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 【拜伦维斯动物园入职通知书】 《拜伦维斯动物园》 《入职通知书》 园长:威廉·马斯特 (拜伦维斯动物园创始人,德州公立大学异常生物学、解剖学教授,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调查长,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 亲爱的陈宴先生: 我们很高兴通知您,您已获准入职拜伦维斯动物园,担任【老虎区饲养员】一职。 拜伦维斯动物园成立于战争年代,直到今天已经有213年历史,拥有13个大型园区,77个小型园区。 园内收容各种“动物”总计248种,其中有四分之三以上是濒危物种。 随着“动物”的不断增多,我们需要更高层次的人才,来加入我们的团队,更好的管理“动物”们。 入园前,您需要注意的事项如下: 1、拜伦维斯动物园不存在水族馆,如果您遇到了,请原地站着别动,并在第一时间用动物园官方发放的手机,和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联系。 2、老虎区内只有老虎,没有猫,如果你在老虎区遇到了猫,请尽快撤离,并在有必要的情况下疏散人群。 3、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13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4、如果无法在上班时间13分钟之内进入园区,请第一时间用动物园官方发放的手机,和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联系。 5、下班之后,请在13分钟之内离开园区。 6、如果无法在下班之后13分钟之内离开园区,请到主园区的山羊玩具室休息。 7、千万不要在下班之后,给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打电话。 其余需要注意事项,皆在随信附赠的《拜伦维斯动物园注意事项》中。 本季度工作开始于12月1日,期待与您的愉快合作。 ——你忠诚的园长,威廉·马斯特 第1章 白色高跟鞋 沃德法克州,亚楠市。 11月30日,雨。 深冬的街道上,行人稀少。 路灯照不到的暗巷中,杰洛特将一根生锈的细铁丝攒入某扇大门的锁孔,轻轻一扭。 “哒。” 锁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门被轻易打开了。 杰洛特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 这笑容崩裂了他干涩的、沾着污渍的嘴唇,露出几道血丝。 亚裔的房子大都不雇佣管家。 那些小气的黄皮肤,比林精还要抠门。 别说请管家了,连每晚开灯的时间都要精确到分钟,真是……匪夷所思。 杰洛特反手轻轻锁上门,内心有些兴奋。 这导致他感觉嘴里有些干。 随手从口袋里捏出一根干枯的烟头,在嘴里慢慢咀嚼。 当最后一点涩味散去时,才将烟头放在舌头下面。 杰洛特轻手轻脚的走在铺着“黑天鹅绒”地毯的走廊里,脑袋里回想起这些天自己“踩点”的成果: 这里是亚楠市的旧城区,沃克街33号。 一座三层公寓。 这座公寓有三层,每层5个房间,一个公共盥洗室。 这座三层公寓楼不知是哪年建成的,楼体已经发生了严重老化。 外墙的白漆已经掉光了,大片的深绿色爬山虎侵占了整面南墙。 根据杰洛特的保守判断,这面墙已经被爬山虎的根系彻底毁了。 只要一场大雨,就可能会整面倾塌。 即便是混的最差的煤矿工人,想要租住这栋公寓前,也会好好衡量一番。 只有最抠门的亚裔,才会买下这样的房子。 杰洛特对亚裔抱有深深的敌意, 因为那些家伙侵占了本该属于他的地方,赚了本该属于他的钱。 自从帝国开放移民以来,那些黄皮肤的家伙大量涌入, 并快速在这片世界上最伟大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他们和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只要是赚钱的活计,他们什么都做。 且无论做什么,都异常拼命。 杰洛特转着眼睛打量大厅里的布置,顺便舔了舔舌根下的烟蒂,即便那东西已经没有一丝味道。 如果不是一个亚裔小子抢了他卖烟的工作,他现在还可以活得好好的,不必做一个贼—— 只要每天卖出10根香烟,他的老板就会在每个月的头两天,用两张崭新的【博宁晚报】,包裹价值1镑的零碎钱币,放在他每天卖烟的小手提箱里。 这1镑沾染着新鲜油墨香味的硬币和纸币,足够他在一个月内吃上加培根的黑面包,喝上点了香薄荷的糊糊,住上有百叶窗的青年公寓。 一切的一切,都被一个黄皮肤的小子给毁了。 杰洛特不自觉把烟头嚼烂,但他依然想象不到,那小子是如何在一天内卖出200根香烟的。 他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今天是来赚钱的。 他要把亚裔从他身上夺走的一切,夺回来。 放轻手脚,来到客厅,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杰洛特注意到一只相框。 相框上是两个亚裔年轻人。 杰洛特看不出亚裔的年龄,只感觉这两人都很年轻的样子。 其中左边那位,便是这间公寓的主人。 杰洛特踩点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他的日常作息。 他经常早上6点出门,和工人们一起离开沃克街。 他并不是和工人一起前往亚楠市工业区,而是乘坐108路蒸汽公车离开。 杰洛特只知道,这班车是前往市中心的。 他并没有跟着去过, 因为,108路蒸汽公车的车票钱,足够他买1个加两片培根的黄油黑面包。 那男人早上6点出门, 乘最后一班108路蒸汽公车回来, 晚上10点10分下车, 晚上10点18分进入家门。 连续35天,每天时间波动在5分钟之内。 杰洛特想起了一个高级的词儿。 自律。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大厅北边的吊钟。 现在是晚上9点整。 距离公寓主人回来,还有1小时18分钟。 足够他把整间公寓搜一个遍,甚至还可以在宅邸主人的软床上睡上半小时! 即便笑容会崩坏干裂的嘴唇,杰洛特还是笑了。 他看向相册上右边那位。 那人明显是个女孩,留着长发,挽着这间公寓主人的手臂,头微微倾斜,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的背景是白云和大海——这张照片是在某条轮船上拍摄的。 奇怪的是,这女孩没有脸。 准确的来说,她的脸部被人用墨水涂花了,完全看不清面貌如何。 杰洛特冷笑一声。 他见惯了有钱之后另寻新欢的黄皮富商。 从老家带来那些细胳膊瘦腿的黄皮姑娘, 怎么也比不过身材火爆且热情好客的帝国嫩妹。 黄皮皆是喜新厌旧, 这间公寓的主人明显也不是例外。 从这张照片上看,这间公寓的主人,那个黄皮男,一定在内心做着挣扎。 杰洛特心想。 他一定在说服自己,不去想曾经的姑娘,不去看曾经的姑娘。 他把那姑娘照片上的脸划花,无非是不想再看到那姑娘而已。 而留着这张照片,则是心中念着旧情。 嘿,这样的黄皮,老子见得多了。 他来到墙角的办公桌,从桌面上找到了1个便士。 1镑=50先令 1先令=120便士 1个便士,连块黑面包都买不到。 这可怜的两个硬币明显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于是他打开桌面下的第一只抽屉。 抽屉里没有钱,只有一张纸条。 杰洛特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不可以在家。】 他脸色一变。 这纸条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个时间段不能在家? 现在是晚上9点整,正处于这个时间段中! 杰洛特猛然转身看向四周。 原本正常的房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墙角的黑暗中似乎蠕动着诡异, 透过窗纱照在地毯上那明灭不断的灯光,似乎也比之前更加黯淡。 除此之外,并没有出现其他什么东西。 他妈的,装神弄鬼!吓唬老子! 他因突如其来的恐惧而愤怒,并将纸条撕成碎片,扔到一边。 抬手抽出第二只抽屉。 【如果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在家,请打开灯。 并这张纸条背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将纸条装在口袋里。】 杰洛特狠狠咽了口唾沫,触电般扔开了纸条。 紧张的飞瞟一眼四周,可并没有发现电灯开关, 杰洛特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着屋子的天花板上,竟然没有吊灯! 这该死的房间根本就没有灯! 妈的!拿了钱老子就走! 蹲点蹲了整整一周,杰洛特不能允许自己一无所获。 他蹲下身,拉出第三只抽屉。 抽屉里同样只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请转身。】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杰洛特心跳慢了一拍。 黄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下来,滑落到打着补丁的黄色羊毛衫里。 那是他因恐惧而生的冷汗。 房间里只有钟摆的声音。 滴·答·滴·答· 狠狠咽了头唾沫,忽然低下头去,寻找之前那张纸条。 直觉告诉他,他需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否则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后果。 可奇怪的是,他明明把纸条扔在了一边,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趴在地面上寻找着纸条,浑身战栗,几近癫狂。 忽然,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脚上穿着白色的高跟鞋。 第2章 三个愿望 两小半时后。 时间来到晚上11点半。 天上下起了小雪。 由于夜色太深,行人稀少的原因, 雪刚下起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沃克街的街道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积雪。 沃克街33号公寓大门前, 警灯闪烁。 邻居们被警灯吸引了目光,站在各自房间的黑暗中, 注视着公寓门前发生的一切。 “死者名为杰洛特·西夫,22岁,无业游民,曾因盗窃而入狱三次,是惯犯。” 身材高大的警员,注视着站在公寓前的黄皮肤年轻人, 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倪端来。 可他很快失败了。 年轻人的表情很镇定,并没有因为死在家中的小贼而表现出哪怕一丁点慌张。 警员脑海里泛起关于这个年轻亚裔的一些信息。 陈宴,男,23岁,来自遥远东方的新移民,专业是动物医学。 简称兽医。 警员有些警惕,因为亚裔移民中的专业人才不多。 亚裔移民的人口分化很极端, 要么是卖苦力的劳工, 要么是在亚楠市豪掷千金购置产业的富豪。 像陈宴这样的专业人才,几乎可以用“罕见”一词来形容。 由于亚裔分化极端,素质参次不齐的原因, 他们在亚楠市,甚至整个帝国的名声,并不好。 即便警员这样代表“正义”的职业,也会对他们心存偏见。 更何况,他和他的同事们,并没有在这栋旧公寓里发现凶手杀人的任何线索。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要么是凶手杀人的手法太诡异,要么是超乎寻常的灵异事件。 怎么都不可能是杰洛特·西夫自己突发的心脏病。 灵异事件不归他管,可凶杀案则是他的管辖范畴。 他曾亲眼看到过,某个会“武功”的亚裔逃犯,在1厘米的距离出拳,隔着厚重的棉衣,击穿了执法人员的心脏。 那场景始终是他心中的一片阴霾。 所以他开口质问,语气生硬。 “宴先生,对杰洛特·西夫的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宴在越来越大的雪中打了个哆嗦, “第一,不是宴先生,是陈先生。” 然后是一个哈欠。 “第二,警官,如果没其他事,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警员的问题,因为他真的很困。 在市中心忙碌了一整天,他现在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警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秒,抬起手电,照向他的脸。 陈宴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 但很快睁开眼睛,坦然注视灯光背后,警员那张阴沉的脸。 那阴沉脸上的嘴一张一合: “杰洛特死于心脏衰竭,这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几乎不可能。” “他是被吓死的。” “宴先生,你的公寓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陈宴并没有去纠正他,而是板起脸来: “搜查令有吗?”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警员的问题。 在此地居住已经一个月,陈宴明白跟这群傲慢的白皮打交道的办法。 态度要硬,语气更要硬。 在不违法的情况下,绝不服软。 这是亚裔前辈们用血泪探索出的生存法则。 警员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警员已经一整天没喝水了,但他依然强行打起精神, 用干涩的嗓子,对陈宴说了更多的话: “克莱恩。” 他用手电照着陈宴的眼睛, “我是负责沃克街安全的巡警,克莱恩·贾斯特斯。” “请记住这个名字。” “我会盯着你。” 陈宴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入公寓。 小心翼翼登上公寓门前结冰了的三级台阶, 进入被警员们强行撞开的大门。 陈宴看着破裂的门锁,对着克莱恩正要离开的背影大声说道: “克莱恩,你们破坏了我的门锁,请把赔偿金寄到我家。” 一步已经跨入警车的克莱恩,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向车厢迈进另一只脚。 引擎声响起。 克莱恩带着几位警员,和杰洛特·西夫的尸体离开了。 陈宴面无表情的关上门,并没有在意被破坏的门锁。 今晚还有客人要来, 那将是他公寓开业以来的第一位租客。 客人来的时间不固定,或许在12点以后,或许在日出之前。 这意味着他需要熬个通宵。 他走进玄关,将钥匙放在手边柜台的钥匙架上,并从钥匙架下的柜门里拿出一盏煤油提灯。 扭动煤油提灯下的打火器,随着“噗嗤”一声,提灯被熏的泛黄的灯罩内冒出了淡黄色的火苗。 这间房屋没有吊灯。 一是因为以前的吊灯坏掉了,陈宴买下这栋公寓之后,已经没有闲钱去买新吊灯。 二是因为,亚楠市的煤油实在便宜的离谱,像他手中这么一盏1升容量煤油提灯,只需5个先令就能加满。 总结原因,就是穷。 因为穷,所以不开灯。 因为穷,所以不得不等待客人一整晚。 今晚深夜的来客,将会是他公寓开张之后的第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亚裔帮会《泰胜和》,亚楠分舵的一位堂主介绍给他的“远房亲戚”。 客人深夜到访,必定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进入帝国。 是偷渡客。 帝国并不欢迎所有人前来移民,一些危险分子被隔离在海关之外。 被帝国定义为“危险分子”的人,到底危不危险,只有帝国自己知道。 陈宴当初进入海关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并不富裕的老年人,被定义为“危险分子”,隔绝在海关之外。 归根究底,帝国只需要能够做贡献的人而已。 没钱的老年人,显然不在此列。 陈宴走进大厅,看着自己被翻乱了的柜台,皱起眉头。 柜台下方有一张纸条。 陈宴并没有把纸张乱扔的习惯。 这张纸条是从哪来的? 警员们不小心留下的? 还是那个杰洛特·西夫的东西? 不对,应该不是杰洛特·西夫的东西。 如果是那个小贼的东西,应该会被警员们带走,当做这场凶杀案的证物,不会留在这栋房子里。 在看到这张纸条的瞬间,周围的声音好像变小了。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也被某种不存在的屏障,隔绝在公寓之外。 他拿起那张纸条,向上看去。 【晚上10点到早上10点,期间不可以入睡。】 陈宴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让我睡,我就不睡了?” “不过我今晚是真的不睡觉……” 周围的空间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动荡,某种束缚被解开了。 陈宴并未发觉。 他皱着眉头,提着煤油灯,心中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艹!这是那个杀手留下的东西!” 第3章 纸条杀人狂 那个杀手还在这栋公寓里! 陈宴瞬间感觉手脚冰凉,双手出现了僵硬。 他没有立刻去思考杀手为什么不让他睡觉。 而是想起了发生在亚楠市的那些传闻。 自从第一批亚裔移民进入亚楠,就不断有针对亚裔的谋杀案发生。 亚裔勤劳勇敢,什么职业都做的比本地人好。 也因此侵占了许多属于本地人的就业岗位。 移民的亚裔享受了一部分社会福利,这是他们本应该享受到的, 因为亚裔大都本分缴税, 不会像本地人一样,发生亻俞税氵屚税的行为。 但在本地人的观念里,亚裔就是拉低了整个社会福利的罪魁祸首。 一些偏激者和亚裔爆发了冲突,并发生了频率相当高的流血事件。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亚楠市1111连环杀人案】。 发生在11月11日的连环杀人案中,凶手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23名亚裔新移民。 他们就职的物流仓库被鲜血浸泡了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人被鲜血发酵的腥臭味吸引,发现了堆积在仓库中的碎尸。 陈宴从未感受过,凶杀案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凶手还在这栋公寓里。 凶手还在他身边。 这凶手比他之前了解到的所有案犯,都凶残的多。 因为凶手不但杀亚裔,连本地人也不放过——杰洛特·西夫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更令人头痛的是,这凶手似乎有些变态。 他再次看向那张纸条。 不按照纸条上的做,就要杀人吗? 纸条杀人狂…… 他低下头去,再次看向纸条上的字迹。 【晚上10点到早上10点,期间不可以入睡。】 这张纸条上明显是一个“要求”。 如果自己不去完成这个“要求”,结果是什么? 陈宴想起已经死去的杰洛特·西夫。 不完成这个“要求”,很可能就会和西夫一个下场。 【晚上10点到早上10点,期间不可以入睡。】 他原本就没打算睡觉,要用一整晚来等待公寓的来客。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完成了这张纸条上的“要求”。 他心想, 或许, 这就是他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他拿起提灯,扫视四周。 棉布沙发上未揭开的塑料布,依然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被拉上的双开帆布窗帘,也没有异常。 桌椅板凳,也都是他今天离开公寓后的模样。 地面上凌乱的脚印,是警员们刚刚在屋里时留下来的…… 咦? 不对! 他拿着提灯,单膝跪在地面上,弯腰去看。 凌乱的大皮鞋脚印之中,藏着一些奇怪的脚印。 那脚印分两部分,上方较宽较大,下方较窄较小。 像是…… 像是女性的高跟鞋。 陈宴因紧张而慢慢放缓了呼吸。 这间公寓从未进来过女士。 也就是说,杀手很可能是个女人! 陈宴心想,如果是女人,或许她的武力并不强。 或许,他并不需要太过畏惧。 想到这里,陈宴心中的恐惧稍散了一些。 他定了定神,再次看向地面。 煤油提灯下,高跟鞋印并不大, 甚至比陈宴的脚小了至少10个码。 这意味着,这高跟鞋的主人,身高至少比陈宴要低一头。 是个大概1米6左右的女人。 也或许是个有异装癖的男人, 虽然这样的男人并不常见,但在帝国并不是没有。 但无论如何,凶手都是比自己矮小很多的。 即便得到了这样的结论,陈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杰洛特·西夫死于心脏衰竭,是被吓死的,不是被打死的。 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拥有特殊的杀人手段。 使人心脏衰竭的杀人手段,会是什么? 陈宴呼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味道的冰凉空气,掂量了一下自己肱二头肌上的肌肉块,脑袋里的思路更加清晰。 虽然不知道凶手的身份,但推测出了凶手身上更多的特质。 这都是他和凶手对抗的依仗。 他提着煤油提灯,循着高跟鞋的脚印。 从大厅上了楼梯, 沿着楼梯,来到二楼的盥洗室门前。 高跟鞋的脚印并未消失在盥洗室门前, 而是一直向上, 来到三楼,向右转, 高跟鞋的脚印,最终消失在陈宴的卧室门前。 陈宴再次放缓呼吸,提着煤油灯,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内很安静, 除了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昏暗月光之外,凌乱的床和衣柜都没有什么异常。 门后的缝隙也不够藏人。 他踏进卧室,脚下发出一声清响。 低头一看,竟又是一张纸条。 【蹲下身去,向东北方看,有惊喜。】 又是一个奇怪的要求。 陈宴心中存在着巨大的疑惑, 因为,这并不是很难做到的要求。 甚至可以说是简单。 在蹲下身的一瞬间,脑中忽然像是有一道惊雷划过, 陈宴明白了凶手的用意。 帝国人盆骨的骨骼形状,和亚裔有细微的差别, 这导致,帝国人无法做到“蹲下身”这个动作! 也就是说,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蹲下身, 或者没有反应, 那藏在暗中的凶手,很可能就会对自己下手! 他越想越感觉诡异。 那个凶手是真的变态! 他沉住气,按照纸条上所说,向东北方看去。 卧室的东北边,是陈宴的书桌。 书桌上摆放着《帝国新生代生物学简史》、《动物医学和生命科学的联系》、《异常生物见闻录》…… 以及一封信。 他看到那封信,脸色一变。 随即快速来到书桌前。 只见信封上的火漆已经破了,信已经被人拆开。 镶着金边的信纸已经被人划花,信上的一些内容已经看不清楚。 信纸最顶上那两排大字,因为面积太大的原因,没能被遮住。 《拜伦维斯动物园》 《入职通知书》 陈宴看着信封上的污渍,瞬间结膜充血。 信封上的关键部位,几乎全被划花了! 1、拜伦维斯动物园不存在xxx,如果您遇到了,请xxx(模糊不清),并在第一时间用动物园官方发放的手机,和xxx(模糊不清)联系。 2、老虎区内只有老虎,没有x,如果你在老虎区遇到了x,请尽快xx(模糊不清)。 3、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4、如果无法在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请第一时间用动物园官方发放的手机,和xxx(模糊不清)联系。 5、下班之后,请在xx分钟之内离开园区。 6、如果无法在下班之后xx分钟之内离开园区,请到xxx(模糊不清)休息。 7、千万不要在下班之后,给xxx(模糊不清)打电话。 陈宴看着这封被彻底损坏的通知书,只感觉眼前一黑。 第4章 签证 陈宴之所以能够进入帝国海关,并在亚楠市的沃克街买下一栋公寓,依靠的是一个东西: 《雇主签证》 但凡进入帝国海关,都需要帝国官方发放的签证。 工作签证,旅游签证,留学签证,雇主签证…… 陈宴的雇主签证,需要帝国内的公司将其雇佣,签证才能生效。 签证在生效期内,他才能留在帝国的国土上。 如果丢掉工作,签证便会很快失效。 签证失效后,他如果不离开帝国,很快就会成为黑户。 亚裔黑户太多太多了。 他们黑在帝国,享受不到任何帝国福利, 住在地下室、马棚和女支院里, 拿着正常帝国人五分之一的工资, 过着连黑面包都吃不起的生活。 陈宴想起那些人,又看了一眼被划花了的入职通知书。 《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嗯…… 如果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的话…… 会不会被立刻开除? “艹!” 他骂出声来,内心沮丧,之前的恐惧全都抛在了脑后。 入职通知书被划花了,偏偏他还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如果无法在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请第一时间用动物园官方发放的手机,和xxx(模糊不清)联系》 “这让我和谁联系去!” 陈宴浑身无力,眼神发直,倒在床上,生无可恋,早把之前的恐惧忘的一干二净。 他回想起第三张纸条上的话。 【蹲下身去,向东北方看,有惊喜。】 “这他妈叫惊喜?” 他回忆起自己为了得到这份工作,而做出的那些努力。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乘坐蒸汽公车,忍着帝国人那股独特的体味,去市中心和口语老师对练一整天。 为了省钱,每天中午只吃薄荷糊糊,这么些天下来几乎忘了猪肉的味道。 每天晚上回来复***国动物医学》到凌晨两点,除了睡觉之外,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 而现在,那个凶手只花了或许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把他的所有努力毁掉了! 他双眼充血,再次看向手中纸条。 【蹲下身去,向东北方看,有惊喜。】 他再也忍受不住,向周围低声吼道: “你他妈给我翻译翻译!什么他妈叫惊喜?!” 话音落下之后,隔壁很快传来一阵唾骂声,那是深夜被他吵醒的邻居们。 住在沃克街的大都是工人和小商贩,他们忙碌了一整天,或许晚上12点才收摊回家,这时正是酣睡的时候。 被一嗓子吵醒,谁也不会有好脾气。 陈宴自知理亏,被骂了也不敢还嘴, 吸溜了一下被冻出来的鼻涕,捧着被弄脏的入职通知书,欲哭无泪。 忽然, 背后不远处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那轻笑中分明带着讥讽和阴谋得逞的畅快! 是凶手! 愤怒给了陈宴巨大的力量,他在轻笑声响起的瞬间抓起桌子上的钢笔,霍然转身,向轻笑发出的位置猛地扑了过去! 轻笑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昏暗的夜色之下,床的另一边,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凶手速度太快,陈宴抓不住他,只来得及向他丢出手中的钢笔。 “嗯……” 一声被克制的痛呼声响起,陈宴知道自己得手了! 白影裹挟着窗帘冲向窗户,轻而易举的撞破了窗户上的玻璃,从三楼跳了下去! 陈宴屏息凝神,三步来到窗前。 眼前邻居房顶上已经被积雪覆盖,昏暗的月光之下,厚厚一层积雪上没有半个脚印。 更远处的屋脊和烟囱,则被不知何时下起的漫天大雪遮挡了形状,成为了视野尽头的连绵黑影。 难道凶手从三楼跳下去了? 陈宴低下头去,却没能在狭窄的暗巷中看到任何可疑的影子。 眼神顺着暗巷出了巷口,来到大街上。 可大街上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明灭不断的路灯让这段街道没有安全感,没人会在这个时间行走在街道上,即便是帝国土著也一样。 凶手逃了, 逃得无影无踪。 “艹!” 陈宴转身来到书桌旁,拿起电话,拨通了社区警务处的报警电话。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电话那边传来温和而友善的声音。 “这里是沃克街33号。” 陈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 除了报警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了。 “凶手刚才行凶未果,从窗户里逃出去了,恐怕会造成更大的治安问题,你们能出动警员追捕逃犯吗?” 电话那边听出了他独特的亚裔口音。 所以温和而友善的声音没有了。 “我们已经下班了。” 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嫌弃和警告。 “请不要在晚上10点之后打电话,我们没办法出警。” 不能出警,你接什么电话! 陈宴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拉高了血压,但他并没有没什么办法, 针对亚裔的歧视无处不在,沃克街社区警务处这反应还算好的,没有给他下套。 如果是有些反亚裔倾向明显的社区,说不定就要把脏水往他身上泼了。 陈宴从激怒中反应过来这些事的时候,电话那边出现了短暂的、细小的交谈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宴先生。” 陈宴能从这声音里听出被克制住的疲惫,所以他放弃了纠正他。 “我是克莱恩·贾斯特斯,你说你看到凶手了?” 是认真的语气。 陈宴也用很认真的语气回答他: “是的,在你离开之后,凶手依然在我公寓里。” “请接着说。” “凶手似乎精神有些问题,他留下了三张纸条,分别写着三个要求, 我当时想,如果我做不到这些要求,他或许会对我下手。” “这很离谱。” “我知道很离谱!可杰洛特·西夫的死就很离谱,不是吗? 他死于心脏衰竭,是被吓死的——这说明凶手一定有特殊的杀人手段——能把人吓死的杀人手段!” “听起来有些合理。” “我用钢笔伤到了他,可是他毁了我的入职通知书!” “宴先生,如果你想让我们为你的入职问题买单,请你现在就放弃这个打算。” 第5章 污血 对方很精明。 但这并不是需要精明的时候。 “我并没有强调我的入职问题……我想让你们早点抓到他,明白吗? 他在我的公寓里杀了人,影响了社区的治安, 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一个新来的亚裔被扯入了一桩凶杀案。 人们会对亚裔产生恐惧和厌烦,即便这件事并不是我的错,但沃克街的街坊们一样会认为: ‘你看啊,出问题的又是亚裔,他们野蛮且不守规矩,总会招惹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们会想:‘如果没有亚裔,社区的犯罪率就一定不会有那么高。’ ‘是亚裔让社区变得不稳定了。’ 如果真相不能水落石出,他们会更加排斥亚裔, 更加排斥越俩越多的新移民, 社区甚至会因此产生种族对立的苗头, 克莱恩,你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 曾经亚楠市最南边的社区,就曾经发生过更加极端的歧视现象,不是吗?” 片刻的沉默过后,电话那边传来了镇定的声音。 “我明白了,宴先生,我会跟进这件案子。” “顺道一提,如果你的入职程序出了问题,签证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你最好搞定这些事,因为我不会允许我管辖的街道上出现黑户。” “我会关注着你。” “晚安。” 电话被挂断了。 —— —— 此时此刻,沃克街警务处。 克莱恩·贾斯特斯送走了今晚最后一班接线员,回到一张掉了漆的黄桤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那桌子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 其中一条桌腿似乎出了毛病,被两张折起来的废报纸垫着,才勉强算是稳当。 桌子右上角摆着一盏功率不高的老式电灯,昏黄色的灯光下,三张纸条被整整齐齐排列在克莱恩面前。 这三张纸条,分别是: 【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不可以在家。】 【如果早上10点到晚上10点在家,请打开灯。 并这张纸条背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将纸条装在口袋里。】 【请转身。】 他开口说:“这不是普通的纸条,对吗?” 克莱恩背后的阴影里,某个男人斜靠在另一张办公桌上,只露出一双穿着牛仔裤的腿。 牛仔裤下方是一双超大号的棕色皮鞋,足足比正常成年男人的皮鞋大上三圈。 皮鞋鞋身上的多个位置已经被磨的瓦亮,但好在还没有破,勉强能够抵御严寒。 他习惯性的用脚尖敲了敲地面,一根巨大的指头轮廓从鞋面顶端浮现出来。 他距离克莱恩的办公桌足足有3米远,却能看清楚纸条上的字迹。 “嗯……是沾染了【污血】力量的纸条。” “这恶心的味道,闻起来像是亚楠北边下水道里的邪教徒。” 他眨了眨眼睛,左眼皮和右眼皮向中间合拢,粘稠的眼液润湿了淡黄色的、带着曲折纹路的竖瞳。 “我现在在想,这三张纸条,或许并不是特意为杰洛特·西夫准备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的嘶鸣声。 “只是因为杰洛特·西夫闯进了陈宴的家,这三张纸条在偶然间被他发现,他才当了陈宴的替死鬼。” 克莱恩用食指敲了敲桌面。 “你是说,凶手本来很可能原本是冲着陈宴来的。” “只是因为碰巧,才杀了杰洛特·西夫。” 克莱恩似乎有些失望。 “也就是说,陈宴没有嫌疑,凶手的确另有其人。” 黑暗中的男子舔了舔嘴唇。 “陈宴也许不是凶手,但凶手一定和陈宴有关。” 他说了这半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竟然沉默起来。 此时已经临近凌晨,窗外的风雪渐渐大了, 细密的雪花更像是浓郁的雾气,覆盖了亚楠市的每个角落。 沃克街警务处通着暖气,温暖的空气接触到冰冷的窗户,在玻璃内部凝结出一层漂亮的冰花。 黑暗中的男子依然注视着桌面上的三张纸条。 “三张纸条, 三个要求, 如果没有完成,就会被【污血】的力量杀死。” “这种【死】是【绝对的死亡】—— 一旦触发了某种条件,就必定会按照【特定的方式】死去。 连神明都救不回来。” 克莱恩眼神凝滞: “杰洛特·西夫的‘心脏衰竭’,就是所谓【特定的方式】。 这三张纸条上【污血】的力量,会让人受到极大的惊吓,导致心脏衰竭而死。” 黑暗中的男子打了个响指:“是的,亲爱的探长,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他接着说:“有意思的是,这样的杀人条件,其实很苛刻。” 克莱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男子似乎并没有发觉克莱恩僵硬的脸,接着说: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激活这三张纸条的人, 只完成了其中一个要求, 或者只完成了其中两个要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会被杀死呢?” 他自问自答。 “答案是不会。” 他解释着。 “这种级别的【污血】,达不到那种【强度】。” “三个要求,必须连一个都没完成,才会被杀死。” “恕我直言,警长,这更像是玩闹,或者惩罚。” “而不像是一场有预谋的凶杀。” 男子的语气很笃定。 克莱恩意识到一件事: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凶手本来是冲着陈宴来的。“ “而这三张纸条只是【玩闹】或者【惩罚】,并非【凶杀】。” “也就是说,凶手原本没想杀掉陈宴。” 男子发出一声轻笑。 “是啊,警长大人,你看看吧,看看吧,这都是些什么要求?” “要求什么时间在家,什么时间不在家, 要求打开灯,要求写自己的名字, 哈! 这简直像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 就是那种【按我说的做,不然就要打屁屁】的游戏! 警长你小时候难道没有玩过吗!?” 克莱恩脸色扭曲。 男子接着说: “那个陈宴,他很轻松就能做到这些事。” “别说亚裔原本就比咱们聪明。” “即便是一个脑子正常的帝国人,想想办法,也都能轻易做到这些要求!” 克莱恩意识到一件可悲的事。 “照你这种说法,那个杰洛特·西夫,他的死……” 男子却不感觉这是什么悲剧。 他哈哈大笑。 “是的!警长大人! 杰洛特·西夫完全是被自己蠢死的!” 第6章 移民和神祇 “他看到那些纸条的要求,却连一个要求都做不出来! 简简单单的【转过身】而已,有那么难吗?” 男子的窃笑声逐渐低沉下来,渐渐变成了低微的“嘶嘶”声。 像极了某种爬行动物匍匐在雪地上前进所发出的声音。 窗外的暴雪依然没有颓势,细密的雪花遮挡了窗外的一切视线。 克莱恩注视着纸条上的字迹。 “或许他并不是做不到。” 他说。 “杰洛特·西夫,或许是被吓傻了,所以才没有按照纸条上的要求做。” “也或许,他根本想象不到,要完成纸条上的要求,才能活命。” 黑暗中的男子小声嘀咕着:“还不是因为蠢。” 克莱恩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看向警务处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指向凌晨1:13分。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黎明,但克莱恩明显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他用手中钢笔圈住三个要求。 那钢笔经常和手指接触的两面已经被磨掉了漆, 露出漆面之下被磨得锃光瓦亮的黄铜笔身, 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淡黄色的光晕。 “那么,这个凶手本身呢?” 说到这个,男子收起了脸上的轻佻。 “纸条上的【污血】强度很低,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性: 使用【污血】的人——那个凶手,本身能力很弱,不足以发挥【污血】的力量。 第二个可能性: 这一点【污血】,很可能不是来自一个真正的上位者,所以,本身不具备真正上位者那样强大的力量。” 克莱恩没有说话,因为他对异常事件了解不多,只能听男子继续推理。 “凶手或许是某个上位者的低级眷族, 只进行过简单的祈祷, 没有奉献生命, 也没有粘过上位者之血。“ 他舔了一下细长的、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的舌头。 “在我们的圈子里,统称这些人为【处女】。” 真是恶趣味。 克莱恩原本就很讨厌那个传说中的圈子,男子的话加重了他的恶感。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黑暗中的男子思索片刻,才继续说: “也或许是机缘巧合,某个获得了一点【污血】的幸运儿,恰巧知道【污血】的用法。 这样的人,可以通过某种秘密仪式——我们简称为【密仪】, 将【污血】的力量施加在物品身上,从而做出这样的纸条。” 男子摸索着满是胡茬的下巴。 “又或许是某个修习了幽邃咒术的不死人,在凡人身上使用了幽邃咒术。 我以前见过被幽邃咒术【咒死】的人, 嗯……就是这种很离谱的死亡,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什么暴力冲突, 只要满足某种条件, ‘啪’, 人就死了。” “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如果不是这些……我就真猜不出来了。” 克莱恩对他最后的结论很不满意。 “这样不对。” 他指着桌面上的纸条。 “无论凶手是什么,超凡的力量出现在了沃克街,还杀了人,这和我们当初约定的不一样。” 黑暗中的男子还想狡辩: “克莱恩,你知道,这是不受控制的。 新移民越来越多,超凡者也会越来越多, 这是客观事实。 超凡者是不受控制的,大公司也做不到百分百预测超凡者的出现…… 无论是拜伦维斯集团,还是阿斯塔特密修会,甚至是自诩真神的圣歌团。 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组织,能知道那些非人的怪物,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 我们只能在他们闹事的时候,及时制止他们。” 他加重了语气,并重复了那个词。 “及时制止。” “你明白吗?” 克莱恩的脸色比下城区矿工食堂夜间餐的黑面包还要硬。 他再次敲击桌面。 “砰砰。” 声音比上次响得多。 “我帮你拿到亚楠市公民信息库的密匙。 你帮我把超凡者隔绝在沃克街之外,或者把犯罪者处理掉。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他学着男子之前的样子,在“约定好的”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这句话中的某些词语,似乎击中了男子的软肋, 黑暗中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克莱恩,你不需要每次都重复这些,我记着呢。” 他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狡辩。 “我的工作和你不一样,原本就很麻烦, 从几十万正常人里,寻找一个看起来和正常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超凡者, 你是警员,你知道这有多难。” 他吐槽着。 “何况,现在的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自从帝国开放了移民,大量外族涌入距离海关最近的亚楠市, 人口暴涨了多少,你比我最清楚了。” 他着重强调“移民”两个字。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克莱恩,我亲爱的探长。” “一个很少人知道、且只在极小圈子里传播的秘密。” 窗外的暴雪更大了,男子压低的声音被风雪声隔绝在警务处之内,一个音节都传不出去。 “我也是在偶然间才听到的这个…… 你知道的,我的族群遍布整个亚楠市的下水道,总能听到见到这样那样的奇怪事件。” “一些奇特的移民出现了,他们拥有说不明白的能力,以及这片土地上从不存在的密仪。” “他们强大,且漫无目的。” “本土的超凡者已经和他们发生了冲突,我的族人见证了那些冲突,并确认了一些事。” 他悄悄吐出那个名字。 “外神。” “一些外神,也跟着那些移民进来了。” 克莱恩睁大了眼睛,终于转过身去。 隔着黑暗,注视着男子的竖瞳。 “圣歌团知道这件事吗?” 男子再次发出一声窃笑。 “那群刽子手连信仰本教的处女们都处理不过来,哪有时间跟外神过不去?” 克莱恩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 污血,眷族,外神,超凡者……这本不是他一个平凡的警员能触及到的领域。 只因为一年前的一场偶然事件,才让他进入到了亚楠市的另一面,接触到了这些诡异的东西。 他对这些东西了解的不多。 除了偶然被圣歌团忘记处理的超凡者尸体,他能接触的“非自然现象”实在有限。 如今他所了解的那些禁忌的知识,也多半来自面前这男子的口中。 男子捂着脑袋,做头痛状。 “这几天,亚楠市的暗面乱成了一锅粥。 兄弟,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怎么过来的……” 第7章 久违的房客 他扳着自己的指头,一一细数。 “外神; 外神的眷族; 把外神眷族当目标的亚裔猎人; 和亚裔猎人有血仇的,某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位者……谁也不敢提起祂们的名字! 还有很多很多,我从前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鬼东西!” “这些东西一股脑的钻进了亚楠,且一进来就融入社会,没了踪影!” “谁知道亚楠究竟乱成了什么样子呢?!” 克莱恩听完他的话,深呼吸一口气。 他认为今天的谈话已经没必要进行下去。 所以语气渐冷。 “第一,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跟你扯皮的。” “第二,帝国有帝国的秩序,任何私自处刑都是不允许的。 现在,一个公民死了,就必须有人为他的死而负责。 即便那公民是个贼, 偷窃罪不至死。” 黑暗中的身影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那双带着黑色纹路的竖瞳眯了起来。 有左右两侧眼皮的保护,即便离得很近,也不会有人看出他眼神的变化。 克莱恩接着说: “第三,你既然和我合作,就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来——这件涉及超凡者的案件,由你来处理。” 男子的竖瞳眯成了一道缝。 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克莱恩继续说着。 “你很不屑,是吗,克罗克·戴门。” 他喊出了男子的名字,这让男子直接炸了毛。 “我们约定好的!只要我帮你办事,你就不准喊我的真名!该死的!你又喊了!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我不想有第二个主人了!” 克莱恩无视了他崩溃的叫喊。 “帝国的公民应当受到保护,这是他们天生的权利。 我是一个警员, 保护帝国公民,维护正义,是我神圣的天职。” 他看着黑暗中已经不能称作“人类”的男子。 “即便是你也一样。” “你是帝国的公民,所以我在尽可能保护你,并没有使用我作为主人的权力。” “去吧,把凶手找出来。” —— —— 陈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来到2点34分。 凌晨2点34分。 约定好的客人依然没有来。 此时此刻,陈宴倒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全。 他报了警,并笃定克莱恩·贾斯特斯会来处理这件凶杀案。 他和那个白皮肤的大高个子打过交道,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克莱恩·贾斯特斯警官,是个自诩“正义”的疯子。 他有着一套自成体系的独特人生信条和价值观,并按照这两样东西来处理一切事务,有时甚至矫枉过正—— 陈宴当初刚刚来到沃克街的第一天,连帝国话都说不流利的时候, 就看到克莱恩警官一拳砸碎了一个醉鬼的下巴,理由仅仅是“醉酒会威胁到社区民众的生命安全。” 克莱恩警官因此遭到了海量的投诉,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在沃克街站稳脚跟, 因为亚楠市的行政长官们并不傻——克莱恩·贾斯特斯警官管理的街区和社区,犯罪率常年比其他区域低上一倍——这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帝国还有很多这样的魔怔人。 陈宴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已经深有体会。 —— 好消息是,三楼卧室的窗户,已经被他用柜子挡住了。 虽然柜子的缝隙依然跑风,但好歹不会把暖气送来的热量全都带走。 对新移民来说,暖气是个奢侈的东西。 高达每平方米10个先令的暖气费,几乎让所有底层新移民望而却步。 陈宴之所以开通暖气,完全是被卖房中介忽悠, 说什么暖气能提高租住率, 能提高基础房租, 长达5个月的暖气能让他的老公寓焕发第二春云云…… 全是扯淡。 这样的老旧危房,连化工厂粉尘车间的工人——那些随时会患上尘肺病的穷鬼,都不敢来租! 而陈宴本人,则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投资者。 他身上的钱已经全砸进了这栋公寓,完完全全被套牢了。 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任何进账,在下个月发工资前,他一定会被饿死…… 所以,他万分期待今夜的来客。 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处理完了卧室,转身来到一楼大厅, 眼神下意识的躲闪过被划花了的合照,坐到了盖着塑料布的沙发上。 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去上班了,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上班,但早去一点,总是没关系的。 被划花的纸条上说:【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xx分钟,明显是两位数。 那就当是99分钟。 我特么提前1小时39分钟在动物园门口等着,总不会迟到吧! 想到这里,陈宴心里终于放松了些。 他躺在沙发上,裹紧了衣领,默默等待着今夜的来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昏昏迷迷要睡着之前,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 敲门声很低,不仔细听的时候几乎听不到。 陈宴猛然睁开双眼,迷迷糊糊之间,一想到即将到手的租金,便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来,打开大厅的门。 门锁被打开的那一刻,一道冷风从门外吹进来,瞬间把他冻清醒了。 也是这一瞬间,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冷汗顺着脊背就流下来了。 ‘门外是客人,还是折返的凶手?’ 他迟钝的手已经来不及收回。 门开了。 明灭不断的昏暗街灯下,门外高大的身影僵硬的朝他弯腰90度一鞠躬: “こんにちは!はじめまして、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陈宴一下子傻了。 怎么特么是个樱国人! 看起来30多岁的高大男人绑着个菠萝头,菠萝头上已经落满了雪花,像是戴着一顶白色的菠萝帽。 他穿着一身看似棉衣一样的破烂,那棉衣已经成了一条一条的,不知道来时受了多大的罪。 围在脖子上那条脏兮兮的白色围巾早就被冻硬了,围巾内部被雪塞满。 男人身上最扎眼的地方,是他的左臂——那是一只明显改造过的木质义手,和正常手臂差不多大,看起来像是无血肉的骨头。 第8章 来自异乡的欧嘎米 扎眼的木质义手左臂差点让陈宴忽视他身上的另一样东西—— 他背后背着两把刀。 真正的武士刀! 这人是什么? 忍者?还是武士? 陈宴不知道他是什么,只知道他如今站在暴雪之下的寒风中,冻的鼻涕凝固在了嘴唇上方。 陈宴向下一看,才看到他竟然没穿鞋子,脚上只有一双木屐。 这么狠! 陈宴看着他这身狠人打扮,心当时就凉了一半。 这房子,是怎么也得租给他了…… “这位客人,是三叔介绍你来的?” 陈宴一边硬着头皮发问,祈祷对方能听懂自己的语言,一边心中大骂泰盛和那老鬼。 那老东西明显坑了自己, 眼前的房客不但是个穷鬼, 还是个必定要住霸王店的穷鬼! 这穷鬼一看就没几个钱啊! 我这次是真要赔钱做人道主义援助了! 更严重的并不是这些。 让事情变得严重起来的,不是收留两个穷鬼, 而是收留两个没有身份的偷渡者。 在帝国,留宿黑户,将面临十分严重的法律制裁。 所以陈宴脸色很难看。 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这位……大哥,你有签证吗?” 男人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明显听不懂陈宴的话, 那眼神中的迷茫明明在诉说着他内心的迷茫—— 他懵了! 被人介绍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间公寓的房东也是樱国人。 介绍来自同一国家的人互相帮助,是在帝国的亚裔老移民们办事时默认的规则。 来自不同国家的移民聚在一起,事情可能就会变得相当麻烦。 语言不通的麻烦,还算其次。 万一,这两个新移民所属的不同国家之间,有战争之类的宿怨, 事情往往就会朝着极端方向发展。 陈宴知道,三叔肯定也明白这些规矩。 但三叔依然把两个樱国人介绍来了。 陈宴看着男人一脸茫然的表情,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泰盛和那老鬼竟然是两头吃—— 那老家伙连这个男人也骗了,所以男人看到陈宴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很迷茫。 陈宴短短几秒钟之内,已经能够预料到: 三叔介绍男人来的时候,肯定说了一大堆好处, 什么房租廉价,房东好说话,沃克街警力较弱,没办法排查黑户…… 都是扯淡。 男人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即将租住这栋公寓的房东,竟然连樱国话都不会讲。 就在陈宴感觉手足无措时,男人右侧大腿后面,忽然钻出一张小脸。 “你……你好。” 同样只穿着一件棉袍的小女孩,从男人背后走了出来。 她一只手抓着男人腿上被冻硬了的裤子,用笨拙的语言对陈宴说: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女孩大概12岁左右的样子,棉袍下方是一件单薄的布裤子,那裤子已经被洗破了,虽然不脏,但明显连一丁点保暖效果都没有了。 这两人……是父女? 女孩脸上有一些的冻疮,耳朵也被冻破了,但这些都不足以掩盖她清秀的面容。 “是三叔介绍我们来的。” 她拿出一张纸条,双手递给陈宴。 陈宴接过纸条,只见纸条上用炭笔写着歪歪斜斜几个扭曲的字眼: 《沃克街33号》 简单明了,字迹奇丑。 是三叔的风格。 陈宴叹了口气,顺手把纸条收进兜里。 “来都来了……” 这个点儿,要是把人轰走,就算是把事做绝了,对他没任何好处。 更何况,这个点儿,连克莱恩·贾斯特斯那个疯子也已经入睡,没人会看到两人进了他的公寓。 他让开身,想让两人先进门。 “我叫陈宴。” 两人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再次对他弯腰鞠了一个90度的躬,将木屐脱掉,拿在手中,才进了门来。 是懂礼貌的租客。 陈宴内心闪过这个念头,然后轻轻关上门。 那单薄的木门立刻将暴风雪隔绝在了门外。 风雪的声音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大厅角落里烧水壶中沸水发出的白噪声。 屋外的月光已经被暴风雪尽数遮挡,路灯的光线也可以忽略不计,但陈宴的老公寓里并不昏暗。 在这样的夜晚,煤油灯的灯光会显得格外亮。 陈宴揭开沙发上的塑料布。 “请坐吧。” 他拿着包裹着橡木的玻璃茶杯,从烧水壶里给他们倒了开水。 一大一小两人这次终于没有鞠躬道谢,而是接过茶杯,抱在手中,缩在沙发里打着哆嗦,像极了两只受过极度惊吓的树懒。 陈庆拿起一只椅子,将椅子的靠背对着他们,坐在他们面前。 “嗯……怎么说呢,该知道的事情,三叔都给你们交代过了吧?” 女孩打了个寒颤,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回答他的话: “三叔什么都没说过呢,只是给了我们地址,在地图上把路线指给了我们,我们就过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陈宴说的头皮发麻。 狗日的老鬼,就这么让这两人过来了?! 陈宴下意识的冒出一个念头: 这两人会不会被警务处盯上,继而追踪到他的公寓? 帮助偷渡、窝藏黑户,都是重罪。 连泰盛和之类的大型黑帮,都是在小心翼翼的做。 他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人脉,还是个亚裔,如果被发现窝藏了黑户,怕就不是驱逐出境那么简单了。 多半要是要先吃过几年牢饭,再被一脚踹出国境线! 谨慎起见,陈宴决定询问这件事。 “你们这样很危险的。” 陈宴斟酌着语言。 来自不同国家的新移民之间,因为某些习惯不同,或是语言上的误会,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太多了。 陈宴现在刚来到这里,连脚跟都没有站稳,不想惹是生非。 “帝国警员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灵敏,万一被他们盯上,以后就会特别麻烦…… 你们既然晚上来的,应该没遇到什么人吧?” 说到这个,女孩立刻跪直了身子,认真道: “欧嘎米已经把刀上的血擦干净了,刀锋用药抹过,不会留下血腥味。” 陈宴感觉眼前一黑。 艹! 他们不但遇到了意外,还杀了人! 女孩看着陈宴崩溃的表情,不知所措道: “他们拿着威力很大的武器,我们是迫不得已……” 听她这么说,陈脑子里顿时出现一副画面: 暴风雪的夜晚,一大一小两个来自异国的身影,踩着木屐,小心翼翼行走在小巷的阴影里。 忽然一道灯光从小巷的尽头打了过来,帝国的巡警们发现了两人的踪迹,还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男人的两把太刀……和改造过的义手。 这些奇异的东西引起了巡警们极大的恐慌,他们拔枪了,用枪口对准了男人和女孩。 可男人明显比他们想象中强得多,甚至连枪械都不能对其造成伤害。 男人拔出刀时,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枪响了,但巡警们依然倒在了刀下。 男人用雪擦干了刀刃上的血迹,用不知名的药物消除了刀身上的血腥,然后带着女孩,继续赶路。 …… 陈宴坐在那里脑补出这一切,鼻孔里流淌着清鼻涕,眼神呆滞, 仿佛一座沙雕。 女孩显然也知道杀人不好,所以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陈宴,时不时嘬一口茶杯里已经降了温的温水。 片刻之后,陈宴终于缓过神来。 欧嘎米……是男人的名字。 另外, 面前是两个一言不合就会拔刀杀人的狠人! 所以话一定不能乱说! 他深呼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可怜的希望问道: “你们确定……除了被杀掉的那个之外,没有其他跟踪者了,对吧?” 第9章 糯米果 女孩和男人对视一眼。 在看到男人眼神中如水一般的平静之后,她对陈宴点了点头。 “是的,没人跟过来。” 她语气笃定。 “欧嘎米能感觉到杀气,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陈宴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一丁点可怜的慰藉, 但他并不相信这世上有“杀气”之类的东西。 他意识到一件事—— 如今,他的处境,是无路可退。 不能撵他们走,因为风险太大。 这个名叫欧嘎米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要发飙拔刀, 陈宴如果拒绝了他们的入住,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是真正的杀人犯啊! 是和之前杀掉杰洛特·西夫那个神秘凶手一样的杀人犯! 恐惧到达了顶峰,陈宴反倒冷静下来。 一时之间,脑袋里无数念头闪过—— 这两人走三叔那边的路子,一定是偷渡进来的。 既然是偷渡进来,签证肯定是没有的。 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偷渡进来的时候一定受了很大的罪。 和警员干了一架,多多少少要付出点体力的代价——他们现在很需要休息——至少那个女孩,一定需要休息。 在三叔那里走过一遭,钱包估计也被榨干了。 杀了警员,一定会被通缉,所以大白天肯定是不能在街道上露头了。 走投无路了属于是。 陈宴因紧张而咽了口唾沫。 走投无路的意思,好像和穷凶极恶差不多。 这样的人,怎么都不能招惹。 他深呼吸一口气,一念之间,已经做了决定。 “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 钱的事暂且不提, 第一,陈宴不敢提。 第二,他们两个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钱的穷鬼,又被三叔压榨了一圈,现在铁定没什么油水了。 第三,陈宴当初接盘这间公寓楼的时候就想过: 做生意,挣钱,要是总把“钱”这个字挂在嘴边上,太他妈寒碜。 想到这里,耳边忽然传来“咕~~~”的一声。 女孩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那是她肚子的叫声。 陈宴挠了挠头,拿了本来准备当自己今天早餐的黑面包给他们。 欧嘎米把黑面包递给了女孩,女孩掰下一小块,把剩下的一大块塞回他手里。 欧嘎米拿着黑面包,和女孩大眼瞪小眼。 陈宴捂着额头:“今天没吃的了,我明天再去买。” 陈宴从他们的表现中感觉到另一件事: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父女…… 也许是兄妹? 女孩眼睛闪着光,在沙发上跪着朝他拜了拜:“那就多谢先生了!” 她扭过头去,对欧嘎米说:“家主さんはいい人よ、食べるのを心配しなくていいよ!” (房东先生是个好人呢,不用担心吃的了!) 欧嘎米点了点头,投向陈宴一个感激的眼神,才细嚼慢咽的就着开水吃黑面包。 陈宴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感觉到女孩话中的喜悦,和欧嘎米眼神中的善意。 咦…… 来自杀人犯的善意吗。 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哆嗦之后,心中虽然依然犯怵,但紧张感的确淡了些。 陈宴瞥了一眼欧嘎米背上的两把刀, 脑袋里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 有了这么个更凶悍的家伙在公寓里,至少,不用担心那个纸条杀人狂,再折返回来杀人了。 陈宴摸着下巴。 这叫以毒攻毒? 说到纸条杀人狂…… “对了。” 陈宴再次紧张起来。 “刚刚这房子里发生过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一个小偷,尸体已经被移交社区警务处…… 凶手逃掉了,我担心凶手会再回来。” 几个念头在他脑中凝聚着: 如果他回来了,请不要杀掉他,也尽量不要被他杀掉。 因为如果死的人太多,我这间公寓成了凶宅,以后就租不出去了…… 几个念头组成的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你们要小心。” 女孩听完,对欧嘎米翻译出来。 欧嘎米停下进食,仔细听完,朝着陈宴,双手合十,语气平淡: “あなたの家の安全は、私に任せてください。” (贵宅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女孩也做出这个动作:“请放心,有欧嘎米在,凶手不会再回来了。” 陈宴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嗯……似乎也不是毫不讲理的杀人犯。 讲道理的杀人犯吗…… 陈宴脑袋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 欧嘎米是因为被警员拿枪指着,逼不得已,所以才杀人? 有这个可能。 警员拿枪指着他们,这个做法没毛病,谁大晚上背着两把刀,带着一个小女孩,在暗巷里晃悠? 换个角度看,欧嘎米为了自身安全杀掉举枪的警员,似乎也没太大毛病。 任谁被枪指着,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应激发应。 更何况是一个明显受过训练的樱国武士……或是忍者? 杀人动机有了。 陈宴内心无数念头闪过。 这种杀人动机看起来很正常……至少不是纸条凶杀案的凶手那种,喜欢把人吓死的变态杀人犯。 但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毕竟他杀了人啊。 …… 昏黄的煤油灯下,陈宴看着细嚼慢咽黑面包的两人, 脑袋里想起了一些事,心中五味陈杂。 自从他让两人进门时,就已经达成了“包庇黑户”的条件, 黑户,官方学名“非法移民”。 他收留了黑户,就触犯了帝国《新移民法》中的《包庇非法移民罪》。 《新移民法》对黑户相当严苛,对包庇黑户的人更是不留情面。 一旦被证实了包庇黑户,包庇者就将面临: 最低十年监禁,附加驱逐出境;最高电刑立即执行的刑罚。 而杀人罪,则同样面临最低十年监禁;最高绞刑立即执行的刑罚。 也就是说, 从帝国的法律意义上看, 陈宴和欧嘎米,是同样犯罪程度的罪犯。 想到这里,陈宴有些欲哭无泪。 他当初买下这栋公寓时,就跟三叔交代过,一定不要介绍黑户过来。 他真没想过收留他们这样的房客! 一切都是三叔那老鬼阴老子! 陈宴感觉头大如斗,但又不得不解决眼下的问题。 这两人,赶是赶不走了。 就暂且住下,往后再想办法吧…… 大不了,花点钱,找老移民里开店做生意的人帮帮忙,跟他们签个劳务合同。 拿着这劳务合同,看能不能找找移民局的搞关系,再花点钱,帮他们搞个雇主签证。 虽然整个过程麻烦又费事,但好过事发之后被抓去坐电椅…… “你们的身份比较敏感,就别住一楼了,住在三楼吧……三楼303室,正好有两个隔间,两张床。” 303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出门左拐是盥洗室,出门右拐是没有封玻璃的阳台,阳台紧邻着被爬山虎占领的那面墙。 房间破不破,窗户漏不漏风,陈宴倒没考虑, 也不是因为他们没钱,所以才让他们住进三楼的危房。 这房间的最大优点,是万一出了问题,方便跳楼跑路。 沃克街基本上都是三层的小楼,楼顶之间的缝隙不宽,屋檐面积极大,且连绵一片,极其适合楼顶跑酷。 对欧嘎米这样的武士…… 无论他是武士还是忍者,楼顶跑酷的问题似乎都不大。 陈宴甚至对此很是期待, 如果欧嘎米带着糯米果走了,今晚的一切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过……除了那块黑面包。 这样的损失,完全可以接受。 两人对陈宴的安排没有异议,甚至没问什么关于沃克街的信息, 这让陈宴感觉很难受。 你们两个初到异乡,人生地不熟,就没啥想知道的? 这很不正常。 他实在没忍住,对他们说: “我这公寓昨晚发生了凶杀案,这两天肯定会被街道警务处的人盯上,你们暂时不要出门。” 两人捣蒜般点头。 陈宴看了一眼欧嘎米,心里翻着白眼。 女孩点头就算了,你连我说的什么都听不懂,你点个锤子头啊。 他轻呼吸一口气。 “……一日三餐所需的食材,我会想办法带回来, 这间公寓虽然老旧,但每个房间里都有独立的厨房, 你们可以在自己房间里做一些吃的。” 两人依然一个劲点头。 “至于独立盥洗室……” 陈宴记得,自己当初接手这栋公寓的之后,听中介说过: 公寓设计之初,每个房间是配了独立盥洗室的。 但由于当初的房东没钱整理,所以就把每个房间里的独立盥洗室,做成了衣帽间。 “如果你们需要独立盥洗室,我可以尽快安排,对房间进行改造。” 陈宴看着不断点头的两人,终究还是没把后半句寒碜话说出口来: 如果你们尽快交上房租的话。 两人终于把黑面包吃完了,跪坐在沙发上。 那无所适从的姿态,像极了陈宴以前某个从乡下第一次来城里,不知道坐便器怎么用的老叔。 陈宴甚至因此感受到了一些该死的亲切感。 “我白天要去上班,上班的地方不远,就在亚楠市中心的拜伦维斯动物园…… 但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我可能也没办法及时赶回来处理。” 作为房东,我还是把事情全给他们交代了的好。 我把事情交代完,万一他们再自己惹出什么事,我内心也不会有什么道德谴责。 “这条街道叫沃克街,有个警务处,规模不大,大概有十号人。 但每个人都带着枪,很危险,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警务处的处长叫克莱恩·贾斯特斯,长得就像白皮金发的公牛,很强壮,是半个疯子,很难缠,很难搞,你们如果看见他,要绕道走。” 女孩不断把陈宴的话翻译给欧嘎米听。 欧嘎米不断点头,但并没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他听的很认真,这样的态度很让陈宴满意。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陈宴看向女孩。 女孩愣了一下,微笑着说:“陈先生叫我糯米果就好了。” 糯米果……是樱国语言音译过来的名字吧。 陈宴点了点头。 “我第一天上班,可能会加班。” “糯米果,如果我今天回不来……” 第10章 社区生活须知 “如果我回不来,就没法带给你们食物。 你们实在饿肚子的话,就沿着沃克街向西走, 大概走10分钟,你会在路边看到一个早市, 早市每天早上5点到6点开放,都是些穷苦人家在卖自己做的面包或者糊糊。 嗯……偶尔也会卖些咖啡, 但他们做的咖啡杂质很多,你们如果要喝的话,需要捏着鼻子。” 喂,你们知不知道咖啡是什么啊…… “过了6点,早市就没了,因为他们这样的小摊贩赚得太少,没法给帝国交税, 又占着街道,影响工人们通勤。 6点之后警务处上班,就会把他们赶走。” 欧嘎米和糯米果认真听着他说话。 陈宴忽然意识到,他们即便能找到早市,也没钱买吃的。 难道…… 要我倒贴?! 他看着两人纯真的眼神。 过分了嗷! 我自己的早饭都还没着落呢! 陈宴和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老移民们常挂在嘴边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深呼吸一口气,从兜里拿出零零碎碎大概及价值20个便士的硬币,放在糯米果手里。 “1镑=50先令, 1先令=120便士, 这是20便士,大概能解决几顿饭了。” 陈宴心痛到无法呼吸。 那可是他半个星期的生活费! “就先拿这个买食物吧……等打工挣钱了,要还我啊!” 不管听没听懂,两人反正就一个劲点头。 陈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还有。” 他加重了语气,因为这是他要交代的重点。 “如果你们遇到了圣歌团来布施,千万不要去拿他们的食物!” “就是带着白色高帽,穿着白色镶金边的袍子,看起来很慈善、很祥和的大叔或者大妈。” 陈宴用很吓唬人的语气对糯米果说: “他们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一旦你接受了他们的布施,他们就会在几天后把你带走。” “因为你吃了他们布施的食物——他们将其称之为【圣餐】, 你吃了【圣餐】,就等于完成了他们的入团仪式,成了他们的人了。” 糯米果脸上浮现出恍然的表情。 她一直在把陈宴的话翻译给欧嘎米听, 欧嘎米听完关于圣歌团的事情之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陈宴瞅了一眼欧嘎米背后的两把太刀,用温和的语气警告道: “千万不要招惹圣歌团,他们是帝国官方的教团组织,嗯……就是国教,你明白吗?” “他们手里没枪,但能够置身于法律之外。” “法律之外,能使用的手段就太多了……” 在糯米果的翻译下,欧嘎米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的时候,陈宴感觉身体周围的温度明显降低了一下。 就好像有一阵冷空气覆盖了身体一般。 一瞬间的降温过后,欧嘎米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冰冷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 陈宴咽了口唾沫,看着明显严肃起来的欧嘎米,苦口婆心道: “入乡随俗嘛。 咱们亚裔想来人家的地盘上讨生活,就必须按照人家的规矩来。 没办法的事,咱们也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普通打工人,赚口饭吃,不寒碜。”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陈宴看着貌似很“听话”的两人,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在两人来之前,陈宴其实考虑了很多。 关于租客的目的:是要在帝国定居,还是单纯的打黑工? 关于租客的性格:是好相处的,还是整天惹事的? 可当面对两人的时候,陈宴发觉之前考虑的一切都不好使了。 不能问来客的目的,那是不礼貌的。 即便知道来客的性格,也要想办法与其相处,探索房东和房客的相处之道。 生意不好做啊。 钱难挣,x难吃。 在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陈宴晃神之间,糯米果忽然开口问道: “先生,你为什么要来帝国呢?” 唉? 怎么反客为主了!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陈宴早有了答案。 “走投无路了呗。” 他话中带着嘲弄,不经意间看向沙发旁柜台上的相框。 相框上,靠在陈宴肩头那女孩的容貌已经被划花了。 他瞥到了女孩被划花的脸,然后下意识的装作不经意的收回了目光。 “其实说白了,就是帝国好赚钱。” 陈宴说。 “现在和前些年不一样了,帝国有了庞大的舰队,那些远航渡轮上有比楼房还高的烟囱。 帝国的航线遍布世界各地,全世界所有的商品都在帝国的港口流通,即便是单纯的关税,也把整个帝国的水平拉高了一大截。 帝国很富有,赚钱的机会有很多。” 他话语中带着自嘲。 “对我这样的低级打工仔来说,来帝国,就为了过的好一点呗。” 糯米果眼神中带着困惑:“可我沿途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夜里10点多才刚刚下班的人。” “他们穿的很破,说明他们并没有钱。 他们面色不好,欧嘎米告诉我,他们大都患有腰痛症,或是因长期过量劳动而出现的肌肉损伤。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但那边的天还亮着。” 糯米果指向窗外的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有整个亚楠市夜晚最亮的地方——那是亚楠市下城区的工业区,坐落着一排排的工厂。 工厂的灯光彻夜不息,不仅是为了照明,还为了方便检查三班倒的工人们有没有偷懒。 糯米果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帝国的繁华,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们呢。” 陈宴眼神无奈。 “是啊,糯米果,那些只能出卖劳力的工人,他们是帝国的柴薪……” 他晃了一下脑袋。 “不说这个了。” 说了有什么用呢? 谁能改变这些呢? 打工者尚且自顾不暇。 “这是公寓的钥匙。” 他把早已准备好的钥匙递给糯米果。 “三楼303室的钥匙挂在门口旁的墙壁上,你们进去就能看到。”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 时间已经来到凌晨5点40分。 拜伦维斯动物园8点开园,如果按照陈宴之前的打算: “提前1小时39分钟在动物园门口等着”,现在距离上班就还有41分钟。 该去坐蒸汽公车了! 陈宴站起身来。 “如果你们不出去,最好把大门反锁,室内不要有灯光,毕竟…… 你们现在没有正式的身份,万一被警务处的人发现,容易被暴力转交到移民局。” 他再次强调:“你们身份敏感,千万别和执法人员发生暴力冲突。” 第11章 虚无的繁华 陈宴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欧嘎米背上的两把刀。 “暂时没什么其他要交代的了,你们自己小心。”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提醒道: “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等晚上我回来再说!” 糯米果却叫住了他。 “请等一等。” 陈宴一愣,只见糯米果从宽敞的衣袖里拿出一粒白色的东西。 “请务必带上这个。” 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陈宴看到,那东西…… 竟是一粒如羊脂玉一般的大米。 糯米果的小脸上是很认真的表情。 “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可以帮你恢复精神。” 这…… 是类似圣诞夜苹果那样,吃了之后“会带来好运”的东西吧? 虽然没什么用……但人家当礼物送给你了,你要是不收,人家多尴尬? 陈宴点了点头,笑着道了声谢,把那一粒米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然后转眼就把那东西忘了。 他站起身来,从柜台里拿出昨天早上泡剩下的咖啡沫,在嘴里嚼了两下,跟欧嘎米和糯米果道了别。 看着陈宴离去,公寓的大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欧嘎米挠了挠头,和糯米果对视一眼,然后脱下了脏兮兮的外套。 昏黄的煤油灯下,那外套的内襟里面金灿灿一片—— 欧嘎米衣服的内襟里,绑满了手指肚大小的黄金。 “彼はいい人だ。” (他是个好人。) 欧嘎米开口说话,话中没什么情绪。 或许是不善于表达,欧嘎米没有过多的动作和语言。 他看向糯米果,好像在征求女孩的意见。 女孩眼神平静如水:“善人は当然の報いを得るべきだ。” (好人应该得到应有的报偿。) 欧嘎米从黄金里挑选出最大的两颗,放在柜台里煤油灯光照不到的位置。 糯米果捧着手中价值20个便士的零碎硬币,嘴角带着微笑。 “私たちはいい人と知り合いましたね。” (我们认识了很不错的人呢。) 欧嘎米点了点头,语气低沉下来。 “来る途中で,汚れた血の匂いを嗅いだこの町で。” (在来的路上,我嗅到了污血的气息,就在这座城市里。) 听到他这么说,糯米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死なない」ですか” (是【不死人】吗?) 欧嘎米不置可否。 “手を渡して初めてわかる。” (要交过手才知道。) 糯米果听出了他的意思。 “出かけるの” (你今天要出门吗?) 欧嘎米点了点头。 “この町にはもっと恐ろしいものがある。私たちは速戦速決が必要だ。” (这座城市里有更恐怖的东西,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糯米果没有说什么。 两人从樱国一路来到帝国,经历的生死之间已经太多,大多数的事情不需要用语言进行交流。 “オオカミ匹,気をつけて。” (欧嘎米,路上小心。) —— —— 黎明前的5点50分,天光还未破晓,夜色依然浓郁。 沃克街的街道中央,隔夜的积雪已经被来往的人群踩平。 而堆积在街道两旁墙脚处的积雪,仍然能够没过成年人的膝盖。 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很多,那是赶路上班的工人们。 他们并没有足够的钱来乘坐蒸汽公车,只能依靠双腿通勤。 他们就业与各种工厂和制造厂,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没有太多时间休息。 早饭只能吃街边小摊上用废旧报纸包裹的、刚刚出炉且沾染了墨迹的黑面包——连薄荷糊糊都没得喝。 帝国的舰队已经征服了半个世界。 大量的丝绸、黄金和奴隶被堆积在港口,雄伟如史书中一般的理想国拔地而起。 可这一切和工人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作为工人中的一员,陈宴无助的跟着越来越密集的人潮向前前进,费了老大力气才挤上306路蒸汽公车。 306路蒸汽公车和其他蒸汽公车一样,从亚楠市中心的蒸汽公车车站出发,沿途经过: 中心商业街(始发站)——亚楠市咖啡烘焙工坊——维多利亚国立女子中学——圣歌教会——威廉·亚当斯航海集团——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拜伦维斯动物园站)——高街——亚楠市公立大学(大学城站)——沃克街——工业区(面粉厂站)(终点站) 拜伦维斯动物园,其实是位于距离沃克街两个街区之外的《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的一小部分。 由于某些原因,这一小部分被单独独立出来,成为了拜伦维斯动物园。 从沃克街到拜伦维斯动物园,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虽然只有三站路,站台之间的间隔却不那么短——足足有十公里的距离。 陈宴曾想过,为了省去3便士的车票,可以每天跑路上班。 他甚至尝试过一次。 那次,他体验到了十公里是多么可怕的距离, 于是再也不提跑路上班这回事了。 他上了公车,熟练的屏住呼吸, 自动屏蔽掉偶尔钻入鼻孔的帝国人独有的体味。 306路公交车横跨整个亚楠市,乘客的身份因此比较复杂。 有上流社会的律师,也有在下城区工厂工作的工人。 有些人家里并没有盥洗室,不能每天洗澡,也买不起体香剂。 每天劳作之后,浑身散发的味道就会刺鼻难忍—— 那是独属于帝国人的味道。 亚裔是没有这种味道的。 陈宴也是来了帝国之后才知道,帝国人均有很大的体味,必须通过香料来掩盖。 在蒸汽公车上胡思乱想着,听着车载广播不大不小的声音弥漫了整个车厢: “现在播报一起突发事件: 五分钟前,高街东发生了一起车祸惨案。 车辆撞入一家玩具店,一家三口不幸罹难,凶手在逃。 请持续关注亚楠电讯社,我们将第一时间为您播报后续……” 帝国的报社和新闻电报机构,大多没什么良心。 拿人命案件给自家媒体做宣传,类似这种事情太过普遍,以至于民众早已习以为常,不感觉这有什么不对。 陈宴关注的是“高街”这个地方。 亚楠市的高街,是高等学府的聚集地。 沃德法克州排名前十的大学,有五所都在亚楠市的高街。 陈宴要想深入学习动物医学这个专业,迟早也要去高街的大学进行深造。 他甚至已经选好了学校, 那学校位于高街的最北边,大学城一面靠近亚楠市大运河的位置。 学院名为《拜金沃斯》。 第12章 黎明前的游客 在略带紧张的情绪中等待了二十分钟时间,蒸汽公车终于到站了。 车门打开,陈宴一脚向公车站台迈出,小半条腿顿时没入雪中。 一夜的功夫,暴雪已经几乎把公交站台完全掩埋。 此时雪还未停,但比昨夜倒是小了,至少不会像昨夜凌晨一样,一点视野都没有。 拜伦维斯动物园占据了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的一角,下了公车站台,面前就是动物园的入口。 陈宴艰难的从雪窝里抽出腿来,抬起头,才有机会打量风雪中的动物园大门。 那大门并不如陈宴想象中那么阔气,而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黑漆雕花双开门。 一颗巨大的、被雪压弯了的榕树,伫立在大门的右后方。 被雪压下来的枝条遮挡了绝大部分视野和光线,以至于整个大门显得有些阴暗。 他想起那封被划花了的入职通知书,内心依然忐忑。 【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拜伦维斯动物园8点开放,这是公众都知道的事,铁定不会搞错。 提前99分钟到,也就是6点21分之后到。 现在是早上6点01分,距离陈宴预计的上班时间,还有整整20分钟。 他安慰自己,来这么早,无论如何都不会迟到的! 第一天上班,心中很是紧张,陈宴不由回忆起关于这家动物园的信息。 根据他这些天了解到的: 拜伦维斯动物园本身没什么客流量,因为这个动物园不是对外开放的。 并不是“掏钱买票”,才能进入动物园参观。 而是“接受随机邀请”,才能得到进入动物园大门的门票。 是的,这家动物园的门票是看心情发放,目标完全随机,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收到邀请。 至于收到邀请之后来不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宴当初投简历的时候就知道,这家动物园的业务更偏向科研,而不是旅游。 他能进入动物园,则属于另一种情况——拥有拜伦维斯集团职员的身份。 拜伦维斯是个跨国集团,业务很广,偏向高端科技,旗下有很多分公司。 但具体到底是做什么的,陈宴就不知道了。 陈宴心想,拜伦维斯动物园不公开业务,多半是因为商业机密。 因为陈宴入职之前,就在拜伦维斯集团的保密协议上签过名字。 那商业机密具体是什么,等他进入园区,说不定就会有所触及。 他抬起头,天色已经亮了三分。 帝国冬日寒冷,清晨街道上的行人本就不多,再加上昨夜的暴雪,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几乎没人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但出乎意料的是,公园的黑漆雕花大门前,竟然已经排起了队伍。 陈宴踩着积雪走近大门。 队伍最前方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两个大人穿的很体面,肩上流油的貂绒,脚上发亮的长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他们带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似乎和他们闹了别扭,怀里抱着个玩偶,低着头不说话。 接下来是一个传教士…… 嗯? 传教士!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僧侣衣袍,带着白色高帽, 手中拿着圣典,竟真是圣歌团的传教士! 传教士这种极端分子,竟然也能收到邀请! 陈宴对圣歌团的印象很差,因为他曾亲眼见过他们强行把孩子从父母身边带走。 站在传教士后面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小流氓的年轻人。 亚楠老城区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通常十分懒惰,不肯去找一份正经工作,热衷于混日子,且能混一天就是一天。 当他看向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正好也像他看了过来。 陈宴和他目光交接,后者触电一般立刻转过头去。 陈宴一愣,心中出现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好像认识我。’ 陈宴带着疑惑,看向队伍最后一个人。 他看到那人的侧脸,当时就惊了。 “卧槽,三叔!” 身材矮小的亚裔中年人一愣,扭过头来看到陈宴,一张丑脸笑开了花。 “嗨呀!扑街仔!你也来啦!” 这人竟是泰盛和在亚楠老城区分堂的堂主,介绍欧嘎米和糯米果来找陈宴的三叔! 艹!这狗逼老鬼!把老子害惨了! 陈宴心中大骂,但脸上依然带笑。 三叔不好招惹, 泰盛和也不是什么只会欺负普通市民的小黑帮。 平民和亚裔黑帮硬碰硬,下场基本上只有一个: 人间蒸发。 他迎了上去,心中警惕极了。 三叔在泰盛和,虽然只是个堂主,手底下没几个马仔,但依然有一定地位。 因为他会做生意,能给上面缴上保护费。 泰盛和的生意构成很复杂,除了那些实在见不得人的生意之外,他们的主要业务之一,是帮助偷渡者进入帝国。 做这种生意的人,被称为“蛇头”。 三叔就是亚楠市老城区最大的蛇头之一。 由于是完全不靠谱、且风险极大的生意,所以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多半要靠蛇头的“良心”。 偷渡过程时有失败, 或者是被帝国国境线的巡警发现, 或者偶遇某些非正常事件,偷渡者们直接人没了。 具体过程发生了什么,只有蛇头知道。 陈宴当初走的正规程序,通过海关进入帝国,原本和三叔这样的人没有交集。 之所以认识三叔,是因为后来找房子的时候,三叔就是他那栋老公寓的中介。 像三叔这样的老移民们,垄断了某些和移民相关性极强的刚需行业: 中介、社会语言学校、按摩店、理发店、女支院、大火因馆…… 那些聪明的老流氓们,最明白自己的同胞需要什么。 老移民们中的某些人,甚至通过自己的积累,认识了一些在某些行业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帝国土著。 这一部分老移民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在自身拥有技能的新移民进入帝国之后,立刻就会被他们嗅到气息。 自身拥有技术的新移民,如果能付出一些代价,这些老移民就能够打通帝国土著的关系,搞来相关行业关联公司的《推荐信》。 帝国土著相当看重人脉,这导致《推荐信》的效力几乎等同于《入职通知书》。 但如果没有《推荐信》,即便有技术,由于语言不通等原因,新移民也只能在类似按摩馆这样的地方工作,拿一小时1个便士的工资,住着廉价的合租地下室。 甚至某些女性移民,由于自身的需求,会被诱拐到某些不正当的行业里去。 一旦进去,出来就难了。 三叔这样手里有些势力的蛇头,有一万种方法,让一个人,在一个见不得光的行业里干一辈子。 三叔本名梁岸生,是个某方面不太行的老光棍。 年轻人畏惧他的人脉,叫他三叔。 其实道上人大都叫他“老鬼”,因为三叔有时候做事很阴间,时不时就会阴别人一把。 三叔这样的老移民,掌握着很多社会资源, 陈宴这样的新移民,想要快速融入帝国社会,必定是绕不开他们的。 所以陈宴如今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装作无事发生。 “三叔,你接到邀请了啊!” 三叔眯着眼睛,蜡黄的脸上笑出一朵菊花来: “是啊,运气好,也正好出来见见世面,听说这动物园有很多奇珍异兽,咱以前是见都没见过呐!” 前面的帝国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除了小流氓之外,其他人都扭过头对两人打量一番,那眼神像极了在打量两只猴子。 陈宴和三叔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所以完全不在意,该说说该笑笑。 三叔知道陈宴会来这里工作——这是陈宴来到帝国之后吃的第一个亏: 当初三叔找到陈宴,跟陈宴聊房产的时候,以极其亲切的姿态获取了陈宴的信任,并获得了陈宴的一部分身份信息。 所以三叔知道陈宴要来拜伦维斯动物园上班。 在牺牲了一部分身份信息作为代价的同时,陈宴也获得了相对应的好处: 三叔介绍他融入了亚楠市的老移民圈子,虽然都是些老油条,但平时有事互相帮忙,给陈宴省了不少麻烦。 陈宴想起了什么,凑近三叔身边,低声说: “对了,三叔,欧嘎米和糯米果已经安顿下来了。” 三叔一愣。 “谁?你记错了吧,我不认识这两个人啊?” 陈宴脸色逐渐难看。 三叔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做出一副貌似不在乎的姿态。 “扑街仔,你可不要被骗了,我名气大,有人就会打着我的名号骗人。” 第13章 老鬼梁岸生 陈宴因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愣住了。 欧嘎米和糯米果是在骗他? 可他们明明拿着三叔的亲笔纸条…… 想到这个,陈宴把手放在兜里。 那张纸条还在。 他将纸条递到三叔面前。 三叔看着纸条上那扭曲的“沃克街33号”几个大字,顿时皱起眉头。 “这的确是我写的字条,可我不认识什么欧嘎米啊。” 他拍了拍陈宴的肩膀。 “这名字听着像个樱国人,扑街仔,你可知道樱国人做事最没底线了,前一秒跟你称兄道弟,后一秒可能就要捅你刀子。” “我老实跟你讲,樱国人的生意,连我都不敢做的啦!” 三叔语气里带着警告,以及一些几乎听不出的家乡口音。 “你可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陈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三叔嘴角勾起,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是遇到了麻烦,跟三叔说,三叔帮你解决。” 在陈宴耳朵里,三叔的话被自动翻译成了: ‘年轻人就是不行。 你看看,你又把事情搞砸了,还得让叔给你擦屁股。 不过没关系,叔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赶紧掏钱。 或者把你那间公寓抵了。 或者能签卖身契,就更好了。 等一切到位,叔帮你摆平一切……如果叔心情好的话。’ 陈宴不完全相信三叔,对欧嘎米和糯米果也警惕起来。 新移民在当地没有根基,没有家人,朋友也是稀少。 想要活下去,活得好好的,就要更加谨慎。 “三叔,我心里有数。” 三叔笑了笑,不说那么多。 他是钓鱼的高手,知道该怎么让鱼儿上钩。 此时,站在队伍最前方,传教士面前的那一家人,似乎起了争执。 “薇薇安,把那只玩具扔掉,它已经破了,妈妈给你买更好的。” 身材高挑的女人,注视着女孩怀中抱着的棕色玩具熊,眼神里似乎带着恐惧。 “我不想那么做,妈妈。” 女孩咧着嘴,对着女人比了个鬼脸。 女人气的浑身发抖,向玩具熊伸出手来,用克制的声音说: “如果你不丢掉它,我就要把它撕掉。” 女孩脸色平静的回应女人: “如果你撕掉我的玩具熊,我就撕掉你。” 女人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女孩另一边的男人,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 “薇薇安,不能和你妈妈那么说话,她毕竟是……你母亲。” 男人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女孩低下头,低声说:“知道了,爸爸。”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今天去动物园,你可以近距离观察那些……活着的生命。”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考虑买下他们。” 女孩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它们可以陪我玩吗?就像玩具们一样?” 男人僵硬的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扭曲,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女孩的要求: “如果你不再惹你妈妈生气的话,它们当然可以陪你玩。” 女孩还想说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异端。” 女孩扭过头,只见带着白色高帽的传教士,正用充血的眼珠子盯着她。 传教士的年龄不小了,头发虽然没有变白,但脸上的皮肤已经起了褶皱。 褶皱如同沟壑一般爬满了整张面孔,极其深重的黑眼圈包裹着遍布血丝的眼睛,神经质的眼神证明着他精神的异常。 这似乎是个……疯子? 女孩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面孔,明显慌了,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传教士背后的小流氓也被那沙哑的“异端”二字吓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他后退了一步,身体有些僵硬,向后快速瞟了一眼陈宴,很快又扭过头去,向前走了两步。 他似乎像是在躲着陈宴。 三叔看出了小流氓的异常行为,低声问陈宴: “这家伙好像很怕你,你认识他?” 陈宴只感觉莫名其妙——对这个年轻人,他还真是有很熟悉的感觉。 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却感觉年轻人很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这个人。” 一小队人很快开始检票。 检票员是个木讷的大叔,脸上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人。 帝国有许多这样的人,大多是上班上麻木了。 陈宴其实是很疑惑的, 动物园明明8点上班, 怎么现在才不到7点,检票员就上班了? 陈宴原本想跟这个新同事搭话,顺便问问老虎区怎么走。 可一看到新同事僵硬而面无血色的脸,他内心就感觉很奇怪,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上班太早的原因,检票员同事顶着黑眼圈,脸庞看起来很苍白,没有血色。 陈宴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怪味,像是发馊的袜子混合着浓烈的汗味,被掩盖在衣服下面。 那味道扩散的范围并不大,但足够刺鼻。 陈宴没有票,但检票员依然放行了。 他似乎认识陈宴。 也许是上面已经跟检票员交代过? 真是奇怪的同事。 陈宴走在最后,掐着时间点,终于在距离上班前99分钟之内,进入了拜伦维斯动物园。 进入主园区,视野开阔起来,但可视距离并不远。 因为每天早上这个时候,亚楠市全市蒸汽公车同时启动, 蒸汽机中煤炭燃烧冒出的黑烟,会在短时间内覆盖整个市区的天空,让整个城市看起来灰蒙蒙一片,像是被灰尘覆盖了一般。 一行人进入园区,但并没有导游出现,陈宴也看不到有类似园区指南的导游板。 正在他们面面相觑时,不远处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各位游客请注意,老虎区发现了动物逃脱事件,请各位不要惊慌,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并不要左转。” 老虎出逃了! 陈宴有点懵,他实在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了这种事。 游客们的情绪也因此激动起来,他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发出了帝国人独有的咒骂声。 陈宴扭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三叔,脑袋里却忽然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并不要左转。’ ‘这句话,像极了之前纸条杀人狂留下那些字条上的要求。’ 第14章 规则一:不要左转 陈宴陷入沉思中时,其他游客已经因恐慌而乱了套。 尤其是一家三口中的男人。 “该死的!我要去投诉他们!” 他大声骂着脏话,并指着女人,说: “拜伦维斯拿着帝国的钱盖了这座动物园,而我是帝国的纳税人,我有权利享受到拜伦维斯的服务,而不是站在这里等着被老虎吃掉!” 女人似乎有些畏惧男人,一个劲的点头,语气很弱:“我们离开吧!” 女孩一只手拉着男人,用阴森的眼神盯着女人。 一家三口没有理会其他人,向左拐了个弯,向动物园大门处走去。 陈宴有些慌张,他是即将上任的老虎区饲养员,而现在,老虎区的老虎越狱了…… 一旦老虎伤了人,甚至吃了人肉,它就会知道人肉的味道。 即便能把它抓回来,从今往后,在它眼里,陈宴就是食物,而不是类似同伴的存在。 这对陈宴未来的工作会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如果工作做不好,签证就会受影响。 如果雇主签证到期之后不能续签,他就要被驱逐出境了! “淦……” 陈宴咬了咬牙,决定寻找那只老虎。 他是动物医学的专业人士,辅修有针对大型猛兽的专业课程, 即便遇上了那只老虎,他也有办法让老虎安静下来。 这一切,建立在越狱的老虎只有一只的基础上…… 陈宴定了定神。 应该只有一只才对。 拜伦维斯不是那种正常的大型动物园,没必要花大价钱去建立一座成建制的老虎饲养场地。 按照帝国的标准,拜伦维斯动物园圈养一只老虎,或者老虎的亚种,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扭过头,想跟三叔交代什么,却一眼看到三叔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叔见陈宴看向他,便伸手握住陈宴的胳膊,来到陈宴近前,口臭气喷了陈宴一脸: “扑街仔,你知道昨天出的事不?” 陈宴忍着那股腐臭气,摇了摇头。 “嗯……就是卖生肉的阿九公,前天晚上看到了类似老虎的大型猛兽……” 陈宴睁大了眼睛。 “在哪里?” “就在下城区的脏街!距离你那公寓不远!” 脏街是亚裔黑户和新移民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有泰盛和在亚楠市最大的舵口,也有大量生产安全不过关的廉价商品,和亚裔自家种出来的超低价蔬菜水果。 脏街,是亚裔在亚楠市的聚集地。 陈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脏街怎么可能出现猛兽呢? 脏街即便再怎么混乱,也是亚楠市的城区……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即便是不怎么管事的下城区警务处,也不可能放任大型猛兽进入居民区。 何况是脏街那种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 三叔冷笑一声。 “哈,咱们当时都是这么想的,直到有穿警服的白皮,在阿九公的生肉铺子后面,脏街的暗巷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了,我当时还被传唤去看了照片,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是什么……” “要么是狼,要么就是老虎!我以前在老家山上见过那样的尸体!” 陈宴看着三叔。 三叔看了看远处弥漫着的雾霾。 “是两个可怜的白水州仔,来了脏街刚刚一个月,擦了一个月盘子,刚刚发了工资,晚上出来寻点乐子,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 三叔把目光收了回来,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扑街仔,你说……那老虎会不会早就跑出去了。” 陈宴知道,三叔其实问的是:动物园里的广播,播报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犹豫之间,广播声再次响起。 “老虎区的动物逃脱事件发生在前天上午。” 陈宴和三叔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惊恐的目光。 今天是12月1日。 也就是说,老虎在11月29日上午,已经从动物园逃脱了。 整整两天没有找到! 广播还在继续着。 “请各单位注意,园区猎人已经出动,请诸位不要接触猎人的目光。” 广播声回响在动物园里,配合着阴冷早晨的冰凉雾气,让陈宴感觉身边的温度下降了很多。 ‘请不要接触猎人的目光。’ 陈宴神色凛然,下意识的想到,这或许又是一条要求——和纸条上那些奇怪的要求一样,一旦违反,就会产生难以预料后果的要求! 不过……猎人? 动物出逃了,不应该让园区警卫去处理吗? 猎人又是什么?是处理麻烦事的外包机构吗? 陈宴入职之前,从没想到过,拜伦维斯那么大一个跨国公司,会使用非本集团的外包业务。 其他人也听到了广播的内容。 传教士神经兮兮的看了一眼四周,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书,照着书本上的文字神神叨叨的念了起来。 没人能听懂他到底念的什么。 小流氓茫然无措,站在传教士身边,没有立刻想要逃出动物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是此时,一家三口骂骂咧咧的走了回来。 “该死的!该死的!大门到底在哪?” 男人揪住女人的头发,这粗暴的动作让女人的衣服变得凌乱起来。 “你连大门都看不到吗?啊?啊!” 看不到大门? 陈宴愕然,看向三人背后——动物园的大门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甚至不超过十步的距离。 但他们完全不像是演戏……他们是真的看不到动物园的大门了! 他看着他们反常的样子,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之前的第一条广播: “各位游客请注意,老虎区发现了动物逃脱事件,请各位不要惊慌,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且不要左转。” 陈宴下意识的向下看去。 在看到他们的脚时,他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三人的脚像是骨折了一般,向左扭曲了90度! 他们的的确确是在前进。 但他们脚尖指向的方向,注定了他们只能向左走。 陈宴想起来什么,抬起头来,看了看动物园的大门,又看了看自己的位置—— 自己在大门的右边。 也就是说, 从自己的位置,到动物园的大门, 需要左转,才能走到。 也或者,原地向右旋转大半圈,然后向前走,也能够到达。 可是,刚才广播提示了,要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那不就是动物园内部的方向吗? 只能向动物园内部前进了! 陈宴扭头看去。 刚才那一家子,是左转之后,才去到动物园门口的。 第一条广播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各位游客请注意,老虎区发现了动物逃脱事件,请各位不要惊慌,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且不要左转。” 那一家子违反了广播里的规则。 他们左转了。 这一刻,陈宴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广播的内容,真的和纸条杀人犯那些纸条上的内容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要不按照广播/纸条上的要求行动,就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他再次看向他们扭曲畸形、和身体正面程90度的脚掌。 他内心有巨大的疑惑,不知道这诡异的情况是如何产生的。 为什么他们违反了规则,就会产生这样可怕的后果呢? 这种现象是超自然的,是完全不符合陈宴以往世界观的,也是完全不可理解的…… 那些规则,是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发挥作用呢? “……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且不要左转。” 不要左转…… 不然……就只能左转! 这该死的广播,难道是那个变态纸条杀人狂在播报吗?! 巨大的恐惧感降临,陈宴瞪大了眼睛,浑身肌肉紧绷, 一时之间脑袋里空白一片,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向雾气最浓厚的方向前进,且不能左转,意味着他如今只能往动物园里面走! 如果违背了规则,或许就会变得和那一家三口一样,不但脚掌会向左骨折90度,而且连大门都看不到了! 正在思考中的陈宴,被一阵巨大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家三口在原地打转,吵闹声越来越大。 男人脾气越来越暴躁,不住向女人发着脾气。 女人越来越狼狈,连脖子上的首饰都被男人揪断了,金珠子掉了一地,脸上的妆也花了,嘴角流着血。 小女孩看着“母亲”狼狈的样子,开心的哈哈大笑。 女人十分生气,一把夺过女孩手中的小熊,将小熊的脑袋撕了下来。 女孩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第15章 规则二:不要接触猎人的目光 女孩眼神直勾勾盯着被撕成两半的小熊,忽然抬起头来。 “咔咔咔!” 女孩的脚掌发出骨骼碰撞摩擦的声音,两只向左的脚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陈宴看到她身上发生的异常,瞳孔骤然缩小,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中: 女孩打破了广播里的规则! 紧接着,女孩面无表情的朝女人走了过去。 女人被女孩的眼神吓住了,转身就逃。 可她两只脚掌都向左偏,跑路也只能向左拐弯,怎么跑得过直线行走的女孩呢? 女孩追上了女人。 她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扯。 尖叫声快要刺破耳膜,大片的鲜血刺激着旁观者们的神经,女孩口中狂乱的笑声愈发扭曲…… 只有男人的求饶声没有变过。 “薇薇安,放过你妈妈吧!我可以再给你买一只小熊!” 女孩背对着陈宴,陈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沙哑起来,已经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能发出的声音。 “我要真的!” 她指着动物园内。 “我要真正的熊!” 男人不断点头:“我都给你!放过你妈妈吧!” 女孩看了看男人,又扭头看了看女人。 在男人的期盼中,女孩发出一声难听的笑。 “不要!” 鲜血四溅。 陈宴不想继续看下去,向左迈出一步,下意识就想逃。 可他左脚还没落地,就被三叔一把抓住手臂。 陈宴猛地一下子反应过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不能左转! 他看向三叔。 三叔还算镇定,但瞳孔深处依然能看得到被隐藏起来的惊惧。 “向浓雾里走,不能左拐。” 三叔重复着第一条广播里的规则。 “要么直行,要么右拐,千万不能左拐!” “还有……不要接触猎人的目光!” 这是第二条广播里的规则! 三叔知道【违反规则就会出现恶果】这件事! 陈宴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消息灵通的三叔,说不定有关这件事的内情。 陈宴还未说话,身边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请带我一起吧!” 他扭头一看,是之前那个眼神躲闪的小流氓。 小流氓满脸慌张,显然也被陷入疯狂的小女孩吓怕了。 他看着三叔,表情哀求,似乎听到了刚才三叔说的话。 陈宴瞬间明白,小流氓能听懂一部分亚裔的语言。 他听到了三叔的话,或许没有全部听懂,但足够他判断出:三叔知道内情,或许有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 三叔眼神闪烁,用一口带着浓重异乡口音的帝国话回答他: “走吧,这地方邪乎,咱们一起,路上有个照应。” 小流氓感激的点了点头。 三叔指着右前方、浓雾最厚的位置: “你走最前面。” 小流氓感激的表情凝结在了脸上。 他身形只顿了一下,就低下头,几步来到陈宴和三叔前面,开始向三叔指向的方向走。 陈宴还没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一声怒喝。 “异端!” 是那个圣歌团的传教士! 陈宴一抬头,只见传教士已经来到小女孩身后,左手拿着书本,右手竟然闪着一团光! 陈宴呆呆的看着那团光,一时之间竟忘了令人作呕血腥臭味。 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 一念之间,传教士手中的圣光已经落在小女孩后脑勺上。 小女孩被他打的猛地低了一下头。 成了?! 陈宴、三叔和小流氓一起张大了嘴巴。 圣歌团真的拥有驱除邪魔的力量! 下一刻,小女孩扭过头来——脑袋向后旋转180度,脊椎扭曲颅骨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声,听的人汗毛直立。 她的脸已经腐烂,如沼泽一般冒着深青色的气泡,两边嘴角裂到了耳根,眼球中没了瞳孔,只剩眼白。 她到底是什么?! “你也想被我撕烂吗。” 她对传教士说着话,已经变成了爪子的手也伸了出来。 传教士仓皇之下想要躲避,向后大退一步,但依然被女孩抓到了胸前的衣服。 自脖颈到腹部的衣服一瞬间成了碎片,传教士姿态狼狈的向陈宴这边逃了过来。 之所以向陈宴这边逃,并不是因为想跟众人汇合,而只是不能向左转而已。 “异端太过强大!我们需要更多圣光的援助!” 他用大义凛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后飞快逃窜,眨眼就跑到了小流氓前方。 小流氓眼神一闪,心中庆幸,有这么个替死鬼帮他探路了! 四人向迷雾深处跑去,片刻之间,耳边男人的讨饶声和女孩的笑声逐渐远去。 —— ——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碎石路仿佛没有尽头。 迷雾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兽吼声,陈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即便他已经取得了帝国动物医学专业的学位。 四人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处类似公交站的地方。 “这是园内巴士的停靠站。” 陈宴指着头顶的电缆。 拜伦维斯集团有钱的很,已经为动物园园区装上了电动观光车。 传教士用训斥的音调,生硬的打断了陈宴的话:“这是哪里,并不重要。” 他转而看向三叔,露出恭敬的神色:“如果我没猜错,您应当是德高望重的长老,我想请教您……” 他用上了敬语。 三叔没理会他,甚至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拉着陈宴到了一边。 小流氓想跟着,但被三叔喝止了。 “扑街仔啊。” 三叔脱口而出的是家乡话——带着更加浓重口音的家乡话。 小流氓愣了一下,脸色起了明显的变化。 他听不懂。 三叔看着陈宴的眼睛,像是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 “按理说,你入职的时候,拜伦维斯应该会给你发一部电话。” 三叔用手比划着。 “跟咱们平常用的摇铃电话不一样,就和一块小方砖面包一样,跟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电话机。” 他这么一说,陈宴便想起来,当初发给他的《入职通知书》里有这么一句: 《拜伦维斯动物园不存在xxx,如果您遇到了,请xxx(模糊不清),并在第一时间用动物园官方发放的手机,和xxx(模糊不清)联系。》 手机……陈宴根本就没见到! 手机没在信封里! 更有可能的是,当初纸条杀人狂修改他的入职通知书时,连同手机一起拿走了! 三叔眼神里带着期盼。 “你是工作人员,拿着那个电话跟他们沟通一下,就会有人带咱们出去了。” 陈宴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三叔。 “手机……我拉家里了。” 三叔一下子气急,“嘿”了一声,狠狠拍了下大腿,骂了声“扑街仔”。 陈宴试探着问:“三叔知道这间动物园里的事?” 连“入职通知书和手机一起发放”这件事都知道…… 三叔必定还知道更多事。 第16章 索拉尔 “别说这小小的动物园了,帝国这地方本身就邪乎。” 三叔伸手往黑色的皮坎肩里摸了摸,却没有摸出烟来。 想来是忘了带。 没有烟抽,三叔明显有些烦躁,舔了舔嘴唇,又骂了一句: “真他妈邪乎,这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人变成怪物这样的事,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拙劣的话术让陈宴立刻明白,他在转移话题。 三叔不想聊自己知道的那些秘密。 这老东西不想说的事情,陈宴知道自己也必定问不出来,就不再追问,而是听三叔接着说了下去。 “扑街仔,如果你在社会上混的时间够长,就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一些奇怪的、不可理解的、仿佛是梦境一样的怪事。” 三叔说话间,从天而降的雪花大了起来。 漫天雪花铺天盖地的下着,四人哆哆嗦嗦的躲避在站台之内,已然失去五米之外的视野了。 地面上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累着,片刻之间已没过脚踝,且还在以加速的势头上涨着。 这样的路面,是没有办法快速移动的。 一旦离开站台,身形暴露在风雪当中,就要面临随时身体失温的风险。 一旦发生失温,人体热量流失大于热量补给,造成人体核心区温度降低,并产生寒颤、心肺功能衰竭等症状,甚至最终造成死亡…… 沃德法克州位于帝国北部,本就严寒。 每年冬天,下城区因失温而导致的死亡,并不在少数。 而且,如果身形暴露在车站之外的雪地里,被已经变成怪物的小女孩发现的几率,也会变大。 他们都明白,自己的视野不超过五米,但怪物小女孩的视野却不一定只有五米。 四人被困在站台里了。 好在站台有玻璃顶棚,能够抵挡一部分积雪,让四人不至于被大雪掩埋。 三叔和陈宴说着家乡话,也不怕传教士和小流氓偷听。 “嗯……大概十年前的时候,帝国还没开放新移民,我还没进泰盛和的堂口…… 那时候,我还在沃德法克州最西边的码头上……” 此时还未7点,动物园碎石路两边的街灯还没有熄灭,三叔就着昏黄的路灯灯光,诉说着陈宴从未知道的故事。 十年前,三叔三十多岁,年富力强。 那时帝国虽未开放移民,但海运时代的大势头已经显露,码头工人成了帝国底层民众最赚钱的职业之一。 三叔当时刚刚来到帝国,帝国语连简单的交流都做不到,只能在码头上帮忙搬运货物,干些操纵简单机械的体力活。 那时候,三叔有个同事,干活比实在,但沉默寡言,整天不跟人交流。 那是个帝国人。 帝国人一般不做苦工,因为他们享受帝国的社会福利保障,即便不做工,也有帝国兜底。 起码饿不死。 但那金发碧眼的同事不但出来做工,还一个人做两份工,可以说是十分卖力了。 他卖力做工,钱却没多挣。 在跑船的船老板眼里,这只是一个踏实的员工而已,即便多做工,也只是尽了本分,做了本职工作,不需要多发工资。 三叔那时候初来乍到,语言不通,又不认识人,整天挨其他码头工人的欺负。 其他码头工人,大都是亚裔。 也有少数黑皮,但总体上以亚裔居多。 十年前那个时候,欺负亚裔最恨的,就是亚裔同族人。 这沉默寡言的同事是个热心肠,时长对三叔施以援手。 欺负三叔的同族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怕帝国的白皮。 看见三叔有帝国白皮在保,时间一长,也就作罢,顶多私下里骂三叔一句兔爷。 “那时候我感觉,嘿,这人真他妈的不赖。” 三叔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惧色。 “真他妈不赖啊……” 那同事叫索拉尔,具体姓什么,他没说,三叔也没问——三叔那时候只知道帝国人有名,不知道名字后面还有姓。 索拉尔不但帮三叔在码头站稳了脚跟,还成为了三叔的帝国语老师。 他教的认真,三叔这人也踏实肯学,不过八年功夫,三叔竟然已经能流利和普通的帝国人对话了。 虽然带着些口音……非帝国本土的人,谁还不带点本族口音呢? 即便是帝国偏远地区的农村,也有和大城市完全不同的口音呢。 那个时代,亚裔但凡会说几句帝国话,可就厉害极了——不但能和跑船的船商谈单子,自己接活,自己当老板。 不必再通过中介,被中介克扣大部分工资。 还能进入帝国的大城市,通过自身掌握的技能,得到比码头工人好得多的工作岗位。 三叔不但还会说帝国话,在索拉尔的帮助下,甚至还精通帝国本土的大部分俚语。 这可就不得了了。 和正常踏实肯干的亚裔不一样,三叔这人不踏实,有了些钱,就爱干投机倒把的事。 有次做生意,少了人家的货,被帝国本土黑帮当场砍断了三根手指。 到了后来,三叔的生意还是做成了。 他参与了泰盛和的崛起,在帮派里混的风生水起,短短一年之内,名声地位女人,什么都有了…… 取得成就之后,三叔念着旧情,回去找索拉尔。 当年欺负三叔的人,还在码头上做苦力,见了穿着阔气,叼着雪茄的三叔,对着三叔点头哈腰,竟认不出三叔来了。 “那天我记得清楚的很,我到了码头上,工人们说索拉尔今天没上工,要我去工人宿舍找他。” 三叔在工人宿舍后面的暗巷里找到了索拉尔。 那时候,索拉尔趴在一个人身上,整个暗巷里回响着咀嚼的声音。 “当时是上午十点,工人们都去上工了,宿舍区安静的很,我听得很清楚,直到现在,那些声音依然会在我午夜梦回时出现在我耳边。” 三叔模仿着。 “咔嚓,咔嚓。” “索拉尔在啃噬那具尸体。” “他抬起头来,已经面目全非,他变成了类似腐烂尸体一样的怪物,像极了某些恐怖小说里描写的活尸……” 第17章 雪中 三叔烦躁的再次摸了摸皮坎肩。 依然没有摸到烟。 他用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索拉尔变成了什么呢。” 他似乎并不想回答,也不愿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吓疯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帝国境内的超自然现象。” “索拉尔好像不认识我了,他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又俯下身去啃噬尸体。” “我当时懵了……我竟然走了上去!” “哈哈。” 三叔舔了舔嘴唇,眼神里分明只有恐惧。 “那地上躺着的,并不是什么尸体,而是和索拉尔相似的活尸!” “你分辨不出两具活尸之间有什么分别,你明白吗? 我的意思是说,活尸都是很像的,皮肤腐烂或是风干,没有鼻子,肌肉枯萎,瞳孔里没有瞳仁,只有眼白……” 三叔停顿了一下,稍微摇摆了一下脑袋,停下了这样的描述。 “换句话说,索拉尔在啃噬同类。” 三叔肯定道。 “他成了怪物。” 他话锋一转。 “就像那个小女孩一样……都是怪物,但明显种类不同。” 三叔拍了拍早已眼神直了的陈宴的肩膀。 “你问我知不知道这间动物园里的事。” “我知道,当然知道一些, 我已经在这里混了十年,我听闻过无数有关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传闻, 我大概知道这间动物园里有什么。“ 他看了一眼浓雾深处。 “也大概知道拜伦维斯到底是做什么的。” 三叔有点紧张,并闻了闻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残留的烟味。 他的两根指头蜡黄,那是被大量香烟烟头染上去的颜色。 淡淡的、带着男人汗臭味的烟味刺激了三叔的神经,让他清醒了一些。 “但有些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扑街仔,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该接触到那些事。” 他重复着重强调道。 “运气较好的普通人。” “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接触到了帝国的另一面你会很快明白,这才是这个帝国真正的样子。” “除此之外。” 三叔指着公交站侧面的某个位置。 “现在,你能做的,就是跟你的上司,或者同事,打个电话,让他把我们接出去。” 陈宴朝三叔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公交站右边,落地站牌的右后方,竟伫立着一座公共电话亭。 落地公交站牌挡住了陈宴的大部分视线,暴雪遮掩了公交站牌视线之外那可怜的一角。 三叔是怎么看到公共电话亭的? 或许是他眼神足够刁钻。 或许是他曾经来过? 陈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能猜测,三叔没有打电话通过自己的人脉求助,或许是因为三叔知道: 只有给动物园的管理人员打电话,才能获得援助。 三叔必定知道更多的事,但他明显不想多说。 陈宴没有回应三叔的要求,他暂时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做。 他只知道,动物园里一定存在有更多未知的【规则】。 如果他触发了这些规则,或是不经意间违反了【规则】,所引发的后果是未知的。 也是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所无法承受的。 “叔,这地方邪乎,我不敢。” 他直说了。 三叔又一拍大腿,暴脾气直接就上来了。 “看你那出息!能干成啥事!扑街!” 三叔骂着陈宴,气急败坏。 陈宴不在乎那些辱骂,嘿嘿笑了两声: “要不这样,我把动物园管理人员的电话号码给你,你去打,怎么样?” 三叔一下子哑了火。 陈宴了然。 果然如此。 三叔也不敢去碰那间电话亭!所以才非得要他去打电话! 陈宴又嘿嘿一笑。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管理人员的电话号码】!” 三叔大怒:“死扑街!你xx……” 两人的冲突引起了小流氓和传教士的注意,他们靠近两人,小流氓用压低了声音的帝国话说: “冷静!现在发生冲突,对谁都没好处!” 三叔直接指着陈宴,用帝国话说: “他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他有办法帮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小流氓和传教士的眼神一齐看向陈宴。 陈宴脸色一僵,没想到三叔能翻脸翻的这么快。 三叔指着电话亭:“只要他一个电话,咱们就全都能得救了! 拜伦维斯对自己人一向不错,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的员工死在园区里!” 传教士拿起书本,看向陈宴,用教堂里祈祷的音调说:“这位先生,请你帮帮忙。” 小流氓看向陈宴的眼神阴鸷起来,一只手插在兜里,仿佛在摸索着什么。 三叔看向陈宴,脸色愈发不耐。 “去!打电话!” 他脸上丝毫没了之前的和蔼,语气也完全不像长辈对后备。 他瞳孔里充斥的不耐之下,是一丁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迷茫。 陈宴也感觉三叔有点不对劲,面前的三叔和他印象中不一样。 正常的三叔城府很深,不可能做出这种低级的翻脸举动。 三叔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 “动物园专线不用拨号,只要拿起来,就能接通电话!” 甚至连音调都发生了变化,仿佛诉说这句话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的存在。 陈宴脑袋里一瞬间浮现出一个想法: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三叔,而是另外的东西! 暴风雪更大了,公交车站外的视野被缩短到了3米之内。 小流氓盯着陈宴,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那刀上带着褐色的锈,不知是否沾染过血迹。 三叔的面容变得枯槁,整张脸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气,一步一步接近陈宴。 紧张到了极点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清脆铃声打破。 “叮铃铃……” 连呼啸的暴风雪都不能遮盖的电话铃声,从公共电话亭里响了起来! 公共电话亭里的电话,自动响了。 陈宴扫视三人一眼,转身向电话亭走去。 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被打开,陈宴走了进去。 “嘭。” 玻璃门被关上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陈宴盯着电话,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暴风雪中又传来了别的声音。 “啦啦啦~~~” 浓重的血腥臭味连暴风雪都不能掩盖! “你们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扭曲的声音从暴风雪深处传来,入耳时已若隐若现,仿佛平时愣神时的呓语。 是那个怪物小女孩! 陈宴立刻转身,想要开门逃命,可无论他怎么扭动电话亭的门把手,那门把手都像是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啦啦啦~” 暴风雪中出现了小小一个黑影。 陈宴眼睁睁看着三叔、小流氓和传教士三人身形狼狈的窜入暴风雪中,迈过齐膝深的积雪,向动物园更深处艰难前进。 “我的小熊啊,你们在哪里?” 小女孩的身影越来越近,电话铃声也愈发急促。 陈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是电话铃声,引来了小女孩。 他深呼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第18章 规则三:公共电话亭是安全屋 一声接通提示音响起,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听起来极其不耐烦的男子的声音。 “喂喂!是那个乱闯祸的新人吗?你真是绝了!让你提前13分钟来,你他妈直接提前了一个多小时!我真是服气了!” 什……什么…… 被划花的入职通知书上,《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xx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那个xx,其实是13吗…… 陈宴顾不得思考这个,眼神直勾勾盯着暴雪中的不速之客。 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身形越来越清晰,陈宴的头发也随着小女孩的靠近而逐渐竖起来了。 暴雪中,小女孩的阴影像是有许多条手臂。 她变成了什么? 电话里的声音烦躁极了。 “你这个蠢……罢了,罢了,谁还没个当新人的时候呢?” 电话里那人完全是在自我安慰。 “我当年刚刚成为新人的时候,比你蠢太多了!” 陈宴从男子的话中听出了另外的意思,直截了当的说: “如果我没救了,您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废话,不是吗?” 陈宴内心忐忑不安,因为他也没办法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男子发出一声怪叫,语气里带着惊喜。 “咦!这次的新人竟然是带着脑子上班的!” “作为对你带着脑子上班的奖励,告诉你一个惊喜: 公共电话亭是我们的安全屋,只要进入公共电话亭,就会获得百分百生命安全的加成!” “恭喜!你现在安全了!” 陈宴看着暴雪中越来越近的怪物,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立刻追问道: “【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安全屋】,这也是一条规则吗?” 电话那边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一秒钟后。 “是的,陈先生,你又猜对了。” 电话那边男子的语气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你真的让我很意外,陈先生,在最近几年来的新人里,你是最棒的了。” 陈宴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回应他的“赞美”。 因为,小女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陈宴的视野之内。 她身上长着两双手臂,一双长,一双短。 短的是她自己的手臂。 长的手臂没有衣袖遮掩,完全暴露在暴风雪中。 那是被撕碎的女人的手臂。 陈宴耳边传来混合着电流声的男子声音,那语气里带着七分嘲弄,三分悲凉。 “看看吧,看看吧,陈先生,这就是【污血】腐败之后的造物,看看她多丑陋,看看她多凄惨……” 污血? 那是什么东西? “你很惊讶吗,陈先生。” “这和你原本认识的世界不一样吗,陈先生。” 电话中的电流出现了紊乱,发出“哔哔”的响声。 “电流出现了紊乱,因为【污血】腐败之后的生物体内,会产生混乱的生物电磁场。” “这种磁场会扰乱电流,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截断电流。” “顺带一提,这是科学,而不是【规则】。” 陈宴死死盯着暴雪中的小女孩,声音低沉到自己几乎听不见。 “在这样的非自然怪物面前提及科学,实在令人难以信服呢。”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并没有更多的话语出现。 陈宴的注意力依然在小女孩身上。 她在距离公交站台正前方不到3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上半身沾满血污,似乎体温很高的样子,雪花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就被蒸发了。 蒸发而成的水雾接触空气,立刻被暴风雪吹得无影无踪。 她的皮肤产生了溃烂,由于她距离足够近的原因,陈宴甚至能够看到她溃烂皮肤之下的蛆虫。 她变成了什么? 陈宴内心的疑问被无限扩大。 即便电话里的男人已经承认过,【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安全屋】是一条规则,他也依然不敢发出声音, 但小女孩已经成功抵抗过规则—— 在动物园大门口的时候,她因违反了【不能左转】的规则,而受到了惩罚。 接着,又通过自己的“力量”,抵抗了规则的惩罚——使自己的脚掌恢复正常,并重新获得了视野。 “有些东西……有些即将腐败的东西,会超脱【规则】的束缚。” 电话里的男子发出了声音,那细微沙哑电流声的每一次跳动,都刺激着陈宴的神经。 陈宴看到,女孩正在腐败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没有找到。 她是在寻找逃走的陈宴一行四人吗? 电话中再次传来男子带着电流的声音。 “【腐败物】会逐渐失去理智,只知道追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陈先生,你猜,这女孩在寻找什么?” 女孩左顾右盼,始终看不到自己寻找的东西。 她脸上的迷茫渐渐被愤怒和急躁所取代,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迎来爆发。 “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漫天暴雪为之凝滞。 电话里传来男子惊讶的声音。 “咦?这女孩身体里的,竟然是【月之眷族】的【污血】呢!”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兴奋。 “陈先生,请见证这一切吧! 【月神】挑选眷族的标准,可是苛刻的很,一般情况下,是见不到【月之眷族】的。” 陈宴明显感觉到,男子把类似“今天让你开开眼”之类的话给隐藏起来了。 其实不用电话里的男子多说,陈宴已经看呆了。 公共电话亭外,暴风雪已经停下。 不是停止下落,而是完完全全的静止——漫天暴雪,静止在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暴雪向上轻轻飘浮,开始回归高空。 半空中的暴雪向天际飞去,满地堆积的鹅毛大雪散成无尽雪花,紧跟着漫天的暴雪,向回归的方向不断上升…… 就像是倒悬向填空之上的、雪花形成的瀑布。 女孩迈开步子,向道路尽头狂奔,眨眼间消失在上升的雪瀑之中。 “陈先生,面前你所见的‘神迹’,便是女孩为这一小片空间制定的【规则】。” “玩弄空间类的规则,可是【月之眷族】的强项呢。” “即便这小女孩体内【污血】的强度很低…… 嗯…… 【腐败】发生之后,【污血】的强度因【腐败】而加强了, 现在的强度倒也不算很低。” “总之,看着吧,陈先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呢。” 电话里的男子不紧不慢的解释着,陈宴甚至听到了他慢悠悠喝水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你的前辈,我有义务让你知道的多一些,不让你那么快被动物园里的东西玩死。” “你向来时的方向看。” 陈宴抬起头,看向动物园大门的方向——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暴雪中出现了三个身影。 陈宴一愣。 那是……三叔他们! 三叔他们不是走了吗? 怎么从原来的路回来了? 陈宴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是那个小女孩——是小女孩通过腐败的污血所制定的【规则】,起了作用。 第19章 绝对的【规则】 三人的身影愈发清晰。 片刻过后,陈宴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尚未消散的恐惧。 此时,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回到了天空中, 雪花降落的速度和数量,也回到了陈宴之前刚刚来到站台时的样子—— 除了人之外,一切事物都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当他们进入车站的范围时,小流氓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我们走了这么久,连雪都停了,下一站也已经到了,也不知道这该死的动物园到底有几个车站……” 三人气喘吁吁的走近车站,来自天空的降雪开始快速增加。 当他们一只脚迈入车站时,空中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靠北……” 三叔骂了一句家乡话,被冻的哆哆嗦嗦把脑袋往皮坎肩里面缩, 同时问传教士:“那怪物没追上来吧?” 传教士用几乎形同枯槁的眼眶,来回扫视着来的方向,和道路尽头。 “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梁先生。” 三叔被他叫破了身份,明显有些不愉,脸色愈发阴沉: “你消息很灵通么。” 小流氓听着两人的对话,脑袋里记起一些酒吧里的传说来。 他听过一个姓“梁”的亚裔魁首的名字,但流传在酒吧里传说中的那人,和面前瘦弱矮小的三叔,他无论如何都联系不起来。 传教士眼神里没有情绪,但极差的脸色让他的气质里天然带着阴鸷。 “梁先生这样的人,一直是圣歌团的争取对象……梁先生是知道这件事的。” 言下之意:不要跟我装糊涂。 陈宴把车站内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从两人的对话中隐隐约约明白一些事情: 圣歌团在拉拢一些底层贫民中的大人物,但三叔本身似乎对圣歌团没有兴趣,甚至有一定的抵触情绪,所以对传教士没有好脸色。 陈宴在思考的另一件事,则是: 公共电话亭外的人,是否能看到公共电话亭内的人? 他心想,之前小女孩从公共电话亭外经过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也就是说,在面对处于崩坏边缘的【污血】持有者——【腐败物】时,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公共电话亭是一个合格的安全屋,普通人也不应该看到电话亭里的情况才对。 他一个念头升起,小流氓漫无目的的眼神恰巧扫在了公共电话亭上。 小流氓下意识的开口。 “你们看!” 三叔和传教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看到了被公交站牌所遮挡的电话亭的一角。 陈宴眼看着三人的脸色起了变化。 他们猜到了什么, 但没有完全猜出来。 三叔扭头盯着小流氓,脸色阴森。 “你去看看,那电话亭里有没有人。” 小流氓后退两步,手放进兜里,抓住了裤兜里的折叠水果刀。 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刻遵从三叔的意见,而是和三叔谈了条件。 “您是否能告诉我,刚才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陈宴脸色一僵。 这小流氓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对他的态度就不对劲,仿佛在躲避一般。 现在,竟然向三叔询问他的信息。 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个人? 可陈宴苦思冥想,也没有记起来,自己从进入帝国到现在,从哪里惹到了这么一个小人物。 面对小流氓的讨价还价,三叔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内心浮现出一个念头:这小流氓,对扑街仔感兴趣。 三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笑起来。 “他叫陈宴,一个月前刚刚来到帝国,现在居住在沃克街33号,是那栋公寓的房东……也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员工。” 小流氓点了点头,还想问什么,却被三叔打断。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三叔的表情像是在笑。 “如果你能活着走出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大门,可以去脏街找我。” 这一刻,小流氓和三叔,达成了某种不需要交流的交易。 他低声问:“您的名讳是……梁先生?” 他刚才听到了传教士对三叔的称呼。 三叔眼神略过传教士,闪过一丝几乎不被察觉的不耐和恶毒, 然后对小流氓说:“去脏街,随便找个人,就说要找三爷。” 小流氓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紧接着,他来到公共电话亭前。 公共电话亭的玻璃是单向的,小流氓看不到电话亭里的情况。 他沉默片刻,右手从兜里掏出水果刀,左手握住公共电话亭的门把手。 注视着电话亭的玻璃门,脸上表情逐渐凶狠。 陈宴屏住了呼吸,双手使劲攥住门把手。 小流氓深呼吸一口气。 然后使劲一扭。 把手轻易被扭动起来。 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小流氓猛地拉开玻璃门,暴雪向公共电话亭内倒灌。 暴雪顷刻间遮蔽了小流氓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电话亭内的场景。 他情急之下低吼一声,拿着水果刀,猛地捅进了公共电话亭! 水果刀扎进空气的感觉传到了手上。 小流氓愣了一愣,然后硬着头皮在暴雪中睁开了眼。 公共电话亭内空无一物——除了固定在玻璃上的公共电话,和无处不在的雪花。 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小流氓错愕的倒退两步,跌倒在雪地里。 陈宴看着仰面倒地的小流氓,内心茫然。 在他的视角中,公共电话亭的门,并没有被小流氓打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攥着门把手的双手。 门把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哈。” 电话里传来惫懒的声音。 “每一届新人,我都要跟他们解释,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 他把“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陈宴皱着眉头:“为什么呢?” 电话里的电流声让那声嗤笑更加滑稽。 “【规则】。” 电话里的男子重复道。 “【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对你而言,这是客观存在的规则。” “用另一个简单点的解释: 你眼中的公共电话亭,和小流氓眼中的公共电话亭, 其实不是同一个。” 陈宴沉吟道:“类似于平行空间那样的东西。” 电话中的声音里带着惊喜:“陈先生真是个聪明人。” 电话中的声音开始变得热切:“奇妙的空间规则,不是吗?” “【规则】是绝对的,自诞生起便不可更改,如同神明创世时的神谕。” “神说要有光,于是这世上便有了光。” “陈先生,光有规则吗?” 他自问自答。 “光是有规则的,光的规则是由神明制定的—— 光传播的速度、光的散射和折射原理,甚至是至今没人彻底搞懂的小孔成像——这些都是光的【规则】。” 他话锋一转。 “而我们研究的领域,则是科学之外——超自然现象的【规则】。” 陈宴下意识的问道:“我们?”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夹杂着明显得意的轻笑。 “陈先生,欢迎加入拜伦维斯。” 对方明显不想解释下去了。 陈宴内心有千万种疑虑,但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问起。 就在陈宴梳理着自己的疑虑时,小流氓从公共电话亭外的雪地里爬了起来。 他咬着牙,埋头冲进公交车站, 然后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三叔。 “梁先生……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三叔怪笑一声:“你以为里面有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转瞬间变成阴沉:“你以为陈宴还在里面吗?” 传教士知道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看向小流氓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三叔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凭什么判断,陈宴还在里面。” 小流氓手足无措,脑袋里无数个念头闪过,可没有一个能完美回答三叔的问题。 三叔拉着那张老狗一样的臭脸: “我来替你回答吧:这样的场景,这样诡异的事情,你曾经遇见过,对吧?” 三叔说出这句话之后,小流氓紧绷的神经仿佛断了。 他一生中隐藏最重要的秘密,被人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三叔笑了笑。 “你叫什么?” 小流氓木偶一般回答着三叔的问题:“威廉……我叫威廉。” 三叔并没有追问他的姓氏。 “告诉我。” 三叔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确定小女孩还没追上来。 “告诉我,你曾经见过的……那件诡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第20章 燃血的香烟,不存在的转角女郎,以及【不死人】杰克·巴尔多 “那是在一个雨夜,先生。” 威廉把水果刀折叠起来,收进裤兜。 “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暴风雪吹进了他的领口,紧贴他的皮肤上,但似乎由于精神高度紧张的原因,威廉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大概两个月前,我还没失去之前那份工作……我是个卖烟郎,您知道的,我这样的年轻人有很多都做这个,既简单,来钱又快,比较自由……” 他因紧张而语无伦次。 “那天下着小雨,亚楠市总是有很多这样的天气……” 他搓着手,前言不搭后语,牙齿不由自主的发生了磕碰。 他很紧张。 “有烟吗,先生。” 三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皮坎肩,并很快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没有,该死的,你最好把话说完,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再抽到香烟了!” 威廉深呼吸一口气,声音被暴风雪隔绝在了车站之内。 大概两个月前,亚楠市还未进入冬季,但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寒冷,很多家已经烧上了煤。 每当帝国进入冬季之前,整个城市用煤量都会增加, 大量烟雾弥漫在城市里,造成了大量“隔着马路看不到对面街道”的奇景。 在这样的街道拐角,威廉认识了一个奇怪的顾客。 那顾客通常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访,他戴着兜帽,口音奇怪,似乎是不知是从哪来的异乡人。 顾客每天晚上都会来威廉这里买烟,但从来不买火。 哪有买烟不买火的人呢? 难道这位顾客在他这里买了烟,又到别的地方去买火吗? 不可能的,那样很麻烦,何况他的火柴已经是整个亚楠市的最低价,顾客不可能蠢到去别的地方买火。 威廉心里这么想,但不能这么问, 这个顾客是他少数几个稳定的客源之一,他不能让自己的好奇心把顾客赶走。 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 某个雨天,顾客依然在同一个时间点,打着伞来买烟。 威廉如往常一般把烟卖给了他。 但威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跟着顾客过了街角,穿过某个酒吧的暗巷,在某个“转角女郎”的屋子外面停了下来。 门扉半掩。 他听到了顾客那沙哑的声音。 “火、火……” 顾客的音调很奇怪,像是痴傻之人无异议的呓语声。 更奇怪的是,他在向一个转角女郎要火。 转角女郎的火……比正常的火柴要好吗? 还是说……有其他的意思? 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女郎的声音。 “该死的,杰克,我上次已经说过了,那是最后一次了!” 顾客依然重复着。 “火,火……” 转角女郎骂着问候家人生殖器官的脏话,屋子里传出了瓶瓶罐罐磕碰的声音,他们似乎起了争执。 屋内传来了不好的声音。 威廉实在没忍住,透过半掩的门缝,向屋内看去。 穿着清凉的女郎坐在高脚椅上, 一只脚上高跟鞋的鞋跟,扎在名为“杰克”的顾客肩头。 那明明是极细的高跟鞋,几乎完全扎进了杰克的肉里,可杰克似乎并不感觉很痛——他捧着一根香烟,跪在女郎面前哀求着: “火!火!” 威廉凑得更近了些,也没有在地面上看到血迹。 女郎满脸不耐,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杰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极了某种兽类的低吼。 “杰克·巴尔多。” 她叫着他的名字。 然后抬起手来,一巴掌打在了顾客的脸上! “啪!” 清亮的耳光声几乎震痛了威廉的耳膜! 让威廉惊悚的画面出现了——在一巴掌的威力下,杰克的脑袋被打的转了半个圈,脸正好朝着门口。 他的脸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样子了——整张脸已经腐烂已至干枯,如同风干的干尸,两只眼睛只剩眼白,像极了圣歌团某些神话故事中的死灵…… 威廉惊呆了,以至于在这一刻竟忘了动弹。 杰克煞白的双眼就那么盯着他,威廉感觉自己甚至能闻到一股干尸一般的腐臭味…… 下一刻,杰克扭过头去——他的脖子以一个扭曲的形态转动着脑袋,再次面向女郎。 “火……火……” 当威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出一身冷汗,并在同一时间明白,变成了干尸的杰克,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火……” 他渴求着女郎。 威廉紧张极了,但他并未就此退缩, 巨大的好奇心让他留了下来,并进一步将脸往门缝里凑,企图得到更宽阔的视野。 “杰克·巴尔多……” 女郎用细高跟在杰克胸膛一顿乱踩,威廉甚至看到了飞溅的、干枯的肉沫。 “杰克·巴尔多!” 女人尖锐的声音表示了她如今的愤怒……和无可奈何。 “最后一次了!” 她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随手拿起身边桌子上的一根针管。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针管扎进了手背。 然后抽动了针管的芯杆。 明明只是拉动了不到1毫米而已,女郎的面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 威廉眼睁睁看着她额头上多出了至少三道皱纹。 女郎很快拔出针管,居高临下对杰克说:“现在,杰克·巴尔多,迎接你的恩赐吧。” 杰克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香烟,张大了无唇的嘴巴。 女郎推动芯杆,将针管中可怜的几滴血液滴在香烟上。 香烟燃烧了起来。 威廉睁大了眼睛。 香烟被血液引燃了! 杰克颤巍巍的将被血液引燃的香烟放在自己没有血肉、已经是两个黑洞的鼻子前面。 他嗅着香烟燃烧的味道,整个身子发生了剧烈的颤抖。 他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先是鼻腔,然后是脸皮…… 几个呼吸之间,杰克已经拥有了正常的外表。 可他依然在贪婪的吮吸着被血液引燃的香烟。 女郎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杰克,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 “杰克·巴尔多,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这条街道归火药桶帮管,我的血液也会成为火药桶帮的私人物品。” 威廉听到了这个名字。 火药桶帮。 那是亚楠市下城区臭名昭著的黑帮之一,他们不但贩卖成瘾性的草药,还掌控着大多数转角女郎,通过那些可怜的女人赚钱。 女郎接下来的话,却是威廉完全听不懂的。 “不要再来了,火药桶帮的猎人不欢迎不死人…… 除非你想彻底死掉,杰克·巴尔多, 别以为自己真的不死,火药桶帮有他们自己的手段,这世上比死还痛苦的事情太多了,他们恰巧掌握着其中几种。” “回到你们不死人自己的地盘,杰克·巴尔多,回到……” 女郎即将报出那个名字,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威廉听不到。 好奇心引燃了他内心的急切,他靠的更近了——在下一刻碰到了房间的门。 “吱呀——” 门被他碰开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威廉,这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神经完全断线! 恐惧让他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身体,于是他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入门中。 他在巨大的恐惧中抬起头来,准备迎接自己的审判时,却呆住了。 面前的房间里,女郎和杰克·巴尔多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威廉呆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站起身来,冲出门去,甚至忘了打开伞。 他冒着大雨,猛地转身,睁大眼睛看向门内。 门内闪过两个身影。 是那两个人! 他脑子抽筋一般,发疯了一般再次冲入屋内。 可屋内却什么人都没有! 难以言喻的恐惧感降临在他身上,让他不顾一切的冲出门去,拔腿狂奔。 此时已经是傍晚——秋天的傍晚,天已经黑了一半。 当天晚上,在某种复杂的心情下,威廉带着一个混帮派的伙伴,和一支装满了弹夹的来复枪,再次回到了那条暗巷。 可那间房屋却不见了。 —— —— “那扇老旧的木门没有了,围墙下转角处的房间也没了……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可那明明就是真的!明明就存在过!” 此时此刻, 暴雪中,站台下。 威廉使劲搓着手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寒冷。 三叔看了一眼传教士,又扭过头看向威廉。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诡异,我确实曾经遇见过,梁先生。” 威廉的视线已经不在三叔身上。 他死死盯着电话亭。 “我能确定,这座电话亭,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一座。” “我能确定,那个叫陈宴的人,就在这座电话亭里。” 第21章 规则对抗 “如果你猜对了,陈宴为什么不在电话亭里呢?” 三叔指着电话亭,又很快把手指向公交站牌。 “兔子区,你看啊,该死的兔子区。” 公交站牌顶端,明黄色的底板上,用黑色油漆印着“兔子”的标识。 “之前是,现在也是,说明从我们进入公交站台之后,就一直是在原地打转!” 沉默不言的传教士忽然开口说: “也许单纯是因为我们走错了路,所以绕了个圈,再次回到了这座公交站。” 传教士捂住自己没有衣服遮掩的肚子。 他显然被冻坏了,之前小女孩的一抓虽然没有伤害到他的身体,但让他整个胸膛和腹部暴露在暴雪之中。 现在,他的肚皮已经被暴雪冻的乌青。 但他显然很能抗,且拥有很大的耐心。 他解释着: “动物园都是这样的,为了方便游玩,每个区都会设置一条循环道路,以便游客能完整游览整个园区。” 三叔提醒道:“你或许忘了,我们现在只能直行,或者右转。” “而刚才我们第一次离开公交站台后,前方只有一条直行的单行道,并没有出现更多的道路。” “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走回这座站台!” 威廉低声问:“我们可以往回走吗?” 三叔阴沉着脸:“往回走,即便你能走回动物园大门口,也一定要左拐,才能离开动物园,那样会触犯规则……后果你是见过的。” 威廉咽了口唾沫。 “何况,现在这个情况。” 三叔看向来处。 “你能走得出去吗?不会再次回到这个该死的公交站台吗?” “如果那个小女孩一直在追赶我们,我们往回走,就会迎面撞上了那个小女孩——到了那时,你怎么办?” 三人陷入僵局。 此时此刻,电话亭内,陈宴耳边,话筒中传来一声夹杂着电流声的窃笑。 “你看看,他们多痛苦!” 陈宴思索道:“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他们的确陷入绝境了。” 话筒中传来男子玩味的声音:“陈先生,你怎么看呢?” 陈宴慎重的斟酌着语言。 “有两种情况。” 电话里的男子显然来了兴致,发出一声升调的“哦~” “第一种情况: 在小女孩使用【污血】的力量之后,【原来的规则依旧生效】。” “如果原来的规则依旧生效,三叔他们相当于陷入了【原有规则】【小女孩制定的新规则】, 两种规则叠加,他们比之前更加劣势。” “这样的情况下,三叔他们就无路可逃——只能沿着这条道路前进,最后又回到这座公交站台。” “无限次的循环往复,他们的体力总有耗光的时候。” “等他们没了力气,小女孩追上来,就是他们的死期。” 电话那边的男子正要夸赞,却听到陈宴继续说: “如果是我……” 陈宴摸着下巴。 “在两种规则叠加的情况下,如果是我,就想办法诱导女孩向左拐——这不难做到——如果发生暴力冲突,很难避免【向左拐】这件事。” “女孩如果再次发生【左拐】,就会违反规则。” “而违反规则者,必将受到惩罚。”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圣诞礼炮炸响的声音,然后是来自男子低声的喝彩。 “看来陈先生你不只是带着脑子上班而已!” 陈宴好像没有听到这句廉价的恭维,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 “女孩之前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违反了【不能左转】的规则,惩罚就是脚掌被扭曲成了90度。” “按照你说的,她使用了体内【污血】的力量,嗯……发生【腐坏】的【污血】的力量,抵抗了规则的惩罚,让自己的脚恢复了正常。” “但我认为这是有代价的。” 陈宴语气里带着笃定。 “代价是什么呢?”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话筒中只有持续不断的电流声。 陈宴自问自答。 “【使用污血的力量,抵抗规则的惩罚】——做到这件事的代价,就是【腐坏】的加剧——我认为,这就是小女孩变成怪物的根本原因。” 片刻的沉默。 “啪,啪,啪——” 话筒中传来了响亮的掌声。 “你太棒了!陈先生……鉴于你这么棒,我甚至想把解决这件事的规则直接告诉你了!” 果然。 对电话里男子所透露出的消息,陈宴并不意外。 他从一开始接触到【不能左转】的规则时,就猜测,动物园里必定存在更多的规则—— 这么大一个动物园,怎么可能只有两三条简单的规则呢? 而男子的话,也让陈宴肯定了一件事情: 女孩身上【腐化】的加剧,真的是抵抗规则惩罚所导致的…… 之前,他真的只是猜测而已。 