认真起来。
“陛下放心,微臣已令玄武卫‘护送’顾家阖族进京,这两日应该就到了,之前重新拟定的诏书最迟明日午时便可送到漠天城,交到镇守荒州的柱国大将顾思妙手中,只要她在半日内动身,就绝不会耽误新元大典。”
听到这话,姜承婉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芒。
“是吗?那就好,毕竟,【新元大典】如此盛事,缺个柱国大将可不行,他们为帝国镇守八方多年,劳苦功高,朕可不能忽视这等大功于朝的忠义之士。”
“是啊。”
姜承道笑了。
“是得好好感谢一下他们才行。”
女帝又道:“安顿顾家的府邸准备好了吗?”
姜承道微微颔首。
“准备好了,就在东城的原吏部尚书府邸。”
女帝稍微思索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这么好的宅邸给他们暂住,倒也不会委屈了他们,皇兄,麻烦你派两队玄武卫过去值守。”
说着,她的眼眸突然冷了下来。
“皇兄记得交待一下,顾思妙为朝廷扼守西北,打得异族不敢轻易跨过荒州,是朝廷当之无愧的大功臣,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确保她的家人的‘安全’,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性的手段。”
闻言,姜承道顿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诺!微臣这就去办。”
话落,他直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
昨晚熬夜码字太伤了,今天差点站着睡着,且容小弟回口血,欠的章节后面一定补上!
第五十九章 深意
西城,陆家小院。
“表哥。”
洛小钰一脸难色地看着面前正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榻上,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的陆晨,轻声问道:“那位夏大人和他的家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了,你不去见一下他们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夏大人他们今日就要离京回永川了,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
“没什么不好的。”
陆晨打了个哈欠,淡然道:“他们来的时候我既然跟你说了不见他们,让你把他们打发走,就肯定不会改主意,不管他们等多久都一样。”
这次事件他啥好处没捞着,最大的原因就是这夏言。
这厮居然是一个披着贪官狗皮的好官!
对于这個最坑爹的背刺者,他能有好感就怪了。
别说相谈甚欢了,看到他那张老好人似的脸陆晨就烦,怎么可能让他进来?
洛小钰自然不知道各种缘由,见陆晨如此决绝,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可是表哥你这样怠慢夏大人,夏大人要是心生怨恨”
“无所谓。”
陆晨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而后慢悠悠地道:“身为科道言官,哪有不得罪人的?就算他因为这事怨恨于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问心无愧,自然无所畏惧。”
闻言,洛小钰知道陆晨是铁了心不见夏言一家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表哥这性子,竟然能在官场混到现在,而且似乎还很受陛下赏识…简直是个奇迹……
就是不知道这个奇迹能维持多久……
犹豫了一下,洛小钰轻声问道:“表哥,你为什么不想见夏大人他们呀?”
“说了你也不懂。”
陆晨随口扯了个借口,“伱只要知道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理由和考量,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也没必要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
洛小钰颇为失落地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朝大门走去。
咔哒…
打开大门,外面一直等候的夏言一家以及李大等永川百姓顿时有了反应。
“洛姑娘。”
夏言朝洛小钰轻轻拱手,稍微见礼后直接问道:“陆大人得闲了吗?”
方才洛小钰为了不得罪人,或者说让陆晨少得罪人,一直谎称陆晨在忙着处理公务,没时间见客,让他们改日再来。
不只是今天,之前夏言递上拜帖的时候洛小钰也是这么说的。
但今日夏言一家便要离开洛京回永川了,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夏言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这次多亏了陆晨赌上自己的官身和前程给他担保,力求重审,甚至在他已经彻底放弃的时候,依旧坚定不移地相信他,要求把此案的前因后果彻底搞清楚,查个水落石出,他们家才得以逃过一劫,重获新生。
救命之恩,堪比再造!
如此大恩大德,夏言怎么可能不亲自上门感谢陆晨一番就离开洛京。
听到夏言颇为期待的话语,洛小钰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
只见她摇了摇头,而后一脸歉意地道:“抱歉,夏大人,我刚才说谎了,表哥他现在并不忙,只是…他不想见你们。”
闻言,夏言顿时愣住了。
不只是他,身后的夏云,妻子李氏,女儿夏梦雨以及两个老仆全都怔了怔,而后一脸不解地看着洛小钰。
夏云明显是个急性子,立马急声问道:“什么?陆大人不愿意见我们?”
洛小钰点了点头:“是的,表哥他明确跟我说了,他现在绝对不会见你们的。”
“这…这怎么可能?”
夏云一脸难以置信,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陆大人费了这么大的劲救了我们一家,怎么事了以后却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
夏言朝里面看了一眼,而后问道:“洛姑娘,陆大人可曾说过为何不愿见我们?”
洛小钰再次摇头。
“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表哥只是说,他不愿意见你们自然有他的考量。”
听到这话,夏言顿时眼神一紧。
“陆大人的考量?”
“嗯。”
洛小钰微微颔首,接着轻声道:
“夏大人,你们还是请回吧,不管怎么样,表哥既然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可能见到他,再等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夏言迟疑了一下,随后长叹一声,朝陆晨所在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个大礼。
“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劳烦洛姑娘替在下转告一声,陆大人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今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哪怕是赴汤蹈火,在下也绝不推辞。”
见夏言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怨恨,反而郑重其事地留下承诺,洛小钰顿时松了口气。
没有额外树立一个敌人就好……
“夏大人放心,您的话我一定跟表哥转告。”
“多谢!”
“夏大人您太客气了。”
“……”
客套了一下,夏言便带着一家人及其李大等人转身离开。
洛小钰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关上了房门。
“爹,你说陆大人他为何不愿意见我们啊?”
前往东华门的路上,夏云一脸纠结地问道:
“是不是爹你什么时候得罪了陆大人,陆大人才恼怒之下连见我们一面都不肯?”
夏言白了他一眼。
这傻儿子,神经真是大条得离谱。
这种事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陆晨对他们家恩重如山,他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得罪陆晨?
一旁才到及笄之年不久的夏梦雨也是一脸无语。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爹爹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而且方才洛姐姐都已经说了,陆大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只是我们还没想到而已。”
很显然,夏云这个比他小三四岁的妹妹,脑子可比他灵活多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却是把正确答案首先排除掉了。
夏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忙向老爹赔罪。
夏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他早就习惯了。
比起这种小事,他更在乎于陆晨不见他们的原因。
于是他一边带着一家子人赶往东华门,一边皱眉苦思,思考着陆晨如此做的深意。
这一沉思,大半天就过去了。
当一行人在几名玄武卫的护送下来到城外的一处客栈,直到走进客房时,夏言眼中突然光华一闪。
“我知道了!”
第六十章 种善因结善果
“欸?”
“呀!”
夏言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直接把身旁的家人吓得不轻。
缓了一会后,李氏等人同时看向夏言。
夏梦雨轻声问道:“爹爹,你知道什么了?是陆大人为何不肯见我们的原因吗?”
“嗯。”
夏言点了点头,而后莫名轻笑一声,抬起手,轻抚长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见状,夏云和夏梦雨同时眼神一亮。
夏云直接开口追问道:“是什么啊,爹爹,你快说啊!”
从离开陆家到现在,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纠结无比,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陆晨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深意。
现在夏言说他已经想到了,向来耐不住性子的他怎么能不急?
不只是他们,身后护送他们的玄武卫中,那个之前在三司会审时随侍女帝左右,同时也是监视胡岩的玄极卫女子也同时竖起了耳朵。
夏言没怎么卖关子,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陆大人不肯见我们,大抵是因为,他觉得为父之所以能够翻案,将原本的死罪改为戴罪留职,甚至得到陛下亲自勉励,本质上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闻言,众人顿时一惊。
夏云首先反应过来,而后一脸不信地道:“爹你胡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啊?!”
夏梦雨不知为何颇为不悦地接过话茬说道:“哥说的没错,谁不知道当初要不是陆大人坚信爹爹你是个好官,在庙堂上恳求陛下重审此案,为此案甚至豁出一切,其后更是为了我们家到处奔走,让三位主审之一的方大人为之动容,然后不辞辛劳地翻阅了无数次卷宗,这才找到了能让爹爹您翻案的关键点,否则我们家早就被押送菜市场问斩了!”
陆晨专程去天牢找夏言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
当时陆晨那坚定而决绝的模样,此时还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听到老爹这么说,她本能地感到不喜。
“我们夏家之所以逃过一劫,甚至还因祸得福,不仅得陛下重视,我和哥哥还被特许今年夏季到国子监修习,这一切可都是陆大人的功劳,是他不求回报的付出,才有我们夏家今日,怎么能说和陆大人无关呢?”
李氏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对于儿女的质问,夏言幽幽叹息一声,而后解释道:“这便是陆大人品格高尚的地方啊。”
“嗯?”
三人有些发懵。
倒不是质疑夏言的话,而是觉得夏言这话有些莫名其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他们当然知道陆晨品格高尚,如果不是朝中有如此品格高尚的好官,他们早就没命了。
但这跟夏言说的有什么关系?
夏言没有让他们疑惑太久,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陆大人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认为为官者当以民为本,而为父自就任永川县令以来,施政方式和做法基本符合陆大人的主张,也正因如此,为父才如此受百姓爱戴,这才有了后来为父落难时,永川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签下万民书,由李大等人千里迢迢赶来京师为为父伸冤。”
似乎是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导致有些口干。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言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从一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这才在三人催促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正所谓善因结善果,陆大人肯定是觉得,为父善待永川百姓是善因,永川百姓不惜一切代价进京救为父是善果,咱们家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完全是因为为父以民为本,施仁政,让永川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与他毫无干系,当不得咱们一家如此感激,所以才不愿意见我们。”
话音落下,夏云和夏梦雨顿时恍然。
原来是这样
陆大人竟然是这种想法,难怪自从三司会审结束以后,就再没跟他们家有过任何接触。
这样就说得通了!
如果陆晨知道他们的想法,怕不是得气得原地起飞。
尼玛,老子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夏言这個背刺佬,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们tmd莫非有迪氏血统不成?
“可是”
夏梦雨很是纠结地道:“要是没有陆大人,我们连重审的机会都没有,李大叔他们带着万民书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人头落地了,他怎么能觉得自己对我们家没有恩德呢?”
夏云也点头说道:“是啊,爹爹,陆大人怎么可以这样想啊”
“你们不懂!”
夏言摇了摇头,脸上逐渐浮现出敬佩之色。
“陆大人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不仅心怀苍生,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和信念,而且极其高风亮节,根本不在意恩德回报,甚至不愿别人对他感恩戴德,因此特意淡化恩情,让别人莫要太过在意他的付出,毫无私心地为他人着想。”
言至此处,他由衷地赞叹一声。
“陆大人不过弱冠之年便如此优秀,为父入仕九载,也算阅人无数,见识过不少青年才俊,甚至当世人杰,但从未有一人如陆大人这般,令为父发自内心的敬重。”
“陛下何其有幸,有陆大人这等无双国士在朝,大夏定能重现仁宣盛世!”
听到父亲对陆晨如此之高的评价,夏梦雨和夏云同时点了点头,觉得父亲说的完全没错,陆晨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高的评价他都当得起。
没有一丝质疑。
“云儿,梦雨,伱们两个且记住。”
夏言负着手,一脸肃然地道:“将来你们若有机会入仕,定要以陆大人为榜样,如若有幸与陆大人共事,无论职务如何,哪怕只是一介刀笔吏,也要竭尽全力辅助陆大人,不得有一丝懈怠!”
闻言,夏梦雨立马面色一肃。
“是,爹爹,孩儿记住了,将来一定不会辜负爹爹期望!”
应下的同时,她悄然攥紧拳头,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眼中闪过一抹无可动摇的坚定之色。
夏云则是大大咧咧地应道:“爹爹放心,在离开天牢那个鬼地方的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将来定要努力修习,在下一次科举中金榜题名,争取早日进入朝堂,成为陆大人的左膀右臂,以报此次救命之恩!”
“很好!”
得到两人毫不犹豫的回答,夏言顿时欣慰地笑了笑。
“人生在世,当志存高远,看到你们有如此志气,为父就放心了。”
第六十一章 转变思路(求追读!!)
让洛小钰把夏言打发走后,没过多久,天空便暗了下来,而后一场透着冬末残留的寒意的春雨缓缓降下,很快就将整个洛京城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
淡淡的梅花香气透过窗台飘进房内,一时间,满屋飘香。
独自待在房间里的陆晨便一边坐在床边欣赏庭院的雨景,脑子一边飞速运转,不断整理思路,琢磨升仙大计。
“唉,连续三次背刺”
一想到原本轻轻松松就能达成的升仙条件,在被沧溟圣王、女帝和夏言接连背刺后,现在竟然变得如此艰难,陆晨就郁闷得想吐血。
这些人居然一个比一个会演,不到最后一刻根本分不清忠奸,看不出强弱,也识不出好坏。
明明是想着作個死,好被罢官,结果看似是谋朝篡位的权臣的沧溟圣王竟然是忠臣,看似只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皇帝的女帝竟然是幕后大佬,看似是个人人唾弃的大贪官的夏言竟然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连续三次飞龙骑脸水晶爆炸,他的心态也差点炸了。
只能说这个世界有毒,明明每次看着都是胜券在握,结果每次都在最后来着惊天反转,弄拙成巧,气得他差点没当场圆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陆晨眉头微蹙,脑子里浮现出之前三司会审的时候,女帝对他那明显有别于别人的态度,脑壳顿时隐隐作痛。
“言官的风险并不绝对,在帝王昏庸或者平庸时,言官自然是高危职业,但君王若是英明无比的绝世明君,情况就反过来了,而且经过这三次事件,女帝对我的信重估计已经到了难以动摇的地步,光靠言官的方式作死怕是难有成效,得换个思路才行”
说实话他有点搞不明白女帝为毛对他这么好。
虽说当初妖后掌权,满朝上下全都默认她只是一个用来过渡的傀儡皇帝,就等着秦王取而代之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她,确实称得上是忠肝义胆,明面上看起来也确实重情重义。
女帝为此给予他丰厚的政治回报倒也无可厚非。但像现在这么毫无保留地信重他却有些过了。
陆晨始终觉得自己说到底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终究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且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支持女帝。
真正雪中送炭、为女帝夺回皇权的人,是沧溟圣王才对。
人家可是出兵又出力,亲自不远万里地跑来帮女帝夺权,之后更是毫不恋权,心甘情愿地接受女帝使指,帮她明正言顺地铲除不臣,为她坐稳皇位东奔西走,甚至交出兵权,让洛京内的所有沧溟军听命于她,让她彻底掌控朝政。
如此大恩,陆晨觉得沧溟圣王让女帝和他原地成婚,就此成为大夏帝君,甚至就此结为永生厮守的道侣都不过分。
当然,女帝对沧溟圣王也不薄,给他的赏赐和荣耀也完全对得起这份功劳。但陆晨总感觉还是差点意思。
也不知道女帝是怎么想的,把本应以身相许的沧溟圣王晾在一边,却对他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喷子好得不像话。
难道她就不怕沧溟圣王吃醋,心生不满,甚至直接翻脸纵兵夺权逼她就范吗?
陆晨就不信沧溟圣王大老远的跑过来,就只是单纯想要扶持女帝上位,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沧溟圣王又不是女帝亲爹,怎么可能这么无私?
更何况女帝还是个超级美人胚子,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显露出些许绝代风华的韵味,加上身为权御天下的无上君王所具备的盖世君威,将来必然会成为能让无数男人疯狂的顶级尤物。
光是现在就已经让人颇为难以自已了。
要不是仙道近在眼前,怕是心志坚定如他都得拜倒在女帝的绯玉龙袍之下,沧溟圣王能不心动?
当然,也有可能女帝和沧溟圣王已经结成道侣了,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毕竟也有传闻沧溟圣王经常在紫宸殿待到半夜才离开,说是协助女帝处理朝政,但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这也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
陆晨毕竟只是一个穿越者,而不是全知者,自然不知道沧溟圣王虽然不是女帝亲爹,但却是要比她亲爹还要亲,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护着她的同胞兄长。
不过不管怎么样,陆晨要想被罢官,都必然绕不开女帝。
而能够在这个个人至上的世道,从“民贵君轻”中悟道的女帝又必然是一代明君。
因此,要是不及时转变思路,还想着单纯靠喷子这个身份去得罪皇帝,这辈子他都别指望达成系统条件原地升仙了。
稍微梳理了一下现状后,陆晨便开始琢磨可行之策来。
“既然皇帝本身不愿意罢免我,那就想办法让她不得不妥协,找个既符合系统规则,又能逼着她不得不罢免我的方式”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赶忙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约莫一刻钟后,他突然眼前一亮,嘴角微微扬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话说,大夏帝国虽然跟华夏古代社会中的国家不太一样,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封建王朝,而既然是封建王朝,那就必然会有一些普遍的定律。”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是放松地舒展身体,侧躺在榻上,眼睛莫名眯了起来。
“比如说,王朝周期律……”
陆晨虽然自认政治才能一般,但还是知道一些历史规律的。
在他原本世界的古代封建王朝,基本都逃不过三百年治乱更迭的王朝周期率,其表现形式各个封建王朝大体都差不多。
当然,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有修士、邪祟、妖族、半妖之类的特殊存在,王朝更迭的规律要比不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古代封建王朝要复杂很多。
但本质上,两者依旧有许多相通之处。
“大夏帝国绵延千年,必然已经积累了诸多弊病。”
一念至此,陆晨彻底笑了,笑得很是开怀。
“为了大夏的未来,为了亿万黎民的安定,作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有着治国安民的伟大抱负的有志之士,我为大夏计,苦苦追寻富国强民之道,不惜一切地铲除积弊,这很合理吧?”
感谢读者老爷“空虚剑升”和“与你不见的未来”,以及qq阅读的读者老爷“平静_ba”的打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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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顾彦明
北冀行省,南皮。
定远侯府。
“给本夫人滚开!”
一声尖锐的高喊打破了侯府门前的平静。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怒目圆睁,指着不远处死死地挡住大门的一队身着黑甲的士兵,怒声呵斥道:“这里可是定远侯府,不是你们这些蛮横无理的丘八撒野的地方!而且我女儿可是武道通天的存在,弹指之间便可令尔等灰飞烟灭!”
“不想死的滚出侯府,不然别怪本夫人不客气!”
说着,她身上的裙摆竟开始无风自动,一缕缕灵力快速涌现。
对此,那几名兵士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面无表情。
显然对那妇人的威胁根本不屑一顾。
见即便抬出女儿的名头还是吓不到眼前的黑甲士兵,那妇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而就在这时——
唰!
一股庞大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瞬间将她凝练起来的那点微薄灵力震散,一丝不留。
“侯夫人,请莫让在下为难。”
身着一身玄武卫将领特制重甲的朱勇缓缓出现在侯府门口,而后面色冷峻地瞥了那妇人一眼,眼神轻蔑地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当代定远侯府女主人赵氏说道:
“圣王殿下跟我等说过,顾家是我大夏开国至今硕果仅存的世袭侯爵之一,世代与国同休,尊荣无比,其嫡长女顾思妙更是作为八大柱国之一,为大夏镇守荒州的这两年屡次重创突厥异族,叫异族不敢踏入荒州一步,为荒州百姓和附近州郡百姓赢得至少十年和平,可谓战功赫赫,大功于朝。”
“如今新元大典在即,为表敬谢之意,陛下特意下旨,着令定远侯府阖族前往洛京参加盛典,以示恩荣。”
说到这里,他突然上前一步,身上的威势猛地倾泻而出,顷刻间压得只是一介气旋境修士的赵氏脸色煞白,动弹不得。
“这是陛下的无上君恩,所以,无论有何缘由,定远侯府任何人都不得缺席,还请侯夫人莫要不识抬举,惹陛下不快,平白为侯府惹来大祸。”
说罢,不等赵氏回话,朱勇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侯府大门。
但他却没有走远,而是走向门对面的一处茶肆,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赵氏一脸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后狠狠地瞪了门口纹丝不动的玄武卫守备一眼,便匆匆朝内堂走去。
刚走到大厅,便看到自家丈夫,当代定远侯顾彦明正坐在主位上优哉游哉地品茶,脸上没有丝毫大祸临头的紧张感,仿佛最近侯府发生的大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见状,赵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喝喝喝,就知道喝!怎么不把你喝死!”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彦明面前,直接拿起桌子上茶具狠狠朝地上摔去。
嘭!
价值百贯的茶具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天都要塌下来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品茶?!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茶具被砸,顾彦明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仿佛面前的不是跟他同床共枕多年的结发妻子,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万事皆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也。”
顾彦明单手支着下巴,一脸淡然地道:“既如此,何不坦然接受,在最后一刻来临前,尽享往日荣华。”
听到这认命一般的话,赵氏霎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顾彦明“你你伱”個不停。
好一会,她才稍微顺气。
“顾彦明!”
她猛地大吼一声。
“你还是不是男人?之前要不是你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没有早点带着我们前往荒州投奔妙儿,我们侯府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事到如今,顾家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你竟还如此无动于衷?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押送刑场,整个侯府所有人全部身首异处吗?”
“呵”
顾彦明却是莫名冷笑一声。
“当初要不是你不顾为夫劝阻,一意孤行地巴结那妖后,为此不惜煞费苦心地安排妙儿与那赵非凡见面,在赵非凡对妙儿一见钟情后,又以死相逼,让妙儿与他定亲,使得定远侯府莫名其妙成了那妖后的亲家,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闻言,赵氏的声音顿时小了一些,但还是气势汹汹地道:
“这怎么能怪我?我当初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妙儿的将来着想吗?妙儿那样的武道天才,天下能配得上她的能有几人?而那赵非凡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文武双全,琴棋书画、论道经邦、兵法谋略样样精通,妙儿嫁给他一点儿也不委屈,婚后定然美满幸福,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能害她不成?”
“而且那时候赵家可谓是如日中天,顾家和赵家结亲,好处可多着呢,对顾家大有裨益”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心虚,连带着说话声也小了一些。
“是对你娘家大有裨益吧。”
顾彦明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谎言。
“这两年来,你的娘家人有不少得了赵非凡的关照,进入朝堂和军队担任要职,家族一下子就壮大了不少,甚至挤进了二流世家之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跟你计较罢了,如今陛下亲政,将他们这些邪祟党羽尽数诛杀,这难道不是你种下的恶果所致?”
听到这话,赵氏不由得面色一白,方才的气势几乎瞬间消失不见。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彦明却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摇了摇头,打断道:
“算了,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反正我从没想过要那霍乱朝纲之辈的好处,既然你想要那些所谓的好处,我就全部给你好了,也算是尽了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而后负着手,缓步朝后堂走去。
“不要妄想我会动用侯府秘传大阵给妙儿传信,我不是你,不像你这么势力,既然妙儿已经成人,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就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添任何麻烦,更不会像你一样,为了一己私欲干涉她的人生。”
停顿了一下,顾彦明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所以,无论她这次会做出什么决定,为那妖后效力也好,自立也罢,我都不会怪她。”
话音落下的同时,顾彦明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走道入口,步伐没有一丝迟疑。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氏顿时面色惨白,眼中弥漫起深深的绝望。
第六十三章 多管齐下
有了思路以后,陆晨顿时心情大好。
第二天去上朝时,走路都带着风。
“接下来,就是找出大夏千年来积累的弊病了,而且得找好切入点,避开系统限制才行。”
沿着朱雀大街朝紫极城走去的路上,陆晨脑子快速运转。
“垄断人才的宗门、世家豪族、愈发严重的人地矛盾、海禁等祖制的既得利益者、皇族养猪之策导致的国库缺口、垄断官场却不适合用于治国的圣贤之道、修者不纳税制度随便一找就是一大堆啊,大夏能够延续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估计也只有在这种存在圣遗物,存在各种超自然力量的世界,才会出现这种奇迹吧”
“以女帝现在对我的信重来看,一般情况下发生什么事她是肯定会保我的,但我要是触碰到那些庞然大物的利益,他们联手向女帝施压,就算女帝想保我也保不住,为了顾全大局,她必然会顺应大势将我除掉,哪怕她顾念之前的情义不杀我,也肯定要将我罢免赶出朝堂,以安众心,维持社稷安定。”
“当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疯狂针对我,为了保全利益,甚至可能暗下杀手,毕竟挡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些既得利益者是不可能放过我的,而只要他们得逞,我就能被系统判定为因公殉职。”
“无论是被罢官,还是因公殉职,都符合升仙条件,能被罢官自然最好,但因公殉职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过程可能会痛苦一些,不过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思索间,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屋檐上,几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要是有机会,还是得抓住时机降低女帝对我的好感。”
快要到玄极门的时候,陆晨开始梳理思路,把接下来行动的要点全部在脑海中捋一遍。
“只要被她厌恶,罢官的机会有的是,被罢官总归比被杀好。”
“而且,以后得尽可能地接触和研究政务才行,里面应该会有不少可以利用的切入点,如果女帝这边实在指望不上,就去搞那些无人敢触碰的存在,作个大死。”
“多管齐下,我就不信这样还不能被罢官或者因公殉职。”
“话说,在飞升之前,得尽可能提升实力才行。”
“这个世界还是蛮危险的,所谓的名门正派和魔道邪宗并存,江湖中人无处不在,无论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还是烧杀抢掠祸乱人间,这些人说好听点是快意恩仇,但其实本质上都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轻视律法肆意妄为的暴徒,不仅如此,这世上还有各种妖魔游荡世间,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可能因为某种意想不到的原因被盯上。”
“要是被某個变态魔头或者某些吸食阳气的妖魔杀死,那死因可跟做官一点关系都没有,死了也白死,别说飞升了,连能不能入轮回都不一定,所以,实力还是得有的。”
“除此之外,还得多树敌才行,这个世界皇帝虽然至高无上,但却做不到言出法随,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否则要是冲动行事,一个不好就会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动乱,动摇国本,所以只要我的敌人足够多,形成足够分量的大势,总有一天,臣意汹涌之下,女帝就算想保我也不可能保得住。”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不知不觉间,他已然穿过玄极门,习惯性地走向太极殿。
红色高墙隔着的通道内,朝臣们三两并行,看到陆晨,相当一部分人下意识地快步走开,与陆晨拉开距离。
剩下的人虽然没有刻意避开陆晨,但也没有主动凑过去。
陆晨的名声已经彻底传开了。
很多朝官都知道这人虽然已经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但却没有丝毫培植树立亲党的打算,而且这厮极其特立独行,面对朝他示好巴结的朝官,他肯定会怒目而视地训斥一番,根本不像过去那些曾经如日中天的皇帝宠臣。
没有人愿意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既然他这么清高,那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而且这厮根本不懂为官之道,性情如此刚直,不知变通,迟早有一天要倒大霉。
现在的恩宠和地位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根本不可能长久,巴结这种人有没有好处先不说,等他倒了,到时候跟他走得近的人肯定会一同遭到清算。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这是大多数朝臣的想法。
当然,并非所有朝臣都如他们这般所想。
比如说,那位不知道修的什么法门,自入仕以来容貌一直都没有丝毫变化的工部尚书,同时也是六部尚书中唯一一位女官的萧韵。
此时的她正紧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她的芴板上部刻满了行文,显然今日朝会是有的忙了。
“唉”
萧韵莫名叹息一声,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难以化开的忧郁。
她缓缓抬起手,习惯性地将耳畔碍事的秀发撩到耳后,举止之间充满了成熟与知性的韵味。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眼前一个孤独的身影,原本微蹙的眉梢顿时悄然一松,同时轻唤一声:
“怀宇。”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字,陆晨顿时回过神来,而后转身看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大美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稍微愣了一下后,陆晨便拱手行礼道:
“萧尚书。”
萧韵微微点头,而后几步走到陆晨身旁,轻声道:“这么巧碰上,一起上朝吧。”
“荣幸之至。”
对于萧韵这个自入仕以来经常照顾前身,而且无论是官声还是德行都极好的高官,陆晨自然不能为了树敌啥都不管不顾地乱喷一通。
因为实在太反常了。
不仅不符合系统限制,而且很容易被诛邪司盯上请去喝茶。
没必要惹这种麻烦。
两人很是自然地并肩朝太极殿走去。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
路上,萧韵主动开口搭话:“以至理之言助陛下参悟帝王之道,突破桎梏,增寿二十余年,如此泼天之功,陛下定有厚报,而且陛下本就信重于你,又有明察秋毫,为陛下挽留夏言这等难能可贵的贤臣的功劳,这次陛下定会对你大力提拔,委以重任。”
“怀宇如此年轻便得如此机遇,就连我都有点羡慕了呢。”
说着,见陆晨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沉稳的模样,她突然心血来潮地调侃道:
“话说,怀宇,虽说为官者当稳如泰山,不为外物所动,但太过稳重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你们这种年轻人来说。”
“年轻人要有朝气,有了朝气才会有冲劲,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喜怒无形,你现在可是年少得志,虽然不能得意忘形,但也不该了无波动,这么开心的事,就该好好高兴一番,不要憋在心里,不然总有一天会憋出病来。”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嘴角微微一抽。
高兴?
我特么都快高兴死了好吗?!
………………
被拉去加班了,现在才写完,万分抱歉!!!
第六十四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求追读!求一切支持!!)
“萧尚书说笑了。”
陆晨摇了摇头,淡然道:“在下不过是无心之举,何功之有?陛下之所以能够参悟帝王之道,是因为陛下乃是天命所归的无上圣君,且天赋异禀,悟性极佳,而在下不过是说了几句肺腑之言,恰好被陛下听到了罢了,就算没有在下,陛下也能很快从皇族秘典中悟道,所以在下只是恰逢其会,当不得萧尚书这泼天之功之说。”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而且在下认为,为官者,当恪尽职守,一心为公,唯有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有利于江山社稷的成绩才能算功劳,也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妄言升迁之事,而取悦君王于治国无益,于社稷无益,亦无益于百姓,三者皆无,谈何功劳?”
听到这话,萧韵那动人的眼眸缓缓弯成了月牙儿。
似乎对陆晨的这番话很是赞赏。
随后她轻笑一声,问道:“怀宇,你当真不想升官?”
萧韵的声音很是柔软,莫名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舒畅感。
听得陆晨有点颅内那啥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很是舒爽。
片刻后,他才再次摇头,而后很是自然地道:
“高官厚禄看似美好,但这背后却是社稷的重担,大夏亿万生民的福祉,居于此位者,不仅要才学出众、能力不俗,还要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抱负和胸襟。”
“而且治大国如烹小鲜,身居高位更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听到这里,尤其是听到陆晨随口说出的那句震铄古今的千古名句和那震耳发聩的治国言论时,萧韵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滞,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晨。
片刻后,她缓缓张开小嘴。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治大国如烹小鲜”
萧韵嘴角轻轻蠕动,发出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呓语。
一如之前女帝在听到陆晨那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和“民贵君轻”的言论时,那般仿佛陷入痴狂的状态一般。
与此同时,她体内原本平静无比的灵力竟然如同煮开的开水一般疯狂沸腾起来,紧接着,一股精纯无比的灵气悄无声息地渗入她那妙曼的娇躯之中,朝灵脉所在的位置涌去。
自顾自地朝前走的陆晨倒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异样,恍若未觉地继续道:
“正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下虽不会妄自菲薄,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下现在才疏学浅,能力不足以堪当重任,贸然坐上与才能不符的位置,就有可能误国误民,耽误大事。”
“虽然在下无时无刻不在提升自己,但在能力不足以胜任其他官职之前,在下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其实升官什么的,倒也不是绝对不行。
毕竟系统结算是以周期内的官职变动为准的。
除了最高奖励的原地飞升在条件达成后马上触发以外,另外两种奖励得看周期内官职变动情况。
周期内根据官职变动,周期结束后会有三种不同的结果和奖励:
其一,官职不变,能够得到随机基础奖励。
其二,被贬官,直接在基础奖励的基础上成倍率提升奖励。
其三,升官,没有奖励。
周期的时间随机,有长达几个月的周期,也有短到一个礼拜的周期,而周期时间越长,奖励越丰厚,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惩罚机制。
因此在奖励不太高的小周期,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其他容易因为办事不力或者被群臣排挤,进而被贬官甚至罢官的官职。
毕竟在确定女帝是个明君后,现在言官这条路已经不好走了,得考虑其他高风险的官职才行。
而且系统限制里有一条——不能太过违背常理。
也就是说,要是他真的立了什么功劳,实在没有拒绝升官的合理理由时,就只能接受升迁,并不完全受他控制。
当然,升官对他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
越高的位置不仅越容易让人眼红,受到各种针对,而且能做的事越多,能作的死越大。
所以除非是不可控的升官,不然要不要升官得看需求和时机。
陆晨话音刚落,一旁突然响起“嘤咛”一声。
却是萧韵体内的灵脉不断被突然涌入的灵气滋养和扩宽的同时,一阵让人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突然快速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灵力飞速充盈被扩宽的灵脉,强大的力量感顷刻间充斥全身。
她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悟道中突破了!
对此毫无所觉的陆晨顿时一脸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萧韵。
“萧尚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萧韵忙摇头,而后抬起手,用官袍宽大的衣袖遮住半边脸,不让陆晨看到自己此时正弥漫着一片片醉人的驼红的脸庞。
“没什么,只是鼻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倒是让怀宇见笑了。”
说话的同时,她快速调动体内的灵力,飞速调整身体状态。
很快,她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缓缓放下右手,露出已经没有一丝异样的脸庞。
见状,陆晨倒也没多想。
“哦。”
随口应了一下后,他便回过头。
萧韵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
她自认饱读诗书,绝大多数流传后世的诗词文章她都烂熟于心,但却从没听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能够表现出作者极其远大的政治抱负和伟大的胸襟胆魄的诗词。
而且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细思之后极具哲理的话,她也不曾见过。
而说出这番能够直接让她悟道突破的话的陆晨,其身份在入仕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诛邪司和户部核验清楚,绝对是清清白白的穷苦出身。
也就是说,这是他自己根据内心真实想法悟出来的道理,和感慨之下随口做出来的诗词。
何等高尚的胸怀!何等惊人的才气!!何等深邃的学问!!!
难怪他会在太后权倾朝野时毅然决然地站出来支持陛下,在沧溟圣王露出獠牙时又悍不畏死地护住陛下,也只有他这般有大毅力大胆魄之人,才有资格被陛下如此信重。
这是一位真正胸怀天下的大才啊!
想到这里,萧韵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顿时透出一丝感激和崇敬。
陆晨自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多了一层光环。
萧韵一直不开口,百无聊赖之下,他便随便朝周围看了看。
片刻后,他突然注意到萧韵手中的芴板。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行文,他先是愣了愣,而后好奇地问道:“萧尚书,最近工部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有这么多事务要向陛下汇报?”
第六十五章 义不容辞
见陆晨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芴板,萧韵倒是没有隐瞒的打算,而是将其提了起来,方便陆晨看得清楚一些。
陆晨直接忽视了那双白皙的小手,注意力放在芴板上。
片刻后,他突然心神一动,脸上浮现出思索之色。
萧韵朱唇轻启,用那独特的柔软音色说道:“自妖后临朝称制以来,便一直致力于培植党羽,迫害忠良排除异己,牢牢把控朝政,只顾一己私欲而罔顾天下,以致朝政疏缓,朝臣结党营私,贪靡成风,四方民乱不断,国本动摇。”
“如今天下乱象渐显,虽然圣王殿下武道通天,沧溟军悍勇无敌,但要想真正平息动乱,却不能一味地依赖武力,还要尽快恢复生产,重视民生,让百姓安居乐业,将动乱的根源彻底掐灭。”
说着,她轻轻叹息一声,而后柔声道:
“鼓励生产要制造出足够的农具,并且现在急需恢复各地的农用工程,疏通河道,恢复良田,同时,由于太后长期挪动部分用于修缮禹州和隋州境内各处堤坝的款项,负责修缮的官员又松散懈怠,导致青江近年来出现了乱洪之象,需尽快加固禹州和隋州各地大坝,组织人力开凿辅道引流泄洪,这些都需要投入海量银钱,然而现在国库空虚,朝廷就算有心也无力。”
说到这里,萧韵眼中缓缓透出一股难以化开的忧郁。
陆晨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对于国库现状,他倒是略有耳闻。
如今国库里虽然不至于饿死耗子,但也好不到哪去,各部收支现在都极其紧张,恨不得把一枚铜板掰开当两份用。
之所以面临如此窘境,全是因为太后。
当初扳倒太后及其党羽后,众人本以为可以通过抄家得到一大笔银钱充盈国库,毕竟当年太后可是频频朝国库伸手,想来寝宫中肯定藏有无数财宝。
但是真正动手时,却发现太后寝宫中的财宝和灵丹妙药并不多,跟她掌控朝政鲸吞天下六年来理应拥有的财富比起来相距甚远。
想来应该是极其谨慎的她得到了某种能够容纳大量物品的仙家宝物,把多年来用各种手段收集和聚敛的惊人财富放在了里面。
如今太后西逃,定然带走了她多年积聚的财富,以此找机会东山再起,而没有能力逃走的太后党羽虽然家产颇丰,但却根本无法满足如今百业待兴的大夏国库的庞大支出。
可以说太后这一走,相当于把大夏小半国库给带走了,由此带来的祸患可想而知。
“所以。”
片刻后,陆晨收回目光。
“萧尚书是准备建议陛下降低新元大典规格,削减或者暂缓修建皇陵、修复内宫各处宫殿和天机阁、无双城等工程支出,同时临时加派劳役,调集邻近州郡百姓赶赴青江上中游防洪?”
“嗯。”
萧韵面色有些阴郁地点了点头。
“怀宇,这事你怎么看。”
陆晨毫不犹豫地道:“就算陛下认同萧尚书你的建言,这份政令也休想从在下这里通过!”
作为工科给事中,别说一个尚书的公文了,就算是皇帝的圣旨,只要他有足够正当的理由,照样可以封驳回去。
皇帝要想强行下旨,那倒也简单,只需要把固执死板的他撤掉,换上一个听话的给事中就行。
毕竟皇帝掌握着给事中的绝对任免权。
只不过这大多是只有平庸或者昏庸的帝王才会采取的做法,真想有所作为和抱负的皇帝很少会这么做,不然陆晨也不至于如此苦恼。
听到这话,萧韵虽然眉头微蹙,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陆晨又道:“各项工程倒是好说,毕竟当前最要紧之事就是恢复民生,同时治理水患,但是新元大典同样意义重大,事关天下安定,决不能降低规格,而且天下百姓经历六年妖后乱政,早已疲敝不堪,难承重负,此时决不可贸然加重黎民负担!”
“此时征发劳役,让家中没有余粮,腹中没有半滴油水的他们赶往坝区和泄洪区,一个不好就是用人命去填洪!”
“这叫什么?这叫草菅人命!”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已经透出一丝愠色。
“百姓缴着最多的税,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一有闲暇还得被官府征发劳役,自备粮食去工地为官府做工,毫不懈怠地辛劳一年,结果到头来却不见半点余粮,而朝廷吃着他们种的粮食,用着他们缴纳的赋税,享用着他们的劳力,却连最基本的生存都给不了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道理吗?”
听到这话,萧韵脸上顿时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看着陆晨那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她的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崇敬,似乎是在惊叹陆晨连这种话都敢说。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而后一脸无奈地道:
“我知道怀宇你心有不忿,但没有足够的人力,就无法平定水患,若是青江决堤,下游州县无数良田将在一夜之间尽数被毁,以致上半年颗粒无收,粮产一旦产生动荡,定会造成大范围的粮价波动,后果极其严重,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动这种心思,但如今国事艰难,如果不这么做,祸患更大,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无可奈何。”
然而陆晨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他摇了摇头,脸色肃然地道:“在下认为还有其他办法。”
听到如此笃定的话语,萧韵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办法?”
陆晨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道:“萧尚书,你相信在下吗?”
萧韵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这跟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怀宇身怀赤子之心,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品行高尚、难能可贵的赤诚君子,我自然是相信怀宇你的。”
闻言,陆晨不禁老脸一红。
自家事自家知。
赤子之心什么的,他估计孩童时期有过,现在肯定是没有的。
萧韵发自肺腑的这么说,让他一时有些难为情。
不过他的脸皮毕竟是磨练过的,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既然如此。”
他伸出手,在萧韵惊讶的目光中,将她手中的芴板拿了过来,而后将自己的芴板放在她手里。
“这件事就交给在下吧。”
感受着手中写有陆晨名字的芴板那温润的触感,萧韵不由得怔了怔。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太极殿殿门的台阶下。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在下就不能当做没看见,而且”
陆晨拿着萧韵的芴板,然后自顾自地走上台阶。
“直言进谏本就是言官职责所在,尤其是这种有可能会触怒陛下的谏言,在下更是义不容辞!”
这种能够降低女帝好感的好事,他自然不能错过。
看着陆晨毫不迟疑的身影,萧韵莫名握紧了手中的芴板。
第六十六章 吴岳(求追读!!!)
“禹州和隋州水患?”
太极殿,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永初女帝姜承婉颇为惊讶地注视着底下的陆晨。
就在方才,早朝刚开始的时候,还没等前面的朝堂大佬开口,陆晨便站了出来,高声指出了太后乱政之中产生的隐祸,着重提出青江上游的禹州和隋州水患问题。
她对问题本身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有些奇怪这个问题为什么是陆晨提出来的。
“回陛下。”
陆晨拱手道:“如今青州上游乱洪之象已显,虽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上涨的江水暂时还不足以对大坝造成威胁,但那里的水势却一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若是一直放任不管,一旦某个区域天象有变,水灵之气大量汇聚,引得水龙天降,后果不堪设想,不得不防!”
闻言,姜承婉顿时微微颔首。
“既如此,那就由国库拨款,着令……”
“陛下!”
底下突然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
姜承婉低下头看去,顿时看到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紫色官袍的老者急急忙忙地站了出来。
他正是太后倒台以后,前不久才被女帝提拔成为户部一把手的户部尚书,吴岳。
“陛下,国库如今空虚异常,实在是拨不出任何钱款了啊!”
吴岳一脸急切,似乎说慢一拍就会导致某种不可挽回的恶果一般,语调急切地接着说道:“而且隋、禹两州已经十年未见水灾,加上此前朝廷年年拨款修缮当地水坝,想来今年就算有异,洪水也不足以完全摧毁堤坝,顶多只会造成一定损伤。”
“因此微臣认为,两州堤坝大可来年国库充盈之时再大加修缮,无需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没等女帝开口,陆晨便大声反驳道: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洪水决堤,就会对沿途州郡带来灭顶之灾,损失无算,而且极有可能引发大范围动乱,动摇国本,如此严重的后果,吴尚书你担当得起吗?”
他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怒意。
“哪怕只有一成决堤的可能,朝廷都得做好万全准备,这是朝廷对青江沿途州郡数以千万计的百姓应尽的责任,决不能有丝毫疏忽!”
看到陆晨明显动怒,女帝的眼眸悄然冷了下来。
她微微转过头,看向吴岳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丝愠色。
“哼!”
吴岳冷哼一声。
“没发生的事,自然随便你怎么说,而且此事只有你一人言之,根本不足为信……”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旁的倩影突然有了动作。
“陛下,微臣愿意为陆给事担保,陆给事所言之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禹、隋二州水患不可不防,应早做准备,尽快修缮大坝,同时尽可能组织人力大规模挖渠泄洪,以免洪水泛滥,致使生灵涂炭,望陛下明鉴。”
见居然有人出来给陆晨担保,而且还是站在自己这個正二品高官身边的大臣,吴岳顿时一惊,反应过来后,他猛地紧皱眉头,一脸不满地看向身旁。
力挺陆晨的,自然是工部尚书萧韵。
对于吴岳不满的目光,她却是恍若未觉一般,毫不理会。
其他大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而见萧韵表态,姜承婉先是嘴角微扬,而后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看的眉头莫名微微一皱。
“随你们如何说。”
吴岳袖子一甩,很是光棍地道:“反正国库现在是真的没钱了,你也别说老夫不近人情,老夫方才心算了几番,顶多只能帮你扣出三千贯出来,这还是老夫尽可能削减了其他部开支的结果,伱若是铁了心要治水,老夫也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请恕老夫爱莫能助!”
“你们不体会老夫的难处,老夫也没办法。”
听到这话,姜承婉一时也为难起来。
国库的情况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本以为吴岳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右侍郎,以他的能力,只要自己铁了心同意陆晨的决定,他就能想到办法帮搞到止水所需的银钱。
但看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人心极其敏感的姜承婉顿时觉得,估计就算宰了他也想不出办法来了。
“在下知道国库空虚。”
这时陆晨突然说道:“吴尚书能帮在下挤出三千贯治水钱款,在下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
听到陆晨似乎不打算为难自己,吴岳顿时面色一松。
如果可以,他倒是不想跟陆晨交恶。
毕竟谁都知道陆晨是女帝信重的宠臣。
而且不同于一般的宠臣,这厮压根没有丝毫仗着皇帝的宠信为非作歹,培植党羽结党营私的打算,而是在得势后依旧一心为公,恪尽职守。
品行高尚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没办法,身为户部尚书,朝廷的钱袋子,没有人比他清楚如今的国库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那老夫就多谢陆给事体谅了。”
陆晨朝他拱了拱手,然后便懒得再看这个扣扣索索,像个整天跟人斤斤计较啰啰嗦嗦的大妈一样的老头一眼,转头看向女帝。
“陛下,两州水患不可拖延,除此之外,太后乱政六年,天下百业萧条,百姓困苦不堪”
他一股脑把萧韵芴板上的行文内容全部念了出来。
总之就一个意思,为了恢复民生,工部现在有很多关于民生的紧迫工程要做,需要朝廷拨款尽快开工,好让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而陆晨每说出一个需要尽快付钱开工的项目,吴岳那黑炭一般的脸色便黑上一分。
要不是陆晨之前说了不会为难他,他现在估计都想大喝一声:你干脆杀了老夫得了。
把芴板里的内容全部说完后,陆晨便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女帝。
“微臣知道如今国事艰难,国库没有银钱,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丝毫拖延不得。”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意识到,陆晨应该是有什么提议或者谏言准备提,于是直接说道:“陆卿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朕酌情考虑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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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治乱更迭,天道至理
女帝话落,众人齐齐看向陆晨。
萧韵自然知道陆晨准备说什么,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注视着那道愈发高大的身影。
手中微微用力,攥紧那块崭新的芴板。
在众人的目光中,陆晨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面色肃然地道:
“为苍生计,请陛下暂缓除了紫宸殿和玄清阁以外所有内宫修缮工程,削减紫林苑规模和丹药支出,以及降低维持紫极大阵、无极大阵、天行大阵等阵法规格,以减少灵石用度。”
“暂停修建皇陵、无双城、永恒大阵、天心阁……”
随着一个个象征无上皇权,几乎是每个皇帝亲政开始都会着手布置和启动的皇道工程项目被陆晨说出,众人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就连萧韵都惊了。
她原本只是想提议暂缓修建那些诸如皇陵之类少数两三個需要每年投入大量钱款修建的超大工程,减少些许阵法的规模,挪用其中的部分款项和灵石、以及一些构筑阵法需要用到的材料而已。
先把前期的治水用需凑出来,后面要是不够再另外想办法。
光是这一点就让她一阵忐忑不安了。
要知道这些工程代表着的可是皇帝的权威和脸面,历来都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不说别的,几乎每一代帝王亲政,就会着手修建的皇陵就历来都是帝王极为重视的一个皇道工程。
其中用于布置寻仙大阵的各种天阶阵法和准备无数用于维持大阵的天材地宝,都是皇帝为了百年之后以残魂在皇陵中通彻天地、追寻仙道必须不断添置的,根本容不得丝毫停滞。
毕竟每一个要布置的阵法都要根据每年都会有的不同变化的时节、灵脉、星象来布置,决不能变动,否则顺序有误,阵法全废。
最多也只能削减十年的阵法规模而已。
而且触碰人皇逆鳞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只有黄册上一个个冰冷的数据的百姓。
哪怕是吴岳这个吝啬至极的户部尚书,都不敢对皇帝那些几乎成了惯例的大工程伸手,无论国库的情况危急到了什么地步都一样。
因为那是真的会凉的啊!
但陆晨却是把大部分跟皇权挂钩的大工程提了出来,直接要求停工,把钱粮、灵石和那些价格高昂的阵法材料全部划拨走,将其用于治水,以及划拨给工部用于发展民生。
同时,不光是这些大工程,陆晨竟然还建议降低紫极城内各种大阵的规格,这和直接削减女帝本人的衣食住行以及修炼的五个基本用度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先委屈一下皇帝?