有了电话中男子的肯定,陈宴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 电话中的男子也必定知道陈宴的试探,但他没有戳破陈宴的小心思,而是直接予以肯定—— 这说明,男子并不在乎把真相告诉陈宴。 甚至,“真相”可能是男子一直想要告诉他的——陈宴明显发觉了这件事。 陈宴撇了撇嘴,心想,电话中的男子现在这么半遮半掩,说一半留一半的态度,说不定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恶趣味而已。 这是个喜欢让人猜谜的家伙。 现在,那家伙的声音有些急切。 “你只说了第一种情况,陈先生,那第二种情况呢?” 陈宴依然谨慎斟酌着语言。 “第二种情况,在小女孩使用了【污血】的力量之后,【原来的规则被替换了】。” “原来的规则失效, 小女孩的新规则生效。” “小女孩创造出了这条循环的道路,创造出了这一片……循环的空间。” “在这片空间之内,一切都是循环往复的。” “暴雪可以回到天上,道路可以前后相连。” “从三叔他们进入这条道路开始,到三叔他们离开这条道路结束—— 这其中的空间……甚至有可能连带时间在内,都成了循环往复的。” 电话那边传来了肯定的答复。 “宾果!陈先生又猜对了!然后呢?” 陈宴看着电话亭外的大雪,心中估计着时间,看向动物园大门的方向。 也是四人当初来时的方向。 一个黑影出现在那个方向的尽头,出现在暴风雪中。 是那个小女孩。 “循环的终点在哪里呢?” “如何打破这个循环呢?” 陈宴拿着话筒。 “这才是最绝望的情况: 原来的规则失效,我们几个正常人,没办法对抗那个变成怪物的女孩—— 没办法像我刚才想的那样,用【不能左转】的规则,对抗女孩。” “这种情况是无解的,只能去和女孩拼命。” 陈宴顿了顿,补充道: “这只是在现有规则的基础下。” “如果有更多的规则,事情或许会出现转机。” 第22章 离群者,和来自血源的【链接】 公共电话亭外,暴雪铺天盖地。 公共电话亭内的玻璃上已经结了大片的冰花,在昏暗的天色下,玻璃仿佛像是被纹满了某种宗教意义上的祷文,神秘又危险。 “真是……精彩。” 话筒中,男子的声音里总算没了调笑。 “作为奖励,陈先生,作为我个人对你的奖励,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他换了个“稍微”亲近点的称呼,声音里的调笑声重新出现。 “我可以告诉你,公司给你发放那只手机的下落。”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陈宴有些错不及防。 可惊喜过后,陈宴脸上的表情开始尴尬起来。 连同入职通知书一起发放的手机被人偷走了,这完全是不可预料的人祸——是小偷的错。 但在公司的人眼里,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没有保管好—— 他们只会想,如果在收到邮件的时候,就打开邮件,把手机带在身上,就不会出现后来被偷走的情况。 话筒中的声音严肃起来。 “知道你手机被偷走的时候,我很生气。 因为手机是很重要的东西。” 男子在“重要”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他似乎知道很多,陈宴最困惑的是,他是怎么知道?在什么地方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知道陈宴丢了手机这件事的? 对陈宴来说,在某些方面,男子身上的谜团给他带来的困惑,甚至超过了面前出现的诡异。 “手机非常重要,甚至比你的命还重要。” “如果手机落在某些人手里,会对拜伦维斯集团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 “那样的损失,是你无法弥补的,也是动物园隶属的分公司所无法承受的。” 陈宴脸色难看极了。 话筒中男子的语气,在下一句话中,又变的轻松起来。 “好了,作为你的上司,我已经表示了我应有的态度。” “现在,我仅代表我个人,跟你对话。” 他语气里带着几近亢奋的兴奋,以及带着明显笑意的幸灾乐祸! “你真是个天才!陈先生!你竟然把拜伦维斯最重要的手机给弄丢了! 我已经接待过几十个实习生,你是头一个把手机弄丢的!” “哈哈!你要把院长气死了!” 陈宴因他的语气而有些火大。 “但我并不是院长,不管惩罚你的事, 我也是拿钱给人干活,和你一样是为他人工作,为了一丁点劳苦费用忙碌的打工人。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 “在这里,我要对你发出善意的提醒, 陈先生,手机是拜伦维斯集团成员的身份象征, 每个员工一生只有一台,也只能有一台手机。” 陈宴警惕他话中的意思。 “好消息是,如果你的身份不变——如果你始终是拜伦维斯的工作人员,不被开除,也没死的话,你总会找到手机。” “也或者,手机会找到你。” 这句话说的陈宴战栗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手机……是活的吗?” 话筒里的声音憋着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手机可是这世上最奇妙的造物之一呢~” 陈宴立刻询问:“你说的这些,也是规则之一吗?” 话筒那头的回答模棱两可:“是,但不完全是,有些规则的界限并不明显,甚至很模糊。” 陈宴忍不住追问:“【规则】到底是什么?” 话筒那头给出了简洁的答复: “是【超凡的力量】,陈先生,我之前已经说过,这是动物园的重要研究方向之一。” 话筒那头的男子明显不想把这个话题说开,便将话题转移开了。 “陈先生,你能猜到我是谁吗?” 陈宴镇定的回答:“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先生,我应当叫你什么?” 电话那头对他猜测的结果并不奇怪:“叫我的名字就好了,聪明的陈先生。” 陈宴微微点头:“劳伦斯,谢谢你的提醒。” 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显然没预料到,陈宴在感谢过后,竟然一言不发了。 他本以为陈宴会问更多。 他原本准备了很多答案, 关于这间动物园内的诡异,关于违反动物园规则的代价,关于陈宴现在所处的诡异环境…… 陈宴一个问题都没问。 现在,这些问题被一股脑憋在心里,令他窒息。 “你不想知道些别的吗?陈先生?” 他期待着陈宴的问询。 此时此刻,陈宴的眼神注视着道路起始的方向——也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那个方向上,暴风雪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阴影。 是小女孩。 公交站台中的三人也明显发现了女孩的到来。 “艹……”三叔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只能冒着暴雪,艰难的迈过齐膝深的积雪,再一次向道路的另一头前进。 公共电话亭中,陈宴看着三人笨拙而狼狈的身影消失在暴雪中之后, 对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问出了自己唯一一个问题。 “劳伦斯,请告诉我,这小女孩到底是什么?” 电话那头长出了一口气,仿佛爽到了。 “是【月之眷族】中的【离群者】。” “信仰同样神明的眷族,不止拥有坚定的信仰,和同样的血源,还有彼此之间的【链接】。” “【链接】是同一眷族族群个体之间的纽带, 陈先生,请你牢牢记住这件事, 在遇到某些不可理解的事件时, 【链接】的定义,会成为你打开答案之门的钥匙。” 陈宴沉吟着:“她现在的情况……” 电话里继续解释着:“她和其他月之眷族的生命失去了【链接】,成为了【离群者】,并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以至于她身体内的【污血】发生了腐坏。” 陈宴重复着劳伦斯的话。 “她身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电话那头的语气很严肃,听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是的,是对她生命造成严重威胁的事。”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这件事,必定不是【违反了不能向左转的规则】, 违反规则,只是诱因。 她变成这个样子的根本原因,是【那件事】。” 电话那头予以肯定:“是的,即便不违反规则,她也会很快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陈宴接着说:“【那件事】,是在她进入动物园之前,就已经发生过的事。” 电话那头依然是肯定的语气:“当然。” 第23章 猎人是夜晚的接待员 陈宴盯着身影越发清晰的小女孩。 女孩身上的【腐坏】加剧了。 她的血肉像是融化,向下滴落。 四肢也逐渐畸形,手臂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脊椎支撑不起头颅的重量,她身上的一切都在变得更加扭曲。 她正在向更加可怕的方向发展。 是什么样的事,让一个正常的小女孩,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劳伦斯似乎知道陈宴在想什么。 “陈先生,你不用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件事】的程度很恶劣,足以诱发她身上【污血】发生【腐坏】。” “【污血】原本就不干净,不然怎么能叫污血呢?” “对于神明的眷族而言,不过度使用【污血】中的力量,【腐坏】一般不会发生。” “当然,诱发【污血】发生【腐坏】的,除了过度使用污血的力量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原因。” 陈宴听完,心中被一个疑问占满了。 “劳伦斯,告诉我,在发生了【很不好的事】之后,她为什么收到了动物园的邀请函呢?” 陈宴意识到,自己没把问题问清楚。 “我换个说法。” “动物园,为什么要邀请这么一个即将腐坏的人呢?” “这其中必然有因果关系。” 话筒中,劳伦斯长出了一口气,语气更加轻松。 “你问到点子上了,陈先生,这牵扯到动物园至关重要的规则之一。 是你原本应该遵守,但由于某些原因,你并没有遵守的规则。” 陈宴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说道:“是《入职通知书》上的某条规则……是上班的时间!” 劳伦斯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称赞他。 “是的,陈先生,因为你没有在上班前13分钟进入动物园,所以你见到了她。” 陈宴想到了什么,浑身渐渐僵硬。 “更准确的来说,这是作为你违反【上班前13分钟进入动物园】这条规则的惩罚。” “作为惩罚,你看到了她,看到了他们,那是你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陈宴磕磕绊绊的问:“为什么是东西呢?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吗?” 话筒中的回答耐人寻味。 “啊哈。” 劳伦斯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这次你怎么猜不出来了,陈先生?” 他可恶的语气引起了陈宴的怒气。 这个劳伦斯·阿金特,似乎很喜欢捉弄人。 “让我们回到你的问题,陈先生。 动物园,为什么要邀请这么一个即将腐坏的人呢?” “因为,这样的游客,不是由你这样的员工来接待的。”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夜晚属于猎人,陈先生。 猎人是它们的接待员。 它们是猎人的猎物。 而你,只是一个无关的闯入者。 是一个违反了规则,并受到了惩罚的可怜虫。” 话筒里的男子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陈宴疑惑道:“夜晚?天色明明已经亮了……” 话筒里传出轻声的嘲笑:“还没到日出的时候,路灯还明着呢,不是吗?” 陈宴猛然抬头,便看到了已经被积雪覆盖的碎石路两旁的路灯。 路灯还亮着,为昏暗的环境提供着可怜的光线。 陈宴意识到一件事——沃德法克州处于帝国的最北边,冬天日出的时间本来就晚,就现在来看,天虽然微微发亮,但黎明还未到来——还没到日出的时刻。 也就是说,现在,还是夜晚。 话筒中的声音带着疲倦。 “现在是夜晚,是属于猎人的猎杀时刻,请你不要打扰猎人接待的工作,好吗?” “不然,我们就要找新的实习生了……” 哈欠声再次响起。 “我该休息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上班,白天可是忙得很呢……” “好好活下去吧,陈先生,记住不要违反规则,不要去和猎人对视。 只要乖乖的,你一定能活下去。 毕竟……你已经是拜伦维斯的员工了。” 陈宴听到这句话,知道劳伦斯即将挂掉电话。 他内心的疑惑已经基本得到了解答,有疑问的地方,也只等自己去验证。 所以他没有继续向劳伦斯发问。 倒是劳伦斯好像不放心的样子,再次用很疲惫的声音说道: “对了,陈先生,顺便一提,作为拜伦维斯的员工,你被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规则保护,拥有【不受限】的权利。” “也就是说,你不受【不能向左转】这一规则的限制。” 听到这句话,陈宴着实惊了一下。 “这是作为员工身处园区之内的特权,也是公司对员工人身安全的一种保护。” 劳伦斯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声音里携带的睡意已经相当浓郁。 “最后的最后,是我告诉每一个新人的规则—— 【一切现象的形成,必有其根本原因。 知道成因和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就能够破解一切谜题。】” 陈宴思索道:“这哪里是规则,明明是道理。” 劳伦斯:“不,陈先生,这是解读一切超凡力量的、最本质的通用规则。” 他没有给陈宴继续说话的机会。 “最后,早安,陈先生,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嘟嘟嘟……” 话筒中传来失去信号的声音。 劳伦斯已经挂断了电话。 陈宴沉默着把话筒放回公共电话上,目光转向公共电话亭前面的碎石路。 小女孩已经来到他面前。 小女孩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充血的双眼在黯淡的路灯下闪着深红色的光。 她脸上属于人类的皮肤已经褪去,露出带着金属色的、类似甲壳的东西。 她身上的四条手臂变得很长,但其中一条已经几乎断掉,藕断丝连的连接在身体上,拖在雪地里。 陈宴脑袋有点短路,因为他发现一件事—— 和劳伦斯说了半天话,知道了那么多的信息,依然没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 知道女孩因某件可怕的事而变成了这幅模样,但陈宴并没有帮助她回复正常的能力,或者解决她的方法…… 女孩身体的腐坏程度在不断加剧着,身体的零件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 当她路过电话亭时,腹部掉落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东西在雪地上滚了几圈,被雪洗去了一些血腥,露出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颗脑袋。 是女孩父亲的脑袋。 陈宴看清楚那脑袋的时候,脑袋里“轰”的一声。 那颗脑袋上的眼睛在眨! 那颗脑还“活着”! 陈宴陷入面前诡异恐怖的景象时,女孩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即将消失在视野之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掉出了很多东西。 男人脑袋上的脸,正面朝着电话亭的方向。 陈宴甚至能看到那张脸上的绝望。 第24章 男人 陈宴短路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奇怪的念头: 男人或许还活着…… 男人的脑袋或许还活着! 他很快注意到男人脖子的位置,那里的血液已经凝成了冰,没有更多鲜血流出来了。 他注视着已经开始回归天际的暴雪,慕然间想起了劳伦斯的话。 【一切现象的形成,必有其根本原因。 知道成因和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就能够破解一切谜题。】 如果知道小女孩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原因,或许就能破解当下的困境! 而那些原因,很可能就在男人的脑袋里。 一念之间,地面上大片大片的积雪散入半空,半空中原有的暴雪也开始回归天际。 苍穹之上一片苍茫,唯有光线比之前更加丰富——黎明即将到来。 陈宴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 按照上一次的时间,暴雪回归天际的过程,不会超过半分钟,紧接着就是三叔他们再次回到公交站台。 陈宴大约只有半分钟的思考时间。 他盯着男人的脑袋。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只剩脑袋的男人依然尚未死去—— 这本身是匪夷所思的,但就这么发生了,成了客观的事实。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靠一个脑袋,凭什么活下来呢?是小女孩【污血】的力量让他保留着苟延残喘的生命吗? 陈宴推测不出。 他只知道,如果他再不采取措施,半分钟后,三叔他们就会回到公交车站,看到男人的脑袋。 十几秒钟后,当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变成了薄薄一片时,陈宴冲出了公共电话亭。 他抱起男人的脑袋,转身冲回公共电话亭,并快速合上了门。 “谢……谢谢……” 男人的脑袋说话了。 陈宴有点接受不了这样另类的对话,把男人的脑袋放在公共电话上面,勉强和他平视。 “您或许需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陈宴对着男人说道。 男人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茫,即便整个脖子都被冰封住,已经流失的血液依然造成了大脑缺氧,让他脑袋运转的速度慢了下来: “说……说什么好呢,先生,我的小薇薇生了病,那病症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男人两只眼睛的瞳孔一上一下,显然已经失去一部分理智,处于半痴半傻的状态。 陈宴怕他马上死掉,说话的语速就快了些:“你们怎么收到动物园邀请函的?” 男人的回答简单极了:“那我怎么知道?我们只是拿到了邀请函,然后就来了这里,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收到了邀请,就要赴约,这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 陈宴立刻意识到,【收到动物园的邀请函,就必须赴约】,这或许是一条规则——适用于动物园之外的规则。 他接着问:“在收到邀请函之前呢?你们在干什么?” 男人眼神呆滞了一秒钟。 “我们……我们在做祈祷。” 他忽然哭了起来。 “我们在做祈祷,我们希望神父能治愈薇薇安的病,因为我们已经找过了整个城市的医生,没人能治好薇薇安的病!” “神父带着薇薇安进了祷告室,我们只能在外面等待,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呜呜……薇薇安出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她每次从祷告室里出来的时候,都有点不对劲!” 他哭泣的像个小男孩。 “虽然每次祈祷之后,她的病就会稍微缓和一些,不那么痛苦了,但……但她的性格也发生了改变……” 男人带着泪痕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可无论如何,在爸爸眼中,她都是那个乖巧听话的薇薇安……” 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仿佛在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陈宴意识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之后,男人的性情发生了很大改变——和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男人盛气凌人的样子至今还被陈宴记得,那种暴躁的感觉给人的印象太深了。 人在死前,就会变得善良吗…… 陈宴问他:“除了祈祷之外呢?在来到动物园之前,你们做过其他事吗?” 男人的脸色浮现出茫然:“没有……做完祈祷,我们就回到了店里,回到了我们的玩具店……高街那地方,你知道的,一天不营业,就会损失一天的租金。” 他断断续续毫无目的的说着:“我们交了整整一年的房租,在高街开了玩具店,因为薇薇安喜欢玩偶,她最喜欢的就是小熊玩具,她总是喜欢带着它们出门……” 陈宴感觉男人话中的东西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来着…… 陈宴脑袋灵光一闪,响起了几十分钟前,他登上公交车时的那则广播。 “现在播报一起突发事件: 五分钟前,高街东发生了一起车祸惨案。 车辆撞入一家玩具店,一家三口不幸罹难,凶手在逃。” 他看向男人的眼神变得复杂。 “先生。” 他因头皮发麻而语气生冷:“像你们开设的玩具店,高街还有几家?” 男人目光呆滞:“高街都是些大学,玩具店不太好做生意,所以数量不多…… 高街东的话,只有我们一家。” 陈宴浑身僵硬。 男人继续说着:“高街南好像也有一家,但也仅此而已了,没有更多玩具店了……如果不是薇薇安喜欢,我们也不会做这么大风险的生意。” 男人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我和艾莉商量好了,薇薇安就在高街旁边的沃顿街上小学和中学,等到她长大了,我们的生意也稳定了,能供得起她挑选高街的大学。” “她会成为一个女博士,会拥有很多知识,她会变得很聪明,也许会在大学里找到一个男朋友……” 男人的眼神有些沮丧,但更多是无可奈何。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女孩总是要出嫁的,我们只能多赚些钱,多购置房产,万一我的小薇薇安受了丈夫的欺负,能有一个容身之地。” “她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到了那时,我们会时长去拜访她,看着她的孩子慢慢长大,就像是看着她长大一样。” 男人脸上的希望很刺眼。 “薇薇安啊,她会成为我们的骄傲!” 陈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莉也很喜欢薇薇安呢,呵呵,她是一个好妻子,虽然不是薇薇安的亲妈,但对薇薇安一向不错,我遇到了好女人。” 男人用痴呆的眼神对着陈宴挤眉弄眼。 “先生,你这么英俊,一定也有女人了吧?” “你结婚了吗?” 第25章 黎明之前 “额,额……” 陈宴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脸色变黯。 “啊,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分手了吗?还是离婚?年轻人,别丧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男人怎么能愁找不到女人呢?” 男人的语气愈发温柔。 陈宴呼吸了一口公共电话亭里的冷空气,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些。 陈宴看着男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瞳仁已经开始了涣散。 男人撑不了多久了。 接下来,陈宴接着问了很多事, 关于男人的事业,整个家庭的背景,以及他们一家人在近些天的行动路线。 男人的很多记忆都被遗忘了,除了一些和妻子有关的模糊记忆,还有和女儿相关的记忆—— 只有在提及和女儿相关的记忆时,男人的表述才不至于混乱。 在尝试试探其他记忆无果之后,陈宴说: “先生,我认为,我们还是聊回之前的话题。” “之前的话题……哦哦,对了,我的小薇薇安,呜呜……” 说道这里,男人脸上温柔的表情消失。 肉眼可见的悲伤化作眼泪溢了出来。 时间不多了,陈宴不能让他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浸下去。 “你最后一次陪在薇薇安身边,是什么时候?” 男人啜泣着回答:“我一直和她在一起……自从她患病之后,我和艾莉很少离开她的身边。 即便离开,也只是离开片刻。” 他顿了一下,眼神里出现些许绝望。 “我记得……印象里,最后一次陪在薇薇安身边,是11月30号的早上。” “这很奇怪,我明明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尝试着解释。 “她离不开我,因为她的身体不好,力气很小很小,需要我来照顾她……” “所以,为什么我会记得最后一次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呢? 难道我在这时间之后,离开了她? 天呐!没有我的照顾,小薇薇安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悲伤让他的大脑有些短路。 陈宴及时将其矫正: “先生,11月30号那天,你最后的记忆中,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记忆已经很混乱了,但依然记得这些。 “11月30号早上……距离薇薇安的生日还有整整一天,我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生日礼物是最能哄她开心的东西之一……我,我订了一束花……不对,是一整车的花!” 11月30号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 陈宴清楚的记得,今天是12月1号。 11月30号,是男人拥有最后记忆的日子。 也就是说,男人失去了大概24小时的记忆。 他忘记了自己一家三口惨遭车祸的事! 他看着男人,内心始终不明白,在遭到车祸之后,男人是怎么活下来,又如何受邀来到拜伦维斯动物园的。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一家三口遭了车祸,新闻中明明播报着“不幸罹难”,但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却毫发无损。 即便他没死。 又怎么能在车祸之后不去医院,去动物园呢? 在去了动物园之后,还失去了24小时的记忆。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而且,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说过,这一批游客并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恶灵吗? 还是某种丧尸之类的怪物? 陈宴不知道。 陈宴只知道,作为受邀者,男人失去了大概24小时的记忆,这种现象绝非偶然。 陈宴内心笃定,这是一种规则。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受邀者会失去大概24小时的记忆】——这是一种规则。 当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道血腥沿着公共电话流了下来。 那是从男人脖颈中流出的脓血。 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脖颈之间冰封的血液即将融化。 可他依然继续说着。 他语气轻松,好像那些话语——那些话语中的记忆,能为他带来数不清的快乐。 “我给她买的一车花里,有欧石楠、白蜡、铃兰、冬青、三色堇、石竹、玫瑰、玫瑰、矢车菊……” 他一一细数,仿佛那些花朵就在他眼前。 “一整车的花,被我藏在隔壁的画室里,哈哈,薇薇安讨厌画画,所以她绝对不会发现那一车花!” 他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好像自己做了很聪明的事一样。 只是由于皮肤和血肉在持续崩坏的原因,那得意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奇怪。 他继续说着那些令他得意的事。 “我在高街南边的蛋糕作坊为了订了一座等身高的大蛋糕,等到明天——等到12月1号,那只蛋糕就能够完工,我将会把一些花插在蛋糕上,嗯……每种花都插一只!插够她的年龄数量的花!” 陈宴低声问:“先生,薇薇安今年几岁了?” 男人眼里放着光:“还差一天就13岁了!” 陈宴提醒道:“可那些花也有13种吗?” 想到这里,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沮丧起来。 “啊,啊,那些花,超过13种了呢,没办法把每一种花都插在蛋糕上呢……” 他神色间浮现出绝望。 也是在绝望的神色浮现出的下一刻,他脖颈之间流出了第二道、和第三道鲜血。 鲜血沿着公共电话向下流,只花了几秒钟,就几乎把公共电话给盖住了。 天知道他的脑袋里哪来这么多的血。 男人明显也感受到了这些血液的流动,他使劲让眼珠子向下看,却始终看不到血液。 几次尝试之后,他放弃了这样的举动,用沮丧的声音说: “我要死了。” 他的语气比陈宴想象中平静许多。 陈宴看着他逐渐恍惚的眼神:“也许只是去睡一觉,先生,也许你只是困了。”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浮肿的脸让这笑容看起来很扭曲。 “是……是吗……” 陈宴点了点头:“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呢,你在哪见过没了身体还能说话的人呢?这是梦里才有的场景啊。”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惊喜起来:“好像是呢!” 陈宴说:“睡一觉吧,先生,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就是天亮了。” 男人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陈宴沉默起来。 鲜血覆盖了整座公共电话。 几秒钟过后,当陈宴准备打开门,趁着三叔来之前清理公共电话亭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个好人。” 男人还没死。 “请转告薇薇安,不要再去找神父了,圣歌团的祈祷比马戏团小丑的骗人把戏更恶劣。” “还有……虽然很无礼,但还是想拜托你,请救救薇薇安,救救我的孩子……” “我的不记名保险柜在沃克街189号,火药桶帮的一个小舵口里,编号5371,密码710309。” “现在,我真的要睡觉了。” “早安~” 第26章 背水 男人的脑袋开始溶化了。 脓血从七窍中流出,顺着公共电话台向下流动,片刻之间将整个电话台覆盖在内。 与血肉一起融化的还有骨头,只是那些骨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像下流动的脓血渐渐变黑,最终覆盖在地面上,散发出焦臭的味道之后,乌黑脓血的表面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白色火焰几近透明,也没什么温度——甚至连公共电话亭内的少许积雪都无法融化,更别说引燃塑料质地的公共电话。 片刻的等待之后,乌黑的脓血完全燃烧,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男人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陈宴意识到,这已经是男人的第二次死亡。 第一次在高街的玩具店里,被车撞死。 第二次在这间小小的电话亭里,彻底消失。 陈宴确定男人死透了,才转过身来,再次看向道路的起始点。 三叔等人的身影已经出现,暴风雪也刮了起来,一切都像是重新开始了。 陈宴意识到一件事——劳伦斯并没有确认过他的猜想,关于【这片空间到底适应什么样的规则】的猜想—— 是【动物园的规则】【薇薇安污血的规则】? 还是单纯的【薇薇安污血的规则】? 陈宴意识到,在知道自己不受动物园规则束缚之后,前者和后者变成了同一种。 在这片被薇薇安污血操纵的空间内,【薇薇安污血的规则】成了基本法。 他看向再次来到公交站台的三叔等人。 他们已经很疲惫了,气喘吁吁的直不起腰来。 即便年轻力壮,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承受如此大的心理压力,面对各种未知和诡异负重前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三叔早就因为酒色透支了身体,无论如何都比不了威廉那样的年轻人,或是连酒都不沾一口的传教士。 三叔斜靠着站台内的木质广告版,那广告版上如今空无一物。 “我不行了。” 三叔低着头,体力已经透支,他感觉自己的腿麻了,像是随时都会抽筋。 “梁先生,或许你可以再坚持一下,我们明显已经看到了曙光。” 传教士口中的“曙光”并不是指即将到来的黎明。 他指着地面上的血。 那些血迹被不断变大的暴雪掩盖了踪迹,只出现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你看啊,梁先生,刚才还没有这些血迹的,这说明那女孩的伤势开始严重了,我们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把她拖死了也说不定。” 三叔嘿嘿笑了两声:“这真不像是一个传教士能说出的话。” 传教士胸腹间的肉已经被冻的乌黑,那是肉眼可见的肌肉坏死。 “她并不是人,所以不需要神明的怜悯,在她死后,我不会为她念唱圣歌,她的灵魂也不会得到安息。” 三叔的笑声更大了:“你们骗那些孩子做弥撒的时候,怎么没说出这番说辞?” 传教士避而不谈:“梁先生,和言语无关,神爱每一个人。” 他理所当然地补充道:“除了异端。” 威廉看着两人之间的争执,想起了街道上流传的一些传说,他从未见过那些事,所以也不能确定两人谁对谁错。 “别装蒜。” 三叔似乎因为绝望而有些丧失理智。 “她身上发生的明显是【腐坏】,你明白的,你知道【腐坏】是什么,你知道腐坏如何发生,又是为什么发生的……” 传教士用庄严的音调粗暴的打断了三叔的话: “如果没有邪神之血,弥撒和祈祷怎么会让人发生腐坏呢? 那小女孩本身就是异端,只是弥撒让她被神之眼发现了而已。” “可即便对待异端,神也是仁慈的,并没有对她进行惩罚,只是任她发生腐坏。” 他念了一声赞词。 三叔不想再跟传教士扯皮,看了一眼手表。 七点了。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七点了,天依然黑着,天际线上泛起的一丝微光甚至不足以照亮一朵云彩,只有地面之上的路灯提供着一些可怜的光亮。 “说到底,还是你们圣歌团搞出来的乱子,现在你已经因此尝到了苦果,哈,真是讽刺。” 三叔看了一眼被严重冻伤的传教士的腹部,嘲笑一声之后,扭头对威廉说道:“还能跑得动吗?” 威廉脸色通红,那是因过度运动而导致的血压升高,帝国人的白皮肤很容易在过度运动之后出现这样的症状。 威廉用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他能跑得动,但也只是能跑动而已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因为他并不健身,每天吃高热量的食物,且年纪轻轻就有了肚腩。 三叔明显看出了他的窘迫,并发出了低微的讥笑声。 “威廉,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不需要继续跑下去的机会。” 威廉看向三叔。 这话同样也吸引了传教士的目光。 “我们之前知道,这鬼地方是有规则的,比如【不能左转】。” “女孩原本违背了【不能左转】的规则,你看到过的,她的脚掌像是骨折一样弯曲了90度。” 威廉点了点头,他确实看到过那个诡异的场景。 三叔接着说:“后来,她变成了怪物,脚掌恢复了正常——这本身是不正常的。 违背了规则,就必然受到惩罚,但她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呢?” 三叔看着传教士: “每一种污血内包,含的规则都不一样。 但当污血生效时,只要违反其规则,就必将受到惩罚。 这个神棍最明白这件事了。” 传教士并没有否认他的话。 威廉拉了拉兜帽,企图让自己更暖和些,可那并没有什么用。 “她的脚虽然恢复了正常,但必然已经受到违反规则的惩罚——她受了内伤!” 威廉和传教士同时一愣,过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三叔创造的新词儿。 “内伤……” 三叔盯着道路来处,像是一只虚弱但依旧凶狠的秃鹫。 “内伤是可以不断积累的,只要她继续违法规则,继续受到违反规则的惩罚,她就会越虚弱——直到我们可以杀死她!” “威廉!” 三叔看向威廉,那眼神好像要把他吃掉。 “咱们不跑了!等她来了,就引导她【向左转】!” 第27章 邪神之卵 “神棍你也要加入进来!你不想继续传教,散播圣歌团的信仰吗?那就要先保住命才行!” 三叔紧张的看向站台之外。 暴雪比之前更大了。 暴风夹杂着大量的雪花,无序的充斥在整片空间之内,雪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陈宴的鼻腔捕捉到了这一丝血腥气,可当他想要仔细去闻的时候,又什么都闻不到了。 他看向天空。 天空比之前更加阴暗,天幕之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血色月华,雪花就是从那层血色月华里降落下来的。 雪花本身也像是被这层血色月华染了色,以至于整个视野都被若有若无的血色充斥着。 路灯的灯明黄色灯光更深,也更黯淡了,如同公共电话亭前深色的雪一般。 一切都好像“加重”了。 他低头看向三叔。 三叔他们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他们这次没有继续逃避,而是看向道路来处—— 一道阴影出现在那个位置。 陈宴意识到,这一次,小女孩来的比之前快得多。 他脑袋里立刻出现一个念头:腐坏的程度更深了,小女孩的时间已经不多。 一个念头过后,小女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路灯之下。 她失去了脑袋——原本脑袋的位置,如今被类似水母之类的光滑存在所替代,那东西是暗红色的,在路灯下能看到向下滴水。 她的两双胳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条带齿的长触须,那些丑陋东西的顶端存在着尖锐的刺,像是由手掌演化出来的。 脚掌化作的利爪,是全身上下唯一依稀可见当初为人模样的存在了。 更诡异的是,她的水母脑袋上有一些眼睛,那些眼睛里的瞳仁斑杂,有和人类相似的圆瞳,也有一些黄底黑仁的竖瞳。 她水母脑袋上的所有瞳孔都有同一种特征——呆滞。 陈宴立刻反应过来,那呆滞,必然是因为腐坏的加剧! 三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出了倪端。 “威廉!她已经是苟延残喘了!诱导她向左转!” 三叔盯着威廉,可威廉并不怎么想去引诱变成了怪物的女孩,他犹豫着想要拒绝,却忽然感觉一股大力袭击了自己的后腰—— “噢!” 威廉疼的一声叫喊,身子已经朝女孩跌了过去。 三叔收回踹出的一脚,大喊道:“威廉!加油啊!” 他完全是为了吸引女孩的注意! 威廉爬起身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黑,当他定住眼神,水母脑袋已经来到他面前。 威廉接触到了水母脑袋上其中一只瞳孔中的眼神。 他的身体僵住了,目光惊恐,嘴角流出口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 眼看威廉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三叔心急如焚,转而对传教士大吼:“该死的神棍!过来帮忙啊!” 传教士一言不发,用黑眼圈包裹的双眼注视着已经变成怪物的女孩,左手捧着经书,右手覆盖在自己已经完全乌青的肚皮上。 三叔眼看已经指望不上传教士,猛然扭过头去,对着公共电话亭。 “陈宴!你能在乌龟壳子里躲一辈子吗?!等到我们死了,那女孩完全腐坏,连你那龟壳一起咬碎!” 完全腐坏……是什么? 完全腐坏之后,女孩会变成更强的怪物吗? 陈宴看着三叔。 这老鬼,果然还知道更多事情。 陈宴没动,因为劳伦斯已经交代过,现在是夜晚,而夜晚是属于猎人的猎杀时间。 如果他干预了这件事,想必他那个猎人同事,会很不开心吧…… 陈宴默不作声。 三叔看公共电话亭没反应,眼神里带着怨毒,恨恨扭过头去。 他听说过一些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事情,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对这个存在于城市中的诡异之地心存敬畏。 他知道那些事,甚至听说过一些由【污血】而生的【规则】。 他知道,他必须杀死这个女孩,才能离开动物园。 因为他曾经听说过,【受邀者】中的幸存者,将会得到【再世为人】的机会。 三叔将这种说法,简单理解为:只要活下去,活到最后,就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至于这件事本身……也许是拜伦维斯集团某个大人物的游戏?三叔倒是听说过,某些大贵族喜欢拿人命来做【逃杀游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活下去! 三叔红着眼睛。 他打拼了大半生,才获得今天的财富、地位和威望,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死在这里呢? 他还没享受够……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 三叔几个念头的时间里,威廉已经倒在地上。 女孩身体中延伸出的带刺触须割断了威廉的身体,让他像一只破布袋一般软绵绵的摊在地上,已经没有半分生机。 而现在,女孩则趴在威廉身上,贪婪的“吮吸”着他身体里的血液。 在血液的刺激下,女孩水母脑袋上睁开了更多的眼,原本浑浑噩噩的眼神也清晰了起来。 同时,那水母脑袋上的圆瞳开始向竖瞳转化。 在看清楚这种变化的那一刻,传教士站了出来。 “梁先生,邪神将要诞生,请帮助我杀死邪神之卵。” 他开始低声念诵着什么。 陈宴听到了一种歌声,那歌声让他如同沐浴圣光,浑身上下都舒服极了,像是在享受日光浴…… 是圣歌! 女孩显然不喜欢这种声音,她朝传教士扑了过来,而完全忽略了倒在一旁像是快要死了一般的三叔——在女孩眼里,三叔是完全没有威胁的。 传教士毫不畏惧,迎面而上。 她的四只触须在下一刻穿透了他的胸腹,带着血块从传教士背后钻出。 “圣光啊。” 传教士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左手的经书上闪着刺眼的金色圣光,右手已经覆盖在女孩的水母脑袋上。 他闭上了嘴,但圣歌声依然未停。 “神会赦免你的罪。” 话音落下,沉闷的爆破声响起。 “嘭……” 几近透明的水母脑袋,在内部爆炸了。 淡红色的水母脑袋在转瞬之间变成鲜红,几只硕大的猩红色竖瞳在脑袋之上猛然睁开,齐齐看向传教士。 大量的鲜血从传教士的五官里流了出来,暴雪将这些血液凝结在他脸上和脖子上。 紧接着,水母脑袋附了上来。 她想要他的血。 在猩红色竖瞳覆盖在传教士脸上的前一刻,三叔终于攒够了力气,直起身子,从女孩右侧一脚踢来。 女孩渺小的身躯被轻易向左踹飞了出去。 第28章 死亡,以及异变 当她发生向左移动的下一个瞬间,违反规则的惩罚降临了。 半空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血爆,那是她炸裂的水母脑袋。 一股异样的尖啸声响起了。 虽然从未听闻过,但陈宴依然在第一时间想到,那是女孩的尖叫声。 血爆产生的脓血滴落雪地上,一部分融化了积雪,更多则在积雪化成的水中凝成一个一个小颗粒,像是某种蠕动的虫子。 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的残躯已经落地。 那残躯之上的肢体发生了严重的枯萎,原本充盈着血肉的肢体变成了如今的枯瘦如柴。 水母脑袋上的眼睛也都紧闭着,那些紧闭的眼睛里流出一道道血丝,像是在哭泣。 于此同时, 暴雪停了。 疯狂的暴风雪在女孩死去的下一瞬间消失无踪,路灯的灯光里的黯淡猩红也消失不见。 女孩用【腐化的污血】形成的空间失效了。 由腐化的污血而生的规则,也在同一时间失效。 天空变亮了,东方的天际线上依然浮现出金色的光晕—— 很快就要日出了! 虽然天空上依然笼罩着一层煤灰形成的雾霾,但空气显然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三叔一击得手,哈哈大笑道:“成了!神棍你得感谢我啊!” 陈宴感觉三叔不对劲。 其实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陈宴就感觉三叔不对劲。 三叔和平常不太一样了,不那么内敛,不那么一直吧笑容挂在脸上,笑嘻嘻的始终坚持着和事佬的角色。 动物园内的三叔是癫狂的,是暴露了本心的。 动物园的三叔和陈宴内心的三叔重合了——卑鄙、唯利是图、欺软怕硬,是个有一点好处就能坑死别人的小人。 而现在,三叔正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传教士。 传教士满脸是血,他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看向自己胸腹之间—— 那里如今存在着一方不小的空洞,空洞内已经没了血肉,但也没有血液流出—— 低温让血液在流出之前凝成了血块。 这是女孩临死前的反击。 传教士并非超凡者,在受到如此重伤之后,已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他跪在地上,用左手的经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努力不让自己跌倒。 同时低声念唱起一支不知名的圣歌。 圣歌声响起时,传教士的身体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芒。 陈宴集中精神去看,只见传教士胸腹之间的空洞周围,竟然隐隐生出了细密的血芽! 数不清的、极细密的血芽从空洞周围的血肉中钻出,眼看就要把整个伤口包围起来。 三叔看着传教士身上发生的一切,嘴上笑着:“除去了异端,你算是为你家的神做贡献了,要感谢我才对啊!” 他来到被一分为二的威廉尸体旁边,从威廉的上身手里拿过水果刀,对着女孩的水母脑袋捅了几刀,然后来到传教士面前。 “下辈子别做神棍了,挺碍眼的。” 话音落下,水果刀划过传教士的脖子,割断了他的气管。 圣歌吟唱声戛然而止。 传教士眼神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根本不知道三叔为什么要杀掉他。 这样的杀戮,毫无理由。 三叔弯腰拾起一把雪,把水果刀擦得干干净净,扭头看向公共电话亭。 下一刻,三叔忽然感觉背后有声音。 他猛然转身,只见地面上躺着的威廉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 准确的来说,从地面爬起来的,是“两个威廉”。 死去的正常威廉,变成了两个身材小一半的“小号威廉”! 两个小号威廉朝动物园深处狂奔,他们速度快的惊人,转眼间就只剩一个背影。 “大意了,这小流氓竟然也不是人,呵,真是有趣。” 三叔看着威廉的背影,思索了几秒钟后,来到公共电话亭前。 “你还不出来吗?真把这地方当龟壳了?” 三叔咧着嘴,用水果刀的刀背胡乱敲打着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出来,出来!” 陈宴隔着玻璃门,注视着三叔亢奋的脸,并很快注意到了三叔的眼睛。 三叔的眼睛变了。 原本的眼白,变成了颗粒感明显的杏黄色。 原本的眼黑,则变成了两边黑,中间包裹着一束猩黄的竖瞳。 三叔眨了一下眼睛。 眼皮不再上下合拢,而是从两边向中间合拢。 “出来!出来!” 三叔像是有些失去理智,手中水果刀的刀背敲击,变成了刀尖凿击。 陈宴原本是不怕他砸门的,因为之前劳伦斯已经说过了,【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 直到面前的玻璃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陈宴再也不能淡定了。 玻璃快要被凿碎了! “出来!出来!” 三叔失去理智一般的大声吼叫着,陈宴一眼看到了他的口腔之内,舌尖竟然分了叉! 三叔变成了怪物! 三叔特别着急,两只手握住水果刀,一只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握住刀刃,使足了力气,猛地砸向公共电话亭。 “嘭……” 沉闷的凿击声响起,一个小白点出现在玻璃门上。 那白点很快被染红——三叔的血,沿着刀刃,落在了门上。 “呲呲呲……” 一阵腐蚀声响起,门上的白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深…… 几个眨眼之后,白点变成了可以容纳匕首的孔洞! “铮!” 血红的刀刃插了进来。 三叔弯下腰,猩黄色竖瞳看向孔洞之内。 “你在里面!是不是!?是不是!” 三叔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仿佛公共电话亭内的空间是不存在的。 他甚至因此有些动摇。 直到陈宴的声音从孔洞中出现。 “是的,三叔,我一直在。” 三叔兴奋的跳了起来。 “哈!你小子真贼!是不是早就等着我们鱼死网破呢!我就知道你小子要这么做!哈哈!这种事我见多了!” 隔着玻璃门,陈宴看到三叔脸上的皮肤发生了变化。 皮坎肩上落了厚厚一层死皮,那是从三叔脸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在这些死皮落下之后,三叔的脸有了纹理。 无数规则的小五边形出现在他脸上,色泽发黑,像是……某种鳞片。 第29章 逃兵,和下半身变成尾巴的男人 陈宴不知道三叔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拖延时间。 拖到猎人来为止! 天已经快要亮了,猎人的猎杀时刻即将终止,而猎物们并未被狩猎。 猎人的时间不多了。 这意味着,狩猎即将开始。 “三叔,你知道你变成了什么吗?” 三叔愣了一下,随即用水果刀猛戳玻璃门。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变成什么了?我难道还会变成你老母?” 陈宴看着三叔脸上越发清晰的鳞片。 “三叔,你是不是……被【污血】污染过。” 三叔笑着,口音里夹杂着细微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嘶鸣声。 “你知道的不少嘛!” 三叔深呼吸一口气。 “不瞒你说,这事憋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 谁都有几个秘密的,那些秘密憋在心里,不敢跟谁诉说,偏偏又不敢遗忘,可真是难受人。” 三叔用水果刀的刀尖划拉着玻璃门,被他的血加强过的刀尖划过一道道白印,鲜血又将那些白印腐蚀,在玻璃门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丑陋的凹痕。 “你想知道吗?好吧好吧,我就都告诉你。” 三叔的精神已经紊乱,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好在陈宴的理解能力够强,在他混乱的叙述中,依稀明白了当年发生的事。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三叔的竖瞳眯了起来,满是鳞片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那是我回去找索拉尔之后的事……是我找到变成活尸的索拉尔,之后的事。” 路灯已经熄灭了,太阳尚未升起,天际线上的光晕只有一点点洒在三叔的脸上,照出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三叔当年小有一番成就之后,回去码头工人宿舍寻找索拉尔,但只找到一具活尸。 活尸似乎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攻击人——在三叔接近之后,变成活尸的索拉尔,并没有立刻攻击三叔。 三叔耐心的等待着索拉尔的进食。 他大概等了半个小时,并耐心看着索拉尔从活尸状态恢复正常: 索拉尔的皮肤生出了新鲜的血肉,丧失一般的眸子也逐渐清晰,如同浑水中涌现出了清泉。 他干瘪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破烂的胸腔先是如同鼓风机一般躁动,而后因血肉的充盈而拥有了完整的动力。 三叔甚至能听到那层薄薄皮肉之下的心跳。 心跳声之后,就是轻微的呼吸声。 索拉尔重新开始了呼吸,就像初生的幼兽一般贪婪的呼吸着工人宿舍后暗巷里污浊的空气。 索拉尔重生了。 三叔立刻向他表示,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索拉尔沉默着,就像之前每一次见面一样。 “即便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的。” 索拉尔如往日一般沉默寡言。 “我要回去工作了。” 索拉尔要回到码头上。 回去干苦力活。 三叔拉住索拉尔,对他说,现在我已经在亚楠市城区混开了,混了帮派,还有一堆为我卖命的马仔。 三叔说,只要你跟着我混,凭着你的本事,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索拉尔知道三叔说的“本事”是什么——三叔说的本事,指他的“活尸之身”。 索拉尔拒绝了三叔,他对三叔说,他在远离城市的码头上工作,就是不想卷入城市内部势力的纷争。 他说他需要宁静,不想再打打杀杀。 三叔说了很多,许了超过三叔底线的好处,但索拉尔依然不为所动。 “请回吧,我该上工了。”他说。 三叔见怎么都没办法请动索拉尔,只好暂且作罢。 回去之后,三叔开始托人调查索拉尔的资料。 但奇怪的是,在官方的资料里,似乎不存在索拉尔这个人——市政厅的户口档案查过了,沃德法克州的移民资料查过了,做人口生意的帮派也帮忙查过了。 查无此人。 这个名叫“索拉尔”的人,仿佛是不存在的。 与此同时,三叔的生意陷入了困境。 泰盛和在亚楠市发展的太快,底蕴不够,被某些大人物盯上了,几天内断了货源,市内市外再没人敢跟泰盛和做生意。 三叔一次外出,被几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皮堵在了巷子里,手下断手的断手,断脚的断脚。 三叔自己也断了一根指头——这是亚楠市某个老牌白皮帮派的规矩,他们对人的惩罚,第一次是一根指头,第二次是三根,第三次是极刑。 三叔要做生意,又要不给他们斩断自己另外三根指头的机会。 他需要人来保护自己。 这个人需要能扛能打,不畏刀枪。 最重要的,这个人要对他忠诚。 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依然是索拉尔。 三叔再次回到了码头。 但索拉尔已经不在了。 工人们告诉他,自从他上次来过之后,索拉尔跟工头结了工资,当天晚上就走了。 至于他去了哪里,工人们就不知道了。 索拉尔平时不喜欢说话,还爱为别人打抱不平,强一点的工人多多少少都被他教训过。 弱一点的工人畏惧强人,虽然被索拉尔保护,也不敢太过亲近索拉尔。 所以索拉尔在码头上的人缘并不好,敢和他走得近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三叔只打听到,索拉尔是从东边来的。 东边是帝国的边陲,沃德法克州紧邻的侯雷史特州。 侯雷史特州的东边,则是七国战乱不休之地,名为【洛斯里克】,意为:神弃之地。 索拉尔是一个逃兵吗? 三叔不知道。 索拉尔身上的谜团引起了三叔更大的兴趣。 他想要得到索拉尔。 三叔畏惧城内的白皮帮派,不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ya市内,只能在码头这边的泰盛和分舵暂且住下,并差人寻找索拉尔,并收集索拉尔的情报。 几天后,情报的搜集有了结果。 结果并不是关于索拉尔的,但其重要程度依然让三叔无法忽视。 索拉尔杀了一个人。 那人的尸体在被警员发现之前,被泰盛和的某个马仔藏了起来,直到警车离开。 马仔从尸体上收集了一些血液,想要找到帮派里的神婆,用这些血液预测杀人者的位置。 可还没等他找到神婆,就被其他马仔发现了尸体。 这个马仔死在了某个暗巷里。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带着鳞片的尾巴。 第30章 神婆和血 “我意识到我发现了更多的事,呵呵嘶……” 三叔低着头,发出带着明显惊喜的笑声。 “我意识到我接触到了非凡的领域,那是只存在于亚楠市都市传说中的存在……暗巷里的活尸,被感染成病的蛇化人……这座城市里,一定还藏着更多东西。” 三叔一边把这人的蛇尾切割下来,和被索拉尔杀死那人的尸体一同送到帮派的神婆那里。 另一边继续派人搜查索拉尔的踪迹。 直觉告诉三叔,索拉尔并未走远。 三叔没有理由,但他坚定的认为,索拉尔还在这座城市里。 泰盛和与当地老牌白皮帮派的争斗还在继续着,三叔的时间不多,抛头露面的机会更少。 但他实在是运气不错,在几天之后,竟然得到了神婆的反馈。 神婆找上了门来。 泰盛和的神婆名叫苍耳,来自亚裔本土的某座深山,因为一身本事,在老家惹了不该惹的人,混不下去,只能出海。 苍耳来到帝国之后,阴差阳错进了泰盛和,成了泰盛和的神婆。 “这是诅咒之血。” 苍耳告诉三叔。 他拿着两只小型的玻璃试剂瓶。 两只试剂瓶中有两种不同的血液,其中一种已经变成了灰色,像是燃烧殆尽的灰烬。 另一种则依然是浓稠的鲜红状态。 “在我的家乡,这些东西有很多名字。” “诅咒之血,苍天恩赐,变节者之殇,神之权柄……” 苍耳在三叔耳边低语。 “但在亚楠,它们只有一种名字。” 他念出的名字在三叔耳朵里变成了天籁之音。 “【污血】。” 苍耳的声音低沉,如同念诵着某支古老的赞歌。 “神明立于大地之上,舍我以恩,罪我以罚,如沧海之不腐,如四季之轮转,如日月星河往复……血源不朽,则生命不熄。” 三叔捧着试剂瓶,如同捧着至宝。 “梁先生,你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苍耳指着试剂瓶中燃烧殆尽的灰烬。 “这是神明的传承之一,【即将熄灭的薪火】。 如果你能够承受火焰的灼烧,就能获得超凡的身躯。” 苍耳同时做出了警告。 “但承受火焰燃烧的代价,是灵魂的枯萎——你必须时常补充灵魂,才能以正常的形态生存在正常人类社会中。” 三叔咽了口唾沫。 “就和索拉尔一样……如果不进食灵魂,就会变成活尸,对吧?” 苍耳严肃的点了点头:“是的。” 三叔看向另外一只试剂瓶。 苍耳的语气更加严厉。 “这是帝国本土邪神的血脉,人们都叫它【污血】。 但其实它本身是纯净的。 只是因为使用之后,人的身体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异变,所以才被冠以【污秽之血】的名号。” 三叔眼神里闪着皎洁:“难以想象的异变,是变成那个马仔一样的蛇人吗?” 苍耳沉默了片刻。 “他身上发生的悲剧,是因为无限制的使用【污血】的力量,导致【污血】发生了【腐坏】,所以才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苍耳解释着。 “人的身躯本不能承受污血中神明的力量,他又根本不知道使用污血的方法。” 三叔看着苍耳:“这么说,你知道使用污血的方法了?” 苍耳盯着三叔,知道了三叔心中所想:“梁先生,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三叔只是看着那瓶粘稠的、分层的、似乎有长条形生物若隐若现的血液。 “帮派遇到了困难,我们每个人都跑不掉。” 三叔看向苍耳:“我们应该帮助帮派解决困难,不是吗?” 苍耳没有阻止他:“我只能告诉你承受污血的代价,没办法缓解或逆转【腐坏】。” 他把两只试剂瓶全都放在三叔手里。 “至于如何选择,全在你。” 三叔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咳咳……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关键在于控制,关键在于平衡,对不对?”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苍耳平静的看着他,这样的场面,苍耳已经见过太多。 凡人不能承受获得神明力量的诱惑,对超凡的力量毫无抵抗力。 无论谁都不例外。 三叔看向手中的试剂瓶。 “我可不想变成吞噬灵魂的怪物。” 他拿起装有污血的试剂瓶,一饮而下。 三叔没有说出口的是,有了这样的力量,他就不需要再去寻找索拉尔。 拥有了超凡的力量,他终于可以保护自己了。 三叔终止了对索拉尔的搜索。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泰盛和与白皮老牌帮会的斗争加剧了。 死人每天都在增加,亚楠市下城区每天警铃声不断。 许多人被卷入这场争斗中,把生命永远留在了暗巷里,或者某条无人能看得到的下水道中。 枪械商人赚了大钱,无辜的工人和市民遭了殃,亚楠市的大人物们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场争斗,如同观看一场颇为精彩的角斗。 三叔依靠着污血的力量,成为了这场角斗的幸存者之一。 泰盛和并未胜利,但输的也不够惨。 白皮帮会掌握着亚楠市的一部分暴力武装,但亚裔也拥有与之抗衡的超凡力量——不属于帝国的超凡力量。 三叔当时刚刚成为超凡者,也算是冲锋在前沿阵地的马仔,接触不到那个层次的信息。 所以,他也只是听说,白皮那边有高位的超凡者站了出来,从中调停,最终结束了这场看似无休止的争斗。 白皮帮派退回了主城区,泰盛和的势力范围被限制在沃克街所在的老城区,和工业区所在的下城区。 争斗看似结束了。 —— —— 三叔结束了他漫长的回忆。 他靠在公共电话亭上,看着天空,竖瞳中倒影出天空中越发明显的光亮。 他习惯性的想要从皮坎肩里摸烟,并再次摸空了。 他吸了一口凉气,连带着胸腹内的浊气和血腥气一同吐了出来。 “我特别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可我又能去和谁分享呢?我那几个老婆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如果她们知道我已经不是人,恐怕就要想办法卷钱跑路。” “现在我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小陈啊,你不知道我憋得有多难受!” 他拿着水果刀,一次又一次捅入玻璃门上被污血腐蚀出的空洞。 “小陈,你出来啊!” 第31章 再次发生的腐坏 带着一抹鲜艳绿色的粘稠污血,从三叔的手心流了出来,从水果刀的刀刃上流淌到玻璃门上的孔洞,在片刻之后将孔洞的面积腐蚀到的更大。 已经能容纳一只手进入。 三叔干脆把拿着水果刀的整只手臂都伸了进去。 他挥舞着手中的水果刀,猩黄色的竖瞳里带着诡异的笑意。 “小陈!你出来啊!” 这一刻的三叔仿佛变成了真正的怪物,完全感受不到半分原本属于人类的气质了。 陈宴紧紧靠在公共电话上,眼睛盯着玻璃门上的孔洞。 三叔把手伸了进去,但陈宴并没有看到三叔拿着水果刀的手出现在公共电话亭内。 他只看到,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在不停被腐蚀着——三叔的手臂被玻璃门刮烂了,从他身体里流出的污血一刻不停的腐蚀着公共电话亭玻璃门上的孔洞。 片刻之后,那孔洞已经几乎可以容纳三叔的半个身子。 陈宴在思考一件事: 如果三叔把整个玻璃门都腐蚀掉…… 如果三叔把整个公共电话亭都腐蚀掉之后,【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这个规则,还会继续生效吗? 陈宴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赌不起这个结果。 “三叔。” 他只能拖延时间。 拖到猎人到来为止。 “你进来动物园之前,是哪一天?” 三叔愣了一下,动作停顿。 “哪一天……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不准备回答陈宴的问题,因为他不需要知道。 “小陈啊,我要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但凡天亮之前进入这间动物园的,很少有能走出去那个大门的。” “哈,这也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在帮派里混久了就这么点好处,三教九流都认识那么几个。” “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动物园的大门——只要活到天亮,而且天亮之后只有一个人活着,这个人就能走出这家动物园。” “嘿嘿,很不可思议,是不是?我猜啊,这是动物园里的某种【规则】。” 他开始加速腐蚀玻璃门。 他的语速也更快了。 “我猜啊,这家动物园的园长,一定是个接近【上位者】的超凡者。 同时也是非常接近神明的眷者,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通过净化到一定程度的【污血】,制定许许多多的强有力的规则。” “能活下来,就需要满足那两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是活到天亮, 第二个要求,是天亮之后,只有一个人活着。” “多苛刻啊,小陈,多他妈苛刻。” 他低声说: “这可是用很多条人命,外加特别的运气,才试探出来的规则呐……” 他再次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加快破坏玻璃门的速度。 “快要天亮了,可还有两个人活着,真是麻烦。 小陈,你快死吧。 你死了,我还要去杀那个威廉。” “所以,不要说什么废话了,我只想要你死而已。” 三叔的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公共电话亭,但他并没有找到陈宴的踪迹。 【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这条规则,依然在生效。 陈宴隔着玻璃门对他说: “今天是12月1日。” 【受邀者会失去大概24小时的记忆】,这是陈宴之前推导出的规则。 到底推导的对不对,看三叔的反应,就知道了。 能不能拖延时间,就看这一回。 三叔猛地一愣,竟然停下了继续破坏玻璃门。 “兔崽子,你说什么?” 三叔愣住了。 “今天不是11月30号吗?怎么可能是12月1号……” 三叔的猩黄色竖瞳在下一刻变得狰狞的可怕。 “你是说……我失去了一整天的记忆……” 三叔接触过一些超凡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拜伦维斯动物园邀请前来参观的人,会失去一整天的记忆……这是为什么?” 陈宴叹了口气:“三叔,你还记得,你一天前在干什么吗?” 三叔沉默着。 一天前,他刚刚接到手底下负责接待码头客人的马仔的消息,说边境有两个大客户,需要他的堂口帮忙引渡。 大客户出手阔绰,上来就是两块拇指大小的金锭子。 三叔知道对方是偷渡客,也知道对方进入帝国之后,一定是黑户。 既然是黑户,身上还带着那么多金子。 那么,在帝国境内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算意外。 三叔决定亲自去一趟。 想到这里,三叔的脸色难看起来。 在这之后的记忆,就消失了。 三叔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陈宴,他再次开始疯狂的破坏玻璃门。 无论陈宴的话是真是假,只要杀了他,再杀了威廉,就能得到离开动物园的资格! 马上就要天亮,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陈宴看三叔再次开始行动,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紧接着继续说: “三叔,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已经死了?” 三叔的行动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又继续开始破坏玻璃门。 他脑袋里却有了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是的,你已经死了,你死在了那两个偷渡客手里,所以才会成为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受邀者,所以才会失去一整天的记忆。 三叔的手开始颤抖,如果不是身体经过污血的强化,怕是已经丢掉水果刀。 我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 如果我是死的,那即便杀了陈宴和威廉,成为了幸存者,等到天亮之后,我即便能离开动物园……以一个死亡的状态,离开动物园吗? 这个可怕的事实差点让三叔直接丢掉水果刀! 不对! 三叔的竖瞳开始充血。 已经有人证明过,天黑时的受邀者,只要在天亮前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就能活着离开动物园! 杀了陈宴…… 杀了陈宴! 陈宴看到三叔起了变化。 他的整个脑袋开始变形,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属于人类的皮肤,疙疙瘩瘩的鳞片变得乌黑发亮,猩黄色的竖瞳开始充血。 “蓬!” 一只竖瞳爆炸了! 乌黑的脓血从眼睛里流出来,在他变形的脸上留下一道灼烧过后的凹痕。 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片刻之后已经消失在皮坎肩里。 水果刀掉进雪中,他想去拿,可是连手都没有。 三叔脑袋浑浑噩噩,绝望之间,竟想要质问陈宴——三叔想要问他,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却已经不是人类的语言。 “嘶,嘶……” 第32章 动物园猎人 三叔被自己发出的异样声音吓了一跳。 他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却在下一刻身子向左一倾斜,失去了平衡。 他摔倒在地。 陈宴把一切看在眼里: 三叔之所以失去平衡,是因为他的左腿发生了快速的退化。 先是脚掌发生萎缩,破皮鞋尖端向下凹陷,而后是消失的脚踝,以及脚踝以上,整个小腿骨的消融。 如同消弭的积雪一般,他的脚掌乃至整条左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融化”。 几乎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他左边的裤腿已经空空荡荡——污血的力量汹涌澎湃。 腐坏开始了。 他失去平衡向左倒去,并在同一时间触发了【不能左转】的规则,降临的惩罚加剧了他身体内污血的腐化。 “嘶(小陈)……” 三叔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独属于人类的发声器官。 那双渐渐冰冷下来的竖瞳隔着玻璃凝视着陈宴,眼神中的狂乱令人心悸。 可即便失去了腿脚,三叔依然拼了命的在地面上蠕动,用脑袋撞击着玻璃门最下方。 “砰!砰!” 变成怪物之后的三叔力气大得惊人,陈宴身在公共电话亭中,竟看到玻璃门的门缝被他撞开了一道缝隙! 为什么变成怪物之后,力量大了这么多呢? 他瞬间明白,是因为【腐坏】加深了【污血】的力量! 可陈宴已然无计可施,因为他完全无法和三叔沟通,不能通过言语来干扰对方了! “砰!砰!” 玻璃门被撞开的缝隙越来越大,陈宴不得不把双手放在门上,弓起腰来顶住玻璃门。 “砰!”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玻璃门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将陈宴的双臂震得酥麻,并弹开了他的身体! 被震开的门缝,已然能够容纳三叔的躯体。 三叔明显也发现了这件事,他在地面上蠕动着,向玻璃门的缝隙爬去。 陈宴毛骨悚然之间,意识到一件事—— 在之前,威廉打开公共电话亭玻璃门的时候,陈宴面前的玻璃门并未被打开。 陈宴将这种现象归结于【平行空间】。 公共电话亭存在于两个【平行空间】之内。 动物园的员工打开门,进入【绝对安全的公共电话亭】。 而普通人打开门,则进入【普通的电话亭】。 【绝对安全的公共电话亭】,和【普通的公共电话亭】,是两个独立存在的平行空间。 所以,在非动物园员工的威廉,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普通的公共电话亭】,而不是陈宴这个动物园员工所在的【绝对安全的公共电话亭】。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之前威廉开门的时候,陈宴这边的玻璃门,纹丝不动。 现在三叔撞开了门,陈宴这边的玻璃门,也被撞开了! 陈宴这边的门被撞开了,这意味着两个平行空间发生了交错——甚至一定程度上的重合! 也就是说,从腐坏了的三叔撞开门的那一刻起,【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这一条规则,开始失效了! 这规则是在闹着玩的吗? 【绝对安全】四个字是在放屁吗! 实在是太扯淡了! 绝望之际,一道朦胧的黄色光线,出现在陈宴左侧。 他还未扭头,耳边便传来一阵铃声。 “叮铃铃~” 他和三叔同时看向声音来处。 那声音来自动物园大门的方向。 一辆黄色的小型巴士在下一刻出现在视野之内。 是园内公交车! 在园内公交车出现之后,两道黄色的车灯灯光照在三叔身上,三叔便呆住了—— 三叔一动不动,像是被灯光震慑。 园内公交车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面前。 当公交车快要驶入站台时,陈宴耳边传来了播报声: “兔子区,到了。 欢迎您乘坐园内1路公交巴士,本巴士由园区大门开往幽邃区。 下一站:老虎区。 上车请站稳扶好,下车请当心,注意不要抚摸白眼睛的兔子,如果和白眼兔子产生接触,园区不承担任何责任……” 黄色的园内公交车很快来到站台,车门稳稳对准公共电话亭。 气压阀的排气声响起,车门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陈宴面前。 陈宴已经意识到这人的身份, 所以他立刻低下了头。 他只能看到这人的双脚和裤子。 这人的裤子看起来像是黑色的西装裤,但西装裤下偏偏穿了一双齐膝盖的高筒长靴。 长靴是深黄色牛皮质地的,似乎已经穿了很久,已经被磨的锃光瓦亮,即便在光线并不充足的黎明之前,看起来也油亮的很。 “啊哈,看看这是啥。” 那人的声音像极了沃克街某个酒吧里,因逗弄良家少妇而被壮汉打肿了脸的地痞。 三叔呆呆的抬起头,注视着猎人的眼睛。 那人似乎很喜欢三叔这样的姿势,语气里满是开心。 “宾果!密码正确!欢迎入住拜伦维斯动物园,小可爱~” 紧接着,一把带着锯齿的短刀出现在陈宴视野中。 “咔嚓。” 锯齿短刀被男人甩开,刀刃上的锯齿划过三叔原本脖子的位置。 更准确的来说,是七寸。 血箭飞起,三叔成了两半。 男人一只脚勾起三叔的脑袋,踢足球似的一脚把三叔的脑袋踢飞起来。 脑袋稳稳落在他手中。 这样的操作,老老实实低头看地板的陈宴,是看不到的。 男人贪婪的吮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血腥气,开口说: “新来的,别那么害羞嘛,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咱俩认识认识。” 陈宴低着头:“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叫你猎人吗?” 男人摆了摆右手食指:“不,按照这种叫法,你应该叫我【动物园猎人】。” 男人在“动物园”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男人是猎人。 规则【不要和猎人对视】里的那个猎人。 男人接着说:“但你也可以叫我威尔逊。” 威尔逊。 是个姓,而不是名字。 男人是无名的吗? 陈宴没有去和他握手,而是扯开了话题:“其实我很好奇,这又是什么样的规则? 只要跟你对视了,你就会把人杀掉? 应该没这么简单。” 威尔逊惊喜极了:“咦!你可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新人!” 陈宴僵了一下,笑着说:“你和劳伦斯的反应可是一模一样。” 第33章 拥有灵魂的人偶,以及受邀的死灵 说道劳伦斯,威尔逊显然表露出不自在的神态。 “我们或许可以再换个话题。” 他没管陈宴答不答应,只是看向天空: “快要天亮了,陈先生,我要下班了,今晚的猎杀还算有所收获,这可是我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开业呢。” 他又看向公共站台的另一边,说道: “让我来看看其他猎物吧。” 陈宴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死在公交站台另一边的传教士。 威尔逊走了下来,陈宴低头看向他的背影,只见他后背上挂着两样东西。 那是两个脑袋。 一个是三叔的脑袋,那脑袋上已经没了头发,整个头颅上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蛇鳞,巨大的头骨也正在向真正的蛇形转变。 另一个,则是刚刚诈尸逃走的威廉。 威廉并未完全死去。 他的嘴巴朝着陈宴,一张一合。 威尔逊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转身对陈宴说:“对了,这只软骨头有话要对你说。” 他解释着:“这家伙是个青教徒,恰好我也是,所以我答应他,让他留下遗言。” 青教是什么势力? 陈宴完全没有关于青教的记忆。 威廉的脑袋被扔到电话亭外。 陈宴听着他虚弱的声音。 “对不起……我可以忏悔吗?青教徒不能带着罪恶死去……” 陈宴很不理解:“对我忏悔干什么?你不该对着你们青教的神父忏悔吗?” 威廉传出了哭腔:“对不起,我不该窥视你的财富。” 陈宴不明所以。 威廉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表情懊恼而悔恨,像是真的在忏悔。 “我的真名叫杰洛特·西夫。 我已经观察了你好久。 沃克街33号公寓,我每天晚上都会站在公寓对面的暗巷里,看着你下班。” 陈宴僵住了。 杰洛特·西夫,那个被吓死的小贼,不应该正躺在沃克街警务处的停尸间里吗…… 果然。 陈宴的眼神逐渐平静。 果然,杰洛特·西夫和小女孩一家人一样,是死了之后,才受到了邀请,来到了动物园。 动物园的夜晚,是邀请死人来做客的吗…… 陈宴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 这么看来,难道三叔和传教士,都是死了之后,才被邀请来动物园的吗…… 陈宴脸色僵硬的低下头,大声叫道:“威尔逊!” 动物园猎人扭过头,陈宴看不到他不悦的表情,但依然鼓起勇气问道:“这些人……他们到底是什么?” 威尔逊打了个哈欠:“新人,你这是明知故问。” 陈宴感觉到一阵冰冷,随即使劲打了个寒颤。 死灵。 他们都是死难者的灵魂! 陈宴一个念头的时间,威尔逊已经来到传教士面前。 他打量着传教士,并掰开传教士的嘴,仔细的数着传教士口中还有几颗牙。 片刻之后,威尔逊面色凝重的拖着传教士,来到公共电话亭前。 他把传教士按在玻璃门上,陈宴顿时将传教士死时的姿态看的清清楚楚。 “看好了,新来的,看好这个东西。” 他伸出手来,抓住传教士的头皮,猛一使劲。 洁白的、绝非天然造物的“颅骨”出现在陈宴面前。 陈宴看着那传教士的“颅骨”,一下子愣住了。 那颅骨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高级塑料。 陈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个东西,惊了半天,只想出一个词来—— 人偶。 面前的传教士,是一只人偶。 威尔逊一只手掐着传教士的脖子,把它胸腔里的零件展示给陈宴看。 “这不是正常的传教士,这是一种新玩意儿,看起来就和人没什么区别,你知道它背后的原理吗?” 他自问自答。 “你当然不知道,连园长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陈宴从他的口吻里听出了对园长毫不掩饰的崇拜。 “可能只有天知道,这些拥有灵魂的人偶,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吧。” 威尔逊的话语出现了转折。 “但不是所有传教士都是这样的,这样的人偶造价不菲,通常被用来执行特别危险的任务。” 他冷笑一声。 “比如受邀进入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夜晚。” 这些事情似乎很重要,威尔逊不厌其烦的对陈宴解释: “圣歌团的传教士,你所能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些,大都是真正的人类,他们做过祈祷,献身圣光。” “他们虽然没有接受过【污血】,但却通过祈祷,拥有了超凡的力量,本身可以归纳为超凡者的一种。” “和正常超凡者不同,圣歌团的传教士,不通过血液,而通过信仰来建立族群。” “园长曾经给他们起过一个名字。” “【光之眷族】。” 园长……也就是传说中那位“威廉·马斯特”,拥有一大堆听起来就很厉害头衔的大人物。 “圣歌团成员之间,不通过【污血】建立血源关系,所以,他们没有像其他眷族族群之间联系彼此的【血源链接】—— 也就是说,这个传教士死在了动物园的夜晚,但外面圣歌团的其他人,没办法知道他的死亡。” 陈宴看不到威尔逊的表情很凝重,只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事情很严重”的感觉。 “拜伦维斯和圣歌团的政见不同,支持的党派和国会议员也不同,在民间的势力更是长期敌对。” “双发想办法互相渗透已经很久了,但任何一方都没有成功过——从没有过传教士这么光明正大受邀进入动物园的例子。” 他语气严厉。 “我们必然不可能邀请一个圣歌团的传教士进入动物园的夜晚。” 威尔逊的语气坚定。 “邀请部门出了问题,我要尽快报告给园长。” 陈宴低声道:“为什么要邀请这些死灵呢?这些……超凡者的死灵。” 威尔逊明显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说: “新来的,你可能脑子很好用。 但有时候,事情是不能瞎猜的。 亚楠市比你想象中危险的多,有些奇异神明的眷族,甚至拥有超脱你想象之外的诡异能力。 甚至有时候,那些你猜测出的、不知真假的事实,最终会成为害死你的凶器。” 第34章 猎杀之夜的结束 陈宴听完,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没有否认! 这说明,这些受邀者,真的全都是超凡者的死灵! 这个想法进而演变成了:动物园为什么要收集这些超凡者的死灵呢? 拜伦维斯是跨国的科技公司,他们的研究对外绝密,对内部员工也要签订保密协议。 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也说过,“我们研究的领域,则是科学之外——超自然现象的【规则】。” 而【规则】只能来自超凡者。 这些受邀者,全都是拜伦维斯的……试验品吗? 陈宴沉默着,低头一直盯着猎人的脚,也始终在内心警告自己,不要和猎人对视。 他看到猎人把传教士的脑袋拧了下来,装进了腰间的口袋。 陈宴内心酝酿有一个想法,那想法是非常危险的试探,甚至会引起猎人的恶感。 再三权衡之后,陈宴终究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低声说:“或许,这样的邀请,并没有什么问题。” 威尔逊的动作顿了一下。 陈宴接着说:“双方从未成功渗透过对方,但眼前我们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圣歌团试验品……越危险的研究,就越有价值,不是吗?” 威尔逊愣了半晌,才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不到一秒钟之内,笑声转变成了阴森沙哑的警告。 “新来的,活着不好吗?” 陈宴没有说话。 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威尔逊依然没有否认——他没有否认,这些超凡者全都是动物园的试验品! 威尔逊显然没有发现陈宴内心的急剧变化,他继续发出着警告: “像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威尔逊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看透了生活那样的平静。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收纳着女孩的水母脑袋。 “你接触到了我们这样的人,这辈子剩下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缠上你,你将会为了活着而精疲力竭。” 陈宴听不懂他的话,但依稀能从他的字里行间想到很多事。 “我当初也是这样……我当初还在外面的时候,也是像他们一样,每天都提心吊胆,但又觉得刺激。 那种生活仿佛是会让你上瘾的,可一旦有一天你醒悟过来,就会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了。” 威尔逊用雪遮盖住地面上的血腥,在太阳彻底出来之后,融化的雪水会带着血腥流入碎石路的地下,没人会在这里找到夜晚的死难者。 “像他们一样的生活,我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被园长收留,来到这家动物园,才过上了勉强算是平静的生活。” 他把杰洛特·西夫的脑袋重新扛到背上。 “我早就厌倦了猎杀——不是每个猎人都喜欢双手沾染血腥,能够成为上位者的只有疯子,而不是我这样的凡人。” 上位者。 是什么? 三叔也提到过这个词。 陈宴把这个词记在心里。 威尔逊把装满了肢体的袋子背在背上,一脚跨上了公交车。 “园长给了我新的生命,我不再活在用无止尽的猎杀之中。” 他站在公交车上,向陈宴挥手道别。 “就这样吧,新来的,做好你的工作,白天的动物园还是很好混的。” “最重要的,下次上班,不要再来早了。” “夜晚是危险的,对我也一样,如果你再来早,我可不保证能找到你。” 他说完,气压阀的声音响起,公车门关闭了。 “欢迎您乘坐园内1路公交巴士,本巴士由园区大门开往幽邃区。 下一站:老虎区。 上车请站稳扶好,注意不要靠近老虎区的池塘,并请谨记,动物园没有白色的老虎。 但如果你看到了白色的老虎,请善待它,并抚摸它的脑袋……” 电力驱动的引擎声响起,公车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陈宴走出了公共电话亭。 下一刻,一抹柔和的光线洒在了他身上。 天亮了。 陈宴抬起左手,看向手表。 时间刚刚好指向7点47分。 距离上班还有13分钟。 阳光驱散了阴冷的感觉,陈宴沉默片刻,开始向老虎区进发。 拜伦维斯动物园说起来也不算小,兔子区和老虎区之间足足隔了3公里的距离。 陈宴到达老虎区的时候,阳光已经彻底驱散阴霾,光线照进老虎区饲养场地内的假山,照亮了假山底下的小家伙。 陈宴看见那小家伙的时候,当时就是一愣。 他曾多次想过自己要饲养的对象,或许是一只帝国北方边陲特有的冰原剑齿虎亚种,或许是几只属于小型猛兽的半禽类枭虎,或许是混血的北地狮虎……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饲养的对象,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幼年白老虎! 白色的老虎…… 陈宴立刻想起了刚刚公交车上广播中的播报: 【如果你看到了白色的老虎,请善待它,并抚摸它的脑袋。】 这是某种规则吗? 如果不摸老虎的脑袋,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陈宴看着饲养场地内的小白老虎。 那小白老虎大概只有二十厘米高,细胳膊细腿,一张小脸奶里奶气,趴在假山旁的一只破烂棕榈垫上,一刻不停的打着哈欠。 看到陈宴的时候,小白老虎的眼神竟变得呆滞起来。 陈宴也看呆了,他没想到这小白老虎竟然有这么人性化的眼神。 那小老虎就像是认识他一般——那小东西好像知道他是它的饲养员,竟在看到他之后转身就逃,钻到假山底下不出来了! 这……总有机会摸到的吧? 陈宴注意到的另一件事,是那小白老虎一眼看上去病恹恹的样子,明显是消化不良……也或者受了什么外伤。 那假山还没他人高,他钻不进去。 只能想办法引诱它出来。 陈宴站在老虎区饲养场地的隔离圈外,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进去,耳边就传来了电话铃声。 “叮铃铃~~” 他一扭头,就看到了老虎区公交站台旁边的公共电话亭。 进了公共电话亭,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果然是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 “莫西莫西~恭喜你!陈先生!你成功的活过了威尔逊的猎杀之夜!” 第35章 老虎区 “你以为他是个很和善的人,其实他只是没办法进入公共电话亭而已! 威尔逊可是有足足三次‘误杀’新人的记录!” 陈宴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劳伦斯·阿金特,显然和威尔逊有着不小的过节。 “你知道他为什么只能上夜班吗? 因为他的本质,其实和夜晚那些受邀者差不多! 所以只能在夜间活动!” 陈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劳伦斯的意思是,威尔逊也是一种超凡者的死灵! 这一次劳伦斯的语速很快,根本就没有陈宴插话的机会。 “老虎区饲养场地的钥匙在门口的第三块地板下面,那把钥匙能打开园区内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面的食物和医疗用品一应俱全,随便你怎么使用——只要不把那只小东西整死就行。” 陈宴完全没有理解这番异想天开的说辞。 “噗呵呵……开玩笑的,那只小东西可是难得一见的稀有物种,你拿它没办法的,连园长都……咳咳。” “总之,按照规则来,按时上下班,就对了!” “对了,皮手套和电击枪也在石板底下的一只小箱子里,请随便使用!” “上班愉快,陈先生~”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陈宴挠了挠头,离开公共电话亭。 从饲养场地门外第三块石板下找到钥匙、电击枪和皮手套。 装备齐全,把电击枪的开关打开,拿在手里,打开了门。 小老虎依然躲在假山底下,陈宴能看得到它胆怯的目光。 似乎是受过什么惊吓? 陈宴来到假山前,那小老虎就想躲,后腿刚一退出假山,就被陈宴用带着皮手套的手一把抓住了后腿,将它拎了起来。 是只母老虎。 小老虎有气无力的挣扎着,陈宴轻易无视了它的挣扎,并摸了摸它的脑袋。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陈宴意识中流过。 与此同时,小老虎打了个寒颤,眼神里出现了愤怒。 “嗷!” 它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口臭气差点把陈宴熏晕过去。 “摸过脑袋了,算是已经完成了规则的要求?” 陈宴皱着眉头,因为他刚才感觉到小老虎的脑袋有点烫。 “发烧了……” 陈宴目光下移,便看到了它左腿上的伤。 伤口也就钢笔头那么大,但却伤的很深——陈宴对着阳光,几乎能看到已经结了血痂的骨头。 伤口内部虽然已经结痂,但由于没有饲养员来打理的原因,卫生条件差极了,血痂周围已经化脓。 陈宴顿时明白,这就是这只小老虎看起来病恹恹的原因。 陈宴把它放下,它不那么灵活的钻入假山,把脑袋朝着陈宴,再次露出胆怯又愤恨的眼神。 陈宴无视了它的愤怒,扭头进入仓库。 老虎园区饲养场地的仓库果然和劳伦斯说的一样,一切都一应俱全。 大概五十多平方的小屋子里,从进门到最里面,整齐排列着四座柜子: 药柜、武器柜、冰箱,以及一座贴着封条的保险柜。 药柜是用来治病的,武器柜是用来防范突发情况的,冰箱用来储存食物,但这个保险柜……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陈宴来到保险柜前,只见保险柜的柜门上用帝国文字写着【使用前请通过电话备案】的字样。 保险柜不高,也就到他胸口的高度,柜子顶上就是一部电话。 至于保险柜里面…… 陈宴弯下腰,通过保险柜的褐色玻璃向里看。 “嘭!” 一只眼球从保险柜内的黑暗里窜了出来,砸在了褐色玻璃的另一边! 陈宴吓得下意识向后一退。 “艹!” 他拿起保险柜右侧柜身上挂着的清单,用自己还算熟练的帝国语翻译起来。 “变异的林精眼球(三只)、 食人魔之血(20毫升)、 夜魔骨灰(200毫克)、 无火的余晖(1毫克)、 元素碎片(1毫克)……”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他下意识离保险柜远了些。 来到药柜前,打开柜子,陈宴才发现,柜子里那些小玻璃瓶里存放的并不是药片,而大都是一些各种颜色的粉末,或是绑成一束的药草。 阿莫西林呢?哌拉西林呢?氨苄西林呢? 别说强效的消炎药了,就连头孢呋辛、头孢曲松、红霉素、罗红霉素…… 这里通通没有! 陈宴并没有研究过帝国的药剂学,也就是说,他之前学的那些现代动物医学的知识,完全用不上了。 陈宴终于知道了小白老虎直到现在还发着烧的原因。 一是因为老虎区没有饲养员,二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强效的消炎药和退烧药。 这可怎么办…… 动物园里没药,现在只能从外面带…… 只能今天下班之后去买药,明天上班再给这小东西治病了。 “这种花费,肯定会报销的……吧?” 陈宴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天上班,竟然就要倒贴! 不倒贴是不行的,他需要维持雇主签证,就不能让小老虎挂掉……这么小的老虎,因发烧而挂掉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照顾大老虎很简单,大型猛兽的免疫力相当强悍,只要不受伤,每天定时投喂,定时清理园区内垃圾,其他基本上不用怎么管。 可照顾小老虎就麻烦了,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幼虎…… 陈宴没有这样的经验,只能按照书上的来。 他打算让小老虎多喝点水,以促进多排尿,降低体温。 可小老虎不但不配合,还打翻了水盆子。 陈宴无奈之下,只能从食物柜里找来一些糖,偷偷洒进水里,小老虎才喝得下去。 喝完水后,陈宴从医药柜里找来一些酒精——好在这里还有酒精,让他能够用酒精擦拭小老虎的四肢、胸、背和颈…… 然后是颈旁、腹股沟、腋下…… 做完这一切,小老虎的身体依然滚烫,陈宴不得不凉水浸湿毛巾,对小老虎进行冷敷。 他严格按照动物医学课本上的要求,每隔5分钟更换1次毛巾,并从食物柜中给它调制了清单的瘦肉。 老虎区仓库的食物柜里没有现成的肉,但有添加了防腐剂的瘦肉粉,陈宴并没有在瘦肉粉上看到食品安全标志,但急需给小老虎补充营养来对抗发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套流程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下午的下班点。 第36章 同事、药店和车祸现场的影子 陈宴这次学聪明了,让几点下班就是几点下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到了下午5点,陈宴准时等在老虎区公交站台。 车来了就上车,并在5点5分的时候在动物园大门前下车。 再次通过检票口,他看到检票口里的同事已经换了。 “啊,你好。” 检票口里是个脸上长有很多雀斑、带着一副圆眼镜、穿着一件白色连体羊绒袄的女孩。 她的面相和帝国本土女孩不大一样,眼睛和睫毛的颜色也一下子看不清楚,像是移民来的,但绝不属于亚裔族群。 陈宴回应道:“你好啊……” 女孩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了陈宴之后立刻表现出很大的惊奇,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新同事。 她表情略带尴尬:“真是抱歉……马上要下班了,改天再聊,好吗?你明白的,接班的同事马上就要来了,我不能跟他见面……” 陈宴愣了一下。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白班检票员不能和夜班检票员见面】,这是动物园的规则。 他立刻表示理解,并走出动物园的大门。 女孩看了一眼手表,慌张的把几本书收进提包,陈宴隐约瞥见那些书的书名: 《星象占卜入门》、《巫祭手册》…… 都是些少女喜欢的东西啊…… 女孩离开检票站,眼神慌张的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帝国冬天的黑夜总是来的很早,街道另一头的放屋里已经亮起了灯光,但天还没黑,路灯就还没亮。 女孩用慌张的表情对陈宴笑了笑: “我要回家了……实在抱歉,我必须在天黑前回家……改天……等什么时候放假了,一起吃个饭,好吗?” 她甚至没报自己的名字。 陈宴特别想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想约我? 这话他没说出来。 他只点了点头。 女孩勉为其难的露出一个尚且算是友善的微笑,转身跑向城市的暮色中。 对于女孩的反应,陈宴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间动物园里面,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动物园门口的306路公交站台,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先不回家。 他需要先去给小老虎买药。 帝国对药品的管制相当差,大量黑心商人制造的假药流入市场,药物监管又跟不上,导致很难分辨药物的真假。 沃克街所在的老城区的药店里,就充斥着大量这样的假药。 陈宴刚来帝国的时候被冻感冒,继而引发了发烧,在沃克街药店买了阿司匹林,吃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发烧竟然加重了,差点把自己交代在床上。 后来坐车去市中心的正规医馆输了液,才好起来。 假药如此猖獗,但并未对社会造成损害,大抵是因为这些药虽然是假的,但并不害命——顶多是吃了没用而已。 也有稍微有点用的假药,里面会掺杂一些真药的成分。 假了,但没有完全假。 但如果想给一只刚出生的、受伤且处于发烧中的小老虎喂药,就必须要用百分百真实的、严格控制剂量的真药。 这样的药,只能从市中心买来。 老虎这种东西,本身的免疫力相当强悍,几乎不会得什么病。 一些特殊的亚种老虎,甚至能自行寻找治愈疾病的药草,这是几千上万年演变下来的能力。 但动物园那只小白老虎的情况有些特殊…… 陈宴不知道它腿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按理说,动物园这种地方会特意控制尖锐物品,避免对动物造成伤害。 而小白老虎腿上的伤,明显是某种尖锐的利器造成的。 是什么伤到了它? 或许劳伦斯知道这件事。 明天上班之后问问吧。 陈宴沿着中央森林公园旁边的道路一直向前走,并在二十分钟后来到了高街的东大街。 他想起了薇薇安一家人。 进入高街东的街道内部,眼前的场景比沃克街繁华了许多。 现在正是大部分大学下午第二节下课的时候,街道上行人密集。 密集的人群和连排店铺闪耀的各色霓虹灯,衬的街道上的某间处在黑暗中的店铺更加突兀—— 那间店铺门前拉起了防护栏,防护栏内是一片狼藉的门面。 门面明显是被车辆撞毁的,并且能看到大量的血迹。 没有尸体的痕迹,大概是因为殡仪馆已经来过了。 是薇薇安家的玩具店。 可怜的薇薇安一家…… 陈宴想转身离开,却在扭头的一瞬间,看到玩具店内好像有个影子在注视着自己。 当他仔细看时,却只能看到一片废墟,以及散落一地的各种玩偶。 他没有想太多,继续向高街内部走去。 他看不到的是,在他扭过头之后,玩具店废墟内的影子再次出现了。 那影子藏在霓虹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向陈宴走动的方向前进。 影子似乎很害怕光,所以只能躲在人们的影子里。 在过往的行人身影交错时,它从一个人的影子融入另一个人的影子。 直到跟上陈宴的脚步—— 它进入了陈宴的影子。 陈宴感觉脑袋晕了一下。 他只以为是自己比较累了,没想太多。 接着往高街内部走了几分钟的时间,他看到一家《格林诊所》。 帝国的行医制度尚不规范,拿到从业执照的医生大多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诊所。 这家诊所的医师,估计是姓“格林”的。 陈宴推门而入,来到柜台前。 “你好,有阿司匹林吗?” 药店的售货员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小伙子,一眼看上去像是勤工俭学的学生。 小伙子一边回答:“你好,有的。”一边看向陈宴背后的地面——那里有陈宴的影子。 “什么价钱呢?” “2个便士一片,先生。” 小伙子始终盯着陈宴的影子。 陈宴犹豫片刻,艰难的从钱包里拿出20枚硬币,递给小伙子。 小伙子接过硬币,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陈宴的影子。 陈宴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小伙子面无表情,张了张嘴,似乎忍住了什么话,最终说道:“没什么,先生。” 陈宴看出他忍得很辛苦,所以扭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啊? 扭回头,小伙子已经把包好的药放进他的手里。 “一次一片,饭后食用。” 小伙子直直的目光再次放在了陈宴背后的地面上。 第37章 影子 陈宴只感觉这人奇怪极了,他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将药塞进口袋,转身离开。 他看不到的是,他那被店铺外霓虹灯光拉长的影子,伸出了手。 那只手,朝着小伙子,比了个中指。 小伙子洁白的额头上炸起一根青筋。 “请等一等,先生。” 在陈宴跨出店门的前一步,背后再次传来小伙子的声音。 陈宴转过头。 “先生,您的影子似乎有些问题。” 陈宴低头一看,只见药店内花纹地板上,自己的影子模样奇怪。 整个影子异常宽大,且没有手臂和身体的轮廓,像是……披着披风。 影子的头部像是带着一顶插有羽毛的帽子,陈宴甚至能看到那羽毛的纹理。 可他并没有戴什么帽子,更没有披什么披风。 “这……是什么!” 陈宴感觉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挥了挥手。 影子没有动静! 药店小伙子的眼神依然盯着地上的影子,他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根小臂长短的细小短棍,短棍的尖端指向影子的脑袋。 当小伙子有所动作的下一刻,药店内外的灯光忽然一暗。 陈宴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温度突然降低,身上的风衣已经不能御寒。 接着,一个声音出现在药店之中。 “格林家的小子,你想让你家老子来给你收尸吗。” 那声音环绕在药店之内,只能听出是个中年男人。 小伙子显然没有半分畏惧,手中短棍的尖端闪出一道电弧。 “你可以试试看。” 他怡然不惧。 电弧在短棍尖端扭曲摆动,以至于电弧周围的空气发生了微微的变形。 陈宴心想,那电弧的温度一定很高。 奇怪的是,面对这样的奇景,他心里竟然一丁点都不感觉奇怪。 在经历了动物园内的诡异之后,面前的场景只能说是稀松平常。 与此同时,动物园猎人威尔逊的那句话,出现在陈宴脑海里。 【你接触到了我们这样的人,这辈子剩下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缠上你,你将会为了活着而精疲力竭。】 陈宴心想,这句话能不能简单的概括为:【当诡异出现之后,更多的诡异就会接连出现】。 就像面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买个药也能碰见这些……超凡的事物吗…… 药店内两者的对峙还在继续着。 小伙子盯着影子,年轻的脸上满是自信: “脏东西,不用其他人出手,你也会成为我的战利品。” 两者对峙着,说着狠话,但都没有出手。 从他们两个身上,陈宴完全感觉不到像动物园里那样的诡异。 或许是因为陈宴已经习惯? 面前的场景,至少比动物园里内脏残肢乱飞的场景,要和谐的多……吧? 现在,陈宴被包围在药店的僵化气氛中,感觉十分尴尬。 “那个……你们先聊着,我先走?” 影子立刻做出反应:“我们走。” 陈宴:“我是说我走,不是你走……别跟着我了好吗?” 陈宴根本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而小伙子则对影子的反应很是兴奋: “你要伤害平民吗?别忘了【不战之约】!我有义务制裁任何一个伤害平民的超凡者!” 影子发出了冷笑:“我并不是要伤害他,我只是要调查我们的事……我再警告你一遍,小屁孩,别管闲事。” 陈宴眼看这鬼东西要耍赖皮,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知道不能来硬的,只能硬着头皮询问道: “你要调查什么事呢?也许我可以帮忙。” 还没等影子说话,小伙子率先提出了警告: “不要和它交流太多,月之眷族会主动和人的意识同步,别让它知道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因为它会通过梦境掌握你的意识!” 这影子……也是月之眷族! 陈宴刹那间明白过来,影子到底要调查什么事了。 小伙子说完,依然不放心的样子,手中短棍尖端电弧闪耀,再次向影子发出了警告: “【不战之约】!别忘了【不战之约】!” 影子冷笑着:“格林家的蠢货,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平民……他只是看起来像个普通人而已。” 陈宴不知道他的意思,但依然主动开口了: “实在抱歉。” ‘实在抱歉’这个短句,在帝国语的语境里,用途颇广。 打扰到别人、提出自己的请求、冒犯到别人,以及……对他人亲人逝去表示悲伤。 陈宴所要表达的,就是最后一种。 他接着说: “首先,请让我发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见过薇薇安?” 影子低声说:“你下班之后没有洗过澡,更没有换过衣服,对吗?” 陈宴点了点头。 影子说:“你身上有薇薇安的血腥味,但那血腥味并不浓郁,也没有携带暴戾……这说明你并没有对她下手。” 这倒是真的。 陈宴颇为吃惊,月之眷族竟然能从血腥味里闻出这么多东西…… 这种能力,是月之眷族独有的,还是……只要是个超凡者就会? 陈宴没那么多时间思考,影子明显不是个善茬,所以他必须说点什么。 为了防止影子能从语气里听出话的真假,陈宴说了真话。 “薇薇安已经彻底腐坏,她变成了……很不好的样子。” 他用上了略带悲伤的语气,因为他默认影子是薇薇安的家人。 在陈宴的认知里,“眷族”约等于同族。 来自同一个族群的人,自然是家人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影子的语气变了。 它的语气里并没有悲伤,而是压抑的暴躁里带着一些被隐藏起来的迫切: “她发生了腐坏,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圣歌团的杂种对她的血做了手脚,这本是我们的恩怨…… 请你放心,在知道真相之后,我就会离开你。” 它接着问: “她在动物园里……发生了什么?” 陈宴意识到,这才是它的最终目的。 他没来由的警惕起来。 听到“动物园”三个字,姓格林的小伙子应激障碍一般挑了一下眉毛,看向陈宴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他意识到,陈宴来自动物园,那多半就是那间动物园的员工。 动物园的员工……虽然是普通人,但确实和正常的普通人不大一样。 第38章 克劳德·穆恩 陈宴并不能从影子的语气里听出敌意。 但他知道,这并不代表敌意不存在。 他之前从薇薇安父亲的口中知道,在被拜伦维斯动物园邀请之前,薇薇安最后做的事情,是去圣歌团的某个小教堂里做祈祷。 影子明显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说“圣歌团的杂种对她的血做了手脚”。 陈宴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她变成了很不好的样子……嗯……就像……水母。” 一旁的小伙子及时提醒道:“先生,你掌握的信息非常有价值……” 影子的声音里带着气急败坏:“你闭嘴!” 小伙子手中的短棍尖端电弧闪耀,但那些电弧始终没有脱离短棍。 陈宴十分好奇,【不战之约】到底是什么? 竟然能束缚超凡者的行为……是一种规则吗? 是一种适用于整个亚楠市……甚至更大范围的规则吗? 让陈宴感觉更有意思的是,为什么动物园里面的超凡者们,能够无所顾忌的相互残杀呢? 他们明显没有受到【不战之约】的束缚! 陈宴意识到,拜伦维斯动物园有一套和外面世界不一样的、独特的、独立运行的规则。 沉默片刻后,陈宴开口了。 “能请问你的名字吗?” 他看着影子,说的很委婉。 他并不想做无回报的付出,即便付出的只是一些对他无用的信息。 更何况,姓格林的小伙子已经说过了:【你掌握的信息非常有价值。】 陈宴心里估计,这小伙子肯定也不知道他具体掌握着什么信息,但小伙子足够聪明,看他被影子盯上,肯定就知道影子对他有所图谋。 影子没有沉默太久,一个声音就出现在陈宴脑袋里。 ‘我名为克劳德·穆恩,月之眷族在高街的代理人。’ ‘你只需要脑袋里想着回应我的念头,我就能听到你的话。’ 这是月之眷族的能力吗…… 陈宴心中凛然,从薇薇安到克劳德·穆恩,月之眷族的能力显然与空间有关: 薇薇安能够使空间封闭循环; 克劳德·穆恩则能够让意识跨越空间,进行意念的交流——这也可以看成是精神和意识方面的能力。 陈宴看向地面。 包括潜入影子里,不声不响的跟在人身边。 陈宴不打算用意识和它交流,同样是因为姓格林的小伙子刚刚警告过: 【不要和它交流太多,月之眷族会主动和人的意识同步,别让它知道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因为它会通过梦境掌握你的意识!】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陈宴脑袋里没有对克劳德·穆恩的念头有所回应,而是开口说道: “薇薇安变成了水母,我只知道这么多。” 克劳德·穆恩的语气有些僵硬,它显然因为陈宴没有回应它的意识而有些不悦: “先生,我并不想试探你,我只是要知道薇薇安身上最后发生的事情而已…… 我知道,她进了拜伦维斯,就不可能再出来了…… 所以我并不会追究她的死亡。” 克劳德·穆恩说到“拜伦维斯”几个字的时候,陈宴发觉小伙子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僵硬, 似乎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并不那么讨喜。 与此同时,陈宴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想让影子乖乖离开,今天是肯定要说出点什么来了。 格林诊所内陷入了沉默和寂静。 三人各有所思。 姓格林的小伙子盯着地上的影子,手中短棍之上电弧闪耀,随时准备给予影子一击。 他的眼神时时刻刻表达出对攻击影子的渴望,那渴望刻在血脉里,并已经在格林家传承了几十上百年。 名为克劳德·穆恩的影子则出现了明显的晃动—— 那是他正在通过血源中的【链接】,从眷族内其他族人那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月之眷族遍布整个亚楠,即便是亚楠市政府高层,也有月之眷族的处女。 即便没有接受污血,那些经历过虔诚祈祷的处女们,也能够把足够有用的消息传递给克劳德·穆恩。 而拜伦维斯动物园,包括整个拜伦维斯集团的各个分公司,则是月之眷族的盲区—— 他们的触手总是在进入拜伦维斯之前被斩断,几百年间无一例外。 克劳德·穆恩激活了所有能想到的【链接】,能够查找到薇薇安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拜伦维斯动物园门口。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陈宴低头看着影子,心中权衡着利弊。 拜伦维斯动物园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动物养殖机构,外面的人似乎对其保持有一种特殊的敬畏—— 小伙子和克劳德·穆恩在提到动物园名字之后的反应,证明了这件事。 这说明动物园里发生的一切,对外面这些超凡者来说,是很有价值的信息。 陈宴认为自己需要对这些信息进行待价而沽。 “那么,克劳德,你可以给我些什么呢?” 他煞有其事的说:“动物园里的规则束缚着我,我如果要把里面的事情说出来……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当然是他瞎编的。 但听他这么说,柜台里拿着短棍的小伙子竟睁大了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小伙子意识到,自己竟然听到了动物园的【规则】——这是格林家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 克劳德·穆恩也震惊于陈宴的说法。 拜伦维斯动物园是超凡者的禁忌,即便在私下里,他们也不会讨论关于动物园的事情。 在克劳德·穆恩漫长的生命中,在公开场合用正常声音讨论有关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事情,还是头一次。 “我……嗯……我可以告诉你关于格林家的信息!” 克劳德·穆恩说完,小伙子的表情已经变的狰狞起来。 “鬼东西!你敢说一个字,今天晚上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我家客厅里!” 克劳德·穆恩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并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道: “【不战之约】!别忘了【不战之约】!” 小伙子长大了嘴巴,脑门上青筋又多出几条,那些青筋在脑门上组成了怪异的图案,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纹身。 克劳德·穆恩没给他太多反击的机会。 “这些姓格林的家伙, 台面上,是亚楠市的《格林药业有限公司》创始家族。 背地里,则是使用巫术对某些超凡者进行猎杀的巫师猎人!” “格林家这些屠夫手上沾染的超凡者污血,足够塞满整个亚楠的下水道!” 第39章 猎人 “你妈的……” 柜台里的小伙子已经气的翻了白眼。 陈宴愣了一下。 咦……似乎不是普通的白眼…… 更多的血管从他额头上突出出来,从他眼睛里蔓延出来,在上半张脸上形成细密复杂的纹路,像是……像是半张面具。 像极了亚裔传说中的恶鬼面具。 克劳德·穆恩闭上了嘴。 “哈,开个玩笑,别当真,到此为止了。” 陈宴听出他怕了! “呼……” 小伙子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由血管构成的纹路逐渐退去,在几秒钟之后变回了原本苍白的样子。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他补充道:“超凡者们大都知道。” 陈宴没有在意他的解释。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请问……猎人究竟是什么?” 动物园里的威尔逊曾经说过,他是【动物园猎人】。 而现在面前的格林家,又被称为【巫师猎人】。 猎人到底指什么? 陈宴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 地面上的克劳德·穆恩抢先说道:“所谓猎人,是很早以前流传下来的说法。” “在很久以前,亚楠市流行过一场浩大的瘟疫。 瘟疫通过血液传播,被感染者,会患上名为【兽化病】的可怕血疫。” “【兽化病】让亚楠市几乎九成的居民变成了野兽。” 小伙子补充道:“各种各样的野兽。” 克劳德·穆恩哼了一声:“不用你多嘴。” 小伙子回以恶狠狠的瞪眼。 他接着说: “猎人就是那时候出现的……那是亚楠市的居民们被逼走投无路之下的产物。 人们被逼到了弹尽粮绝,不得不武装弱小的自身,在血月之夜走出门去,猎杀那些游荡在街头巷口的野兽。” “他们被称为猎人。” “在那些年,猎人是亚楠的守护者。” 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段话:“无论是凡人还是超凡者,都逃不掉被血疫感染爆发【兽化病】的命运……血疫面前人人平等。” 小伙子没有反驳他的话,并且,陈宴从小伙子眼神里看出了沉重的情绪。 这说明克劳德·穆恩没有撒谎。 克劳德·穆恩继续说道: “兽化者不只有人,还有超凡者, 尤其是那些拥有强大异能的超凡者,在兽化之后,他们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要想打败他们,猎人就需要用一些未知特质的神秘物品,给自己打造特殊的武器; 用传说中魔物的材料,改变自身的生理; 甚至成为某些邪神的眷族,以邪神的污血对自身进行强化; 甚至某些走入了极端的猎人,他们选择了【主动腐坏】以获得超越人类所能想象的能力; …… 他们做了许多事,以抵抗【兽化病】的侵袭。” 克劳德·穆恩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那表情就好像他参加过那场猎杀一般。 “在进行了诸多的自我强化之后,猎人……其实已经不是人了,也不是正常的超凡者。” “他们拥有的力量——那些来自于魔物、邪神和神秘物品的力量,早已超过他们所能掌控。” 克劳德·穆恩低声说出了一句话。 即便在很多年后的午后,陈宴依然能记起他说话时语气中的颤抖。 “人因神之血而为人, 因神之血而超越人, 因神之血而不再为人。” “猎人,成了为猎杀而生的怪物。” 克劳德·穆恩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伙子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喂喂,不要把猎人说的这么可悲,亚楠能有今天,全都是猎人的功劳!” “那时候你们这些各种邪神的信徒还不知道在哪呢!” 克劳德·穆恩听了这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污言秽语抑制不住: “放屁!月神自古便存在于世间,当年为抵抗血疫贡献了不少力量——亚楠能从血疫中被拯救出来,祂功不可没!” 陈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还没等小伙子破口大骂,陈宴抢先问道: “你的意思是,月之眷族也有猎人?” 克劳德·穆恩沉默了。 小伙子哈哈大笑。 陈宴擦了把汗,颇为尴尬。 克劳德·穆恩憋了半天,开口说道:“我并不承认这件事,但我也无法否认——没有传承记载月之眷族是否有猎人存在。” 小伙子贼兮兮的小声道:“他说的是实话,因为眷族不能在有关自家神明的事情上撒谎。” 克劳德·穆恩咳了一声,拐弯抹角道: “猎人会因为对自身的改造,而失去为人的资格。” “以格林家的巫师猎人为例,他们家挑选猎人的方法毫无人性: 他们会对孩童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用魔物躯体制成药引,加上家族内老猎人猎物的某个部分,炼制成药物,以促成的细胞结构和生理机能上的基因突变。 由此彻底改变和强化他们的身躯……” 当他说这些事的时候,陈宴看到,小伙子原本即将爆发的愤怒眼神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忌惮。 看来克劳德·穆恩说的是真的。 陈宴低声道:“你还知道细胞结构和基因突变?” 克劳德·穆恩嗤笑一声:“开玩笑!我可是拜金沃斯大学法学院的法学硕士!” 陈宴傻了眼。 这…… 月之眷族的代理人、说话神神叨叨的超凡者、化作影子藏在别人身体里的变态……竟然还是拜金沃斯大学的硕士?! 陈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么多身份的叠加。 小伙子冷笑着阴阳怪气道:“法学硕士很厉害吗?我格林家五代人里有三个大学教授,一个北极科考队员,一个宇宙开拓者,我也从没在人前炫耀过!” 陈宴:“……” 克劳德·穆恩实在不想听他插话,继续道: “猎人们对兽化的怪物进行猎杀,亚楠市的血疫得以缓解。”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血疫就结束了……亚楠人民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陈宴心里想,你他妈搁这讲童话故事呢! 他无法接受这个敷衍的结局。 但克劳德·穆恩明显不想继续说下去,用一段话为这段诉说结了尾。 “每个势力都有猎人,每个势力的猎人都有所不同,但仍然有同一个特点—— 随着大量的猎杀,猎人会沉迷于血液带来的力量之中,逐渐丧失理智,失去为人的资格。” 他说着,眼神看向小伙子。 “这就是格林家十几代巫师猎人猥琐在高街卖假药的原因。” 第40章 不战之约 克劳德·穆恩话中的调侃和鄙视差点让格林家的小伙子把牙齿咬碎了。 “就此打住!” 陈宴对着小伙子比了个休止符。 小伙子盯着他看了两眼,冷哼一声,消减了电弧,放下手中的短棍。 “月之魔物最擅长蛊惑人心,你可以勉强相信他讲的故事,但绝不可以相信他这个人。” 地面上的克劳德·穆恩立刻表示抗议。 陈宴意识到小伙子换了个说法。 魔物……他说月之眷族,是月之魔物。 结合着之前的那些说法,陈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小伙子没有理会克劳德·穆恩的抗议,郑重其事的对陈宴开口说: “鉴于你是拜伦维斯的人,我们日后一定会产生交集,那么,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的、郑重的、正式认识一下。” 他伸出手来: “我是第229代格林,传承【伟大者】【巫师猎人】【格林】之称,冠我以【格林】之名。” 陈宴从他的话中明白,“格林”既是姓,又是名——格林,即为小伙子的名字。 与此同时,陈宴意识到,自己《拜伦维斯员工》的身份,对于超凡者们来说,似乎拥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所以他走上前去,和格林握手。 松开手后,格林恢复了陈宴刚进到店里之后的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家卖的阿司匹林可是一顶一的正牌货,掺杂了魔豚鼠凝胶,力道大的很,药效是正牌阿司匹林的三倍,一片顶三片用!可不是什么假货!” 陈宴尴尬的笑了笑:“我先回了,格林先生。” 格林对他摆了摆手:“无论如何,请和月之魔物保持距离。” 陈宴把刚买来的阿司匹林装进口袋里,向他挥手道别。 出了药店,高街东大街上散乱的霓虹灯光立刻让地面上的克劳德·穆恩掩去了踪迹。 ‘你还在,对吧?’陈宴尝试着向自己若隐若现的影子发出意念。 ‘是的,我还在,并代表月之眷族,向你表示善意。’克劳德·穆恩的反应快极了。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了之后,我将会告诉你薇薇安的下落。’ ‘请问!’ ‘【不战之约】是什么?’ ‘【不战之约】,是亚楠市内超凡者们之间的《和平条约》。 是神明们的眷族、圣歌团、不死人、亚人、猎人……以及一切存在于黑暗中的超凡生物,在很多年前,血疫结束之后,做的一个和平条约。 条约规定,超凡者之间的争斗,不能涉及凡人。’ ‘如果涉及到凡人呢?’ ‘如果超凡者之间的争斗被凡人发现, 通常情况下会让凡人喝下一种由公羊下体制成,名叫【失魂水】的药物, 【失魂水】可以让凡人忘却半天内的记忆。’ ‘原来如此……’ ‘由于某些超凡者的特殊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所以【不战之约】在很多年前得到了拓展: 在凡人在场时,杜绝任何争斗。 【不战之约】是对凡人的保护,也是对超凡者的保护。 因为超凡者需要生存在人类社会中,因为超凡者也有家人。 而超凡者的家人,大多数并非超凡者。’ ‘如果违反【不战之约】呢?’ ‘违反【不战之约】,暴露自己身为超凡者的事实,将会被自己所属的势力除名,并遭到本势力的清理。’ ‘大义灭亲的意思。’ ‘是亚裔的谚语吗?大概是这个意思呢。’ ‘我可以理解为,因为我在场,所以你和格林没有打起来。’ ‘是的……但实际上,从严格的意义来讲,你并不算是凡人……但也不算是超凡者。’ ‘拜伦维斯的员工不是凡人吗?还是说?’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陈先生,该你回答我了。’ ‘咦!这么快就知道了我的名字!是通过同眷族血源之间的【链接】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沃克街33号的陈先生。’ ‘别他妈查我……’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对吗?刚搬来亚楠市一个月零三天、专业是动物医学、准备参加拜金沃斯学院入学考试、但穷到几乎已经快要没钱喝薄荷糊糊的陈宴先生?’ ‘薇薇安死在了动物园里。’ ‘……她走的安详吗?’ ‘她死的惨极了,腐坏在她身上彻底爆发了,她变成了水母一样的怪物。’ ‘……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 ‘你想知道她身上腐坏爆发时的样子吗?’ ‘你真卑鄙,陈宴先生,人的死亡是悲伤的,这不是一件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去你妈的。’ 陈宴正走着,忽然感觉身上一暖。 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觉消失了。 这代表克劳德·穆恩已经离开了他的影子。 ‘陈宴先生,再会了,我们会再见面的。 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成为超凡者。’ 陈宴明白他的意思。 【不战之约】约束的是超凡者对凡人的攻击,如果陈宴成为了超凡者,克劳德·穆恩就会对他无所顾忌。 他没有告诉克劳德·穆恩的事情是,薇薇安的父亲,那个在生命最后只剩一个脑袋,但依旧担心着女儿的男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交代出的信息: 【我的不记名保险柜在沃克街189号,火药桶帮的一个小舵口里,编号5371,密码710309。】 陈宴当时特意记下了男人所说的数字,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男人会留下什么?是一笔财产,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陈宴今天已经没有精力了,连腿都快要提不动,怎么也没力气去探索薇薇安老爹的不记名保险柜。 从昨天晚上回家之后开始,先是杰洛特·西夫在公寓中的死亡,然后再和克莱恩·贾斯特斯扯皮,最后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等待欧嘎米和糯米果一晚上—— 一系列的事情处理完,到了今天早上,又急急忙忙去上班,就遇到了一系列诡异的糟心事。 今天白天为那只傻里傻气的小白老虎忙里忙外,一时半刻都不能休息。 到了晚上,买个药,又碰到格林和克劳德·穆恩两个奇葩…… 现在这个点,陈宴已经精疲力竭。 如果不是因为要省钱,他绝对会在高街东大街找个旅馆住下。 陈宴坚信,如果在这里住旅馆,自己今晚的酣睡绝不会被彻夜不眠的大学生情侣们吵醒。 可关键是没钱住店。 没钱! 陈宴瘪起嘴,委屈的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7点35。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陈宴走了两步,便看到,街边正好是薇薇安家已经成为废墟的玩具店。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沉默片刻,来到玩具店隔壁的画室门口。 画室旁的小巷子里,他发现了如垃圾一般被推倒在地的一车花。 想来是因为画室的主人认为死人的东西不吉利,所以才把这车花丢弃。 他蹲下身,捡起几朵还算完好的花,用一枝花的枝将几多花捆起来,做成一支花束。 他站起身,来到隔离带一侧,将花束放在废墟旁边,低声说: “薇薇安,生日快乐。” 第41章 大选 306路蒸汽公车8点停运,对这种半个小时一班的蒸汽公车来说,陈宴如果不跑快点,就要跑十公里回家了。 好在高街也有306路蒸汽公车的公交站台。 他快步离开高街,来到高街东外面的站台,耐心等待二十多分钟后,终于等来了最后一班306路蒸汽公车。 车上的乘客已经不多,这样陈宴就不需要再闻帝国人那无处不在的刺鼻体味了。 陈宴迷迷糊糊坐在前排座位上,直到听到有人对他说话,才回过神来。 “你好啊。”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说话的是蒸汽公车司机,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白皮大叔。 “小伙子,你知道吗,最近四年一次的帝国大选要开始了呢!” 帝国大选……陈宴知道的不多。 他只知道,帝国大选是由全帝国国民进行的投票活动,人们将会先后选出每个市的市长、每个州的州长,以及帝国的总统。 其实陈宴每次想到这里,都会感觉很奇怪。 “帝国”的元首不应该是“皇帝”吗? 怎么是总统呢? 不知道,不明白,管他呢,关我屁事。 陈宴挠了挠累麻了的脸: “啊,啊,是的,我听说了……可我是新移民,似乎并没有投票资格。” 陈宴说完这句话,才稍微缓过劲,得以抬起头来,从后视镜里打量着那位大叔的模样。 他长着一张和大多数帝国大叔一样平平无奇的脸,大鼻子大嘴,皮肤白里透红,一头黑发里夹杂着大概三分之一的白发,眼神精神极了。 陈宴下意识的想,这大叔该不会也是超凡者吧…… 司机大叔接下来的话,证明了他的多虑。 “小伙子你在哪工作?” 陈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最后一班公交车上只有他一位乘客。 这说明司机大叔的确在跟他说话。 “在中央森林公园。” 他含糊不清的回答。 拜伦维斯动物园原本就是中央森林公园的一部分,他这么回答也似乎没什么毛病。 大叔听到他的回答,顿时来了劲,语气中气十足。 “你有一份工作,就代表你拥有一张选票,这是法律赋予你的,属于你的权力!” 大叔在说出“权力”两个字的时候,用了爆破音,吐沫星子横飞。 陈宴心想,幸亏蒸汽公车没有油门这种东西,不然这大叔像这样说到了兴头上,万一一脚油门下去……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陈宴有选票”这件事,大叔更加殷勤起来。 “你居住在这座城市里,一定希望自己居住的环境越来越好, 这样的话,你就需要选择一个对你有利的政策—— 小伙子,想好投谁的票了吗?” 投谁的票? 可怜陈宴刚刚来亚楠市一个月,别说选什么市长州长了,除了爱瞎管闲事的街道警务处长克莱恩·贾斯特斯之外,他连沃克街33号隔壁邻居的名字都叫不出! 司机大叔瞥了眼后视镜,在看到陈宴迷茫的眼神之后,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现在亚楠市的三个党派,自由民主党是闹着玩的,也没几个人,咱们暂且不说,咱们就只说保守党和工党……小子,你在哪下车?” “沃克街,司机先生。” “哦!沃克街!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整个亚楠再也找不到比沃克街酒吧更便宜的麦酒了!” “……沃克街的生活成本确实不高(这也是我选择在那里定居的原因)。” “可如果保守党上台,麦酒就要涨价了!不仅麦酒要涨价,黑面包、薄荷糊糊、牛肉罐头、干酪、黄油、糖、茶、盐、马铃薯……全都要涨价! 物价飞蹿!小伙子! 富人们把东西囤积起来,让普普通通的东西变得奇货可居,穷人们只能承受这样不公平的事——可保守党根本不在乎! 保守党是富人的口舌,而富人们认为现在的政策不错,社会就需要这么继续下去!” 大叔破口大骂,陈宴则自动忽视了大叔夹杂在话中那些辱骂性质的俚语和带把的脏话。 306路蒸汽公车过了亚楠市公立大学站之后,大叔才差不多骂爽了,微微收住。 “工党则是我们这些工人的代言人!” 大叔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工党帮工人说话,帮我们得到更多的工资,更长的假期,以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社会福利!” 大叔说到兴头上,差点从司机座椅上飞起来。 好在蒸汽公车在固定的滑轨上行动,并没有方向盘这种东西。 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有些尴尬的坐定,并用大嗓门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足够的休息时间,合理的社会保险,甚至养老金!” “你住在沃克街,哦,该死的沃克街,我原来也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沃克街上的居民都他妈是些苦哈哈的工人,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舍弃了自家耕种了几十上百年的田地,来到了繁华的亚楠市,成了苦哈哈的打工人, 他们每天早上吃着比他妈的胆结石还硬的黑面包,喝着连骡子都不屑的糊糊,每天从早上6点忙到晚上9点,每天工作13个小时以上,幻想着有一天住上市中心的大房子,哈! 真是做梦!” 他语气一转:“工党出现之前,我也做着这样的梦,小伙子,我每天早上五点半顶着脑壳痛和红眼睛起来给孩子们做饭,幻想着可以每天少工作两个小时,那时候可真没想过梦能成真呐!” “在4年前的选举中,工党得到了亚楠市执政议员中的两个席位,工人的利益被立法保护,正义得以伸张!” 陈宴尚且不懂得帝国的选举制度,所以并没有理解工党为工人争取利益的办法。 他没有接司机大叔的话,因为他疲惫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他看向窗外,路灯已经亮了,天上下起了小雪,不那么大的风雪中走过一群群行人,那是第一批下班的工人,他们大多是旧城区内轻工业工厂的工作者,下班时间要稍微早一点。 另外一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那是上夜班的工人。 倒班制度为帝国创造了巨大的利益,工人们则拿到了更多的夜班工资,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合理,只有日益疲惫的身躯和怎么也消除不掉的黑眼圈在不断抗议。 沃克街公交站台,到了。 下车前,司机大叔对着陈宴比了个大拇指: “小子,永远别忘了,你是工人,一定要为争取工人的利益而努力!” 第42章 黄金时代 晚上8点,沃克街最热闹的时候。 白班工人成群结队的下班,晚班工人成群结队的上班,沃克街上的雪几乎被踩平了,甚至连撒盐防滑都不需要。 即便在旧城区,沃克街也算是老街了,这条老街历史悠久,最远甚至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沃克街的工人们住宿条件很差,基本上全是多人间,且没有独立盥洗室。 外来务工者占了大多数,这意味着社区会更加混乱。 而沃克街官方统计的低犯罪率,则意味着克莱恩·贾斯特斯对这条工人街的有效管制。 陈宴来这里购置地产之前,其实还到更远的地方看过——和旧城区接壤的下城区,那里有大量粗制滥造的小平房。 那些平房由亚楠市的投机商人建造,那些心怀不轨的房地产商只管赚钱,显然丝毫不考虑任何居住体验—— 联排的、棺材一般的平房不仅环境恶劣,还压榨了公共交通—— 街道因此变得狭窄逼仄,有些地方甚至因此无法通蒸汽公车。 最重要的是,租金高昂。 众所周知,1镑=50先令,1先令=120便士, 按照亚楠市现在的物价标准来看, 下城区的棺材房,每间房,一周的租金,是2先令8便士。 而散工的工资,一天甚至不到3便士。 也就是说,一个散工,要每天工作12个小时,一天不差的不吃不喝不玩不抽烟不加餐的工作三个月,才能付得起一间屋子一周的房租。 陈宴当初从三叔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个情况的时候,立刻感觉三叔在骗他。 后来自己调查过才知道,现实还真就是这么他妈的魔幻。 即便是工厂工作的正常工人,一天的工资也才不到5个便士。 这意味着,要想在亚楠工作,只能和别人合租。 合租又是怎么个租法呢? 陈宴第一次见到下城区的合租房时,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一般的低档临时旅馆,每间屋子有4到6张床。 那床也不大,就比普通的大床大上那么一点点。 但每张床上,至少要睡4到6个人。 怎么睡得下呢? 旅馆老板那得以的、丑陋的、看似精明实则恶心到家的表情,陈宴一辈子都忘不掉。 “挤一挤,也就睡得下了。” 这样的旅馆老板,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什么高材生,不是靠自己努力开设了这么一家旅馆。 他只是运气足够好而已。 陈宴买下沃克街33号的时候,三叔也把这么一套租房的方法告诉了他。 但沃克街的情况,和下城区不大一样。 来自四面八方的农民工和新移民,住进了下城区。 几十甚至上百年前,来自四面八方的老一辈农民工和老移民,住进了沃克街——那时候旧城区还不是旧城区,下城区更是连建设图纸都还没有。 那些老农民工和老移民们,经过了一辈子的打拼,已经有一定的积蓄, 对他们而言,即便没有自己的房子,也不会住猪圈一般的合租房。 陈宴心里想着,和这种人做生意,他们不寒碜,我也不寒碜。 陈宴知道,这只是他内心的自我安慰而已,从他买下沃克街33号的那一刻起,他也成了和下城区旅馆老板一样的投机商,吃着时代的福利,只是嘴脸看起来没那么难看,本质上都是一样。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不赚钱,怎么活命,怎么读大学,怎么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他曾多次自己问自己,来到帝国,不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陈宴知道自己没得选,时代裹挟着人向前进,他能做的只有接受,只有顺应这个社会的规则,更加努力一点,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 陈宴恍惚之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他上了台阶,拿出钥匙,攒入钥匙孔。 “吧嗒……” 陈宴一愣。 钥匙只转了一圈,门就被打开了——这说明门没有反锁。 门没有反锁,说明欧嘎米和糯米果可能已经出去了。 陈宴有些气急败坏,欧嘎米不是樱国忍者吗! 忍者不应该飞檐走壁的吗?! 怎么忍者还有走正门的!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街道警务处的方向。 如果被克莱恩·贾斯特斯发现自己窝藏黑户…… 陈宴咬着牙推开门,抹黑从手边拿起煤油提灯,将其点亮。 左手提着煤油提灯,他轻手轻脚的上了楼,从二楼楼梯的缝隙里看向三楼,并成功在楼梯旁边的303室窗户里看到了些许灯光。 他们还在房间里……他们至少有一个还在房间里。 陈宴这才记起来,自己忘记了给他们买吃的。 这个时候,商店都已经关门了,街边小商贩们又畏惧街道警务处,不敢出来摆摊。 今天是没吃的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天白天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找到吃的。 他站在二楼和三流中间的楼梯上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问候一声。 他走上三楼,咳了两声,站在303室门口,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道:“我回来了!” 这么说似乎不太合适…… 陈宴正因自己的尴尬问候而懊恼着,门内已经传来糯米果的声音。 “啊,房东大人,您回来了!” 在名字后面加大人,似乎是樱国人的习惯。 “是的,糯米果,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呢,欧嘎米为我找来了吃的。” 找来了吃的…… 陈宴感觉不太妙。 他一个背着两把武士刀的忍者,从哪给你找吃的去啊! 不会是杀人越货吧! 陈宴没敢追问,就当自己不知道,并开口说:“如果你们不方便出去,明天早上我会去买早饭,可以给你们带……” 等等…… 我怎么又要倒贴! 我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那种傻子吗? 明显不是啊! 一定是因为善心……是因为人道主义! 陈宴对自己进行着自我安慰,他告诉自己,出门在外,异国他乡,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人之常情不是吗…… 陈宴还没说话,糯米果已经有了回应。 “房东大人是个好人呢,那就多谢啦!” 陈宴感觉有点心痛,这心痛的感觉随着他对钱包里剩余零钱的计算而不断扩大,片刻之后,他已经心痛到无法呼吸。 算上银行里存的钱,他整个身家只剩1先令20多便士——这是马上就要饿死的程度! 更别说,拜金沃斯学院马上就要开始春季招生了,如果他交不上学费,就要耽误整整半年时间! 第43章 无处安放的金子,和白色高跟鞋 拜伦维斯动物园每个月1号发工资。 今天是12月1号,陈宴要想等到明年1月1号,还有整整30天! 1先令20多便士,能让他在亚楠活30天吗…… 想到这里,陈宴感觉肚子一阵痉挛。 “咕咕咕……” 那是胃哀嚎所发出的声音。 陈宴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一天,竟然没吃任何东西! 奇怪的是,在动物园里不吃东西,也不感觉饿。 直到离开动物园之后,饥饿的感觉才慢慢恢复,并加倍袭来。 陈宴记得,大厅的柜台里还有半袋华夫饼…… 但华夫饼那东西又不顶饿,半袋吃完也不见得能饱腹。 难道我要饿死了吗…… 陈宴感觉离谱极了。 在老家的兵荒马乱中没被人砍死,在海上被打劫的时候没被海盗喂鲨鱼,在一个满是怪物的动物园里安然无恙…… 难道……我最终的结局,竟然真的是被饿死吗…… 他晃晃悠悠来到大厅柜台,打开煤油灯,拿出华夫饼袋子。 “嘭、嘭。” 两个小东西从柜台里掉落下来,砸在铺着地毯的木地板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陈宴一愣。 他不记得有往柜台里放过除华夫饼之外的东西…… 他左手提着煤油提灯,蹲下身来,定睛一看。 是两个…… 是两个拇指大小的金块! “艹!” 陈宴差点被金块表面反射出的光线闪瞎了眼睛! 他下意识用牙咬了咬。 软的。 里面也是金色的! 说明……这金子…… 是真的! 陈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么大两块金子,值多少钱?! 陈宴完全不了解金价,只知道金子是帝国的硬通货之一。 而且在帝国的通用货币“镑”中,每1镑硬币里面,就含有73克纯金。 这一根拇指大小的金块…… 少说也有50克了吧? 两根就是100克,足足顶得上13镑钱! 13镑……陈宴盘下来这间废旧的老公寓,才花费了10镑钱! 而且,纯金的价钱,肯定要比帝国镑贵上一些。 也就是说,这两小根金条实际上的价值,一定比13镑要多! 陈宴转念一想,笑容僵在脸上。 这金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是前任房东走的时候忘记了? 不对,沃克街33号早就被三叔盘下来当投资用了。 也就是说…… 这金子…… 可能是三叔藏在这里的…… 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他以前从来不介意什么死人钱,但三叔死的太诡异了,死前变成了蛇一般的东西,且本身是超凡者…… 把这两根金条花了,不会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则吧。 手中的金条变得烫手起来,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了来到帝国之后的一些都市传说。 什么矿井里染血金子里的亡魂啦,什么受诅咒的金子重新炼制之后把人咒死啦,什么来路不正的金子会出现在汤碗里把人噎死啦…… 陈宴本身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直到接触到那些超凡者,他才意识到,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神明”存在。 他感觉头皮有点麻,于是把两颗金子放回了柜台里。 煤油提灯昏黄的灯光下,金子表面闪着金灿灿的光。 金光虽然不那么亮,但依然晃得陈宴睁不开眼。 拿了金子,可能会违反规则,在未来某个时间点遇到祸事。 不拿金子,马上就要饿死! 左右都是死,不如…… 陈宴吐出一口浊气,狠狠抓住金子,塞进了风衣内襟的口袋里。 扣上风衣的扣子,感受着硬邦邦的金子产生的生硬触感,陈宴感觉无比充实。 嗯……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充实的感觉。 甚至连肚子都不那么饿了。 他从袋子里抓出华夫饼,一边吃,一边往楼上走, 来到三楼的卧室,陈宴打开门,扛起被褥和枕头,往隔壁走。 因为卧室的窗户还坏着,虽然用柜子顶上了,但依然漏风。 陈宴可不想在冬季的夜晚住在这么一间漏风的卧室里。 他来到隔壁的302室,简单的在床板上铺好了铺盖,反锁了门,但没有立刻睡觉。 要先把小老虎的药配好。 格林说过,这药的药效很强,不能当做寻常的阿司匹林来应用。 格林的原话是“药效是正牌阿司匹林的三倍,一片顶三片用”。 那么,明天要使用在小白老虎身上的阿司匹林的大概计量,基本上能算出来了。 陈宴拿钢笔将阿司匹林磨成粉,将笔记本纸撕成巴掌大小的正方形,将阿司匹林粉末按照一定比例,和预设的每顿饭的计量一一分开,逐一包裹进去。 然后将这些药包装在华夫饼的袋子里,在袋子表面写上“老虎用”三个大字,防止遗忘。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栽在床上,瞬间进入睡梦中。 此时夜色渐浓,沃克街街道上换班的工人们已经很少——大多数工厂换班的时间已经过了。 沃克街33号公寓门前的路灯依然明灭不断,白天里已经有电工前来检修,但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无奈的电工只能更换了一部分电线。 但更换电线,显然也无法解决路灯的问题。 行人足够稀少,雪却比之前大了很多,那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很快让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没人能看到,路灯明灭之间,一个身影随着路灯明灭不断。 路灯亮时,身形消失不见。 路灯灭时,那模糊不清的身影才出现在路灯之下,黑暗而浓郁的夜色将它包裹,偶尔路过的行人忙着赶路,没人能意识到到它的存在。 它迈开步子,空气凝结成脚下的阶梯。 “嘭嘭……” 它的鞋子触碰空气发出沉闷的声音,那是双高跟鞋。 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它身材不高,却偏偏又穿着高跟鞋,像是某个偷穿了妈妈高跟鞋后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女孩。 女孩踏着空气形成的阶梯,拾阶而上,片刻之间来到沃克街33号的三楼。 然后凭空穿过墙壁,进入三楼302室。 黑暗的房间里回响着陈宴轻微的呼声,他已经陷入深度睡眠。 女孩来到陈宴身边,注视了他几秒钟,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伸出手来,缓慢抓向他的脖子。 就在这时,女孩的目光瞥见了床边桌子上的华夫饼袋子。 那袋子上写着大大的“老虎用”三个字。 女孩沉默片刻,收回了抓向陈宴脖子的手。 第44章 陈宴的梦 陈宴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拿着两块金条,从银行换取了13镑。 他拿着这些钱,要去交拜金沃斯春季招生的学费。 咦?现在不是冬天吗?怎么我这么早就要去交春招的学费了? 陈宴迷迷糊糊,乘着306路公交车来到高街,司机还是那位大叔,那大叔很气愤,好像是因为工党在选举中失败了。 他下了车,来到站台,身边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啊,陈先生,你似乎很想去上大学呢。” 陈宴扭过头,只见说话的人竟然是克劳德·穆恩。 他脑袋浑浑噩噩之间,竟忘了克劳德·穆恩是谁,只当这人是个友善的路人。 梦境里的克劳德·穆恩穿着一身紫色礼服,戴着一插有羽毛的高筒帽,手中拿着糖果一般的短杖。 脸庞模糊,像是盖着一层雾气,看不清他的模样。 “啊,是,大学……” 陈宴并不能完整的说话,他口齿不清,舌头打结,在梦境中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克劳德·穆恩发出一声嗤笑:“为什么那么想上大学呢?” 陈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他的问题, 但脑袋浑浑噩噩的时候,面对克劳德·穆恩的问题,他似乎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回答了。 “知识……知识就是力量。” 克劳德·穆恩点了点头:“是的呢,陈先生,知识确实是力量。” 他话锋一转,指向车站之外的空地:“但拜金沃斯学院的知识,恐怕是你不能承受的力量呢。” 陈宴迷迷糊糊扭过头去,只见公交站台之外,不知何时有一座巨大的建筑拔地而起,那建筑雄伟高大阴森,中央高塔的尖端似乎戳破了天空,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这就是拜金沃斯。 “拜金沃斯学院里,有超凡的知识,那是凡人不可触碰的禁忌。” 陈宴很不理解:“你……你在说什么?拜金沃斯……不是帝国的一所普通大学吗?” 克劳德·穆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啊,是的,陈先生,在凡人的眼中,拜金沃斯确实是一所普通大学。” 他也看着巨大建筑的方向。 “陈先生,我看到你为薇薇安庆生了。” 陈宴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睡梦的深度似乎增加了。 “陈先生,你是个好人。” 陈宴感觉到,克劳德·穆恩的语气开始加重。 “薇薇安的死,不是偶然。” “我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痕迹,那个肇事的司机,他似乎凭空蒸发了。 警局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房檐下的妖精们也对此一无所知,连下水道里的脏东西们……那些消息灵通的畜生,也对此事表示完全疑惑。” “陈先生,你告诉我,凶手是新移民吗?” 陈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凶手……是亚裔吗?” 陈宴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陈先生,我多想这件事与你无关。” “可超凡者的世界总是相关联的,你见证了她的死亡,就必然会和她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克劳德·穆恩犹豫了片刻,面向陈宴。 他明明没有张嘴,但他的声音,依然出现在陈宴脑袋里。 ‘动物园的邀请绝非偶然,陈先生,即便你是动物园的员工,也要务必小心。’ 似乎是要掩盖这句话,当这句话出现在陈宴脑袋里时,克劳德·穆恩嘴里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陈先生,晚安了。 我会再来拜访的。” 克劳德·穆恩走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茫茫大雾中。 陈宴扭头看向巨大如城堡一般的拜金沃斯,忽然不想去报名了。 他心中产生了些许畏惧。 他转过身,一脚跨出站台。 当那只脚落下时,面前已经是另一幅场景: 大海汹涌澎湃,天空中电闪雷鸣,剧烈摇晃的船舱让陈宴失去平衡,一脑袋装在舷窗上。 “呵呵。” 陈宴迷茫的向笑声来处看去,只见船舱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把脸埋进蜷缩起来的双膝里。 “哥哥。” 她低声叫着陈宴。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帝国?” 陈宴下意识开口说话,当那句话脱口而出时,语气平静极了,声音里也带着坚定不移。 “很快了,过了盗贼之海,就是沃德法克州的港口了。” 女孩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陈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们会一起的。” 舷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炸雷声。 女孩抬起头来。 陈宴看不清他的脸,似乎女孩的面孔不曾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哥哥,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到达帝国了,我……撑不住了。” 陈宴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却充满了恐慌:“再坚持一下!” 陈宴觉得脚下传来滑腻的感觉,他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鲜血。 从女孩身下流出的鲜血。 “再坚持一下……” 他绝望的摇着她的肩膀,但依然无法阻止地面上越来越多的血。 他把她揽在怀里,无助的安慰道: “我们会到达帝国,我会为你准备最丰盛的圣餐,你不会死的,相信我,你……我会想办法的……我,我会留住你。” 女孩再次笑了:“哥哥,你怎么才能留住我呢?” 陈宴手足无措,但嘴里的话音却无比坚定: “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会把你留在我的记忆里……” 女孩很开心:“这就够了,哥哥,活下去吧,好好活下去……” 舱门外响起了喊杀声,紧接着,舱门被踹开了。 两个拿着刀的海盗闯了进来,其中一个对着陈宴一刀劈下。 “啊!” 陈宴惨叫一声,猛然从梦中醒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那么黑暗了。 扭头看向挂钟。 时间已经来到早上6点55分。 好诡异的梦! 陈宴脑袋逐渐清晰起来,可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都梦到什么了。 他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梦到了克劳德·穆恩。 “艹!” 陈宴忽然想到了格林说过的话。 【月之眷族会主动和人的意识同步,别让它知道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因为它会通过梦境掌握你的意识。】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狗东西,不会是在梦里阴我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除了“克劳德·穆恩曾经到访过梦境”这件事,陈宴并不能记起梦境中的其他事情了。 就像是平常时做梦一样,一旦醒来,就会忘记梦中发生的大多数事情。 陈宴脸色难看,不知道克劳德·穆恩在梦里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一时之间脸色阴晴不定。 也是此时,公寓楼底下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敲门声大而有力,陈宴似乎在哪听过这种敲门声。 他下了床,披上风衣,急急忙忙下了楼去。 陈宴打开了门。 “扑街仔!今天怎么没上班啊!” 陈宴僵住了,像是在寒风中成了一具冰雕。 门外是三叔。 是活生生的三叔,梁岸生。 第45章 “活过来”的三叔 “正要上班去呢……” 他下意识的回答道。 三叔怎么还活着?! 陈宴亲眼看到三叔变成了蛇一般的怪物,然后被动物园猎人威尔逊割下了脑袋! “你小子,刚睡醒啊?年轻人就是不行,一天到晚迷迷瞪瞪的!” 这个语气,这个神态…… 没错了,的确是三叔! 陈宴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三叔,内心掀起了极大的恐惧,以至于脑袋里浮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是威尔逊把三叔复活之后,从动物园里放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扯淡吗! 陈宴这一刻打定了注意,今天去上班之后,一定要问问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问清楚三叔这样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三叔……你……”陈宴磕磕绊绊:“吃了没?” 三叔打了个哈哈,从皮坎肩里掏出一根亚当斯牌香烟,眯缝着眼睛抽了一口,吞云吐雾之间,低声说: “做早餐的全让警务处抓进去了,我吃个屁……不请我进去坐坐?” 陈宴赶忙闪身让道,脑袋里一片空白。 即便已经被冬日清晨的寒冷冻清醒了,陈宴依然想不到应对面前这个“活生生”三叔的办法。 三叔进门前,在门口白漆木梯的边缘蹭了蹭脚上的泥土。 陈宴看到那泥土很新鲜的样子,像是刚刚粘上的。 旧城区虽然已经很破烂了,但几乎没有泥土地。 亚楠市政府里的那些官僚们为了赚外快,早就把旧城区的路修了几百遍。 以至于到了今天,旧城区的街道已经基本上铺全了沥青,没有泥土路了。 这说明三叔去了别处。 大清早的,他去了哪? 三叔进了门,陈宴把门关上后,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煤油提灯昏暗的灯光下,三叔那张平静的脸无端端阴鸷起来。 他进了门来,左看右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是在找欧嘎米和糯米果吗? 陈宴很谨慎,也不开口询问,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三叔没有发现什么,便扭过头来,低声说: “扑街仔,这两天,可能会有人来找你。” 陈宴略带疑惑的问:“是什么人?” 三叔低声道:“两个樱国人,是偷渡客。” 陈宴沉默不语。 这句话代表着,三叔不知道欧嘎米和糯米果住在这里。 陈宴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动物园门口,【动物园三叔】亲口说过,自己不知道欧嘎米和糯米果的事情。 可现在,【面前的三叔】却明显知道他们的事。 怎么回事? 按照陈宴之前总结出的规则:【夜晚动物园的受邀者会失去24小时左右的记忆】—— 由此可以知道,【动物园三叔】失去了11月30号的记忆。 而【面前的三叔】,记忆则是完整的。 陈宴若有所思。 【面前的三叔】拥有11月30号的记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欧嘎米和糯米果要来这里。 这也就说明了,11月30号,三叔所做的事,必定和欧嘎米和糯米果有关。 11月30号……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第一,是欧嘎米和糯米果远道而来,进入帝国,接触三叔,并击杀了警员。 第二,是薇薇安一家三口因车祸罹难,受邀进入动物园。 第三,是杰洛特·西夫被凶手吓死,受邀进入动物园。 …… 陈宴之前已经验证过,【夜晚动物园的受邀者,是超凡者的死灵】。 三叔就是受邀者之一。 也就是说,在11月30号这一天,三叔已经死了。 那么,11月30号的诡异事件,就要加上第四条: 第四,三叔因未知原因死去,并受邀进入动物园。 未知原因是什么呢? 现在,三叔找到了他,并问起欧嘎米和糯米果的事…… 陈宴的直觉告诉自己,三叔的死,一定和欧嘎米和糯米果有关!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三叔,心中疑惑再起。 可为什么……为什么面前这个活着的三叔,是个正儿八经、完完整整的大活人呢? 陈宴的嗅觉很灵敏。 他从三叔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汗臭味,那汗臭味里混杂着浓郁的陈年烟味,和皮坎肩的腐朽气息。 和他来到帝国之后,11月30号之前,数次接触三叔时,三叔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陈宴确定,三叔身上没有尸臭味。 一丁点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面前的三叔是真的,死在动物园里那个三叔又是谁? 陈宴想不明白。 “嘿!扑街仔!你又痴呆了!” 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拍的他一激灵。 冷汗顺着脊背就流了下来,他思考的太入神,竟没发觉三叔已经接近自己了! “啊,啊……抱歉……” 三叔一拳轻轻砸在他胸口:“一天到晚想啥呢……我可告诉你,小心着点那两个樱国人,无论他们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都不能掉以轻心!” 陈宴直愣愣点头。 三叔接着低声说:“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一定要拖住他们,然后想个办法跟我联系。” 陈宴定了定神,询问道:“怎么回事?他们很危险吗?” 三叔冷哼一声:“我要是说出来,你可别让吓尿了。” 陈宴梗着脖子。 三叔在他耳边道:“他们……是活死人!” 陈宴愕然。 三叔紧接着说:“看,傻了吧,我可告诉你,他们两个表面上看着像活人,可真身却是人不人,鬼不鬼……曾有人亲眼看到他们被杀掉之后,从尸体堆里重新爬起来!” 三叔做出一个煞有其事的表情:“就问你怕不怕!” 陈宴缩着脖子,一个劲点头。 他内心有些茫然。 之前他只知道,欧嘎米和糯米果可能是樱国忍者。 可现在看来,照三叔这么说……他们两个,难道是超凡者吗? 三叔看到陈宴脸上的惧色,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扑街仔,叔知道你听话,才跟你说这么多……这些话,你不要去跟别人讲。” 陈宴点头道:“知道了叔。” 三叔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了,马上大选了,你手里有一张选票,到时候我说投谁,你就投谁。” 三叔手里有的是拿捏新移民的手段,要想在旧城区的亚裔圈子混下去,不听三叔的话,是不行的。 所以陈宴只能暂且虚与委蛇,假情假意的点了点头。 三叔接着道:“行了,没啥事了,收拾收拾上班去吧。” 他说完,自行打开门,出了门去。 第46章 沃克街的流动摊贩 陈宴看着三叔的身影,消失在沃克街33号对面的小巷子。 他被门外涌进的寒风冻得又一个激灵,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关上门,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妈的……” 三叔带来的压力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好在他已经经历过夜晚动物园内的诡异,对这种压力已经有了抗体。 冷静下来之后,陈宴便想到一件事: 三叔反常的举动,是否与他超凡的能力有关? 陈宴至今还记得三叔在动物园里讲得那个诡异的故事——关于名为索拉尔的“活尸”的故事,直到现在,还能够清晰的被他回想起来。 如果三叔的“复活”,和他的超凡能力有关,那一切就都能够解释清楚。 陈宴思考片刻,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于是披上大衣,出了门去。 昨夜的华夫饼早就被消化干净,他紧张的精神一平复下来,就感觉饥肠辘辘,饿的眼前发黑。 他离开家门,沿着沃克街快步向西走了六分钟,竟然看到了卖早餐的小贩。 按理说,亚楠市旧城区的市政已经禁止了这些不交税的流动商贩—— 每天早上6点之后,每个街道的警务处都会组织巡警,将他们驱散。 明面上的说法,是因为市政很难向他们征收税务,也因为他们占用着本就足够狭窄的街道——公共交通。 现在是早上7点,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间点,卖早餐的流动商贩应当早已经收摊了。 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街道两边竟然挤满了各种各样卖早餐的小商贩。 他们推着自己组装成的小车,或是挎着麻绳编成的篮子,在街道两旁叫卖。 帝国底层人民和亚裔老家的百姓们并没有什么差别,在吃食上煞费苦心—— 即便他们能够利用的食材也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样,即便这些食材的获得并不那么容易,他们也会利用好每一样食材,一丁点都不会浪费。 俭省节约,是在帝国的城市里生存的最实用法则之一。 今天早市上的食物颇为丰富,陈宴一眼看去: 喝的有咖啡、姜汁啤酒、豌豆汤、糊糊、薄荷糊糊(和普通糊糊完全是两种体验)等等…… 吃的则大多是薯片、三明治、肉饼、盐渍鳗鱼、熏鲱鱼、水果馅饼、姜饼等等…… 甚至连较为罕见的水果,也出现在了今天的早市上:橙子、柠檬、菠萝…… 对工人阶级来说,水果是奢侈品之一——由于大批量的农民离开了他们的家乡,大佃农们得以兼并土地,并对农产品加以垄断,以此抬高农产品的价格。 打着光棍的工人最喜欢这些现成的东西,他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在乎花上两个便士,吃一顿奢侈的早餐。 有家庭的工人则有所顾忌,他们通常没办法吃到正常的食物,有吃的没喝的,有喝的就没钱买吃的,在货摊前犹犹豫豫站了半天,咬咬牙拿出一个便士,买下黑面包和一点糊糊,勉强用来果腹。 不吃是不行的,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餐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赚钱和透支身体之间总要有一个平衡,从这方面来讲,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玩弄这种平衡的高手。 陈宴时常看到,有穿着破烂的工人,站在早餐摊位前面,把手塞进裤兜里,翻来覆去揉着兜里的便士,犹豫不决。 看着他们,他脑袋里忽然想到,如果工党上台,这些人是不是就有足够的钱吃早餐了? 他无暇顾及他们。 他尚且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他来到一个以前常去的流动摊贩前,拿出两个便士。 “三份黑面包,两份豌豆汤,一份薄荷糊糊。” 糊糊是由牛奶和淀粉制成的,虽然难喝,但果腹感极强——这份薄荷糊糊,是陈宴给自己买的。 豌豆汤则是给欧嘎米和糯米果买的。 因为刚来帝国的亚裔通常喝不惯糊糊,陈宴刚到帝国的时候也一样,第一次喝糊糊的时候,差点喝吐了。 但糊糊这玩意儿实在是实用,一碗下去,大半个白天都不饿,是工人们用来省钱的利器。 亚裔的移民,只要不是很有钱的大老板,来到帝国时间一长,都喜欢上了喝糊糊,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便宜了。 陈宴面前流动摊贩的摊主是个帝国土著大妈,陈宴以前就常在她这里买早餐,因为她家糊糊里添加的牛奶比其他家多一些,喝起来不那么容易吐。 大妈收钱的时候,陈宴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她的钱袋。 那钱袋里并没有多少钱。 陈宴用打招呼的轻松语气说:“今天的生意不错吧?” 大妈似乎没料到这个亚裔年轻人竟然这么开朗,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郁闷,语气中带着很勉强的轻松: “可不行呢,我本来也以为今天的生意不错,警务处那群杂碎难得一次不来……” 陈宴很惊讶的样子:“警务处没来?他们不管流动摊贩了?” 大妈语气里带着不屑:“那群狗东西就只会欺负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这辈子就那点本事,怎么舍得放松一天呢?” 大妈的下一句话,用了略带忧郁的语气:“我也只是听说……听说好像是因为什么大选要开始了,有党派要争取沃克街几个街区的选票,所以对一些事情放松了。” 大妈明显不清楚这件事,一边用撕成正方形的废报纸把黑面包包裹起来,一边用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说: “管他呢,能卖一天是一天,谁知道那些大老爷们明天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能仰仗他们的鼻息罢了。” 陈宴没说话,只隐隐意识到这样不对。 “给你。” 大妈把早餐递给陈宴。 陈宴接过早餐,并看到了大妈的手。 大妈明明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手上却已经满是沟壑,手掌上坐落着结结实实几个大茧子,那些大茧子每一个都比陈宴大拇指的一半还要大。 那是一双劳动者的手。 “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年轻人。” 大妈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习惯性挫着手上的茧子,将洗的掉了色的蓝棉布重新盖回挎篮,以防黑面包的热气跑了。 第47章 试探 陈宴沿着人群逆流而上,返回沃克街33号。 上了三楼,敲了敲303室的门。 在见到糯米果之前,陈宴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之前三叔来过,他结合着三叔身上前后发生的事情,得出了【三叔的死,一定和欧嘎米和糯米果有关】这个结论。 他认为自己必须要试探出点什么。 但话该怎么说,他只能想好一个大概,然后随机应变。 303室的门开了。 他将早餐递给她。 “是黑面包和豌豆汤……帝国的早餐味道比较奇怪,偏甜偏腻……时间长习惯就好了。” 糯米果依然穿着那身宽大灰色袍子,双手接过早餐,并向他道谢。 站在303室门外,陈宴竖起了耳朵,但并没有在房间里听到欧嘎米的声音。 也没有成年男人身上那股独特的汗臭味。 那家伙……难道还在外面吗?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忍者也不能在白天随便行动的吧?会被人看到的吧?! 万一欧嘎米被抓到了…… 万一被抓到之后,供出了他的住址…… 想到这里,陈宴脑袋里,自动浮现出克莱恩·贾斯特斯那张得意的臭脸。 那张脸上的嘴并没有张开,但自动有声音环绕在侧: ‘哈,宴先生,我早知道你窝藏黑户,请跟我回警局一趟。’ ‘不用担心,我实际上不是想带你去警局,而是要带你去移民局,然后把你一脚踢出帝国的国境线而已。’ 一念至此,陈宴打了个恶狠狠的寒颤。 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对糯米果说道: “亚楠市白天巡警很多的,你们现在的身份,出去不方便……你们有以后的计划吗?” 外来的新移民必须展现自己对帝国的价值,才能够在帝国的土地上合法生存。 如果欧嘎米和糯米果想要长期留在帝国,现在开始就必须为以后做打算了。 总不能做一辈子黑户。 事实上,即便是藏在集装箱里,漂洋过海而来的流氓和地痞无赖,也会想要获得帝国的合法身份。 帝国的合法身份,代表着不会被巡警抓捕、享受帝国的公共服务、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在帝国境内从事一切合法的行当……总之,百利而无一害。 糯米果抬起头,用不夹杂一丝杂念的纯净眼神,认真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我暂时不知道我们需要在帝国滞留多久。” 陈宴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新移民大都只听说过帝国是繁荣的,并没有切身体验过帝国的生活。 很多新移民不能适应帝国的生活,回到自己国家的也不少。 陈宴心想,欧嘎米和糯米果,应该也属于这种情况。 糯米果问道:“房东大人有好一点的意见吗。” 陈宴对此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就那么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 “你年龄还小,最好先读几年书,等有了学历,就能在帝国找到一个好工作。 有了学历,有了工作,雇主签证很好办下来。 有了雇主签证,就能够获得帝国的合法居住权——就不是黑户了。” 糯米果一边听,一边点头,十分认真的样子。 “至于如何入学……只要你花钱办一个假身份,再拿够学费,就能够进入学校。” “你的身份是假的,但你是个未成年人,又上着正规的学校——移民局不会查类似这样的人。 因为帝国人认为,只要能上学,就能掌握一门技术,迟早会对社会做出贡献…… 【不查学生】——是帝国政府,至少是移民局,默认的潜规则。” 陈宴知道这样的事,因为早在他决定来到帝国之前,就已经把这些事问的清清楚楚。 “至于上学的钱,就更好说了。” 陈宴悄无声息的展开了自己的试探。 “欧嘎米可以赚很多钱。” “帝国的某些产业很需要能打的人,打手、保安、雇佣兵、私家侦探……” 陈宴没把杀手算上,但他认为杀手是最适合欧嘎米的职业。 谁知道糯米果主动开口道:“欧嘎米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或许更暴力的职业会更适合他一点。” 陈宴点了点头,接着说: “也不是没有……我听说过有新移民做职业杀手来着……那些工作……勉强算是工作吧……有些危险,但报酬很高。” 陈宴这倒不是在瞎编,他曾经去过泰盛和的某个堂口,听帮派里面的人聊过这些事。 “至于怎么找到这些工作……” 陈宴心跳慢了半拍,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他即将做出最致命的试探。 “你们来的时候,走的是三叔的路子。 认识三叔,做一些事就会很方便。 我知道下城区有帮派组织地下打黑拳的擂台,胜者能获得大量的帝国通用货币,甚至还有一些稀有的贵金属。 三叔所在的泰盛和,就有这样的擂台。 只要找到三叔,给他一些好处,让他帮忙介绍去打擂台。 对欧嘎米来说,赚钱是很轻松的事情。” 糯米果听完,沉默了片刻。 她沉默的时候,和陈宴对视的眼神不是呆滞的。 她似乎在思考,该不该把一些事情告诉陈宴。 这样的目光下,反倒是陈宴越来越心虚,片刻的功夫,差点要撑不住了——他差点撑不住要移开自己的眼神。 好在糯米果终于做出了回答。 “房东大人,我们没那个机会了。” 陈宴一愣。 糯米果用极其平静的语言,说出了小孩子根本说不出的话。 “我们刚刚来到帝国的时候,三叔是我们的接引人,他看上了我们的钱,并想要侵犯我,所以欧嘎米结束了他的生命。” 简简单单一句话,所描述的内容却是巨大的。 陈宴看着她的眼睛,竟然一点都没感觉不可思议。 他吃惊的发现,自己百分百相信了她! 下一刻,陈宴缓过神来,明白了自己相信她的原因——三叔就是她描述的那个样子。 随时都会翻脸,贪恋美色,并毫无下限。 糯米果看着陈宴平静又略带吃惊的神色,知道陈宴已经相信了她。 所以,她脸上出现一抹微笑。 她笑的时候脸上有酒窝浮现,看起来甜美极了。 “原来是这样吗……这样的话,欧嘎米就不能从事和帮派有关的工作了……万一被泰盛和的人发现他杀了三叔,事情就麻烦了……” “得给他找个别的工作,至少得有个工作,能赚钱供你上得起学。” 陈宴挠了挠头,吃惊于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那个……欧嘎米,他会刷盘子吗?” 第48章 游戏 糯米果显然没想到陈宴会这么问,她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工作可以做,所以一下子愣住了。 陈宴也尴尬的很。 让一个忍者去刷盘子,似乎仿佛好像的确不太好……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陈宴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比较虚,这样就很难听出“包在我身上”的感觉。 糯米果其实很想说,自己和欧嘎米其实不怎么缺钱,他们在来帝国前,身上准备了大量金子,暂时不需要为金钱发愁。 但既然房东大人这么说了…… “那就麻烦您了!” 糯米果笑着弯下腰来,对陈宴轻轻点头。 陈宴傻笑两声,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白天工作比较忙,你们需要自己解决午饭……我会给你留下亚裔中餐馆的订餐电话,都是些亚裔中年大叔大妈经营的黑店……虽然是黑店,也没有营业执照,但制作的食物相当靠谱。” 陈宴补充道: “他们都是黑户,所以你也不必担心被看到。” 糯米果再次道谢,同时心里想,之前那两根金条,好像给少了。 “总之,暂时就是这样了……我要赶班车,先走啦!”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陈宴的身形顿了一下,笑着对她说:“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糯米果显然意识到这是帝国人问安的方式,所以对陈宴报以微笑。 陈宴离开沃克街33号,紧赶慢赶上了7点30分的306路蒸汽公车。 这个点正好是市中心上班族的通勤时间,蒸汽公车上拥挤的很,陈宴没有座位,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扶手。 他特地注意了今天的广播,好在广播里并没有什么重大伤亡事件。 “三日前,威廉·亚当斯集团发明了一种新的药物,能够有效缓解皱纹和妊娠纹,该药物已经得到生产许可,即将在一周后限量供应。” 威廉·亚当斯,似乎是一位冒险家,也是一个合格的投机者,他周游世界各地,赚取信息差带来的丰厚红利。 “高街大学城即将展开春季招生的准备工作,请准备入学者时刻关注最新消息,我们将在亚楠日报上及时刊登各个大学的入学信息。” 亚楠日报是亚楠市的老牌报纸了,报纸上的内容大多是哗众取宠的演员花边新闻,以及各种各样的产品广告。 “市中心花园区的某富商重金悬赏一只狗,是一只有10岁年龄的贵宾犬,走失于昨天下午,把狗活着找到的人可以得到10镑的悬赏金额。” 陈宴感觉最离谱的就是这种新闻。 花园区位于市中心,那里是富人区,穷人在此绝迹。 可偏偏就因为这种新闻,一些穷光蛋和流氓地痞。会花费几个便士的重金,买一张通往市中心的蒸汽公车车票。 他们从四面八方来到市中心,只为了找一只狗。 大多数人是找不到的—— 找狗的人那么多,能找到的只有一个。 找不到的人,也没有回到原本区域的车票钱了。 这些可怜的家伙,他们要么需要在富人区找个暗巷、花园或者下水道过夜,被巡警在半夜抓起来关进局子里。 要么没人发现他们过夜的地方,被寒冬冻死在某个角落里。 侥幸活下来的人可是撞了大运气,他们会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沿着蒸汽公车的铁轨回到他们原本所在的区域——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体力的话。 而悠闲的富人们,则十分乐意欣赏着他们的寻觅过程。 他们喜欢端着用精密仪器萃取出来的咖啡,站在雕花的花园阳台上,晒着早上九点多的温暖阳光,隔着透亮的玻璃,看着地面上那些人寻找他们的狗。 就如同人们乐于在地下拳馆看角斗士们互殴一样,富人们选择了更温和、也更丑陋的方式去欣赏这场比赛。 陈宴以前听三叔说,在这种场合,富人们也会聚在一起,为这场比赛的胜者下注。 就和地下拳馆里赌钱的赌徒们一模一样。 唯一有区别的是,赌徒们输了,丢的是命。 可富人们输了,则只是失去他们一天中所赚钱的几千分之一而已。 在几乎要把人熏晕的浓郁体味中沉浸了20分钟后,蒸汽公车到站了。 下了车,站在站台上,手表准时指向7点53分。 距离上班还有7分钟。 陈宴很满意这个时间,因为这时间卡在“上班前13分钟”的最中间。 来到动物园门前,在检票口,陈宴再次遇到了上次的女孩。 “啊,早上好!” 女孩依然一副慌里慌张神经兮兮的样子,看到陈宴之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陈宴甚至还看到了那本书的书名——《天体运行轨迹与神秘学关联集赏》。 这……看起来完全像是一本娱乐性质的占卜书…… “早上好啊!” 陈宴心里发出了嘲笑,但依然友善的向她打招呼。 女孩笑了笑,她本想表示自己的友善,但笑出来之后依然是神经兮兮的样子。 当陈宴经过检票口时,忽然听到了女孩的低声询问。 “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些东西……” 陈宴抬起头,只见检票口内,女孩正神经兮兮的看着公交站台的方向。 陈宴扭过头,只见公交站台上空无一人。 似乎是看出了陈宴眼中的迷茫,女孩神经质一般的道歉: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幻觉,可我……” 她正说着,忽然抓起一把五颜六色的药物胶囊,塞进嘴里,给自己惯了口水,仰起脖子把胶囊猛灌下去。 陈宴看傻了。 “我有间歇性的神经衰弱……” 女孩盯着公交站台的方向,陈宴看到她眼神里的恐惧在渐渐消散。 “当我神经衰弱时,就必须吃药。” 女孩眼神里的恐惧消散时,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眼神昏昏沉沉,像是被注射了安眠类的药物。 “对了,我叫爱丽丝。” 女孩脸上露出一个病恹恹的笑容。 陈宴还没自报家门,女孩就已经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曾在诸天的星象中见到过你,你叫陈宴,来自遥远的东方,对吧?” 女孩向他眨了眨眼,看向售票厅中的挂钟: “到上班时间了,陈宴,我们改天再聊。” 陈宴看向挂钟,时间正指向7点59分。 第49章 老虎区的猫 陈宴慌慌张张进入动物园大门,再次扭回头的时候,由于角度的原因,已经看不到售票厅里的女孩。 真是个奇怪的人…… 今天的动物园依然如昨天一般清净,陈宴沿着熟悉的路向前走,打算尽快前往老虎区。 路过兔子区时,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扭头一看,兔子区的围栏里,有一只白眼睛的兔子,正蹲在围栏边缘注视着他。 兔子这个东西,眼睛不是红色的吗……也许是拜伦维斯动物园选育的新品种? 他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动物园里奇奇怪怪的规则太多,他不想惹是生非,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 片刻之后进入老虎区,陈宴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进入饲养场地,却意外的在门口发现了一只猫。 是只体态臃肿、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花狸猫。 短胳膊短腿,肥头大脑,行动很不方便的样子。 这只花狸猫…… 陈宴脑袋触电般的想起一件事。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入职通知书里,有这么一条规则: 【老虎区内只有老虎,没有x,如果你在老虎区遇到了x,请尽快xx(模糊不清)。】 这个x,会不会是猫?! 陈宴再次看了一眼眼神痴呆的花狸猫。 然后伸出脚,踢了踢它的肚子。 花狸猫被他一脚踢醒,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陈宴看到它的眼睛时,心里“咯噔”一声。 这只猫的眼睛并非寻常猫科动物的竖瞳,而是几乎接近于人类的圆瞳。 说是圆瞳,其实也不准确。 应该说是“接近圆瞳的竖瞳。” 这……也是新品种吗? 花狸猫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喵”了一声,不情愿的向旁边动了动,然后再次眯起眼睛,晒起太阳来。 这猫…… 好像脑袋不太好使的样子…… 这么一个玩意儿,怎么也不可能是规则里那个x吧…… 谨慎起见,陈宴依然小心翼翼的绕开了它,才拿出钥匙,开启饲养场地的大门。 进入老虎区饲养场地,陈宴转身关门。 可他低头一看,原本门口卧着的猫却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那只花狸猫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东西去哪了?! 陈宴找不到那只猫的踪迹,又着急去给小老虎治病,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 他来到仓库,从冰箱里拿出一些结冰的肉块。 包裹肉块的塑料上,贴着“速冻鸡肉”的标签。 陈宴听说过亚楠有公司做速冻鸡肉的生意。 但凡牵扯到保鲜需求的行业,大都需要一些速冻技术,来保持储藏品的新鲜。 可面前的速冻鸡肉不知道用了如何高端的技术,看起来实在是“鲜嫩”的离谱—— 肉眼可见,鸡肉块上粘的血很是鲜红,就像是刚刚才结冻的。 陈宴轻轻捏了捏,那鸡肉块里面也没有骨头。 这……到底是什么肉…… 他思考不了太多,只知道这东西的新鲜度足够,是老虎可以吃的。 他将速冻鸡肉块的包装撕开,放在喂食盘里,用冰箱顶上的微波炉里进行短暂加热。 等冰化了之后,将阿司匹林的粉末均匀的洒在鸡肉块的表面,搅拌片刻,右手带着防护用的皮手套,左手端着端着速冻鸡肉块,就这么出了门。 他在假山附近找到了小老虎。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同时还找到了猫。 猫蹲在假山外面,用那双接近圆瞳的竖瞳直勾勾的盯着假山。 陈宴靠近假山,才看到小白老虎正缩在假山里,可怜兮兮的打着寒颤。 “出来吃饭啊。” 陈宴把饭盘放在假山前面,小白老虎却表现出更加惊恐的样子。 陈宴感觉很不可思议,小白老虎的恐惧明显是有来源的。 “你不会是……怕它?” 陈宴扭头看向猫。 可出乎意料的是,猫却再次不见了。 这只猫的身手……有点敏捷啊…… 陈宴看向小白老虎:“乖,那只猫走了,这次你该出来了吧!” 小白老虎犹豫片刻,忽然后腿一使劲,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艹!” 即便是一只幼虎,也能够轻易咬断成年男性的脖颈! 陈宴举起防护皮手套,小白老虎的身形却在半空中一扭,绕过皮手套,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它只需要抬起头,虎牙就能轻易咬破他的大动脉! 陈宴惊恐之间,低下头去,本想躲闪,却看到了小白老虎的眼睛。 那双如琥珀般的竖瞳里,除了“恐惧”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咦? 一只老虎的眼神里怎么会有恐惧呢? 一只毳毛饮血的禽兽,怎么会有情绪呢? 情绪是人类特有的高级意识……这是书本上的原话啊! 陈宴一时之间吓蒙了,脑袋乱成一团浆糊,知道小白老虎一个喷嚏把鼻涕喷了他一脸,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陈宴,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小老虎并不想咬死我。 它趴在他胸口,发出“呜呜”的呜咽声,陈宴甚至能看到它的眼泪。 它到底是疼的,还是被吓怕的? 陈宴不知道。 他定了定神,把小白老虎抱在怀中,环顾四周,依然没有看到猫的踪迹。 那只猫消失了。 就像是不存在了。 那只猫有问题! 陈宴很坚定,他脑袋里的想法坚定到他自己都感觉吃惊—— 他坚定的认为,那只猫,就是【老虎区内只有老虎,没有x,如果你在老虎区遇到了x,请尽快xx(模糊不清)。】里的那个x! 这鬼地方是一秒钟都不能呆了! 他抱着小老虎,当时就要往饲养场地外面去。 可还没走出一两步,耳边忽然炸起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 “滴滴滴~~” 不是公共电话。 他看向声音来处,那是假山的背面。 他咬了咬牙,抱起小白老虎,一个箭步冲到假山背面,然后一眼看到了假山上某个角落里藏匿的板砖一般的手机! 他没时间思考太多,一边抓起手机,接通电话,一边向饲养场地大门走去。 电话那边的声音响起时,陈宴内心的恐惧消散了一些。 “早上好啊陈先生!又是快乐的一天!早餐的吃什么?” 是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 陈宴用尽量镇定的语气说: “我遇到了入职通知书里说的【不该遇到的东西】,现在正在逃命,如果你能给出一些建议,我可就真要欠你一个大人情。” 电话里传来叹气的声音。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陈先生。” 第50章 愿望 “拜伦维斯动物园内的每一只动物,都是集团花费了巨大代价才得以收容起来的。” “所谓【巨大的代价】,不只意味着珍贵。” “还意味着难以预知的危险。” 陈宴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劳伦斯·阿金特的声音,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怀中满眼恐惧瑟瑟发抖的小老虎,不知劳伦斯所谓的【难以预知的风险】从何而来。 “我曾告诉过你,动物园的研究方向之一,是那些神秘的超凡现象。” 陈宴记得是有这回事。 “整个理论讲起来很复杂,而你的时间并不充足,所以我长话短说。” 陈宴立刻认真起来,把劳伦斯的话牢牢记在脑中。 “超凡现象,大多来源于神明之血对俗世的影响。” “神明之血,赋予其眷族以超凡之能。 如你所见过的月之眷族一般, 他们能够比正常人更便捷、更直接的利用空间, 这种能力就来源于他们体内的神明赋予之血。” 说到这里,劳伦斯像是换了一个话题。 “你曾经遇到过拜伦维斯动物园黑夜里的那些受邀者,对吗?” 劳伦斯并没有给陈宴思考的机会。 “你推测出受邀者们是死灵,这是几乎接近正确的答案,我当时为你赞叹不已,因为从来没有新人推测出这个结果。” “他们确实已经死过一次。” “但他们并非死灵。” “他们是活生生的,陈先生, 他们有血有肉, 你也看到过那些横飞的肢体和爆炸的血浆了,是吗?” “相信你的眼睛,那足以证明他们生命的鲜活。” 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巨大的疑惑: 动物园里的三叔是活生生的,外面的三叔也是活生生的——这怎么可能呢? 下一秒,他骤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之所以有两个活生生的三叔,是因为三叔曾经吞噬的那滴【污血】里的特殊能力! “你想到了一些事情,是吗,陈先生。” 电话里似乎出现了男人若有若无的低沉笑声。 “他们是超凡者,他们拥有独特的能力。” 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超凡者有血,神明的血。” “我们有动物,普通的动物。” “如果动物们拥有了神明的血,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陈宴内心升起莫名其妙的惊悚,低下头去,看向怀中的小老虎。 当看到小老虎眼神里人性化的“恐慌”时,陈宴差点直接把它丢掉。 “哈!陈先生,难道你以为,我们会给动物们注射神明的血吗?!” 这一瞬间,陈宴感觉电话里的劳伦斯·阿金特简直是个疯子! “不不不,那太无聊了,神明之血连拥有强大灵魂的人类都能腐化,更何况是灵魂较弱的动物呢?” “那些可怜的、灵智未开的小家伙们,可是连最低级的‘情绪’都还没产生呐! 如果我们真那么做,在注射给它们神明之血之后的几分钟里,它们就会变成难以想象的怪物! 那是无法预知的灾厄。 事实是,它们根本没资格接受神明之血。” 劳伦斯语气一转。 “这便是我们最疑惑的地方——它们体内虽然没有神明之血,但却能够产生超凡的力量。” “那力量,便是【规则】。” “它们本身能够产生【规则】!”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如你所见,整个动物园,便是建立在由各种各样动物所产生的规则之上。” 陈宴眼神复杂的看着小老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你才遇到那么多的诡异, 所以你必须按照一定的规则行动,不然就会产生可怕的后果。 陈先生,你可知道,你如今所遵守的规则,是当初用无数人的生命所试探出来的。 所以这座动物园才不能对公众开放,而必须自主选定受邀者。” “每个园区独立存在,便是为了避免两种动物相遇——那会使两种不同的规则相互碰撞,产生新的、完全未知的、对人类来说极其危险的新规则。” “你已经体验过规则的力量了,对吗,陈先生,只简简单单一个【不能左转】,就已经对人的活动产生了极大限制。” 陈宴对着电话,低声说: “所以你们才把园区之间的距离拉到这么大……是为了避免不同的规则相遇,也为了避免相同的规则叠加——两者都会产生难以预知的后果。” 他看向怀中的小老虎。 “所以,这只小老虎……一定不能离开老虎区。” 电话里传来欣慰的叹息声。 “你一如既往的聪明,陈先生。” “顺便一提,你怀中的小东西所拥有的规则,名为【愿望】——那也是它的名字——动物园里动物们拥有的规则,便是它们的名字。” 这小老虎……竟然名为愿望。 可愿望现在明显已经被吓傻了,趴在他怀里哆哆嗦嗦,止不住的打颤。 陈宴立刻问道:“那只猫怎么办?我遇到了一只猫!一只……长着圆瞳的猫!” 他明显听到电话中的呼吸声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啊,啊,是那家伙啊……” “好在电话接通了,陈先生,相信我,这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请把电话放在那家伙耳边。” 什……什么? 把电话放在猫的耳边?! 陈宴感觉背后有点凉,下意识转身,只见猫正站在仓库屋檐的阴影之下,用那双像极了人类的瞳孔盯着他。 那眼神明明平平无奇,却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他缓缓靠近那只肥硕的花狸猫,左手紧紧捂住小老虎,右手将手机靠近猫的耳朵。 花狸猫没有反抗,只是眼神一直盯着陈宴。 直到那手机里传出声音来。 “好久……离开……实验……满意……旧日……启明……” 劳伦斯明显克制了自己的声音,因为陈宴距离手机很近,却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单词。 单单从这些单词里,并不能判断出什么有用的价值。 片刻之后,手机里终于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短句。 “可以了,陈先生。” 陈宴慢慢拿回手机。 猫打了个哈欠,转身钻进仓库后面茂密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第51章 手机 “它离开了,但它还会再回来的。” 劳伦斯的声音第一次正经起来。 “你要小心它,陈先生,一旦它再次出现,你必须第一时间联系我——所以手机是非常有必要的。” 陈宴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了。 “今天我的时间不太多……亚楠北边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一个强到离谱的异族超凡者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他不是上位者,但已经拥有了上位者的力量,且拿着针对超凡者的【王器】。” “我要去处理一下……并不是处理那个人,我还不想死这么早,我只是要去处理被杀死那些超凡者的后事而已……” 处理【被杀死超凡者的后事】…… 陈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动物园的【受邀者】,那些超凡者的死灵。 劳伦斯不会是去……邀请超凡者的死灵来动物园吧…… 很有可能! 但如何让那些受邀超凡者的死灵在动物园的夜晚复苏,且拥有实实在在的血肉和生命,陈宴就怎么也想不到了。 陈宴几个念头之间,劳伦斯已经把剩下的话说完。 “对了,顺便一提,那个强悍到离谱的异族超凡者,是和陈先生一样的黄皮肤呢。” “亚裔对帝国的影响逐渐变大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陈先生,告诉你这么多,是因为想让你也注意着点,拜伦维斯的员工虽然不是超凡者,但比超凡者更稀有。” 这是陈宴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在高街东大街的格林家诊所里。 “你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无论如何,请务必小心。” “总之,有任何问题,随时用手机联系我。” “嘟嘟嘟……” 劳伦斯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陈宴把手机塞进兜里,低头看向怀中名为愿望的小老虎。 这小东西竟已经睡着了。 不知是因为太过疲惫,还是因为病痛折磨,它的精力被消耗一空。 为了防止花狸猫去而复返,陈宴把愿望抱进仓库,反锁了门。 打开包裹它腿上伤口的纱布,一眼便看到了腿上溃烂的伤口。 现在,伤口里全是脓血,原本用来包裹伤口的纱布也沾满了脓血,且已经被它撕扯烂了。 用医疗工具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中溃烂的部分,撒上一些酒精。 愿望直接疼醒了过来,张嘴就往陈宴咬了过来。 陈宴带着皮手套的左手一把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按在了地上。 “乖,就让我摸一下,一下就好……” 他手上的动作比嘴上轻柔的话语要粗暴的多,左手将愿望死死按在地上,右手拿着的新纱布已经擦干净了它伤口中流出的白脓。 “果然是发炎了……” 好在这是只刚出生的幼虎,可以直接来强的,如果是大型老虎,一定要按照教科书上,先打麻醉枪,再拿钢丝尼龙绳绑结实了,才敢进行治疗。 “嗷!” 愿望低声哀嚎,陈宴竟然从它的哀嚎声中听出了屈辱的感觉。 “你的规则是愿望,对吧?我现在向你许愿:别特么闹腾了,好好配合我吧!” 愿望非但没有配合他,甚至还忽然扭腰,虎头一歪,一口咬在皮手套上,虎目中的愤怒就像是真能把皮手套咬烂一样。 “这也没实现我的愿望啊……劳伦斯那个比,一定是在骗我……” 一巴掌拍在虎头上,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 “本来不需要这么来的,但你化脓太严重了,看看这,哦豁,一圈肌肉都特么烂掉了,骨头好像都黑了……如果不截肢,就只有最后这一个办法。” 愿望显然听懂了他的话,虎目中恐惧更甚。 “为你祈祷,愿望,如果你真的拥有制定愿望的规则,为自己许个愿……熬过这次的发烧吧。” 陈宴将一包阿司匹林粉末放在纱布中央,一把盖在愿望的伤口上。 “嗷!!!” 巨大的吼叫声转瞬间萎靡下来。 愿望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陈宴叹了口气,心里想,自己实在没什么别的办法。 实际上,按照帝国动物医学的教科书来看,他的手法要比教科书上的手法要“温柔”的多。 帝国的动物医学并不发达,大多数知识被用来治疗骡子和马,因为骡子和马能够提高人类的生产力。 再有就是小型宠物,猫狗之类的医疗办法,这些知识在面对老虎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用阿司匹林治疗动物的伤口,是一种很奢侈的方法。 在民间,如果从事生产劳动助力的动物得了病,大多需要自愈,或是吃一些搅拌有草药叶的黏土——这种治疗方式,即便勉强被治好了,也会损失寿命,或是落下后遗症。 …… 做完包扎之后,愿望传出了细微的呼声。 它太累了,几天的发烧折磨着它的身体,耗尽了它的精力。 陈宴看着愿望进入梦乡,也长长出了口气,紧绷的精神得到放松,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制服一只老虎,即便是幼虎,也不太轻松呢…… 陈宴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耳边听着愿望轻微的呼声,拿出手机,把玩起来。 这只手机的屏幕很小,大概只有两根指头那么大,整体泛黄。 功能也很少,只有【通讯录】和【短信】两种。 屏幕左上角是电量,右上角是信号。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意识到,电力在帝国是个奢侈的东西,基本上被大公司垄断…… 但即便能买得起电,我也没有充电器啊! 陈宴想起来,劳伦斯之前说过,只要他保持有公司员工的身份,总有一天会找到手机,或者手机找到他。 现在的情况,属于手机找到了他。 这手机怎么找到我的? 这手机……是活的吗……是会长翅膀,或者长腿的那种吗…… 陈宴抑制住把手机扔掉的冲动。 不对,明显是死家伙,冰凉凉的,没有一点诡异的样子。 那么,既然手机没有长翅膀,也没长腿,就必定是有人将它放在了老虎区。 陈宴不理解的就是,当初,是纸条变态杀人狂,把他的手机拿走了。 现在,手机怎么就出现在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老虎区了? 难道……那个变态……曾经来过老虎区吗…… 陈宴被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环绕四周一圈,总感觉自己被什么盯上了。 第52章 MYS-273 但事实上,周围除了诡异的保险柜和酣睡的小老虎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再次把目光集中在手机屏幕上。 “这到底是我的手机吗……” 他看着泛黄的手机屏幕,打开通讯录,只见通讯录上的第一个名字,便是【机主:陈宴】四个大字。 嗯,是我的手机没错了。 陈宴略有些惊讶的是,通讯录里竟然是亚裔的文字。 这手机竟然支持多种语言文字吗? 陈宴只知道,手机是非常稀奇的玩意儿,只有大公司和大财阀用得上,以前是见人玩过,但他自己从来没摸过。 物理按键点进去之后,是一个电话号码。 【mys-273】 这就是我的电话号码了。 电话号码下方,则是一排类似身份注释的文字。 【亚裔,男,23岁,新移民,拜伦维斯动物园员工(实习期)。】 继续用物理按键向下看。 【职位:老虎区饲养员(实习期)。】 【实习期日薪:20便士。】 陈宴看到自己的日薪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下简单的算法。 按照帝国现在的兑换方法:1镑=50先令,1先令=120便士。 他的日薪20便士,周薪就是140便士——也就是一周1先令20便士。 那么,月薪是4先令80便士。 由此算出,年薪48先令960便士,也就是…… 如果薪资不变,他一年能赚1镑6先令。 至少能顾得住自己吃喝? 一天20便士,顾着自己早中晚三顿饭是没问题了。 但如果再加上个人所得税、地产税、消费税、电费、煤气费、水费…… 陈宴擦了把汗。 好像有点不够啊…… 不会因为交不起费用而破产吧…… 陈宴来到帝国后,见过因无法按时交税,而被迫破产的中产。 这样的人破产的原因,往往只因为资金运转不畅而已。 但这些中产因此付出的代价,是破产后的妻离子散,流落街头。 他们或许一蹶不振,跳河或者跳楼自杀。 或是成为工业区的工人,住在七八个人的合租房,吃着粘牙的冷糊糊,用一丁点可怜的工资支付给妻子抚养费…… 陈宴有时候觉得帝国的税务制度挺蠢的,该管的人管不到,不该管的管到家破人亡。 陈宴也才刚来一个月,对帝国的税务制度不太明白,心想,也许自己理解错了,也说不定。 回到自己的工资上,陈宴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赚这么点钱,也就是说,要花费10年的时间,才买得起类似沃克街33号的公寓楼。 实际上,帝国的通货膨胀日益严重,现在的1镑6先令,放到10年之后,肯定没有当下1镑6先令的购买力了。 好在这只是实习期的工资。 如果成功度过了实习期,成为了拜伦维斯集团的正式员工,待遇还会有所提升—— 按照帝国的工资制度,实习期工资是正式工资的60%。 也就是说,如果成功渡过实习期,陈宴的日薪会上涨到33便士。 33便士……起码不用每天早上喝糊糊了吧! 想到这里,陈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 他低下头,看向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的愿望。 但首先,不能把这家伙养死了…… 他摸了摸愿望的心跳,感觉到它的心跳平稳而有力——这说明它是在沉睡,并不是因疼痛而昏迷。 按照教科书上所说,老虎的免疫系统相当强大,无数岁月中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它们进化出了一套独特的免疫体系,使其拥有特殊的“种族抗原”,能够对抗大多数的疾病和病毒。 正常生存在野外的老虎,由于经常捕食各类食草动物,身上会携带较多的微生物,甚至各类病毒。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免疫系统,很难抵抗疾病的侵袭。 即便是一只刚出生的奶虎,也拥有超过普通成年男性的免疫能力。 陈宴摸着愿望的爪子——它的爪子甚至不那么坚硬,是更接近于普通软骨的存在。 如果愿望再大一点……哪怕是再长两个月,它腿上的伤即便触及到了骨头,也不会对生命造成什么影响——顶多是走路有点瘸。 陈宴把目光转回手机。 物理按键退出来,继续向下看。 第二个名字,是威廉·马斯特。 是园长的名字。 点进去这个名字,竟然看不到电话号码。 园长的电话号码那一栏,是一排阴影。 陈宴下意识的点了一下通话键。 电话打出去了。 “艹!” 他赶忙挂了电话,惊出一头冷汗。 这么快挂电话,应该还没有接上线吧!? 陈宴有些心虚,因为在园长的通讯录里,电话的下一栏,明显标记着一行注释: 【如非必要,请勿打扰。】 他只能祈祷电话没有接上线。 通讯录里的第三个名字,是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 “代理人”这三个字,意味着劳伦斯可以代为管理动物园里的一切事务。 有时候陈宴感觉劳伦斯很神奇,明明不在现场,却什么都知道。 他难道拥有类似“能看到很远”的超凡力量吗? 也许是因为动物园里有监控摄像头? 陈宴在教科书里见过监控摄像头这种东西。 那是这个时代最高端的科技产物之一。 如果拜伦维斯动物园真能装得起这玩意儿……似乎也算是正常情况? 拜伦维斯集团,毕竟是跨国的高科技公司啊…… 通讯录里的第四个名字,就比较令人费解了。 那个名字,是【灵】。 灵……是谁? 【灵】这个字眼,在帝国文字中单独成字,一般代表着亚裔语言中【魂魄】、【死灵】、【幽魂】之类的含义。 意思是,用这个手机,能和灵体对话吗? 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陈宴盯着那个【灵】字看了半晌,目光就那么移不开了。 要么……点一下试试? 这想法把他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他妈诡异…… 陈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灵】字,视线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 试试吧……就随便试试……只需要轻轻点一下…… 陈宴魔怔一般,按下了代表确认的物理按键。 顿时,手机屏幕一黑。 卧槽! 不会被我玩坏了吧…… 第53章 颅内之眼 下一刻,手机屏幕中浮现出了面前的桌子。 这是……相机?! 是相机! 陈宴惊呆了。 这么小的相机吗? 他平常可是只在照相馆里,见过黑煤球似的、带着三条腿支架的黑白照相机。 这手机里的相机,竟然能小到这种程度…… 而且还是彩色的,几乎完全还原了现实中的颜色。 他好奇极了,拿着手机四处乱照,像是在把玩着新鲜的玩具。 当他照到仓库里的保险柜时,脸上好奇的表情忽然一僵。 黑暗的保险柜里,那只该死的眼球再次浮现出来,飘在保险柜的玻璃门后。 这鬼东西怎么出来了……真是煞风景…… 他准备把相机移开时,手机的话筒里忽然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请等一等!” 陈宴吓得大喊一声卧槽,甩手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砸在保险柜的玻璃门上,连一丝裂缝都没砸出来,就那么直愣愣的掉在了地上。 陈宴盯着手机,看了足足一分钟。 没有更多声音传出来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向保险柜。 那只带着血丝和一些神经组织的眼球,依然悬浮在玻璃后面。 只是,这一次,它没有像以前一般,狂躁的撞击保险柜的玻璃门。 而是静悄悄的悬浮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陈宴。 陈宴沉默几秒钟,捡起手机。 相机依然是打开的状态,但话筒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除了微弱的“沙沙”的电流声。 他拿着手机,又看了看保险柜玻璃门后面的眼球。 犹豫片刻之后,他表情严肃的拿起手机,再次把相机对准保险柜的玻璃门。 当相机聚焦在眼球上的那一刻,话筒里再次传出那沙哑的声音。 “你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兄弟。” 陈宴黑着脸,忍住内心的恐慌,对着手机的话筒说: “你……是那个……眼球……” 话筒里传来回应: “是的,我现在是眼球,一只他妈的该死的怪物一般的眼球…… 其实你不必离那么近,这只手机声麦的性能很好,距离很远也能捕捉到你的声音。” 陈宴咽了口唾沫,把手机离得远了些,放在面前距离脸部半臂长的位置。 相机依然聚焦在眼球上。 “你是……什么?” 话筒里很快传来回答: “我忘了我是谁了,我连脑子都没有,你指望我记得自己是谁?” 陈宴:“……” 眼球:“呵呵,骗你的,那些重要的事情,我可是全都记得——我是上一任老虎区饲养员,你的前辈。” 陈宴:“你叫什么?” 眼球:“这个是真的忘记了……我只记得我已经死了,留下这只【颅内之眼】,是为了警醒后来人,让后来人远离拜伦维斯这座坟墓。” 陈宴看着眼球,自动忽略了【拜伦维斯这座坟墓】这个短语,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颅内之眼,是指……” 眼球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 “颅内之眼,你也会有的,新人。 你总有一天会如我一般拥有颅内之眼,那是动物园对你的恩赐。” 在“恩赐”这个单词上,陈宴能明显听出怨毒的感觉。 眼球还在继续说着: “事实上,你手里的那只手机里,就有一只颅内之眼——那是你能看到我的唯一途径。” “灵视。” 眼球说出了这个词。 陈宴发现,它口中所说的“灵视”,和手机通讯录里的【灵】的单词,发音极其像。 陈宴意识到,手机通讯录里的那个【灵】,指的就是颅内之眼——存在于手机中的眼球! 这手机里有他妈的一只眼球! 越来越离谱了! 手机的话筒里持续不断传出眼球的声音。 “灵视,就是通讯录里的那个【灵】。 你按下了物理按键,就相当于执行了【微弱电流刺激】的程序。 手机会发出微弱的、那只颅内之眼可以接受,但不至于导致其损毁的电流。 这微弱的电流,用来激活手机那只颅内之眼,开启灵视。” 程序……是计算机吗? 陈宴只在报纸里看见到关于计算机的报道,不知道这种高端科技已经被应用到了社会中。 保险柜里的眼球继续讲解着: “灵视打开之后,程序自动开启相机。 那只颅内之眼通过电路,与手机相机相连接。 这样,你就能够通过手机屏幕,看到那只【灵】的视角。” 陈宴忍住放下手机的冲动,说道: “这样的东西,毕竟是生物质,如果不及时维护,会腐烂的吧?” 眼球:“……你思考问题的角度真清奇,你难道不该问,那是谁的眼球吗?” 陈宴沉默片刻,问道: “我手机里这只【颅内之眼】,是谁的?” 眼球仿佛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作为对你听话的奖励,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不会的,他们他妈的从来不维护手机里的颅内之眼。 如果坏掉,你就没有手机用了!那玩意可是很贵的!” 他说完,陈宴就回想起来,自己刚才刚把手机摔到地上…… 眼球明显没有发觉陈宴的尴尬,它继续说着: “你手机里这只【颅内之眼】,到底是谁的? 有趣的问题,新人,对于这个问题,我也仅知道一些信息而已。” “这只颅内之眼没有曾经的记忆,它的灵魂彻底被驱逐了,而只留下视野和听觉。” “它没有灵魂,就不会思考。 没有听觉,就听不到远处传来的呼唤——它的记忆永远不会被声音唤醒。 它成了最原始的工具。 新人,很悲哀,是不是,你手机里那只颅内之眼,可真是比我还要悲哀啊……” 陈宴沉默着,摸了摸熟睡中的愿望。 愿望抖了一下,尿了他一腿。 陈宴咬了咬牙,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灵视,到底是什么?” 眼球再次重复着这个词。 “灵视。” “超凡的视角,被称为灵视。 记住这个词,新人,在不久之后,你会对这种诡异的视角深恶痛绝!” 陈宴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它似乎因为曾经在动物园的工作,而拥有过非常不好的经历。 就像陈宴之前经历的那样。 “灵视,能让你看到非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存在于人间,但超越了人间的东西。” 第54章 人类最大的恐惧 “【超越了人间的东西】” 陈宴重复着这个短句。 “是的,那并不是凡人能看到的事物,其本身超越了物理学的规则,甚至不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 “新人,超越了想象的东西,是什么?” 陈宴反驳道:“你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如果一个事物超越了人所能想象,人怎么可能够描述出它的样子呢?” 保险柜里的眼球膨胀了一些,它顶在保险柜的玻璃上,把自己挤变了形。 一些混合着粘液的鲜血从它里面流了出来,顺着玻璃门流了下去,看起来渗人极了。 “是的,新人,【超越了人间的东西】,是不可想象的,是未知的,是神秘的,有些甚至不可直视……” “看到这些东西,便是【灵视】的意义。” 陈宴似乎明白了什么。 眼球的声音不断从手机话筒里传出,周围平静的气氛给这些声音平添了几分恐怖。 “【灵视】能看到【不存在的东西】,能看到【不可理解的东西】。 对凡人来说,这些东西,皆是禁忌。” 陈宴低声重复道:“禁忌……” 眼球似乎很开心,从话筒中传出的声音变得扭曲起来。 “是的,禁忌,比如我。 你通过手机里的【灵视】看到了我,于是,我把这些本不属于凡人的知识,这些禁忌的知识,告诉了你。” “你得到了什么呢,新人?” 它用笃定的语气自问自答。 “你得到了【思维混乱】,因为按照凡人的视角,我完全是在疯言疯语。” “你得到了【恐惧】,因为这些知识是未知的,是反科学的,是本不存在于你所在的凡俗世界中的。” “人类最大、最古老、最原始、最强烈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谁也不能例外。” 陈宴低声道:“你是在警告我,我不可以随便使用手机里的灵视。” 眼球发出了一声明显能听出“悲哀”的笑声。 “新人,这便是最可悲的事情之一了。” “当你获得超凡的力量时,当你知晓禁忌的知识时,你脑袋里的某个位置,就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 那便是颅内之眼的雏形。” “无论是神明的血液,还是附带规则的神秘之物,只要接触到这些东西,你的灵视就会不断增加,你颅内的眼睛就会逐渐成型。” “终有一日,那枚眼睛会完全睁开。” “到了那时,那枚眼睛——颅内之眼,它会不听你的话,它会时时刻刻都睁开着,日夜不停的让你看到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些你难以理解的恐惧。” “颅内之眼睁开之日,你的视野将完全变成灵视。” “你将直视未知,你将听闻禁忌,你将直面恐惧…… 你将陷入无休止的对未知的恐惧之中…… 你将永无宁日,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它的情绪愈发激动,言语逐渐狂乱,手机话筒里传出的声音逐渐变成了癫狂的咆哮。 “所以你明白吗?!即便你不用手机里的灵视,总有一天,你也会看到只有灵视才能看到的视野!” 陈宴感觉有点惊悚。 他皱眉仔细想了想,依然很不理解。 只是因为看见的未知事物太多,脑袋里就会长出眼睛来? 他在想: 对于牙牙学语的婴儿来说,一只自动铅笔,就是未知的事物; 对刚刚启蒙的少年来说,复杂的元素周期表,就是未知的事物; 对于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成年人来说,手机和计算机就是未知的事物。 人们见多了各种未知的事物,却从未在脑袋里长出第三只眼睛。 人怎么会因为见多了未知的事物,而在脑袋里长出另外一只眼睛呢? 真是荒谬! 陈宴不是没见过超凡者,可即便是那些拥有超越凡俗间能力的人,也没有说过这么离谱的话。 眼球……是否在说谎呢? 手机里的【灵】字,和陈宴激活【灵】字之后的现象,又能明显证明一件事: 灵视是存在的。 眼球没有说谎……至少没有完全说谎。 或许颅内之眼真的存在,但需要满足其他条件,才能导致颅内之眼的产生。 一念至此,陈宴心中有了明悟的感觉。 话筒里传出了眼球的嘲笑声。 “哈。” “你在思考,你在质疑,你不相信! 对吗,新人?” “我当年和你一样,我也曾质疑过,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开玩笑的事情呢?” “直到我越坠越深,才明白,那并非玩笑。” 陈宴已经想明白了事情,就不再追究是否存在灵视这件事,听到眼球这么说,就顺势追问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眼球回答:“是可怕的事情,是你今后用灵视能够看到的事情。” 眼球的思维很混乱,好像是想到哪里说哪里,而且一个意思的话往往会重复说几遍。 这让陈宴感觉它有点痴傻。 陈宴心想,它或许是真的已经疯了。 该死的,我竟然听一只疯了的眼球说了半天话…… 眼球再次发现了陈宴的不信任,这种猜疑让它非常愤怒。 它紧贴在玻璃门上,几乎把自己挤扁了: “你要相信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因此而死! 因此而死!” 它还要继续说话,手机屏幕却忽然一暗。 相机关闭了,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手机铃声响起。 继而,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劳伦斯·阿金特的名字,以及一个晃动的小电话图案。 是劳伦斯的来电。 陈宴点击物理按键,接通电话。 “劳伦斯,有事吗?” 电话里传出了疲惫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来,你身边有脏东西。” 陈宴下意识看向保险柜。 此时,保险柜里的眼球正疯狂的冲向玻璃门, 砰!砰!砰! 它一遍又一遍砸在玻璃门上,砸的玻璃门上满是浓血! 劳伦斯的话还在继续着。 “无论那东西告诉你什么,不要跟它说话,也不要相信它的话,更不要按照它的话去尝试一些危险的举动。” “对了,准备好愿望的食物,今天早点下班。” 陈宴因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愣了一下,下意识解释道: “恐怕不行,愿望还昏迷着,我得等它醒来,观察它的精神状况。” 话筒里劳伦斯的声音充满无奈: “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做好准备,因为我已经通知了威尔逊,他今天会早点来接夜班。” 威尔逊……那个不能直视眼睛的动物园猎人! 陈宴从劳伦斯的话中听出了另一件事: 今天的拜伦维斯动物园会提前迎来夜班,也就是说,夜晚的受邀者也会提前到来。 某超凡者的死灵,将会提前来到动物园! 第55章 三叔身上的谜团,与外勤工资的惊喜 “明白了。” 拜伦维斯动物园白天和夜晚的规则不同,陈宴不想再冒那么大风险留在这里,更不想面对未知的超凡者的死灵。 陈宴想到的另一件事,就是劳伦斯之前的话。 劳伦斯之前说,亚楠北边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一个强到离谱的异族超凡者,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陈宴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劳伦斯的原话: “他不是上位者,但已经拥有了上位者的力量,且拿着针对超凡者的【王器】。” “我要去处理一下……并不是处理那个人,我还不想死这么早,我只是要去处理被杀死那些超凡者的后事而已……” 虽然不知道上位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可以理解这些话中另外的信息—— 劳伦斯明确的告诉他,要去处理一些死去的超凡者。 也就是说,动物园今晚的受邀者,很可能就是这一批死去的超凡者的死灵! 劳伦斯之前说,杀死这些超凡者的凶手,是一个【强到离谱的异族超凡者】。 劳伦斯还说,那个凶手,是和陈宴一样的黄皮肤。 强到离谱的亚裔超凡者吗…… 是亚裔超凡者,就多半是新移民了。 那会是谁? 陈宴想到一件事情,那件事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进入帝国的亚裔,大多要经过泰盛和的堂口。 每个海关都有泰盛和的线人,没有任何一个亚裔能绕开那些人的眼线。 也就是说,泰盛和的人,有可能认识那个强到离谱的亚裔超凡者…… 说不定三叔就知道!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飞快闪过,也帮助他快速做了决定。 “我会提前下班,劳伦斯,但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这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劳伦斯似乎没想到陈宴竟然会主动问问题,用一种明显能听出惊讶的语气说:“请问吧。” 陈宴眼神一闪:“上一批受邀者里面,有个人叫梁岸生,我今天早上看到了活生生的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劳伦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哦豁,这可真是件神奇的事。” 劳伦斯的语气明显郑重起来。 “理论上来讲,这是不可能的。 动物园的受邀者,必然拥有完整的灵魂。 因为,【完整的灵魂】,是检验他们是否受邀的前提条件。” “即便是那个圣歌团的傀儡传教士,也不例外。” 陈宴立刻想起了被扒了皮的传教士。 那颗洁白如玉一般、由塑料骨骼拼凑而成的脑袋,直到如今还可以被他清晰的回想起来。 “那么,陈先生,作为动物园工作的一部分,请你盯紧了那个名叫梁岸生的男人,并将你所能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行动,记录下来,交给我。” “如果有必要,请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跟踪梁岸生。” 劳伦斯再次强调。 “超凡的力量不能干预世俗,每个超凡者都有义务履行【不战之约】。 如果因为动物园的失误,而导致梁岸生的超凡力量影响到了世俗,动物园就必须负责—— 这样的责任是沉重的,虽然承担得起,但必定会导致我们大动干戈,并花费巨大的资源来处理后事。” “对于超凡者来讲,履行【不战之约】,是非常重要的事,这关系到超凡者和凡人的和平相处。 陈先生,请你务必重视。” 陈宴咳了一声:“那个……其实我不是超凡者。” 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窃笑:“是的,我知道,陈先生,这就是我们招募你的原因。” 陈宴眼神一僵。 原来如此……超凡者不能对凡人下手,之前月之眷族的代理人克劳德·穆恩对他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件事。 作为凡人——游走于超凡者之间的凡人,陈宴天然受到【不战之约】的保护,不会被超凡者杀掉,就方便做很多事——包括跟踪三叔。 原来动物园是要利用我凡人的身份,才招募我的吗? 也不对。 任何一个凡人都可以,为什么要选我呢? 该死的劳伦斯·阿金特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窃笑声更大了: “不要误会,陈先生,你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运气比较好,一不小心被我们选中了而已。” 陈宴磨了磨牙:“跟踪梁岸生,一定会耽误上班。” 电话里回以笑声:“事实上,对于财大气粗的拜伦维斯集团来讲,在工作场合外执行任务,其实算是【出外勤】。” 陈宴眼神一亮。 什么叫惊喜? “出外勤的情况下,日薪是【正常日薪x23】。 并且,公司给报销路费、伙食费,和一切可以证明用在公事上的费用——前提是正常消费,有纳税单。” 这就叫惊喜——出差23倍工资! 好耶! 陈宴自上班以来,第一次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话: “请务必放心!我会搞清楚梁岸生的底细!” 劳伦斯:“额……总之,注意安全,拜伦维斯集团不希望损失任何一个员工。” “对了,只要和动物园工作有关的开销,都可以拿着纳税单,去拜伦维斯集团的财务部报销。” 陈宴回应了他的话,然后向他道别,挂掉了电话。 花了3秒钟时间,消化了一下刚刚巨大的信息,然后看向保险柜。 眼球依然紧紧贴在保险柜的玻璃门上,那玻璃门的内部已经被它撞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 天知道那小小一枚眼球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鲜血的。 陈宴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激活灵视。 把灵视相机聚焦在保险柜上的下一秒,眼球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完了,你和这世界上第二邪恶的家伙做了交易,你为了一丁点可怜的报酬,把你的命交到了那邪恶的家伙手里……” 陈宴被23倍工资迷住了双眼,完全不在乎眼球的话,恶狠狠对它说道: “颅内之眼是否会出现,我自己会搞清楚,倒是你——下次我来的时候,如果你不讲点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永远呆在保险柜里吧!” 眼球发出一声哀嚎。 还没等它开口说话,陈宴便退出了相机。 按下物理退出键的下一个刹那,哀嚎声戛然而止。 眼球看到陈宴放下手机,立刻萎靡起来,沿着玻璃门内壁滑落下去,没了动静。 陈宴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了几秒钟,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眼球的话不能全信。 劳伦斯的话也不能全信。 命是自己的,失败一次就没了,所以要更加谨慎才行。 陈宴扭过头,只见脚边的愿望已经醒了过来,正用那双漂亮的、人性化的大眼睛看着他。 第56章 超越超凡 陈宴摸了摸它的头。 不知是否因为过度疲惫的原因,愿望表现的很温顺,没有反抗。 它通体洁白的毛发摸起来一点都不扎手,触感光滑极了,比绸缎的手感都要好上一些。 “我今天要走的早一点。”他低声说。 愿望大眼睛里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陈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它,当看到它眼睛里那情绪化的“惊恐”时,感觉很奇特。 “你……能听懂我的话?” 愿望没有反应,只是来到他腿边,蹭着他的裤腿。 “你能感应到我快要离开了?” 愿望抬起脑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啊…… 陈宴更希望它听不懂。 他更希望它是一只野兽,而不是拥有人类一般情绪的超凡动物。 陈宴感觉,愿望应该是能看懂他的一些动作,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就如同某些智力比较高的狗一样,能看懂主人的动作,听懂主人的某些简单的话。 陈宴指着仓库外面:“那只猫在外面。” 愿望竟然露出惊恐的眼神,对着他摇着头! 你是真的懂啊…… 那么,你到底能听懂多少? 陈宴说:“虽然我看着它钻进草丛,但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离开……你敢出去吗?” 愿望一脸人类一般的茫然。 明白了, 这样稍微复杂点的长句子,它就听不懂了。 陈宴指着仓库门:“外面,猫。” 愿望缩了缩脑袋,眼神里再次出现恐惧。 他指了指地上:“里面,安全。” 愿望明显来了劲,一瘸一拐的来到他腿边,使劲蹭了蹭他的裤腿。 陈宴沉默片刻,从桌上拿来它的饭盆, 指着饭盆:“食物,一整天。” 愿望一个劲的点头。 “呼……还真能听得懂啊……” 动物园培养出来的老虎,智力这么高的吗…… 对于这间奇怪的动物园来讲,出现这么一只奇怪的小白老虎,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陈宴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来到下午3点23分。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他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肋骨,准备当做愿望一整天的食物。 这根肋骨的形状很奇怪,像是猩猩的肋骨,而并非牛羊的肋骨。 是动物园里死去的猩猩吗…… 陈宴有些不理解。 一般情况下,动物园不会把死去的动物,制成其他动物的食物。 因为动物的死亡通常是因为疾病, 而带病的肉,有可能导致疾病扩散。 陈宴没时间想那么多,只是将肋骨剁碎,撒上一层阿司匹林,放在愿望的饭盆里。 “一整天的量。” 他说出这个短句,然后用警告的语气说: “今晚,你就在这。” “不许乱跑,不许捣乱!” 他指了指愿望腿上的伤。 “明天,换药。” 愿望打了个哆嗦,把脑袋埋进饭盆,不理会陈宴了。 陈宴站起身,径直离开仓库,并用钥匙将门反锁。 这样一来,那只猫就进不来了吧! 做完这一切,陈宴离开了老虎区。 陈宴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老虎区之后,老虎区仓库里出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 “呵呵……” —— —— 来到动物园大门口售票厅的时候,陈宴看到,满脸雀斑的女孩,也在紧紧张张的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啊,下午好。”她再次神经质一般向他打招呼。 陈宴已经习惯了,并报以一个职业的微笑:“下午好啊。” “你也收到劳伦斯的通知了吧……” 女孩神经兮兮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是因为亢奋。 “下城区发生了大事!有强大的上位者出现了!” 陈宴很短暂的疑惑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劳伦斯可不是这么说的……” 女孩咧嘴笑了,那神经兮兮的脸上竟然浮现出自信的表情。 “劳伦斯是不是告诉你,那是仅次于上位者的超凡者。” 陈宴点了点头。 劳伦斯的确是这么说的。 女孩离开售票厅,提着一只印有小熊图案的白色毛线手提袋,来到陈宴身边,用诉说秘密的语气低声道: “因为劳伦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亚楠市出现了新的上位者,这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她略带亢奋的解释着: “陈先生,你知道上位者是什么吗?” 陈宴诚实的摇了摇头。 她眼睛里闪着光: “所谓上位者,是在生命形式上超越了超凡者的存在。” 陈宴睁大了眼睛:“生命形式?” 她重重点头:“碳基生物,陈先生,所有人都是碳基生物,凡人、超凡者、眷族……你肉眼可见的一切,皆是平庸的生命形式——碳基生命体。” “作为碳基生物,凡人是肉身凡胎。 一旦成为超凡者,他们的身体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转变—— 是进化、是升华、是生命进程的演变…… 是污染、是腐化、是生命本质的扭曲…… 但归根究底,超凡者也只是肉身凡胎。 他们通过牺牲一些东西,换取了诡异的力量。 但他们的生命形式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她舔了一下嘴唇,像是兴致极其高昂的样子。 “上位者则完全不同。” “上位者在超越超凡的同时,他们的生命形态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他们超越了【人】。” “他们成为了近似于神明的存在,他们成为了祂们!” “没人知道,具体某一个上位者的生命本质是什么,祂们的超凡各不相同,且从不在俗世露面。 我们只能从有限的文献记载中了解到,祂们每一个都拥有独特的超凡形态——那是祂们未成为上位者之前,最本质的生命形态——那是独属于祂们每一个的、独特的进化。” 她特意提了一句:“这种生命形态,也是他们的弱点。” 陈宴若有所思的问:“上位者和超凡者相比,有什么不同呢?” 她因陈宴的提问而亢奋不已,仿佛这些知识挑动了她心中的火焰: “上位者们拥有比超凡者更强的力量,更广阔的视野,更不可思议的能力。” “你找不到祂们,但祂们又无处不在。” 陈宴插嘴道:“这和神明有什么区别?” 她被陈宴粗鲁的打断之后,竟然没有生气,而是表情认真起来,仔仔细细的思考了这个问题。 “如果硬要说上位者和神明之间的区别……” 第57章 世上最勤劳的族群 她语气郑重极了。 “上位者保留有一丝【人性】。 这和高高在上的、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神明不同。” 人性…… 陈宴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毫无用处的想法: 上位者是有人性的,即便只有一丁点人性,那也是证明祂们曾经生而为人的证据。 她眼里像是闪着火光: “新的上位者出现了,这代表着亚楠市会出现一支新的势力: 或者是眷族, 也或者是通过某种方式,拥有了超凡力量的凡人。” 她用促狭的眼神看着陈宴:“就像是你,陈先生。” 陈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类似拜伦维斯集团这样的……势力,能够通过一些物品,让凡人获得超凡的能力。” 女孩眨了眨眼。 在她不神经质的时候,脸上的雀斑显得整张脸很是可爱。 “明天见了,陈先生。” “来自遥远星河的星辰汇聚在了沃德法克州之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 她忽然抬起脚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火热的吻,然后快步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女孩…… 陈宴收起脸上的傻笑,看了一眼天色。 天还亮着,他决定暂时先不回家。 薇薇安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一个不记名保险柜的密码,他本打算周六放假的时候去取,可今天既然有空,就早点去吧。 他来到公交站台,等了片刻时间,坐上306路公交车。 现在是下午4点多,不是通勤时间,车上的乘客就不多。 陈宴粗略扫了一眼,只在后面几排看到三个乘客。 一个戴着眼镜捧着书本的学生、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一个带着黑口罩的西装男。 而这班蒸汽公车的司机,竟然还是之前末班车的大叔。 大叔从后视镜中看到了陈宴,开心的大声念出一句俚语。 “呜呼~小伙子!人生何处不相逢!” 大叔表现的很热切。 面对司机大叔的大嗓门,后排的乘客们并没有太大反应。 只有那个戴眼镜的学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就很快低下头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捧着的书本上了。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你准备投工党哪个议员的票?” 这…… 陈宴心想,这次大选,自己手里的选票,恐怕是由不得自己来选了。 三叔说过,到时候他指哪个,就要陈宴投哪个——事实上,这并不是威胁和控制,更不是强迫。 而是一种【共识】。 亚裔族群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共同的利益。 长着这张黄皮,来到这片大地上跟本土白皮抢资源,就必然要受到抵制和歧视。 事实上,在帝国,针对亚裔的歧视无处不在。 有时候,这样的歧视体现在政策上: 针对亚裔的歧视无处不在,甚至针对亚裔的暴力犯罪层出不穷,但帝国并没有反歧视相关的法律—— 这导致了有些民族主义者的肆无忌惮,也导致了亚裔的权益受到侵犯时,无人为其伸张正义。 类似“歧视”的糟心事,多到数不过来,多到原本酷爱窝里斗的亚裔们破天荒的团结起来,共同争取利益。 而在整个亚裔族群中,有一份正经工作,拥有选举权,手握选票的人却不多—— 这意味着,亚裔群体中少数掌握有选票的人,他们投票选举的议员,肩负着为整个亚裔群体谋福利的重任。 陈宴早就了解到,极擅长内斗的亚裔移民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达成了一种共识: 集合一切可以争取的选票,投给那些对亚裔有好感、手里有对亚裔有利议案的议员。 三叔靠混亚裔圈子为生,这辈子做的都是亚裔的生意,人脉也全都在亚裔这边,任何一张选票在他手上出了问题,他辛苦一辈子建立的人脉圈就毁了。 陈宴笃定,三叔不敢在这种问题上耍花招。 他必然会按照整个亚裔群体的意志来行动,不会浪费任何一张选票。 真到了投票的那一天,三叔让投工党,陈宴就会投工党,让投保守党,陈宴也会毫不犹豫的投保守党—— 无关荣辱,只关利益。 “我还没了解,工作太忙……” 面对陈宴的含糊其辞,司机大叔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年过半百的人经历太多,人情冷暖也大都亲身体验过,新移民群体对帝国土著的生活造成了影响,这些影响所产生的那些现象,又每天都在身边发生。 司机大叔见得多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能体会陈宴的意思。 “其实吧,很多政策,都和族群没关系。” 司机大叔耐心解释。 “你是亚裔,但你首先是一个工人。 你每天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老板让你加班的时候,你不但没有拒绝的资格,还没有加班费……” 司机大叔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用疑惑的语气说:“你……知道加班费是什么吗?” 亚裔工作狂的形象深入人心,此刻,司机大叔心里想,陈宴脑袋里或许连“加班费”的概念都没有。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陈宴感觉有点尴尬,因为他知道司机大叔为什么这么问。 事实上,对于亚裔群体来说,【是否需要加班】,和【是否必须有加班费】,还真就不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问题呢? 因为“加班”这件事本身,对于亚裔移民来说,是件奢侈的事。 无论是什么情况下,亚裔都渴望加班。 无论是老移民还是新移民,帝国的亚裔大都穷苦。 他们没有房子,也没有田地,只靠着一张船票来到了帝国,凭借着并不那么稀有的一门手艺去安身立命。 他们大都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帝国语说的也不好,只能从事下城区的低端服务业,或是去工业区的工厂打零工。 这样的工作,根本没有“上班”或者“下班”的概念。 做多长时间,就赚多少钱。 什么身心健康,什么家庭和睦,什么恋爱结婚,什么打球娱乐,什么读书学习,什么下午茶…… 但凡和花钱有关的东西,都完全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在帝国,只有钱,才能给人安全感。 所以,对于亚裔而言,加班是一件好事。 这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勤劳的族群。 第58章 亚楠帮会现状 这是正常的吗。 不,这不正常,很他妈不正常,人不该像奴隶一样生存下去。 可谁又能改变这一切呢? 谁他妈都改变不了。 陈宴不想深入讨论关于“加班费”的话题,因为再怎么讨论,也无济于事。 “您叫什么名字,先生。” 司机大叔立刻明白了陈宴的意思,他显然有些不开心,如大多数帝国土著一样,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 “叫我唐纳德。” 他的言语中气十足,完全没有因坏心情而有任何的退缩。 “我叫陈宴。” 唐纳德的语速快极了,情绪也略带激动: “陈先生,亚裔那样投票是不对的,如果保守党为了争夺亚裔的选票,而提出了有利于亚裔的议案,你们难道也要把选票投给他们吗?” “保守党不喜欢新的政策,因为他们本质上代表着有钱人的利益。” “即便你的选票让他们当选了议员,当初他们承诺要给你们的利益,也只是暂时的。” 他越说越激动,大嗓门惊动了车厢后部的三位乘客,他们纷纷抬起头来看他,其中两人的面色明显不悦。 “他们会在当选后很快就放弃你们,因为他们代表的那些人的利益,和你们亚裔的利益不同!甚至严重冲突!” “甚至在他们当选之后,就会用更严苛的手段对付你们!这就是他们的手段!” 唐纳德气的吹起了嘴角的胡子,伸出手来狠狠一拍蒸汽公车的喇叭。 车前发出一声刺耳的噪声,引得路边受惊的行人对着蒸汽公车破口大骂。 “只有工党,能代表工人的利益,代表像你这样,像大多数亚裔那样,像大多数帝国穷人的利益!” “我们肤色不同,但我们都是工人!工党代表了工人——工党所代表的利益跨越了种族,你明白吗?陈先生!” 陈宴对这样近乎于质问和责骂的语气很是不爽,但他隐约感觉唐纳德说的有点道理……虽然他不太明白帝国的现状。 “唐纳德,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陈宴看着车窗外的雪景。 下午四点多,太阳几乎落下了一半,黄昏的昏黄日光透过蒸汽公车脏兮兮的玻璃车窗照在陈宴的黑风衣上,像是给他披上了半层金砂。 “我要下车了……明天见。” 希望明天不要再见了,这么尴尬的话题还是不要再聊了。 陈宴下车前的最后一瞥,只看到后视镜里,唐纳德红着脖子,梗着脑袋,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陈宴莫名其妙感觉有些心虚。 或许是因为他也是一名工人的原因? 但凡没有自己的资产,为某个老板服务,无论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不都是打工人吗? 即便做到动物园第一代理人的劳伦斯·阿金特,也会调侃一般的戏称自己是“打工人”。 陈宴沉默着下了沃克街的站台,沿着沃克街往里走,脑袋里想了很多。 —— —— 沃克街是亚楠旧城区最早的工人街之一。 那时的建造技术落后,房屋大多是联排的独立公寓,占地面积很大。 由于当时的市政放任房地产行业野蛮增长,沃克街的房屋布置毫无章法,极不雅观,且暗巷无数, 越往沃克街深处去,各种赚钱的违规勾当越是层出不穷。 沃克街189号,位于沃克街最深处,几乎接近下城区的位置。 陈宴从蒸汽公车车站,来到这里,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的双脚正踩在蒸汽公车的铁轨上,但并不担心被蒸汽公车撞到——这里的蒸汽公车站台已经废弃了很久,站牌已经被人连根搬走。 站台内长凳之类的设施,也几乎完全损坏。 蒸汽公车曾经从这里经过。 陈宴以前听三叔说过,沃克街深处原本是有公交站台的。 但后来蒸汽公车遭遇拦路抢劫的事件太多,社区警务处管不过来,就把这个站点废弃了。 下城区很混乱,且帮派众多。 临近下城区的旧城区沃克街尾部地区,也深受其害。 下城区的帮派,大多是由某个民族聚集起来的。 有本土白皮组建的帮派。 成员多是些不喜欢工作,吃着帝国福利混日子的流氓地痞。 帝国本土的白皮,大都是一个名为“鲁克”的民族,说起自己人种的时候,就自称为“鲁克人”。 有来自大陆最南边,昆仑奴建立的小型城市部落。 他们依靠着三层以上的公寓楼,和自己挖掘的庞大地下室,竟然在城市里组建了类似部落宗族的存在,也真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有非帝国本土白皮组建的帮派。 非帝国本土的白皮,人种众多。 什么“杰瑞曼人”,“弗朗机人”、“歌利亚人”、“菲尼丝人”、“斯拉夫人”…… 这些人几乎全是移民,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帝国本土帮派竞争,便占据了不那么赚钱的下城区,靠赚穷人们的钱为生。 沃克街深处很乱,幸运的人甚至能在大白天见证发生在街头巷口的枪战。 陈宴之所以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是因为亚裔有“泰盛和”的庇护。 作为下城区最大的亚裔帮派之一,泰盛和以凶狠、拼命和记仇著称。 如三叔这样的老一代移民们,用生命和疯狂给下城区大多数帮派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并以此给新移民们争取到了尊严和和平。 听起来像是一个正经帮派。 但泰盛和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比听上去要恶劣的多。 他们为亚裔提供庇护,并非为了正义,而只是为了保证亚裔能在稳定的情况下多赚钱,这样,他们就能收取到稳定的保护费。 ‘生意要慢慢做,钱要慢慢赚,这是帮派人的讲究。’ 这是三叔的原话。 陈宴觉得挺恶心。 但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在面对泰盛和这样藏在阴影里的庞然巨物时,他又是无法抗拒的。 那些反抗的小心思,也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他此次的目的是【火药桶帮】,一个由“弗朗机人”组成的帮会。 弗朗机人来自帝国的边缘,一座大海围绕的半岛。 第59章 沃克街189号 在蒸汽机的时代到来之前,佛郎机国凭借着庞大的舰队、祖传的航海技术,和百年一出的天才航海士,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海上霸主之一。 但他们并没有抓住蒸汽时代的机会,因此在大航海时代落后于帝国,被帝国的巨舰和大炮轰开了国门。 国王被俘,贵族投降,民众陷于侵略者无穷无尽的侵犯之中。 一些幸运儿侥幸逃离了战乱,离开了佛郎机国的故土,来到帝国,成为了不被法律承认的黑户。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这些弗朗机人在帝国扎了根。 几世经年,他们开枝散叶。 时至今日,当年那些弗朗机人的后代,一部分通过努力,拥有了正式的身份,成为了被帝国承认的国民。 另一部分则甘于沉沦,和地痞流氓一起厮混在亚楠市的下城区,染上了不可治愈的疾病,对某些化合物高度成瘾,浑浑噩噩虚无度日。 火药桶帮的成员,大都是第二种弗朗机人。 想到要和这样的家伙打交道,陈宴还是有些压力的。 火药桶帮的弗朗机人,做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他们主营枪械的售卖,并在前些年开展了“不记名保险柜”的业务。 这项业务的目标客户群体是“手里有些隐秘的东西需要保护,但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无法携带在身上,也没有自己的秘密藏匿处”的人。 大都是些无法分子。 所以当初薇薇安的父亲说出“火药桶帮的不记名保险柜”时,陈宴就很惊讶。 薇薇安的父亲,一个生活在高街,有自己生意的体面人,怎么会来火药桶帮这种地方存东西呢? 他存的是什么? 当陈宴来到沃克街189号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萧条的街道上一片昏暗,马尿的味道混合着莫名其妙的臊臭气飘荡在街道两边。 废报纸和不知是什么的垃圾时不时飞过街道,如果仔细看,隐约能看到街边暗巷中有人影晃动。 但陈宴没有仔细看的心情。 倒不是因为害怕,因为亚裔有泰盛和的庇护,不需要太过畏惧火药桶帮的势力—— 火药桶帮和泰盛和之间并非敌对,而是类似于伙伴关系,两者之间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利益交织在一起——这意味着火药桶帮不会对亚裔下手。 更何况,火药桶帮的不记名保险柜生意,已经经营了将近十年,并没有听说过出现任何问题——这说明这群弗朗机人的信用相当不错。 他伸出手,敲了敲沃克街189号的木门。 那是一座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门,门上雕花表面的褐色油漆已经褪色,借着昏暗的暮色,便能隐约看到漆面以下腐朽不堪的木质门面。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 他再次抬起手来。 还未敲门,那门上的方形保险口便打开了。 一双黑洞洞的钢管出现在保险口内。 “是谁。” 带着弗朗机口音的帝国话听起来很奇怪,像是舌头打了结。 陈宴意识到那双钢管是某种枪械,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回答:“我要使用保险柜。” 门内的声音毫无波澜:“编号。” 陈宴回忆着开口道:“5371。” 门内的声音似乎轻了点:“密码。” 陈宴回答道:“710309。” “嘭……” 保险口被合上了,紧接着传来的是“哗哗哗”翻阅纸张的声音。 片刻之后,沉闷的生铁撞击腐朽木头的声音,从保险口内发出。 然后,门内响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开锁声。 “咔嚓,咔嚓……” 接连不断的开锁声足足响了三分多钟。 “吱呀……” 木门开了。 一个身穿白色棉背心,身材矮胖的弗朗机老头出现在门后。 他身上的棉背心已经很久了,棉背心内里的保暖衣也已经洗的褪色,但明显打理的不错,而且没有补丁。 他乱糟糟的头发是黄白相间的颜色,嘴上没有胡子,手里杵着一把双管猎枪。 “走。” 他向后退了两步,虽然放下了枪口,但依然面朝着陈宴。 陈宴向前走了两步,借机瞥了一眼火药桶帮这座产业的内部: 火药桶帮这栋私人公寓内部的空间,和陈宴的沃克街33号差不多大,但依然很拥挤,因为大多数空间被各种各样的私人物品堆满了。 即便是最宽敞的中央走廊里,空间也显得狭**仄。 一瞥之间,老头来到他身侧。 “停。” 陈宴站住脚,只见老头拿出一块黑布,准备蒙住他的眼。 老头的手法很粗暴,黑布结结实实遮盖住了他的视野。 眼前一片漆黑,这黑布明显是遮光的特制布料,而不是普通的亚麻布。 “转圈,十圈,不许停。” 陈宴依言照做,转的晕晕乎乎。 十圈过后,老头拉住他的胳膊。 “走。” 陈宴向“前方”走去。 当人失去视觉的时候,听觉就变得十分灵敏。 陈宴听到右前方传来了窃窃私语声,那声音并非帝国语,听起来有很多佛郎机语言的饶舌音。 左前方更远的地方,则是正常的交谈声,那交谈声并没有被故意放低,但陈宴依旧听不清楚。 与交谈声一道传来的,则是扑克牌被摔在桌面上的声音——左前方房间里的人,似乎是在打牌? 脑袋上方则传来轻微的、沉闷的“砰砰”声,像是木头撞击石灰墙壁发出的声音。 夹杂在这“砰砰”声之内的,则是极其轻微的、被压抑住的喘息声,那声音来自不同的人,且能够听出声音的主人进行了明显的自我克制。 陈宴意识到,沃克街189号的这栋房子,一定有很多人。 很多火药桶帮的人。 在数了12个数之后,弗朗机老头示意停下,左转。 “小心楼梯。” 楼梯? 是向上,还是向下? 陈宴伸出脚试探,然后一脚踏空。 是向下的楼梯。 不记名保险柜在地下室吗…… 他慢慢向下走,耳边听着鞋子碰撞木质楼梯发出的沉闷响声,鼻尖嗅到了陈年木头的气息,和沉重空气里的那股阴冷的发霉味道。 他在心里默数着走了33阶。 “到了。” 终于来到了火药桶帮不记名保险柜的所在地。 “继续走。” 陈宴越往前走,就越惊讶。 第60章 没有内容的秘密 火药桶帮地下的空间仿佛无穷无尽——他心里数了大概800多个数,老头才喊停。 800多步。 陈宴身高1米75,迈出的一步大概是半米左右。 800步,也就是400米——沃克街189号地下空间的长度,竟然有400米! 大概是13栋公寓连在一起的长度。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地下室…… 在这个位置,空气已经变得十分沉重,陈宴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围也寂静的可怕,除了脚步声外,其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到了。” 老头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陈宴耳边传来了泄压阀的排气声。 然后是齿轮咬合发出的金属交接的声音,以及铁门被打开,铁质之间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尖锐嘶鸣声。 老头抓住陈宴的手臂,将他转了好几圈,直到完全把他转晕,才停下来。 “好了,到了,进去吧,向前走。” 陈宴保证,这是老头说过的最多的话了。 他晕头转向的走入门中,胳膊还撞到了门上。 当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揉胳膊的时候,背后的门关闭了。 到底搞什么! 他一把扯下遮挡眼睛的黑布。 面前是一座不到6平方米的密室。 昏暗的煤油灯被吊在距离陈宴脑袋1米处的天花板上,灯罩把灯光聚拢在房间中央,这导致除了房间中央之外的部分显得更加黑暗,墙壁都像是隐没在了黑暗里。 他转过身,便看到了背后的门——那门是生铁制的,门上明显有泄压阀之类的装置。 是防盗门。 他转回来,看向房间中央。 房间之中空空荡荡,只有房间中央摆着一座小小的柜台,柜台上是一只黑色的、和人脑袋差不多大的木箱子。 陈宴略有些失望。 这是什么…… 陈宴犹豫片刻。 来都来了…… 他来到柜台前,打开了木箱子。 里面那四四方方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台便相机…… 便携式的相机。 相机差不多和手掌一般大小,质地并非塑料,而是黑色的、抛光了的钢铁。 这可是个稀罕的玩意儿。 陈宴在来帝国的渡轮上见过便携式相机,那是一个亚裔豪商的私人玩具。 豪商姓陈,酷爱摄影,更爱把照片里的东西展示给别人看。 陈宴从豪商的照片里见识了大场面,但拒绝了豪商那天晚上的派对邀约。 他把相机拿在手里,来回翻看。 不对,和普通的便携式相机,还有所不同。 和他曾经见过的相机相比,这一台明显更大一些。 也更重。 他拿起来这颇有些分量的铁疙瘩,翻转查看,却找不到交卷的位置。 没有胶卷吗…… 陈宴对着相机的开关,轻轻一按。 电流声的“哔哔”声响了起来,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类似履带转动摩擦生铁产生的细密响声。 相机的镜头里,有一道光被投射到地板上。 这不是相机!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 投影仪?! 陈宴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这东西! 投影仪投射在地板上的并不是什么影像,而是一片白幕。 没有声音,也也没有画面。 陈宴眯着眼睛仔细看,也没看出画面中隐藏的什么东西来。 真是奇怪。 薇薇安的父亲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个东西……火药桶帮不记名保险柜的使用费用可是相当高昂,他不应该花了那么多钱,只留下这么个“没内容的秘密”。 陈宴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件事使他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陈宴脸色渐渐严肃,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他沉默着打开手机通讯录,点击【灵】。 短暂的黑屏过后,手机的相机被打开了—— 灵视,被打开了。 他移动手机屏幕,对准地面上投影仪投射出的白幕。 当屏幕聚焦在白幕上时,薇薇安父亲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陈宴立刻点击物理按键,退出灵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温热的气体在阴冷的地下室内,被昏黄的煤油灯光照成了黄色,像是升腾的黄色雾气。 他脑袋里浮现出一些念头: 薇薇安的父亲是超凡者,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动物园夜晚的受邀者,是超凡者的死灵】,这是劳伦斯·阿金特亲口承认过的事实。 这么一个超凡者,留下了只有【灵视】才能看到的影像。 这说明,这影像相对于凡人来说,是加密的,是看不到的。 薇薇安的父亲明知道他是凡人,为什么要把这段影像给他呢? 难道……薇薇安的父亲提早就知道,他会获得灵视吗……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 也许……薇薇安的父亲并不是要把这段影像给他,而只是不想让这段影像永远留在火药桶帮的不记名保险柜里。 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不记名保险柜的使用价格相当高昂,且可以选择时限服务,如果给的钱足够多,弗朗机人甚至可以帮你把物品保存到世界末日。 保存这台摄像机,一定花了很多钱。 这段影像,对于薇薇安的父亲来说,一定很重要。 他把摄像机放回房间中央的小柜台上,将镜头对准墙壁。 白幕打在墙壁上。 他拿出手机,打开灵视,将灵视聚焦在白幕之上。 如之前一般,当聚焦完成时,薇薇安的父亲,清晰的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他面对着镜头,双手十指交叉,表情严肃的坐在桌子上,身后摆放着堆积如山的玩具——这似乎是玩具店的仓库。 他伸出手,翻开眼皮,检查自己的眼睑,甚至用灯光照射自己的眼睛。 从屏幕上看来,他的瞳孔并没有因灯光的照射而发生变化。 他从手边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根回形针,将其掰直,然后慢慢扎向自己的舌头。 舌头被扎出了血,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感觉不到这样的疼痛。 他的眼神有些失望。 将回形针放了回去,他轻轻清了清嗓子,用很低的声音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从手机话筒里传了出来,回荡在阴冷的密室里,显得更加阴森。 “我是强尼·墨格温,一个玩具商人。 我的父亲是劳尔·d·墨格温,一个落魄的男爵。 我的女儿是薇薇安·西娅·墨格温,一个……温柔的女孩。” 只有在说到薇薇安时,强尼脸上僵硬的表情才有所缓和。 第61章 强尼·墨格温 他说完,从桌子上的小书架中翻出一本笔记,从笔记中拿出一张纸。 他仔细盯着那张纸看了两眼,脸上浮现出放松的表情。 然后,将那张纸展示在镜头面前。 陈宴借此看到,那张纸上写着的信息,同样是薇薇安父亲强尼、薇薇安爷爷劳尔,和薇薇安的信息——和刚刚强尼所说一模一样。 手机屏幕上,强尼放下了那张记载身份信息的纸。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 “我的记忆还算正常……但实际上,我的记忆一直在扭曲。” “我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能力。” 他像是在斟酌着语言。 “有时候,我感觉我变得很奇怪。” “我平时脾气还挺好的,即便遇上了吃着热狗,满手是油,还要摸货架上玩具的小朋友,我也不会生气。” “但最近……我好像变了个人。”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懊悔。 “我变得很暴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开始向莉娅和薇薇安发火……可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暴躁!” “莉娅是个好女人,她和我结婚这么久,没有再要小孩,只为了照顾薇薇安的情绪。” “我真的很感谢她,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也是最好的妈妈。” “可我……我莫名其妙向她发火……我……我真该死……” 强尼抱着自己的脑袋,脑门贴在桌子上,在痛苦中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也是在这半分钟里,陈宴想到了那天早上,薇薇安父亲强尼的异常反应。 当初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强尼很暴躁,对薇薇安母亲的态度相当差。 后来只剩一个脑袋的时候,强尼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知性、温和、有礼貌,且会开一些暖心的玩笑。 【动物园门口的强尼】和【公共电话亭里只剩一个脑袋的强尼】,真的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我甚至忘记了薇薇安的生日! 天呐…… 那天薇薇安做完祈祷,找到我向我撒娇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来,薇薇安快要过生日了……” “我这是怎么了?” “除此之外,我还忘了自己是从哪来的……如果不是有记日记的习惯,我甚至忘了我的老家在哪!” “我的记忆在逐渐消失。” 他脸上恐惧的表情根本遏制不住。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再次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饥饿。” “即便吃了大餐,这种饥饿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可能得了蛔虫病。” “我买了很多药,甚至想办法去灌肠……可病情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我开始吃一些生的东西。” 强尼眼神闪烁。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陈宴感觉身边的空气更冷了,天花板上昏黄的煤油灯不能提供一丁点热量。 在这样的诡异气氛中,他也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咕咕……” 他的肚子叫起来。 在动物园里工作的时候,怎么也不感觉饿。 离开动物园之后的某个时间点,之前积攒的饥饿就会成倍爆发……和昨天一模一样。 陈宴只能忍着。 手机的话筒里继续传出强尼那沙哑的声音。 “我所说‘生的东西’,并非动物的血肉,或是未经处理的水果蔬菜。” “而是……脑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强尼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 陈宴感觉极为不适。 “我开始去买一些完整的小动物……我也不想那么做……但我实在太饿了,太饿了……” 他为自己辩解着。 “我其实也不喜欢脑子,挺恶心的。” “但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有什么特别难吃,但能够缓解我饥饿的东西。” “那种【饱腹】的感觉,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感觉了!” 他脸上流露出沉醉的神色。 这沉醉的神色持续了很久。 强尼·墨格温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那种沉醉中挣脱出来。 他的表情再次严肃。 “我发现一件事。” “越通人性的小动物,它们的脑子就越好吃。” “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 “难道,思维意识越复杂的脑子,就更好吃吗?” “那人类……” 他眼神中露出惊恐,抬起手来使劲抹了一把脸,好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总之……事情不太对劲,我需要继续观察。” 影像在这里停止,投射到墙壁上的白幕,也黑了下来。 没有了吗…… 陈宴放下手机,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薇薇安的父亲,强尼·墨格温的超凡力量,竟然会让他变成食用大脑的怪物吗! 这算个球的超凡者! 明明是食尸鬼! 陈宴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超凡者都是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是超越了凡人的超人。 而不是一只食尸鬼! 忽然之间,墙壁上出现了新的白幕。 陈宴立刻抬起手机,将相机对准白幕。 画面很快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同样是这间玩具仓库。 不一样的是,强尼·墨格温的黑眼圈很深,像是连续一周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我是强尼·墨格温,一个玩具商人。 我的父亲是劳尔·d·墨格温,一个落魄的男爵。 我的女儿是薇薇安·西亚·墨格温,一个……一个……” 他眼神呆滞,完全记不起薇薇安的样子了。 这让他变得异常暴躁,用拳头疯狂砸向桌子。 “他妈的!该死!该死!” 他的力量明显不大,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没有凹陷,反倒是手机话筒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他手掌上的某个骨骼脱臼了。 可强尼·墨格温明显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握住这只脱臼的手,强行把错位的关节搬回了原位。 “咔嚓……” 骨骼连接处发出的脆响让人头皮发麻。 他虚脱一般趴在桌子上,用戴着浓重黑眼圈的双眼,和无力的眼神,看着镜头。 “我越来越记不清了。” “我的记忆在衰退,像是……像是阿兹海默症。” “但我知道,那并不是阿兹海默症,而是……而是另外的东西,是一种……变异!” 他总结出了【变异】两个字。 “另外,我忍住了,我没有尝试人的脑子!” 他满是死气的脸上,露出一个代表着“胜利”的笑容。 【不是上架感言的上架感言】 在这里说一下大概故事背景吧。 肯定有好多人也看出来了,故事背景之一,是只狼的龙之还乡结局之后,狼和变若之子一起前往【遥远的西方】,归还龙胤之力。 有人肯定会疑惑,按照游戏的结局,这个【遥远的西方】,明明是华夏,或者华夏右上角一个不可以说名字的地方。 在这本书里,怎么就变成了一个类似英格兰的超级帝国?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这本书的核心世界观构架之一。 (此处删去涉及剧透的5000字。) ———— 【故事发生时的时间线】 文明复苏千年之后,旧神降下启蒙,科技因此繁荣,巨大的贫富差距让蒸汽机和赛博脑机同时出现在世界上。 想必诸位看官在前面的章节已经看到了,蒸汽机和智能手机同时存在。 但手机这种高科技产品,并没有走进千家万户之中。 而是作为平民不可触及的高端科技而存在,被大公司垄断着。 ———— 【关于主角,和整个时代】 陈宴这样的普通工人,所追寻的、向往的美好的生活,是更高的工资,和可以让生活变得更方便的先进科技——这些是蒸汽时代的特征。 蒸汽朋克的本质,是不断发展的新科技,给人类带来了向往美好未来的无限希望。 ———— 【时代的另一面】 而陈宴这样的普通工人,又因为无处不在的科学和技术垄断,看不清这个世界本身的样子,不知道人类文明到底已经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这是世界发展的另一面,是普通工人触及不到的,真实的文明状况。 如劳伦斯·阿金特所说,陈宴是幸运的,所以他接触到了凡人触及不到的东西。 和普通工人不同的是,陈宴至少拥有探索世界的资格。 ———— 【世界正在从蒸汽时代,向赛博时代快速过度】 整个世界因为神明的知识而高速发展,贫富急剧分化。 大公司几乎垄断了一切,人性在高度商业化社会更容易堕落,不法分子的武装化变得更加轻而易举——赛博社会的雏形已经形成,并因科技的急速攀升而高速发展。 赛博朋克的本质,是巨大的垄断让人们看不到任何希望,由此产生了堕落、癫狂、对肉体的忽视,和极端的反道德。 ———— 【接下来的故事】 接下来的旅途中,陈宴会探索存在于城市中的,各种各样诡异的超凡力量。 他会深入动物园,接触到更多的“动物”,并知晓【规则】的秘密。 他会接触到存在于时代之前的奥秘,并触碰到世界的起源,和不存在于史书记载中的历史。 他会成为一个不合格的房东,并拥有各种各样奇异的房客。 他会加入某个党派,成为某种利益的代表者,并为此付出巨大的奋斗。 他会被时代裹挟着前进,直到知晓世界的本质,以及自己真正的身份。 第62章 活尸化的开端 “我依然有人性,我用人性对抗着那股来路不明的兽性,而人性是伟大的,是超脱一切的。” 代表胜利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严肃。 “但我依然饥饿,依然……渴望脑子。” “我渴望脑子里的一些东西,并非脑干、下丘脑, 也不是大脑皮层,更不是小脑。” 他用双手胡乱比划着。 “单纯一部分,是没有作用的。” “合在一起,才能帮我缓和饥饿。” 他深呼吸一口气。 “往后的日子,我每天都会记录一部分今天的生活。” “第二天,我会回看前一天的录像,以此来对抗记忆的消退。”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是男人独有的那种微笑。 “今天的记录开始。 我看到隔壁花店的琼斯太太,在做祷告的时候, 露出了羞怯的面容。” 他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 “真是可耻,那简直是对神明的亵渎。”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莉娅,莉娅说那是我的幻觉。” “也可能吧,反正我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神经兮兮的,而且总会忘记事情。 现在出现了幻觉——相对于喜欢吃脑子来说,或许出现幻觉并不算太糟糕。” 他给自己开了一个无聊的帝国冷笑话,并成功把自己逗笑了。 短暂的快乐过后,他集中了些注意力。 “今天和往常一样,我带着薇薇安去教堂做祈祷。” “安迪尔神父的教堂就在高街对面的社区里, 那是一座信徒捐献出的一层小平房,面积不大,也就80平的样子, 但有地方做祷告,有台子唱圣歌,也有忏悔室。” 陈宴注意到,在说这些事的时候, 强尼·墨格温的记忆很清晰, 思路也很有条理。 “在遇到安迪尔神父前, 我实在不相信,信仰竟然真的能治愈疾病。 我是一路做生意来到高街的,除了家人之外,我以前只相信钱。 但神明这个东西……祂竟然是真的管用,真的能治病! 薇薇安从小体弱多病,她脆弱的身体一直是我的心病,从小到大,我常年四处求医问药,但始终无法让她的身体好起来。 如果不是安迪尔神父的帮助,薇薇安可能早就失去生命了吧。 这是今年令我最惊讶的事之一:祈祷竟然可以治愈疾病! 圣歌团信仰的神明,那名为【光明】的神祇,是真正存在的吗? 因为安迪尔神父的祈祷,神迹真的降临了吗? 我内心很忐忑。 至今为止,我依然还能想起第一次带薇薇安去做祈祷时的场景: 那是个阳光照耀的午后,虽然已经是春天,柳树已经抽芽,但地面上依然有一些积雪。 安迪尔神父就踩在那些积雪上。 他那双擦得油光发亮的鹿皮靴漂亮极了, 一个神父是怎么买得起这种高档货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圣歌团信众赞助的吧。” “我那时很疑惑, 那时的我依旧不相信祈祷的力量, 我心想,一定有别的东西……安迪尔神父,一定是靠什么别的东西,去治愈疾病的。 安迪尔神父……他是悄悄喂给了病人们一些药物吗? 我找遍了整座教堂,私下里问过了许多人,但大家的说辞一致——他们并没有吃什么药,只是因为做了祈祷,就缓解了病情,甚至因此根治! 甚至连癌症,都可以被安迪尔神父的祈祷所根治! 我惊讶的嘴里能吃下一头大象。 也许……也许安迪尔神父的祈祷,真的管用,也说不定…… 反正,做祈祷又不花钱。 那天,在教堂和神父一起做完祈祷,带着薇薇安回到玩具店的时候,我看到琼斯太太也回到了她的花店——和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老人,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无论哪个年龄都会有需求,其实我真的理解。 可薇薇安告诉我,琼斯太太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又出现幻觉了吗? 琼斯太太的丈夫是个士兵,已经死在战场上将近十年。 她本人又是个信仰神明的忠贞者,按理说,确实不可能带别的男人回家。 是我看错了吗? 可是我明明真的看到了…… 我有点恐慌。 我知道,我再次产生了幻觉。 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还是因为……我的病情加重了? 现在的我,是什么? 是非正常的人类,是喜欢吃脑子的食尸鬼,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如果安迪尔神父发现了我的本质,会对我采取什么措施? 他会因此放弃对薇薇安的祈祷吗? 我很恐慌,非常恐慌,我并不畏惧死亡,但我怕他不给薇薇安做祈祷。 我可以死,但薇薇安必须好好活着,她才12岁,她还有大好的年华,她值得享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只能坐在玻璃房间里看着其他小孩子们在屋外玩耍。 或许……或许我该对安迪尔神父坦白。 或许……我要把我的一切秘密,说给他听。 或许……他的祈祷,能帮助我变回正常的人类。” 说这些话的时候,强尼·墨格温的声音里没有一丁点底气。 陈宴听着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是不可能去找安迪尔神父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 这一段录像完毕,屏幕变黑了。 陈宴心想,应该要切换到下一段录像了。 他耐心的等待了几秒钟,果然屏幕再次便白。 灵视相机里,强尼·墨格温瘦的可怕。 他几乎瘦的脱了形,相比第一支录像里圆圆胖胖的脸,现在的他,瘦的连腮帮子都清晰可见。 甚至鼻子都塌了下来,头发没剩几根,用一顶矮平的八角帽遮掩着已经几乎秃了的头顶。 陈宴之所以能看到他头顶那副可怜的样子,是因为他的头发已经掉的足够多,八角帽已经不足以进行遮掩了。 “咳咳……” 他声音沙哑。 “我挺了过来。” 他虚弱的语气里包含着自豪。 “我没有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变得暴躁的时候。” “我的人性战胜了本能!” 他对着摄像头,嘴角一咧,挤出个虽然丑陋,但莫名其妙让陈宴感觉很帅气的微笑,然后比了个代表胜利的剪刀手。 接着,他深呼吸一口气。 “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安迪尔神父,我……冒不起那个风险。” (本章完) 第63章 【不死人】杰克·巴尔多 “莉娅会带着薇薇安去做祷告,她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几乎成了……嗯,姐妹。” 强尼·墨格温讪笑两声。 “这样的比喻并不确切,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很欣慰,莉娅对待薇薇安这么好,想必等我死后, 她也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监护人。” 说道死亡,强尼·墨格温沉默了。 他眼神里有畏惧。 “我还不想那么早就死,我必须做点什么……我相信莉娅,但莉娅毕竟是薇薇安的后妈……如果薇薇安没了父亲,一定……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对着镜头,眼神逐渐坚定。 “我想活下去。” 他的语气愈发沉重。 “我的记忆越来越不好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顶多久。” 他像是鼓起了勇气。 “我有一个秘密。” 他的声音逐渐压低。 “我认识一个人……以前我在下城区做生意的时候,曾认识一个奇怪的人,他……他和正常人不大一样。 他叫杰克·巴尔多。”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陈宴脑袋里猛地跳出一段记忆。 由于巨大的文化差异,亚裔对帝国人的名字并不敏感,他们通常分辨不清帝国人那些相似的姓名。 但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给陈宴的印象很深。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在动物园夜晚的公共电话亭里,他曾听杰洛克·西夫提到过这个名字。 【不死人】杰克·巴尔多。 薇薇安的父亲竟然认识这个家伙! “那是陈年旧事了……杰克·巴尔多是个奇怪的人,他以熏香为生……” 强尼·墨格温压低了声音。 “他以沾染了人骨灰的熏香为生!” 陈宴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想起来,当初杰洛克·西夫给三叔讲的故事里,不死人杰克·巴尔多,曾经求一个转角女郎帮他点燃香烟。 原来,那支香烟,沾染了人的骨灰吗…… 陈宴感觉地下室里的空气更加阴冷了。 “杰克·巴尔多……他像是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他以【活尸】和【正常人】两种状态交替存在着,不知已经活了多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乎是不死的——只要及时吸食熏香, 就能脱离活尸状态, 恢复正常的人类状态,延续自己的生命。” 杰克·巴尔多确实有一种类似活尸的状态。 陈宴越想越清楚,甚至记起了当初杰洛特·西夫曾描述过的场面: 【杰克·巴尔多的整张脸已经腐烂已至干枯,如同风干的干尸,两只眼睛只剩眼白,像极了圣歌团某些神话故事中的死灵……】 强尼·墨格温语气坚定。 “他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吊命,我就也可以。” 他的信心很快被恐惧袭扰,并因而语无伦次: “我并不是为了苟活,而只是放不下薇薇安。 我想我至少需要做点什么。 父爱是很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至少……至少等她成年,我再死……” 强尼·墨格温满脸落寞,伸出手来,关闭了摄像头。 陈宴看到眼前的白幕一黑,失去了画面。 他沉默着放下手机。 不死人……不死人,究竟是什么? 变成了那样的活尸,以沾染骨灰的熏香活命,这真是所谓的“不死”吗? 这样的“不死”——这样的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投影仪还在继续运行着, 画面很快再次出现。 这一次, 当陈宴看到画面中的强尼·墨格温时,吓了一跳! 只见画面之中, 强尼·墨格温已经完全变成了丧尸一般的东西! 他整张脸彻底干枯,如同风干的丧尸。 皮肤溃烂,没有嘴唇,在屏幕前露出满口的白牙和牙龈——和杰洛特·西夫曾经描述的杰克·巴尔多几乎一模一样! 他已病入膏肓。 他已变成了不死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不是杰克·巴尔多那样的白色。 他左眼内已经满是白翳,右眼则依然是人类的圆瞳。 那枚圆瞳,似乎证明着他还有人类的理智。 他背后的场景也变了。 陈宴隐约看出,强尼·墨格温背后,似乎是某条后街里的暗巷。 暗巷中阴冷而又狭窄逼仄,墙上的砖已经破损不堪,被风雨和时间侵蚀的不成样子。 强尼·墨格温身后并没有人。 街边的垃圾桶遮蔽了他的身形,以至于从后街向内看时,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手中拿着一支烟,烟里是白色的烟丝。 这……是那种沾染骨灰,能为不死人续命的香烟吗? 他在镜头前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手里拿着一只已经引燃的火柴,点燃了烟丝。 他贪婪的抽了一口,仿佛那烟丝就是他的整个生命。 白烟从他的鼻孔、耳朵、眼睛,和溃烂的皮肤里冒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的疑惑。 他愣了半晌,然后快速把烟塞进嘴里,狠狠抽了一口。 随着烟头的光芒闪烁,一根香烟在几秒钟内燃烧殆尽。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迷茫,仅剩的一只正常眼球里的情绪越来越惊恐。 陈宴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一些东西—— 对杰克·巴尔多生效的香烟,对强尼·墨格温完全不起作用! 强尼·墨格温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大嘴巴,但没有嘶吼声发出来——他的舌头已经腐烂了。 他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想要哭泣,泪腺却已彻底干枯; 想要死去,可寻常的自杀对这具已成活尸的身躯毫无用处。 白翳逐渐占满了他所有瞳孔。 “呯……” 手机话筒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是摄像机落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摄像机歪曲的镜头,记录了强尼·墨格温接下来的惊人举动: 他低着脑袋,摇摇晃晃的像个醉鬼一般走出了暗巷。 一个穿着清凉的转角女郎看到了他,想上前搭讪,想要做他的生意,却被他一把抱住,咬在肩上。 转角女郎发出一声尖叫,在他怀中拼命挣扎,甚至拿出一把刀,刺入了他的脖子。 可那无济于事。 他把转角女郎拖进了暗巷。 惨叫声渐渐小了。 惨叫声最终变成了“咔哧咔哧”的啃噬声。 画面中的场景越发昏暗,黄昏渐隐,后街上又没有街灯,暗巷里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 陈宴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直到强尼·墨格温染血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那张脸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强尼·墨格温再次拥有了鲜活的血肉。 可他并不开心,甚至满脸恐慌。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把手伸向投影仪。 于是,这段影像结束了。 (本章完) 第64章 不死而生的第二人格 屏幕再次变黑。 陈宴猜到强尼·墨格温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吃掉了一些东西,一些足以让他逆转活尸化,再世为人的东西。 于是,他从【活尸】变回了正常人。 那个转角女郎的命运,也已经很明显了。 陈宴沉默着,想到另一个人,那是三叔曾在动物园夜晚的电话亭中诉说的另外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 是一名码头工人,名叫索拉尔。 三叔明确说过,索拉尔也啃噬过尸体,并且通过啃噬尸体,获得了新生。 索拉尔也是一名【不死人】。 现在看来,索拉尔之所以离群索居,或许是为了避免自己对普通人类产生一些不好的念头。 陈宴也认识到,三叔提到的【索拉尔】,和杰洛特·西夫提到的【杰克·巴尔多】,虽然都是不死人,但进食的方式完全不同—— 索拉尔和薇薇安的父亲:强尼·墨格温一样,是通过啃噬尸体上的某种东西,延续自己的生命。 而杰克·巴尔多,则是通过沾染骨灰的香薰,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同为不死人,两人延续生命的方式完全不同。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陈宴更加疑惑。 索拉尔和强尼·墨格温,他们从人的尸体上所获得的,到底是什么? 陈宴想起强尼·墨格温曾经说过的,至关重要的几句话: 【我渴望脑子里的一些东西,并非脑干、下丘脑,也不是大脑皮层,更不是小脑。】 【单纯一部分,是没有作用的。】 【合在一起,才能帮我缓和饥饿。】 他到底要说什么?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宴没有推测出更多的信息。 他只能继续看下去。 片刻之后, 白幕再次打开, 新的影像出现了。 影像中,强尼·墨格温站在点亮了灯光的仓库里,已经如同焕发新生。 “我认识到了生命的意义。” 他脸色红润,眼神坚定,身材魁梧,声音铿锵有力。 像极了面对全市做演讲拉选票的顶级政客。 “生命的美好,只有活着才能体验。” “活着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无论什么手段,无论什么方式,无论你为此付出了多少。” 他语气中气十足,话语充满力量。 但陈宴总感觉他的话里少了点什么。 眼前的强尼·墨格温,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内心强大,且极其自信。 “我会活下去,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薇薇安,或者是为了莉娅——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家主,我有充足的、活下去的理由!” 强尼·墨格温说完这些话之后,从脚下拿起一块包裹。 “我将为自己的生命献上祭品,以最虔诚的态度迎接【圣餐】!” 圣餐…… 陈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当强尼·墨格温打开包裹之后,陈宴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吐了出来。 今天的早饭早就消化完了,他只能吐胃酸——胃里翻江倒海,他只感觉自己折腾了无数个来回,吐得翻着白眼,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趴在小柜台上一个劲的吐,手机也不再对准投影仪投射出的白幕。 相机里的影像消失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手机话筒里发出的声音。 陈宴靠在墙上,难受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缓了过来。 他深呼吸一口密室里的凉气,勉强把手机对准白幕。 下一刻,嘴角沾血的强尼·墨格温出现了。 他的面色更加红润,语气更加有力,眼神饱满,连脸上的皱纹都消失了一些。 陈宴看的心惊,这就是不死人的超凡力量吗…… 强尼·墨格温摸着下巴,像是在思索。 “【圣餐】真是棒极了,或许,我该让薇薇安也试一试这玩意儿,说不定就治好了她的病呢?” 他用蔑视的眼神看了一眼镜头,然后伸出手来,关闭了录像。 屏幕便黑,陈宴放下了手机。 他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当初强尼·墨格温拍摄这些视频,是为了避免自己失忆。 现在,强尼·墨格温获得了新的生命,也不再被活尸病的病症折磨,自然就不需要再记录自己的记忆了。 他等了片刻,果然投影出的屏幕一直是黑幕,并没有更多代表影像的白幕出现了。 正当他快要放弃等待,收起投影仪的时候,黑幕毫无征兆的忽然消失。 白幕出现。 陈宴立刻抬起手机。 屏幕中是强尼·墨格温。 他穿着睡衣,一脸惊慌,眼神里全是忐忑,完全没了白天那副狂傲的样子。 “嘘……他睡了……不要吵醒他……” 他神经质一般对着投影仪说话。 他在和谁说话?和投影仪吗? 或许…… 陈宴心中若有所思。 或许,他是在和站在屏幕前的我说话——和一个未来必将观看这些影像的人说话。 “他成了怪物,他成了真正的不死人!” “是我创造了他,我创造了一个生理意义上完全和人没有区别,但心智扭曲的怪物!” 强尼·墨格温眼神里满是痛苦。 “他要给薇薇安使用那些所谓的【圣餐】,他会害死薇薇安的!” “不能这么下去了,我必须想想办法!” 他急的哭了出来。 “杰克·巴尔多……他即便不用【圣餐】,也能够用沾染骨灰的香薰,来治疗【活尸病】!” “如果杰克·巴尔多帮了我,另一个我说不定就会消失,我的薇薇安就没危险了!” “我准备把这台投影仪寄给杰克·巴尔多,我想要说服他,因为他是真正的【不死人】,他一定拥有制服另一个我的办法!” 强尼·墨格温的眼神忽然起了变化。 “不好!他要醒了!” “千万不能让他发现我还在!不然我就完了!” 他伸出手来,快速关闭了摄像头。 白幕变黑,这一段影像结束了。 陈宴紧张极了,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真正的强尼·墨格温再次开始录像。 耐心的等待之后,黑幕再次变白。 屏幕之上,强尼·墨格温坐在桌前,表情异常严肃,双手交叉,放在嘴边,眼神如鹰隼般死死盯着摄像头。 强尼·墨格温的眼神太过尖锐,以至于陈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强尼·墨格温正在隔着屏幕,盯着他。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强尼·墨格温开口了。 “我知道你在那。” (本章完) 第65章 强尼·墨格温真正的遗产 强尼·墨格温的第二人格,发现了第一人格依然存在。 陈宴被他犀利阴鸷的眼神看的一阵恐慌。 那感觉就好像他的眼神能够穿过录像,看到录像之外。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已经死去,你应当死去,这具崭新的身躯已经无法容纳你肮脏的灵魂。” 强尼·墨格温新人格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即便隔着屏幕, 也压的陈宴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打听到了【活尸病】的事情,其实那并不是一种病,而是天降的恩赐,是神明赐给凡人的礼物!” “只是你这蠢货不会使用罢了,竟误把神明的恩赐当做病症,真是可笑!” 他脸上的冷笑逐渐狰狞。 “我会接手你的一切。 我会继续以强尼·墨格温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我会照顾好薇薇安,照顾好莉娅——从各方面照顾好她。 无论什么方面, 我都比你强得多。 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靠近摄像头, 陈宴便看到了他狰狞的眼神。 他的瞳孔亦有变化, 原本的圆瞳向外扩散,瞳孔边缘仿佛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那雾气蠕动着侵占着眼白所在的位置,像是……有生命一般。 “这是最后的警告。” 强尼·墨格温坐回镜头前的椅子上,神色变得漠然。 “如果你继续出现,我会先从莉娅下手。”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下流的微笑。 “你知道的,我比你强得多,无论是在哪里。” 话说完,摄像头被关闭了。 影像消失,白幕变黑。 陈宴很好奇真正的强尼·墨格温会怎么做。 那个虚弱的第一人格,有明显的、强烈的求生欲望——陈宴相信,他不会主动放弃。 但他比第二人格弱得多,苏醒的时间也没有第二人格长。 完全劣势的情况下,他该怎么做,才能在与第二人格的争斗中胜利呢? 几个念头的时间过去,白幕再次出现。 这一次,是强尼·墨格温的第一人格——他带有明显的特征, 比如软弱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动作, 以及悲伤的语气。 他背后是一片黑暗,那似乎是某条暗巷,暗巷之外人来人往,很是繁华。 陈宴心想,他背后的街道,应该就是高街。 他看着镜头,缓缓开口。 “我并不畏惧死亡,我只怕他照顾不好薇薇安和莉娅。”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他是疯狂的,是毫无人性的,他通过猎食人类而存活。 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照顾好我的妻儿呢?” 他情绪失控,几乎是低吼出了下一句话。 “我怎么可能让这样的怪物照顾我的妻儿呢!”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很快控制住情绪,低声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把这些事情告诉莉娅。” 他软弱的眼神渐渐坚定。 “我大概能坚持清醒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将会用这半小时时间,在一周后,也就是12月1号早上,带着薇薇安和莉娅, 驾车前往下城区,再次寻找【不死人】杰克·巴尔多,让他帮忙解决我的第二人格。” 他坚定的说: “杰克·巴尔多一定会帮我。” 陈宴意识到,由于某些原因,强尼·墨格温和【不死人】杰克·巴尔多,有着很好的关系。 “这台机器,我准备托人寄存在火药桶帮的不记名保险柜,并选择半个月的寄存期限。” “半个月之后,如果我还没去取,就说明我失败了。”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变得坚毅起来。 “到期后,火药桶帮的佛郎机人会打开保险柜,并看到这段录像。” 他深处手指,指着屏幕。 在这个角度,陈宴感觉他就是在指自己。 “无论你是谁,如果你看到了这段录像,请去下城区寻找一个叫杰克·巴尔多的人。” “他会帮助你,抹杀掉我的第二人格。” “只要完成了这件事,你便会得到我真正的遗产。” 他说完,毅然决然的关闭了摄像机。 “咔”的一声,投影仪自动关闭了。 密室之内一片寂静。 陈宴眼神茫然。 12月1号的早上,那是墨格温一家全部罹难的时间。 陈宴清楚记得那天早上的新闻播报: “高街东发生了一起车祸惨案,车辆撞入一家玩具店,一家三口不幸罹难,凶手在逃。” 陈宴想到一个扯淡的可能: 不死人杰克·巴尔多就是那个在逃的凶手,他为了杀掉强尼·墨格温的第二人格,连带着墨格温一家全杀了! 这…… 不可能的吧…… 不死人办事这么莽的吗?! 陈宴定了定神,回想起之前强尼·墨格温在录影中的最后几句话: “无论你是谁,如果你看到了这段录像,请去下城区寻找一个叫杰克·巴尔多的人。” “他会帮助你,抹杀掉我的第二人格。” “只要完成了这件事,杰克·巴尔多就会把我真正的遗产交给你。” 这三句话中隐藏的意思是:强尼·墨格温的遗产,现在就在不死人杰克·巴尔多手里。 陈宴脑袋里浮现出另一个可能性: 杰克·巴尔多,那个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的不死人,想要独吞强尼·墨格温的遗产,所以开车撞死了墨格温一家人! 是这样的吗? 陈宴认为,这个猜测为真的可能性很大。 他沉默片刻。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呢? 如果凶手不是杰克·巴尔多,而是另外的人——无论那人是谁,他都已经杀死了强尼·墨格温的第二人格。 这是否意味着,凶手已经符合领取强尼·墨格温遗产的条件。 想到这里,陈宴悚然一惊。 凶手不会已经找到杰克·巴尔多,把强尼·墨格温的遗产给领走了吧? 这…… 真的有可能! 陈宴左思右想,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以为不记名保险柜里,是强尼·墨格温的遗产——仅仅是简简单单的遗产而已。 但没想到,竟然会是一台记录着秘密的投影仪。 这投影仪里的影像,指引他寻找杰克·巴尔多。 可他想不到自己要寻找杰克·巴尔多的理由。 没有任何好处,且会浪费大量时间。 陈宴饿的眼冒金星,他现在只想找家小餐馆,坐下吃块面包,喝一杯加了薄荷的热糊糊。 他安慰自己,此行并非没有收获——至少收获了这台投影仪,这可是个非常稀罕的玩意儿。 这样有科技含量的东西,即便不打算自己留着玩,也能在泰盛和的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这玩意儿有价无市,或许能值上几个镑的巨款,也说不定。 他把投影仪装进盒子里,准备离开密室。 可拿起盒子之后,却看到盒子底部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别出去,他就在门外。】 什……什么? 茫然之中,恐惧渐生。 这是什么鬼东西!谁留下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脚步声。 “踏,踏,踏……” 脚步声不急不缓,由远及近,在距离陈宴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敲门声响起。 “砰砰砰……” 如催命的符咒。 (本章完) 第66章 【不死人的遗嘱】 门外是什么? 陈宴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他只知道门外那脚步声,绝不是来自佛郎机老头。 因为他曾注意过,自从他进入这间密室,外面就从来没有响起过脚步声—— 这说明那个火药桶帮的佛郎机老头,一直守在门口,从未离开过。 为什么脚步声响起之后, 佛郎机老头连一句话都没说呢? 因为他已经被解决了吗…… 陈宴紧张的看着密室的大门,那扇改造过的防盗门看起来很坚固,泄压阀的转轴和齿轮也相当可靠的样子。 下一刻,泄压阀转动了一下。 大概转了5度。 有人在外面开门! 陈宴惊悚之间,下意识看向小柜台上的纸条。 只见那纸条上的字迹,竟然已经变了。 【请听我说, 不要害怕。】 纸条上的字迹在变?! 陈宴傻了眼。 密室里有另外的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 艹! 陈宴只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他环绕四周,却一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等等…… 鬼影子…… 陈宴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点击【灵】,开启灵视相机,对准自己的影子。 下一刻,一个满脸茫然的金发胖子,出现在相机的镜头中。 陈宴没见过这张脸,但这并不耽误他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胖子的名字。 “克劳德·穆恩!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他妈的跟踪我!” 陈宴的影子里,竟然是昨天下班之后,在高街见过面的月之眷族代理人,克劳德·穆恩!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来的?!” 克劳德·穆恩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就在动物园门口蹲点,看陈宴下班,就轻松附上去了。 陈宴因自己的惊恐而恼羞成怒,指着小柜台上的纸条: “你竟然还装神弄鬼的想吓唬我?!” 手机相机的灵视里,克劳德·穆恩的脸色很差,那惨白的脸色像极了某传说中的吸血鬼。 “请等等, 陈先生。” 克劳德·穆恩的胖脸上能看出明显的惊慌。 “我也在疑惑, 实际上,那并不是我写的纸条。”他语气肯定:“我没必要骗你。” 陈宴愣了一下,再次看向小柜台上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体又变了。 【火药桶帮的猎人脾气暴躁,且不喜欢讲道理。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敌意。 所以,请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 外面是火药桶帮的猎人! 这鬼东西到底是谁写的!? 陈宴惊疑不定之间,泄压阀已经开始了规则的转动。 紧接着,门开了。 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那人戴着一顶灰色的贝雷帽,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色棉风衣。 最扎眼的是他手中的武器:那东西已经脱离了枪械的范畴,而是类似于“手炮”的存在。 更令人惊悚的是,这支小臂长短手炮的后端,已经和他的手臂上的血肉连接在一起——机械和血肉,以近乎完美的形态,融合成了一体。 简直和欧嘎米的骨质义手异曲同工! 这就是……火药桶帮的猎人吗。 火药桶帮的猎人走了进来,反手关住门。 他抬起头,天花板上昏暗的黄色煤油灯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他正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 “实在抱歉,打扰了你们的独处。” 他看了看陈宴的影子,表示自己已经知道克劳德·穆恩的存在。 纸条上的字迹在变化, 可陈宴已经看不到了—— 【火药桶帮的猎人说话很有礼貌, 但他们实际上全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不可以被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所欺骗。】 陈宴看着他,用很充足的语气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火药桶帮的猎人发出一声讪笑:“我们会付出违约金的,在那之后,请你帮忙约出杰克·巴尔多。” 陈宴眼神一凝:“你们已经看过投影仪里的录像了。” 火药桶帮的猎人没说话,而是不急不缓的抬起左手,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威廉·亚当斯牌香烟。 然后抬起被改造成武器的右手,对准香烟顶端,扣动了扳机。 “嘭!” 巨大的炸响声回荡在密室当中,回音差点震破陈宴的耳膜! 这个该死的疯子!他竟然拿子弹来点烟! 陈宴捂着耳朵,看着镶嵌进天花板里的子弹,脑袋里还是后怕,万一刚才那子弹回弹,打在他身上…… 陈宴咬牙切齿道:“你们既然已经看过录像,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找杰克·巴尔多呢?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找我干嘛?!” 火药桶帮的猎人贪婪的抽了两口烟,对着天花板上的煤油灯,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缓缓飘出,撞在煤油灯上,散成一团烟雾,降落在陈宴附近。 “哈,这位先生,这可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火药桶帮的猎人用那双蜡黄色的眼睛,注视着陈宴,缓缓说道: “自从确认了强尼·墨格温的死亡之后,我们就去找过了杰克·巴尔多。 但我们并没有找到他。” 陈宴心中明了。 火药桶帮也想要强尼·墨格温的遗产! 这群混蛋佛郎机人,也不知道他们不记名保险柜的好口碑从哪来的?! 陈宴意识到,恐怕所有储存者的秘密物品,都已经被他们翻过了。 之所以口碑很好,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拿了那些值钱的储藏物之后,后续处理的干净。 他妈的…… 火药桶帮的猎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我们对凡人的遗产并不感兴趣。” 他又抽了口烟:“杰克·巴尔多玩弄了我们的转角女郎,但没给钱,我们要找场子而已。” 陈宴:“……” 火药桶帮的猎人几口抽完了烟,踩灭了烟蒂,用左手挥散了面前的烟气,说道: “我们找不到杰克·巴尔多,但你可以,因为你拥有【不死人的遗嘱】。” 陈宴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可是比我先看到这段录像。 如果说是遗嘱,你们也比我更早收到才对,怎么是我……” 说到这里,陈宴猛地一顿。 遗嘱…… 他内心恍然大悟。 所谓遗嘱,便是当初在夜晚的动物园内,只剩脑袋的强尼·墨格温的第一人格,告诉他的不记名保险柜的编号和密码! 这【遗嘱】是针对他的,是强尼·墨格温第一人格交代给他的。 所以,拥有【不死人遗嘱】的,就不是违约开启密室的佛郎机人,而是当面接受了强尼·墨格温第一人格委托的陈宴。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 “【不死人遗嘱】……是某种规则吗?” (本章完) 第67章 必须履行的合约,和足以承载合约的公证人 “啊,【规则】……真是古老的名词。” 火药桶帮的猎人对陈宴流露出一些兴趣。 “你并不是普通的凡人……我并未感受到【不战之约】的提醒。” 【不战之约】的提醒? 【不战之约】,难道不是超凡者之间的某种共识吗?不是靠【自觉】来遵守的吗? 陈宴意识到,【不战之约】可能是真正存在的一种超凡的协约,也可能是覆盖了整个亚楠市的一种超凡的【规则】…… 陈宴越想,就越觉得靠谱。 是了, 【不战之约】,是某种规则! 火药桶帮的猎人没有说太多废话。 “【不死人的遗嘱】,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使某种因果关系生效—— 【只有遗嘱的委托人,才能做到遗嘱中的事】。 也就是说: 【只有被委托的你,才能接受强尼·墨格温的遗嘱,找到杰克·巴尔多】。” 火药桶帮的猎人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实际上,我们不知道这样的委托是如何产生的,更不知道【不死人的遗嘱】为何会对你生效。” 那牙齿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 陈宴站在他对面,就能闻到那股浓重的口臭气。 “你身上有更多的故事,对吗,这位亚裔先生,那是你和强尼·墨格温之间的故事。” “我们并不想打探你的隐私,也没兴趣知道你们之间的故事。” “我们只想找到杰克·巴尔多。” 陈宴恍然:“所以你们在私自翻看了强尼·墨格温的录像带之后,就一直等待着……等待着真正的被委托者到来,你们就可以通过这个人,找到杰克·巴尔多。” 火药桶帮的猎人打了个响指,算是承认了他所说的话。 “做这件事并非没有报酬。” “等你拿着遗嘱,找到杰克·巴尔多之后,我们会把强尼·墨格温的遗产悉数奉上——你将得到那遗产的全部。” “你还会得到火药桶帮的善意——请你明白,这是这个街区最值钱的东西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臂链接的手炮在转动。 那手炮中似乎有某种离心装置,内部离心装置转动的速度,和外部手炮炮身转动的速度有所不同。 陈宴在思考, 没有说话。 倒是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响了起来。 ‘不要相信他的话, 佛郎机人做生意不讲任何信用,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翻脸不认人。’ ‘等你找到那个不死人之后,强尼·墨格温的遗产,就再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用意念回应我的话,我可以听到——我们可以商量出一个可靠的对策。’ 陈宴意识到,克劳德·穆恩始终在诱导他,想让他用意念和其沟通。 之前在高街格林家的诊所时,巫师猎人格林曾警告过他,不要轻易相信克劳德·穆恩。 陈宴认为,克劳德·穆恩现在这样的举动,一定有什么内在的原因。 他意识到,和克劳德·穆恩之间意念的沟通,一定会产生什么无法想象的后果。 他内心笃定,自己不能用意念沟通克劳德·穆恩。 他看着火药桶帮的猎人,开口道:“你如何保证你说的那些话呢? 毕竟,在刚刚,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信用。” 火药桶帮的猎人呵呵笑着,知道陈宴指的是他们私自查看顾客储藏物这件事。 那已经是最严重的违约,以及对火药桶帮信用的无情践踏。 “那并非火药桶帮的意愿。”他说。 陈宴脸色有点黑。 这个家伙,他甚至不愿意为之辩解。 “有时候,你要在社会上混生活, 就必定身不由己。” 火药桶帮的猎人抬起左手,再次打了个响指。 “不如这样。” 他指着陈宴的影子。 “我们让他来做这份合约的公证人……嗯,虽然他已经不算人了。”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终于出现在密室之中。 “火药桶帮的猎人,传说中凡人英雄的子嗣们,工匠宗师的代理人,你们办事的方式,就是把其他人拉入浑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气急败坏。 “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火药桶帮的猎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 “哦?月之眷族的代理人,传说中【篡神者】的后裔,就整天猥琐的呆在别人的影子里,随意出入他人神圣不可侵犯的住宅吗?” 陈宴的影子晃动了一下,一团蠕动的阴影差点脱离他的影子。 “我可以做这份合约的公证人,可我觉得你们火药桶帮给的条件太差了!你们需要付出更多!” 陈宴意识到,他们所说的【合约公证人】,似乎也是某种规则。 他迫切想要知道这种规则。 一是因为他必须了解一切,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掉进坑里。 二是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探索这些隐藏在正常社会之下的、超凡世界中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 眼看火药桶帮的猎人要和克劳德·穆恩起冲突,陈宴及时开口问道: “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合约公证人】呢? 我是说:他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名公证人呢?” 他的话吸引了火药桶帮猎人的目光。 陈宴继续说:“据我所知,所谓【公证人】,大都是声名显赫的神父,或是被政府许可的公职人员,亦或是公认睿智且被公众普遍承认的德高望重者。” 陈宴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明显感觉从地面上的影子传来了尴尬的气息。 火药桶帮猎人哈哈大笑:“你说的不错!克劳德·穆恩的确什么都不是! 但他依然符合身为公证人的条件。 用你的话说,他符合成为一个公证人的规则—— 他是月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之一,是拥有千年前兽化病狂潮中,最终胜利者之血脉的传承者。” 火药桶帮猎人用非常郑重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单词。 “血。” 帝国语中的血,也许是指血液本身,也许是指血之源起,也许是指……来自血液的其他东西。 “他拥有足够高贵的血脉,这血脉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承受【公正合约】的规则,并承载【公证人】的身份。” 陈宴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他没有问出下一个问题。 他的下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克劳德·穆恩必须要成为合约的公证人呢?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这档子麻烦事?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克劳德·穆恩,对他另有所图。 (本章完) 第68章 纸条杀人狂的再次出现 克劳德·穆恩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陈宴不知道,也不能直接询问,对方有一万种理由把他的疑问搪塞过去——除非他的问题足够精准,且不能回避。 “咳咳。” 地面上,陈宴影子的头部浮现出两只眼睛,是和普通人类一般无二的白底棕瞳。 那是克劳德·穆恩的眼睛。 “陈先生,说实在的, 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 他在试图说服陈宴。 “你将会得到一位帝国的中产:强尼·墨格温的遗产,和来自火药桶帮的善意。 恕我直言,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你们亚裔最看重人情了,不是吗?” 陈宴没说话。 “而你所付出的,则只是一些时间—— 去下城区,去那些转角巷子里, 找到那个名为杰克·巴尔多的不死人。 这其实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实际上,你的时间并不少, 对吗?” 他说的都是事实。 陈宴依然沉默着。 他足够谨慎, 且不轻易做出任何一个决定。 火药桶帮的猎人也没有催促,他似乎格外有耐心——和之前的动物园猎人威尔逊,和巫师猎人格林相比,面前的老男人,更像一个等待猎物进入猎杀范围的猎人。 这种感觉让陈宴更加谨慎。 “我需要五分钟的时间,独处。”陈宴对他们说。 火药桶帮的猎人爽快的说:“好生意从来不怕迟到,我愿意等待。” 陈宴看向地面上的影子。 影子头部的眼睛眨了眨,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随即传来。 “完全没问题。” 一团浓郁的阴影在地面上蠕动起来,从陈宴的影子延伸出去,进入火药桶帮猎人的影子里。 火药桶帮的猎人拿下贝雷帽,放在胸前,对陈宴微微弯腰,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向后退出了密室。 密室的门被轻轻关上了。 陈宴立刻转身,看向小柜台上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果然又变了。 【这世界上有不赚钱的生意吗? 没有的。 他们会血赚一场。 而你,拿到强尼·墨格温遗产的你, 自以为赚大了的你, 只会是这场生意中获利最小的可怜虫而已。 就连克劳德·穆恩,那个不人不鬼的月之眷族代理人,他能从你身上获得的,也比你能得到的东西更多!】 陈宴快速拿起手机,打开灵视相机,把镜头转向房间中央的小柜台上。 灵视中,小柜台上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什么东西都不存在! 陈宴立刻抬起手机,用灵视相机快速扫视四周。 依然什么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他转眼看向小柜台上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又变了。 【唉,你这个蠢货。】 陈宴咬着牙:“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才说道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曾经见过这种纸条。 在前天晚上——杰洛特·西夫被吓死在沃克街33号公寓里的那天晚上——那个变态纸条杀人狂,就是用这种东西来杀人的! “你是那个变态纸条杀人狂!” 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找到我的?! 难道……他和克劳德·穆恩一样,一直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跟在我身边?! 他眼睁睁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开始发生改变,那些墨迹在他眼皮底下开始排列组合! 【哦?有意思,你这就知道我是谁了?】 陈宴拿起纸条。 【喂喂,你要干什么。】 他将纸条撕成两半。 【不是】【你干嘛!我在帮你!】 【你是】【真的蠢!】 【蠢货!】【不要再撕了!】 几个眨眼的功夫,陈宴已经把纸条撕碎了。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只能依稀看到零碎纸张上的一些字眼: 【你】【妈的】【老子】【服】 陈宴把纸条撒了一地。 然后退出灵视,在通讯录中找到劳伦斯·阿金特。 点进去之后, 把光标停留在劳伦斯·阿金特加密的电话号码上。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拨打了劳伦斯的电话。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拨通之后,电话里传出的并不是“滴滴滴”或者“嘟嘟嘟”的等待声音。 而是一支使用帝国“雅言”的好听声音,唱出来的一段某歌剧中的一段话。 “爱情如果是盲目的,就射不中靶。 此刻他该坐在枇杷树下,希望他的情人就是他口中的枇杷。 啊罗密欧,但愿她真的成了你到口的枇杷。”(注1) 这特么……是荤段子吗…… 劳伦斯真是恶趣味,竟然把荤段子设置成手机接通前的等待铃声了…… 陈宴没能继续听下去,因为劳伦斯接通了电话。 “陈先生,你可真会挑时间,我刚刚处理完事情,要睡下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陈宴用歉意的声音说: “实在抱歉,我遇到了不可解决的困难。”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了些精神。 “愿闻其详。” 陈宴轻轻清了清嗓子,总结了一下语言。 “我遇到了火药桶帮的猎人,和月之眷族的某个人。 他们要和我做交易,但我不相信他们。” 