你是觉得活着很难受吗?
萧韵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竟然会这么大胆,不仅把她的提议在力度上全部上升了一个等级,把暂缓变成了暂停,把抽调部分款项材料变成了全部挪用,还把工程的数量翻了一番。
这是要上天啊!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她轻声呢喃了一下,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好一会,陆晨才把在心底罗列出来的工程项全部说完。
话音落下的瞬间,偌大的太极殿陡然变得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一众朝臣不由自主地看向龙椅上的姜承婉,就连多日不见的姜承道也回过身看去。
然而女帝的小脸全部隐藏在十二道玉琉之下,同时在某个小阵法的加持下,众人根本看不清她此时是什么表情,自然也猜不到她对此是什么态度。
这时陆晨接着道:“微臣深知此事对陛下而言有些强人所难,但两州水患必须尽快治理,否则下游沿岸无数百姓极有可能遭受洪灾,以致生灵涂炭,而如今国库空虚,国库艰难,为今之计,只有从皇道工程中抽调钱粮和布阵材料以作治水之用。”
说到这里,他突然重重躬身,拱手行礼,扬声道:“请陛下顾念苍生,以江山社稷为重,恩准臣之所请。”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太极殿中轻轻回响。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等待女帝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开玩笑,皇道工程可是帝王无上权威的直接体现,事关皇帝在位期间和百年之后的一切利益,岂是说动就能动的?
你以为你是谁?
至于百姓?
古之圣贤都说了,国家的根本在于伟力之人,也就是修者,而不是百姓。
只要修者心向朝廷,这天下就不会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且禹州和隋州这不是还没决堤呢嘛?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就今年会出事?
且不说今年各处大坝会不会决堤,就算决堤,对于朝廷而言也并非灭顶之灾。
哪怕是暴民动乱,直接派军过去平乱便是,反正那些大多只是普通人,而且瘦骨如柴的百姓基本不可能是有各种大阵加持的正规军的对手。
不仅如此,一旦暴乱地区的百姓少了,正好可以重新分配资源,让那一片地区进入下一个发展循环。
周而复始。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自然也不差这一次。
治乱更迭,本就是天道至理,他们不过是顺应大道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而既然不是倾覆之祸,那皇帝就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利益。
群臣之中,钱益谦和郑忠等人表面一副肃然无比的模样,心里却是一阵幸灾乐祸。
果然,陆晨这厮根本不用他们动手,自己就会自寻死路,压根没必要针对他做什么。
这不马上就要倒霉了?
此时站在龙椅之下的姜承道倒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皇道工程毕竟是姜承婉自己的事,无论她怎么想,怎么决定,都与其他人无关,包括他这个兄长在内。
因此他只是环抱着双手,如同专心看戏的台下客一般,一言不发。
啪嗒…
通天冠上的玉琉微微抖动,发出几道清脆的声响。
却是女帝稍微往后靠了一下,将玉背抵在了龙椅的靠椅上,同时伸出右手,手肘抵在扶手上,用手背支撑着脸颊,一副很是放松的样子。
片刻后,她才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准奏。”
没有怒声训斥,没有任何质问,也没有一句反驳的话,甚至连一点讨价还价都没有。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一如之前陆晨要求重审夏言一案时那般,没有丝毫犹豫。
女帝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回应,瞬间让底下一众朝臣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他们知道女帝信重陆晨,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宠信到这种地步。
这一刻,他们彻底刷新了女帝对陆晨态度的认知。
钱益谦和郑忠此时脸色却是如同吃了屎一般,难受无比。
尼玛,再怎么宠信也得有个限度吧?
陛下这是准备将来召陆晨进宫当帝君吗?
第六十八章 无耻之尤
听到姜承婉那毫不迟疑的回答,陆晨在短暂的愣神后,眼角陡然一抽。
不是
陛下,我可是要动你的皇陵,削减你的用度啊!
这你能忍?
你怎么能忍?
你可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啊!我一个小小的给事中竟然敢对你的皇陵动心思,还要从伱的内帑拿钱,让你的日常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甚至还要影响你的修炼,如此不知死活的做法,你怎么就能忍呢?
你tm就没有一点脾气的吗?你丫当初毋庸置疑地直接成批杀掉太后党羽,让洛京刑场血流成河的霸气和冷酷呢?
你的帝尊圣气呢?
就算是明君,牵扯到皇陵这等身后事的大工程,而且一停就是一年起步,肯定会对寻仙大阵整体造成影响,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如此干脆果断地答应吧?
你就不在意自己驾崩以后的无极仙道吗?
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你这脾气是不是好得有点离谱了?
“怎么了?”
见陆晨好一会没有反应,姜承婉便轻声问道:“陆卿还有其他事要奏报吗?”
声音中没有一丝不耐,也感觉不到一丁点愤怒。
如同微风拂面一般,轻柔而温和。
仿佛之前对太后一系赶尽杀绝,一副杀伐果断模样的雄主不是她一般。
事实上,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个谏言,哪怕是对的,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也就是陆晨了。
要是换成萧韵提这件事,能不能通过都是问题,更不用说现在这平和无比的态度。
听到女帝的话,陆晨顿时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几乎完全绝望。
连皇陵之事都是说停就停,而且其中还包括其他几项触及逆鳞的,结果女帝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都不带一点迟疑的。
都已经在绝大多数君王的底线上来回摩擦了,女帝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根本没有丝毫在意,那还有什么事是能惹来他的厌恶的呢?
女帝对他的信重,已经到了几乎无可动摇的地步!
所以,指望她厌恶自己然后罢黜他的官职基本上是行不通了,只能走另一条路。
一念至此,陆晨心底便有了计较。
他缓缓抬起头,先是高呼“陛下英明”,而后再次拱手道:“陛下,治水不仅需要足够的钱粮和灵石材料,如若青江上游的水之灵气过于浓郁,水情太过严重,为了以防万一,还需有足够的人力挖掘水渠,以备泄洪之用。”
闻言,姜承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再免除两州一年赋税,然后征发当地劳役,如若不够,就加征汉州和平州劳役。”
姜承婉说完,底下朝臣当即齐齐拱手行礼。
“陛下圣明!”
“陛下仁德,微臣佩服!”
“……”
显然,女帝这個理所当然的做法,得到了诸多朝臣的一致认同。
然而就在众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却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陛下不可!”
闻言,姜承婉顿时怔了怔。
底下从朝臣面色微微一滞,有些惊讶地看向开口的人。
“陆卿觉得此事不妥?”
出言阻止的,自然是提出要开渠泄洪的陆晨。
只见他一脸严肃地说道:“回陛下,微臣认为,征发劳役之事决不可行!”
听到这话,姜承婉却没有问陆晨自己刚才的决定有何不妥,直接问道:“那陆卿觉得此事当如何?”
竟是连一丁点让陆晨解释的打算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内心深处再次涌出阵阵无力感。
其他朝臣也是一阵无语。
陛下啊,这陆晨都已经直接驳回您的主张了,您怎么连问都不问一下,就直接征询这厮的意见,而到我们这,怎么就变成了无论什么事都要一问到底,不解释清楚决不罢休,甚至还要训斥一番呢?
这也忒偏心了吧?!
摇了摇头,陆晨没有再多想。
既然女帝不问,他也懒得解释了,反正无论他怎么说,女帝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有变化。
既然如此,那还白费功夫干嘛。
于是他直接拱手说道:“微臣认为,无论从效率上,还是从情理上,挖渠泄洪所需人力,都理应由当地各县官府和驻守的禹州卫、隋州卫出,而不是两州那些在妖后乱政的六年中愈发困苦不堪的百姓。”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一惊。
萧韵也终于知道,方才陆晨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陆晨竟然把主意打在了当地驻军和官府上。
不只是她没想到,站在太极殿右侧的武官同样没想到。
“什么?!”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当即声若如雷地高声喊道:“让我麾下的儿郎去做那只有无知黔首才要做的苦力?这怎么可能?绝对不行!!!”
此人正是禹州卫、隋州卫所属的青宁军总兵官,王乾,字通玄,洞虚境强者,仅次于拥有归一境实力的八大柱将以及四大圣王的顶级武修。
听到陆晨竟是把主意打在了自己麾下的将士身上,他下意识地排斥道。
愤怒之下,言语之中透出了一股对百姓的轻视。
“无知黔首?”
看到竟然有人站出来,一脸不满的样子,陆晨心下一喜,脸上却布满冷笑之意。
“王总兵,你可知,正是你口中的无知黔首,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将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中种出来的粮食,毫不拖延地交给朝廷,朝廷才有钱粮供养尔等训练士卒建功立业,才有你的今日,正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尔等如今功勋赫赫,身居高位,却如此轻视百姓,这岂不是忘恩负义?”
说到这里,他猛地大喝一声:“似尔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有何面目高居庙堂,受万民敬仰?”
“你!”
见陆晨这个身着绿袍的从七品小官竟然如此盛气凌人地呵斥自己,王乾顿时怒目圆睁。
“你什么你?难道本官说的不对吗?”
陆晨再次怒喝道:“你若有一点良知,懂得一丝廉耻,就该早日脱去这身由民脂民膏制成的官服,拔剑自裁,以报民恩!”
“什么?你竟然说老夫不知廉耻?”王乾再也忍不住,直接怒声道:“你这黄口小儿,有种再说一遍!”
“就算说一百遍又如何?”
陆晨神情冷然,一脸不屑:“百姓供养朝廷,朝廷供养尔等,追本溯源,百姓于尔等本就有大恩,如今两州百姓面临水患威胁,却因妖后乱政,家家户户没有余粮,肚饥体弱,就算想协助官府治水也有心无力,强行征发徭役,简直是让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填洪!”
“而尔等享用着百姓缴纳的钱粮,个个身强体壮,以一当十,但作为主官的你却心高气傲,自持功勋而不肯为百姓出力做实事,这岂不是无耻之尤?”
说到这里,他猛地伸出手,指着王乾怒声呵斥:
“庙堂虽大,却无尔这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立锥之地!”
先发两章,后面的章节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在改文。
第六十九章 圣王之威(求追读!!!)
被陆晨这个黄口小儿毫不留情的训斥怒骂,王乾顿时怒火冲天,脸上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折辱老夫!”
他怒喝一声,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强大的力量顷刻间使得周围的空气扭曲了起来,而后这种扭曲开始飞速向陆晨所在的位置蔓延,转瞬之间便已到了陆晨面前。
眼看着陆晨就要被王乾的气势笼罩。
而就在这时——
“哼!”
龙椅上突然响起一声透着杀意的冷哼。
下一秒,蔓延到陆晨跟前的扭曲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滞了下来,而后飞快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
“呜哇!”
王乾突然惨叫一声,死死捂住胸口半跪在地上,如同铁塔一般的高大身躯莫名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在他身上,令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苦苦支撑一般。
“王乾。”
冰冷的声音在龙椅上响起。
“你是想让朕在太极殿上见识一下你纵横沙场的威风吗?”
听到几乎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王乾顿时冷汗直流,方才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此时却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赶忙强撑着身体,用力挤声说道:“微臣不敢!”
虽然他是洞虚境强者,但在单枪匹马面对圣王这种无法用境界衡量的特殊存在时,却难有还手之力。
可想而知圣王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如今虽然不知沧溟圣王为何能够摆脱不能离开圣境的限制,在外界自由行动,也不知他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女帝把持朝政,御宇天下,但他既然甘愿对女帝称臣,那他的力量就是女帝的力量。
在圣王之力面前放肆,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敢?”
姜承婉冷冷一笑:“这世上还有你王乾不敢做的事?”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乾突然感觉此时压在身上的力量陡然加重,顿时压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缓缓伸出一缕鲜红。
“微…微臣知罪!”
他用尽全力抵御身上的可怕威势,而后吃力无比地道:“微臣不该对同僚动武…更不应该在陛下面前放肆…还请陛下原谅微臣一次,微臣今后绝不敢再犯!”
众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武官们赶忙为王乾求情。
看得出来王乾人缘不错,不少在太后一系倒台以后新晋的武官都纷纷开口。
陆晨的目的本来就是招惹武官系统的危险分子,最好能让他们在愤怒之下来个极限一换一,即便不能,也可以给自己埋下一颗大雷,现在目的达成,他倒也没再落井下石。
毕竟不可能有人能在圣王眼皮子底下跟他一换一。
而且搞死王乾这个先帝时期的名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陛下。”
姜承婉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兄长的声音:“适当的惩戒能增加臣子的敬畏,过度的威压却会引起不必要的怨恨,凡事当适可而止,莫要太过。”
闻言,姜承婉虽然紧皱着眉头,却还是对姜承道微微颔首。
片刻后,王乾身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没有下次了。”
刚刚恢复自由,王乾便听到姜承婉冷然无比的话语。
听到这话,他赶忙跪下谢恩。
姜承婉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过头,看着陆晨,眼中的冷色悄然褪去,同时高声说道:
“着令,停止皇陵、无双城等皇道工程,削减紫极城各类大阵规格,玄武卫负责将所有物资送往禹州,工部尚书萧韵任此次治水主官,全权负责两州水利之事,即刻前往禹州,整治两州当地水患。”
“微臣遵旨!”
萧韵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出列应下了这份苦差事。
姜承婉又道:“青宁军总兵王乾何在?”
王乾赶忙拱手应道:“臣在!”
“即刻调集禹州卫和隋州卫前往坝区,令其听候萧韵调遣,如有违背,军法处置!”
这次他可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毫不拖泥带水地应道:“微臣遵旨!”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而陆晨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以作死的机会。
见姜承婉当众下旨,他突然再次出列。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这话一出,一众朝臣顿时面色一紧。
尼玛?还有?
这厮没完没了了是吧?
近段时间,陆晨几乎每次在太极殿开口,都会引得一阵鸡飞狗跳,搅得朝堂全无往日安宁。
第一次奏事,就是站出来当着当时权倾朝野的太后的面公然支持女帝。
然后太后一系全凉了。
第二次奏事,直接就找当时以权臣面目强势入朝的圣王的麻烦。
然后李正、汪直等数十個迎奉圣王的朝臣凉了。
第三次奏事,请求重审夏言一案。
这次虽然只有胡岩这个刑部郎官直接凉了,但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却也引得陛下厌弃,失去圣恩,迟早会被赶出朝堂。
第四次奏事,也就是这次的禹、隋二州的水患之事。
这次户部尚书吴岳当场暴走,仅仅是不惑之年的他头上本就稀疏的白发又掉了不少,而王乾更是差点当场就暴毙。
也不知道这次最后谁会凉。
说实话,到了现在,一些朝臣还真有点忌惮陆晨这个煞星。
这厮每次开口,都会引来一阵轩然大波,最后突然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反转,接着跟他作对的人莫名其妙就凉了。
这么邪门的家伙谁不忌惮?
所以对他们来说,陆晨最好永远别开口,不然这厮一旦在太极殿奏事,他们就感觉有人要倒霉。
倒不是他们神神叨叨,实在是陆晨这厮太邪门了。
不过他们再怎么不乐意,也阻止不了陆晨开口,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女帝拱手,缓缓说道:
“陛下,正所谓观一叶而知秋,以王乾此人观之,其统帅的青宁军定然都是些不服管教的骄兵悍将,恐怕不会轻易听从萧尚书的调动,甚至会暗中搞些自以为高明,实则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动作,如此恐对治水大事不利。”
听到这话,王乾顿时对陆晨怒目而视。
“陆晨,你别太过分!”
陆晨瞥了他一眼。
“怎么?王总兵还想威胁本官不成?”
话音刚落,龙椅上再次响起一声透着不满的冷哼。
王乾顿时脖子一缩,冷汗直冒。
回想起经过方才那直面死亡的恐怖,他却再也不敢反还嘴。
虽然心里对陆晨恨得牙痒痒,但有圣王在,而且陛下还如此偏袒,他根本奈何不了陆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听他满嘴喷粪。
另外两章成废稿了,改过文之后完全衔接不上,抱歉,今天只有三更了
明天工作日,我看看能不能摸鱼赶稿,尽量把欠的这两章补上
第七十章 决意
“陛下,微臣认为,萧尚书虽然身居高位,但却太过仁厚纯良,虽说这是萧大人难能可贵的地方,但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是故萧尚书并不足以约束那些骄兵悍将,他们也绝不会对萧尚书心服口服。”
“就算他们不敢违抗军令,也会阳奉阴违,对萧尚书之令大打折扣,而若是他们对治水之事敷衍了事,不肯尽心尽力,和萧尚书上下一心整治水患,恐怕此次治水投入再多,也是收效甚微,后果难料。”
听到这话,萧韵眼眸莫名微微一晃。
她回过头,看向陆晨的眼神中,悄然透出一股异样的神采。
姜承婉却不知为何眉头一蹙。
她先是瞥了萧韵一眼,而后轻声问道:“陆卿认为萧爱卿不适合担任此次平息水患的主官吗?”
“不,陛下你误会了。”
陆晨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萧尚书在工部任职多年,而且有过数次亲自主持治水的经验,无论是学问、资历、能力还是品性,亦或者是人望,各方各面都无可挑剔,绝对是主持此次青江水患治理之事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
听到他这么说,姜承婉便接着问道:“那陆卿你方才的意思是……”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陆晨。
既然你丫都说萧韵是最适合平息水患的主官,那你一开始还说那些屁话干嘛?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言道:“微臣只是觉得,此次青江水患比较特殊,由于考虑到两州百姓已经不堪重负,不像之前那般征发劳役,而是直接调动两州卫军防洪抗灾,而萧尚书需要全力应对水患,根本无暇顾及青宁军是否存在阳奉阴违等极有可能影响治水大事的问题。”
“所以微臣认为,朝廷需要加派一名能够为萧尚书解决这些问题,让萧尚书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平息水患之中的副手。”
闻言,姜承婉顿时了然。
而王乾则是一脸不忿地道。
“陆晨,你别欺人太甚!”
陆晨这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啪啪”打他的脸,身为曾经纵横沙场的一代名将,他如何能忍?
平日里和王乾关系好的武官们无不对陆晨怒目而视。
看着他们一副恨不得马上飞扑过来把他弄死的模样,陆晨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在心里乐开了花。
按下心中的喜悦,陆晨一脸不屑地道:
“身居庙堂却心无百姓,如此忘恩负义之辈,本官欺你又如何?”
言语中透着一丝盛气凌人的意味。
“伱!”
王乾还待再说。
然而下一秒,一股磅礴的力量再次席卷而来。
他瞬间面色一僵,把原本准备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陆卿言之有理。”
姜承婉的声音再次在大殿中响起。
“而且既然陆卿如此说,想必是心中已有人选,还请陆卿言之。”
听到这话,一众朝臣当即面色一紧。
可千万别是本官啊!
要知道青江上游区域有相当一部分地区充斥着极其浓郁的各种灵气,因此那里的气象总是变化无常。
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下一刻可能就会乌云遍布,转瞬之间便雷霆暴雨倾泻而下,而且还有可能一下就是一个月。
然后又是接连半个月的烈阳暴晒,直接将之前降下的雨水尽数晒干,让一大片区域变成如同炙烤地狱的大蒸笼。
这种鬼地方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们是肯定不去的。
而且还要跟那些粗俗不堪的丘八打交道……
待在洛京优哉游哉地品茶修道不香吗?
然而他们却是想多了。
陆晨压根没打算把这个有很大机会吸引武将系统仇恨和让世家豪族对他产生不满的机会让给别人。
“回陛下。”
他朝女帝拱了拱手,而后一脸严肃地道:“微臣心里的确有人选,不过此人不是别人,而是微臣自己。”
“嗯?”
姜承婉怔了怔。
“你想和萧爱卿一同前往青江上游平息水患?”
“是的,陛下。”
陆晨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出了自己请命的理由:“微臣自入仕担任工科给事中一职以来,就时常与萧尚书共事,彼此之间早有默契,而且微臣向来公事公办,决不会因为任何缘由徇私枉法,定不会让任何杂事烦扰萧尚书,以便萧尚书能够心无旁骛地将精力全部放在平息水患之事上。”
说到这里,他再次躬身,脸色认真无比的道:
“望陛下恩准。”
得到确认后,姜承婉顿时皱起眉头。
这次她却是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干脆利落地准陆晨所奏,而是皱着眉说道:
“陆卿,据朕所知,青江上游气象恶劣,阴阳难测,非常难以适应,陆卿你虽然才学不俗,但毕竟修为尚浅,并且缺乏应对这等事态的经验,而此事也并非一定要你去办,朝中还有不少贤能之臣,朕觉得还是让他们去比较合适。”
女帝话音刚落,一些朝臣顿时想哭。
陛下,您平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难道只有这种时候我们才会是您眼中的贤能之臣?
而且之前您答应陆晨的奏请答应得这么爽快,怎么到了真正需要陆晨为国冒险的时候却如此优柔寡断?
他陆晨不适应那個鬼地方的环境,难道其他人就能适应了吗?
他去会有危险,难道其他人去就能万无一失?
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了?
谁提议就让谁去啊?!
而对于女帝的好意提醒,陆晨却丝毫没有领情。
“为官者,重任当前,岂能惜身?”
他攥紧手中的芴板,坚定无比地道:“微臣不才,蒙陛下厚爱,就任工科给事中一职至今已两月有余,在职责之事上却无半点建树,未立寸功,如今正是微臣回报陛下知遇之恩,回报百姓供养之恩,为大夏尽一份绵薄之力之时,微臣岂能错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朝女帝重重一拜,而后郑重道:“微臣并非甘于庸碌之人,也有一颗为生民立命的雄心,望陛下成全!”
听到这话,感受着陆晨言语中的决意,女帝终于动容。
她知道,陆晨已经下定了决定,要是强行阻挠,怕是会令他伤心不已。
于是稍微犹豫之后,她终于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大手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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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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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极道之剑(深夜还债,求追读!!!)
唰!
女帝玉手划过的地方,空间突然剧烈扭曲起来,顷刻间形成一道数尺宽的空间裂缝。
紧接着,伴随一道颇为耀眼的金光闪过,空间裂缝中突然缓缓浮现出一把包裹在金色流光中,不断散发出阵阵莫名令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的金色长剑。
看到这一幕,包括站在群臣最前方的阁老,以及方平、萧韵、钱益谦等二品高官,武官系统的王乾等人在内,所有朝臣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古道无常,皇道无序,仙道无终,大道无极……”
“极道之剑……难道……”
“陛下这是要……”
就连陆晨本人在看到那把流光四溢的长剑时,同样直接惊呆在了原地。
什么鬼?!
这特么不是只有人皇至尊,而且还得是明君圣皇才有资格支配的的无上圣剑吗?
女帝这时候拿这玩意出来干嘛?
拜托别吓我好吗?
看着女帝面前那把金光流转的金色长剑,陆晨心底不由涌现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拟旨!”
女帝面色一肃,同时伸出手,将极道之剑轻轻握在手中,而后默默将体内磅礴无比的灵力注入其中,激活剑身之中的自动护主术式。
以及,一代君王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珍贵术式——万里传召。
紧接着,她轻轻迈起脚步,缓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朝陆晨走去。
一边走,一边注视着陆晨,缓缓说道:“如今禹、隋二州水患日益严重,沿江百姓有倒悬之急,需贤能之臣前往青江上游协助工部尚书萧韵加固堤坝,防治水患。”
“今有工科给事中陆晨才学出众,贤良方正,勇于任事,可当重任,故,着令陆晨暂领禹、隋两州总督,总揽两州军政一应事务,两州之地,无论军民,所有人等一律听从总督号令,不得有误!”
闻言,众人顿时头皮发麻。
两州总督?总览军政?
彼其娘也!
又不是已经发了洪水,只是加固堤坝防治水患而已,用得着给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这么大的权利吗?
那可是两州军政,五万常备军,十五万辅军,数百万百姓啊!
全都得听他一个黄口小儿的号令!
这是何等的信重?何等的恩宠?
陛下您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言语间,不等众人出言反对,姜承婉已然走到陆晨跟前,随后在他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奇怪的目光中轻轻抬起手中的极道之剑。
“另,特赐工科给事中、禹隋总督陆晨极道之剑,以备治水之事。”
她一脸肃然地将手中的长剑递到陆晨面前,而后接着道:“此剑所在,如朕亲至,见其如见朕,掌此剑者可上斩罪宗,下诛不臣;亦可号令四方,为己所用。”
说到这里,她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扫视了一眼周围,这才缓缓开口,语调无比冰冷地道:“如有不从,形同谋逆,连同党羽,株连十族!”
听到这话,王乾再次冷汗直冒。
拥有极道之剑的钦差大臣啊!
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要知道极道之剑不仅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本身还是一个极其强劲的至宝。
而且,哪怕这把剑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但只要皇帝开口,让其作为人皇之剑,就没有任何朝臣胆敢小觑这把剑的持剑者。
别的不说,光是这個【形同谋逆】就足以让人忌惮不已。
一旦被冠上这种罪名,除非真的起兵谋反,把皇帝推翻自立为帝,否则阖族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在大夏有立锥之地了。
有这把至尊圣剑在,那本就看他和青宁军不顺眼的陆晨,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来,根本无法想象。
一念至此,王乾的心中便不由泛起阵阵寒意。
身处温暖的太极殿中,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从头冷到脚。
‘不行,得跟那些嚣张惯了的小崽子们多交待几次,让他们这段时间一定要安分守己,无论如何都得在陆晨这厮面前装孙子,不能给这厮挑出一丁点毛病才行!’
‘不然到时候一旦出事,谁都保不住他们!’
若是让陆晨知道王乾现在就有这么个想法,估计得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喝:
怂个屁,给老子支棱起来,抄家伙干翻老子啊!
而在王乾下定决心时,相当一部分朝臣心里正满不是滋味。
连工部尚书萧韵这个治水主官也不过是得到陛下的几句勉励罢了,陆晨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明明只是个副手而已,竟然能被委任为两州总督!
而且还被陛下亲授极道之剑,震慑文武。
这一次,众人再次刷新了心中女帝此时对陆晨的宠信程度。
陆晨这厮怕不是已经被女帝内定为未来帝君,准备父仪天下了吧?
陛下对不远万里率军赶来帮她夺回权位,以无上圣力扫清太后党羽和诸多逆臣,而后毫不保留地助她君临天下的沧溟圣王也没这么好啊!
陆晨此时已经彻底麻了。
极道之剑两州总督军政大权
还特么不从者诛十族?
这一个个的,也太tm烫手了吧?
这是要干嘛?生怕我被那些骄兵悍将给宰了吗?
好在暂任不是升官,这种临时设置的官职在事情办完后立马就会被撤掉,并不会触发系统限制,而且这次周期再过十五天才结束,下个周期还是个只有一旬的小周期,系统奖励不多,就算升官也没什么影响。
不然怕是要谢。
看着眼前比尚方宝剑还要牛逼的极道之剑,陆晨只感觉心里被一万匹草泥马践踏而过。
tmd,你丫这样搞,我还怎么玩?
说实话不想要。
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还没等他开口,看穿他心思的姜承婉便面色肃然地道:
“陆卿莫要推辞,平息水患重要,陆卿你同样重要,不容有失。”
闻言,陆晨眼角不由得微微一抽。
附近的朝臣更是无语。
陛下,他是你的陆卿,不是你的陆郎!
你对他恩宠至此,让我等情何以堪啊?!
陆晨摇了摇头,挣扎道:“微臣如今毫无建树,寸功未立,陛下如此恩宠,微臣实在愧不敢当,望陛下收回成命,微臣只需以给事中之职……”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承婉便霸气无比地打断道:
“朕说你当得起,伱就当得起!谁敢置喙?!”
说着,她猛地转过头,环视周围。
被她目光所及的朝臣无不低头。
“若是连陆卿你都当不起,天下谁人当得?!”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微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错爱……”
姜承婉注视着陆晨,郑重无比地道:
“陆卿,你是大夏未来的国之柱石,关乎大夏国运,朕绝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无论多小心都不为过。”
陆晨:“……”
神tm国之柱石!
而且老子是不是将来的国之柱石先不说,陛下你丫是不是应该顾忌一下现在的国之柱石的感受?
你特么就不怕沧溟圣王直接翻脸吗?
“所以。”
姜承婉微微仰起头,“若是陆卿不愿接受,那么陆卿方才所请,朕只能拒绝了。”
听到女帝这么说,陆晨不由心中苦笑。
果然,要想被罢官或者因公殉职,女帝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方设法去触碰那些庞然大物的根本利益。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没有再犹豫,直接接下极道之剑。
“多谢陛下厚爱,微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答应的话,起码还有机会做点什么,毕竟掌握军政大权还能搞不少事的,作死的机会不少,反正已经指望不上女帝了,其他机会可不能放过。
见他终于应下,女帝嘴角微微扬起。
“那么,禹、隋两州之事,就交给陆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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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聪明人(求追读!)
禹州和隋州虽然都是地处高山林立的云岚行省西北边部的行政区,但并不是隶属于云岚行省的直隶州或者属州,而是由中央直接统辖的直隶州。
虽然两州境内的青江上游区域部分地区环境相对恶劣,但其他地区的土地却比较肥沃,气候怡人,而且在大部分灵力被青江上游区域虹吸之后,刚好形成了大片大片灵气浓度非常宜居的地带。
因此两州的人口并不少,在先帝时期就已经繁华无比。
但这几年,赵太后上台后,两州百姓的日子却是过得极其艰难。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人口。
先帝励精图治中兴大夏时,两州的人口曾持续飞速增长,一度成为能跟沧澜行省比肩的税收重地,但自从先帝在一场诡异无比的天地异象中暴崩后,两州的人口却每年都在骤减。
如今两州的人口比起先帝驾崩那年,竟是少了整整三成。
可想而知赵太后临朝称制时,这天下是何等的“盛况”。
此时,禹州某个县城所属的村庄内。
村中百余户人家,数百男女老少齐聚晾谷场,一脸绝望地看着不远处那突然造访的官差。
“主簿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给小民一家留一条活路吧!”
今年已是花甲之年,早已面容枯槁,身形瘦弱得如同皮包骨一般的陈百钱跪伏在一名身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面前,悲怆无比地喊道:
“这几年县太爷虽然年年加税,但小民一家却从未拖欠过分毫,如今小人原本八口之家已经只剩四口,家中也只剩下十余日能够勉强度日的口粮,若在此时服劳役,根本无法自行备齐所需口粮,而且若是小民将家中余粮尽数带走,小民家人便再无活路,这不是把小民一家往绝路上逼吗?”
话音刚落,一旁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汉子李威也跟着跪了下来,恳求道:
“大人明鉴,非是小民不愿为官府出力,实在是小民一家已经山穷水尽,连自备的粮食都没有,县太爷又不肯提供沿途口粮,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求主簿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有了两人开头,其他村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跪在地上给那名中年文士不断磕头。
“求大人开恩…”
“求大人怜悯…”
“小民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有的村民甚至激动得扑向那中年文士,想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
然而
“该死的刁民,给本主簿滚开!”
唰!
伴随着一声厉喝,那名叫高平的中年文士身上突然涌出一阵灵力。
紧接着,一股狂风突然出现在他身体周围,不断盘旋,将他整个人护在中间。
砰砰!!
“啊!!”
“啊!”
扑向高平的村民惨叫一声,直接被那狂风卷到半空,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爹爹!!”
“大伯!”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焦急中透着稚嫩的惊呼,却是两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冲了出来,泪眼婆娑跑到那两個倒在地上的村民旁边。
却见那两个村民身体正剧烈抽搐着,而后没几下便两脚一蹬,仅片刻便彻底没了声息。
“哇啊!”
两孩童顿时嚎啕大哭,不断晃动至亲的身体,大声喊叫着,想要叫醒他们。
但很显然,这不过是徒劳罢了。
看到这一幕,一众村民顿时脖子一缩,看向高平的眼中满是畏惧之色。
甚至大部分村民都不敢再开口乞怜。
“哼!”
高平冷哼一声,同时伸出手,拍了拍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的灰尘。
“该死的暴民,竟敢袭击本主簿,真是不知死活!”
袭击朝廷命官的罪名,就这么轻飘飘地安在了那两个已经无法开口辩驳的村民身上。
一旁的衙役凑了过来,满脸堆笑,一句接着一句地讨好道。
“不愧是县令大人倚重的左膀右臂,高主簿果然修为高深。”
“这些贱民真是不自量力,竟敢妄图袭击高主簿,这与以卵击石何异?”
“哼!这些贱民就是贱,明明乖乖听县令大人劳役之令就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偏要找死,不知死活地袭击我等,非要见点血才肯听话,活该他们祖祖辈辈都只能窝在这方寸之地。”
“谁说不是呢……”
听到这话,高平顿时眯起眼睛,负着双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无知黔首皆是如此,不足为奇。”
看得出来,对于属下拍的马屁,他还是很受用的。
他们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也没有丝毫掩饰,毫无顾忌地让周围的村民将他们那肆无忌惮的话尽数听了去。
啪嗒…
看着不远处那两个逐渐哭晕过去的孩子,李威猛地握紧双拳,眼中满是愤怒之色。
这就是他们每年按时缴税供养的朝廷,这就是朝廷选贤任能选拔出来的朝廷命官!
何等的吃人不吐骨头!
这种狗官,这种朝廷该死!
其他村民在畏惧之余,心中也满是怒火。
但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而且还在饥寒交迫中艰难求存了好几年,没有一天填饱过肚子,根本无力反抗,面对高平这个货真价实的修者,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时高平突然转过头,一脸轻蔑地环视一众村民。
“都给本官听着!”
他脸上满是不可一世地桀骜之色,言语中全无一丝客气,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村民,而是一群牲畜一般。
“天门江一带的水患已经刻不容缓,县令大人已经说了,无论如何,本县都要征集四千名青壮赶过去修缮坝区,挖掘渠道以备万一,尔等村民世受国恩,如今正是回报朝廷之时,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理由,都绝不允许托辞不受。”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彻底绝望。
陈百钱脸色苍白无比地呐声道:“可我们真的没有口粮了啊…主簿大人,能不能……”
“县衙也没有存粮。”
没等他说完,高平便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县衙现在忙着治水要事,没工夫理会其他,这点小困难,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便是。”
闻言,陈百钱本就灰白的眼眸彻底暗淡了下来。
已经…彻底没活路了啊…
李威咬了咬牙,道:“没有口粮,我们连能不能活着走到坝区都是问题,而且官府在坝区提供的粮食又这么少,就算侥幸去到坝区也根本吃不饱,哪干得了活?就算去了走走何用?”
高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只要过去了,自然就有你们的用处。”
再不济,也能为朝廷节省一个沙袋嘛。
“好了,本主簿公务繁忙,没功夫与你们废话。”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一脸不耐地道:“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本主簿本是来通知你们,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若是伱们胆敢抗命不遵……”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一声,笑容中透着一股阴狠和残忍。
“一经查证,定斩不饶!”
听到这话,一众村民顿时面如糟糠,瘦弱无比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而这一幕,此时正在禹、隋两州部分地区不断上演。
明明朝廷没有下令征发劳役,但一些有心人在得知青江水患以后,还是动作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还有。
今天继续拼命码字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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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阳奉阴违(求追读!!!)
夜幕降临,万物皆寂。
禹州。
距离天门关不远的一处空地上,上千身着制式军甲的将士迎着微凉的晚风,静静地目视着远方,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
就在这时——
哒哒哒…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若雷鸣。
紧接着,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速度极快地冒出两百多道急速前行的高大身影。
“终于来了!”
站在一众将士前方一个身着戎装,面色冷峻的中年人眼神猛地一凝,随后和一旁穿着同样品级的铠甲的男人同时发号施令,率领身后的一众铁骑朝来者迎了上去。
很快,两拨人在半途相遇,几乎同时勒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紧接着,为首的两个中年将领猛地翻身下马,快步朝对方走了过去。
“末将禹州卫指挥使张世平……”
“末将隋州卫指挥使苏双……”
“参见萧大人,参见总督大人。”
陆晨坐在一匹通体雪白、雄壮异常的高头大马上,面色肃然地看着两个正站在马前,朝他和一旁的萧韵躬身行礼的中年将领。
“嗯。”
简单地点头应了一下后,便没了下文。
对于这两個各自统帅两万五千兵马,并且明显是经历过战场,身上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杀伐之气,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人,陆晨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之色,仿佛在看两个路人一般,眼中古波不兴。
萧韵性情温和,而且不像陆晨这样身怀系统,巴不得官场中人忌恨自己,自然不会如陆晨这般冷淡。
她微微一笑,而后朝两人拱了拱手。
“辛苦两位将军专程过来为我等接风,本官在此谢过。”
“萧大人客气了。”
稍微客套了一下,禹州卫指挥使张世平便说道:“如今天色已晚,且附近水之灵气云集,怕是很快就要降下暴雨,不宜赶路,末将已在门关内备好房屋坐榻,两位大人和诸位同袍今日且在关内委屈一晚。”
陆晨点了点头。
萧韵轻声道:“劳将军费心了。”
张世平拱手:“此小事尔,萧大人莫要如此客气。”
萧韵面目含笑,为人处世一如既往地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一同朝天门关策马而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天门关下。
作为禹州第一大关,一旦天数有变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天门关自然雄伟无比,不仅城门几乎没有一丝缝隙,与周围能够完全严丝合缝,三十余丈高的城墙也足以让绝大多数军队生不起一丝正面进攻的打算。
陆晨扫了一眼这个于现代社会而言绝对是一奇景的雄关便收回了目光。
他来这里可不是来旅游的,再怎么雄伟,也跟注定要升仙的他没什么关系。
“两位将军。”
入关后,陆晨突然开口问道:
“三日前,陛下便在朝中对王乾下令,动用万里传讯,命禹州卫和隋州卫除必要的驻守外,即刻将所有兵力全部调往坝区听候萧尚书差遣,不知大军现在已行至何处?”
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陆晨竟然对他们的统帅直呼其名,张世平和苏双两人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阴霾。
不只是他们。
两人身旁的亲兵和几个千户同时面色一沉,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陆晨一眼,眼中充满了愤怒。
三天前王乾便通过极其珍贵的万里传讯对两卫下了调令,同时言明,如无意外,三日后的戊时,陆晨和萧韵以及一众护送他们的玄武卫高手便会通过玄行道的大阵火速赶到天门关。
不仅如此,王乾还把那天朝堂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苏双和张世平,并且用严厉无比的语气再三交待,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千万不要招惹手握极道之剑的陆晨。
不管陆晨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必须照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与他争执,更不能抗命不尊。
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
作为两卫的将领和亲信,他们自然也知道了,就是面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不仅在朝中当众折辱他们青宁军统帅,还向陛下大进谗言,让他们堂堂青宁军将士去做那本该是民夫黔首干的苦力活。
这和羞辱他们有何区别?
青宁军又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他们恨不得一刀把陆晨给剁了。
而就在他们用饱含愤怒的目光怒视着陆晨时,陆晨身后一个身着玄武卫特制的黑色劲装的女卫眼眸陡然一冷,打马上前凑到陆晨身旁,同时右手用力按在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上,浑厚无比的灵力飞速涌入剑身。
刹那间,剑鞘内寒光流转。
萧韵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陆晨自然注意到了周围不善的目光,心里却毫无波动,毕竟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苏双和张世平倒是没有在意那个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在压抑住内心深处一刀把陆晨剁了的冲动后,苏双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厌恶对陆晨道:
“回总督大人话,在收到陛下之令后,各地关隘和军营驻军于前日开拨赶往最近的坝区,最快的已赶到了半路,最迟七日,两卫全军五万将士便可尽数抵达坝区。”
听到这话,萧韵顿时眉头微蹙,陆晨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
出发前,他就和萧韵仔细研究过禹隋二州的地图和在官道阵法的加持下的行军速度,就算算上恶劣气象,两卫最晚也能在六天内全部赶到坝区。
现在都过去三天了,还要七天?这其中要是没人搞事,他隔壁家的狗子都不信。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道:“太慢了。”
张世平和苏双似乎早料到就陆晨会“为难”他们,直接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非是我等有意拖延,实在是禹州境内道路崎岖,而且最近春雨不绝,许多道路泥泞无比,马蹄难踏,将士们难以行军,望总督大人体恤将士,耐心等待几日。”
“体恤尔等?再等几天?”
陆晨面色冷淡地漠然一笑。
“本总督可以等,灾情会等你们吗!”
他懒得戳破两人狡辩的托辞,直接冷声道:“如今青江上游水患形势日益严峻,多耽搁一天,便多一分决堤的风险,一旦决堤,中下游沿岸定然生灵涂炭,我体恤尔等,上天会体恤沿岸无数百姓吗?”
听到这话,两人却是不以为然。
在他们的普世观念里,他们是武将,是行伍之人,要考虑的是怎么打胜仗,是军功,百姓怎么样那是文官要考虑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陆晨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丝毫不给他们再开口辩驳的机会。
锵!
一道金光闪过,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极道之剑被猛地拔出。
“传本总督令,命隋州、禹州卫全军加速行军,务必在四天内赶到坝区,逾期不至者,按延误军机之罪论处!绝不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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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玄极卫
极道之剑出窍的瞬间,一道霸道无比的帝王之气猛地倾泻而出,顷刻间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唔嗯”
几个亲兵突然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就连身手颇为不俗的两卫千户都突然皱紧眉头。
苏双和张世平两人只感觉周围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压了过来,身体陡然一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许多,让他们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大口喘息了几下。
随后两人同时面色一变,脸色颇为难看地注视着陆晨手中的极道之剑,原本想要再与陆晨辩驳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咽了回去。
剑至如君至,
面剑如面君。
陆晨这时候所说的任何话语,所代表的,除了身为总督的权威以外,还有皇帝的无上君威!
违抗他的命令,就等同于不遵帝令。
这可是杀头之罪!
仅仅挣扎了片刻,他们便彻底放弃了继续诡辩的想法。
“末将……”
苏双和张世平一脸挣扎地伸出手,朝极道之剑拱了拱,而后紧咬牙关,用力挤出几个字:
“谨遵总督之令!”
无论他们现在有多不忿,都只能憋在心里,否则要是一个不好,被陆晨抓住捉住把柄借题发挥,到时候可就不是如以前那般随便糊弄几下就能应付过去的了。
极道之剑,可上斩罪宗,下戮逆臣。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就连皇室宗亲,那也是说杀就杀,而他们只是一介卫军指挥使罢了,除非被逼到铁了心谋反,不然根本不敢在极道之剑面前放肆。
“哼!”
见两人妥协,陆晨依旧一脸不满地冷哼一声,心中更是不屑。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却没想到这两货居然这么干脆利落,一看到极道之剑立马认怂。
不过无所谓,只要用能规避系统限制的正当理由,合理地把这些掌权者得罪死,让他们厌恶到容不得他存在的地步就行。
就算一两個敌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动摇不了他现在的地位,但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只要他一直不遗余力地积累敌人,向“环目四顾,举目皆敌”的目标奋进,总有一天,偌大的朝堂将不会再有他立锥之地。
到那时候,女帝就算再怎么信重他,为了大夏的安定和国本,也只能顺应人心大势。
想想“拗相公”的下场就知道了。
在官场上,只要得罪的人够多,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到了那种地步,无论是被罢官还是被杀,他飞升仙界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没有人能阻止。
而树敌的办法简直不要太多,尤其是那些已经通过蚕食国本、压榨百姓等方式不断壮大,如今已经成了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的食利阶层。
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去动他们的蛋糕。
对于那些只进不出的貔貅老怪而言,让他们把吃进肚子里的利益吐出来和百姓分享,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只要陆晨敢动他们的蛋糕,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这个巨大的威胁彻底消除掉。
张世平和苏双这两个明显是在阳奉阴违的实权武将于陆晨而言不过是开胃小菜,可以随便拿来练手的小角色。
但凡他们有种,敢直接跟他来个极限一换一,或者暗中谋害他,他都会稍微高看他们一眼。
见他们领命后没有任何动作,陆晨便面无表情地收回极道之剑。
刹那间,众人只感觉身体一松,顿时贪婪地大口喘息起来。
这时萧韵缓缓打马上前。
“时辰不早了。”
她的的声音莫名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缕刚硬。
“两位将军,劳烦你们吩咐众将士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诺!”
两人抱拳应下。
他们早就想走了,看到陆晨那张冷脸他们就觉得烦,对于这个明明只有自己儿子般大,却因缘际会成了女帝宠臣的黄口小儿,既然现在奈何不了他,那最好的应对方式自然是敬而远之。
苏双吩咐几个亲兵,让他们带陆晨一行人去休息,然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两人刚想转身,陆晨却再次开口:
“今晚寅时,第一批治水物资便会送至关口,故我等卯时一刻立即出发,天门关除了必要的守卫以外,所有人等必须提前做好所有准备在校场待命,不得有误!”
闻言,两人顿时脚步一顿。
张世平回过身,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阴霾。
“总督大人,卯时一刻,会不会太早了?”
陆晨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怎么?张指挥使是想等洪水来了再出兵不成?”
苏双赶忙应道:“总督大人您误会了,张指挥使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用眼神对张世平示意了一下。
然而张世平却是摇了摇头,而后稍微迟疑了一下,便沉声对陆晨问道:“总督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大人能否为末将解惑?”
陆晨淡淡道:“说。”
见陆晨应下,张世平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面色沉重地道:
“敢问总督大人,我等青宁军将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非要与我等过不去,让我等去做那黔首之事?在下所统领的禹州卫虽不敢说大功于朝威名赫赫,但也都是有功于朝的忠勇之士,总督大人你如此对待我等将士,就不担心我等寒心么?”
“而且总督大人你简在帝心,深受陛下信重,如无意外,想必将来定会平步青云,甚至登堂拜相,入主三阁执百官牛耳。”
“但总督大人你现如今不知为何如此如此折辱我等,就不怕此事传将出去,而后所有武臣与伱离心离德,耽搁你的无量前程吗?”
“哪怕是青宁军中有人不开眼得罪了你,大人你这样的大人物也不该如此羞辱我等吧?”
陆晨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述说,面上无悲无喜。
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等到张世平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么?”
“末将言毕,望总督大人解惑。”
萧韵有些担忧地瞥了陆晨一眼,而一直紧跟着陆晨的那名女将却是悄然全身紧绷,顷刻间做好了暴起战斗的准备。
一阵清冷的寒风刮过,荡起她腰间的衣摆,露出一块刻着强大而沉稳的玄武神兽图的腰牌。
如果细细查看的话,便能看出,腰牌上刻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字——
玄武卫指挥使,符嬅,令。
没错,她正是那仅凭三万军力就将驻守洛京的二十万禁军打得溃不成军,其后又追随沧溟圣王在数十万由妖后和前神武大将军率领的禁军中来回冲杀的沧溟军最强卫军,玄武卫指挥使——苻嬅。
也只有她这个沧溟军仅次于沧溟圣王的最强者,取代绣衣卫的玄极卫指挥使,以及一众兼任玄极卫的玄武卫高手随行保护,才能让女帝真正放心陆晨离京。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看出陆晨的升仙之路,是何等的艰难。
第七十五章 欺辱(求追读!!!)
这个存在超自然力量的古代世界,其主流思想里,遇事之时思考解决问题的首要考量并不是合不合适、能不能,而是应不应该。
在张世平的认知里,哪怕他们禹州卫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高大勇猛,甚至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而隋、禹两州百姓瘦弱不堪,家无余粮,连能不能长途跋涉活着走到坝区都是问题,官府的组织又极度无力。
这治水之事也应该由两州百姓去做,与他们这些需要为国征战,用强大的武力去战场奋勇杀敌,以赫赫战功换取泼天富贵、恩荫后代子孙的忠勇之士毫无干系。
让他们去协助一個文官治理水患,就像是把袜子套在头上,不仅极不合理,而且是在羞辱他们。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陆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懒得扯什么效率之类的理由,而是直接说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本官倒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张世平面色微微泛冷。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总督这种照理说应该只有位高权重者方可担任的特殊存在,而且tmd陆晨现在还是手握极道之剑执掌两个直隶州军政的逆天大佬。
他自然不敢说“大人不肯明言便罢了,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之类的话。
于是他在心中冷笑之余,还是点头应道:“总督大人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只要是末将知晓之事,一定知无不言。”
萧韵和苏双等人同时看向陆晨,只有苻嬅和一众玄武卫警惕无比地环顾四周,只要周围稍有异动,他们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将一切危险扼杀于无形,确保陆晨安全。
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陆晨缓缓松开缰绳,而后面无表情地道:“张指挥使,敢问你们禹州卫粮草和军饷从何而来?”