劳伦斯似乎没有思考,就直接做出了回应: “你可以从这场交易中获利吗?” 陈宴回答道:“当然。” 电话中的电流音夹杂着响指的声音: “这就够了,陈先生,生意就是生意,只要能够获利,且不把自己套牢,就有必要尝试一下——更何况,这生意可是月神做担保,信誉度拉满。” “这样的生意,何妨一试呢?” 陈宴明白,劳伦斯听了他的话,就知道了这场交易的形式——以克劳德·穆恩作为公证人,以月之眷族的血脉作为公证权威,定下合约。 “我明白了,阿金特先生。” 电话那边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兴致。 “哈,陈先生,你可是很少叫我先生呢,看来我对你起到了一点作用,不是吗?” 陈宴发现,劳伦斯是个特别喜欢调侃别人的家伙。 他还没说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劳伦斯的声音。 “不必解释,陈先生,我只是开个玩笑。” “对了,今晚,你要早些回家。” “我之前告诉你,下城区出了点乱子……现在看来,并不是出乱子这么简单。” 注1:出自威廉·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一场。(这里无法解释为什么是荤段子,请看官老爷们自行查询~) (本章完) 第69章 火药桶帮的猎人:莱恩·伽马 “详细的情况,如果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说。” 劳伦斯明显有些难言之隐。 “但今晚,陈先生,请一定记住,无论是谁敲响了沃克街33号的门铃,都别给他开门。”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短语。 “无论是谁。” 陈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语气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明白了。” “那么,晚安,陈先生。” “晚安,劳伦斯。” 挂掉电话,陈宴对门口的方向说道:“可以了。” 火药桶帮的猎人走了进来。 “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了,我决定完成合约。” 地面之上, 一团阴影蠕动着来到陈宴的影子里。 下一刻, 克劳德·穆恩的眼睛,在陈宴影子的头部睁开了。 “我将对二位即将达成的合约, 进行公证。” 火药桶帮的猎人抬了抬头。 在这个角度,陈宴能更清楚的看到他那双漂亮的不成样子的琥珀色瞳孔。 “陈先生。”克劳德·穆恩呼唤陈宴。 陈宴开口道:“我将会帮助火药桶帮,找到名为杰克·巴尔多的不死人。” “莱恩。”克劳德·穆恩喊出了火药桶帮猎人的名字。 名为莱恩的佛郎机人清了清嗓子,用严肃的语气开口道: “作为对陈先生的回报,在找到杰克·巴尔多之后,我将会帮助陈先生拿到强尼·墨格温的遗产,并在完成这件事之后,将火药桶帮的善意给予陈先生。”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以月之眷族代理人的名义,见证陈宴与莱恩·伽马之间合约的成立。 并以月神血源为担保,公证合约的有效性。” 一股轻微的血腥味泛起,陈宴低头看去,只见一滴几乎可以忽视的血,出现了地面的影子上。 当他看到这滴鲜血时,脑袋里忽然一阵眩晕。 茫然晕眩之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轮巨大的月亮。 那月亮通体鲜红,月轮下方的一大片位置种满了白色的明树花。 明树花丛漂亮极了, 在血色月轮的照耀之下依然能散发出洁白的光华。 陈宴恍恍惚惚之间,隐约在明树花丛中看到一个人。 那人头上是插有一根漂亮羽毛的三角帽, 脖子上系着打了褶的白色丝巾,穿着一身修身的棕色燕尾服。 那似乎是个女人。 她低着头,看不到脸庞的模样。 女人手里拿着刀。 拥有密密麻麻复杂纹路的刀鞘已经生锈,从刀柄来看,那刀倒不像是帝国传统的刀类武器。 陈宴看不出那把刀属于那个文明。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宴的目光,女人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轰……” 陈宴感觉自己的脑袋炸开了。 无数混乱低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数之不清的记忆碎片如同倒带般飞过眼前,陈宴浑浑噩噩之间,竟发现那些记忆碎片中的记忆,全都不属于他自己。 什么情况? 恍惚之间,他的意识像是飞越了无尽星河,距离身体越来越远…… 直到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 ‘陈先生。’ ‘这边,陈先生,你该回来了……’ ‘如果走得太远,就再也回不来了……’ 陈宴循着声音的方向往回走。 片刻之后,眼前出现了巨大的、明黄色的光团。 他感觉自己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努力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是昏黄的煤油灯——这便是之前自己看到了巨大的明黄色光团了! 他如今正躺在了地上,而火药桶帮的猎人,莱恩·伽马, 就蹲在他身边。 莱恩·伽马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你醒啦。” 陈宴抓住他递出的左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 将滑腻的手指放在眼前,他看到了鲜血——那是从他鼻孔里流出的鲜血。 “凡人无法承受承载超凡力量的合约,这种情况在意料之中。” 陈宴一手抓住莱恩·伽马的手,一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慢点,陈先生,我们还有大量时间。” 陈宴抹了一把鼻子下方的血:“我会尽快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莱恩·伽马知道,他指的是寻找杰克·巴尔多这件事。 除了被改造成手炮的右手所带来的异样感觉之外,此刻的莱恩·伽马,像是变成了一位和蔼的邻家大叔。 会每天早上站在门前的月台上,穿着睡袍,捧着热咖啡,笑着跟你说早安的那种。 “我们并不着急,并且,我们相信梁先生侄子的信用。” 陈宴心里一惊,刚才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你认识三叔……” 三叔那老狗,说我是他侄子? 什么时候说的? 莱恩·伽马脸上依然是那副憨厚的笑容。 “我们是生意人,要想把生意做好,就得扩张人脉——我们认识泰盛和的每一个……高端技术人员。” 老虎饲养员,也算高端技术人员吗…… 陈宴本来想解释,自己不是泰盛和的人。 但他又一想,自己得了三叔的好处,就是实实在在得了泰盛和的好处。 亚楠市的亚裔无论做什么,都绕不开泰盛和。 这个庞大的组织通过正义的、流氓的、柔和的、无耻的……各种各样的手段,将每个他们所接触的亚裔,牢牢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有三叔这层关系在,有身上这层黄皮在,即便陈宴不承认,外界也会认为他是泰盛和的人。 “请让我送你出去吧。” 似乎是因为做成了一笔“大买卖”,火药桶帮的猎人:莱恩·伽马,显然心情特别不错,嘴角挂着的微笑几乎没有停过。 陈宴点头道:“走吧。” 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抱起强尼·墨格温的投影仪,来到莱恩·伽马身边。 猎人拿出一根黑布,将他眼睛蒙住,带着他向外走。 出去的路上,陈宴问出了一个自己思考已久的问题。 “伽马先生,你所说的‘高端技术人才’,似乎另有所指。” 莱恩·伽马的低沉笑声从背后传来,在空寂的地下回廊中显得有些渗人。 “是的,陈先生,你的身份可不一般……我们会善待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每一位饲养员。” “这句话似乎隐含了许多东西。”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陈先生,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本章完) 第70章 第三种存在形式 “是什么时候呢?” “你会知道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必定会知道的……到了那时,请你记得曾经从火药桶帮感受过的善意,陈先生。” 片刻之后,他们离开了地下室。 黑布被拿了下来,莱恩·伽马送陈宴出了门。 “有了那家伙的保护,想必你是一定安全的。” 莱恩·伽马指了指陈宴的影子。 今晚的月光格外亮, 陈宴的影子被拉长在地面上,那影子里黑暗的浓度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深重。 他指的是影子里的克劳德·穆恩。 陈宴抬头注视着苍穹之上的月轮,但并没有在月亮上看到拿刀的女人,更没有看到她身边的一大片明树花丛——月亮洁白光亮,只能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瑕疵斑点罢了。 “晚安,陈先生。” 莱恩·伽马看着入了神的陈宴,用很低的声音提醒道: “你今晚需要早点回家, 因为今天下城区出了点麻烦事,我们这里临近下城区,夜晚就不太平。” 陈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晚安,伽马先生。” 这样的客套让陈宴很不习惯。 这样明显带有目的性的善意,更让他感觉怪怪的。 莱恩·伽马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他退回门内,随着一阵密集的锁芯闭合的清脆声响,火药桶帮的大门关上了。 陈宴站在门口,先是看了看手表。 时间停留在8点32分。 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克劳德·穆恩,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他脑袋里浮现出金发胖子的声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用意念沟通就好。’ 陈宴抬起脚来,想踩自己的影子,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无聊的举动。 “我不会用意念跟你沟通的,克劳德·穆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进入过我的梦境——在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偷窥我的梦境——真是一件很混账的事情。” “如果我用意念跟你沟通, 是不是就构成了某种双向的通道?” “你就可以沿着这通道,进到我脑子里了?” 他脑袋里响起克劳德·穆恩的回声。 ‘哈, 你可真会异想天开,陈先生。’ 陈宴驳斥了他的话。 “即便我的猜想不对,也差不了多少——你不断重复着要我跟你沟通意念,还曾经偷窥我的梦境……你一定另有目的。” 他向沃克街的另一边走去,准备一路走回到自己的街区。 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光太过明亮的原因,沃克街接近下城区的这一部分街区相当明亮。 即便没有路灯,也几乎可以看清楚街道之外的暗巷。 陈宴脚步很快,他想快点回家。 即便腹中饥饿难耐,他也不想停留在外面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质问自己的影子。 “克劳德·穆恩,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你这语气,我们这是要打开天窗说狠话了。’ “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从谁那里听来这些亚裔俚语?” ‘啊,这是对我的试探吗,陈先生,我才刚刚帮你做了公证,你就要无下限的试探我了吗?’ “你是真的无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无耻变得这么自然。” ‘你语法错了。’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说起来,我好想的确想请你帮忙呢。’ “你可以一句话把话说完。” ‘我想请你帮忙, 向薇薇安·墨格温询问一个问题。’ 陈宴猛地站住脚。 “你说什么?!” 月光像是忽然变冷了, 陈宴不禁狠狠打了个哆嗦。 ‘嘘,不要说话。’ 陈宴眼睁睁看着面前街区中的月光越发浓郁,在片刻之间,那月光竟形成了雾气一般的存在,将他笼罩在内。 他低下头。 地面上的影子头部,克劳德·穆恩的眼睛已经睁开。 ‘我们要谨慎一些,陈先生,月光结界可以帮我们把一切隔绝在外,包括电磁波。’ 陈宴还陷在他刚才的问题里不可自拔。 “你到底在说什么!薇薇安不是已经死了吗?” ‘薇薇安·墨格温确实死了,但你依然能找到她。’ “我去哪里找她?” ‘动物园,陈先生,拜伦维斯动物园。’ 克劳德·穆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脑袋里直接出现的声音,但陈宴感觉他的声音变低了——他在躲避着什么,也在恐惧着什么。 ‘这个世界和你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陈先生。’ ‘人、超凡者、亚人、眷族、灵魂……这些都只是生命存在的不同形式。’ “你是说,薇薇安虽然肉体已经消亡,但她还以灵魂的形式,存在于动物园里?!” ‘并不是这样,陈先生。’ ‘她死了。’ ‘她的肉身消亡,血源枯竭,灵魂支离破碎。’ ‘但她依然存在着——她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中。’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以另外一种生命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种形态并非血肉,也绝非灵魂。 而是以记忆为本源,以野兽之身为载体的,第三种存在形式。’ “我……我不明白。” ‘我们也不明白,陈先生,但我们通过很长时间的观察,这就是拜伦维斯集团研究的【高端科技】之一。’ “我……怎么才能联系到薇薇安?” ‘我也不知道。’ “我忍住没骂你。” ‘那真是感谢你呢,陈先生,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联系薇薇安。 我只知道薇薇安还【存在】着。 虽然她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但她仍然掌握着一些关键信息。’ “这所谓的【关键信息】,就是你想询问的。” ‘是的,陈先生,我们必须知道杀死薇薇安一家的凶手是谁。’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陈先生。 薇薇安的父亲,强尼·墨格温,是亚楠市工党的委员之一。 他掌握着一份名单。 名单上有一些名字,一些工党候选人的名字。 他们大都是些普通工人。 如你所见过的,拿着锤子和铁镐,每天在工厂里汗流浃背15个小时的、普通工人的名字。 他们将参与大选,陈先生,他们中的某些人,将会成为工党的领袖,甚至亚楠市的议员,掌握制定法律的权力。 自从强尼·墨格温死后,那份名单不翼而飞。’ (本章完) 第71章 平凡的超凡者 我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份名单,在杀死他们一家的凶手手里——那个开车撞进墨格温玩具店里的凶手。 我们也能够想象得到,那个凶手,一定是保守党雇佣来的杀手。 工党生存的很艰难,陈先生。 他们都是些普通工人,不但要花费大量时间, 赚取少量赖以为生的金钱。 还要想方设法,在保守党和工贼的迫害下,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而现在,那张名单丢了,他们暴露在保守党的视野之中,暴露在无处不在的工贼们眼前。 保守党和他们的爪牙,为了拿到更多的选票, 一定会想方设法干扰工党对工人们的联合, 他们会用鲜血让工人们畏惧。 陈先生, 名单上的工党候选人们,正在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陈宴听着这些话,感觉脑袋里嗡嗡的。 “等一等。” 他打断了克劳德·穆恩的话。 “第一个问题。” 他直视地面上,克劳德·穆恩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克劳德·穆恩早已准备好了说辞,立刻回答了他的话。 ‘在一定程度上,超凡者和凡人并无不同。’ ‘我们同样每天早上吃着烤硬了的黑面包,喝不起柠檬茶或是加了奶的红茶。’ ‘我们同样在每晚下班之后精疲力尽,回到拥挤的合租公寓里,听着七八个不同的呼噜声响一整晚。’ ‘我们用超长的工作时间,换取那么一小口饭吃,如同你们亚裔常说的那样:世人慌张慌张,无非为了碎银几两。’ “是慌慌张张……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这些俚语。” ‘那不重要!陈先生!工人们的利益才是重要的!’ 陈宴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了306路公交车的末班车司机,那个名叫唐纳德的白皮红脖子大叔。 他仔细思考过关于大选的事情,但由于视野和信息受限,他怎么都推测不出个结果来。 “克劳德·穆恩。” ‘嗯?’ “超凡者也需要工作吗?” ‘呵,不工作, 买面粉的钱从哪来?凭空变出来的吗?’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带着怨念。 ‘倒是有些超凡者真的不用工作,他们通常是通过几代人的积累,拥有了自己的一些产业,可以通过产业得到源源不断的收入。’ “你们……不可以直接抢的吗?或者比如你,你难道不可以进入某个银行管理人员的影子里,通过那种人获得大量的金钱吗?” ‘陈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不战之约】是闹着玩的。’ 陈宴立刻记起了在格林家诊所里的那场对话。 【暴露自己身为超凡者的事实,将会被自己所属的势力除名,并遭到清理。】 陈宴心中若有所思。 “克劳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是秘密,陈先生,每个超凡者的凡人身份,都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陈宴皱眉道:“你说的不对,那格林是怎么回事?他可是主动在我面前暴露身份的。”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那是因为你并不是普通的凡人,陈先生。’ 陈宴沉默了。 他意识到,自己对超凡者存在着很大的误解。 他们拥有超凡的力量,但由于【不战之约】,并不能凌驾于凡间之上。 他们拥有自己作为凡人的身份,和正常的凡人一样, 生活在庸俗的社会中。 并因为【不战之约】的束缚,他们在很多情况下,和正常的凡人没什么区别。 “那么, 第二个问题。” 陈宴打定主意要彻底问清楚。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回答立刻出现了。 ‘你不会的,陈先生。’ 陈宴从未在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感受到过如此笃定的自信。 ‘你这样的人,不会背叛自己的身份。’ 陈宴好奇道:“你不怕我是工贼吗?” ‘不怕的,慷慨到把自己的公寓免费给别人住的人,怎么可能是卑贱的工贼。’ 陈宴大怒:“你他妈又查我!” ‘淡定点,陈先生,我并没有深入调查,我只是知道你开了一间公寓,且住进了两个没钱交房租的穷光蛋而已。’ 陈宴用恶狠狠的声音警告道:“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再这么做,我不可能帮你联系薇薇安了!” ‘我明白了,陈先生。’ 陈宴盯着影子头部浮现出的眼睛,看了足足十秒钟。 “现在,我要回家了。”他用很严肃的语气说,“在我进门之前,离开我的影子。” ‘如你所愿,陈先生。’ 浓郁如雾气一般的月华散开了,沃克街重新出现在陈宴视野之中。 他裹紧了黑风衣,加快脚步,向沃克街33号的方向走去。 大概用了半个小时时间,他回到家门口。 拿出手机,打开灵视相机,对着影子和周围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克劳德·穆恩的影子。 陈宴依然用恶狠狠的语气,压低声音向周围说了一句。 “如果被我知道你还跟着我,咱们说好的事情就完了!” 他说完,神经质一般的再次用手机扫视了一圈身体周围,依然没有发现那个金发的胖子。 他狠狠瞪了一眼空气,然后打开门,进入公寓。 由于今夜月光明亮的原因,公寓里并不太黑。 陈宴反手关上门,熟练从玄关下的柜子里拿出煤油提灯,向一楼的厨房走去。 他实在是太饿了,尤其是现在,精神一放松下来,积累下来的饥饿如潮水般袭来,他时不时的眼前变黑,像是随时都会饿晕过去。 他向一楼走廊另一边的厨房走去。 他记得自己几天前,曾因为图便宜,花了整整5个便士,买了一整块没切开的黑面包。 那天回来之后,他才发觉,这块面包是有问题的——表面上看起来和正常黑面包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这块黑面包不仅难吃,还硬的可怕,只有就着水,才勉强能吃得下去。 当真是便宜没好货。 陈宴当时就把那块黑面包放在了厨房,再也没碰过。 可今天……今天实在是太饿了,饿到眼冒金星的程度。 他走近厨房,忽然看到厨房中有光。 有贼?! 他下意识警惕起来,拿着投影仪的手开始用力,准备把投影仪当做武器扔出去。 下一刻,厨房内,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出现。 “是房东大人回来了吗?” (本章完) 第72章 欧嘎米的语言天赋 厨房内竟然是糯米果……她在做饭吗? 可是食材从哪来的呢? 陈宴意识到,食材可能是欧嘎米带回来的——那家伙终于回来了吗? 他一个身上半个钢镚都没有的樱国忍者,在哪“买来”的菜啊! 陈宴忍着饥饿,强行打起精神,让自己尽量表现的自然一些:“是我啊,你在做饭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踏入厨房。 沃克街33号公寓的厨房有些年头了, 壁炉里的砖头已经被烟熏得乌黑,灶台…… 姑且称之为灶台的地方,本是一座用来烤面包的土胚炉,经过上一任房东改造过之后,土胚炉被拆掉,变成了当做案板之用的灶台。 帝国人并没有类似亚裔文化中“炒菜”之类的概念,他们大多习惯吃烤面包、各种各样的酱料和蔬菜——相对于下城区的穷苦人家来讲, 这简直是天赐的美味了。 而现在,糯米果正站在一只客厅搬来的小凳子上,穿着上任房东留下的宽大的灰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 “饭食马上就好啦!” 厨房中用来照明的是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蜡烛,再加上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视线并不昏暗。 陈宴提着煤油提灯进入厨房之后,视野更好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借着更好的灯光,陈宴看到灶台上摆着一只已经被切开的鳕鱼。 鳕鱼…… 陈宴狠狠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鳕鱼的肉质鲜美,最关键是没有刺,而且即便是煮熟之后,也可以保持肉质细腻…… 陈宴曾经在来帝国的渡轮上吃到过一次,直到现在还记得鳕鱼的美味。 可糯米果明显没有煮鳕鱼——即便她想煮,公寓里也没有蜂窝煤用以给锅点火加热。 鳕鱼被切成了规则的长方形鱼片,整整齐齐排列在木质的、已经处理干净的砧板上。 “帝国的资源,比家乡的丰富很多呢。” 糯米果明显没有处理过鳕鱼这样的东西,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手上也似乎受了伤。 好在只是破皮,没有流血。 陈宴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的问: “糯米果在家乡的时候, 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吗?” 糯米果摇了摇头, 用低沉的、轻柔的话语开口道: “没有呢,家乡能吃的东西很少,能吃饱肚子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陈宴挠了挠头。 对平民来说,哪里都不好生活啊。 他接着问道: “糯米果喜欢吃什么东西呢?” 糯米果抬起头,认真想了想,用开心的语气说出一个名字来。 “柿子。” 陈宴愕然。 “柿……柿子?” 糯米果低下头去,眉宇间浮现出追忆的神色。 陈宴看不到她的神色,还以为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立刻就闭上了嘴,不再多问。 很快,“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上响起。 陈宴能听出那脚步声不快,且比较凌乱,像是很困乏的人下楼时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欧嘎米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 他背上已没了那两把吓人的武士刀,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神色疲惫,走路摇摇晃晃。 “啊, 是房东大人,您回来了。” 欧嘎米来到陈宴身边, 弯腰微躬。 陈宴听他开口说话,一下子愣住了。 欧嘎米不是只会樱国人的语言吗? 怎么才两天过去,就会用陈宴所属族群的语言打招呼了? 糯米果解答了他的疑惑。 “房东大人,欧嘎米有特殊的语言天赋呢。” 陈宴心里碎碎念:这也太特殊了吧……完全说不通啊……你直说他是拥有语言天赋的超凡者,或许更能让我接受呢…… 欧嘎米明显看出陈宴不信,竟然用帝国人平常开玩笑的语气,开了一个经典的帝国式玩笑: “房东大人,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听到某个剧院里传来的、演员们模仿鸟兽发出的声音。 没什么人比歌剧院里的演员更擅长口技了,对吗?” 这! 这是帝国人的经典玩笑话——一语双关: 即说明了演员们的口技好,又说明了演员们的“口技”好! 惊了! 他是真的懂! 陈宴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 他花了足足半年时间,帝国语才勉强入门。 在某些特殊语境下,他依然听不出帝国人的意思。 而欧嘎米,这个看似粗鲁的忍者,两天前连陈宴族群话都不会讲的木讷中年人,仅用了短短两天时间,不仅掌握了帝国语,甚至还熟练的开起了帝国笑话! 陈宴无话可说。 为了转移尴尬,他只能按照樱国人的礼仪,学着欧嘎米的模样,弯了弯腰,并客套道: “今天过得怎么样?” 欧嘎米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抱怨: “糟透了,房东大人,帝国人似乎都不喜欢讲道理,总是喜欢跟人发生冲突。” 陈宴对此深有体会。 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呢,和亚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性格大多比较……自我。” 欧嘎米一脸难受的样子: “是啊,他们不仅自我,而且难以想象的自大!明明可以商量的事情,他们非要起冲突!” 陈宴想起自己今天的经历,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他们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展示武力的机会,恨不得把枪口顶在你脑门上,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他们的厉害。” 欧嘎米很愤慨的样子: “我这两天在外面,就碰到了这么一群帝国人,他们蛮不讲理,一言不合就要拿枪指着人,这哪是讲道理的态度?” 听他这么说,陈宴忽然想起来,欧嘎米来沃克街33号的第一天晚上,就因为警员拿枪指着他,而杀了两名警员。 他不会……又杀人了吧?! 陈宴试探着说道:“唉,总不能把他们全杀了,帝国人那么多,什么时候杀得完呢?” 欧嘎米听了这话,眼神复杂,竟叹了口气。 “房东大人啊。” 他的语气变得很悠长。 “这个世界,或许和你想象中不大一样。” 他刚说一句话,就被糯米果打断了。 “寿司做好啦!” 糯米果端着砧板,放在厨房旁边的餐桌上——帝国的厨房和餐桌是同一间屋子。 欧嘎米知道糯米果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便叹了口气,为刚才的话做了总结: “总之,有我在,贵宅的安全完全不用担心!” 陈宴只笑了笑。 他在心里回应了欧嘎米的话: 相信我,我完全知道你口中的“不一样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本章完) 第73章 糯米果的寿司 陈宴怀疑欧嘎米是超凡者。 并没有证据,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 正常人能在两天之内学会亚裔的一种语言,并熟练的用帝国语开玩笑吗?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的。 当陈宴坐到餐桌上时,继续思考下去的想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面前食物的极度渴望。 糯米果做的是寿司。 一种樱国人常吃的冷食。 陈宴以前在游轮上见樱国人吃过这种东西,用最新鲜的食材做出来的寿司,往往比其他族群的传统食物要好看的多。 面前砧板上的寿司也是如此: 用类似生菜的绿色蔬菜叶包裹起来的糯米和蛋黄, 被铺上了一层看起来像是番茄酱的果酱。 在昏黄的煤油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那寿司卷显得格外可爱。 可爱又非常美味的样子。 陈宴实在没忍住,克制着饥饿,学着曾经见到过那些樱国人,在吃饭前说了一声“我开动了”,然后拿起一卷半个巴掌大小的寿司, 一口塞进嘴里。 猛地嚼了两口。 咦…… 陈宴眼神呆滞。 这味道……好像不大对劲……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欧嘎米。 欧嘎米也一口吞掉了一卷寿司,脸上同样浮现出略微扭曲的表情。 糯米果两手放在胸前,看到两人的表情, 眼神顿时变得很紧张,用忐忑不安的语气问道: “怎么回事……不好吃吗?我……我是第一次做……做的不好的话,请见谅……” 她说的话越多,声音就越小,直到说完的时候,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已经微不可闻。 陈宴只思考了一瞬间,就大口嚼了两下,一下子把嚼的半烂不烂的寿司吞了下去。 “很好吃呢!” 陈宴露出惊喜的表情。 欧嘎米看着他的表情,整个人惊呆了。 但由于太过疲惫的原因,他的惊讶更多在脸上体现为呆滞。 当陈宴第二卷寿司已经进到嘴巴里的时候,欧嘎米才反应过来,急忙嚼了两下,把第一卷寿司吞了下去。 “很……很好吃呢!” 欧嘎米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显然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神色。 陈宴脸上惊喜的表情不断,第二卷寿司已经吞下肚中。 生冷的、夹杂着血腥味的鳕鱼肉,混合着生的生菜叶, 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这种感觉,并伸出手来,给糯米果比了一个大拇指。 “很棒呢!糯米果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食物吗?” 糯米果因他的夸奖而内心愉悦,小脸上止不住的流露出开心的表情。 欧嘎米看着陈宴脸上的惊喜表情,又看了看糯米果脸上开心的表情,吃惊的合不上嘴巴,寿司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他大概明白陈宴的意思,但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一时之间无法决断,只能如陈宴所做一般,用“心满意足”的姿态吃下寿司。 糯米果看到欧嘎米努力吃寿司的样子,甚至流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 但由于不太自信的原因,糯米果的语调依然忐忑。 “真的好吃吗?” 陈宴使劲点了点头,第四卷寿司已经下肚。 糯米果看向欧嘎米。 欧嘎米拿着第三卷寿司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生冷的鳕鱼肉在他胃里发酵着,番茄酱的味道从他鼻子里窜了出来,那是难以形容的恐怖味道。 作为一个武士,他并不是没吃过生的东西。 但面前的寿司,依然让他平生第一次觉得,生鳕鱼肉配合着果酱,和生菜混在一起,竟然能难吃到这种地步。 可面前的寿司还有足足六卷——考虑到欧嘎米和陈宴的食量,糯米果做了足足一大砧板的寿司。 欧嘎米看着面前的六卷寿司, 脑袋里甚至回忆起多年前面对某个恐怖存在时的恐惧,那是一个打雷的夜晚,苇名城的芦苇花还开着,芦苇荡中,他遇到了此生最可怕的敌人…… 忽然之间,一个细小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不要让一个小女孩失望啊……” 欧嘎米嘴里嚼着寿司,扭过头去,只见陈宴的嘴角正朝着他,微微抽动。 欧嘎米顿时有些绷不住。 房东大人,你竟然也会口技吗! “不能让一个孩子失望……你看看她的手……为了做这顿饭,她甚至受伤了呢……” 陈宴可以把声音控制的很小,这样微小的声音,在欧嘎米的大口咀嚼声和咂嘴声中,简直不值一提。 而后者显然被陈宴说动了,他视死如归般的拿起剩下的寿司,开始了使劲的咀嚼。 糯米果开心极了,甚至拿出一个小本本,用大厅里找来的钢笔记下了寿司的“食谱”。 欧嘎米内心崩溃。 许多年后,踏上东行的归途之时,欧嘎米依然可以清楚的记起糯米果来到帝国之后制作的第一次晚餐。 …… 吃过晚餐,陈宴忍耐住胃部的痉挛,问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对了,欧嘎米,你准备找工作了吗?” 说道这个话题,糯米果立刻直起了腰,很认真的等待两人之间的对话。 欧嘎米明显愣了一下。 “工作……” 他是有很多金条,可那些金条没办法兑换成帝国的钱。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找地下钱庄,可就在今天早上,他在下城区的某个地下钱庄遭遇了抢劫。 不得已,他砍下了几颗脑袋。 那并不是他喜欢做的事——杀戮,并不是他喜欢做的事。 或许……找一份不那么忙的工作,赚一些帝国的通用货币,是一件可以考虑的事情? “愿闻其详。”欧嘎米说道。 陈宴点了点头,下意识用手捂住肚子。 “帝国的生活很不容易,但只要工作,就能获得生存下去的保障。 我们亚裔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了,不是吗?” 欧嘎米也用一手捂着肚子:“有什么工作可以做呢?” 陈宴回答说:“你现在既然学会了帝国语,就可以去应聘一些高薪资的工作了。 亚楠市中心的那些富人们,很缺身手高强的武者作为保镖,我想你一定能够胜任。” 欧嘎米脸上浮现出恍然的表情:“我这次出去的时候,似乎的确在外面看到了招聘武者的启示呢。” 他皱着眉头:“好像是什么保镖公司……工资是每天8个便士?” 陈宴惊了:“做保镖很危险的!一天8个便士怎么行?更何况,你还要给糯米果赚上学的钱呢!” 接下来,他给欧嘎米一一细数,帝国的一份正经工作,到底有什么样的待遇。 (本章完) 第74章 欧嘎米的工作问题 “由于某些风险问题,保镖这个行业的薪资很高。” 陈宴看着欧嘎米迷茫的眼神,认真地说: “你或许对帝国的工资没什么概念。” 欧嘎米直愣愣的点头。 陈宴解释道:“这么说吧。” “下城区的染色工厂中,灰尘车间里的散工,一天的工资只有2-3便士。” “而一顿像样的早餐,黑面包加上稍微干净点的糊糊,就要卖到1便士的价钱。” “也就是说, 即便一天只吃两顿饭,工厂里的散工也只是勉强吃得起饭而已。” 欧嘎米被这个数据惊到了,他低声缓缓说道: “这么低的吗……” 陈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工厂里的普通工人,我是指【非熟练的工人】,一天做工有限,能赚4-6个便士。” “如果不租房, 不抽烟,不喜欢娱乐,一天吃两顿饭,就能省下来钱了。” 欧嘎米继续听着。 “而一个熟练的工人——我是说,做工熟练,又在工厂工作的时间足够长,给老板们创造了足够财富的工人,他们的日薪可以达到8个便士,甚至更多。” “但他们的工作强度很高,一天要在工厂里劳作15个小时以上。” “他们的身体支撑不了这么重的工作强度,往往干不了几年,身体就垮掉了。” 欧嘎米皱起眉头:“这么看来,8个便士的日薪,的确是很低呢……” 陈亚点头:“是的,8个便士的日薪,完全不足以支撑你和糯米果的日常用度。” “更别说,以后糯米果要上学,需要花钱吧?” “你一个成年男人, 饭量那么大,买菜得花钱吧?” “糯米果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比如鱼虾之类,得花钱吧?” 你们租我的公寓,得花钱吧! 陈宴一边说着,欧嘎米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这……压力好大……” 陈宴越说越感觉义愤填膺。 “这才只是钱的事,还有保险呢! 你如果真做了保镖,磕着碰着伤着了怎么办?得医治吧! 帝国的医疗资源可是贵的出奇! 如果没有保险,生了病都不敢治,只能自己忍着!” 欧嘎米脸色僵硬,巨大的压力让他的黑眼圈更深了。 陈宴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拳砸在餐桌上。 “那些低日薪的招聘启事,纯粹是用来骗傻子的!” 欧嘎米略感绝望:“可我看到了好几个招聘启事,日薪基本上没有超过8个便士的。” 陈宴像个精明的商人一般,板着指头对欧嘎米比划着: “你要跟他们讨价还价啊。” 欧嘎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跟帝国人打交道,道理是讲不通的,你得拿出来真功夫——你想去做保镖,就要让雇主知道你足够强!” 欧嘎米点了点头,眼神中浮现出若有所思。 “对你来说, 展示实力并不是什么问题。” 开玩笑, 拿冷兵器杀掉两个持枪警员的狠人,武力值一定是爆表的。 “在用武力震慑住他们之后,就是谈条件的时候了。” “30个便士。” 陈宴伸出三根指头。 “相信我,以你的身手,拿30个便士的日薪,甚至更高,都完全不成问题!” 欧嘎米眼神发亮:“30个便士……能做什么?” 陈宴指着砧板:“能每天都吃上鳕鱼肉。” 欧嘎米缩了缩头:“这个还是算了吧……” 他说出这话,一旁坐着的糯米果,眼神立刻就不对劲了。 欧嘎米急忙解释:“我是说,咱们可以换其他的东西吃,房东大人说过,帝国有很多不一样的食物……” 他笨拙的解释并没有让糯米果感觉更好一些。 陈宴急忙给了他台阶,转移开了话题。 “如果一天能赚30个便士,吃饭问题完全可以解决。” 嗯……不但吃饭问题能解决,房租问题也能一起解决了。 “虽然30个便士的日薪,暂时不足以支撑糯米果的教育,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更多赚钱的办法。” “除了工资之外,就是保险了。” “亚楠市只有一家保险公司,据说是保守党的某位议员所成立的,名为【亚楠市公立保险公司】。” “这家保险公司的保险费用虽然比较贵,但由于有保守党做背书,信誉是有保障的。” “按照亚楠市的法律,只要有一份正式生效的合约,雇主就必须给雇员缴纳保险。” “这是全帝国的法律中,极少数对劳动者有利的法条之一。” 欧嘎米摩挲着下巴:“我这两天出去的时候,见到下城区有特别多的工人。 他们数量那么多,如果每个人都要缴纳保险,工厂主岂不是要花费很多?” 陈宴点头道:“是的,所以并没有雇主会主动执行这个法条。” 欧嘎米愣了:“帝国的法律,不是强制的吗?怎么……” 陈宴摇了摇头:“对此,我也很困惑。” “我们只能靠自己。” “你必须为自己争取到一份保险,当然,这一样取决于你的能力。” 欧嘎米点了点头:“明白了,帝国只是披着一层文明社会的外衣而已,其实骨子里依然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陈宴打趣道:“你懂得不少嘛!” 欧嘎米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我们花费了很多年才来到帝国,在路上,我学习了很多,那些来自不同文明的书本使我变得足够博学。” 陈宴拍了拍欧嘎米的肩膀。 “总之,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欧嘎米点了点头。 陈宴站起身来,顺手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投影仪。 “那么,我先回去休息了!” 欧嘎米和糯米果向他说了晚安。 陈宴先去了二楼的盥洗室,然后才回到三楼的卧室。 关上门,拿出投影仪,将其打开。 投影仪的屏幕只比手机屏幕大上那么一点点,左上角显示的数据似乎是焦距,右上角则是电量——电量显示为95%。 看来,强尼·墨格温在寄存投影仪之前,是充过电的。 陈宴心想,这玩意儿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自己没办法多次使用,因为电的价格太贵了。 到市中心充一次电,大概要花费20个便士。 这可是一笔巨款。 想到这里,陈宴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如果我把投影仪用在公事上,拿到了充电费的纳税单,是不是就可以找拜伦维斯集团,去报销这笔钱了? 陈宴把玩着投影仪,发现这台投影仪上,竟然有一个名为【录像】的选项。 这……这似乎不仅仅是一台投影仪。 还是一台摄像机…… 灵视摄像机! (本章完) 第75章 灵视摄像机 陈宴看着这台灵视摄像机,脑袋里出现一个想法。 他把灵视摄像机打开,调整到录像状态,夹在衣架上某件衣服的内襟里,把镜头朝向床的位置。 这样一来,摄像机就会记录下来这间卧室内,今晚发生的一切。 如果今晚克劳德·穆恩再次来到他的房间, 潜入他的梦境,他明天就会知道。 用其他衣服对摄像机进行进一步掩饰之后,陈宴躺在床上。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他很快传出了呼声。 …… …… 陈宴入睡之后,窗帘上出现了一只影子。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这导致影子的轮廓很清晰——那像是个人,但比普通人高大很多,头顶几乎触及到了窗户的顶端。 影子站立在没有外阳台的三楼窗户之外, 就那么面朝着陈宴, 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如果从沃克街33号公寓外面看向三楼的窗户,就会看到,影子的双脚,是从房屋间的阴影中延伸出来的。 它就像是从阴影里生长出来一样。 它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入陈宴的卧室。 时间悄然流逝。 夜晚12点的钟声从亚楠市中心的月亮钟楼传来,影子终于有了变化: 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扭过“头”去,居高临下的看向街道对面。 街道对面,明灭不断的路灯之下,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女人。 由于光线原因,女人的上半身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得到小腿和脚。 她腿上是一条皮草类的白色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影子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念头。 ‘离开阴影。’ 这念头并不属于它。 这念头来自那奇怪的女人! 离开阴影,影子就没了“根”,那会使它很快消弭在月华之下。 影子拒绝了这个念头。 下一刻, 被月光照在窗帘上的影子, 出现了明显的晃动。 皎洁的月光之下,影子不再如墨水一般浓郁,而是比之前更稀薄了。 影子非常吃惊,它从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超凡力量的存在。 来自女人的那股超凡的力量,正在侵蚀着它的身体。 那股力量很奇特,几乎要把它的真身从阴影里逼出来。 但它完全不知道,那股力量是怎么起作用的。 直到现在,那股力量依然没有消失,持续在它身上作用着——影子越来越淡了。 正当它在恐慌中不知所措时,第二个念头出现了。 ‘当午夜的第十二次钟声响起时,如果阴影依然存在于月光之下,那么,它将在接下来的三天内遭遇接连不断的厄运。’ 这是……诅咒吗?! 影子从来没接触过这么简单的诅咒。 它耳边听着从市中心月亮钟楼处传来的钟声。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那钟声已经响到了第8次。 “当……” 沉闷的第9次钟声响了起来。 那钟声像是成了它的催命符。 影子不敢再坚持。 它退回房屋之间的阴影之中,隔得远远的,看着路灯下那穿着白色皮草和白色高跟鞋的女人。 它已经做出了退让,如果她再纠缠不休,它会让她知道它的厉害。 然而,第三个念头依然在它脑海中出现了。 ‘当月之眷族停留于黑暗中时,和平必定会出现。’ 女人没有得寸进尺。 它对此并不意外, 因为自己已经做出了退让,双方又都有【不战之约】的束缚。 在这种凡人密集的街区里,对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没必要顶着【不战之约】的惩罚,硬要发生冲突。 它只是不明白,女人言语中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女人是女巫一类的超凡者吗? 因为她是女巫,所以可以把诅咒放进念头里? 接触太少,它不敢肯定。 它最后看了一眼陈宴的卧室。 有这个女人在捣乱,今晚是没机会了。 它不甘心的掉过头去,消失在房檐之下的阴影之中。 它离开后,女人走出了阴影。 她踏着空气,一路向上,仿佛那空气中存在有看不见的阶梯。 她一路来到沃克街33号的三楼,毫无障碍的穿过墙壁,进入陈宴的卧室。 她坐在陈宴床边,白色高跟鞋摇摇晃晃——她的身高似乎并不高。 她虽然动作幅度很大,但竟然没有引起床的摇晃——对于一架简易的木板床而言,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没有采取更多行动,就这么在陈宴身边坐着。 如上次一般,一直到天亮之前,她才离开了陈宴的卧室。 —— —— 陈宴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下意识从枕头下翻出手机。 接着黯淡的晨光,他看到手表上的时间,正是早上6点36分。 陈宴的生物钟,每天大概都是这个时间准时将他叫醒。 他睁开眼,鼻尖已经嗅到了食物的气息。 像是加了奶的热糊糊的味道。 沃克街33号门口并没有流动摊贩,因为这里距离社区警务处太近了,而警务处的警长,克莱恩·贾斯特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是邻居家在做饭吗? 多半不是的,临近陈宴卧室这边的邻居,是个神经兮兮的单身男作家。 在前一个月,陈宴每天早上都能碰到他出门去买黑面包,但从来没见过他买糊糊。 难道……是糯米果在做饭吗? 陈宴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他没敢直接下楼,因为他暂时还没有直面糯米果做的饭菜的勇气。 用很快的速度钻出被窝,来到衣架旁,拿出灵视摄像机。 陈宴呼吸着清晨的冷空气,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一大半。 快速回到被窝里,把整个人蒙在里面。 然后按动按钮,打开摄像机。 同时打开手机的灵视相机。 随着投影的出现,灵视相机里有了画面。 画面中,陈宴看到自己在睡觉。 而在画面的边缘,窗户的位置,陈宴看到了一个人影。 “艹……” 他感觉头皮微微有些凉。 那人影是什么东西?是克劳德·穆恩吗? 他按下快进键。 画面下的时间轴开始向右加速移动,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过去,窗户上的人影消失了。 紧接着,没过多久,窗户上出现了…… 他睁大了眼睛。 窗户上出现了一团雪花般的马赛克!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眼睁睁看着那团马赛克“穿过”墙壁,进入屋子,来到他床上。 那鬼东西到过他床上! 陈宴再也不敢直视自己的床,应激一般冲出门去,下到一楼,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帮糯米果做饭的欧嘎米。 “昨晚有鬼东西来过了!” 他拿着摄像机和手机,把灵视相机中的画面展示给他们看。 (本章完) 第76章 追寻不死 欧嘎米看着灵视相机里,坐在陈宴床头的那一堆雪花马赛克,眼神直愣愣的。 “这是……什么?” 他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 虽然没见过,但并不耽误他对此做出判断。 “是某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吗? 我前两天出去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人呢。” 欧嘎米想起了前两天的经历,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他安慰陈宴:“房东大人,不必惊慌, 我至少能够保证,这人对你没有【杀意】。”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能感受到【危险】,但昨晚并没有危险的感觉出现。” “这个……人,他是没有敌意的。” 陈宴立刻想起了克劳德·穆恩。 该死的克劳德·穆恩,他真的还敢来! 陈宴想了想,又再次陷入疑惑。 不对, 我昨晚明明没有做梦。 没有做梦,克劳德·穆恩就没办法进入我的梦境。 难道说…… 他在我床边坐了一整晚, 只为了等待我开始做梦吗…… 这个变态! 推测出这些事情,陈宴呼出一口气,心中的紧张消失了大半。 “房东大人,准备吃早餐了~” 糯米果不知道几点起的床,壁炉里亮着火光,而壁炉之上,一个崭新的、简易的土胚面包烤炉里,则正烤着两大块形状不规则的土司面包。 壁炉旁边的煮锅里飘出牛奶的气息,想必陈宴刚刚闻到的糊糊味道,就是从这里来的。 “入乡随俗嘛~” 糯米果对陈宴眨了眨眼。 一部分食物已经被放在了餐桌上,煤油提灯则被摆放在餐桌的另一边。 清晨的暖气已经很热了,厨房连接的餐厅里,到处都是充满暖意的昏黄色煤油灯光。 陈宴坐在餐桌上,鼓起勇气,咬了一口糯米果烤出来的面包。 咦…… 竟出乎意料的不错! 他喝了一口糊糊…… 虽然奶放多了,但已经没有像昨晚的寿司一样难以下咽! 他抬头看了一眼糯米果,只见女孩正坐在餐桌的另一边, 两只手凑着脑袋,用带着期待和紧张的目光看着他。 “很不错呢!” 陈宴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至少能吃了! 女孩开心极了,她明显能听出来,今天早上的称赞,和昨天晚上的称赞,两者完全不同。 这是陈宴来到帝国之后,吃的最正常的一顿早餐了——甚至在早餐之后,还有柠檬水喝! 虽然吃的很舒服,但陈宴内心依然有点忐忑。 出来厨房之后,他低声问欧嘎米: “欧嘎米啊,那些面粉和牛奶,是从哪里来的啊……” 不会是抢来的吧…… 欧嘎米脸上的表情很正常:“是下城区的救济处领来的。” 陈宴问道:“救济处?” 欧嘎米点了点头:“是的,他们向穷人发放一些食材,有面粉也有牛奶,还有一些便宜的水果。 我当时……没想领来着,他们非要我拿着,我就拿着了。” 陈宴看着欧嘎米那一身破破烂***帝国大多数乞丐还要寒酸的打扮,大概明白救济处为什么非要让他拿着救济食品了。 “房东大人,我今天会去找工作。”欧嘎米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口说, “如果可以的话, 请你帮忙找一个人。” 陈宴点头。 欧嘎米说:“并不是正常的人,而是……” 他总结了一下语言,用帝国语说出了这句短语。 “死而复生的人。” 陈宴听着这个短语,心中若有所思。 欧嘎米继续说:“房东大人,您已经见到过超乎寻常的现象,想必已经知道,这世上存在着和正常人不同的……超凡的人类。” “他们隐藏在城市里的各个角落,用正常人的身份作为掩护,没人能从明面上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他们的特征各不相同,而我所要寻找的,就是【死而复生的人】。” 陈宴意识到,欧嘎米这几乎是摊牌了。 他也同时明白,寻找【死而复生的人】,很可能就是欧嘎米和糯米果来到帝国的目的。 他脑袋里由此衍生出另外一个想法。 在帝国语的语境中,【死而复生的人】和【不死人】,在某些语境下,两者有相同的语义。 欧嘎米……他竟然也要寻找【不死人】吗? 【不死人】身上到底有什么? 杰洛特·西夫曾经在“机缘巧合”下,遇到过不死人; 强尼·墨格温曾经变成了不死人; 火药桶帮的猎人,要寻找不死人; 现在,来自遥远东方的欧嘎米和糯米果,也要寻找不死人。 陈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感觉这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注定发生的事情。 “我记下了,如果有发现,我会告诉你。” 陈宴没有立刻把杰克·巴尔多的事情告诉欧嘎米。 这件事比较复杂,他自己暂时还理不清楚。 如果欧嘎米也卷了进来,事情会变得更乱。 …… …… 陈宴今天不打算上班,而是要出外勤——既然劳伦斯说过,出外勤是被允许的,且有更多的工资,为什么自己还要自费买车票去上班呢? 只要拿出出外勤的凭证,就够了。 至于小白老虎…… 给愿望准备的食物,足够它吃整整两天了。 并且,陈宴并不太担心小白老虎的身体。 因为在上次下班之前,它已经恢复了精神——这说明它的炎症已经开始消退,烧也退了。 对于一只正在茁壮成长中的幼虎来说,它并不需要陈宴过多的关心。 陈宴看着窗外再次下起的大雪,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任务。 他今天有两件事。 一是去看看三叔,打听一下前两天的事情,并确认三叔的状态——三叔到底是活着的?还是? 由于之前已经跟劳伦斯商量过关于三叔的事,所以陈宴相信,只要自己能拿出关于三叔的新情报,出外勤这件事情就能搞定了。 今天的第二件事——如果他还有时间的话,就是去下城区,寻找杰克·巴尔多。 泰盛和的亚裔有独特的情报网,只要付出点代价,再加上一些人情,就可以使用。 人情的话……要想用上这种情报网,得看三叔的面子。 陈宴回到三楼,穿着整齐,把手机揣在兜里,摄像机放在床底下,然后离开了沃克街33号公寓。 他的目的地是沃克街89号。 那里是三叔手底下的一个堂口。 三叔居无定所,要想联系到他,就必须通过他管辖区域内的堂口才行。 (本章完) 第77章 亚裔帮派生态 沃克街89号,是一间被改装成具有明显亚裔风格的当铺。 当铺大门左边,坐落着一具几近3米的、拿长刀的亚裔武神雕像。 当铺大门右边,则是一只传说中的亚裔神兽。 这神兽有嘴,但没有菊花,象征着“只吞不拉”,财源广进。 红漆木的大门左右贴着一副红对联, 对联上是传统的亚裔古文字。 陈宴向对联上看去,只见上联是: 《洋衣洋帽洋袜子,头发亦有洋气。》 下联则是: 《卖民卖荣卖祖宗,子孙也快卖完。》 横批是四个大字: 《卖你妈的》 这…… 陈宴知道,这是三叔的堂口,理应是三叔来选对联。 这对联,应该是三叔贴在这里,用来骂某个人的。 三叔在骂谁? 陈宴印象中的三叔很会做人, 除了动物园里那次之外,三叔见了谁都是笑呵呵的,从来不跟人急眼。 可这对联…… 想来,三叔也有气急败坏的时候吧。 陈宴一脚踏入当铺大门,入眼便是排列有密集粗铁丝的防盗铁栅栏,和铁栅栏后,比一人还高的柜台。 当铺的生意虽然暴利,但着实有些危险,作为尚未在帝国站稳脚跟的亚裔帮派,这样的防护是必须的。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陈宴的脚步声,柜台里的年轻伙计懒懒的抬起头来。 那是个刚刚成年的女孩。 陈宴记得,她叫李茶,是三叔那一辈移民的后代,出生就在帝国。 老一辈移民想方设法要融入帝国的社会,就给后代起了一些古古怪怪的名字,就比如李茶: 李茶,这个名字在发音上,和帝国人名字的“理查”完全没有区别。 李茶的老爹给她起这个名字, 本意是想方便她快速融入帝国本土社会。 可当年李茶的老爹没文化, 不知道“理查”这个名字,在帝国仅仅是男性的名字,不能用作女名。 当知道这个悲哀的事实时,李茶已经长大了,笑话也已经在亚裔圈子里传播开了。 再加上她不喜欢去白皮区,名字也就没有再更改过。 李茶看了陈宴一眼,立刻认出他来。 “是阿宴啊。”李茶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圆眼镜,下意识的甩了甩马尾辫,很快再次埋下头。 “三叔不在。” 意料之中的正常情况。 陈宴问道:“三叔去哪了?” 李茶摘下圆眼镜,用两根手指头揉捏着被眼镜压出红印子的鼻梁,懒洋洋的回答道: “昨天在下城区忙了一宿,现在估计在哪个转角楼里休息呢,三叔换了新相好了。” 这句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陈宴却明白其中的意思。 【转角楼】,是下城区前些年兴建起来的新型建筑。 转角楼的特点,是空间利用率很高,但单个房间狭**仄,最适合某些女性自由职业者用来当做容身地。 她们被统称为转角女郎。 而【换了新相好】,意思是:没有自己住处的三叔, 会时常借宿于不一样的转角楼中。 陈宴注意到的是另一句话: 昨天在下城区忙了一宿。 三叔在忙什么? 陈宴联想到昨天下午, 发生在下城区的超凡者冲突事件,不由来了兴致。 三叔也参与到了那场事件中吗? 他往柜台上递了一枚便士:“我有点急事找三叔。” 李茶立刻来了精神,笑着说:“三叔他老人家神出鬼没的,我也一直没见到过,你一时半会儿是找不着了。” 她话锋一转:“可苍耳他老人家今天在咱们堂口,你要不去找他算上一卦,算算在哪能碰见三叔?” 泰盛和的神婆,苍耳。 陈宴听过几次这个名字,但了解不多。 他以前只以为,苍耳是个跳大神的,而且运气很好,总能卜算出惊人准确的卦象。 陈宴以前觉得,苍耳就是个会点心理学的骗子。 所谓“卦象准确”,也不过是洞悉了人的心理,做出了一些心理学上的合理解释。 但自从那天早上,听了三叔讲得关于索拉尔的故事之后,陈宴对苍耳的印象就改变了。 陈宴现在可以确定,苍耳是亚裔的超凡者。 具体的能力,或许就是算卦。 也或者是和算卦有关的东西。 比如……占卜? 帝国的星相学和神秘学经久不衰。 陈宴推测,在来到帝国之后,苍耳将自己原本掌握的超凡力量,融合了帝国的星相学和神秘学之后,或许已经成为了其他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一个“神婆”。 柜台里的李茶在提到苍耳的时候,语气里出现了明显的敬畏,她低声道: “苍耳大师就在后面,你要去见他吗?” 陈宴再次递上一枚便士。 李茶用和善的眼神看着他:“这些日子过来的新人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你等会儿!” 她的身影消失在柜台内。 柜台里传出防盗门的开门声,然后是下台阶的声音。 紧接着,李茶出现在柜台前的铁栅栏之后。 她拿钥匙打开铁栅栏的锁,开启一道仅仅只有半人高的小门,招呼陈宴。 “进来吧。” 陈宴跟在她身后,进了泰盛和当铺的里间。 一般人是不能进到这种地方的,当铺有当铺的规矩,即便是关系好,也没得通融。 陈宴能进来,那两个便士起的作用并不大。 真正起作用的,是他的学识和他的身份,以及他手中那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价值的人,值得泰盛和的拉拢和信任。 当铺的里间相当大。 这栋建筑本身就比陈宴的沃克街33号公寓大得多,再加上地下室的拓建,使这栋楼内部的空间比沃克街的一般房子都要大。 穿过里间,陈宴从窗户中看到了房屋内部的院落——那是一方被改造成亚裔本土亭台楼阁形式的小院子。 陈宴比较惊讶的是,他不仅在院子里看到了亚裔式的假山,还看到了一颗修整的颇为漂亮的迎客松! 有亚裔的高级工匠来到了亚楠市吗? 自从移民政策开放之后,来到帝国的亚裔变得越来越多了呢…… 李茶带着他来到院子中的一条靠东的回廊,指着不远处的某个房间,小声道: “那就是苍耳大师的会客室了,他现在正在忙,你必须等他出来才行。” 陈宴点了点头。 李茶转身,回柜台去了。 陈宴靠在回廊中的立柱上,看了一眼苍耳的会客室,然后低下头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打开灵视相机,将灵视相机的摄像头,对准苍耳的会客室。 下一刻,手机屏幕上出现了画面。 (本章完) 第78章 默刀 灵视相机聚焦处,原本空无一物的窗户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陈宴特地注意了一下,确认是两个“人”影,而不是其他什么古怪东西的影子。 外界的风雪吹入回廊,导致手机里的画面有些模糊,像是盖上了一层雪花马赛克一般的前景色。 风雪中的院落原本静谧, 直到相机聚焦之后的下一秒,手机话筒里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苍耳大师……这伤,真的没得治了吗?” 这声音听起来沙哑而虚弱,明显力气不足的样子。 并且用的是亚裔的语言,而非帝国语。 “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正常的伤口。” 第二个声音中正而平和,如柔水般入耳, 听起来舒服极了。 陈宴心想, 这第二个声音,应该就是苍耳了。 手机话筒里再次传出苍耳的声音: “这是我平生见过最诡异的伤口了,明明伤得不重,却无法愈合。” “这伤口上没有毒素,没有化学物质,没有活血的草药,更没有寻常的超凡力量……但就是不能愈合。” 第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这到底是什么?” 苍耳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 “我暂时没法确定。” 第一个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绝望: “连您都不行吗……” 苍耳没有立刻回应。 陈宴看到灵视相机的画面中,苍耳低下了头,像是在检查另一人的伤口。 片刻之后,苍耳的声音重新响起,那声音里带着疑惑和思索: “请描述一下刺伤你那人的样子吧……还有你受伤的时间、地点和大致的场景。” 短暂的寂静之后,那人开始描述自己受伤时的场景。 “您想必也知道的,还是昨天下午的事。 下城区很乱,很多人都去了,就连一些传说中的存在,也都一一露面。 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 他三句话说不到点子上,但苍耳没有打断他的话, 而是继续听了下去。 “圣歌团、各个神明的眷族、亚人血裔、威廉·亚当斯家的狂暴灵……还有如食腐秃鹫一般的拜伦维斯, 您知道的,每次起了争端,都少不了他们。” 陈宴意识到,这个“他们”,指的是拜伦维斯动物园——这声音说的那人,估计就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 “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嗯……您知道的,那几乎是亚楠市的所有超凡势力了。” “他们聚集在下城区的转角巷,一个叫蝴蝶飞飞的酒吧里,互相拍着肩膀,看起来像是多年的老友。 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表现的那么热切——虽然大家在暗地里冲突不断,但生意上多有往来。 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嘛。 超凡者也要吃饭的,何况是他们那样,要养一大家子。 他们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酒鬼,坐在蝴蝶飞飞酒吧的吧台上,或者角落的破沙发里,叙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事,讲着不堪入耳的颜色笑话, 聊着这段日子都跟多少人厮混过。 就连圣歌团的一位主教都不例外!” 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发生了明显的变调。 “直到那个人走进酒吧。”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对劲。 “那是一个……和我们有着一样黄皮肤的亚裔,一个樱国人。” 陈宴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想,那人是欧嘎米吗? 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陈宴曾听三叔说过,樱国的忍者已经聚集在一起,成立了一个明面上是侦探社团,实则是杀手集团的雇佣组织。 三叔那时候还暗示他,如果他看谁不顺眼,三叔可以帮忙联系樱国的忍者杀手工会。 保证活好价廉,不留隐患。 亚楠市的忍者,可不止欧嘎米一个。 手机话筒里还在传出声音。 “那人背着两把刀。” 艹…… 真的是欧嘎米! 陈宴使劲甩了甩头。 不对,他记得,樱国人好像有个说法,越厉害的忍者或是武士,能操控的刀就越多,分什么二刀流、三刀流。 二刀流的忍者,不算是那么稀有吧! 潜意识里,陈宴不愿意相信欧嘎米卷入了下城区的争端。 因为欧嘎米住在他的公寓里,他又没办法把欧嘎米赶走。 这意味着,如果欧嘎米真的卷入了超凡者们的争端,多多少少一定会影响到陈宴的生活。 “他还有一只手……一只义手。” 陈宴眼前一黑。 “那只义手很奇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平凡的物品,没有任何超凡的气息…… 但给人的感觉很危险。 我感觉我的视线一刻都不能离开那只义手,一旦离开,那玩意儿就会把我杀掉……” 苍耳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请再详细描述一下,那只义手到底长什么样?” 那人思索道: “是骨质的。” 他语气肯定。 “骨质的义手是中空的,其间能明显看得到精密的机括……嗯,您知道的,就是那种类似手弩上用来‘发矢’的机件。” “除了机拓之外,还有明显的齿轮传动装置,就和蒸汽机里面的某个小结构很像。” 画面中的苍耳点了点头。 “你懂得挺多。” 那人传出一声沙哑的讪笑: “说来惭愧,我正在高街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读工程学研究生……那只义手的结构,我曾经在某本书上见过。” 苍耳说:“请继续。” 那人点了点头: “忍者进来之后,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也扫视着所有人。 他脸上浮现出惊讶和错愕的表情,扭头看了一眼大门——我敢打赌,那一刻,他是想离开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那人的声音变得恐慌起来。 “大人物们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蝴蝶飞飞酒吧里的气氛,比亚楠市的公立墓地还要沉重。 他脸上的惊讶和错愕渐渐消失。 然后,他拔出了刀。” 苍耳惊讶道:“他连话都没说,就拔了刀? 这怎么可能呢? 他既然来了,就必定知道酒吧里坐着些什么人。 他在找死吗?” 那人吭吭哧哧的想要回答,但苍耳却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下去了。 “不必说了,我自己来看。” 灵视相机中,窗户上,苍耳的影子霍然起身。 随手从身边抄起一把镰刀之类的东西,挥手扎进了那人的脑袋。 (本章完) 第79章 活物标本 墨滴一般的血溅了出来,染红了半张窗户。 陈宴吓得差点退出灵视相机。 这德高望重的神婆,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他是疯子吗?有杀人狂的倾向吗?! 灵视相机的画面中,苍耳拔出了短柄镰刀,接着用镰刀在他脖子上一划…… 苍耳轻而易举的提起了那人的脑袋。 苍耳面对着脑袋,似乎是在仔细打量。 随着他嘴唇一张一合,手机话筒里也传出了他的声音。 “那刀伤里有超越了超凡的力量, 那股力量克制着超凡之血,所以伤口无论如何也不会愈合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让我来仔细研究研究。 只要我得出了成果,你也算是为帝国医学做出了贡献,没白瞎这条命。” 苍耳究竟在干什么?! 医学研究?他不是神婆吗?研究医学做什么?! 屋子里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想来是苍耳在收拾案发现场。 陈宴不再犹豫, 立刻退出相机,收起手机,扭头就要走。 可下一刻——距离苍耳收拾屋子, 不过只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已经关掉灵视相机了,这脚步声不是从手机话筒里传出来的。 脚步声,是从房间门口传过来的! 苍耳要出来了! 陈宴脸色一白。 抬起头来,苍耳已经推开了门。 陈宴站在回廊里,隔着吹入回廊的风雪,看到了门内站着的苍耳。 虽然说是“神婆”,但苍耳并非女性,而是一位已经有了白头发的男性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浅棕色的中医服,面相中正平和,双眼明亮,看起来完全是一位气质极好的智者,看不出半点刚刚杀了人的样子。 “久等了。” 苍耳知道他一直在外面! 陈宴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我刚才看得到房中发生的一切吗? 陈宴脑袋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不,他看不到,刚才的一切发生在灵视中,也就是说,苍耳使用某种超凡的力量, 将房间内的一切屏蔽了。 而我是一个凡人, 凡人的眼睛,怎么能看到超凡的存在呢? 陈宴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大师好啊,我是来找三叔的。” 苍耳说道:“岸生老弟并不在堂口。” 陈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正常:“这样啊,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苍耳目光不变,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既然能来到这,就是有缘,我为你算上一卦如何?” 陈宴心中叫苦,不知道苍耳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一个啥都不是的凡人,有什么卦好算的? 可他又不敢随便拒绝,苍耳刚刚杀过人,如果自己这么急着想走,岂不是说明自己刚才看到了点什么? 再说了,这可是泰盛和的堂口!三叔不在,就是苍耳说了算——只要苍耳不愿意,他可就是一步都走不出去了。 陈宴心中叫苦不迭。 完了,羊入虎口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笑道:“那便多谢大师了。” 苍耳转身进了屋子:“外面冷,进来说话。” 陈宴第一次感觉, 外面的冰天雪地, 比苍耳燃着火炉的屋子,要暖和的多。 罢了, 反正跑也跑不了。 他沉默着进了屋子。 刚一进屋,就看到屋门的右前方,一座半平方米大小的展示台上,一颗完整的大脑,正被浸泡在盛放着淡黄色液体的圆柱形玻璃器皿中。 似乎是注意到了陈宴的目光,苍耳扭回头,用略带开心的语气说道:“咦,你也对解剖学感兴趣?” 陈宴结结巴巴的回答:“啊,是……不是!我只是知道,这似乎是福尔马林的溶液。” 说到福尔马林溶液,苍耳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你知道福尔马林!” 陈宴点了点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盛满福尔马林溶液中浸泡的大脑,难道来自刚才那个被杀的超凡者吗? 可刚才明明只有几秒钟时间,苍耳是怎么利用这短短的几秒钟,取出脑子,放进玻璃器皿中的? 他还没来得及恐慌,就听苍耳继续说道: “亚裔大都很难学会绕口的帝国语,能流利说出专业医学名词的人就更少了……你来帝国多久了?” 陈宴含糊其辞:“也没多久……” 苍耳点了点头:“你来帝国时间不久,就能被李茶信任,放进来岸生的堂口……你是陈宴吧?” 陈宴对苍耳的猜测并不意外,泰盛和里的能人们耳聪目明,大都是社会上混出头来的人精。 陈宴点了点头,目光游弋。 苍耳的房间……说是会客室,其实完全没有一丁点会客室的样子。 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标本。 有干枯的肢体,有被处理干燥的各色羽毛。 也有浸泡在小瓶子里,类似活体组织一样的肉球。 这些标本,有些明显能看出是鸟类和小型兽类。 有些则看起来像是大型动物的身体器官。 以及……类似黑猩猩的整体骨骼。 陈宴没看几眼,苍耳带着兴趣的声音就出现在他耳边。 “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吗?” 陈宴下意识摇了摇头。 苍耳笑着转过身,拿起墙壁火炉上沸腾的水壶,向两只白色的陶瓷杯内倒上热茶,向陈宴递了过来。 陈宴接茶道谢,却是一口都不敢喝,生怕茶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随口问道:“大师是医生吗?” 苍耳轻微点头:“是医生,我研究医经和帝国外科医学;但也不是医生,因为我从来不给人治病。” 苍耳似乎因陈宴的问题而来了兴致,指着门边展示柜上,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大脑,说道: “来到帝国之后,我发现,亚裔的医经,和帝国本土的医疗科学,其实是形成互补的。” “福尔马林溶液,本来只能用来制作没有生机的动物标本。” “我尝试在其中加入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之后,福尔马林溶液出现了变化——这种新型的试剂,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生物质的活性。” 苍耳说到这里的时候,提到了一个相当专业的名词: 生物质。 帝国的医疗科学才刚刚发展几十年的时间,要学习相关知识,就要付出很大代价。 即便在大学里,医疗专业术语的普及程度依然不高。 苍耳是在哪知道‘生物质’这个名词的?完全靠自学吗?这也太厉害了…… 苍耳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陈宴的思考。 (本章完) 第80章 “活着”的大脑 只见他来到玻璃器皿旁边,从衣袍右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根细长的玻璃棒,轻轻敲了敲玻璃器皿。 “当当……” 清脆的敲击声中,玻璃器皿内的大脑发生了轻微的震颤。 那颗大脑……还是活着的吗…… 陈宴心中恐慌,因为他刚才明明看到,苍耳用一把短柄镰刀破入了那人的脑壳! 那样的伤势下,大脑竟然没有被破坏吗? 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 玻璃器皿中的大脑,并非来自刚才那个死去的超凡者。 第二种可能,大脑的确来自刚刚死去的超凡者,但刚才那把短柄镰刀有问题—— 很有可能,刚刚灵视中,镰刀对着那人脑袋来那一下, 并不是“物理层面”的打击。 镰刀那一击中,并没有携带任何物理层面的攻击,而只有超凡的力量。 所以,虽然人死了,但大脑的结构没被破坏,而是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苍耳接下来的话,印证了陈宴的猜想。 “这人的肉体已经死去,但大脑完好的保存了下来,这是难得的标本呢。” 苍耳明显来了兴致。 “请耐心些,我想给你展示一些东西。” 他用玻璃棒再次轻轻敲击玻璃器皿。 这一次,他的敲击声有了频率,像是某种音律的节奏一般。 很快,奇迹一般的事情出现了: 随着敲击的节奏,大脑中有一些极细的触须延伸出来。 那些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荧光植物的茎。 大大小小长度粗细不一的“茎”,随着苍耳敲击的节奏,左右摇摆,像是拥有很强的生命力。 “你看,这颗大脑离开了人的身体,明明已经出现了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 但在我特制的溶液中, 它依然保持有一定的活性。” 苍耳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颗大脑还活着!” 他豁然转身,看着陈宴,眼神中像是透着光。 “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陈宴忍住不让自己露出恐慌的表情。 我看你就他妈是个疯子! 陈宴沉默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单单从医学意义上来讲,这样的发明,是无价的。” 苍耳脸上浮现出一丝狂热,看向陈宴的眼神变得更加和善。 “你也这么想吗?” 陈宴发现,苍耳似乎很期待被人承认。 陈宴谨慎的总结了一下语言,回答道: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有了这样的溶液,我们或许就可以保持一些有价值的大脑。 并通过一些手段,将大脑中的知识利用起来。” 苍耳听得眼神放光,直到陈宴说完的时候,他忍不住快速两步来到陈宴面前,抓住他的手,激动道: “是的!是的!事实上, 我已经实现了一部分这样的功能!” 他放开陈宴的手,用玻璃棒在玻璃器皿上敲击出更复杂的音律。 随着他的敲击,大脑出现了有规律的震颤。 隐隐之间,陈宴甚至看到,有淡蓝色的电弧,在大脑皮层的褶皱中一闪而逝。 那是……脑电波吗…… 脑电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被看到呢? 是我的幻觉吧? 陈宴正思索之间,只听苍耳兴奋的问道: “你听到了吗?!” 陈宴愕然。 听到什么? 他愣了一下,就立刻想到,刚才,在苍耳敲击的时候,那颗大脑很有可能发出了一些声音! 这! 就一颗脑仁而已,连发声器官都没有,从哪里发出来声音的? 从大脑中的某个超凡的器官里吗?! 苍耳见陈宴愣住,有些焦急的再次问道: “你听到了吗?!” 真听不到啊…… 陈宴意识到,苍耳能听到的声音,他听不到,说明这声音里一定携带有某种超凡的力量。 如果现在能掏出手机,他一定能通过手机的话筒,听到那颗大脑发出的声音。 “确实听不到。” 陈宴完全没有拿出手机的打算。 在苍耳面前拿出手机,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哦,对了,我忘了,你是凡人……” 苍耳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真是……可惜。” 苍耳退了两步,坐到书柜前的椅子上,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 他喃喃自语,那自嘲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我原本以为,能看懂我研究的人,怎么也应该是一位杰出的超凡者……” 陈宴故作不知,用非常疑惑的语气问道:“大师,超凡者是什么?” 苍耳猛地脸色一变,看向陈宴,眼神复杂。 “不要再问了,不然我就要喂你喝羊外腰泡成的水了。” 羊外腰,是亚裔群体对羊下体某个位置的委婉说法。 陈宴倒是记得,克劳德·穆恩曾经好像说过: 如果超凡者被凡人发现,通常情况下会让凡人喝下一种由公羊下体制成,名叫【失魂水】的药物,可以让凡人忘却半天内的记忆。 陈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询,差点让苍耳违反了【不战之约】。 陈宴眼神不变,心中却想,自己或许可以利用好‘凡人’的身份,把【不战之约】当做自己对抗这些超凡者的权柄。 苍耳注视着陈宴的眼睛,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小子,以后有什么计划吗。” 问我有什么计划? 这老神棍想干什么? 陈宴当然不会把自己想要去拜金沃斯学院读书的计划告诉他。 “暂时没啥计划,就是想多拉一些房客,多赚些钱,能每天吃牛肉,喝牛奶。” 苍耳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用几乎训斥的语气说: “胸无大志!” 他用亚裔长辈常有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怎么可以在赚钱上浪费时间呢? 你一个凡人……我是说,你一个平凡的人,竟然能一眼看出我的研究成果,这说明你有一定天赋。” 苍耳说话的时候,全程盯着陈宴的眼睛,这导致陈宴的压力很大。 “这样吧,小子,你今天走运,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推荐你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读书,你看如何?” 苍耳看着一脸茫然的陈宴,嘴角露出了微笑。 “拿着我的推荐信,可是能免去18个镑的学费!怎么样?考虑一下?” 他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陈宴只感觉口干舌燥,脑袋里只剩下那一个数字。 “18个镑?!” (本章完) 第81章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邀请函,和浸泡在超凡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大脑 能省下18个镑的学费! 陈宴当初买下沃克街33号公寓,加上简单装修,才花费了10个镑左右的钱。 他所知道的拜金沃斯学院,修够一个专业学分的学费,也有惊人的12个镑——陈宴现在根本没这么多钱,只能在上学的时候想办法赚。 他之前是在公寓的柜台里找到了两根金条, 并估出了13镑的价值,但那金子烫手,他还没想好怎么才能安全的兑换成帝国的钱。 即便能安全把金子兑换成帝国镑,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花出去——钱这种东西,谁嫌多呢? 陈宴今天来三叔的堂口,本来是想要问询三叔的下落,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惊喜的机会。 省下18个镑的学费, 当真是一笔巨款! 陈宴微微冷静下来,随即心中有疑惑出现: 这个名为【米斯卡塔尼克】的大学, 在亚楠市好像不怎么出名呢。 但单从名字上看,拜金沃斯属于【学院】,而【米斯卡塔尼克】属于【大学】。 在帝国的行政规划里,【大学】是比【学院】高一个等级的。 高级学府的等级高低,更是能从学费上直接体现出来。 也就是说……【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明显是更好的选择。 苍耳不急不缓的靠在椅子上,慢慢品着茶,把陈宴脸上精彩的表情看在眼里: 从错愕到惊喜,从惊喜到疑惑,那疑惑又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转换成了思索。 思索又很快变成坚定。 一切都发生在3秒之内。 苍耳感觉颇为有趣,并对陈宴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认可。 “大师,这个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有什么比较强的专业吗?” 陈宴原本打算花钱去读的拜金沃斯学院,其强项在【生物医学工程】专业。 刚好是他先前所学的【动物医学】专业的上级专业。 据陈宴的了解,拜金沃斯学院每年会花费大量的经费,用于人类和动植物各方面的医学研究。 拜金沃斯的医学类专业很强, 这也是高街公认的事情。 但这个【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陈宴当初真的是没有查到。 其实陈宴也觉得奇怪,如果真的是比【学院】高一级的【大学】,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明明之前已经查过亚楠市所有高级学府的信息了。 苍耳品完了茶,舒服的呼出一口热气,眯起眼睛,说道: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是我刚刚来到帝国时就读的大学。” 陈宴有点惊讶。 以苍耳的年龄,读大学的时候,应该是20年前了吧? 作为一个亚裔,在20年前战争四起的时候能来到帝国,还能解决一些比如学费之类相当困难的阻碍,接受帝国的高等教育…… 苍耳的简单话语所代表的那段生活,一定非常不容易。 “20年前,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已经有了相当完备的学术体系——你可以在这里接受到任意专业的高等教育,并深入学习你想要的更多知识。”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都没有开放招生过,入学名额全部来自内部推荐。” 内推机制的大学? 陈宴明白了自己当初没有听说过这所大学的原因。 苍耳见陈宴依然犹豫着,再次说道:“如果你有顾虑,可以拿着我的推荐信, 去高街走一趟, 那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去那所大学看一看,和某位导师聊一聊, 然后再做决定。” 陈宴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 别人诚心诚意邀请你读书,免了天价的学费,花费了巨大的人情,如果直接拒绝,就太不把人当回事了。 如果能先去看一看,再做决定,就会舒服很多。 陈宴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苍耳的善意。 但又一想到苍耳刚刚杀了一个人,而且把那人的脑子泡在了福尔马林溶液里做成标本,这股善意就又很快消失了。 陈宴在心里提醒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和蔼的长辈,而是一个随意收集人体器官做成标本的疯狂实验家! 陈宴让自己尽量表现的正常点,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询问一件事: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是全日制的吗?” 他解释道: “您知道,我必须上班,不然如果没有足够的生活费,我就要申请破产了。” 苍耳神色如常:“没必要担心这件事,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有大量非全日制的专业,你可以先行了解。” 他笑着说:“我没有任何逼迫你的意思,只是善意的建议而已,去不去,在你。” 他说完,站起身来,打开身后的书柜,从柜子里抽出某本书,从某页的夹缝里抽出一张信纸,递给陈宴。 陈宴接过信纸,只见信纸上已经封了火漆。 在没有封火漆的另一面,则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邀请函】一行鎏金的美体字。 陈宴接过邀请函,郑重道谢。 苍耳笑着说:“等你进入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之后,再来找我,想必等到那时候,我的研究已经更进一步。” 陈宴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如果你没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上学,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陈宴再次道谢,但并没有立刻离开。 苍耳疑惑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宴厚着脸皮道:“其实,我是来找三叔的。” 苍耳愣了一下,惊讶道:“没看出来,你这小子竟然贪得无厌。” 陈宴呵呵笑道:“脸皮厚,吃的够嘛。” 苍耳从出生时被定为神选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受人敬重。 人生几十年,从未有人跟他提过这样过分的要求。 但出乎意料的,苍耳竟然对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不反感。 “岸生老弟很忙。”他正色道:“昨天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他现在被帮派保护了起来,你估计是见不到他了。” 三叔被保护了起来? 陈宴装出一副关切的神色,试探着问道:“三叔受伤了?” 苍耳却不愿再多说:“回去吧,不要参合这些事,早些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看一看,学习知识,比在帮派里好勇斗狠,要重要的多。” 陈宴没有再问,再次谢过,拿着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邀请函,向苍耳的会客室外走去。 路过那颗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大脑的时候,那颗大脑忽然动了起来。 陈宴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把手放进兜里,握住了手机。 他想听一听,那颗大脑到底在说什么。 (本章完) 第82章 至强的超凡 陈宴还未出门,便拿出手机,放在耳边,点开了手机屏幕,但并未拨通电话。 “喂?劳伦斯啊?我是陈宴。” 苍耳看着他忽然拿出的手机,惊讶极了。 这……是何物? 他并非没见过高科技产物,自从人类得到了神明的知识之后, 各种高科技产品就出现在了社会上。 从蒸汽机到发电机,再从发电机到燃油机,在来到帝国的短短几十年里,苍耳见证了这个国家在科技上的飞跃。 但…… 这个像极了板砖的东西,他还真的是头一次见到。 “劳伦斯,我今天不去上班了,嗯, 嗯,要出外勤,采购一些吃的。” 苍耳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是可以远距离进行交流,且不需要用电话线连通的电话。 真是……有意思。 陈宴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听筒放在耳朵旁,打开灵视相机。 同时扭回头,侧着脸,对苍耳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苍耳点了点头,摆手表示“无妨”。 陈宴用“不好意思”的眼神表达歉意之后,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相机的摄像头,刚好对准盛放大脑的容器。 他对着话筒,侃侃而谈。 “仓库里都是些冻肉,即便化冻,也不适合幼崽食用……嗯,对,要吃新鲜的,带血的, 刚杀的就更好了。” 下一刻, 熟悉的沙哑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救救我!】 这沙哑的声音,正是陈宴进入苍耳的会客室前,听到的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知道梁岸生在哪!他被杀了!但没死!你救我,我把一切告诉你!】 什么?! 被杀了,但没死? 这是什么狗屁说法! 陈宴忍住内心即将萌芽的惊喜,站在那里,继续对着话筒自说自话: “你说活鸡?活鸡可是不便宜,冬天的鲜肉价格贵……” 大脑依然在断断续续传出沙哑的声音。 【咦……你……你不是超凡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听到用超凡力量说出的话?】 【请救救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即便我能救你,你现在只剩一个脑子,又怎么存活呢? 陈宴心中想着,同时对话筒不停说着: “价钱好说?你这不开玩笑吗!花的是我的钱,价钱当然好说了!” 脑子像是知道他的疑虑,用极快的语速解释着: 【你既然能听到我说话,想必不是普通的凡人,应当能够理解,超凡者的能力各有不同—— 我的超凡力量有些特殊,即便只剩一个脑子了, 没有身体,也能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你说报销?怎么报销……纳税单?拿着纳税单到公司, 就能报销?” 苍耳在一旁低声感慨一句:“帝国的大公司是这样的, 他们财力雄厚,且遵守上层制定的规则,不会有丝毫僭越。” 【我知道你在听!你用那个东西,不就是为了听到我的声音吗?!】 【我真的知道梁岸生的下落!救救我!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真是个精明的人,陈宴心想。 亚裔大都精明极了,他们习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但现在,脑子并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资格。 陈宴开始挪动脚步。 脑子的声音一下子慌了。 【唉卧槽!别走!别走啊!我……梁岸生给人治病,被那人伤口里的一股奇怪力量腐蚀了!】 陈宴眼神发亮。 语气依然疑惑:“纳税单是个什么东西?” 苍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连纳税单都不知道……就是帝国的一种支付凭证,证明你曾经购买过某种东西。 你拿着纳税单,作为凭证,才能去找公司,进行报销。” 陈宴用感激的眼神看了苍耳一眼,再向外走出一步。 【你他妈得寸进尺是不是!】 陈宴快速向外走了两步,眼看就要跨出门槛。 【我错了!别走!】 陈宴再前进一步,一只脚跨出了门槛。 【爸爸!】 陈宴嘴角勾起:“真是棒极了。” 苍耳感慨道:“服务于大公司,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呢。” 【梁岸生处理的那名伤者,参与了昨天下午下城区的流血冲突,被一个二刀流的樱国忍者击伤。】 【那个樱国忍者,是非常强的超凡者…… 不,他已经不能算是超凡者,而是超越了超凡者,几乎等同于上位者的至强存在!】 上位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宴被这些未知的知识挠的心里痒痒,但一时半会儿又得不到答案,心中的焦急难以言说。 【和其他的上位者不同,那位忍者没有什么诡异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结界,他只是单纯的强……即便是圣歌团的主教,也挡不住他的一刀!】 卧槽…… 欧嘎米这么强的吗! 陈宴一想到自己当初跟糯米果商量,让欧嘎米去刷盘子,就感觉到一阵无地自容的尴尬。 【更奇怪的是他造成的伤!】 【他造成的伤,无法被治愈!】 【细胞像是被杀死了……超凡力量,像是被他的刀,消弭了。】 【即便是自愈能力极强、拥有‘双孔亚纲’血脉的亚人种,被他一刀砍伤之后,也失去了再生能力,流血而死!】 【梁岸生也受了伤!但是他也是拥有双孔亚纲血脉的亚人,所以没有立刻就死!】 陈宴精神一振,发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脑子知道的东西不少啊! 除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和三叔的下落之外,陈宴或许能从他口中知道更多的事情……关于隐藏于正常社会之中,那个超凡世界的事情。 【我不能再说太多了!说完了我就没价值了!你救我,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陈宴叹了口气。 “你早这么说吗!你早这么说,咱们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他笑呵呵对着手机道:“行,我闲了就去买,你等着给我报销就行。” 说完,挂掉电话,用一个羞涩的表情对苍耳说:“让大师见笑了。” 苍耳说道:“无妨,回去吧。”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如果在学习中遇到了困难,可以来找我。” 陈宴跟苍耳道了谢,到前台和李茶打过招呼,出了泰盛和堂口的大门。 离开泰盛和,走了一个街区的距离,进入一条暗巷,陈宴看着自己的影子,低声道: “克劳德·穆恩,别藏了。” (本章完) 第83章 了不起的数学家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个诧异的声音,出现在陈宴的脑海中。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 陈宴黑着脸。 在片刻之前,在苍耳会客室的门口,他收起手机的那一刻,灵视相机还未关上。 就那么收起手机之前的惊鸿一瞥,让陈宴看到了地面上, 自己的影子里,克劳德·穆恩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和肥胖的脸。 当时在苍耳面前,陈宴只能忍着。 现在终于安全了,他再也忍受不住,对着影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整天钻我影子里干什么?!你是变态吧!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月之眷族不需要上厕所的吗?!” 克劳德·穆恩明显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但他的脸皮足够厚, 单纯的唾骂并不会让他感到羞耻。 ‘我当然有自己的生活了,我还有生意在做呢,只不过现在不忙罢了。’ 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陈宴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噎住了,说不上话来。 又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睡醒之后,在录像机中看到的那团雪花马赛克,陈宴咬牙切齿。 “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晚上不睡觉,跑别人房间里?!还在别人床边坐一晚上?!” “克劳德·穆恩!你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克劳德·穆恩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在你窗外呆了一会儿,怎么可能……’ 他的语气骤然生变:‘那不是我!是一个女人!’ 陈宴一愣。 女人? 什么女人? 克劳德·穆恩继续说道:‘也不怕告诉你,我昨晚是来了,但我没有进你的屋子。’ ‘一个女人进了你的卧室……说是女人,虽然穿着高跟鞋,但其实是女孩子的身材……除非她是个侏儒。’ 陈宴听着他的话,大脑出现短路。 自从来到帝国,他从未认识过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或是侏儒。 别说认识了,就连在蒸汽公车上的时候,也见都没见过。 在这一刻,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 克劳德·穆恩虽然混蛋, 但好像真没说过假话, 并且这种事情,说谎的意义不大。 也就是说,昨晚坐在自己床头的那团马赛克,是一个女人……或者女孩的可能性,非常大。 陈宴又想起来,自己给欧嘎米看那段视频的时候,欧嘎米说过,他并未从那团雪花马赛克中感觉到危险。 欧嘎米的实力,陈宴是完完全全相信的。 也就是说,在他床边坐了一整晚的女人,真的对他并没有敌意。 真是奇怪找他妈,奇怪到家了,陈宴真不记得自己见过类似这样的一个女人。 陈宴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了这个消息。 克劳德·穆恩幽幽的问:‘你昨晚把那台摄像机开了一晚上吗?20个便士充一次电,你可真有钱啊……’ 陈宴无视了他的碎碎念,黑着脸道:“刚才在苍耳会客室里,你都听到了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把那个装着脑子的容器给我偷回来!”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带着思索:‘那间会客室并没有很强的禁制,偷到脑子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有必要做这件事吗?’ 他循循善诱:‘如果你想知道关于下城区的那件事,我可以完完整整的告诉你。’ 陈宴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只要我快点帮你去联系薇薇安·墨格温,对吧?” 克劳德·穆恩被陈宴说破了小心思,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回答:‘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之前我们说好了,我帮你和火药桶帮订下契约,你帮我去动物园里联系薇薇安·墨格温。’ ‘现在这是第二码事了!如果我帮了你,你应该欠我更多的人情!’ 陈宴有些好奇道:“其实我倒是一直对此很感兴趣,克劳德·穆恩,你们这些超凡者,怎么会在乎【人情】这种东西呢?” 就像是之前在沃克街189号的时候,火药桶帮的猎人,莱恩·伽马,也一直在强调,【人情】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陈宴脑海中,出现了克劳德·穆恩的叹气声。 ‘陈先生,我想你误会了。’ ‘所谓超凡者,不过是拥有了一些特殊能力的凡人而已。’ ‘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就必须遵循社会本身的规则。’ ‘社会代表着交际,交际代表着人情往来——谁能在社会中孤独的生存着呢? 即便你想吃饭,也得先去打工赚钱才行——那意味着你要和人产生交流。’ ‘如果你想办成一些事情,而你自己又没有能力,就必须委托别人。 当你没钱的时候,或者这件事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时候,你就必须寻求帮助,从而欠下人情。’ ‘帮助是相互的,陈先生,这意味着人情往来也是相互的。’ ‘你不可能独自一人生存。’ ‘就此来讲,超凡者和凡人的差别真的不大。’ ‘同普通的凡人一样,我们也期待社会更稳定,税收更多,社会福利更好,市场更加繁荣。 如此,我们的生活才能变得更稳定,进而才能享受更好的生活。 我们希望我们的老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颐养天年,孩子能够在这样安全、活跃的环境里生长。’ ‘如非必要,谁也不愿起冲突。’ ‘冤冤相杀啥时完,你说对吧,陈先生?’ 陈宴捂着脸:“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些亚裔俚语……” 克劳德·穆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听多了就会了。 总之,你欠我的上一个人情,需要帮我和薇薇安·墨格温进行联系,才能偿还。 如果你想知道下城区的那件事,就需要再欠我一个人情。’ 他补充了一句:‘鉴于你欠我的人情比较多,你应该赶快把欠我的上一个人情还上才对。’ 陈宴撇着嘴:“能把人情换算成冰冷冷的数字,您可真是位了不起的数学家。”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带着理智:‘你不用忙着嘲讽我,先想想,要不要我去办这件事吧。’ 陈宴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当然需要。” 克劳德·穆恩立刻质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陈宴呵呵道:“你昨晚刚刚说过,你昨天下午在动物园门口蹲点,我下班的时候是4点,刚好是下城区那件事正在发生的时候,说明你没有直接参与—— 关于那件事的消息,你一定全都是从同族口中听来的!” (本章完) 第84章 这个兽医明明有钱,却过分抠门 克劳德·穆恩一时语塞。 因为陈宴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是上午11点钟左右,沃克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亚裔—— 由于泰盛和分堂坐落于此的原因,沃克街89号附近,已经形成了规模不小的亚裔居民区。 亚裔帮派给予亚裔平民以一定程度上的庇护,而亚裔平民又能付得起一定程度上的保护费, 而不至于对帮派心生怨恨—— 在三叔精妙的颠勺手艺之下,沃克街89号附近的泰盛和堂口,已经和亚裔平民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 这也是陈宴在一定程度上相信三叔的原因: 三叔遵守着自己制定的规则,信奉着亚裔的那一套老规矩,且从不越界。 陈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克劳德·穆恩说: “我只要一手消息。” 因为二手消息或多或少都会变味道。 “所以,你需要帮我把那坨脑子带回来——连带着盛放脑子的容器,和容器里的溶液,一起带回来!” 克劳德·穆恩最终选择了妥协。 因为陈宴的要求并不过分——以克劳德·穆恩作为月之眷族的超凡者而言, 从某个宅邸里偷出一样东西,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 ‘好吧,但你要记住,人情另算!’ 暖阳之下,陈宴看着自己的影子,开始在雪上蠕动。 原先几次见到克劳德·穆恩,都是在晚上,视野昏暗,看不明显。 这次是在白天,那团蠕动的影子就异常扎眼。 那团蠕动的阴影,看起来像是在雪上沸腾了起来、但沸腾幅度并不大的水锅。 它沸腾着蠕动着离开了陈宴的影子,消失在积雪之下的某个下水道口,最终消失不见。 陈宴拿出手机,打开灵视相机,再三确认他的确已经离开,才放心的走出了暗巷。 现在才到上午11点,他还有一整个下午的“外勤”时间。 找不到三叔, 就没办法使用泰盛和在下城区的眼线, 自然就无法找到【不死人】杰克·巴尔多。 那么,要回动物园看看愿望吗? 陈宴想起那只小老虎,有些放心不下,毕竟是只受了伤的幼虎,虽然他已经对伤势进行了一些处理,但如果愈合的不是很好…… 陈宴想去动物园转一圈,又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动物园的上班时间,是要遵循规则的。 他想起来,动物园的入职通知书中明确强调过: 【上班之前,请在距离上班时间13分钟之内进入园区。】 前天,他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早了一些进入动物园,结果遇到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 现在,如果在这个点进入动物园,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陈宴对此并不期待。 他期待的是苍耳会客室里那颗脑子所经历的、昨天下午的事。 昨天下午,下城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下城区发生了那么不得了的事,沃克街上的街坊们依然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 陈宴早上出来的时候,街角巷口依然有大量叫卖的流动摊贩,道路上依然有成群在通勤路上的工人。 下城区发生的、超凡者之间的争端, 似乎对凡人的世界毫无影响,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真是不可思议。 陈宴想过,关于下城区的事情,自己如果去问欧嘎米,是最直接的方法。 他也明白,如果他真的问了,欧嘎米也真把事情告诉了他,恐怕那两人在沃克街33号公寓当租客的日子,就到头了。 可他们还欠着房租呢! 租了房子,就要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欧嘎米那么强,赚钱应该很快的吧! 下个月说不定就有收入了! 一想到钱,陈宴就红了眼。 他的工资勉勉强强能够付上房税和水电费,但也仅此而已了。 如果再加上吃饭钱,钱就怎么都不够花了。 他现在是有两块金子,可那两块金子是他所有的存款了。 存款坚决不能动! 陈宴想了又想,自己现在就指望着欧嘎米下个月交的房租过日子了! 而关于他们现在的日常花销…… 亚楠市生活不易,尤其是近一段时间,由于大量本土乡下移民和海外移民涌入的原因,亚楠市物资紧缺,生活成本暴涨。 在这种情况下,做饭就需要精打细算了。 糯米果显然是个很有做饭天赋的厨师,昨晚上做的晚餐还是黑暗料理,今天早上做的早餐竟然能让他吃下去了。 真是奇迹。 至于欧嘎米…… 陈宴之前很不理解,欧嘎米那么强,为什么还需要吃饭? 听完克劳德·穆恩的解释,陈宴才大概理解,超凡者只是拥有一定能力,而不是不需要吃喝拉撒的怪物。 超凡者也需要进食,甚至他们消耗的能量,应该比正常人消耗的更多才对。 那么,购买食材用的钱,就一并算在他们的房租里吧。 陈宴出了暗巷,扭头就去了沃克街的瓜果蔬菜市场。 瓜果蔬菜市场在沃克街的75号,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产业。 不但有新鲜的蔬菜,还有各种各样,甚至不在帝国本土生长的水果——这些东西全部来自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远洋航船。 陈宴走在瓜果蔬菜市场的干净水泥路上,心中回想起威廉·亚当斯这个人。 这可是个传奇人物。 相传,在三十年前,威廉·亚当斯,原本是个厮混在某个下城区的小流氓。 因为绿了某个男爵,被人追杀,在陆地上待不下去了,就跟着某艘远海捕鱼船出了海。 在海上漂泊了几年,回到帝国的时候,小流氓威廉·亚当斯已经成了一艘东方巨舟的船长。 那艘比八层楼还要高的巨大船只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黄金和珠宝。 回到帝国后,威廉·亚当斯依靠那些财宝,买到了子爵的勋位,并将当年那位男爵的夫人抢了过来,帮男爵把绿帽子戴稳了。 他来到帝都,告诉帝国的国王,他去到了遥远的东方,那里遍地都是财宝。 他甚至还去到了更远的地方,那是一座小岛,岛上生存着大量的、类似东方人的黄皮肤。 那是帝国历史上第一次发现樱国。 到了现在,威廉·亚当斯集团,已经成为帝国境内,能够左右政局的大财团之一。 而威廉·亚当斯本人,也因此成为保守党的魁首之一。 威廉·亚当斯明显是个非常精明的商人,他的集团全力扩张海运,并在短短十年内形成了完整的海运物流链条。 再加上这些年来帝国的工业化,大量农村居民前往城市,田地废弃,导致农村空心化。 威廉·亚当斯集团趁机购入大量农田,并通过工业科技的成果,在形成了对土地的一部分垄断之后,自然而然能够以极低的价格,以雄厚的财力,迅速占领帝国的蔬菜瓜果行业。 陈宴想起来一句话。 时势造英雄。 (本章完) 第85章 无中生子 市场垄断带来的,竟然是生活成本的降低——这实际上是很魔幻的一件事。 那些有钱的大财阀,如威廉·亚当斯一般的巨富们,他们在对社会中的某种资源进行垄断、占领市场之后,为什么不试图获取更多资源,无限制的抬高物价,反而进行低价策略呢? 陈宴以前好像在哪听说过, 这是帝国高层各种利益集团所代表的党派,长期相互博弈的结果。 帝国如今的体制和意识形态,也是代表各种利益团体的党派,在漫长政治斗争中相互博弈的产物。 陈宴并不曾参与其中,也没听过谁对那段历史详细的描述过。 他心想,无论上层建筑产生了如何的变化,只要最终政策对百姓有利, 就够了。 实际上, 所谓的“低价”也是相对而言——对沃克街的老一辈工人来说,威廉·亚当斯集团市集上,蔬菜和瓜果的价钱,勉强能够接受。 但对于大多数其他工人,或者从乡下来的打工者而言,这些东西的价格就显得相当昂贵——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能买得起土豆。 土豆泥、土豆饼、土豆块、烤土豆、土豆浓汤……帝国底层平民并非喜欢吃这种食物,只是土豆这东西最便宜,也最能吃饱。 陈宴买了大量的土豆、500毫升羊油、两斤培根、三升冻奶,一瓶起司酱,加上20磅面粉。 大概两周的口粮,一共花了30便士。 陈宴预算着能吃两周,但实际上也不知道能吃多久。 他几乎从没自己做过饭,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就交给糯米果好了。 卖完食材,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来到上午11点43分。 他提不动这么多东西,好在威廉·亚当斯的市场有配送服务:超过20磅重的东西,市场工作人员可以帮忙配送。 当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中午12点30分。 陈宴把食材在厨房里摆放好的时候, 糯米果已经做完了午餐——飘着油花的薄荷汤、一小盅啤酒,和一整只烤火鸡! “是用欧嘎米昨天带回来的食材做的呢。”糯米果如是说。 欧嘎米不是说在救济处领的食物吗? 救济处那种地方,连火鸡也发的吗!? 陈宴捂着额头。 看来,昨天的食物,果然不是从救济处领来的…… 是偷的吗? 陈宴认为,欧嘎米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偷窃的。 那是抢的? 他拥有那么强悍的武力,看见什么喜欢的,直接拿就好了,谁能拦得住他?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欧嘎米昨天下午还在下城区打架,晚上就到家了。 不但到家,还带了一堆食物。 那些食物……不会是他教训完了下城区聚集的超凡者之后,顺便“缴获”的战利品吧! 陈宴想起,刚刚在苍耳的会客室里,那颗脑子就提到过一间酒吧。 想到这里,陈宴已经不忍直视手中的啤酒。 “欧嘎米出去了吗?”陈宴忍不住问道。 “是的呢, 我们可能要在帝国住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必须得有收入才行,他去找工作了。”糯米果一脸认真的说。 “哦,哦,是这样啊……” 好耶! 这样我的房租就有着落了! 陈宴顿时心情大好,吃完了饭,回到卧室。 午休之前,他想到一件事: 今天糯米果说,他们要留在帝国一段时间,是否是因为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通过昨天下午的事情,他们两个才能确定,要停留在帝国“很长一段时间”。 大概是这样了。 想到这里,陈宴对他们两人来到帝国的目的,更加期待。 也更想知道,昨天下午发生在下城区的,到底是什么事? 陈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先生,我回来了。’ 陈宴睡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个人都没有。 “唉?” 他呆滞了几秒钟,才忽然反应过来。 “克劳德·穆恩。” ‘我在。’ 陈宴惊喜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困意一扫而空。 ‘嗯,苍耳出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语气里带着幽怨: ‘苍耳的会客室里有结界,我得手不容易,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陈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他似乎真的挺不容易。 ‘记住,流水之恩当大海相报!’ “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陈宴无力吐槽,“再教你一句亚裔俚语,叫【债多不压身】,意思是欠的多了,就没压力了。” ‘哦,陈先生,你真是个混蛋。’ “那颗脑子在哪?” ‘在你桌子上……我要提醒你一句,那颗脑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某个以【欺诈】著称的神明的眷族,你和他说话的时候,要小心些。’ 陈宴翻身起床,便看到了自己书桌上,那盛满了福尔马林溶液圆柱形的玻璃容器。 脑子原本静静的呆在里面,直到陈宴看向它之后,忽然开始了剧烈的震颤,无数触须从脑沟中伸展出来,无力的敲打着玻璃容器的壁上。 陈宴很是期待的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看了一眼下午2点31分的时间,然后打开通讯录,开启灵视相机。 灵视相机聚焦在脑子上的下一刻,熟悉的沙哑声音从手机话筒里传了出来。 “谢谢你……贵姓?” 陈宴随口说道:“我是你爸爸,你当然跟我一个姓。” 脑子勃然大怒:“无耻之徒!我可是神之眷族!亚弥哥达拉的血裔!量子纠缠风暴而生者!大无穷宇宙的继承人!钢铁的掌控者……” 它连珠炮一般报了足足三分钟的名号,然后大笑一声: “你想知道神明的姓名吗?你可真是胆子不小,你可知道……” 陈宴差点被它那些听起来“可怕”的名号唬住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陈宴没听它说下去,直接来到它身边,拿着手机,对着玻璃容器就是“邦邦”一顿敲。 敲击让脑子发生了痛苦的震颤,连手机话筒里传出的声音里都带着痛苦。 “低等生命啊!你竟然冒犯一个神的血裔!你……” “邦邦邦!” 脑子上的沟壑一阵剧烈抖动。 “有话好好说,好歹我也是神明的眷族,你……” “邦邦邦!” 脑子像是抽筋一般扭曲着。 “爸爸我错了!” 陈宴放下手机,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 “乖儿子,那你跟爸爸说说,昨天下午,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本章完) 第86章 虚数宇宙,欺诈之神【亚弥哥达拉】 “下城区发生的事情,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中,明显带着被压抑着的怨恨。 但陈宴并不在意。 “继续说,而且不要试图有所隐瞒。” 他拿着手机,相机的焦距一刻不离脑子。 “如果你有所隐瞒,或者说谎, 我立刻就会知道。” 他补充道:“你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脑子意识到陈宴在威胁它,但它现在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开口说话: “那是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促成这件事情的人,是原本不可能出现的。” “他手中那把【王器】,也是不应该存在的——无论在任何意义上,都是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原本是很普通的一个下午,大人物们聚在一起, 叙叙旧,或者聊聊天——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那些大人们会聚集在一起喝下午茶。” 脑子说完最后一句话,陈宴耳边立刻响起克劳德·穆恩的声音。 ‘它在最后一句话中说了谎。’ ‘出于对【不战之约】的敬畏,各个超凡者势力的首领,从不轻易聚集。’ ‘他们一旦聚集起来,必定是因为有重大的事情要商量。 根据月之眷族的消息,那些大佬们,是因为要讨论最近的帝国选举,才聚在一起的。’ 陈宴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脑子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克劳德·穆恩,也不值得百分百的信任。 于是陈宴对着脑子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开始说。” 脑子立刻知道,陈宴发觉了它在说假话。 它顿时有些恐慌。 面前的年轻人,明明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就连听到超凡力量发出的声音,也只能凭借手里那个奇怪的装置。 它不理解,这么一个没有一丁点超凡力量,完全凭借外物的凡人,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在说谎? 也许……他并不是凡人? 脑子的恐慌徒然加剧。 回想起自己被从苍耳会客室带走的那一刻,脑子感觉自己仿佛遁入了暗黑无界的虚空。 那虚无且黑暗的通道仿佛无尽长, 现实的时间在这里不起作用: 它在通道里穿梭, 感觉自己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才重见光明。 重见光明的下一刻,它已经在这间卧室里了。 脑子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 什么样的超凡者,能够开辟一道不存在于凡间的黑暗通道,让它从苍耳的会客室里“凭空消失”呢? 面前这个亚裔青年,为何拥有这种开辟“不存在的通道”的能力呢? 它想起一些事。 它听说过一些看似凡人的超凡者。 那些家伙是某些善于隐匿的神明的眷族,拥有特殊的伪装技巧,并且拥有和空间有关的能力和逃生技巧。 它“看”着陈宴的亚裔面孔,很快想到另一件事: 最近有很多亚裔新移民进入帝国,这其中包括一些很强的亚裔超凡者。 他们的超凡力量,和帝国本土任何一支超凡者势力所拥有的超凡力量,完全不同。 这种新的超凡力量的诡异程度,远超任何一支帝国本土超凡者势力。 有传言说,这些亚裔新移民的超凡者里面,甚至藏匿有亚裔的神明。 它想到了那个古老的称谓—— 【外神】 对于本土的超凡者来说,【外神】意味着邪恶。 意味着全然不同于帝国本土超凡者们意识形态的【绝对异端】。 它把“目光”再次放在陈宴身上。 这个亚裔…… 他是那样的超凡者吗? 是【外神】的眷族吗? 他不但能够运用特殊的空间能力,将自己从那个恐怖的会客室里救出来。 还能够轻易看出自己在说谎。 他到底是什么…… 脑子已经没有更多时间用来思考。 因为陈宴忽然开口说道:“先说说你自己吧。” 陈宴这么问,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根据脑子之前说的那些话, 它似乎并不是亚裔。 陈宴对它的身份起了兴趣——一个帝国白皮,如何得到泰盛和的信任,能够进入泰盛和的堂口,进入苍耳的会客室? 由于曾经爆发过几次激烈的冲突,泰盛和整体比较敌视白皮,更不可能轻易信任一个白皮。 再加上刚才克劳德·穆恩说,这个白皮,很可能是某个【以欺诈著称的神明的眷族】。 想到这里,陈宴对脑子的兴趣越来越浓。 “亚弥哥达拉?那是什么样的神?” 脑子用色厉内荏的声音警告道:“不可直言神之名讳!” 陈宴一瞪眼:“你刚才不是也提到神的名讳了吗?” 克劳德·穆恩立刻为他解释: ‘它说,和你说,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作为神明的眷族,它说自己的【亚弥哥达拉的血裔】,是作为这个神的眷族,借用神明的名讳,来表征自己的身份。’ ‘而你……你并非此神明的眷族,如果直言神的名讳,就会和这位神明之间,产生类似于【祈祷】的关系。’ ‘这可能会导致你引起这位名为【亚弥哥达拉】的神明的兴趣,进而被盯上。’ 卧槽。 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 和神明的眷族打交道,竟然会有这么多讲究…… 陈宴更加谨慎了,问道:“说说吧,你信仰的神明,到底是哪位。” 脑子敢怒不敢言,也暂时不敢说谎: “吾族之神,【亚弥哥达拉】,祂诞生于虚数宇宙之中,是至高生命体的子嗣,量子纠缠而生者,成长于幽邃之暗的荒裔,复数存在者。” 陈宴听完,沉默不语。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拼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它说的什么…… 真是尴尬找他妈,尴尬到家了…… ‘哈,你听不懂,是吗。’ 克劳德·穆恩幸灾乐祸的声音出现。 ‘每个神明都有很多身份,而它说的每个短语,都代表着这位神明的其中一个身份。’ ‘所谓【虚数宇宙】,指的就是【虚数空间】。’ ‘虚数空间的具体理论,解释起来很复杂,你可以做一个简单的理解: 人类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空间,只要不存在于现实中,都是【虚数空间】。’ 陈宴依然懵逼。 ‘不理解吗…… 我给你翻译翻译: 我们所处的宇宙,是【能看到的空间】。 而这位名为【亚弥哥达拉】的神明,则诞生于【看不到的空间】。 所谓【看不到的空间】,即人类能想象到,但实际上对人类来说不可到达,也即【不存在的空间】。’ (本章完) 第87章 断绝超凡 陈宴恍然大悟。 “就是一群精神病瞎捉摸出来的神呗!” 克劳德·穆恩:‘……’ 脑子:“你他妈……” 陈宴:“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脑子:“你说的太他妈对了!” 陈宴:“你继续。” 脑子几乎难以掩饰委屈极了的声音。 “吾族之神,亚弥哥达拉,祂以量子纠缠态存在着,你看不到祂,但祂无处不在——祂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你。” 陈宴冷笑着:“装神弄鬼,真当我不知道量子纠缠态是什么?” 陈宴在读书的时候, 曾经旁听过一堂启蒙物理课。 课上不但讲到了量子科学,还讲到了一些其他的物理定律—— 诸如能量守恒定律,动量守恒定律,热力学三大定律,动能定理…… 那节课的讲师是个年长的教授,他并没有对这些知识进行更进一步的阐释,而是用几个故事, 声情并茂的把这些定律串了起来。 所以陈宴对所谓的“量子纠缠态”, 印象极其深刻。 当初那位老教授, 诉说的关于量子纠缠态的故事,是这样的: 大概几十年前的时候,社会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病毒感染者。 他身上携带的病毒,在感染了其他人之后,其他人就会和他之间发生“联系”。 这种“联系”,在被感染的初级阶段,表现为头痛、耳鸣、感冒、发烧。 在中级阶段,被感染者表现为精神恍惚。 当病毒爆发的最后阶段,被感染者会和感染者之间产生奇妙的联系—— 无论两人相隔多远,他们都能畅通无阻的进行彼此之间的交流。 不需要通过语言,也不需要通过什么玄学的脑电波,感染者和被感染者之间,就这么出现了一种“奇特的联系”: 两者之间,无论相隔多远,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立刻感知对方的状态——这种感知毫无延迟,完全不是电磁波那种低级的玩意儿。 两人之间的状态, 便是【量子纠缠态】。 这种病毒, 被官方定义为“量子纠缠病毒”。 所以陈宴明白,脑子说【亚弥哥达拉】是以量子纠缠态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个【亚弥哥达拉】,并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存在很多很多个。 并且,这很多很多个【亚弥哥达拉】,很可能拥有完全不同的形态。 拥有千面的神吗…… 这种调调的神明,怎么看都最适合当骗子呢…… “说说你自己吧,你叫什么?住在哪?干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 脑子一下子就慌了: “不是……你这就过分了哦! 你们亚裔不是常说,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吗? 我要是暴露了身份,还不是被你随便拿捏!” 陈宴一挑眉毛:“你这话说的,就像你现在不是被我随便拿捏一样!”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朵里: ‘你这的确是过分了。 超凡者最怕的,就是被认出正常社会上的身份。 超凡者也要工作,也要赚钱过生活的啊。 他是超凡者没错,可他的家人却不一定是超凡者。 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他的家人就会受到威胁——万一他是个父亲呢?万一他的小孩还在襁褓中呢?万一他的妻子是个智障呢?’ 陈宴大怒, 你在这叠buff呢! 你哪只眼睛看出他过得那么惨了! ‘你不用生气,陈先生,我只是打一些比方。 你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管理人员,你迟早要遇到各种各样的超凡者。 和他们相处,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归宿。 再说了,都是混生活的,也许他混的还没你好,要不然怎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 陈先生,你也是普通人,连条鱼都不敢杀的普通人,你干不出那种为难人的事。 别为难他了,问点正经事吧。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咦! 这次,克劳德·穆恩竟然说对了! 陈宴一开始也没有为难脑子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家伙嘴里有假话,想吓吓它,让它多说真话而已。 但克劳德·穆恩竟然会这么劝他,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超凡者……似乎真的和凡人区别不大。 就是拥有了一些异能的凡人。 且大多数并未因为拥有异能,而发生心理变态。 陈宴不再坚持。 “你至少要给我一个名字。” 脑子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 “我叫昆腾。” 这是哪一个族群的名字? “昆腾”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像是某个亚裔的稀有民族。 脑子不是帝国白皮吗?它也是个移民? 陈宴若有所思道: “那么,昆腾,把你昨天下午的经历,原封不动的告诉我。” 名为昆腾的脑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再沙哑。 “上次跟你说到,那个忍者……那个几乎接近于上位者的二刀流忍者,他一言不合,就和诸位大人物们开打了。” “他的攻击特别奇怪,被伤到之后,竟然无法恢复!” “就连以超强生命力著称的【真缓步纲】亚人种,被他一刀砍断了脖子,甚至不能长出脑袋!” 克劳德·穆恩的解释刚好到来: ‘他所谓的【真缓步纲】的亚人种,指的是水熊一族。 他们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亚人种,即便只剩个细胞,只要给他们一些时间,也都能恢复的完好无损。’ 水熊一族…… 陈宴记下了这个名字。 昆腾还在继续说着。 “总之,就是……就是他的攻击,不但伤及血肉,还消除了【恢复能力】。”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某些超凡者……那些可以利用血液,延长寿命的超凡者,他们只要能够获得血液,就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几乎相当于永恒的生命。 也或者是不死人,你知道不死人吗?那群疯狂的活尸,他们只要进食灵魂,就能恢复正常人的样子……真是可怕。 那位忍者的恐怖之处在于,这些拥有【超强恢复能力】的超凡者,只要中了他的刀,都会丢失掉超凡的能力。” 陈宴惊疑道:“丢失掉超凡的能力?那不就成了普通的凡人了?” 昆腾的声音凝重极了。 “是的,你都不知道这引起了多大的恐慌。” “他的刀,那疑似【王器】的存在,能够断绝超凡!” (本章完) 第88章 亚人 断绝超凡。 陈宴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这里所谓的【断绝超凡】,并不能消灭所有人的超凡能力。 而只是针对那些【拥有超强恢复能力,和能够通过超凡手段,延长自己寿命的人】。” 昆腾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就我看来,是这样的。” “他对人群进行了大范围攻击,似乎是在挑选这样的人。 我敢打赌, 他有明确的目的。 他要找的,就是这些拥有极强生命力的人!” 手机屏幕上的脑子微微震颤,类似荧光植物的触须微微摆动,如同被风吹拂。 昆腾在思考。 “受伤的人很多,有大人物,也有被误伤的低级眷族——我说的就是我自己, 我可太他妈倒霉了……” “具体打斗场面……这个真没法说,我就看了一眼, 就受伤了,我不是被那把刀直接伤到的,而是被刀风伤到的。” 刀风……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他说的没错,昨天下午的那个武士,虽然没有什么诡异的能力,但武力相当强,就是你们亚裔常说的……一手破万手。’ 是一力破万法…… 听克劳德·穆恩这么说,陈宴也意识到一件事情: 克劳德·穆恩虽然常在晚上造访沃克街33号公寓,但一定没去过3楼的303室。 如果克劳德·穆恩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强者就住在隔壁,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昆腾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 “连水熊族的亚人,以【不灭】为名的安戴德曼,都在他的刀下消亡。” “但奇怪的是,那些本身生命力不太行的种族: 比如月之眷族这种,生命力和凡人差不多的超凡者,反而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所以在场的人,只要没死,基本上都能看出来,他是冲着那些生命力超强的超凡者来的。” “我所知道关于那个忍者的事情, 就这么多了。” 陈宴没有说话。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正好出现在他耳边。 ‘他差不多算是说全了。 据我的族人所说, 当时的事情发生的很快、很突然,几乎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战斗已经结束。’ ‘昆腾作为一个并不擅长观察的神明眷族,能自己领悟出这些事情,已经很不容易——这是个聪明的家伙。’ 陈宴沉默片刻,消化了一下他说的事情,然后开口道: “三叔怎么样了。” 昆腾这次没敢直呼三叔的本名梁岸生,他的回答比之前更加谨慎: “你知道的,我跟泰盛和有些交情,这次我就是跟着三叔去见世面的。” “不幸的是,三叔属于双孔亚纲某个血脉的亚人,属于断成两截都不会死的那种……正好就在那二刀流忍者的重点打击范围内。” 双孔亚纲,算是考到陈宴的专业领域了。 生物学上,根据动物的相似程度,将动物划分成各种等级。 第一等级,也是最大的等级,为【界】。 目前生物学上只有两种【界】, 一种是动物界,一种是植物界。 陈宴当初就在想,【超凡者】这种生物,从属性上来说,其实不能笼统的归为动物界,或是植物界。 陈宴认为,各种不同的超凡者,应该根据其能力,独成一【界】。 就比如克劳德·穆恩,你说他是动物吧,他偏偏有个“影子形态”。 影子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只能算是一种物理学现象。 那么,可否把克劳德·穆恩这样的月之眷族,归类为【物理生物界】呢? 陈宴不是专业的研究者,对于这个问题,或许要等到他进入帝国的大学,进行研究生的修习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生物学中的第二等级,也即【门】。 例如动物界中有原生动物门(草履虫)、 扁形动物门(吸虫)、 软体动物门(田螺)、 脊索动物门(大雁、鸡、毒蛇)等。 只要有显著共同特征的生物,都可以看成是同一【门】的生物。 而同一【门】中,又按照某些共同特征,将生物分为各种【亚门】。 【门】和【亚门】之下,便是生物学分类中的第三个等级——【纲】和【亚纲】。 昆腾所谓的【双孔亚纲】,就是【脊椎动物亚门】之下的生物。 什么动物属于【双孔亚纲】呢? 帝国最繁盛、和最多数量的爬行动物,几乎都属于【双孔亚纲】。 纲和亚纲之下,是生物学上的第四等级: 【目】。 比如,【双孔亚纲】的动物种类繁多,在现生爬行动物中,除龟鳖类外,其余三个目:【喙头目】、【有鳞目】和【鳄目】,都属于这一亚纲。 【双孔亚纲】的各个【目】,实际上是由两个自然类群构成的,即鳞龙类和初龙类。 不过,在现在的帝国,“龙”这种东西,已经完全只存在于儿童的睡前故事中了。 据陈宴所知,现存的鳞龙类生物,也只有一些只能在下水道中生存的蜥蜴。 三叔属于【双孔亚纲】中的哪个【目】? 陈宴想起来,在动物园黎明之前,公共电话亭里,三叔曾跟他讲过的那个故事。 故事里,三叔似乎是通过某种亚人的血液,使自身完成了超凡的转化。 动物园里的那个三叔,在发生腐坏之后,双臂消失了,腿也消失了,脑袋变尖,身子变长——他像是完全变成了蛇之类的东西。 陈宴又想起刚刚昆腾对三叔的描述: ‘属于断成两截都不会死的那种。’ 断成两截都不会死……拥有这种属性的蛇类生物,基本可以确定为【双孔亚纲】中,【有鳞目】之下,【蛇亚目】里面的生物。 陈宴有些不理解的是:他所了解的蛇亚目中的蛇类,并没有“断成两截都不会死”的那种—— 某些生命力比较顽强的蛇亚目生物,断成两半之后,是可以生存一段时间。 但终究是要死的。 陈宴思索片刻,低声问道: “亚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昆腾老实回答道: “有些超凡生物的血,携带有罕见的【兽化病毒】。” “使用这些带有【兽化病毒】的超凡生物的血,就有机会成为亚人。” (本章完) 第89章 兽化病、兽化病毒,以及【升华仪式】 “兽化病毒。” 陈宴听到这个极其熟悉的名字,骤然间想起一件事。 前天晚上,他下班之后,在高街格林家的诊所里,格林和克劳德·穆恩曾经说到过,在千年前, 亚楠市曾经爆发过一次恐怖的兽化病狂潮。 他立刻问道: “这所谓的【兽化病毒】,和当年的那场兽化病,有关系吗?” 昆腾:“这个倒是真不知道。” 他说完,陈宴耳边就传来了克劳德·穆恩的声音。 ‘感染【兽化病毒】所产生的后果,比当年的【兽化病】产生的后果,要轻微的多。’ ‘【兽化病毒】有很多种, 其中大部分不具备传染性, 只有你主动沾染具有这种病毒的血液, 才会发生感染。’ ‘甚至对于某些毒性更弱的【兽化病毒】,必须通过特殊的仪式,才能感染自身,使自己获得超凡的能力。’ 这…… 听起来,【兽化病毒】似乎不像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病毒,而是一种医学意义上的强化剂——类似肾上腺素。 不同的是,肾上腺素,是短时间内激活人的潜力。 而【兽化病毒】,则是使人获得超凡的能力。 克劳德·穆恩继续开口时,语气发生了一些改变: ‘但【兽化病】则完全不同。’ ‘【兽化病】的致病能力强到不可思议!’ ‘无论你身处何地,无论你是什么状态。 无论你是超凡者,还是凡人。 无论你是信仰神明的大主教,还是手持【王器】的神选之人。’ ‘无论你究竟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有什么样的能力,【兽化病】都会在某个时间,降临在你身上。 你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也没有抵抗的资格。 你只能承受病痛, 直至疯狂。’ ‘在那个时代, 任何人都有可能感染【兽化病】,变成浑身长毛的、发疯的、渴望鲜血的野兽。’ ‘在月之眷族的古老传承中,有一句箴言。’ ‘【兽化病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兽化病,和兽化病毒,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感染了【兽化病毒】的亚人,也并不是发疯的野兽——它们是拥有了野兽能力、并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野兽的一部分生命形态的超凡者。’ 陈宴沉默片刻,开口对昆腾说道:“你知道三叔感染的,是哪一类生物携带的兽化病毒吗。” 昆腾用非常犹豫的语气回答道:“应该是某种蛇类…… 那种蛇类应该不是很稀有,因为三叔的能力,其实可以说是相当低下—— 除了超强的生命力、力气和消化能力稍微增加了一些之外,他几乎没有其他的超凡能力了。 和其他超凡者相比,这简直就是低能儿……” 陈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还记得,在三叔当年讲得故事里,当年,三叔是在被追杀的情急之下,得到了携带兽化病毒的血,成为了超凡者中的亚人。 也就是说,当时,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 三叔没得选。 “三叔这样的亚人,能力增强的不多,血液中的兽化病毒也比较弱。” 昆腾说道: “他虽然拥有了亚人的血脉,但这样稀薄的血脉,几乎不可能遗传给下一代。”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还有一些……从远古传承至今的亚人家族。 他们的血液之中,包含有特殊的兽化病毒。 他们的传承里,有可以保证血脉一定延续的特殊方法。 这样的亚人,即便在某一代和凡人通婚,也是能够通过特殊途径,把血脉延续下去的。” 陈宴点了点头,眼神闪烁。 超凡者的世界……真是奇妙! 昆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也许……我只是说也许啊,并不肯定。 也许,三叔所感染的【兽化病毒】,本身非常低级,可能是很普通的蛇类身上携带的。 只是通过后天的训练,或者进食一些特殊的药物,或者通过一些仪式,【升华】了自己的血脉,所以才获得了更多的能力。” 他刚一说完,克劳德·穆恩立刻提醒陈宴: ‘别听他瞎说,【升华仪式】几乎必死,没听过谁上了升华仪式的祭坛,还能活下来的。’ 陈宴不置可否。 这个【升华仪式】,听起来明显是某种提升能力的途径。 也许,三叔真的通过了【升华仪式】呢? 昆腾的语气很谨慎:“我刚才说,三叔拥有的【超强的生命力】,或许就来自于【升华仪式】。 我曾经亲眼看见三叔被人砍成两截,那两截变成了两个完全一样的三叔!” 说到这里,陈宴脑袋里忽然如电闪过。 两个完全一样的三叔? 【动物园夜晚的三叔】,和【正常社会中的三叔】,两者在生理上完全一样,但并非同一个个体! 陈宴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昆腾详细描述着: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大概是八年前? 那时候,下城区的帮派都在抢地盘。 有些帮派,甚至发动了超凡者。” “在一次争斗中,三叔被一只来自威廉·亚当斯家族的【剑型】狂暴灵,拦腰斩断。” “真的是拦腰斩断,我特么也不是没杀过人,但当时看到那场面,连我都吐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了。” “三叔一分为二!” “两个三叔就那么‘生长’出来,把那【剑型】狂暴灵吓傻了,当场就完成了反杀。” “我当年亲眼见证了那件事,所以,我明白三叔的生命力有多顽强。” 昆腾的声音开始变得沉重。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三叔受了很重的伤。 真的很重,而且完全没有愈合。” 陈宴问道:“他伤到了哪里?” 昆腾思索道:“是肋骨之下的位置……他这样的小角色,完全不会引起那位忍者的兴趣,所以他幸运的活了下来。” “虽然活了下来,但伤口根本没有任何愈合的痕迹。” “我找到三叔的时候,他整个衣服的下摆都已经被血浸湿了。” “我扶着他,来到下城区的某个转角楼下,他说不让我送了。” “我当时也受着伤,就没有再坚持。” “我最后只看到,他的背影踉踉跄跄消失在转角楼内……” 陈宴说道:“把地址告诉我。” (本章完) 第90章 麻风巷和烟熏湖 “下城区,脏街,麻风巷,247号楼。” 听到这个名字,陈宴心里一沉。 下城区总共8条大街,脏街是其中最混乱的街道。 脏街247号楼位于的麻风巷,则被称为亚楠市最臭名昭著的街区。 人们都说, 麻风巷像是亚楠市的癌症,能抑制已是万幸,治愈是不可能的。 陈宴回想起自己了解到的,关于脏街的那些事: 由于帝国近几十年的高速发展,大量的劳动力涌入城市。 那些来自乡下和更偏远地区的农民们,他们失去土地, 成为工人。 而市中心的繁华地段, 并没有足够的产业,来接纳这些新的、低端的劳动力。 这些新的工人,他们有生存的需求,也更需要一个安身之地。 为了寻求更高的工资,和容身之地,那些没有什么技术,只能卖苦力的新工人,只能聚集在工业区,并试图在临近工业区的地方生活。 于是,在亚楠市的边缘,各种各样不符合规章的楼房拔地而起。 下城区出现了。 为了能容纳更多的人,一栋楼房往往会向上加盖到50层左右。 而实际上,帝国并没有这么先进的建筑技术。 这就导致,下城区的建筑,几乎全是各种数据不达标的危楼。 普通的高楼,如市中心高街的各大高校,往往盖到相当于普通楼房20层左右的高度,就已经是极限。 50层的楼房,是什么样呢? 在下城区还未成规模之前, 所有人都没有想象过这个问题。 没有人关心安全问题, 只关心这些楼能住进去多少人——因为,更多的人,代表更高的税收。 更高的税收,必定会使亚楠市更加富足。 那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结果。 而下城区的工人,和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劳动能力,只能从事最可悲行业的人们,则被大多数人鄙视着,成了肮脏、低素质、污染市容的代名词。 其实陈宴不明白,既然工人为工厂贡献了劳动力,为城市增加了税收,城市也因为工人而变得富足,那么,为什么,人们都认为他们是肮脏的呢? 因为他们不识字,没接受过教育,满嘴脏话,且会在街道上吐痰吗? 这是什么他妈的狗屁道理。 陈宴难以接受的是, 这就是现如今亚楠市的现状。 高楼拔地而起,原本只是一个小渔村的下城区, 在几十年间成长为庞然巨物—— 整个下城区所处的区域, 就像是匍匐于地表之上的,一座巨大的灰色混凝土山脉。 每个早晨,这片巨大的灰色混凝土山脉都会沐浴在晨光之中,那是下城区人们夜生活的结束时间,也是下城区最安静的时刻。 麻风巷的情况,则更加特殊。 即便在整个亚楠市,麻风巷也是最靠近城外的位置。 麻风巷的尽头,就是亚楠市最东边的烟熏湖。 烟熏湖的面积比整个亚楠市还要大,其中不仅生活着居住在破船里的拾荒者,还有海盗—— 湖上的海盗。 陈宴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讶极了。 湖上怎么会有海盗呢? 后来有人跟他解释: 一是因为帝国没有“湖盗”这个名词,政府也不可能为了那些肮脏的家伙,而特意创造一个新名词出来。 二是因为烟熏湖足够大。 烟熏湖上有很多小岛,时间一长,就聚集了一些类似海盗的家伙。 他们以掠劫烟熏湖周围的平民为生,经常成群结队的掠劫亚楠市的东部,和东南部—— 那里是亚楠市人口最密集、手工业成群聚集的下城区。 和工厂林立、作为亚楠市主要税收来源的工业区。 烟熏湖海盗的侵扰,每年都会对亚楠市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政府曾多次组织军队前往烟熏湖,想要剿灭那些海盗。 可烟熏湖面积太大,海盗又并非成群聚集,这导致剿灭活动在大多数情况下,进行的十分艰难。 军队一旦分开,又无法保持足够的战斗力。 于是,烟熏湖的海盗,成了亚楠市的顽固恶疾。 紧邻烟熏湖的麻风巷,时不时就会遭遇海盗的侵扰。 由于这些年发展过快,亚楠市长期面临警务不足的问题,工业区尚且无法保证安全,更何况城市边缘的无法地带。 亚楠市对麻风巷征税困难,再加上此地居民素质底下,贡献的都是最低端的劳动力,和非法的服务业。 随时都会来临的海盗侵扰,更进一步加大了管理的困难程度。 时间一长,亚楠市干脆就放弃了麻风巷,只派驻小部分警务人员,把这里当成了对抗海盗的“缓冲带”。 海盗来了,警务撤出,任他们如何抢掠。 海盗不会在麻风巷扎根,他们知道,自己一旦上岸,就离死不远了。 海盗掠夺完走了,警务回来,继续将这里当做对抗海盗的前沿阵地。 一套流程下来,遭受苦难的,竟然只有麻风巷里的居民。 他们的生活因此支离破碎,麻风巷也因此混乱不堪。 几十年间,大量的犯罪出现在麻风巷中,各种各样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因此在此地聚集。 麻风巷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瘾君子,还藏匿着大多数被亚楠市警务通缉的罪犯。 赌场、罂粟馆、转角楼、赤脚医馆、非法捕猎者的餐馆、大多数的地下帮派、不被帝国法律允许的私人科学实验室…… 麻风巷里有凡人能想象到的一切,也有凡人想象不到的一切。 麻风巷如此臭名昭著,以至于每一个刚刚来到帝国的亚裔新移民,都被老一辈移民交代再三: 一定不可以去麻风巷。那里是被亚楠市市政完全放弃的一块“飞地”。 而最让陈宴感觉不可思议的是,麻风巷内最多的,竟然是几乎无处不在的转角女郎——那些可怜的女人,她们的人数几乎超过了麻风巷总人数的四分之三。 她们的服务对象,大多是工业区在此居住的工人、有些闲钱但不知道怎么花的帮派分子,和任何能出得起钱的家伙。 她们从事着最可悲的工作,但依旧只能糊口。 即便疾病缠身,也没有多余的钱去医治。 (本章完) 第91章 最高级的骗术,是讲真话 陈宴不明白的是,这个节骨眼上,三叔受着致命伤,为什么要选择如此危险的麻风巷,作为藏身地呢? 他为什么不返回沃克街89号的泰盛和分堂? 沃克街89号的泰盛和分堂,已经经过特殊的武装改造, 不但安全系数高,还有苍耳这么一个精通医学的人在。 最重要的是交通便利,可以随时得到泰盛和其他堂口的支援。 无论怎么看,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沃克街89号,都比脏街247号, 要强上太多。 陈宴沉吟片刻, 问道:“我记得泰盛和不在麻风巷做生意……泰盛和在麻风巷有秘密的据点吗?寻常亚裔不知道的那种。” 昆腾的回答很谨慎:“这个咱不知道,也不敢乱说。” 陈宴再问:“那里有人能给三叔治病吗?” 昆腾用思索的语气说道:“不知道……” 陈宴:“别忘了, 你还泡在福尔马林里面呢。” 昆腾沉默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依然是不确定的语气。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人……脏街有一位转角女郎,怀孕了。” 陈宴愕然:“你在说什么……” 昆腾自顾自的说着。 “你知道的,转角女郎们,通常都有特殊的避孕技巧。 只要她们不想,就不会有孩子。” “但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不是通过那种事受孕的。” “我听说……在拥有了孩子之后,那位转角女郎,开始变得特殊。” “她的血液……拥有某种奇异的治愈能力。” “也许……我是说,只是也许,也许三叔也知道这件事。” “他被那位二刀流忍者击伤之后,伤口不会发生愈合。” “但如果有那位转角女郎的血,他说不定就可以……” 陈宴意识到昆腾在说什么。 他感觉到巨大的恶意,于是放下手机,应激障碍一般,使劲甩着一直举着的、已经酸麻的胳膊。 三叔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吗? 是的, 他是。 在动物园的黎明之前, 三叔的一切举动已经证明,他远比平时表现出的样子要疯狂的多。 陈宴沉默片刻,脑袋里再三思考,直到手臂的酸麻感觉过去,才重新抬起手机,将灵视相机聚焦在脑子上。 “昆腾,欺诈之神的眷族,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昆腾客客气气的理论道:“我并未进行任何欺骗,我所言皆是事实,如果你不相信,请尽管去验证,我有等待下去的足够耐心。” 陈宴沉默着。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也出现了: ‘你是否听过一句俚语—— 最高级的骗术,就是【讲真话】。 事实上,作为欺诈之神【亚弥哥达拉】的眷族,虽然和他说话要小心,但并不需要担心他说假话。 你要警惕的是,他所说的【真话】, 只是所有真相的一部分。 告诉你一部分真相, 隐藏一部分真相。 你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没有告诉你。 你只会拿着手中的【真相】, 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可你掌握的真相毕竟只是残缺,你很可能因此落入危难之中。’ 陈宴依然沉默着。 克劳德·穆恩的话里充满了诱惑。 ‘和我交流吧,用意念和我交流,打开心扉,我将和你共享月之眷族的一切信息渠道。’ ‘三叔的事情,动物园的事情,昆腾刚刚说的关于麻风巷内转角女郎的事情,杰克·巴尔多的事情……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陈宴内心冷笑。 克劳德·穆恩始终都在引导他,想要他用意念和其沟通。 陈宴内心笃定,一旦和克劳德·穆恩发生意念层面的交流,必定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用意念沟通克劳德·穆恩。 那些问题的答案,他需要自己去探索。 陈宴沉默片刻,对昆腾开口道: “昆腾,如果我现在放了你,你该怎么活命呢。” 陈宴这话一说完,昆腾立刻意识到,他并不是怜悯自己,而是在试探自己的能力。 “你需要把我送给一个人,陈先生。” 昆腾在说话时尽可能的谨慎,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任何信息。 但自己现在已经陷入绝境,只能以一部分代价,换取自己的生存。 他说出了一个信息。 “高街的西大街,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生命科学系的实验室研究生,科林·弗兰肯斯坦。” 陈宴眼神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会得到什么样报偿呢。” 昆腾客客气气的回应道:“你想知道的一些信息,或者一部分钱,这要取决于你的选择。” 陈宴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 昆腾一下子呆住了:“什么意思?好好考虑?你难道不想把我放走……” 他想要表示抗议,但陈宴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陈宴退出灵视相机,昆腾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把手机放进兜里。 “克劳德·穆恩。”陈宴低声道:“帮我几件事,我立刻去帮你联系薇薇安·墨格温。” 卧室的地面上,一双眼睛睁开了。 “我帮你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是你在欠着我的人情。” 克劳德·穆恩的话里中气十足。 陈宴平静的回应道:“但你依然会帮我,对吗? 因为我有足够的价值。 也因为,你需要我做的事情,足够危险。” 克劳德·穆恩没有说话。 因为陈宴说的是事实。 陈宴接着说:“如果我去动物园里寻找薇薇安·墨格温,很可能会因此丢了工作,也或许会有很糟糕的下场。 克劳德·穆恩,如果我被动物园的其他人发现,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会变成动物园里的动物吗? 我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那些是禁忌的知识啊。 而我只是个刚刚来到帝国,连帝国语都说不完整的凡人,去哪了解那些禁忌的知识呢?” 克劳德·穆恩肯定道:“成为神的眷族,你将会得到神明的知识。” 陈宴恍然:“这就是你一直想要我跟你沟通意识的目的——你想要我成为月之眷族——只要和你沟通了意识,你就有办法强行将我转化成月之眷族!” 克劳德·穆恩没有否认。 陈宴眼神恍然。 原来……如此!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成为月之眷族,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本章完) 第92章 完美碳基生命 “血。” 克劳德·穆恩吐露出一个单词。 “你将会失去你的血。” “月神会赐予你新的血液,那是你的新生。” 陈宴若有所思:“你当时也是这么诱惑薇薇安的?” 地面上,影子里,克劳德·穆恩的眼神略带僵硬。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是通过我,成为了月之眷族呢?” 陈宴挠了挠头:“我瞎猜的。” 克劳德·穆恩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用一种带着浓厚兴趣的声音说: “你猜对了, 陈先生,第一个引导薇薇安·墨格温向月神祈祷的人,就是我。” “我可怜她,不想看着她被一个圣歌团的下三滥神父欺负,于是便给了她新的力量。”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她很快就会进行真正的【圣餐仪式】, 成为真正的月之眷族!” 从他的话中, 陈宴明白了一件事: 凡人经过特殊的祈祷之后,会变成某个眷族的信仰者, 也即“处女”。 这些所谓的处女们,进行【圣餐仪式】之后,就会成为真正的神之眷族。 什么是圣餐仪式呢? 陈宴想起刚刚克劳德·穆恩说的话: 【你将会失去你的血。】 【月神会赐予你新的血液,那是你的新生。】 陈宴从克劳德·穆恩的话中明白,所谓的【圣餐仪式】,多半和【血】有关。 他沉思片刻之后,开口问道:“如果成为了月之眷族,我会像你一样,能够变成那样的影子吗?” 克劳德·穆恩明显听出了陈宴话中的犹豫。 他高兴极了,因为“犹豫”代表有戏! 如果能让一个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员工,成为他的族人,他在月之眷族的族群地位,将会迎来攀升的可能。 这是绝对珍惜的机会。 所以他更耐心、更详细的解释着: “你当然可以成为影子。” “当你拥有月神之血后,你就会变得自然亲近月光,而月光会赋予你在阴影中行走的能力。” “但那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一定程度的练习。” 陈宴挠了挠头:“那很不容易吧。” 克劳德·穆恩语气里的骄傲明显能被听出来:“那是中位眷族才拥有的能力……不过没关系,以你的能力, 很快就能达到!” 陈宴又问:“中位眷族?是指?” 克劳德·穆恩细致的回答道:“各种神明的眷族, 能力有大小之分。 每个眷族族群,对能力的大小,称呼虽然不太一样,但大致相似。 在月之眷族内,能力分为下位、中位和上位。” 陈宴惊奇道:“上位?是上位者的那个上位吗?”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带着骄傲:“是的,吾之神明是千年前兽化病血疫的胜利者,祂加冕为神千年之后,已经能够驱使上位者!” 陈宴好奇极了:“上位者到底是什么?” 陈宴昨天听动物园的检票员,那位脸上长满雀斑的妹子说过,上位者是“超越了超凡”的存在。 但“超越超凡”这个概念,太笼统,也太抽象。 没有具体的描述,就让人不可理解。 “凡人之上,有超凡,意为【超越了凡人】的存在。 即超凡者。” “超凡者拥有特殊的能力,有些甚至诡异到超越了人的想象力。” “当此项能力足够熟练时,通过仪式, 或是其他途径,超凡者有几率迎来生命形态的进化,成为上位者。” 陈宴重复道:“生命形态的进化。” 克劳德·穆恩眨了眨眼睛。 “陈先生, 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形态,是什么样的吗?” 这属于生命科学领域的问题,陈宴还能答得上来。 “我是碳基生命体。” 克劳德·穆恩又问:“碳基生命体,最终会进化成什么?” 陈宴大脑有些短路,因为书里没有记录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人对此提出任何讨论。 “你不知道了,是吗。 这个问题已经超越了现阶段的生命科学,跨入了超凡者的研究领域——如果你能够进入一些大学,或许能接触到这些领域的研究。” “所谓【上位者】,便是那些完全掌握了超凡的力量,走上【生命进化】之路的超凡者。” 陈宴恍然。 “上位者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在不断进化着—— 在超凡力量不断膨胀的同时,他们不断进化的生命形态,让他们获得更加匪夷所思的力量。” “而在这些【上位者】之中,有一种更加特殊的存在。” “在踏上【生命进化】之路后,这种‘更加特殊’的上位者,通过不同的途径,接触到了更多【禁忌的知识】。 通过这些知识,祂们成为了人类口中所说的【神】。” 陈宴疑惑道:“【禁忌的知识】从何而来?” 克劳德·穆恩语气郑重:“我不知道,月之眷族的文献记录中也没有记载,或许……或许,这是连神明都不清楚的问题。” 陈宴消化着这些信息,脑子一时间缓不过来。 克劳德·穆恩看着陈宴这幅样子,愈发得意。 他放出了足够多的鱼饵,并笃定陈宴必定上钩。 而他现在所说,这些听起来隐秘,实则是超凡者社会中基础知识的信息,对陈宴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话说回来。” 克劳德·穆恩用肯定的语气说: “碳基生物进化的顶点,是所谓的【完美碳基生物】。” “成为【完美碳基生物】的人类,将变得非常聪明,无必强壮,拥有不可思议的环境适应能力,以及—— 【不死】。 当碳基生物进化至【不死】时,也就意味着,人类到达了碳基生命进化的终点。” 陈宴重复道:“终点。” 克劳德·穆恩笑了笑:“是的,终点……顺带一提,已经有一些人类超凡者,达到了碳基生物进化的终点,且停留的时间足够长。” 在【不死】的阶段停留时间足够长? 陈宴立刻询问:“那便是所谓的【神】吗?” 克劳德·穆恩:“有些是,有些不是,要看运气。” 陈宴脑袋里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你所说的这些理论,就是这些达到了碳基生命进化终点的人类超凡者,所研究出来的!” (本章完) 第93章 终极生命科学 克劳德·穆恩:“陈先生,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聪明。” 陈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一定进行了更多的研究——已经实现了永生的他们,一定不甘心停留在碳基生命的终点!” 克劳德·穆恩赞叹道:“全都猜对了。” 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地面上的双眼注视着陈宴,如同注视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样的人,才配成为月神的眷族! “陈先生,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不是吗? 到达了生命终点的神明们, 探索着不存在于历史中的禁忌知识,开拓着超越生命形态的道路。 这是最伟大的探索,也是人类历史上最终极的生命科学!”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充满诱惑: “只有传承最久远的眷族,才能知晓更多的知识。 而在千年前那场兽化病血疫中,旧神陨落,新神登基——吾之神明,便是兽化病血疫的最终胜利者! 千年时间, 吾族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 那是超越了凡人生命科学体系的知识, 是无上的神赐!” 陈宴低着头, 不说话。 但克劳德·穆恩已经从他眼神里看出了无限的期待。 他发出了最终的邀请: “那么,你愿意成为我的兄弟吗?” 陈宴笑了笑: “哦,不,我拒绝,你想都别想。” 地面上那双眼睛的眼神呆了一呆。 “你……你说什么?” 克劳德·穆恩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的声音、语调和思路,因逐渐出现的愤怒而失去控制: “你说你不想? 那你问我这么多干什么?!” 他因愤怒而变得语无伦次。 “你当初不是跟梁岸生说,你想去拜金沃斯学院读生命科学系吗?现在你反悔了? 你没必要那么麻烦,花那么多的钱,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去帝国的大学里,学那些几十年前就落伍了的知识! 对你有用的知识在我们这里!那才是你需要学习的! 凡人的知识对你没用了,知道吗! 只有禁忌的知识,才能解答你的疑问!” 陈宴打断了他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早一些帮你联系薇薇安·墨格温。”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 即便他费尽口舌,在陈宴拒绝他之后,他也不能把陈宴怎么样。 陈宴注视着地面上克劳德·穆恩的双眼,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对吗,克劳德? 我并没有加入任何眷族的打算,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赚不那么累的钱,顺便听一听你们这些猎奇的故事。 我们会继续像朋友一样,互相帮助,你说是吗?” 克劳德·穆恩沉默着。 他意识到一件事。 现在是他需要陈宴,而不是陈宴需要他。 片刻的沉默过后,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是的……阿宴。” 陈宴坐到椅子上,指了指盛放着昆腾脑子的容器:“我想,我们需要先处理一下这家伙,然后再说接下来的事……因为他已经听得足够多了。” 克劳德·穆恩说:“别担心,在我们的对话开始之前,我已经屏蔽了他。” 陈宴点了点头:“说说吧,我该怎么联系薇薇安·墨格温。”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再一次出现时, 已经在陈宴的脑子里。 ‘请仔细听我说。’ ‘当你经过兔子区的时候,向饲养场地中看两眼。’ ‘记住,【两眼, 一眼1秒】,一秒不要多,一秒不要少。’ ‘届时,你手机上会接收到一条信息。’ ‘在接收到那条消息之后,将其复制。 然后打开通讯录,创建新的联系人。 把那条复制好了的消息,粘贴在新联系人的联系电话那一栏里。 然后命名联系人,不要写薇薇安的名字,其他随便写什么名字都行。 ‘然后保存。’ ‘到这一步之后,就完成了所有操作。’ ‘剩下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陈宴从他的话中,隐约意识到一件事。 “薇薇安……变成了一只兔子吗?” 克劳德·穆恩默认了他的猜测。 紧接着,陈宴脑袋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奇妙的猜测。 那猜测让他感觉神奇的很,甚至让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已经联系到了薇薇安,对吗?通过你们眷族的那个什么……血源链接。” “所以,变成了兔子的薇薇安,才在你们的授意之下,向我发送消息。” 克劳德·穆恩没有否认: ‘是的。’ ‘但她已经不是碳基生命体了,所以联系起来相当麻烦。 我们尝试了很久,花费了很大力气和代价,才取得了几毫秒钟的沟通——几乎完全单向的沟通——只能我们联系她,而她没办法联系我们。 在这短短几毫秒的沟通中,我们唯一获得的反馈,就是生物电波仪器,捕捉到的【兔子的生命电波曲线】。’ 陈宴挑了挑眉毛:“所以,你们才确定,她变成了兔子……也或者她在兔子区里。” 克劳德·穆恩肯定道: ‘是的。’ ‘但几毫秒……实在太短了,只能够让我们对她发出一个字符段。’ ‘那个字符段,就是你的电话号码。’ 陈宴有点懵:“几毫秒时间,她能记下来我的电话号码?”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很认真:“我们希望她能记下来,因为如果她记不下来,我们就没戏了,你也可以歇歇了。” 陈宴:“……” 他揉了揉脑袋:“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他刚一问完,就立刻反应过来,克劳德·穆恩藏在他影子里,肯定能看到他手机里的东西。 甚至在某些时候,他把手机放在裤兜里,克劳德·穆恩说不定能直接把玩那枚手机!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说道:“她得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就能跟我联系? 通过我【看两眼,一眼1秒】,就能接收到她的信息? 你给我翻译翻译,这是什么他妈的神奇操作?” 克劳德·穆恩怕他反悔,只能对他解释道: ‘能从动物园里活着出来的生物,除了员工之外,少到几乎没有。’ ‘【看两眼,一眼1秒】,就是那些侥幸活着离开动物园的生物,在机缘巧合下,试探出来的规则。’ (本章完) 第94章 灵魂之桥 ‘曾经有一个从动物园活着出来的幸存者,提供给我们一个信息: 【看两眼,一眼1秒】——这个规则,可以使人和动物园的非人生物之间,建立短暂的沟通关系。’ 陈宴相当费解:“我不明白……” 克劳德·穆恩耐心解释:‘我打个比方。’ ‘已经失去了人类生命形态的薇薇安,还存在意识,能够发出短暂的【生命电波信号】。 但由于动物园规则的限制, 她已经无法和外界进行联系。’ ‘而使用了【看两眼,一眼1秒】的你,则能够构架出一座【桥】。’ ‘【桥】的一边是薇薇安。 另一边是你。’ ‘如果你是一个拥有【感知】类能力的超凡者,就可以通过这座【桥】,和未知生命形态的薇薇安,直接进行对话。’ ‘但你并不是,你只是一个凡人。’ ‘好在你有手机——那可不是普通的科技造物,那东西自从被制造出来时, 就和你的生命连接在一起, 密不可分。’ ‘你可以把那只手机,看成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可以发送信号,接收信号的一部分外置躯体。’ 陈宴一只手摸着手机,感觉头皮微微发麻:“这真是不能接受的惊悚事实。” 克劳德·穆恩继续说道:‘当【桥】被构架完成时,薇薇安就可以通过【桥】,用她的生命电波信号,接触到你的手机。’ ‘那个信号是短暂的,微弱的,片段的。 那个信号不足以支持通话,只能够以短信息的形式被接收。 那个信号会成为短信息里的一条字符串——是她的【生命信号标识】。’ ‘你把她的【生命信号标识】放进通讯录之后,就相当于电话号码了。’ ‘当你再次拨通这个代表【生命信号标识】的电话号码时,就可以和薇薇安进行通话——就像是寻常人类打电话那样。’ ‘值得一提的是,电话有可能无法接通——她不一定随时有时间。’ 陈宴忍不住问道:“照你这么说,只要我知道一个人的【生命信号标识】,就可以把这个标识当电话号码,用手机和这个人通话了?” 克劳德·穆恩肯定道:‘理论上是这样的。’ 自从来到亚楠市, 陈宴已经见过更离谱的事情,所以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反而不感觉离谱了。 陈宴思忖道:“普通人哪有什么【生命信号标识】,即便有,我也没办法知道。” “倒是那些非人生物……姑且称他们为【生物】吧,通过类似【看两眼,一眼1秒】这样的规则,我就能和他们沟通了……” 克劳德·穆恩打趣道:‘阿宴,你可真聪明。’ 陈宴现在算是明白了,这手机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沟通正常人的。 而完全是沟通非人生物,类似【灵体】这样离谱的存在时,才能用到的。 陈宴沉默片刻,问道:“【用手机和动物园里的非人生命体沟通】这件事,以前有人尝试过吗?” 克劳德·穆恩沉默了两秒钟,才说道:‘不,并没有人尝试过。’ 陈宴眼前一黑。 我特么就知道。 克劳德·穆恩继续说道: ‘拜伦维斯集团以前招募新员工,实行的是【内推制】,都是他们的自己人,没人能跟那些人搭得上话。’ 陈宴立刻感觉不太靠谱, 挠了挠头:“喂, 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我还被人发现了。” 克劳德·穆恩语气中信心十足:‘请放心!我们已经确定过, 手机完完全全是你的东西,只要你到时候别动静太大,不可能会被发现!’ 陈宴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上班的时候,我会试试。” 陈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做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对超凡者世界的好奇, 也许是因为克劳德·穆恩提到的那份强尼·墨格温的工党成员名单, 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喜欢做这些刺激的事…… 陈宴思考片刻,说道:“对了,请你把昆腾交给他刚才提到的那个人。”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昆腾的话:“高街的西大街,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生命科学系的实验室研究生,科林·弗兰肯斯坦。” 克劳德·穆恩没有询问陈宴这么做的原因,因为就现在来讲,昆腾是陈宴的私人物品,怎么处置昆腾,也是陈宴说了算。 ‘如你所愿。’ 陈宴点了点头:“那么,等我的消息吧。” 话音落下,他的影子开始蠕动。 下午四点的光线透过窗纱,把他的影子拉到了墙上。 影子其中颜色最深的一部分,开始向外蠕动。 那蠕动的一团影子,就像是沸腾的果冻,从陈宴的影子里向外延伸,直到包裹住整个盛放昆腾的容器。 紧接着,那容器开始“沉入”沸腾的阴影之中。 大概几秒钟的时间,容器已完全“沉没”。 阴影再次开始向外蠕动,沿着阳光照不到的墙角,消失在墙壁之下的夹缝之中,消失不见。 克劳德·穆恩带着昆腾离开了。 陈宴坐在床上,脑袋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完成今天的出勤目标”。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劳伦斯的电话。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话筒里传出劳伦斯略带疲惫的声音。 “陈先生,下午好啊。” 陈宴开口道:“劳伦斯,我打听到梁岸生的消息了。” 电话另一边传来的声音里,劳伦斯的疲惫像是一扫而空。 “陈先生,这是对我们相当重要的事! 如果你提供的信息足够重要,我甚至可以帮你提前转正,成为拜伦维斯集团的正式员工!” 陈宴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他深呼吸一口气: “昨天下午,下城区的突发事件过后,梁岸生受伤,并负伤前往下城区,脏街,麻风巷。” 他故意隐去了【247号楼】这个消息。 劳伦斯电话的声音明显有些急切:“没有具体的地址吗?”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暂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劳伦斯的语气异常严肃,跟之前开玩笑似的谈话完全不同: “陈先生,这是对我们相当重要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我必须让你知道,梁岸生是相当有价值的实验个体—— 他是第一个完成了【升华仪式】的双孔亚纲生物,对动物园的意义非凡!” (本章完) 第95章 升华仪式,血肉飞升 动物园果然在做超凡生物相关的实验吗…… 对陈宴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意外的消息。 而三叔……三叔真的完成了那所谓“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升华仪式】。 “劳伦斯,【升华仪式】到底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话筒里传出劳伦斯的声音。 “从表面上来看,【升华仪式】是一种残忍的献祭仪式。 使用某些超凡生物作为献祭素材,通过血腥的手段, 激活【存在于血脉源头的超凡】,提取【印刻于基因之中的时光片段】,使自身得到淬炼,进而发生血肉层面的【升华】。” 陈宴感觉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劳伦斯还在继续说着: “从根本上来讲,【升华仪式】,是一种可以控制方向的变异。” “你是动物医学毕业的,应当知道, 生物的变异有三种: 表型变异、环境变异和遗传变异。 这三种都在课本上, 你都知道。 而在很多年前,我们发现了第四种变异形式。 这种变异形式,被超凡者中的亚人,称为【升华仪式】。 在公司的档案里,这所谓的【升华仪式】,是动物园研究的大方向之一——被公司命名为【血肉飞升】的《亚人变异方向研究项目》。” 陈宴大概听明白了,超凡者口中的【升华仪式】,和拜伦维斯研究的【血肉飞升】,其实就是同一种东西。 劳伦斯还在继续说着: “这种变异来源不明,并不是环境导致的,也不是基因层面的变异,更不是简简单单的基因重组。 这种变异,来源于【血之源起】。” 陈宴重复了一遍这个短句。 “血之源起。” 帝国语通常强调简单易懂,很少会有这种文绉绉的、不好理解,且语义隐晦的短句。 “是的,这种变异来源于【血之源起】。” “据我们长期的调查,【血之源起】并不单单指【血脉的起源】, 也不单单指【血脉中全部的基因节点】。 据我们研究的结果, 亚人的【血之源起】中,包含有很多东西: 1兽化病毒中的未知基因片段; 2本族的禁忌知识; 3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4进化失败,但却遗留在染色体片段中,可以表现出强大性状的基因节点; 5被汇编入基因、但暂时无法破解的基因片段。” 陈宴沉默着,消化着这些信息。 他很快消化不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啥也没想明白。 这些知识,严重超纲了…… 电话那边的劳伦斯误解了陈宴的沉默,还以为他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 “你没听明白,不过没关系,这些东西都是拜伦维斯的研究员们研究了上百年之后,才具象化出来的概念。 你没看过具体的实验原理,只听这些概念,确实很难懂。” “我只能告诉你,【升华仪式】对于梁岸生这种双孔亚纲的低等级亚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 “光是【血之源起】中小小的一个记忆片段, 就能够把他撕成碎片——也就是你们亚裔常说的死无全尸。” 他越说越激动。 “你或许不知道梁岸生代表着什么。” “在我们曾经的研究里,等级越高的亚人, 能力越强,完成升华仪式可能性越大。 等级越低的亚人,能力越弱,完成升华仪式的可能性呈指数降低——我的意思是,像梁岸生这样,如此低级的双孔亚纲—有鳞目—蛇类亚人,他不可能完成升华仪式。” 劳伦斯再次用坚定的语气,强调着这个单词。 “不可能。” 陈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三叔到底怎么回事。 劳伦斯再次误解了他的沉默。 “不要质疑,这是我们进行了大量实验之后的结果。” “就在昨天晚上,知道梁岸生的情况之后,动物园实验室的研究员们,通过函数曲线,对梁岸生进行升华仪式成功的可能性进行了预测。” “我们得出的数字是0。” “理论上,他不可能完成升华仪式—— 但实际上,他不但完成了飞升仪式,获得了更强的能力,还做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 他扛过了那个人的一刀—— 这才是最匪夷所思的事! 这种现象,已经完全超出科学的范围了!” 陈宴:“咱们现在谈科学,真的合适吗……” 劳伦斯似乎让自己镇定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下来。 “总之,你获得的线索非常有用!继续跟踪!如果能找到梁岸生的踪迹,我做担保,帮你转正成正式员工!” 陈宴咧了咧嘴:“那个,出外勤的事……” 电话那边劳伦斯的语气有点绷不住:“这根本不是我们需要讨论的问题!你只管去找梁岸生,拜伦维斯集团不缺你那点出勤费!” 陈宴又道:“今天给愿望买了点吃的,可能需要报销。” 他记得自己今天买菜之后,要了纳税单来着。 至于老虎吃不吃面粉,那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劳伦斯用几乎快要崩溃的声音说道:“无论你买了什么……拍照发到我手机上,我给你报销……” 陈宴立刻坐直了:“能成为拜伦维斯集团的员工,为集团服务,是我的荣幸!” 劳伦斯明显不想再说话了:“就这么说定了……” 这件事一经说定,劳伦斯就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陈宴放下手机,开心的绷不住嘴。 哈!要提前转正!要涨工资了!买菜钱也有人报销了! 他跳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兴奋的手舞足蹈! 开心了老半天,陈宴听到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陈宴下意识的想到,应该是欧嘎米回来了。 下了楼,果然是欧嘎米疲惫的身影。 “工作不好找啊。” 欧嘎米今天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夹克,和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看起来和正常的樱国劳工一点都没有区别。 陈宴想起其他人口中欧嘎米的那些“光辉事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面前这个一身土气、像极了上班族社畜的邋遢男人。 直到欧嘎米开口跟他说话时,那股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那些老板全是吝啬鬼。” 欧嘎米恨恨道:“人身安全是多大的事啊,可那些老板,他们甚至不在意雇佣到了什么样的人,也不在乎这人能力大小,他们就只想着省钱而已—— 那些穿着上流的吝啬鬼,连1便士都不愿多付!” (本章完) 第96章 我的使命,是断绝不死 陈宴有点惊讶:“没找到工作?” 殴嘎米这样的武力,去找一个小保镖的工作,竟然一整天都没找到?! 陈宴实在难以把面前满脸颓丧的殴嘎米,和超凡者们口中那个能够【斩断超凡】的顶级杀手联系在一起。 殴嘎米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是啊……那些富商们,他们开价太低,需要工作的时间又太多——他们几乎全都需要24小时的保护,但又连社会保险的钱都不愿意出。” “我告诉他们,这份工作工资给的太低,付出的时间又太多,危险还大——得加钱!” “你猜他们怎么回答来着?” 殴嘎米的鼻子有些歪,那似乎是被气得。 “他们竟然说: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殴嘎米恨恨道:“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并不需要全面、安全的保护,只需要一些人围绕在侧,为他们挡子弹而已!” 殴嘎米满脸郁闷。 陈宴疑惑道:“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殴嘎米回答:“亚楠市主城区的某个街区,听说那个街区,好像叫什么【黄金回廊】?” 黄金回廊…… 陈宴记得,黄金回廊位于上城区,是亚楠市正在建设的新街区之一。 亚楠市这些年发展快的惊人,城市的主要区域一直在向帝国王都的方向扩建,上城区因此应运而生。 街区之所以名为【黄金】,并非官方定义的名字,而是社会上人给起的名字,因为那里聚集着亚楠市大部分的注册公司—— 上到远洋贸易,下到工业区原材料,黄金回廊里的商人们为市政贡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税收。 之所以叫【回廊】,是因为黄金回廊整个街区呈环形建造,街区前后相连,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陈宴解释道:“黄金回廊里的商人太杂,三教九流聚集太多,你一定是因为运气不好,遇到的都是些无良商人。” 殴嘎米忧郁道:“希望如此。” 陈宴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想问你个事,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 殴嘎米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回答的爽快极了:“房东大人是好人,对好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宴看着他爽朗的笑容,内心微暖,低声问道:“你们当时来到帝国的时候,是怎么杀掉三的?” 殴嘎米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平平淡淡:“是腰斩。” 殴嘎米在11月30号那天,就已经把三叔给杀了,这是他之前就知道的事。 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腰斩。 他使劲拍了拍脑袋,结合着自己知道的所有线索,片刻之间,竟然捋顺了三叔身上发生的事—— 11月30号那天,三叔去接殴嘎米和糯米果偷渡入境,却对糯米过起了歹心,下手失败后,被殴嘎米杀死。 陈宴今天刚刚知道,殴嘎米能够【斩断不死】——也就是说,在11月30号那天,殴嘎米已经将三叔【彻彻底底的杀死】过一次。 陈宴问道:“你确定……三叔彻底死了吗?” 殴嘎米回答的很平静:“是的,我确定。” 陈宴快速问道:“你把他杀了之后,他有没有变成两个?” 殴嘎米认真的看着陈宴:“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更不要质疑我的刀。” 殴嘎米的专业,就是忍者,就是杀人! 而欧嘎米的刀……那把刀,在昨天下午的下城区,已经证明了自己。 殴嘎米说三叔死了,三叔就一定是死了。 陈宴沉默着,脑袋里已经渐渐明悟。 第一个条件:昆腾描述过,三叔拥有超强的再生能力,即便被一分为二,也能变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从而存活下来。 第二个条件:殴嘎米能够【斩断不死】,这代表着,他杀过的人,一定不会复活—— 11月30号被腰斩的三叔,一定死透了,不会变成两个而复活。 这说明,当初被殴嘎米杀死的那个三叔,后来以【死灵】的形态,进入夜晚的动物园。 那么,动物园外面的三叔——也就是12月1号早上,和陈宴说话的那个三叔,一定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想到这里,陈宴恍然大悟。 以【一分为二】的方式保护自己的生命,原本就是三叔赖以生存的绝活。 三叔一定很早就“准备好了”两个自己,一旦其中一个遇难,另一个也能够继续生存。 也或许……三叔准备好的,不只是“两个自己”,还有更多个三叔存在! 想到这里,陈宴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12月1号日出之前,【被殴嘎米腰斩的三叔】,变成死灵,受邀进入拜伦维斯动物园。 这时候的三叔,已经失去了前一天的记忆: 【动物园的受邀者,会失去大概一天之内的记忆。】 所以,当初动物园里的那个三叔,不记得自己去接殴嘎米和糯米过入境这回事,也不记得自己曾被殴嘎米杀死过一次。 原来……如此! 前因后果终于串起来了。 关于三叔身上的谜题,只剩最后一个: 他去下城区脏街麻风巷的247号楼,到底要做什么? “殴嘎米。”陈宴说道:“三叔……没死。” 出乎陈宴预料的是,殴嘎米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出现在他脸上的,是难以掩饰的沧桑。 “是吗。”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话,偏偏说出了极其坚定的感觉。 “断绝不死,是我的使命。” 殴嘎米不需要谁来理解他,所以没有对这句话进行丝毫的解释。 陈宴明白,他这几乎等于摊牌了。 为了缓解凝固的气氛,陈宴也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道: “过上美好的生活,是我的使命。” 殴嘎米听他这么说,似乎感觉有些意外,问道: “房东大人,什么是美好的生活呢?” 陈宴认真沉思片刻,回答道: “不用为了工资、暖气费、地租等等发愁,每天按时上下班,能吃到新鲜可口的饭菜……” 殴嘎米晃了晃神:“考虑过娶妻吗?” 陈宴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厅里,已经被盖在桌面上的相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钟,阳光正从大厅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相框的塑封边框上,照亮相片的背面,隐约露出某个女孩的轮廓。 “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住呐!” 陈宴开了个玩笑,变回正常的样子。 “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些信息。” 陈宴看着欧嘎米清澈的眼睛。 “一些关于【不死】的信息。” (本章完) 第97章 糯米果要上学了 陈宴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欧嘎米。 【双孔亚纲的亚人三叔】、【升华仪式】、【不死人】,以及【拥有异常血液的转角女郎】。 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欧嘎米听完之后,整个人处于大脑短路的状态。 冷静了十几分钟后,欧嘎米一拍大腿。 “なるほど!”(原来如此!) 欧嘎米眼神愈发坚定,站立原地, 弯腰一躬。 “房东大人,多谢了!” 陈宴想到欧嘎米昨天下午的壮举,斟酌着说道: “无论如何,都要更小心些……很快就要大选,亚楠市里或许会比以往管理更加严格。” 欧嘎米笑了:“我并不是房东大人想象的那样。” 咦…… 欧嘎米知道我怎么想的? 陈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总不能直接说‘欧嘎米呀,别出去杀人了,超凡者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善人, 但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混蛋, 如克劳德·穆恩那样的怪人,也是要上班赚钱养家的苦逼打工人啊。’ 欧嘎米眨了眨眼睛,似乎像是明白了陈宴的想法,对他说道: “动武从来都只是手段,房东大人,我虽为杀戮而生,但并不喜欢用不死斩杀人。” 陈宴不太明白这句话,只能从这句话中听出来,欧嘎米的武士刀,叫【不死斩】。 “我只是要【斩断不死】,而并不是要杀人。” 欧嘎米认真的说: “【不死】是不对的,房东大人,任何形式的【不死】,都是对人类最终极的诅咒。” 他看着陈宴满脸的困惑,更加认真的说道: “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 陈宴沉默着。 多年以后,面对碳基生命进化终点的不死者, 第二代【原罪学者】陈宴, 将会回想起欧嘎米对他诉说【斩断不死】所代表含义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暮色降临,蒸汽公车的呜咽声透过玻璃传入房间,地板之下升腾起来的暖气温暖着四肢,欧嘎米脱下了他那件土黄色的棉夹克,脸上挂着从来没有过的安谧,被夕阳照亮了半张脸。 陈宴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骨质义手,一瞬之间,感觉自己莫名其妙闻到了上面的血腥气。 他脑袋里浮现出一些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 一个穿着破烂的忍者,靠着骨质义手发射出的钩爪,游走穿梭于万丈悬崖之间,漫天风雪之中。 不远处是燃烧的樱花树,和被囚禁于孤楼中的糯米果,还有遍布于大地之上的、不死的敌人。 …… 欧嘎米将【斩断不死】视为使命,也就必定是为了【斩断不死】而来到帝国。 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以至于对【不死】存在有这么大的敌意。 也或许,欧嘎米所说的【不死】,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不会死去】而已。 陈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欧嘎米所说的【不死】,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房东大人,欧嘎米,吃晚饭啦!”糯米果的叫声打断了陈宴的沉思。 他来到和厨房相连的餐厅时,桌面上已经摆着装盘的晚餐——薄荷汤、烤土豆,涂了起司酱的培根夹在被烤的金黄的面包里,看起来十分勾人食欲。 每一份食物的火候和分量都刚刚好,糯米果显然很快适应了制作帝国样式的餐点。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餐,糯米果却没立刻动叉子。 “我决定去上学了。” 糯米果说出了这个消息,并成功把陈宴和欧嘎米惊到了。 “上学?去哪上?” 去上学,本身没啥问题。 陈宴憋着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但你没有帝国的身份,不能上公立学校。 如果去私立学校,又要承受高昂的教育费用。 你从哪来的钱啊? 不会是欧嘎米抢来的钱吧! 如果有钱,要不要先把房租交了啊喂! 陈宴下意识看向欧嘎米。 欧嘎米把脸从烤土豆盘里抬起来,用无辜的眼神回应陈宴。 陈宴看向糯米果。 “是免费的学校呢!”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陈宴顿时脸皮滚烫。 糯米果眼神里闪着光,像是对上学有一种别样的渴望。 “是圣歌团的教会学校,对任何15岁以下的孩子免费开放,每天管两餐,但需要勤工俭学。” “没有具体的学制,只要修满学分,毕业之后,就可以凭借毕业证,直接就读帝国的公立高中。” 陈宴和欧嘎米面面相觑。 陈宴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是……怎么知道教会学校的?” 糯米果用很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今天上午,我在街道警务处巡逻之后,出去过一趟。” 原来如此……陈宴放下心来。 糯米果用期待的眼神来回看着陈宴和欧嘎米——那并不是要“征得同意”的眼神,而是要得到两人的认可——对她要上学这件事的认可。 对糯米果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陈宴啃了口烤土豆,使劲咽下,才冷静下来,说道: “上学挺好的啊……但我听说,圣歌团的教会学校有一些必修课,是学习如何忠诚于神明的课程,洗脑挺厉害,甚至能培养出一些狂信徒。” 糯米果明显听懂了“洗脑”的意思,认真道:“对我来说,那并不是问题,我只是需要教会学校的毕业证而已。” 陈宴点了点头:“勤工俭学是什么样的呢?你要知道,帝国没有禁止未成年童工参与高强度劳作。” 糯米果回答说:“具体分工各有不同,打扫卫生、制作圣餐、支援救济站和粥棚……还有很多不同类型的工作,具体要看当月的安排。” 陈宴警惕道:“工作时间没有限制吗?帝国从来没有把工人当人对待的传统,所以大多数工作,对工作时间要求特别苛刻。” 这倒是真把糯米果问住了。 “这……我还真的没有具体了解过。” 陈宴板着指头算道: “就比如救济站的工作,救济站的主要工作是给穷人发放食物,一般要在下城区忙碌一整天,直到晚班的工人完成交接班之后,救济站的人才能回去睡觉—— 所有工厂倒班的工人上班之后,也就是大概晚上9点。 帝国晚上9点,外面冷到什么程度,你们也体验过。 那样太累了,也太摧残身体。” 陈宴看着糯米果被衣袍遮住的瘦弱的身子,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你还小,发育都不完全,万一因劳作而落下什么病根…… (本章完) 第98章 帝国学制 糯米果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听陈宴这么说,她眼神里的光泽黯淡下来。 陈宴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罪恶感,笨拙的解释道: “我并不是要阻止你上学…… 只是在上学之前,我们必须搞清楚一些问题。 比如勤工俭学的可行性、学校的位置、校园环境对亚裔的接受程度、上学需要买什么生活必需品、要钢笔还是铅笔、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糯米果看着陈宴婆婆妈妈、小心谨慎、像极了某个老母亲的样子,忽然感觉他有些可爱。 欧嘎米不懂这些事,见陈宴问得详细, 也就没多说话,只是随着他的话语不断点头,顺带吃下下一块烤土豆。 只听陈宴说道: “帝国实行的是【双轨制】的学制。 第一条轨道,是从中学预备班——文法中学——学术大学。 第二条轨道,是从小学——职业中学——职业大学。 这里的中学,和高中是一个概念, 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如你所闻,在这样的学制下,你就需要保证自己能就读于好一点的中学。” 糯米果点了点头,把陈宴的话都认真记下来。 陈宴也不是在瞎说,这都是他曾经认真调查过之后,才得到的信息。 当初他进入帝国之前,甚至考虑过进入职业大学,学一门手艺。 在得知了帝国的恶劣用工环境之后,他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陈宴继续说道: “对某些中学而言,甚至没有和学术类大学进行交流的资格。 这意味着,如果你进入了这种中学,以后就只能读职业大学。” 陈宴解释着: “我不是说职业大学不好。 我的意思是,对于你我这样的普通人……”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改了一下说法。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读职业大学,学一门手艺,是非常正确的事。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普通的,他们并不适合就读于学术类大学——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里坐上一整天。 所以,对这些绝大多数的人来讲,进入职业大学, 修习一门手艺, 早点出来赚钱,是非常好的选择。” 他话锋一转。 “但就当下的工人生存环境而言,我强烈建议你不要读职业大学,更不要成为一名工人。 帝国的工人生存条件恶劣,工厂更是完全不考虑工人的情况。 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帝国纵容工厂使用童工! 工人们的工资低下,甚至连法律规定的社会保险都不能保证……” 糯米果被他的话吓住了,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宴喝了口薄荷汤,润了润嗓子,平静了一下心情,才继续说道: “所以我强烈建议,我们先搞清楚,圣歌团教会学校给你颁发的毕业证书,到底能让你进入文法中学,还是只能用来进入职业中学。” “如果教会学校颁发的毕业证书,只对职业中学有效……我建议, 还是暂时不要为了上学而上学。” 糯米果已经回过神来, 消化完了陈宴所说的信息, 点了点头道:“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欧嘎米听得一愣一愣, 但也大概明白了陈宴的意思。 只是他习惯了沉默,所以如往常一般没有说话。 陈宴认真极了,以至于手里的烤土豆早已没了温度。 “总之……上学是件大事,关系到未来的发展,一定不可以轻易做决定。” 他讲清楚了自己的意思,糯米果就也不再失落。 “如果是这样,就完全没问题了。”她笑着说道。 陈宴咬了一口凉了的烤土豆,口齿不清的思忖道: “如果教会学校的毕业证,真的有资格可以让你就读于文法中学,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你读两年教会学校,毕业之后拿了毕业证,甚至能把毕业证拿到移民局,申请难民签证。 如果申请到了难民签证,就可以拥有在帝国的正式居住权了。 最重要的是,拿到了正式身份,就不用每天小心翼翼不敢出门了。” 糯米果显然心动极了:“只要有签证,就相当于有了正式身份,对吧?” 陈宴点了点头: “目前是这样的。 因为入境的移民太多,帝国来不及制定新的移民法。 即便制定了新法,也必须先由地方提交议案,在帝国议院举行议会,经过漫长的讨论和投票之后,新法才能通过……大概是这样的。 更具体的流程,我也不太清楚。 无论如何,就现阶段来说,只要符合帝国的签证资格,拿到签证,就相当于有了永久居留权。” 陈宴把薄荷汤一口气喝完,擦了擦嘴,看着陷入沉思的糯米果,说道: “等你有了签证,就满足了就读于帝国各种学术类大学的所有资格。 你将会接触到更多的知识,也有了靠着这些知识去赚钱的能力。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人生的开始呐……” 糯米果点了点头:“我明天再去问问。” 陈宴一口烤土豆噎到嗓子眼,连忙挥手:“别……” 他用力咳了几下,才把烤土豆咳出来。 看着一脸迷茫的糯米果,陈宴低声道: “你们现在毕竟身份敏感,最近又要大选,街道警务的巡逻会越来越频繁,万一被看到,你们可能就要被遣返了……” 你们被抓到没关系,欧嘎米那么能打,几个持枪的警员不够他两刀砍。 可我就倒霉了,我连菜刀都不会用,万一出现那样的情况,我岂不是要就地等着被抓…… 即便欧嘎米能救我,我也不想被他救走……我还想在帝国混生活呢,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况,我在帝国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包庇黑户的罪名,可不比非法入境轻多少。 陈宴拍了拍胸口:“所以呢,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糯米果站起身,来到餐桌旁,弯腰鞠躬九十度。 “那就拜托房东大人了!” 哎这樱国人,啥都好,就是礼数一大堆…… 陈宴想起身扶她,却被欧嘎米一把按下。 欧嘎米嘴里咬着土豆,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对陈宴做了一个“没问题的”眼神。 啊这…… 是樱国人的规矩吗…… 陈宴只好在尴尬和煎熬中受了这一躬,刚想开口说话,背后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本章完) 第99章 陈宴的选票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陈宴和欧嘎米对视一眼,然后扭过头,对略有慌张的糯米果做出一个“放心”的手势。 站起身来,走出餐厅,经过走廊进入玄关。 打开大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 和冷风一同扑在脸上的,还有一束能把人眼睛闪瞎的灯光。 “宴先生, 你竟然开始自己做饭了。” 陈宴用手捂住眼睛,才勉强看到克莱恩·贾斯特斯那张令人讨厌、轮廓分明、具有明显帝国鲁克人特征的死人脸。 “如果不从牙缝里剩下灯油钱,如何继续享受帝国的美好生活呢?”陈宴的语气里带着讥诮。 听到陈宴的回应,克莱恩·贾斯特斯放下了手电筒。 灯光落下,街道警务处警长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他知道陈宴在讽刺,因为那句话出自剧院的一场讽刺戏剧《下城区的帝王》, 全剧都在吐槽帝国生活不易,人活的不像个人样。 “帝国是在慢慢变好的,宴先生,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市政也是一样。” 克莱恩·贾斯特斯用灯光照了一下公寓内部。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一些可疑的人?” 陈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克莱恩·贾斯特斯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陈宴面前。 “12月31号晚上,有两个警员在沃克街67号附近遇害了,有人拍下了凶手的背影。” 陈宴心里咯噔一下,朝照片上看去。 这张照片明显是隔着玻璃拍摄的,所以照片的前景,是一些略有融化的冰花。 而照片的后景,则是城市小巷的暴风雪中,已经几乎完全模糊的、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 陈宴只扫了一眼,就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欧嘎米和糯米果。 被拍下来了吗…… 克莱恩·贾斯特斯放下照片,直视着陈宴的眼睛,缓缓问道:“这两个人行凶之后逃离的方向,刚好是你公寓的方向,宴先生,你确定没见过类似的人吗?” 陈宴眼神里的迷茫中夹杂着略带恐惧的神色:“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他深呼吸一口气, 和克莱恩·贾斯特斯的目光对视, 眼神里带着小市民那股独特的凶狠: “这是你的事!贾斯特斯警长!如果这两个凶手真的对沃克街的居民——比如我,造成了伤害,作为街区安全的负责人,你就要为此负责!” 克莱恩·贾斯特斯看着他这幅样子,倒是轻轻松了口气,关掉手电筒,把照片收回口袋里,换上一副假的要死的笑容: “宴先生,其实我是特地来通知你,为我投票的。” 陈宴眼神一呆:“啥?” 投票?投什么票? 陈宴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克莱恩·贾斯特斯用一种自信的语气说道:“我将会以保守党委员的身份,参选亚楠市议院的议员。” 陈宴长大了嘴巴。 你参选议员,跟我有个卵子关系! 你特么整天跟我过不去,三天两头查我签证,还他妈的拿手电筒照我眼睛——现在想让我给你投票?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啦! 只听克莱恩·贾斯特斯继续说道: “我竞选成功之后,将会扩充亚楠市的警备力量,对整个亚楠市进行一次大范围的清扫,黑帮和不法分子将会被清扫出这个街区,你将会获得【绝对的安全】!” 他在【绝对的安全】这个短语上用了重音。 陈宴心想, 他说的倒不是坏事,但……只凭这个,我也没理由给你投票啊? “更重要的是,我会监督法律的实施,保证帝国劳动法对工人的保护——社会保险,宴先生,我会采取所有手段,为工人们争取:强制使公司为工人缴纳社会保险的权力。” 陈宴听着他的承诺,心里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金发肌肉男,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认真在拉选票。 而且他目的明确—— 沃克街的“沃克”,在帝国语中,就是“工人”的意思。 沃克街,也就是工人街——事实上,这条街上居住的,虽然以老一辈工人居多,但新一代的工人也有不少。 克莱恩·贾斯特斯以“为工人牟利”为承诺,在工人街拉选票,成功率是相当大的! 陈宴听他说完,沉默片刻,开口道: “贾斯特斯警官,这样完全不够——我是说,你的承诺,完全不够。” 听他这么说,克莱恩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坦然回应道:“的确如此。” 又是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卷入门内,门外暮色已深,那些飘入门内的雪花落在铺设有地暖的地面上,融化成了雪水,又慢慢蒸发成了水雾,让陈宴手中煤油提灯的灯光变得更加朦胧。 “如果你真心想要改变工人们的处境,就需要更激进的政策,就像是亚楠市的工党那样,而不是打着为工人谋福利的旗号,只仅仅打算为他们获得社会保险金。” 面对陈宴几乎接近于苛责的回应,克莱恩竟然没有生气。 他如往常一般表情严肃,穿着棉袍样式警服的身子站的笔直,言语之间铿锵有力。 “宴先生,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新政策将会受到的阻力超乎你的想象——工党的激进政策,最终什么都改变不了。” “保守党在过去的十年里掌握着帝国的一切政策,未来的十年也是如此。 话语权取决于他们的资产和影响力,而他们的资产和影响力随着科技的发展,如滚雪球一般在不断扩大着。 你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顺势而为。” 陈宴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 克莱恩·贾斯特斯看着陈宴的眉毛,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张选票。 “那么,宴先生,改天再见吧。” 陈宴甚至没有客套的道别。 克莱恩·贾斯特斯转身想走,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再次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宴先生,在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工作还顺利吗?” 陈宴立刻警惕起来,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多谢关心,完全顺利,马上转正,就要拿到无期限签证了。” 陈宴有一种直觉,他感觉贾斯特斯警长话里有话。 克莱恩·贾斯特斯按了按警帽的帽檐,视线丝毫没有离开陈宴的眼睛: “那就要恭喜你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吗?” 陈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甚至没有出现任何漂移。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克莱恩·贾斯特斯点了点头:“昨天下午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他转过身,向月台的台阶下走去。 “那么,晚安了,宴先生。” 陈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流露出茫然的眼神。 克莱恩知道下城区发生的事情。 他也是超凡者吗? (本章完) 第100章 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夜晚:蛋糕和男孩(番外一) 陈宴看着克莱恩·贾斯特斯渐渐消失入风雪巷弄中的背影,陷入沉思。 —— 克莱恩·贾斯特斯警长今天不用值班。 回到警务处之后,他一反常态的最先进入更衣室,将警服换成便装。 那是一件加了厚绒的黑色皮袍,绒是鹅绒,皮是被打理的油光锃亮的鹿皮。 这件衣服是妻子送给他的30岁生日礼物。 他因此和妻子大吵一架,因为这件衣服足足花了他两个月的工资, 他那时还不是警长,日薪只有10个便士,只能勉强顾得住家人的生活。 当时,他的孩子马上就到了学龄,家中老人因去年的寒冬而病倒,已经卧床了一整年。 正是用钱的时候。 他后来没有卖掉这件衣服, 一是因为这件衣服足够暖和, 二是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升了职——警长的日薪,比警员足足多出10个便士。 这意味着,在当时,他下个月的工资,足够支付全家的生活费用。 他换上了皮衣,整个人显得更加高大,宽阔的肩膀天生能给人巨大的安全感。 被遮掩在帽檐下的金发证明着他的身份——一个土生土长的帝国土著,几世几代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的鲁克人。 和同事打过招呼,克莱恩·贾斯特斯离开街道警务处,步行前往沃克街8号。 沃克街8号的一楼,是一家已经营业了几十年的蛋糕店,店主是一对上了年龄的老夫妇,老爷爷负责做蛋糕,老奶奶负责卖蛋糕,蛋糕店赚的不多,但足以养活家庭和店铺。 他们是沃克街的第一批居民,见证了亚楠市快速发展的几十年。 克莱恩·贾斯特斯来到门前,敲响了门铃。 片刻之后,随着戛然响起的开门声, 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后。 “是小克莱恩啊!请进~” 克莱恩·贾斯特斯并不习惯这样的寒暄, 他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难看笑容,然后拍落身上的雪花,走进门中。 克莱恩本人和这对老夫妇并不熟稔,只是因为贾斯特斯家前面两代人都只在这里买蛋糕,所以克莱恩本人才和做蛋糕的老夫妇相识。 沃克街8号一楼的蛋糕店内布置温馨,天花板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彩带,进门处两侧摆放着两颗一人高的礼花松树,并不那么宽阔的店铺内部摆放有两排玻璃橱柜,橱柜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蛋糕。 这些小蛋糕使用加工过了的奶油和果酱制成,廉价且好吃,即便是最贫穷的工人,也能拿出1个便士买到两块。 浓郁的奶油香味沿着蛋糕店大门的缝隙飘入沃克街的街道,路过的人总会因为这样的味道而被吸引了目光。 “你订的蛋糕已经做好了。” 穿着紫色方格围裙,戴着蓝色亚麻头巾的老奶奶,从逸散着浓郁奶香味道的工作间里拿出一只大概20公分高的、已经包装好了的蛋糕,递给克莱恩。 克莱恩接过面包,点了点头,再次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向老夫妻道别。 老奶奶笑着送他出门, 然后低声叹了口气:“克莱恩这孩子, 从小不爱说话……” 克莱恩出了门,踏入风雪中,眼神一瞥,忽然看到蛋糕店外墙的玻璃橱窗上,趴着两个小孩子。 他们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不符合身材的破烂衣服,戴着并不保暖的八角帽,鼻涕虫挂在鼻孔下面,眼神直勾勾盯着橱窗内、笼罩在煤油灯暖黄色光线下的小蛋糕。 其中一个甚至没有穿鞋,脚已经被冻肿了,那一抹鲜红被雪花衬托的非常扎眼。 克莱恩见到过这样的孩子。 他在沃克街接近下城区的位置巡逻时,时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孩子,他们通常是单亲,父亲或者母亲因沉重的工作而分身乏术,这导致他们无人管教。 而他们的大部分同龄人,则被父亲或是母亲带入工厂,做着和父母一样的工作。 童工一天有2个便士的工资,虽然比起8个便士的普工日薪微不足道,但好歹也是钱。 克莱恩曾经驱逐过这样的孩子,因为他们经常偷东西,这导致沃克街接近下城区的部分街区,犯罪率飙升——这是克莱恩最不可忍受的事情——作为警长,最不可忍受的事情。 可他今天已经脱下那层狗皮,不再是那个对犯罪零容忍的沃克街警长,这意味着他不再需要对这样的孩子动武。 这让他心里感觉好受多了。 他们和他的孩子年龄差不多,但他的孩子可以享受暖气和蛋糕,而他们则只能赤脚站在雪地里,望着橱窗里的蛋糕流口水。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努力吗? 克莱恩认为不是,工人比任何人都要更拼命的讨生活。 他本想就此离开,因为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警长,而像他这样的人,亚楠市还有上百个。 他无足轻重。 他走出两步,看了看手中的蛋糕。 又折返回去,推开沃克街8号一楼蛋糕店的门。 “再要两个小的。” 他指着橱窗里的蛋糕。 老奶奶看向橱窗。 即便她的眼神那么和蔼,那两个孩子依然被老人的注视吓走了。 是孩子们啊。 老奶奶内心难过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这样的孩子每天都有,可她的蛋糕店却不能每天都给他们发蛋糕,那样的花费太过高昂,她承担不起。 “拿好了,小克莱恩。” 老奶奶包装好了蛋糕,交到克莱恩手里。 他付了1个便士,拿着蛋糕,出了门去,再次来到蛋糕店外,沃克街的冰天雪地中。 蛋糕店侧面,房屋间的暗巷中露出两个脑袋,那是惊魂未定的孩子们。 他向孩子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两只被包装好了的蛋糕从他的手中轻轻滑落下来,就像是不小心掉落在松软的雪地里那么自然。 他没有回头,就那么低着头一直向前走。 离开沃克街,经过一个行人稀少的大十字路口,克莱恩进入下一个街区:伯明翰街——这是他的家所在的街区,紧邻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 在伯明翰街的街道入口侧面,克莱恩在一颗巨大的松树底下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扣响了冒着白烟状臭气的下水道口。 规律扣击,三长一短。 叩击过后,被生铁条封住的下水道口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克莱恩,你回来早了,猎人和狂暴灵还没走。” 不知不觉100章了,一路写过来,书里的时间才过了三天,我也感觉很不可思议…… 这本书是日常文,剧情也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接下来会写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是组成社会的大多数。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个故事也是。 我会尽量把每一章控制在两千字,以保证如果写的无聊,方便看官老爷们随时退坑。 但是有些时候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不得不多出一些字数,比如下一章…… 最后,多谢大家的支持,感谢推荐票和打赏,这本书成绩差的出奇,但我会写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2022118早8:35,二进制剑仙敬上 (本章完) 第101章 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夜晚:我赌你只有一颗心脏(番外二) 克莱恩听到这两个名字,手上爆出了青筋。 “他们来做什么。” 下水道里的声音压得愈发低了,暴雪的呼啸声让那声音传不到三米之外。 “还是昨天下午的事,你知道的,很多人受了伤,更该死的是那伤势不能被治愈……所以,大家都很恐慌。” 克莱恩尽量把蛋糕放在膝盖上, 保护蛋糕不被浸湿。 “你们的伤亡怎么样?” 下水道里的声音带着些悲伤。 “糟透了,克莱恩,被伤到的族人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大碍,直到大家发现那伤口不会愈合,一切都乱了套。” “我的族人并不畏惧死亡,但眼睁睁看着血液流出自己的身体,安安静静的等待死亡,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人血液流干而死, 克莱恩,他们原本活生生的,身强体壮,一顿饭能吃八碗大米……” 下水道里传来的声音中带着呜咽。 “可现在,他们成了一堆烂肉……” 克莱恩低声道:“伯明翰街的猎人和狂暴灵,也是因此而来吗?” 下水道里的声音做出了肯定的答复:“是的,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某个女人的血,能够治愈那恐怖忍者造成的刀伤。” “威廉·亚当斯家的星象计算机给出了几个坐标,其中一个就位于伯明翰街。” 克莱恩若有所思道:“这次来的是哪种狂暴灵?” 下水道里的家伙显然已经打探好了一些消息,立刻回答道:“是【灰尘之灵】,和上次工业区那次大范围尘肺病案件一样的凶手。” 克莱恩脸色僵硬:“威廉·亚当斯家的人再次违背了【不战之约】吗……” 下水道里的声音带着畏惧:“也不算……那只【灰尘之灵】这次没有伤人。” 克莱恩松了口气。 狂暴灵这样的人造超凡生物,在凡间行走时,通常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它们是由计算机程序构成的超凡生命体,如果构成它们的程序里有《不能伤人》的指令,它们就绝不会伤害普通人。 进入伯明翰街这只【灰尘之灵】,如果一开始没有伤人,就说明它很可能本身就带有《不能伤人》的程序指令。 “那个猎人呢?是哪一家的猎人?”克莱恩再次问道。 下水道口里传来厌恶的声音:“是该死的野兽猎人!这次来的是打了一段兽化病毒加强针的野兽猎人, 那家伙一定能嗅到我的气息, 我只能远远看着他!” 克莱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提着蛋糕,使其不被地面上融化的积雪所浸湿。 下水道里的存在看着他站起身来,声音一下子恐慌起来: “克莱恩,你要做什么?” 克莱恩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转轮手枪。 那是帝国警务标配的小型左轮,型号是鲁格gp100马格南,重量只有1公斤,整把枪没有克莱恩的一只手大,但有效射程甚至能够超过五十米。 他抬起鲁格gp100的击锤,低声道:“【灰尘之灵】不会伤人,但野兽猎人就不一定了,那疯狂的家伙随时都面临失控,我要保证街区处于绝对的安全之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水道口:“克罗克,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一段兽化病毒加强针的野兽猎人,并不能抵抗水银子弹。” 下水道里的声音有些急躁:“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们不怕拼命啊!他们中了子弹还能活, 你中了子弹就没了!” 克莱恩的眼神已经透过风雪,看向伯明翰街的街区之内。 他抬了抬帽檐:“那不是你最希望看的事吗?” 下水道里顿时没了声音。 直到他走出两步, 下水道里才传出声音来:“对了, 克莱恩……” 克莱恩脚步站定,皱起眉头:“嗯?” 下水道里的声音发出了警告:“我刚才没有用声带说话。” 克莱恩神色一僵。 下水道中的声音里隐藏的情绪,不知是讥笑,还是同情:“但你依然听到了我的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克莱恩身上传出轻微的、一瞬间的震颤:“我要长出颅内之眼了吗……” 下水道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是迟早的事,你明白的,但凡接触超凡……都是迟早的事。” 克莱恩收敛了情绪,不再说话,左手提着蛋糕,右手握着转轮手枪,踏入风雪中的伯明翰街区。 天色已经很晚了,但依然没到路灯亮起的时候。 此时已经是晚上6点50分,过了伯明翰街区绝大部分人的下班点,大家都提前打算好了在这样的天气早些回家享受壁炉,这导致此时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在街道的某个拐角,克莱恩嗅到了沾染了血腥味的汗腥气。 这种古怪的味道简直难以言喻,他曾听克罗克·戴门说过,野兽猎人和其他猎人不同,他们使用【兽化病毒加强针】来使自己获得野兽的力量。 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拥有野兽的一部分生理特征——这些以野兽为名的猎人,他们会拥有野兽那样的浓烈体味。 相对应的,他们也会拥有野兽一般的灵敏听觉和嗅觉。 所以克莱恩知道,自从他进入伯明翰街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那位野兽猎人发现了。 他没想隐藏自己。 低吼声是从他背后出现的。 非人的阴影从一颗积满了雪的松树之后跳了出来,它足足比他大上三圈,修长的手臂比他整个人还要高。 他没有畏惧,反而出乎它意料的猛然撞向它的怀中。 撞击发生的下一刻,它足以将他撕扯成两半的攻击,落到了他的身后。 紧接着,因撞击产生的力量使它的身子发生了倾斜。 它意识到了危险,可巨大的惯性让它止不住自己前扑的身形——他成功撞进了它怀里,鲁格gp100马格南的枪口顶在它胸腔中部的左下方。 “我赌你只有一颗心脏。” 他开口了,紧接着是一声炸雷般的爆破声。 它在下一刻失去了力气,双膝跪地,一头栽在他的脚下。 可它只是失去力气而已,【兽化病毒加强针】带来的强大的生命力,让它即便失去了心脏,也不会立刻死去。 克莱恩再次抬起鲁格gp100马格南的击锤,放在它的后脑勺上,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血爆了满地,又很快被暴雪遮掩了踪迹。 巨大的野兽倒在了地上,它的毛皮因死亡开始退化,身形也随之缩小,直到片刻之后,地面上只剩下一具即将被大雪掩埋的,男人的尸体。 克莱恩暂时没空处理这具尸体。 他俯身捡起一把积雪,擦干净皮风衣前面的血迹,快步向伯明翰街区内走去。 到了家门口,他把转轮手枪卡在后腰上的枪袋里,使劲拍了拍自己被冻僵了的脸,做出一个开心的表情。 由衷的、开心的表情。 他敲了敲门,门立刻被打开了。 “爸爸!” 拿着玩具的小男孩扑了上来,不顾他背后的风雪。 克莱恩脸上挂着和煦、且完全不僵硬的、自然的笑容,拍了拍男孩的脑袋:“今天有好好听课吗?” 男孩站直了身子,大声道:“今天有特别认真的听课!” 克莱恩把背在身后、左手提着的蛋糕拿了出来:“真乖,爸爸今天给你过十岁生日!” 男孩兴高采烈的给他了一个使劲的拥抱,就像是要抱住自己的全世界。 他抱着男孩进了门,门后是一直等待着他的家人们,他们已经做好了晚餐,等待着为劳碌了一天的他接风洗尘。 克莱恩进了门,将门关上,就像是把一切风雪和危险隔绝在了门外。 (本章完) 第102章 入梦节点 陈宴关上门,回到餐厅。 只出去说了两句话的时间,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了。 路灯还未亮起,沃克街上往来的行人不算密集。 帝国的冬季时令让正常上班族们能在五点之前下班,此时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打工人们下班通勤踩平了的地面已经被新雪覆盖。 那些新雪被街道两旁房屋中逸散出的昏黄煤油灯光染成了小片小片的淡黄色,在路灯亮起之前的黑暗中铺张到视野可及的街道尽头, 组成了沃克街狭窄街道之上的独特夜景。 陈宴进入重新亮起煤油灯光的餐厅,低声道: “是沃克街的警长。” 欧嘎米把最后一块烤土豆塞进嘴里,用一种确定的语气说:“那人对你没有杀意。” 陈宴对此并不感觉意外。 欧嘎米嚼了两下,就把烤土豆咽了下去,继而补充道: “我曾见过他,他和下城区那些人很像, 但还没有到他们的程度,所以我没有对他下手。” 陈宴消化了一下这句话, 然后很快消化不良:“我不太明白。” 欧嘎米耐心解释: “他们称自己为超凡者。” “按照血液的纯度来划分,刚才门外的那个人,就算是半个超凡者。” 陈宴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他竟然是个处女。” 这回轮到欧嘎米消化不良了:“这个称呼简直是……” 陈宴解释道:“帝国的超凡者大多有各自信仰的神明,并称呼对那些【对神明进行了祈祷,但没有接受神之血】的人,为【处女】。” 欧嘎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吗,真是恶俗呢。” 陈宴靠在餐桌上,沉思道: “克莱恩警官也开始拉选票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街道警务处的事情不够他忙吗?为什么要掺和政务呢?我认为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上进心】。” 他按照自己了解到的大选相关知识,向欧嘎米阐释了帝国的行政制度,顺带解释了超凡者们之间的通俗约定:【不战之约】。 这一切成功的引起了欧嘎米的兴趣。 “帝国的选举制度,听起来很公平呢。” 陈宴回应道:“是啊,听起来是很公平呢,但实际上并没有发挥作用,帝国的民众大都没有受过教育, 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很容易浪费自己的选票。” 欧嘎米的总结一针见血:“但这套体制依然有用——在你刚刚提到的【不战之约】的束缚下,帝国的政治体制不但适用于凡人,还对超凡者有一定的约束力。” 陈宴点了点头:“我认为,这就是那群超凡者在昨天下午聚集在下城区的原因:他们想要聚集选票。” “选票这种东西,几张几十张用处不大,只有一整个集体的选票聚集起来的时候,才能起到作用。” 亚裔群体便是如此。 “但他们具体想用这些选票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欧嘎米声音沉稳,眼神里露出沉思的神色:“原来如此……房东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陈宴点了点头:“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一定尽力。” 欧嘎米说:“如果你见到了不会死去的人,请告诉我。” 不会死去的人……是【不死人】吗? 陈宴脑袋里立刻出现那个名字。 杰克·巴尔多。 这个家伙神奇的再次出现在陈宴的视野中,让陈宴心中出现一种奇妙的预感——他预感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他同时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欧嘎米昨天前往下城区,或许就是因为捕捉到了杰克·巴尔多的踪迹。 欧嘎米的使命是“斩断不死”,但他又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那么,对他而言,单纯的杀死一个【不死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欧嘎米所谓的“斩断不死”,到底意味着什么? 陈宴暂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道别了欧嘎米, 先去了二楼的盥洗室, 然后回到卧室。 从床底下翻出摄像机,架在衣架上,用衣服做掩饰,将摄像头对准床的位置,然后打开摄像机的开关,调到录制状态。 今天虽然不忙,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困乏。 窗外风雪呼啸,路灯依旧还未亮起,昂贵的暖气保证了整间公寓的温度保持在二十摄氏度以上,这温度足以让公寓内的人们渡过一个充满暖意的风雪之夜。 躺在床上,陈宴很快进入梦乡。 墙壁上挂钟的时针悄无声息的转动着,时间一不留神已经到了午夜,沃克街上的大多数街灯已经亮了几个小时,街道两旁的民居大都熄灭了灯光。 沃克街33号公寓外,始终未被修好的路灯下,明灭不断的灯光中,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了穿着白色高跟鞋的身影。 她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等了多久,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风雪不惧。 市中心方向,月亮钟楼的钟声在午夜时分敲响。 她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踏着看不见的阶梯一直向上,从窗户进入沃克街33号公寓楼内。 她来到陈宴床边,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放在陈宴脑门上。 她感受着右手手心的滚烫,发觉有些不对劲,于是皱起了眉头,银白色的卧蚕在月光下如银光一般缀在蓝色的瞳孔之上。 她犹豫了片刻,钻进陈宴的被窝,环抱着他的腰,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女孩修长白色睫毛下的双眼阖上的下一瞬间,卧室内挂钟的钟摆停止了摆动。 …… …… 陈宴茫然看着面前的大海,只见海平面的尽头已经变得晦暗不清,大片层状云遮蔽了太阳,呼啸而起的海浪阻挡在渡轮前进的方向上。 ‘我怎么……又回到了船上。’ 他在梦境中并不清醒,如正常人做梦一般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他站在渡轮船舷的甲板上,感觉自己很冷,就像是浑身失去了温度。 他并未清醒的意识感觉不到,这种冰冷并非只来自于环境,而更多来自精神—— 来自精神层面的冰冷包裹着他,让他感觉就像是天地之间只剩自己一人。 (本章完) 第103章 天地一闪 周围明明有很多船客在观景,陈宴甚至能听到渡轮上层传来船客们惊讶的赞叹声,几个小孩子在不远处嬉闹,继而有大人们的呵斥声传来…… 一切都如模糊记忆中那样真实,在前往帝国的渡轮上度过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经历过最漫长悠闲的时光。 但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周围明明那么热闹,他却感觉自己很孤独, 那种孤独深入骨髓,冰冷的感觉也像是由此而来。 陈宴不明白这种异样的孤独感究竟是因何产生。 周围明明那么热闹,他明明那么享受渡轮上的悠闲生活…… 眼前的一切像是虚假的,船客、渡轮、天空、海浪,甚至落在面前那只拥有红色瞳孔的海鸥……他明明站在那里,却感觉这一切和自己如此遥远, 像是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想要回忆过去,找到自己感觉孤独的原因。 他因此绞尽脑汁,导致脑袋剧痛。 他并没有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能力,又怎能够在梦境中回忆往事呢? 直到他因头部的剧痛而佝偻起了腰,背后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驱散了他一切的痛苦。 “哥哥,你又在发呆了。” 陈宴茫然的下意识回答道: “我……我好像有些事情想不起来……” 咦?我在说什么?谁叫我哥哥? 陈宴忽然记得自己有个妹妹,但却想不起来自己的妹妹叫什么,又长什么样子。 他扭头看向背后,一个女孩来到他身边。 他低着头,视线只能触及女孩脖颈以下的位置——这意味着他看不到她的脸。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胸前挂着一颗巴掌大小的向日葵装饰,赤着双脚,站在深褐色的甲板上,站在他面前。 陈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抬头。 他意识里根本没有抬头看她模样的念头。 女孩将他的双手捧到她面前,用脸轻轻拂过他手上粗糙的皮肤。 陈宴立刻感觉那股痛苦的孤独感被驱散了。 就像是世界上终于有了他的同伴,冰冷的海风也因此有了温度。 “因为我们过去生活的太过痛苦,所以哥哥才强迫自己把那些事情忘掉。” 她拥抱着他,在他耳边低语:“既然忘掉了,就别再记起来了。” 陈宴感受着她的温度, 茫然麻木的点头:“是啊……既然忘掉了,就……” 他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另一个声音。 “你……是什么东西!” 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女孩正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舷窗之下,满脸惊恐的看着他怀中的妹妹。 陈宴茫然问道:“你又是谁……” 白发女孩注视着他怀抱中的妹妹,神色凝重极了,像是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离开他。” 白发女孩开口了,陈宴只看到面前的空间在她说话的一瞬间开始扭曲,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双手拧动。 扭曲的空间蔓延碎裂一路向前,直到在他面前戛然而止。 怀抱中的妹妹发出一声惊疑。 “啊,是一只宇宙之灵呢……” 她放开他的臂弯,朝向白发女孩: “小东西,让我看看你。” 白发女孩紧皱着眉头,用一种异常庄重的声音,如吟唱圣诗般说出第二句话: “当你跨出一步时,编织这场梦境的规则将会紊乱。” 妹妹没有理会她的话,只轻飘飘的向前踏出一步。 紧接着,天地一闪。 陈宴在这一闪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恐怖场景,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张大了嘴巴,眼神混乱, 几乎精神失常。 那一闪的惊鸿一瞥中,天空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漆黑,一轮血月挂在苍穹之上,海面上飘着数不清的骸骨。 面前围栏上的红眼海鸥,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漆黑的渡鸦,只有那猩红色的瞳孔和之前一般无二。 也是在那一闪之中,他看到脚下的甲板已经腐朽,不远处的船楼变得破碎不堪,隐隐有丧尸一般的东西在狭窄黑暗的船楼中游走而过。 他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低沉的呓语声诉说着各种各样的故事,让他的精神险些承受不住,比肉体更早崩溃。 他还看到…… 妹妹那腐败不堪,像是早已死去的残躯。 妹妹身上依然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只是连衣裙上印满了血手印,胸前的向日葵也变得残破不堪。 陈宴的大脑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几乎要在下一瞬间失去理智,变得彻底疯癫。 此时此刻,现实之中,沃克街33号公寓三楼的卧室里,紧闭双眼的陈宴满脸痛苦,挣扎着想要醒来。 但又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噩梦之中,无论如何睁不开双眼。 卧室墙壁上,停摆的挂钟发生了震颤。 钟摆颤颤巍巍,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开始转动。 和陈宴额头相对的白发女孩睁了睁眼,眼神里流过一丝不忍。 当她再次闭上眼睛时,钟摆完全静止。 梦境之中,陈宴脑海中的剧痛骤然消失。 一闪过后,梦境中的一切恢复了正常,甚至连天边的阴霾也消失无踪。 白发女孩咬着牙,盯着妹妹:“你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起了……真是恶心!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凡人呢?” 妹妹听着她幼稚的话,发出了一声轻到微不可闻的笑声:“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始终绑在一起啊!” 白发女孩指着她,放着狠话:“我记住你了……我会盯着你。” 妹妹再向前一步:“小姑娘,现在可不是你说了算。” 气氛徒然间变得剑拔弩张,陈宴想要劝解,却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咦?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这似乎是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个奇怪的人。 看起来像是个男人,身上穿着一身紫色礼服,戴着一顶插有羽毛的高筒帽,手中拿着糖果一般的短杖。 脸庞模糊,盖着一层雾气,看不清脸庞的模样。 男人半个身子出现在他身边,另外半个身子从一团“蠕动的空间”里探出来。 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克劳德·穆恩。 (本章完) 第104章 超越异梦 陈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克劳德·穆恩抓住手臂。 耳边响起他熟悉的声音。 ‘什么也别想,更别反抗!我带你离开!’ 他的后半个身子从蠕动的空间中跳出,抓住陈宴,向船舷的方向骤然发力,带着陈宴一同跃入海中。 入水的下一刻,粘稠的海水包裹住了陈宴的全身, 刺骨的寒冷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陈宴没有被闭上眼睛——他的目光完全被海平面之下存在的巨物所吸引。 视野可及的深海之下,巨大的黑色身躯绵延到视野尽头,渡轮的体积甚至比不过它身躯之上最小的凸起。 比寻常小岛还要巨大的猩黄色瞳孔慢慢移动着,来自遥远过去的视线转移到了陈宴身上。 当陈宴的视线和那股视线交接的下一瞬间—— 无数混乱低语如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意识和精神被搅动成了烂泥,刹那间响彻于脑海中的无尽呓语声让他感觉自己如同经历了千万年之久…… ‘咦?!怎么没有离开梦境?!’ 克劳德·穆恩声音里的疑惑很快变成了绝望。 ‘阿宴, 我搞砸了! 我没办法用月神的力量开启梦境的出口了! 这里不是你的梦境! 这里是……’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渐渐远去,成了万千模糊不清呓语中的一员。 陈宴身边的克劳德·穆恩消失了。 他的身躯因此彻底失去控制。 冰冷的海水猛灌入口鼻,陈宴在梦境中迎来了不可抵抗的窒息。 意识逐渐失控,生命随之逝去。 弥留之际,无数片段在他眼前闪过。 那是来到帝国这一个多月内所经历的一切。 也是他能够回忆起的、生命中的所有时光。 他在下沉。 坠入深海。 他眼神中最后一丝可怜的视线中,闪烁着太阳光的海水上出现了一束泡沫——有人冲进了海水。 他看到一个阴影来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身体,和他一同下坠。 “哥哥……” 清晰的呼唤声驱散了一切模糊不清的低语。 陈宴已经脆弱不堪的意识,在呼唤声出现的一瞬间,竟然完全恢复正常! 他睁大了眼睛,看到了面前在海水中漂浮起淡蓝色连衣裙的衣角,看到了已被海水浸润的向日葵装饰,看到了女孩洁白手臂之上出现的血痕…… 却始终看不到她的脸。 “哥哥,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 他耳边回响起女孩的声音。 “哥哥,下一次,我们不要再见到这些讨厌的人,好不好?” 他被抱的更紧了。 “快了,就要快了, 我已经在努力了,哥哥,我们很快就能在现实中相遇。” 那温软的声音里包含着令人战栗的坚定。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的重逢!” 女孩推开了陈宴。 下一瞬间,现实中,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呼!” 他瞪着眼睛,失去控制的胸腔持续不断的吸进空气。 “呼!” 只有吸气,没有出气! 直到一团蠕动的阴影一巴掌拍在他胸口。 “咳!” 陈宴口中的浊气连带着胃液一起吐了出来,也因此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断了线的意识开始重连。 几秒钟之后,意识和身体恢复连接的下一刻,大脑在做梦时积攒的精神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陈宴脖子一梗,眼一瞪,腿一蹬,直挺挺倒在床上。 在他枕边,蠕动的影子轻轻拍打着他抽了筋的脖颈。 “阿宴,放松……”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夹杂着安谧的力量,如同遍撒于深夜的月光。 “想象自己正浸泡在温暖的水流中,那水流拂过你的全身,带走你的痛苦和疲惫。” 他的声音仿佛拥有特别的力量,陈宴脑海里出现了他诉说的场景,紧绷的身躯随即开始舒展,几乎要崩断了弦的精神也慢慢放松。 “你感觉到了内心的宁静, 那是笼罩在你温暖睡衣上的惺忪月光,是月明星稀时原野中随微风摇摆的明树花海,是壁炉里跳动了一整晚的微小火花……” 陈宴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痛楚也像是随着克劳德的声音流走。 直到片刻之后,陈宴迎来了彻彻底底的清醒。 他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紧绷的身躯,从床上坐起身来,只感觉浑身燥热,汗液已完全浸湿了睡衣。 “克劳德……你刚做了什么……” 陈宴惊讶极了,月之眷族的能力比他想象中多得多,刚才那是某种能够影响精神的法术吗?是洗脑术之类的东西? “那是很正常的暗示心理治疗法,我是帝国认证的心理咨询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完全不像平常那么平静。 “阿宴,你能回想起梦中发生的事情吗?” 陈宴沉默着,朦朦胧胧回忆起梦境中的场景。 那些支离破碎的梦中画面正在飞快离开他的脑海,如同稍纵即逝的灰烬。 好在他依然留下了梦境中的一些模糊场景,那些场景让他十分惊悚,百般疑惑。 他低声呼唤:“克劳德。” 床边地面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给了他回应:“我在。” 陈宴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窜到衣架旁,取出摄像机,点击停止录制,保存录像。 然后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刚刚过了2点。 现在是凌晨两点。 暴风雪已经停了,洒在大地上的月光被积雪反射到天空之上,让黑夜拥有了白昼般的明亮。 陈宴回到床边坐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灵视相机,对准摄像机,并开始播放摄像机上的录像。 随着进度条的前进,录像中,卧室窗户的那一面墙壁上,出现了和上次一样的、会移动、会穿墙的雪花马赛克。 那团马赛克来到他身边,却没有和上次一样一直在床边坐着,而是钻进了他的被窝。 “艹!” 陈宴看着画面中紧贴着自己的马赛克,惊悚到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克劳德!这到底是什么!” 他因惊恐而情绪不安,甚至因此语无伦次。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孩。”克劳德·穆恩镇定的回答:“她虽然对你没有敌意,但你依然需要回想一下,是不是在哪里招惹了什么奇怪的超凡者。” 陈宴眼神注视着画面中的女孩,同时问道:“你见过她的样子……能推测出她大概是什么东西吗?” 克劳德·穆恩谨慎的回答:“我曾经跟她交过手……也不算是交手,只能说是相互试探。 她的超凡能力很奇怪。 虽然没什么直接的攻击能力,却能够通过【言语】,释放看不见的【力量】,从而对事物产生【约束】。” (本章完) 第105章 不存在的女孩 陈宴紧紧盯着画面中紧贴在自己身体上的雪花马赛克,仔仔细细把克劳德·穆恩的话记在脑袋里。 “通过【言语】生成力量的生物,最有可能,是威廉·亚当斯家族狂暴灵中的【言灵】。” 陈宴低声重复道:“狂暴灵……是什么?” 克劳德·穆恩解释道:“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高端计算机科技的产物,可以按照既定的程序来执行命令,而且从不畏惧死亡。” “我曾经见过一只【言灵】, 它们的能力和巫术中的【诅咒】有些相像,但作用范围比巫术更广泛,也更实用—— 【诅咒】只能产生恶劣的结果,多是让人生病或者死亡。 而【言灵】的力量,从理论上来讲,则是可以做到任何事——只需要说一句话, 就能够将这句话所描述的内容,变成现实。” 陈宴的眼睛不离手机屏幕:“这么强的力量, 一定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克劳德回答道:“我只是听过说,并没有接触过【言灵】的力量,不太清楚呢…… 但威廉·亚当斯集团和帝国各大高校的科学实验室都有合作,如果你能进入某个大学的核心实验室,或许能知晓狂暴灵的力量来源。” 陈宴记下他话中的信息,心中沉思。 那一团雪花马赛克……那个穿白色高跟鞋的女孩,是否是威廉·亚当斯家的狂暴灵呢? 如果是,自己为什么被威廉·亚当斯家的人盯上? 如果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这号人物? 陈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忽然眼神一凝。 他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克劳德,你能看到我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吗?” “可以的。” “你帮我看看,这个视频的进度条虽然在动,但视频的时间是不是不动了?” “这……似乎是的!” “我房间里的时间被静止了!” “这……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 陈宴惊愕的看着移动的进度条,和视频右下角凝固的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克劳德,【言灵】连时间都能停止的吗?” 克劳德几乎毫不犹豫的否认了:“不可能!停止时间是非常高位阶的能力,月之眷族的大多数上位者尚且无法做到。” 他语气笃定。 “我有一些在威廉·亚当斯家计算机生物实验室工作的族人, 我可以确定,现阶段的狂暴灵,还远远没有达到这样的地步。” 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犹豫: “我还听说……只是听说,威廉·亚当斯家的远洋科考船,在遥远的冰川地带发现了一些远古超凡生物化石。 他们为此组建了一支新的研究团队。 这种【停止时间】的能力,或许就来源于此?” 面对越来越离谱的猜测,陈宴心中狐疑更甚。 “你是说,那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孩,可能是威廉·亚当斯家新实验的产物……” 他感觉有些抓狂:“可我根本没见过任何威廉·亚当斯家族的人!我只不过在他家的菜市场买过一次菜而已!难道买菜也会被盯上吗!” 他盯着画面中的雪花马赛克,眼球充血。 “这到底是什么!” 克劳德·穆恩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 “阿宴。” 陈宴发觉他语气有些不对劲,把眼神强行离开手机,看向地面上的影子。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很犹豫,像是在说着一些不相关的话。 “我的祖先曾经进入过一场漫长的梦境,并成为了那场梦境的主宰者,掌握了关于梦境的禁忌知识。 作为祂的后代,我拥有一定程度上【操控梦境】的能力。” 他强调道:“只是一定程度上。”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回到刚才的梦境—— 【回到刚才那场梦境中, 一个被定格的梦境片段。】 这种办法, 或许能够让你看清楚梦中出现的人。 你需要做的,就是记起你梦境里,那个女孩的【大致模样】,和【最明显的特征】。 有了这两个【印象】,我就能帮你回到【这两个印象同时出现的、某一段随机的梦境片段】。” 陈宴只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我刚才好像真的梦到了一个白色的女孩,但有没有穿高跟鞋……我就不记得了。” 梦境在苏醒之后已经很不清晰,陈宴能够保留“白色的女孩”这一印象,已经很不容易。 “如果能够回到刚才的梦境,我或许就能知道,那个穿白色高跟鞋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陈宴迫切想知道克劳德所说“穿着白色高跟鞋女孩”的身份,更希望知道她为什么要潜入自己的梦境之中。 任谁都不希望在每天晚上入睡之后,被一个奇怪的雪花马赛克造访…… 陈宴心中因未知而起的恐惧终于散去了少许,他沉默片刻,低声道: “克劳德,谢谢你,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克劳德·穆恩叹了口气:“你先别急着高兴。” 陈宴呼吸一紧,直觉不妙。 克劳德·穆恩用相当谨慎的语气,缓慢的说道:“其实,我刚才在梦境中看到的女孩,不是一个,是两个。” 陈宴直接傻了眼:“两个?!” 他立刻追问道:“另一个是谁?长什么模样?” 克劳德·穆恩回答道:“我不知道另一个女孩的身份。” “我只看到,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胸前有朵向日葵装饰……” 克劳德·穆恩在此停顿了一下。 “奇怪的是,她没有脸。” 陈宴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脸,是什么意思。” 克劳德·穆恩解释道: “我看不见另一个女孩的脸,说明你的梦境里,没有关于她的脸的信息—— 也就是说,在你的记忆里,有关这个女孩的印象,已经相当模糊,几乎不存在了。 但相对应的,另外的两个关键特征:【浅蓝色连衣裙】,和【胸前的向日葵装饰】,则是相当深刻的印象。” 克劳德·穆恩的语气坚定而郑重: “当你对一个人的印象已经模糊,但依然记得她身上的特征,就说明,她身上的这些【印象】,已经被铭刻在你记忆里,不可忘却—— 即便你的记忆已经模糊,这种印象依然深刻到存在于你的潜意识中,可以被梦境调用起来。 阿宴,她是你家乡的人吗? 是朋友?是亲人?还是?” (本章完) 第106章 善良的人啊,愿你在清醒的梦境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陈宴绞尽了脑汁,但依然一无所获:“我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沃克街33号公寓大厅里,那张被扣起来的照片中,靠在他肩头的女孩。 克劳德·穆恩对他所说的话做出了反驳: “这说不通,阿宴。” “我们月之眷族的文献中有一本名叫《梦境规则》的书,其中记载, 梦境的底层运行规则中,有一条是这样的: 只有记忆中存在的东西,才会在梦境中出现。” “那个没有脸的女孩,必然是先存在你的记忆里,然后才会被你梦到。” “又或许,那个没有脸的女孩,是由你记忆中的某些原素碎片, 拼凑而来—— 她身上的某些特别明显的特质, 必然符合你记忆中某些印象非常深刻的事物。 这些铭刻在你记忆中的事物,以相似的形态,出现在你的梦境之中。” 陈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反应了足足两分钟分钟,他才用存疑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克劳德·穆恩从月光之下传来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没关系,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非常容易被忘却,只有月之眷族里的【清醒者】,才能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 陈宴说道:“你说的一定是自己了。” 克劳德·穆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自然如此,这是我安全出入梦境的依仗,如果你成为月之眷族,我也会帮你训练出这样的能力。” 陈宴苦笑:“你可真是锲而不舍。” 克劳德·穆恩知道他再次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那么,在进入梦境片段之前,我们面临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出了一个陈宴很熟悉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颅内之眼?” 陈宴点头:“知道的。” 克劳德说道:“你以往是通过灵视相机来看到超凡现象, 这并不会影响你的【视觉】和精神。” “可如果回到那场梦境,你将直视超凡。” “你的【视野】将会被所看到的超凡现象所扩张。 你的【意识】会因看到未知的、禁忌的事物,而发生扭曲。 当你的意识被扭曲到一定程度,精神就会遭到侵蚀。 到了那时,你的脑袋里,将会生长出能够直视超凡现象的颅内之眼。”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询问道:“拥有颅内之眼的副作用是什么。” 克劳德·穆恩的回答相当简短:“你会因直视禁忌而导致疯癫。” 陈宴点了点头:“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月光之下,地面上的阴影开始沸腾。 “躺下,回想之前梦境中最深刻的印象,脑袋里开始勾勒那个你最想见到的人。” “要不停的回忆,阿宴,不要停下,要一直保持追忆。” 最想见到的人…… 是那团雪花马赛克代表的白色高跟鞋女孩? 还是那个“完全回想不起来的另一个女孩”? 陈宴内心强烈的愿望驱使着他,不由自主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这样的画面: 蓝天碧海之中,渡轮船舷之上,由黄色滕草编织而成的宽边圆礼帽之下,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用侧面对着他,海风吹拂起女孩连衣裙的衣角,胸前的向日葵挂饰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沃克街33号三楼的卧室里, 已经闭上双眼的陈宴看不到的是, 一团蠕动的阴影覆盖了他的大脑, 从阴影中延伸出的触须无声息的探入耳道、鼻腔和嘴巴。 几乎不可听闻的吟诵声出现了,那是克劳德·穆恩对月神的祈祷。 蠕动的阴影随着吟诵声欢呼着、雀跃着,直到涌入卧室的月光成了连接陈宴额头的银河,阴影们匍匐在银河周围,如同完成了盛大的巡礼。 克劳德·穆恩看不到的月亮之上,明树花的花海中,怀抱长刀的女子睁开了双眼。 “善良的人啊……” 她的声音跨越星河,出现在陈宴的脑海中。 “善良的人啊,愿你在清醒的梦境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陈宴的呼吸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逐渐平缓,直至消失。 在呼吸声消失的下一刻,月光从房间中消失。 祈祷完成了。 月亮之上,明树花海中,怀抱长刀的女子闭上了眼睛。 ‘只剩最后一步。’ 克劳德·穆恩操纵着阴影化作的触须。 当阴影发出的意识电波频率,和陈宴大脑的脑电波频率完全同步的下一刻,探入他大脑内的阴影触须忽然发生剧烈的颤抖,如同触电一般在他面孔之上狂舞。 “这是什么东西?!” 陈宴已经听不到克劳德·穆恩回响在卧室里的声音。 “梦境并不是你意识的尽头! 该死的,这是什么? 这……这是【通道】?! 你的意识被连通到什么东西上面了! 该死的!通道那边是什么?!” 陈宴眼皮内的眼球已经开始规律的转动——这代表着他已经进入梦境。 “阿宴!我又搞砸了!那不是你的梦境!快回来!” 陈宴意识完全陷入睡梦的前一刻,探入他大脑中的阴影触须“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阴影消失,月光遍洒。 蠕动的阴影狼狈的离开了陈宴的大脑,无能为力的注视着陈宴陷入未知的睡梦之中。 —— —— 陈宴睁开眼睛,好奇的注视着周围。 ‘这……是我的梦境?’ 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什么容器里。 这容器和正常的容器不同,其中的空间虽然黑暗,但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他伸出手来,就轻易摸到了容器的壁——容器壁软软的,韧性十足,像极了某种肌肉组织——他甚至用手顶起了这柔软的容器壁。 紧接着,一个声音出现了。 “哎呦!” 是一个女人的低沉惊呼声。 他吓得急忙收回手。 面前,软软的容器壁,仿佛被人从外面轻轻抚摸——陈宴看到了手的形状,那只手非常大,甚至快要超过他整个人的大小。 陈宴感觉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因为他大概知道这容器是什么了。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验证了他的猜测。 “好宝宝,别闹妈妈了,让妈妈再睡一会儿……” (本章完) 第107章 梦境通道的另一边 我梦到了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 怎么可能! 克劳德·穆恩到底在搞什么?! 陈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克劳德这家伙……不会又搞砸了吧!? 陈宴一时间茫然无措。 和之前所有梦境都不一样的是,他竟然在梦中保持着清醒。 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陈宴意识到,自己能在梦境中保持清醒,一定和克劳德·穆恩有关……这说明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并非一无是处。 在梦境中清醒着的感觉,比在现实中保持清醒的感觉要奇妙的多。 他感觉自己的感官清晰极了,就像是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能看到更远, 听到更多…… 当脑海里出现这些念头的下一刻,陈宴眼前忽然一暗。 他的视野“穿透”了容器,看到了容器之外的场景。 容器之外并非一片黑暗——不远处从窗口洒进来月光照亮了小屋中的一切。 不远处有一座靠在墙上的、凌乱的梳妆台,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器具,和一枚半人高的、用玻璃胶黏合了一部分的化妆镜。 那化妆镜的样式很老,像是帝国上个时代的产物,镜面虽然碎裂了, 但看起来很干净, 明显被它的主人经常擦拭。 小屋里除了梳妆台之外,就是身边的床。 除此之外,小屋内并无其他——甚至没有独立的盥洗室。 这是哪里? 陈宴很迷茫,这里明显是帝国,而并非他的家乡。 他很快确定,这里并不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面前的女人更不是自己的母亲。 他试图转身,看向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并成功引起了女人的痛苦。 她再次抚摸他。 “好宝贝,让妈妈再休息会儿……” 她明显难受极了,这样的难受在曾经的时间里经历过无数次,但她依然耐心的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就好像这样这真的管用一般。 陈宴看到,梦境中的月光格外明亮,和此时此刻现实中的月亮几乎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借着月光,便看到了用双手把“自己”怀抱起来的女人。 女人的五官有明显的帝国乡下鲁克人的特征,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红发,此时双眼紧闭,已然再次入睡。 陈宴看到了她手掌上的茧子,那些茧子并不厚实,像是没长出来多久的样子——她显然以苦力活为生,但似乎做苦力活的时日还短。 她是谁? 陈宴沉思之间,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此地的夜晚并不静谧,陈宴能够明显听到时不时响起的枪声、酒鬼们的呕吐声、打架斗殴时拳脚相加的声音、致瘾性药物用多了之后意识混乱所发出的呓语声,和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无处不在的……喘息声。 这是什么地方! 他正疑惑不解着,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女子清晰的彪悍叫骂。 “我已经告诉过你,玛琳娜已经很久不接客了!不要再纠缠不休!” 话音落下,一声枪响。 重物坠地声响起,紧接着是不紧不慢踩踏木地板所发出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来到窗边。 “玛琳娜……” 声音不男不女,并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嘶嘶”声。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陈宴骤然提起精神。 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但今天忽然再次听到,一时之间又实在想不起来。 红发的玛琳娜醒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畏惧。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的伤势无能为力……” 窗外带着“嘶嘶”声的声音似乎像是在安慰她。 “放心吧, 玛琳娜,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那声音顿了一下。 再次响起的时候, 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孩子……还好吗?” 玛琳娜立刻警惕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让她硬生生变得坚强。 “大人,我已经告诉过你,那不是你的孩子。” 陈宴听到他们的对话,感觉迷茫的很。 这到底是梦境吗? 为何一切都如此清晰,连话语里携带的情绪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窗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那是我!” “啪”的一声,半张脸出现在窗口。 月光之下,陈宴只看到那半张脸上生满了细密的鳞片,琥珀色的竖瞳中带着热烈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盯着玛琳娜的肚子! 它盯着玛琳娜的肚子,目光慈祥、急切、疯狂……又贪婪。 在看到那半张脸的一刹那,陈宴只感觉自己脑袋里传来“轰”的一声。 这个东西! 竟然和动物园夜晚、已经化作半蛇的三叔,长相一模一样! 他骤然间回想起来,这东西说话时携带的“嘶嘶”声,也和动物园里变成半蛇的三叔一般无二! 这东西,竟然是三叔吗?! 那么……此地,便是下城区脏街,麻风巷的247号楼?! 陈宴再次看向红发的女人,直觉之中,女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女人看到了三叔畸形的样子,和热烈如变态一般的目光,竟然没有因此畏缩,而是坐起身来。 “走开!”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枕边拿起一本《胎教手册》,朝窗口的三叔扔了过去。 胎教手册砸在窗口,引起了三叔的应激。 “玛琳娜!你不能对我这样!我是你的孩子啊!” 三叔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哀嚎,下意识携带的“嘶嘶”声让他的话语变得更加畸形。 “妈妈!我是你的孩子啊!” 卧槽!三叔这个变态狂! 窗口的三叔消失了,快速的脚步声响起——他在向着门口的方向移动——他要进来了! 陈宴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一件事——此时此刻,门外的三叔已经开始了【腐坏】——他被欧嘎米伤到,断然不会恢复了,只能依靠【腐坏】的力量,勉勉强强支撑着自己的残躯! 一念之间,三叔的手已经落在了门把手上。 他马上就要打开门! 也是此时,门外有另一个声音回想起来。 “住手!” 这桥段…… 陈宴透过窗户,向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小屋外的回廊之中,月光遍洒的木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臃肿洋葱样式铠甲、手持漆黑大剑、看起来像极了某种战士的家伙。 (本章完) 第108章 重叠的线索 手持漆黑大剑的战士冲了过来,并在几秒钟后进入了陈宴的视野盲区——那是窗口之外,门后的绝大部分区域。 紧接着,熟悉的嘶鸣声响了起来,陈宴曾在动物园的夜晚听到过这种声音,他对此印象如此之深,以至于在之后的许多个夜晚里, 这声音成为了他午夜梦回时驱之不散的梦魇。 陈宴记得那时和现在一样,三叔在门外,他在门内,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门。 以变异的人类口腔所发出的嘶鸣声听起来刺耳极了,只单单被那声音侵入耳膜,就感觉精神承受不住, 意识像是要随着那异样的声音一起疯狂。 与之一同响起的, 是金属交接所发出的尖锐铮鸣声,和人类男性拼尽全力的低吼声。 玛琳娜下意识用左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右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水果刀,退缩到床边接近墙角的位置,警惕的盯着屋门的位置,像是一只受惊的母兽。 打斗声响起的片刻之后,一声携带着嘶鸣声的哀嚎响起。 三叔受伤了! 片刻之后,带着“嘶嘶”声那男女莫辨的声音再次出现。 “妈妈,我会回来看你的!” 那声音里的怨毒让人心悸。 “你最好永远守在这里!” 三叔的声音变态到令人发指。 陈宴意识到,三叔身上发生的【腐坏】让他逐渐失去了理智,就像是曾经在动物园夜晚时的那样,门外的那只半人半蛇的怪物,已经和平常那个三叔完全不同了。 陈宴大概能想到三叔经历了什么,他甚至能脑补出三叔沦落至此的画面: 想必那是个斜阳渐歇的黄昏,从混乱中幸存下来的三叔扶着墙,目光在阴影中的人们身上游走,他脑袋里或许只剩一个想法: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想要活下去…… 阴暗的小巷中, 不可治愈的伤口中流出代表生命力的血液,那血液已经止不住的流了半个下午,这意味着他身为人类的生命即将行至尽头。 为了活命,他调动亚人的血脉,使用超凡的力量,并因此付出了蛇化的代价。 他的皮肤开始退化,全身的角质层硬化成了鳞片,圆瞳逐渐扭曲狰狞,成为非人哉的竖瞳。 可即便转化成了亚人形态,不可治愈的伤口依然在。 为了对抗生命的持续流逝,它选择了主动【腐坏】,以求得更加强大的生命力,来对抗渐近的死亡阴影…… 脑补出几个画面的时间,陈宴听到三叔仓促踉跄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紧接着,门后响起了男人担忧的声音。 “玛琳娜,你没事吧?” 门内的女人并未放松警惕,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杰克,我说过,不要打这个孩子的注意。” 玛琳娜始终疑惑于男人的热心,即便已经相处了数个月的时间,她依然认为他另有所图。 男人叫杰克…… 陈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杰克笨拙的解释着:“玛琳娜, 你误会了, 我只是正好这个点下班,又恰巧在刚才看到了那只怪物……看见别人遇到了危险,就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挺身相助,你说是吧?” 玛琳娜发出无声的冷笑。 在过去的糟糕职业生涯中,她已经听男人们说过无数次各种各样的谎言。 相比于男人们“情真意切”的谎言,门外那个家伙的话语在对比之下显得十分低级。 他只是想要我的孩子。 玛琳娜心想。 他只是想要我的孩子,长大之后去工厂工作,拿两个便士的日薪当做他的烟钱。 也或者……他想要我的孩子,和我一样,用血去为他点燃续命的香烟。 玛琳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宝贝别怕,妈妈保护你。” 抚摸产生的安全感流过陈宴的全身,这感觉奇妙极了,明明女人很瘦弱,且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刀都不一定能稳稳刺出,她拿什么保护自己的孩子呢? “杰克。”她的语气稍软了些,像是意识到了现实,“杰克,回去吧,我没办法为你做点什么,我的孩子快要出生了,我没办法再用血给你点烟了……” 用血点烟…… 陈宴睁大了眼睛。 门外那个杰克,就是拿染血的香烟来脱离活尸状态的杰克·巴尔多! 那么,这个玛琳娜,就是当初动物园夜晚,杰洛特·西夫所讲故事中,火药桶帮的那个转角女郎! 玛琳娜也是三叔的目标,这说明,玛琳娜同时还是“脑子”昆腾所说的那个“血液拥有奇特恢复能力的转角女郎”。 这…… 听到玛琳娜这么说,门外的杰克发出震惊的声音。 “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只是想确定你的安全!” 那震惊中夹杂着一丁点被掩饰的委屈。 “我也不是非得用染血的香烟才能活命……” “我这就走了……” 脚步声响起。 女人轻轻出了口气,像是放下心来,手中的水果刀也放下了。 “哦,对了。” 杰克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玛琳娜应激一般再次抬起水果刀。 “他一定还会回来……他才是想要你肚中孩子的人。” 玛琳娜因他的话而恐惧,她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我很快就会搬走!” 杰克·巴尔多低声道:“玛琳娜,别激动,你或许搬不走了,最近外面很混乱……比脏街还要混乱和危险。” 这消息传到玛琳娜的耳朵里,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杰克·巴尔多,我如果死了,你就等着永远变成活尸吧!” 门外的杰克·巴尔多叹了口气:“嗨,玛琳娜,变成活尸是我的宿命,我胸腔里的火焰只剩一点火苗了,当火焰熄灭,我就会彻底变成活尸……倒是你,玛琳娜,我担心你。” 玛琳娜完全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世上哪会有慷慨到不需要任何报酬的帮助呢? 如果他不是另有所图,为何要这样帮我呢?! 心中的困惑快要把她逼疯,孕期原本就活跃的激素在这样的刺激之下让她情绪不稳,血压升高,抓狂的尖叫道:“你为什么担心我!” 门外传来疑惑的声音:“你明显陷入了危险……帮助一个陷入危险的人,不是一件正义的事吗? 伸张正义,是吾辈应当做的事啊!” 这些话传到玛琳娜耳朵里,变成了阴阳怪气的借口,和更加致命的威胁。 “杰克·巴尔多,我再也不会拿血为你点烟了,即便我的孩子出生之后,也不会那么做了。”玛琳娜咬牙切齿的说。 “哦,没关系。”杰克·巴尔多的轻描淡写,让玛琳娜脆弱的神经彻底崩溃。 (本章完) 第109章 神明的馈赠 他笃定我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一定要带走我的孩子! 杰克·巴尔多接下来的话,成功的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不过啊,玛琳娜,你不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吗……” 玛琳娜想到自己孩子的来历,立刻否认了杰克·巴尔多的话。 “他是神明对我的馈赠!谁都不能带走他!” 杰克·巴尔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小屋。 “我担心你,玛琳娜, 所以,我特地去打听了一些消息……我知道,转角女郎有独特的避孕方式,只要你们不想,就怎么也不会怀孕。” “而且,那个月你没有接客,是例假走了之后,就立刻有了怀孕的征兆。” “玛琳娜, 这个孩子或许是神赐, 但也有可能……是恶魔的子嗣——你先别生气!我只是分析而已!很客观的分析!” 出乎杰克·巴尔多预料的是,玛琳娜的反应平静极了。 “我知道了,杰克。” 在过去的九个月里,她已经反反复复思考了无数次:这个孩子,到底是如何来到她身边的? 杰克·巴尔多说得对,在怀上这个孩子的那个月,她不但没有接客,还刚刚来过了例假。 最重要的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她已经因年少无知而打过几次胎,医生明确说过,她不可能再怀孕了。 她浑浑噩噩的度过了那么些年,把自己糟蹋透了,本已麻木不堪,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 直到这孩子的到来。 这新的小生命,唤醒了她印刻在基因里的母性, 和对世界的新的热爱——这一切都在那个确诊怀孕的清晨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玛琳娜至今还记得,那天她犒劳了自己1个便士的柠檬面包和豆浆,忐忑不安的走进诊室,如同经历梦幻一般从医生口中听到了怀孕的事实。 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离开诊室,她坐在医院妇科诊室外走廊上已经破损了的桤木长椅左侧,轻抚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 那是我的孩子。 她如获新生。 在无数次反反复复的思考之后,玛琳娜打定了主意: 无论如何,这孩子,都是神明的馈赠。 “玛琳娜,你或许可以让我看一眼这孩子……” 玛琳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杰克·巴尔多的建议:“休想!”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 “好吧……我会在下班的时候看着你,玛琳娜,以保证那只蛇人不来打扰你……那东西似乎不敢在白天出动,而我马上要倒班了,如果我上白班,就可以在夜晚保护你。” 他犹犹豫豫的开口说: “但是……最近啊,城里到处都不太平,今天楼里已经来过两拨人,他们是被称之为超凡者的存在,我想……他们都是来找你的。” “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是坊间流传的传说, 说某个转角女郎的血, 拥有奇特的治愈能力。” “玛琳娜, 这传言是某人凭空编纂出来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你是否曾经用血治愈过什么人呢?” 玛琳娜没有回话,她的精神足够虚弱,以至于没有力气回想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杰克·巴尔多的声音有些凝重,即便他已经尽量避免给她施加压力。 “我曾经告诉过你,你的血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能为我点燃续命的香烟,说明你的血里拥有某种特别的东西,某种……类似【神性】的东西。 这是最令我不解的事情,我最初遇到你的时候,你明明只是个普通人,怎么突然就有了【神性】呢? 我认为,这和你肚子里的……” 说到这里,杰克·巴尔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移了话题。 “对某些人来说,你的血,是令他们垂涎的美味,是世上最珍贵的食粮。 你的存在被人知晓了,但那些人暂时没有找到你,你还是安全的,玛琳娜,有我来保护你。” 玛琳娜因他持续不断的“威胁”而感到不堪重负。 她看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宝贝,别害怕,妈妈可以带你离开,妈妈可以带你进烟熏湖……” 杰克·巴尔多的听觉似乎异常灵敏,即便玛琳娜的声音已经如同耳语,他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玛琳娜,这行不通。” 他低声说: “离开亚楠市,进了烟熏湖的人们,将会受到烟熏湖的诅咒,他们要一辈子生活在烟熏湖的岛上和船上,一旦上岸,就会遭到厄运。” 玛琳娜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这么大的亚楠市,为什么竟然会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杰克·巴尔多的声音很镇定。 “给我一些时间,玛琳娜,我会帮助你,直到你顺利生下孩子。” 他知道自己必定会被误解,所以也没继续停留在门外,沿着木地板向来处走去,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的阴影之中。 玛琳娜听着屋外的动静,艰难起身,挪动梳妆台顶在门后,而后反锁了防盗窗,拉上窗帘,才彻底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随着玛琳娜进入睡眠,陈宴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排斥——存在于玛琳娜肚中这具小小身躯之内原本的意识,苏醒了。 那股意识对他完全没有敌意,所以只是轻轻把他“推”了出去。 当陈宴的意识彻底离开那具小小身躯的下一瞬间,沃克街33号公寓三楼,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时间指向4点13分。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和那场清晰的梦境中经历的时间似乎差不多! 克劳德·穆恩急切的声音随即出现。 “你终于醒了!” 陈宴这次清醒极了,浑身舒坦,像是经历了一场美梦。 “克劳德,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没有见到那个女孩!” 克劳德·穆恩谨慎回答道: “我帮你进入了你的梦境片段,但那片段并不是完整的画面——那画面连接着一条通道——通往未知方向的通道。” “我只能帮助你进入梦境,却无法阻止你进入那条通道……我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梦境,远远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阿宴,你看到了什么?如果你能说出足够多的信息,我或许可以帮你分析出,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陈宴愣了半晌,回答道: “我梦到了那艘船。”他用追忆的语气诉说着:“我梦到了上船之前的场景,那是我家乡的码头……但时间太短了,我只走了一条街道,就离开了梦境。” 克劳德·穆恩用肯定的语气说: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你探索记忆——我敢肯定,就是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本章完) 第110章 科林·佛兰肯斯坦的来信 克劳德·穆恩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着。 “那女孩一定在你脑子里放了什么……类似【坐标】的东西。” “这【坐标】会在你每次进入梦境时被激活,将你引导向【特殊的梦境】。” “你一定很多次睡梦中梦到过那艘船,对吗?” 陈宴点了点头。 “今晚我再来,阿宴,我们一定能找出你梦境中关于那个女孩的秘密!” 他及时补充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此时的陈宴已经彻底清醒,再无一丝困意,谨慎的沉思片刻, 说道: “无论那个女孩是谁,我认为她对我没有敌意,暂时不会对我产生危险。” 他并非这么想。 克劳德的声音里带着疑惑:“这种事情,说不准的……我曾在《梦境规则》里见到过很多案例,讲述的都是梦境中的存在,对现实中人所造成的影响。” “梦境中各种各样的存在,即便对你没有敌意, 也会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方式, 影响到你的生活。” 陈宴思忖道:“所以, 我最需要做的,是在下一次梦境中记住她的脸——这就需要我能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对吧?” 空气里回响起克劳德·穆恩打响指的声音:“完全正确!” 陈宴:“呵呵。” 克劳德·穆恩:“……” 陈宴并非不在乎梦境中女孩的身份,他只是在之前片刻的思考中总结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的意识,被梦境连接到了玛琳娜肚中的孩子身上呢? 按照克劳德·穆恩的说法,我梦境中的【坐标】所构成的通道,最终就指向玛琳娜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那孩子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梦境中那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又有什么关系? 关键在于下城区脏街麻风巷的247号—— 陈宴所知的一切线索汇聚于此。 管理着强尼·墨格温遗产的不死人杰克·巴尔多; 拥有奇异治愈能力、甚至非常有可能治愈欧嘎米所造成刀伤的转角女郎玛琳娜; 梦境通道尽头的、玛琳娜尚未出生的孩子; 以及半死不活,已经开始腐坏的三叔…… 陈宴认为自己必须去脏街麻风巷的那栋楼看一看,即便见不到三叔,也至少找到杰克·巴尔多,拿回强尼·墨格温的遗产。 顺便视情况考虑一下,要不要完成和火药桶帮猎人莱恩·伽马之间的约定。 最重要的是……见一见玛琳娜,和她聊一聊,看能不能由此获得更多的线索。 但在此行之前,他必须准备武器,这武器应足以让他应对可能面临的超凡者, 又不至于让他在人群中太过显眼—— 他需要一把枪。 陈宴花费了几个念头的时间用来思考,然后对地面上的影子说道:“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听到陈宴转移了话题,克劳德也不在意。 他的声音从月光下传来: “嗯,有点事,本来不打算打扰你,把东西放下就走的,没想到会遇到你做噩梦。” 他话音落下之后,陈宴右手边,被影子覆盖的床单边上,蠕动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沸腾,一封信件渐渐从沸腾的阴影中浮起。 “我把昆腾还了回去——还给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生命科学系的实验室研究生,科林·弗兰肯斯坦。” 克劳德的语气有些扭曲: “那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口中的“奇怪”似乎另有所指。 “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不是超凡者,但和你一样拥有超凡的力量。” 克劳德用一种奇怪的音调说: “阿宴,他有手机……不是普通的电话,他的手机和你的一样,我能感受得到。” 陈宴下意识想到枕头底下的手机, 也想到克劳德曾经说过的话——手机是生命的延伸,是外置的器官。 每次想到这里, 陈宴就感觉有点惊悚。 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被改造了吗? 如果没有被改造过, 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外置器官来…… 如果被改造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宴想到这些记忆中完全不存在的事实,狠狠打了个寒颤。 而那个科林·弗兰肯斯坦,他竟然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外置器官:手机…… 陈宴心想,或许他知道手机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是从何而来,通过什么样的原理来运行。 克劳德继续说道:“那封信,是他委托我转交给你的。” 陈宴拿起从蠕动的阴影中浮起来的信件,借着月光,看到信封中央新封的火漆。 那是一颗脑门上镶嵌着三颗螺丝钉的脑袋……这诡异的图案,似乎就是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家徽。 打开信封,抽出信件,向上看去,陈宴立刻被古怪的叙事方式吸引了注意力。 《尊敬的陈宴先生: 第一件事:谢谢你把昆腾送了回来,这对我们相当重要! 第二件事:昆腾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再次感谢你!他是个闲不住的孩子,自从离开家之后,就到处惹事。 第三件事:原谅我因好奇而查询了你的信息。 我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我的学长,来自遥远神秘东方的苍耳先生,曾推荐你就读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 这棒极了,不是吗?我们竟然是自己人! 超凡现象的研究已经有很长时间,但始终没有人破解【超凡力量之间会相互吸引】的原理。 就如同我和你——我们在掌握了一部分超凡力量之后,就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发生“必然”的相遇——就像现在!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陈宴先生,我十分渴望与你分享那些……知识。 你也一定对那些……知识非常向往,对吗? 因为你最近一定遇到了很多不可理解、不可解释的事情——那是我研究的主要方向之一——神秘学。 我的实验室,就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西校区的观星楼20层,欢迎随时拜访! 期待与你有一场振奋人心的会面! ——科林·弗兰肯斯坦》 陈宴放下信封,心中明白,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走一趟了。 (本章完) 第111章 沃克街的平凡早晨 这场会面,就安排在麻风巷247号的拜访之后吧。 他想起另一件事,顺口问道:“克劳德,你知道教会学校的事吗?” 地面上,本来准备告辞的克劳德·穆恩听到陈宴这么问,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 “教会学校……真是一言难尽。” “前些年的时候, 圣歌团的信仰还很保守,教会学校只允许符合条件的男孩就读。” “近几年,新移民越来越多,教会学校不得不替市政分担教育压力,承担公立学校的一部分职能,放开大部分条件, 并允许男孩和女孩一起上学。” “人一多,就会变得比较乱,更何况是这种不需要学费的学校……森林大了,什么动物都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宴感觉耳朵一阵痉挛,没有纠正他那蹩脚的俚语,直接问道:“教会学校的毕业证,可以作为就读学术高中的凭证吗?” 克劳德的回答很简洁:“当然可以,教会学校的毕业证不仅可以上学术高中,还能上职业高中——而且全帝国高中通用!” 他解释道: “你刚来帝国,不知道圣歌团在帝国的地位有多高——在帝国政治体制改革之前,圣歌团的团长甚至能和皇帝平起平坐!” “在帝国政体改革之后,皇帝就没资格和圣歌团的团长坐在一起了。” 陈宴听完,若有所思。 克劳德的声音带着疲倦:“阿宴,今天我会很忙,没办法跟着你,你要当心。” 陈宴点了点头:“我还要上班,工作也很繁忙,恐怕没时间去做别的事了。” 影子的回答很轻:“那么,晚会儿见。” 地面上的阴影发生了些许变化。 克劳德·穆恩沿着房间中的阴影, 离开了沃克街33号三楼的卧室。 陈宴注视着地面上的阴影, 眼神恍惚之间,竟看到一个模糊的、逐渐变形的人影,在墙边闪了一下,就彻底钻进墙缝里,消失无踪。 是错觉吗? 不是的……我已经足够清醒。 陈宴意识到,他的视野发生了些许变化。 此时已经是早上五点半,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半小时,陈宴还有足够的时间。 他把摄像机塞进床底下,穿上衣服,把手机揣进兜里,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楼道另一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那是正在熟睡的欧嘎米和糯米果。 欧嘎米果真如他自己所说,能感受到杀意,所以不怕有心怀杀意的人半夜到访吗? 对超凡者这种危险人群来说,这真是很实用的技能呢…… 此时,黎明还未到来, 但街道上已经有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是第一班上早班的工人们。 他们有些已经依靠着几十年的努力, 成为了工厂的管理人员。 但更多依然是普通的工人。 无论是从工人晋升上去的管理者, 还是普通的工人,都需要每天工作14小时以上,早出晚归,或是晚出早归。 在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只能在路灯下行走,看不到自己居住了大半辈子的沃克街的白天。 陈宴站在阳台上,俯视着沃克街上朝工业区方向涌动的人群,心想,今天就不让糯米果做饭了吧。 如果要吃新鲜的烤面包,就需要在凌晨三点起床料理食材——她今天没起来,一定是因为太疲惫了。 陈宴心想。 她还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样的劳作——即便是她自愿,也不行。 更何况……有公司来报销账单,我身上来自金钱的压力就少了一些呢。 虽不足以购置更昂贵的食材,但已经能够买得起普通的早饭了! 陈宴先去了二楼的盥洗室,然后顺着楼中央的楼梯下到一楼。 出了门,沿着沃克街向西走,大概走了十分钟时间,熟悉的早市出现在他面前。 今天的流动摊贩格外多,拥挤的排列到了街道的下一个拐角。 陈宴大致扫了一眼,这些流动摊贩所贩卖的食物也比之前多了些样式——除了糊糊和面包之外,他还看到了现烤的培根和面包片,以及炸鱼和看起来像是牛肉馅饼的东西。 他甚至看到了被改造成能够装载小煤炉的推车,煤炉之上是大锅煮的奶茶。 似乎是因为加了白柠檬片的原因,奶茶锅里飘出的香味格外酸爽。 帝国人最喜欢酸的、辣的和甜的味道,主食也大都以酸、辣、甜为主。 陈宴始终享受不了各种各样加了柠檬的食物。 他来到熟悉的摊位前,看着大妈慈祥的微笑,心里暖暖的。 他惊讶的发现,在经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诡异之后,平凡人善意的笑容竟然成了治愈心灵的妙药。 “小伙子,今天想吃点什么?” 陈宴没有立刻选择早餐,而是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不好意思,您是那位大妈的女儿吗?” 大妈一愣,表情茫然。 他露出担忧的表情:“她是否身体不适?神明在上,希望她早日恢复!我如果离开她的面包,就要死了!” 大妈看到他眼神里的狡黠,这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小伙子,你可真会哄人开心!这张嘴骗了不少女孩子吧!” 陈宴的笑容立刻尴尬起来,转移开了话题:“我叫陈宴……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大妈眨了眨眼睛,仿佛因为玩笑而变得年轻了许多,骤然轻松的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芳华。 “叫我苏珊就好了,今天有巧克力面包、炸马铃薯条、生菜馅饼和萝卜汤~” 陈宴看着苏珊大妈掀起遮盖挎篮的蓝色棉布,略带惊讶的问道:“最近食材很便宜吗?” 苏珊大妈语气里也有疑惑:“是的啊,最近下城区食材市场里的货物价格便宜了很多,听说是一个叫莱昂纳多·亚当斯的大善人让市政通过了新的议案,把食材的价钱压了下来。” 她话语里流露着感激:“这段时间物价飞涨,家里原本已经支撑不住日常用度,我这小摊也快要开不起了,如果不是这位大善人,你今天就见不到我啦!” 陈宴皱着眉头:“要三份巧克力面包,三份生菜馅饼,两份萝卜汤……这个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什么来头?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珊大妈艰难的回忆着:“好像是叫什么……保守党,对了,是这个名字,他是保守党在大选中的竞选者。” (本章完) 第112章 不言之约 陈宴接过苏珊大妈递过来的巧克力面包,一口咬上去,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么一来,大家都会把票投给他了吧。” 苏珊大妈小心翼翼将蓝色棉布重新遮盖住挎篮,全然如同局外人一般说道: “谁知道呢,小陈,大家忙于生计, 哪有时间关心那些大事?” 她耸了耸肩膀,换了个说法: “大概会吧,如果有时间去投票的话……” “保守党啊,工党啊,自由民主党啊……大家其实都不是很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有制定规则的权力……其实啊, 大家都害怕他们。” “判断他们的好坏,无非是看谁对大家好。” “哪个党对大家好,大家都把票投给谁。” “至于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陈宴感受着充斥了整个口腔的浓厚劣质巧克力的味道,用闲聊一般的语气,问了一句几乎等同于重复的问题: “这个莱昂纳多·亚当斯,如果他当选了亚楠市的议员,会一直对大家好吗?” 苏珊大妈看了一眼他身后某个貌似要来买早餐的工人,心中有些着急,但依然耐着性子回答他: “谁知道呢,小陈,如果他能让市场上的柠檬始终保持1便士7个的价钱,我巴不得他成为皇帝呢!” 她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某个错误,于是憨憨的笑了笑:“现在皇帝说话也不管用啦!” 陈宴笑了笑:“谢谢你为我解答这些疑惑,愿你今天过得愉快!” 苏珊大妈笑着回应:“你也是,小伙子。” 陈宴带着早餐,逆着人潮,踩踏着已经被工人们踩平了的积雪,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楼。 打开门,刚好碰到刚刚下了楼的糯米果。 她慌慌张张, 衣服也没穿好, 如果不是屋子里有暖气,一定会把她冻的够呛。 看到陈宴之后,她眼神更是慌乱。 “房东大人!实在抱歉!我忘记做早餐了!” 陈宴看着她惺忪的睡眼,把刚买到的早餐展示给她看。 “昨天发了一笔小财,咱们今天吃点好的~” 欧嘎米也下了楼,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愁容,显然因找工作的事情忧思过度,而导致无法安眠。 “啊,房东大人,辛苦了!” 被门缝里涌进来的寒风一吹,欧嘎米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 三人进入餐厅,陈宴一边把食物放到餐桌上,一边对糯米果说道: “刚才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同事,闲聊了两句,恰好聊到了教会学校——她有个侄子正在下城区的教会学校就读,已经修满了学分,即将毕业。” 糯米果听到关于教会学校的消息, 立刻打起精神。 陈宴对她说道:“教会学校的毕业证全帝国通用, 职业高中和学术高中都承认。” 糯米果差点兴奋的跳了起来,出于自己所受教养的矜持,才堪堪忍住了心中的激动。 陈宴知道她这么激动的原因——她前往学习生涯路上的最大障碍消失了。 只要确定教会学校的毕业证被学术高中承认,其他校园氛围、打工环境、课业难度……一切诸如此类的困难都可以克服! 这是糯米果最近听到过最好的消息了。 陈宴用郑重的语气说:“至于其他的,我会尽快打听。” 糯米果回以乖巧的语气:“我会好好待在家里不出去的!” 两人相视一笑。 而后,陈宴把目光转向已经快把巧克力面包吃完的欧嘎米,沉思了一秒钟,开口道: “欧嘎米,三叔没死。” 欧嘎米点了点头:“你已经告诉过我这件事。” 他从脑袋大小的巧克力面包里抬起头,神色之间已经没了疲劳和抑郁。 欧嘎米眼神中仿佛有光。 “我一直在等待你再次提起这件事。” 陈宴看着欧嘎米的状态,明白过来一件事: 或许我不需要去买枪了。 欧嘎米,就是我最强的武器。 他再次确认了这件事: “他被你伤到之后,似乎是依靠着某种未知的力量,再加上超凡者血液【腐坏】所激活的潜能,在亚楠市的某个位置苟延残喘。” 欧嘎米给他的感觉变了,陈宴甚至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名为“气势”的存在……这是他头一回拥有如此清晰的感受。 ‘我能看到、能感受到的事情更多了……’陈宴下意识的想。 “房东大人,请带我去。” 欧嘎米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神色之间的凝重浓郁到要溢出水来。 陈宴苦笑道:“欧嘎米,现在不行……我今天还要工作。” 欧嘎米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恍然失神:“哦,是啊,工作……” 陈宴谨慎的缓缓说道:“三叔如今具体的位置,我已经委托友人帮忙打探,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欧嘎米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手背上一软。 扭过头,是糯米果把小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欧嘎米呀。” 她的眼神变得悠长,瞳孔底部倒影的光芒像是沉淀着数以十年计的智慧。 “我们的等待已经足够漫长。” 她说着陈宴听不懂的话。 “我们早已明白,所谓【不死】,并非指代肉体的永生,也绝非单纯根植于灵魂的诅咒。” “我们已经到达了旅途的终点,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探寻【真正的不死】,你说对吗?” “单纯的杀戮和制裁,是无意义的啊。” 欧嘎米沉默了半晌,表情忽然轻松起来,身上也没了刚才那股凛冽的气势。 他拿起剩下的巧克力面包,一口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入腹中。 “那么,房东大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随时告诉我!” 陈宴点头:“完全没问题。” 欧嘎米说完那句话之后,再次恢复了满脸没精神的痛苦模样:“说起来,我今天也要继续找工作呢……” 陈宴笑了笑,在轻松的闲聊中用完了早餐。 将厨余垃圾丢入沃克街上的公共垃圾桶,时间已经来到早上将近七点钟。 此时此刻,沃克街上通勤的行人已经比之前少了很多,足以让他走过已经不甚拥挤的街道,来到公交站台,上了306路蒸汽公车。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在蒸汽公车上遇到了熟人。 那是动物园的检票员小姐。 (本章完) 第113章 都灵·拉格朗日 “陈先生。” 检票员小姐脸上的雀斑颜色更深了,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似乎是整晚没睡好觉的样子。 陈宴来到她身边,想对她问好,但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似乎能够察觉他心中所想。 “我叫都灵·拉格朗日,是来自北部高原的杰尔曼人。” 她眨了眨眼。 “这是我今生的名字。” 她言语依然神经兮兮。 陈宴听着她的自我介绍, 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尽量不那么尴尬:“我可以坐你旁边的位置吗?” 他只是为了表达同事之间的熟络,并非想要坐在女孩身边。 都灵摇了摇头,黑眼圈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神经,原本很可爱的脸庞也因这表情而变得有些丧病。 “不,陈先生,你头顶的两颗星辰正在发生【交轨】,如果坐在我身边, 就会被我的运势干扰,使那两颗星辰相撞……这可是极凶的兆头。” 她神经兮兮的话语吸引了周围乘客的目光,这让陈宴更尴尬了,他感觉周围人正在把他和她一起当傻子看。 他在都灵·拉格朗日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耳边再次响起她低沉如呓语一般的声音。 “陈先生,你可真让我惊讶,短短一天的时间,你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的声音足够微小,以至于只有他能够听清楚。 陈宴意识到,她或许真的是因为神经虚弱,而导致精神有些不正常。 他扭过头去,便看到趴在他座位靠背上,睁着两只大眼睛,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双眼一眨不眨看着他的都灵小姐。 她有一双层次感分明的渐变蓝白色瞳孔。 上一半瞳孔,是海一般的深蓝。 从瞳孔中央向下渐变,过渡到市政府前大理石一般的深沉晶白。 她渐变的蓝白色瞳孔中,点缀着闪亮如星辰般的细小碎片。 陈宴知道,那其实并不是什么碎片, 而是玻璃体中, 虹膜之上,呈不规则排列的褶皱纹理中的色素,反射外界光线所形成的异色光斑—— 他也有这样的东西,只不过是接近于黑色的深棕色,不像她那样的摄人心魄。 在他打量着她的瞳孔时,她也在凝视着他,那目光像是在凝视着很不可思议的存在。 她明显压低了声音,但话语中的惊奇却是怎么都克制不住。 “陈先生,其实我始终对你很感兴趣,因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命星竟然没有悬在你头上。” 她像是有些兴奋的在座位上扭动着身躯。 陈宴比她高一些,不经意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脑袋里下意识的想,她藏在厚棉袄中的身材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她语气里携带着莫名的灼热。 “陈先生,那时候我在想,你是死人吗?也或许是不存在的人?又可能我只是出现了幻视,所以才看到了你?” “凡人必有命星——这是星相学成立的基础之一。” “直到和劳伦斯通过电话, 我才知道, 你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有灵魂的、真正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类。” 她用古怪的比喻说完了这句话,便沉默下来, 静静的打量着他。 陈宴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景,心想自己或许应该打破这样沉默的尴尬气氛。 “这可真是……奇妙的比喻。” 都灵小姐笑了笑。 她脸颊上浮现的酒窝和婴儿肥告诉陈宴,她只是个妙龄少女,并非枯槁的老巫婆。 “你和我学过课本里的内容不一样。”她认真地说。 她因此而亢奋,陈宴感受着从她嘴里呼出的灼热的香草气息,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意识到一件事—— 对未知事物和知识的研究,似乎非常能提起都灵·拉格朗日小姐的兴趣。 “直到昨晚下班之后,回到家,我架起望远镜,竟然看到你的命星出现了。” “你【活】过来了!” 陈宴低声问道:“我以前是【死】的吗?” 她因他忽如其来的问题而如鲠在喉,直到把脸憋红了,才堪堪总结出一个结论来: “你是活着的,但没完全活着。” 这个结论让她松了口气。 “直到你的命星出现,你才真正【活了过来】。” 她指着陈宴的头顶,用手指凭空画着小圈圈。 “但现在,两颗星星要在你头顶【交轨】了,其中一颗是你的命星,另一颗……我暂时看不懂另一颗是什么。” 她用警告的语气说: “你会遇到危险,陈先生,莫大的危险,危及生命的危险,决定你命运的危险——就在这两天!” 陈宴惊讶的发觉,她虽然注视着自己,瞳孔里倒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样子—— 她瞳孔中,是漫天璀璨的星辰。 陈宴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底下了头。 “可是,陈先生……” 她底下了头,语气愧疚。 “我看到了这一切,但无法改变……我只是个刚入门的占星师而已,怎么可能做到改变星辰运动轨迹那样的【伟业】呢?” 陈宴不知该说什么好,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都灵小姐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抬起头来,眼神发愣,脸上发烫。 陈宴笑着说:“我会万分小心的!”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但有欧嘎米保护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脸上没有笑容,再次低下头,不说话了。 真是奇怪的姑娘……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蒸汽公车到站。 陈宴看了看表,现在是7点50分,刚好在上班前13分钟之内。 都灵小姐用钥匙打开检票站的门,从检票站内开启动物园大门的电动门锁,陈宴和她打过招呼,走进大门。 一夜大雪,动物园的地面上本该被积雪覆盖,可此时陈宴一路向老虎区走去,竟看到地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脚印。 脚印很多,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皮鞋、高跟鞋、雪地靴……甚至有类似爪子的脚印。 陈宴知道,那是今天早晨——黎明之前的夜晚,动物园的受邀者旅客所留下的痕迹。 道路两旁草丛中的雪地里隐隐有看不清楚的红色痕迹,陈宴没有停留太多时间,径直向老虎区的方向走去。 兔子区在前往老虎区的路上,他距离兔子区越近,心里就越紧张。 (本章完) 第114章 小丑 因为他心里明白,从前几天在动物园工作的情况来看,劳伦斯似乎能够观察到动物园里的一切。 如果劳伦斯看到他在兔子区驻足,甚至明确看到他使用了【看两眼,一眼1秒】的规则,会发生什么呢? 一定会失业的吧! 他只能让自己的动作更加小心。 片刻的思索之间,他已来到兔子区饲养场地旁边的小路上。 他感到燥热不安, 虽然自认为掩饰的很好,但心中依然紧张,以至于手腕发生了轻微的颤抖。 怎么才能让自己使用规则时不被发现呢? 他正犹豫时,脚下忽然一滑。 他手忙脚乱的拼命保持平衡,才堪堪没有滑倒。 大部分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并不光滑,结合了亚楠市上空雾霾的雪花增加了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力,积雪底部也尚未融化结冰,地面上怎么会这么光滑呢…… 陈宴低下头, 看到自己刚才踩到的位置,是一片粘稠的血。 他下意识的想:是今天早上那些受邀者的血。 他应激一般跳了起来,两步走到道路的另一侧,将鞋底在另一边路面的积雪上来回擦拭,试图抹掉血液。 擦着擦着,他心里忽然愣了一下。 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他的动作没有停顿,很快擦干净了鞋底,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没两步,忽然毫无征兆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就是现在! 他斜眼看向兔子区,并在心中默数一秒。 身子向后倾倒,巨大的惯性和厚重的穿着让他完全无法扭转身子。 身体重重摔在积雪的道路上,他睁开眼睛,再次默数一秒。 一秒钟后,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收回目光。 艰难的从雪地里抬起脑袋,爬起身来, 吐掉嘴里的雪, 陈宴站在原地,抚摸着自己摔到的手肘,骂骂咧咧。 与此同时,心脏狂跳。 因为他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那是收到短信时才会出现的规律震动。 成了! 他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更加小心翼翼,向前走去,不多时离开了兔子区。 老虎区占地面积比较大,视野也比较开阔,一眼看去,积雪已经覆盖了整座假山,仓库顶上也积累了大约1米高的雪,整个老虎区变成了一片纯白。 陈宴拿出钥匙,打开饲养场地的门,而后来到仓库门口。 预想中的臭味没有出现,这着实让陈宴疑惑了一下。 愿望这小家伙,昨天一整天……没有拉撒吗? 他带着疑惑打开仓库门,在踏入仓库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只四仰八叉躺在仓库中间的白色大肉球。 这! 是愿望! 愿望的肚子大了! 怎么可能?! 它只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虎而已! 陈宴脑袋里莫名出现一个念头:难道是那只猫…… 他使劲摇了摇头, 把这荒诞的念头抛出脑海, 快速来到愿望身边, 伸手摸向它的肚子。 当摸到数个积累于大肠处的硬块时, 陈宴恍然明白,愿望这是便秘了。 这……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前天准备的饭盆——饭盆已经空了。 站起身来,打开冰箱——只见冰箱里竟然已经空无一物! “你把冰箱里的东西全吃了!” 这小老虎疯了吗! 陈宴完全预料不到这种情况。 它甚至连冰箱里的青菜都吃了吗?! 教科书里没有这种老虎啊! 陈宴抚了抚它的脑袋。 愿望睁开眼睛看了它一眼,打了一个嗝。 “呕……” 陈宴差点吐了出来。 愿望这一个嗝里的味道,比下水道的味道还要刺鼻! 真的是消化不良了…… 他把它抱起来,放在小桌上,按照教科书里记录的那样,为它按揉肠道。 “嗷……” 愿望发出了舒服到要升天一般的呻吟,与此同时,尾巴方向传来“噗噗”的连环出气声。 那股恐怖的味道拥有强到不可思议的入侵能力,陈宴的鼻腔很快被攻占,这导致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好似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忍着按摩了片刻,可愿望连一点发泄的征兆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劲的放气。 陈宴实在忍不了了,一头冲出仓库,在饲养场地里深呼吸了足足三分钟,才鼓起勇气,回到仓库中。 愿望躺在小桌上,脸上肌肉扭曲,发出低微的、如同内燃机低功率运转时的低微“轰轰”声。 这次陈宴听懂了。 这一定是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呻吟。 陈宴为它接了水,可它只舔了一下,就把精神恹恹的把脑袋摆到了一边,眼神里也没了前两天的神采。 陈宴无奈的指了指水,又指了指它的肚子。 “水,治肚子。” 愿望打了个嗝。 “艹……” 陈宴忍住冲出去的冲动,心中思忖片刻,继续为它按摩肚子。 愿望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舒服”,上面打嗝,下面放气,这导致陈宴脸上的痛苦面具根本没有卸下来的机会。 可它只是打嗝放气,却丝毫没有想要拉撒的意思。 按摩了小半个小时,它的肚子也只是减小了一丁点而已。 陈宴下意识看向它尾巴底下。 咦…… 他伸出手来,试探了一下尾巴底下的肌肉。 愿望立刻受惊,“嗷”的一声想要跳起来,却因为巨大的肚子而快速倒了下去。 “嗷嗷嗷!” 它无力的抗议着,可这样的抗议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啊…… 陈宴终于得到了正确的结论。 是便秘啊…… 他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便秘就好治了!买瓶开塞露就够了。 仓库的医药柜里都是些看不懂名字的药,陈宴仔细检查了片刻,发觉自己还得去外面买。 但愿望的情况比较危急,今天下班太晚了,必须白天就把开塞露买回来。 能不能提前下班呢?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询问一下劳伦斯。 拿出手机,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条未知短信的提示,然后镇定的拨通劳伦斯的电话。 短暂的接线声过后,话筒里传来劳伦斯慵懒的声音。 “陈先生,早上好啊。” “早上好。”陈宴如实说道:“愿望便秘了,我需要出去买瓶开塞露,很急。” 劳伦斯立刻精神起来。 “啊,是这样啊,没问题,等我给你发条短信,你按照这条短信里的提示离开动物园。” 挂断电话之后的几秒钟,短信提示音出现了。 陈宴打开短信,看向短信上的内容。 (本章完) 第115章 清洁车 《在上午8点34分,搭乘老虎区前往动物园门口的清洁车,并保持沉默。 回来时,请在上午10点13分,或12点32分,搭乘园内巴士,并保持沉默。》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现在正是上午8点28分。 距离清洁车到来, 还有6分钟。 他放下手机,摸了摸愿望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 “我,马上回来,给你治病。” 愿望挺着大肚子,翻着白眼, 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陈宴离开仓库,反复确认反锁过仓库门,而后一路来到老虎区公交站台,看向手表,时间已经来到8点31分。 距离清洁车的到来,还有3分钟。 在紧张的等待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三分钟后,一辆人力驱动的大型三轮车,出现在老虎区的另一边,陈宴的视野之中。 三轮车后方的车厢是一座帝国老式马车车厢,红漆木的车身,加上黄铜质地的装饰,看上去就很有分量的样子。 而这架三轮车的动力,则是一个带着漆黑面具、浑身长毛、身高超过三米、被带刺的铁链所束缚住的壮汉! 所谓“人力驱动”,真的是人在拉动车辆前进! 陈宴看着那壮汉,就感觉头皮发麻。 紧张的看向手表,时间已经来到8点33分——这意味着,劳伦斯发来短信中所说的“清洁车”,就是这辆人力驱动的三轮车! 他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惊惧,清洁车已经来到面前。 雕花的双合门开了, 露出黑洞洞的车厢。 陈宴没有犹豫, 沉默的进入车厢。 还未坐稳,在看到了车厢内距离自己最近那人的瞬间,陈宴的瞳孔像是迎来了一场地震。 是三叔! 是梁岸生! 是三天前的那个早晨,发生了腐坏之后,死在动物园黎明前的夜晚那个梁岸生! 穿着皮坎肩,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香烟的三叔,此时就“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眯着眼睛,眼神里露出祥和的光芒。 “哎呀,扑街仔,你也来啦!” 