听到这话,张世平顿时想也没想地就答道:“自然是朝廷颁发。”
陆晨又接着问道:“那尔等立功之时,犒赏的饷银从何而来?”
张世平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主帅大人如实上报功绩,为我等用命之士争取而来。”
“那赐下饷银的是谁?”
张世平朝东边拱了拱手:“自然是陛下。”
“很好。”
陆晨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陛下的银钱和粮草,又从何而来?”
这一回张世平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愣了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么?还是不想说?那…本官替你说吧。”
陆晨凝视着张世平,铿锵有力地说道:“无论是粮饷,还是饷银,尔等不管是平日练军还是修炼,一应用度,皆出于朝廷,出于陛下,而朝廷用度,则出于那千千万万不被尔等放在眼里的百姓,换句话说,是百姓通过陛下和朝廷之手,供养着尔等!”
听到这话,张世平心底却是愈发不屑。
说什么我等是百姓供养,难不成我等还能是百姓的兵将不成?
放tn的狗屁!
区区无知黔首,若是不上缴钱粮以求朝廷庇佑,他们焉有活路?
明明是我等拱卫朝廷,而朝廷庇佑这些无知黔首,这厮竟然反过来说,明显是为了折辱我等而找的撇脚借口。
当真可恶至极!
这时陆晨又道:“本官再问你,陛下派尔等前往凶险无比的战场,让尔等与敌人以命相搏,奋力杀敌,所为者何?”
闻言,张世平这次终于思索了一下,才缓缓答道:“为了开疆拓土,为了拱卫皇朝,为了不世功业,为了江山社稷……”
对此,陆晨既没有出言否认,但也没有赞同。
而在注意到张世平眼中的不屑后,心情大好的他却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观点——
“为了天下清平,为了百姓安宁。”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道:“在本官看来,百姓供养朝廷,朝廷供养尔等,尔等保境安民,彼此之间的关联本就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毫无干系之说?”
“军如鱼,民如水,水可无鱼,鱼却不可无水,没有百姓,尔等岂有安身立命之所?军与民又岂能没有鱼水之情。”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冷一笑,语气猛地加重:
“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尔等备受民恩,若不思报民,与禽兽何异?”
这话就有点重了。
听在张世平和苏双等武将耳中,陆晨这完全就是在辱骂他们。
几人脸色顿时微微涨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
‘竟然敢骂我们是禽兽,这黄口小儿真是该死!’
‘小贼别落老子手里!’
如果不是顾忌陆晨手中那象征无上皇权的极道之剑,他们估计早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把陆晨宰了。
但是没办法,这世上没有如果。
要是一时冲动之下,公然对手握极道之剑的陆晨动手,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萧韵这个凭实力当上二品高官,修为必定高深的修士怎么样且不说,那“形同谋逆”的罪名就足以让他们不敢轻动分毫。
谋逆之罪,那可是要株连十族的大罪啊!
陆晨又道:“你说本官欺辱尔等,这倒是没说错,似尔等这般忘恩负义之辈,本官欺辱尔等又何妨?谁又会跟禽兽讲仁义之理?”
闻言,见陆晨竟然如此毫不掩饰,附近的张世平亲兵顿时气得面色涨红,彻底被激怒,看向陆晨的眼眸中满是血丝,两眼通红,目光中尽是愤怒之色。
却是再也忍受不了陆晨的挑衅。
“狗官,伱……”
一个亲卫按捺不住,一脸愤怒地抬起手,就想指着陆晨。
然而下一秒——
“住口!”
饱含愤怒的声音响起,却是张世平大喝一声,阻止了那名亲兵的出口之祸。
随后不等众人再有所动作,他便抬起双手,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对陆晨拱手行礼,却是冷然无比地道:“多谢总督大人为末将解惑,大人果然高见,末将受教。”
陆晨瞥了众人一眼,脸色依旧没有一丝变化。
“本官言至于此,尔等耗子尾汁。”
说罢,陆晨便没有再理会众人,直接带着萧韵和一众玄极卫在苏双安排的几个一脸愤然的亲兵的带领下,朝两人安排好的房屋走去。
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张世平和苏双同时握紧双拳。
“该死的狗官,给老子等着!”
“张将军可莫要冲动。”
苏双虽然同样愤怒,但他却很好地克制了下来,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这厮如今圣眷正隆,而且主帅大人特意交代,决不可与这厮正面冲突,莫要如以前那般随心所欲,可想而知这厮在朝中是何等的如日中天,连主帅大人都要退避三舍,若是直接将此人得罪死,定会引来陛下雷霆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好友这么说,张世平顿时拧起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在下明白,苏将军且放心,在下绝非感情用事之人。”
“如此便好。”
苏双笑了笑,而后小声道:“不过张将军也不必太过介怀,此子为人处世如此乖张,吾观这厮言行皆是取祸之道,其隆隆圣眷定不长久,待他失势,我等有的是办法雪去今日之耻。”
张世平微微颔首。
“苏将军言之有理,且看日后便是。”
今天最后一章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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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担忧(求追读!!)
洛京,紫极城。
紫宸殿。
“陛下…陛下!!”
刚一直在发愣的姜承婉猛地惊醒,抬头看向叫自己的姜承道。
然后便看到姜承道正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
尴尬…
就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当场捉到的学生一般。
“陛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
姜承道摇了摇头,道:“自四日前萧尚书他们离京开始,你就经常心不在焉,要么在处理公务时走神,要么盯着西方,怕是心儿都飞到禹州去了吧?”
闻言,姜承婉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耳畔的秀发轻轻拨弄到耳后,眼中的尴尬之色一闪而逝。
“皇兄误会了,朕只是最近有些劳累过度,精神略有恍惚,这才如此失态。”
姜承道眼角微微一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家妹妹,那眼神仿佛在说:妹妹,你看为兄像个傻子吗?
咳咳…
姜承婉轻咳两声。
“皇兄如此看着朕作甚?”
姜承道再次摇头,而后轻叹一声,道:“陛下,虽说青江水患确实需要重视,但你身为大夏皇帝,不能把目光全部放在一隅之地,陛下现在初掌朝政,而妖后乱政六年,如今虽然乾坤归正,但其留下的烂摊子数不胜数,以致天下乱象渐显,必须尽快处理。”
“尤其是这恶妇如今必然在暗中积蓄力量,只等时机一到,定会打着诸如【清君侧,塑正统】之类的名义卷土重来。”
“她独掌朝纲多年,天下不知有多少党羽隐伏,且其性格极为谨慎,多年来一直疯狂聚拢财富,收集天材地宝仙家法器,手中定然掌握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宝物,所以,即便听命于她的禁军几乎全军覆没,她也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莫名有些凝重。
“而且荒州那位千年难遇的绝世人杰所统帅的苍翎军最近亦是异动频频,即便顾家已被控制,也不能确保她不会不顾一切支持太后,此事必须早做打算。”
说到正事,女帝顿时面色一肃。
“朕知道了,皇兄,朕会集中精神处理政事的。”
接着她便收敛起心神,专心和姜承道处理起庞杂无比的政务。
直到丑时一刻,姜承婉才把最后一本批阅过的奏折随手丢到一旁的桌案上。
终于批完了……
她忍不住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陛下辛苦了。”
姜承道在一旁收拾奏折,一直和女帝商讨政务的他此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态。
“皇兄也辛苦。”
姜承婉轻声道。
姜承道微微颔首,而后缓缓起身,对姜承婉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陛下早点休息,微臣也该回府了。”
姜承婉应了一声,但是看向姜承道的目光中却透着一丝犹豫。
似乎是在迟疑着什么。
姜承道一下就注意到了妹妹的异样,顿时问道:“怎么了?陛下,是有什么事想跟微臣说么?”
“嗯。”
姜承婉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陛下请直说。”
姜承婉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看着悬于天际的明月和无垠的星辰,面上莫名透出一股忧郁之色。
片刻后,朱唇轻启:
“皇兄,你说,朕当初是否应该阻止怀宇亲自前往禹州。”
停顿了一下,她又仿若自语一般说道:“怀宇虽然志存高远,而且才学不俗,但毕竟入仕不久,资历和经验尚浅,贸然托付如此重任,而且还要离开洛京去数千里之外的禹州,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不是太勉强了……”
闻言,姜承道不由感觉有些无语。
感情你这阵子一直在琢磨这個啊……
不过姜承婉既然问了,他也就没有多想,直言道:“陛下多虑了,陆给事虽经验欠缺,但他品行高洁,且勇于任事,不畏艰险,百折不挠,之前几次事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如此忠心耿耿又心怀天下的贤才,陛下无论托付何等重任都不为过。”
“而且他虽都督两州诸军事,统筹两州政事,但其文有萧尚书协助,武有符嬅辅佐,方玉等一众玄极卫保护,又手握陛下钦赐的极道之剑,身兼陛下的无上权威,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亦或者是朝廷大义,陆给事此行都没有丝毫破绽,所以无论此次整治水患的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有任何闪失。”
听到姜承道这么说,姜承婉顿时眼神稍安。
但动人的眼眸中,依旧残留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
“皇兄,仅凭符嬅方玉他们真的足够应对一切突发情况,确保怀宇万无一失吗?”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姜承道,而后不等姜承道回答,便接着说道:
“要不还是多派一千…三千玄武卫去禹州吧。”
你干脆别管洛京防务,直接把整个玄武卫近三万将士全部派去保护陆晨一人得了。
姜承道翻了翻白眼。
“陛下伱就放心吧,在微臣看来,如果只是保护陆给事的话,根本不需要出动那么多玄极卫,只派符嬅一人便绰绰有余。”
听到这话,姜承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之前被她派去监视胡言等人,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收集完胡岩以及礼部的不少蛀虫的犯罪证据,诸此种种,为她办过不少不好摆上台面的事的女高手。
姜承道接着道:“符嬅身为沧溟军最精锐的玄武卫的指挥使,其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虽不是归一境的顶尖强者,但哪怕只是洞虚境,她也比绝大多数洞虚境高手强大许多,甚至能跟传说中的八大柱国大将正面交手数十回合而不败。”
“所以陛下且放宽心,哪怕禹、隋二州卫军指挥使不顾一切地袭杀陆给事,除非陆给事自己找死,不然符嬅肯定能带着他从万军之中脱身。”
“是吗?”
姜承婉垂下眼帘。
“那就好……”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紫宸殿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而就在姜承婉离开紫宸殿前往紫微宫三个时辰后,整个大夏的天空才蒙蒙亮之时——
轰隆!!
禹州,某处官道上。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片刻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紧接着,夜幕中突然不断落下豆大的雨滴,顷刻间形成一面厚重无比的雨幕。
哗哗哗……
倾盆大雨突然降临在天门关方圆千里的土地上,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磅礴的雨水中。
刚出发没多久,才走到一处突然在前几天因为“年久失修”而导致神行司大阵在近期无法启动的官道的陆晨和一众天门关守军,原本急行军的脚步终于逐渐放缓。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陆晨不由得眼神微眯。
随后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无论是张世平和苏双等军官还是两卫将士,此时脸上透着明显的不虞之色。
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些许不满的目光。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两州卫军的将士在心底埋怨陆晨这个狗官的时候——
轰!
附近的山体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巨大的轰鸣声中,隐约能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嚎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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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训斥
哗哗哗!!
磅礴暴雨越下越大,雨滴拍打在人脸上,甚至能让人感到丝丝痛楚。
正快步在雨中艰难前行的天门关守备将士即便穿着蓑衣,雨水还是从缝隙处渗了进来,顷刻间便将里面全部浸透,使得他们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干的地方。
实力强大的修者自然能调动体内的灵力在身体周围形成灵气护盾,用来挡雨,比如张世平和苏双,此时的他们身体周围就被一层水帘包裹着,如同一个大水球一般,严丝合缝的灵气护盾使得雨水根本无法渗进去分毫。
陆晨现在的实力还达不到展开灵气护盾的地步,但他身为总督,自然也不会被雨淋到。
此时的他正跨坐在马背上,目光直视远方,面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无悲无喜。
在他身旁,符嬅和萧韵同时朝外不断释放出灵气,维持方才张开的,将自己和陆晨同时包裹住的大范围灵气护盾。
约莫过了一刻钟,陆晨看着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咔哒…咔哒…
雨幕中,十余道轻骑的身影速度极快地朝着大部队疾驰而来。
没过多久,为首的一个身着轻甲,面容俊朗的青年便冲到陆晨跟前不远处,没等胯下战马停稳,便纵身一跃,动作潇洒无比地落在陆晨面前,然后朝陆晨微微躬身,抱拳行礼。
“见过总督大人。”
陆晨轻轻点头。
“方千户,查清楚了么?那边发生了何事?”
方玉放下手,面色莫名有些沉重。
“回总督大人,那边的民道附近有一座无名小山山体不稳,在暴雨的冲刷下部分山体崩塌形成了泥石流,正好下方有数百不知为何结队前行的百姓,一些百姓直接被泥石流砸中,掩埋在了下面,现在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有的在四散而逃,有的在拼命刨土救人……”
听到这话,苏双和张世平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驱散面前的水帘,看向陆晨。
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陆晨此时的脸色,耳边便响起了他果决的声音:
“全军听令!”
两人顿时面色一紧。
随后陆晨缓缓打马上前,接着扬声说道:“除了辎重部队和萧大人,以及保护萧大人的玄极卫以外,所有人等随本总督去救人!”
隆隆水声中,经过秘法加持的陆晨的声音在所有将士耳边响起。
听到这话,周围一众禹州卫将领当即脸色一变,看向陆晨的眼眸中逐渐透出一股负面情绪。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方玉便面色大变地抢先阻止道:“总督大人不可!”
闻言,陆晨的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方千户为何阻挠本官?”
“总督大人息怒。”
方玉赶忙拱手解释道:“末将方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那里泥石流过后,山体虽然暂时平稳了下来,但要是这场雨这么下下去,估计还会有第二波泥石流,而且这第二波泥石流恐怕要比第一波更可怕,极有可能瞬间便可将山脚下的所有人尽数掩埋。”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面色一动。
一直观察着他脸色的方玉见状,以为他是被自己劝住了,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趁势继续劝道:
“末将知道总督大人心系百姓,但那里实在太危险了,总督大人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更何况我等离京前,陛下特意嘱咐我等一定要保护好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总督大人您有任何闪失,否则我等万死莫赎,还请总督大人莫要为难我等。”
听到这里,陆晨的眼眸中却是悄然闪过一抹微光。
哦?那里竟然如此危险?
要是过去救人,极有可能会被泥石流直接活埋,因公殉职?
还有这等好事?!
淦,这又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啊!
想到这里,陆晨眼中顿时精光闪烁。
而随着方玉的劝说,苏双张世平等人不约而同地面色一松。
好小子,会说话就多说点!
赶紧把这不知死活的狗官劝住,别再让他犯傻了!
这种恶劣气象下强行军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们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危山山脚?而且还只是为了救那些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百姓?
这狗官脑子里装的是屎吧?
你他娘一個文官,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吗?而且你万金之躯不自惜也就罢了,竟还拉上我们一起,凭什么?!
老子堂堂将门人杰,凭什么要为那些毫不相干的百姓做到这种地步?
“放屁!”
就在苏双等人期待方玉能劝住陆晨的时候,陆晨突然的一声大喝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却见他双目圆瞪,怒不可遏怒视着方玉。
“什么狗屁万金之躯,我陆晨和百姓一样,都不过是肉体凡胎,被杀会死,受伤时也会痛,有哪一点比他们高贵?我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又凭什么比一直供养朝廷的百姓高贵?”
闻言,符嬅和萧韵的脸上,竟同时浮现出动容之色。
陆晨陆给事,真乃当世至仁至善之士也!
而被陆晨训斥的方玉脸上却没有一丝恼怒,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敬意,就连鞠躬也比之前深了一些。
“方千户,看在陛下的份上,本总督可以不苛责你,但你务必记住。”
陆晨把手轻轻搭在极道之剑的剑柄上,面色肃然无比地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身为朝廷命官,既然拿了百姓的供养,在百姓遇事之时,就不可惜身推脱,否则,出纳不平,得失失衡,岂能久乎!”
听到这话,方玉不由得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他猛地单膝下跪,郑重无比地应道:“多谢总督大人金玉良言,末将…受教!”
看到这一幕,苏双和张世平顿时大失所望。
陆晨冷哼一声,没有再看方玉,而后转过头看向萧韵。
“抱歉,萧尚书,接下来的路不能与你同行了。”
他颇为歉然地说道:“看此地的气象便知,如今水患形势定然已经相当严峻,丝毫耽搁不得,劳烦萧尚书带辎重部队先行一步,赶往坝区主持治水之事。”
第七十八章 泥石流
萧韵自然知道事有轻重缓急,陆晨身为两州总督,掌管两州政事的他可以以民为重,留在这里救助百姓,而她身负治水重任,必须尽快赶往坝区,调集各种人力物力和灵石等资源加固和布置法阵,丝毫耽搁不得。
因此她也就没有说要和陆晨一起过去救助百姓之类的话,而是直接点头,毫不拖泥带水。
“怀宇,你也莫要太过勉强自己。”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百姓的确是国之根本,为官者当以民为本,不可失了本分,但凡事当量力而行,若实在是事不可为,当果断放弃,哪怕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也该爱惜自身,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身居高位,造福天下百姓。”
闻言,陆晨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
“萧尚书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说着,陆晨又对一旁的符嬅交待道:“符指挥使,劳烦你率领所有玄极卫,护送萧尚书和辎重部队安然抵达坝区。”
“抱歉,陆总督。”
符嬅面色淡漠,仿佛一块永远都不会化开的寒冰,就连声音都充斥着淡漠的气息。
“陛下对玄极卫的旨意,是无论如何都要护卫陆总督你的安全。”
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猜到了陆晨要说什么,她直接说道:“陆总督别白费心思了,在下虽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也可以听从伱的一些命令,但是,一旦涉及到你的安全,在下便绝无妥协的可能,无论是百姓被泥石流活埋,还是洪水泛滥,不管发生什么,在下都会优先考虑陆总督你的安全,毕竟,在在下眼里,辎重也好,水患也罢,没有任何事能与陆总督你的安危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她陡然眼神一凝。
“这是在下绝对不会动摇的底线!”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
陛下啊陛下,你丫就不能给老子一丁点机会吗……
“符指挥使说的没错。”
萧韵也一脸认同地道:“无论如何,怀宇你的安危都是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所以玄极卫还是跟你一起去救人吧,这样我也好放心地去坝区。”
“可是萧尚书,妖后乱政六年以来,禹州境内就一直不甚太平,甚至可以说山匪横行,没有玄极卫随行,就算调集禹州卫,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还是……”
陆晨还想坚持,把身边的所有高手全部赶走,好给现在已经如同一个火药桶一般的禹州卫机会。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萧韵便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的关心,怀宇,但你也太小看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的灵力瞬间从她那妙曼的身躯中狂涌而出,顷刻间如同实质化一般,让众人只感觉身体陡然一沉,呼吸猛地一滞,忍不住惊讶无比地看着她。
这股磅礴的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一瞬间,众人便感觉身体一松,随后便听到萧韵接着说道:“身为六部尚书之一,我虽比不得符指挥使,但也不惧山匪之流,怀宇你且放宽心便是。”
闻言,陆晨顿时无语。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放弃支开玄极卫去保护萧韵的打算了。
随后陆晨便做好安排,派遣一支禹州卫精兵护送辎重部队,随萧韵一起赶往坝区,其他人等全部和他去救人。
转瞬之间,陆晨便做好了安排,这时萧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难于言语。
最后,她只是对陆晨拱了拱手。
“那我就先走了,怀宇保重。”
“萧尚书保重。”
互道保重后,萧韵便一夹马腹,带着两千多人的第一批辎重部队离开了大部队。
萧韵离开后,陆晨便带着剩下的卫军和玄极卫,在方玉的带路下,飞速朝百姓出事的地方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众人便冒着暴雨来到了一处地形颇为复杂的山坳。
还没等陆晨打量四周,山坳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
“爹爹,爹爹你快出来啊!”
“狗儿,狗儿你在哪!求求你吱一声!”
“谁…谁来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儿!!”
“求求你了,救救我家男人吧”
“苍天啊!!!”
“……”
听到这一道道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绝望的哭嚎声,陆晨顿时面色一凝,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在这一刻莫名消失。
“快!”
他猛地加紧马腹,骑着这匹光看就能感觉到非同凡响的宝马快速向前。
“跟上本总督。”
话音落下的瞬间,符嬅却是几乎瞬间就追上了陆晨,
看着如同两道白光一般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陆晨和符嬅,苏双和张世平不禁暗骂一声,但还是控制着马匹快速跟了上去。
不过将士的战马和陆晨胯下的御马终究不是一个概念的存在,等到他们追上陆晨时,陆晨已经在一处山坡上站了有一会了。
众人快步上前。
下一秒,不远处那被雨幕遮盖了大半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将士们看清那里的光景时,脸色却是同时微微一变。
只见不远处一座已经没了一部分山腰的小山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其断面两侧不断有水流涌出,持续侵蚀着剩下的山体。
他们甚至看到了其断面的泥土正在如同浓妆艳抹的女人脸上不断落下的粉底一般,寸寸裂开。
在山脚下,正如方才方平所说,有数百名百姓正发了疯似的刨着地上的新土,显然是在妄图救出被活埋的至亲,却对头上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山体浑然未觉。
见状,回想起刚才陆晨那坚决的模样,苏双和张世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种情况去救人,怕是没把人救出来,自己就得搭进去了吧?
陆晨这家伙,为了百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晨缓缓回头。
“都来了。”
环视了众人一眼,他接着道:“事不宜迟,随本总督过去救人吧。”
听到这话,张世平和苏双顿时面色一沉。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站了出来,朝陆晨拱手道:“陆总督,以末将观之,那座山已经临近崩溃,随时都有落下泥石流的可能,要是一个不好,我们很可能就要跟那些百姓一起陪葬了,此事……”
铿!
不等陆晨说话,苻嬅便猛地拔出长剑。
“总督大人说过,身为朝廷的人,在百姓遇事之时,必须挺身而出,否则便是忘恩负义!”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尔等救人期间,本指挥使会尽力阻止山洪暴发,保全尔等,但尔等若是胆敢退缩一步……”
说到这里,一股只有洞虚境强者的力量猛地涌出,顷刻间将周围的所有军官笼罩在其中。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曾经见识过身为洞虚强者的王乾愤怒之时的强大威势,那绝对是能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抗念头的碾压性的力量。
而苻嬅这個漂亮得不像话的美人,此时给他们的感觉,竟比王乾还强!
第七十九章 感悟(感谢本书票王“华钦”的月票支持!!)
苏双和张世平硬着头皮带着一众禹州卫朝还在疯狂刨土的百姓们冲去。
陆晨回过身,看向一旁的符嬅。
“符指挥使,阻止山洪之事,就拜托你了。”
“嗯。”
符嬅点了点头,然后猛的抬起手中的长剑。
却见那把长剑通体暗红,剑身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蚊蚁大小的金色铭文,剑刃即便在昏暗的雨幕中,依旧散发着瘆人的寒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下一秒,伴随符嬅体内那强大无比的灵力涌入,那把剑的剑刃开始疯狂颤动起来,而后在一阵仿若龙吟的轻鸣中,上面的无数金色铭文仿佛活过来一般,不断漂浮了起来,形成一道道流光,悬浮在剑身四周。
紧接着,符嬅眼神陡然一凝,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铭文形成的流光飞速朝远处那不断颤动的小山飞去,顷刻间便遍布缺失的山体表面。
同时,符嬅的脚下逐渐形成一个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法阵。
“地之灵·五岳召来!”
唰!
长剑猛地插入脚下的阵眼之中,顷刻间,阵法光芒大盛,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轰隆隆隆!!
远处的山体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轻响,却是那山口处原本凹凸不平的断裂面下突然冒出一根根石柱,石柱不断向上蔓延,而后如同栅栏一般,填充了山体缺口。
随着术法的完全展开,原本不断颤动的山体缺口终于停息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符嬅的脸上悄然闪过一抹萎靡之色,白皙的皮肤逐渐渗出一层细汗。
显然,施展范围如此之大的术法,对她这个灵武双修的天才而言也并不轻松。
“总督大人切记。”
她维持着驻剑的姿态,一边不断将体内的灵力灌注于长剑之中,一边轻声对陆晨说道:“此术消耗极大,在下最多只能维持两刻钟,所以,在下快要支撑不住之时,无论有没有把所有百姓救出来,总督大人你都必须尽快离开那里。”
闻言,陆晨默然点头。
“嗯,本官记住了。”
说罢,便转过身,准备过去。
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符嬅突然看向一旁的方玉等人,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方玉等人心领神会,朝符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個让她放心的眼神。
“驾!”
陆晨一夹马腹,驱马朝前疾驰而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片被泥石流肆虐的区域。
数百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双眼血红地不断刨土,即便双手已经伤痕累累,暗红色的血液夹杂着泥土遍布手掌,即便指甲已经不堪重负,倒翻了出来,那钻心的疼痛,依旧无法阻挠他们半分。
他们就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一般,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动作。
明明是一阵风就能刮倒的薄弱身躯,却不知哪来的力量,刨出一个个大坑。
然而,毫无意义。
他们根本无法判断至亲被掩埋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但无论生死,他们都要把至亲找到。
这个世界也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哪怕至亲已经没了生息,他们也要将其尸首好生安葬。
打马朝正在组织人手准备实施救援的苏双和张世平走去的陆晨,看着周围那一个个骨瘦如柴,如同皮包骨一般的百姓,环视着他们那一个比一个空洞而麻木的眼神,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接触京城外的百姓。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像京城这样的首善之地,百姓即便再怎么困苦,只要朝廷还在正常运转,他们起码还能勉强过得像个人,但是京城之外,即便是隋、禹二州这样的直辖州,底层百姓也极有可能命如草芥。
他们活着,就是只是活着而已。
或许,连活着本身,都是一种奢望。
陆晨穿越前,虽然生活各种不如意,曾经还算过得去的品格也在职场的各种尔虞我诈、蝇营狗苟,以及时常碰壁的郁闷,还有信息大爆炸时代各种人间清醒和魔幻现实的短视频中,逐渐被遗忘。
但是,那毕竟还是生活,不用为基本的生存烦扰,大不了当个三和大神的生活。
而现在,看到眼前这些比贫困山区还要困苦不知道多少倍,挣扎在生存最低线的百姓,看到他们那仿佛除了皮就是骨头的身躯,看到他们身上即便只是三寸布丁尤显宽大的衣服,陆晨只感觉仿佛有什么曾经被遗忘的东西,逐渐涌上心头。
他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目光。
“方玉。”
“末将在。”
陆晨看向一旁这个长得有点像阿祖,帅得不像话的青年玄极卫,沉声问道:
“天下之民,大多如此吗?”
他突然想到,前身年幼之时,正值先帝励精图治,中兴大夏之时,生活虽然困顿,但还是能吃上饭的。
赵太后掌朝后,永川却来了个一心为民的夏言,因此生活上并没有太大变化,而后顺利拜入宗门,最后高中进士,步入仕途。
然而,天下又有几个夏言?
在没有孔孟之道,没有民贵君轻,没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思想浪潮,只有“皇帝与修士共天下”的古代高武世界,当掌权者是暴虐之主时,此时的禹州底层百姓,似乎就是某种常态。
闻言,方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名握紧了拳头。
他仰起头,和陆晨四目相对。
“虽并非多数,但也不在少数。”
“是这样么……”
“是的,总督大人。”
得到肯定回答,陆晨微微颔首,而后转过头,再次看向那些不知为何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成群沿着崎岖无比的民道前行的百姓。
“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机会,那就…稍微…做点什么吧。”
片刻后,他莫名仰起头,透过方玉为他张开的灵气护盾,看向暴雨中昏沉无比的天空。
“而且,这也是升仙最稳妥的办法。”
恍惚间,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和民众的利益虽不一致,但是,却相当契合。
毕竟,他需要一个能够稳定地绕开系统限制,无论用官职做什么都必然符合前身的性情,能够让他合情合理地作死的理由。
而挣扎在这个高武王朝底层的民众,完全符合所有条件。
“共赢…么……”
他轻轻呢喃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既如此,那没有罢官的机会之时,就用这求死之身,尽可能为这个天下做点什么吧”
他不确定这是真心实意,还是一心求仙的手段。
即便是他自己,也看不懂此时自己的内心。
但这,并不重要。
就如夏言,哪怕他真的贪污受贿,永川百姓也依旧得利,成为了赵太后的黑暗统治之下少许的光芒。
一念至此,陆晨便没有再纠结。
片刻后,他缓缓收回目光,原本颇为狭隘的眼眸中,悄然流露出一丝深邃。
同时,明明还没有到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系统的结算周期,系统奖励毛都没看到,体内的灵脉却莫名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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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谛听之术
“快快快!!”
“动作快点!!”
“那边的蠢货,给老子住手!你他娘的是哪个百户手下的人才?竟然想用剑挖!你他娘的是在挖尸体吗?!”
“快分散开,等候指挥使大人用谛听之术寻找活口位置!”
“廖百户,我等分头行动,你带人去东边,我在西边,等指挥使大人做好标记后立马开挖!”
“好!”
“……”
一众禹州卫将士在土地上动作迅速地开始忙活起来。
底层的大头兵自然不知道大人物们为何突然大发善心,专程跑过来救这些身无二两肉,全无一点好处的穷苦百姓,但既然将军们发话了,而且又不是让他们冲锋陷阵,只是去救父老乡亲而已,他们行动起来自然飞快。
而禹州卫的到来所带来的巨大动静,也让一些还没完全绝望麻木的百姓反应了过来。
看到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冒着大雨到处行动,他们几乎是本能地脖子一缩,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畏惧之色。
但是在看到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而是不断收起手中的刀剑,然后拿出随身的盾刃准备刨土,一副像是要救人的架势后,百姓们原本逐渐麻木的眼神陡然一亮。
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了一束光。
“军爷!!”
对深埋在泥石流中的至亲焦急无比的百姓们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连往日对兵士的畏惧也暂时压了下来,呼嚷着跑向最近的禹州卫将士。
“军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孩儿!”
“军爷!我阿爷被山洪埋了,求求您大发慈悲,帮我救救他…只要能救下阿爷,我…我为您做牛做马!”
“军爷……”
恳求的声音此起彼伏。
此时在他们眼中,那人高马大的禹州卫却是全无往日的凶神恶煞,不近人情,而是救苦救难的大圣人,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见百姓们看自己时,那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的目光,禹州卫一众被强令救人的将士不知为何,内心竟有一股异样升腾。
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如同狮吼一般的怒喝:
“都给本将闭嘴!”
却是张世平开了口,那粗狂的嗓门就连陆晨都耳朵嗡嗡的,众人听到这惊雷一吼,当即噤若寒蝉。
张世平又大声喊道:“本将和苏指挥使准备施法了,待会谁若敢出声惊扰,军法处置!都听到没有?!”
众将士瞬间站得笔直:“诺!”
一旁的百姓畏畏缩缩地看着张世平,一些体弱的甚至直接被他的怒吼声给震晕了过去。
“还有你们!”
张世平伸出手,指着那些百姓:“本将现在准备用谛听之术搜寻被山洪掩埋之人的位置,然后才能施救,若是你们真想救人,就给本将闭嘴,谁若是胆敢再发出一点儿响动,妨碍本将救人,本将决不轻饶!”
闻言,原本畏惧无比,准备继续刨土的百姓们顿时面色一喜,而后下意识地就想对张世平纳头拜下。
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那位凶巴巴的将军大人已经说了,这时候要是发出动静,就是妨碍他们救人。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于是他们赶忙收敛动作,又见不远处还有一些如同活死人一般的乡亲还在无意识地刨土,赶忙自发地跑过去阻止。
没过多久,这片区域便只剩下“哗哗”的暴雨声。
陆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看得出来,张世平御下还是有些门道的,这些个禹州卫士兵大都本能地服从他的命令,几乎没有迟疑,而且方才这些士兵赶到现场后,立马就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该站位的站位,该指挥的指挥,彼此协调一致,毫不拖沓。
这要是在战场上也能表现出这么高的服从性,那他们毫无疑问就是一支精兵。
这厮,倒是个将才。
不过是不是将才跟他陆晨也没什么关系,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顺便吩咐玄极卫们如果会谛听之术的话也跟着一起施术,如果不会就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要发出太大声响。
最后只有方玉一個人站了出来。
谛听之术毕竟不是烂大街的术法,大多时候都是用在战场上探听敌方动向或者搜寻敌人藏身之地的招式,像现在这样用来救助百姓还是第一次。
这也并非是陆晨的主意,而是苏双想出来的办法。
此时的他正和张世平一同双手合十,灵力飞速外放,顷刻间在脚下形成一个小型法阵,而后灵力通过法阵疯狂涌入地下,向四周不断蔓延。
两人就这么借助谛听之术仔细感知地下的所有动静,尤其是声息。
只要人还活着,而且不是故意隐藏声息,就能通过谛听之术找到具体位置。
修为越高深,对这个术越精通,探听的效率越快,位置也越准确。
约莫盏茶时间,三个术者便同时睁开眼眸。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个亮度不一的光点,显眼无比。
“是指挥使大人的灵印标记!”
光点出现的瞬间,几个禹州卫的千户同时站了出来。
“所有人听令,以五人为一组,朝最近的标记挖掘,把里面的百姓救出来!”
“快!”
命令下达,三四千名将士同时行动,动作飞快地朝着最近的标点冲去,然后抄起手中的盾刃就开始挖了起来。
三人一组,一个人挖出一块,另一个人立马接上,随后第三个人再次接上,如此往复,整个挖掘的过程没有一丝停滞,衔接得恰到好处,彼此之间的配合极为默契。
“各位,一定要注意灵印虚实。”
一名千户再次高声提醒道:“幸存者位远则虚,位近则实,当凝实至极致时,定要改用双手去挖,免得盾刃伤人。”
闻言,众人当即应下,然后继续挖了起来。
有极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的军队的效率,比百姓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没过多久,就有被埋藏得比较浅的百姓被挖了出来。
“爹!!”
一个小童在看到挖出来的一个全身泥泞的身影后,当即大喊一声,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而后一把扑到那人怀里。
也幸好禹州靠近坝区的地方灵气极为浓郁,使得这里的一切都蕴含灵气,土质也跟外界有很大的不同,不然被泥石流掩埋了一刻钟的百姓估计就算被挖出来也已经没了。
“放心吧,小娃娃。”
身着千户制式铠甲的张世平之子张裕看着自己和将士们亲手救出来的汉子,之前的愤恨不知为何突然就消散了不少,甚至心情好了许多。
他看着正伏在那百姓身上嚎啕大哭的孩童,轻笑一声,道:“你爹没事,只是太过虚弱,昏过去罢了,好好休养一阵便可痊愈。”
听到这话,那孩童很快止啼,而后猛地从父亲身上站了起来,瘦弱的身躯朝张裕重重拜下,同时口齿不清地道:
“多…多谢军…军爷救…救下阿父,军爷…请…请受虎子一拜!”
看着郑重其事地跪在面前的小娃娃,张裕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触动了。
胸中似有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涌出,却不知为何哽在喉中,难以言述。
第八十一章 计划通(三更送上,求追读!!)
在三千多训练有素、配合极为默契的禹州卫和上百个实力惊人的玄极卫的全力高效施救下,不过一刻多钟,底下的百姓全都被救了出来。
就连死去的百姓尸体都被顺便挖出。
距离符嬅约定的两刻钟时间还有好一会。
原本陆晨还以为禹州卫救人起码需要半个小时,也就是两刻钟,这也是正常军队的效率,却没想到禹州卫的效率竟然如此惊人,妥妥的一支精兵。
而且到后面,那些大头兵和百户千户不知道为毛,竟突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明明已经一秒不停地挖了十多分钟,后面竟然还越挖越快,没几下就在一众百姓喜极而泣的欢呼和感恩戴德的感激声中完成了任务。
使得陆晨原本想着在符嬅支撑不住的时候,强行用自身的灵力催动极道之剑中的霸者术式稳固山体,掩护众人撤退,最后完全耗尽灵力,因力竭而殉职的计划,就此流产。
然而,这次临时起意的计划失败,陆晨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恶徒。
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而已。
看到不远处不断朝禹州卫磕头千恩万谢的百姓,他心里微微触动,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轻轻摇了摇头,陆晨没有再多想。
来日方长,作死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在意一两次失败。
他轻轻吸了口气,而后突然高声喊道:“全军听令!”
此话一出,禹州卫所有将士顿时齐齐看向张世平。
百姓们则是一脸好奇地看向那個骑着高头大马,被两百名身着玄甲的侍卫护在中间的年轻人。
“看本将作甚?!”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刚一脸不耐烦的让几个方才朝他磕头磕破了头皮的百姓起身的张世平顿时眉头微皱,而后一脸冷然地道:“本将不是已经交待过了吗?总督大人在时以他为主,现在总督大人下令,尔等直接听令便是,不必在意本将。”
闻言,一众将士顿时看向骑在威风凛凛的御马上的陆晨,这个和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差不多大的年轻文士。
陆晨打马上前,在众人齐聚的目光中,高声下令:“扶百姓上马,全军撤退!”
又是一个看起来很容易加大禹州卫将士愤恨的命令。
听到这话,百姓们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高呼道:“使不得,使不得!”
“这位大人,我等自行离去便是,怎敢劳烦各位大人?!”
“我等卑贱之人,岂能脏了各位军爷的战马?”
“各位军爷大发慈悲救下我们的至亲,已是我们这辈子都偿不尽的大恩,怎么能让军爷们为我们这样卑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我等小民,实在当不起军爷如此啊……”
“……”
百姓们不断推脱着,陆晨却毫不犹豫地坚持道:“本总督说你们当得起,你们就当得起。”
说着,他环视不远处的禹州卫,毋庸置疑地道:“时间紧迫,尔等莫要浪费时间,马上带上他们离开这里!”
似乎是不习惯陆晨的直接下令,禹州卫们稍微停顿了一会,才同时大声应道:
“诺!”
见他们回应,陆晨便点了点头,而后再不看他们一眼,直接一夹马腹,让马匹调转方向,准备离开这里。
虽说没能达成最终目的,但加深禹州卫对他的怨念,以此为起点,逐渐让整个武官体系容不得他,甚至到势不两立的地步,这个目的就目前来看,还是很顺利的。
要知道朝廷由君臣组成,君除了皇帝以外还有皇族,代表着无上皇权,而臣分文武,武臣在朝廷同样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要是能被整个武官体系憎恶针对,陆晨距离仙界就近了。
当然,文臣系统这个甚至能跟君权抗衡的庞然大物,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毕竟只要能引起文臣不惜一切代价地群起攻之,形成能够令皇帝都不得不妥协的滔天大势,他百分百会凉。
只不过那些桀骜不驯,看不起百姓的武官比较好切入,同时现在又正好有机会罢了。
而正在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加深张世平等武官的戾气的陆晨转身之时,却没有注意到,以张裕为首的几个年轻武官看向他的目光中,却莫名透着一丝异样。
他们撇了一眼一旁喜不自胜的百姓,又看向陆晨的背影,那棱角未除,因此显得英气十足的脸上,剑眉下的星目中,流露出一股沉思之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跟陆晨有关的问题。
原本每次看向陆晨时的愤怒和戾气莫名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异和好奇。
就在他们看着陆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其他禹州卫轻骑却是快速行动了起来。
禹州卫的行动效率出奇的快,所有轻骑兵直接走到百姓面前,不顾他们“使不得使不得”的惊呼,直接将其扛上马背,而后翻身上马,整个过程如同经验丰富的山贼马匪一般行云流水,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带上百姓,众人很快便跟着陆晨离开了泥石流肆虐的危险区域。
轰隆!
众人刚离开,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却是符嬅见众人离开,便直接中断了维持术法的灵力输送。
术法停滞的瞬间,小山断口处不断积聚的泥流直接带着已经极度不稳的山体落下,顷刻间便将底下的一切尽数掩埋。
“辛苦你了,符指挥使。”
陆晨走到符嬅身前,拱手道谢。
“这次多亏了你,百姓才得以保全,待回朝之时,本官定会为你表功。”
符嬅的脸上满是萎靡之色,显然持续消耗大量灵力对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面对陆晨时已然难掩面上的疲惫。
她抬起手,朝陆晨拱了拱手,随便客套了几句。
众人完全汇合后,陆晨没有马上下令启程赶往坝区,而是缓步走向那一个个受宠若惊,刚到安全的地方便急着下马的百姓走去。
最后,他走到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面前,在其充满了敬畏和感激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问道:
“这位乡亲,能不能告诉本官,尔等为何要结伴来此,据本官所知,此处毗邻坝区,灵气过于浓郁,气象无常,绝非百姓久留之地。”
听到这话,那汉子不知为何,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甚至还微微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陆晨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异样,不由得心中一动,在停顿了一下后,便接着问道:“尔等来此,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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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在此拜谢!!!
第八十二章 俺也一样
“回这位大人的话,我等乃是沟儿村和曲儿村的村民,之所以来此,乃是前几日官府征劳役,令我等前往天门江大坝服役,我等不敢不从官府之令,于是稍微收拾行囊便出发了,没想到来到此处时突然天象大变。”
李威如实回答着,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中突然透出一股恨意。
随后他先是看了一眼周围刚救了他们,此时已经疲惫不堪的禹州卫,而后猛地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接着道:
“原本小民见附近山体不稳,又突遭暴雨,有山洪爆发之象,便跟负责我等劳役之事的衙差言明,建议改道,但那厮不仅不许,还以小民偷奸耍滑妄图延误行程为由杖责小民,然后强令我等先行通过那处年久失修的民道,他们则远远地躲在后面观望,结果我等行至中间,正上方的山陵突然崩溃,形成山洪落下,要不是各位军爷及时赶到,我等怕是已经被山洪活埋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身,朝不远处不知为何一脸复杂的张世平猛地跪下。
“小民李威在此多谢将军大人救民之恩。”
说着,他不顾地上的泥泞,直接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人大恩大德,小民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定会不惜一切报答将军。”
方才把他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正是张世平。
为了尽可能快地完成任务,以免山洪再次爆发,张世平这个禹州卫最强者也只好放下身段,亲自动手,和将士们一起掘土救人。
明明是为了保全禹州卫将士,救他们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看到李威如此真情实意地朝自己重重跪倒,张世平心底还是不由涌出一股复杂难言的感觉。
不过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嗯?”
刹那间,他便意识到了这一丝不对劲来源为何。
“不对,不是说这次治水不征发劳役,而是让我等军伍之人协助萧尚书平息水患吗?为何他们还……”
一念至此,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陆晨。
然后,他便注意到,陆晨的目光此时已经冷了下来。
眼中,似有一股万年都化不开的寒冰一般,使得他莫名感觉周身一寒。
那眼神,竟比之前听到他蔑视百姓的言论时还要冷。
“方玉何在!”
方玉一个纵身,瞬间落在陆晨跟前,躬身拱手应道:
“卑职在此,大人请吩咐。”
陆晨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紧极道之剑,这把可“上斩逆宗,下诛不臣,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人皇之剑的剑柄,在剑刃悄然散发出的无上威势中,淡然无比地道:“这位乡亲方才说的衙差,现在应该还没走远,去把他带过来见本官。”
“卑职领命!”
唰!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玉突然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仅仅两息过去,周围便再也感知不到他的一丝声息。
吩咐方玉后,陆晨再次看向李威。
“这位乡亲,你确定是官府的人去你们村子征发劳役吗?”
闻言,李威顿时感觉到了一丝非同寻常。
眼前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文士,身上似乎有种令人本能地敬畏的威势,让他下意识地撇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仿佛他才是真正能决定在场所有人命运的大人物一般。
李威摇了摇头,把心底里那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压下,而后一脸笃定地道:“回大人话,小民确定就是官府给我们下的劳役令,那天来我们村子宣布此令的,正是每次县衙收税都会亲自过来的县主簿。”
一想到之前高主簿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想到被他仗着身怀伟力,如同捏死蝼蚁一般杀死的同村发小,李威眼中便闪过一道愤恨的光芒,忍不住把当天村里发生的事告诉了陆晨。
陆晨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说完。
刚死里逃生的百姓们也回想起了自己被征发劳役的悲惨遭遇。
想到世道如此艰难,想到一個个曾经被压迫致死的至亲好友,不由悲上心头,掩面痛哭起来。
听着百姓们悲戚无比的哭声,一众禹州卫眼中原本的自豪和莫名的喜悦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集体默然。
这些百姓,也是他们的父老乡亲啊,如今竟过得如此悲苦…
明明身体如此瘦弱,连走路都如此困难,甚至连一捆柴火都挑不起,却要自带口粮长途跋涉去往气象愈发恶劣的天门江大坝,去干那比砍柴挑水重无数倍的活。
那可是连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忠勇之士都倍感着力的苦力活啊!
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这一刻,无论是底层的大头兵还是百户千户军官,对突然让自己前往坝区平息水患的任务的排斥,竟莫名小了许多。
甚至有人觉得让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行伍之人去做这些事,乃是应有之义。
他们终究是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还没有铁石心肠,而是会为他人共情的人。
等到李威再次跪下哭诉的时候,陆晨才缓缓抬起头。
“本官知道了。”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紧接着,伴随一道破风声,两个身着衙门差服,肥头大耳的身影突然从半空落下,最后重重地砸在陆晨跟前不远处。
与此同时,方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陆晨身旁,一如他去时那般,来无影去无踪。
“大人,卑下幸不辱命!”
陆晨看了他一眼。
“辛苦你了。”
方玉再次躬身,而后退到一边。
李威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两个正哀嚎不已的身影,在看清他们的脸后,顿时两眼一瞪,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那两人,不是之前时常欺辱他们这些劳役,故意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探路的官差还能是谁?
‘居然…真的把他们捉过来了,而且还这么快!’
李威抬起头,看向陆晨。
在李威和一众百姓震惊的目光中,陆晨缓缓打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鼻青脸肿,身上满是泥泞的衙差。
两人很快便察觉到了战马的靠近,顿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一骨碌爬起来,而后跪伏在地,也顾不得看清周围的情况,直接求饶道:“大王饶命,各位好汉饶命!小的家中有纹银两百两,愿意修书一封给家中婆娘,让其取银两来献与大王,最多三日定能送来,求大王莫要杀了小的!”
“俺也一样!”
显然,两人是把陆晨等人当成了某个山寨的山大王,想要花钱求命,破财免灾。
第八十三章 真相大白
陆晨冷眼看着两人拼命磕头求饶的模样,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抬起头来,看着本官。”
听到对方自称“本官”,两人不由得愣了愣,而后猛地抬头,在看到坐在御马上的陆晨那一身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官服后,顿时重重地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山匪就好。
家里的纹银,算是保住了。
大家都是朝廷的人,照理说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然而他们高兴得似乎为时尚早。
“本官问你们。”
陆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尔等是哪个衙门的官差?又是谁命令尔等带劳役去天门江大坝的?”
闻言,两人不由得怔了怔,而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顿时看到那些之前被他们拿鞭子驱赶着赶路的百姓正一脸复杂难明地看着自己。
而在那些百姓身后,竟站着一大群身着轻甲的士兵,正用一种感觉有点不对劲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情况…怎么感觉不太对?
锵!
一直侍立在陆晨身旁的符嬅突然拔剑,一脸冷意地看着两人,冷声道:
“不想死就赶紧回话!”
声音中,竟透着一丝杀意!
两人顿时一阵哆嗦,而后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我等…我等乃是平县栾宇栾县令手下的官差,栾大人忠君体国,见天门江附近水患愈发严峻,便令我等去县内各地征集青壮,把他们带去天门江大坝…平…平息水患……”
闻言,陆晨下意识地思索了片刻。
几息后,他突然眯了一下眼睛。
“那么,你们的县令大人有没有说,把人带过去之后,要作何安排?”
两人摇头。
“没有,县太爷说,我们只要把人带过去,然后好好看管他们即可。”
听到这话,一众百姓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呵…”
陆晨冷冷一笑。
“好一个忠君体国的栾县令。”
两人微微抬起头,而后忐忑无比地问道:“大人您认识我们栾大人?”
“不认识。”
陆晨淡淡道:“不过,马上就要认识了。”
听到他这意味深长的话,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陆晨又问了他们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比如最近县里是不是有人高价收购粮食,县衙是不是经常有贵客上门之类的。
在生存的威胁下,两人对陆晨的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同倒豆子一般把陆晨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全无隐瞒。
问题问完后,陆晨突然转过头,看向不远处一脸复杂的苏双和张世平。
“传本总督令!”
此言一出,那两个官差顿时傻眼。
总督?
这個年轻人竟然是个总督?
百姓不知道总督是个什么官,但身为县衙的官差的他们自然不会不清楚。
那可是皇帝信重的大臣才能担任的大官啊!
这种大人物怎么会来天门江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愣神间,禹州卫将士却是猛地身形一颤,而后本能地站直身躯,面色肃然。
张世平和苏双业收敛起心神,朝陆晨躬身拱手,一副听候吩咐的模样。
“着令禹州卫指挥使、隋州卫指挥使立即率军前往天门江大坝,协助萧尚书修缮所有防洪工事,若是坝区有被各地区县令无视律法,自作主张征集过来的劳役,则从辎重之中拨出部分钱粮,分发给百姓,令其返乡,同时调集兵马护送其安然离开坝区,不得有误!”
“诺!”
这次一众将士果断领命,毫不拖泥带水,就连那平日里意见最多的张世平,这次都没再开口多说一句。
而听到陆晨以总督的身份下达的命令后,无论是百姓还是那两个差役都彻底愣住了。
李威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晨,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大人,您的意思是…朝廷根本没有下令征发劳役,让我等去平息水患,这一切,都是县衙自作主张?”
其他百姓也紧盯着陆晨,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陆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在众人充满希望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陛下深知如今禹州民生艰难,决不可动用民力,因此下令禹、隋二州卫军前往坝区治水,并且令本官暂时掌管两州军政,协助萧尚书平息水患,从未有过任何一道征发劳役的政令从朝廷发出。”
听到这话,李威等一众百姓在短暂的愣神后,那一张张枯槁的脸庞上,逐渐浮现出狂喜之色。
朝廷…并没有让他们去送死的打算。
这一切,都是那些狗官的自作主张,胡作非为!
而那两个官差听到陆晨的话后当场傻眼,肥胖的身躯逐渐颤抖了起来。
这时,陆晨突然看了过来。
“劳烦两位带个路。”
说话间,他的嘴角缓缓扬了起来,脸上终于再次弥漫起一丝笑意。
咕咚
两人同时咽了口唾沫,而后呐声问道:“去…去哪?”
“平县。”
陆晨淡然道:“本都督倒要好好领教领教,你们那位栾大人的风采。”
闻言,两人顿时面色一白。
……………
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女帝准时走进殿内,高坐于龙椅之上,沧溟圣王侍立在下首。
“拜见吾皇,吾皇圣安。”
分列两侧的文武百官齐齐躬身行礼。
女帝点了点头。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直起身,随后随侍龙椅两侧的太监高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文官阵列中,站在最前列的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人突然向前踏出一步。
见状,其他朝臣顿时神色一凛。
太极殿中,无论文武,能够排在最前面的,无一不是在朝中拥有极大话语权的当朝大佬。
位置越靠近皇帝,就越是位高权重。
比如三阁重臣的站位,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眼就能看到,显眼无比。
这些大佬平时很少开口,但只要上书奏事,事情就不会小,这种时候,除了御史和给事中这些科道言官以外,其他人一般不会开口打扰。
而那中年人的位置虽然不及三阁,但也是相当显眼的地方。
事实上,他正是先帝时就已经官拜兵部左侍郎,如今被女帝授予兵部尚书要职的当朝重臣——苍石公,刘东阳。
刘东阳站出来后,便紧握手中的芴板,扬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女帝微微颔首。
“刘爱卿请言之。”
刘东阳微微躬身,而后说道:“陛下,据可靠消息,柔然汗国近期异动频频,柔然王阿浑图集结数十万控弦之士屯兵白野一带,似有趁势出兵之象,而镇守荒州的苍翎军却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丝毫阻挠之举。”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最近西川行省、荆襄行省、天澜行省等西部七省各地卫军似有异动之象,其统军将领或告病,或借故返乡,时常不在军中,一走便是十余日,行迹相当可疑”
听到这话,女帝顿时面色一紧。
终于还是来了么
第八十四章 欺瞒
轰隆隆隆!!!
耀眼的紫色雷电划破天际,在浓厚的乌云中不断闪烁,不断发出阵阵令人惊惧无比的巨响,仿佛云层中有一头即将灭世的吞天巨兽一般,惊颤而可怖。
感受着天空中那阵阵让人心颤的天地之威,刚来到天门江大坝不久的萧韵脸上,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所以……”
她负着双手,脸上看不到往日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整个人透着一种干练而果决的气质。
“怀宇他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就放弃了原本来此的打算,让你们自行来此,而他则带着玄极卫部众赶往禹州城主持大局吗?”
“是的,萧大人。”
张世平微微躬身,抱拳拱手道:“总督大人和我等分开后,便带着获救的百姓朝禹州城的方向赶去了,以官道的行程和他们座下那非同寻常的宝马的脚力,预计今天晚上就能抵达距离禹州几十里左右的平县。”
“是嘛……”
听完张世平的讲述后,萧韵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一层忧色。
她倒不是担忧陆晨的安全。
不说别的,光是符嬅这个她完全看不透的玄极卫指挥使,就基本可以确保陆晨的安全,更何况还有两百多名玄极卫随侍左右。
陆晨身边的防卫从外部根本无懈可击,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真正忧心的,是陆晨那正直刚烈、百姓至上且嫉恶如仇的性格,加上他手中那把代表着无上皇权,且有“先斩后奏”特权的极道之剑,这两者相加的结果,可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禹州的官场,从这次事件便可管中窥豹。
她刚来到坝区,便看到两千余名瘦弱无比的“役夫”如同等死一般在原地待命,仅片刻她便意识到了一丝非同寻常。
毕竟,若是真有心平息水患,是不会让这些肩不能挑的百姓过来浪费粮食的。
而如今,整个禹州,包括禹王在内,除了她能用以前多次帮助陆晨在官场站稳脚跟所得的一丝薄面,能够稍微阻止陆晨意气用事以外,根本没人能够阻拦手握人皇剑的他。
更何况他还有符嬅那等绝世高手护卫左右…
“事情,开始变得麻烦了啊……”
萧韵轻轻呢喃了起来,面露纠结之色。
现在女帝初掌朝,虽有圣王不遗余力的支持,但毕竟根基浅薄,目前只是完全掌控了司隶一带,权威还没有渗透到整個天下,要是这时候禹州的官场被陆晨闹个天翻地覆……
然而即便意识到这一点,她却除了给陆晨修书一封以外毫无办法。
她身负治水大任,在如今形势明显已经严峻无比的水患未平之前,绝对不能离开。
否则一旦洪水决堤,令青江中下游数省两岸之地一夜之间变成一片泽国,后果更加严重,严重者甚至会动摇大夏的统治根基。
所以,面对如今这种情况,她只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强行按下心中的担忧,而后向洛京上奏的同时,给陆晨修书一封,便转过身,开始投入治水之事。
………………
就在萧韵有条不紊地安排逐渐赶到坝区的禹州卫和隋州卫修缮堤坝,布置大阵和挖渠泄洪等事务时,陆晨等人如同张世平所料的那般,在天色天暗这时来到了平县地界。
从天门江大坝到禹州城的官道是经过平县的,因此来这里也算是顺便。
不过陆晨并没有急着去平县,而是先送百姓们回村。
然而当他把兴高采烈的李威等沟儿村村民护送到村口,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地朝家中跑去的背影时,突然感觉周围飘来一股令人颇感不适的阴冷之气。
与此同时,符嬅眼神一凝,目光颇为凝重地注视着不远处那静悄悄的村庄。
“是死气!”
说话的同时,她的面色变得愈发冷冽。
“只有活物尽丧的悲凉之地,才会出现的死气。”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面色一凛。
“也就是说……”
符嬅默然点头。
“这个村子,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已经没有活人了。”
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印证符嬅的判断一般,不远处某间农舍内,突然响起一声悲戚无比的惊呼:
“娘!!”
紧接着,仿佛是推倒的多骨牌一般,周围的农舍中接连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悲呼——
“爹!”
“太公!!”
“祖母!”
“娘亲!不!!!”
“……”
惊呼声此起彼伏,好一会,才逐渐平息下来。
陆晨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愈发沉重。
“走吧。”
他缓缓打马上前,朝距离最近的一间房舍走去。
玄极卫紧随在后。
走到房门大开的房舍前,陆晨翻身下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
而当他穿过小院,来到里屋时,看清里面的景象的刹那,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却见昏暗而简陋,四处漏风的屋舍下,李威正紧紧抱着一具尸体嚎啕大哭。
“娘!您不是说家中尚有余粮,让孩儿放心带上口粮离去的吗?为何……”
“您为何要骗孩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腐朽之气。
此时李威抱着的那具尸体,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人样。
全身没有一丁点肉感,不是皮就是骨头,那四肢竟比擀面杖还细,干瘪至极的胸口呈现出极其清晰的肋骨轮廓,脑袋的位置,两个深凹下去的空洞中,散发着一阵瘆人的气息。
那是饥饿到极致的人,才会呈现出的模样。
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看到如此凄惨,比电视里所谓的恐怖片还要凄厉数倍的一幕,陆晨好一会没能反应过来。
啪嗒…
回过神来后,他深深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房舍。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离开李威的家后,陆晨带着众人来到晾谷场,静静地在雨幕中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村民们陆续从已经毫无生机的家中走出。
瘦弱至极的他们轻松无比抱着已经死去的,几乎连二十斤都没有的亲人的尸体,来到陆晨等人面前,缓缓跪下,而后在满是泥泞和水洼的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悲戚无比
“大人!请为我等做主!”
陆晨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转过头,看向一旁给自己撑起灵力护盾挡雨的符嬅和方玉,淡淡道:“撤掉灵力护盾吧。”
说完,他便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回头,看向面前那一具具凄惨无比,比李威母亲还要悲凉的尸体,而后缓缓开口。
“本官想见识一下,这禹州的天,到底有多冷。”
………………
身体有点不舒服,先更一章……
第八十五章 笑话(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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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本总督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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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圣贤之道
随着陆晨入主禹州,整个禹州和隋州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官场彻底躁动了起来。
那些没有得到朝廷政令就直接征发劳役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包括其参与此事的爪牙、下属及其家眷尽数被玄极卫捉拿,押到禹州城大牢,听候发落。
私自征发劳役的官员总共十九名,其中如栾宇这般逼死百姓,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的官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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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国难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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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禹王(4k大章送上!)
“驾!驾驾!!”
禹州城内,一架由五匹通体雪白、眉生尖角的白马拉着的豪华马车在街道上毫无顾忌地狂奔。
“啊!!”
“快跑!!”
“禹王出行,大家快跑!”
沿途的百姓们惊叫着朝两边跑去,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隆隆的马蹄声中,风灵气在阵法的作用下飞速汇聚,使得周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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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我剑也未尝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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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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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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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斩!
“哼!”
对于陆晨的威胁,禹王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以为本王不敢?”
话落,他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到赵平面前。
“没用的废物,把灵钥拿来。”
说着,他一把从一脸惊惧的赵平手中夺过灵钥,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朝外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无所顾忌地道:“什么狗屁两州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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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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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极尽恩宠(4K字大章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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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我特么谢谢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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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师徒之实(4K奉上,求支持!)
禹州大牢。
看着面前七窍流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死相却极为平静的廖极,以及一众好不容易抓到的同伙的尸体,陆晨不由得面色一沉。
随后眼神陡然一凝,看向一旁的禹州知州赵平和典吏元武。
“畏罪自杀?”
元武微微躬身,接着闷声应道:“是的,总督大人,卑职已经仔细确认数次,基本排除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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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为政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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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生杀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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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掀了这世道!(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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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蝼蚁罢了(求订阅!!)
禹州城,禹王府。
大厅。
已经恢复了一些气色的姜允平面色阴沉地看着窗外。
大雨磅礴,浓重的雨幕遮蔽了一切。
什么都看不清。
但他还是仿佛凝视着什么一般,目光没有丝毫挪动。
禹王殿外,上千名身着轻甲的禹王卫伫立各处,目光警惕无比地环视四周,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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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激战
陆晨话音落下的瞬间,极道之剑陡然绽放出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眨眼之间便将周围的玄极卫笼罩在其中。
叮~
只听到一声轻响,耀眼的光芒随之碎裂成点点光华,不断涌入一众玄极卫体内。
符嬅和方玉等人突然觉得身体一轻,运转灵脉中的灵力也轻松了些许。
与此同时,一股极为霸道的皇者威压猛地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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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禹王之死(今日第五更送上,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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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济世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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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圣人
曲儿村郊外。
陆晨在一座刚立下不久,高两丈、宽三尺的石碑前盘腿而坐,看着上面透着一股悲凉之气的碑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久久无语。
石碑旁,除了匆忙准备的祭奠之物外,还有一个血淋淋的布袋。
在他身后,只有符嬅一个人默然陪伴。
其他玄极卫大多都在禹王府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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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柴红玉
平县,沟儿村。
一间破旧不堪的农舍内。
“陆大人!”
上身缠满了绷带的李威一看到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便激动无比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错,他又活下来了。
征发劳役时饥肠辘辘的他没有死在路途上,被山洪掩埋时又被禹州卫从土里挖了出来,被禹王卫袭杀差点一刀毙命,结果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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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仁义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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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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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归一境
“嗯?”
漠天城,城主府。
漫天的风雪中,一袭白衣,有着一头银白色及腰长发的大夏八柱国之一,苍翎军统帅顾思妙突然似有所感地微微抬头,转身面向东方,看着遥远的天际。
她好像能够能透过漆黑的夜空看到什么一般,目光中微微透着一丝惊奇之色。
“妙儿。”
前面传来一道温文尔雅的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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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天劫
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顷刻间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陆晨骑着爪黄飞电一路狂奔,直到来到一处无人的小树林中,他才急忙抱着符嬅下马。
此时的符嬅眉头紧皱,小脸上渗满了细汗,五官紧紧拧在一起,轻灵的身躯剧烈颤抖着,显然是在强忍着什么,表情极为痛苦。
陆晨赶忙把符嬅放在一处草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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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凛冽杀机
事实证明,符嬅的天赋和实力,绝对当得起“绝世人杰”这四个字。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天空中便落下十道令陆晨咋舌不已的惊世紫雷,全部毫无偏差地砸在符嬅站着的地方,直接将她周围全部炸了个稀巴烂。
而匆匆渡劫,除了自身擅长的各种法阵以外没有任何准备的符嬅却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每抗下一道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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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丈夫但求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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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代价
极道之剑绽放出阵阵金光的刹那,所有玄极卫只感觉身体一暖,随后在激战中被剧烈消耗的灵力竟飞速得到补充,灵脉再次充盈了起来。
同时,身上的伤口也在金光缠绕中不断恢复。
“尔等,想要陷本官于不义吗?”
沐浴在金光中的陆晨迈步向前,面无表情地道:“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这等小人行径,岂是大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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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个假,明天爆更
今天一下班就开几个小时车回老家,实在太累了,休息一晚上,明天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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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绝望
看到陆晨这幅惨状,陶冀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然而他刚冲过去,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苏毅等人也试着上前,却都跟陶冀一样,无法靠近陆晨分毫。
“陆总督……”
感受着陆晨那几乎抱着必死的觉悟的决意,感受着体内不断狂涌而出的力量,四人同时面色一颤。
目口渗血,身体尽显溃相,这是避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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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亡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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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本官,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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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朱雀血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柴红玉总感觉陆晨这理所当然的道谢语调有点奇怪。
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的错觉后,她站起身,对陆晨回了一礼,一本正经地道:
“总督大人言重了,真正救您的,是您身上那颗心怀苍生的仁义之心,在下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听到这话,陆晨的脸色变得更复杂了。
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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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求你别救我了
轰隆隆!!!
不知不觉间,天空中的天劫雷云已完全凝聚。
深紫色的雷光在云层中不断闪烁,那几乎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抗念头的无上天威笼罩在符嬅周围,使得那里的空气几乎彻底凝固,压抑至极。
而且三重劫不像前两重那般,整个渡劫区域都被浓厚的迷雾笼罩,在二重劫结束后,那层迷雾便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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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来自女帝的背刺
看到陆晨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柴红玉当即咬了咬牙。
下一瞬间,她的身上陡然涌现出阵阵深红色的灵力,眼睛也变成了血一般的赤色,里面三道墨色的印式飞速流转的同时,强化的灵力飞速向陆晨流去。
“唔!”
陆晨猛地闷哼一声,体内的血液在这股极为特殊的灵力滋润下开始极速再生,身体表面的伤势也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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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女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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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满门抄斩
仅片刻,陆晨便通过前身的记忆回想起了萧逸所说的那位女剑仙。
记得约莫是在五年前,前身和萧逸等一众刚通过宗门大比的新秀,按照惯例外出历练,最终被派往北冀行省协助当地官府除魔卫道的时候。
在完成任务返程时,某个夜晚走进一处废弃的道场准备稍歇,里面却突然妖光四起,十数个蝙蝠状的邪祟猛地从里面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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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以人为镜(求订阅!求月票!!!)
“陛下!”
姜旭面色涨红,一副被昏君辜负的贤臣的模样。
“您身为天下之主,皇族至尊,怎能如此宠溺纵容一个佞臣?!为了他竟连国法和祖制都抛到一边,您再这样下去,天下人究竟该敬畏我等姜氏皇族,还是该敬畏他陆晨?这个天下还是姜氏的天下吗?”
其他人也接连哭诉起来。
就好像陆晨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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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证据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番话,每一句,甚至是每一个字,都在女帝脑海中不断回响,循环往复,经久不息。
片刻后,她缓缓闭上眼睛,细细体会着这句话中蕴含的道理。
下一瞬间,她闭拢的眼眸边缘莫名闪过一抹金光,龙袍下的娇躯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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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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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友军啊!
“???”
听到女帝那熟悉无比的果断回答,陆晨顿时一脸黑人问号。
不是
就这么答应了?
质问呢?训斥呢?失望至极的眼神呢
为毛什么都没有?
而且又是这样一句话不问直接答应,这小姑娘没完了是吧?
还是说因为今天圣王不在,所以放飞自我了?
仔细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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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鱼水情
荒州,漠天城。
城主府。
咔哒……
伴随一声清脆的响声,顾思妙手中的茶杯突然出现一个崩口,随后眨眼间便布满无数细小的裂纹,最后“砰”的一声彻底碎裂成无数碎屑,平铺在桌子上。
一只蓝色的蝴蝶在她左眼一寸左右的地方缓缓扑扇着翅膀。
看着面前的蝴蝶,她不知为何突然小嘴微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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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人,你是了解我的
面对一众百姓诚挚的恳求,好不容易平复下体内狂涌的灵力的张世平却是摇了摇头。
“总督大人有令,严禁官府征发劳役,不许妄用民力。”
他走到老者跟前,将其扶起,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尔等心意,本将心领了,但规定就是规定,这次治水,除了禹、隋两州卫军以外,决不能动用其他人力,否则总督大人怪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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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恩同再造
洛京。
西城,崇德坊。
“哈啊……”
刚小憩一会的陆晨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外面适时响起一阵轻灵的脚步声。
“表哥,你起了吗?”
“刚起。”
陆晨揉着惺忪的睡眼,穿好鞋子,朝外面走去。
刚打开房门,便看到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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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御下之道
“妙儿…妙儿?”
漠天城,天心山庄。
被布置得奢华无比的饭厅内。
好不容易从沧溟圣王手中死里逃生,被沧溟军当狗一样撵的赵太后坐在主位上,眉头微蹙,看着不远处不知为何突然愣神的顾思妙,轻唤了几声。
“嗯…”
顾思妙很快回过神来,而后抬起头,对赵太后歉然道:“抱歉,微臣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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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风起
“大将军,您回来啦。”
顾思妙刚回到城主府,亲卫统领沧月便迎了上来。
“沧月。”
顾思妙翻身下马,将苍云宝马的缰绳交给一旁的亲兵,然后一边朝里面走,一边对沧月问道:“之前交待的事,都准备得如何了?”
“回大将军话。”
沧月郑重道:“青冥卫、青玄卫和青峰卫九万兵马已按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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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主辱臣死
“人就是这样,会随着环境的变化、经历的事物等因素而变化。”
刘东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接着淡然道:“就比如你陆给事,在遇到顾思妙之前,你大抵只是一个平庸的修真少年,但是在遇到她,被她救下并许以济世安民之诺后,你才会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你。”
“否则,你或许也会和其他庸碌之辈一样,带着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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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江山
女帝稍微坐了一下,跟陆晨等人,主要是跟陆晨聊了一会,便准备摆驾离开。
刚夺回大权,天下又被太后党羽祸害得不成样子,无数个烂摊子需要收拾,而现在又正值荒州叛乱,她几乎忙得双手都离不开奏折,能强行挤出时间过来祝贺陆晨,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让他放宽心就已经是极限了。
在知道陆晨如此坚决的态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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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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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倍感欣慰
轻而易举地杀掉唐平这个苍翎军二十四卫指挥使之一的永和卫大将后,顾思妙转过头,环视着一众亲卫和几名偏将。
脸上弥漫着瘆人的冷意。
“大…大将军……”
其中一名偏将高大的身躯剧烈颤抖着,看着顾思妙的眼眸中充满了恐惧,右手按在刀柄上,却怎么都拔不出刀刃。
“饶…饶命……”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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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慷慨激昂
陆晨表明态度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齐齐怔住。
叶晟也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他陡然瞪大了眼睛。
“陆给事,你方才说什么?”
“没听清么?”
陆晨冷然道:“在下并不觉得方玉、关胜他们所作所为有何不妥之处,反而觉得他们做得很好,在下,不认同叶侍郎你对他们的无端弹劾!”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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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公侯万代
“莫慌。”
面对儿子急切的发问,老者稍微思索了片刻,眉头便舒展开来。
“那狗官和之前的陆疯子一样,做事不计后果,这样做官定然是做不长久的,如今利益受损的可不只有我们,整个互县所有士绅…不,是整个禹州所有大族都深受这些该死的武夫所害,如此多有识之士一同上书,大家朝中的人脉一起发力,还有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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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没想到吧
“定远侯若是想劝在下改变主意,还请免开尊口。”
陆晨神色淡然地道。
“在下不知道什么是好歹,也不懂什么止损、应变之道,在下只知道,无论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顾姑娘忠也好,奸也罢,不管是什么结果,在下都会坦然处之,绝不退缩。”
一句话,就把刚准备开口的顾彦明的路给堵死了。
他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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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旧时代的落幕
听到顾思妙自报名号,看着她身体周围不断扭曲着光影的恐怖寒气,整个人散发出的一股极强的气场,太后身旁一众将士顿时一惊。
怎么回事?太后不是说顾思妙已经亲率大军赶往肃州战场,马上就要和沧溟圣王交手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天霜城可是大后方啊
而且这气氛为何如此怪异,身为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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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要的人
洛京,紫极城。
玄极门。
陆晨一如既往地准点越过大门,朝太极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陆给事。”
刚穿过六科廊,身侧便响起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去,却见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等几个经常扎堆的“好队友”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眼中透着一丝意味深长,同时不疾不徐地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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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礼不可废
洛京,紫极城。
紫微宫。
女帝双手捧着一本奏折,然而本该聚精会神的目光却有些发散,眼眸几乎没有一丝焦距。
显然注意力根本不在面前的奏折上。
片刻后,握着奏折的小手突然轻轻一颤。
“皇兄,你的意思是,顾思妙并没有背叛朝廷,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谋逆之举,都是为了麻痹妖后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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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久不见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过去了两天。
第三天,直到辰时三刻,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的陆晨才从床上爬起来,接着一番洗漱后,特意换上了前不久才发的官袍,而后离开家门,走到朱雀大街,最后径直朝南边的南华门走去,丝毫没有去北边的紫极城上朝的打算。
倒不是他突然偷懒,也不是睡迷糊了,而是因为女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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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请功
看着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的绝美女子,在发现她与前身心念许久的顾思妙长得一模一样后,陆晨脑子里顿时涌出无数问号。
什么情况?
顾思妙不是在荒州对抗朝廷吗?就算被苍翎军被圣王击败,她现在也应该和太后他们一同流亡各地吧?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双胞胎姐妹?
还是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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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爵
诛杀妖后党羽,对于现在的朝廷而言,毫无疑问是再怎么厚赏都不为过的巨大功劳。
而且还是军功!
要知道大夏是以军功封爵的,要是没有足够的军功,无论官做得多大,名望有多高,权力有多重,都不可能封爵。
连最低级的男爵都没戏。
而凭借这份天大的功劳,顾思妙甚至可以直接原地晋升一品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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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中人
凯旋典礼结束后,为表恩荣,皇帝会在宫中设下国宴,为大功于朝的功臣接风洗尘,极尽恩荣。
这种级别的宴会,虽然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参加,但他们只能待在外殿作为陪衬,真正能与皇帝共进晚餐的,就只有凯旋典礼的主角,和正三品以上的高官。
比如六部左右侍郎、尚书,大理寺卿,顺天府尹等。
陆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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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帝君
“说到婚姻之事”
酒宴上,顾思妙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轻笑一声,朝女帝问道:“陛下如今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呢,不知陛下打算何时选秀,招定帝君以安国本?”
闻言,女帝不禁眉头微蹙。
顾思妙说的没错,别看她今年只有十六岁,但已经到了会被催婚的年纪。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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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下未靖,何以家为?
陆晨话音落下,众人虽然觉得这番言论很是荒谬,但却没有马上开口。
就连钱益谦、郑忠等人都安静了下来。
顾思妙没有背叛朝廷,反而是铲除妖后余祸的大功臣,这个结果虽然对朝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之前在朝堂上故意用言语挤兑陆晨的人来说,却相当于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现在事情还没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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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祖制
最后陆晨还是没有坐在女帝旁边,而是请求女帝让人送桌子过来,准备坐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办公,不越雷池半步,让女帝一阵无奈。
随后女帝把一些户部的公文递给陆晨。
“陆卿,这些是户部关于供养皇族贵族、修缮宫殿皇陵、俸禄、军饷、赈灾、讨抚暴民流贼倭寇等事所需的钱粮汇报和度支申请,以及各地税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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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物有极而欲无穷
“朕知道供养宗室的国策每年都会给朝廷带来沉重负担。”
女帝再次轻叹一声。
“但优待皇族乃是太祖皇帝当年与天地立盟的祖制誓约,若是妄动国策,就是不尊祖宗,使太祖失信于天地,甚至有可能致使太祖仙道破碎,如此大不孝之事,后世子孙岂可为之?”
“况且三百年前大夏江山再次陷入倾覆之危时,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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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税制改革
作为皇帝用于召见重臣、办公的御用场所,深夜的紫宸殿依旧金碧辉煌,灯火不绝。
往常这个时间,女帝早就回紫微宫沐浴安歇去了,即便沧溟圣王入宫辅佐皇帝处理公务时也一样。
但是现在,紫宸殿中依旧人声不绝,穿着一身红色龙袍的女帝正一脸认真地跟陆晨讨论着什么。
“陆卿,你的意思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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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顾兮月
虽然昨晚和女帝商谈了许久,才在玄极卫的护送中离开皇宫,回到府邸,在洛小钰一如既往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躺在床上安歇时,已是丑时三刻。
但陆晨还是如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然后在洛小钰担忧的目光中离开府邸上朝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喝了女帝让人送过来的那碗热汤以后,他总感觉小腹热热的,身上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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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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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神武大将军
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顾思妙缓缓开口,道:“微臣恳求改封太和县。”
闻言,众人当即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大夏三京七十五省,州县七千有余,大部分朝臣都不可能记得所有州县的名字和位置,但是这太和县,却几乎每个朝臣都知道。
而且还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况。
因为太和县和兴平县一样,都是隶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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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兄,你看这个。”
紫宸殿内,女帝突然拿出几本硬皮文书,递给姜承道。
“这是什么?”
姜承道颇为好奇地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轻声问道。
女帝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道:“这是朕整理并罗列出来的一些关于供养宗室的国策的信息,包括自先祖光武皇帝复国开始到如今,每年宗室的数量,供养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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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归朝
洛京,东城。
顾府。
“什么?那陆晨今天不过来了?”
赵氏皱着眉,高声地对刚从门口回来的顾思妙说道,脸上满是不满之色。
“嗯。”
顾思妙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应道:“刚宫里来人转告,怀宇此时正与陛下商谈要事,估计紫极城落锁之前都不会离开皇宫,让我们不必等了。”
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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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符指挥使,好久不见。”
陆府大厅,陆晨微笑着跟缓步走来的符嬅打招呼。
而在看到陆晨好端端地坐在主位上时,符嬅莫名娇躯一颤,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听到陆晨的声音,她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之前渡劫之时,那道疯狂消耗自身的生命力发动极道之剑中的禁术,拼死挡在她面前,最后淹没在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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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死之交
看得出来,符嬅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却是个相当执拗的人。
无论陆晨如何说,她的态度都没有丝毫改变。
就认定了这份沉甸甸的救命之恩。
陆晨也只好由着她了。
反正她身为玄极卫指挥使,总不可能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护他周全。
片刻后,符嬅重新落座。
“对了。”
陆晨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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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颜松
事实证明,就如今而言,沧溟圣王的威望远大于女帝。
就如同萧逸昨天所说的那般,圣王铁了心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在实力上,圣王本身就是当世最强大的存在。
在势力上,沧溟军控制着整个司隶,谁敢不从,诛之!
面对这种拥有改天换地之能的绝对存在,他们拿什么反抗?
反抗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仗义死节的反对之人并非没有。
永初朝毕竟不是盛和朝,并非容不得守道者。
贪图享乐的宗室自然没几个有胆子站出来面对沧溟圣王,但御史之中却不是没有硬骨头。
然而,沧溟圣王除了绝对的武力以外,雄辩能力竟也相当了得,在强推变革之法的同时,还不断痛陈供养宗室的祖制之害,已然严重到足以威胁大夏存亡,再不变革,国库势必年年亏空,朝廷没钱,必将导致天下大乱。
若是不同意他的变革之法,就拿出行将有效的办法根治此害,弥补国库亏空。
面对沧溟圣王抛出的问题,几个御史却只是扯一些大道理,根本言之无物。
毕竟他们虽然精通大夏律法,但太过于保守,只知道维护祖宗成法,在具体解决问题上的能力极其有限。
让他们引经据典辨明是非,他们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让他们办事,他们就会变得捉襟见肘,怎么可能想得出两全之法?
沧溟圣王跟他们说数据,说未来,说方案,他们就只会扯孝义,扯祖宗成法,言语空洞无比,最后连都御史方平都看不下去了。
至于变革祖制是对太祖皇帝不孝?
笑话,丢了这十万里江山才是最大的不孝!
而且真要扯祖制,当年太祖皇帝还制定了贪污超过十两银子就处以剥皮充草的极刑呢,真这么维护祖制,那就一起恢复啊。
俗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
沧溟圣王显然就是有文化的流氓。
虽然这些辩词并不是他想的,但由他说出来,那威力却极其恐怖。
换一个人来说,绝对没有他这个效果。
最后,在打又打不过,辨又辨不赢的情况下,变革供养宗室之制就这么通过了,相应的配套政策也开始进入筹备状态。
目标和计划都有了,决策通过后,剩下的,就是执行和监管。
派谁去做这件事,由谁负责跟进进度和监督相关人员,就成了目前要解决的问题。
于是,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陆晨刚越过玄极门,沿着朱墙朝太极殿走去的路上,就感受到了一阵压抑无比的氛围。
平日里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谈天论地的朝官们,此时却是一个比一个阴郁,似乎失去了和同伴交谈的兴致,面色沉重无比。
陆晨也懒得在意他们,就这么自顾自地朝太极殿走去,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而就在他走过一处拐角的时候——
“陆侍郎。”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陌生的轻唤。
听到有人叫自己,陆晨便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却见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红底紫纹袍服,看起来颇有些慈眉善目的老者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老者身后,几个身着紫袍的官员随侍左右。
在看清老者的模样后,陆晨当即朝他微微躬身。
“下官见过颜阁老。”
没错,叫住他的人,正是当朝首辅,在萧韵入阁之前,三阁之中唯一的阁臣——颜松。
颜松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上下打量着陆晨,颇为感慨地道:
“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夫在陆侍郎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只是一个落第的秀才,连紫极城的城门往哪开都不知道,而陆侍郎你却已是前途无量的三品大员,不过二十出头,就取得了无数修士一辈子都难以取得的成就。”
停顿了一下,他突然眯了下眼睛,接着似乎意有所指地道:“所以说,这做臣子的,就得时刻铭记【忠君报国】四字,只要为陛下尽忠,为大夏的江山尽职,哪怕暂时受挫,总有一天能够拨开云雾,得到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啊”
话音落下,陆晨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颜阁老过誉了,下官才疏学浅,当不得颜阁老如此夸奖。”
“过谦,过谦啦。”
颜松负着手,缓步走到陆晨跟前,那几位紫袍朝臣紧随其后。
陆晨主动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颜阁老唤下官何事?”
颜松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似关切地问道:“昨日陆侍郎似乎没来上朝,可是身体有恙?”
“是有点不舒服,不过陛下强令下官在家休息一天,现已无碍。”
听到这话,颜松颇为浑浊的老眼中悄然闪过一抹精光。
“呵呵,陆侍郎圣眷如此,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陆晨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这时颜松又道:“只是可惜,昨天朝中发生这么大的事,陆侍郎这等忠贞不二、一心为公的无双国士竟然不在。”
说到最后,他却是莫名轻叹一声。
闻言,陆晨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心里便泛起了冷笑。
这又是忠君报国,又是江山社稷的,就好像大夏如今大厦将倾,需要他站出来力挽狂澜一样。
“阁老指的,可是圣王殿下变革祖制之事?”
此言一出,颜松身后的两个紫袍朝臣面色顿时微微一紧。
然而颜松本人脸上却依旧挂着一副和蔼的笑意。
“哦?邸报未发,陆侍郎便知道了昨日早朝之事?”
“嗯。”
陆晨微微颔首。
“下官的至交好友昨日下值后,便专程过来告知了下官。”
“既然如此”
颜松再次开口,不急不缓地问道:“不知陆侍郎对此事,有何看法?”
陆晨懒得跟这些年老成精、在官场混迹多年的政治生物玩什么心机,根本不怕任何暗算的他也没必要跟他们勾心斗角,直接简单明了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依在下之见,圣王殿下仅凭此策,便可当得上【无双国士】四字,足以名垂青史,为后人传颂!”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的瞬间,颜松身后的两名紫袍朝官当即脸色一变。
然而颜松脸色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陆晨的回答早有所料。
一名紫袍朝官沉声问道:“陆侍郎,你知道圣王殿下提出的改制,对如今的大夏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
陆晨瞥了他一眼,一脸淡然地道:“圣王殿下此策,堪称济世良方,只要能够贯彻到底,我大夏定能摆脱积弊,延续千年国运,甚至万世不竭!”
“荒谬!”
那紫袍朝臣冷声道:“自大景以降,历朝历代所奉行的,皆是【君王与修士共天下】的国策,无论是宗室还是修士,都是我大夏天朝的根本。”
“圣王殿下此举固然可解朝廷一时之忧,但对宗室如此苛责却贻害无穷,宗室与陛下同宗同源,身上流淌着的,亦是皇族血脉,若是宗室与朝廷离心离德,甚至被逼得犯上作乱,陛下将来有何颜面面对大夏列祖列宗?!”
“如此苛政,陆侍郎你竟然觉得这是济世良方?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闻言,陆晨当即冷笑一声。
“难道任由百姓被逼成了反民,而后以燎原之势改天换地,夺了这大夏十万里江山,让陛下成为亡国之君,她就有脸面对列祖列宗了吗?”
“危言耸听!”
紫袍朝臣一脸不屑。
“且不说圣主临朝,我大夏定能重现仁宣盛世,天下自不会如妖后乱政时那般民不聊生,我大夏雄兵一兆有余,忠臣良将无数,那些无知黔首就算暴乱,也只是一群目不识丁、连灵根都没有的暴民罢了,何惧之有?”
对于这番话,陆晨直接毫不客气地回怼道:“薛侍郎,你莫不是忘了,我大夏太祖鸿武皇帝故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被陆晨称作薛侍郎的中年人不由得面色一僵。
陆晨说的没错,大夏如今的十万里江山,还真就是一个当过和尚,做过乞丐的小人物,从肆虐中洲大地两百余年的异族手中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少在这胡搅蛮缠。”
薛侍郎一脸不满地道:“太祖皇帝天命在身,非常人可比,岂能一概而论?陆侍郎你竟敢把太祖皇帝与普通百姓放一起比较,本官定要上奏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面对这种威胁,陆晨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无论如何。”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颜松,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官心中,百姓永远都是国朝根本所在,如果要在修士、官绅豪族、宗室和百姓之中做取舍,在下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百姓!”
“而圣王殿下改制之法,在为朝廷缓解巨大的财政压力的同时,也兼顾了百姓民生,又能使宗室不再像以往那般庸庸碌碌,还有诸多万言难叙的好处。”
“能想出如此利国利民的千年大计,下官对圣王殿下可谓是,佩服之至!!!”
最后那四个字,陆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感受着陆晨这番话中的坚决之意,颜松脸上的笑意终于缓缓散去。
薛侍郎旁边的同僚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陆晨却已经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阁下有阁下的想法,本官亦有本官的坚持,谁是对的,多说无益,日后自见分晓,本官告辞!”
说罢,他便直接转过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颜松,此时却突然再次开口。
“陆侍郎,请听老夫一言。”
陆晨微微驻足。
“颜阁老请说,下官,洗耳恭听。”
颜松轻轻抬头,注视着面前挺拔的身影,缓缓说道:“我大夏,是帝王与修士共天下,而非帝王与百姓共天下,陆侍郎你也是身怀伟力之人,可莫要本末倒置,而且”
“背叛自己立场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回过身,看着颜松。
“颜阁老所言,前半句,下官不敢苟同,但是后半句,下官却深以为然。”
说着,嘴角莫名扬了起来,流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毕竟,为官者的立场,本就是忠君爱民,兼济天下,不是么?”
话落,不等众人回应,他便直接转过身,迈起脚步朝前走去。
“此子狂妄!”
看着陆晨离去的背影,薛侍郎当即冷哼一声。
“竟然如此不把颜阁老和我等放在眼里,此子当真嚣张至极。”
“呵”
身旁的同僚冷笑一声。
“谁让他如此得宠呢,而且不只是陛下信重于他,沧溟圣王似乎也因为这厮此前舍命救主之举而颇有好感,有圣王撑腰,他自然不必把我等放在眼里。”
“如今圣王有事,他自然要上赶着献媚,哼!什么忠贞不二,在权势面前,还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一个?”
对于他们的话,颜松却是摇了摇头。
“你们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颜阁老一开口,那几个紫袍朝臣顿时面色一凛。
“阁老,您指的是?”
颜松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注视着陆晨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才缓缓开口。
“若是圣王改制之法落实下去,宗室要想保住利益,就得把目光放在封地所在的府县各大豪族士绅身上,让他们让出从百姓那里得来的利益。”
“这样一来,士绅受损,宗室监督,百姓得利,税收增加,朝廷分润,你们说,从古至今常年居于沧溟境中不问世事的圣王,能想出这种法子吗?”
闻言,众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一个激灵。
“朝廷、百姓颜阁老,您的意思是,这改制之法”
“嗯,之前老夫就有所猜测,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
没等他们说完,颜松便微微颔首,注视着陆晨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品性、才学、胆识、韬略竟都如此优秀,这年轻人,当真了不得啊”
呢喃间,他莫名叹息一声。
“如此人杰,倒是可惜了……”
而反应过来的其他人,眼中却是逐渐流露出凝重之色。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策府
天澜行省,残破不堪的晖阳城内。
刚率领义军攻下晖阳不久的圣公于九渊高坐在知府衙门的主位上,皱紧眉头,看着不远处刚从禹州回来不久的得力干将——焚天圣女柴红玉,沉声问道:
“你当真决定要走?”
说话的同时,附近莫名传来一缕似有似无、难以觉察的悲呼声和惨叫声。
以及,男人张狂的笑声。
“嗯。”
柴红玉点了点头。
听到这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于九渊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为何?”
他无法理解。
这位实力高强、作战勇猛的义军大将,怎么去了禹州一趟,回来就二话不说收拾行囊与他告辞,都不带一点迟疑的。
之前他察觉到禹州水情有变,而禹州上下官员毫无作为,极有可能溃口决堤,于是派柴红玉和叶凡率领一众精锐过去打探情报,同时伺机而动,看有没有机会趁势拿下禹州,把禹王数十年积累的财富夺来充当军资,壮大义军。
当然,除了派柴红玉以外,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派了另外一支嫡系精锐,以确保青江如他预想的那般,带着滔滔洪水,将大夏的千年国运冲刷殆尽。
结果两人无功而返也就罢了,回来以后柴红玉竟然还要离开义军。
在义军已经攻占天澜行省六府之地,准备以此为基号召天下群雄共襄盛举、共图大业,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选择离开。
明明去禹州之前,对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朱门豪族恨之入骨的她,在反抗朝廷之事上最为积极,每次攻城拔寨,她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一副迫不及待地想要推翻已经腐朽不堪的大夏王朝,为天下饱受朝廷迫害的黎民打出一个清平之世的架势。
正如她的别号【焚天圣女】那般。
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九渊感觉柴红玉眼中对朝廷的厌恶似乎消散了不少。
而且,作为义军首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柴红玉对义军的重要性。
毕竟义军之中受她恩惠的人可不少,有的甚至是活命之恩。
她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对义军的影响可不只是少一个顶尖战力这么简单。
不说别的,光是受她恩惠的人还会不会留下来相助于他都是问题。
这人心要是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面对于九渊的质问,柴红玉却是微不可察地挪开目光,瞥了一眼周围,漆黑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缕不易觉察的赤芒。
同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下一秒,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因为”
她注视着于九渊脸上那曾经在她眼中诚挚无比的眼神,轻声道:
“大夏气数未尽,朝中还有心怀苍生的济世贤臣,而且还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大贤,只要有他在,这大夏江山,就稳如泰山,不会有一丝动摇。”
闻言,于九渊眼中陡然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圣女说的,可是那位在禹州搅动风云的两州总督?”
“嗯。”
柴红玉再次点头,然后接着道:
“而且,这里已经没有在下追求的东西了。”
闻言,于九渊当即眼神一凝。
“敢问圣女……”
他刚准备询问,柴红玉便一脸平静地打断道:“圣公,在下去意已决,从今以后都不会再为义军效力,所以焚天圣女之说,还请圣公莫要再提,唤在下柴姑娘即可。”
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立场,她又接着说道:
“至于在下之所求,圣公就不必知道了,毕竟,这是圣公,或者说现在的义军永远给不了在下的东西。”
听到这话,圣公不由得面色一滞。
紧接着,不等他再追问,柴红玉便果断转身,轻轻抬起脚步。
“在下来此,是为了与圣公告别,仅此而已,在下师尊曾有言,我辈修士行走于世间理当光明磊落,有始有终,在下来时明白,去时,自然不可不明白。”
咔哒……
只听到一声轻响,一枚玉质的兵符从柴红玉袖中落下,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兵符表面的“焚”字不断闪烁着阵阵流光。
轻灵的脚步声在大殿内缓缓响起,渐行渐远。
“至于义军之事,圣公若是相信在下,就尽快散去兵马,从此隐姓埋名安度一生吧,若是不信,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无论如何,义军的情报,在下断不会与任何人透露一句,今后亦不会主动与圣公作对……”
“在下言尽于此,圣公保重。”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那火红的倩影在一股逐渐升腾的烈焰中快速消失,再不见一丝踪影。
看着门口处缓缓消散的火光,于九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无比。
片刻后,他突然伸出右手,手背一个翻转,掌心处便凭空冒出一张灵符。
唰!!
伴随一抹灵力蒸发,那灵符瞬间爆燃。
下一秒,就在灵符燃尽的刹那,于九渊跟前陡然光芒大盛,随后一条半指粗细的白色灵蛇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光芒之中,吐着信子朝于九渊蹿了个过去。
于九渊伸手接过,接着抬起手,轻语一番,最后指了指柴红玉消失的方向。
“嘶!”
那条灵蛇嘴中发出一声轻响,而后猛的朝不远处的兵符蹿去。
哐当!
灵蛇接触到兵符的瞬间,两者竟是同时消失,如方才柴红玉凭空消失一般,诡异无比。
“呵……”
灵蛇消失后,于九渊突然冷笑一声。
“柴姑娘,义军现在,可离不开你啊…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间便过了五天。
打从沧溟圣王提出改革供养宗室之制开始,帝都洛京便笼罩着一层浓郁无比的阴云。
随着无法阻止的改制法令落下,朝野上下的氛围变得愈发压抑。
无论是宗室,还是大部分朝官,都不希望这道政令实行,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再怎么不乐意,也无法阻止沧溟圣王的专断独行。
在政令通过后,沧溟圣王丝毫没有给他们喘息之机,在这五天里朝堂上不断进言,完善改制的配套政策。
而陆晨也没有闲着,不仅直接表态支持改制,其后更是提出增设天策司,掌监察政令善恶、督察改制进度等事宜、收集反馈信息,钻研律法专职专管改制之事。
这个建议一经提出,钱益谦、郑忠等人几乎脸都绿了。
但是沧溟圣王对这个建议却是赞不绝口,甚至更进一步,以圣王之尊开府建衙,号天策府。
只不过这个天策府是为改制之事而设立,其最大的存在意义,就是为改制之事披上圣王的无上权威。
哪怕沧溟圣王人不在洛京,只要他还活着,他的权威就能辐射到天策府,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存在。
对于这个提议,女帝自然是欣然接受。
毕竟这是她和沧溟圣王早就商量好的办法。
身为圣王,身系整个中洲大陆亿兆生灵的存亡,不可能长时间离开圣境,总归是要回去的,否则难保圣境之中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回去得越慢,出现变数的可能性越大。
这一回去,起码要带走一半沧溟军,而且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态的话,没个一年半载基本没法回来。
只不过这种秘辛只有至尊和圣王知道罢了。
而现在国朝不稳,她的统治暂时还离不开圣王的权威,因此,以权臣之姿开府遥控朝堂算是个权宜之计。
顺便还能为改制之事提供便利。
反正自家老哥又不可能害她,而且圣王要是没有至尊帮着维持法则屏障,根本无法在世间行动,没什么可担心的。
开府之事定下来后,以符嬅为首的玄极卫,以及沧溟圣王从圣境调过来的一些文臣就被划归到了天策府,由符嬅担任天策府长史。
身为圣境之主,沧溟圣王自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班底。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王,一个有着自己的国家的王者,能够跟大夏皇帝相提并论,真正超然于外的存在。
等到一切事宜尘埃落定,陆晨这个拱火者,立马就成了一些朝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且随着陆晨经常往天策府跑,同时跟符嬅这个沧溟圣王的绝对亲信来往甚密,显然是在沟通改制事宜,他们愈发觉得这厮面目可憎。
原本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不想看到这个与官场格格不入的另类爬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但是现在,陆晨却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即便不是恶首,像他这种帮凶也相当可恨。
对此,陆晨自然毫不在意。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而就在女帝昭告天下,正式实施改制之法的第三天,同时也是苍翎军十五万精锐被调回京城成为新的禁军的当天,沧溟圣王率领近十万为女帝亲政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沧溟军,在女帝和满朝文武全部出席的盛大仪式中,离开了洛京,踏上返回沧溟境的归途。
当沧溟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刹那,一些朝臣莫名瞥了女帝身旁的陆晨一眼,眼中寒光闪烁。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发难(求追订!!!)
天澜行省,某个无名峡谷内。
轰隆!!
伴随着一声仿若惊雷般的巨响,一道道耀眼无比的烈焰光柱冲天而起,灼热无比的火浪顷刻间将里面的一切尽数淹没。
“哇啊啊啊啊!!”