陈宴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但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他记得短信里的警告。 【保持沉默。】 车门关上,车厢之中烟雾缭绕。 马车动了,陈宴没动,他僵硬的坐在那里,已经看清楚车厢内乘客的模样。 对面的三叔并非完全正常——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来拿烟,另一只手消失不见, 衣袖无力的耷拉在身侧,那袖子里显然是没有手的。 而他的下半身,则一只裤腿充实,另一只裤腿也是耷拉着的——那只裤腿里并没有腿。 陈宴很怀疑,三叔那条充实的裤腿里并不是腿,而是尾巴。 借着从车窗户上的雕花透进来的微光,陈宴依稀看到三叔的领口,那皮坎肩之下棉背心的领口之内,隐隐能看到人类皮肤和鳞片相互交错。 除了三叔之外,车厢里还有两位乘客,只是那两人靠在车厢的另一侧,身影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陈宴看不到他们的样子。 明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为什么会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呢? 陈宴意识到,这该死清洁车的车厢,似乎能吞噬掉大部分进入车厢内的光。 “真是奇妙,是吧?” 三叔喷出一口烟,眯着眼睛看着陈宴。 他一半脸被窗户照进来的微光照亮,另一半脸则完全陷入阴影,一片黑暗。 陈宴没说话,只盼望着这段旅程赶快结束。 老虎区距离动物园门口并不远,走路也只需要最多十分钟时间,乘车应该更快才对吧! 三叔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们说我不干净,不能和传教士、小贼和那一家三口一起走,就把我扔进了这该死的清洁车。” “该死的,我在这里呆多久了?” “好在有烟抽……” 他贪婪的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之间,陈宴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落寞。 “来都来了,也不准备走了,我也不是没反抗过,但他们告诉我,我已经死了……” 他低下了头。 黑暗中传出低沉的啜泣声,那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空洞又惊悚。 片刻之后,三叔缓缓停止了抽泣。 “扑街仔,你是否很疑惑呢?” “你已经接触到另一个我了吧?妈的,他代替我行使泰盛和的权力了吧?这么一下子,我竟然成了替身了!当初真不应该打那小丫头的主意!” 三叔思维凌乱,且前言不搭后语,但陈宴偏偏明白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叹了口气之后,三叔抬起了头,忽然开口说道: “扑街仔,那另一个我,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他抽了口烟,用很自然的语气说道: “意料之中的事。 我推荐那两个人去你那里租房子,本来就是准备等他们入住之后,直接报警,让街道警务处去找你的麻烦。 这样你就会被逮捕,然后被移民局遣返。 而作为你的房产经纪人,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得到沃克街33号公寓楼。” 他看着陈宴逐渐变化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但我没有得逞,对吧。” 他始终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扑街仔。” 他语气发生了变化。 “我有对付另一个我的办法……对付完成了【升华仪式】的我的办法……” 他看着陈宴微变的眼神,猛然睁大眼睛。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了!” 淡黄色顺着眼睑攀上晶状体薄膜,并迅速堆积——他的眼睛在下一刻转变成了猩黄色。 他恶狠狠的骂了几句脏话,然后说道: “我就知道!每一个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都会接触到超凡的领域!每一个!” 他快速看了一眼窗外,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对陈宴说道: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我可以用我的血源和你立下契约!我把我的软肋告诉你!那是我致命的弱点!” 陈宴不为所动。 清洁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那是即将到站的征兆。 三叔因此更加急切: “求求你了!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即便成功,我也无法复生,但能够拥有死亡,不必忍受这里无尽的折磨!” 陈宴依然一言不发。 清洁车缓缓停下,但门还未开。 三叔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扑了上来,陈宴向旁边一闪,三叔一头撞到了车厢壁上。 “我知道玛琳娜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 只要你开口说话,我就会把答案告诉你!” (本章完) 第116章 针管 陈宴差点坚持不住! 此时正当车门打开,他咬牙跳出车厢,脚步踉跄的踏入靠近动物园大门的园内巴士站台。 他转过身去,黄铜雕花的车门正在关闭,他从即将关闭的车门缝隙中看到了三叔的脸,和那张脸上仿佛无尽的怨毒。 三叔还在说着什么话,但陈宴已经听不到了, 车厢把发生在其中的一切声音隔绝在内,如同生死相隔。 壮汉拉着清洁车,向动物园另一边的道路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起的雾气之中,不见踪影。 太阳升了起来,地面上积雪融化所产生的雾气升腾在空气之中, 像是给视野所及的一切笼罩上了一层朦胧面纱。 陈宴脑袋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念头: 三叔认识玛琳娜! 他进而想到,三叔认识玛琳娜,肯定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三叔知道玛琳娜肚子里孩子的来历, 说明他很有可能在玛琳娜怀孕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玛琳娜。 陈宴想到一个可能性,然后愣了一下。 不会吧…… 玛琳娜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就是三叔的吧! 他打了个寒颤,使劲晃了晃脑袋头,让自己清醒了些。 玛琳娜肚子里的孩子,还真有可能是三叔的…… 动物园里面这个三叔如今已变得丧心病狂,以自己的孩子的消息换取自己的机会,实在是很符合他行为动机的做法。 陈宴一边向动物园门口走去,一边仔细回想着梦境中玛琳娜说过的话里,关于孩子的线索。 当初杰克·巴尔多说过,玛琳娜怀孕的那个月没有接客,而且是来了例假之后,就立刻确诊了怀孕—— 之后,玛琳娜也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凭空出现的,并不是某个男人留下的种子。 那么, 基本可以否定“孩子是三叔的”这个推测。 陈宴由此联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孩子不是三叔的, 三叔从哪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份?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三叔刚刚歇斯底里的声音至今还回荡在陈宴的脑海中,他的原话是: 【我知道玛琳娜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 他知道玛琳娜的孩子“是什么”,而并非“是谁的”。 陈宴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个孩子,难道不是人吗? 也或许……只是三叔的用词错误。 早晨的冰冷空气被呼吸入肺部,他再次打了个哆嗦,想到了另一件事: 杰克·巴尔多曾经问过玛琳娜,是否用用血治愈过什么人,导致“她的血拥有奇特的治愈能力”这件事被外人知晓。 陈宴脑袋里回荡着一个没有论据支撑的推测:玛琳娜曾经治愈过的人,就是三叔。 那么,把这个消息扩散出来,令他人知晓的人,就也是三叔。 三叔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从短短一个月内的接触来看,三叔是个谨慎的人,在正常的情况下,一定不会乱说话—— 按照三叔的正常逻辑,应当把“玛琳娜的血有治愈能力”这件事当做自己的筹码,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搞得世人皆知。 想到这里,陈宴定了定神。 也或许,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无端臆想,真相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他依旧沉思着向前走, 已经推测不出更多的线索。 很快来到动物园门口,跟满脸神经兮兮的检票员小姐打了个招呼之后,陈宴离开了动物园。 站在动物园门口,他打开灵视相机照向四周,并没有发现克劳德·穆恩的身影,这才打开短信界面,急不可耐的编辑了一条短信。 《劳伦斯,你必须告诉我,那该死的清洁车到底是什么!》 编辑完后,点击发出。 还没走到306路公交站台,劳伦斯的回信就来了。 《陈先生,你家中是否偶尔会出现一些味道很大的垃圾? 就是连扔到垃圾桶里,都会污染垃圾桶旁边大量环境的那种。 马车上的那些家伙,就是这样的垃圾。 肮脏,有毒,且大概率致病。 清洁车将会清理这样的垃圾,但和你想象中的方法不同——并非简单的焚烧、堆肥或是掩埋。 清洁车使用更科学的方式: 净化。 通过在动物园内环形行驶的方式,清洁车会吸纳动物园空气中充斥的各种生物电,用这些生物电来祛除垃圾们身上的毒性。 简单的来说,就是【电疗】! 对超凡的垃圾来说,这是最有效,也最快捷的方法了。 最后,希望你能早点治好愿望,它可是我们动物园的贵宾。》 这是什么狗屁说法。 生物电这种极微弱的电流,能用来祛除毒性? 骗鬼的吧! 陈宴倒是知道,帝国有些精神病院,会用电鳐发出的生物电,来对精神病患者进行脑部治疗。 等等…… 劳伦斯所谓的【电疗】,不会是用生物电对清洁车里的人进行洗脑吧?! 对三叔那种变态来说,被洗脑或许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呢…… 陈宴越想越觉得靠谱。 类似墨格温一家那样的普通受邀者,通过某种途径变成了普通动物。 而三叔这种成色稀烂,心理变态的“有毒”受邀者,则被送入清洁车,经过电疗的净化处理,变得无害之后,才有变成动物的资格…… 是这样的吗? 陈宴不能确定,但感觉自己这样的猜测很靠谱——即便有些细节的地方猜的不对,也八九不离十。 陈宴看完这条短信的时候,306路公交车已经到站。 投币上车,在短暂的等待之后,他在高街下了车,径直走向格林家的诊所。 陈宴推门而入,寒风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进入门缝,吹醒了柜台之内昏昏欲睡的格林。 “啊,是你。”格林认出了陈宴,并询问道:“这次要点什么?” 陈宴说道:“开塞露……麻烦顺便把纳税单给我。” 格林从柜台里取出一支没有针尖、封住针头、大拇指粗细的针管。 “三个便士。” 陈宴本来想说“你抢钱呢,几毫升卖这么贵!” 但又一想这东西有公司报销,就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了。 格林把针管放在一只印有“格林诊所”一排美体字的手提小纸盒子里,从收款机里抽出刚刚打印好的报税单,一同装进小纸盒子,递给陈宴。 (本章完) 第117章 格林诊所中的闲聊 “额外附赠一条消息。” 格林脸上略显揶揄的表情,让陈宴恍然间想起沃克街周日街道上碎嘴的大妈们。 “我听说啊……” 连语气都很像! “前两天有很多人受伤了,你一定知道为什么……所以,这两天,我家的生意特别好。” 这小伙子……似乎有些自来熟。 陈宴看着格林眨了眨眼睛,那绿色的瞳孔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跟着我爸给一个人看过病,那人的伤口很奇怪, 竟然无法愈合。 即便用了我家的强效药膏,也只是稍微有点效果而已。” 格林用食指敲击着柜台面上的玻璃: “他们之间传播着一条消息——下城区有一个奇妙的转角女郎,她的血能够治愈任何伤口。” 陈宴无言以对。 这消息已经在超凡者里传播开了啊…… 陈宴用不经意的闲聊语气说道:“这种事情,还真有人信的吗?” 格林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次受伤的人比较多,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个转角女郎!” 他吐槽道:“我觉得那些人都是傻子…… 能用血治愈伤口的超凡者,往往对其本身的素质要求特别高,而且大都必须保持自身足够清洁, 且常年食用大量滋补类的药物—— 这些条件, 但凡是个转角女郎,就不可能符合。” 格林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如果是我啊,即便受了伤,也不会用那种人的血液来治病——因为她们的血里有各种各样的病毒!” “我警告过某个在这次事件中受伤的友人,他竟然告诉我——” 他明显丑化了那位友人的样子,并扭曲了某几个单词的读音,使其听起来像是另外的发音。 ”艾呀,梅事的啦,疣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奖几率为淋!” 又是可恶的谐音梗。 格林说完,哈哈大笑。 陈宴完全笑不出来,只是用平淡的声音说: “真是悲哀。” 格林叹了口气,收起了嘴角的讥诮。 “谁说不是呢。” 他似乎并非天生可恶。 “那些转角女郎,大都过着很悲惨的生活,而且没有出路——她们习惯了来快钱,很少去转业。” 他这话半遮半掩,前后不怎么连贯, 听起来怪怪的。 陈宴若有所思的问道: “她们完全是因为喜欢赚钱而不转业吗?” 格林挠了挠脸, 露出追忆的神色。 “有一些是这样的……她们大都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家庭环境,更没有一技之长……总之啊,是遭受了糟糕生活的逼迫,也是因为自己堕落。” 又是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格林这小子似乎思维有点跳脱,连话语也是跳跃式的。 陈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呢?” 现在是高街各个大学的上课时间,格林的诊所没有客人,再加上这小伙子本身话就多,理所当然的和陈宴聊了起来。 “我是上教会学校出来的。” 格林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事情,而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吧,虽然我上的是免费的教会学校,但格林家并不缺钱。 我们家随便一种药物的专利费,就够我挥霍一辈子了。 我奶奶曾经说过,只要我别瞎折腾自己,怎么花钱都行。” “但我爸不这么认为。” 他撇了撇嘴。 “他觉得我应该进入社会里,和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待在一起,去看看他们的生活,才能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所以啊, 他安排我进了教会学校,甚至控制我的生活费,那个老家伙,他让我勤工俭学。” 陈宴听的耳朵生茧,脸皮直抽:“其实你可以直接说重点。” 格林咧嘴一笑:“是几年前的事了。” “我和一个女同学被安排到下城区,给转角女郎们发放食物和一些青霉素。” “你知道的,她们从事那样的工作,难免会染病。 可帝国的医疗并不便宜,为了省钱,也可能是因为懒惰……她们大都不去看病。” “而食物和青霉素,会对她们起到很大的帮助。” “这就是圣歌团的好处了——虽然圣歌团里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但为了保持神圣的形象,他们总是会对穷人施舍怜悯。” 陈宴低声道:“让你和一个女孩子,去脏街那种地方吗?” 格林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陈先生,你或许对亚楠市的转角女郎们有一些误解——她们虽然统一被大家称为转角女郎,但有一部分并不在下城区的转角楼中。” 他用很镇定的语气说出一个数字。 “亚楠市有三分之一的女人,都是转角女郎。” “她们不仅存在于下城区,还有些在上城区讨生活。 她们并不只是命运凄惨居无定所的苦命人,还有些运气好的,成了富人的金丝雀。 更有些撞了大运气,靠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成了歌剧院里的演员。” 格林用手比了个“8”。 “8个先令,就可以让那些妙龄的女郎,在亚楠市最高档剧院里一展歌喉的女演员,和你成为一夜的夫妻。” 8个先令……也就是960便士。 真是一笔巨款。 陈宴想起他曾经路过市中心的时候,那些存在于大街小巷中无所事事的年轻女郎。 她们打扮妖娆,即便是大冬天也穿着清凉。 陈宴原本以为,她们只是爱美,也爱逛街而已。 “很震惊吧,陈先生,我当时也很震惊呢。” 格林眯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去。 “我们负责救济的区域,是下城区的某个小街区,那里靠近工业区,并不像脏街一样混乱…… 教会学校受民众监管,也不敢把我们安排到脏街那种地方,因为如果我们出事了,他们承担不起舆论压力。” “我遇到了一些转角女郎……这是必然发生的事。” “我如你现在这般好奇,陈先生,我和她们聊天,而她们也乐得和一个英俊的、有学识的、来自教会学校的纯洁处男聊天。” 看着陈宴逐渐变化的眼神,格林立刻回归正题。 “令我惊讶的是,她们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经历。” (本章完) 第118章 转角女郎 “有个三十多岁的姐姐,她做这一行很久了,因为在年轻的时候,她的丈夫在工厂工作时被卷入了机器里。 她当时也不知道要赔偿之类的事,被工厂主用十几个铜板就打发走了。 那时候,这姐姐还抚养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之前在工厂跟着父亲打工的时候得了尘肺病, 没多久就夭亡了,另一个倒是好好的。 她当时没有收入,急着工作抚养孩子,阴差阳错就进了这一行,一做就是十几年。” “我把青霉素给她的时候,她表现得非常感激, 对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还给我指路, 警告我下城区的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她应该是在正患病吧,我看到她手臂上已经有了一些深红色的斑点,后来我跟着我爸学医术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一种淋病在身体里根深蒂固时的症状表现。” “陈先生,她是很正常的人呢……除了转角女郎的身份之外,她是像我妈妈一样的普通人呢。” 陈宴注意到,格林明明很年轻的样子,在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里却透露着说不清楚的暮气。 这些事勾起了他的回忆,他不停诉说着,格林诊所外传来的风声,和细密雪花拍击在塑料广告牌上发出的声音,像是在给他伴奏。 “还有个乡下来的妹妹,嘿,比我还小。 她做着来大城市赚大钱的梦——她想当演员。 她进了城市之后才知道,每天在剧院后面排队报名的预备役演员,甚至能从市中心排到沃克街。 她不甘心当工人, 又没别的生活技能去赚钱, 一时之间找不来工作,就被人介绍来了下城区。 她原本打算着,一边工作,一边攒钱去职业大学里读表演系,等有了文凭,肯定就好找工作了。 她告诉我,当时她来到下城区的时候,只知道人家说能赚快钱,却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 直到客人进了她的屋子,她才明白过来。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格林拿起手边印有“格林诊所”字样的翡翠色马克杯,缀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她说那是一个富商的孩子,富商正妻管得严,不敢在上城区寻欢,就只能来下城区找乐子。” “等孩子生下来, 如果是个男孩, 她就可以用这孩子去跟富商要来一笔抚养费,这笔钱足够她交上表演系几门课的学费。” “她并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啊, 陈先生,她完全没考虑过养育孩子所需要的花费。” 格林似乎有些烦躁,无处安放的手指从杯子里捻出几根茶叶,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才堪堪平息心中的焦灼。 陈宴静静听着他的诉说,这些是他从未听过的故事,他对故事中的一切产生好奇,但一想到这些悲惨的故事是真实发生在身边的事实时,他心中就萌生了另外一种情绪。 “我那时候做了件错事,陈先生,我因她不去考虑那个孩子而愤怒,在给她发放的消炎药里掺了一点益母草……那益母草的分量足够让她那个月份的孩子流产。” 格林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懊悔。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我意识到我杀了一个孩子,那是鲜活的生命啊,陈先生,你能想得到吗?那时我才刚上教会学校,十三四岁的年纪,只敢玩弄蚂蚁和老鼠的年纪……” 他低头不说话了,格林诊所里陷入沉默的气氛,连风声似乎都小了许多,只有茶壶盖上蒸汽孔在提供着微弱的白噪声,让诊所里的宁静不至于令人窒息。 陈宴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呢? 他看格林的黑眼圈和精神失常的表情,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生活压力那么大,谁还没个精神崩溃的时候呢? 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中拍了拍格林的肩膀。 格林抬起头,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垃圾话,陈先生。” 陈宴点了点头:“反正时间还早。” 格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他长出了一口气,精神像是好了许多。 “还有一些人……她们也不是说是在享受吧,也不能说是非要靠这个赚钱,更不能说是走投无路。 她们只是没受过教育,不知道这个不好……她们并没有被教导过关于羞耻之类的东西。” 他诉说着亚楠市将近三分之一普通女性的日常生活,荒诞又悲苦。 “格林。”陈宴打断了格林絮絮叨叨的讲话。 “嗯?”格林没有生气,他显然经常被人打断,以至于如今已经习以为常。 “你说,那些女人,她们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格林早已想过这个问题。 “这很复杂,陈先生。” “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个人的,有其他人的,也有社会的。” 陈宴看着格林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我觉得她们变成这样,不好。” 格林耸了耸肩:“是啊,不好,大家都知道。” 陈宴继续问道:“立法能够改变她们吗?” 格林又缀了口茶:“陈先生,恕我直言,帝国本身就有这样的法条,禁止妇女从事这样的行业。” “但谁去遵守这样的法条呢? 保守党的大老爷们只需要安安稳稳的赚钱,他们什么都不想改变,拼命也要保持现在的社会现状。 组成工党的那些工人们,一天到晚连自己的工资都拿不到手,你看看吧,下城区的那些工厂主,简简单单散播一个降薪的流言,就能瓦解工党组织了个把月的罢工活动。 自由民主党……不说了,那就是一群一天到晚只知道异想天开的废物。 一团糟啊,陈先生,帝国现在就是一团糟。 话说回来,政党们确实有能力改变这种状况啊,他们只需要调用一些税金,组织执法队伍,开办针对转角女郎们的正当职业培训班,就能很大程度改善这种情况——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一定能改善现在的情况。 可谁想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陈宴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那些转角女郎,岂不是只能自救。” 他想到了玛琳娜,那个因孩子而获得救赎的女人,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她该如何自救呢? 她没有太多钱,还要养活自己和孩子,等到孩子吃喝要用钱的时候,等到孩子上学要用钱的时候,她从哪里拿钱出来呢? 靠着工厂一天不到8便士的日薪吗? 还是靠着孩子当童工赚来的一天2便士的日薪?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重操旧业的吧。 (本章完) 第119章 开塞露 格林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那些可怜的女人。” 他像是诉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啊,大家都为了生活疲于奔命,谁也没时间在乎她们。” 陈宴忽然开口道:“格林先生,你听说过小男孩在海滩上捡鱼的故事吗?” 格林一愣:“那是什么?” 陈宴摇了摇头:“没什么。” 格林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只是把翡翠色的马克杯推到了一边: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陈先生, 最近海关提税,制作药品的原材料涨价了,药价也水涨船高——我们家药店搞会员活动,充1镑送1镑,你要参加吗?” 陈宴回应道:“暂时不需要了,谢谢,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格林:“这么着急干什么, 再陪我聊回儿呗……” 陈宴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转身离开格林诊所。 高街的街道上存在着大量的积雪, 这里并没有经历过很多人的踩踏。 能上得起高街大部分学术大学的学生,家中至少也是中产,当没课的时候,他们不需要在上午九点之前起床,更不需要穿过一整条街去通勤。 即便商户们自发清理各自门前的积雪,街道上依然是白茫茫一片。 一些商铺已经开业了,但即便是没有开业的商铺,门前也亮着漂亮且昂贵的霓虹灯。 各色灯光组成的图案昼夜不停的闪耀着,那些璀璨的灯光已经成了高街的标志之一,每当节日或是庆典时,上城区的人们就会聚集于此,举行彻夜不息的狂欢。 那是亚楠市最美丽的场景之一。 —— —— 陈宴在高街对面的公交站台坐上306路公交车,回到动物园,等到上午10点13分,准时搭乘空无一人的园内巴士,在短暂的等待之后,到达了老虎区。 看到仓库里大着肚子的愿望之后, 陈宴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这小家伙闭着眼睛的时候可爱极了, 如果不是大着肚子,几乎和普通的白猫区别不大,只是身上多了些淡黑色的纹路而已。 真是治愈的画面啊……陈宴心想。 他拿出没有针尖的针管,来到愿望旁边,试图把它调整到一个合适的姿势。 愿望晕晕乎乎的醒了过来,惊觉陈宴正站在自己屁股后面,手里拿着拇指粗细的针管,虽然没有针尖,但针头比它的小拇指还要粗。 它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人性化的表情因惊恐而发生扭曲,“嗷”的一声就想逃。 陈宴轻易的按住它的屁股,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道: “乖,别怕,就一下,三秒钟。” 他一只手按着愿望,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推动芯管,挤出开塞露针管里的空气。 愿望因他的动作而更加惊恐,拼了命的想逃, 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按在身下。 它眼睁睁看着那针管向下移动。 “嗷!” 陈宴嘴上温柔,动作却一点不含糊, 手腕使劲,手指将开塞露的芯管一推到底。 愿望颤抖着身躯,完全放弃了抵抗,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虎目中一片死灰。 三秒钟后,陈宴拔出针管,拍了拍它的屁股。 “完事儿。” 他说完,转过身,准备端盆来。 愿望睁开眼睛看着他,虎目中是扭曲的愤怒,深蓝色的瞳孔中像是正在发生一场流星雨。 它面前的空间像是被一双大手扭曲变形,沿途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大量微生物发生了细密的、接连不断的爆炸——变形的空间延伸过处,消杀了一切生命。 那变形的空间以它为起点,开始向陈宴的后背蔓延。 忽然, 愿望的肚子传来一声巨响。 “咕!” 像是有什么要出来了! 随着这声巨响,扭曲变形的空间刹那间恢复正常,愿望的小脸上再次被戴上痛苦面具。 陈宴也听到了这声巨响,急急忙忙拿了盆来,刚刚好赶上了时候。 刹那间,山崩地裂。 一股巨大的气息在仓库中爆发了,陈宴逃命一般冲出仓库,跪在老虎区饲养场地的围栏之下狂吐不止。 早饭白吃了…… 那顿饭可是值一个便士呢! 陈宴因此转移了注意力,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来到更远的地方,直到仓库里山崩地裂的声音消失,才试探着往回走。 片刻之后,陈宴戴着痛苦面具,把沉甸甸的盆扔进老虎区外的垃圾桶,然后回到仓库,找到暖水管,感受了一下差不多的水温,把精疲力尽的愿望放进另一个盆里。 愿望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陈宴一只手控制着暖水管喷出的水流,另一只手揉搓着它的身子,洗干净污秽的同时,也在检测着它的发育情况。 愿望因开塞露而导致虚脱,已经是一只废虎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宴上下其手。 …… 片刻之后,陈宴用干净毛巾把它擦干净,又找来一条宽大的绒毯,将它整个包裹住。 好在动物园仓库里各种物品一应俱全,且一种物品基本上都有很多份,一只老虎完全够用。 陈宴忙完这一切,拍了拍愿望的脑袋。 “好宝贝,真乖,下次再奖励你。”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陈宴意识到一件麻烦事:愿望并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且很容易暴饮暴食。 这就需要每天来动物园照顾它。 陈宴并不畏惧劳动,他认为劳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感觉麻烦的是另一件事: 老虎区有猫,愿望就只能住仓库,但仓库里又必须储存食物——下一次,愿望再暴饮暴食,怎么办? 开塞露虽然是个好东西,但不能多用。 一来这玩意儿会上瘾,产生依赖性,加重便秘。 二来会损伤肛门粘膜,导致出血,长期多次可能会出现肛肠炎—— 教科书上多次强调过,不能频繁对动物使用开塞露。 虽然陈宴不介意给愿望当铲屎官,可整天这么搞,也不是个事。 要不……给冰箱上把锁? 是个好办法! 反正花钱有公司报销,不如给冰箱买一把锁。 他思考了片刻,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给劳伦斯发了一条短信,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 劳伦斯的回信很快就到。 《这是个好主意,陈先生,你尽管去买,一切由公司报销——另外,这种事,老虎区的事,其实可以由你自己做主——只要保证愿望的健康成长,就可以了。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之前忘了告诉你: 冰箱里没有食物了吧?但是动物们的食物不能在外面采购。 动物园有特殊的采购渠道,每天晚上都会补充冰箱里的食物,请不必担心食物供给不足。》 陈宴看着这条短信,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之前冰箱里的猩猩肋排。 动物园的采购渠道,还真是奇怪。 (本章完) 第120章 超越时空的告诫 陈宴把愿望捣腾干净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将近两点。 如往常一般,他并不感觉饥饿。 他摸了摸手机,忍住查看那条未知短信的冲动,把愿望抱回桌上,然后将仓库进行了简单的清理。 差不多忙完了的时候,一个若有若无的微弱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咦…… 他下意识的寻找声音来处, 就看到了保险柜——保险柜的玻璃门上,正贴着那只丑陋的眼球。 它似乎有话要说。 陈宴没有立刻理会它,而是在内心疑惑着自己的状况。 我没有开启灵视相机,但依然听到了“少许”非正常状态下的声音。 陈宴一直在不太明白灵视相机的运作机制: 灵视相机看到的“超凡的视野”,到底应该何如定义? 陈宴认为自己首先需要想明白,到底什么是正常视野, 什么是灵视。 按照他直到现在遇到的情况来看: 正常视野看到的, 是凡人和凡人所作所为产生的现象; 灵视所产生“超凡的视野”所看到的,是超凡者使用超凡的力量, 对凡人世界产生的影响。 但有些时候,他即便没有打开灵视相机,也能听到克劳德·穆恩的声音—— 这说明,当超凡者想要和凡人交流时,超凡力量可以直接作用于凡人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凡人没有灵视,也能够感受到超凡力量对凡人世界产生的影响。 之前,陈宴没有打开灵视相机的情况下,绝对听不到眼球的声音。 而现在,他虽然依然听不到眼球的声音,但已经能够感受到【眼球像是在说话】这件事。 这种现象,是否是因为,眼球之前释放的超凡力量较弱,不足以使我感受到。 而现在,来自眼球释放的超凡力量增强了? 还是因为……我已经能够通过我自己的身体,感受到超凡力量的变化了? 陈宴暂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宴想了又想, 还是拿出手机,打开灵视相机,将其聚焦在眼球身上。 “嘿,哥们儿,你这两天过得还好吗?我可是很想念你呢!” 话筒里传来谄媚的声音。 陈宴皮笑肉不笑:“哦?你精神恢复正常了,真是可喜可贺。” 眼球漂浮在保险柜玻璃门后面,转着圈圈。 “是啊哥们儿,我好多了,你明白的,毕竟我已经没有脑子,现在还能进行思考,已经是奇迹了!” 陈宴不想跟他说废话:“没事我先挂了。”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急切起来:“等等!你想不想知道那只猫是什么东西?” 它成功的吸引了陈宴的注意力。 陈宴问道:“那只猫是什么?” 话筒里传出略微低沉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宴:“你他妈……” 眼球看着他接下来即将做出的动作,立刻急了: “哎卧槽!别退出!我还有话要说! 我虽然不知道那只猫是什么,但我可以帮你看着这小老虎啊!” 陈宴皱眉道:“光看着有什么用?” 眼球声音急切:“我可以把我的号码给你,一旦那只猫出现,我就立刻给你打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我也没办法随时来保护愿望啊…… 陈宴听着眼球的话,脑袋里立刻做出了可行性判断。 动物园有严格的进入规则,他没办法随时进入动物园, 就没办法在接到电话之后前来保护愿望。 他倒是可以将愿望的安危通知劳伦斯。 但这样一来, 劳伦斯就会知道他和眼球之间的事情。 劳伦斯之前明确警告过他, 不要相信眼球的话。 如果他和眼球达成了合作, 劳伦斯知道之后一定会很不开心。 说实在的,劳伦斯这人给陈宴的印象一直挺不错,他礼貌、谦逊、乐于助人,且立场分明。 陈宴不想引起这么一个优秀同事的恶感。 等等…… 陈宴略有些惊讶道:“你只有一个眼球,拿什么给我打电话?” 话筒里传出眼球低沉的笑声:“你没打开过这台保险柜吧。” 陈宴点了点头。 他不但没打开过保险柜,还看不到保险柜里到底有什么——保险柜虽然体积不大,但里面漆黑一片,光线像是完全进不去的样子。 “保险柜里,是我的其他部分——包括我的手机。” 陈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球的意思是,保险柜里,是眼球的整个身体! 他虽然不信,但依然头皮微微发麻。 “很惊讶是吗,其实你没必要惊讶,我早告诉过你了,我是你的前辈,是上一任饲养员,理所应当有一台手机! 我的手机型号比你的那只高出十几个版本!他们给你的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它低声嘀咕着: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给你这么破烂的古代手机,让你负责这么、这么小的老虎区,就特么这一只小老虎,一天到晚多轻松啊,我那时候可是负责有足足八只……” “这仓库也寒酸的要死,甚至连个平板都没有,上传动物的健康数据难道要手填吗……” “我看啊,他们根本就是在糊弄你,对了,他们给过你通勤的永久船票吗?你是哪个大区的?” 陈宴完全听不懂眼球的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眼球看到自己的话语吸引了陈宴的注意力,就转移了话题,接着上次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 “我上次要告诉你的,就是饲养员的归宿——成为食物!” 它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再次变得疯疯癫癫。 “一切都可以成为食物! 因为那些被饲养的、恐怖的小东西,它们其实不是简简单单的动物——它们可以吞食一切用来饱腹!” 陈宴看了一眼因困乏而陷入熟睡的愿望,怎么也不相信它是眼球描述中那样的怪物。 “你要做的是保持警惕!新人!你正在陷入深渊!你刚才接触了清洁车,对吧?不要否认!我已经闻到你身上的那股恶臭了!” “你看到了那只拉车的怪物,看到了车厢里的那些恶魂,对吧?!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都不想想,科技这么发达的时代,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力车呢?!多诡异啊!” 眼球一刻不停的说着,像是要在短时间内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吐露个干净。 (本章完) 第121章 不存在之物 “当你接触动物园更多,你就会越陷越深,如我当年一样不可自拔!” “你不但会接触手机,还会接触更多!他们会骗你去做智械飞升,把你变成非人的怪物——就像那个拉清洁车的车夫一样!” “他们会把你的基因拉成二维图案,一个点一个点的注入非人的基因片段,美其名曰使你的肉身升华!” “他们会把手掌大小的铁块塞进你的脑子里, 这样你就连上床的时候也要被他们监控了!” 眼球绝对是精神不正常的,和前天的对话一样,话还没说几句,就再次疯癫起来。 这次就更离谱了,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胡言乱语。 陈宴感觉真是莫名其妙。 他非常想知道动物园里藏匿的秘密,可他不可能相信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更别说这疯子如今只剩一颗眼球! 他退出灵视,放下手机, 任由眼球发疯一般的撞击保险柜的玻璃门, 将玻璃门内染上更多的脓血——天知道眼球里面哪来的这么多血液。 现在才下午两点多, 愿望睡着,陈宴又无事可做,和眼球之间的较量就当是打发时间。 几分钟过后,眼球蔫了下来,半死不活的靠在玻璃柜内壁上,陈宴才再次打开灵视相机。 话筒里传来眼球痛苦的声音。 “你竟然不相信我!你这个蠢货!你就要把自己玩死了!” “我好意劝你!你竟然不听!” “直视我!崽种!” 陈宴笑了笑:“你是不是想出来?” 眼球一下子沉默了。 陈宴再问:“你已经死了,但是依然想出来,对不对?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某种超凡者,生命力很旺盛的那种,即便只剩下一堆烂肉,也能死而复生的那种。” 眼球发出低沉而严肃的声音: “不是的,你不明白,所谓【超凡】,只是你不理解某种现象的运作机制罢了,就像神秘学之所以神秘,只是因为人类足够无知, 不理解来自神明的知识罢了……” 它一边说着,一边躲闪,似乎是想要躲开陈宴手中灵视相机的镜头。 陈宴用相机追逐着保险柜内乱窜的眼球:“嗯,我知道我说的不对,因为我完全是瞎猜的。” 眼球因这样的回答而气急败坏,并因此产生了不规律的颤动。 陈宴几乎已经把手机贴在了保险柜上。 “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 陈宴看着眼球向保险柜内部的黑暗中逃窜。 “那么,让我来确认一下你的身份吧,‘前辈’。” 他关掉灵视相机,拨通了劳伦斯的电话。 “劳伦斯,下午好啊,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在我之前,老虎区的饲养员是谁?” 劳伦斯的回答让他颇为意外。 “嗯?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是第一任老虎区饲养员,动物园的研究刚刚步入正轨,我们还没有招聘到更多适合成为饲养员的人……我们已经有了计划,但暂时还没时间执行。” 嘿,那眼球果然在说假话。 陈宴又问:“老虎区饲养场地仓库里的这个保险柜里,放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黑洞洞的。” 电话里的声音和他同样疑惑。 “什么?老虎区仓库并没有什么保险柜啊?” 死一般的寂静。 陈宴猛地打了个寒颤,看着保险柜的玻璃门, 下意识后退一步。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涌出脑海,可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陈宴意识到自己缺少足够的知识,来解读正在面前发生的诡异现象。 片刻的迟疑之后,陈宴决定借助劳伦斯的力量来解决这件事。 “我看到了保险柜,劳伦斯,有玻璃门的保险柜。” 话筒里很快的有了回应,陈宴保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劳伦斯紧张的声音。 “请详细描述一下。” 陈宴咽了口唾沫。 “是和冰箱差不多大的保险柜,上面贴着【使用前请通过电话备案】字样的封条,顶上有一台座机,保险柜的玻璃门是褐色的。” 劳伦斯罕见的沉默着,话筒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那“滋滋”的连续的电流声在仓库内寂静的空间里仿佛被放的无限大,刺的陈宴耳膜生疼。 漫长的两秒钟后,电话那边传来劳伦斯的声音。 “陈先生,请原地站着别动,千万千万不要尝试和玻璃门中的任何东西沟通。” 陈宴低声道:“如果已经和玻璃门里的东西产生了沟通呢……” 陈宴甚至能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窒息声。 短暂的窒息声过后,劳伦斯严肃的声音传来:“这已经不是你能解决的事情了,请尽快撤离老虎区。” 陈宴下意识的问:“愿望怎么办?” 电话那边的语气十分确定:“愿望就待在老虎区里。” 陈宴再三确认:“不会有危险吗?它今天状态不好。” 电话那边的态度坚决极了:“它只能留在老虎区里,即便面临危险,即便因此夭亡,也好过离开园区。” 劳伦斯语气中充斥着不容置疑,这种坚决的态度让陈宴极其费解。 愿望如果离开了园区,会发生什么? 劳伦斯上次说过,动物们离开各自的园区,会造成规则的紊乱,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 那后果会是什么…… 劳伦斯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没有留给陈宴更多思考的时间: “请务必尽快撤离,动物园内一切不存在的事物都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可怕结果,那将是凡人不可承担之重。” 电话被粗暴的挂断了,话筒里传出断线之后的“嘟嘟”声。 陈宴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了一眼因疲惫而陷入昏睡的愿望,脑袋里跳出一个念头:如果愿望没了,我会不会因此丢掉工作? 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丢掉工作,总好过丢掉小命!现在就逃吧! 他浑身僵硬的向仓库门方向走了几步,愿望像是被他惊动而苏醒过来,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目光里是纯粹的深蓝。 陈宴看着愿望的眼神,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想到,自己或许还可以做一件事。 他快步来到愿望面前,将愿望连带着绒毯整个抱了起来。 劳伦斯说愿望不能离开老虎区,可没有说愿望不能离开饲养场地! 他抱着愿望,头也不回的冲出了仓库,一脚踹开饲养场地的大门,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本章完) 第122章 陈宴之死 “阿宴。” 陈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在雪地上——他对这声音感觉熟悉极了,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友——可他明明从未听过这个声音! 该死的!是那个保险柜! 身后的声音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 “阿宴,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我不回头!你也别跟着我啊! 陈宴出了饲养场地,向老虎区公交站台的方向跑去,他速度并不快, 因为脚下满是积雪,如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就会被后面那个声音追上了! 片刻之间,他背后响起第二个声音。 “人因神之血而成为人,因神之血而超越人,因神之血而不再为人……陈宴,已经背弃了碳基的你, 连【不再为人】的资格都没有呢。” 又是一个该死的、熟悉的、从未听过, 且完全听不懂的声音! 接连不断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浮现, 那些声音充斥着他的脑海,并引起了大脑前额叶的持续疼痛。 …… “没有躯体而存在于万维之中,不就是永生吗?” “我们成功了,但世界为何没有变成想象中的样子呢?” “阿宴,我以前从未想过,我们一手创造的这所谓的新世界,不过是曾经出现过的旧日……你说得对,无论世界如何,太阳照常升起……不能放弃斗争!” “人因科技而成为人,因科技而超越人,因科技而不再为人……” “我们成功了,但我们到底变成了什么?” “我的生物电捕捉模块里到处都是人类的脑电波……被植被覆盖的寂静废墟里为何充斥着人类的声音呢?他们不是早已灭亡了吗?” ……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无数个极其熟悉,但从未听过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背后。 这些声音里包含的内容让陈宴几乎发疯,他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整句话连在一起, 却又完全听不明白了。 更糟糕的是,陈宴眼前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老虎区的公交站台如被弥漫的大雾掩盖一般时隐时现,那雾中隐约可见巨大如山岳一般的城市废墟。 缭乱的藤蔓爬满了各种残骸,那些残骸曾经属于蒸汽公车、便利店、学校、巴士站台…… 令陈宴最惊恐的是脚下的地面——随着视野的变化,他脚下的地面似乎变成了巨大的空洞,那空洞仿佛是整个亚楠市的中心,也像是一切毁灭成为废墟的源头。 陈宴看着这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感觉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耳边接连不断响起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低语声更是牵引着他的精神,错乱着他的认知。 他挣扎着往前走,终于在混乱的视野中抵达了老虎区的公交站台侧面,公共电话亭的位置。 他一把拉开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头昏脑涨的一头撞了进去。 愿望趴在他的胸口,爪子紧紧抓着他的前襟,试图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可陈宴依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直跟在背后的东西。 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他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色彩斑斓的光点出现了,这些光点起先只是一枚一维的光斑,但很快就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拉长成线。 数之不清的各色斑点交融成色彩粗细大小不一的线,这些线在短短的瞬间被拉伸成二维的面。 各种各样的二维面纵横交错, 构成陈宴脑海中的三维画面: 巨大的血月悬挂在天幕之上,月亮上原本银白色的明树花海已经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赤潮。 明树花海中持刀的女人不见了。 地面之上, 不知是何处的某个脏乱的街区里, 陈宴看到了自己——恍惚之间,陈宴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 画面中那人有着和自己极其相似的面孔,但一只眼眶里已经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透着淡蓝色微光的八边棱镜。 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但露出的小半个身体上却看不到人类的皮肤血肉,只能看到镶嵌着铆钉的机械结构,和艰难转动的齿轮和传动轴。 而那人怀里,则是浑身染血的愿望。 愿望躺在那个像极了自己的人怀里,明显已经失去呼吸,身上的皮毛焦灼不堪,一只腿也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这画面……是什么? 陈宴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就在这幅画面里。 他颤颤巍巍的来到那个像极了自己的人面前,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来,表情惊骇,并向他张开了嘴。 “……” 在他发声的一瞬间,陈宴脑袋里爆发了海啸一般的声音,像是无数个重叠起来的尖啸在同一时间侵袭而来。 在听清楚那人的声音之前,他失去了意识。 —— —— 无数混乱低语涌入脑海。 随着一阵脑部的剧痛,陈宴睁开双眼。 电话亭外,一切已经恢复正常,围栏、道路、积雪……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不再是恍然如梦境中一般的可怕黑洞深渊。 陈宴移动视线,便看到阳光照耀的积雪之上,正蹲着那只曾经出现在老虎区饲养场地里的圆瞳狸花猫。 狸花猫的眼神很奇特,如果按照人类的定义,它瞳孔中的眼神,应该名为“新奇”。 它似乎像是见到了异常新奇的事物。 陈宴感觉下巴湿湿,低头看,是愿望正在伸舌头舔着他的下巴。 他拍了拍它的脑袋。 “发生了什么?” 他发出了疑问,但愿望并不能给予答案。 陈宴恍惚之间,只感觉眼前光影晃动,之前浑浑噩噩之间看到的那副诡异画面竟再次浮现在自己面前。 画面中的愿望尸体,和面前这个鲜活的愿望开始重叠…… “叮~” 忽如其来的一声铃响,驱散了陈宴虚妄的臆想。 他打了个哆嗦,掏出手机,只见自己已经积累两条信息。 一条是薇薇安发来的,另一条信息则显示的“威廉·马斯特”。 这……是动物园园长发来的信息! 那个神秘的、拥有多个耀眼头衔的、从未在他面前抛头露面过的园长,竟然亲自给他发信息了?! 突如其来的震惊让他更加清醒。 他沉默着打开那条来自动物园园长的信息,入眼便是两排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的美体字—— 《陈先生,欢迎开启新视界。》 (本章完) 第123章 伟大进化 《你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对吗?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每个人被超凡现象刺激之后,其反应都有差别。 按照刺激程度的不同,颅内之眼也会逐渐觉醒—— 别激动,我并不是说你已经拥有了颅内之眼, 那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长出来的。 但经此一役,你已经有了拥有颅内之眼的资格。 陈先生,你是否曾经思考过,颅内之眼是什么? 能拥有灵视的奇怪人造眼球? 感染疾病产生的病变器官? 某种共生的血液寄生虫? 突发性的不良变异? 都不是。》 陈宴看到这里的时候,公共电话亭外的狸猫打了个哈欠,扭过头, 迈着猫步,晃着长满了绒毛的猫屁股,慢慢悠悠向老虎区的饲养场地方向走去。 那只猫一走, 陈宴也终于轻松了一些。 怀中的愿望醒了过来,眼神清澈,像是已经恢复了精神。 陈宴再次松了口气。 【公共电话亭是绝对安全的】,这条扯淡的规则,在周围没有诡异怪物的情况下,勉勉强强还能给陈宴提供一点安全感。 为了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继续看下去。 《陈先生,你学习医学,必然知道【松果体】。 表面上看起来,松果体只是人间脑顶部的一个灰红色椭圆形组织,表面有许多不规则的小叶,看起来就像是松果一样。 松果体内包含着大量神经胶质细胞,和密集的神经纤维——这代表着,松果体非常容易受到刺激。 这里所说的“刺激”,并非是情绪上的刺激,也不是单纯的物理感知觉刺激, 而是【超凡现象的刺激】。 凡人在经受超凡现象的刺激时,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松果体也因此会发生奇妙的改变。》 陈宴看着威廉·马斯特给他发送的长信息,一时之间入了神。 翻阅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自己刚才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所以才“看”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 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自己呢? 陈宴认为是那只保险柜。 但那只保险柜到底是什么? 威廉·马斯特在信息的开头明确说过,他也不知道那只保险柜是什么。 陈宴至今为止,只能确定一件事:保险柜是老虎区原本没有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推测不出其他线索。 他继续向下看去。 《陈先生,你可知道,世界上最大的恐惧来源于什么? 世界上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对【未知】的恐惧,是根植于人内心最深处的本能。 而世界上大多数令人恐惧的【未知】,其实本质上都是超凡力量造成的超凡现象。 当凡人看到刺激程度足够的超凡现象之后,颅内的松果体就会发生变化—— 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受到刺激的松果体会发生不可遗传的适应性变异,成为能够看到超凡世界的存在。 那便是【颅内之眼】。 陈先生,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奇迹啊! 弱小的凡人为了抵抗拥有强大力量的超凡者,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可以被任何器物击败的脆弱碳基生命体,也能够鼓起勇气,突破自身, 向超凡者发出挑战! 这是独属于凡人的史诗啊! 我愿称之为【伟大进化】!》 陈宴捂着自己略微还存留着一些疼痛的脑门,心中大概明白颅内之眼是什么了。 我现在……也要长出那东西了吗? 虽然有了那东西之后,手机的灵视相机就基本没用了,算是省了点事,但…… 如果有了那东西,就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会看到诡异的现象,时间长了,人真的不会因此疯掉吗? 他一边心中想着,一边用手指不断按动手机的机械按键,将信息下拉。 《总之,颅内之眼,是凡人为对抗超凡而生的超凡器官。 在此我要再次强调一下,颅内之眼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出现的,必须有足够的刺激才行。 而且,不是每一次的刺激,都会使松果体发生变异。 变异要看运气,你是医学生,一定明白其中的原理,我在此不解释了。 我要说的是,陈先生,你刚才所遭受的刺激,远远不够。 虽然目前的刺激不足以使你睁开颅内之眼,但你已经在松果体受刺激的一瞬间,看到了原本看不到的事物—— 这代表着,名为【伟大进化】的适应性变异,已经在你身上开始了! 所以再次恭喜! 按照我们的研究,松果体在第一次发生变异的一瞬间,你的【灵视】将会达到顶峰——你将会看到生命中最不可思议、最不可理解的事物。 很多人在松果体第一次变异的时候,就疯掉了。 能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 陈先生你看啊,【伟大进化】多不容易,对不对? 我给你发这条场信息,其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随着变异持续不断的发生,颅内之眼会随着松果体变异程度的加深,而慢慢张开。 你要保持自己足够冷静,陈先生,因为如果你情绪太激动,一旦变异的松果体就会受到刺激,灵视就会打开—— 你会看到【未知的事物】。 未知的事物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当年曾经因情绪激动而看到过很可怕的东西…… 总之,要锻炼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情绪。 即便面对未知的恐惧,也要镇定面对! 当松果体完成【伟大进化】,完全变异成颅内之眼时,你就能控制灵视的开闭——就像控制自己的眼睛一样。 最后,陈先生,无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惊讶。 你的旅途刚刚开始。 欢迎加入拜伦维斯动物园,想必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看好你的,威廉·马斯特。》 陈宴刚刚放下手机,劳伦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喂?陈先生,饲养场地内部已经清理干净,可以进入了!” 清理过了……清理的什么?是谁清理的? 清理的是那只保险柜吧? 陈宴忽然想起刚才那只进入老虎区饲养场地里的猫。 不会是那只猫清理的吧! 陈宴这会儿忽然回过味儿来,那只猫明显认识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并且还很有可能负责着动物园内怪异现象的清理工作。 那只猫…… 不会是同事吧! (本章完) 第124章 失控进行时 陈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然后更加坚定了“老虎区的猫是同事”这一猜测。 陈宴心想,猫是同事,但又不完全是——猫游荡在老虎区内,帮助动物园处理麻烦事,但轻易不和其他员工产生沟通。 相当于专干脏活累活麻烦活的外包员工? 大概是了! 想到这里,陈宴再次感觉轻松了一些, 轻轻揉了揉脑门,抱着愿望,打开了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 凛冬的味道扑鼻而来,那冰冷的味道夹杂着一丝微弱的血腥气,感觉奇妙极了。 陈宴忽然感觉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气息。 他抱着愿望,回到老虎区的饲养场地,谨慎的打开仓库门, 果然已看不到保险柜。 保险柜应该已经被狸猫处理掉了。 陈宴把愿望放到地面上, 从杂物堆里找出纸箱和绒毯,为它制作了简易的小窝。 他指了指小窝:“今晚,在这睡。” 愿望打了个喷嚏,神情之间完全是人性化的“不屑”。 陈宴无视了它的躲闪,拍了拍它的脑袋,指着冰箱说道: “今晚,有吃的。” “但是,不能再吃。” 愿望张大了嘴巴。 陈宴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愿望“噗嗤”一声,竟然打了个喷嚏! 老虎也会打喷嚏的吗! 陈宴抹了一把被喷了半张脸的鼻涕虫,看着愿望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明白,这家伙是故意的。 他笑了笑,从桌上捡起开塞露的针管。 愿望眼神里露出惊恐,下意识就想跳出小窝,但似乎是由于大病初愈的原因,脚上无力, 很快跌回了小窝的绒毯里。 陈宴看了看它的屁股,并刻意让愿望感受到自己的目光。 “你要,听话。” 他拉动针管中央的芯管,使其发出轻微的爆破声。 “不听话,打针!” 愿望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那恐惧的神色里还夹杂了一丝肉眼不可见的委屈。 陈宴满意的笑出了声。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4点53分,还有七分钟就要下班了。 时间过得真快。 陈宴拿来另一条绒毯,给愿望盖上,但他并没有指望愿望能整晚盖着这条绒毯。 “那么,小东西,晚安~” 陈宴说完,走出仓库,反锁了门。 他快步向动物园门口走去,并在5点1分的时候准时来到动物园门口。 “时光如梭啊,陈先生~” 售票员小姐在跟陈宴打着招呼。 “是啊,爱……都灵小姐!” 咦?爱丽丝?爱丽丝是谁? 陈宴面对脑海里忽然出现的名字,有些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他颅内松果体的位置也出现了轻微的阵痛,这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爱丽丝”这个名字, 难道代表着某种超凡力量……所以松果体才受到刺激了吗? 陈宴感觉自己的脑袋还算清醒,所以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开启灵视,面前的都灵·拉格朗日小姐也是正常的普通人——至少现在是。 “陈先生,下班愉快~” 都灵小姐比陈宴前两天印象里要开朗很多,连脸上密集的雀斑都因此显得更加可爱。 她挺着胸膛,脚步生风,出了售票厅,反锁上门,走下台阶。 “下班愉快~”陈宴学着她短语里的轻松语调,予以回应。 脑袋里却感觉有点迷糊。 上次下班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打招呼来着…… 上次下班是怎么打招呼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陈宴竟一时忘了上次下班的时候,是如何和都灵小姐打的招呼。 可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啊,我想这个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今天精神受到刺激的原因,陈宴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衰弱,想法也莫名其妙。 “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呐~” 都灵小姐没有来到陈宴身边,而是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口道: “陈先生,你头顶的两颗星辰就要交汇了呢,可能就在今晚——你要注意了哦~” 陈宴虽然不信这套,但还是礼貌的问道: “星辰在头顶的交汇,意味着什么?” 都灵小姐的眼神飘忽不定: “占星术从不预测具体的事件,而只给予【启示】。” “两颗星辰中,一颗是原本不属于你的命星,另一颗是来自于遥远星河的流星——我从中看到的启示,是【重叠】。” 陈宴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解析,但都灵小姐明显已经把话说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一眨一眨注视着陈宴。 重叠? 这算什么启示! 陈宴让自己的笑容尽量不显得那么尴尬:“好吧!我会注意的!” 都灵小姐点了点头,愉快的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陈宴如往常一般来到306路公交站台上,等车时,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一次,都灵小姐似乎是沿着与这次相反的道路回家。 咦……我关心这些干什么…… 似乎是因为激活松果体而消耗了太多精力…… 我或许需要休息? 可我今晚还想带着欧嘎米去下城区找三叔呢! 陈宴在迷迷糊糊中等到了蒸汽公车,上车投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 脑袋昏昏沉沉之间,身边忽然有人搭话。 “嘿,哥们儿,你听说了吗?烟熏湖有海盗上岸了……” 咦?是谁在说话? 陈宴神志不清的眯着眼睛扭过头,只见身边位置上坐着一个乘客。 他刚才匆忙上车找座位,竟然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位乘客的存在。 由于夕阳光正好从那个方向照过来的原因,他只看到那位乘客整个人几乎全部处于阴影之中,看不到具体的样貌和体态。 “啊,海盗……好像听说过呢……” 陈宴对烟熏湖的海盗了解不多,只知道那些家伙是毫无人性的掠劫者。 他并未刻意压低的话语,引起了周围乘客的注视。 大家听到了“海盗”两个字,都纷纷扭头看他。 陈宴立刻低下头,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身边的乘客还在说着。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那些海盗上了岸,竟然没有杀人!真是惊了!” 陈宴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感觉自己没有搭话的必要,就闭上了嘴。 阴影中的人在用一惊一乍的语气诉说着: “烟熏湖里只有鱼,可海盗又不可能吃一辈子的鱼,他们总得补给物资——用他们手里的刀和枪。” (本章完) 第125章 囚笼 “他们上了岸,杀了人,抢了盐和女人,就回到自己的老鼠窝里,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政府也懒得管他们,下城区贡献的税收屈指可数,谁会在意不交税的人呢?” 他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可周围的乘客却没人看他,而只是注意过陈宴,这让陈宴想到一件事——歧视。 一定是因为对亚裔的歧视,所以在说到“海盗”这种敏感话题的时候,亚裔才会更受关注。 陈宴因此很气愤,用平静的、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 接上了身边乘客的话。 “你说的海盗上岸的地方, 是麻风巷吗?” 周围的乘客立刻向他看了过来, 他们甚至因此露出难堪的表情。 陈宴提及的事物就好像揭下了他们的遮羞布,让难以启齿的东西全然暴露在无遮掩的闹市之中。 有人开始低声吐槽他的直白,但没有人立刻出言指责。 身边的乘客因他的搭话而显得有些兴奋,开口道: “是啊,麻风巷,这该死的、早该消失的肮脏街区,海盗最喜欢的地方,你知道的,他们不能上岸太久…… 自从他们进入烟熏湖,烟熏湖的诅咒就融入了他们的生命,他们不能在岸上停留太久,不然就会遭受厄运。” 陈宴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厄运。 “你所谓的【厄运】,到底指什么?” 陈宴话让周围的乘客应激一般离开了他,甚至有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快步走开。 片刻之间,他周围成了一片真空——除了始终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乘客。 “厄运啊……”身边乘客的声音里带着追忆。 “是死亡——他们自身的死亡,身边人的死亡, 麻风巷人的死亡。” 陈宴说道:“他们既然上了岸,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身边的乘客声音里似乎带着压抑的兴奋:“是的!你说得对!必死的准备!” 陈宴忽然感觉有点失落:“他们做好必死的准备,只为了掠劫生活物资吗?” 身边的乘客叹了口气:“是啊……但作为掠夺他人生命的犯罪者,他们并不值得可怜。” 陈宴为自己辩解着:“我并不是可怜他们,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以更温和的方式进入亚楠市,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拿劳动换取的工资养活自己……” 陈宴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那些只能以苦力赚生活的人,即便进了工厂,也只是以另一种痛苦的方式生存下去而已。 他想到一个可能,并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那些海盗或许并非天生嗜杀,只是因为要逃离这座囚笼,所以才进了烟熏湖。” 他并未刻意压抑声音的话语终于引来了咒骂声,那些穿着体面的乘客发出帝国鲁克人特有的表示“糟糕”的语气词,并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向陈宴。 他们虽言辞激烈,但依然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并以此来作为自己的“文明”和陈宴的“野蛮”之间的区别。 他们把自己压低的声音控制的刚刚好,不至于过高而显得粗鲁,又足以让陈宴听到。 “城市的掠劫者反而成了弱势群体?真是荒唐。” “下城区的人因他们而死去,他们怎么会是受害者?” “有人为富人代言,有人为工人代言, 可从未有人为海盗代言,真是不可理解的暴论啊。” “说起来,亚裔和海盗一样是这片土地的侵略者呢……只是亚裔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而已。” “以【不公】来掩饰【犯罪】,是最大的荒谬!” “如果认为亚楠市不好,就去建设它; 如果觉的官员不好,就去参加选举,实施自己的政见; 如果觉的工人们没素质,就从自己开始成为一个有素质的工人; 而不是一味的指责、谩骂、抱怨,和……” 陈宴看着蒸汽公车前半段车厢里摇动的人影,感觉松果体传来跳动的阵痛,黄昏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陈宴恍然之间看到了一群嘴脸丑陋的畸形怪物。 又一个晃神,他们却又变回了西装革履的绅士,和穿着貂皮和高跟鞋的贵妇。 …… 片刻之间,松果体停止疼痛,陈宴的意识渐渐稳定。 回过神来,陈宴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乘客。 那家伙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雪景,发出低声如讥笑一般的声音。 陈宴意识到,他终于压低了声音。 “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了,海盗们上了岸,但没有杀人,也没有掠劫物资。” “他们穿梭于下城区高耸入云的转角楼中,疯狂的寻找着某个人。” “有人说,他们其实是根据烟熏湖上祭祀的启示,前来寻找【圣子】。” “他们说,那个孩子将改变海盗们的处境,那个孩子能让他们拥有永远在岸上生活,而不会遭受厄运的资格。” 陈宴低声问:“他们聚集在哪?” 那人回答道:“当然是麻风巷了,他们不敢深入亚楠市,因为麻风巷的边缘设有军队的防线,一旦靠近防线,就会遭到热武器的打击。” “海盗也是肉身凡胎,一颗花生米就能崩掉他们的脑壳!” 麻风巷…… 陈宴看了一眼窗外,急忙站起身来。 “我到站了……谢谢你的解答。” 那人坐在那里,阴影中的脸上似乎带笑,脱下帽子予以致意之后,就戴上帽子,旁若无人的看起窗外的雪景。 306路蒸汽公车停在了沃克街的公交站台。 陈宴下了车,背后传来低沉的议论声。 “那个人好奇怪哦……” “是啊,怎么一直自言自语,好可怕!” “是个神经病吧!” 自言自语? 陈宴被冷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个机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快速转身向蒸汽公车看去,只见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旁边空无一物,哪有什么戴帽子的乘客? 他缓过神来,只感觉手脚冰冷。 刚才那个声音……来自于不存在的人吗?!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一直不稳定的情况下,竟然不自觉的开启了灵视,看到了非人的存在,听到了不存在于凡人世界的声音。 他僵在原地,回忆着刚才的对话,好久才被另一阵冷风吹醒,脚步略显蹒跚的向沃克街33号公寓方向走去。 (本章完) 第126章 孩子们 下午五点半的沃克街,已经笼罩了一层深沉的暮色。 冬季的夜晚总比人们预计中来的更早一些,街道两旁的灯光已经亮起,那些昏黄暗淡的光线大多来自煤油灯。 能用得起电力的家庭太过稀少,以至于大多数窗户里透出的暗淡光线甚至不足以照亮沃克街积雪的街道。 一切都笼罩在街灯还未亮起的朦胧暮色之中,陈宴行走在暮色之下,因饥饿而丧失了一些清醒, 脑袋也因此变得有些疼痛。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如何在动物园上班时积累了这么多的饥饿。 每次下班之后,积累的饥饿感充斥着全身上下每个细胞。 这感觉实在糟糕极了。 好在马上就能到家。 想必糯米果已经做好了晚餐吧?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她的厨艺精进的那么快,真是很令人吃惊呢。 陈宴下了公交站台,一路穿过沃克街的街区。 在沃克街8号一楼的蛋糕店外,两个趴在橱窗上的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们穿着宽大的破烂工人服, 虽然趴在橱窗上,但一直东张西望,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陈宴有些诧异,因为这样的孩子在沃克街前半段的街区里并不常见。 从他们的衣着和眼神上看,他们最有可能来自沃克街的后半段,甚至是沃克街再往南的下城区。 陈宴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经意间看到了他们脸颊两旁因饥饿而露出的下颚骨,和不知如何熬出来的黑眼圈。 他们的表情似乎很焦急,眼神中明显已经几乎快要失去耐心。 陈宴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 下城区黑户的孩子们,那些从记事起开始混迹于市井之间的孩子,大都拥有这样的眼神。 他来到他们身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道:“嘿,小伙子们,你们在等谁?” 两个孩子看到他,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被他吓跑——任谁都知道,亚裔基本上是沃克街最无害的族群,不需要对其过多戒备。 他们并没有答话,只是站在雪地里, 眼睛一眨不眨的、怯生生的看着他。 ‘又是两只沙滩上的鱼儿……’陈宴心想,‘和下城区的转角女郎一样。’ “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食物……如果你们需要的话。”他脑袋不太清醒,只能表达出这样意思浅显的话。 与此同时,他内心诞生出另一种想法: 我并不是一个足够善良的人,也救不了所有人,我至今还为着自己的生计而整日奔波,有什么资格去帮助这些孩子呢? 这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陈宴低下头,也不管两个孩子愿不愿意,只自顾自的径直向沃克街33号方向走去。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说明他们跟了上来。 陈宴心里莫名其妙轻松了很多。 十几分钟的路程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楼前,扭过头来,对他们说道:“稍等一下,我拿些食物出来。” 他进了家门,快速来到厨房,对正在烘焙面包的糯米果说:“我需要拿一点食物,不需要很多,一顿饭就够了。” 糯米果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旧报纸装起三块黑面包,递给陈宴。 陈宴接过黑面包,返回门前的月台下,把包着黑面包的报纸交给他们两个, 并嘱托道: “你们如果没有吃的,就去找找教会学校的施粥铺,或是救济帐篷……尽量不要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出门。” 帝国的冬日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新闻电报里隔三差五就会播报不幸在寒冷夜晚失去生命的人。 两个孩子拿着黑面包,也没有道谢。 陈宴心想,他们还小,或许和父母接触的不多,没人教他们,他们的脑袋里或许根本就没有“道谢”这个概念。 他们没有立刻把黑面包吃掉,而是拿着黑面包,向下城区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逐渐变大的茫茫风雪之中。 地面上的脚印,也很快被这入夜时渐起的风雪所覆盖。 陈宴忍着脑袋里不时出现的阵痛,拿着面包,回到门内,反锁了门。 进了餐厅,欧嘎米和糯米果已经在餐桌旁等他开饭。 放在餐桌另一边的煤油提灯提供了恰到好处的光亮,陈宴身上的雪花因暖气而融化成了淡淡的水雾,使得屋内的光亮中掺杂了一些雾化的朦胧。 陈宴脑袋浑浑噩噩,几乎没听懂欧嘎米和糯米果的闲聊。 只大概听到,欧嘎米找到了一分保镖的工作,雇主叫什么莱昂纳多,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 糯米果倒是没出去,只是在家里预习教会学校的功课。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书本。 陈宴在迷迷糊糊中啃完了黑面包,口低着头,齿不清的说道: “欧嘎米,我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下城区找三叔的,但我今天实在不太舒服,没办法去了……” 欧嘎米表示理解,并示意他多休息,言语之间皆是轻松,并没有一丝为难。 陈宴勉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轻松,于是略带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 放松之后,脑袋就更加混沌。 欧嘎米接下来具体说的什么,陈宴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吃完了晚饭,对他们说了晚安。 他还记得自己好像对糯米果笑了笑,然后摇摇晃晃的上了楼,先去了一趟二楼的盥洗室,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连门都忘了关,只来得及脱下自己的外套,就一头栽在床上,彻底陷入昏迷。 他看不到的是,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缩小了一圈,就像是整个人缩了水。 唯独脑袋好像比之前更大了,脑门之内的某个腺体膨胀起来,不但增加了颅内压,让神经系统承担了更多负载,还抽取了浑身上下肌肉中的能量,作为自身成长的食粮。 那是陈宴的松果体。 此时才刚刚到下午的六点半,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路灯尚未亮起,月光成了除了煤油灯外的唯一照明物。 此时此刻,月光照入沃克街33号公寓楼三楼的卧室,覆盖在陈宴身上的那一刻,他扭曲在一起的五官渐渐放松。 也是在现实中身体被月光笼罩的下一刻,陈宴在梦境中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第127章 清醒梦境的到访者 咦? 陈宴用清晰的意识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感觉奇妙极了。 自己竟然还保持着清醒。 昨天晚上克劳德·穆恩的祈祷,直到今晚还发挥着作用吗? 陈宴呆了呆,看向周围。 他现在正站在自家老公寓的三楼卧室,窗外风雪依然。 床上并没有自己的身体,说明这里是单纯的梦境,并不是类似“灵魂离体”的情况。 他好奇的四下走动, 发现梦境中的场景和现实并没有太大不同。 无非是现实中记忆模糊的东西,在梦境中也看不太真切——陈宴平时不太注意的卧室墙角,现在基本上就是一片模糊。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下了楼,打开房门,来到门外。 当他看向沃克街街道的时候,陈宴愣了一下。 沃克街33号公寓大门前,竟然正站着之前见到的那两个孩子。 他们站在雪地里, 黑眼圈和身体上被冻伤的地方已经消失了, 鲁克人的体态特征能够被清晰的看到—— 从所有外观来看,他们都和上城区的那些富人家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你们怎么来我梦里啦?” 陈宴走上前去打招呼,却没想到他们撒腿就跑。 只看到他们向下城区的方向跑了十几米远,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再次把目光看向他。 陈宴这次明白了。 他们是想让他跟着走。 他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梦到这两个孩子很正常,但这两个孩子的举动,就不正常了。 他们想让我跟去哪里? 陈宴有些警惕,心中开始思考,他们到底是我主动梦到的,还是闯进我梦里的?就像是克劳德·穆恩一样? 他思考了几秒钟,决定跟上他们的脚步。 他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也更想知道,自己梦境之中的场景,到底是什么样子。 两个孩子在前面走走停停,始终和陈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们脚步不快, 陈宴得以仔细观察自己的梦境。 沃克街33号公寓到流动摊贩聚集地这一段路程,他来到沃克街之后,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走一次,所以记忆很清晰。 在梦境中,这段路程也几乎很完美的出现了——连街道的宽窄程度,和街道两边墙壁上某些突出的砖块,都能够在梦境中看得一清二楚。 但街道之外,陈宴在现实中没到过的地方,就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陈宴看着那模糊的迷雾,反倒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那就是亚楠市每天早上的样子——甚至现实中的浓厚雾霾比梦境中的迷茫白雾还要更胜一筹。 而在熟悉的街区之外,那些从未到过的街区,就完全没有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了。 跟着两个孩子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街区渐渐变得破烂——这是快要来到下城区的征兆。 陈宴只来过这里一次,为了寻找火药桶帮不记名保险柜。 他对这段街区并不熟悉,记忆也模糊的很,所以面前几乎完全是一片大雾。 陈宴停下了脚步,因为他足够谨慎,不愿走入未知的环境之中。 两个孩子走到迷雾之中, 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陈宴对他们摆了摆手,试图发出声音来: “这里已经是我梦境的边缘,不可以再往前走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张嘴对话,但并未发出声音。 他们似乎在很激烈的争论,甚至因此揪着对方的衣领,像是要打起来。 陈宴没办法去拉架,因为他们所站立的位置正好在迷雾之中。 迷雾是梦境的边缘,那么,他们所站立的位置,便是梦境的边缘之外。 陈宴完全不了解关于梦境的知识,也许等下次见到了克劳德·穆恩,可以打听一下关于梦境的某些规则。 但现在,他必须足够谨慎。 几个念头的时间里,两个孩子也争论出了结果。 个头稍矮些的孩子在争论中获胜了,他抱了一下另一个孩子,然后咬破了自己的大拇指。 他伸出手,让大拇中流出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 当他的血液接触大雾的一瞬间,清晰的街道出现在了陈宴面前——那是他从未到过的街区! 那孩子的血液,能够让不存在的记忆,在梦境之中具象化出来吗? 直到现在,陈宴已经能够确定,自己梦中正在浮现出的一切,并非纯粹的巧合。 那两个孩子到访了他的梦境,就像克劳德·穆恩那样!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带我去哪? 较小的孩子一路滴血,一路向前走,不存在记忆中的街区不断在眼前浮现。 陈宴看着那杂草丛生且垃圾遍地的街道,心中不祥的预感不断增强。 他跟着两个孩子,一直向前走,穿过一条暗巷,来到一片迥异于亚楠市风格的街区—— 狭窄的街道蜿蜒曲折,街道两边布满了高耸入云的转角楼,那些转角楼的外墙上大都没有涂漆,一眼望去,满眼都是黄灰色的、排列整齐的砖块组成的砖墙。 砖墙上并非空无一物。 大量的、各种各样的颜料涂鸦,充斥着砖墙的每个角落,就连墙上的缝隙,和靠近砖墙的地面,也都不能幸免。 那些颜料涂鸦掩盖了杂乱无序紧贴在墙壁上的各种管道,涂鸦者的本领足够高超,以至于墙壁上的管道已经和墙壁上涂鸦的色彩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转角楼的墙角下,杂草和积雪掩盖了下水道口。 陈宴发现这里的下水道口是用钢筋焊死了的,没办法打开,像是预防着下水道里的某些东西。 有些下水道口的钢筋,已经被下水道中的东西顶了起来,向上凸出成一个畸形的样子。 陈宴目光寻觅,看到了一座被破坏的下水道口,原本被封死了的钢筋像是被下水道中的东西硬生生顶断了,钢筋以丑陋的样子断裂着,露出下水道之下黑洞洞的空间。 他收回目光。 站在转角楼的夹缝之间,他才知道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街道”——所有的街道,都只是转角楼之间的狭小缝隙而已。 入眼皆是楼体,抬起头甚至看不到天空—— 在狭窄的楼与楼之间的“街道”中向上看,四周的视野被高耸入云的楼体彻底遮挡,只有垂直向上的方向露出巴掌大的那么一点天幕。 这里是下城区。 是亚楠市大多数工人生活的地方。 (本章完) 第128章 来自莱昂纳多·亚当斯的雇佣 他跟着两个孩子,走进一栋普普通通的转角楼中。 来到转角楼的三楼,略小的孩子已经没了力气,他浑身软绵绵的,像是因为失去了太多血液,而变成了没有骨骼的人型玩偶。 略大的孩子把他像破口袋一样背了起来,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像是确认了什么信息,于是撕下一块破布,把他的大拇指包裹起来。 陈宴下意识松了口气。 两个孩子带着他,来到三楼右手边第7间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到了吗? 他们看向陈宴,表情可怜。 他们指了指房门, 然后竟对着陈宴拜了一拜。 陈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忽然感觉脸上一股大力袭来——先是左脸,然后是右脸,打得他头晕目眩,直接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艹!” 陈宴从梦境中苏醒,只感觉两边脸上火辣辣一阵疼。 下意识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指向凌晨1点钟。 他撑着酸痛的腰从床上坐起身,终于清醒了一些。 面前依然是自己的房间,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撕烂了,脸颊一碰就痛,应该是肿了。 谁他妈打我! 不可能是克劳德·穆恩! 只能是那个穿白色高跟鞋的女孩! 陈宴一辈子没被人这么打过,此时只感觉受了极大地委屈,整张脸气到变形。 可他又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发脾气都没对象。 无能狂怒了半晌,才缓缓回过劲来。 他清醒过来,感觉自己浑身轻松,浑浑噩噩迷糊不清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敏感的触觉—— 他能感觉到透过窗户传来的寒冷,也能感觉到地板之上升腾而上的暖意, 两者互不掺杂——他甚至能“看”到两者之间明确的界限。 这种感觉奇妙极了,难以言说。 他心想, 这种奇妙的感觉,是因为松果体的进一步激活吗? 他不能确定这件事。 他很快又想到梦境中那两个小孩。 那两个小孩明显在给他带路……他们想让他去那栋转角楼中的那间房间! 陈宴打定主意今天要去麻风巷,现在才凌晨1点,时间还有很多,那么……便连同两个孩子指引的屋子,也一起到访吧。 时间还早,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身体完全感觉不到疲惫,脑袋也精神极了,他干脆起身下楼,来到厨房,尝试着自己和面做面包。 面包炉里的柴火还亮着火星,他添了柴和引燃物,好不容易让炉火开始燃烧,又在和面上犯了难。 他不是没自己活过面,只是经验太少,就显得笨拙, 足足倒腾了两个小时, 才把面发酵好了,搓成圆球,上了面包炉。 蹲在火炉前发了两个小时呆,面包却总也烤不好,直到糯米果来到厨房,才发现面包炉里面的面包早就烤焦了,外面的面包却由于面发酵程度不够的原因,已经被烤成了可以用来砸钉子的不可名状物。 “我出去买早餐吧!” 陈宴灰溜溜出了门去。 沃克街的流动摊贩比以往更多了些,食物种类也有增多,甚至出现了一些陈宴交不上名字的食物。 陈宴如往常一般找到苏珊大妈,得知流动摊贩市场如此繁荣的原因, 是因为威廉·亚当斯集团的那位年轻人,名为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保守党新秀,为了促进市场的繁荣,启动了名为“海岸线巡回贸易船队”的计划。 从昨晚开始,每天都会有装满了各种物资的船队在帝国港口靠岸两次,卸下大陆沿岸各个地方的特产和美食。 陈宴心想,无论如何,“人们能吃饱”、“物价降低”,都是好事。 他要了三份松果酱饼,三份红豆汤,和三块芝士面包,闲聊了两句,就转身回了公寓。 吃早餐时,陈宴忽然想起昨天晚餐的时候,欧嘎米提到过的名字。 “欧嘎米呀,昨天你说你找到的雇主叫莱昂纳多?” 欧嘎米一口吞下松果酱饼,口齿还能很清晰的予以答复: “是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听说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继承人之一,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保守党的委员,呵,我和他聊过两句,这孩子朝气蓬勃,想法很新潮。” 陈宴没问太多,他暂时对这个人不感兴趣。 “那你今天去上班吗?” 欧嘎米似乎知道陈宴在想什么,说道: “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保镖系统,实行的是‘灵活雇佣制’,只要在特定的时间待在他身边,就够了——我下次上班的时间,是三天后的上午11点到下午3点。” 陈宴顺嘴问了句:“工资待遇呢?” 欧嘎米咬掉一半芝士面包:“一天5个先令,社会保险交全险。” 陈宴一口红豆汤差点喷了出来,失声道:“一天5先令?!全险?!”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刻恢复原状,克制住语气中的惊喜:“真是难以置信的待遇!” 欧嘎米点了点头,一口喝掉了红豆汤。 陈宴又一想,好像不太对:“待遇这么好的工作,不太容易吧?” 欧嘎米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嗯,听说是做选举安保,要在投票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保守党的投票日要来了? 陈宴对此不太了解,所以也没问太多。 “我们今天去下城区吧。” 欧嘎米点了点头:“好。” 他的反应平静到让陈宴有些不适。 陈宴仔细想了想,说道:“这次去下城区,可能会遇到超凡者,但是咱们这次去,不是打架的,所以……” 欧嘎米依然淡定点头:“在能保护到你的情况下,我尽量不伤人。” 陈宴略带感激的笑了笑:“这样最好。” 两人吃完饭,在大概六点半时出了门。 此时天色还灰蒙蒙的,沃克街的街灯已经熄了,街道上依然有小股通勤的工人,两人进入通勤的人群中,向下城区的方向进发。 短短几天的时间,欧嘎米已经完全融入了帝国社会,原本绑着的菠萝头散成短发,上身穿着一件不知从哪找来的棕色旧皮衣,义手不着痕迹的缩在衣袖里。 下身是和大多数工人一样的洗得发白的淡蓝色牛仔裤。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来到帝国,语言不通的亚裔劳工。 陈宴按照自己梦中记下的路线,来到下城区,在辛苦寻觅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了梦境中的转角楼。 (本章完) 第129章 穿越城市的暗河 陈宴看到了梦境中到过的街角,甚至连墙壁上的涂鸦都十分清晰。 他站在街头,视角沿着墙壁上的涂鸦一路向下,便看到了墙角处,被从下往上破开的下水道口—— 就连下水道口被破坏的钢筋的形状,都和梦境中完全相同。 欧嘎米站在陈宴背后,一言不发,眼神游弋在转角楼之间,双手插在兜里——他今天没有带刀。 此时已接近上午10点,在转角楼中居住的工人们早已上班了,整个下城区已经成了半座鬼城,几乎不闻人声。 “我们差不多来到脏街的位置了。”欧嘎米忽然说道,“我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梁岸生还暗示我,如果想解决生理需求,他可以帮忙介绍。” 陈宴好奇道:“你上次路过这里,是刚来帝国的时候吧?” 欧嘎米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从湖上过来的。” 陈宴略有些惊奇道:“从烟熏湖上过来的?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从其他国家进入帝国的?不是从海上来的?” 陈宴有这样的疑问,实在是欧嘎米的描述太过匪夷所思。 烟熏湖在亚楠市的最东边,而海在亚楠市的最西边——大海和烟熏湖之间,隔了一整个亚楠市。 而烟熏湖的更东边,则是庞大到漫无边际的大陆。 如果欧嘎米是从烟熏湖进入的亚楠市,那么他更可能来自大陆深处的其他国家,而不是和烟熏湖隔着一整个亚楠市的大海。 欧嘎米否定了他的说法:“不,我们是从海上来的,帝国的海岸线绵延到世界尽头,可以登陆的位置太多了。” 他抬起头,看着众多转角楼围聚起来的一小片天空,说道:“从海岸线登陆之后,我们的眼睛就被蒙了起来,跟着走了很长时间……直到上了一艘船。” 陈宴重复道:“一艘船。” 欧嘎米眼神中露出追忆:“是的,一艘船,很小的船,我们一行五人,在船上一直漂流。” 陈宴克制住自己的好奇,他不想打探别人的隐私,更何况是偷渡这样的事。 欧嘎米却毫不在意,既然聊到这个话题,索性把事情说完。 “我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嗅觉和听觉还在,我感觉我们应该是进了一座洞穴——那洞穴中有条很平静、很平静的暗河。” 欧嘎米在此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像死一般寂静的暗河。” “房东大人,你或许不明白【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明白的,而且感触颇深。” “那暗河给人的感觉,和【死亡】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们通过暗河,进入另一部分水域之后,寂静消失了,用来蒙眼的黑布也被卸了下来。” “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湖泊。” “梁岸生告诉我,那里是烟熏湖。” 陈宴恍然:“意思是,那是一条贯穿了整个亚楠市地下水域的暗河河道。” 欧嘎米没有点头,只是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像是那段经历中隐藏的疑团对他毫无吸引力:“也许是。” 陈宴见他完全不在意讨论这件事的样子,说话就少了很多顾忌。 “你说的那条水路,我感觉一定有问题,因为基本上没人知道亚楠市地下有暗河,人们只知道亚楠市有巨大的下水道系统——你们架船通过的,不会是亚楠市的下水道吧?” 欧嘎米摊了摊手:“忘记当时有没有闻到臭味了,不知道,管他呢,反正我安全过来了。” 陈宴:“……还有三叔的行为也是个问题,他能把人从烟熏湖上带进亚楠市,岂不是说明他和烟熏湖里的海盗有勾结?” 欧嘎米耸了耸肩:“也许吧,谁知道,反正我把他一刀砍了……如果他活着出现在我面前,就再砍一刀。” 陈宴因欧嘎米毫不在意的态度而感到窒息:“我感觉不太对劲……你还记得与你同行的其他三人,是什么样子吗?” 欧嘎米向天上翻了翻白眼:“这谁能记得住啊,反正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啥太大区别。” 陈宴:“……” 欧嘎米看着陈宴一脸便秘的表情,用关心的语气询问道:“你怎么了?” 陈宴好不容易把郁结在胸口的一口气叹了出来:“没事……” 欧嘎米对此行的描述并不清晰,陈宴意识到,并不是他不想描述清楚,而是他根本没有对自己的来路进行思考—— 那条诡异的入境之路是被谁掌握着的? 三叔从什么渠道知道了那条路? 亚楠市的地下水域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地下水域中死一般的诡异寂静,到底是正常的自然现象,还是超乎寻常的超自然现象? 欧嘎米显然并不关心这些问题,这让陈宴明白了另一件事——欧嘎米果然如亚楠市超凡者们的诉说中一样,虽然拥有超乎想象的武力,但其他方面并不特殊——甚至有些迟钝! 陈宴对欧嘎米来时的路径十分好奇,但现在不是详细聊这件事的时候, 两人闲聊几句的时间,已经来到了陈宴昨夜梦境的终点——梦中两个孩子进入的转角楼。 踏着异常熟悉,又完全陌生的台阶一路向上,这感觉奇妙极了,就像是梦境中环境的再现,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感觉。 陈宴和欧嘎米一前一后,上了三楼,来到右手边第7间房间门口。 陈宴看了一眼双手搭在胸前,满脸都是淡定的欧嘎米,获得了大量的安全感。 然后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砰砰……” 低沉的敲门声回响在转角楼三楼的楼道里,和空气中的死寂一般渗人。 门内很快传来了回应。 “是谁啊!” 竟是个分不清男女的苍老声音! 陈宴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说出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 “我们是教会学校负责发放救济物品的工作人员,来提供生活物品。” 格林说过,教会学校会定期组织人手对下城区的穷人进行救济,这样的身份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果然,当他说完这话不就,门内就响起了略显蹒跚的脚步声。 门还未开,门上的安全孔先被打开了。 一双昏黄的、带着警惕和敌意的眼睛,出现在安全孔后面。 (本章完) 第130章 无能狂怒 “又有傻子来发钱了……前两天不是刚来过吗?今天又来?上城区的老爷们钱多没处烧的?” 陈宴听着这话里刺耳的讽刺语气,血压上涌。 他没想到门内之人会有这样的回答,那人不缺钱吗?不缺食物也不缺药品吗?态度这么差劲,不怕他扭头走人吗? 他可是来发救济物品的啊! 免费的救济物品! 陈宴意识到门内之人的反常,随机应变道:“今天统计每家每户的孩子情况,以后要根据孩子的年龄,定期给予救济金和牛奶。” 门内那分不清男女的老家伙眼中厉色一闪:“我家没小孩!滚!” “啪”的一声, 门上的安全孔被粗暴的合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陈宴扭头和欧嘎米对视一眼。 陈宴看到了欧嘎米眼中的果断。 欧嘎米看到了陈宴眼神里的厉色。 陈宴默默闪到一边,欧嘎米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双手插兜,站在门口,一脚踹在门上。 “喀嚓!” 沉闷的断裂声在楼道里炸响了,包裹着铁皮的木门在欧嘎米轻轻一脚之下,像一块薄薄的木板, 竟从中断裂开来。 欧嘎米走进门内,陈宴紧随其后。 四散的尘埃之中,陈宴勉强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况。 大概四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只摆着一张床,墙角摞着一叠各色的盆。 像是脸盆,但寻常脸盆脏不到这个程度。 陈宴进入门中,浓重的汗臭味和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骚臭味一同袭来。 这股骚臭味太过浓烈,以至于掩盖了房间中不知从何处发散出的淡淡血腥味。 陈宴和欧嘎米如果不是已经捂住口鼻,怕是不出几秒钟,就要被屋子里的气味熏晕过去。 门内的老东西被他们如此直接的闯入给吓怕了,缩在另外一个墙角,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你们完了!这是大比利的房间!你们毁了他的铁门!他就要杀了你们全家!” 陈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阴沉,来到老东西面前,低声道: “那两个孩子呢?” 老家伙被他阴沉到狰狞的脸色惊到了,应激一般停下了尖叫,浑浊的眼睛闪动之间,模棱两可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大比利的房间里住的孩子多了, 威廉、强森、托马斯、玛丽、露西……” 陈宴不由自主的朝最坏的方面想去,脸上的表情因脑中的想象而发生扭曲, 他俯下身,胀满青筋的右手抓住老家伙满是油腻的衣领。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这小小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住着这么多孩子!” 他伸出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拍在陈宴的肩膀上。 随即而来的沉稳声音,熄灭了陈宴心中的焦灼。 “宴君,保持冷静。” 欧嘎米沉稳的声音里带着警惕: “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危险,那危险并不来自你主动释放的敌意,而是一种无序的狂暴……你有些失控了,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陈宴沉着眼神,看着嘴角露出讥笑的老家伙,低声道:“你说的那个大比利,是干什么的?” 眼神浑浊的老家伙连头上的毛都没几根了,皮肤上的褶皱里挤满了脏污,脸上的讥笑让人望而生厌。 “哈!不知道大比利,就敢进这栋楼?” 老家伙发出难听到令人耳蜗抽搐的怪笑。 “大比利是树洞矿场的挖掘队队长!手底下足足有二十多号身上全是硬块的矿工!” 他指着欧嘎米,又疯了一般的大笑着指向陈宴: “你踢倒了他的门,他就要把你的脑袋塞进这小子的肠子里了!” 陈宴看了欧嘎米一眼。 欧嘎米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抬起脚,轻轻才在老家伙的手臂上, 脚尖一碾。 骨骼的细密碎裂声出现在空气中,那声音很快就被刺耳的痛苦尖叫声覆盖。 “他们死了!” 老家伙嘴里喷着唾沫,尖叫道: “他们死了!前天晚上死的!大比利吃了他们带回来的蛋糕,拉了肚子,一生气,就把他们打死了!就在床底下!” 陈宴下意识看了一眼床的位置,然后又把头扭了回来。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脑袋里没有念头,因为他不知道这时候该想些什么。 欧嘎米看着直愣愣待在原地的陈宴,然后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来到陈宴身边时,陈宴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两个孩子,是前天晚上死的。 前天晚上已经死去的孩子,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再次趴在了沃克街8号一楼的蛋糕店橱窗外。 我看到的……原来是他们的灵魂吗? 我能看到他们,是因为开启了灵视啊…… 妈的…… 他们当时趴在橱窗上,是要做什么? 陈宴意识到,因遭受暴力而死去的孩子们的灵魂,再次来到蛋糕店的橱窗外,或许并不是为了蛋糕…… 他们为什么要在死后再次来到蛋糕店外呢? 陈宴或许没必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们的父母在哪里?” 老家伙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父母?他们哪来的父母?哦,对了,他们的父母可能是强纳森、雷蒙、安娜、维尔、弗兰克、瑞贝卡……” 老家伙看着陈宴脸上渐起的绝望,在手腕碎裂的痛苦之中开心的笑了: “大家都住在一起,谁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哪一个呢?” 老家伙还想说话,却被陈宴一脚踹在嘴上。 几颗牙齿掉落出来,老家伙痛的合不拢嘴。 “欧嘎米,帮我杀了他吧。” 陈宴感觉脑袋开始痛了,他不想再问,也不想思考,只想让欧嘎米结束这老家伙的生命。 欧嘎米用很镇定的语气说:“我不杀凡人。” 陈宴心中在一瞬间升起了暴怒,这股突如其来的暴怒使他眼球充血,脑门剧痛,颅内的松果体发生了不安的剧烈抽搐,就好像在下一秒就要跳出颅腔。 他情绪的变化超出了他的控制,视线因突然增加的颅内压而出现了重叠,就好像无数个人影在他面前重叠出现。 (本章完) 第131章 失控降临之日,野兽觉醒之时 耳边传来了电流声——先是低微的、滋啦啦如电话背景音里一般的轻微电流声。 随着大脑中渐起的疼痛,这电流声逐渐增大,在那渐起的电流声之下,逐渐出现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那感觉似乎像是在听无数个人跟自己打电话,每个人都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事情,偏偏每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 话语模糊不清,如同呓语一般。 陈宴遭受着声音和疼痛的双重折磨,情绪愈发狂躁。 随着状态逐渐失控,充血的瞳孔开始变尖,像是要成为竖瞳一般。 细密的白色毛发从脸上长了出来,并在短短的半秒钟内从白色过渡到了黑色。 他的脸部骨骼发生了莫名的变化,“咯咯吧吧”的响起软骨咬合交错的声音。 随着那声音响起, 他的嘴巴开始凸起,眼看要不了多久, 就会成为狼狗一般的尖嘴。 那非人非兽的尖嘴里发出狂乱的低吼声,欧嘎米从这异样的低吼声中,听出了对地面上老家伙断手上鲜血的渴望。 欧嘎米满脸严肃的看着陈宴的变化,从陈宴身上感觉到的危险感觉越来越强。 他眼神中的情绪并非惊奇,而是不忍——就好像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般。 他熟稔的伸出义手,把义手放在陈宴肩膀上。 “宴君,请冷静起来,你应当明白,你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人类,而绝非嗜杀的野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义手之上有墨色流光一闪而过。 “我曾于月光之下浴血,也曾听闻因陷入兽化而产生杀戮之人的忏悔。” “想想那些存在于你脑海中的可爱的人啊,想想月亮里的明树花。” “杀戮所产生的后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陈宴的眼神中的狂乱逐渐散去。 陈宴的意志,在墨色流光的帮助下,在和狂暴情绪的对决中占了上风。 眼前的重影和耳边乱糟糟的呓语声也逐渐落下。 身躯之上发生的畸变, 在短短的1秒钟内消失了。 陈宴恢复了原状。 他扭过头去, 用血丝渐渐消失、清明已然恢复的瞳孔,投给欧嘎米一个感谢的眼神。 然后再次看向地面上发出低微呻吟的老家伙,心中已经有了抉择。 “欧嘎米,你说得对,我应该解决问题,而不是单纯的愤怒。” “这栋楼里,还有许多这样的人……也还有许多这样的孩子吧。” 他意志坚定。 “我并非充满善心之人,但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事,就必须管一管——即便是一个普通人,遇到了犯罪事件,也会想办法报警的。” 他忽然响起前天晚上梦境之中,杰克·巴尔多说的那句话。 看见别人遇到了危险,就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挺身相助。 你说是吧? 欧嘎米听着他的话,感觉轻松了些。 陈宴还在说着,像是在对欧嘎米说,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我一人的力量——再加上你,也解决不了这样的事——我们即便能杀人,杀一个, 杀两个,又能把这栋楼里的犯罪者全杀了吗?” “即便杀了他们, 那些孩子就能得救了吗?” “必须有人来制裁犯罪,且必须在制裁了犯罪之后,负责孩子们的安置——亚楠市的那些市政工作人员,他们被人们缴纳的税收养活,并被予以管理城市的重任——他们理所应当保护孩子们。”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沃克街警务处的电话。 “喂?沃克街警务处吗?” 他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应答声,说道: “我要报警,是杀人案,让你们警长来说话。” 话筒里警员的声音紧张起来:“好的,这就为你转接克莱恩警长。” 几秒种后。 “你好,这里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陈宴直截了当道: “这里有人被杀了,我要报警。” 陈宴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的脑袋已经不痛了,但依然感觉大脑有膨胀感。 “没问题,宴先生,你现在的位置是?” 克莱恩·贾斯特斯已经听出了陈宴的声音。 陈宴尽量详细的描述着。 “下城区脏街……我不知道这里是几号楼,但这里有一面大的涂鸦墙,距离沃克街后半段的距离不算太远,大概……两个街区的距离,在这栋楼里的三楼向右数第七个房间……” 他的描述被粗暴的打断了。 “宴先生,我只负责沃克街,并没有脏街的安全管辖权。” 陈宴心中再次出现了瞬间的暴怒,只是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从上一次的失控中恢复之后,上一次的暴怒就像是拉高了他的“失控阈值”——意志能够控制的失控情绪更多了。 这一次的暴怒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意志压制了下去。 他提高了声音,适当的释放了一部分怒意,自顾自的大声说了下去。 “在一个连猪圈都不如的地方!这里有混居的情况!两个无辜的孩子被杀害了!就在前天晚上!现在我需要你来确认情况!缉拿罪犯!” 话筒那边突然安静下来。 安静足足持续了三秒钟,话筒里再次出现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声音。 “宴先生,你说什么?受害者是?” 陈宴用清晰的声音说: “是两个孩子,昨晚还趴在橱窗前垂涎蛋糕的孩子!” 还没等他的尾音落下,话筒里就传来了回应: “我现在就在下城区,马上就到,你不要离开,守好案发现场。” 陈宴一愣。 怎么突然这么干脆? 不对劲啊……这不符合克莱恩·贾斯特斯警官一贯“坚持原则”的作风。 另一头已经挂掉了电话,陈宴也没想太多,就把手机塞回兜里。 蹲下身子,再次注视老家伙的时候,陈宴眼神里已经没了先前的厌恶。 “跟我说说大比利吧……说说这个屋子里的人,说说这栋楼。” 老家伙用痛苦的表情嬉笑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陈宴面无表情道:“连免费的救济物品都不要……你并不想为大比利获得利益,对不对?你并不想让这间屋子里的人过得更好。” 老家伙脸上嬉笑的表情消失了。 (本章完) 第132章 不可僭越的规则 “这是为什么呢?”陈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你被他欺负的够久了,因为你早就想死了,但又不敢自杀,就只能懦弱的活着,活的不像个人样。” 老家伙用剩下的一只枯瘦的手抱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 这样的举动并未引起陈宴的怜悯。 “你虽然无能,但依然拥有某种权力——你守着这间房子, 至少能拒绝外来的救济——这样一来,大比利就少了药品和食物,你就达到了报复他的目的。” 老家伙露出怨毒的眼神,低声唾骂着不知哪个人种的语言,这让陈宴意识到他并不是帝国本土的鲁克人,而是外来的移民。 陈宴低声自言自语着。 “其实吧,欺负一个快死的老家伙,算不上什么本事…… 可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啊…… 我没有枪, 也不能一脚踩爆人的手掌和手腕…… 我这样的小市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人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就要付出代价……无论这个人是普通老人,还是老流氓,罪过就是罪过。 你说是吧?” 几个念头的时间过去,耳边传来了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楼道的另一边传来,稳健而沉重。 穿着警服的金发身影在片刻之后出现在门外。 克莱恩·贾斯特斯到了。 独自一人。 他走进门,气氛明显开始不对。 “那两个孩子呢。” 他甚至忽视了欧嘎米,把目光投向陈宴。 他的声音有些机械,听不出原先的稳重。 陈宴看了看他,然后把目光投向房间中的大床。 克莱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陈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恍惚的眼神,并意识到他已经明白了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犯罪。 庞大健硕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有些佝偻。 他从警服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和一支钢笔,来到老家伙面前。 陈宴在他手背上看到了炸起来的青筋,他显然在克制着什么。 “姓名。” 老家伙咧着嘴,像是要发出讥笑, 他漫长的生命中见到过很多警员,也知道他们的办事方法。 “大比利交过保护费了。” 他强调道:“你不应该穿着这身皮进入这栋楼……无论你是哪里来的, 都得按规矩办事!” 克莱恩俯视他两秒钟,抬起脚,踩了下去。 哀嚎声再次响彻在楼道里。 克莱恩把脚从他的另一只手臂上收回来。 “姓名。” 老家伙用额头撑着地面,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糊满了整张脸。 克莱恩见他依然不说话,就扭头看向陈宴。 陈宴说道:“是个老了的流氓。” 克莱恩明白了陈宴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老家伙叫什么。 克莱恩脸上的表情像是附上了一层霜。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克莱恩像是在和陈宴说话。 “他们有些并没有名字,更是从出生就没了姓氏,身边的人叫他们的小名——小强尼、小乔治。” “等到他们大一些,如果有出息,他们的名字就会变成大强尼、大乔治。” “如果他们在长大之后没有出息,人们会在他们的名字前面冠以恶称——傻狗强尼、酒鬼强尼、太监强尼。” “下城区一直是这样,没人能够拯救他们,这些肮脏的臭虫……” 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到底叫什么呢……” 一旁的陈宴忽然开口道: “他叫强尼·琼斯。” 克莱恩愣了一下,猛然扭头盯着陈宴。 陈宴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气氛骤然僵硬起来,两人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欧嘎米怀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插进裤兜。 克莱恩收回了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强尼·琼斯这个名字。 “强尼·琼斯,年龄57,住在脏街219号楼三楼307室, 核实罪名:杀人。” 他收回笔记本,从宽大警服后腰间的黑皮带上摘下一副镣铐, 俯下身来,拷住老家伙已经被踩烂的双腕。 “事实上。”陈宴用平静的语气打断了克莱恩的动作,“杀人者并不只有他。” 他当即把自己了解到的、关于这间房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克莱恩听完,眉头皱了起来。 他似乎经常皱眉,以至于两眼之间的眉心已经出现了深重的“川”字纹。 “我管不了这么多。” 克莱恩的声音很僵硬,语气里也没了之前的强势。 “每个街区都有自己的警务处,跨越街区抓人已经是很严重的越权执法……我没办法在这里抓很多人。” 陈宴对他的态度有些吃惊,他用不带嘲讽的语气说出了极其嘲讽的话:“我还以为克莱恩·贾斯特斯警官天不怕地不怕!” 克莱恩脸色阴沉:“那是什么亚裔俚语吗……我并非害怕,只是哪里都有特定的规则,你如果不按照规则办事,就必将遭到惩罚。” “那并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惩罚,宴先生。” “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的规则来办事,那是这个社会运行的基础,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不可僭越。” “保守党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证明过,没有什么能比现存的规则对所有人更好了……即便这套规则要牺牲一部分人,也没有更好的替代品了。” “我可以一拳击碎一个醉汉的下巴,因为他拿着半个酒瓶,我有理由认为他可能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在我的地盘上,我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这里不是沃克街。” 他神色间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陈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并因此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打算放过那个大比利了吗?那个真正的杀人犯!” 克莱恩身上逸散出的严肃几乎快要凝结空气。 “我会通知我在脏街的同事,等他对凶手进行逮捕。” 陈宴问道:“然后呢?孩子们呢?” 克莱恩低下头:“我会为他们安葬,并立上墓碑。” 陈宴指着门外:“我说的是这栋楼里其他的孩子们,别装傻,你知道他们每一个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克莱恩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着陈宴的眼睛。 陈宴怡然不惧的和他对视。 凝固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片刻之后,克莱恩·贾斯特斯开口了。 “你真是一位大善人,宴先生,一位迂腐的、愚蠢的善人——越无知,就越无畏,你不了解这个帝国到底是什么,也因为足够年轻而心中不存畏惧。 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明白啊。” 他的回答拉高了陈宴的血压。 (本章完) 第133章 旧秩序所谓之正义 “别他妈跟老子讲什么大道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陈宴用不善的目光注视着克莱恩。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些迂腐……贾斯特斯警官,犯罪随时可能发生在这栋楼里,预防犯罪不是你们这些警员该做的事情吗?这栋楼里的其他孩子呢?就这么不管了吗?” 陈宴在“贾斯特斯”这个姓上加重了读音,因为这个姓氏在帝国语中意为“正义”。 也就是说,面前这位名叫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警官,也可以称之为“克莱恩·正义”。 克莱恩回答了他的问题。 “警员们在处理下城区的凶杀案时, 通常会在罪犯伏法之后,带着无辜的受害者前往警局登记。 他们会记录受害者的姓名,给他们一些言辞上的安慰,然后把他们送回家——那通常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案发现场。 除此之外,你还能怎么做呢? 把他们送到教会学校的救济中心,住一晚之后让他们自己回家? 用私人资源接济他们, 给他们食物和居所? 给他们安排教育和工作,让他们拥有自己生活的能力? 别想了, 宴先生,那不是你能做得到的事情。 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依然会回到他们原本的生活,那是他们的归宿,谁也改变不了。 这栋楼里的其他孩子们,也是一样——他们并非平凡的你所能拯救!” 陈宴恶狠狠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一个即将参加大选的保守党委员能说出来的话吗?!就凭这个,你想从老子手里拿选票?!” 连个像样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没有,你拿你妈的选票! 克莱恩冷笑道:“你以为你想到的那些问题,保守党的委员们没有想到过的吗? 你一个刚来帝国一个月的新移民就能看到的问题,帝国的执政党看不到吗?” 陈宴指着房间中的大床:“这就是你们看到了之后的结果!” 克莱恩脸上的冷笑逐渐消失,恢复了和之前差不多的死人脸: “凡事必须一步一步来,几千万人规模的社会形态不会因为一条政策就在朝夕之间发生改变。 这栋楼里的现象,也不会因为某些政策而快速消失。 一切都是由社会的客观规律决定,任何人都不可能立刻将其改变。” 克莱恩看着陈宴眼中横生的暴戾,心中失望。 “你对保守党政治家们的主张一无所知,是吗,陈宴。” 克莱恩把目光从陈宴暴戾的脸上移开。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在跟你废话而已……” 他抓起地面上已经陷入昏迷的老家伙,想要离开。 陈宴看向欧嘎米, 眼神中只有决断。 欧嘎米再次看懂了他的眼神,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抽出义手。 此时此刻,克莱恩·贾斯特斯还没走出房间门,楼道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数不清的杂乱脚步声让克莱恩的脚步停了下来, 也让欧嘎米从兜里抽出来的义手收了回去。 “谁他妈来老子的地盘上捣乱!” 一个尖锐的沙哑叫声出现在楼道口,并向这间房间快速接近。 肮脏的低声谩骂回响在楼道里,那些污言秽语是下城区很多人最喜欢的口头禅,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只是喜欢重复这些脏话来表达自己特殊的情绪,而并不是要表达其中的意思。 几秒钟的时间,一个身高1米9多的壮汉出现在房间门口,门框上边缘甚至只到他的额头。 他长着一张马脸,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矿工服,手中还拿着一只折断的矿镐。 那矿镐被他捏在手里,像是一只儿童玩具。 而矿镐尖端残留的血腥告诉周围的人,那并非玩具,而是凶器。 他身后跟着一群穿着矿工服的人,有男有女, 也有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孩子。 他们有鲜明的共同特点: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眼神凶狠。 为首那大高个子看向门中, 便对上了比他稍低一些的克莱恩的视线。 黄色的瞳孔上下打量完了克莱恩,他语气谨慎:“新来的?你们头儿没跟你们说过,不要来转角楼里找麻烦吗?” 克莱恩没有抬头,而只是移动眼球,让视线落在那人的脸上。 “你就是比利。” 少了一个“大”字,让比利很不适应,但因为克莱恩身上的这身皮,他还是忍住没有随意发泄自己的脾气。 “是的,我就是比利,你是谁?” 比利的眼神落在房间中的大床上,那是他罪恶的王座。 他因床下的罪恶而紧张不安,但脸上表露出的凶狠保护了他,也遮掩了心中的不安。 “我叫克莱恩·贾斯特斯,是要送你进刑场的人。” 比利听惯了这么直接的威胁,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尽管说狠话的,这里不归你管,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甚至发出讥笑:“下城区的刑场里已经半年没有死尸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没等克莱恩开口说话,比利忽然说道:“对了,说到这个,我有样东西,好像是给你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纸上歪歪曲曲写着两行字。 那些字是用木炭写成的,字体很大,即便陈宴和克莱恩之间隔了两米远,也能轻易看到其上的内容。 《榭榭你的蛋x,我们明o就要进工长了,有了蛋x,我们就不会再害怕,为了买蛋x,我们要努力工作!》 “哈哈,我也不太明白写的什么,只知道那两个小鬼开心极了,竟然把蛋糕盒子带回来了!” 他语气骤然转冷。 “妈的,有蛋糕不拿回来孝敬我,竟然敢自己偷吃!” 大比利笑嘻嘻的看着双手颤抖的克莱恩,指着被克莱恩铐起来的老家伙,用令人厌恶的声音道: “老子生气,就让老威廉把他们推出去,谁知道他们那么脆,被老威廉推了一下子,竟然就死了!” 在场的任何人都听了出来,杀人的就是大比利,因为老威廉垂垂老矣,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推死了两个孩子! 可大比利是这座房间的主宰者,房间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证明他无罪的证人。 克莱恩猛然从腰后抽出手枪,枪口顶在大比利脑门上,向前跨出几步,直至将他逼退到房门对面的墙上,手枪的枪口也几乎嵌在了他脑门上的肌肉里。 大比利脸上挂着疯狂的表情,大笑大吼着: “你不能杀我!我不但没犯法,还是矿场的正式工人!是帝国的纳税人!我受到脏街警务处的保护!你如果杀了我,就是越权执法!” 陈宴站在克莱恩背后,看着他颤抖着右手,缓缓放下了枪。 (本章完) 第134章 我的正义 克莱恩·贾斯特斯丧失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用尽毕生心血维护的规则,成了束缚他伸张正义的枷锁。 他不得不维护着这样的规则,即便这规则看起来并不公平。 他知道,今天如果放过了大比利,明天这件案子就会被积压进案件袋里。 这个人是受庇护的。 不仅因为他是帝国的纳税人,还因为他代替警务处管理着这一层楼—— 帝国孱弱的警务系统不足以做到对所有街区的安全保护,只有依靠某些群体的力量, 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没了大比利这样的人,脏街会变得混乱不堪,犯罪率攀升,死亡率增加,那将会是真正的地狱…… 保守党在想办法了。 他们制定了新的规则,即便这些规则看起来过于保守, 也对社会产生了一定影响——那些规则让工厂的安全措施更加规范,工人的工伤率和工作时间的死亡率在几年内下降了几十个百分点—— 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克莱恩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他依然认可现行的规则。 这些规则,早已成为他从事职业生涯以来的人生准则。 他曾见证过这些规则之下诞生的繁荣,也曾亲身体验由这些规则产生的生活便利。 按照自己的人生经历,他万分确定,在这套规则之下,社会将会更加繁荣,人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可现实依然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记重击——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他曾经的信仰截然不同。 他心中的正义,已无法在这套规则之下伸张。 他告诉自己,这样的混乱只是一时的, 随着规则的推进,混乱总会过去,这样的事情总会消失……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他因太过紧张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紧握着手中的纸条,心中迷茫极了,整个人全然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脑袋里回响着无数个这样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数之不尽的回音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几乎在刹那的时间里击垮了他的精神。 忽然之间,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无序的思考,把他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克莱恩。’ 克莱恩听到了陈宴的声音,他恍然扭回头去看他,但发现陈宴没有张嘴。 即便没有张嘴,他的声音依然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是个普通人……’ 克莱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脑门上方的某个位置疼痛极了,以至于眼前出现了虚影——他看到陈宴身上浮现出了一层不存在的虚影,而那虚影并不是陈宴本人的形状。 ‘克莱恩,我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的普通人。 我经历开心的事情就会高兴; 遭遇难过的事情就会哭泣; 遇到不公的事情就会愤怒; 看到别人陷入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困难,就会想要施以援手。 抛开那些大道理,你也是这样的,对吧?’ 克莱恩没有说话,他耳边响起了严重的耳鸣声,像是有一千只风箱在他耳边抽动着,滚滚的气浪轰击着他的耳膜,让他在精神崩溃中陷入痛不欲生。 ‘这一次,让我来伸张正义。’ 恶魔一般的低语刺激着克莱恩的神经,让他颅内的某个腺体疯狂跳动,耳鸣声愈发尖锐,他全身无力, 倒地不起。 他隐隐在狂乱的耳鸣声中听到了求饶声。 紧接着是骨骼断裂所发出的脆响声, 以及很快传来那被哀嚎声打断的求饶声。 他隐约看到那不可一世的高大身影跪在地上,蜷缩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出乎意料的,他并未因此感觉到任何不适。 哀嚎声还在继续着。 那声音里饱含着巨大的痛苦。 …… 耳鸣声不知持续了多久。 当克莱恩从耳鸣声中挣扎着脱离出来的时候,面前已是一地血泊。 大比利带来的矿工们满脸惊骇,鬼哭狼嚎,似乎被片刻之间发生在眼前的疯狂场景吓傻了。 克莱恩在血腥味的刺激之下清醒过来,发现面前已经没了大比利的影子——那1米9高的大个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的血泊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克莱恩一手持枪,冲入房间之内,却没有发现陈宴和另一个亚裔的身影。 他们离开了。 他下意识的想: 那两个杀人犯,离开了。 出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只和陈宴那只差不多的手机,在通讯录里一阵翻找之后,拨通了脏街警务处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克莱恩·贾斯特斯,我发现了一起凶杀案,就在……” …… 片刻之后,几个一脸凶相的警员冲进三楼,并看到了站在血泊旁边的克莱恩。 “克莱恩警长。” 他们礼貌的打招呼,并看着克莱恩手里的手枪,目光警惕。 “这些是谁干的?” 语气十分客气。 看着他们拿出的电磁录音笔,克莱恩眼睛不自觉的眨了眨。 那是一件新玩意儿,只有脏街警务处这种油水充足的部门用得起。 “是……” 只要说出陈宴的名字,这次的案件就能完美解决—— 元凶大比利死了,两个孩子大仇得报; 执行私刑的陈宴也会被缉拿归案,沃克街从此少了一个危险的亚裔帮派分子,也相当于少了一个致命的不稳定因素。 可他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吐不出字眼来了。 脏街警务处的警员们看着他的表情,明显感觉到一些畏惧。 因为他们听说过面前这位警长的厉害。 更因为他们的上司曾经再三强调过,亚楠市的执政党里有看好这位警长的大人物,要他们千万小心打理和这位警长之间的关系。 其中一人心惊胆战的用一股讨好的语气低声说道:“克莱恩警长,这件案子不劳您费心了,放心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克莱恩沉默几秒,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临近中午的阳光从转角楼的缝隙里照进房间,那狭小的一束微光照亮了他的脸,驱散了他脸上的最后一点阴霾。 他抬起头来,把手枪收回腰间,在两位警员的惊愕中伸出双手。 “这些是我做的。” “请逮捕我吧。” (本章完) 第135章 麻风巷 片刻之后。 街角的某条暗巷里,陈宴看着两个警员押着克莱恩上了警车,兴奋的伸出手,对欧嘎米说道:“我赢了!” 欧嘎米撇了撇嘴,愿赌服输的把一枚便士放在他手心,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替你认罪的?” 陈宴摆了摆手:“其实吧,这不算替我认罪, 而是一旦他认了罪,这整件事就成了他干的——伸张正义的人,就成了他。” 欧嘎米好奇道:“你如何笃定他会这样做呢?” 陈宴撇了撇嘴:“我猜的。” 欧嘎米有些气急败坏:“宴君,你可真是敷衍!” 陈宴看了一眼离去的警车,收起笑容,换上一种颇为唏嘘的语气: “真的是猜的……我看到他在面对比利时如此愤怒,就猜他心中真的存在正义……以暴制暴也是正义的一种, 而且最为高效,不是吗?而且这正是克莱恩·贾斯特斯警官平时最喜欢的方式啊!” “我猜, 他之所以在面对比利时没有出手,完全是因为所谓【社会规则】对内心的束缚——他不是不想,只是不能——他渴望冲破规则,但规则早已束缚全身,让他无法自拔!” “他不能,我就帮他能——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不是吗?” 欧嘎米看着陈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这无数年间见过的那些被仇恨蒙蔽的人们。 陈宴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只是帮他释放了内心的野兽,帮他打破了规则的束缚——你看,他什么都不用做,我就能够帮他冲破规则的壁垒——他只需要承受结果—— 我赌他希望承担这样的结果,因为我认为他本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刻意的压抑了自己天性的疯子——他在平时的那些暴行已经充足的证明了这一点! 我赌他期望出现这样的后果! 我赌他心甘情愿承担这样的后果,只为了为此暴行冠以自身之名!” 欧嘎米用警惕的语气说道:“宴君,不要迷失自我。” 陈宴眨了眨眼睛,立刻换回平时那副和善的样子:“欧嘎米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吃炸鸡!” 欧嘎米看他恢复了正常状态,就没再多说, 只是眉毛一挑:“此言当真!” 陈宴搂着他的肩膀:“千真万确!” 他在此停顿了一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 —— 麻风巷就在距离今日的凶杀案发生地不远的地方。 陈宴来到这里的时候,不仅闻到了脏街特有的腐烂垃圾的味道,还闻到了些许海风的气息——如果不是微咸的海风吹散了街道上的恶臭,他怕是早就吐了出来。 此地已经是下城区的边缘,一眼看向街道的尽头,甚至已经能看到烟熏湖的波光。 这里的楼也比脏街其他地方普遍要低一些,似乎是因为海边土壤部分沙化,地基打不深的原因,麻风巷的转角楼基本上没有超过25层的。 这里的转角楼也比其他地方“寒酸”许多,从外面看去,基本上看不到封了玻璃的窗户。 整栋楼的外墙体上也没有涂什么漆料,整个看上去完全像是毛坯。 似乎是因为修建时间很长的原因,这些楼的楼顶上大多杂草丛生,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藤蔓发育茂盛,像是给光秃秃的转角楼戴上了一顶硕大的爆炸头假发。 越靠近烟熏湖的转角楼,假发就越长。 有些甚至已经倒垂下来,覆盖了小半个楼体, 成为了那面幸运楼体的自然窗户。 “我记得烟熏湖还挺大的,和一般的湖泊不一样……船上的人说, 烟熏湖是大陆的【内海】。” 欧嘎米回忆着自己来时的听闻。 “临近亚楠市的这一部分烟熏湖,相当于某个【海湾】,只是庞大烟熏湖的一小部分,嗯……整个【内海】好像有另一个名字来着,我忘了叫什么了。” 此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麻风巷里热闹极了,有时间下班吃饭的工人们挤满了巷子两边各种各样的餐馆和小脏摊——工人们统称这些吃饭的地方为【苍蝇馆子】。 苍蝇馆子通常建立在人多的地方,而并不考虑环境如何——麻风巷由于过长时间没有市政管理的原因,上一次铺砌街道,还是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过去,麻风巷的街道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又脏又臭,到处都是垃圾,最要命的是没有排水沟和污水沟——这导致臭气熏天的死水洼遍地都是。【注1】 工人们通常表现得并不在意这些,还不如说是不得不接受——他们想要最廉价的住房,最短的通勤时间,就不得不接受这里肮脏的环境。 像今天这样好的天气,街道上还被用来晒衣服:从一栋房子到另一栋房子,横过街心,拉上绳子,挂满了湿漉漉的破衣服。 这些衣服足够破烂,以至于连贼都没兴趣偷。 工人们就坐在这样的街边,坐在这样街边的苍蝇馆子里,解决每日的三餐—— 他们并不是每次吃饭都要掏钱,低微的工资不足以支撑他们购买每一顿精致的饭食,脏街有独特的进餐规则——【包食】。【注2】 只要花上十几个便士,就能够包上一整个月内一日三餐的食物。 根据来自不同文明的厨师的不同,各种苍蝇馆子里的食物种类奇多无比,且做法千奇百怪。 最重要的,是量大管饱。 虽然食物的安全、质量和卫生都没什么保障,且常常会吃出各种各样的小型节肢类动物,但工人们并不在意。 只单单“能吃饱”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贫穷的他们付出十几个便士的巨款。 更别说大多数苍蝇馆子其实味道很不错,那些来自异邦的食物有些味道出奇的甜美,甚至比上城区所谓的“美食”都好吃一些。 陈宴第一次看到这样新奇的场景,好不容易收拢了心中的好奇,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脏街麻风巷247号的楼道口。 这栋楼顶上的某个位置,应该就是梦中的场景了。 陈宴和欧嘎米一前一后进入楼中。 由于工作时间紧张,工人们中午即便有时间下班,也只能抓紧时间吃饭,不能回到房间午休,所以楼内很是空旷,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踩着台阶一路向上,陈宴始终没有看到梦中的回廊,更没有看到有一扇窗户的小屋。 他本以为自己多少能遇到个超凡者,甚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直接碰到三叔。 有欧嘎米在身边,如果能直接解决三叔这个隐患,就少操一份心了。 可他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上到了顶楼。 梦中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眼前。 出了楼道口,楼顶的光景一览无余——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鲜花在寒冷的冬日里绽放着,它们大都没有花盆,生长在堆积于天台的土壤之中。 偶尔有些容器乘纳,多是塑料盆、塑料瓶、破了的陶瓷碗、不能用的夜壶、合成板边角料围成的小花圃、已经碎了的酒瓶…… 这些残破的容器,并未耽误鲜花绽放。 这是一座露天的花园。 露天花园的另一边,由熟悉的木板架起的回廊,连接着另一栋楼的楼顶——在陈宴曾经梦境中,杰克·巴尔多就是从回廊另一边走过来的。 他站在楼道口,看向回廊的这一边——那是一栋带着玻璃窗户的小房子,小房子的门紧闭着,屋内没有光源,从外部看不到其中的场景。 那就是玛琳娜的房间了。 【注1】:麻风巷的环境状况原型出自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449-18453)第五部分《大城市》。 【注2】:人们生活的方式完全由作者杜撰而来。 【友情提示】:本书世界观完全架空,为作者的臆想和杜撰,并完全不涉及现实历史。 (本章完) 第136章 陈宴的邀请 “宴君。”欧嘎米忽然开口道:“有危险。” 陈宴扭过头,看到欧嘎米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下一层的楼道,义手中已经捏着某些看似暗器的武器。 僵硬的气氛让陈宴不敢动弹,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从欧嘎米身上传出的压迫感,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真的有“气势”这样的东西存在。 片刻之后,欧嘎米义手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弹簧声。 陈宴只感觉眼前一花, 那暗器竟然已经从他义手中消失了。 “危险离开了。”欧嘎米低声道:“真是……有意思,这栋楼里隐藏着某些大人物呢。” 连欧嘎米都认为是大人物吗…… 陈宴让自己尽量镇定一些:“如果危险的话,我们可以先撤……” 欧嘎米摇了摇头:“现在是正午,是一天里最安全的时候,如果晚上来,或许会遇上某种意义上的群魔乱舞…… 即便危险出现, 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麻烦。 所以, 宴君,我们只需要抓紧时间。” 陈宴点了点头, 心中权衡片刻,向梦境中杰克·巴尔多出现的方向走去。 欧嘎米紧随其后。 穿过回廊,陈宴立刻看到了向下楼梯旁被改造成小屋的小房间。 那房间竟然并没有锁门。 陈宴听不到人声,便推门而入。 门内空无一人,两只大箱子上架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层脏兮兮的绒毯——这张床,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了。 这……是杰克·巴尔多的房间吗? 陈宴一扭头,就看到自己刚才背对的位置,房间角落的墙壁上,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挂着一幅臃肿的、洋葱样式的盔甲。 这就是杰克·巴尔多的房间! 可他现在不在,应该是正在上班——在梦境中,陈宴听他说过,他到了晚上才能下班。 陈宴沉默的思考着。 他并不想直接把杰克·巴尔多的下落透露给火药桶帮的猎人莱恩·伽马。 他想跟杰克·巴尔多聊聊,关于强尼·墨格温的事情。 聊聊克劳德·穆恩提到的那份本来存在于强尼·墨格温手中的工党候选人名单。 陈宴没有忘记脏街那些转角楼里的孩子,他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话引起了他的思考, 他认为克莱恩有些话说得对,那些正确的话里的信息给了他很大的警醒—— 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能救得了几个人? 克莱恩说得对,他既没有接济那些孩子的能力,也没有杜绝脏街转角楼里混居现象的力量,更不可能让整个亚楠市三分之一的转角女郎从良。 拥有这样力量的人,是坐在亚楠市议院里,管理这座城市,制定社会规则的那些人。 是那些党派。 克莱恩口中的保守党让他很失望,他在来到麻风巷247号楼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那套迟缓而偏向保守的规则,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拯救那些处于困难之中的人呢? 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于是,在那时,一个想法在陈宴脑袋里诞生了。 他想接触杰克·巴尔多,拿到那份工党候选人的名单。 他想去和那份名单上的人聊一聊,看看工党又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也想更加了解,帝国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在杰克·巴尔多的房间里停留了很久, 他想要找到一个相对周全的方法, 能够联系上杰克·巴尔多——或是让杰克·巴尔多联系上他。 “欧嘎米,这里的夜晚很危险吗?”陈宴看着床板下的两只大箱子,低声询问。 白天是遇不上杰克·巴尔多了,那就只有晚上来。 “对你来说,很危险。” 欧嘎米措辞谨慎: “不善的外来超凡者明显不想打扰这栋楼里的普通居民,再加上【不战之约】的限制,其实这里的普通居民很安全……如果不考虑凡人之间的打架斗殴和凶杀的话。” 陈宴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激活了松果体,觉醒了颅内之眼的一部分能力,拥有不稳定灵视的他而言,【不战之约】已经不能成为他的保护伞——他已经算是超凡者了。 这也是陈宴考虑到的另一件事:三叔没办法对玛琳娜动手,同样出于【不战之约】的限制。 陈宴已经把自己那晚来到此地的梦境告诉了欧嘎米,此时提到关于这里的话题,欧嘎米也都能听明白。 “欧嘎米,你说,三叔受到【不战之约】的限制,理论上没办法对玛琳娜动手,但他依然没有放过玛琳娜,是不是因为他能够让手底下的马仔帮忙?” “他是否想要通过别的方法,得到玛琳娜的血?” 欧嘎米摇了摇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恐怕不是你想的那般……梁岸生如果要对玛琳娜下手,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动手,没必要等在她身边,甚至因此被其他超凡者盯上。” 欧嘎米指了指墙壁上的洋葱样式盔甲。 陈宴轻微点头,知道欧嘎米口中的“其他超凡者”,说的就是杰克·巴尔多这个【不死人】。 欧嘎米看向玛琳娜房间的方向,低声道: “梁岸生盯上的,或许不是血,而是其他的东西……” 三叔到底看上了玛琳娜的什么? 陈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的线索太少,现在暂时推断不出什么结论来。 他思前想后,感觉随便翻人家的东西不太好,于是就从兜里拿出早上用剩下的半张餐巾纸,从上衣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平常准备好的黑色圆珠笔,趴在墙上开始书写: 《巴尔多先生,你好,我收到了强尼·墨格温的【遗嘱】——你一定明白那是什么。 我想跟你讨论关于强尼·墨格温的事情,如果有意,请在下午六点之后到访沃克街33号公寓。 期待与你的会面。》 陈宴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没有留署名。 “按照【不死人遗嘱】的规则,只有我能找到杰克·巴尔多……虽然不知道这条规则具体是什么,又到底是怎么生效的,但现在只能这样了,等他来找我。” 他从屋外找来一块转头,把这张纸条压在床头,然后对欧嘎米说道:“咱们去看看玛琳娜吧。” (本章完) 第137章 MYS-8792 欧嘎米精神明显有些振奋:“走!” 欧嘎米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现在忽然打起了精神,让陈宴顿时有些不适。 “那个……欧嘎米,咱们可是说好了,不能随便动手。” 欧嘎米用略带委屈的表情,和吐槽的语气道: “宴君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又不是见了人就要拔刀的暴力狂!最近一次杀人还是你指使的呢!” 陈宴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憨笑着说:“是哦……” 欧嘎米知道他依然不放心, 便解释道:“我这次可是很有诚意的,你看,我连刀都没有带,明显是不准备打架的……至于我之前说过的事情,关于斩断不死那件事……” 他看着陈宴眼神里求知的目光,苦笑道: “很复杂, 很难解释。 我说的这个【不死】,和你想象中那个【不死】,区别很大。 虽然我现在也解释不清楚,但我知道,区别就是很大的…… 或许等我找到我一直寻觅的【不死】时,就能明白过来,也能够解释清楚了。” 欧嘎米本身就不善言辞,更不擅长为一样东西下定义,嘟嘟囔囔半天解释不清,便不解释了: “我只能说,杀人仅仅是手段,不是目的…… 只是大多数时候,帝国的超凡者们之间并不喜欢讲道理,所以就只能用刀说话——我不得已,才伤了那么多人。” 他叹了口气:“在我的家乡,人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陈宴感受到了欧嘎米语气里的沧桑,那并不是能够伪装的情绪。 所以他放心下来,和欧嘎米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玛琳娜门前。 陈宴想好了措辞, 轻轻敲了两下门。 “你好,有人吗?” 门内传来虚弱而警惕的应答声:“你是谁?我早听到了你的脚步声。” 陈宴还没说话, 门内的女声便已色厉内荏:“我警告你,如果你有任何不怀好意,247楼的疯狗,杰克·巴尔多,会把你的脑子咬下来!” 呵,和梦境中玛琳娜的声音一模一样,是玛琳娜本人没错了。 陈宴挑了挑眉毛。 你前天晚上跟杰克·巴尔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我们是教会学校负责发放救济物品的工作人员,来提供生活物品。” 门内瞬间静了下来。 几秒种后,玛琳娜的声音再次响起。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陈宴皱起眉头。 这女人还真是难说话。 他开口道:“今天统计每家每户的孩子情况,以后要根据孩子的年龄,定期给予救济金和牛奶。” 玛琳娜立刻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声: “骗鬼呢!连麻风巷的蟑螂都知道,救济牛奶早被你们私自扣留下来卖掉了!” 陈宴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错愕不堪。 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被教会学校发放救济物品的人给坑到了! 这群不要脸的杂碎,连穷人那一星半子儿都要赚! 玛琳娜的声音紧接着变得凶狠起来: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们这群杂碎!打我孩子的主意!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一刀戳穿你们的喉咙!” 陈宴和欧嘎米无奈的对视一眼,从玛琳娜门前退开了。 退到下一楼的楼道里,陈宴皱眉道:“这不行啊,对方是个即将孕妇, 咱们不能硬来,万一她受了刺激,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咱们两个可就是犯了大错了。” 欧嘎米赞成道:“宴君说得对,在我的家乡,即便是一头即将生产的母猪,也会受到村民们的善待。” 陈宴脸上抽了抽:“……真是奇妙的比喻。” 欧嘎米捂着额头:“你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这是对生命的敬畏。” 陈宴想了想,现在时间还早,肯定等不到杰克·巴尔多了。 自己留在这里又太危险,不如先回去,处理其他事情,不浪费时间。 他和欧嘎米离开了麻风巷。 —— —— 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已经是下午将近三点。 此时阳光正好,但陈宴却不打算坐在阳光照耀的一楼大厅里来一杯下午茶。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回到自己三楼的卧室,掏出手机,打开灵视相机,向周围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克莱恩·穆恩之后,打开信息界面,让光标停留在那封未读的信息上。 信息之上标注着几个大字:“未知发件人”。 但陈宴知道,这消息来自早已死去的薇薇安·墨格温。 这是他在兔子区接收到的消息。 他犹豫片刻,还是不太放心,于是从床底下掏出灵视摄像机,放在墙角的桌子上,让灵视摄像机的角度足够广,几乎覆盖了整间屋子。 然后把摄像机打开,调整至录制页面,并点击录制按钮。 再三确认摄像机的镜头位置之后,陈宴来到房间中央,大概是床头的位置,看了一眼镜头,然后鼓起勇气,打开了那条短信。 屏幕一闪。 陈宴看着短信的内容,心情丝毫不平静。 短信内容如同克劳德·穆恩曾经所说的那样,是一串数字: mys-8792 这就是可以沟通薇薇安的电话号码了吗? 这……好像和什么东西有点像。 陈宴愣了一下,退出信息,打开通讯录。 在自己的信息里,他赫然看到一串数字: mys-237 这!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电话号码吧! 陈宴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是某种身份代码吗? 通过手机,拨通以mys开头的身份代码,就可以和某个人产生沟通——这沟通不仅仅是以电话的形式,还有……脑电波? 陈宴思维跳跃的有点快,当即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摇晃出去。 再次看向手机上的号码,陈宴又想起另一件事: 如果手机是身体的延伸,是外置的器官,这器官明显是能发射和接收电信号的—— 就像是装了天线的大脑—— 如果薇薇安现在真的是只脑袋上装了天线的兔子,这串字符就完全能够得到解释了! 这荒诞的、毫无任何根据的想法充斥着陈宴的脑海,一时之间竟挥散不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按照克劳德·穆恩曾经说过的那样,在通讯录里新建了联系人,将这串代码复制了上去,点击保存。 看着代码,沉默几秒钟,陈宴按下了通话键。 嘟……嘟…… 短暂的几秒钟后,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怯懦的声音。 “喂……” (本章完) 第138章 薇薇安现在是什么 是个女孩的声音。 陈宴紧张的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这样的紧张更多并非因为要面对一个女性,而是要面对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未知存在时,由心而生的恐慌。 薇薇安现在是什么? 是有个体意识的死灵? 是精神寄生在兔子肉体里的人类灵魂? 是一只拥有人类意识的兔子? 还是除了“人类”、“兔子”、“死灵”之外的第四种存在形态? 无论她是什么,我都是在和一个非人的存在对话…… 陈宴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可话筒那边已经传来了更多的声音。 “你好啊……请问你是?” 好在话筒里传出的是人类的语言。 陈宴大脑短路,结结巴巴道:“我是……我说了名字, 你也不知道啊!” 他一句话开了个头,好像感觉自己放松了些,紧接着说道: “对不起……我叫陈宴……你是薇薇安·墨格温,对吗?” 话筒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在这声音出现之后,陈宴感觉一阵脑壳疼。 “什么?薇薇安?薇薇安是谁?” 薇薇安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陈宴心想,这说明她或许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那么, 生前的记忆, 她还记得多少? 陈宴试探着对话筒说道:“是的,你是薇薇安·墨格温,家住高街东玩具店,你的父亲名叫强尼·墨格温,是一名工党的委员。” 话筒另一边的声音满是迷茫: “你在说什么…… 薇薇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但又想不起来其他…… 强尼·墨格温,我的父亲……他……他怎么了?” 陈宴不想拿强尼·墨格温的死讯刺激她,于是便说道: “他没事,只是很着急见你,他担心你……” 除了前三个字之外,其他都是实话。 “啊……我的父亲……担心我……” 薇薇安的声音像是从某个空洞中传过来的,回声很大,听起来很空旷,仔细体会的时候还有一种冰冰凉的感觉。 这让陈宴有些毛骨悚然,同时对薇薇安所处的状态更加好奇。 “我好像想起来什么……我是薇薇安,安迪尔神父的好学生……”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陈宴骤然警惕起来。 “安迪尔神父……是谁?” 他记得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是从哪听到过的。 “安迪尔神父,是亚楠市最善良的人呐……咦?亚楠市是哪里?我现在在亚楠市吗?” 她想起更多的记忆了! 陈宴发现一件事:薇薇安并没有丢失记忆。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因为失控, 可能是因为生前的腐坏,可能是因为变成了兔子——导致她的一部分记忆沉睡了。 遇到熟悉的事物, 就能够慢慢将之前的记忆激活——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陈宴轻轻松了口气,感觉轻松了很多。 这样一来,只要多跟她聊天,或许就能够帮助她快速恢复过来。 “是的,你现在就在亚楠市。”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能跟我说说安迪尔神父吗?我也很敬仰他呢。” 薇薇安丝毫没觉得陈宴不对劲,听他这么一问,立刻表现出了兴趣。 “安迪尔神父是我仰慕的人,他为我向神明祈祷,念诵圣歌,治愈了我的恶疾。” 嗯,这个倒是和之前强尼·墨格温录像带里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话筒里传出薇薇安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的音调很低,但并不沉闷,听起来比较清脆。 “从教堂回来的那一天起,我不再做各种各样的噩梦,不会再梦到藏在影子里的怪物,那些怪物藏在我的影子里, 曾经在我起夜时与我对话……我好害怕……” 她虽然思路很不清晰, 说话语无伦次, 但陈宴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与此同时, 陈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短语—— 藏在影子里的怪物? 不会是和克劳德·穆恩一样的月之眷族吧? 陈宴想到一个荒诞的可能性: 薇薇安身体的虚弱,不会是因为被藏在影子里的月之眷族吓到精神虚弱,进而对身体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吧?! 而安迪尔神父的祈祷,则是帮助薇薇安驱散了月之眷族——所以薇薇安才不再做梦,所以才成了和其他月之眷族没有联系的【离群者】! 短短几秒钟里,陈宴推导出了这么离奇的结论,连他自己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现实是这样的吗? 陈宴感觉很有可能! 包括他之前想到的另一个很矛盾的疑点: 几天前,自己在动物园的夜晚时就已经知道,薇薇安是月之眷族的处女。 “处女”指的是“进行了祈祷,但没有接受过神之血的凡人”—— 按照这个定义,薇薇安明明连月神之血都没有接受,怎么可能会发生“只有在拥有神之血时才会发生的腐坏”呢? 陈宴可是亲眼看到过薇薇安腐坏之后的那副恐怖的样子。 陈宴现在回过味儿来,感觉问题就出在这个【安迪尔神父】身上。 陈宴隐隐有一种感觉,他感觉安迪尔神父对薇薇安做的不只是“驱散月之眷族”的祈祷,那祈祷中必然还包含着别的内容。 “薇薇安,不要害怕,我会想办法保护你…… 还有你的父亲,强尼·墨格温,也会拼命保护你的。”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拙劣的安慰之下,薇薇安竟然真的克服了一部分恐惧。 “谢谢你,陈宴先生……我感觉好多了。” 陈宴提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薇薇安的声音就又颤抖起来。 “这里是哪里啊?我感觉周围好黑……我在哪里?在夜空中吗?” 陈宴感觉心里咯噔一下。 薇薇安并没有完全变成兔子! 因为如果变成了兔子,至少要有兔子的视野吧?! 陈宴脑袋里骤然出现一个念头: 薇薇安难道是被“关”在兔子的身体里吗? 就像是囚犯那样! 很有可能! 陈宴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距离拜伦维斯动物园的秘密最近的一次。 “薇薇安,能描述一下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吗?” 话筒里传来轻微颤抖的声音。 “好……好的……” (本章完) 第139章 超越生命形态的闲聊 “我看到一片漆黑……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咔哧咔哧……一刻也不停!什么东西在被撕烂!” 陈宴挠了挠头: “薇薇安,那可能是兔子吃草的声音。” 话筒里顿时安静下来。 几秒种后,薇薇安惊喜的声音出现了。 “哎?!好像还真是兔子啃噬草甸的声音哎!” 陈宴感觉自己完全在哄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他内心略有些崩溃,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只能暂时放弃了探寻动物园秘密的想法。 好在薇薇安的意识进一步的恢复了——她的逻辑清晰起来。 “陈宴先生,咱们刚才聊到哪来着?哦!对了!安迪尔神父!” 听到薇薇安逐渐清晰的话语, 陈宴终于提起一点劲来。 “听说他是被帝都的圣歌团主教廷下放到亚楠市来的,具体原因谁都不知道…… 大家只知道他是个好人,经常自掏腰包给穷人的孩子们买食物,谁去找他主持婚礼和葬礼,他也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他甚至不嫌弃那些转角女郎——他会耐心的给她们看病, 而不把她们当成女人对待——所以他收获了她们的尊重……即便她们只是一群……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 薇薇安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甚至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好恶。 这是好事。 “我爸爸经常带我去找他, 虽然爸爸不信任他,但爸爸尊重他——爸爸经常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我知道的不多,只听到他们经常聊什么工人的工资啊,罢工啊,社会保险啊什么的……” 陈宴安安静静的听着薇薇安说话。 “安迪尔神父似乎很在意下城区的那些人呢。” “我曾给他们泡茶时偶然听到,安迪尔神父虽然是圣歌团的成员,但也加入了工党,是帝都那边的工党委员…… 神职人员加入某个党派这样的事,即便是在帝国历史上,好像也是头一回呢。” 陈宴忍不住低声道:“或许这就是他被下放到亚楠市的原因?” 薇薇安不置可否:“我并不清楚……陈先生,我只知道,安迪尔神父多次谈论到亚楠市的工人问题…… 有一次,他和爸爸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认为爸爸他们的主张太过温和,而不会起到任何效果。 他甚至斥责了爸爸,说爸爸他们永远不会胜利——这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呢。” 陈宴意识到, 事情的发展,可能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他用一种很正常的语气问道:“薇薇安,强尼·墨格温先生有一份记载了工人名字的名单,你知道在哪吗?” 薇薇安的声音立刻从话筒中出现: “我似乎见到爸爸把那份名单放在信箱里了……爸爸那段时间很不正常,好像变了个人一样,那天早上,他甚至是穿着睡衣去投递那封邮件的……我害怕这样的爸爸。”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心不在焉:“至于那封信……高街的信差一天收一次信件,想必那封信,现在已经被送到收信人手里了吧。”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薇薇安的逻辑已经很清晰了。 既然逻辑已经清晰,记忆也一定恢复的更多了吧。 “薇薇安,你还记得,墨格温先生是什么时候投递这封信件的吗?” 话筒里传来带着思索的声音。 “这……我忘记了……” 陈宴刚要失望,却忽然听她接着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投递了这封信件,但知道他投递给了谁……我曾经见过那个人。” “他的名字,叫杰克·巴尔多。” 哈! 果然如此! 陈宴狠狠挥了一下拳头,咬牙没让自己兴奋的叫出声来。 事情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那封存有工党参选人名单的信封到了杰克·巴尔多手里,成了强尼·墨格温遗产的一部分! 而拥有强尼·墨格温【不死人遗嘱】的我,则会得到他的遗产——连带着那封信! 想到这里, 陈宴对杰克·巴尔多的到访越发期待——如果他今晚真能来的话。 陈宴不自觉想了很多: 只要得到那封信,他就能知道这次大选中工党的候选人有哪几个, 他就可以去找到他们, 询问他们的政见。 他会从他们的言辞和谈吐中看清楚工党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和保守党一样无力改变社会的规则制定者! 陈宴从这些想法中意识到,自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不自觉的想去管这些“闲事”,这似乎是他身为动物的本能,是他脑子里不由自主要坚持的……理想。 陈宴眼神放光。 是的,这些想法,是我的理想。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理想呢? 就像是有人喜欢玩桌球,有人喜欢看跑马一样——理想刻在基因里,由心而生,并无道理。 想到这里,陈宴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而不仅仅是为了明天的一日三餐而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奋斗”着。 他因此兴奋不已,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为之颤抖。 在陈宴持续不断的兴奋中,薇薇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杰克·巴尔多是个很奇怪的人,虽然长相寻常,说话带着外乡的口音,言辞谈吐也一般,但……他很热心。” 薇薇安在“热心”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爸爸曾经带我去沃克街的咖啡馆和他会面,和他聊过关于工人们的事情。” “一个工厂的机械设备出了问题,很多人因此丧生,但工厂主找了很厉害的律师,一审结束时,硬是把罪责归到了工人们头上—— 【不按照安全操作规范进行生产活动】的罪名成了一审的结果,这些遇难工人的家属们甚至要倒贴一部分钱给工厂主。” “这是很恶劣的事件,且一旦真的按照这个结果执法,这件案子就会成为噩梦一般的案例。 帝国执行的是【判例法】制度,也就是说,这件案子会成为一件案例——之后发生的所有类似案件,都会按照这件案子的处理方式进行判决。” 陈宴大为震惊:“如果那样,可真是糟糕透了。” 话筒里传来薇薇安叹气的声音,少女柔弱的嗓音让她的声音里带着惹人怜爱的音调。 “是的,好在还可以进行上诉,进行二审。” (本章完) 第140章 兔子区的不速之客 “当时亚楠市的工党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们找了很多人帮忙,不想让工人们的罪名成立。” “爸爸当时去找杰克·巴尔多,原本是有别的事情,并不是想要他帮忙处理这件事——他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资格,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 “只是闲聊时说到了这件事, 杰克·巴尔多就表现得特别激动,他说这样不对,是欺负人,是不公平……” 话筒里传来叹气的声音。 “他义愤填膺,当天下午就去找工厂里的工头讲道理,要替工人们伸张正义——他说, 如果直接解决了那个工厂主,没了原告, 这件案子自然就没有了。” 陈宴瞠目结舌。 这种操作听起来也不是不行…… 可就是过于莽了……没有计划直接去莽,容错率一定会很低。 “爸爸想阻拦他,可怎么能拦得住呢? 爸爸也有自己的事啊,不可能一天到晚盯着他。 我们是第二天知道了关于他的消息。 他失败了,真可惜…… 在他进入工厂时,一些工人已经知道了他要做的事,并告知了工厂主。 杰克·巴尔多被抓到之后,工厂主和他的狗腿子们将他胖揍一顿,丢进了脏街的下水道里。 可怜的杰克·巴尔多。” 这…… 不死人这么弱的嘛…… 也许只是杰克·巴尔多比较弱? 可即便是比较弱,也能逼退已经腐坏的三叔了——这说明,三叔这样成功进行了【升华仪式】,提升了兽化病毒能力的亚人,比杰克·巴尔多还要弱一些。 陈宴从另一个角度想:杰克·巴尔多是超凡者,受到【不战之约】的限制,不能用超凡力量对凡人动手,所以在工厂里只能挨打。 陈宴来回对比,对身边这些人的武力有了一个粗略的认知。 在他身边已经出现过的这些人里, 欧嘎米算是第一档,从无败绩, 而且让人谈之色变。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售票员小姐和月之眷族代理人克劳德·穆恩都曾经说过,欧嘎米是“上位者”。 陈宴虽然不知道上位者到底是什么,但大致知道很牛逼就对了。 第二档,大概是月之眷族代理人克劳德·穆恩、巫师猎人格林、动物园猎人威尔逊、火药桶帮猎人莱恩·伽马、泰盛和的神婆苍耳——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但受制于【不战之约】,都没在陈宴面前出过手,就勉强归为一档。 第三档,就是腐坏了的三叔,菜鸡不死人杰克·巴尔多,以及只存在于传说中、不是在跑路的路上,就是在准备跑路的不死人索拉尔。 第四档,大概就是持枪的凡人警员们了。 陈宴花费了几个念头的时间,厘清这些思绪之后,话筒里再次传来薇薇安的声音。 “陈先生。” 她的声音很微弱,那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和颤抖,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我……现在在哪?” 陈宴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直接说:你在兔子的身体里吗? 沉默之间,薇薇安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周围一片漆黑呢?这里是冥府吗?” 陈宴磕磕绊绊的说道:“怎么说呢,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死了, 但好像没完全死…… “陈先生, 我还可以见到我的爸爸吗? 我……还可以见到安迪尔神父吗?” 陈宴让自己镇定了一下, 低声说道: “我相信可以的,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描述一下你身边的一切——你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那就说说你能听到的一切声音。” 薇薇安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话筒中传来: “嗯……大都是啃噬草甸的声音,也有‘噗噗’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出气。” 是兔子在放屁吗…… “稍等一下!我听到了脚步声!” “是很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的声音……是两个轮子!” 陈宴立刻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园区外道路上的清洁车。 “稍等!我在努力……” 一阵寂静的电流声过后,薇薇安压低了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咦?好像有人声?” 陈宴立刻紧张起来。 这通话不会被人发现吧?! 如果不是薇薇安接下来的话,他甚至想要立刻停止通话。 “我听到了开门声——铁门的开门声。” 陈宴刹那间想到自己路过兔子区时看到的大铁门——有人进了兔子区! 是谁?! “陈先生!那人在说话!是自言自语!” “她是个女人……听声音好像是个女青年?” “她说:咦?怎么只有这么几只?” 陈宴一愣。 这人的反应,怎么和自己第一次进入老虎区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进入老虎区,第一次见到愿望的时候,也是很诧异,怎么那么大个老虎区,只有一只老虎。 薇薇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她还在说着: 啊,是携带有月之魔物血液的兔子呢,真是有意思。 呵呵,话说回来,是和我相同的血源呢……” 薇薇安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陈先生,我虽然看不到什么东西,但能够感受到有一股目光在注视我……咦?那注视我的目光忽然消失了,怎么回事?” 陈宴将差点按下挂断键的大拇指硬生生收了回来,低声道:“听听她还说的些什么……对你来说,她的话非常重要,关系到你是否能够再见到你父亲。” 陈宴脑袋里其实有一个疑问: 如果动物园夜晚的受邀者最终都变成了动物,那强尼·墨格温先生现在岂不是也成了一种动物吗? 还有薇薇安的继母莉娅,她应该也成了一种动物才对。 如果他们一家都成了兔子…… 薇薇安,你爸可能就在你身边…… 陈宴忍住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薇薇安的声音已经再次出现了。 “她又在自言自语了: 这里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嘛……至少规则都被束缚在容器里,这些容器……嗯,挺好的,兔子可是最无害的容器了。 咦?这只怎么有点奇怪? …… 卧槽!这只竟然没有肉身!是玩具……不!是仿生塑料质地的身体! 这特么是只仿生兔!” 陈宴听着薇薇安的复述,脑袋里灵光一闪: 那个声音说的“仿生兔”,会不会是当初动物园夜晚,那个圣歌团的人偶传教士? (本章完) 第141章 和新同事的愉快谈话 薇薇安还在重复着那个女青年的话。 “真是长见识了,没有灵魂的东西也会诞生规则吗?” 陈宴知道她指的是圣歌团传教士变成的兔子。 “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呢……总之,先安心工作。” 安心工作! 兔子区的到访者,竟然是一位新同事! 薇薇安怯生生的声音紧接着出现:“那个人又在看我了,我感觉她发现了什么,陈先生,我们不能再聊了……” 陈宴低声道:“明白了, 随时保持联系。” 他刚说完,就反应过来,薇薇安没有手机,不能主动联系他。 如果想要进行沟通,必须是他用手机拨打代表薇薇安的那串代码才行。 薇薇安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她的声音里带着恐慌:“嗯……陈先生, 你一定要再联系我啊!” 陈宴刚要开口说话,却忽然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尖叫。 “陈先生!她把我抓起来了!” 艹! 陈宴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反应过来, 立刻安慰道: “薇薇安别害怕!她是兔子区的饲养员,也许只是在观察你现在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 话筒里却没有再传出少女完整的话语。 “救……陈……” 听着薇薇安断断续续的字眼,陈宴骤然意识到,薇薇安和他之间的通话可能被发现了。 片刻之后,话筒中传来一个女青年的声音。 “喂?” 那是带着“肯定”语气的疑惑声。 陈宴没有说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脑袋里充斥着重重无解的疑问: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用什么样的能力来截取我和薇薇安的通话的?跟我说话有什么目的? 陈宴想要思考,但对方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嘿,我知道你在听,别想再联系上那只兔子了,我已经拦截了她的信号频段。” 陈宴立刻意识到,对方应该是用某种电信号设备做到这件事的,比如说……手机! 对方似乎压抑着兴奋,配合上那略显尖锐的青年女性特有的青涩嗓音,只让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形容词来: 病娇。 “能接上这只兔子的频段……你是月之魔物的坏种吧?” 又是一个把月神称之为“月之魔物”的人。 而“坏种”,听起来是一种对月之眷族冠以侮辱意味的称呼。 陈宴听到她这样称呼, 心中想,她多半和克劳德·穆恩处于敌对阵营。 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亢奋。 “让我来猜猜谁是你的代理人?懦弱鬼克劳德·穆恩?圣剑路德维希?老不死的格曼?还是……” 这些陌生的名字让陈宴感觉一阵不适。 亚裔本来就容易搞混淆帝国人那些听起来饶舌难记的名字, 她这么连珠炮似的吐出一连串名字来,除了克劳德·穆恩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外,陈宴完全记不下来其他两个。 “哈!任何一个都不是,对不对!” 那声音里的热切比亚楠市精神病院里的重度精神分裂病人都要疯狂。 “我要知道你是谁了!月之魔物手底下参加了机械飞升实验的就那么几个人!我今天下班就要知道你是谁了!” 这…… 陈宴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消除了刚刚的顾虑。 我并不是什么月之魔物手底下的人,你如何查到我呢? 话说回来,机械飞升实验是什么鬼东西…… 说的是手机这个“外置器官”吧。 有个手机就算“机械飞升”了? 闹着玩呢吧! 咦……我怎么知道机械飞升是什么意思…… 陈宴沉默了片刻,将这种情况归功于亚裔对语言的特殊理解方式——“顾名思义”,即看到某个词语,就会从词语本身理解其意义。 最关键的是,陈宴意识到,克劳德·穆恩很可能知道这个新同事的名字—— 一来,月之眷族数量众多,各行各业无处不在,互相之间通过血源中超凡的【链接】进行沟通,本来就是亚楠市消息最灵通的一群人。 二来,克劳德·穆恩一直对拜伦维斯动物园表现出很强烈的兴趣,他对这么一个处于敌对阵营的新动物园员工,说不定早已了解清楚了。 陈宴第一次巴不得克劳德·穆恩现在就隐藏在自己的影子里, 这样他就能询问电话那边的家伙是谁了。 陈宴由于过分谨慎而一言不发,电话那边的女人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反而焦躁抓狂起来。 “懦夫!为什么不说话!我要沿着手机信号找到你了!啊啊啊!” 陈宴默默的冷笑,也不发出声音,听着女人接连不断的嘲讽和咒骂声,手脚麻溜的下了一楼。 蹑手蹑脚来到厨房,把话筒里正在传出越来越肮脏咒骂声的手机放在餐桌上,倒扣上盛放面包的铁盆,拿来盛汤用的铁饭勺,对着铁盆就是一顿猛敲! 咣咣咣咣! 敲了足足有十秒钟,陈宴移开铁盆,看到通话界面已经消失了——对方已经停止了通讯。 哈哈! 陈宴开心的合不拢嘴。 收起手机,坐在餐桌旁,陈宴想到了一些事。 他这么戏弄那个疯女人,薇薇安一定会被那个疯女人盯上。 下次再想和薇薇安通话,怕是就不容易了。 甚至,那个疯女人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劳伦斯——这才是糟心事,劳伦斯万一从薇薇安身上查出什么来,陈宴就会受到牵扯。 那个该死的疯女人是个隐患,但陈宴并不害怕,他也能够正面回应劳伦斯的质疑:关于如何解释自己得到薇薇安的信号代码这件事—— 我带着手机,进了动物园,哼着小曲儿赏着雪,突然就收到一条未知短信! 我哪知道这是薇薇安的信号代码,就是因为好奇而随便打了个电话而已啊! 甚至在极端情况下,他可以把自己和墨格温一家的牵连说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完全不可以告诉他人的秘密。 其实陈宴以前仔细想过,他和动物园夜晚那个只剩一颗脑袋的强尼·墨格温之间对话,发生在公共电话亭里,劳伦斯应该是能听到的。 既然劳伦斯知道自己和强尼·墨格温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强尼·墨格温是个不死人,更知道【不死人遗嘱】是什么样的规则—— 陈宴就可以很自然的把【和薇薇安产生联系】这件事情,过渡到完成强尼·墨格温的【不死人遗嘱】上—— 父亲在录像带里留下遗嘱,想委托遗产继承者照顾自己的女儿,这些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想必劳伦斯也一定会理解的吧。 陈宴再次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这真假掺半的解释,觉的没什么大问题,于是放心的离开公寓,准备去买炸鸡。 (本章完) 第142章 沃克街周五的夜间集市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夜色如往常一般笼罩了整条沃克街。 按理说,平常的这个时候,已经过了白班工人的大规模通勤时间,可今天沃克街上的行人还有很多,甚至还存在着一定数量的小商贩。 陈宴恍然发觉,今天是星期五了。 有些公司的打工人是有双休的, 这些打工人大部分在亚楠市上城区的写字楼里工作,也有一小部分在沃克街的小作坊里干活儿。 这些工人大都是职业学校的毕业生,拥有一定的技能——这是他们区别于普通工人的决定性因素。 他们不需要完全依靠出卖劳力来换取微薄的报酬,他们掌握的技能让他们拿到稍高一些的日薪: 至少10个便士以上的日薪,让他们勉强在养家糊口之外,还能拿出一些节余, 在周五的【夜间集市】上买到一些平常吃不到的美味。 周五的【夜间集市】属于沃克街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被克莱恩·贾斯特斯警长管教甚严的沃克街警员们,他们通常会在周五的晚上执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他们来说,这实在是不得了的作为了。 原本,要买炸鸡,就要到沃克街北边的伯明翰街,那里有完整的商业生态,各种餐饮店一应俱全,包括一家南边来的婆罗洲人开设的炸鸡店—— 他们家的炸鸡店用特质的热带香料烘焙而成,是平民能接触到的、少有的、安全健康的异邦美味。 陈宴从来不吃他们家的炸鸡,因为他们会加芥末,那是让陈宴最为恐惧的香料之一。 好在今天是周五,沃克街的夜间集市能够满足民众们味蕾的一切需求。 此时的街道全然没了往日黄昏后的宁静,大量的流动摊贩聚集在沃克街的上半段,叫卖产生的喧闹声不仅吵醒了还未上夜班的工人,还驱散了沃克街大部分楼顶的夜鸦。 由于帝国这些年来轻工业产品的不断发展,和这些天来政客们为了拉选票、讨好民众而打压下来的物价,流动摊贩们也能够为自己的推车和货篮装点上廉价的装饰物—— 这些装饰物大多是手工制作的小型塑料广告牌,用铁丝弯成的、代表自己商品名字的字母(虽然工人们大多不识字,但摊贩们并不在意这些), 和冲了廉价疝气的荧光棒。 偶尔有摊贩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富人们废弃的电池和灯管, 靠着那点可怜的电工知识拼凑出可以闪烁的霓虹灯,立刻就会成为沃克街上瞩目的焦点。 在路灯亮起之前,其他流动摊贩则大多用煤油提灯照明。 也是在路灯亮起之前,如果从市中心的月亮钟楼看向沃克街,就会看到一条由黯淡煤油灯组成、蜿蜒于市井之间若隐若现的长蛇。 长蛇的一头对着市中心的方向,另一头已经隐没在沃克街后半段越发密集的转角楼中了。 在流动摊贩的集中地,陈宴出乎意料的没有见到苏珊大妈。 在原本苏珊大妈的位置上站着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大概十几岁的样子,脸庞和苏珊大妈有五分相似,小伙子的眼神有些忧郁,头发的颜色和苏珊大妈一模一样,是泛着淡红的金色。 和苏珊大妈不同的是,小伙子推着一辆进行了煤气改造的小车,现在,小车上的油锅里正炸着一堆看不清是鸡翅还是叉骨的东西。 陈宴来到近前,顺口问道:“苏珊大妈今天没出摊?” 小伙子从这句问询中听出了他老顾客的身份,于是强撑起一些热忱,回答道:“是啊, 我妈妈生病了, 现在在家里养病。” 陈宴问道:“是什么病?” 小伙子略有些不耐烦,态度里的热忱消失了,但还是有礼貌的回答他:“是感冒,先生,你知道的,这个冬天真是难捱。” 陈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三份……四份炸鸡。” 小伙子终于开心了点,给他炸上新的鸡肉,话也比刚才多了: “我们这摊位本来已经开不下去了,食材成本太高……好在有莱昂纳多先生,他真是个好心的人,降低了整个市场的食材价格。” 陈宴对这一席话有些不适。 似乎是因为有了生意而过分开心,小伙子还在继续说着。 从他的话中来看,他和他言辞谨慎的母亲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您可以投票,我建议投给莱昂纳多先生。” 他甚至对陈宴发出了游说。 陈宴略带惊讶的问道: “那个莱昂纳多毕竟是政客,你这么相信他吗? 不怕他上位之后改了做生意的策略? 我是说,生意毕竟是他家的,即便他当选之后做出什么不利于民众的改变,投票者们也只能无可奈何。” 小伙子脸上的表情立刻拉了下来: “您在说什么呢?莱昂纳多先生那样的人,会在乎我们这些穷鬼的钱吗?他可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继承人之一!” 他一边说着,一边气呼呼的把炸好了的鸡肉从油锅里捞出来。 由于心中有怒气的原因,他料理的动作很用力,这导致炸鸡上铺满了帝国本土的廉价辛香料。 陈宴收了一下口水,挠了挠头:“你说的这些,好像和他是否会改变生意策略,没什么关系……” 小伙子用力的把炸鸡一份一份装进折成口袋样式的旧报纸里: “我们不指望莱昂纳多先生,难道要去指望没什么作为的工党,或是聚集了一群为富不仁商贾的自由党吗?最起码莱昂纳多先生看到了我们的诉求!” 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小伙子挺起胸膛,眼神发亮。 “他甚至来到我家,跟我对话!鼓励我为了事业而奋斗,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这个事实似乎给了他极大的荣耀,就好像那些鼓励中的“成功”已经实现了一样。 陈宴沉默两秒,开口道:“沃克街的警长呢?他去过你家吗?” 小伙子没想到陈宴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当然,他是去过的……但他没什么能力,又是个暴力狂,我们除了见过他打人,也没见他对沃克街做过什么杰出的贡献。” “噗……哈!”陈宴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章完) 第143章 强尼·墨格温的遗产 小伙子看他没什么恶意,就也“原谅了”他之前的“无礼”,并尝试做着最后的努力: “先生,请你相信我,也相信莱昂纳多先生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请为他投出你宝贵的一票吧!” 陈宴笑着说道:“他就是拿这套说辞来说服民众投票给他的?” 小伙子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促狭,立刻火大起来,收了他递过来的四个便士, 将四份超大分量的炸鸡放在他手里,便双臂环抱,一言不发。 陈宴收起笑容:“善意的提醒一下,应该是亚当斯先生——莱昂纳多·亚当斯,莱昂纳多只是他的名字,不是姓氏。” 明显没读过什么书,也没经历过什么事的小伙子, 因自己的无知而脸红到了耳根, 并很快恼羞成怒的冷下脸来,扭过头,不再去看陈宴。 陈宴也不会自讨没趣,便拿着炸鸡,买了苹果汤和一种叫“金酒”的甜味饮料,一路向上,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 欧嘎米对炸鸡表现出一种特别的兴趣。 他饭量本就特别大,陈宴给他买的一份炸鸡根本不够吃,吃完了自己那份,一口干了苹果汤,就坐在那里发呆。 陈宴也不是很饿,就把自己那份分出一半,推给了他。 欧嘎米露出一个感谢的眼神,吃光了炸鸡,再次开始发呆。 陈宴看着糯米果把她那份炸鸡推给欧嘎米,挠了挠头,说道:“糯米果, 我这两天比较忙,没去询问教会学校的事情……等明天吧,我去问问清楚,尽量让你赶上春季入学。” 糯米果忽然听到陈宴做出这样的承诺,意外之余,心中忍不住有些开心,用很正式的语气说道:“无论如何,都拜托你了。” 明天是周六,亚楠市少数工人的休息时间,对于陈宴这样的大多数打工人而言,并没有“休息日”这一说,所以他明天准备先去动物园看看愿望,然后去沃克街的教会学校进行入学咨询。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之间,大厅外忽然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欧嘎米把脸从糯米果那份炸鸡里抬起头来,说了句“没有危险”,就再次把头迈进了炸鸡里。 陈宴心中有了预想,略带激动的心情开了门,却被门外的情景吓了一跳—— 沃克街33号公寓的月台之下,一台木质的、只有两只轮子的小推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鼓囊囊的各色麻皮袋, 麻皮袋的最顶端甚至比公寓的一楼还要高。 谁在我家门口扔了这么一堆垃圾! 陈宴眼神右移, 便看到了靠在月台边梁柱上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破烂的、棉花都蹦出来的肮脏棉服,和一件已经破了无数个洞的牛仔裤。 浑身散发着即便是冬天的冷风都吹不走的汗臭气,胡子拉碴,并没有帝国本土鲁克人的样貌特征—— 他的眼窝比较浅,眉毛很淡,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就是瞳孔——他的瞳孔是十分不寻常的淡金色,即便在这样昏暗的黄昏之后,也能看到瞳孔里的暗淡光晕。 “你好啊!” 他兴奋的朝陈宴打招呼。 “我是来自卡塔利纳的杰克·巴尔多!以后请多关照了!” 陈宴印象中的杰克·巴尔多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月光下守护孕妇的战士,为了公平而挺身而出的正义人士,怎么会是这么一个邋遢的流浪汉呢! 巨大的反差让陈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而他的话更是引起了陈宴的警惕。 以后请多关照? 陈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慌得很:“不是……你说什么?什么以后请多关照?” 男人愣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陈宴背后的门牌号。 “这里就是沃克街33号吗!” 陈宴心中有极为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问道:“是的,你……” 男人指着纸条:“这不就是你写的吗?” 陈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男人指着他:“你就是陈宴吗?” 陈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男人忽然走上前来,身上的恶臭差点把陈宴熏晕过去。 他抓起陈宴的双手,用真诚的眼光注视着陈宴:“你就是强尼·墨格温的继承人!你现在要得到他的遗产吗?” 陈宴差点绷不住的说出口:强尼·墨格温的遗产难道是你小车上那座垃圾山吗!?老子不要啊!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说出这么损人的话。 他恪守的道德让他点头承认。 男人用认真地语气说道:“我就是。” 陈宴一呆。 空气仿佛凝结住了。 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尴尬。 这因尴尬而凝结的空气,难道是某个超凡者在释放力量吗? 一秒钟后,陈宴抓狂的抽出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在惊恐中用崩溃的声音道: “你在说什么啊?!” 杰克·巴尔多认真地再次确认了一便,指着他说: “你不是强尼·墨格温的继承人吗?” 陈宴下意识点了点头。 杰克·巴尔多把指头转向自己。 “我就是强尼·墨格温的遗产。” 陈宴缓过劲来,几乎不能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茫然无措之间指着他背后的小车:“那这是?” 杰克·巴尔多认真道:“那是我的家当。” 陈宴心中不善的预感爆发了:“你拿家当来干嘛!” 杰克·巴尔多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指着沃克街33号公寓楼:“我现在是你的私人财产了,只有搬进你的住宅,才能受到帝国法律的保护。” 他认真道:“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陈宴一时之间完全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脑袋里空空荡荡,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就那么看着杰克·巴尔多来来回回抱着那一堆麻皮袋,将那堆垃圾搬进了他的公寓。 一阵冷风吹来,陈宴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猛然冲进公寓。 不能让他看到欧嘎米! 他是不死人啊!是【不死】! 他会被以【斩断不死】为使命的欧嘎米杀掉的! 陈宴冲进了大厅,可为时已晚—— 杰克·巴尔多已经被炸鸡的香味吸引,来到厨房门口。 (本章完) 第144章 不死人,不死病,以及最后一个光明将熄的时代 陈宴来到厨房的时候,正看到欧嘎米把沾满了油炸鸡肉碎片的脸从炸鸡骨头堆里抬起来。 欧嘎米看到了杰克·巴尔多看向他面前炸鸡的目光。 “我感知到了危险。”欧嘎米认真说道。 他把剩下最后一份未拆封的炸鸡推到桌子的另一边,把面前的炸鸡往身前聚了聚。 “想必这份炸鸡是为你准备的。”欧嘎米严肃的说道,“一人一份。” 杰克·巴尔多扭头看了一眼陈宴,又看了看欧嘎米, 最后把目光落在糯米果身上。 “陈先生,你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呢……” 杰克·巴尔多在陈宴耳边用并不小的声音低声道:“那个传说中的杀人犯,竟然是被你藏起来的!” 陈宴鼻子都气歪了:“你说悄悄话的声音可以再大点吗?为什么不对着他的耳朵喊呢?是怕被他听到吗?” 杰克·巴尔多认真道:“不可以的,声音再大,就会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他自来熟的坐到餐桌上,欧嘎米的对面,随手抄起陈宴那杯金酒, 对着欧嘎米示意:“伟大的战士!无论你目的如何,我都应当向你致敬!” 欧嘎米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杰克·巴尔多声音里带着疑惑:“你不知道吗?那些人找你找疯了!连我这么个局外人,一个快要烧成灰的不死人,都知道你长什么样!” 他用手比划着欧嘎米的样子:“三十多岁,亚裔,脸上有很多刀疤,一只手是骨质的义手,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向太阳发誓,即便是六岁的孩子,也能一眼认出你的身份!” 陈宴坐回了餐桌上自己的位置,他听着杰克·巴尔多的话,心中好奇,如果真如杰克·巴尔多所说,为什么欧嘎米这两天横行在市井之间,却并没有引来当初被击伤那些超凡者的报复吗? 似乎像是看出了陈宴的疑问,欧嘎米解答道:“我会一些改变外貌的方法,也能够提前感知到危险,从而避开某些人的窥探。” 原来如此。 陈宴眼看那家伙又要说话, 便夸张的使劲咳了两声,抓住话头:“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成了强尼·墨格温的遗产了?” 杰克·巴尔多摊了摊手:“我刚来亚楠市的时候不知道去哪赚钱,只能去打黑拳,一不小心输了,被扔进了地下拳场的狗笼,差点被下水道里养出来的丧尸狗咬死,是墨格温先生救了我。” 他用理所当然的音调说道:“他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他的了。” 陈宴皱眉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杰克·巴尔多把一块炸鸡扔进嘴里:“墨格温先生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 他把炸鸡肉连着骨头一起咽了下去,而后说道: “无论你们如何反应,我已经做了决定……反正我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等余火燃烧完之后,下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苏醒,既然墨格温先生将我交给你,说明你至少不是坏人。” 他对着陈宴举起酒杯,将金酒一饮而尽: “这短暂的一生啊,就交给你们吧!” 陈宴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倒是糯米果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是不死人。” 杰克·巴尔多没有反驳她接下来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吃着炸鸡。 “不死人承受着名为【不死】的诅咒,必须以灵魂为食, 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 陈宴听着她的话,忽然想起来强尼·墨格温录像带里描述的内容。 强尼·墨格温当初在录像带里说过,他想要吃掉脑子, 但并不是对脑子感兴趣——他是对脑子里的“某种东西”感兴趣。 现在听糯米果这么一说,陈宴明白过来,逐渐向不死人形态转化的强尼·墨格温,他感兴趣的东西,或许就是存在于脑中的灵魂。 糯米果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出现遥远的追忆。 “【不死的诅咒】没有施术者,只在光明将熄的时代随机出现在每个人身上——由于症状明显,而且能够用药物进行一定程度的治愈,所以【不死的诅咒】,又被称为【不死病】。” 陈宴吃了一惊:“随机出现?那不就和亚楠市千年前的【兽化病】一样了?” 糯米果显然对此有过研究,她用力点头: “是的,这种‘随机出现’的方式是一样的。 但其内核完全不同—— 【不死的诅咒】原本就深藏于人自身的灵魂,当光明将熄,就会从灵魂中自动出现。” 陈宴若有所思道:“每个人都有?” 糯米果认真道:“是的,每个人都有,但激活是随机的。” 这么说来,强尼·墨格温可真是个倒霉蛋…… 糯米果的措辞还算谨慎: “虽然【不死的诅咒】存在于人的灵魂之中,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不死人,但实际上,这个时代是属于光明的时代,不死人出现的几率特别特别的低—— 如宴君之前见到的强尼·墨格温先生,真的实在是过于倒霉了。” 她看了一眼杰克·巴尔多:“如果不是因倒霉而患上了不死病……” 她谨慎道:“那么,便是因为,其本身原来就有不死病——从上一个光明将熄的时代带来的不死病。” 杰克·巴尔多那双淡金色大眼睛用纯洁的眼神回应着其余三人的注视:“我已经忘掉啦!什么都不知道啦!” 陈宴刚想吐槽他的敷衍,就听糯米果解释道: “当不死病程度很深的时候,人会失去意识,成为活尸——如果处于活尸状态的时间足够长,就会失去记忆—— 所以我相信他说的话,他可能真的是因此失去的记忆。”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眼神复杂。 这家伙……是从上一个【光明将熄】的时代来的? 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时代…… 陈宴对此颇为好奇,因为在帝国的历史中,并未记载有关上一个时代的任何信息。 糯米果接着说:“而【兽化病】,则源于人类的贪婪—— 人类觊觎神明的力量,妄想以神之血使自身得到【进化】,可他们不知道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神明之血…… 他们强行给人注射神明之血,美其名曰【血疗】。 人类得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神明之血,于是,【兽化病】发生了。” (本章完) 第145章 深海时代 糯米果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寻常的历史故事。 陈宴感觉这个故事有些诡异。 “等等,糯米果,有人告诉我,【兽化病】是毫无征兆随即发生的,并非因为使用什么神明之血……” 陈宴越说话,声音越低, 底气也越不足。 克劳德·穆恩说的那些话……是假的吗? 陈宴看着糯米果纯净的眼神,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 克劳德·穆恩那孙子在骗我! 陈宴意识到这个事实,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同时更加庆幸自己先前对克劳德·穆恩的堤防——现在看来,那些堤防完全是对的。 陈宴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糯米果,你的意思是, 【神之血】让人发生了不可承受的【进化】, 这样的【进化】在人类身上反应为【兽化病】——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糯米果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陈宴揣测道:“也就是说,那所谓的神明,难道是某种意义上的野兽吗? 比人类生命形态更高级的某种野兽?” 糯米果用很谨慎的措辞回答道:“没人证明过这件事,所以我们没办法确定。 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陷入兽化病而化神成为的【野兽】,同样是碳基生命,从生命形态上来讲,并不比普通人类更高级。” 陈宴进而想到了能够使使亚人变强的【兽化病毒】。 “糯米果,你一定也知道【兽化病毒】。” 糯米果点了点头。 陈宴接着说道: “如果按照你刚才的定义,【兽化病毒】也可以让人发生某种意义上,类似于【进化】的【兽化】,从而获得一些超凡的能力。 其实我内心一直很疑惑,【兽化病毒】真的不是【兽化病】的削弱版本吗?本质上真的不是同一种东西吗?” 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糯米果也皱起眉头: “这是我们进入帝国之前遇到的、没办法解释的问题之一。” “从表面上来看,【兽化病毒】几乎就是【兽化病】的弱化版——两者都会使人发生一定程度上的【进化】,从而获得超凡的能力。” “但并没有人证明过,【兽化病毒】是否来自神之血。” “我想, 帝国那些研究神学的大学,一定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甚至可能已经有了一部分研究成果,只是暂时没有公之于众。” 糯米果说:“这是我想要进入一所学术大学,进行学术修行的原因。” 陈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糯米果那么着急上学,原来是因为这个。 陈宴思索道:“说起来,你一定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吧?” 糯米果自信的笑了笑:“如果教会学校不限制学分的积累,我有把握在三个月之内考入大学!” 欧嘎米在一旁用一种严肃的语气说道:“过分保守了。” 杰克·巴尔多听着他们的对话,用惊异的眼神看着糯米果:“你才这么小,怎么知道这么多?” 糯米果用平静的语气说:“年龄并不是限制知识的枷锁,巴尔多先生。”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为了获知【不死】的意义,我和欧嘎米曾经深入古神之地罗德兰……你们的历史很有趣。” 杰克·巴尔多吃惊的张大嘴巴:“那鬼地方现在还有活人呐?!” 咦……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的反应,立刻意识到,所谓的【古神之地罗德兰】,似乎是杰克·巴尔多的故乡卡塔利纳的所在地。 糯米果点了点头: “传说在罗德兰【深海时代】的末日尽头,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勇者,以自身为柴薪,为初始火炉添上新柴。 火焰重燃,末日结束,世界得以继续存在于火焰照耀的光明之中—— 这是如今流传于市井之中的罗德兰传说,连现在的孩子们都很熟悉的一段睡前故事。” 杰克·巴尔多脸上浮现出些许失落:“啊,啊……对不起, 我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只记得罗德兰的火焰即将熄灭,黑暗降临,不死病爆发……看来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很久。” 糯米果思考了两秒钟,才用谨慎的语气开口道:“你说的那个时代,便是被冠以【末日】之名的【深海时代】之前,上一个【光明将熄】的时代。 是更早于那位救世的无名勇者的时代。 我似乎曾在碑文上见过关于那个时代的描述。” 糯米果换了一种奇特的语言,那并不是陈宴了解过的任何文明的语言: “火之将熄,然位不见王影,最后一位重生于灰烬中的薪王背弃了初始之火,将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深海时代降临,万物复归原初。” 糯米果用帝国语翻译了这句话,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火焰被扑灭之后的【深海时代】,是不存在于任何史书中的混乱年代……也是我最渴望探寻的年代……那里有不死的秘密。” 糯米果说完这句话之后,餐厅里迎来了片刻的寂静。 大家都在思考着糯米果说的这些话,甚至听不到呼啸着敲击在走廊窗户玻璃上的大雪—— 临近傍晚,雪再次下大了,夜间集市上的人们在无奈之下纷纷离场,流动摊贩们也都在咒骂中准备收摊。 帝国的冬天向来如此令人讨厌,长达四个月的降雪足以让最开朗的人因此皱眉。 沃克街33号一楼厨房中,面包炉里的火焰还在跳跃着,但柴火已经不多了。 那些柴薪大多已经烧成了余灰,只剩不大的两点火星,还在煤油提灯昏暗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忽明忽灭。 陈宴消化完了糯米果话中的信息之后,好奇道: “糯米果,你说的这些时代,是发生在哪里的?是某个大陆?还是?” 糯米果和欧嘎米对视一眼,在确定了欧嘎米肯定的眼神之后,回答道:“准确的来说,我们并不是坐船去的罗德兰。” 陈宴好奇的很:“那是怎么去的?坐马车去的?还是蒸汽火车?” 糯米果苦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通过一幅画进入罗德兰的。” 陈宴看了一眼杰克·巴尔多,并成功和他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糯米果说的什么。 “我们只知道,罗德兰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可能距离帝国非常遥远,遥远到连远洋渡轮都无法到达的地步,遥远到……几乎不存在于世界版图中的地步。” (本章完) 第146章 特殊的生存技能 糯米果看着杰克·巴尔多:“所以啊,我在想,巴尔多先生是如何来到帝国的呢?” 杰克·巴尔多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回答道:“我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躺在烟熏湖的沙滩上了——我似乎是被湖水带过来的。 至于更往前的事情,我就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陈宴感觉心里痒痒,问杰克·巴尔多:“杰克, 你真的是从那个……【光明将熄】的时代过来的?那是多久之前?听起来如创世的史诗一般……难道是几十万年前吗?” 杰克·巴尔多满脸迷茫:“怎么可能那么久……我是真的忘了。” 他眼中的迷茫全然不似作假。 糯米果思忖道:“如果他真的从深海时代之前的那个年代而来,也太过匪夷所思……那是至少以千年为跨度的混乱时代。” 陈宴想了想,几千年的时间,好像也不是太久…… 但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挺长的。 也就是说,在距离帝国十分遥远的大陆上,有这么一个名叫【罗德兰】的国家,他们的历史是: 【光明将熄】——以末日为名的【深海时代】——无名英雄添火带来光明的【如今再次繁荣的时代】 而亚楠市的历史短暂, 陈宴如今只知道: 【千年前亚楠市兽化病肆虐的时代】——【如今的蒸汽工业时代】。 历史上甚至没有对兽化病之前亚楠的记载,按照公众所知的说法,有关典籍都焚毁在那场灾难中了。 理顺了思路之后,陈宴脑袋里又出现一个疑问。 “杰克,你刚才说你【即将烧成灰】……这又是什么意思?” 杰克·巴尔多瞟了一眼陈宴面前的苹果汤,砸了咂嘴,说道: “火焰不仅仅能为人带来光明,还能带来力量。” 杰克·巴尔多似乎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 “以自身为柴薪,进行燃烧,就能获得超凡的力量。” 陈宴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见你身上着火啊?” 杰克·巴尔多再次瞟了一眼他面前已经凉了的苹果汤,这次更过分,甚至做出了明确吞咽口水的动作。 陈宴把苹果汤推到他面前。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丑陋的灿烂笑容,端起苹果汤一饮而尽,然后满足的说道: “我并不是正常的人类,也和寻常的不死人有所不同。” “我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将自己点燃,以此获得一些力量……虽然只有那么一会儿。” “代价吗……就是活尸化的加快。” 陈宴完全不明白他这三句话的内在逻辑。 怎么把自己点燃之后就能获得力量呢? 燃烧过后怎么会变活尸呢? 燃烧之后,不应该变成灰烬吗…… 糯米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罗德兰似乎有关于这种能力的传说……只是那段传说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里, 并没有记载在文书中, 所以已经没办法知道详细的过程和原理了。” 杰克·巴尔多咧嘴一笑,对陈宴说: “即便我使用过火焰的力量,你也不必担心我变成活尸,因为我独创了一种秘法——只要在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吸食用特殊血液引燃的香薰,就能够脱离活尸状态!” 陈宴骤然间想起了动物园夜晚时杰洛特·西夫所将的故事,下意识开口问道:“那个……染血的香烟,用的是谁的骨灰?血又是谁的血?” 其余三人同时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陈宴问的是什么。 陈宴立刻对杰克·巴尔多补充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必须把这些事问明白。” 来都来了……也不能硬赶人家走吧? 更别说人家手里还有至关重要的情报。 无论如何,先让他住下。 至于他带来的那些麻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现在看来,欢迎杰克·巴尔多的到来,是利大于弊的。 杰克·巴尔多明白陈宴的意思。 要想在这栋公寓里生活,起码应该对住客的身份知根知底——即便是下城区最恶劣的“猪圈”大杂院,房东也会调查租客的身份——更别说沃克街的繁华地段,接近伯明翰街的33号公寓。 “点燃香薰的血来自一个女人。” 杰克·巴尔多淡定的说出了这句让陈宴淡定不起来的话。 “那个女人名叫玛琳娜,是个转角女郎。”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从杰克·巴尔多口中确认了这件事的时候,陈宴还是感觉心情很复杂。 欧嘎米也知道这件事,看了陈宴一眼,见陈宴面色惆怅,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就没有出言打断。 杰克·巴尔多继续说道:“至于骨灰……骨灰其实就是香薰的一种。”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骨灰从何而来,我被烟熏湖的潮水带到岸上的时候,那骨灰就挂在我腰上。” 陈宴顿了一下,打断道:“你上岸的时候还带了别的东西吗?”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还穿着一套洋葱样式的盔甲,和一把黑色的大剑……其实那剑也不大,也就半人多高。 看起来挺唬人的,其实难用的很。 因为太重了,所以在面对大多数帝国人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拔剑的机会。 我把剑抬起来的时间,敌人早就拿枪爆了我的头了。 所以我几乎不用那把剑。” 他说的这些家当,应该就在他刚刚搬进公寓的那堆破烂里了。 他说完,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血和骨灰的事?我从没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啊。” 陈宴定了定神,把杰洛特·西夫所讲的故事告诉了他。 “啊……原来如此,还有这回事,可惜我那时候已经开始活尸化,不记得那个意外闯入的小伙子了。” 杰克·巴尔多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刚刚认识玛琳娜,她还在火药桶帮的胁迫之下工作……那并不是她喜欢的工作,所以我想了办法,帮她逃了出来。” 陈宴感觉脑袋一晕。 原来如此! 怪不得火药桶帮的猎人莱恩·伽马说杰克·巴尔多欺负他们家的转角女郎,这话还是说的委婉了,那家伙竟然直接把人拐跑了! “这样……是对的。” 陈宴定了定神:“那种工作本来就不应该存在,能救一个是一个。” 杰克·巴尔多听他这么说,立刻开心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接着说道:“我把玛琳娜救出来之后,就被火药桶帮那群杂碎通缉了,嗯……非官方的通缉,这导致我没办法从事抛头露面的职业,只能在工厂里混生活……还得小心翼翼。” (本章完) 第147章 守护者 他洒脱的笑道:“其实也还好,工厂虽然累一些,但节省一点花钱的话,也能顾得住我自己的生活。” 陈宴此时心中的感觉相当复杂。 杰克·巴尔多敢说出这样的消息,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把柄交给了他。 火药桶帮并不是什么小混混组成的那种朝不保夕的小帮派,而是拥有超凡者的弗朗机人组成的历史悠久的强大地下势力。 考虑到这些,陈宴明白, 杰克·巴尔多已经有意识的向他递交了筹码。 他是真的想住在这里。 陈宴知道,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但他交出的筹码……实在太有诚意了。 陈宴沉默片刻,决定交换自己的筹码,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他把自己的梦境隐藏最重要的一部分之后,说了出来。 “我是通过一个梦找到你的……” 陈宴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沃克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 愈演愈烈的风雪遮蔽了窗外的视野, 即便在路灯的灯光之下,沃克街上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甚至没办法从街道两边住户中的窗户上看到外面。 面包炉中余烬之上偶尔跳跃的火花让这个夜晚越发宁静,蒸汽顶起茶壶盖触发的白噪声更是让人心神安宁。 陈宴口中的梦境,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魔幻。 听陈宴说完,杰克·巴尔多苦笑道:“啊,是这样吗……我早就听说亚楠市有些超凡者能够通过梦境看到现实……真是奇妙的能力呢。” 陈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很担心玛琳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种关心毫无来由,陈宴只知道,这种关心并非来自自己的“道德”或是“善心”。 这种关心从何而来,陈宴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在做完那场梦境之后,脑子里就有了这个想法: 那个孩子需要保护。 杰克·巴尔多问道:“这样的担心,是因为你在梦境中【扮演】了那个孩子吗?所以产生了某种共情?” 陈宴思考了两秒钟,缓缓开口道:“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那个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也许只是我的臆想罢了。” 杰克·巴尔多拍了拍陈宴的肩膀:“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那个孩子顺利降生,所以无须担心!” 陈宴若有所思道:“今晚还要回去守夜吗?” 杰克·巴尔多咧嘴笑了笑:“当然!保护一个孕妇是多么神圣的使命啊!” 陈宴点头道:“我会为你在公寓一楼留下一间屋子——前提是你得交房租!” 还有你们两个!你们也听到了吧!快给我交房租啊! 杰克·巴尔多站起身来,他似乎对这一次的会面相当满意,脸上散发着由衷的笑容,伸出手来, 对陈宴说道:“那么, 我们现在是挚友了!” 见一面就是挚友,你这挚友也太不值钱了…… 陈宴伸出手来,和他握手:“希望能相处的愉快。” 早点把名单给我啊…… 陈宴并没有立刻说出这句话,因为那会显得他太过急功近利。 他正在想怎么委婉的暗示对方,却忽然感觉手心一疼。 他触电似的抽出手来,只见手心已经多出一个被灼烧出的图案——那是一颗长着丑陋且抽象五官的太阳! “那么,现在,你拥有了太阳的徽记。” 杰克·巴尔多笑了笑,从旁边面包炉中拾起一块木炭,在地面上画出一行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的符咒。 “这是我的专属符咒。 当你遇到困难时,画出这枚符咒,并站在符咒上,向天上张开双臂,大喊【赞美太阳!】 我就会回应你的召唤!出现在你身边!” 陈宴三人看着杰克·巴尔多做出的夸张动作,尬的抬不起头来。 “召唤就说召唤的事,能不能别再玩这么尬的了……” 杰克·巴尔多哈哈大笑,继而从怀里抽出一张已经被体温暖热的纸张。 昏黄的煤油提灯下, 那纸张上不仅有汗渍, 还有一些已经干透了的血滴,角落处还有被灼烧的痕迹, 只是那些痕迹并不明显,似乎是被点燃之后很快就被扑灭了。 “这就是墨格温先生的名单。” 杰克·巴尔多的表情头一次严肃起来: “这份名单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在亚楠市几经辗转,被许多人用生命守护,请务必收好这东西……人们的血不能白流。” 陈宴郑重起来,双手接过名单,折叠起来,放入衣服内襟的口袋。 “请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份名单泄露出去的。” 至于和克劳德·穆恩之间的约定……暂时先放在一边吧。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既然墨格温先生选中了你,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你值得信赖。” 陈宴对此不置可否。 他此刻有点分不清楚,当初动物园夜晚和强尼·墨格温的相遇,究竟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其他…… 他也有点搞不明白,杰克·巴尔多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此时此刻,杰克·巴尔多竟然看出了陈宴的疑虑。 他再次拍了拍陈宴的肩膀。 “我认为你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他咧嘴笑了:“再说了,墨格温先生的眼光向来不会错,自从他从狗笼里把我救出来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没等陈宴明白过来,他就朝陈宴挥了挥手: “总之,现在暂时是这样了! 黑夜已经来临,黑暗里的杂碎即将出现,我也该回去了。 挚友啊,再见了!” 他就那么径直离开厨房,向大门口走去。 陈宴想送他出门,却看见他在大门口站定住,扭头大声道:“挚友啊!等你下次召唤我的时候,如果声音足够大,感情足够丰富,我会听得更清楚哦!” 陈宴脸上的尴尬浓郁到要滴出水来,用同样的大声回应他:“老子一辈子都不会用这种羞耻的方法!” 杰克·巴尔多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站在门口,双臂向天空伸展,大喊一声:“赞美太阳!” 然后走出门去,反手关上了门。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忽然反应过来点什么,脸色一变,冲出门去。 杰克·巴尔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 忘记问玛琳娜的预产期了…… (本章完) 第148章 安迪尔友人帐 回到餐厅,陈宴对欧嘎米和糯米果报以歉意的笑容。 “可能要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欧嘎米毫不在意。 糯米果笑了笑:“没关系呢,我们本身就是麻烦,所以,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呢~” 真是令人暖心的回答。 陈宴对两人说道:“无论如何,有任何事情,随时找我。” 和两人道了晚安之后, 陈宴先去了二楼的盥洗室,然后回到三楼的卧室。 从床底下掏出摄像机,调整至录制状态,将其架在衣架上,视野覆盖大半个房间。 拿出手机,打开灵视相机, 扫描过房间里各个角落。 在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之后, 陈宴来到床边的小桌子上, 打开了杰克·巴尔多交给他的纸张。 借着手机的光线,他看到了用细头钢笔写成的娟秀小字。 《此次大选的结果不容乐观。 保守党依然控制着大部分选区,民众们被他们施以小恩小惠,并因此相信了他们专门为了诓骗选票而编纂出的谎话。 这种现状糟糕透了,但我们暂时无法改变,因为民众们已经对这样的市政失望透顶,他们只能抓住眼前的利益,因为这样的利益稍纵即逝,根本不会给他们留下思考的时间。 工党的委员们在往日里太过软弱,游行、集会和示威活动也进行的不彻底,往往工厂主们只需要随随便便发布一个涨工资的消息,就能够瓦解大部分组织了一个月的活动。 究其原因,是工人们太容易妥协。 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住在漏水的地下室里,住在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大杂院里,住在脏街那些四五十层的危楼里。 那些来自帝国东边的艾尔人,刚刚离开乡村进入城市的他们,甚至不介意住在猪圈。 艾尔人把每天的工资全都买成啤酒,因为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人生追求了。 实在抱歉用了“人生追求”这个概念, 这并不确切, 因为他们的思想足够贫穷,以至于并不懂得这个短语的含义。 但他们值得拯救。 任何人——下城区的工人,无处不在的转角女郎,住在猪圈里的艾尔工人……任何人都值得拯救。 人的生命并无不同——我想说的是: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 那些下城区只有母亲的孩子们,如果他们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得到了足以饱腹的一日三餐,长大后的成就未必比不上上城区富人家的孩子。 但我们的奋斗,更多还是为了工人——他们是组成整个亚楠市85%以上的人口——相信我,我做过调查,并以我的名义保证,这是个确切的数字。 工人必须团结起来。 我们要形成有组织的游行、抗议和示威活动,且绝不妥协。 我们要争取每天12小时以下的工时,我们要争取比日薪8个便士更高的工资——在物价不上涨的前提下。 我们要取消童工:恕我直言,这是帝国最恶劣的制度,是比混居还要邪恶的社会现象——这东西在挖掘人类文明的根基! 在对下城区和工业区做了一年半的调查之后,我挑选了一些人, 并已经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 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他们会以自己的名义加入工党, 成为参选亚楠市议员的候选人。 但在工人运动开始之前, 他们的身份必须保密,以保证他们不受任何敌对势力的迫害。 这份名单是他们身份的唯一证明,请务必在工人运动开始之前保证他们的安全。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紧接着,是十多个名字。 单纯从名字的组成来看,这些人里有鲁克人,有佛郎机人,有杰瑞曼人,歌利亚人、菲尼丝人……甚至还有一个亚裔的名字! 他们拥有同一个身份: 工人。 这份名单上详细标注了每个人的姓名、身份、所在地。 陈宴看完了这份名单,脑袋里跳出一个问题: 信中说:【在工人运动开始之前,他们的身份必须保密。】 如果再工人运动开始之前,大选已经进行了呢? 如果大选开始在工人运动之前,这些人岂不是直接就暴露了身份? 陈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书写这封信的安迪尔·奥瑞金诺森,或许根本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大选上。 而是完完全全把希望放在【工人运动】上。 咦,等一下……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安迪尔? 这! 这个安迪尔,和薇薇安所说的那个安迪尔神父,是一个人吗? 联想到薇薇安先前所说,安迪尔和强尼·墨格温的关系,陈宴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他仔细看完信件上的内容,却没能记下来,因为帝国人的名字实在太拗口了,有些人的名字还是咬舌音,阅读尚且不甚通顺,更别说用脑子记下来了。 他把信件收进怀中,感觉很不放心,如果克劳德·穆恩附在自己的影子里,岂不是随便翻看? 他沉默片刻,打开灵视相机,确认身边没有其他人之外,拿着手机,一边扫视周围,一边小心翼翼走出卧室,来到三楼303室的门口。 “砰砰……” 他敲响了欧嘎米的房门,开门的却不是欧嘎米,而是糯米果。 陈宴惊讶道:“欧嘎米呢?” 糯米果回答道:“他一直在房顶。” 陈宴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什么?这么大冷的天?在房顶?!” 糯米果点了点头:“欧嘎米的体质和寻常人有所不同……他几乎不进房间的。” 好的吧…… 陈宴点了点头,用灵视相机扫视周围,确定安全之后,把信件递给糯米果。 “这是一封重要的信件,我想请你保存……并帮我理解信上的内容。” 陈宴对糯米果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甚至期待糯米果用她的学识帮他解决信件上的问题——他始终有一种想法,认为糯米果更适合来解读这封信。 糯米果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双手接过信件,用郑重的语气说道:“我会仔细研究的。” 她说完,立刻补充道:“请放心,欧嘎米会保证这封信的安全。” 简简单单的承诺,给了陈宴巨大的安全感。 他再次和她道了晚安,而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拿起摄像机,翻看刚才将近半个小时的录像,确认房间里没有进入什么怪东西,才彻底放下心来。 (本章完) 第149章 三叔的副本 出乎陈宴预料的是,克劳德·穆恩并未在今晚到访。 陈宴始终感觉这家伙有点不对劲,除了那异乎寻常的热忱之外,他的目的性太强了……这是他和杰克·巴尔多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陈宴不想这么早睡觉,但沃克街的夜间集市已经因为暴雪而被迫关闭了,他找不来乐子,就只能坐在窗前, 看着窗外的暴雪发呆。 明天是一定要去上班的,愿望可能已经饿了一天了。 对一头出生不久的幼虎来说,饥饿并不会对它造成太大的影响,事实上,野生的幼虎在野外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更不存在“按时进食”这个说法。 愿望也可能已经吃过东西, 因为劳伦斯上次在电话中说过, 动物园会在夜晚补充冰箱里的食物—— 愿望是只聪明的老虎, 陈宴相信,在他拿开塞露针管威胁过它之后,它一定不会像之前一样,打开冰箱暴饮暴食了。 受限于动物园的规则,一旦进入动物园,就是一整天的时间,所以陈宴明天要想兑现对糯米果的承诺,去询问教会学校的事情,就需要晚上去做——或者跟劳伦斯请个假。 陈宴心中明白,如果他想请假,劳伦斯一定会批准,并大概率不会引起反感。 但陈宴实在不想再坐一次清洁车,更不想再遇见动物园里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三叔了。 所以,明天下午下班之后,再去教会学校询问关于新生入学的事情吧。 陈宴记得,他上个月去市中心语言学校进行帝国语学习的时候,曾经路过沃克街的教会学校,并看到了教会学校在夜晚9点之后亮着的灯光——那似乎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在上晚自习。 既然有学生, 就一定会有老师——他下午5点就下班了, 想必一定能在那些老师下班之前赶到。 至于教会学校负责招生的工作人员……陈宴听人说过,那些家伙的名声并不好,所以从来都不在陈宴的考虑之内。 直接问询任课老师吧,那样更加简单直接。 百无聊赖之间,陈宴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他已经熄灭了煤油灯,窗外的月光又不太亮,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卧室,把他吓了一跳。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电话铃声。 他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mys-130 这……是谁的手机号码? 电话随时可能挂断,陈宴没太多时间思考这个数字的意义,只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陈先生。” 电话里传来一个带有磁性的声音。 “我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生命科学系的实验室研究生,科林·弗兰肯斯坦。” 陈宴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想起来脑子【昆腾】,和那封被克劳德·穆恩送到他手边的、印着【脑门上镶嵌着三颗螺丝钉的脑袋】火漆的信件。 那封信件现在就在他枕头底下压着, 触手可及。 “啊, 你好, 我是陈宴。” 电话那边的声音立刻出现。 “陈先生,我已经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西校区的观星楼20层等了您两天了,您怎么还不来?” 这话听起来非常不客气,但话中的语气并非质问或是责备,而是单纯的期待。 直来直去的科学家吗……陈宴心想,这样的人,倒是比正常人更好沟通一些。 “我要工作的,弗兰看斯坦先生。”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疑惑:“工作干什么?这是你特殊的喜好吗?” 陈宴脸上抽了抽:“工作为了赚钱,赚钱为了活命。” 电话那边传来惊奇的回应:“原来如此!” 这个人好像有点问题…… 话筒里紧接着再次传出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声音。 “陈先生,你的时间非常宝贵,你的生命应该更有价值,不必把生命浪费在‘工作’这样的事情上—— 我今天和院长交流过,得到了一个研究生的内推名额,我认为你直接接受比较好。” 依然是蛮横的语言,依然是单纯的语气。 陈宴十分不适,但还是回应道:“研究生什么工资待遇?” 电话那边的语气直截了当:“没有工资,每年交10镑学费。” 陈宴:“再见。” 电话那边立刻急了:“等等!虽然要交学费,但我们申请的项目基金完全可以支撑学费和杂费的开销,甚至还会有很多盈余!” 陈宴一挑眉毛:“盈余多少?” 对方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我去年研究的项目整整盈余20镑——我个人独享!” 陈宴呵呵一笑:“意思说今年的项目比较难,你自己一个人做不了,所以才找到我,对吧?” 电话那边声音诚恳:“是的,陈先生。” 陈宴直接道:“是我身边的某些事吧。” 话筒里传来科林·弗兰肯斯坦很用力的声音:“是的,陈先生,我今年的研究项目,是【亚人种的非正常进化研究】。” 陈宴恍然明悟:“你知道梁岸生的事。” 科林·弗兰肯斯坦回应道:“是的,他是我的研究对象,所以昆腾才会冒险混入泰盛和——就是为了接触梁岸生。” 陈宴好奇道:“你怎么敢这么直接告诉我?不怕我泄露出去,影响你的研究吗?” 话筒里传来严谨的分析声:“现在不可能了,陈先生,梁岸生的主体被拜伦维斯先一步抢走,副本一藏在脏街的转角楼里,副本二不知所踪。” 副本二?! 三叔还有第三具身体! 虽然按照三叔的超凡能力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但现在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陈宴依然感觉很震惊。 科林·弗兰肯斯坦继续说道: “即便你把我研究他的消息传出去,也不会引起他的警惕,因为想要找到他下落的人太多了。 不只是普通人,还有超凡者。 而且根据我计算的数据,梁岸生位于脏街的副本一已经开始腐坏,随时可能失控,到了那时,他将会失去研究价值。 副本一是我们目前唯一可以得到的试验品。 我们要抓紧时间,陈先生,这次的项目研究奖励足足有50镑!我可以分你一半!” (本章完) 第150章 传说中的基因 陈宴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好心把钱财送上门来,原来是因为时间紧迫,必须找一个熟悉三叔的人。 现在想来,时间确实不多了。 按照他之前了解到的,越来越多曾经被欧嘎米击伤过的超凡者,为了传说中“拥有奇特治愈能力的血”,在追踪玛琳娜的下落。 而三叔则是知道玛琳娜下落的人之一。 陈宴心想,科林·弗兰肯斯坦所说的【想要找到三叔下落的人太多了】,可能就是因为【三叔知道血在哪里】的消息,被某些有心人放了出去。 于是,找不到玛琳娜的人,就转而去寻找三叔了。 那个故意把消息传播出去的人,究竟是谁? 陈宴并没有关于那人身份的任何线索。 陈宴思考片刻,回应道:“一个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研究生的身份,外加25镑——很丰厚的报酬,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话筒里传出回应:“我研究的项目是【亚人种的非正常进化研究】。 也就是研究亚人种在【非正常状态下】的【升华仪式】。” “我要搞清楚,梁岸生是如何从一个低位阶下级血统的【双孔亚纲、有鳞目、蛇类】,进化出了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蛇龙纲、节骸目、蚺类】基因。” 陈宴听着这个陌生的纲目,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你说什么?蛇龙纲是哪一纲?我从未听说过……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说谎!” 陈宴表现出的无知,让电话那边的声音变得很畅快: “超出你的理解范围了,是吗? 陈先生,其实这世界和你我想象中有很大不同。 我们的文明在千年前的血月浩劫中毁于一旦,所有记载历史的文书焚毁于火焰之中。 我们并未能知道千年之前发生过什么,只能依靠我们的双眼,从现代出现的迷雾之中,辨别这个世界原本的面目。 陈先生,这便是神秘学存在的意义了——无法从历史中考究的问题,由神秘学来研究和解答。 我们是神秘学的研究者,我们有勇气直面因未知而起的恐惧,甚至已经有办法使人类大脑承载神明的知识。 现在是一个机会,陈先生,我真的很欣赏你,也真的想让你把握这次机会,毕竟……苍耳学长的推荐,真的是非常值钱的。” 陈宴从都到尾没说过那个所谓的“蛇龙纲、节骸目、蚺类”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电话那边的家伙在掉他的胃口。 陈宴理解他的意思,并因此开始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细密的雪花敲打在窗户上,悬挂在夜空上的半轮上弦月让人内心更加宁静,市中心的月亮钟楼传来了钟声,从1声敲到8声——现在是晚上8点整了。 科林·弗兰肯斯坦静静地等待着陈宴的回应,就像在等待一只必定会踩进捕兽夹的猎物。 半分钟后,陈宴开口说话了。 “不行,你得先把那25镑给我,不然我万一去了下城区,一不小心挂了,谁为我负责啊!” 话筒里传出科林·弗兰肯斯坦愤怒的声音: “陈先生!你真是个俗人!浪费了你的天赋!你可知道能觉醒颅内之眼的人万中无一!有资格参加机械飞升实验的人更是上天的宠儿! 而你!你竟然跟我谈钱! 你把一切都浪费了! 你这个充满铜臭的人啊!我因此唾弃你!” 陈宴扣了扣鼻子:“别废话了,你就说给不给吧。” 电话那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不给!” 陈宴:“再见。” 电话那边顿时慌了:“等等!” 陈宴:“嗯哼?” 话筒里传来扭曲的妥协声:“5镑!我提前支付给你5镑,作为你的行动资金!其他的等事成之后给你!” 陈宴不讲道理:“25镑,少一个便士都免谈。” 话筒那边传来窒息的声音,随后是科林·弗兰肯斯坦急促的咳凑声。 在咳凑声落下时,话筒里也传来回应。 “行!” 陈宴睁大眼睛,眼神发光:“你怎么给我呢?” 话筒里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我……明天就邮寄给你!” 陈宴立刻回应道:“什么时候钱到了,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科林·弗兰肯斯坦愤怒道:“如你所愿!陈先生!但愿你真的能做到!” “晚!安!” 他愤怒的挂掉了电话。 咦?这么简单就直接答应了?不考虑我拿了钱不办事的情况吗? 陈宴没有生气,内心的情感只有好奇和感慨。 帝国搞学术的这些人,是真的有钱! 随随便便就能拿25镑出来,而且这25镑很可能就打水漂了——这个科林·弗兰肯斯坦,甚至比高街的一些中产都要富有。 陈宴心中明白,这家伙随随便便就甩了25镑出来,除了因为其本身就有钱之外,更因为他已经无计可施——下城区的事情牵扯进了太多的人,而科林·弗兰肯斯坦明显不想直接入场,就只能花钱让人代劳。 那25镑,是陈宴的报酬,也是科林·弗兰肯斯坦为自己的研究项目而付出的机会成本。 即便投机失败,对他产生的影响不过是损失一些金钱罢了。 而对于肉身入场的陈宴来说,一旦失败,失去的很可能会是生命。 陈宴心想,科林·弗兰肯斯坦不一定只找到了他,或许还找了其他人去打探三叔的消息——这完全是那家伙可以负担得起的研究成本。 但无论如何,赚钱的事情,陈宴感觉是可行的。 那可是25镑! 如果不是拜伦维斯集团能报销纳税单,陈宴很可能现在已经吃土了,因为他的存款已经几乎花光。 如果不是那些可以报销的纳税单,陈宴必定要冒着被帮派盯上的危险,去卖掉那两枚金子。 因典当值钱物件而被人盯上,最终死在暗巷中,或是暴毙在自己住处的人太多了。 连三叔以前都特地跟陈宴强调过,绝不要在人前暴露自己的钱财。 如果陈宴能赚到这25镑钱,就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存款,而不需要每天守着那两枚只能看、不能花的金子干瞪眼。 与此同时,他也要承担直面已经腐坏的三叔的风险——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陈宴原本就受到劳伦斯的委托,需要对三叔进行调查。 有意思的是,劳伦斯要调查的,和科林·弗兰肯斯坦要调查的,其实是一件事—— 即【三叔为什么能完成‘本不可能’的升华仪式】。 陈宴如果解决了这件事,就是一石二鸟。 (本章完) 第151章 回梦 挂掉电话,想明白这些事之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 陈宴如往常一般把开启的摄像机隐藏在衣架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躺在床上,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今夜的月光并不明亮,雪花却比之前更大一些, 充满了暖气的房间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市中心的月亮钟楼敲响第十次钟声之后,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孩再次出现在沃克街33号公寓门前的路灯之下。 她踏着空气中无形的阶梯进入三楼陈宴的卧室,看着陷入熟睡的陈宴,又看了看被隐藏在衣架上的摄像机,发出无声的不屑冷笑,然后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环抱着他,贴着他的额头, 进入了他的梦乡。 —— —— 陈宴在梦中睁开双眼,眼前几乎是一片黑暗。 他清醒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摩擦, 于是用力向外看去。 那是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是很小的型号,用的是质量稍好一些的粗毛线,颜色大概是……粉色。 算是便宜货中较贵的那一种了。 陈宴明白,自己再次以玛琳娜肚中孩子的视野看到了这个世界,而玛琳娜明显正在为自己的孩子织着毛衣。 冬天的生产最为艰难,更别说玛琳娜多半找不到接生婆,一切都需要自己来。 一件厚毛衣可以用来保暖,从而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孩子的夭折概率。 陈宴集中精力,视野看到了更远处——屋内并不像之前一样一片漆黑,房间里的角落里摆着一只红色的蜡烛,虽然蜡烛的火光并不明亮,但也勉强保持着房间里的正常视野。 玛琳娜手中拿着两根被尽量掰直了的细铁丝,这东西似乎是从哪里的围栏上拆下来的,虽然破旧,但明显已经经过某种处理,所以没有锈迹。 陈宴转移视线, 当看到窗户的时候,吓了一跳。 即便有淡黄色的厚窗纱阻挡, 依然能看到窗户右下角趴着的蛇脸怪物。 那他妈的是三叔! 三叔的蛇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就那么静止着站在窗户外面,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玛琳娜——盯着玛琳娜肚中的孩子。 陈宴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神经质一般的僵硬笑容,整个人一动不动,完全像是一只马戏团恐怖屋里的怪异玩偶。 玛琳娜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专注的借着蜡烛那一点可怜的微光,不停地织着手中的小毛衣。 陈宴看不到的是,在小屋子的墙角,一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孩缓缓睁开了眼。 她好奇的打量着陈宴梦境中的一切,但他却看不见她——为了安全起见,避免上一次进入陈宴梦境之后那样的突发事件,她隐藏了自己。 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夜空中只有寂静。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怪物,滚开!” 是杰克·巴尔多的声音! 声音似乎是从楼梯口来的——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刚刚回到麻风巷。 陈宴现在的位置,刚好看不到他的身影。 只听到门外响起了沉闷的声音——是拳拳到肉所发出的“砰砰”闷响。 门外抱有两种完全不同目的的两人, 一致的选择了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们不想让玛琳娜受惊。 片刻之后,一个蹒跚的脚步声远去了, 另一个则是一瘸一拐的踏着尽量收敛的沉重步伐, 来到了玛琳娜的窗边。 是鼻青脸肿的杰克·巴尔多。 “玛琳娜……” 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想要以此确认她的安全。 “我很好。” 玛琳娜依然在织着毛衣。 无论如何,保护孩子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陈宴向上看,便看到了她的面孔。 她比之前憔悴了许多,满头的红发乱糟糟的,已经很多天没有洗过。 眼窝深陷,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 干裂的嘴唇上带着血丝,那是因过度焦虑和长期处于低烧状态而导致的症状。 “杰克。”她低声呼唤着杰克·巴尔多的名字。 “啊,我在。”杰克·巴尔多很惊讶,因为自从玛琳娜怀孕起来,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曾恨你把我带出来,并因此对你恶言相向。”她望着窗外的守护者,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 杰克·巴尔多顿时慌了:“玛琳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我今天认识了一个好人,可以从他那里拿点钱,带你去看病。” 陈宴出乎预料的没有感觉到不适。 他只想听玛琳娜接下来的话。 他从内心感到和她亲近,即便她只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转角女郎。 “我很好。” 她再次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后低下头来,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只有在看到自己肚子的时候,她脸上才看不出曾经经受过的那些苦难。 “我要谢谢你,杰克,你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成为一个正常人……不能成为一个母亲。” 杰克·巴尔多站在门外,吹着寒风,手足无措。 墙角处,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孩沉默不语。 以她的年纪,并不能理解玛琳娜心中所想。 她只是感觉她很可怜,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情绪。 玛琳娜轻轻抚摸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说着低声的话语,像是在跟杰克·巴尔多对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杰克,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来到世界上,受了那么多的苦,到现在已经快30岁了,还是浑浑噩噩。 我的孩子即将降生,可我依然没有养育他的能力。 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当年我的父母,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充满苦难的世界上呢? 他们当年选择创造出我的生命时,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呢?” 午夜的晚风中传来了低微的啜泣声,那啜泣声也很快被埋进风中,不闻踪影了。 杰克·巴尔多一言不发,因为他从未思考过这些事情,他脑袋里根本就没有父母这个概念—— 那概念早已在他从烟熏湖上岸的时候,就被他下意识的沉到湖水深处去了。 所以他面对玛琳娜的问题时,全然不知所措,也很难对她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共情。 (本章完) 第152章 生来美好 {chapter bgm:take my hand—omar akram} 玛琳娜还在低声说着。 “我一直在想,我当初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吗? 我在租来的房子里长大,没有自己的玩偶——转角楼里的玩偶都是公用的,一般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又脏又破——我并没有和其他人争抢玩偶的力气。 我也从未感受过任何美好……如果烈酒、香烟和罪恶是美好的话,我或许已经感受过了。 我的人生是罪恶的吗?因为我所作所为皆是罪恶! 如果我的降临……我的生命是一种错误, 那么,世界对我来说,到底有意义吗?” 陈宴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东西很轻,在落下来之后就在他“表面”散开,并为他带来一丝温暖。 那是玛琳娜的眼泪。 她声音里压抑着万分的痛苦和恐惧, 但即便如此, 话语从她嘴中说出来的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母亲独有的温柔。 “杰克, 既然每个人终将死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很害怕,杰克。” “我的孩子,也要承受我曾经经历过的苦难吗?” “我因此恐惧,杰克,我并不像你一样豁达……” “我害怕我的孩子过上和我一样的生活,无论他性别如何,我害怕他堕落在下城区的转角楼里,害怕他在工业区的血汗工厂里耗尽心血,害怕他成为一个码头工人,在某个夜晚在码头边醉倒,死在满是污泥和屎尿的运河里。” “如果他的人生将会如此——大概率会如此的,那么,我为什么要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我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并不是为了伤害他啊!” 玛琳娜眼神狂乱: “我如今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已经是对他的伤害了——就如同当年我的父母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时一模一样!” 杰克·巴尔多眼看着玛琳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像是木头一般杵在门口,任凭心中焦急而毫无作为。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一个生自脏街的转角楼中,于罪恶和苦难中祈求生活,完全没有自己世界观的转角女郎,为何会思考人生的意义呢? 是因为她肚中的孩子吗? 陈宴仰着头,看到了玛琳娜哭泣的脸。 他莫名其妙的跟着伤心起来,这种感觉如此奇妙,以至于语言无法表达。 ‘玛琳娜……’ 他想安慰她,可他现在只“是”她肚中的孩子,并不能张嘴发出声音。 于是陈宴有了发声的渴望。 他急切的想要安慰这个女人,即便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急切从何而来,那强烈的愿望依然让他内心一遍又一遍出现一个想法: 如果能安慰她,就好了。 当这个愿望强烈到极致时,墙角的女孩忽然看向了他。 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出现在了小屋之中。 下一刻,陈宴的念头出现在了玛琳娜耳边。 ‘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有意义的啊。’ 玛琳娜忽然抬起头来, 警惕万分。 “是谁!?” 陈宴一愣。 门外的杰克·巴尔多沉声道:“玛琳娜,怎么了?屋内有人入侵吗?我这就进去!” 玛琳娜几乎在一瞬间脱离了悲伤状态, 爆发的警惕让她精神紧绷到无以复加。 “没事……” 她低声说着, 用母狼一般的眼神扫视周围,同时下意识用双手护住肚子。 可她并没有看到屋内有其他的人。 杰克·巴尔多沉稳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屋子:“不用担心,玛琳娜,如果是看不见的人进入了你的屋子,那必定是超凡者……超凡者不能对凡人动手的!” 玛琳娜看了一眼墙角的红蜡烛。 那蜡烛是她花费了2个便士的重金,从247号楼里一位年长的神婆那里买到的,作用是感知危险——一旦有人潜入房间,或是带着恶意靠近门口,红蜡烛就会发生晃动,严重时甚至会直接熄灭。 但现在,红蜡烛的火焰稳稳当当,甚至连一丝摇晃都没有。 玛琳娜稍微放下心来。 原本脆弱的精神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紧绷意志,刚才的警惕将她所剩无几的意志力消耗一空。 放松了紧绷的心弦之后,她只感觉头晕脑胀,意识浑浑噩噩,精神衰弱。 她自言自语,再次陷入对那个痛苦问题的思考中。 “我把我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什么?” 她实在太过疲惫,靠在床头,半睡半醒的昏迷过去。 可即便是处于昏迷之中,她依然重复着那句话。 而与此同时,在那股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的加持下,陈宴的念头持续不断的出现在她耳边。 ‘玛琳娜,你经历过半生的苦难,所以一定明白,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玛琳娜听到了他的声音,可她实在太过虚弱,精神已经负担不起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呢……” 她下意识发出低声的呢喃。 即便几乎陷入昏迷,她依然本能的想要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我们从哭声中降生,在哭声中死去,我们承受着生活的痛苦——人生本就是困难的。 可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生命——生命本身就是美好的——从来到世界上的那一刻起,生命就是世界上一切的美好。 有了生命,我们才能追寻世界上其他的美好,不是吗? 而世界上其他的美好,包括美好的生命本身,是我们克服困难的动力。 玛琳娜,我并不只在说你的孩子,我还在说你—— 你的生命,也是美好的。 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从你作为生命降生于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美好本身!’ 陈宴还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这具婴儿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产生了躁动。 存在于婴儿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苏醒了。 陈宴眼前一黑,被“挤”了出去。 片刻之后。 玛琳娜从昏迷中醒来,耳边却回响着之前的话, 她回忆得出了神,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内心的痛苦却已在她感知不到的某个时间节点烟消云散。 房门外传来杰克·巴尔多担忧的声音:“玛琳娜……” 玛琳娜怔怔的回过神来,眼神逐渐清醒,那枯槁的瞳孔在蜡烛红色光线的映照之下仿佛有了光。 “他不是自己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玛琳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动作温柔,语气愈发坚定。 “我选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必须对他负责。” 她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更加努力的活下去,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自己。” (本章完) 第153章 某不科学的剧烈运动 月亮钟楼的钟声响彻整个亚楠市,从1到12,整整12道钟声代表着一天的逝去。 没人知道这愚蠢的钟声为什么要每一个小时打扰市民一次,民众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有些人甚至一天不听就浑身难受。 陈宴躺在被窝里,听着钟声,感受着身边温热的身躯, 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醒来的一瞬间,就发现身边躺着个女孩! 黑暗中,他看不到女孩的样貌,只隐隐看到她的头部的轮廓——她的头不大,看上去就像是个小孩子。 他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闻到她浑身散发的奇妙汗腥气,那气味就像是巧克力混合着香子兰的独特香味里混杂着一些可以接受的刺鼻。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自己身下传来湿润的感觉。 陈宴脑袋一抽, 一个想法跳了出来。 这女孩…… 不会是尿床了吧!? 他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决定暂时不叫醒她。 话说回来,她就是克劳德·穆恩曾经说过的那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孩吧! 陈宴紧张极了,以至于脑袋里再次冒出了莫名其妙的想法:你脱鞋了没,就上我床…… 这次梦境中的穿梭和上次完全不同,他醒来之后,整个人好像脱力一般,如果不是凭借意志强撑着,几乎就要晕厥。 他现在还能集中精力,完全是凭意志在强撑着。 陈宴艰难的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这女孩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但既然她能进来,说明欧嘎米没有阻止。 欧嘎米没有阻止,至少说明这女孩没有危险? 陈宴不敢确定。 即便有欧嘎米的英雄事迹做保证,他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完全放心。 他准备悄悄离开。 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 他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慢慢向外挪着身子。 可即便他动作如此小心,依然引起了床的晃动。 “吱——” 寂静的卧室里回响起床腿和地面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这归功于陈宴当初贪便宜, 没有翻新这栋公寓里的旧家具。 陈宴因这刺耳的声音而心脏猛跳,而这声音同时也惊动了床上的女孩。 她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了陈宴还没来得及离开床板的腰。 真是要了老命了。 陈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感受着身体一侧传来的湿热感觉,终于坚持不住,放弃了离开床的想法。 这下怎么办? 手机就在她那边的枕头底下,拿手机拍照片是行不通了。 陈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困乏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无奈之下放弃抵抗。 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之后,意识再也坚持不住。 他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房顶和道路上已经堆满了积雪,沃克街33号三楼的窗户甚至被积雪掩住了一半,温度降到了零下十度以下,街道上连厚皮老鼠都消失了踪影。 被冰封的夜晚越发安谧。 —— —— 陈宴一觉醒来,下意识爬起身,只感觉头晕脑胀,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下意识看向墙壁上的挂钟,还没等他看清, 左手却率先传来异样的触感。 床是湿的。 陈宴看到了挂钟上的6点23分之后, 茫然扭过头, 只见身边的被褥已经湿透。 鼻尖捕捉到混合着巧克力和香子兰的汗腥味, 陈宴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了大半。 那个女孩走了! 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我完全不知道! 他下意识想到,床褥上只有腥味,没有臭味,说明至少她没有在床上…… 他摸了摸床上湿润的地方,又趴在上面仔细闻了闻,随即确定,这应该是某种汗液的味道。 那汗液里虽然没有帝国本土鲁克人特有的腥臊,但也不像亚裔那样几乎不存在体味——这女孩一定也是个移民。 她到底是谁…… 陈宴挠了挠头上的火疙瘩,又百思不得其解,女孩为什么流了这么多的汗——她昨晚在这里做了很多剧烈运动吗? 可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陈宴百思不得其解,头脑倒是在这些思索中彻底清醒过来。 穿好衣服,下楼吃饭,糯米果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土豆泥、土豆汤和炸土豆块…… 额…… “这是我从隔壁一个艾尔人保姆那里学来的新做法呢!” 糯米果对他解释道: “我听说,那些来自帝国东边的艾尔人,他们要么吃土豆,要么就喝啤酒,甚至连面包都不经常吃——我学会了一些他们对土豆有独特的烹调手艺,就用在今天的早餐上了!” 陈宴喝了一口土豆汤。 也不是说不好喝,只放盐的土豆汤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土豆这东西吃起来也容易饱腹,但就是…… 味道太淡了,实在难以下咽。 “艾尔人吗……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他们的事情。” 陈宴看着迷迷糊糊的欧嘎米坐在餐桌上,跟他说了声早安,然后对糯米果继续说道: “来自帝国北边的艾尔人数量众多,他们只凭着一张五便士的船票,就敢跨过半岛,漂洋过海,只身来到帝国。 他们的家乡没有工业,导致只能务农——而在这个时代,务农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在工厂里干活的。” 糯米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陈宴接着说:艾尔人世世代代务农,他们生活贫苦,很能吃苦耐劳,但对生活的要求又没那么高——我以前听人说,只要三块土豆,一杯啤酒,他们就能愉快的跳上一整天的舞!” 糯米果露出震惊的眼神:“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陈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之前刚刚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呢。” 他紧接着说道:“其实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实际也没见过几个艾尔人,实在是因为他们大都居住偏远—— 他们几乎全都住在工业区边缘的地下室,和工业区更外围的破烂大杂院里,那些地方甚至遍布猪圈,更恐怖的是没有厕所和下水道……” 糯米果皱起眉头:“盥洗室和厕所是两个概念吗?” 陈宴点头道:“完全不是……盥洗室拥有厕所的功能,最关键是可以洗漱。” 糯米果恍然:“原来如此。” 现在是吃饭的时间,并不适合聊这些,两人默契的终止了这个话题。 而一旁的欧嘎米全然没有受到这个话题的影响,在两人说话的时间里吞咽完了两颗土豆,然后看着陈宴,犹豫片刻,开口道: “宴君,这些天晚上……有个小女孩,一直守在你床边。” (本章完) 第154章 不存在的女孩 陈宴苦笑道:“你早知道这件事了吧!” 欧嘎米略有些不好意思:“嗯,从你上班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了。” 陈宴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那个女孩,是在我上班那一天出现的?” 欧嘎米点了点头:“是的。” 陈宴皱眉冥思,百般不解,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这样一个女孩? 况且她穿着高跟鞋……帝国的冬季并不是适合穿高跟鞋的季节。 她难道是某种特殊的职业吗? 比如演员? 陈宴一想到格林说过的8个先令过夜的那件事,就忍不住对剧院演员这种“高贵”的职业产生偏见。 如果是穿着高跟鞋的演员,怎么会在大半夜闲着没事来到老城区的沃克街, 还特地造访他的卧室呢? 整件事是如此怪异,前后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怎么想怎么不对头。 欧嘎米看着陈宴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犹豫了片刻,还是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她每晚都来。” 陈宴眼神一呆:“啥……啥?每晚?!” 欧嘎米继续道:“她甚至曾经对你产生过杀意……那杀意只存在了两秒钟,就消失不见, 所以我也没来得及对她动手。” 他在此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般情况下, 杀意是很难产生的,寻常人通常再生气,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杀意……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他们平凡的人生不足以让他们产生这种极端的情绪——宴君,就比如你,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很难对其他人产生杀意。” 陈宴默默点头。 “除非是脑子不正常的疯子,和一些原本就从事特殊职业的人,才会产生明显的杀意。 而她的杀意弱小而不纯粹,像是……” 欧嘎米憋了两秒钟,才憋出了一个词来。 “赌气!” 这个词被憋出来之后,欧嘎米如释重负,用吐槽的语气道:“对,就是赌气,而不是因为什么仇怨。” “这种杀意很少见啊,我平生也没见过几次,且只在……” 欧嘎米看了一眼陈宴的反应。 “只在小孩子身上见过。” 陈宴长大了嘴巴, 只感觉匪夷所思:“你是说,那个女孩,虽然穿着大人穿的高跟鞋,但其实只是个孩子?” 欧嘎米点了点头:“是的,我认为她大概率是个孩子……也或许是心志不健全的成年人,但这个概率就小了。” “她对你很生气啊,但并不是因为什么血仇,更不是因为愤怒。 她就是……很生气,但又不至于想要杀掉你的地步。 但她似乎脑袋有点不聪明……也或许是因为幼稚,所以只想到了【杀掉你】这件事。” “以上,是我的分析。” 陈宴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他无比费解,绞尽脑汁回忆自己惹过什么人,却只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没有! 欧嘎米一口气干了土豆汤,用略带疑惑的语气道: “其实吧,这些都不是让人费解的事情。” “最让人不解的是她的身份——她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寻常的超凡者,不是我们曾经见到过的神族,也不是徘徊于人世间的死灵,更不是被赋予灵魂的人型躯壳……” 欧嘎米一边思索着,眼神盯着汤碗的碗底。 “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人。” 陈宴把目光转向糯米果。 糯米果每一次用那副稚嫩的神态说出严肃的话时, 陈宴都觉得很可爱。 这种可爱的感觉让陈宴稍微放轻松了一些。 “我先前和欧嘎米探讨过关于那个女孩的事……遗憾的是,我也没办法判定她到底是什么。” 糯米果说话时很正经,就那么端坐在那里,不像欧嘎米一样随意。 “我只知道,她的生命形态不属于这个帝国——也不属于任何我到过的地方。” 陈宴问道:“确定她不是超凡者吗?” 糯米果明确的否定了这个答案:“超凡者的定义,大概是【超越了凡人的人类】。 亚人、不死人、猎人……这些超凡者虽然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但基本保持着人类的碳基生命形态——亚楠市的这些超凡者,是以人类为主体的碳基生命体。 我们之所以不把她定义为超凡者,是因为她不是人——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真是……奇怪。 欧嘎米轻松的话语打断了陈宴愈发沉重的内心。 “无论如何,她已经对你没有杀意了。” 欧嘎米看到陈宴把视线转向了他,于是耸了耸肩膀,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宴君,想那么多干什么? 只要她没有敌意就行了呗。 这世上的人际关系那么复杂,同事之间的关系甚至应付不过来,更何况是一个和你没什么关系,又对你没什么敌意的小女孩呢?” 陈宴挠了挠头:“说的好像也对……只是她每天晚上都要在我睡着之后来……每天晚上都有个陌生人躺在我身边,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欧嘎米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貌似不经意间说道:“宴君,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孩,是否是咱们公寓一楼柜台上照片里那个女孩呢?” 陈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低下头,想要略过这个话题:“什么照片?你说谁?” 他仿佛根本不记得那张照片,也不记得照片上那靠在他肩头的女孩一般。 欧嘎米快速和糯米果对视了一眼,在看到糯米果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果断之后,无数年来同行于生死之间培养成的默契让他放弃了追问。 “哈哈,是我搞错了!” 在欧嘎米装糊涂的声音,和陈宴下意识的回避中,三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们又闲聊了片刻帝国的天气,并在窗外越发聒噪的人声中结束了这顿土豆早餐。 通勤的人们越来越多了,这个点上班的都是些幸运儿,他们大都不服务于工厂,不需要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 陈宴出门之后,欧嘎米从窗户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声道:“糯米果,我们真的不需要告诉他吗?” 糯米果镇定的回答: “宴君的灵魂不太完整,过早的提起他被遗忘的那一部分记忆,会使他的精神受到刺激,从而导致灵视混乱,精神失常——这种状态对大脑的损伤,通常是不可逆的。 所以,在他的颅内之眼彻底发育成熟,完全睁开,能够接纳一部分神明的知识而不至于直接发疯之后,我们才能跟他聊这件事。” (本章完) 第155章 【无面】的象征 欧嘎米还是第一次听糯米果解释这件事,顿时好奇道:“大厅里靠在宴君肩膀上那个没有脸的女孩,到底是什么?” 糯米果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是某种意义上的神明,但又不完全是……她很奇怪,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糯米果接下来的语气略显轻松:“相比较之下,每天晚上来到宴君卧室的女孩,就显得无害的多—— 至少我们能清晰的感知到她的存在, 这说明她并没有隐藏自己,或者没有隐藏自己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我们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知道她没有敌意。” 而当她再次提到照片上的无面女孩时,神情又沉重起来: “麻烦来自另一个女孩—— 那个照片上的女孩没有脸,表面上来看,只是照片上的脸被划花了而已。 但其实,这是一种【象征】—— 【无面】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这个女孩已经失去了她原本的身份。 无论她曾经是超凡者, 是上位者,是神明,还是某些超越了神明的东西,她现在都丢失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欧嘎米惊讶道:“一位被放逐的神明吗?!就像是我们曾经在罗德兰的古龙之巅,见过的记载于壁画中那无名王者一般的存在?” 糯米果陷入沉思:“或许远不止于此。” 她眼神里露出追忆:“欧嘎米,你还记得我们在世界的彼端,被称为多兰古雷格的古老国度所见过的遗迹吗?” 欧嘎米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道:“那可真是终生难忘的经历。” 糯米果一边思考,一边缓慢的、谨慎的分析着: “和罗德兰不同的是,多兰古雷格的建筑和遗迹保存的过于完整,所以我们得以见证曾经存在过的一切—— 多兰古雷格就有很多很多的【象征】。 比如象征着光明的朝拜仪式,象征着延续不死的封闭王座,象征着斩断血脉关系的断头巨像。 这些【象征】,可以更好的帮我们理解历史。 而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真实历史中的逻辑,又是我们窥探今日世界之奥秘的密匙。” 糯米果眼神越发明亮:“我觉得,那个被【无面】象征的女孩, 不一定是【被放逐的神明】那么简单……她一定有另外的身份……就像是宴君一样。” 一席话说的欧嘎米更加好奇:“无论她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知道,宴君是活生生的人…… 嗯,现在他是超凡者了,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他的的确确是普通的、平凡的碳基生命体——只是灵魂有所残缺。 宴君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怎么被那种东西盯上的呢?” 糯米果眼神里若有所思:“这件事情,恐怕只有宴君自己知道了——在他残缺的那一部分灵魂里,存在有关于【无面】象征的真相。” 欧嘎米想了又想,叹了口气:“我今天告诉他这件事,还是早了些。” 糯米果用轻松的语气说:“完全不早呢,欧嘎米呀,我预感有重大的事件即将发生在宴君周围,那或许是宴君身上一切谜团的突破口。” 欧嘎米点了点头,当即将这件事暂且放下。 他心态向来豁达,不然就凭这些年发生在身边的这些事,他恐怕早就抑郁到自杀了。 “今天是莱昂纳多的演说日,我要进行护卫任务,白天不在家, 你要照顾好自己。” 糯米果如过去无数年中,欧嘎米每次离开她身边时一般笑了笑:“请放心去吧。” —— —— 陈宴打开老虎区仓库的时候,愿望正如熟睡一般趴在陈宴之前用纸盒子给它盖好的窝里。 见陈宴来了,愿望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它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连眼神都直愣愣的,没了往日的人性和光彩。 这是饿得了么…… 陈宴顿时心生愧疚,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站起身来,打开冰箱门。 门内是被塞满的生肉,除了熟悉的猩猩肋排之外,还添加了看起来像是猪肘的筒关节。 那筒关节中存在着已经被冻成冰碴的骨髓,这可是好东西,想必解冻之后,愿望或许会很喜欢这些。 除此之外,还有一包看起来像是脊椎骨的、完整的小骨头。 看起来像是鸡之类的小东西? 陈宴的解剖课学的不太好,并不能很准确的判断出这些骨头属于哪种生物。 他只知道,有了这些骨头,愿望就不会挨饿了。 而现在,冰箱里装的很满,这说明愿望从昨晚补充食物到现在,并没有进食过。 陈宴从冰箱里拿出一根较短的猪肘,在微波炉中解冻之后,试过温度,放在愿望面前。 愿望似乎是闻到了味道,睁眼看了猪肘一眼。 然后竟一反常态的扭过头去——它不想吃这东西。 愿望竟然挑食了! 它之前可是荤腥不忌,吃到便秘的! 这是怎么回事? 是生病了吗? 他顿时有些紧张,一般情况下,动物生病是不要紧的,只要及时治疗就好了。 但很少有生了病之后不进食的动物——那通常意味着动物受了很重的伤,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求生无望,所以放弃了生存,进而放弃了进食——这是非常严重的情况。 正常情况下,动物的求生本能是非常顽强的,陈宴曾经见过一只四肢被同伴咬断的仓鼠——这种小东西是实验室里最常用的试验品。 那只仓鼠即便在被同伴咬断了四肢的情况下,在实验员喂给它食物之后,也拼命的吃下食物,甚至顽强的生存到伤口完全愈合! 仅仅靠着蠕动,也要吃下身边一切可以触及的食物,来维持自己的生存——它继续活了整整一年! 从这个角度看来,愿望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 沉重的自责感在陈宴的内心爆发了,他把愿望如今的状态完全归咎于自己的敷衍——他不该投机取巧不来上班,更不该把愿望饿一整天,导致愿望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他摸着愿望的脑袋,低声道:“你怎么了?” 愿望拱了拱陈宴的手心,甚至没力气睁开眼睛。 (本章完) 第156章 被一粒米打开的新世界 陈宴按照教科书上的方法,为愿望做了基础的动物疾病筛查,检查过了它的粪便,并抽了一管血,用仓库里找来的显微镜对血液进行观察。 结果是,它的身体没有异样,粪便里没有寄生虫, 倒是血液里的红细胞比正常少一些——这说明它有一定程度上的贫血。 贫血这种病,在正常情况下,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 陈宴判定,愿望的贫血,是在原本就刚出生,身体虚弱,且受到圆瞳花狸猫惊吓的情况下,由于他连续一周不好好喂养所直接导致的。 他摸着愿望的脑袋, 难过又愧疚。 不过, 这种情况也就好办了——只要它继续开始规律性的进食,贫血的症状就会逐渐消失。 陈宴看向它面前的食物。 它不吃猪肘,可能是不喜欢吃骨髓,也不喜欢啃骨头。 所以接下来,陈宴先后处理了猩猩肋排和鸡的脊椎骨。 可愿望依然不肯进食。 这是什么情况…… 陈宴摸不着头脑。 幼虎在饥饿的时候,应该不是很挑食才对…… 难道愿望还生着别的病? 愿望表现出的症状已经超出了他所掌握的知识范围。 要不要给劳伦斯打电话? 陈宴有些沮丧。 也不能什么事都找劳伦斯,再怎么说,劳伦斯也只是动物园的代理人,又不是兽医……我才是兽医啊! 人家雇我来当饲养员,原本就是看中我动物医学学士的身份,合同里明确写着,要在必要的时候诊治患病的动物。 他内心焦急之下,脑袋里胡思乱想:请假回去翻书本也不是个办法,再说我自认为成绩还不错,书本里的知识我都掌握了。 所以他明确的知道,书本里并没有关于愿望现在这个状态的相关记录。 对了…… 陈宴忽然想到一件事, 随即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在口袋的夹缝中掏出一粒米。 那是被他早已遗忘,在刚搬进公寓时,糯米果赠送给他的礼物。 他记得,糯米果那时候好像说过:“遇到危险的时候,它可以帮你恢复精神。” 陈宴当初是不信这句话的,只以为这粒米是类似圣诞夜苹果那样,吃了之后“会带来好运”的东西。 但了解到糯米果的经历之后,陈宴心想,也或许,这粒米真的有什么神奇的效果? 他犹豫片刻,把这粒米放在勺子里,递到愿望嘴边。 片刻之后,闭着眼睛的愿望,忽然动了动鼻子。 它竟然嗅到了米的味道! 米粒那种东西,竟然有味道的吗? 在陈宴的惊喜中,愿望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神里分明已经有了虚弱的光泽。 它用了整整十秒钟时间去打量着那粒米。 然后伸出舌头,将米粒卷进了嘴里。 几乎只过了一瞬间,愿望忽然睁大了眼睛。 陈宴看着愿望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的光! 它张大了嘴巴, 口水漫过虎牙从嘴里流出来, 睁大了的眼神里“闪着”莫名的光华。 几秒种后, 愿望打了个寒颤,从小窝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它先看了看陈宴,又很快注意到了身边的食物——那是陈宴刚刚料理过的肉排和骨头。 它扑了上去,死劲撕咬着肉和骨头,那样子像极了街边连续一周没吃过剩饭的野狗。 它终于肯吃东西了! 陈宴放下心来,长出了口气。 只要能吃能拉,就能活命! 他看它进食的样子太过生猛,低声提醒它:“吃慢点哦,万一便秘了,又要打开塞露。” 愿望明显是能听懂“开塞露”这个名词的,因为在陈宴说完这句话之后,它打了个哆嗦,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才是乖姑娘。” 愿望是只雌虎,这是陈宴第一眼看到它时就明白的事实。 看见愿望终于转危为安,陈宴也因此放松下来,并拿走了地面上的一些食物——他必须控制它的食量。 将食物收拾起来后,陈宴看了一眼原本保险柜所在的位置,那里本是墙角,现在空荡荡的,让人看了有些不适应。 再次看向愿望,那小东西已经吃完了肉,啃完了骨头,后腿盘起,前腿支撑着整个身子,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发呆。 陈宴看着它的样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老虎很少会表现出“坐”这个姿势。 这小东西……脑抽了? 陈宴来到它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了?” 愿望依然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睛睁的大大的,嘴里流着的口水已经浸湿了胸前的白色绒毛。 陈宴皱了皱眉头,看向它的眼睛:“你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愿望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愣住了,随即仔细打量愿望瞳孔里的异物——那似乎是一枚小小的白色光点。 咦! 不会是白内障吧! 陈宴紧张极了,一把抓过愿望,抱在怀里,不顾它的挣扎,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按住它的眼皮,拨开它的眼睑。 这次的视野更清晰了一些,陈宴看到那明亮的光点并非白内障特有的那种丑陋的白翳斑痕,而真的是一颗发光的小点。 这是什么…… 愿望还小,即便是奋力挣扎,也没办法挣脱一个成年男人的怀抱。 它难驯的野性让它想要张嘴咬他,可野性之外的理智却让这样的撕咬变成了某种形式的玩闹。 “听话,别动,让我康康!” 陈宴紧张的连字都咬不清楚,这样的紧张一大部分来自于本身对愿望的关心,一小部分来自对它的愧疚,另一小部分来自对自己因此失业可能性的恐慌。 愿望两只前爪抵在陈宴胸口,可这并不妨碍陈宴的脸越来越近。 直到他几乎贴在了它的脸上时,陈宴终于看清楚了那枚光点。 “咦……这是!” 陈宴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光点中的景象,一时间懵了。 光点中,竟是一圈狭窄的马路! 那马路被高耸入云的楼梯包围,正是下城区那些高达50层的转角楼! 陈宴难以置信的继续看去,只见光点中出现了熟悉的街景——高楼之上藤蔓丛生,高楼之下一片狼籍,远处则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不对,是湖面——那是烟熏湖! (本章完) 第157章 愿望眼中的世界(一) 一切都聚拢在小小的光点之中,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 陈宴离得越近,就越能看清楚,愿望瞳孔里光点中的一切事物并不是按照正常世界中的位置排列的—— 在临近光点边缘的“外环”上,地面、建筑和湖泊围绕于此。 那些转角楼,则是坐落于外环之上,朝向光点中心的方向耸立着。 有行人在光点外环的道路上行走。 地面之上的道路在外环中接壤, 那些复杂蜿蜒的道路在现实中明明并不相交,却能在光点的外环中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转角楼中的人们,则随着楼层的增加,越发靠近光点中心——陈宴将其称为“内环”。 内环中的人——转角楼里的人,竟然有很多,那是陈宴上次进入脏街时看不到的场景——那些楼层的窗户里,有女人或是孩子,有破烂的旧家具,有不知从哪捡来的茅草。 他甚至看到了一头猪! 这头猪是怎么上了转角楼的…… 眼前的场景异常新奇, 但陈宴其实是看不清的,他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知道房间里有什么。 但房间之内的具体事物,他就看不清了。 比如房间里旧家具的具体样式,人们的样貌、表情和动作……这些细微的事物,全是一片模糊。 陈宴因这模糊的视野而有些焦急,虽然这些信息对他没什么用,但他依然想要看清楚。 当这种焦急的、渴望的情绪达到了一定程度时,他感觉忽然脑门一疼。 耳边立刻出现了电流声,那是对普通人来讲极为严重的耳鸣,但陈宴已经经历过更严重的情况,所以很快就适应了。 他再次集中精力,想要看清楚光点之中那些细小的事物。 随着他精力的集中,传入耳廓的耳鸣声中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呓语声。 陈宴感觉似乎有人想对他说话——那些声音仿佛就出现在他身边——他感觉身边好像有什么人! 这惊悚的奇异感觉如电流一般涌进全身,陈宴拼了命的集中意志,才没让自己扭头去看。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呓语声已经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想:如果我刚才扭头看了,会发生什么? 他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急不可耐的再次把精力集中在愿望眼中的光点里。 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的事物—— 一间屋子里燃着蜡烛,几个人跪拜在一幅墙壁上的图案前,表情虔诚,进行着不知名的朝拜,陈宴集中精力,甚至能听到他们低声的耳语; 两栋转角楼之间的夹缝里,被堆积起来的垃圾所掩盖的楼层之中,一只长着人脸的人型巨猫,正撕扯着一具看不清原本形态的尸体,将肉喂给身边聚拢的流浪小野猫; 某转角楼的楼顶,光点的最中心处,一个穿着圣歌团僧侣衣袍的光头,正坐在楼顶最高处小房间的屋顶上,闭着眼睛,貌若冥思。 咦…… 是圣歌团的僧侣。 陈宴之前似乎听人说过,圣歌团的僧侣专做圣歌团明面上不方便处理的脏活儿,个个都是狠茬子。 陈宴想仔细看清楚他的面容,便集中精力…… 忽然,圣歌团的僧侣睁开了眼。 正好对上了陈宴的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的瞳孔啊…… 毫无感情的瞳仁里似乎有光, 但那光亮并非寻常人晶状体反射环境光所产生的光线,而是本身存在于他瞳仁中的“光路”—— 数不清的蓝色丝线像是雕刻在他瞳仁中的纹路,纹路中闪着蔚蓝色的电光。 陈宴集中精力想要看的再仔细一些,视线被再次拉大。 他发现僧侣瞳仁中的电光,以一个奇怪的规律在奔涌着。 那些电光并非一直在快速流通,而是不断经过密布于他瞳孔中的、细小的、几乎超越了陈宴所认知的最小事物的双岔路口。 那些电光经过双岔路口时,进行了一瞬间的停顿。 然后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样,选择了路口中的一条,并沿着那条路口继续奔涌。 这东西…… 怎么像是电学中的“逻辑门电路”? 陈宴对电学并不了解,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圣歌团僧侣的眼睛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当陈宴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咦?你是谁?宇宙之灵?嗯?不对……” 他看到我了? 他通过愿望眼神里的光点看到我了!? 陈宴吃了一惊,慌乱之间立刻想要转移视线。 他使劲一撇头,眼前的场景消失了,僧侣的声音也没有继续出现在他耳边。 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他的视线没有恢复正常! 他眼前是“自己”——他观察世界的角度,似乎变成了愿望观察世界的角度! 他看到了紧贴在愿望面前,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陷入呆滞的自己。 甚至连脸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 他呆呆的转移视野,便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表——手表的指针停留在9点15分。 此时此刻,手表上的秒针停止了转动,只是发出清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震颤,但并没有继续向前顺时针移动。 时间停止了吗…… 他不知所措,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措不及防之间,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化,所有的一切向面前的某一点开始坍塌,那一点仿佛是一座黑洞,将万物吸纳其中。 陈宴意识到,自己是以愿望的角度看见了世界,那么,眼前引起一切坍塌的这一点,应该就是之前自己从愿望眼中看到的“光点”。 当坍塌彻底结束时,他眼前出现了新的场景—— 一座巨大的、公园一般的园地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某种沙盘。 沙盘上的大多位置弥漫着视线不可穿透的浓雾,能看清楚的只有两个小圈——一个圈里存在有一个人和几只兔子,另一个圈里则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假山。 两个圈只占有沙盘上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其余位置皆是迷雾。 这是拜伦维斯动物园! 陈宴惊呆了,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好在时间是凝滞的,他有足够多的时间用来震撼和发呆。 这就是愿望眼中的世界吗…… 这小东西,竟然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切吗? 圣歌团的僧侣说它是宇宙之灵?这又是什么东西? 陈宴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并意识到,这些问题没有任何线索,暂时是想不明白了。 他放弃了思考这些问题,随即看向兔子区。 (本章完) 第158章 宇宙视界 沙盘上,兔子区饲养员地的一切都出现在他面前—— 兔子区没有假山,大概不到100平米的饲养场地被一圈矮栅栏围起来,栅栏之内的草甸异常茂盛,且青翠的像是高街商铺橱窗里的假草。 陈宴知道那草甸一定是真的,因为有几只兔子正在进食。 唯一奇怪的是,草甸之下似乎并非土壤,而是某褐色的胶状物。 是营养土吗? 陈宴不能确定,哪有胶状的营养土呢……他随即又想到,那或许是拜伦维斯集团的某种科研成果? 视野的右下角,兔子区仓库旁边,则站着一个穿着背部印有《拜伦维斯集团》字样深绿色工装连体衣的女人。 这就是前两天在电话里嗷嗷鬼叫那个精神病女吗…… 陈宴想看一看她长什么样,视野立刻开始聚焦——就像是手机相机的聚焦过程一般。 他得以看到她的样貌:一头火红色的长发,深蓝色瞳孔、一脸欠打的表情,虽然长得还行,但浑身散发的流氓气质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时,甚至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正在打电话,时间静止在她发出的某个音调上: “啊……” 时间静止时的音调还真是奇怪。 再看看兔子们吧。 陈宴心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可这一次,视线却没有跟着他的想法发生转移。 咦……这是怎么回事? 陈宴不知道自己如何脱离这个状态,又没办法将视线进行转移,一下子僵在那里,手足无措。 他花了一些时间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之前的行为,并得到一个问题:是否心中有了想法,就能够移动视野呢? 他再次心中想道:我想看看那些兔子。 视野依然没有发生改变。 他使劲想道:我想看兔子! 这一次,视野终于发生了转移,落在了兔子们身上。 这! 他恍然明白,必须是足够坚定的想法,才能控制转移视线。 他心中若有所思,准备再次验证一下这个结论。 于是再次用坚定的意志,在心中想道:我想看看兔子们具体的样貌! 随着一阵清微的脑门痛,视线立刻再次聚焦。 这一次,兔子们身上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 果然如此! 陈宴心中惊喜极了,像是发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此时的陈宴,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精神有些疲惫,耳边也出现隐隐约约的耳鸣声了。 他只顾着观察这些兔子。 兔子区如今有三只兔子,两只大的,一只小的。 三只兔子身上有明显的、区别于其他兔子的特征,分别是: 没有皮毛、浑身由貌似白色皮革的东西,和由齿轮构架而成的机械肢体所组成的机械玩偶兔; 枯瘦如柴的、像是大号老鼠一般的秃毛兔; 长着八条兔子腿的蜘蛛兔。 陈宴顿时觉得,和这些“兔子”比起来,愿望真的还算正常…… 哪一只是薇薇安呢? 陈宴看向那只蜘蛛兔,这玩意儿和薇薇安腐坏时候的样子最为相像。 估计这就是薇薇安了。 他看着这些兔子,心中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对于兔子来说,生前最鲜明的、最后的状态,会在兔子身体上表现出来。 这个猜测成立吗? 陈宴暂时不知道,也没办法验证。 他沉默片刻,心中浮现出另外一个想法:我想拉长视野。 眼前的场景如倒带一般飞速倒退,眨眼过后,眼前出现了巨大的、长方形的原野地带——这里有森林和高耸的树木,有低洼的沼泽地和乱石堆积的戈壁滩,甚至有通向地下的溶洞。 这里是亚楠市的中央森林公园! 而拜伦维斯动物园,则只占据了巨大中央森林公园的一个角落,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被雾气笼罩的未知地带。 中央森林公园同样有大部分位置笼罩着雾气,甚至那些雾气比拜伦维斯动物园的雾还要更浓一些。 陈宴想看看那雾气是什么,集中精力想要让意志坚定起来,却忽然感觉脑袋一疼。 脑门后的松果体似乎因不断扩张的视野而不堪重负,肿胀的感觉一经出现,就再也停不下来。 与此同时,耳鸣声也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之中——这次不是耳廓了,是脑海! 陈宴有些恐慌,想要退出愿望的视野,却发现自己的意志无论如何都坚定不起来了——之前对视野的控制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以至于如今精神疲惫,甚至没办法保持完全的清醒。 陈宴脑袋里出现一个念头。 不好,意识要失控了! 随着这念头的出现,他虚弱的精神失去了控制,面前的一切已不受他心中所念的影响。 他的视野开始扭曲,以一个不正常的扭曲方向再次拉伸—— 巨大的亚楠市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视角观察这座巨大的、古老的城市: 以中央森林公园为界,城市分为三个部分:上城区、老城区、下城区和工业区。 上城区布局合理,建筑光鲜亮丽,且雾霾情况并不严重,在日光之下,构成上城区大多数建筑的白色玉石反射太阳的光线,从高空看去,整个上城区仿佛沐浴在高贵的圣光之中。 而老城区则明显已经腐朽,几十上百年的基础建筑早已老化不堪,以至于街道的某些位置看起来就像是坍塌了一般。 老城区的后半段,也就是沃克街的后半段街区,更是惨不忍睹,看上去完全是垃圾堆。 视线继续向右下角看去,便看到了下城区—— 无数50层左右的高楼组成如巨兽一般的怪物,那怪物的头朝着市中心,尾巴浸在巨大的无边湖水之中,匍匐在亚楠市右下角——那怪物完全是由下城区的转角楼所组成。 怪物身边是滚滚的浓烟,那里是亚楠市的工业区,工厂里排放的浓烟已经完全遮蔽了地面,从天空的视角彻底看不到工业区的具体样貌了。 陈宴看到,那些浓烟飘过转角楼组成的怪物头部时,竟进入了怪物嘴巴的位置,然后扩散到怪物“身体”之中,被容纳进数之不清的转角楼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在那些浓烟进入转角楼之后,无数转角楼组成的怪物更加“强壮”了。 怪物朝向的位置,是上城区—— 它像是要把上城区整个吞下腹中。 陈宴看到了一切,但这一切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一念之间,视野再次发生了变化。 (本章完) 第159章 Deep into The Ocean {chapter bgm:cornfield chase—interstellar} 不受控制的视野被进一步拉远。 陈宴看到了地平线。 被无限拉长的地平线上,视线可及之处,是匍匐在无垠陆地和海洋之上的庞大帝国。 他并未能看到帝国的国境线,那东西似乎根本是不存在的。 他不知所措,想把这一切停下来,但事实总是不如人愿。 他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视野”, 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愿望。 愿望的视野是呈广角的、是立体的、是超越了世界本身的——它的视角独立于世界之外,这导致视野中的世界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如同空气、水和土壤一般构成愿望眼中世界的,竟然是数之不尽的【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些画面并非静止,每一幅画面上都存在各种各样的人、正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那些画面是动态的。 他茫然四顾, 发现视野可及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这些破碎的画面所填充起来——更远处,天空和地表依然存在, 但已经完全成为这些碎片的背景了。 这就是愿望眼中的世界啊…… 陈宴注视着那些画面,内心茫然之间,耳边回响起女孩稚嫩的声音。 ‘那些碎片里面啊,是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一切事物的记忆,大多只存在了一瞬的时间,就很快被世人遗忘。’ 谁在说话? 是愿望吗? 陈宴想要开口说话,可他现在连嘴都没有,念头也无法传达出去,怎么也不可能沟通那个回响在脑海中的声音。 他只能继续观察充满了视野之中、构成了眼前整个世界的、支离破碎的画面。 当他集中注意看向某张碎片的时候,那碎片之上事物的运动就越发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世界另一边某个码头上装卸货物的工人,他们赤着上身,光着双脚,走在泥水之中,身上已经被清晨的雾气打湿。 他看到了海面之下充斥着“喜悦”情绪的虎鲸,它们似乎看到了他,在和他打着招呼……咦?我怎么知道它们在打招呼的? 陈宴意识到, 感受到它们打招呼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愿望。 他感受到的一切,都是从愿望身上传来的。 愿望没有移动视线,但依然有更多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某学院中,煤油灯下计算着复杂方程式的学者,那人似乎很疲惫了,但依然坚持着。 他看到了世界另一面的某座路灯下,年迈的父亲正跪在风雪中,抱着自己死于战争中的孩子。 他看到了发生于街巷中的罪恶、因满载而不堪重负的发电机、向着田地虔诚祈祷的农民、小河沟里茂盛生长的绿藻中游弋而过的鳑鲏…… 陈宴意识到,似乎真的如刚才那个声音所说,这些碎片中的画面,似乎并不是现在发生的。 碎片中的一切曾经发生过。 但人们并不记得。 那些碎片是【一切】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是构成这个世界的真实历史。 ‘没人记得这些事实,但“世界”忠诚的将发生在世界上的一切记录了下来。 这些东西啊,是世界的记忆。 其实啊,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能看到这些东西……’ 你就是愿望,对吧! 我早知道你不对劲!你竟然有人类一般的思考能力吗! 愿望的声音比陈宴想象中要稚嫩的多。 ‘我能够看到这些,都是因为你给我的那一粒米。 那粒米有问题, 绝不是简简单单的米粒。 陈宴,你到底喂我吃了什么? 虽然我也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袋里……总之,这个情况我曾经见过,没什么危险,看着就好了。’ 愿望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从这样的视角去看世界了。 陈宴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愿望的视野还在被进一步拉远。 直到地面上的人类帝国成了模糊不清的无数个小方块,几乎被掩盖的云层出现在无数碎片之后。 复杂的呓语声从碎片里出现了,那些异常清晰的声音涌入脑海,似乎并无恶意——它们想告诉愿望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是陈宴如今的大脑所无法掌握的知识。 它们想要和愿望交流——这是陈宴脑袋里唯一的想法。 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并无“生”“死”之分。 它们只是“存在”着,存在于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之中,成为组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并被世界记录下来。 即便他无法理解,但依然通过愿望听到了那些复杂呓语声中的欢呼和喜悦——那些声音的主人似乎很高兴愿望的到来。 可他甚至连它们最简单的欢呼都几乎听不懂。 人类这样的低级碳基生命,只能堪堪“感受到”它们的喜悦罢了。 愿望应该能听懂的吧? 它们急切的想要和愿望说话,这导致陈宴脑袋里的呓语声更多、更复杂、更激昂——渐起的声音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即便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脑门,可松果体的肿胀和疼痛依然清晰的出现在他意识之中,那可恶的渺小腺体让他跨越了灵魂和身体之间相隔的整个世界,将原本就属于他的痛苦清晰的传导进他的意识。 他因疼痛而闭上了眼睛。 当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耳边的一切呓语声消失无踪。 陈宴愕然。 我闭上了眼睛,所以世界从我面前消失了吗? 眼睛……是我沟通世界的桥梁吗? 可我已经失去了控制肉体瞳孔的能力,难道……我“闭上”的眼睛,是颅内之眼吗! 陈宴心中有莫名其妙的猜测和明悟,他得出的答案明明毫无根据,但他内心却始终有一个想法: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的颅内之眼,帮我看到了愿望眼中的世界。 ‘你能听得到那些声音吗?那些声音中的一些很清晰,是因为那些声音里的某些知识,直到今天还一直被传承在世界之中——那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碳基文明最宝贵的财富。’ 陈宴听着愿望的话,再次睁眼看这个世界。 愿望的视野被无限拉长,从未出现在他渺小世界观中的事物出现在他眼前。 全然不同于之前所见的景象,陈宴“看”到了更多——组成世界的破碎画面中,那曾经存在过的无数时光里包含的一切,如倒带一般从他眼前闪过。 耳边传来的复杂呓语声包含着他闻所未闻的知识,那些未曾听闻的知识让他感觉自己更加渺小。 他虽然不懂,但看到的越多,就越能感觉到畏惧。 (本章完) 第160章 世界的记忆 他穿梭于无尽破碎的画面中,只感觉自己一直向上。 由碎片拼凑而成的地平线逐渐弯曲成了一道圆弧,愿望的视野一刻不停的扩张着。 他距离地平线形成的圆弧越来越远,那圆弧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完整。 直到弧面组成了一整个圆,由碎片组合而成的整个星球清晰出现在他面前。 苍穹之上,想象中无尽璀璨的星河却并没有出现。 天空之上,不是宇宙吗? 陈宴意识到, 自己曾经塑造的世界观,已经不能够用在解释面前的现象上了。 愿望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视野继续扩张,他听到了嘈杂的交谈声,那交谈声不知从何而来,又充斥着身边的一切空间。 陈宴想到,或许那并不是现在正在发出的声音, 而是曾经存在于宇宙中的事物的回声。 愿望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想。 ‘那些声音,是某些事物曾经存在于宇宙中的【证明】。 那些声音和那些画面碎片一起, 组成了【世界的记忆】。 这些无处不在的碎纸片啊, 便是【世界的记忆碎片】。’ 更多的碎片和声音出现在身边,这些东西无序的充斥着视野可及的一切空间,并向着一个方向匀速缓慢流动。 陈宴忽然想到,就像是时间在向前移动一般—— 这条由世界记忆碎片组成的长河,是可以拿时间来度量的。 当视野停下来的时候,随着浩瀚而一望无际的碎片长河出现在陈宴视野中时,愿望的声音也再次出现。 ‘世界在过去无尽的时间里记录下了一切……这一切又构成了无尽时间里存在的世界。’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见证宇宙中发生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帮助宇宙记住曾经存在过的事物,记录下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明白……’ ‘你……明白吗?’ 陈宴完全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本身的意义。 她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曾经存在过吗?’ 我当然存在过了!不然怎么长这么大的! 陈宴想到这里,思维忽然停住。 嗯? 我以前……从哪里来的? 我……我要往哪里去? 我……我现在是要干什么? 当陈宴意识中出现这些念头的时候,一股神秘的力量从他残缺灵魂的镜面出现了,并试图阻挡着他继续思考下去。 ‘啊……这是……’ 愿望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冷笑。 ‘这里可不是你的梦境……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 ‘陈宴,现在,让我们一起看一看, 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愿望曾经到过我的梦境!甚至还知道我叫什么! 她难道是…… 脑海中传来的剧痛打断了他的念头。 撕裂般的剧痛让大脑瞬间休克,陈宴看不到的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被从他的灵魂中抽离出来—— 那是他曾经存在过于这个世界的【证明】,是深藏于他灵魂深处记忆中场景的重现。 那些画面所代表的记忆已经不完整了,一些画面中甚至只剩下一个一闪而过的片段,和勉强拼凑而成的断音——那些断音短小的可怜到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短语。 愿望惊讶的发现,如果记忆是一根葱,陈宴的记忆就像是被切断、并随机丢掉了一大部分之后,剩下的几小段残全不全的葱皮。 ‘这么惨的吗……’ 愿望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和陈宴很像。 ‘怎么会这么惨的啊……被折磨过的堕灵不过如此了。’ ‘让我康康,是否还有更多……’ 这声音落下之后,在世界碎片形成的河流中,陈宴的“身体”具象化了出来。 再然后,他的身体发生了“解体”。 他全身不断分离出各种各样的纸状碎片,那些碎片一经离体,就变得“鲜活”起来——碎片上浮现出了不断活动中的画面,那是陈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有陈宴刚刚来到帝国时,在市中心学帝国语时候,被饶舌的单词卡到脸红脖子粗时的画面。 有收到拜伦维斯动物园入职信时,激动的快要跳起来的画面。 有他在高街格林家诊所时, 看着格林和克劳德·穆恩对峙的画面。 …… ‘咦?怎么都是来到帝国之后的记忆?’ ‘来到帝国之前的记忆呢?’ 愿望一张张仔细看过陈宴身体中分解出的画面碎片, 仔细观察画面中的一切, 可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信息。 片刻之后,陈宴的身体几乎快要消失,愿望终于捕捉到了一张散发着与众不同气息的、巴掌大小的碎纸片。 碎纸片上燃着火。 她光脚站在无垠的碎片长河中,沉默片刻,伸出手来。 在手指接触到碎纸片的下一刻,她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 眼前的光线骤暗骤明,她已经出现在碎纸片里记录的世界之中。 她面前出现了一条河流……也或许是一处湖泊,由于周围到处都是火焰,看不清更远处的原因,她辨别不出这里到底是什么。 她站在水面上,身边是一艘小舟,小舟上似乎有两个人影,她看不太真切,因为面前燃着的火焰将她和那两人隔离开了。 她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已经半个上午了,我好饿……” 似乎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听这声音……陈宴小时候还挺可爱的……话说回来,世界上找不出在幼崽时期不可爱的动物了。’ ‘这应该是他童年时候的世界碎片了,我就说嘛,一个人的过去怎么可能不存在任何痕迹的。’ ‘世界可是把一切都忠诚的记录下来了!’ 她一边在心里得意的想着,一边仔细听着小舟上的对话。 “船总会靠岸的,而且你妹妹已经在等着了,阿宴,我们采完了藕,今天回去就给你们做糯米藕吃~” 这是个慈祥的女性的声音。 估计是陈宴的母亲了。 她心里有点酸,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哪。 即便有,也一定是曾经将她遗弃——她不喜欢遗弃孩子的母亲,她赌气的想,以后即便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也不会相认了。 (本章完) 第161章 灵魂深处的腐坏物 小舟上的对话还在继续着,似乎是因为记忆已经不清晰的原因,有一些对话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能听到几个被拼凑出的断音。 