强烈的火光中,不断响起阵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和哀嚎。
透过金红色的火焰,能够隐约看到一些正在不断消散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冲天的火柱突然剧烈颤动了一下,而后逐渐暗淡下来,最后在一阵陡然刮过的劲风中缓缓消散。
等到最后一抹火光消失,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峡谷,此时却是一片焦黑。
浓烈的黑烟在各处不断升腾,仿佛在述说着方才那地狱一般的烈焰是何等的可怕。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咔哒
一道火红的倩影从半空落下,轻飘飘地落在一处凸起的黑石上。
她的手中抓着一条正不断挣扎的灵蛇,那灵蛇不断扭动着躯体,将其紧紧地缠绕在抓着它的大手上,想要让那大手的主人吃痛松开。
然而下一秒——
哗!!
一道耀眼的火光闪过,那灵蛇几乎瞬间爆燃,没多久便被烧成了黑灰,被那女子轻轻一捏,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随手弄死那条灵蛇后,她缓缓转过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在看到焦黑的地面上残留的一些灵装、武器,以及那块毫发无伤的“焚天”兵符后,脸上逐渐流露出复杂之色。
女子自然是柴红玉。
不多时,她便从周围一片狼藉中收回目光,接着微微仰起头,看向岩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边缘。
“凡哥儿,你是对的。”
面对看似空无一物的石台,她缓缓开口,眼神有些黯然地道:
“在品尝到权势和国运的滋味后,圣公已经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圣公了。”
“呵呵”
柴红玉看着的石台上,突然响起一声颇为洒脱的轻笑。
紧接着,那里的空气突然剧烈扭曲了起来,很快,一道身影逐渐从灵力漩涡中逐渐显现出来。
只见他身着青衣,黑色的长发随风摇曳,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看起来就像一个出身名门的青年才俊,深闺贵妇的极品杀手。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叶凡现身的瞬间,脚下一个用力,身形便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柴红玉身旁。
“与其纠结于此,不如想一下离开义军以后的打算。”
闻言,柴红玉却是毫不犹豫地道:“打算什么的,在禹州的时候不就已经决定了么?”
听到这话,叶凡莫名叹了口气。
“想清楚了吗?”
“嗯。”
柴红玉点了点头。
“他为禹、隋两州带来的改变,让我意识到了盛世真正的模样,也只有他这样心怀苍生的伟丈夫,才是天下黎民真正的希望。”
“可我们曾经做过反贼。”
“无所谓。”
柴红玉握紧双拳,面色沉静。
“我要做的,只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能够及时出现保他周全而已,在他不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躲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安静角落。”
“而且,我想见证他为这个腐朽的天下带来的改变。”
听到她如此坚定而果决回答,叶凡不禁有些动容。
“值得吗?”
“值得。”
柴红玉的回应依旧简短而有力。
叶凡叹息一声,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钦佩和惋惜。
柴红玉突然问道:“凡哥儿,你呢?”
叶凡直接答道:“前天师尊来信,让我尽快回宗门一趟,估计这段时间我都得待在宗门。”
闻言,柴红玉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就此别过了呢。”
“是啊。”
叶凡颇为感慨地叹息一声。
柴红玉却没什么多愁善感,直接抬起手,朝他微微抱拳。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凡哥儿保重,我先告辞了。”
“嗯。”
叶凡回以一礼,然后神色颇为肃然地交待道:
“红玉,记得为兄之前跟你说的,凡事当量力而行,莫要太过勉强自己。”
柴红玉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轻轻点了下头,却没有在言语上回应什么,只是朝叶凡拱了拱手,而后转过身,向着洛京的方向,缓缓迈起脚步。
沧溟圣王离开洛京后,朝中的氛围开始变得愈发诡异。
当然,圣王刚走,余威却残留在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谁都不敢公然谈及反对改制之事。
甚至都没人对皇帝提起改制这个字眼。
没有人想吃一记圣王牌回马枪。
但是改制之事不能动,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
比如现在——
“陛下!”
例行朝拜大礼刚结束,女帝身前的太监也才刚喊出“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底下的文官队列前,一道挺拔的身影突然越众而出,朝女帝重重躬身。
“臣,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沧,有事起奏。”
女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陈爱卿有何事启奏?”
对于都察院这个掌管一众拥有闻风奏事之权的部门,或者说对于陈沧这个右都御史,女帝谈不上什么恶感,但也没多少好感。
当初夏言一案,这陈沧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不仅懒得翻阅相关卷轴,在处事上也和其他御史没什么区别,而同为都御史的方平却大放异彩,直接找到了夏言案的关键所在。
有方平这颗珠玉在前,陈沧实在是显得有些平庸了。
在女帝和一众同僚的注视中,陈沧先是拱了拱手,手中的芴板微微一压,而后扬声道:
“微臣弹劾新任工部右侍郎陆晨与反贼有染,心怀不轨,意图乱我大夏江山!”
此言一出,除了一些人面色如常,甚至眼中透着一丝笑意以外,其他人无不惊讶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陆晨和反贼有染?
而作为当事人的陆晨在听到这话后,陡然精神一振,脑海中残留的一丝睡意几乎瞬间消失。
哦?终于有人挑事了吗?
而且还是以反贼的罪名?
一念至此,陆晨便来了兴致。
咔哒
女帝龙袍下的小手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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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污蔑(求追订!)
“哦?陈爱卿,你的意思是,陆卿对朕不忠,有谋反之嫌?”
女帝平淡的声音缓缓在太极殿响起。
陈沧肃然应道:“回陛下,微臣正是此意。”
他说得极为肯定,一副做好了倒陆准备的架势。
女帝眯了下眼睛,大殿的温度悄然降下些许。
然而还没等她再次开口,武官队列最前方突然走出一道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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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强保
“陛下圣明!”
女帝话音落下没多久,顾思妙便站了出来表态附和。
在她这个大将军表态后,一些武官也纷纷站了出来高呼陛下圣明。
令人意外的是,就连之前被陆晨在朝堂上训斥得颜面尽失的王乾,竟也跟着表态,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脸复杂地认同了女帝的决定。
而文官系统这边,一如既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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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惊喜
“可陛下若是一直这样不计后果地宠信于他,我等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厮胡作非为?”
兵部左侍郎唐越皱着眉,一脸阴郁地道:
“颜阁老,那陆晨可是一个死脑筋,根本没有任何大局观,做人做事只凭自己那点可笑的学识和喜好善恶,而且从来不顾后果,就像这次,他竟然摆明车马地支持圣王改制!”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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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速之客
朝堂上发生这么大的事,陆晨却还是如往常一般,早朝以后不是去紫宸殿教女帝数学,就是在公房熟悉新工作,然后到点下值回家,或者加班给女帝干活或者教书,结束一天的忙碌生活。
该吃吃,该喝喝,凡事不往心里搁。
就好像被遭到如此严重的弹劾的人不是他一般,一点儿自证清白的打算都没有,就这么放任这股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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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柴红玉(三更奉上,求追订!!!)
不出所料的,陆晨与柴红玉生死相依、并肩作战的事情彻底曝光,一张张两人患难与共、互不放弃的画面以极快的速度不断传播。
当看到公认的永初第一忠臣和一个与通缉令上的反贼焚天圣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如此亲密,不少有志之士彻底怒了,有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
不只是他们,不少看陆晨不顺眼的朝臣,以及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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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仁义
那太监的话音刚刚落下,太极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
片刻后,刘东阳嘴唇一动。
“你方才说谁?谁请求觐见?”
太监咽了口唾沫,总算是缓了口气,吐字变得清晰无比:
“柴红玉…就是那个肆虐青宁三省多年的女反贼请求觐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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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沉浸式体验
搜魂之术?
柴红玉的话几乎让所有人瞬间怔在了原地,尤其是陈沧,此时他的脸色犹如荒州万年不化的白雪,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
所谓搜魂之术,就是能探知别人记忆的术法。
然而,这个功能性极强的术法其实并不高深,相反,搜魂之术的印式、符咒和灵力回路相当简单,基本上一学就会。
但是基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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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实的世界
啪!!
那突然狂奔而来的女人跑到近处,二话不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一巴掌抽打在了那柴姓汉子脸上,同时怒斥一声:
“柴远,你这个畜生!!”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一切,血红的眼眸透出一股异样的凶光。
说着,她直接挡在陆晨的视线前,将他现在这具身躯紧紧地护在身后。
柴远身旁的汉子见状,赶忙一溜烟跑掉了。
看着面前瘦弱不堪却站得笔挺,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的妇人,陆晨莫名感觉鼻头一酸,心里有种奇特的情绪在不断升腾。
这个女人…就是柴红玉的娘亲吧?
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一般,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儿时的柴红玉缓步上前,伸出枯槁的小手扯了扯女人的脏兮兮的衣服。
“娘亲…爹爹可疼玉儿呢,您别打爹爹了……”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面色一颤,而后柴母的怒火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怒气冲天地朝柴远怒喝道:“柴远,你看看玉儿,她是这么的乖巧懂事,而你这个做父亲的竟然想拿亲骨肉去换肉偷生,你还是人吗?!””
“那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柴远没有还手,但却一脸崩溃地怒吼道:
“黄灾还没发生,官府的人就抢了我们的救命粮,还卷走了府县所有物资,明显就是想借着灵灾搞治乱轮回那一套,去岁的时候府县的那些狗官不就强令我们种那些根本不能吃的神仙草吗?我们不肯种,现在这黄灾一来,等咱们饿死以后,这里就都成了无主之地,依我看,这黄灾就是那些狗官故意弄出来的!”
“朝廷指望不上,赈灾钱粮更是没有任何踪影,府县库房空无一物,那些作威作福的大老爷也早就跑了个干净,现在官道民道尽数封闭,我们还能怎么办?!”
面对已经失了心智的丈夫,柴母脸色依旧没有一丝动摇。
“朝廷对我们弃之如敝,不给我们粮食,你就拿玉儿去填腹腔?!”
这话如同一把尖刀,瞬间扎在柴远的内心深处,将他原本被极度的饥饿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内心瞬间撕裂。
“啊!”
他没有反驳柴母的话,而是如同失心疯一般猛地张开口,不断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任由黄沙不断灌入口中。
好一会,他的眼神才终于恢复澄明。
当理智回到身体的瞬间,他突然抬起手,猛地抓住脑袋蹲了下来,而后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看到这一幕,陆晨心底满不是滋味。
这时,眼前突然一黑,却是幼小的柴红玉在极度的饥饿中彻底昏迷了过去。
记忆快速流转。
等到视线再次恢复了,陆晨莫名感觉嘴边残留着一丝肉香。
体内的虚弱感,也散去了不少。
哪来的肉?
陆晨疑惑。
但是,当柴红玉的目光扫过面前眼神空洞的柴远和一脸和蔼的母亲时,他却敏锐地注意到了柴母左手的袖子多了一抹血迹,同时肩膀还异常不自然地颤抖着。
难道说…
想到某个可能,陆晨不禁心中一颤。
随后的日子里,一家三口就这么随着数万逃难的队伍艰难前行,想要逃出黄灾覆盖的范围,谋求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一线生机。
然而黄灾虽然短时间不致命,不像炎灾、白灾那般顷刻之间便会让大量生灵永远沉眠,但其范围却极其广阔,而且遮天蔽日的黄沙会让人彻底失去方向,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活下来。
很快,刚恢复一点体力的柴红玉再次饿晕。
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在肉香中苏醒。
周而复始。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是陆晨却注意到,柴母的左手,逐渐变得空空如也。
然后是柴远的左手…
很快,再又一次苏醒时,柴远消失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尘暴彻底掩埋。
身处黄灾,连悲伤的眼泪,都是珍贵的水源,甚至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幸存下来的母女便继续前行。
接着没过多久,柴母也永远地倒在了黄沙之中,而柴红玉也终于看到,母亲左肩往下早已空无一物……
得知真相的柴红玉嚎啕大哭。
而此时,一开始的数万灾民,活到这时候的不过百余人,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无尽黄沙,他们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只要逃亡的队伍中有人倒下,就立马扑过去分而食之。
他们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而且活到现在的人,体内基本也没什么血肉了,没有水,没有盐分,他们连挣扎求存都难以做到。
最后只能一个个倒在黄沙之中。
直到现在,亲身经历这一切,陆晨才算是真正地体会到,这个名为中洲的高武古代世界,对于没有灵根的底层百姓而言,究竟是何等恐怖的人间炼狱!
虽然继承了前身的记忆,知晓普通百姓生活不易,而且也亲眼见识到了禹州百姓的艰难。
但前身好歹是出生在上等府县,而且在妖后乱政,朝野上下贪腐横行的时候,永川却天降夏言这个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超级好官,使得前身虽然家境清贫,但生活却不至于太过艰难。
至少吃饭不是问题。
而禹州百姓虽然深受暴王和贪官污吏以及庸官之害,但脚下的土地好歹也是灵壤,而且陆晨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并没有爆发天灾,水患也被平息,好歹也能过得去。
但是绵延十万里的大夏江山,更多的,却是如儿时的柴红玉一般,时不时就要面对灵灾威胁的百姓。
灵灾一起,官府若是不作为,灾区就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更可怕的是,官府的不作为,却是愈发常态化。
甚至有意纵容。
灵灾虽然可怕,但在一些人看来,未尝不是一把能够牟利的好刀。
通过完全代入柴红玉的人生,陆晨从易子相食开始,在柴红玉快速闪烁的记忆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幕本应出现在地狱的惨剧,心中的认知被一遍遍刷新,脑子里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柴红玉最后自然还是活了下来。
似乎是在看到母亲空空如也的肩膀后,被母亲凄惨而悲壮的死亡刺激,或者是通过这惨烈的方式融合了某种力量,她体内原本稀薄的朱雀血脉竟是被彻底激活,为她赢得了一线生机。
昏迷期间是不会有记忆的。
再次睁开眼睛时,陆晨发现柴红玉身处于一个帐篷之中。
她获救了。
被数百个来自其他府县,由一个小吏带领,情况稍微好一些的难民所救。
这些难民原本是服劳役的役夫,由那个小吏负责带去上工。
那个小吏是个好人,见柴红玉还有生机,就把自己仅剩的一些物资分给了她,而且在逃亡中对柴红玉百般照顾,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在他的带领下,这些灾民并没有丧失人性,而是相互扶持,共度患难,即便有人坚持不住不幸身亡,也会被好好安葬,留下全尸,而不是成为某个人腹中的食物。
在那个小吏身上,小小年纪的柴红玉终于知道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官都是父亲口中的狗官。
当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官和吏的区别。
那些难民对柴红玉也很好,经常和小柴红玉聊天解闷,后来甚至把柴红玉当成了他们的精神寄托,时不时向柴红玉倾述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愿望和向往。
而这些话,在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黄沙之后,深深地刻在了柴红玉的脑海里,成了她毕生的执念。
看到这里,陆晨终于隐约感觉到,柴红玉为何会对他如此执著,甚至不惜以身涉险,在敌人势在必得的袭击中拼死将他救下,现在更是不顾自己反贼的身份,亲自入京为他证明清白。
意识到这一点,陆晨顿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禁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自我怀疑。
升仙,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者说,这个名为为官之道的系统,那奇葩的奖励条件,真的是什么显而易见的漏洞吗……
官场贪腐横行,身为百姓父母官的修士只顾求仙问道,问仙而不问政,却能身居要职,决一地、甚至一方黎民之福泽生死,遇事不思解,而欲屠戮遇事之人,强保一方安宁太平,如此为官之道…百姓岂有安稳之理?
百姓艰难如此,而他明明身居要职,肩负皇帝的信重,背负着高位者的沉重责任和各方期待,有足够的能力和机会改变这一切,却把心思放在了靠系统的奇葩条件升仙……
这样,真的好吗?
柴红玉明明是个反贼,却为了保住他这个难得的希望而倾注一切,他这个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虽然也为百姓,为这个国家做了一些实事,但仅凭这些,日后若是真有机会达成系统条件,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抛开这一切,通过作死飞升仙界吗?
记忆还在持续。
不过后面的记忆,却不再是柴红玉儿时画面,而是已经修炼出一身本事的柴红玉身处禹州时,在沟儿村和曲儿村被屠戮的那一夜,第一次看到陆晨的光景。
搜魂之术的施术者,是可以感受到被搜魂者记忆世界汇中的情绪波动的。
在柴红玉的视野中,陆晨看着自己那突然拔出极道之剑,骑着御马毫不犹豫地率领一众玄极卫冲向禹州,准备手刃禹王时渐行渐远的背影,能够明显感觉到,柴红玉当时内心是何等的震撼和好奇。
以及,憧憬。
其后便是他提着禹王的脑袋从禹王府中走出,不久在沟儿村李威家相遇,第一次交谈,接着便是远远地看着他亲自前往各地救助百姓。
最后,则是在符嬅渡劫,他和一众玄极卫被敌人袭击,柴红玉带领一众义士赶去救人。
这中间,完全没有任何非同寻常的交集。
妥妥的萍水相逢。
显然,到了这里,就已经足够证明她和陆晨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什么勾连之说,更不用说郎情妾意、生死相随什么的。
而随着不断的感同身受,陆晨的内心逐渐变得复杂无比。
在柴红玉心中的自己,是何等的光彩夺目,但是……
一念至此,他便不由得叹息一声。
而就在这时,当记忆进行到他被敌人一记火焰法术炸回洛京时,在他的身影消失的刹那,和符嬅一样以为他已经葬身于敌人之手的她的眼中,世界突然变得赤红一片。
这段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柴红玉是失去了理智还是因为透支灵力而昏迷了过去。
但陆晨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在柴红玉的视线被火红覆盖的瞬间,内心深处突然涌出的一股,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失去了存在意义一般的绝望。
那强烈的感情,让陆晨精神陡然一颤。
紧接着,下一段记忆接踵而至。
又一次恢复意识后,手下递给她一张神秘纸条,上面用拓印体写着陆晨安然无恙,现已回京的消息。
陆晨知道,这肯定是符嬅的手笔。
在看到上面信息的瞬间,陆晨便感觉到一股浓重无比的喜悦。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
噗通…
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响声,陈沧、赵炳良和几名朝臣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仔细看去,他们的脸上竟满是惨白之色,两眼空洞无比,眼眸中透着深深的绝望。
完了一切都完了
“呼~”
女帝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可争议的了。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她缓缓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而后看都懒得看身后传出动静的朝臣一眼,目光直视着不远处那正在拼命忍受着万蚁噬信止痛,脸上原本好看的五官都拧起来的柴红玉一眼。
眼神中,逐渐透出一股敬佩之色。
此女为了大义,竟然为陆晨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但直到现在依旧一声不吭,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哀嚎,影响到正在施展搜魂之术的陆晨。
这份坚韧,实在是恐怖至极。
这世间,竟然有堪比陆卿一般坚韧的奇女子
又到月底了,又有一堆工作,只能先更4k了,各位读者老爷请见谅,等小弟忙完这两天就好。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灭灵体
在确定传影法阵里面的影像已经足以证明陆晨的清白,证明柴红玉的确是因为敬佩陆晨,才不惜抛开彼此对立的立场,对陆晨舍命相救后,女帝心底彻底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这次事件不仅不会给陆晨留下污点,反而会极大地壮大他的声望。
毕竟,陆晨那高尚的品行和极致的仁义,可是连当世最大的反贼的首席大将都能感化!
这是何等的逆天?!
自古以来,能做到这一点的,能有几人?!
无双国士,实至名归!
不过,陆晨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女帝回想起方才柴红玉儿时那悲惨的经历,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虽说那时候在位的并不是她,但无论如何,百姓在朝廷的治理下竟然遭受如此苦难,那一幕幕地狱般的光景,其罪业都会加在大夏的国运上。
回想起陆晨曾经说过的话,尤其是那句“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听着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女帝对此却奉为至理。
而现在,柴红玉,或者说如今盘踞在天澜省北部的反贼,以及各地不断动摇大夏统治根基的暴民和反贼,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虽说这些反贼现在还翻不了天,于九渊、柴红玉等人也没有对抗朝廷的力量,但一个不行,两个呢?三个呢?
若是朝廷不重视百姓,任由柴红玉老家那些贪官污吏肆意妄为,或者一心修道不顾民生,迟早会出现更多的于九渊,更多的柴红玉,直到推翻大夏王朝为止。
意识到这一点,女帝很快便陷入了沉思。
她不由想到,这千年大夏,在各种积弊之下,到底糜烂成了什么样子…先帝奋发图强开创出的“中兴之势”尚且如此,那在妖后乱政六年后,大夏的百姓,究竟还剩下多少活路?
一念至此,女帝的眼眸中,悄然浮现出了凝重之色。
肩膀上的重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要想开创出陆晨期盼的,真正的盛世,任重而道远啊……
摇了摇头,她便准备停止元灵之术,同时打断搜魂之术。
倒不是她坚持不住了。
极道秘法虽然消耗极大,但她毕竟是极道之剑的主人,而且太极殿中布置着各种能够给修炼帝王之道的天下至尊提供增幅的法阵,因此她发动极道秘法自然不用像陆晨那样豁出性命。
只是有些累而已。
主要是现在既然已经证明了陆晨的清白,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搜魂,让柴红玉再继续受苦了。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收回灵力的时候——
哗哗哗!!
伴随着一阵突然出现的热流,柴红玉身上陡然绽放出一阵耀眼的红光。
紧接着,那红光突然极速收缩,眨眼间便形成一股火红色的半透明能量体。
“锵锵!”
铿锵嘹亮的鸣叫声陡然响起,那半透明的能量体竟是幻化成了一头两尺宽的神鸟,将柴红玉牢牢包裹在能量体中。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护驾!护驾!!”
“保护陛下!!”
“陛下,退后!”
“…”
玄极卫和一众御前侍卫纷纷动作起来。
面对一众朝臣的提醒,女帝却是神色淡然地抬起手,淡淡道:“小事而已,不必惊慌,都退下,有顾爱卿在,朕安全得很。”
闻言,众人却还是犹豫地再次提醒了一下。
然而女帝却只是提着极道之剑,默默走到陆晨身前,然后凝声道:
“退下!”
感受着这毋庸置疑的命令,众人当即神色一凛,不敢再多说一句。
“是,陛下!”
骚乱就此停歇。
下一刻,仿佛是为了证明女帝的判断没错一般,那火红的神鸟状能量体突然快速朝柴红玉身上凝聚,而随着这股能量的涌入,柴红玉脸上原本痛苦无比的神色竟开始逐渐缓和了下来。
“哦?”
一旁的顾思妙突然轻咦一声。
“浴火重生,不灭灵体……”
她缓缓放下原本把在了腰间长剑剑柄的双手,体内澎湃无比的灵力逐渐消散,回到灵脉之中。
“朱雀后裔么…啧啧,难怪能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在青宁三省闹得这么凶,连王乾都拿她没办法,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听到这话,女帝却也回想起了皇家秘典中的某个记载,而后不知为何,竟是神色有些微妙地瞥了陆晨一眼,眼中透着一丝意味深长。
这番小插曲很快过去。
与此同时,传影法阵上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这一次出现在里面的,是陆晨离开禹州后,禹州各地的变化情况。
在确认陆晨平安无事后,柴红玉并没有马上离开禹州返回天澜行省的反贼大营,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游历禹州各地,亲眼见证陆晨为禹州带来的改变。
尤其是那些自称陆晨门生的代理县令所在的县城。
此时,传影法阵的光幕中,显示的画面,是一处不知名的田野上,数十上百名百姓正在挥舞着锄头、赶着耕牛忙碌的场景。
这其中,一个身高九尺、髯长一尺,正赤着胳膊挥洒汗水的大汉显得尤其显眼。
之所以显眼,不仅是因为他身形高大,同时还因为他身上穿着县官才能穿的袍服。
显然,他就是被陆晨派往各县治理地方的代理县令之一。
片刻后,柴红玉的视线前移,很快便来到了那身形魁梧的大汉面前。
“县尊大人。”
“嗯?”
大汉愣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在看到柴红玉的时候,脸上明显流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是…柴姑娘?”
“大人您知道在下?”
“嗯,指挥使大人跟在下交待过。”
那汉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然后问道:
“柴姑娘找某何事?”
某?
听到这个自称,一些朝臣顿时面色一黑,叶侍郎说的果然没错,陆晨这厮派去的人,当真是一点官样都没有啊!
让这些人当官,朝廷的脸面何在?
这样下去,当地的百姓还会像以往那样,对官府奉若神明吗?
然而,女帝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内心的想法却和他们截然相反。
因为她注意到,在那大汉停下来,和柴红玉搭话的同时,周围的百姓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纷纷看了过来,而那些百姓看向大汉的眼中虽然没有太多畏惧,却也没有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他们的精气神,明显比她在玄极卫收集的各种情报中看到的百姓状态要好上许多。
在太后眼皮底下艰难苟活六年,使得她对人心极为敏感,从那些百姓的眼神,她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别样的生机。
这时,光幕中的柴红玉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县尊大人,您不在县衙好好待着,为何要屈尊来此,做这些粗鄙之事?”
“哦,这个啊。”
大汉放下手中的锄头,毫不犹豫地道:
“县衙里没什么要事,现在春耕在即,听说一些地方劳动力紧缺,可能干不完活,耽搁春耕,某就带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柴红玉沉默了一会,又问:“可是大人您是一县之尊,亲自下田……”
“这有什么?”
男人不以为然。
“陆先生说了,人生在世,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把自己职责范围内该做的事做好,如此才能无愧于心,昂首挺胸立身于天地之间,而一县父母官要做的,就是为当地百姓谋福。”
顿了顿,他又道:“某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像那些文曲星下凡的修士那般,满肚子墨水,胸有万策,某只知道,既然当了这个父母官,就要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既然百姓缺劳动力,某就过来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闻言,柴红玉愣了好一会。
“柴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某就先忙了。”
柴红玉顿时反应了过来,朝他拱了拱手。
这段记忆到此结束。
而这段画面中,柴红玉在听到那虎背熊腰的县尊的回答后,会是什么感受,那就只有此时正在施展搜魂之术的陆晨知道了。
紧接着,下一段记忆再次浮现。
这次光幕中的画面,变成了熙熙攘攘的县城。
虽然没有身形魁梧的壮汉县令,也没有穿着官袍的县尊在干粗活,但这次的场景却依旧十分诡异。
比如说,这个明显只是个小县城的人流,竟然不比府城的差多少!
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两侧,每隔半丈就有一个商贩在吆喝叫卖,他们面前摆着各种商品,首饰、锅碗瓢盆、糖人、胭脂、油伞等等应有尽有,沿途还有不少各地特色小吃。
这些小吃店里面坐满了人,门口也排着长队,但却没有闹起来,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在原地等候,期间时不时有店小二端着茶水出来,一边递给他们一边陪着笑,消解他们的不耐烦。
而最令人在意的,却是在街角处,一个个既不摆各种零碎东西,也不摆吃食,只放着一张写着“招工”两个大字的横幅的桌子。
“来来来,都来看看,李员外招工,月钱两贯,上六休一,包一餐吃食!”
“王员外菩萨心肠,愿为平县穷苦百姓慷慨解囊,只需在城西王氏布坊上工一月,就能拿到足够一户人家一季用度,感兴趣的速来,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延平码头招力夫二十位,每月五百钱保底,多劳多得,包一餐吃食,要求身强体壮,吃苦耐劳……”
“……”
不少衣服打着补丁的百姓被这些吆喝声所吸引,朝招工处汇聚。
显然,比起花钱,他们对赚钱更感兴趣。
一众百姓面带希冀,纷纷朝招工的人询问起来,不多时便纷纷签下契约。
紧接着,在确定接受雇佣以后,招工的人竟然从桌子下拿出一小袋米和一百钱交给准备上工的百姓,然后在对方一脸惊喜的目光中,笑着说这是新任县令方大人下的政令,所有在平县做生意的人,在招到工人后,必须给对方一些钱粮作为安家费。
柴红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些百姓对招工处的人千恩万谢,然后欢天喜地地拿着一小袋钱粮离开。
看到这一幕,朝臣们反应不一。
钱益谦等人自然是不屑一顾,认为一县之地商事过重,不是什么好事,其县令肯定是个在黄白之物中失了心智的庸官,到时候定要参他一本。
而刘东阳和方平、萧韵等人却是一脸沉思。
这时,光幕中的画面一闪,而后突然出现让所有人感到有些熟悉的一幕。
只见平县的县衙门口,一个身着县尊袍服、英俊得有些不像话的年轻人对一个身着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拱手,一脸笑意地送对方离开。
没错,就是当初叶晟状告陆晨的门生在各县为非作歹的留影符中的画面。
而现在,那张留影符的后续,就这么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柴红玉走了过去。
“方大人。”
她自然知道方玉,毕竟当初救下沟儿村的时候,方玉就答应过要给她这个义士一笔赏钱作为奖励。
只不过她一直没去平县衙门要而已。
“是你啊,柴姑娘。”
方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声道:“柴姑娘可是来领赏钱的?”
“不是,在下是有一事不明,想求方大人为在下解惑。”
“柴姑娘言重了,你可是沟儿村数百名村民的救命恩人,身为他们的父母官,算下来,你也是本官的恩人呢,姑娘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了,本官一定知无不言。”
柴红玉微微颔首,然后像之前那样,开门见山地问道:
“方大人,在下记得,当官的貌似都不喜欢跟商人打交道,对商贾之事很是鄙夷,您和商人走得这么近,就不怕传出去,被同僚耻笑吗?”
方玉耸了耸肩。
“无所谓,他们想笑就笑吧,反正本官本就不打算和他们打交道。”
沉默了片刻,柴红玉接着问道:“大人您为何要在县城大行商贾之道?”
方玉毫不犹豫地道:“因为商道能惠及百姓。”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回答,柴红玉不禁愣了一下。
“可是陆总督的教诲?”
“嗯。”
方玉点了点头,提到陆晨,他的眼中逐渐流露出崇敬之色。
“陆大人曾有言,为官者理当追求大道至理,而这大千世界虽道法无数,但只要是有利于民、能够造福的道,无论是商贾之道还是格物之道,亦或者是医道、膳食之道,通通都是大道。”
“本官不才,除了圣道和武道以外,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商贾之道了”
柴红玉顿时了然。
平县之行结束后,柴红玉又接着去往另外几个县城,几乎每个县城,她都看到了这些受过陆晨言传身教,自称陆晨门生的代理县令,在用自己那向来被修士所轻视的小道为当地的百姓谋福。
而禹州各县,也在他们那与当今主流格格不入的施政方略中,正一点一点地向着她心目中的盛世方向发生改变。
总算是忙完月末工作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尘埃落定
随着记忆的快速流转,柴红玉的禹州之行结束后,很快便踏上了归途。
最后的画面,是在一个禹州和天澜行省接壤的不知名小山村内。
陆晨的沉浸式体验还在继续,只见柴红玉以天色已暗借宿一晚为由,牵着骏马走进了村子,然后在村长的指引下来到一户只有一对孤儿寡母的农户家。
柴红玉谢过村长后,又拿出两百钱交给那明明跟她差不多大,但是看着却已经饱经风霜的妇人。
那妇人一开始先是推辞了一番,说是用不上这么多,但是柴红玉坚持,她看了一眼旁边正吮吸着手指头的娃儿,还是迟疑着接了过来。
“姑娘今晚就睡这里吧。”
那妇人接过铜板后,便带着柴红玉进了里屋,指着一张显得有些破旧的床铺说道。
“嗯,多谢。”
柴红玉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姑娘客气了。”
妇人笑了笑,然后收拾好床被,同时让娃儿去取些水和吃食过来。
柴红玉没有拒绝妇人的好意,在一旁的木墩上坐下。
这时,收拾好床被的妇人突然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看到明月已经高高升起,她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赶忙抱着儿子,走到不远处一块牌位前跪下。
柴红玉的视力远超常人,通过她的视线,陆晨一下子就看到那块牌位末端写着“长生”二字。
下一秒,当视线上移,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长生牌位?
陆晨不由得怔了怔,与此同时,那妇人拉着儿子,重重地在长生牌位前磕了好几个响头。
磕完头后,妇人双手合十,同时闭上眼睛,脸上满是庄重之色,对着长生牌位念念有词:
“圣人在上,诸天仙君在上,民妇在此诚恳祈求,请务必保佑陆青天陆大人一生无病无灾,事事顺利,步步高升,公侯万代”
听着这庄重无比的祷告,陆晨心里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
一会后,那妇人很是熟练完成了祈祷,在重重地拜了一下后,才拉着儿子起身。
“瑞儿,你记住。”
妇人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再次说出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教诲: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咱娘俩这条命,是陆大人救回来的,若非陆大人诛禹王,杀贪官,灭恶绅,除奸商,而后力排众议开仓放粮,咱娘俩早就饿死了,以后你若有机会入学,定要用功读书,将来做一个和陆大人一样的好官,报效朝廷,造福百姓。”
那名叫瑞儿的孩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娘亲,孩儿记下了。”
“好孩子。”
听着这对母子的对话,陆晨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担任两州总督期间,为了过劳死而绞尽脑汁想出的各种利民政策和不辞辛劳地前往各地慰问百姓时的光景。
一时间,他不禁百感交集。
这一刻,他甚至有种,这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也是自己的存在意义的感觉。
柴红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与安宁,身心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
女帝和顾思妙,这一个人间至尊,一个归一境大能,两个绝世人杰,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柴红玉记忆中,那个刻着陆晨名字的长生牌位。
片刻后,她们几乎同时转过头,看着正紧闭着双眼的陆晨,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啪!
伴随着一声脆响,传影法阵停止运转。
却是柴红玉在完全证明了陆晨的清白以后,彻底支撑不住,直接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火红色的灵体还在滋养和修复着她的灵魄,看上去只是过度消耗精神而导致的昏迷。
而她这个搜魂之术的主体倒下,所有与之关联的法阵和术法同时停止运转,陆晨也在轻吟了一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卿,你还好吧?”
“陆侍郎,你没事吧?”
女帝和顾思妙同时开口。
下一秒,两人又同时转过头,彼此对视了一眼。
“没事。”
陆晨摇了摇头,然后揉着太阳穴站了起来。
“多谢陛下,多谢大将军关心。”
“没事就好。”
女帝轻声应了一下,而顾思妙却是回过头,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陆晨。
下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陆晨的眼神中,除了一如既往的坚定以外,还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那么……”
女帝再次开口,同时缓缓转过身,目光在不远处的一众朝臣身上一一扫过。
“该为此事做个了结了呢。”
此话一出,陈沧等人瞬间面色一颤。
咔哒…
女帝缓步上前,赤龙靴踩在灵石做成的地板上,发出一道又一道清脆的响声。
“右都御史,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
陈沧面上闪过一抹挣扎,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功败垂成一般,重重地跪倒在地。
“陛下,微臣误信小人谗言,在证据存疑,举证者身份和意图都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发难,一意孤行,错怪忠良,险些酿成大祸,身为右都御史,本应明察秋毫,却如此粗心大意,罪加一等,请陛下治微臣失察、渎职之罪!”
女帝对陆晨的宠信和偏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在占着理的时候倒是能刚一下,但要是不占理,该认怂还是赶紧认怂。
狡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样一来,看在他们干脆利落认错的份上,或许还能落得个从轻发落。
陈沧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跪下认错。
然而,面对他们的认怂,女帝却是冷冷一笑。
“只是失察、渎职而已么?”
闻言,陈沧等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恕微臣驽钝,还请陛下明言。”
女帝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玄极卫副指挥使朱勇。
朱勇瞬间心领神会,直接大跨步走出,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枚卷宗,一脸嘲意地瞥了他一眼,同时将手中的卷轴打开,丢到陈沧面前。
陈沧下意识地看去。
下一秒,他陡然瞳孔一缩。
“这这是”
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瞬间面如死灰,仿佛失去了一切一般,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眼中弥漫着深深的绝望之色。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女帝对朝堂,对文武百官的掌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哪怕没有柴红玉主动现身,她也有把握为陆晨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
只是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一念至此,他顿时眼前一黑,意识彻底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陈沧倒了,其他在这次事件中闹得最欢的朝臣也在不断的哀嚎中,被玄极卫一个接着一个架了出去。
来势汹汹的倒陆派,在女帝的强势下瞬间分崩离析,彻底没了兴风作浪的能力。
而陆晨经此一事,不仅高高在上的地位没有受到丝毫动摇,反而更受女帝重视了。
明明屁事没有,但女帝还是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宽慰了他一番,并且还从国库里掏了不少好东西出来赐给陆晨,美其名曰这是对他陆晨这段时间所受委屈的补偿。
而右都御史之职,则由新入阁的次辅阁臣萧韵兼任。
此时的都察院,无论是左都御史方平还是右都御史萧韵,都和陆晨关系莫逆,这两个人虽说不一定会偏袒陆晨,但肯定不会像陈沧一样针对他。
与此同时,当柴红玉那足以证明陆晨清白的影像传出,整个洛京顿时一片哗然。
谣言和污蔑自此不攻自破。
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这是真的冤枉好人了。
尤其是在柴红玉的记忆影像里,看到陆晨和一众玄极卫被奸人袭杀围攻,而柴红玉拼死相救的完整版画面时,他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己中了奸人利用先入为主、断章取义等手段设下的毒计。
于是,诸如国子监的教员、贡生等被煽动起来的“有识之士”来时有多气势汹汹,回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陆府之围随解。
第二天,陆晨像往常一样上朝。
但是和平日里不同的是,他不再像以往那般,一边走路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找机会作死罢官或者殉职,此时的他眼神里,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专注。
这次去上朝倒是没有再巧遇顾思妙,一路独行到了太极殿。
“陛下。”
公式化的朝拜以后,不等其他人开口奏报,陆晨便一脸肃然地向前一步。
“微臣有事启奏。”
女帝微微颔首。
“陆卿请说。”
陆晨微微躬身行礼,而后直接说道:
“陛下,微臣认为,柴红玉虽有谋逆之举,但其初心并非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救济苍生,而且她所杀的,也并非是朝廷栋梁,极有可能是为祸一方的贪官污吏,所以,她的做法虽然过激,但却情有可原。”
“她是有罪没错,但这也是因为朝廷有错在先,可以说正是因为当时官府贪腐横行,才给了如于九渊那等乱臣贼子趁势崛起的机会,柴红玉也是因为看到了朝廷无道,才寄希望于自己手中的刀刃。”
“是故,微臣恳请陛下暂缓对柴红玉的处置,恢复其自由身,待查明一切后再行计较。”
此话一出,一众朝臣顿时面色一肃。
这陆晨,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就算朝廷有天大的不是,那也不能说出来,这是作为臣子所要遵守的基本规则。
但是这厮为了一个女反贼,竟然敢公然指责朝廷的不是。
而且那可是女反贼啊!
就算她帮了你一个大忙,但你也不能抛弃身为臣子的立场吧?
大夏律可是白纸黑字写着,无论有什么缘由,只要是有谋逆之举的反贼,必须诛杀,这可是大夏先祖立下的祖制,你陆晨居然连这都敢触碰,你是要上天不成?
于是,陆晨话音刚落,当即就有言官站出来反对。
“陆侍郎此言差矣。”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御史越众而出,高声道:
“反贼就是反贼,哪怕她良心发现,为陆侍郎你洗刷冤屈,也改变不了她是反贼的事实,只要她有过颠覆我大夏江山的念头,她就该死。”
顿了顿,他又道:“陆侍郎,下官知道柴红玉于你有私恩,但一码归一码,国法当前,任何人都不能以私谋公,还请陆侍郎莫要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国法,否则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永初朝毕竟不是妖后掌权时的盛和朝,朝中还是有不少守道者的。
对于这种硬骨头,陆晨倒也没什么恶感,正儿八经地辩驳道:
“特事特例,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在下认为,是否论罪,还是要以其主观意识作为判断的基准,真正的反贼,乃是为了荣华富贵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这种人自然罪无可恕,但是纯粹是为了生存而奋起反抗的人,却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
老御史摇了摇头,依旧不同意陆晨的观点,坚定地认为柴红玉应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然而陆晨却觉得,若是放过柴红玉,相当于给一些可以争取的人一个机会,削弱反贼的反抗意志,让反贼之剑的凝聚力减弱,对朝廷接下来的平叛是有好处的。
双方各执一词,在朝堂中你来我往地争辩了好一会。
最后两人相持不下,同时看向女帝。
“请陛下圣裁!”
下一秒,一众朝臣同时看向龙椅上的女帝。
在所有人或期待或迟疑的目光中,女帝微微仰起头,十二道玉琉轻轻摆动的瞬间,朱唇缓缓张开。
“朕觉得,陆卿言之有理,柴红玉虽有罪,但其高义之举却让朝廷挽回了巨大损失,于国朝有功,而且其初心纯良,并非有意谋反,更何况朝廷有错在先,不可将罪责全部加诸于民。”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怔住了。
陛下她…居然公然说朝廷确实有错?
我的天?!我没听错吧?
作为朝廷的主人,至高无上的君王,朝廷有错,就是皇帝有错。
可皇帝怎么可能会有错?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大声道:
“陛下莫要如此说,朝廷怎么可能会有错?”
然而女帝却美目一扫,淡然道:
“朝廷难道是什么圣人么?既然不是圣人,为什么就不能有错?”
这话一出,那人顿时呐呐不敢再言。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上善若水
女帝表态,直接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那些御史虽然不服,但他们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他们有权利提建议,而皇帝完全可以拒绝,甚至是无视。
若是君王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在恢复柴红玉自由身的旨意下达后,陆晨不由在心底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这次顶着压力请求女帝释放柴红玉,倒没有作死的想法,纯粹是不想看到这个心怀苍生的姑娘就这么被押上断头台。
她不该有如此悲惨的下场。
至于其他朝臣
在陈沧和一些涉及弹劾陆晨谋反之事的官员被抄家流放、甚至是被直接斩首后,陆晨如今已是如日中天,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谁还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陆晨实在是太邪门了,谁tm能想到,在他被逼到悬崖边的时候,竟然会有与朝廷不共戴天的反贼舍身相救。
连这么诡异的事都能发生,他们实在不敢想象,这厮下次被逼到险境时,还会发生何等难以想象的怪事。
所以,柴红玉什么的,由她去吧,反正这事成与不成,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何必在这种时候给女帝和陆晨添堵?
反正看陛下的样子,对这个帮了陆晨大忙的反贼,估计也没什么恶感。
至于祖制?
得了吧,连宗室供养的祖制都被沧溟圣王改得面目全非了,有代表圣王权威的天策府在,还有什么不能打破的?
人家圣王可是拥有着颠覆大夏的力量,别说变革祖制了,他甚至有能耐直接出手夺了大夏的江山,自建国号,到时候他就是开国之君,完全可以自己开创一套祖制。
谁人能挡?
谁又敢挡?
而且这种事本来就是有一就有二,开了变革祖制的先例,祖制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牢不可破,他们要是敢再纠结于此,女帝说不定分分钟拿出太祖鸿武皇帝的那一套。
毕竟,贪腐超过十两银子就得被处以剥皮充草之极刑,可也是祖制啊!
这一条要是严格执行,这偌大的朝堂立马就得少一大半人。
谁的屁股没沾着点屎呢。
下朝后,陆晨被女帝叫到了紫宸殿。
“来人,赐座。”
陆晨踏进紫宸殿的瞬间,女帝便扬声对外面的宫人吩咐道。
“谢陛下。”
一番寒暄后,女帝便轻轻放下手中的奏折,然后下意识地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同时看似漫不经心地对陆晨问道:
“陆卿,你能不能告诉朕,对那柴红玉,你是怎么想的?”
停顿了一下,她突然伸出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稍微抿了一口,然后继续道:
“虽说她是因为对你敬佩万分,这才在你遇险之时舍命相救,但她为了你的前程和性命,可是甘愿冒着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巨大风险也要保你无恙,如此情深义重,陆卿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说到这里,她那好看的眉梢莫名动了动。
“朕记得,她貌似比你大不了几岁吧?而且她可是洞虚境强者,又身怀上古血脉……”
闻言,似乎是没想到女帝会问这种事,陆晨在愣了一下后,才淡然道:
“陛下多虑了。”
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
“微臣如今心中只有大夏,儿女私情只会延缓微臣思考的速度。”
“微臣佩服柴姑娘的坚韧和仁义,但也只是单纯的敬佩罢了,与情爱无关,而且,微臣认为,感情是朝夕相处之后水到渠成的美好之物,因感激而产生的情感只是一时冲动之下的产物而已,并非纯粹的爱慕,所以,微臣从来不会因为感激而喜欢上谁。”
“是吗……”
女帝沉吟一声,眉头仅仅舒缓了片刻,便再次微微蹙起。
她迟疑了片刻,而后轻声说道:
“陆卿,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归是要成婚的,国事固然重要,但家事也不可太过轻视。”
“当然,妖后乱政六年,天下被其党羽祸害得满目疮痍,如今江山倾颓,陆卿须与朕一同抗下中兴大夏的重任,这几年大抵是要一心奉公,不作他想,但是等到天下稍安,国事渐缓之时,陆卿还是得考虑一下终身大事的。”
闻言,陆晨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见他应下,女帝顿时眯了下眼睛。
片刻后,陆晨说起了正事。
“不知陛下召微臣何事?可是在数算之道碰到了难题?”
说到这个,女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便变得认真起来。
“朕确实心有困惑,不过不是数算之道。”
她轻轻摇头。
“朕所惑者,乃是治国之道。”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眉头一挑。
“陛下请言之。”
“嗯。”
女帝微微颔首,接着缓缓说道:
“陆卿,你说,我大夏三位先祖留下的祖宗成法,是不是都已到了危及江山存亡,迫切需要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这话题就有些敏感了。
陆晨仔细回想了一下。
要说这大夏的祖宗成法,他还真没什么好感。
无论是海禁,还是士绅不纳税,亦或者是供养宗室的养猪政策,宗室生杀特权,甚至是历朝历代都有的劳役制度
这些制度都有其时代的局限性,设立之初,对稳定国家和短时间发展自然是有好处的,但是长时间施行却是贻害无穷。
千年下来,早就把这个国家祸害得千疮百孔,若非女帝借助圣王的力量强势崛起,任由赵太后这么作下去,大夏估计也撑不了几年了。
禹州百姓的悲惨遭遇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这些极具时代特色的政策本就是根据当时的国情制定的,自然不可能一直适用于处在不断变化之中的国家。
而要说大夏如今最大,或者说最根本的问题,毫无疑问就是吏治。
或者说选拔人才的制度。
修士的追求可不是修身治国平天下,而是求仙问道,根本利益诉求存在如此大的差异,以所谓的圣贤之道治理国家,不出问题才有鬼了。
圣贤之道说到底是用来筑基的,拿来办事,那是百无一用。
用这些与治国没太大关联的学问去做官,有几个能把官做好的?
无论是鱼肉百姓的贪官还是置民政不顾的庸官,对朝廷而言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朝廷用这种方式选拔贤才,说句不好听的,这也就是高武世界,朝廷掌握着无上力量,否则大夏能有百年国祚都是个奇迹。
“关于祖宗成法,微臣倒是有些许浅薄之见,陛下若是感兴趣,微臣就稍微说一说吧。”
闻言,女帝立马正襟危坐。
“陆卿请说,朕,洗耳恭听。”
陆晨也坐直身体。
“先说结论吧,在微臣看来,这所谓的祖宗成法,到了现在,几乎没有一条不是在害国,侵蚀我大夏国运,若是再不改弦更张,即便陛下能够再造盛世,最终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陛下之后,不出百年,大夏定会再次陷入倾覆之危。”
听到陆晨如此笃定的话,女帝顿时身形一颤,眼眸微微垂了下来。
“是么先祖留下的东西,竟如此不堪么”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玄极卫用一张张价格不菲的留影符记录下来的,真实反映了如今的民生现状的画面,以及他们收集汇总的各种与民生有关的信息。
昨天在传影法阵中看到的,柴红玉儿时的悲惨经历,禹州百姓在陆晨那别具一格的施政方式的治理下,当地百姓那安居乐业、心向朝廷,一片欣欣向荣的光景在意识深处不断闪过。
百姓如此维护朝廷,大夏焉有倾覆之忧?
孰是孰非,孰优孰劣,简直一目了然。
然而陆晨却是再次摇头。
“能够平定乱世、开创太平的皇帝,定然英明绝伦,之所以给子孙后代留下如此大患,只不过是受时代所限,毕竟谁都无法预料到千百年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能说,他们制定的政令只适用于当时和百年左右的国情,过了这个时间段,原本的善政就有可能变成恶政,而且”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悄然泛起一丝深邃的光芒。
“这些政策,也许并非是制定者的本意,亦或者,是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采用某种难以察觉的高明手段诱导制定出来的。”
闻言,女帝不由得怔了怔。
“此话怎讲?”
陆晨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提出一个问题:
“陛下,你知道文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吗?”
“是什么?”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垄断知识,尤其是知识的解释权。”
垄断知识的解释权?
女帝顿时皱起了眉头。
陆晨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挂着的一个牌匾,莫名眯了下眼睛。
“举个例子吧。”
他缓缓站起身,接着伸出手,指着那块牌匾上的四个金色大字。
“就比如这【上善若水】,陛下,当初负责教导一众皇子帝姬的名士,可有跟你们解释过这四个字的意思,以及其中蕴含的道理和教诲?”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悟道
“所谓上善若水,便是指: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如同水一般,而水者,乃万物之母,其滋养万物而不争,是以为至善。”
女帝仿佛被考察学问的学员一般,一本正经地道:
“此乃先贤伯阳真人劝诫世人,要追求无私奉献和宽厚、包容、谦卑的高尚品德,君王尤其如此,唯有如流水滋养万物一般,善待天下贤良之士,才能让国家长治久安,这也是治国至理。”
看得出来,女帝当初学习还是用心了的,几乎把这个标准解释说得分毫不差。
的确,这四个字广为流传的解释,就是女帝方才所言。
而且这个解释得到了历朝历代君王的认可,所以几乎每一任皇帝的御书房,都会挂上这块牌匾。
然而,对于这个回答,陆晨却莫名摇了摇头,显然对此有些不置可否。
“怎么了?”
女帝疑惑地问道。
“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没什么不对,但这可能只是解释中的一种,并不一定就是伯阳真人的本意。”
陆晨习惯性地耸了耸肩,接着道:
“说到底,伯阳真人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经飞升,只留下一本没有任何注释,世人只知其中蕴含着无数大道至理的《道经》,除了他老人家以外,任何人对《道经》本意的理解,都只是个人见解而已。”
他负着手,看向那个牌匾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名士大贤参悟道德经,并把他们的理解汇编成书,流传后世,然后,能让大部分人坚信不疑的,就代表了伯阳真人的本意,而且人都会倾向于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这种教人向善的诠释,很容易就能成为主流,毕竟它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听到这里,女帝顿时理解了陆晨的意思,而后心底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
陆卿的思维方式,似乎总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陆卿是怎么理解这四个字的呢?”
陆晨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既然陛下感兴趣,那微臣就稍微说一下微臣这平日里瞎琢磨得来的浅薄之见吧。”
他回到位置上,然后伸出手,一边端起茶杯,一边在女帝好奇的目光中,缓缓说道:
“在微臣看来,这上善若水四字中的善字和水字的本意,或许并不是指善行和水的品格,而是善于、善用水的形态的意思。”
听到这与众不同的新奇言论,女帝顿时怔住了。
“怎么说?”
陆晨摆好茶杯,提着茶壶在上面倒了两杯茶。
“陛下请看。”
他指着茶杯里的茶水,淡然道:
“这水在茶杯里,就能适应茶杯,变成茶杯的形状,在茶壶里,就能适应茶壶,变成茶壶的形状,在江河中,就能顺势而下,奔流入海,在湖泊中,亦能静静流动,等候天时。”
看着陆晨指着的茶水,女帝的面色逐渐变得庄重起来。
她本就聪明绝顶,悟性极高,否则也不可能在太后的眼皮底下,仅凭一己之力就参悟了玉玺中的圣灵之术,此时听到陆晨如此说,几乎本能地从这番话中察觉到了某种玄机。
刹那间,杂念全部消失,女帝脑袋完全放空,极为认真地注视着陆晨,等候着他接下来的珠玑之言。
陆晨没有让她等太久,在端起茶杯牛饮一口后,便接着说道:
“水无常形,没有形态的束缚,无论外物如何变化,水都能适应万事万物,而真正的强者,就应该像水一样,不拘泥于形式,能够随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随时都能保持最合适的状态应对一切变化。”
说着,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接着嘴角微微一扬,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四个字的确应该挂在陛下的御书房内,毕竟,这句话中,确实蕴含着治国之道的至理。”
女帝微微凝眉,沉声问道:
“什么至理?”
陆晨微微一笑。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在国事上尤其如此,我大夏三京七十五省,疆域十万里,子民千兆,如此庞大的国家,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变化,无论是人数不断暴涨的宗室,还是被恶绅不断鲸吞的土地,亦或者是越来越多无地可种的农民,这一切都会导致国情不断改变,就如同这不断变化的容器,而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要想让大夏长治久安,绵延万里,就应该让大夏如这流水一般,顺势而变,不断改变自身的形状来适应新的环境,而不是抱守残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帝只感觉脑袋闪过一丝清灵。
瞬间有种福灵心至,醍醐灌顶的感觉。
前不久才通过悟道突破到归元境,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境界,此时竟再次松动了起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及时根据国情变化调整施政方略…如水适应万事万物一般,以无常对无常,让大夏在不断的改变中能够适应任何外部变化……
上善若水…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啊!
……
一个个念头在女帝脑海中闪过,与此同时,她体内那磅礴的灵力突然剧烈躁动起来,疯狂在灵脉中飞速流转,而后在极速蒸发中不断冲击着灵脉的灵壁。
几息之后——
轰隆!!
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金色的闪电,随后一道金色光柱陡然从空中落下,直接透过紫宸殿上方的七彩琉璃顶,笔直地落在女帝所在的位置,将她整个人直接笼罩在其中。
“???”
陆晨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被光柱笼罩的女帝。
什么情况?
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光柱中,无数光华飞速汇聚,形成一个金色的椭圆状,像是一个一人高的金蛋一般,立在陆晨跟前。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陆晨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下一秒,他突然嘴角一抽。
尼玛,又悟道了?
tmd前不久不是才悟道吗?怎么这么快就再次悟道了?
不是说帝王之道是最难悟的吗?为毛女帝悟道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你丫天赋再高也得有个限度吧?
回想起上次女帝悟道的时候,那坐火箭一样的修为提升,陆晨看着眼前的金蛋,便不由得流露出羡慕之色,同时下意识地在心里吐槽起来。
老子果然是人形自走外挂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加官
“帝王悟道么?”
恍惚间,伴随着一丝寒意,陆晨身旁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去,顿时看到顾思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不断发出耀眼光芒的大金蛋。
“你对陛下说了什么?”
顾思妙轻声问道。
陆晨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紫极城里的人当然不会毫无所觉,而顾思妙这个归一境大佬实力最强,来得自然也是最快。
顾思妙身后的殿门,一些刚赶过来的宫人正在紧张地看着他们,再往后,只见一众御前侍卫神色肃穆地握紧手中的兵刃鱼贯而入。
陆晨对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安心,然后揉了揉太阳穴,对顾思妙说道:
“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只是陛下机缘到了,刚好悟道而已。”
“是么?”
顾思妙眯了一下眼睛,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
咔哒…
就在这时,金蛋表面突然响起一声脆响,上面突然出现一道裂缝。
紧接着,一只白皙的小手猛地从裂缝中伸出,一把按在金色的蛋壳上,随后小手微微用力,那裂缝瞬间朝四周发散,龟裂开来。
嘭~
眨眼间,在无数蛛网状的裂纹中,金蛋彻底碎裂,飞速化作点点星芒,在半空中来回游动。
“陆卿。”
光柱缓缓散去的同时,女帝的声音轻轻响起。
“朕突破到玄冥境了。”
说着,她微微仰起头,透过面前逐渐消散的点点光华,看着不远处的陆晨,俏丽的小脸上,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透着一丝明媚的笑意。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陆晨,那表情,莫名给陆晨一种熟悉的既视感。
看着女帝轻轻微微仰起的小脸,陆晨不禁在心中吐槽:
你丫是求夸奖的小学妹吗?
片刻后,他暗自摇了摇头,甩去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然后和顾思妙等人一同,朝女帝躬身行礼。
“恭喜陛下悟道。”
女帝微微颔首,然后稍微瞥了顾思妙一眼,最后目光依旧定格在陆晨身上。
“多亏陆卿的谆谆教诲,朕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悟道。”
顿了顿,不等陆晨谦虚回应,她便直接说道:
“拟旨,工部右侍郎陆晨学究天人,有圣贤之资……即日起,加文渊阁学士衔,可自由出入宫中,参朝政机要,随侍朕之左右,协助朕处理朝政。”
话音落下,众人当即一脸羡慕和惊诧地看着陆晨。
他们不由想起之前夏言一案尘埃落定的时候,陆晨直接一番惊人之言直接让女帝原地悟道的光景。
上次可能是陆晨运气好,那番话刚好成就了女帝的机缘,而现在,短短一个多月,他竟然又让女帝悟道了。
这可不是运气好就能解释得了的啊……
一念至此,刚赶来的萧韵、刘东阳等一众高官,甚至就连已经踏上归一仙途的顾思妙,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都逐渐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尤其是萧韵。
她比别人想得更多。
毕竟陆晨也曾帮她悟道,让她那原本停滞了许久的修为竟然直接突破了一个大境界。
而且在禹州的时候,本就是洞虚境强者的符嬅直接悟道突破到归一境引发天劫之前,也是和陆晨待在一起。
还有被陆晨派到禹州、隋州各县的一众玄极卫也听说陆续有人在修为上有所精进,以及禹州卫和隋州卫的指挥使、佥事……
不知不觉间,和陆晨有所交集,或者说听过他教诲的人,已经有不少人悟道突破,女帝方才的旨意中对陆晨的那句“学究天人”的评价,萧韵觉得根本不是因为宠信而夸大其词。
陆晨陆怀宇,绝对当得起这个评价。
下一秒,萧韵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笑意。
对于女帝的下旨嘉奖,陆晨下意识地表达了婉拒之意,然而女帝这次却是强势无比,硬是要把这个已经空置许久,大学士之位高悬的三阁之一的阁员硬塞给陆晨。
陆晨想了想,还是接了下来。
只是阁臣而已,在品级上只有正五品,对现在已经身居正三品大员的他而言,并不算升官,只是加官而已,也就由着女帝了。
悟道以后,除了修为雄厚的大能以外,修者都需要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修,以巩固刚突破的境界。
这一点,只要是个修者都清楚。
于是众人纷纷告辞退下,女帝点了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陆晨的背影上。
“恭喜陆侍郎。”
刚走到紫宸殿的殿门,顾思妙便率先朝陆晨道贺,然后微笑着对他说道:
“陆侍郎学问如此出众,今后若是有暇,在下定要经常上门叨扰,听一下陆侍郎的教诲,或许也能如陛下这般突破桎梏,求得大道呢。”
听到这看似只是客套的话,陆晨还没什么反应,刚准备起身的女帝却是微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眉梢。
陆晨摇了摇头,轻声道:“大将军谬赞了,陛下能够悟道,纯粹是因为陛下悟性极佳,下官只是运气好,恰逢其会罢了,下官才疏学浅,当不得大将军如此。”
停顿了一下,陆晨又接着说道:
“不过大将军若是有意来访,下官定当扫榻相迎。”
“呵呵……”
得到陆晨的回应,顾思妙轻笑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
却在这时,萧韵突然迈起脚步,朝陆晨靠近了一些,同时朱唇轻启,温婉的声音缓缓响起。
“陆侍郎,自禹州事了,你搬去东城以来,咱们就没有再聚过了呢,过两天就是沐休了,到时我可要上门拜访,好好与你坐而论道一番。”
这话一出,女帝莫名眯了下眼睛。
陆晨朝萧韵拱了拱手。
“萧大人上门赐教,乃是下官的荣幸,下官随时恭候大驾。”
萧韵莞尔一笑。
“陆侍郎不必如此拘谨,你我共事许久,又有同甘共苦之谊,没必要在意上下尊卑,平常心就好。”
陆晨点头应是。
紧接着,刘东阳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陆侍郎,小女在修行上遇到了一个难题,这段时间愁得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不少,老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所惑者乃是小道,老夫对此实在一窍不通,陆侍郎学究天人,说不定能为小女解惑,所以陆侍郎若是有暇,可否来老夫府上走动走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刘东阳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微微变沉。
但是下一秒,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就好像刚才的异样感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陆晨对此毫无所觉,面对刘东阳的搭话,很是自然地回应道:
“刘尚书有言,下官自无不可,只是下官才疏学浅,大抵帮不了令爱什么,到时若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请刘尚书莫要怪罪。”
“陆侍郎好心帮老夫,无论成与不成,老夫都欠陆侍郎一个人情,又岂会怪罪?”
陆晨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沐休之时,下官便过去一趟。”
“有劳陆侍郎了。”
寥寥几句,陆晨沐休的时间安排,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环绕在女帝周围的金色光华终于彻底散去,随后女帝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看着陆晨等人离开的方向,美眸微微流转。
好一会,她才缓缓起身,在几名宫人的侍候下,转身朝紫微宫走去。
…………
天澜行省。
青云府,府衙后院。
“呃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将军打扮的魁梧大汉死死捂着被刺穿的胸口,缓缓倒在地上。
噗嗤!
利刃被猛地抽出,狂飙的鲜血飞溅,落在持剑之人那早已被鲜血侵染的青衫上。
“李恒……”
那大汉瞪着豹眼,血红的双眸注视着面前的青衫文士,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你竟然…竟然背叛圣公…当那朝廷鹰犬…你…你该死!!”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用手中的金瓜将那名叫李恒的青衫文士的脑袋砸碎,但要害被贯穿,力气随着快速流逝的生机不断褪去,此时的他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恶毒无比的咒骂。
而无论他如何咒骂,李恒的面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直到他生机彻底消散,李恒才轻轻叹息一声,随后蹲下身,伸出手,将那大汉瞪大的双眼轻轻合上。
“大…大人…”
身后突然响起两道柔弱的声音。
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床铺上,两个鼻青脸肿的女子正死死抓着手中被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我…我们只是…只是被那恶贼抓来…抓来的苦命人…我们是无辜的,求大人…求大人放过我们……”
说着,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悲惨经历,她们竟是低声啜泣起来。
李恒摇了摇头。
“放心吧,青宁军已经夺回青云府,他们不会伤害你的,等他们将反贼剿灭干净,外面就安全了,到时候你们自去即可。”
听到这话,两女不由得怔了怔,而后面露狂喜之色。
“大人…您是朝廷的人?”
李恒再次摇头,没有再多说,而是一剑斩下那大汉的头颅,将其用麻布包好,然后直接起身,转身离开了这里。
来到外面,四周顿时传来嘈杂的喊杀声。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张世平、苏双和张裕等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不远处街角。
“张将军,苏将军。”
李恒举起手中的头颅。
“贼将潘胜已被在下诛杀,首级在此。”
“很好!”
张世平大笑一声,扬声道:
“李大侠果然武艺高强,竟然这么快就将贼首诛杀,有李大侠在,我青宁军定能在一个月内攻破南康,活捉那为祸天下的反贼于九渊,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听到这话,李恒却是一脸复杂。
他本是圣公座下十圣将之一。
一个月前,圣公派柴红玉等人前往禹州,准备趁着洪灾寻找机会拿下禹州,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还把他和一些心腹派去天门山大坝,确保洪水如期破堤。
然而他在看到禹州卫、隋州卫和百姓军民一体,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鱼水之情后,竟是怎么都升不起歹念。
虽然面对两支正统卫军,他们也确实没什么机会破坏大坝就是了。
毕竟在圣公的预想中,如今朝廷腐朽不堪,不一定会重视禹州水情,就算会管,按照朝廷的惯例,顶多也只是派个大官过来,然后征发劳役去加固大坝。
这些役夫效率慢不说,漏洞还一大堆,大把可乘之机。
却没想到朝廷不仅极其重视禹州水情,更是直接调动青宁卫中有名的强军禹州卫和隋州卫去做那本该让无知黔首去做的差事,完全打破了常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恒实在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鱼水之情,而且从禹州百姓身上,他隐隐看到了盛世将至的影子。
大夏,终究还是气数未尽。
而圣公所统帅的义军,在有了稳固的地盘,有了根基以后,却变得让他愈发陌生。
就比如方才被他杀死的潘胜。
曾经的潘胜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侠义之士,但是现在……
一想到刚斩杀潘胜时,那两个明显遭受了许多折磨的女子,李恒便有些感慨。
思索间,张世平等人缓缓上前。
苏双道:“这次多亏了李大侠,要不是李大侠弃暗投明,不仅为我军引渡阳平关,还帮我等诈开城门,我等岂能立下如此大功?李大侠放心,待青宁军携平乱之功班师回朝时,某会为你表功,陛下乃是千年难遇的圣君贤主,定不会亏待与你。”
“是啊。”
张世平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此,李恒却是一脸淡然地回应道:“二位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荣华富贵非我所愿,在下帮朝廷,也并非是为了一世荣华,而是为了让二位将军这样的好官能够身居高位,像对禹州百姓那样,造福天下。”
听到这话,张世平等人顿时神色一凛。
脑海中,却是再次浮现出之前和陆晨相处时受到的教诲。
陆总督,真国士也!
若不是陆晨爱惜百姓,强令他们去尽身为大夏军兵应尽的责任,又怎会有如李恒这般心存良知的义士站出来,帮他们立下平乱之功?
要是这次能够顺利平叛,陆总督当居首功!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军人
接过李恒手中的麻袋后,张世平随手丢给一名亲兵,让他好好封存,以便日后回朝领赏,接着又叫来随军书吏,对他郑重道:
“记下,永初元年二月初九,义士李恒协助官军诈开青云城城门,并手刃贼首潘胜,以首级为证。”
听到这话,那书吏不由得愣了愣。
诛杀贼首这么大的功劳,直接记在李恒这个外人头上?
按照惯例,这种天大的功劳不是应该由主将瓜分,然后再留点汤给其他人的吗?
怎么现在…只记下李恒的名字?
两位指挥使和其他副将偏将们怎么办?
片刻后,他有些不确定地道:“指挥使大人,真的只记这位义士的名字?”
闻言,张世平直接瞪了他一眼。
“当然只记他的名字,不然你觉得应该怎么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等有跟那贼将交过手?还是说你的耳朵聋了,要本将再重复一遍不成?”
张世平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而且还是个急性子,当初刚接触陆晨的时候,就直接表达出对陆晨的不满。
现在见属下这么婆婆妈妈的,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属下不敢!”
书吏赶忙摇了摇头,然后提笔在功劳簿上写下方才张世平说的内容。
李恒见状,不由得高看了张世平一眼。
果然,能够善待百姓的军队,确实与众不同。
他曾经也是圣公座下的将领之一,对军中一些潜规则还是懂不少的,这些潜规则无论是在叛军还是朝廷的正规军都适用。
张世平能够实事求是,如此豁达地把这不算小的功劳让出来,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度量绝非普通将领可比。
像他这样的军官,往往能够得到陛下的敬畏和信赖,其所统帅的部众,也定是悍勇无畏的精锐部队,是朝廷真正的根本所在。
对于张世平这番好意,李恒只是轻叹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接着,他似乎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众人说道:“两位将军,若是可以,还请尽快整顿兵马,以最快的速度发兵南康。”
苏双眉头微皱,问道:
“为什么?”
张世平也皱着眉说道:“李大侠,急于求成可是兵家大忌。”
“在下知道。”
李恒一脸认真地道:“但是现在极有可能是攻破南康最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后面就算能够攻下南康,也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诛杀,甚至是活捉圣公基本不可能。”
闻言,两人同时面色一肃。
“怎么说?”
李恒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张世平。
“这是圣公前段时间给在下的亲笔信,张将军,苏将军,你们看完就懂了。”
张世平接过书信,将其拆看后,和苏双一同看了起来。
几息之后,还没听说洛京最近发生的那震惊天下的消息的两人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焚天圣女背叛义…额,叛军,那于九渊令你率领部众前去伏杀?”
焦急之下,他差点说错话。
身为朝廷命官,
“嗯。”
李恒淡然道:“两位将军应该知道焚天圣女对义军而言意味着什么吧?”
苏双很快平静了下来。
“叛军第一高手,于九渊座下首席大将,甚至比于九渊本人更具威胁的朝廷心腹大患。”
“圣女对义军的重要性不仅仅是因为她实力极其强大,作战勇猛。”
李恒眼神微微一凝,沉声道:
“她还拥有一种极其特殊的力量,能够为受伤之人快速疗伤,只要不是当场身亡,她都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义军之中有许多人受到过她的恩惠,对她可谓是崇敬至极。”
“甚至可以说,正是凭借她的这股力量,圣公军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壮大为当世最强义军。”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意有所指地道:“在下在收到伏杀圣女的命令后,就动了心思,在南康城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一些人知道了圣女离开义军的消息。”
听到这话,众人当即理解了李恒方才为何要提出如此激进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焚天圣女为何突然背弃于九渊,,但她离去的消息,对于叛军而言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如今的南康城说不定已经人心浮动,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点头。
“传本将令。”
张世平握紧缰绳,扬声发号施令。
“立即张贴安民告示,另外,禹州卫各部除必要留守将士外,其余人等即刻赶往青云府衙,在衙门里休整一晚,若是地方不够,就近搭建帐篷,明日辰时一刻,大军开拨,离开青云城。”
苏双补充道:
“若是取暖之物不够,就从府库里搬,府衙里的东西,除了金银等贵重之物,其余皆可取用,阵法师去取灵石、灵符来,给将士们布好暖阳法阵。”
听到这话,一名青宁军参军犹豫了一下,然后颇为迟疑地提醒道:
“指挥使大人,这样做…会不会太浪费了?依属下看,不如去附近的百姓家借一些取暖之物,或者……”
“我们缺取暖之物,百姓就不缺了吗?!”
张世平一脸不耐烦地道:
“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少在这叽叽歪歪,信不信本将抽你?!”
见他一副想要提鞭子打人的架势,那参军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他毕竟不是陆晨,可没陆晨把张世平这个一言不合就暴怒打人的莽夫训得跟个孙子似的本事。
很快,几名亲兵一丝不苟地传令去了。
李恒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里一暖。
一夜无话,第二天,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青云城百姓们不禁捂住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庆幸这些在过去和强盗没什么区别的朝廷兵丁没有破门而入,给他们带来新一轮的灭顶之灾。
随后一些胆子比较大的百姓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壮着胆子打开了一条门缝,看向门外。
然而下一刻,他们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借着清晨的晨光,只见不远处那经历了两轮攻伐,已经变得有些残破不堪的府衙门前的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起数十个帐篷,而帐篷附近,一个个身着朝廷制式轻甲的士兵正抱着武器,或是躺在地上,或是靠在墙边呼呼大睡。
在他们周围,每隔十步就有几名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
中间的地方,则是一些不知是醒的比较早还是压根没事的火头军正在埋锅造饭,浓郁的食物香气顺着早间的微风四处飘荡,一些距离府衙比较近的百姓一下子就被勾起了馋虫。
但是比起这个,他们更在意这些让青云城再次易主的官军的举动。
这些官军,对他们好像…没什么兴趣?
而且他们宁愿睡大街,也不像那些所谓的义军那样,一进城就找他们“借宿一晚”?
恍惚间,一道稚嫩的身影突然从街角走出。
也不知道哪来的小乞丐,竟端着个乞讨用的破碗,不知死活地朝那些官军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看到那个小乞丐,一众百姓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是干嘛?去找官军乞讨?
这娃儿不要命了吗?
然而就在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巡逻的官军很快便注意到了那小乞丐,随后领头的一个伍长先取出一块灰色的灵石,对着那小乞丐挥了挥。
没有任何反应。
确定没有灵装或者灵符后,他原本严肃无比的面色顿时微微一松,接着跟身后巡逻的同袍眼神示意了一下,最后竟是如同没看到小乞丐一般,任由他朝伙夫走去。
看到这一幕,一众百姓差点没惊掉下巴。
紧接着,让他们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却见那小乞丐端起碗,朝一名火头军怯生生的说了一句什么,接着那火头军竟对那小乞丐笑了笑,然后手一挥,直接从锅里舀了一勺浓稠的肉粥放在小乞丐的碗里。
紧接着,似乎是嫌小乞丐的碗太破,他竟然又从旁边拿起一个陶碗,在上面打满一碗肉粥以后递给了小乞丐。
如此不可思议的光景,顷刻间让一众百姓脑子一片空白。
这些人…真是官军?
如今这个世道,居然有不仅不劫掠百姓,反而救助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官军?
这一刻,他们心底的认知,几乎被彻底颠覆,瞬间有种置身梦中的虚幻感。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责任
就在青云城的禹州卫和隋州卫以及城外另外三支青宁卫军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开拨时,洛京城东城,陆府内,陆晨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大觉。
向来准时准点出门上班的他,今天却是罕见地请了一天假。
女帝也因为昨天的悟道突破而休朝一日。
于是,朝野上下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直到日上三竿,陆晨才缓缓睁开眼睛。
“哈啊……”
他直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随便打理了一下,便离开了卧房。
“表哥,你醒啦。”
刚打开房门,不远处便传来洛小钰的轻唤,随后只听到一阵轻灵的脚步声,洛小钰那娇俏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
“嗯。”
陆晨微微颔首,然后问道:
“最近可有人递上拜帖?”
洛小钰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回道:“除了表哥你让我无视的那些以外,倒是有一封大将军府的拜帖。”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哦。”
陆晨随口应道。
“大将军府的帖子回一下吧。”
闻言,洛小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随后,就在陆晨准备去竹林晨练一下的时候,洛小钰突然轻声问道:
“表哥,我听说,那大将军是一位长得极美的女子,表哥你向来不为权势所动,连当朝首辅的拜帖都置之不理,却唯独接了大将军府的拜帖,是不是……”
“别胡思乱想。”
陆晨摇了摇头。
“顾姑娘曾经救过我和萧逸他们的性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而且自沧溟圣王回圣境以后,天策府和禁军就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力量,有顾姑娘和良玉在,陛下才能安心施政,她们对国朝如此重要,我自然要与她们多走动走动,以后若是有什么要务,有她们的支持,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
闻言,洛小钰的嘴角微微一扬。
但是下一秒,她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刚刚扬起的弧度瞬间平缓了下来。
“良玉?”
“就是符指挥使。”
陆晨打了个哈欠,声音中透着一丝慵懒的意味。
“好了,这种事怎么样都好,我去竹林修炼一会,再不修炼,这紫气就没了。”
说着,不等洛小钰回应,他便抬起脚步,从一旁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对默默看着他背影的洛小钰说道:
“对了,小钰,待会修炼结束,我会去一趟禅房静思,今日闭门谢客,你帮我谢绝所有拜访的客人,除非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别让他们打扰到我,就算是萧逸也一样。”
闻言,洛小钰顿时乖巧地应了一声。
“好的,表哥。”
得到回应,陆晨便没有再开口,径直离开了小院。
洛小钰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她才微微舒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
一股微风吹拂而过,带走了门前的最后一丝茉莉花香。
晌午时分,难得的修炼了一会的陆晨站起身,细细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变化。
嗯,预料之中的,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果然,单纯的修炼没什么效果啊。”
睁开眼眸的瞬间,陆晨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我的猜测的是对的,前身修炼的是济世之道,只有在道之一途有所精进,甚至是悟道,才有可能突破修为,就像在禹州那时候一样……”
有系统在身,只要达成系统条件,他的实力自然会变强,抛开最高奖励的升仙不谈,无论是原地踏步,还是被贬官,他都能拿到不菲的奖励。
而提升修为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保底奖励。
他现在的实力,大半都是由两次任务奖励得来,而剩余的一小半,则是在禹州得到的感悟中自然而然突破的。
所以除了系统以外,他要想提升实力,就得在济世之道上多下功夫。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还是被罢官或者因公殉职,但这个原本盘踞着他全部意识的念头,此时却有些淡了。
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他愈发觉得,有些事情,越是强求,就越是适得其反,随缘而为,反而有可能有意外之喜,更因为他以柴红玉的视角,亲身体验了一次这个人命如草芥的高武古代社会,是何等的残酷。
一想到那时要作为易子而食而交易出去的一坨肉,以及面对黄灾那铺天盖地的黄沙时,那弥漫在心底里的无尽绝望,以及被那个好心的小吏与百姓救下时,那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激,陆晨便不由自主地身形一颤。
摇了摇头,他暂时把这些思绪压了下去,而后朝禅房走去。
关上禅房房门的瞬间,里面的隔音术式瞬间启动。
这一刻,这片空间除了陆晨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连时间,仿佛都彻底停滞了下来。
置身于这静谧无比的空间之中,陆晨的脸色却莫名有些躁动。
这段时间被他强行压下的各种纷乱无比的念头,在彻底放开后,顷刻间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
好一会,他的脸色才逐渐恢复平静。
原本紧紧握着的拳头,也逐渐松开。
在意识到系统的存在后,在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脑子几乎被作死然后飞升的念头完全占据,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骚操作,结果莫名其妙就成了当朝首屈一指的忠臣,身居高位,被女帝视为辅国良臣的骚操作。
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在这个强烈无比的执念影响下,虽然不至于一叶障目,心里也还保留着身为一个现代人最基本的良知,不至于为了飞升而不择手段,但也下意识地忽略了很多东西。
而现在,在融合了柴红玉的人生,亲眼看到了这个世界底层人的悲惨,看到了经过他的努力后,禹州百姓脸上那生机蓬发的笑意,看到了那块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头雕刻出来的长生牌位
他的执念,却是消散了不少,也让他注意到了一些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值得他在意的珍贵事物。
比如说,责任。
当然,目标是不会变的,但是实现方式却不一定。
冥冥之中,他好像感觉到了,这个奇葩系统,为何名为“为官之道”。
似乎,也没那么奇葩……
柴红玉给他带来的震撼,对他造成的影响,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即便身处静谧无比的禅房,他也难以彻底平静下来。
静谧之术缓缓流转,时间悄然流逝。
陆晨就这么静静地盘坐在禅座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
伴随着一声突兀的脆响,他的肩膀突然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他身上的灵力突然躁动了起来,不断地冲击着他体内的灵脉,将前不久才扩宽许多的灵壁再度扩大,同时,在不断的冲击中,那原本颇为散乱的灵力,竟逐渐开始凝实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石炭
“呼~”
陆晨呼出一口浊气,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下一秒,他缓缓抬起手,注视着掌心,五指微微张合,感受着灵脉中逐渐平息下来的,只有归元境修为以上的修者才能够清晰感受到的实质化灵力,莫名轻叹一声。
“果然是这样么……”
就在刚才,他理清思绪,心境澄明的一刹那,体内的灵力突然疯狂躁动,而后毫无征兆地极速暴涨、凝实,一如当初在禹州意外突破到三才境时那般。
好一会,他才摇了摇头,收起思绪,离开了禅房,
吱呀~
房门打开的瞬间,清冷的月光扑面而来,洒在他身上,为他铺上一层圣洁的银装。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然降临。
夜空中,漫天星辰微微闪烁,几道极光快速划破夜空,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皎皎明月居于其中,好一副安宁静谧的繁星明月图。
陆晨没有急着踏过门槛,而是微仰着头,静静地注视着那浩瀚无比的深空。
这一刻,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了下来。
“唔嗯”
一旁突然响起一声呓语般的呢喃。
在这宁静无比的夜色下,这点响动却是显得有些突兀。
陆晨回过神来,转头看去,顿时看到洛小钰正蜷缩着娇小的身躯,靠在朱色的承重柱旁,双目微闭,一脸憨态地浅睡着,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边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看到洛小钰这幅模样,陆晨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丫头大抵是谨记着他今天的交待,一直在这里守候着他,以免他被外人打扰,然后一待就是一天。
嗯,很有这个执拗的丫头的风格。
摇了摇头,陆晨伸出手,食指轻轻抵在她太阳穴的位置,一个简单的宁心术就让她陷入了深层睡眠。
这时候就算外面打雷,她都能睡得跟头猪一样。
都不带动一下的。
随后陆晨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背后,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背上,最后缓步朝她的卧房走去。
“唔嗯”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陆晨的气息,熟睡中的洛小钰小手突然微微一紧。
“表哥…小钰什么都不想要……”
她在陆晨耳边轻声呢喃着,只有陆晨才能听到的话语:
“只要能跟在表哥身边…就好了……”
咔哒…
陆晨脚步微微一顿。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逐渐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而后再次迈起脚步。
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在他们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清冷的夜风中,两人的影子在轻微的摇曳中,渐行渐远。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陆晨便如往常一般,准时离开家门,朝玄极门走去。
然后在刚走到朱雀大街的时候,又很是“凑巧”地碰到了身着麒麟服的顾思妙。
在互相打了个招呼后,两人再一次并肩同行。
“话说,怀宇。”
走在清晨朦胧的朱雀大街上,顾思妙主动开口。
“过两天,休沐结束以后,咱们的爵位文书和灵印就要正式下发了,陛下圣恩,允许我们自行在县城所属的范围内任意选择食邑,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闻言,陆晨顿时想起了这回事。
说实话,要不是顾思妙提醒,他早就把封爵食邑的事抛诸脑后了。
毕竟对他而言,封爵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他是实封县公,能够拥有八百户食邑,相当于三四个村子的人丁。
这已经是极高的封爵待遇了。
要知道,即便是出身皇族的宗室,大多都是没有食邑的,只是能够享受朝廷的供养和特权,以及能够成立一定数量的侍卫队而已,而实封贵族则能够向领民收税,其税目的制定由封爵说了算,只需要向官府报备一下即可。
陆晨想了想,然后回道:“最近公务比较繁重,估计没什么时间过去,等什么时候得闲了再去一趟吧。”
听到这话,顾思妙不由得轻笑一声。
“一切以公事为重,果然很有怀宇你的风格呢。”
陆晨没有接话。
“我准备过几天就去太和县。”
顾思妙轻声道。
“怀宇,你在担任两州总督期间,把禹州、隋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一副国泰民安的盛世之相,定然深谙为政之道,你觉得,若是我想彻底改变领民的困局,应该从哪方面入手?”
听到顾思妙提及食邑的事,陆晨顿时想到之前女帝论功行赏,封顾思妙为郡公时,她突然请求更换封地的原因。
看得出来,顾思妙的师姐的确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除了武道以外,她想要的,估计就只有实现那位舍命救她的师姐的愿望了。
如果是以前,陆晨大抵会随便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应付过去,但是现在,他却是认真思索了起来,在脑海中不断寻找和太和县有关的信息。
他虽然不是很懂身居高位的处世之道,但却知道一个基本的道理。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分清敌我和各方利害关系。
而且,在这个位置,真要想做点什么,就得让朋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
对于顾思妙这个对大夏忠心耿耿的神武大将军,他还是得多亲近亲近。
看到陆晨在沉思,顾思妙便没有再开口,以免影响他的思路。
约莫盏茶时间后,陆晨的眼中逐渐恢复了焦距。
“人有百态,物有万状,为官者布政之时,当因势利导,因地制宜,根据当地的特点,扬长避短,谋求发展,不可因循守旧,不知变通,否则一步踏错,贻害无穷。”
他目光沉静,侃侃而谈。
“在在下看来,既然太和县土地贫瘠,种不出多少粮食,民生凋敝,那不妨换个思路,把目光从农事上移开,着眼他处。”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太和县位于京畿之地,虽非交通要道,但再怎么样也是天子脚下,顾姑娘可上奏朝廷,以太和县公的名义出资修建一条交通要道直通京师,或者通往其他富县,比如兴平县,借助京畿繁华大行商事……”
“那就修一条路到兴平县吧。”
陆晨的话还没说完,顾思妙便突然插话道。
“额…”
陆晨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顾姑娘,太和县虽然距离兴平县虽然比京师近,但洛京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中,繁华似锦,发展机会多不胜数,而兴平县虽然也算富庶,但跟京师完全没法比。”
“我草草算了一下。”
顾思妙淡淡道:
“我的银子,只够勉强修一条直通兴平县的路,至于其他县城,那些向来眼高于顶,一直和武人不对付的修士,我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也不可能信任他们。”
停顿了一下,她突然深深地看了陆晨一眼,一字一顿地道:
“怀宇,我只信你。”
听到这沉甸甸的话,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行吧。”
陆晨摇了摇头,没有在修路的问题纠结,然后接着说道:
“修路的事先这样吧,我们接着说。”
“嗯。”
顾思妙点了点头,然后如同一个初入官场的小白一般,端正态度继续听陆晨畅谈。
然而陆晨却没有注意到,她眼角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明媚笑意。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点,要想发展,就绕不开这些特点。”
陆晨缓缓说道:
“顾姑娘,想必你也知道,太和县之所以是下等县,是因为县城位于黑山附近,那里的土地遍布石炭,贫瘠无比,很难种出粮食,而这石炭,就是太和县的特点之一。”
“不知顾姑娘你对这石炭是否有所了解?”
“略知一二。”
顾思妙轻声应道:
“这石炭颜色乌黑,硬而脆,可燃烧,和木炭有点相似,但因为本身是天然存在的害石,故名石炭,只不过木炭很容易点燃,烧起来无色无味,对人体无害,可作为取暖之物,但石炭不仅难点燃,燃烧起来还会冒出一股刺鼻的黄白浓烟,常人若将其吸入体内,轻则头昏目眩,重则命丧黄泉,是故,这石炭乃是百无一用之物。”
她将脑子里的常识说出来后,眼中逐渐流露出好奇之色。
“怎么了?怀宇,你特意提及石炭,可是此物有什么名堂?”
陆晨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他给出一个万能回答。
“不过,在在下眼里,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用之物,任何事物既然存在于天地之间,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只是我们认知浅薄,还没发现它的妙用罢了。”
这是大实话。
这石炭的性质,听起来有点像煤炭,但这个世界毕竟是存在灵力,存在超自然力量的高武世界,其运行的法则和物质的性质、构成以及规律,和他记忆中的蓝星并不一致。
他脑子里的认知和常识,可不一定适用于这个世界。
且不说他一个现代社会的普通人不可能会专门去记怎么做肥皂,怎么制作水泥,怎么炼制火药,怎么制糖,怎么提盐……就算看过,也不一定会记住,而哪怕他懂这些穿越必备知识,也不一定能用上。
鬼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制作这些大杀器的物质。
当然,虽然两个世界存在差异,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共同之处。
比如说,酒、盐、铁之类的物质还是有的,而且性质跟他认知中的差不多。
他的一些现代知识、超时代的思维方式、现代社会的经历等并非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只是有些东西需要摸索,不能一蹴而就而已。
所以这石炭,他就不敢轻易胯下海口说这玩意是黑色黄金。
顾思妙一下子就理解了陆晨的意思。
“怀宇,你的意思是…这石炭,有用,能卖钱?”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石炭是公认的害人之物,而且很多地方都有,有石炭的地方,方圆十里地就成了废土,远一点的土地也是贫瘠无比,哪个地方摊上这玩意哪个地方倒霉,要是谁说这玩意有什么用处,甚至能卖钱,估计不少人打死都不信。
哪怕让他们用倒立拉稀做赌注,他们都敢赌。
但顾思妙却没有嘲笑陆晨异想天开,而是一脸认真地看着陆晨。
“用处是肯定有的。”
陆晨点了点头,道:“只不过在下不确定此物的用处,能不能让太和县富裕起来。”
顾思妙眉头微微一蹙。
“怀宇,你觉得石炭能用来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烧啊。”
陆晨理所当然地道。
“木炭虽然取暖方便,作为可燃之物也有不少好处,但是制作不易,成本不低,而石炭在太和县却是随处可见,和路边的石头差不多,真要挖的话,估计几十年都挖不完,成本低廉,要是能利用起来,不仅太和县有了经济命脉,各地百姓也能多一个便宜好用的取暖之物。”
说到这里,他突然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用再如以往那般,过冬如渡劫,因缺衣少食而冻毙于路边了。”
听到这话,顾思妙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敬意和异样。
这个男人,果然一如既往的心系百姓。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下头,把脑海中的杂念甩去,然后有些迟疑地提醒道:“石炭燃烧产生的毒烟,稍不注意,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人不能因噎废食,出了问题,就应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逃避。”
陆晨淡淡道。
“每年寒冬之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冻死街头,而石炭的好处显而易见,成本低,燃烧时间长,要是能解决石炭燃烧时产生的毒烟问题,此物立马就能成为无数百姓的福祉,造福苍生。”
“如此利国利民的宝物,朝廷怎能视而不见?等下上朝,在下就向陛下进言,恳请陛下下令,立即投入人力物力研究怎么将石炭变废为宝。”
话音落下,顾思妙那清丽的小脸上,逐渐弥漫起一丝复杂之色。
得,本来是两个县公交流封地发展问题,这下直接成了朝廷的事。
不愧是为国为民陆相公,果然很有他的风格啊。
虽说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是获利的一方,顶多当做无事发生,对她没有任何害处,但陆晨这样搞,却让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
聊天的兴致一下子就没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穿过了玄极门,一路走到了太极殿门前。
两人同时收拾心情,一同踏入殿内。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晨总感觉越过一众朝臣的时候,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
尤其是之前与他很不对付的王乾,看他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首功
时隔一天,早朝再次召开。
朝拜礼结束后,陆晨正在等太监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等他喊完就出列奏报。
然而那个往日里嗓门奇大的太监,此时却是哑巴了一般,一言不发。
这时,陆晨突然敏锐地感觉到正上方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陆卿。”
女帝注视着陆晨,脸上泛着明媚的笑意。
“新元大典还未开始,你就给朕送了一份天大的豪礼啊。”
???
陆晨一脸懵逼,完全不知所以。
“陛下,您的意思是?”
女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接着转过头,看向武官阵列中站在前面的几个顶尖武官,最后目光定格在王乾身上。
王乾心领神会,直接站了出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身为青宁军总兵的他双手抱拳,先是朝女帝道贺,而后扬声说道:
“我青宁军不负圣命,已于昨日攻破南康城,剿贼无数,包括贼首于九渊在内的一众反贼尽数伏诛,随后各卫军乘胜追击,连夜进发,一日之内连下三城,如今我青宁军气势如虹,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不出两个月,定可彻底平定三省叛乱,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盛世”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面上都是微微流露出诧异之色。
而听到这话,陆晨却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乾的话他倒是听懂了,无非就是朝廷打了胜仗,他这个挂职的青宁军总兵官幸不辱命云云。
于九渊是天下头号反贼,他一死,其他还没成气候的反贼大概率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平叛只是时间问题了。
其实只要朝廷内部稳定,国朝安稳,当朝君主不是昏庸得离谱,修士再稍微当个人,收敛一下,或者做点人事,以朝廷的底蕴,只要略微出手,除非天命之子降世,否则这些反贼基本都闹腾不起来。
只可惜大夏的国运对于妖后党羽,或者说一些修士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反正无论天下怎么变,中洲的政治生态是不会变的,要想让国家长治久安,就必须仰仗修士,否则,不说别的,光是那绵延不绝的恐怖灵灾,就足以让一个王朝的国运快速流失,逐步踏向灭亡的万丈深渊。
不过无论如何,朝廷打了胜仗,平定叛乱,没有让这能够倾覆一个王朝的星星之火彻底燃起来,对于刚刚亲政,急需功绩的女帝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是……
这跟他陆晨有啥关系?
女帝方才说的那莫名其妙的话,怎么说得好像他是这次平叛的首功似的。
他压根就没去过天澜行省,连布政使司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天澜行省就算发生天大的事,跟他能有个毛的关系?
紧接着,仿佛是为他解惑一般,王乾又道:
“根据攻破南康城,手刃贼首的禹州卫指挥使张世平,隋州卫指挥使苏双联名奏报,此役,除了将士悍不畏死,奋勇杀敌以外,多亏了贼军中一位名叫李恒的义士弃暗投明,为我王师提供了许多极为关键的情报,并且事先在反贼占据的城中制造混乱,让贼首疲于应付内乱,而后又诈开城门,让我军以最小的代价杀入城中,打了贼军一个措手不及,一战而竟全功。”
“而那李恒之所以幡然醒悟,倾力相助于我军,乃是因为他受贼首于九渊之命,前往禹州意图破坏天门山大坝时,在坝区看到禹州百姓无比爱戴朝廷,和禹州卫、隋州卫军民一家亲的光景,被此盛世之象所感,顿时不忍加害,更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于是当场放下了屠刀,并决心为朝廷平叛出一份力。”
说到这里,他那虎威依旧的老脸上,悄然闪过一抹感慨之色。
而听到这话,陆晨脑子里莫名回想起之前符嬅上门拜访时,意有所指地跟他提了一嘴,说那两个卖马的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当时他只是随便想了一下,没什么头绪便将其抛到脑后。
但是现在,他却是什么都懂了。
看着不远处绘声绘色地说着禹州卫和隋州卫在治水时发生的一切,似乎是觉得两卫治水比平定三省之乱更加值得夸耀的王乾,陆晨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一刻,他下意识地想把那两个卖马的抓过来,把极道之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让他们给他翻译翻译,什么tmd,叫tmd惊喜!
王乾瞥了陆晨一眼,见他此时正好看过来,顿时朝他和善地笑了笑,笑容中充斥着某种敬意,与之前陆晨在朝堂上提出让禹、隋两卫代替劳役的百姓去治水时,那个暴跳如雷的老将判若两人。
陆晨:“……”
王乾收回目光,然后一脸肃然地道:
“陛下,禹州卫和隋州卫是老臣一手带出来的,张世平和苏双这两个将门子弟是个什么性子,两卫五万儿郎又是怎样的性情,老臣比谁都清楚,以他们的德行,别说以仁义感化反贼,他们能正视百姓,或者说不欺负百姓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主动善待百姓,这都是老臣之过,只教了他们本事,没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和身为大夏朝官军的责任。”
“甚至可以说,在此之前,老臣也不懂真正的治军之道,在此,老夫要郑重感谢一个人,是他,教会了张世平、苏双等将士等做人的道理,让禹、隋两卫五万儿郎成了真正的仁义之师,也教会了老夫,何为大夏军人!”
说着,他突然转过身,朝陆晨重重一拜。
“陆侍郎,请受老夫一拜!”
看到这一幕,众人虽然心有所感,但还是忍不住惊讶起来。
王乾是何等人物?
先帝倚重的大将,叱咤战场数十年,大夏朝除八大柱国以外地位最高的武官之一,无论是资历、人脉、声望还是实力,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对一个进入官场不到半年,资历浅薄得不像话,而且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行此大礼……
而且他之前明明跟陆晨水火不容,现在却是如此尊敬。
这陆晨,究竟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可怕,当真是恐怖如斯!
刹那间,一些朝臣看向陆晨的眼神中,悄然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敬畏之色。
而陆晨本人对此,却是头皮发麻。
好家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下一轮长达三个月的系统周期已经开始了,他如今身居正三品高位,加文渊阁阁臣,还有个县公的爵位,完全可以明正言顺地参与帝国决策,而且他现在已经深得皇帝信重,完全有了做事的资格,想要有所作为,不升官也能做到,暂时并不需要太高的官位。
而且他现在没有班底,加上天然跟目前的文官系统合不来,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就算当上三阁阁老也没多大意义,能做的事和现在也差不多。
更何况如今根本不是升官的时机。
要是因为莫名其妙被加个兵部尚书衔,甚至是太子太保衔,这一轮的系统奖励,基本算是彻底告吹了。
别说降职的百倍奖励,能保住官职不变的保底奖励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嘴角一抽,本能地错开身位,而后摇了摇头,道:“王将军言重了,本官只是做了身为两州总督该做的,尽了一个给事中应尽的本分罢了,当不得王将军如此。”
“陆侍郎过谦了。”
王乾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满是肃然。
“自老夫担任青宁军总兵,受命平定天澜等三省叛乱开始,至今已有三年,而老夫虽然在剿贼之事上从未懈怠,青宁军也立下了不少功劳,但却始终无法彻底平叛,那于九渊反而越剿越强,甚至到了能与朝廷分庭抗争的地步,彻底成了朝廷的心腹之患,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老夫世受国恩,却无能至此,害得三省之地被贼军肆意祸害,实在是愧对朝廷,愧对陛下久矣。”
“而陆侍郎你明明只是去禹州协助萧阁老治水,却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凭借仁义之道感化贼魁,让青宁军得以一举覆灭于九渊的叛军,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老夫三年都没能做成的事”
他不断述说着这次战事的各种细节,而他的话,也让陆晨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柴红玉这次义无反顾的入京,对朝廷的意义是何等的重大。
毫不客气的说,于九渊数年积累的家底,盘踞在天澜行省北部的叛军之所以如此短的时间内垮掉,连于九渊本人都被诛杀,柴红玉这个为义军壮大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的首席大将,起码占了一半功劳。
当真是成也红玉,败也红玉。
王乾继续道:“虽然陆侍郎并未亲身参与平定三省的战事,但若非陆侍郎仁义无双,感化了焚天圣女柴红玉,为朝廷解决了这个比于九渊更棘手的大敌,除去贼首的左膀右臂,贼军岂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让青宁军得以一战定乾坤?而且陆侍郎还用心良苦地教导张世平等将领,让两卫成了深受百姓爱戴的仁义之师,那李恒又岂会倾囊相助?”
说到这里,他再次朝女帝躬下身,说出了一句差点让陆晨一口气上不来的话语——
“是故,老臣,以及禹州卫、隋州卫全体将士一致认为,此次青云之战和南康之战,甚至是整个平叛战事,陆侍郎都当居首功!”
又是首功!
一些朝臣眼中刹那间浮现出羡慕之色。
荒州之事,陆晨明明连太后及其党羽的一根毛都没碰过,就从顾思妙手里分到了足以封公的滔天大功。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啊!
这次平定三省治乱,这厮又是面都没露一下,就被之前明明恨他入骨的青宁军总兵和两卫指挥使推为首功。
平叛之功虽然及不上顾思妙那诛杀妖后与其党羽,为女帝彻底荡除不臣的无上功绩,但也是实打实的军功,足以让陆晨在爵位上更进一步,对仕途亦是大有裨益。
一想到这,他们便有些牙疼。
与此同时,在王乾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帝便眯了下眼睛,显然对他这番识大体的话非常满意,看待他的目光,也不像之前那么不顺眼了。
她张了张口,正准备顺着王乾的话往下说。
然而,就在这时——
“王总兵,三省未靖,百姓如今依旧饱受反贼摧残,现在言功,还为时尚早。”
却是陆晨站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道:
“如今只是诛杀于九渊一系叛军而已,还不到庆功的时候,更不可松懈大意,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应该谨小慎微,不可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否则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消失。”
“杀了一个于九渊,谁也不能确保不会有第二个于九渊站出来振臂一呼,等什么时候彻底平定三省之乱,还百姓一个安宁,到时再论功行赏不迟。”
这话落下的瞬间,其他人还停留在对陆晨的羡慕嫉妒,猜测他这次会升个什么官,提多少爵位时,原本老神在在的颜松却是猛地眼神一凝。
人生得意至此,竟还能一如既往地澄明本心,不骄不躁。
这年轻人,当真了不得。
而陆晨这个“动乱之源”如此优秀,对致力于维护朝廷,维护天下安定的他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听到这话,王乾顿时神色一凛,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那一丝敬意瞬间浓厚了几分。
“陆侍郎说的是,现在的确不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他朝陆晨微微躬身,抱拳说道:
“等下下朝,老夫便自掏腰包,动用万里传讯,将陆侍郎的警醒之言传给青宁军,让他们戒骄戒躁,切不可因一时之功而得意忘形。”
王乾果断认错,陆晨除了一句“如此甚好”以外,还能再说什么呢?
反正这个功劳大概率是跑不掉了,只能想办法往后拖一拖,尽可能拖过这个结算周期,让他把系统奖励拿到手再说。
虽说下个周期时间也不算短,整整一个月,但总好过现在这个周期的奖励被坑掉。
与此同时,女帝原本想说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陆晨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这时候提出嘉奖就有点不合适了,只好把这事暗暗记下,待日后再重重赏赐,总归是不能亏待了陆晨。
等平叛之事尘埃落定,陆晨也就没理由再拒绝封赏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随后女帝摇了摇头,开口询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闻言,陆晨再次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女帝顿时来了兴致。
“陆卿请说。”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工司(求追订!)
这厮又想做什么?
看到陆晨出列奏报的瞬间,一众朝臣不由得面色一紧。
这陆晨上朝,要么一言不发当个透明人,要么一开口就是惊天之事。
几乎没有例外。
而且这厮每次奏事,都会莫名其妙扯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极其邪门,他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莫名其妙被他牵扯进去,不然鬼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陆晨点了点头,然后瞟了一眼笏板上的笔记,一脸认真地道:
“陛下,微臣近日发现一物,此物状若木炭,特性也与木炭类似,都可用作热源,而且此物燃烧起来,不仅比木炭更为炽热,而且更为持久,最重要的是,此物来源丰富,成本比木炭不知多少倍。”
“若是将其开采,充分利用起来,由朝廷管控,我大夏百姓从此再不惧怕严冬,不仅如此,此物或许还有其他妙用可以发掘,用得好,说不定有利国利民之效,同时也能为朝廷开辟出一个新的财源,可谓是一举多得。”
听到这话,女帝不由得怔了怔。
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东西?
作为皇帝,这个世界最尊贵的人物,女帝自然不会像普通人家那样,担心取暖问题。
甚至连木炭都不用。
她的实力本就不弱,至尊霸气护体,圣灵力不断缠绕,别说寒气了,只要她不愿意,连无孔不入的邪祟都近不了她的身。
更何况紫极城中布置着各种阵法,能确保整个紫极城能够冬暖夏凉,根本不用担心取暖的问题。
虽说维持阵法需要消耗灵石,而且耗费的灵石还不少,但这点用度,朝廷还是花得起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女帝完全不知民间疾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爱民如子的陆晨影响,女帝在派遣玄极卫外出任务时,会交待他们尽可能收集民生信息,若是遇到特别的事态,甚至可以动用昂贵的留影符记录,所以对百姓的生活状况,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至少不算不谙世事。
如果真有陆晨所描述的这种东西存在的话,那确实算得上是利国利民的好宝贝。
毕竟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像达官贵族那样用取暖术式过冬,木炭他们都用不起,即便是洛京这样的首善之地,每年冻死在路边的百姓都有不少,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陆卿所说的,乃是何物?”
反应过来后,女帝便直接开口问道。
陆晨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回陛下,此物,名叫石炭。”
“石炭?”
女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种黑乎乎的石头。
下一秒,她的意识深处涌现出的,却不是百库全书中关于石炭的描述,而是突然想到,京畿之地就有一处到处都是石炭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所属的县城,貌似…最近才被她封赏了出去。
一念至此,她不禁下意识地看向武官队列中,站在最前方的一道倩影——新任神武大将军,同时也是大夏帝国八大柱国之一的绝世人杰,现任太和县公,顾思妙。
片刻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这时,一名老御史听完陆晨的话后,当即咬了咬牙,站了出来。
“荒谬!”
他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朝女帝大声说道:
“陛下,陆侍郎所言的石炭,微臣对其有不少了解,此物虽然可燃,也确实能够长时间燃烧,但其燃烧之时,却会释放出一种有毒的浓烟,如有人将其吸入体内,此烟就会顺着气管破坏人体内的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寒冬之时,偶尔会有走投无路的百姓用石炭生火取暖,但他们几乎都死在了那害人的浓烟之中,老臣就曾亲眼见过被浓烟毒死的百姓,所以此物除了害人以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何来利国利民之说?”
顿了顿,老御史狠狠地瞪了陆晨一眼,接着质问道:
“陆侍郎,你身为工部侍郎,掌天下工事,难道不知道这石炭的害处吗?”
面对老御史的质问,陆晨却是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本官自然知道石炭的副作用。”
听到这话,老御史顿时瞪大了眼睛。
“既然知道,为何你还要劝陛下普及石炭?”
这倒不是他针对陆晨,身为御史,他向来对事不对人,只是真心想不通,陆晨为何要提及石炭这种害人之物。
在他眼里,陆晨虽然和官场格格不入,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品行高尚、心怀天下的正人君子,而且他不是向来都爱民如子吗?怎么会提这种害民的建议。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陆晨却是淡淡道:“因为,本官认为,石炭的副作用是有办法克服,或者是消除的。”
说着,他毫不退缩地跟那老御史对视,接着道:
“若是能够消除石炭的副作用,这石炭就能成为本官口中的利国利民之物,不是么?”
闻言,老御史却是皱起眉头。
“去除石炭的副作用?这怎么可能?万物皆有本性,非人力所能为也,石炭自古有之,但是古往今来,却从未有人能真正将其利用起来,更不用说造福百姓了,连先贤都做不到的事,谁又能做到?难道我大夏朝有能与先贤相提并论的大才吗?”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陆晨听得却很是无语。
虽说这个世界的古人确实很猛,既有飞升仙界的仙人,也有成就大道的亚圣,但…这个世界的后来者们,就这么没有进取心吗?
凭什么就认定自己不能跟先贤相提并论?
没有超越古之圣贤的野心,甘愿一辈子活在他们的阴影下,你丫还想求仙问道?
吔屎啦你!
摇了摇头,陆晨接着道:“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如今的人也做不到。”
老御史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他的固有认知告诉他,陆晨只是在异想天开,根本不足为信。
但他也没有反驳陆晨的观点,而是一针见血地问道:“陆侍郎,你有办法消除石炭的副作用?”
“这正是本官想说的。”
陆晨淡淡道。
接着,他不再看向老御史,而是转过身,对玉阶上的女帝说道:
“陛下,微臣提议,在工部增设一司,名曰【天工司】,掌格物、研发、改良等事宜,从工部所属的工匠、书吏抽调人手,并以朝廷的名义昭告天下,召集天下修习格物之道的能人异士,群策群力,从这石炭开始,研发或者改良各种于国有益的事物,造福天下。”
没错,石炭只是一个由头,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身为工部侍郎,他总归是要做点什么的。
陆晨此话一出,一众朝臣的面色顿时变了。
尤其是户部尚书吴岳,面色几乎瞬间绷紧,看向陆晨的目光,竟是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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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技淫巧
作为大夏的钱袋子,户部尚书吴岳对跟钱有关的事情可谓是极其敏感。
尤其是成立新部门这种事。
一个新成立的部门,里面肯定要有属官吧?让人干活总得给钱吧?做事得有经费吧?衙门得添置各种办公用品吧?得布置宁心法阵、聚灵法阵等能够提高办事效率的阵法吧?得消耗灵石维持阵法吧?
而一个司的编制,得有五品的郎官和从五品的员外郎、六品主事若干,说不定还得有正七品所正、正八品所副、正九品所丞和大使什么的,既然是官,总得给人相应的待遇吧?
这方方面面,哪一个不得要钱?更何况几乎每个新部门在成立之初,都得投入海量的银钱用于打开局面。
钱从哪来?还不是得从他们户部掌管的国库中取?
从陆晨在禹州的处事风格来看,这厮肯定是个大手大脚的主,毕竟他才当了不到一个月的两州总督,当地的官府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把钱交到他手上,他能一两当一钱来花!
妥妥的败家子!
一想到女帝对陆晨的宠信,吴岳几乎脸都绿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汹涌而出。
紧接着,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一般,陆晨刚刚说完天工司的具体职责和作用,以及未来的前景,女帝便直接点头拍板。
“准奏!”
回答一如既往的果断干脆,就好像只要是他陆晨提的建议,她都不会否决一般。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女帝这么快就答应,陆晨还是不由得嘴角一抽。
这信赖,古往今来,也没谁了吧?
果然,在女帝手下,他别说被罢官了,被贬官都是一种奢望。
能有个保底奖励就不错了!
其他朝臣对此却没多大反应。
显然,对于女帝对陆晨接二连三的无条件信任,甚至是宠爱,他们已经麻木了。
而且这天工司听起来,并不会对如今的朝堂格局造成什么影响,也不会触及其他部的权柄,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是会让工部,或者说陆晨本人的权柄更重而已。
就算没这劳什子的天工司,陆晨的能量也不容小觑,多一个部门少一个部门,这个祸害也还是那么棘手,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没必要在此事上与他纠缠。
然而,他们沉默,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沉默。
在女帝答应的刹那,吴岳便面色沉重地站了出来,沉声道:“陛下,微臣有肺腑之呈,沥血上奏!”
此话一出,刚因为诬告案的牵连而被罚俸一年,并且处以代职处分,随时都有可能被女帝撤掉的刑部尚书钱益谦顿时眯了下眼睛,颇为玩味地看向吴岳。
不过这时的他却是不敢再轻易开口,以免脚下这最后支撑他立身朝堂的细丝完全断掉,然后像郑忠那样被直接赶出朝堂,彻底告别仕途。
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要老实。
虽说被大理寺和都察院分走不少权柄的刑部实际上是六部中权柄最小的部门,但好歹也是正二品实权高官,他还是很爱惜的,能待多久是多久。
见吴岳开口,其他朝臣也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注视着他和陆晨。
今天这早朝,注定不平静啊。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女帝眼神微微一凝。
“吴爱卿请讲。”
对于吴岳,她还是比较信重的。
原因很简单,这个朝廷的钱袋子,在方方面面都做到了尽职尽责,是真正的能臣,而且他向来对事不对人,加上无论是在先帝朝还是妖后乱政时期,亦或者是现在,从来没有诸如结党营私之类的劣迹,无论身居何职,都只兢兢业业地干着自己的活。
这样的人,她还是得给予一定尊重的。
吴岳清了清嗓子,然后肃然道:“陛下,自太祖驱逐鞑虏恢复炎华至今,已近千载,我大夏三京七十五省,疆域十万里,子民千兆,陛下肩负祖宗社稷,负重前行。”
“去年夏末,西川行省地龙翻身,军民死伤数万,受灾人口逾百万;入秋,北冀行省闹瘟疫,云澜行省黄灾;秋末,五越暴乱,百桂起势;去年入冬,宁州闹饥荒,次月西域万国从西江渡冰河进犯西川,以至西川生灵涂炭,百姓十不存一,可谓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同时,由于妖后乱政六年,朝野上下贪腐横行,各地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极尽收刮之事,有些地方税目多达百余,各种苛捐杂税甚至收到了十年后,国库空虚异常,连兵饷都难以足额发放,且陛下勤政以来,一直爱民如子,将妖后乱政时掠夺百姓的财富尽数归还补偿,以至即便大将军为朝廷追回妖后裹挟的赃款,也只够艰难维持时局所需的钱粮,勉强弥补亏空。”
说到这里,他突然朝女帝重重一拜。
“国事艰难如此,朝廷若是挥霍无度,我大夏朝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极有可能再次恶化,还请陛下以祖宗社稷为念,莫要将国库的钱粮用在无用之事上,厉行节俭,和臣等共克时艰,待明年国库充盈之时,再做打算。”
话音落下,朝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虽然这番话没有点名道姓地指摘陆晨的不是,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吴岳这话意有所指。
而且他没有指明这天工司的事,而是奉劝皇帝,把一切不必要的支出全部省下来,先度过眼前的困局再说,显然是想把陆晨这个败家子的路给堵死,不愿给他开这个先例,防患于未然,以免这厮得寸进尺。
重点不在于增设天工司,而在于限制陆晨无节制地乱花钱。
听到这话,女帝眉头顿时微微蹙起。
如果是刻意针对陆晨这个人,比如钱益谦、郑忠之流,她大可不必理会,直接强推,但吴岳这番话并无私心,现在的国情的确如此,她就不好无脑力挺了。
但她却也没有直接应下吴岳的话,而是皱着眉思考了起来。
显然,她还是倾向于听从陆晨的建议,或者说,想实现陆晨的想法。
而就在这时,作为此事的当事人的陆晨却是突然站了出来。
“吴尚书,在下所言的天工司,可不是什么无用之事,而是事关我大夏万世国运的大事。”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吴岳,淡淡道:
“在下也知道如今国库紧张,六部三院九寺都在等着用钱,但增设天工司却是如今朝廷的重中之重,更何况朝廷如今缺钱,正需要开辟新的财源,而天工司要是办好了,就能为朝廷创造数之不尽的财富,可谓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就比如这石炭,要是能研发出能够消除其燃烧时的副作用的办法,朝廷定能因此获利”
“哼!”
对于陆晨的这番说辞,吴岳却是不屑一顾,不等他说完,便冷哼一声,打断道:
“石炭天性如此,岂是人力所能为之?耗费钱粮钻研此物,纯粹是缘木求鱼,白费力气,而且,这所谓的格物之道,在老夫看来,不过是钻研些奇技淫巧的小道罢了,何足道哉?”
“陆侍郎,请恕老夫直言,这天工司在老夫看来,实在是百无一用,徒耗钱粮罢了,若是平时看在陛下的份上,些许银钱,你糟蹋也就糟蹋了,随便你怎么胡闹,老夫都懒得与你计较,但如今是非常时期,老夫决不能容许任何人浪费哪怕一枚铜板,只要国朝能安然度过难关,这貔貅,老夫当了又如何!”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负盈亏
面对吴岳的慷慨激昂,陆晨却是一脸淡然地摇了摇头。
“吴尚书此言差矣,身为大夏朝臣,尤其是身居要职的大臣,无论何时都不该对任何事物有所偏见,一切都应当以大夏的江山社稷为重,以为国牟利为己任,而在在下看来,不管是圣贤之道也好,还是武道也罢,亦或者是格物之道,甚至是膳食之道,只要有利于大夏,有利于尊
《女帝:陛下请自重,臣不想升官》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负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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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引荐
女帝突然提及女子生育问题,众人有些猝不及防,在反应过来后,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陆晨。
这厮…居然又说中了?!
但是仅片刻,他们眼中的惊讶之色便褪去了。
他们已经麻木了,总感觉任何跟陆晨有关的事,哪怕违背常理,哪怕打破他们的认知,现在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厮出道以来,种种惊人之举,最后的结果几乎都出乎所有人意料。
运气也好,实力也罢,事实就摆在那里,就是这么邪门。
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众人莫名转过头,看向自觉为国库省下一笔巨额支出而窃喜的户部尚书吴岳,眼神莫名有些怪异。
附近有黑山的土地由于种不出任何粮食,石炭也没有任何价值,这些土地几乎都是朝廷所有,女帝如此力挺陆晨,肯定会下旨,对各地黑山加强管控,这要是陆晨对石炭的判断又是对的,天工司当真开发出了无害的石炭,那……那得是多少银子?
而这些银子,跟国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全部都会落入女帝的私人口袋……
一念至此,众人便不由得心神一颤。
不过一想到石炭燃烧时那害人的毒气,以及圣贤书的教诲,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无害的石炭,众人便摇了摇头,悄然放下心来。
亘古未有之事,陆晨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为石炭逆天改命。
“拟旨。”
女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工部右侍郎陆晨本性纯良,心细如发,洞悉命理,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大功于朝,特赐七阶功德碑一块,积善之家牌匾一副,高品灵石三百斤,赏百万钱。”
听到这话,陆晨只是淡然一笑,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谢陛下隆恩。”
他倒是不担心因为此事加官进爵,政绩不像军功,只要杀敌就能立功,政绩是要在任上做出成绩才会有的,而他现在是工部侍郎,政绩来自于工部,要是女帝想以此加官,他完全可以拒绝。
随着陆晨领旨谢恩,这次波澜起伏的早朝总算是划上了句号。
下朝后,陆晨刚离开太极殿,正准备朝工部衙门走去,方平却突然凑了过来。
“陆侍郎。”
他一开口,陆晨还没什么反应,后面刚走出太极殿大门,正准备加快脚步的顾思妙和萧韵却是微微一顿,不约而同的缓步前行。
片刻后,陆晨转过身,朝方平行了一礼。
“方大人找下官何事?”
方平轻咳了一声,然后眼角的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同时运转起灵力,悄无声息地在周围缓缓构筑起一层简单的壁障。
“陆侍郎,这天工司,或者说这石炭之事,你有把握吗?”
闻言,陆晨轻轻摇头。
“只能说,事在人为,无愧于心就好。”
“是嘛…”
方平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冲动了啊,这次。”
陆晨耸了耸肩。
拜托,我之前哪次不冲动?只不过莫名其妙就成了有先见之明而已。
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吴尚书说的其实没错,顾姑娘从妖后手中夺回的钱粮,只够勉强稳住局势。如今国事艰难,千年积弊之下,朝廷财源几尽枯竭,若不尽快开辟新的财源,大夏依旧难以走出治乱更替的困局。”
他不急不缓地轻声说着,声音中透着某种力量。
“而且这几年不知为何,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这次寒冬,光是京畿之地就有近两万百姓冻毙,冻伤致残者逾五万,急需一物代替日益昂贵的木炭作为百姓的取暖生火之物,要想两全其美,石炭,就是下官认定的最佳选择。”
方平负着手,颇为不解地道:
“且不说石炭改性难如登天,即便能够成功,石炭能够造福百姓,也总会有人不适应变化,排斥新事物和新环境的,尤其是旧事物的得益者们,更何况这里是洛京,各方利益错综复杂,情况和禹州完全不同,行事当深思熟虑,不可急于求成。”
“陆侍郎,你虽看似鲁莽,但老夫知道,你其实心细如发,胸有韬略,绝非鲁莽之人,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权衡过利弊,为何……”
听到这里,陆晨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神特么不是绝非鲁莽之人!老子莽得一匹好吗?!
这老头是不是对老子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紧接着,不等方平说完,陆晨便沉声说道:
“墨守成规、随波逐流是不可能破局的,必须有人打破常规,改变现状,剐去腐朽的腐肉,让血肉再生,现在陛下如此信重下官,下官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信重,只要是有利于大夏之事,哪怕是粉身碎骨,下官也当仁不让。”
听到这话,方平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敬意。
任何敢为天下先的人,无论结果如何,都值得尊敬。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天工司,但在人老成精的他看来,这却很有可能是一个信号,一个和沧溟圣王为改天换地而准备的天策府类似的信号。
虽然看不透天工司真正的作用,也不知道这个由陆晨牵头,只对皇帝负责的机构是否蕴含着能够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能量,但从陆晨此前的种种决定来看,被陆晨如此强势推行的天工司,肯定不简单。
方平缓缓抬起手,朝陆晨拱了拱。
“陆侍郎高义,老夫佩服。”
陆晨错身躲开,然后回应道:“方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当不得方大人如此。”
“呵呵…”
见陆晨不肯受礼,方平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为陆侍郎你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闻言,陆晨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方平倒没有卖关子,而是直言道:“老夫宦海沉浮数十载,当过教习、当过知县,当过知府,也当过布政使,被贬谪之时,也曾效仿先贤教书传道,勉强做到了有教无类,多年下来,不敢说桃李满天下,但是拿得出手的门生故吏还是有不少的。”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明白了方平的意思。
这货是想拉皮条哦,不对,是引荐啊
方平继续道:“老夫的门生里,倒是有一个专修偏门,尤喜探究物质本源的异才,虽然脾气有点古怪,但或许能对陆侍郎你有所帮助,等下老夫便修书一封,让她入京,若是陆侍郎你觉得她对天工司有用的话就把他们留下来吧。”
“若是派不上用场,陆侍郎你也不必顾忌老夫,让她从哪来回哪去便是。”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有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老方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嘛~
天工司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银子,而是人才,专业型人才!
如果方平说的是真的,那他说的那个门生,很可能就是天工司的及时雨。
要知道,在这个圣贤之道和武道大行其道的世界,一个专注于“小道”的修者可是相当罕见的,至少在本该最重视技术的工部,现在就找不出几个有发明创造潜力的官吏。
甚至一个都没有。
方平这相当于是送了他一个打开局面的契机啊……
一念至此,陆晨便朝方平行了一礼。
“多谢方大人,不管结果如何,下官都欠方大人一个人情。”
方平轻笑一声,道:“陆侍郎着相了,你我都是为国出力,何来人情之说,而且这对于老夫而言算不得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陆侍郎不必如此。”
陆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朝他再次行礼,面色肃然。
“如此,便有劳方大人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
客套了一番后,方平便转身离开了。
都察院和六部的衙门并不在一个方向,很快两人便背对着彼此,朝各自的衙门走去。
看着陆晨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思妙和萧韵倒是没有再追上去,而是深深地看着陆晨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她们才再次迈起脚步,离开了太极殿。
回到工部衙门后,陆晨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些公文,便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他之前就是工科给事中,对工部的事务本就门清,从给事中升任工部右侍郎,他自然可以很快适应,而且他当了一段时间的两州总督,在为了过劳猝死而玩命的工作状态下,深入地接触过具体的地方政务,有着颇为丰富的行政经验。
因此他处理工部的公务不仅效率很高,还能察觉到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只不过他总是时不时被女帝召到紫宸殿,使得他基本没时间巡视过各地工程,只是简单地在各司、局、所转了一圈,对工部的具体运作,各项工程的施工情况并没有太多了解。
而且之前由于他大部分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被罢官然后升仙,对很多事都不怎么在意,就算隐约察觉,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好队友”给他埋雷。
加上女帝对他太过放心,基本上不会干涉他负责的事务,以至于他成为工部右侍郎,对工部而言只是多了个大官,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现在,他却有些在意这个执掌天下工事,对他这个拥有现代人思维的存在来说大有可为的部门。
离开紫极城后,他直接带着两个女帝专门派给他,协助他办公的书吏,朝位于紫极城外正东方向一里地左右的无极宫走去。
无极宫历来都是朝廷举办重要活动的场所,比如即将到来的,宣示皇帝亲政的新元大典。
此时,数千名工匠和劳役在一些工部官吏的监督下,正卖力地修复当初沧溟军和禁军交战时破坏的地方,以及在阵法师的指挥下,用灵石、符咒、灵装等物搭建各种玄奥的法阵。
“快快快!”
“那边那个,你再这样慢吞吞的,信不信本官一棍子打死你?!”
“要是因为你们偷奸耍滑,导致无法顺利完工,陛下怪罪下来,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赶紧的,别偷懒!”
“如厕?这才开工两个时辰,如个屁的厕!老子看你如厕是假,偷懒才是真!”
“少废话,给老子干活去!”
“……”
快速修复的大殿门前,官吏们严厉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时不时还有鞭子抽打的声音。
一众被征召劳役的百姓一边干着繁重的体力活,一边承受着官吏们的大骂,眼中满是畏惧之色的同时,眼角深处隐隐闪烁着愤恨之色。
一些明显不是工部的官员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陆晨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他直接走到一名身形肥胖的工部吏员身后,见他完全没有任何缘由地挥舞起手中的长鞭,顿时一脸冷然地道: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听到身后的声音,那吏员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身。
下一秒,在看到陆晨身上的紫色袍服后,顿时身形一颤,而后赶忙跪伏在地。
“小的不知大人到来,有失体统,望这位大人恕罪。”
虽然不知道陆晨是个什么官,但身着紫色袍服的,肯定是大官,而这大官语气如此不善,不管怎么样,先认错赔罪再说,总归的不会有错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些大人物说好相处其实也好相处。
只要给足他们面子,满足他们的官威,他们就不会为难底下的人了。
这也是小人物的处世之道。
然而,陆晨的面色却没有丝毫舒缓,而是冷然无比地看着他。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闻言,那吏员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难道有什么问题?
这里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人,他们同时看了过来,在看到突然出现的紫袍大官后,众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朝陆晨走来。
“回答本官的话!”
陆晨的话陡然变得严厉了不少。
那吏员脸上唰的一下就流出了不少冷汗。
“小的小的不明白大人您指的是什么?还请这位大人明言。”
“不明白?”
陆晨冷冷一笑,随后不在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不断聚集过来的官吏,以及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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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革职问罪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陆晨探手入怀,缓缓从怀里取出一枚不断散发出白色雾状灵气、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拥有的约莫巴掌大的玉简。
玉简中央,方正无比的“工”字极为显眼。
“我乃工部右侍郎,陆晨。”
简单的一个自我介绍,顷刻间让大多数聚拢过来的吏员微微一惊。
工部右侍郎?这么年轻?!
三品大员啊!而且还是管工事的朝廷大员!
这位爷不好好在工部衙门喝茶办公,跑来这里作甚?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陆晨便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这些人几乎全是吏员打扮,没有一个正式官员后,又看了一下远处本应是主事官值守之处的营帐,却见那里虽然营帐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看着里面空空如也的主位,陆晨顿时眯了下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寒芒。
随后他回过头,看向面前一名书佐的中年人,淡然道:“本官记得,负责无极宫修缮和新元大典礼殿布置的,是营建司主事徐三平和李泉、崔浩吧?他们人呢?”
“徐大人他们……”
见陆晨一副来者不善,一副准备找茬的架势,那小吏顿时有些犹豫。
“说!”
陆晨猛地冷喝一声。
说话的同时,一股凌冽的威压猛地从他身上涌出,众人瞬间感觉身体微微一沉。
其中两名青年文士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给对方使了个眼色,随后其中一人偷偷退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小吏扛不住陆晨的官威,顿时支支吾吾地道:“徐大人他们家里有事……”
“呵…”
陆晨冷冷一笑。
“有事?这么巧?三个人全都家里有事?”
小吏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细声细气地道:“是…是的。”
陆晨大喝一声:“那本官怎么没见他们的假呈?”
见陆晨发怒,小吏脖子顿时微微一缩。
“这…这…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大人物的事,他们这些小杂鱼怎么可能知道?
而且照理说这种三品大员不是应该每天和更大的官儿谈笑风生,商讨国家大事的吗?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底层官员是否履职的问题了?徐主事他们不过是六品官而已,你一个正三品高官吃饱了没事干管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干嘛?
陆晨懒得再看他,直接抬起头,看向面前正耸拉着眉头看着他的一众吏员,面无表情地道:“身为主管一地工程的主事官,当值之时竟然不见踪影,连假呈都没有,如此玩忽职守,与渎职何异?”
顿了顿,他突然目光一转,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布置了暖春术式的营帐内,空无一人的主位,冷声道:“要是他们嫌那个位子烫屁股,本官也不强人所难,以后他们就不用坐那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当即一变,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对一个正三品大佬的官威,大部分没什么背景的吏员屁自然都不敢放一个,更不用说回应陆晨了。
“都给本官听着!”
陆晨瞥了他们一眼,一边将玉简收回怀里,一边冷声道:“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什么方式,立即给本官把徐三平他们三人找来,一刻钟内,若是还看不到他们的人影……”
说到这里,他突然眼神一凝:
“革职问罪!”
咔哒…
两名身形高大,胆子却很小的吏员一不小心竟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而其他人在反应过来后,当即就有几个小吏站出来表示马上去找徐三平等三个主事官。
“还有你们!”
下了死命令后,陆晨用泛冷的眼神在一众吏员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最开始那个小吏身上。
“朝廷征发劳役,是让他们过来做工的,不是给你们当出气筒的!而且朝廷不给他们薪酬却让他们为朝廷劳作,本就亏欠他们甚多,他们有恩于朝廷,你们竟敢对他们如此苛责,如此岂不是陷朝廷于不仁不义?”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一个接着一个指着他们的脑袋,怒声道:
“虽然你们不是朝廷命官,但也是为朝廷效力,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朝廷,你们如此作为,和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民乃国本,尔等虐待百姓,就是在动摇国本,乱国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信不信本官这就将你们这些妄图倾覆我大夏朝的逆贼就地诛杀?!”
此话一出,不少吏员当即面色一白,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肥胖的身躯不断颤抖着,一股冷冽的寒意从被棉靴包裹的脚底板不断升腾,直冲天灵盖。
别看他们在那些劳役的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心情不好的时候,管他有没有犯错,直接一鞭子打过去,让心情稍微舒坦一些,或者拿些好处。
但在面对真正的朝廷大员的时候,他们屁都不是。
“大人饶命,小的只是想让他们尽力做工,绝无谋逆之意啊!”
“没错,我等都是为了尽快完工,为朝廷着想,只是手段激进了一些,大人明鉴啊!”
“……”
吏员们连连求饶,在他们看来,陆晨完全是在借题发挥,肯定是因为看徐大人他们不顺眼,就借故为难,而他们只是大人物斗法之下殃及的池鱼罢了,何其无辜?
毕竟千百年来劳役都是这样的,这些平头百姓毫无好处地为朝廷做工,本就心怀不满,肯定不肯用心做事,要是不严加管教,用些激烈手段树立威严,怎么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陆晨这个做工部侍郎的,肯定也知道这一点,知道他们根本没错,所以,毫无疑问的,陆晨就是在刻意刁难他们。
与此同时,不远处暂时失去监管的劳役看到这一幕,见平日里在工地上作威作福,对他们动辄打骂,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的吏员被那个紫袍年轻人当孙子一样训斥,心里顿时畅快不已。
连带着看陆晨的目光,在好奇的同时,也充满了好感。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谁能把那些不把他们当人看的恶吏教训一顿,谁就是好官。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赵大虎
面对一众吏员的连连告饶,陆晨只是面带愠色地冷哼一声。
他倒也不是真要杀了他们,只是稍微让他们知道他的立场和态度,至于以后能不能上行下效…那倒也简单,能就留,不能就滚蛋呗。
至于得罪人,引起大部分人不满而被群起而攻之?
这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做官的人来说,最惨的结局,莫过于抄家灭族,惨死任上,但他身怀系统,一旦这官身没了或者凉了,他直接原地飞升,当场成为仙王,到时候直接两极反转,谁灭谁,可就说不定了。
所以他做官,几乎没有任何顾忌,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哪怕为人处世和为官之道再怎么理想化也无所谓。
别说眼前这些小吏了,哪怕是王公贵族,要是敢招惹他,他就敢当场拔剑,让对方下去和禹王论道。
他的手上已经沾上了宗室的皇族之血,不介意再多沾一点。
他们要是有能耐,就把他给做了,只是到时候是极限一换一还是n换0,那就看他陆仙王的心情了。
虽说他现在换了一种思路,但对于原地飞升的捷径,他也不会排斥,只是不会刻意强求而已。
“你们的意思是,本官错怪你们了?”
没有人敢回应,一众小吏沉默以对,但是他们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见他们如此,陆晨当即眼神一凝。
“尔等给本官记住。”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不远处正一边干活,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这边的劳役,神色肃然无比地道:
“吾之俸禄,尽皆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百姓供养朝廷,吾等朝廷命官就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谋福,至少也要保他们安宁,谁若是胆敢对他们肆意欺辱,谁就是本官的死敌!”
听到这话,包括那些劳役的农户和工匠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一脸惊诧地看着陆晨。
哒哒…
鎏金黑靴踩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晨迈起脚步,朝不远处的工地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地道。
“若是下次再让本官看到你们如此作为,本官决不轻饶!不信的话,你们尽管试试,看到时候犯了事,你们的后台或者靠山有没有能耐,或者说敢不敢从本官手中捞人!”
说完,他便不再看众人,直接迈起脚步,大踏步朝工地走去。
而那些吏员们,在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后,莫名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
“陈公子,苏公子,你们看,这……”
两个年轻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说,而后深深地看了陆晨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对于身后的异样,陆晨倒是没有察觉,但即便有所察觉,他也懒得在意。
对他来说,无论对方的身份有多神秘,来历有多惊人,能量有多恐怖,他都无所谓,在他眼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惹不起的大人物,有本事就把他弄死,不然都是渣渣。
“张旋。”
走到一半,陆晨突然轻唤一声。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佐官赶忙应了一声,然后问道:“陆大人有何吩咐?”
“传本官令,让他们停工休息一会,并且吩咐庖厨,今日多做些肉食,再让他们马上送些热汤过来。”
闻言,张旋不禁怔了怔,然后有些不确定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迟疑,顿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传令。”
说罢转身就朝那些小吏走去。
接着陆晨又看向另一个佐官。
“王琦,你去通知他们,让他们立即准备好账本,你在一旁监督,防止他们偷奸耍滑,待会本官要去查验账目出纳明细。”
“诺!”
王琦言简意赅地应了下来,随后转身走向营帐。
两人各自离开后,陆晨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接着静静地看着面前正有序修复着的无极宫,看着周围在寒风中赤着胳膊干活的劳役,面色莫名有些怅然。
没多久,暂时停工的命令便传达了下来,所有劳役在得知可以休息一会的时候,面上几乎同时流露出了喜色。
仿若劫后余生。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身着紫色袍服,显眼无比的陆晨。
“多谢大人体恤!”
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同时重重跪伏在地,朝陆晨用力一拜。
紧接着,他身旁的役夫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跟他一起朝陆晨行跪拜礼。
“多谢大人体恤!”
没过多久,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越来越多的百姓向陆晨跪下,面上满是感激之色。
数千人同时跪倒,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然而陆晨看到这一幕,心里却莫名有些沉重。
“都起来吧。”
陆晨缓缓开口,扩音术式加持的声音缓缓响起。
“本官,没资格接受你们的跪拜。”
“不!”
最开始高喊的那名汉子高声道:“大人受得起。”
陆晨摇了摇头,却没有再拒绝,因为这没什么意义。
“罢了,都起来吧,地上寒,莫要伤了膝盖。”
众人这才起身。
随后陆晨走到那个两鬓斑白的汉子跟前,那汉子见状,当即就想朝他再次行礼,却被陆晨抬手阻止。
“莫要紧张,放宽心即可,本官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无极宫修缮的情况,了解一下工程进度和你们的状况,看是否存在什么问题,以便及时解决。”
听到这话,那汉子和周围的几个役夫脸上的紧张之色却没有消散多少,只是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敬意。
“大人您想知道什么?”
“先坐吧。”
陆晨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石梁,然后给自己找了个小石墩,随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也不在意这身崭新的官袍会不会变脏,直接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到如此接地气的一幕,几个汉子不由得怔了怔,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朝陆晨指着的那块石梁坐了下去。
随后陆晨轻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闻言,陆晨最开始搭话那汉子赶忙应道:“草民赵大虎,顺天府兴平县人。”
另外几人也纷纷开口。
“草民周大,顺天府九渠县人。”
“草民林峰,顺天府横县人。”
“……”
听完他们的介绍后,陆晨不禁多看了赵大虎一眼。
兴平县…那不就是他的封地所在的县城吗?
不过他现在还没就封,没有确定封地范围,自然也就没有食邑,所以赵大虎肯定也不是他的领民。
不然要是他的食邑百姓被征派劳役,这事可就得说道说道了。
摇了摇头,陆晨不再多想,接着询问他们一天要干多少活,有没有指标,如果完不成指标会怎么样,完成指标是否有奖励,官府提供的伙食怎么样,能不能吃饱。
赵大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但他没有直接回答,然后突然问道:“大人,小民…小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陆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人胆子还挺肥啊,要是换做其他官员,这人怕不是得吃几十道棍子。
不过他倒也不会因为对方反问而恼火,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不必拘谨,只要是本官能回答的问题,别说一个,十个百个都可以,你随便问。”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上品灵石
听到陆晨这么说,其他人顿时颇为紧张地看着赵大虎。
这大叔虽然人不错,就是性子太直了,而且没什么心眼,这要是一不小心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惹恼了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大人物,那他们可就完蛋了。
在几人紧张的目光中,赵大虎用略带着颤音的语调开口问道:“大人,您…您是不是曾经说过…民…民为贵,民是水什么的?”
陆晨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直接说道:“民贵君轻?民为水,君为舟?”
赵大虎用力点头:“对,二虎好像是这么说的!”
闻言,陆晨隐约记起了什么。
记得夏言那个三号背刺佬三司会审的时候,几个为了救夏言、专程从永川县赶来递上万民书的永川百姓中,好像就有个叫什么二虎的。
不过这点小事,貌似没什么好在意的,于是他也就没有过多回想,直接点头,承认道:
“嗯,这话是本官说的。”
话音落下,赵大虎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重重地松了口气,然后把陆晨方才问的那些问题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被征派劳役的百姓,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九个时辰要干活,而且每人每天还有工作量,要是少于这个量,伙食就根据少的部分削减,然后填不饱肚子更难干完活,只能眼睁睁看着伙食逐渐减少。
然后,要是没有家人过来送饭,基本上不是累死就是饿死在工地上。
完成工作量的确有奖励,但那奖励,不过是多一碗看不到半点油水的所谓肉汤,至于官府提供的伙食,那更是一言难尽,他们就没试过一次没吃到沙子的,那所谓的稠粥,“稠”得几乎连筷子都难立起来,给的饼子几乎能当做钝器砸死人,而且只有小小一块。
吃得少,又干得多,做不好还得挨打挨饿,就算做得好几乎也没什么奖励,休息时间短,就连如厕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超过就是一顿棍棒铁鞭。
有时候吏员心情不好,比如输钱了,比如没能成为某个姑娘或者兔爷、面首的入幕之宾,也会找各种由头拿他们出气泄愤。
无极宫修缮和布置新元大典的工程开工到现在,短短月余,光是赵大虎知道的,死于非命的役夫,就已经有不下十人了。
听完他的讲述,陆晨的内心愈发沉重。
在古代,劳役,果然是比税目更要命的玩意啊……
随后他抬起头,注视着几人身上那明显是被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眼中闪过一抹怅然。
无偿干活,还得忍受官吏欺压,要是运气不好,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古代社会,果然人命如草芥。
跟这一比,现代社会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而且中洲的百姓还要受到邪修、邪祟、妖兽、天灾、灵灾等威胁,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因为修炼了某种需要挖髓噬心的功法而四处害人性命的邪修路过,一整片区域的百姓就得全部惨死。
与之相比,他穿越前的古代社会,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大人…”
见陆晨沉默,林峰有些忐忑地问道:“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晨顿时回过神来,而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说着,他直接站起身,拍了拍后摆的灰尘,接着伸出手,阻止赵大虎他们起身,对他们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朝另一处工地走去。
随后他大概巡视了一遍整个无极宫。
看上去,修缮工程和新元大典的布置已经进行到了一半,按照这个进度,应该是能在新元大典之前竣工的。
当然,前提是一切顺利,中间没有波折。
最后陆晨来到摆放着各种诸如灵石、来自天河府的特制石料、符咒等物的库房前。
几名小吏跟在他身后。
“陆大人。”
其中一名小吏陪笑着道:“库房虽然并不脏乱,但里面的各种御灵之物堆积在一起,周围的灵气或许会有点异常,不仅有可能伤到大人,还有可能对大人的灵根造成影响,而且里面还有许多……”
“满嘴废话,你怎么不去著书立说?”
陆晨轻哼一声,斩钉截铁地道:
“少废话,灵钥呢?赶紧给本官打开库门!”
见陆晨如此强势,几人无奈,只好照做。
但是在打开库门的时候,其中两人却莫名给对方使了个眼色。
咔哒…
沉重的库门打开,陆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而后径直走到堆积灵石的地方,从堆成一个小山包的蓝色灵石中随便取出一枚,接着闭上眼睛,用灵力仔细感知。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
“不错,灵力纯粹,是上品灵石。”
闻言,几名小吏眼神微微一松,然后其中一个小吏谄笑着道:“这是当然,这可是用在宫里的东西,品相自然不会差,不然陛下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啊……”
另一个小吏也接着说道:“而且宫里的灵石历来都是燕国公府提供的,燕国公府世代忠良,历代燕国公对朝廷忠心耿耿,对陛下更是敬重无比,怎么可能会做出以次充好这等大不敬之事?”
“是啊,燕国公绝对是信得过的,据说每一枚供应宫中的灵石,都要经过燕国公府的贵人仔细确认,确定是上品灵石才会运往京师。”
几人滔滔不绝地说着燕国公的好话,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陆晨的嘴角却是微微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灵石的确不错,但是…一枚上品灵石五百两纹银,是不是贵得有点离谱了?”
听到这话,几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晨将灵石随手丢了回去,然后接着说道:“虽说好东西贵一些是正常的,但本官在禹、隋二州担任总督之时,对各种物价还算了解,据本官所知,一般的上品灵石,大抵是两百五十两纹银一枚,其成色本官也大致看过一些,和这燕国公府的灵石,貌似没什么两样啊。”
“那个,陆大人您有所不知…”
一名小吏轻声说道:“这燕国公府的灵石比普通的上品灵石杂质要少不少,其中蕴含的灵力也是极为纯粹,用来布置法阵的效果……”
陆晨冷冷一笑:“能两倍于其他地方的上品灵石?”
话音落下,一众小吏面色顿时微微一僵。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新官不算旧官账
面对陆晨的责问,一名小吏心底发沉。
“陆大人。”
他抬起头,看了陆晨一眼,然后语调尽量平静地答道:“您对燕国公府出产的灵石可能不太了解,他们的灵石盛产于龙泉秘境,从里面开采出来的灵石,除了上品灵石该有的精纯灵力以外,还带着一丝真龙之气,乃是贵气极重的珍宝,非帝王不可据之……”
“灵石就是灵石。”
陆晨面无表情地打断道:
“本官有一个对阵法之道极为精通的朋友,她告诉本官,在阵法上,灵石唯一的作用,就是提供海量灵力启动和维持大阵的运转,其评判标准只有本源灵力的纯度和量级,由于大阵运转时需要快速吸收本源灵力,而越是上品的灵石,在同等体积下,其本源灵力的纯度和量级就越高,供应本源灵力的效率越快,这燕国公府的上品灵石,哪怕说破了天,其本质上的作用,不还是和其他灵石一样?”
话音落下,几名小吏肩膀顿时微微一颤。
陆晨又冷声质问道:“作用一样,价格却贵了一倍,既然如此,为何不采买普通的上品灵石,难道皇道大阵就只能用他燕国公府的灵石吗?没了他们的上品灵石,大阵就不能启用不成?”
闻言,一名小吏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脸谦卑地回应道:“大人,自燕国公府在宣平三年开辟出龙泉秘境的空间通道到现在,五十多年间,朝廷一直都是从燕国公府采买上品灵石的,在他们之前,原本供应灵石的隋国公府因谋反被诛之后的那几年,朝廷采买的灵石总是时不时出问题,以至于阵法偶有失灵,有一次甚至还导致大阵被毁,光修复大阵都用了数十万两银子呢,但用了燕国公府的灵石后,就再也没出过任何问题了。”
停顿了一下,那小吏又道:“燕国公府的灵石是贵了些,但一分钱一分货,至少用着安心,光是这一点,就值不少银子了,而且,陛下身为天下至尊,紫极城乃是中洲之极,皇道大阵岂能用普通灵石?唯有无上珍宝方可成为御用之物,这是对陛下的无上敬意啊!”
这时,另一名小吏接过话茬说道:“陆大人,我大夏朝地大物博,陛下富有四海,岂会在意这点银钱?您如此精打计算,倒是显得朝廷有些小家子气,甚至会引来陛下不喜,恐对您将来不利啊。”
陆晨瞥了他们一眼,懒得理会最后那名小吏的那番看似为他好的提醒,而是眯了下眼睛,意有所指地道:
“哦?这几十年来,朝廷的灵石用度,一直都是燕国公府所出?”
几人点了点头。
“正是,龙泉秘境出产的灵石天下闻名,一石难求,也多亏燕国公公忠体国,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朝廷,咱们才能用上能让人完全放心的龙泉灵石啊。”
“别看龙泉灵石卖的贵,其实燕国公府也没赚到多少钱,毕竟龙泉秘境凶险异常,开采不易,其开采和运输成本极大,光是抚恤金就不知要给出去多少呢。”
“那么……”
晨嘴角微微一扬,流露出一抹泛着冷意的笑容。
“也就是说,龙泉秘境的灵石矿脉开采了五十多年,在紫极城和洛京护城大阵等诸多天级阵法的极大消耗下,依旧没有枯竭,直到现在还能源源不断地给朝廷供应上品灵石,对么?”
这话一出,几人面色再次变了变。
众所周知,上品灵石极为稀少,一般来说,普通的灵石矿脉中的灵石,能有百分之一的上品灵石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富矿了,并且灵石还是不可再生,起码要经过数十万年才能缓慢形成,而龙泉秘境中的灵石矿脉,却整整挖了五十多年…
“这…这个…龙泉秘境得天独厚,灵石矿脉自然也与众不同。”
对于这番说辞,陆晨却是面色冷然地摇了摇头。
“东西多了,自然也就不值钱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本官提醒你们吧?”
闻言,几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晨接着道:“而且,谁又能肯定,那燕国公府不是从其他地方采购灵石,然后往龙泉秘境一放,再取出来,就这么转一手再卖给朝廷?”
咔哒…
一名小吏丝毫是没站稳,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陆晨懒得再看他们,在仓库里仔细巡视了一圈,问清楚每一样材料的出处、作用和价格、产地。
不出所料,跟他在担任两州总督时了解到的物价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质量倒是没多大问题,但价格却至少有一倍的差距。
而且有近两成的材料,都是出自燕国公府,或者说,出自那“盛产珍宝”的龙泉秘境……
很快,陆晨便大致了解了库房的情况。
当他离开库房时,王琦正好带着三名满头大汗、身着六品朝服的官员走了过来。
一看到陆晨,三人不等王琦开口,便一脸紧张地朝陆晨躬身行礼。
“下官徐三平…”
“下官李泉…”
“下官崔浩…”
“拜见陆侍郎!”
陆晨负着手,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而后淡然道:“你们去哪了?为何当值之时不在营帐?”
一阵寒风吹过,三人却是大汗淋漓。
“回陆大人话,家父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突然上吐下泻……”
“家妻犯了寒……”
“下官突然腹胀……”
听到这话,陆晨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你们三个,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三人:“……”
“哼!”
陆晨突然轻哼一声,然后迈起脚步,直接越过三人,朝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你们玩忽职守的事,后面自会有吏部和都察院跟你们慢慢算账,现在先随本官过来。”
见陆晨如此不讲情面,三人顿时瞳孔微微一缩,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快步跟在陆晨身后。
“王琦。”
陆晨轻唤一声。
“属下在。”
王琦凑到陆晨身侧。
陆晨随口问道:“账册都准备好了吗?”
王琦点了点头。
“都准备好了,陆大人。”
“嗯,辛苦你了。”
“大人客气了。”
听完两人的对话,徐三平等三人顿时心里一紧。
很快,陆晨便走进了营帐。
刚进来,他便感觉到一阵舒心的暖风,暖春法阵的加持下,里面温暖如春,和外面的寒风萧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不挺舒服的嘛。”
陆晨直接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下,接着抬起头,注视着面前挨个落座的徐三平等人,眉头微微一挑。
“这世界,怎么就这么奇怪?外面的役夫可以顶着寒风在工地上不计酬劳地干活,但是让某些人在暖风拂面的地方办公,他们却待不下去,你们说,这是不是很难理解?”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被陆晨注视着的徐三平等人脸上再次渗出不少汗水,连官服都快被浸湿了。
“陆大人…这…”
“下官驽钝,不知大人所言为何,请大人恕罪。”
陆晨笑了。
“驽钝么?”
说着,他轻轻摇了下头。
“驽钝点好啊,这样一来,即便将来倒了霉,大抵,也不会多难受吧。”
嘭…
徐三平手中的茶杯莫名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响动让陆晨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怎的,摔杯为号?
不过这显然是他想多了。
见茶杯被不小心打翻,徐三平赶忙起身致歉,却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陆晨耸了耸肩,没有再看他们,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账册上。
原本他是不怎么想管工部的猫腻的,毕竟做官哪有飞升香?但是现在,于他而言,做官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做官,有些事情,也就不得不在意了。
工部掌天下工事,包括皇家重点工程、各地水利工程、道路工程、制造军械等事宜,都是工部负责,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花钱的部门。
既然是工程制造,就必然会涉及到物料采买和支用,这方面嘛,懂的都懂。
所以工部历来都是一块肥肉。
只不过这块肥肉却不一定是工部堂官的,毕竟敢盯上这块肥肉的人,一个个都大有来头,而工部堂官虽有掌天下工事的职权,但能不能尽用,敢不敢在这块肥肉上咬上一口,那就得看自个的身板硬不硬了。
所以这账册,可不是谁都敢碰的,不然鬼知道这些做账的人身后,是否站着某个大能,或者代表着某些人的意志。
而这一点,对于陆晨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
同时,他要想有所作为,工部这个踏板,他就得抓牢抓稳。
至于切入点,那就简单了。
没有丝毫犹豫,陆晨直接取出一本账册,将其打开翻看起来。
见陆晨如此果决,徐三平等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道陆晨是不晓得其中的厉害,不知者无畏,还是故意想找麻烦,往工部这一潭死水中丢一块巨石,妄图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要是风浪一起,他们这些杂鱼结局会如何,那可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刻,他们心底几乎同时感觉到一丝非同寻常,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陆晨不间断地翻看着面前的账册,同时用提前准备的炭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王琦在一旁辅佐。
在看到陆晨在白纸上写下的内容时,他的眼中总会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
纵使他仔细回想至今看过的所有典籍,都找不到任何字符能与陆晨所写的东西对应,而看陆晨这专注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在胡写乱画。
显然,只是陆晨写的东西,别人看不懂而已。
别说是他了,放眼整个中洲大陆,甚至把西洲大陆那个剑与魔法的世界也算上,除了女帝和被陆晨培养成一个小管家婆的洛小钰以外,绝对找不出第四个能看懂这些内容的人。
咔哒咔哒…
炭笔不断在白纸上划过,落笔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徐三平等人紧张无比的内心深处接连响起,让他们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度日如年。
虽然账册里记录的账目明细,这么多数据,一个人很难在但时间内核对完,就算上交户部,让户部那帮“神算子”核算,没个半天也休想出结果,照理说,里面就算有什么问题,陆晨也应该看不出来才对。
但…陆晨这个人,总给他们一种很邪门的感觉,让他们本能地感觉有些怪异,下意识地不敢用常理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大半天便过去了。
当陆晨合起最后一份账册的瞬间,三人同时神色一凛然。
“有意思。”
把账册推到一边,陆晨的脸上,逐渐泛起一丝讥嘲之意。
“不过是区区两项工程的账册,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玄机,简直让人大开眼界啊。”
闻言,徐三平等人顿时眼神一颤。
“大人的意思是…账对不上?”
陆晨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瞥了一眼徐三平身旁的崔浩,缓缓开口。
“崔主事,本官记得,布置大阵这一块,是你负责把关的吧?”
被陆晨点名,崔浩不禁心神一跳。
“是…是下官负责。”
他颇为忐忑地看着陆晨,小声问道:
“可是下官这儿出了什么差错?”
“不好说。”
陆晨淡然地应了一句,而后很是放松地朝椅背靠了过去,同时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本官先问你,那镇元大阵的术式布置,为何会产生三成灵符、朱砂、秘银等材料损耗?”
话音落下,徐三平和李泉顿时转头看向崔浩,眼中微光闪烁。
“这…陆大人有所不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崔浩那长长的马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之意。
“镇远大阵虽然是地阶大阵,但其术式构成精妙绝伦,每个符咒、篆文都精妙无比,极难刻录和布置,加上辅阵太过于繁杂,难以布置,所以……”
陆晨对此不置可否。
“那凌云大阵、归源大阵等玄阶大阵呢,连这些大阵都弄出这么多材料损耗,我工部的阵法师和灵印匠师就这点能耐?”
崔浩面色一苦。
“这个…户部对咱们这里的开支颇有微词,而且这些阵法师和灵印匠师,已经是现在工部水平最高的那一批了……”
听到这话,陆晨当即冷笑一声。
“舍得出大价钱采买那些天价材料,却舍不得出钱请人,你们的做事风格,当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啊。”
此话一出,三人当即身形一颤。
这时,陆晨突然眯了下眼睛,一道危险的寒芒悄然闪过。
“本官再问你们一个问题。”
徐三平下意识地应道:“大人您问,我等一定知无不言。”
这信誓坦坦的回应直接被陆晨无视了。
知无不言?
我信你个鬼!
“本官问你们。”
陆晨盯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那些因为布置法阵的时候失误消耗掉的废料残渣,你们放哪了?”
闻言,三人几乎同时瞳孔一缩。
“大人您问这个做什……”
“现在是本官在问你们,马上回答本官的问题!”
陆晨不想听他们废话,直接怒斥一声。
“在本官搞清楚前因后果之前,尔等要是再敢反问一句,信不信本官今天让尔等站着来,躺着回去?!”
三人顿时脖子一缩。
随后徐三平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回陆大人话,那些废料…我等自然是令人将其处理掉了。”
“怎么处理?”
徐三平莫名咬了咬牙,道:“将其丢到孟江。”
“哦?”
陆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按大夏律,灵材废料要妥善收集处置,尔等竟然私自将其丢到孟江?”
徐三平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我等也是没办法,废料仓库已经满仓,焚炼炉效率低下,这些废料危害甚大,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后果难料,我等也只好出此下策,而且孟江江域广阔,应该可以净化这些废料,若是上面怪罪下来,我等也只得认罚。”
听到这个解释,陆晨顿时意味深长地道:“徐主事倒是个识大体的。”
闻言,徐三平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大人谬赞了。”
然而他现在松懈下来,似乎还为时尚早。
“谁下的命令?又是谁负责倾倒之事?在哪倒的?”
陆晨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徐三平再次心里一紧。
“大人您问这个”
“回话!”
陆晨毫不犹疑地冷声道。
徐三平顿时不敢再问,然后稍微想了一下,便答道:“前工部右侍郎薛义薛大人,薛大人是个高义的人,由于担心此事连累其他人,于是谁都没有告诉,也没有登记造册,而是自掏腰包从外面雇人把废料拉倒猛将河畔倒掉了。”
“本官的前任,前不久才致士的薛大人么?”
陆晨淡淡道。
“正是。”
“他什么时候离京?”
徐三平老老实实答道:“五天前。”
“既然如此。”
陆晨缓缓站起身。
“本官这便去请陛下下旨召他回京。”
见状,三人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急切之色。
“陆大人,薛大人都已经致仕了,您还找他老人家做什么?而且这事让陛下知道,不太好吧?”
陆晨耸了耸肩。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他下的令,本官自然要找他问个清楚,否则这个责任谁来担?”
说完,他直接迈起脚步朝前走去。
徐三平三人赶忙追了上去。
“陆大人,请听下官一言。”
李泉走到陆晨身旁,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陆晨驻足,而后面色冷淡地看着他。
“说。”
李泉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凑到他跟前,用颇为沙哑地声音说道:“陆大人,屋檐接水代接代,新官不算旧官账!大人您将来,也是要交职的。”
“陆大人听下官一句劝,这事就算了吧,朝廷要是追究,我等帮薛大人扛了便是,也算是全了我等和薛大人共事一场的情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贵客
“怎么?你也要教本官为官之道么?”
陆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李泉面色一颤,赶忙摆摆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得,既然薛大人已经致仕,那纵使他有些许错处,只要不是涉及大夏江山社稷的大错,就不该再烦扰他老人家,而且薛大人乃是两朝老臣,为大夏兢兢业业大半辈子,劳苦功高,临到老了,精力难免不济,出错在所难免,我们这些后辈或许应该尽可能体谅,毕竟我等也终有老去致仕的一天,要是开了个这坏头……这风气,可就要坏了啊。”
“而且大人要是做了这个始作俑者,恐怕对大人您的名声不利,下官句句肺腑之言,全都是为大人您着想,望大人明鉴啊!”
另外两人纷纷附和。
陆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掏心掏肺,等他们说完,才淡漠无比地道:
“若是些许差错,本官倒也不至于为难于他,但……本官并不认为他仅仅是擅自往孟江中倒灵材废料这么简单。”
闻言,三人同时瞳孔一缩。
“陆大人,您是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晨负着手,再次迈起脚步,从三人身旁缓步走过,同时缓缓说道:
“本官必须亲自确认损耗的物料去向,或者说是否真的是损耗,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本官绝不会在账目文书上署名。”
工部的物料,每一件都会在上面刻下不同御用印记,核验司能够通过对照印记来进行核实查验,即便物料报废,上面的印记也还是在的,除非专门用秘法去除,否则御用印记不可能消失,而倾倒废料根本不会专门取出印记,只要在他倒物料的地方核验一番,查看是否有印记灵气波动存在的痕迹,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话音落下的瞬间,看着陆晨离开的背影,三人面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对了”
走到不远处的陆晨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背对着他们,淡淡道:
“从现在开始,或者说在废料之事水落石出之前,这里不归你们管了。”
听到这话,三人顿时悚然一惊。
徐三平微微皱眉,而后脸色有些难看地道:“大人,您怀疑我等?”
“没错!”
陆晨毫不犹豫,也丝毫不给面子地应道。
“本官,不信任你们。”
身怀系统,他本就不怕被罢官和得罪人,甚至巴不得敌人给力点,再加上女帝那逆天的信重,他压根没必要给任何人面子,说撤去谁的职务,就要撤掉谁的职务,只要符合系统的限制,不要太脱离人设,他看谁不顺眼就弄谁。
怕个卵。
反正他不仅光着脚,脚下还踩在仙途大道,摔得起,也输得起。
别说几个主事官,就算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的颜阁老,他也照弄不误。
压根没必要跟任何人虚与委蛇,想说什么说什么,莽就是了。
而见陆晨竟然回答得如此直接,三人同时暗恨,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
“尔等要是不服,自可上书弹劾本官,也可以去都察院,或者找你们的靠山,看看他们能不能阻止本官【胡作非为】。”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三人,再次迈起脚步,朝不远处的工地走去。
“大人!”
一看到陆晨过来,立马就有役夫跪伏在地,朝陆晨重重行礼。
是陆晨的到来,让他们有了些许喘息之机,今天从陆晨站出来开始到现在,大半天过去,那些小吏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肆意虐待他们,伙食也好了不少,至少是真正的稠粥了,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吃的,但至少能勉强填饱肚子。
来这里这么久,他们还是第一次吃饱饭。
劳役是躲不开的,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也只能认命,但却希望朝廷能稍微把他们当个人,而不是把他们当牲口一样驱使,至少不要虐待他们,给他们点饭吃。
肚子里有粮食,才有力气干活啊,平日里要两天才能干完的活,今天那些恶吏明明都没拿着鞭子在后面驱赶,他们竟是在大半天内干完了……
陆晨一来,他们就有了“好日子”,如此好官,他们怎能不爱?
说不定他们多拜几次,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大人就会多来几次呢……
陆晨侧身躲过,不肯接受他们的拜礼。
无他,受之有愧罢了。
那些小吏看到役夫们朝陆晨齐齐跪下,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连他们老大徐三平等三人在陆晨面前都像个孙子似的,他们算个屁,陆晨如此重视这些百姓,他们又怎敢在陆晨跟前造次?
看着周围跪了一地的役夫,陆晨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些百姓就如此爱戴自己。
他手中的权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但是对这些百姓而言,却是意义重大。
他现在,似乎已经有了能够改变这个世道的力量。
“莫要如此,都起来吧。”
陆晨轻声道。
他一开口,百姓们才缓缓起身。
陆晨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日晷,发现已经到了日入时分。
“你们都过来,本官有话要说。”
闻言,王倚和张旋同时躬身,一众小吏也纷纷凑到跟前跪下。
“大人请说,我等(小的)一定洗耳恭听。”
陆晨微微颔首,而后缓缓说道:“本官蒙陛下错爱,居工部右侍郎一职,掌京中各处工程之事至今已逾一旬,却不能察百工之疾苦,放任工部吏员肆意凌虐役夫,此本官之过也。”
听到陆晨竟然在认错,一众劳役的百姓不禁眼眶微微发酸。
而那些小吏却是冷汗直冒。
他们自然听出了陆晨对他们的强烈不满,也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对这些平头百姓如此在意,为此甚至对他们动辄打骂,显然是怪他们对待劳役的百姓太过残暴。
但是,这种事…怎么能怪他们?
上面的大人物交代的,是在节约开支的前提下尽快完工,为此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而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不就是严加管控,鞭笞这些肯定会因为心怀不满而偷奸耍滑的贱民吗?
不打到他们疼,打到他们害怕,这些贱民又怎么会敬畏,为了活命拼命干活?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怎么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陆侍郎口中,就成了他们的不是了?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凭什么就他们是错的?
陆晨环视了一众小吏一眼,继续道:“本官知道,今日之事,大抵本就是尔等的行事之道,或者,是以前的工部堂官留下来的风气,所以,若是尔等没有作奸犯科,做过什么有违大夏律法之事,本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是……”
咔哒…
几名小吏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等他快速起身,脸色却莫名变得有些不自然。
陆晨扫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道:“本官也只会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谁胆敢再像今天这样欺凌役夫和工匠,无故鞭打,本官决不轻饶!”
“你们都给本官记住!本官,既是朝廷的官,也是天下黎民的官!除非本官死了,或者被夺了这官身,不然,谁也别想在本官手中搞以前那套!”
话音刚落,一众小吏顿时神色一震。
这工部,果然是要变天了吗……
紧接着,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陆晨便再次开口。
“传本官令。”
他负着手,身如白杨,挺拔而坚韧。
“今日暂且停工休整,除了必要的伙夫以外,所有人等休息一天,停工期间,供应劳役的伙食,必须要能看到肉!同时本官会根据各地工程情况改弦更张,重新制定章程,后日,所有人严格按照新的章程上工。”
此话一出,偌大的工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地看着陆晨。
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假一天?
放假的时候,还要给这些贱民管饭?
而且还要改规矩?
这尼玛,如此耽搁工程进度,这要是到时候不能及时交差,导致新元大典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一念至此,一众小吏看向陆晨的目光瞬间变得怪异无比:大人,您是嫌三品大员的位置硌屁股,不想坐了吗?
一名小吏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咱们现在的进度已经很慢了,要是再耽搁个一天半天的……”
“本官是工部右侍郎,这道政令,是本官下的,若是因此出了什么问题……”
陆晨面无表情地打断道:
“本官自会承担一切罪责,绝不会连累尔等。”
从激活系统开始,他就没怕过担责,也不怕做事的风险,就怕风险不够大,责任不够重。
而听到他这么说,一些小吏顿时面色一松。
而役夫们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休息一天啊!!
整整一天不用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的干活!也不用担心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从此和妻女天人永隔,在九泉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守节活活饿死或者为了生计改嫁他人。
他们不知道陆晨所说的改弦更张意味着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多一天休息,就多一天活命的机会!
一众被征派劳役的百姓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逐渐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爱戴之意。
同时,他们在心底下定决心,这次他们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在家里立一块陆大人的长生牌位,每天给他磕头祈福。
如此仁义无双的好官,活该他平步青云,公侯万代!
离开无极宫后,张旋突然凑了过来。
“大人,这样做,真的好吗?”
他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忧色。
“下官知道陆大人您心怀仁义,不忍见役夫被官吏凌虐,但凡事都有个度,您大可吩咐他们收敛收敛,莫要苛责役夫即可,以大人您如今的权柄,他们岂敢违逆大人之意?”
“如今新元大典在即,大人您让他们停工一天,新元大典的布置就多一分逾期的风险,倘若其当真受到影响,陛下虽然对大人您信重无比,但也有可能因此心生芥蒂,得不偿失啊……”
对于他的提醒,陆晨却是一副余裕满满的模样。
眼中完全没有一丁点悔意。
“放心吧。”
他满不在乎地回应道:“本官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尔等耐心看着便是。”
听到这信心满满的解释,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又莫名叹息一声。
这陆大人什么都好,忠心、才学和能力都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就是看不得百姓受苦受难,若是没看到也就罢了,一旦看到,就会想方设法地改变这一切,为百姓谋福,为此他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
禹王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告诉了世人,陆晨就是这样一个和传统官场格格不入的另类存在。
好在他能力确实不俗,接连数次化腐朽为神奇的事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每次看似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不智之举,最后的结果却总是出乎意料,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运气好,次次都是这样,在聪明人眼里,这就是实力的体现。
既然他这么说了,他这让所有人停工休整一天的决定,应该确实是有某种他们看不透的深意在里面。
于是两人不再多问,安静地跟在陆晨身后和他一同前往紫极城。
随后,意料之中的,在陆晨提出要彻查废料之事,召回薛义的时候,女帝一如既往地痛快答应了下来,然后当着陆晨的面直接下旨,那效率,简直快到没朋友。
接着陆晨又被女帝留下来加班,直到浓浓的夜色笼罩大地,他才终于得以离开紫宸殿回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休沐日。
一大早,洛小钰便起身离开了卧房,然后招呼下人忙里忙外,并且亲自在厨房准备各种菜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陆晨之前跟她说过,今天会有贵客上门拜访,不过这贵客她也见过,所以以平常心处之即可。
当她准备得差不多了,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响声。
贵客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洛小钰赶忙打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带着下人朝门口快步走去。
表哥第一次专门跟她说有贵客上门,所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对方招待好,决不能给表哥丢脸。
然而,当下人打开府门,显露出外面的景象的时候,她却突然瞪大了双眼。
却见门口中央,一个身着赤底金纹的龙袍,头戴金色九龙冠的少女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而在她周围,竟是数十个身着轻甲,身形高大的金甲侍卫,显然无比。
在看清那少女的模样的瞬间,洛小钰的脑子直接当机。
“陛……陛下?”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齐聚一堂
当洛小钰有些发懵地带着身着赤龙袍的女帝来到客厅时,陆晨还在施施然地品着茶,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而在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女帝,那风华已显的精致面容的瞬间,他直接懵逼。
什么情况?
今天来的不是萧韵吗?这丫头怎么来了?
难道是来让老子沐休加班的?
想归想,陆晨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而后只见他站起身,朝女帝微微躬身,拱手行礼:“不知陛下到来,微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女帝摆了摆手,“朕不请自来,陆卿莫要怪罪朕不讲礼数才是。”
陆晨一本正经地应道:“陛下说的哪里话,天下虽大,却尽皆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上,哪有臣子怪君主的道理?”
稍微客套了一下,他直接离开正座,然后对女帝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而女帝却是摇了摇头,直接朝客厅的另一个主位走了过去,接着轻轻扶着裙摆,神色自然无比地坐了下来。
“陆卿不必换位置了,坐在那就好。”
陆晨:“???”
大夏朝和陆晨穿越前的古代社会虽然大体类似,但由于这个世界没有男尊女卑的观念,女子也可以正常做官、经商、继承家业等,因此在一些细节上还是存在不少差异的。
比如说,这个世界虽然和蓝星的古代一样,也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这都是相对的,若家主是男人,那自然可以养妾室,若家主是女人,倒也可以养男宠,只要夫妻双方不闹腾起来闹到官府就行。
当然,普通老百姓绝大多数都是一夫一妻。
在律法上,夫妻双方的地位终究还是相对对等的,所以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妻子不能上桌之类的规矩。
烟花之地也并非只有妓女,面首也是有的。
再比如说,这客厅布置,其主位一般也是设置男主人和女主人两个位置,平时是主人坐在上首,比如萧逸来访就得老老实实坐在主位下首处,而如果宾客是长辈、领导或是身份较高的人,则应该让贵宾坐在上首,而主人则坐在下首位置,以示尊敬。
女帝来了,自然应该坐在首位,谁特么敢让皇帝坐次席的?
但是现在
“怎么了?”
见陆晨好一会都没落座,女帝一脸自然地轻声问道。
陆晨有些为难地道:“那个陛下,这尊卑有别,微臣岂敢和陛下同坐一列,行此僭越之举?”
他本身自然是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但前身的人设就是这样一个正直守礼,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死板的人,他要想维持人设,有些事还是得稍微注意一下的。
对于陆晨的顾忌,女帝却毫不在意地道:“陆卿数次大功于朝,对朕,对大夏朝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心怀大义,臣节不亏,大可不必在意些许俗礼。”
顿了顿,女帝又道:“况且真正的敬意应该放在心中,而非仅限于表面,古往今来,满朝文武几乎个个都是言必忠,行必礼的贤臣名士,但真正如你一般敬着朕,把大夏朝的江山社稷放在心底的臣子,又能有几个呢?”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一抽,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骚操作,不禁咳嗽了两下,然后颇为尴尬地道:“陛下言重了,朝中贤良方正之臣还是有不少的,诸如萧阁老、刘尚书、方都御史等都是谋国之臣,除了他们以外,各部院亦有不少人杰可堪大用,陛下万不可太过于着眼于微臣,而忽略了其他人。”
“陆卿果然一如既往的谦虚恭谨啊。”
女帝赞叹一声,而后摇了摇头,轻声道:
“朕虽年少,却并非不更事之人,自然知晓萧爱卿、刘爱卿他们都是谋国之臣,但真要说他们如陆卿你这般公忠体国,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会相信吧,只不过他们确实也都对得起贤良方正之名,是可以托付大任的贤能之臣罢了。”
陆晨有点无语。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而后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权御天下,掌控乾坤,当有包罗万象之器量,亦需知晓人无完人的道理,不可过于吹毛求疵,否则世上岂有可用之人?”
听到他这么说,女帝虽然没有反驳,但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没有么?
“好了,不说他们了。”
片刻后,女帝朝陆晨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同时轻声说道:“陆卿你快坐下吧,你与朕向来推心置腹,又何必在意些许小节?”
听到这话,陆晨下意识地撇了一眼龙袍处某个相对于同龄人有点过火的位置,脑子里本能地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推心置腹?
怎么推?
用什么推?
什么时候推?
还有
这特么二八?
摇了摇头,陆晨没有再多说,应了一声后,便坐了下来,然后说起了正事。
“不知陛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
女帝神色淡然地从旁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接着道:
“只是闲来无事,突然想起自陆卿乔迁新居那晚到现在,朕还没到陆卿府上做过客,于是心血来潮,过来寻陆卿闲聊几句,况且陆卿时有惊世之言,每一次都让朕感悟极深,甚至两度悟道,向陆卿请教,或许能再次在修炼一途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陆晨顿时了然。
原来是刷经验来了。
“原来如此。”
陆晨点了点头:“陛下想聊什么?”
女帝张了张口,正想说话,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灵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洛小钰那娇俏的身影便出现在客厅门口。
“陛下,表哥。”
她先是向女帝见礼,然后看向陆晨,俏丽的小脸上,莫名闪过一抹纠结之色。
“怎么了?”
陆晨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个”
洛小钰有些迟疑地瞥了女帝一眼,然后缓缓说道:“萧大人、顾大将军、符姐姐来访。”
闻言,女帝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微光,而陆晨却再次懵逼。
啥情况啊这是?
萧韵还好,本就说好了今天过来串个门哦,坐而论道。
但另外两个是咋回事?
今天也不是啥特殊日子啊,怎么一个个的全跑来了?
几息之后,陆晨便反应了过来,接着看向女帝。
“陆卿不必在意朕。”
女帝再次喝了口茶,一边眯着眼睛品着茶香,一边毫不在意地道:“朕上门拜访,只为与陆卿闲谈,不为其他,故今日无君臣上下之分,只有知心好友之谊,陆卿你是这里的主人,朕自当客随主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晨本能地感觉面前这个没有一丝异样表现的少女,这番看似理所当然的话似乎有点怪怪的。
但是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只是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他向来是个豁达的人,想不通的事,他也就不再多想。
随后陆晨朝女帝点了点头,接着转头对洛小钰说道:“小钰,你去把她们请进来吧。”
洛小钰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她便引着三个走在街上一下子就能让周围的人眼前一亮的女子走了过来。
由于是休沐,萧韵和顾思妙都没有像往常那般穿着上朝用的袍服,而是穿着常服。
顾思妙一如既往的白衣胜雪,银白色的长发和雪白的衣摆在微风中来回摇曳,整个人透着一股飘逸的气息,仿若那九天玄女一般,绝美而出尘;萧韵则穿着很是内敛的淡紫色袄裙,姣好的小脸上,那温婉的笑意和往常一样暖人心脾,丰硕的娇躯散发着一股成熟而知性的韵味。
符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一身劲装,英气十足。
刚进大厅,三人在看到女帝和陆晨同时坐在主位的刹那,三双动人的眼眸中,几乎同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随后三人同时朝女帝微微躬身。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女帝微微颔首,淡淡道:“三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
接着,刚刚还对陆晨强调自己是客的女帝指了指下首处,对三人说道:“三位爱卿请坐。”
三人再次道谢,随后萧韵和符嬅走到女帝指着的地方坐下,而顾思妙却一脸自然地径直朝陆晨旁边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在陆晨下边的椅子上,微笑着对陆晨打招呼。
对此,陆晨自然没什么感觉,但女帝抓着茶杯的小手却莫名紧了紧。
“三位爱卿在休沐之时拜访陆卿,所为何事?”
不等陆晨开口,女帝便一脸淡然地出声询问道。
“回陛下话。”
萧韵抢先开口:
“微臣之前便与怀宇说好,今日要登门造访,坐而论道。”
“哦,这样啊。”
女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符嬅。
符嬅面色如常,注意到女帝的目光后,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份卷轴,而后言简意赅地道:
“回陛下,圣王殿下托微臣将此卷轴交给怀宇。”
“嗯?圣王殿下给我的卷轴?”
陆晨下意识地问道。
“嗯。”
符嬅点了点头。
陆晨顿时好奇地看了符嬅手中的卷轴一眼,随后抬起头,看向符嬅:“良玉,圣王殿下有没有说这是什么卷轴?”
咔哒…
话音落下的瞬间,微不可察的响动轻轻响起。
符嬅微微摇头。
“没有,圣王殿下只说这枚卷轴或许对怀宇你有些用处,让我务必亲手交到你手上,并且还让怀宇你在遇到难以解决的难题之前,千万不要打开此卷轴。”
说着,她直接站起身,走到陆晨面前,将手中的卷轴递给陆晨。
看着面前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卷轴,陆晨不禁在心底暗暗撇嘴。
啧…这二号背刺佬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管做什么都神神秘秘的。
也不知道他整天戴着个面具干嘛。
难道是长得太丑,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陆卿。”
胡思乱想间,女帝突然开口。
“既然是沧溟圣王交给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收下吧,圣王和你一样,都是心怀苍生、一心为国的伟丈夫,你们志同道合,不管怎么样,他肯定是不会害你的,安心接受他的好意便是。”
闻言,陆晨不由得嘴角一抽。
神tm不会害老子,他已经把老子害惨了好吗?!
想归想,既然女帝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从符嬅手中接过卷轴。
“既如此,那我就先收下了,良玉,要是有机会,你代我向圣王殿下道个谢。”
“嗯。”
符嬅应了一声,然后缓步退了回去,在萧韵旁边坐了下来。
一点要告辞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她留下来做客,自然不会有人赶她走。
女帝又看向顾思妙。
“顾爱卿,你呢?”
顾思妙微微一笑,看了陆晨一眼,语调很是轻松地道:“怀宇学究天人,洞悉世间至理,两次助陛下悟道,符指挥使晋升归一境也有大半功劳在于他,而且听说怀宇在担任两州总督期间,偶尔教导旁人,禹、隋二州各地代理县令有不少人悟道……”
听到顾思妙一桩桩一件件地把这些仿佛在证明他陆晨是个人形外挂的事情列举出来,陆晨面色不禁变得有些怪异。
虽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被顾思妙这么当面说出来,他还是莫名有种奇特的感觉。
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变得越来越牛逼,怎么他的修为就没有突飞猛进呢?
这世间果然有毒吧?
“所以。”
顾思妙列举完以后,缓缓转过头,神色莫名地看着女帝。
“趁今日得闲,微臣就想着找怀宇聊聊,怀宇才学不俗,或许并不止于治国之道,畅谈一番,或可给予微臣启发,甚至是醍醐灌顶,让微臣得以突破已经许久没有任何动静的境界。”
这下,陆晨算是听出来了。
感情除了符嬅以外,这一个个的,全是来找他薅羊毛的。
就因为他多次帮助包括女帝在内的旁人悟道突破…
对此,他除了吐槽一下以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念头。
这个世界毕竟是修者的世界。
修者本就是求仙问道的存在,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择手段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如此。”
陆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随着顾思妙的话音落下,明明有着暖春法阵加持的大厅,温度莫名下降了一丝。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暗藏机锋
了解四人的来意以后,陆晨先是看了女帝一眼。
嗯,这丫头毫无疑问是帝王之道。
接着他又看了看萧韵。
这个出身世家的大家闺秀,在先帝时期就已经名动天下、无论是才学还是姿容都极其出众的天下第一才女,其实也是一个传奇的存在。
六岁入学,八岁以极其优异的成绩离开书院拜入宗门,二八之年出师以后,没多久,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在两年后的科举中夺得状元功名,入仕后,更是一路高升,以出色的能力和政绩,不到十年便位列六部高位,贤名远扬。
要不是先帝离奇暴崩,而后妖后乱政,以至于在工部尚书这个六部尚书中职权排名倒数第二的位置蹉跎六年,她早就入阁了。
出身、能力、名望、政绩,人脉,地位……她的政治资源还是比较雄厚的,妥妥的政坛大能。
以陆晨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以圣贤之道筑基,以治国之道破境。
最后他转过头,瞥了顾思妙一眼。
这年纪二十五岁就归一境五重天的猛人就更不用说了,堂堂神武大将军,掌司隶兵马事,妥妥的武官之首,几乎可以肯定是以武入道,以征伐破境。
要是再算上符嬅这个代表超然于外的沧溟圣王的圣境代言人
好家伙,天下至尊的皇帝,当今政坛巨擎,大夏兵马大元帅,圣境代言人兼锦衣卫头子,这四股当今大夏举足轻重的力量竟然聚集在他这小小的兴平县县公府客厅,优哉游哉地喝茶聊天。
也算是一奇景了。
而帮助她们悟道的思路
这个念头浮现后,陆晨仔细思索了一下,把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收刮了一番。
而就在他稍微找到点硬货,准备组织一下语言,思考怎么引起话题的时候——
“话说回来”
萧韵突然微微抬起头,看向陆晨,朱唇轻启,缓缓说道:
“怀宇如今功成名就,也是时候考虑一下终生大事了呢。”
这话一出,陆晨莫名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有些凝固了起来。
女帝再次端起茶杯,神态自若地喝了一大口,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旁边。
符嬅虽然面色如常,但却莫名紧了紧膝盖上的衣摆。
“以后再说吧。”
陆晨摇了摇头,随口道:“如今国事艰难,朝廷举步维艰,陛下欲革除积弊,一扫颓势,开创亘古未有之盛世,身为朝廷命官,在下除了肝脑涂地鼎力相助,以报陛下圣恩之外,实在别无他念。”
听到这话,符嬅搭在膝盖上的小手顿时微微一松。
对于这个回答,萧韵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显然是早有所料。
接着,她先是赞叹了一句,然后又道:“虽然天下未靖,但如今妖后伏诛,从者皆斩,乱贼倾覆不过是时间问题,加之陛下英明神武,知人善任,怀宇仁义无双,才学出众,陛下与你君臣相得,如此大好之势,大夏江山重归安宁、国泰民安之日定不会太过遥远。”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就像邻居家温柔的大姐姐,在不厌其烦地和执拗的少年说着贴心话一般。“况且身边多一个识大体的贤内助,或者是志同道合的道侣,说不定能让怀宇你更好地实现理想和抱负,甚至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可比你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可要好得多呢。”
闻言,陆晨还没什么反应,符嬅的小手却再次一紧。
与此同时——
砰!
女帝手中的茶杯突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抱歉。”
在陆晨疑惑的目光中,她一脸歉意地开口说道:“朕在想些事情,一时走神…这样,朕回宫以后,赔陆卿你一套九天玉瓷……”
也不知道她是真心道歉还是想借故往陆府塞东西。
“陛下言重了,不过是一个茶杯而已,不必如此。”
陆晨摇了摇头,然后招呼下人过来收拾一下,同时吩咐他们拿一套新的茶具过来。
这个无须在意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随后陆晨转过头,看向萧韵。
他和萧韵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是因为萧逸那个前身的死基友,数次直接间接给他带来升仙的机会的花花公子出身萧家,萧韵对前身和他也都多有关照,彼此有共事的情谊,还因为他对这种亲和力极强的温柔大姐姐天生就没什么抵抗力。
或者说没多少男人能抵抗这种…呃,懂的都懂。
虽然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好歹也是关系不错的同僚和好友。
所以萧韵的话,他还是得回应一下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女帝突然说道:“萧爱卿这话虽然有道理,不过,萧爱卿你貌似到现在还没有成家,也没有任何道侣呢,你自己都没有这种打算,却劝陆卿尽快择一良配成婚,不觉得很奇怪吗?”
听到这话,萧韵不由得怔了怔,而后转过头,看了女帝一眼,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妙之色。
陆晨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帝。
什么情况?
女帝竟然在内涵萧韵?
不对啊!她不是挺看重萧韵的吗?不然怎么萧韵刚从禹州回来就直接让其入阁?
既然如此看重,干嘛还内涵人家?
更何况以萧韵现在的修为,只要不出意外,活个两百年完全不是问题,将来要是机缘来了,甚至还有可能证道飞升,而且她还有驻颜秘法,每天处理一堆繁重的公务也没见她变老,看着跟符嬅和顾思妙差不多大,根本没必要着急好吧?
这种修为不俗的大能一辈子不成家也很正常来着,没必要专门提这个吧?
“成家或者结道侣么?”
萧韵脸上依旧泛着温和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女帝的话而产生一点波动。
“微臣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打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包括陆晨在内,四人同时颇为惊讶地看着她。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萧韵轻笑着道:“陛下,微臣可从没说过终身不嫁之类的话,只是以前心思全部放在求道上,而且一直没有遇到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这才没有成婚罢了,微臣再怎么说,也是一名女子,要是缘分到了,微臣自然也不会排斥,与良人结为夫妇或者道侣。”
这话一出,客厅中莫名响起几声不易觉察的轻响。
屋子里的凉意再次浓郁了一丝。
好一会,陆晨才收敛心神。
也对,萧韵确实从没说过终生不嫁之类的话,只是他看萧韵一直不成家,而且对这方面的话题几乎完全不感兴趣,一副没有任何打算的架势,这才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准备一心求道,不问姻缘。
女帝等人也反应了过来。
“呵呵…”
顾思妙笑了笑。
“没想到萧阁老竟然是这般打算,倒是在下误会萧阁老了。”
萧韵微笑着,客套了两句。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女帝身体微微后仰,玉背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那么,萧爱卿,你心目中的良人,是什么样的呢?”
顿了顿,她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又道:“萧爱卿当年可是名动天下的第一才女,才貌双全,冠绝群芳,就连朕年幼之时,都在夫子口中听到了萧爱卿你的名讳,想必当年追求萧爱卿的青年才俊定不在少数,甚至犹如过江之卿,其中必然不乏才学不俗的当世人杰,萧爱卿为何对他们无动于衷,孤身至今?如此多的俊杰就没有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吗?”
这话让陆晨也有了兴趣。
天下第一才女之名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让天下文人认可,那得优秀到何等地步?
而且还长得如此倾国倾城,甚至可以说是祸水。
如此优秀的女子,追求者怎么可能少?
但直到现在,别说成婚了,洛京从未传出过她与谁相好的消息,连绯闻都很少,她一直洁身自好,只要不是外出办公,每天基本都过着几乎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
同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明明没有和萧家闹掰,却没有和东城的萧家人住在一起,而是在西城的崇德坊买了一个安静的小院,过着独居的清静生活。
要是当初有追求者能打动她,她又岂会如此形单影只?
“微臣心目中的良人么…”
女帝的问题似乎有点把萧韵问住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轻声回应道:
“硬要说的话,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挺简单的,大抵是…志同道合,而且能做到在下做不到的事,能让在下由衷地佩服的大丈夫吧。”
听到这话,陆晨不由得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这tm还不复杂?
你丫一个绝世人杰,能够夺得天下第一这个等级的名头的大才女,能让你由衷佩服而且适合成婚的人,基本都是盖世豪雄了吧?这样的人找遍整个大夏朝能有几个?
甚至存不存在都是问题。
果然这大姐姐就是想找个由头安心求道而已吧?
然而,他这么想,不代表其他人也是这种想法。
在萧韵话音落下的瞬间,女帝、顾思妙和符嬅几乎同时瞥了陆晨一眼,让陆晨不禁一阵莫名其妙。
“陛下,顾姑娘,良玉,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当之处?”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看身上有没有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
三人几乎同时摇头。
陆晨顿时感觉更怪异了。
“好了。”
萧韵轻声道:“我的事怎么都好,倒是怀宇……”
她再次把话题引到了陆晨身上。
“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呢,毕竟怀宇你志向远大,比我的理想抱负要远大得多,所要付出和承担的事物也比我要沉重得多,没有一个贤内助或者志同道合的道侣支撑着你迈步前行可不行啊。”
闻言,陆晨不禁翻了翻白眼。
得,我这终身大事不给个能让你们暂时满意的答复,横竖是绕不过去了是吧?
今天劝我寻一良配,明天是不是就帮我说媒,或者带我相亲了?
摇了摇头,陆晨也懒得纠缠,直接应道:“萧大人说的有道理,以后若是有缘,遇到志同道合的女子,在下会慎重考虑的。”
见他应下,萧韵顿时眯了下眼睛。
“怀宇你能想通就好。”
陆晨耸了耸肩。
缘分这东西嘛,谁说得清楚呢?
只要他一口咬定缘分未到,或者不合适,志不同道不合,那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
他这个未来的陆仙王,岂会为这等小事所忧?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在他应下的时候,女帝突然微微蹙起眉头,而顾思妙和符嬅的眼角深处,却莫名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怀宇。”
下一秒,一直没有开口的符嬅突然说道:“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女子,算得上是跟你志同道合?”
嗯?
陆晨有些意外地看了符嬅一眼。
符嬅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虽然这么想,但陆晨还是随口说道:“这个啊…大概就是心存百姓,为天下万民谋福,为此哪怕是打破常规,甚至和世家、豪族、宗门为敌也在所不惜的人吧。”
闻言,四女顿时面色一凛。
虽然是在问陆晨心中的良配是什么样子,但又何尝不是在问陆晨的打算?
意料之中的,陆晨志存高远,善良仁义。
但是为了天下万民,竟然打算直面那一个又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庞然大物…
他肯定知道那些伴随大夏帝国绵延千年的庞然大物是何等的可怕,但他说出那番话时,却是如此自然。
何等的大无畏!何等的坚毅!
这一刻,她们心里几乎没有任何心思顾念其他,看着陆晨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在彻底明白陆晨的志向和抱负是何等的惊人后,她们几乎同时沉下心来。
她们自然知道,这种志向有多难以实现。
而这也意味着,陆晨心目中志同道合的人,几乎不可能存在。
当然,万事总有例外。
至于谁是这个例外,能不能成为这个例外,就不好说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姑子?
陆晨学着萧韵,把自己那纯粹是用来应付终身大事的托辞说出来后,偌大的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此时,无论是女帝,还是萧韵,亦或者是顾思妙和符嬅,脸上都流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看得陆晨莫名有点蛋疼。
怎么着?哥们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想给哥们介绍对象不成?
说实话,要不是系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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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陆相公千古
包括陆晨的佐官王琦和张旋在内,几乎所有工部官吏在看完文书上面的内容后,全都大惊失色,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所谓的新章程太过于骇人听闻。
文书里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有几个方面的内容,其中大抵有三个方面最是要紧,但是每一个与之相关的新条例,却都在挑战所有人的认知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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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大仁
正在营帐中对一众工部官吏交待后续工作的陆晨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高喊,感受着其中的爱戴之意,不禁百感交集。
“陆大人…”
一名小吏一脸讨好地凑了过来。
“百信对您如此爱戴,要不,您先出去看看?”
“看什么?”
陆晨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看我工部的人以前到底对他们做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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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讲文德(求追订,求月票!!)
女帝转过头,看向陆晨。
“陆卿,你怎么说?”
陆晨缓步出列,躬身行礼后,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回陛下的话,微臣认为,劳役之事,在本质上,乃是百姓毫无好处地出工出力为朝廷做事,于朝廷而言,此乃大恩,在微臣眼里,任何损己为国之人都值得尊敬,朝廷不仅不该苛责劳役的百姓,反而应该感念其恩,对其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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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流言
“嗯。”
刘东阳点了点头,然后颇为感慨地道:“老夫这辈子阅人无数,青年才俊、当世人杰也见识了不少,但却从未有一人能如陆晨这般,给老夫带来如此大的震撼和触动。”
言语中,满是显而易见的欣赏之意。
虽然他是在沧溟圣王扶持女帝亲政后归朝的,并没有亲眼目睹陆晨在妖后乱政时期,当着一众妖后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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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提前完工?
自从女帝上次力排众议,任由陆晨对工部改弦更张以后,接连十天,朝堂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
这段时间,女帝每日忙于处理朝政,掌管天策府的符嬅也开始在供养宗室之策上开始发力,顾思妙大半时间都在禁军大营操练将士,而且最近不知为何,女帝突然把许多事务直接跳过首辅颜松交给萧韵处理,以至于萧韵每天公务繁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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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陆大人,这位是您夫人吧?
无极宫。
当女帝和陆晨以及几名工部负责核验的主事官一同走进宫殿大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不由得怔了怔。
众所周知,之前沧溟圣王率军击溃洛京城内的禁军,助女帝登上权御天下的宝座时,无极宫就是其中一处战场。
沧溟军铁蹄所过之处,除了禁卫军的累累尸骨以外,还有一片又一片的碎石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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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拜
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女帝莫名叹了口气,然后幽幽道:
“陆卿,难道在你眼里,朕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或者仅仅因为一点小事就妄动杀心的嗜杀之人么?”
这话一出,陆晨顿时明白,女帝压根没打算跟那个倒霉的百姓计较。
“微臣有罪。”
陆晨最不怕的,就是担责和认罪,甚至求之不得,让暴风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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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眼光长远
一番小插曲过去后,女帝和众人很快来到工部挪用原本用于采购所谓的龙泉灵石的钱款,为一众劳役百姓搭建的营帐。
劳工的营帐依旧简陋,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几个人合用一张的大被褥以外,就只有长桌、板凳、火盆之类的物事。
基本上除了和吃穿有关的东西,就没有多余的用具了。
条件依旧相当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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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封地
听到赵大虎的话,女帝不由得有些诧异地看了陆晨一眼。
还真另有玄机?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片刻后,她转念一想,便想到陆晨虽然入仕不足半年,但他不仅在与工部事务密切相关的工科干了好几个月,还当了一个月的两州总督,总览两州军政,现在又身居正三品的工部右侍郎。
而以他克忠职守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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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元大典
自从陆晨所制定的新章程在无极宫大获成功,证明了自己并非只是仗着女帝的宠幸和狗屎运的草包,而是有真才实学的高才后,工部的氛围彻底变了。
陆晨的威信越来越高,影响力越来越大。
如今的工部没有尚书,只有左侍郎孙泌昌和右侍郎陆晨,两人各自分管一部分工部事务,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陆晨掌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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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陆卿,你也不想......
女帝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看向陆晨。
新元大典,历来都是皇帝的个人舞台,是帝王向全天下宣告自己手揽日月、掌控乾坤的无上权威的盛大典礼。
虽然没有规定在皇帝昭告天地时身边不能有人,但古往今来,这种极其重要的仪式,除了即将篡位的权臣以外,从来没有一个臣子会站在无极宫长廊尽头,那设置了超凡大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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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江山如画
听到女帝这么说,陆晨面色不禁有些复杂。
“微臣和陛下的…舞台么……”
他重复着女帝的话,脑子里不禁闪过一个个纷乱的念头。
“嗯。”
女帝轻轻点头,看向底下的目光愈发迷离。
“如今的大夏百废待兴,如同一张白纸,而朕和陆卿,就是这执笔作画之人,陆卿,朕很期待,你与朕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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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苏凝
“表哥。”
新元大典结束后的第五天,陆晨正在家里黯然神伤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表妹洛小钰的呼唤。
随后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呼哧呼哧地跑到跟前。
“都察院左都御史方大人求见。”
闻言,陆晨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抬起头。
“方大人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洛小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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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食邑
黑山?
听到顾思妙口中说出的地名,不仅是赵氏,一众顾家人齐齐怔住了。
顾彦明眉头微凝,不过下一秒便舒展开来,而赵氏在反应过来后,却猛地面色一变。
“什么?黑山?!”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思妙,声音提高了一个量级。
“妙儿你怎么选了那种鬼地方?!”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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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林逸
“怎么会这样?”
李志平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道:“县尊大人您之前不是已经发出公告,让那些没地的泥腿子去黑山附近的村子,填补太和县公食邑的空缺了吗?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连四百户都不到?”
“是啊,县尊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豪商赵大富也皱着眉头说道:
“那些泥腿子之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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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悲观
“祖宗基业才是最重要的。”
李志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林逸冷声道:“在家族利益面前,任何东西都可以牺牲,林老也是林家一代俊杰,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倘若你把林家的家底都用来救治林老而置家族利益于不顾,你以为林老会高兴吗?”
林逸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神色平淡地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跟李志平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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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举荐
洛京,紫极城,太极殿门外。
“怀宇。”
刚下朝,正准备前往天工司衙门的陆晨便被符嬅叫住了。
他驻足回头,看向朝自己快步走来的美丽女子。
“有什么事吗?良玉。”
符嬅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陆晨跟前,而后微微仰起头。
“怀宇,听说方大人有一位专精格物之道的弟子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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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要保重身体啊
“怀宇,好久不见。”
顾思妙先是回应了陆晨的招呼,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符嬅,淡然道:
“符指挥使也来了啊。”
符嬅微微一笑,歉然道:“抱歉,大将军,在下也不想打扰怀宇和你难得的叙旧,但事态紧急,在下也没有办法,还请见谅。”
“无妨。”
顾思妙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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