片刻之后,小舟上传来的声音才再次清晰起来——这代表着陈宴的这段记忆是比较清晰的。 “孩子,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母亲似乎很生气。 小陈宴很倔强,声音虽然不高,语气也唯唯诺诺, 但话中的念头很坚定。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妈妈,我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我从来没有妹妹啊……” 他母亲的声音立刻严厉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那岸边正在等着我们的就是你妹妹啊!一天到晚说不认识她,你是担心爸爸妈妈不关心你吗?!我们给你的宠爱还不够吗?!” 愿望听着这几乎相当于责骂的咆哮声,一下子懵了。 ‘卧槽,陈宴他妈这么猛!’ 她又一想。 ‘不对……感觉不太对劲……她不是亚裔吗?亚裔说话不都很含蓄的吗?哪有这个调调的!’ ‘陈宴他妈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她伸出手,拨开面前水面之上遮挡视野的火焰。 只见那正在咆哮的妇人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蓝色棉衣, 脚上是一双藤鞋,双手放在船桨上,腰板挺直——一切仿佛都没什么问题。 可当她视野向上看到陈宴母亲的脑袋时, 吓得差点直接逃离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 妇人有人类的身子,却顶着一只怪物的脑袋,那爬满了绿色虫子的腐败藤条编织而成的脑袋上正流着棕色浓水,一些淡黄色的烟雾从浓水里飘散出来,飘到小陈宴的身上。 被这种独特的淡黄色烟雾覆盖了身体之后,小陈宴顿时听话了很多。 “哦,妹妹……” 他将信将疑的迷茫声音里带着畏惧。 “是……妹妹,她在等我们……早点回去做饭。” 愿望听着陈宴战战兢兢的声音,只感觉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他被污染了?!’ 她看着妇人。 ‘这是……【腐坏物】?’ 她忽然想起了这么个词。 ‘碎片里的那些声音们,似乎是这么称呼这种东西的。’ 她曾经在某些世界记忆碎片里见过这种东西。 超凡者的腐坏是有一个过程的——从肉体到灵魂。 而腐坏物,就是通过某些特殊的工艺,由腐坏到某个阶段的超凡者提炼而来。 ‘腐坏物是用来做什么的?嗯……忘记了呢,世界碎片里看过的知识那么多,哪能记得清楚。’ 她又看向陈宴。 ‘他的记忆里怎么会出现腐坏物呢? 是谁把这东西放在他记忆里的?’ 她紧皱着眉头,不断思索。 ‘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几乎是他完全被【解构】之后出现的。 这说明, 这个世界记忆碎片里的事物,以及发生的事件,已经是储存在他灵魂深处的记忆了。’ ‘这个场景已经相当模糊,但依然存在着——说明这些记忆虽然已经被忘得差不多了,但依然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改变了这些记忆,虽然不会对他造成直接的影响,却能够潜移默化的改变他的一些认知——他脑袋里会多出来一个念头——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个妹妹!’ ‘好可怕呀!’ ‘那个女孩要以此改变他的记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把自己强赛给他当妹妹呢? 用上了腐坏物,是想要他从灵魂层面发生腐坏,从而改变存在于灵魂深处的记忆吗? 这也太狠了吧! 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洗脑呢?洗脑的方法就太多了啊,而且简单直接,完全不需要用到腐坏物这种高级玩意儿。 那个女孩…… 是和陈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她眼神好奇,倒吸一口凉气。 ‘嘶…… 陈宴,你到底怎么惹到人家了,至于让人家这么对你? 怪不得你的灵魂是残缺的,任谁灵魂里放了这么一只怪物,没有立刻发疯,已经是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愿望忽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 ‘上次在他的梦境里,他被那只小型月之魔物拉着冲出渡轮,掉进海里,即将被梦境边缘的梦魇怪物吃掉的时候, 那个女孩好像直接冲下去救他了。’ ‘咦(四声)!’ ‘这就奇怪了嗷!’ ‘又是折磨灵魂,又是舍命相救的,搞什么嘛!’ 愿望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某些世界记忆碎片中看过的某些故事,什么“狗血情侣相爱相杀”啦,“皇帝皇后相互扶持相互绿”啦,“某上位者和其道侣互相折磨几万年”啦…… 愿望曾经沉迷于那些狗血的故事之中,事实上,她觉的那些故事真的很有吸引力: 一是因为那些故事刺激的荒诞到不讲任何逻辑; 二是因为那些故事是真实发生在某个世界上的,比那些家编纂出的、虚假的、强行赋予逻辑的故事有意思多了,看得人热血沸腾,爽得不得了。 陈宴和那个女孩,不会也是类似于这种关系吧? 愿望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来。 她再次论证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如果那个女孩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他,可以直接让这只腐坏物折磨记忆中的他——也就是现在我面前的小陈宴,从而达到扭曲他记忆的效果。 但事实是这只腐败物并没有对他动手,只是用【威胁】这种边缘暴力行为,来修正他的记忆。 这说明,她没有想要折磨他——至少不是单纯的想要折磨他。’ 她再次回想了一遍,形似陈宴母亲的腐败物,和小陈宴之间的对话。 ‘那只腐败物一直在强调【陈宴有个妹妹】, 但陈宴又说自己没有。 我完全可以这么理解: 【陈宴有个妹妹】这个【不存在的事实】,是腐败物、也是那个女孩,要强加给他的【一段记忆】。 而【陈宴说自己没有妹妹】,则是他的意志对自己记忆的【矫正】,是他的意志在控制着潜意识,对那个女孩进行的抵抗。’ 再次完成了论证之后,愿望越想越感觉靠谱,满意的点了点头。 ‘所以,陈宴并没有一个妹妹。’ (本章完) 第162章 愿望的推论 ‘这么看来,陈宴的意志还算挺坚定的……他被这腐败物折磨很久了吧? 在灵魂残缺的情况下,直到现在还能保持着对自己身份的正确认知,真的很不容易了。’ 愿望思考片刻的时间里,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中记录的事件已经结束,一切回到原点,重新开始——面前小舟上的对话再次开始了。 “你妹妹已经在等着了, 阿宴……” “孩子,你在胡说……” 这个世界记忆碎片里发生过的事情开始了又一次的循环,愿望不想再看下去了,于是转身离开。 在无尽世界记忆碎片形成的长河中,陈宴的“身体”已经几乎被全部解构,直到最后, 四散的记忆碎片几乎只剩一星半点的碎纸屑。 那些碎纸屑中的世界如此残缺, 以至于根本没有进入的可能性。 愿望只能从外面看。 她在这些纷乱的碎纸屑中发现了更多的腐败物,那些脏东西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入侵了陈宴的灵魂, 霸占着他记忆深处的各个重要角落,并将那些记忆连同灵魂一起腐坏、扭曲…… 愿望在这些破碎殆尽的世界记忆碎片所化的“碎纸屑”中听到的唯一相同的声音,就是由亚裔语言发音的四个字: 你的妹妹。 所有腐败物都在告诉陈宴,他有一个妹妹。 ‘怎么有硬要当别人妹妹的,神经病啊…… 好变态哦……’ 愿望稍微冷静了一下。 ‘现在想来,那个女孩的动机和手法都很明确了。 她做这些事的动机,就是【让陈宴认为自己有一个妹妹】。 她的手法,就是【在陈宴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中塞入腐坏物,让这些腐坏物侵蚀陈宴的记忆,进而影响到灵魂】。 陈宴的灵魂曾经发生过很严重的【腐坏】。 灵魂层面的腐坏是非常可怕的,凡人的灵魂发生腐坏,轻则变成精神病,重则变成变态杀人狂 ——这种情况,明显不是那个女孩想要的结果。 所以,为了保证陈宴不变成精神失常的疯子——为了还能成为【正常的陈宴】的妹妹,她想办法烧掉了陈宴已经被腐坏了的记忆——就像是刚刚那张几乎燃烧殆尽的世界记忆碎片一般。 现在的陈宴, 可能对那张燃烧的世界记忆碎片里的记忆有点印象,所以我才能从他身体里解构出来这张碎片。 等那张碎片完全烧光,他就会彻底忘记那段记忆了——连同【他有个妹妹】这件事一起忘却了! 搞什么嘛! 好不容易改变了他的记忆,又要把这片记忆烧掉。 这么一来,【改变他记忆】这件麻烦事不就白做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以前从来没见过啊……’ 愿望冷静了好一会儿,依然不明白那个女孩到底在做什么。 她使劲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为刚才的推理做了一次复盘: ‘陈宴来到帝国之前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腐坏。 这一部分记忆发生了腐坏,所以,储存这些记忆的灵魂,也同时受到了污染。 要想在烧毁这些记忆之后,为了保证陈宴的安全,就必须彻底清除腐坏——也就是连同储藏这些记忆的、已经腐坏的灵魂,也一同烧毁。 这就是陈宴灵魂残缺的原因。 这些记忆——陈宴来到帝国之前的记忆,大部分已经被烧毁了,即便剩下了一些,也仅仅能构成他如今脆弱的、经不起推敲的简单世界观: “关于他自己的身份”、“关于他对帝国的认识”、“关于他来到帝国的目的”。 所以,一旦牵扯到关于他来到帝国之前的某些事情,陈宴就会下意识的【回避这个话题】——这是他的潜意识在保护自己—— 一旦说到不存在的记忆,他就会产生这样的【回避反应】:只要刻意不去接触那些不存在的记忆, 就不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进而避免了世界观紊乱而对自身存在产生怀疑的危险。 真是奇怪,他的潜意识怎么这么强? 正常人的潜意识强不到这个地步的呀…… 也或许……是那个女孩对他进行了某种心理暗示,从精神层面让他拥有了【自我保护】和【回避危险问题】的本能? 这些情况都有可能。’ 愿望回想起自己先前找到的那张燃烧着的碎纸片。 ‘那么,推论到现在,最初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 ‘从陈宴身体里解构出的世界记忆碎片来看,他来到帝国之前的那些世界记忆碎片,绝大部分都发生了腐坏。 这些发生腐坏的记忆,连同被感染的灵魂一起被那个女孩烧毁掉了。’ 她得到了一个荒诞的答案。 ‘她费尽周折,通过影响记忆腐坏灵魂,从而改变陈宴的认知之后,就烧毁了那些记忆。’ 成功解答了这个问题之后,愿望再次迷茫了。 ‘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烧掉了?’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是把玩偶的鼻子玩破了之后,看不顺眼,直接把鼻子撕掉了吗?’ ‘她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强如神明一般的存在,为何要费尽周折,折磨一个那么平凡的凡人呢?’ 陈宴的的确确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碳基生命序列里也没有掺杂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一点,从愿望当初把他手机偷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很认真的确认过了。 愿望沉思了很久,忽然眼前一亮。 ‘等等……’ ‘有没有可能,让这些【腐坏的记忆碎片】燃烧起来的,并不是那个女孩?’ 少女站在世界记忆碎片长河之上,眼神愈发明亮。 ‘是了……是了!让这些腐坏的记忆碎片发生燃烧的,并不是那个女孩,而是陈宴自己——是陈宴用自身的意志点燃了那些腐坏的记忆碎片!’ ‘这并不是不可能!凡人唯一可以比肩神明的就是【意志】了!’ ‘陈宴这混蛋,厉害啊!竟然拼着鱼死网破,即便把自己脑瓜子烧穿,也要以自身的意志去对抗一位未知的神明!’ ‘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在他来到帝国之前,一定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件】——在这个【事件】里,陈宴和那个女孩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冲突!’ (本章完) 第163章 自燃 ‘在这场【事件】中,他得以用意志对那个女孩进行对抗,并成功通过让自己所有发生腐坏的灵魂自燃,而保证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一定通过什么手段,把自己点着了!’ ‘嗨呀!好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呀!’ ‘可是…… 关于那件事的那些世界记忆碎片,已经烧成了灰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 能从这条河里找到那些灰烬的, 怕是只有陈宴自己了。’ 愿望越想越兴奋。 ‘从他灵魂中的世界记忆碎片来看,来到帝国之后,就没有腐坏物来腐蚀他了——这说明,在那场【事件】中,陈宴彻彻底底和那个女孩做了某种意义上的【了断】。’ ‘女孩也没有在他的灵魂里塞入更多的腐坏物—— 也许是因为不需要了,也许是因为储存的腐坏物用光了, 那玩意儿毕竟制作起来很麻烦…… 也许是因为陈宴对那些脏东西产生了抗体,也许是因为她感觉没意思了,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 这我就猜不到了。’ ‘总之,那个女孩虽然还盯着他,甚至时常进入他的梦境,但……她已经不再做之前那样的事了。 这么看来,陈宴的抵抗是有用的。’ ‘根据我上次进入陈宴梦境时候的场景来看,那个女孩采取了更温和的措施——她不再使用腐坏物,而是亲自下场给陈宴洗脑! 好家伙,下了血本了属于是。’ 愿望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模仿陈宴的言行,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不过这样一来,她暂时就不会伤害陈宴了。’ 她虽然这么想,但实际并不明白自己出现这种想法的原因。 她沉默着,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进入陈宴梦境的场景。 ‘玛琳娜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有点奇怪,竟然和陈宴的意识链接起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不明白,不理解。’ 她继续思考了很久,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直到筋疲力尽的感觉传来, 她意识到,那粒米中的某些神奇力量,很快就要被消耗光了。 她并不常造访面前的世界记忆碎片长河,事实上,在这一次之前,她只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她初具意识的时候。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睁眼,就看到了满世界奇奇怪怪的碎片。 她渺小的意识并不能负荷眼前所见,于是精神崩溃,陷入长眠。 第二次是她被人从长眠中唤醒的时候。 长眠中的她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说他叫威廉·马斯特,是来接引她的【天庭使者】。 幼小的她轻易的相信了威廉·马斯特的鬼话,于是成为了一只白色的小老虎。 按照人类社会的时间,满打满算,她也只苏醒过两个月而已——那在后来成为了她的年龄。 几个念头的时间里,米粒所包含的神秘力量几乎彻底消耗殆尽。 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抬头看着面前流动的世界记忆碎片所化的长河,她伸出手来,抽出其中一片。 那一片世界记忆碎片相当完整,能够清楚的看到其上的场景—— 小小的仓库之内,一个男人和一只白色的小老虎紧紧依偎着, 眼睛对着眼睛, 像是要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她对着那张碎片上的陈宴说: “喂, 陈宴,我又要变回那只什么也不知道的痴呆小老虎了,又要回到那具束缚生命形态的皮囊里了,你又可以折磨我了,妈的……开心不开心?” “下次把食物料理的更熟一些,我不喜欢吃那么生的,你听到了没?” “至于那个女孩。” 愿望的语气变得凶极了: “老子会对付她,但不是为了你——老子和她在那个梦里结了梁子,就由老子自己解决和她之间的恩怨!”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里带着羞耻,恨恨道: “还有!老子才两个月大,你就敢给老子用开塞露!?再也不要用开塞露了!不然老子下回杀了你哦!” 她说完之后,就垂头丧气,没了兴致。 “嗨,说这些干什么呢,反正回去之后,我也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痴痴傻傻的挺好,什么也不知道,就什么也不会害怕。 两个人整天闲着没事瞎较劲,也好过独自一人没日没夜的胡思乱想。” 疲惫的感觉越来越深,她抬头望着流淌于高天之上的世界记忆碎片长河,眼神中流露出无人能够理解的寂寞。 “这里真是够无聊哦。” 她神色落寞,看着手中世界记忆碎片中的陈宴,将那张碎片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那么,醒来吧。” 下一刻。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老虎区仓库中,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他看着面前双眼蒙圈的愿望,再次向它眼中看去,却已经捕捉不到它眼中的光点了。 这! 他双手插在愿望双肋旁边,钳子一般夹住它的身子,一下子把它提溜起来。 “小东西!你还真能听得懂人话啊!” 愿望双眼蒙圈,嘴角流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宴抱着它就是一顿摇,直到快要把它摇的翻了白眼,才在惊疑中停了下来。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着翻着白眼,几乎口吐白沫的愿望,意识到一件事: 面前的小白老虎是真正的小白老虎,而不是什么拥有整个世界视野的女孩! 这…… 他看着愿望清澈的瞳孔,脑袋里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随即,一个怪诞的念头出现了—— 之前那白色光点,难道是不存在的吗? 我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看了看仓库天窗外苍茫一片的天空,又看了看愿望,脑袋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 他忽然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可能是幻觉! “你跟我说句话啊!” 陈宴揉着愿望的脸,试图再次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 他很快失败了。 愿望的眼神告诉他,它什么都不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宴感觉到了严重的挫败感,他向后坐到了地上,紧绷着的精神一经放松,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倒下。 这…… 我好像透支了精神…… 陈宴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拍了张照片。 他看着手机上自己的照片,吓了一跳。 只见照片之上,自己的面容枯槁,黑眼圈像是熬了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眼袋深重,满脸憔悴。 这就是透支了精神的结果吗? 他看着愿望,心情复杂。 看到愿望眼中的世界,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本章完) 第164章 灵魂双生 陈宴意识到,自己是通过颅内之眼的灵视,看到了愿望眼中的世界,所以松果体消耗的就是精神力量——也或许是意志力量。 这两者好像都差不多…… 消耗了精神或是意志力量的器官,就是还未完全进化成颅内之眼的松果体。 陈宴至今不知道自己自己脑袋里那个诡异的腺体长什么样。 他只知道,自从来到动物园之后,自己第一次在白天工作时感觉到了饥饿。 这种饥饿并非来自胃部, 而是来自精神——他认为自己需要尽快休息。 他看向愿望。 在休息之前,他需要准备愿望今天的食物。 从冰箱里拿出适量的猩猩肋排,在把猩猩肋排放进微波炉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加热时间比平时延长了两分钟。 在昏昏欲睡中等待了五分钟,把熟透了的猩猩肋排放在愿望的小窝旁边之后, 陈宴实在顶不住了。 用手机预订好下午四点半的闹钟, 随便从杂物堆里拉出一张毛毯,往上一躺, 陈宴白眼一翻,直接昏睡了过去。 愿望吃完猩猩肋排,呆呆的看了他几秒钟,从小窝里跳了出来,踏着猫步来到他身边,沿着领口钻进了他的上衣,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轻微的呼声。 …… 陈宴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而且如往常一般“只要入睡必然做梦”的情况并未出现。 也或许是疲惫且虚弱的精神不足以支撑起一场完整的梦境,他眼一闭一睁,就是大半天过去。 关掉了手机闹钟聒噪的单调电子音,陈宴伸了个懒腰,同时感觉胸口有些温热。 刚刚从熟睡中醒来的陈宴茫然低头,只见愿望正在自己衣服里钻着,只从衣服扣子的间隙里探出一个小老虎头来。 这…… 陈宴的动静惊醒了它,于是它睁开了眼睛,从陈宴衣服的下摆钻了出来, 来到他面前,打着圈圈。 咦……怎么这么乖巧? 这要是一只狗,和自己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变得这么乖巧,陈宴一定不会觉得奇怪。 可这是只老虎啊! 即便是家养的幼虎,也乖巧不到狗的地步吧! 陈宴看着朝他吐舌头的愿望,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随即心里一惊。 不会是……我把愿望养废了吧?! 陈宴立刻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对,总共才相处不到五天时间,不至于就这么把它养废了。 也许是因为愿望是智商较高的个体,所以就容易产生类似人类幼崽的高级情感? 也或许愿望也是和薇薇安一样的受邀者,在“生前”是人类,所以才会和他这么亲近? 不对啊……人类的视野怎么会是那么奇怪的世界记忆碎片长河? 而且愿望本身表现得很诡异:它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完全是极具智慧和判断能力的样子,到了下午就成了痴傻且貌似极易哄骗的小老虎……这没道理,也不应该。 这小东西, 一定有鬼。 他再次看向愿望的眼睛,却始终再没有见到白色的光斑。 陈宴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事:那枚光斑——也就是通往愿望“真实视野”的大门,关闭了。 而糯米果赠予的米粒,就是让愿望“真实视野”大门重新打开的密匙。 这次回去,要不要向糯米果再要一粒那样的米? 那种东西应该很珍贵的吧?糯米果也没有多少那样的米吧?如果跟她索要,她一定不会拒绝, 但如果那东西对她来说很稀缺,我岂不是做了为难她的事? 陈宴非常重视身边的朋友,且并不想忽视他们的任何感受,所以他最终决定,先回去和糯米果聊一聊关于今天发生的事,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跟她要第二粒米。 糯米果似乎了解很多异乎寻常的知识,说不定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就能分析出愿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陈宴左思右想,心中仍有顾虑:糯米果和欧嘎米这两个家伙,说到底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危险分子,他们如果知道这件事之后,万一对愿望起了兴趣…… 陈宴胡思乱想了一阵,总也得不出一个靠谱的推论。 他看着手机上4点35分的时间,知道快要下班,就再次爬起来给愿望热了一些肋排,放在它面前。 “我要走了,不过我明天早上还会再来的,所以你别害怕哦。” 他拍了拍它的脑袋。 它接受了他的抚摸。 乖巧的令人匪夷所思。 陈宴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样子的愿望,收拾完了仓库里的一切,时间来到下午4点49分。 距离下班还有24分钟,必须开始向外面走了。 他和愿望摆了摆手,想要离开仓库,却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正是跟在他身后的愿望。 “你想跟我离开吗?” 愿望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陈宴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那你用你原本的声音跟我说句话。” 愿望眼神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嘿,小东西,我知道你能做得到,就像你今天上午那样……达成一致的前提是坦诚相待,你说对吗?” 陈宴对自己今天上午的魔幻经历记得一清二楚,对愿望的声音也记得清楚极了——那就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可面前的“愿望”依旧眼神茫然,虎脸上表露出的不知所措全然不似作伪。 陈宴挑了挑眉毛。 “小家伙,你就这么跟我装傻么……” 小东西,我的时间可是多的是,足够陪你较劲的! 愿望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人性化的眼神里满是茫然。 见他又要走,愿望着急的扑向前去咬住他的裤腿,拱着屁股向后退。 陈宴感觉奇怪极了。 愿望今天是怎么了? 他意识到,面前的愿望,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陈宴抖了抖腿,轻易将它弹得翻了个跟头。 愿望竟然也不生气,一轱辘爬起身,来到自己的小窝里一阵乱拱,最后竟叼出一只鞋子,来到他面前。 那是一只深棕色的女士高跟皮鞋,号码偏小,看起来已经被穿过了的样子。 陈宴看着对他摇着尾巴的愿望,惊得合不拢嘴。 他从未在仓库里见过这只鞋,而愿望又不能离开动物园,从哪找来的这只鞋子? (本章完) 第165章 日常下班之后的闲聊 联想到今天早上的奇遇,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它是从那些【世界记忆碎片】里得到的这只鞋子! 陈宴从它嘴里接过鞋子。 陈宴紧张的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又过了3分钟——已经是下午4点54了。 “听着,小东西,我今天没时间了。” 愿望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定,于是露出了人性化的失望表情,不再坚持, 只蹭了蹭他的裤腿,就乖巧的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陈宴没想太多,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必须在下班之后的13分钟之内离开动物园。 把鞋子揣在兜里,出了仓库,反锁仓库门, 向动物园门口的方向一路狂奔,陈宴终于在5点5分的时候来到动物园的大门口。 “都灵小姐,下午好啊~” 咦……爱丽丝?爱丽丝是谁? 陈宴再次自动忽视了自己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名字, 和售票员小姐打了招呼,便准备前往公交车站。 “陈先生。” 没想到售票员都灵·拉格朗日小姐叫住了他,并用十分郑重的语气对他说道: “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你头顶有两颗星星即将交汇吗?现在更诡异了,第三颗星星在你头顶出现了!” 陈宴愣了一下:“这意味着什么?” 都灵小姐郑重道:“有爱管闲事的人参与了你的生命进程,星象给予的启示变了,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最近请务必小心。” 陈宴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多谢了~” 神神叨叨的售票员小姐总会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虽然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可毕竟是好意的提醒,陈宴怎么也不能不理会人家。 都灵小姐眨了眨眼睛:“明天就休息了,要一起吃个饭吗?” 陈宴用很委婉的语气说:“愿望的状态不太好,我明天还要来照看它……估计抽不开身了,实在抱歉。” 都灵小姐神色复杂:“你没仔细看过入职通知书吧?星期天是必须休息的,拜伦维斯集团是帝国的企业, 必须要遵守帝国的法律。” 陈宴神色一凛,脑袋里自动把都灵小姐的话过滤成了五个字: 入职通知书! 也就是说,【星期天不上班】,表面上看起来是动物园遵循法律做出的规定,实际上则是一种必须遵守的【规则】吗? 一阵冷风吹来,陈宴顿时精神了一些,感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 “噗……” 都灵小姐显然看出了他的猜想,一下子笑出了声。 “这个地方的很多东西,的确容易使人产生误会呢。” 都灵小姐似乎意有所指,但她的表达太过隐晦,陈宴一时间听不明白。 陈宴虽然没听明白,但并没有因此感觉心里难受,售票员小姐说话一直都是这个调调,明明已经看出了些什么,偏就不说,硬要他去猜。 陈宴心想,在帝国,占星师是个很危险的职业吧? 整天这么说一半藏一半,一定经常挨打吧? 好在, 经过几次接触,陈宴已经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并不会因此感觉到任何不适。 他冷静下来, 内心依然有所疑问:在拜伦维斯动物园里,如果员工休息了,谁来照看动物们呢? 一般的动物园都是倒班制,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必须有饲养员在园区进行驻守,以便随时观察动物的情况,以及处理一些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 但拜伦维斯动物园没办法实行倒班制,因为员工实在太少了。 陈宴上班至今,如果不算只上夜班的动物园猎人威尔逊,和只存在在电话里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就只有他、都灵小姐,和兔子区的饲养员——那个还未见过面的疯女人。 陈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明天有值班的饲养员吗?除了你和劳伦斯之外,我似乎还没有接触过别的白班员工呢。” 都灵小姐的眼神更加复杂:“怎么说呢……动物园的情况,比你想象中要复杂的多,根本不是有没有人值班的问题。” 她似乎并不想详细聊这件事:“总之,星期天一定要休息!这是写在入职通知书上的事!” 陈宴点了点头:“明白了,明在哪见呢?” 都灵小姐眼神里露出一丝狡黠:“就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观星楼的20层吧!” 陈宴下意识想到,那不是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实验室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看到都灵小姐朝动物园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们要好好聊聊……因为,马上就有很多那样的家伙要来了。” 陈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穿着深绿色工装的红发身影已经出现在检票口外。 是兔子区的那个女疯子。 她虽然在电话里疯疯癫癫,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样子: 她很年轻,似乎刚刚成年,脸上花了颇为高级的淡妆,由于身高超过1米8的原因,那遗传自艾尔牧民的基因所表达出的修长身材让她脸上的淡妆看起来更加高级。 ‘高级的就像是歌剧院里8个先令一晚的女演员。’ 陈宴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这个恶意的想法,即便他内心对她并无恶意,只是感觉她有些奇怪而已。 自从格林告诉他这件事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对“8先令一晚”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都灵小姐在他身边开口说话,声音很低,明显是为了避免让那女孩听到,从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艾尔人很少能混到这种程度——我是说,有了一个帝国官方承认的学位,有了一份拜伦维斯集团这种高科技公司的正式工作——对于喜欢住在猪圈的艾尔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迹。” 陈宴听出了都灵小姐话语中的讥诮和敌意,她似乎对艾尔人这个民族有极大的偏见。 不过……如果兔子区饲养员真的是艾尔人,那还真是罕见,因为艾尔人确实很少拥有这样体面的工作。 两人说了几句话的时间,兔子区的饲养员,顶着一头红发的艾尔人姑娘,已经走出了动物园大门。 她面无表情的扫视了陈宴和都灵·拉格朗日,然后做出一副“我很讨厌你”的表情,对都灵小姐比了个中指。 “呵……” 都灵小姐回以冷笑,看着艾尔人姑娘离开的方向,语气平淡道: “那些艾尔人,是我们杰尔曼人的敌人呢。” (本章完) 请假一天 三天前喜当爹,按理说本来应该万更庆祝的,但没想到照顾孩子竟然会这么忙,三天丢完了存稿,现在木有稿子了。 先欠着吧。 以后一定会还的! 今天请假一天,明天继续更新,多谢大家的包容和厚爱! ——2022年2月20日晚,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66章 生产力飞升 当都灵小姐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宴脑袋里忽然出现一个‘严肃的女性’的声音。 ‘来自北部高原的杰尔曼人,长期和拥有更北边丰饶牧场的艾尔人为敌。 他们似乎在很多年前原本属于同一个民族,但神明随机赐予的地理资源让他们产生了巨大的贫富差距——种族因此分化。’ 陈宴忽然听到这个女声,吓了一跳。 试了好大劲才堪堪没让自己把惊吓表现出来,他下意识摸向兜里的皮鞋,同时低头瞟了一眼。 口袋里, 皮鞋的脚尖处,不知何时上下分裂开,变成了一张嘴! 那张嘴巴有着粉红色的上下嘴唇,明显用过昂贵牙膏和牙刷的牙齿,以及一条看起来就很灵活的舌头。 陈宴看傻了,一瞬间产生的应激反应差点让他露馅。 他偷看了都灵小姐一眼,只见都灵小姐的目光依然集中在疯女人的背影上。 于是他使劲摇了摇头,再次集中视线时, 皮鞋上的嘴巴却不见了。 他认真看了一眼。 皮鞋完完全全变回了正常的状态,用芦苇抽丝制成的油麻线缝合了一圈鞋帮,那手艺看起来漂亮极了——这只鞋一定是私人订制的高级货。 艹……愿望给我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陈宴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小东西表现的那么乖巧……不会是在迷惑老子吧! 这只鞋,难道是带着某种诅咒的东西吗?! 一念之间,来自皮鞋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北部高原和丰饶牧场之间的贫富差距,让更高级的贵族和更卑贱的奴隶诞生了。 再然后,人类天生对财富的渴望制造了战争,杰尔曼人以‘至高天源’的‘神赐者’为名,向“卑贱者”艾尔牧民的族群发动了长达三百年的资源争夺战争。 彼时,高原之下农牧民族凭借着生产力和人口素质,尚且能够抵抗高原之上对战争狂热的奴隶主。 于是,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在死难和灾厄之中,杰尔曼人和艾尔人之间对抗所产生的新的动态平衡,被战争和苦难建立了。 如天灾一般的人祸席卷北部高原以北地区,三百年不休不止。 三百多年后, 蒸汽机一声汽笛声响,带来了如神迹一般降临于世间的工业化,粉碎了一切野蛮的荣耀和野心。 奴隶主们数以百年通过血腥统治积累起来的财富被工业化社会短短一年内的生产总值击垮,杰尔曼人和艾尔人持续了三百多年的战争通过电报被整个世界知晓—— 工业化把他们变成了世人眼中的小丑。 而他们本身也意识到了这些——北部高原和其更北边的丰饶牧场之上,一个勤劳艾尔人牧民和猪一起住在猪圈里,只吃土豆,每年长达六个月只饮雪水—— 如此一整年辛勤劳作的产出,那些廉价的粮食和猪肉,甚至换不来帝国某个小城市下城区黑作坊里的一双劣质帆布鞋。 勤劳的艾尔牧民们在知道这个可悲的事实之后,并未有所迷茫或是悲哀。 当他们知道自己在帝国的工厂里一天劳作所换来的报酬,能够买得起曾经一整年放牧种地才能买得起的轻工业品时,他们欣喜若狂。 他们出卖了猪和羊,甚至因此发生流血冲突,或是倾家荡产,出卖了一切,换来一张价值6便士的船票。 他们拿着船票,绕过北部高原,漂洋过海来到帝国,成为一名语言不通的工人—— 艾尔人虽然是帝国本土鲁克人的近亲,使用同一种语言, 但由于长时间的地理隔离,他们浓重的口音已经不能被帝国的大部分鲁克人听明白了。 而杰尔曼人相较之下更为幸运,作为曾经的统治阶级,他们虽然被工业化的狂潮迷晕了脑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如饿狼一般把所有资产投入帝国,购产置业。 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帝国大城市拥有贵族身份的人上人。’ 皮鞋的语速很快,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陈宴依然“听”到了它说的话——用了大概两秒钟的时间。 他意识到,自己“听”到皮鞋声音的器官并不是耳朵,而是前额叶后面的松果体。 这种“倾听”的方式比用耳朵更加高效,甚至只需要一个愣神的时间,就能够接受大量的信息。 陈宴听着皮鞋的话,看着都灵小姐和兔子区饲养员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脑袋里思考了很多。 接下来,陈宴和都灵小姐交换了号码,在得到那个mys-69的简短电话号码之后,陈宴竟然没有惊讶于都灵小姐拥有手机的这个事实。 他只以为,动物园的员工,都会由拜伦维斯集团统一配发手机。 这么看来,兔子区的女疯子就更加不容易了,作为一个社会底层的艾尔人,她已经比她的大多数同族要厉害的多。 和都灵小姐道别之后,陈宴向公交站台走去。 今天是正常的下班点,但陈宴不能立刻回家,他必须先去一趟教会学校,打听新生入学的事。 他对教会学校新生入学的具体情况了解不多,只知道,作为政府出资,圣歌团承办的公益学校,教会学校拥有更加宽松的入学限制: 和普通中学一年一次入学季相比,教会学校一年三次的入学考试让大多数穷人家的孩子趋之若鹜。 但也并不是所有穷人家的孩子都有“学习”的欲望,从未接受过教育的人大多不知道知识的珍贵,再加上生存原本就已经很艰难了—— 那些半大的孩子们,从小就跟着父母出来摆摊,或是终日钻在工厂流水线上挑拣残次品,他们必须拼命才能生存,以至于没有时间来考虑自己是否需要学习—— 他们根本就没有“学习”或是“受教育”的概念,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想到这里,陈宴已经来到公交站台上——刚刚好错过上一班306陆蒸汽公车。 下一班蒸汽公车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站,陈宴百无聊赖之间,手伸进兜里,不经意间碰到了皮鞋。 他低着头,看向兜里。 那该死的鬼东西又变成了一张嘴的样子。 陈宴低声咒骂:“妈的,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万万没想到,皮鞋竟然给了他回应。 ‘我是薇迪雅·甘地。’ (本章完) 第167章 皮鞋里的故事 陈宴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眼神一呆。 “什……什么玩意儿?” 他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姓氏……甘地?甘地是哪里的姓? 陈宴只知道,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甘地”这个姓氏的任何信息。 他下意识想到,这个名字一定代表着某个距离帝国非常遥远的国家。 遥远到几乎无法到达帝国的程度,以至于新移民如此稀少,连姓氏都未曾使人听闻。 一念之间,皮鞋再次说话了。 它依然是在回答陈宴的问题。 ‘不是玩意儿, 是人类,我,薇迪雅·甘地,是来自遥远荣耀半岛的神佑之民,由至高天神庇佑的上位贵族,亘古之河的共生者……’ 它报出了一连串将近二十多个头衔,陈宴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它似乎原本是个人。 陈宴心想, 如果它真的是愿望从世界记忆碎片长河拿出来的东西,应该拥有某一段具体的记忆吧? 陈宴不能确定,他只记得自己看到那条长河,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之后,意识就断线了。 他试探着用具体的问题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它立刻回答:“折磨一群半大的、不懂事的小青年。” 卧槽! 陈宴惊呆了:“这特么是什么鬼职业?!” 它立刻回答道:“中学教导主任。” 陈宴:“……原来如此。” 这只皮鞋,是一个叫薇迪雅·甘地的中学教导主任的记忆碎片所化。 陈宴顿时对它的“风趣”来了兴致:“你是哪个学校的?” 皮鞋张嘴说道:“沃克街教会学校。” 陈宴张大了嘴巴:“你……怎么折磨那些学生的?” 皮鞋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每天随机挑选学生去训导处报道; 每天随机延长下课时间5到10分钟; 晚上不定时查寝,并在发觉有学生不在宿舍时,前往沃克街和伯明翰街的部分家庭旅馆,对他们进行定点抓捕; 制定苛刻的布施制度,让勤工俭学的学生们按照工厂的倒班制度,轮流驻守下城区的布施点。” 陈宴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脑袋里立刻冒出一个念头: 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们,如果按照工厂的倒班制度进行布施点的驻守,或是施粥棚,或是救济处,工人什么时候下班,他们就要什么时候开始发放布施物品。 那岂不是早上5点之前就要准备好一切,早上5点到8点要顶着疲惫干活, 晚上7点到10点要顶着暴雪和下城区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去工作? 好家伙! 这样的工作制度, 已经和工业区工厂里的工作差不了多少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折磨……”陈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样能给你快感吗?” 皮鞋的嘴角弯起,整个鞋面仿佛都要裂开。 那可真是陈宴见过的最丑陋的笑容了。 “是的,我乐于给年轻人一个发**力的渠道,把他们富裕的精力拿来给社会做贡献,是理所应当的事!” 陈宴听完皮鞋的解释,心里凉的很。 教会学校竟然这么教学生的吗? 糯米果马上就要去教会学校上学了,如果她真的成功入学,也一定会在勤工俭学中遇到这样的问题。 陈宴倒不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心万一糯米果遭遇了什么不测,欧嘎米说不定会暴走…… 从上次在下城区转角楼里,欧嘎米毫不犹豫的杀了大比利的时候,陈宴就明白,像欧嘎米这种外来的超凡者,貌似完全不会受到【不战之约】的束缚。 陈宴有些紧张,注意力因此集中起来。 在他提起注意的一瞬间,皮鞋上的嘴巴更清晰了, 甚至连牙缝都清晰可见——这真是一种糟糕透顶的体验。 陈宴默默注视了皮鞋大概三分钟的时间,发现这玩意儿并没有说话。 他再次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皮鞋再次说了自己的名字, 陈宴也再次等了三分钟,皮鞋在这三分钟里依然沉默着。 这东西,只要问了,就会回答。 但是不问的时候,就像个死物一般。 陈宴看着皮鞋,心中联想到,如果这东西真的是来自世界记忆碎片长河中的某个碎片,包含有某些特定的记忆,那么,面前这只皮鞋,就代表着【薇迪雅·甘地】的一部分记忆。 更准确的来说,这只皮鞋,是【薇迪雅·甘地】一部分记忆的具象化产物。 愿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有这么奇奇怪怪的能力…… 陈宴的意识开了个小差,兜里的皮鞋立刻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灵视消失了。 当他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皮鞋上的时候,那张丑陋的嘴巴再次出现。 面前发生的诡异,和之前看到愿望视野时极其相似,都是用意志力对面前的视野进行控制。 陈宴感受着脑门内松果体微微颤动时引发的疼痛,深呼吸一口入夜之前的凉气,顿时清醒了许多。 “说说教会学校的入学考试吧。” 既然你是教会学校的教导主任,就该知道这些事才对。 皮鞋上的嘴巴一张一合,一时间停不下来: “教会学校的并没有严格的入学考试时间,卷子是随时安排的,插班生也到处都是,这些孩子大多是学校职工的亲属,也或是收受了一些好处的熟人。” “他们大多是来教会学校镀金,不需要修读多久,就能够拥有足够毕业的学分,和在圣歌团教会学校勤工俭学过,对穷人抱有好感这样的美名——这对他们日后的声誉和履历大有好处。” 这! 陈宴语气里满是惊讶:“圣歌团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不怕被处罚吗?我记得圣歌团惩戒教廷的刑罚很重来着……” 皮鞋笑了:“团长大人的子嗣,也是通过这种途径入学的呢!” 陈宴一下子没话说了。 但皮靴却没停下来。 “对于普通人,就必须抓紧一周后的入学考试——教会学校的入学考试分为文法、历史、雄辩、数学四门学科,必须拿到4个【优秀】以上的成绩,才算是通过考试,成为教会学校的入学新生。” (本章完) 第168章 狗屁道理 薇迪雅·甘地的记忆碎片具象化出的皮鞋,似乎没有任何原主的“个人意识”。 在主观上,皮鞋只有轻微的情绪。 在客观上,皮鞋拥有拥有大量原主所掌握的信息和知识。 皮鞋前端的嘴巴还在不停说着。 “4个【优秀】是非常难以达到的成绩——这里的‘难’,指的并不是知识本身的困难,而是【对圣光的忠贞程度】,普通人难以达到。” 陈宴忍不住打断道:“不是……这四门课, 文法、历史、雄辩、数学,跟什么狗屁圣光有个毛的关系?” 皮鞋神经质一般的发出‘和煦’的微笑: “圣光无处不在,这四门课也是围绕圣光出题——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科目和科学知识无关,而是独立于科学之外的,围绕圣光建立的独特知识体系。” 陈宴惊呆了:“你的意思是, 这所谓的学科, 其实是为了培养神棍而存在的!” 皮鞋回答的干净利落:“是的。” 这样一来,糯米果之前为了入学考试而准备的那些知识, 岂不是全都没用了? 陈宴暂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等到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必须问一问糯米果。 如果糯米果的准备是正确的,则皆大欢喜。 如果错了,则及时矫正。 陈宴心理虽然这么想,但潜意识里已经开始对教会学校产生抵触。 这样的学校,能提供糯米果想要的知识吗? 皮鞋似乎承载了薇迪雅·甘地的许多记忆,在陈宴接下来的问话中,它几乎回答了所有问题。 陈宴:“如果普通人入学,需要走什么程序呢?” 皮鞋:“需要先去新生报名处拿报名表,如果不认识那里的职员,就需要准备3个便士,不要多也不要少。 因为新生报名处的弗洛多主任是个贪婪的混蛋。 你给多了,他会认为你是个傻子,从而向你索要更多。 你给少了,他会认为你没有诚意,直接拒绝你的报名申请。” 陈宴:“教会学校现在不是正在替政府承担着一部分公立教育吗?怎么敢直接拒绝学生入学的?” 皮鞋:“圣歌团虽然很少干预市政,但其本身的权利实际上已经凌驾于政府和已经形同虚设的皇权之上, 作为圣歌团的附属机构, 我们教会学校有理由拒绝任何人—— 至于拒绝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只单单主观上的【对圣光不虔诚】这一论断,就足以拒绝我们想要拒绝的所有人。 当然,关系户除外。” 陈宴不自觉的从身边公交站台的地面上捧起一把雪来,在皮鞋闭嘴之前,塞进了它的嘴里。 “咳咳咳!” 皮鞋前端的嘴巴表现出了人性化的不适,但并未有所谩骂或是抱怨。 陈宴意识到,它真的只是记忆的载体而已,并不是薇迪雅·甘地本身。 他低声问道:“你负责所有学生吗?” 皮鞋的回答简单利落:“是的。” 陈宴沉默片刻,再次问道:“入学时,去给新生报名处的弗洛多交3个便士,然后呢?” 皮鞋的口齿有些不清晰,似乎是因为被雪冻得有些僵硬:“拿到表格之后,填写个人信息,然后交回表格。 重要的是,一定要在【入学规划】里写清楚自己想要进入教会学校的原因。” 陈宴没听懂这句话, 打断道:“【入学规划】和【想要进入教会学校的原因】有个毛的关系!” 皮鞋摆弄着那两片被冻青了的粉嘴唇: “【入学规划】是指自己的升学计划,比如以后要进入学术大学, 还是要进入职业大学, 以及目标是哪个专业,在这个专业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成就—— 这是帝国官方教育系统规定的、必须要录入个人信息的项目。” “而【想要进入教会学校的原因】,则是圣歌团制定的规则: 学生必须对圣光的信仰足够虔诚——至少表面上对圣光足够虔诚才行。” “因为官方只需要一份文件,所以【想要进入教会学校的原因】必须写进【入学规划】里。” 陈宴感觉扯淡极了:“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这些,难道就这么失去入学的机会吗?” 皮鞋如实答道:“不是的,有些穷人一生十来个孩子,总要有一个在成年之后有所成就,这个孩子就可以为那些穷亲戚们进行指点,从而使其进入教会学校。” 陈宴追问道:“除了别人指点之外呢?” 皮鞋坦然答道:“除了别人指点之外,就是运气。 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们有些拥有强大的运气,就算不知道该怎么填写表格,只靠误打误撞,也能通过入学的重重刁难。” 陈宴两个鼻孔直喷气:“你也知道这是刁难啊!” 皮鞋咧嘴笑了:“是的,来到帝国的新移民太多了,本土的人也太多了,我们可以随便挑,当然要挑选一些资质好的。” 陈宴拉着脸:“运气好也算资质好?这是什么他妈的狗屁道理!” 他没等皮鞋开口回话,就抢先道:“别拿什么【运气也是一种实力】来扭曲事实,不是所有人都运气好,大部分人都是平庸的,你们只是在玩弄他们罢了——你们只是在恶心人而已!” 皮鞋快意极了:“是的。” 暮色渐深,晚风已起,陈宴一手拿着皮鞋,孤零零的坐在中央公园外306路公交站台里的候车长椅上,忽然弯下腰,脱下自己的鞋子。 “捏妈妈的,喜欢恶心别人是吧?老子今天让你知道恶心人是什么味道!” 陈宴伸出在自己棉鞋里捂了一整天的汗臭脚,一脚蹬进了皮鞋。 皮鞋顿时被撑满了,前端嘴巴上下的嘴唇在短短的几秒钟里由青变紫,紧接着是舌头的痉挛,和剧烈的干呕。 陈宴并不是为了教会学校的学生而感到悲哀,他只是深感厌恶——这样充满了恶心人规则的学校,即便能提供进入大学的毕业证,也不配让年轻人们入学! 直到皮鞋前端嘴巴的抽搐变成了僵硬,陈宴才准备抽出脚来。 忽然之间,陈宴感觉有点不对劲。 一阵寒风吹过,他猛然惊醒,脚拔不出来了! 这! 他顿时慌了,一只手握住皮鞋的脚后跟,另一只手抓紧皮鞋前端,使足了力气把皮鞋往外拔。 可那该死的东西像是完全和他的脚底板融为一体,怎么都拔不出来了! 正焦急之间,脚趾处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脚趾被什么东西给“融化”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了! 也是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汽笛声——眼看306路蒸汽公车就要到站了! 这一瞬间,陈宴因过度精神紧张,竟然忘记了自己脚趾上传来的“融化”感,脑袋里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该死的!难道要我穿着女士皮鞋坐车回家吗?! 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本章完) 第169章 生命形态超越者 蒸汽机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胡思乱想的几秒钟时间过去,蒸汽公车到站了。 气压阀的排气声在耳边炸响,车门打开,陈宴呆呆的抬起头,正好碰到车厢里乘客们的目光。 今天蒸汽公车上通勤的人格外多,几乎站满了整个车厢。 他们看了看他坐在长椅上,扳着脚的样子, 继而看到了他脚上的皮鞋。 有好事者一下子叫出声来:“卧槽!变态啊!” 陈宴尴尬的憋红了脸:“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对峙声引来了更多好奇的目光,车厢里乘客们落在陈宴身上的视线增多了,令人尴尬到直想自杀的议论声出现在陈宴耳边。 “是异装癖啊……帝国竟然真的有这种人呢……原本以为只存在于里。” “说不定他只是个行为艺术家而已。” “穿着女鞋在冬日傍晚游荡在中央公园附近的行为艺术家吗?” “这种人设,帝国还从未有过呢……我怎么感觉这人要火了……要不要上去要一张签名?说不定以后能卖上好价钱。” “……” 陈宴原本想走,但穿着皮鞋的那只脚已经不受控制,他刚刚站起来, 就好像要摔倒一般。 正在尴尬要酝酿到下一个顶峰时,车头处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 “圣光在上!放过那个可怜人吧!就没有人可以帮帮他吗?向来乐于助人的鲁克人这是怎么了?!” 陈宴看向车头旁边的后视镜,刚刚好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带着红帽子的唐纳德。 唐纳德正紧皱着眉头, 表情严肃,白里透红的皮肤配上这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带着持续不断的严肃和怒气。 有两个小伙子笑呵呵的走下车厢,扶着陈宴上了车。 其中一人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用感觉尴尬,帝国人是自由的,异装癖只是癖好而已,人人都有各种癖好呢。” 陈宴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把“我不是”三个字说出来。 好在上车之后,人们就没有再在对他品头论足。 更好的是,刚才准备要签名的那家伙也没有出现,似乎是因为觉的陈宴并没有足够的“商业价值”。 陈宴躲在车厢里人们的闲聊声中,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六分钟。 306路蒸汽公车停在了沃克街街头的公交站台,陈宴跳下了车,逃一般踉踉跄跄的向33号公寓方向走去。 万幸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街道上视野昏暗,不在工厂上班的打工人们又早早的回了家,街道上不多的行人没有一个能注意到他脚上的女士皮鞋。 陈宴一瘸一拐的到了家, 打开门, 闻着厨房里传出的面包香味,几乎喜极而泣。 “宴君回来啦!” 欧嘎米打着哈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陈宴脚上的女鞋,顿时眼神复杂。 “宴君你……” 陈宴人为自己必须要解释清楚:“我被这怪东西缠上了!快帮我看看!” 听到声音的糯米果也从厨房里走出,三人来到大厅,打着不那么明亮的煤油提灯,看向陈宴脚上的女士皮鞋。 “咦!好像不是普通的鞋子呢!”糯米果目光聚焦在陈宴脚上,声音讶异。 陈宴听着她的语气,心中顿时有了希望:“你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 糯米果的小脸严肃起来:“我并未曾见过这样的东西,只感觉这东西和某些传说中的物品有些相似。” 陈宴一听有戏,当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是这样啊……”糯米果眼神复杂:“宴君真是好运气呢。” 陈宴硬着头皮问:“怎么说?” 糯米果像是转移了话题,说出了奇怪的问题:“宴君,你认为世界是由什么创造的?” 陈宴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想起了自己通过愿望视野看世界时,耳边响起那女孩的一句话。 【世界在过去无尽的时间里记录下了一切……这一切又构成了无尽时间里存在的世界。】 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只能试探着回答糯米果的问题:“创世神?” 他立刻否认了自己的回答:“不对,没人见过神明,所谓的神迹也几乎都是骗人的把戏, 世界不应该是神明所创造的。” 糯米果点了点头, 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是的, 所谓神明,不过是一群掌握了超乎寻常的知识、并完成了生命形态进化的超凡者。” 她追问道:“宴君,你认为世界有记忆吗?” 陈宴想起那些“真实存在”的世界记忆碎片,以及自己脚上这只薇迪雅·甘地记忆碎片具象化而成的皮鞋,感觉自己能够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 “我认为有。” 糯米果脸上表情很欣慰:“宴君能如此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就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强很多了。” 陈宴脸色郝然,好在现在已经是晚上,煤油提灯又不太亮,才没被糯米果看到自己脸上的羞赧。 他能回答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亲眼”见证过了——通过愿望的视野。 糯米果扭头看着煤油提灯微弱的灯芯,目光不知飘到了哪去。 “深海时代的碑文之上曾有记载,世界陷入黑暗之后,依然有类似‘生命’的存在,存活于【巨大的恐惧】之中。 它们曾是人类,当世界失去光明之后,它们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游魂】。 那些游荡于末日之中的灵魂孤独无依,它们随时可能逝去,所以更想要自己能够继续存在——如同人类把永生当做终极的向往目标一般。 深海时代无处不在的危险让它们无所遁形,它们中的大多数甚至朝生夕死。 但它们依然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延续生命——通过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记录在各种各样的载体之中: 石碑上的雕刻、深海之下的歌谣、可遗传的生物质、拥有自我意识的线粒体…… 它们尽可能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并以这种形式【生存】——它们认为,如果自己能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就等于是达到了【永生】。 它们崇拜一种复杂且毫无根据的【意识图腾】,那图腾的原体名为【宇宙之灵】,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形态超越者】。” (本章完) 第170章 宇宙之灵的头皮屑 “所谓的【生命形态超越者】,是指?” 陈宴听着糯米果脱口而出的这些新词,心中只有敬畏——这种对知识的敬畏,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在他脑袋里产生的。 也许是他依靠学识成为动物医学学士的时候。 也许是依靠超凡者们的知识窥探到这个世界隐秘一面的时候。 他知道的越多,内心的敬畏之感就越强。 直到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股敬畏时,他自然而然的学会了在敬仰中表示对未知知识的谦卑和畏惧。 “宴君,你可知道生命形态是什么?” 糯米果答非所问。 陈宴回想起教科书上的知识, 结合着自己的理解,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是具体且直观的生命表现形式,是肉体。 世界上的大多数拥有肉体的生物,全都由有机物组成,是以碳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碳基生物。 除了碳基生物之外,就是只存在于空想中的无机生物, 比如硅基生物。 只不过……现如今, 并没有哪个科学家能证实无机生物的存在。 所以,所谓【生命形态】,其实可以狭隘的等同于碳基生命形态。” 糯米果微微点头,又问:“有机生命和无机生命之外呢?还存在有其他的【生命形态】吗?” 陈宴看着煤油灯光,眼神渐渐僵硬。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动物医学属于生物大类里的专业,但他并未接触过很多有关生命形态理论的具体研究。 即便知道一些关于生命形态的知识,也只是从书本上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很浅显、且充斥着一些难以理解词汇的晦涩内容。 他之前学习动物医学课程的时候,有一门学科叫《医药学基础知识》,涉及到一些化合物的相关知识,所以他知道,【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 在化学上,物质分为【化合物】和【单质】。 【化合物】中,则分为【有机物】和【无机物】。 【有机物】构成的生命只有一种,就是碳基生物。 而【无机物】构成的生命……就现在来说,是不存在的。 陈宴倒是听过一个笑话,曾经有个因科研而疯狂的科学家,某天忽然拿自己的全部资产买断了当天的报纸头条,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发现了无机生命体——那是某个以“半融化状态硅酸盐”为基础的“真实存在的生命”, 而铁元素的氧化作用则向它们提供能量。】 听起来就像是中学生在学习半个学期生物和化学课之后,在思维风暴课上大开脑洞时做出的臆想。 事实上,无机生命体也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所以,当糯米果问及“有机生命和无机生命之外的生命形态”时,陈宴显得很僵硬。 无机生命尚且不存在,独立于有机和无机生命之外的生命……那是什么? “很难理解,是吗?完全是荒诞而没有任何理论支撑的问题。” 糯米果认真的说:“但现在,我们已经从某处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超越了有机和无机的更高级生命形态,就是【宇宙之灵】。” 陈宴恍然:“这就是【生命形态超越者】这一词的来历。” 糯米果点头道:“是的。” 窗外的风很小,今晚没有暴雪,道路上显得格外宁静,没人知道沃克街的夜间集市为什么不在大部分人都休息的周六晚上举行,而只在小部分人有空闲时间的周五晚上开放。 帝国的冬夜依然寒冷,暴雪未至,但小片的雪花却未曾停止落下。 此时正是工厂里晚班工人的换班时间,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将积雪踩踏挤压,那些密度较高的积雪被寒风一吹,就凝结出了冰片。 时有行人因此摔倒,幸运一些的还能爬起身来, 不幸的少数倒霉蛋则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这样平凡的冬夜。 糯米果看着那只皮鞋。 煤油提灯的灯光下,周围的气氛愈发宁静。 “很难接受, 是吗? 明明人类还停留在简单的【有机碳基生命】阶段, 连【无机生命】的领域都还没有触及,怎么就有了超越于二者的更高级生命形态了呢?” 陈宴在听她说话的时候,有时候会感觉她的声音特别遥远——那遥远并非形容距离,而是精神上——他感觉糯米果的精神距离他很遥远,甚至于脑袋里冒出一种离奇的想法: 他感觉她不是人类。 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低声说:“如果我们了解到一个【确定的答案】,而那答案并不存在于现今的知识体系中,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那答案是错误的,是人臆想出来的。 第二,那答案曾存在于历史中,大部分遗失于历史中,以至于只剩只言片语,所以无法验证,只知结果。” 糯米果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是的,这是险些遗失在历史中的答案。” 她指着陈宴脚上的皮鞋:“而这东西,就是对那【答案】的证明。” 陈宴恍然大悟:“这皮鞋是世界记忆碎片具象化的产物,并非有机生物或是无机生物,但明显拥有一定程度上的【生命】,所以,可以将其归类为【超越了生命形态的存在物】!”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这种东西……应该不是【宇宙之灵】吧?” 糯米果刚才说过,【宇宙之灵】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形态超越者】。 如果拥有【宇宙之灵】这种豪华称号的事物,是一只满脑子龌龊思想的皮鞋…… 陈宴不能接受。 糯米果继续道:“按照深海时代的碑文中关于【宇宙之灵】记载,这只皮鞋充其量只是宇宙之灵的一小片并不纯正的碎片。 你可以理解为头皮屑、脚指甲沟里的污秽、甚至是下消化道里的某种东西。 大概就是这之类的存在了。” 陈宴长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糯米果继续说道:“当然了,虽然只是污秽之物,但依然属于【宇宙之灵】的一部分——被抛弃的一部分。” 她指着陈宴脚上的皮鞋:“即便只是被抛弃的一部分,它也承载了一部分宇宙之灵记录下来的世界的一小块——那是属于那个名叫薇迪雅·甘地的女人的一部分记忆。” (本章完) 第171章 即将到达的惊喜 她犹豫着说道:“只是……按照宴君的描述,薇迪雅·甘地的这一部分记忆,实在太过不堪。 这是很反常的。 宇宙之灵的视野是客观的,是无感情的,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万万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它挑选了一部分不堪的记忆,并将这段记忆具象化出来。” 糯米果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恕我直言,这样的做法太过主观了,太过情感化了,就像是小孩子赌气时的所作所为一般,只是为了单纯的发泄,或是单纯的玩闹。 它把那些不堪的记忆具象化出来, 成为一只丑陋的皮鞋,只是因为【它开心】。” “这……实在不像宇宙之灵, 倒像是一个喜爱恶作剧的神明。” 糯米果说到这里, 哑然失笑:“可我们所见过的一切神明,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呢~” 爱赌气和玩闹的宇宙之灵吗…… 陈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真是奇葩呢…… 糯米果指着皮鞋: “薇迪雅·甘地来过这个世界,于是她的所作所为就被宇宙之灵忠诚的记录下来,成为世界的记忆碎片。” “如果简单一些理解,可以把宇宙之灵看做是【世界为了记录自身】而诞生的独立意志。” 陈宴沉默着想到,这只皮鞋是愿望从老虎区仓库的杂物堆里叼出来的,而愿望的视野中又全都是各种各样的世界记忆碎片。 愿望是宇宙之灵吗? 明显不是的,开塞露这种典型的有机甘油制剂,怎么会对超越了有机物的生命起作用呢?! 陈宴看着紧紧黏在自己脚上的皮鞋。 愿望只是一只有着坏心眼的碳基小混蛋白老虎啊! 它白日里那副乖巧的样子,就只是为了引诱我把这只鞋带在身上吧! 陈宴抑郁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不对……愿望的脑袋应该没那么聪明才对。 陈宴把穿着皮鞋的脚翘到另一只腿上,指着那皮鞋上的嘴巴:“这玩意儿现在怎么办?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前脚掌了。” 事实上,自从发现脱不掉这只皮鞋开始,一种奇怪的“粘滞和麻醉”感就开始侵蚀着他的脚趾—— 从脚趾到脚掌,再到脚心,通勤回家的短短半个小时里, 皮鞋已经“吞掉”了他的半只脚掌。 糯米果脸上的严肃消失,终于出现的笑容也终于让陈宴再次意识到,她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宴君!这可是真正的宝贝!”她问道:“这东西,是从动物园里找到的?” 陈宴点了点头:“是的,是在杂物堆里找到的,我也很惊奇呢。” 糯米果眼中有亮光闪烁:“我们早就听说拜伦维斯集团在世界范围内进行着一些高科技的生物实验,没想到会有这东西……” 她语气犹豫:“世界记忆碎片具象化出的事物——比如这只皮鞋,之所以能被人看到,是因为看到此物的人拥有灵视,可以看到正常视野之外的东西。” 糯米果很少用这种犹豫的语气说话。 陈宴敏锐的发觉,糯米果正在尝试着猜测某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其实你看到的这只皮鞋上,并不是只有【物质】,还有【精神层面的存在】。” 陈宴沿着她的思路问道:“也就是说,皮鞋本体是【物质】。 而薇迪雅·甘地的那张嘴,则是【精神层面的存在】。” 这次糯米果很肯定的点头道:“是这样的。” 陈宴恼羞成怒:“它怎么会找上我呢?” 难道就因为我穿上了它? 糯米果思索着,用略为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原本不该离开世界之灵的一小片世界记忆碎片,由于某些原因,它被抽离了出来, 附在了一只皮鞋上。 在我们这样的碳基生命世界里, 皮鞋是死物, 不具备承载记忆的能力。 所以, 即便它被某个存在强行注入这只皮鞋,也会很快因没有合适的宿主,而发生消逝。 如果不寻找新的载体,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就会很快消失…… 毕竟,它只是一段记忆啊。” 她紧接着换回了那种不确定的语气: “你感觉这只皮鞋和你的脚掌开始相互融合,其实也是【精神层面的融合】。 这种【融合】是很危险的,一旦皮鞋完全融合,你就会凭空多出一种【认知】。” 陈宴感受着糯米果的语气,之前刚刚被她建立起的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薇迪雅·甘地本人的认知吗?” 糯米果脸上浮现出“我真的非常同情你,但是我也没有很好地对策”的表情: “是的。 你会发生严重的【自我角色混乱】——你会混淆【陈宴】和【薇迪雅·甘地】两个不同的身份,甚至于同时扮演着这两个角色——也就是通俗来讲的精神分裂!” 陈宴内心大呼卧槽,但好在情绪还算镇定:“一定有办法可以避免的!既然这是来自精神层面的融合……我可以用意志控制避免融合的发生!” 糯米果神色复杂:“宴君……” 她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对于一个连颅内之眼都没有完全睁开、且一点都没有接受过意志力训练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啊。 始终不说话的欧嘎米却在一旁笑了:“宴君,我相信你。” 陈宴艰难的笑了笑,胸腔里有了一丁点可怜的自信。 糯米果也为他打气:“宴君加油! 意志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如果你能在皮鞋的侵蚀中保持清醒,就能够完全拥有薇迪雅·甘地的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发生!” 陈宴苦笑着:“这就是你说这玩意儿是好东西的原因吗?” 糯米果诚实的点了点头。 到底什么他妈叫惊喜啊! 我现在不想要什么惊喜! 欧嘎米严肃道:“我今日为你守夜,如果今日失败,我便是你的介错人!” 陈宴明显听明白了“介错人”的意思,再次恼羞成怒:“不是……你刚刚不还鼓励我的吗!” 欧嘎米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宴君,像个男子汉一样加油吧!” 糯米果也对他点了点头,在稍作鼓励之后,起身离开。 陈宴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过神来的时候,大半只脚掌已经失去了知觉。 (本章完) 第172章 净化之后的惊喜 市中心的月亮钟楼敲响了晚8点的钟声,那震耳的声波扩散到沃克街的时候依然有一定力度,以至于民众们深受其扰。 陈宴今天听不到那些钟声了。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泛起波纹,视野继而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了明显区别于呓语声的电流声,那些“嗞嗞”作响的沉闷刺耳声,就像是身边有人在用一把小型的钝锯在锯着木头。 陈宴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发烧, 他的体温轻而易举的突破了40度,如果这种温度继续升温,他的脑子便面临着烧成一团浆糊的危险。 好在他坚持住了。 我是陈宴……他默念着这句话,回想着自己曾经的记忆。 那些记忆,是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明,也是他将自己区别于他人的最有利佐证。 可直到如今, 那些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以至于无法回忆起完整的片段了。 陈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只堪堪回想起一些画面: 依然是那艘巨大如山岳一般的渡轮之上,艳阳高挂, 风帆拉满; 他站在船舷上,身边是玩闹的旅客,那些人大都穿着体面,并没有很多像他一样的穷鬼; 他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就站在他身边,像是在跟他闲聊; 奇怪的是,白胡子老头怀里有一只濒死的白猫,那白猫躲在老头怀里,脑袋向下耷拉着,像是刚生下来,虚弱极了,随时都要挂掉的样子; 白胡子老头抱着那只白猫,像是在对他说着什么…… 陈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想起这些。 这明明是他几乎遗忘掉的记忆。 关于渡轮上的一切,他原本是不想去回忆的,因为他的潜意识在不断告诉他,来到帝国的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美好。 可他还是记了起来——为了对抗皮鞋之上薇迪雅·甘地记忆碎片的寄生, 他必须记起自己的身份,明确自己的【自我】—— 他必须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在这整个回忆的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意志仿佛并没有糯米果所猜测的那般脆弱。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意志似乎是被锻炼过的,那并非寻常的锻炼方法,但究竟如何锻炼,又是什么时候锻炼,这些事情已经随着燃烧的灵魂而逐渐远去,至今已无从知晓了。 皮鞋一点一点融合着他的脚掌,直到市中心月亮钟楼处9点的钟声传进沃克街33号公寓,陈宴依然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9点1分时,皮鞋完全融合了他的脚掌。 陈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意志——在这场艰难的拉锯战中,皮鞋消耗掉了最后的力量,但依然没有取得胜利。 它没有更多的力量了。 皮鞋的寄生,失败了。 在寄生失败的下一刻,皮鞋之上,属于薇迪雅·甘地的最后一点个人意识消失无踪—— 这枚世界记忆碎片,最终得到了净化,变成了更为纯粹的东西——变成了糯米果口中的【惊喜】。 一切远未结束。 陈宴精神愈发清醒之时, 耳边传来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那声音夹杂在电流声里,听不真切。 陈宴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声音似乎来自某条空旷【通道】的另一头,而那通道就在自己脚底——就在被皮鞋里——就在被净化的薇迪雅·甘地的世界记忆碎片里。 陈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或许就是糯米果所说的【惊喜】。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朝着【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他的意识“游弋”在【通道】之中,耳边的电流声越来越弱,嘈杂声越来越强,直到片刻之后,眼前一阵昏暗的光亮闪过,嘈杂声骤然消失的下一瞬,他面前出现了新的场景: 那是一间颇为豪华的办公室,虽然只有20多平米的样子,却有着三米多高的天花板,和一盏一眼看上去数不清灯泡数量的吊灯。 吊灯并未点亮,但办公室里依然有一些昏黄的光亮——那光亮来自硕大办公桌上点燃的一根二十多厘米的粗壮白色雕花蜡烛。 忽然之间,视野不由自主的发生了变化。 视野向右慢慢自行转移着,于是陈宴看到了一面落地镜,以及镜中的“自己”。 镜中是一位有着浓密黑眉毛和黑发的女士。 她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姣好,即便穿着不紧身的制服,也能看出足够火爆的身材。 她皮肤的颜色很深,但并不是黑色。 眼窝深陷,但并非虚弱。 鼻梁高耸,甚至比帝国的某些高鼻梁的鲁克人还要夸张。 最重要的是她的嘴唇—— 在看到她嘴唇的一瞬间,陈宴立刻想到,她的嘴唇,和皮鞋上那双粉红色的嘴唇一模一样! 那极鲜嫩的粉色,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看到这嘴唇之后,她的名字便呼之欲出。 薇迪雅·甘地。 那个该死的沃克街教会学校的教导主任! 一念之间,眼前的视野再次发生变化。 薇迪雅·甘地来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陈宴便清晰的看到了一沓摆放整齐的纸张。 那些纸张的标头处写着一行帝国语组成的美体字: 【沃克街教会学校入学审批表】 薇迪雅·甘地开始翻找这些审批表,在此过程中,陈宴发现,审批表上的【是否通过审批】一栏处,亚裔孩子几乎全被打了代表不通过的x,而拥有鲁克人名字的孩子则基本上全是代表通过的o。 这意味着糯米果危险了…… 薇迪雅·甘地在一阵翻找之后,拉出一张名为【基兰·汗】的孩子的名单,从兜里掏出一支比钢笔略粗的“笔”,用大概一厘米长的“笔头”划过【是否通过审批】处的x。 x处的纸变湿润了,她便张开嘴,轻轻吹着湿润的纸张。 当纸张变干之后,之前钢笔打出的x,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陈宴听到她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 继而,她拿出另一只笔——这是一根颇为豪华的钢笔,在陈宴印象中价值不菲。 她用这根钢笔,在x消失的位置,小心翼翼打上了o——这个o竟然和其他纸张上的o几乎分毫不差! 这不就是监守自盗吗! 她做完这一切,似乎累得够呛,站起身来,拍了拍腰部,把基兰·汗的入学审批表放了回去,然后推上抽屉,准备就此离开。 还没走出一步,办公室的吊灯亮了。 (本章完) 第173章 被窥探的身躯 无数灯泡组成的吊灯如白昼一般点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薇迪雅·甘地一把捂住眼睛,陈宴立刻失去了视野。 但听力依然在。 一个有力的中年男性声音出现在不远处——那似乎是门的位置。 “薇迪雅,你在这里干什么?” 薇迪雅·甘地明显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开口说道:“有个学生申请了入学材料复核,我来校验核对他的资料。” 这明显是她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由于她教导主任的职位,这样的事务完全是她的本职, 在她的权力范围内,他人无从插手——她已经为今天的冒险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她缓慢移开手,随着她的眼球开始适应明亮的灯光,陈宴的视野也在渐渐恢复着。 几秒钟之后,他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年龄,穿着一身黑色的教学用燕尾服,身高最起码有1米9,不到1米6的薇迪雅·甘地在他面前就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头上虽然顶着帝国鲁克人大多拥有的金发, 但两鬓已经斑白, 一边的鬓角里藏着一根金色的眼镜腿,在眼镜腿的前端,则是一副单镜片的金框眼镜。 厚重的镜片之后,是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与其说是绿色,不如说是接近翡翠色泽的渐变绿,那一抹绿色在瞳孔周围表现成深邃的黑色,由瞳孔外围向内逐渐变浅,直到到达瞳孔中央时,再次变成了深邃的漆黑。 他完全能够称得上帅气的脸上没有表情,岁月雕刻在他面部的轻微斑痕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明白,这个人不好惹。 “安迪尔教授。” 薇迪雅·甘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颤抖,但她掩饰的很好,以至于这一丝代表恐惧的颤抖完全被掩盖了。 陈宴听着这个名字,猛地一下感觉有些熟悉。 安迪尔…… 在帝国本土的鲁克人中,叫《安迪尔》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 “这么晚来办公室,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薇迪雅·甘地抖了抖自己的头发,让那一头深棕色如丝绸一般打着卷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 她散发出了引诱的气息, 与此同时, 语气里带着不容反抗的歉意: “您知道的,这里是副校长办公室,您不能随便进来的。” 好家伙,反客为主了属于是。 正在陈宴因她的反应而惊讶时,安迪尔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的,只是听到有人声,不放心,就进来看一眼。” 陈宴听到他的话,忽然想到,难道他也和薇迪雅·甘地抱有同样的目的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发酵,片刻时间就变得坚定起来。 薇迪雅·甘地接下来的话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虽然您是我们校长聘请来的客座教授,享有圣歌团的荣光,但教会学校有自身的规则,如果不按照这些规则做事,大家都不方便。” 她脸上露出一个“诚恳”的代表歉意的笑容,用“道歉”的语气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您必须离开了。” 安迪尔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绿色眸子注视着薇迪雅·甘地。 三秒钟过后。 “那么,打扰了。” 安迪尔转身离开。 薇迪雅·甘地明显松了口气,视线下移, 仿佛在再次确认抽屉有没有关好。 陈宴的视线也随之下移。 忽然间,一个声音毫无预料的在薇迪雅·甘地耳边炸响。 “对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不知何时扭回头来的安迪尔教授。 他站在门外,一大半身子藏在阴影里,办公室内的光线只能够照亮他的小半张脸—— 此时此刻,在那小半张脸上,他那只毫无感情的渐变翡翠色眸子正在注视着她。 “校长今天告诉我,大选将至,要严格对待此时入学的新移民。” 薇迪雅·甘地的视野发生了某种颤抖,那颤抖的幅度很轻微,但陈宴依然从这颤抖中感知到了她内心更加明显的恐惧情绪。 “这是对的。” 薇迪雅·甘地的语气里似乎只有从容不迫。 “教会学校面对的是穷人,而新移民几乎各个都是穷人,非法入境的人有很多,我们必须严格筛查。” 翡翠色的眸子依然注视着她,让她内心的不安一直持续着。 又是三秒钟过后,安迪尔教授再次开口。 “那么,晚安,薇迪雅。” 薇迪雅·甘地内心骤然放松,导致大脑一阵晕眩。 陈宴察觉到,她似乎并不只是因自己的偷偷摸摸的行为而胆怯——她似乎还很害怕这个安迪尔教授。 好在她克制住了这种晕眩,用还算标准的笑容回应对方。 “晚安,安迪尔教授。” 翡翠色的眸子消失在黑暗里。 随即,走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薇迪雅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松,倒在办公椅上。 片刻之后,陈宴脑袋里出现一个声音。 ‘该死的老东西,终于走了!’ 这……是薇迪雅的心声?! 陈宴惊讶的发现,当薇迪雅放松了精神之后,他竟然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了! 他意识到,那枚被净化的世界记忆碎片,似乎能让他感受到其原本主人的一切: 思想、听觉、嗅觉、视觉、甚至是味觉……薇迪雅今晚吃的好像是咖喱。 陈宴一直对咖喱很抵触,那东西做熟后的外观甚至能让他丧失对食物的一切兴趣。 强行忽略了这股咖喱的味道之后,他才有心思去体验这种奇妙的感觉。 他心想,在刚刚通过被净化的世界记忆碎片“进入”薇迪雅之后,他明显感觉不到薇迪雅的感官,而只能看到她的视野。 但当她放松了精神之后,他能够感受到更多——这说明,她的精神强度,直接影响着他对她身体内外的感知程度。 陈宴心情略有些复杂。 世界记忆碎片竟然有这样的效果……还真是令人吃惊呢。 几个念头的功夫,眼前的视野再次发生改变。 薇迪雅再次打开了抽屉。 她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狠狠的轻轻哼了一声,找出基兰·汗的入学审核表,将其折叠,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推上抽屉,关了灯,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在门缝闭合的一刹那,陈宴明显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失落,和紧接着出现的念头。 ‘回去睡觉吧。’ (本章完) 第174章 世界之伟力 教会学校在沃克街的最西边,校址紧邻着一家名叫《海豚之约》的歌剧院,此时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但由于歌剧院一直营业到凌晨的原因,学校外依然一片灯火通明。 薇迪雅·甘地回到教师公寓,匆忙洗漱过后,就此睡下。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之后, 当薇迪雅·甘地彻底陷入深眠时,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于睡梦中睁开的双眼中已然没有先前的淡棕色瞳孔——薇迪雅·甘地的瞳孔变成了接近于黑色的深棕色——那并不是属于她的眼瞳。 她从床上坐起身,满脸惊奇的伸出双手,借着通过窗帘缝隙投入房间的月光,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手掌上的每一条纹路。 “竟然还可以这样吗……” 她来到房间里的落地镜前,看着“自己”的每一处角落——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 甚至比原主本身还要敏锐。 “现在,我算是暂时接管这具身体了?” 当薇迪雅·甘地本人的精神陷入沉眠, 一只藏匿于此的另外的灵魂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陈宴能操控她的身体了! 陈宴眼前的视角很奇怪, 并不是第一人称,而是第三人称——薇迪雅·甘地的后脑勺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尝试了一下移动自己的视野,并立刻发现,视野拉近的极限距离是“薇迪雅·甘地本人的第一视角”,而视野拉远的极限距离则是“不超过身体周边范围2米。” 除了远近距离变化之外,还可以对视野进行全方位的转动。 薇迪雅·甘地的动作随着他的心念而动,流畅到可以对他的任何念头进行延迟不超过半秒钟的应答。 这种感觉真是奇特极了。 陈宴想了想,如今这种情况,应该是因为薇迪雅·甘地本人的意识陷入睡眠,精神彻底失去防御,他便能够趁虚而入,接过她身体的控制权。 但他动作幅度这么大,她不会醒过来吗? 陈宴感觉,如果外界有很强烈的刺激,那刺激的强度足够薇迪雅·甘地本体精神苏醒,他或许就会立刻失去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些推测并没有任何依据,只是陈宴根据自己往日的经验而判断出的结论。 他把视野拉远到2米的距离, 开始打量薇迪雅·甘地的房间。 说是教师公寓, 其实其中单个房间的面积相当大,甚至比陈宴沃克街33号公寓的卧室还要大上一些。 左手边是独立盥洗室,右手边是衣帽间,背后是厨房,而薇迪雅·甘地如今所站立的位置,则是被改造成书房的会客室。 陈宴之前在公交站台和皮鞋说话的时候,本以为薇迪雅·甘地应该是一个两百斤以上的肥婆,虽然声音不算难听,但一定相当油腻。 见到之后才知道,薇迪雅·甘地本人虽然长相奇怪,但以正常人的审美来看,其实还算漂亮—— 即便相比于帝国本土金发碧眼的鲁克人,或是从东北边雪原而来、以年轻和美貌著称的苏卡不列颠人进行对比,也基本不输。 是没有底线且满心恶毒的漂亮女人啊…… 比相由心生的恶毒肥婆要可怕多了。 他来到房间里的书桌前,扭动煤油灯的开关。 随着一阵火星出现,煤油灯的灯芯被点燃了。 书桌上一片凌乱,陈宴推开散乱摆在面前的小衣服, 便看到了堆叠在一起的各种文件。 这些文件几乎全都是教会学校的官方文件,包括学年计划、入学指南、学周安排、科目教案…… 他漫无目的的翻找片刻,忽然看到一本与众不同的笔记本。 那笔记本的书页一面锁着一把三位数的密码锁,密码锁的次序明显已经被打乱,所以陈宴并不能将其直接打开。 密码是多少呢? 陈宴心中泛起这个念头之后,忽然有一道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696】 咦?这记忆是哪来的? 陈宴伸出手去,将信将疑的波动密码锁,调整到696的位置,然后一按开关—— 黑暗中响起了轻微的金属机拓咬合所发生的“吧嗒”声,密码锁应声而开。 这! 难道我可以随意调动她的记忆吗?! 陈宴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心中惊喜莫名。 这样一来,对我来说,薇迪雅·甘地岂不是完全变成了毫无隐私的透明人? 虽然我要这些信息也没什么用,但莫名其妙的感觉很爽啊! 他立刻想要回忆关于薇迪雅·甘地的过去。 可这一次,却没有更多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咦?没效果了? 这是怎么回事? 通过世界记忆碎片窥探别人记忆的功能,会间接性失灵的吗…… 陈宴在疑惑中打开日记,只见日记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蚂蚁大小的未知文字,那并不是亚裔的语言,更不是帝国语——那是薇迪雅·甘地家乡的独特语言。 陈宴脑袋里自然而然出现了【想要看懂】的念头。 下一刻,面前笔记本上如游蚁一般的小字,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连串具体的概念。 《10月13日晴,登陆日。》 陈宴没有立刻向下看,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 当他看到密码锁时,关于密码锁的记忆出现了。 当他想要知道薇迪雅·甘地过去的记忆时,关于过去的记忆没有出现。 当他看到薇迪雅·甘地家乡的语言时,关于这些语言的知识出现了。 我是否可以确定一件事:只有当我【通过眼前的视野】,【看到】关于薇迪雅·甘地的具体事物时,才能得到她的相关记忆。 他想要对此推测加以验证,于是心中想:‘我想知道日记里的10月13日是哪一年。’ 他想完,静静等待三秒。 没有更多记忆出现。 他看向接下来的日记。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陈宴脑袋里立刻出现了一个确定的日期,以及关于这个日期的一些记忆: 旧历深海年10月13日,来自极南深海时代旧址的考察队返航了,码头上一片混乱,因为靠岸的船只上空无一人。 帝国陷入极大地恐慌,沿海警力全部调动去了考察队渡轮,我们得以顺利通过海关。 (本章完) 第175章 深海彼端 旧历深海年…… 陈宴虽然来帝国的时日尚短,但这些还是知道的——几乎每个帝国境内的人都知道,在大概就这十年的时间,帝国高层在持续不断的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皇权被工业时代异军突起的新贵们架空,皇帝几乎成了吉祥物。 虽然帝国依旧还是那个帝国,但皇帝拥有政权的年代已经过去,那个年代被知情的民众们称为【旧历】,和如今工业时代的【新历】做以区分。 而【深海年】这样的命名,则是源自帝国皇室的古老习俗——传承久远的封建统治者们,会根据每一年的大事件,对该年进行命名。 陈宴并不知道深海年发生的大事件,但薇迪雅·甘地知道,所以陈宴脑袋里再次浮现出新的记忆: 深海年的这一年夏天,帝国的殖民船队到达了世界的更远处,那里被命名为【深海彼端】,拥有极深的海沟。 科考队之所以判断出“海沟极深”这个事实,是因为那里的海水几乎是黑色的—— 在水下没有鱼群和大型海洋生物,海水成分正常,水体没有大范围富营养化,船舶没有漏油,云层透光度极高的情况下,海水依然是黑色的—— 这说明那里的海足够深。 科考队现有的深潜装置下潜到水下三千米时,就无法继续下潜。 据那时科考队传回的电报,他们在水下三千米的位置发现了【不可思议的生命体】,需要进一步进行观察。 再然后,科考队就失联了。 科考队失联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半日间登录帝国各大报纸媒体——这是薇迪雅·甘地拥有这些记忆的原因:她看过那些报纸上的报道。 陈宴听人说过,那时的报纸媒体还没有受到娱乐业的侵蚀,大都有追求真理的原则,刊登的新闻都非常保守,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在失联后的第三个月,科考队的渡轮靠岸了。 船上空无一人。 根据薇迪雅·甘地的记忆,深海年是大概十年前的某个年份。 十年前……帝国还没有全境开放移民海关,想要在帝国境内合法生存——也就是拿到签证,进行移民,在帝国境内合法的享受一切公民权力,难度是相当高的。 薇迪雅·甘地现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十年前应该也没多大。 陈宴“观看”着薇迪雅·甘地脑袋里关于【深海年】的记忆,意识到另一件事: 当他通过【看到事物】,回想起关于【事物】的信息时,如果自己所在的这具躯体里有该事物相关的信息,他就能够一并获知—— 就像他看到日记本上的内容,就获知了薇迪雅·甘地脑袋里的更多相关记忆。 陈宴沉默片刻,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之后,在【深海时代】这一短语上停留了几秒钟时间。 日记上的【深海时代】,不是简短单词拼凑而成的短语,而是一支完整的短句。 和糯米果曾经说过的那个【深海时代】相比,根据主、谓、宾语序和名、动、形容、介词的用法,在语义上的表达有很大不同。 根据帝国的语法,糯米果所说的【深海时代】,其语义可以翻译为: 【世界陷入如深海一般不见天日的黑暗末日时代】。 而根据陈亚脑袋里自动浮现出的薇迪雅·甘地家乡语言中的语法,这日记里【深海时代】的语义则可以翻译为: 【久远而不知岁月的沉眠之地,被放逐的禁忌居所,旧日王者的埋骨沉沙之深渊】。 这么一对比,陈宴感觉薇迪雅·甘地家乡语言的语言有点奇怪。 这种语言会自动给事物附加神神叨叨的语境,明明是很普通的描述,却总是要和“神明”这样的存在扯上关系。 真是奇葩的语言呢…… 从接下来的日记里来看,薇迪雅·甘地确确实实是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的普通女教师而已,并没有和什么超凡事件扯上关系。 《我从不在乎什么科考队,我只在乎我的身份——康纳利那个白皮猪,我为了拿到进入帝国的签证,陪了他这么久,对他百般讨好,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 只要拿着和他的结婚证,从海关拿到‘伴侣签证’,我就能合法的留在帝国。 如果再找上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工作三年,就能在三年之后得到入籍的资格——往昔净土在上,圣者阿罗汉啊,您听到我虔诚的祈祷了吗?是您在庇佑着我吗?我得到了神明馈赠的好运吗?! 肉身的痛苦,终于要抵达终点了吗? 今夜还要应付康纳利那个白皮猪……我多么希望这会是我和他渡过的最后一晚。》 旧历深海年10月13日这一天的日记,就此结束。 陈宴看完,心中有所疑惑。 这么敏感的东西,她怎么就敢直接写在日记上,堂而皇之的摆放在杂物堆里呢? 因为帝国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种语言吗? 陈宴回想起薇迪雅·甘地那独特的相貌和名字,那独特的相貌和名字,和自己进入帝国之后见到的所有民族都对不上号——这样的人,在帝国用自己家乡的语言,应当是非常安全的。 陈宴沉默片刻,继续看去。 《11月21日,怀孕日 该死的,我怀上了康纳利那只白皮猪的孩子! 真是令人恶心! 我之前的避孕措施全都失败了,怎么可能呢?难道是康纳利在那些鱼鳔上扎了洞吗? 那只可恶的白皮猪! 我必须把这个孩子打掉,必须!》 薇迪雅·甘地的日记并不是每天都写,但一定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写——从登陆帝国时的激动,到怀上康纳利孩子之后的愤恨,两次日记都是在情绪大幅度波动时记录下来的。 《1月2日,入职日 康纳利的妹妹帮我拿到了内部推荐信,我得以进入教会学校工作,即便只是普通办公室的文职人员,也好过当一个朝不保夕,只能仰仗他人过活的无业游民。 这是几个月来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了。 另一件好事,则是往昔净土的圣者阿罗汉听到了我的祈祷,帮我拿掉了那个孩子。 往昔净土在上,我将感激涕零! 但康纳利一家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以为智障一般的康纳利要当爸爸了,他们因此庆祝,甚至帮我拿到了内部推荐信—— 我明白,他们并不是对我有什么善意,而只是为了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个拥有正经工作的母亲罢了。》 (本章完) 第176章 私密日记 薇迪雅·甘地的日记里充满着怨愤,而这才刚刚是她来到帝国的开端。 陈宴看向书桌一角的三腿小闹钟,此时是晚上9点53分。 距离他进入薇迪雅·甘地的脑袋,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对她平凡的经历并不感兴趣,无论经历过多少磨难,都不是她后来毫无底线去肆意挥霍公共资源的理由。 他感兴趣的是教会学校——他想知道,教会学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还想知道, 作为教会学校的一员,薇迪雅·甘地视角的教会学校,是否和帝国普通人认知中的教会学校有些许不同。 这些事情将会作为他评判教会学校的依据,也会成为糯米果未来是否会进入教会学校的考量。 薇迪雅·甘地的日记里,或许会存在他想要的答案。 他把目光从小闹钟上移开,回到泛黄的日记本上。 《2月16日, 喧闹日 我经历了一场政变。 我们的办公室副主任安德伍德, 借着校长和几个副校长下来巡查的机会, 揭露了办公室主任史密斯和某校外招生机构进行权钱和权色交易的事实。 教会学校有严格的准入制度,以及需要当做信条去遵守的规则:公平、慈善、救赎、信仰…… 使用审核招生的权力,私自把更多的入学名额分配给校外招生机构,这不但让教会学校失去了公平,还让学校完全失去了慈善的属性—— 那些从校外招生机构购买入学名额的家伙,大都是一些有钱人,他们的孩子只是要进来镀金,沾上一些圣歌团的关系,以便进入社会后成为吹嘘的资本。 或是在进入大学之后,申请某些必须教会学校毕业生身份才有资格申请的社团。 这些人并不需要教会学校的教育。 需要学校教育的是那些穷人,和我一样的穷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颇为唏嘘。 这个时候的薇迪雅·甘地,脑袋里关于社会的认知,和基本的三观,还都是正常的。 薇迪雅·甘地知道这样不对,但自己后来又成为了这样的人,并且视之为理所当然。 陈宴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短语来: 这是社会对人的异化。 这个时候的薇迪雅·甘地还知道【私自动用公共资源是不对的】。 但在后来,她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家常便饭, 视之如呼吸一般自然。 想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够崩坏, 以至于后来的薇迪雅·甘地把发生在教会学校之内的那些龌龊当做了理所当然。 这篇日记写的很长,陈宴翻开下一页,继续看去。 《事发突然,面对校长的质问,办公室主任史密斯哑口无言——他完全来不及对那些铁一般的证据做出任何反驳。 紧接着,我们在安德伍德的指示下,发现了史密斯的交易账单——鬼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胆子,敢把这玩意儿直接放在办公室里的。 也许是他做多了这些事情,对此太过轻车熟路,以至于掉以轻心。 也许是安德伍德“帮忙”把这些交易账单带到了办公室。 没人关心这些事了,因为校长已经陷入了暴怒状态——他并非因“学校因办公室主任的个人原因失去【公正】”而暴怒,而是因为圣歌团的监察队再过几天就要来学校了。 他瞒不住这件事,因为几个副校长里有些不是他的人,圣歌团内山头林立,任何失误都会成为敌对山头展开攻讦的武器—— 其实这只是别人告诉我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我倒是挺想知道的,但我没有引路人,没人告诉我关于那些帝国上层的秘闻,我接触到的人也根本没有那样的眼界。 我只是自己在想: 伪神建立的教派能发展到国教的程度, 原本就已经是奇迹了,在传说中针对原帝国皇权的“和平政变”之后,圣歌团和工业时代崛起的新贵们手握的权力超过了皇权之后,帝国的上层建筑到底变成一个什么样子了呢? 我对此很是期待。 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在圣歌团权力空前膨胀之后,其内部竟然并没有出现很严重的腐败,更没有发生明面上的权力滥用事件。 听说,这一切归功于这一代圣歌团团长的有效治理—— 他极大程度的加强了对圣歌团及其下属机构的监管。 圣歌团的下属机构有很多,教会学校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是圣歌团在民间的脸面,担任着向民众“布道”的神圣使命。 教会学校受到圣歌团最严格的监管,而按照新的规定,圣歌团的监察队每次进行监察活动,都是秘密进行的,通常是以突袭的形式,所以效率相当高——这是我今天才刚刚了解到的事情。 看来,这个伪神所建立的教派,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虚伪。 在几个不同派系副校长的“监督下”,校长一只手抓住办公室主任史密斯的衣领,另一只手抡着巴掌,嘴里骂着连脏街的艾尔人都羞于说出口的脏话,就那么把史密斯打成了猪头。 校长走了之后,同事告诉我,校长在教会学校的任期已满,任内没有出现任何差错,马上就要升迁帝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升迁的事情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是校长所不能接受的事,也是他如此愤怒的原因。 他并不是因为孩子们的不公而愤怒。 所以,我觉得校长也不干净。 我或许利用这一点……》 看完这篇日记的时候,陈宴感觉下身传来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感觉不属于他自己,但他感同身受。 那是膀胱即将被撑满的感觉。 而随着这感觉的出现,他眼前的视野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他立刻意识到,这应该是因为薇迪雅·甘地的意识即将苏醒,所以这具身体对他产生了排斥。 她要起床去盥洗室了! 陈宴明白,在她彻底苏醒之前,自己必须抓紧时间,能看多少是多少。 他立刻翻开下一页日记。 《3月16日,主宰日 我在此宣布,教会学校的校长、亚楠市授勋男爵、帝国国学院亚楠分院博士、两个孩子的父亲、出没于亚楠市各大高端场所和顶级歌剧院的常客——詹金斯·j·克拉克,成了我脚下的公狗!》 (本章完) 第177章 异化 《克拉克在之前的事件中深受打击——办公室主任史密斯,哦,不,现在是阶下囚史密斯了,他被公共法庭的大法官以【侵害帝国公民的合法受教育权】为罪名,进行了公诉。 短短半天时间,罪名成立,审判生效,阶下囚史密斯被扒光了扔到囚车里,在两天内绕着亚楠市转了整整三圈,付出了他应当付出的代价。 我听人说,在第一圈的时候,他已经被冻死了。 帝国的春日向来寒冷,走兽甚至无法在这样的春日里自由行动,何况是没穿衣服的人? 克拉克手底下出了这档子事,作为沃克街教会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他的前途已经毁了,这些天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几乎不怎么说话了。 我趁着他自暴自弃,向他抛出了往昔净土的橄榄枝。 往昔净土在上,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陷入绝望的人总会抓住任何救命的稻草,以【圣光】为名的伪神抛弃了他,视众生平等的往昔净土依然向他敞开怀抱。 万人敬仰的克拉克校长,成为了往昔净土的虔诚侍奉者。 他以肉身侍奉吾神,我便是他的监督者和惩罚者,并以此为名,以皮鞭来惩戒他的不敬! 前后不到两周的时间里,我定时以神明之恩赐为他布施,解除他身体和内心的双重恐慌。 他向往昔净土回以虔诚和拜服——皈依仪式进行的很顺利,他成为了吾神的忠诚侍奉者。 …… 还有一个好消息,克拉克校长给了我足够的钱去拿掉孩子,也能够想办法帮我摆脱康纳利那只白皮猪——我终于能够摆脱他了!》 日记翻页。 《3月18日,解脱日 真疼啊…… 好在,我甩掉了拖后腿的包袱。 当我正式把离婚告知书送到康纳利手里时,他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乞求我珍惜这段感情—— 真是笑话,我什么时候和你有感情了? 他跪在我面前,试图用凡俗的感情将我拖累,但我已是往昔净土的忠仆,怎么可能被凡人的情感打动呢? 往昔净土在上,我只为往昔净土而活。 我一脚踹开了他,克拉克校长帮我说了狠话,这实在再好不过了,我和他断绝关系之后,就不用每天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家了。 我得到了解脱。 有了克拉克的帮助,我很快就能获得永久的工作签证——来自教会学校的无限期合同,甚至能够让我直接入籍,获得帝国人的身份——我将不再是一个移民,而是帝国的公民!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等成为彻彻底底的帝国人之后,我会得到我想要的生活。》 《4月3日,破碎日 克拉克校长被抓走了。 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还是隐瞒不住了,包括用圣歌团的钱购置不必要的外包项目—— 比如学校西墙的修缮,他花了5先令的钱,请了1先令的工程队,剩下的4先令则和工程队队长八二分账,那二分只为了堵住别人的嘴。 他还时不时的购置一些看似有用、实则完全无效的教学书籍—— 那些书籍的版权拥有者,或多或少都和他保持着某些形式的、私下里的关系。 他们通过他手里的渠道,把书卖给教会学校的穷学生——通过一个很奇妙的方式: 他拿出自己的一些钱,当做慈善款,为学生们垫付一小部分的书费,剩下一大部分则由学生自己支付。 这些书费进入书商手里之后,书商会将原本属于他那一小部分的钱如数奉还,然后,和他一起,将剩下的钱进行三七分账。 校长七,书商三。 也就是说,校长的钱如数奉还,穷学生的钱三七分账。 这样一来,他不但得到了更多的钱,还得到了学生们的感恩——事实上,就是因为这种神奇的操作,为他积累了人脉、称赞和信誉,铺平了他成为校长之路。 作为这事的既得利益者,看校长脸色赚钱的书商虽然只获得了三分的收益,但依然是暴利——纸张和墨水这样的廉价工业品,是不值钱的。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 总之,他一直在赚教会学校的钱,赚圣歌团的钱,赚亚楠市无数纳税人的钱…… 最关键的是,他在赚那些拿着父母几个月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用来缴学费的钱; 勤工俭学的穷学生们饥一顿饱一顿省下来的钱; 学生们在冬日的零下二十多度的夜晚在施粥棚里守夜所赚来的夜间补贴——那可怜的工作通常只有3个便士的报酬。 在圣歌团的执法队进行通报之前,从来没人知道这些事,因为以前从来没人举报——克拉克校长是个善于打点的人,他有一个十分宝贵的品质,就是【不贪婪】。 他“赚”来的钱,拿出了一大部分进行上下打点,讨到了所有人的欢心——这是他时至今日才受到惩戒的根本原因。 他做的事太过恶劣,但更关键的是,这些龌龊的事情被揭发出来之后,立刻上了报纸头条,并在报纸头版挂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这件事搞得众人皆知的时候,他的家族、当年推荐他进入圣歌团的推荐人、曾经某个非常欣赏他的大人物——一位颇受使人尊敬的大主教,同时选择了对他进行放弃。 【赚穷人的钱】,是非常敏感的话题。 尤其是在帝国,在富人和权贵圈子里。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却都不能说出来。 大家都是体面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蒙上一层遮羞布。 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穷人以外,还能赚谁的钱呢? 谁想要掀起大家的遮羞布,谁就要引起众怒,并为此付出代价——比如克拉克校长。 他完了。 好在他对往昔净土的神明足够虔诚,即便受到圣歌团僧侣的逼供,也没把我供出去——我私下里帮助他进行过一次书籍的售卖。 可惜了,我才刚刚递交办公室主任的申请材料。 没了克拉克校长的帮忙,那申请材料铁定不可能通过审核了。 真是糟心的一天。》 翻开下一页。 《5月30日,顿悟日 我竞选办公室主任的事情失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在我意料之外,则是这一次的成功上位者,竟然是某个副校长的情妇——即便隔着十米远,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骚味!》 (本章完) 第178章 链接 《在克拉克被抓走之后,我甚至已经改过自新,想要以正常的手段竞争办公室主任的位置—— 我的帝国语已经拿到最高分数,会计证也考了下来,我甚至通过了帝国官方认证的中级文员资格认证考试,拿到了大多数人都拿不到的被官方承认的文职人员办公资格! 这一切,在那个情妇的骚臭味面前,成了笑话。 往昔净土在上,我做错了什么事吗?这是往昔净土对我的惩罚吗? 我非常失落,并因此难过了整整三个晚上。 第三个晚上,我彻夜难眠,回想起进入帝国之后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在帝国,个人是渺小的,是被社会推着前进的,你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任何事,只能随波逐流,通过充分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昔日被教导的那些道德,在社会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我内心仅存那一丁点的善意,也因此彻底消失无踪。 我要更好的活着,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 接下来林林总总大概十几篇日记,讲的就是薇迪雅·甘地渐渐抛弃一切正常的三观,一步一步逐渐变成皮鞋里那个样子的故事。 陈宴快没时间了,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这代表这具身体里薇迪雅·甘地原本的灵魂马上就要苏醒。 他不知道自己下次还能不能找到“通道”,更不知道自己下次知道教会学校的“真实信息”要到什么时候,所以他翻阅日记的速度加快了,试图从中看到更多关于有价值的信息。 …… 几分钟后,陈宴眼前一黑。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来时的【通道】似乎有一种不弱的吸引力,在这股吸引力的助力下,他得以沿着吸引力所在的方向前进。 片刻之后,眼前一亮。 淡黄色的微光浮现在眼前,那是煤油提灯柔和的光线。 陈宴刚刚苏醒,就感觉脖子上凉凉的。 他下意识低下头去,忽然感觉凉凉的感觉没有了。 茫然扭头一看,欧嘎米刚把武士刀收进刀鞘。 陈宴一下子吓醒了,继而恼羞成怒道:“给我一点信任好吗?!” 欧嘎米发出爽朗的笑声:“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嘛!” 陈宴回想起刚才脖子上凉凉的感觉,记起之前欧嘎米那把能够斩断【不死】的武士刀。 超凡者尚且无法抵抗那样的力量。 如果他被戳破了一层皮,大概率就彻底完了…… 他打了个激灵,想起什么,扭头看向满脸认真的糯米果:“欧嘎米拔刀,并不是为了成为我的介错人……你们是在防备通道另一头的人吧?” 糯米果赞叹道:“宴君向来是个聪明人呢,我们的确在防备通道另一头的人,以防宴君在没有战胜对方的情况下,被对方占据了大脑。” 陈宴把自己在刚才一小时里的经历大概总结成两三句话,捡重点告诉了面前的两人。 糯米果听完,严肃道:“每一片世界记忆碎片的表现形式都有所不同,宴君感知到的,是【通道】吗?” 陈宴点了点头,确认道:“是的,是【通道】,空旷但有界限,而且没有岔路,只有一条直线。” 糯米果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看起来,宴君获得的这一片被净化的世界记忆碎片,是完整且安全的。” 陈宴感觉有点不对劲,追问道:“怎么说?” 糯米果很清楚的回答道:“被净化的世界记忆碎片,能够建立起一条脆弱的【链接】。 通过这条【链接】,你可以去到这片碎片原本所在的位置。” 陈宴沉默着,心中确定了她的论述。 确实如此,他就是通过这片碎片,进入了薇迪雅·甘地的脑袋。 糯米果继续说道:“不完整的碎片,难以构成完整的链接——这是世界记忆碎片的【不完整性】。 由于这种【不完整性】,这样的【链接】通常较为脆弱。” 糯米果看着陈宴略显迟滞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把这个复杂的问题阐述的太简单,便进一步解释道: “比如说,必须有两只完整的电话,和一根没毛病的电话线,两个人之间才能建立链接,进行通话。 但如果这两只电话中的任何一只出了问题,或是电话线出了问题,通话就不能很好的进行—— 或许会被干扰,或许会发生紊乱,或许会被电流声占满,也或许直接乱线,打到了其他陌生人的电话上。” 陈宴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吃了一惊: “等等!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得到的世界记忆碎片本身有问题,或者这片碎片原本的主人有问题,或者是链接受到某种干扰,我就有可能【进入完全未知的生物的大脑】?” 糯米果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的。” 她补充道:“通道尽头的【完全未知之地】,包括某些【精神陷阱】,那是一些特殊的人,为了进行特殊实验,而设下的精神捕捉装置。 我记得亚楠市一些开设神秘学教学课程的大学,就有这样的装置。” 陈宴听到这里的时候,直感觉一阵后怕。 糯米果用赞叹的语气安抚道:“好在宴君足够幸运呢~” 在陈宴的苦笑声中,糯米果接着说道: “无论通过什么样的事物,被建立起的【链接】一般是不稳定的,随时会崩溃。 且在被人知晓的情况下,有可能被入侵。” “【链接】不只是【通道】,还有可能表现为【走廊】、【门】、【桥】等等。 类似这样概念的【链接】,大都比较安全,出现危险的概率较低。” “但依然存在一些比较危险的【链接】,表现为【独木桥】、【悬崖边】、【怒涛之岸】、【海啸中的孤舟】等等。 类似这样概念的链接,本身性质极不稳定,是随时会崩溃的,进入之后九死一生!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较为危险的链接,通常是特别不稳定的,甚至会对进入此链接的精神意识进行撕扯。 而且,这种不稳定链接另一头的未知存在,是值得十分警惕的。” 糯米果似乎见过这样的情况。 但她说到“另一头的未知存在”时,就停下了,明显不想再说。 (本章完) 第179章 奇妙的比喻 陈宴心里明白,糯米果一定有进入链接的经历。 说不定就是她曾经说过的那副画——那副帮助他们进入古神之地罗德兰的画卷。 但现在糯米果不想说这个话题,他也不强求,转而问出另外一个在心中发酵已久的问题: “我之前听说过,帝国的某些神明的信仰者——他们被称之为【眷族】,存在有彼此之间的【链接】,能通过这种链接共享信息…… 眷族之间的【链接】, 和世界记忆碎片建立的【链接】,似乎有些相像。” 糯米果用镇定的语气说道:“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并委托欧嘎米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陈宴看了欧嘎米一眼,但并没有从欧嘎米淡定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信息的。 “眷族这种特殊的信仰者,相比于普通的信仰者来说,更加虔诚,向神明的【信仰】和【皈依】的程度都更深。 他们区别于普通神明信徒的最主要特征, 就是血——他们接受了所信仰神明的血液,并因此开始了以神明为方向的进化。 神明赐予的神之血,是眷族们维系彼此亲密关系的纽带。 神之血让完全没有血源关系的人类之间有了【亲眷】的关系,并赋予了这种关系以超凡的能力,即【拥有同一种神之血的人,能够通过向神明祈祷,从而沟通彼此。】 具体的步骤,是: 1【眷族个体通过自己的神之血,使用某些特定祷言,进行某种特定仪式,向神明祈祷】 2【祈祷生效,两个或多个眷族之间,通过神之血的“血源”,也即神明本身,建立链接】 3【他们可以通过链接共享信息,甚至通过链接传送一些特殊的物品,这种物品大多数由神明的力量加持。】” 陈宴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 神明相当于电话公司; 眷族们就好像是在脑袋里有一台脑电波控制的手机; 神之血就是电话线。 只要接通电话线,通过电话公司的总机台, 用手机拨通对方的号码, 就能和对方进行沟通!” 糯米果听着他奇妙的比喻,虽然感觉怪怪的,但一时之间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陈宴继续比喻着: “不同的神明,就是不同的电话公司。 这些电话公司之间或许有合作,但更多是竞争——他们为了保留自己的眷族——也就是客户,没有互相接通电话线,因为他们不能把客户引流到别人家,那就要赔钱了,雇佣销售可是一件非常花钱的事。 所以,不同神明的眷族们,没办法通过脑袋里的手机进行相互沟通!” 糯米果擦了擦头上的汗,眼神略有些飘逸,磕磕绊绊的说道:“似乎真的是这样呢……” 陈宴得到了她的肯定,立刻建立了信心,继续说道:“对于神明的眷族来说,【神之血】是一种媒介,沟通的过程是双向的。 而世界记忆碎片所构成的【链接】,则是单向的,我只能从一头达到另一头, 但另一头的人几乎不可能找到我——沟通的过程是单向的。 除此之外,神之血构成的【链接】,和世界记忆碎片构成的【链接】,还有些许不同……那些都无关紧要了。” 糯米果终于从陈宴的奇妙比喻中回过神来,眼神里的惊奇还未散去:“大概真的是这样呢!” 搞懂了这件事之后,陈宴只感觉神清气爽。 他四下张望,却没有找到一个关键的东西——他没有看到皮鞋。 “那只皮鞋呢?”他问道。 糯米果指了指他的手心。 陈宴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意识到,皮鞋消失了。 “这只皮鞋是承载【世界记忆碎片】的容器,本身很脆弱,无法长时间支撑起两个灵魂之间的【链接】。” 糯米果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所以,当完成一次完整的【超越】时,不堪重负的容器就碎裂了,被净化的世界记忆碎片也因此回归它原本所在的地方——那里可能是世界之灵的所在地。” 陈宴这次听清楚了。 糯米果把他【通过通道进入另一个人的大脑】这个过程,称为【超越】。 他问道:“一次完整的【超越】,是指通过【链接】,一来一回吗?” 糯米果肯定道:“是的。”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只由世界记忆碎片具象化出的皮鞋虽然脆弱,但本身的结构非常稳定,而且并没有掺杂什么脏东西,所以你能够轻易的完成这次超越。” 陈宴点了点头,追问道:“我有一点不太明白。” 他脑袋里忽然泛起一个离奇的念头,这念头随着他的思考很迅速发酵,在片刻之间迅速膨胀,并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打断了糯米果的话,看着糯米果的眼睛,组织着措辞,问道: “第一,我们最先知道,【皮鞋】是世界记忆碎片在现实中具象化出的产物。” “第二,你刚才说,【皮鞋】是承载【世界记忆碎片】的容器。”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 【世界记忆碎片】要想降临这个世界上,就必须有一个将其承载的容器, 而这个容器,就是由世界之灵制造出来的东西——比如那只皮鞋?” 糯米果用很谨慎的词语回答道: “按照我们从石碑上看到的记录,世界之灵不但能够【制造容器】,还能【使用凡间的容器】。 【使用凡间的容器】,也就是说,即便是一件普通的事物之中,也有可能包含着一枚由世界之灵塞入的世界记忆碎片。 而【制造容器】,也就是那只皮鞋,是世界记忆碎片在现实中具象化出的产物——更准确的来说,是产物之一——是【世界记忆碎片】发生具象化时的【副产物】。” 陈宴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就能解释的通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强行解释通了,但陈宴对这个结果并不抵触。 关于世界之灵和世界记忆碎片的信息,并未记载于任何可查的历史之中,所以只能通过亲身的经历,和过往的超凡知识,对其进行推断。 今天能得出几个像样的结论来,已经是很不容易。 (本章完) 第180章 灯下夜谈 他明白的越多,心里就越好奇,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你曾经见过世界记忆碎片吗?” 糯米果摇了摇头:“并未见过……”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我只见过类似的东西——之前和宴君提到过,我和欧嘎米曾经得到过一幅画,通过这幅画去到了古神之地罗德兰。 当我们回归之后, 这幅画就自燃了。 我无法确定那幅画是否是【世界记忆碎片】,因为我并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 但当时发生的事情,和宴君刚才的经历太像了。 一样是通过某种器物,形成了类似【链接】的通道; 一样是以精神的形式,通过【链接】去到了某个地方; 一样是在回归之后,承载【链接】的【容器】因不堪负荷而自行销毁。 但这一切只是相像而已, 在不知道那幅画的来历的情况下,我依然没有充足的证据, 证明它是世界记忆碎片。” 陈宴好奇道:“你们是以精神的形式进入了古神之地罗德兰。” 并非疑问句。 糯米果答道:“是的……那并不是什么有趣的经历, 罗德兰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充斥着失去理智的不死人化作的活尸。” 陈宴感觉有些遗憾,抱着侥幸心理问道:“那幅画就那么彻底自燃了?不存在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糯米果想到那幅画,也叹了口气:“是的,连灰烬都消散在风里了……这种一次性的东西,还真是令人惋惜呢。” 陈宴想起自己刚才的经历,完全同意糯米果的说法。 欧嘎米见他彻底冷静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不容易吧。” 他指的是陈宴刚才的经历。 陈宴想起镜子里的薇迪雅·甘地,悻悻道:“其实还行。” 他想起来薇迪雅·甘地的日记,对糯米果说道:“话说回来,我这次通过链接进入的,竟然是一个沃克街教会学校办公人员的脑袋呢。” 糯米果顿时打起了精神:“哦?!” 陈宴总结着自己看到的信息,开口说道:“我翻看了她的日记,怎么说呢,教会学校对穷人非常不友好,那里虽然能够学到一些知识,但如果要勤工俭学, 就要付出很多—— 比如在晚上到下城区的施粥棚值班到凌晨, 或者直接接触有传染病的转角女郎……” 陈宴隐藏了后半句话: 对一个孩子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糯米果却好像忽视了他的警告,问道:“我能学到什么呢?” 陈宴想起自己从薇迪雅·甘地日记的后半段中看到的某些信息,回答道: “帝国语的进阶课程; 围绕圣歌团的【圣光】信仰所建立起的神学知识体系; 以及少量的科学知识。”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教会学校入学考试的四门课目:文法、历史、雄辩、数学,同样和正常的科学知识无关。 有关入学考试的所有知识,是独立于科学之外的、围绕圣光建立的独特知识体系。” 这个结果明显出乎糯米果的意料之外。 她表现的还算镇定:“这样吗。 我之前学习了一些关于圣光信仰的知识体系……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我没有深入学习,因为我感觉那些知识有些奇怪。 所谓【圣光知识体系】,即强行用‘现有的科学知识’去解释‘非科学的圣光神迹’。 并使用已经被验证的自然科学现象,去证明信仰圣光的必要性。 这实在是很别扭的一件事。 在我看来,整个【圣光知识体系】,都是很别扭的存在…… 所以我只是粗略了解了一下,就放下了。 我认为那些‘知识’完全是无用的,在其上浪费时间,无异于浪费生命。” 陈宴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挠了挠头, 问道:“如果以你现在的准备情况, 去参加入学考试……” 糯米果叹了口气:“一定不可能通过的。” 陈宴安慰道:“没关系,这个入学考试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说到这里,陈宴猛地停顿了一下。 在刚刚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帮助糯米果进入教会学校的办法”。 比如各种各样的走后门、贿赂入学考试的负责人,比如想办法找到圣歌团的内部人员,花费代价,使其帮忙进行内部推荐…… 从薇迪雅·甘地的日记中所记载的事情来看,这些操作完全有实现的可能性。 可他如果这么做——这么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谋取教会学校的公共教育资源,就和薇迪雅·甘地那样的人——甚至是教会学校前任校长那样的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了。 陈宴之所以猛地停顿了一下,是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令人心情复杂的事——即便他知道这么做是错误的,但他依然必须去这么做。 因为糯米果需要上学,而他需要糯米果通过上学得到合法身份之后,消除他“窝藏非法移民”的违法隐患。 他的行为:【想方设法让糯米果去上学】,必须向社会规则:【禁止窝藏非法移民】靠拢。 而糯米果的行为:【就读于一所拥有进入学术类大学资格的中学】,则是必须向社会规则:【对普通人来说,只有获得教会学校的毕业证,才能进入学术类大学进行修习】靠拢。 社会规则支配着人的行为,只要置身社会之中,任何人都无法超脱于社会规则之外。 任何违背了社会规则的行为,都会使人负责不可承受的代价: 比如不帮糯米果入学,陈宴或许会有一天被移民局发现,并被遣返——这是大概率事件。 比如无法进入教会学校,糯米果就会永远与帝国最富有价值的知识无缘。 而通过【正常渠道入学】这种事,早在陈宴从薇迪雅·甘地的记忆碎片中获知一切之后,就没有考虑过了—— 《入学考试》这种纯粹靠运气的事情,不值得任何人为其浪费大量的精力。 圣歌团那一堆狗屁不通、不能为社会做出任何贡献、且完全无意义的神学知识,更不值得任何一个想要入学的考生花费大量时间进行钻研。 (本章完) 第181章 社会规则不可僭越 糯米果或许有另外的方式进入其他学校,但为了选择另外的方式所付出的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又完全是不可预测的,需要耗费不可估计的财力、物力和精力。 在这种情况下,教会学校成了最优解。 陈宴意识到自己必须做错误的事情:他必须想方设法,通过不正当的渠道,获取教会学校的公共教育资源。 这些公共教育资源, 本该属于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本该属于下城区和工业区里那些还未成年就进入工厂的童工,本该属于任何需要救济的人。 陈宴心里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和道德全面崩坏的薇迪雅·甘地,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了。 陈宴原本一直以为, 自己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至少还是一个有底线的小市民,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道德,虽然和靠不上“高尚”的边,但绝不会去做龌龊的事。 他一直认为自己脑袋还算正常,精神不变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不可能主动去做伤害别人的事。 可现在,他不得不从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们手里争夺教育资源——即便他们全凭运气才能获得这些教育资源,也好歹算是有机会。 而他的作为,则等同于抹杀了他们那一丁点可怜的机会。 对那些孩子来说,教育或许比命更重要——即便教会学校不能提供给他们什么有用的知识,也能够让他们拥有更广阔的眼界,更广泛的社交,以及更进一步教育的资格—— 教会学校的教育,可以让他们拥有通往大学的毕业证,哪怕只用来进入职业大学,去学习一技之长,也好过入学失败之后进入工厂, 没日没夜的在车间里呆一辈子。 他即将做出的那些事,将变相剥夺他们受教育的权力。 他们将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 让他们毫无希望的活着,比直接杀死他们,要更加残忍。 陈宴想到这里的时候,昔日里形成的认知变得脆弱不堪,在事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他始终坚持的底线,让现在的自己显得更像是一个不堪的小丑。 他脑袋里忽然出现一个想法:当年的薇迪雅·甘地,也经历过这样的思想矛盾斗争吧? 陈宴陷入了混乱中。 今晚的月亮很圆,天上没有云层,透入沃克街33号公寓一楼大厅的月光格外明亮。 月光之下,煤油提灯的灯光显得很微弱,这使得暖黄色的煤油灯光无法对抗苍白的月光。 暖气带来的暖意在十分微弱的暖黄色灯光之下,也像是被苍白月光里的寒意驱散了不少。 今夜,夜深之后没有大范围的降雪,只有零零散散的细小菱形雪花飘落下来,轻轻附着在窗户上,被暖气暖热的玻璃窗所暖化,顺着窗边流到下方脏兮兮的长方形砖块上, 很快被寒风冻成了冰。 糯米果看着眼神恍惚的陈宴, 轻声呼唤道:“宴君?” 陈宴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 他嗅着煤油提灯燃烧发出的微弱焦灼味, 感受着从地板上升腾起的暖意,心灵的疲惫让大脑思考的速度慢了下来,复杂的心情也因此平复了少许。 “差点忘了。”一旁的欧嘎米忽然开口道。 陈宴一扭头,只见欧嘎米拿出一封略厚的邮件:“刚才你昏迷的时候,邮差送过来的。” 在看到这封信的同时,陈宴心中已经有了预兆,脑袋昏昏沉沉之间,一时竟忘记了刚才内心的矛盾,心情竟然立刻好起来了。 他撕开信封,拿出信件,感受着信件中包裹着的略厚的信封,眉毛一挑,露出喜色。 “好家伙,还真送来了!” 那信件上封着圆形的“钉着三颗螺丝钉的脑袋”样式的火漆,正是科林·弗兰肯斯坦的象徽! 陈宴打开信件,抽出一沓泛着新鲜印刷油墨香味的纸币,两只手默默的数着,贪婪的闻着新鲜墨水的香味,陶醉的像是要晕过去。 他一一数过,不多不少,正是25张印着皇帝头像的帝国镑钞票。 这是科林·弗兰肯斯坦之前应承他【研究三叔非正常升华仪式】的预付费用! 他原本以为,昨夜的科林·弗兰肯斯坦只是心急上头,在激动之下做出了应承而已,等到那家伙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再次考量这场交易——并很可能就此放弃这场交易。 毕竟,那可是真金白银的25镑。 如果不算纳税,足足能够买下两栋沃克街33号这样地段和房屋寿命的公寓楼! 所以陈宴昨晚挂掉电话之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当时感觉科林·弗兰肯斯坦应该不至于这么花钱。 没想到,在过了一整天之后,那家伙依然做了进行交易的决定,竟然真把这25镑发过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惊喜! 欧嘎米看着他手里厚厚的一沓25镑纸币,眼神有些发直,下意识忽略了挂满了自己之前那件衣服内襟的金子,只感觉今天做兼职保镖赚到的5个先令顿时不能令自己开心了。 陈宴因这“真正的惊喜”而彻底清醒了过来,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一空,看着欧嘎米呆滞的眼神,嘴角一咧:“欧嘎米,想跟我一起赚钱吗?” 欧嘎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虽然我要钱没什么用,但要想在帝国生活,总能用到钱的吧——我想赚钱。” 陈宴看向糯米果:“我们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和某个人做一笔生意……” …… 当陈宴和他们两人讲完关于三叔【非正常升华仪式】的事情时,已经是晚上11点钟。 如同每一次有钱之后都要吃顿大餐一样,陈宴这一次同样没有吝啬,付出了整整15镑的诚意,和【把三叔借给他们研究3天】的代价,得到了欧嘎米对三叔进行【捕获】的承诺。 他想得明白,这25镑几乎完全就是白女票,放在自己手里还感觉扎手,不如拿出一半,让欧嘎米帮忙消化这些扎手的钞票。 他甚至还藏了心思:万一到时候欧嘎米抓不到三叔,或者没掌握好力道,一刀把三叔砍死了,自己到时候也有理由盯着欧嘎米的大名,去和科林·弗兰肯斯坦解释。 (本章完) 第182章 灯下夜谈 陈宴认为,科林·弗兰肯斯坦为这次事件付出25镑的巨款,必定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 此事一旦失败,无论失败的原因如何,科林·弗兰肯斯坦都是完全不会接受的。 到了那时,陈宴就可以把同样参与这件事的欧嘎米搬出来——关于欧嘎米的传说,绝对能让科林·弗兰肯斯坦哑口无言。 想到这里, 他笑眯眯的看着欧嘎米。 欧嘎米正捧着那15镑帝国钞票,语气感慨。 “我竟然也变成了为钱而战的【失去荣耀之人】呢。” 欧嘎米虽然这么说,但表情明显显得有些亢奋。 看来15镑的天价明显买到了他的诚意。 糯米果也对此事表示了明显的支持。 从她的支持中,陈宴意识到,欧嘎米和糯米果对三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似乎认为三叔身上异乎寻常的【不死】,能够成为某种突破口。 而对于陈宴来说, 在花出这15镑的时候,他的心态有了奇妙的变化。 对于日薪不超过10个便士的他来说,15镑本是完全超过他所能预期的天价。 按照他的工资和所要承担的税务来看, 即便工作一辈子,也存不够这15镑钱。 可眼下,就在刚才,在他允诺将15镑作为欧嘎米的酬劳那一瞬间,他感觉这15镑忽然就没那么值钱了—— 他把这些钱花出去的那一刻,原本足以让他心痛到心肌梗塞的整整15镑巨款,对他来说忽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当初没钱的时候,他恨不得一个便士掰成两半花。 现在有钱了,他感觉…… 有钱的感觉,也就那样。 真是奇妙的感觉呢…… 陈宴认为这15镑花的很值,他认为自己让这些钱发挥了原本应有的价值。 虽然这是他从未付出过的天价,但换回了欧嘎米对此事的全权负责——欧嘎米承诺,将会“完完整整”的把三叔捉回来。 陈宴一想到曾经听闻过关于欧嘎米的传说,就对他充满了信心。 以15镑的价钱,换取一个接近上位者的存在出手一次,陈宴觉得太值了。 虽然他现在还没搞懂上位者到底有多强……反正很强就是了! 那么,除了赚的少点之外, 其他皆大欢喜。 他准备回去睡觉,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口问道:“对了,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欧嘎米听他问到这件事,顿时神色郑重起来: “帝国的大选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那个叫莱昂纳多的年轻人完全没有任何年轻人的样子,他慷慨激昂的演讲险些让我忽视了他保守党的身份。” 陈宴联想到流动摊贩口中关于莱昂纳多·亚当斯的声誉,好奇道:“这么说,他这次拉选票的演讲很成功咯?” 欧嘎米严肃的点了点头:“相当成功。 他给出的好处太多了。 比如以政策文件的形式,为流动摊贩和行商争取合法的商业资格; 比如成立新的公司,为工人们提供更加廉价且有质量保证的生活用品; 比如在沃克街建造大型的购物商场…… 我虽然也不是特别懂,但依然能够明白,他的这些政策,全都是以提供就业岗位为基础的——也就是说,在使生活成本变得更小的同时,他还能让更多的人吃上饭。” 欧嘎米话锋一转:“这完全不像一个保守党应该有的作为。” 陈宴明白他的意思:“保守党的政策相对保守和稳定,确实不大可能如所说一般,在短时间内推出这么多的新政。 更何况,这些新政并不利于保守党原有政策的实施,甚至是和原来政策相冲突的—— 只单单就【为流动摊贩和行商争取合法的商业资格】这一条来讲, 就足以对沃克街原本的市场秩序产生冲击: 一旦流动摊贩合法化,大量的无业者们将会尝试从事类似的行业,因为这样的行业成本小,利润高,且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对于原本没什么出路的人们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糯米果接过了他的话茬:“情况可能更糟。 在沃克街,正规的餐饮业原本一直是亚当斯家在经营。 在上一任亚当斯家族在沃克街的代理人:卡特尔·亚当斯退隐之后,年纪轻轻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就上了台,主持着亚当斯家族在沃克街的一切生意—— 这其中包括以薄利多销为经营策略的餐饮业。 同样是小成本高利润的走量生意,他怎么会纵容流动摊贩们去抢夺属于他的利益呢? 这是说不通的。” 当糯米果说完之后,欧嘎米看向陈宴:“所以,我们在讨论之后,感觉莱昂纳多·亚当斯有很大的问题。” 陈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他在骗取选票。” 他立刻想到,作为沃克街的一份子,亚裔也会从这场大选中获利,但就现在看来,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政策波及范围太大,惠及亚裔的力度却不够,很大可能不足以令亚裔的代理人们心动。 陈宴心想,作为新移民中人数最多的亚裔,如果能够完全团结起来,聚集到一起的选票说不定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亚楠市此次大选的结果。 几个念头的时间过去,糯米果再次说道:“他是否在骗取选票,是最令人疑惑的事情了。 莱昂纳多·亚当斯虽然是亚当斯家族在沃克街的代理人,以赚穷人们的钱为生,但其本身的确十分亲和底下的民众们——他的确对穷人们十分友善。” 她补充道:“欧嘎米曾经仔细观察过他,确认过那些友善是真实的,这也是欧嘎米至今还会保护他的原因。” 陈宴摸着下巴:“这也太奇怪了……” 他说完,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观点:“其实也不奇怪,政客们为了从穷人手中获取选票而用尽了手段,也或许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个善于表演的天才,对世人表现出的是无法看破的伪善。” 欧嘎米为此事下了定论:“无论如何,这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会继续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一来赚些钱,二来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183章 陈宴脑袋里的异样链接 欧嘎米已经熟练的把钱挂在嘴边,而不会感觉到羞耻了。 陈宴认为,在帝国,这是好事。 他和两人道了晚安,装好剩下的10镑,起身上楼。 时间已经很晚了,陈宴因完成了一次【超越】而榨干了体力, 又因对自身道德底线的怀疑而身心俱疲。 倒在床上,他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脑袋里飘过一个“为什么手机电量这么耐用”的微弱念头,连摄像机都没力气开,把被子一拉,两眼一翻, 昏睡过去。 此时此刻, 窗外,等待已久的女孩终于能够穿过墙壁, 来到他身边。 安全回来了呢…… 她的念头里蕴含着高兴的情绪。 她来到陈宴床上,翻开被子,看向他的脚。 陈宴脚掌上已经没有薇迪雅·甘地那只皮鞋的影子。 她又看了看他的手。 在陈宴的中指上,只有她能看到的位置,存在有一块小小的、几乎接近于透明的女士皮鞋图案。 她看着这块皮鞋图案,几幅画面出现在她脑海之中—— 第一幅画面中,陈宴坐在动物园外、公交站台的长椅上,一脚踩进了皮鞋。 第二幅画面中,煤油提灯柔和的灯光下,在灯光下,陈宴翘着二郎腿,两只手扳着皮鞋,满脸通红。 第三幅画面中,陈宴依然双手抱着皮鞋,虽然闭着眼睛,但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她知道,那是因为陈宴进入了皮鞋里承载的【链接】。 接下来的第四幅画面里, 陈宴手中抱着的皮鞋消失了, 欧嘎米和糯米果出现在他身边——那是他沿着【链接】回归之后的场景。 她伸出手来,用两根指头“捻”起了陈宴中指最前端的皮鞋样式图案。 在离开陈宴的中指之后,那图案竟然变成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 纸片之上,一副鲜活的画面正在如歌剧一般上演着——那是陈宴进入薇迪雅·甘地之后的场景。 从看到薇迪雅·甘地在教会学校办公室内翻找,到安迪尔教授的突然来访,再到陈宴接过身体的控制权后去照镜子…… 纸片忠诚的记录了一切。 虽然这些记录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 女孩加速看完这些画面之后,将纸片放在自己手心。 片刻之间,纸片毫无违和感的“融入”了她的手。 她看了一眼陈宴,用手扳着他的脑袋,左右仔细打量之后,脑袋里出现了疑问。 ‘意识又不在了。’ 她双手凑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 ‘应该是又去到那个婴儿的身体里了……’ 这一次,她并没有立刻进入陈宴的脑海。 而是蹲在他身边,思考着。 ‘他脑袋里似乎存在有一条链接……比我制造出的链接更加安全,更加隐秘,只有在入梦之后才能被触发。 几乎可以认为,【入梦】就是触发那条链接的条件。’ 她挠了挠头。 ‘这条链接的容器, 不是世界记忆碎片,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是陈宴的脑袋吗? 是的, 但不准确,准确的来说,是他脑袋里的某种东西。 承载这条链接的容器也不是血,因为陈宴的身体完全是普通人的身体,并没有掺杂什么奇奇怪怪的血液。 更不是精神,因为他的精神是正常的,没有受到超凡力量的干扰。 话说回来,他的精神其实还挺弱的,遇见什么事都容易冲动,情绪还比较不稳定。 唉,这个废物。’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承载这条链接的容器,绝不是灵魂,因为陈宴的灵魂被他自己烧掉了很多,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不可能形成一条如此完整的链接。’ ‘那么,承载这条链接的容器,到底是什么呢? 我能够确定的是,无论承载这条链接的容器是什么,都必定和那个女孩有关。’ 她一想到那个想方设法要成为陈宴妹妹的女孩……那个看似女孩的怪物,实在是令人心悸。 ‘那玩意儿必定不是人,也不是正常的超凡者,更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神明……猜不到哦,脑壳痛。’ 她定了定神。 ‘这条链接的另一头在那个婴儿的脑袋里,所以他每次【入梦】之后,才进入达玛琳娜的肚子,以婴儿的视角看世界。’ ‘把链接搭在婴儿脑袋里的人,必定也是那个女孩。’ ‘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不明白,想不通。’ ‘能够确定的是,陈宴的每一次超越,都能够加快玛琳娜肚子里孩子的大脑发育——那孩子以后一定会很聪明。’ 她抹了一把脸,让自己精神起来,然后钻进陈宴的被窝。 ‘不管了,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 月亮钟楼的钟声几乎传不到距离市中心较为遥远的下城区,即便是最为响亮的午夜12点的钟声,也无法对下城区的居民们造成影响。 现在是星期六的晚上,明天就是大多数工厂的休息日,平日里颇为辛苦的工人们选择在这一天彻夜狂欢。 所以,当陈宴再次苏醒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大声的叫骂声、赌牌所发出的特有亢奋声、声嘶力竭的放肆声、棍棒击打在身上所发出的沉闷响声…… 而在一切的声音里,最为响亮的,则是身侧不远处,小屋窗户外传来的低沉呼唤声: “妈妈,妈妈……” 明明是成年人的声音,却要夹着嗓子装出一副小孩子的样子,这声音让陈宴颇为不适,如果他现在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定已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在玛琳娜的肚子里“醒”了过来,一扭脸,便看到了窗户上趴着的三叔。 借着月光,他看到三叔身上的腐坏更加严重了。 大片深绿色如创痕一般的东西爬的满脸都是,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另一只眼睛则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内的玛琳娜,不时有脓血从眼眶中流出。 三叔在颤抖。 陈宴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某种冲动——他想要进入这间屋子,想要来到玛琳娜身边! 他到底要干什么?要玛琳娜的血吗?可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即便拼着自己深度腐坏,也不要去违反【不战之约】吗? 可如果自己连命都没了,遵守【不战之约】有什么意义呢? (本章完) 第184章 链接突变 “妈妈,你的宝宝在这里呀……妈妈……” 三叔夹起他那沙哑的成年男性嗓音,不断地用“妈妈”这个称呼呼唤着玛琳娜。 让陈宴感觉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从三叔那畸形崩坏的竖瞳中看出了胎儿一般的纯洁。 腐坏程度已经很深的三叔,是真的把玛琳娜当妈妈了?! 三叔的行为令人费解,陈宴对此颇为好奇,但他现在没有线索, 没办法知道三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更关心的是三叔的状态——根据动物园夜晚所了解到的信息,腐坏可以让超凡者变得更强。 三叔身上的腐坏明显已经进行到很深的地步了,他那张蛇脸已经开始融化。 嘴角流出的脓水似乎是某种酸液,滴到窗框上之后,甚至持续不断的冒出微弱的浓烟,像是在腐蚀着由劣质白杨木制成的脆弱窗框。 三叔身上的骨骼似乎也已经很软了。 昨天晚上陈宴看到他的时候, 还能看到他的手扒在窗户下边缘。 今天晚上,陈宴已经看不到他的手了,只能看到他骨折一般耷拉在窗框上的尖脑袋。 陈宴看到他扭曲畸形的样子,永远忘不掉科林·弗兰肯斯坦透露出的那些关于三叔的信息: 【蛇龙纲、节骸目、蚺类】 这种根本不存在于教科书中的分类不知从何而来。 陈宴只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他感觉科林那家伙没有在骗自己。 陈宴之前了解到的是:三叔通过非正常的【升华仪式】,从一个【双孔亚纲、有鳞目、蛇类】生物,进化成了【蛇龙纲、节骸目、蚺类】生物,并拥有了强大的生命力。 三叔的【升华仪式】是不正常的,是超出了常理的,陈宴认为,这种【超出常理的升华仪式】,便是三叔支撑到现在的最主要原因。 那么,明天早上醒了之后,就立刻把“三叔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玛琳娜窗外”这个消息,告诉欧嘎米。 之后,只需要静静等待。 …… 在陈宴观察三叔的同时,早已通过他脑袋里的链接来到这间小屋子的愿望,正在打量着玛琳娜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目光是非线性的,是普通物质不可阻挡的,能够轻易的透过玛琳娜的肚皮, 看到她腹中的孩子。 那是个皱巴巴的、如松鼠一般大小的胎儿。 胎儿头朝下, 脚朝上,在羊水中呼吸着,时不时动弹一下,发出神经自然的反应。 这是个女娃。 女娃的眼睛是睁着的,视线正指向窗外趴着的三叔。 愿望知道,那是陈宴的视线。 ‘这胎儿是完全正常的啊,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紧皱着银色的眉头,心中费解。 ‘或许是我的眼神不对?嗯……是了,我应该用他们所说的【灵视】去看。’ 她闭上了眼睛。 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瞳孔变成了深邃的蔚蓝色,那一抹似乎蕴藏着璀璨光点的蔚蓝并非来自深海,而是来自深空。 她再次看向玛琳娜肚子里的女娃。 只见女娃的脸不知何时扭过来了,正对着她笑。 那笑容并非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胎儿所能流露出的表情——愿望从女娃的脸上看到了狰狞、疯狂和不可一世的冷笑! 愿望吃了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可却为时已晚——她发现自己移不开视线了! 她的视线像是被女娃“黏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也是在这一刻,愿望顿时明悟,灵视所看到的那冷笑着的存在并非女娃,而是一心想要成为陈宴妹妹的那个变态女! 与此同时, 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你……要和我争夺哥哥吗?’ 谁他妈要跟你抢陈宴啊!老子恶心都来不及! 那似乎丧失理智的声音徒然狰狞: ‘他是我的!你去死!’ 一股神秘的力量覆盖了愿望,愿望只感觉那力量非常熟悉,但又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 当那力量将她完全覆盖时,一道以【暴雨中的渡轮舰桥】为形式的【链接】,在她面前被打开了。 她感受着这结构熟悉的链接,脑袋里“嗡”的一声,思维几乎停转。 构成这链接的结构,和陈宴那只皮鞋里链接的结构,在表面上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极了独属于宇宙之灵的造物。 但本质上……本质上,又和世界记忆碎片中包含的链接完全不同! 巨大的吸引力传来,愿望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被动的进入了【暴雨中的渡轮舰桥】。 —— —— 陈宴今晚过来之后,心里一直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延伸了,原本有些浑噩不清的脑袋变得更加清明,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也更大——他感知到了窗外的三叔,正在以一个奇特的姿势,“附”在窗外的墙壁上。 他甚至感知到了三叔的“脚”,那是四只畸形的、有三根指头、像是爪子一般的存在。 这四只爪子的体积不大,比胎儿的手还要小上一些,但的的确确是长在他蛇身之上的“爪”。 是飞升仪式的产物吗? 没人回答陈宴的问题。 至于他的身躯……在陈宴的感知之中,三叔的身躯已经破败不堪,肉已经烂完了,骨头也坏的差不多。 ‘奇怪,怎么忽然就能感知到这么多了……’ 陈宴正疑惑之间,“感知”进一步延伸。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能触及三叔大脑里的某些东西。 这感觉如此奇妙,以至于陈宴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的更加清晰。 他往前“进了一步”。 忽然之间,陈宴眼前一暗。 一条“通道”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 这条通道给他的感觉,和薇迪雅·甘地那只皮鞋里隐藏的通道一模一样! 我……不小心打开了一条【链接】吗?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打开链接的能力! 他的思维在此猛然停顿。 难道…… 拥有打开链接能力的人,其实是玛琳娜腹中的孩子吗? 他大脑一时转不过来。 他“抬起”头,只见玛琳娜正靠在床边熟睡着,即将临盆的她已经无法用正常的姿势安眠,只能把背后垫高,斜靠在床上,才能在腹中胎儿没动静的时候小憩片刻。 而陈宴的动作明显打扰到了她。 玛琳娜翻了个身,轻轻抚摸了高高隆起的肚子,迷迷糊糊的轻声说道:“宝宝别闹。” 陈宴小心翼翼的扭过头,再次看到那条存在于胎儿和三叔之间,以【通道】为表现形式的【链接】。 他沉默片刻,向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本章完) 第185章 倒带 陈宴眼前明暗不断,无数混乱的声音层叠出现,和之前薇迪雅·甘地皮鞋里的通道链接完全不同,自己面前这条链接并不安全—— 陈宴感觉那些混乱的声音在接近自己,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二来,距离他越来越近,且完全不怀好意。 他意识到不能让那些家伙靠近自己, 所以开始在通道链接中奔跑。 随着他的奔跑,周围也出现了奔跑的声音,无数个奔跑的声音一同朝他传来,那紧张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知道被追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只能拼了命的跑。 好在这条通道并不长,在狂奔了片刻的时间之后,陈宴抵达了终点。 随着一阵波纹荡起,眼前逐渐明亮。 当他的视野恢复时,只感觉面前的场景有些熟悉——这是一间不那么大的、亚裔风格的屋子。 屋子的四面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标本, 大多是些被处理过的肢体和各色羽毛。 也有较为完整的动物,但陈宴并不能叫上那些诡异生物的名字。 他看着身边不远处那副完整的猩猩骨骼,终于想起来这间屋子是哪了—— 这里是泰盛和神婆苍耳的会客室! 和记忆中不同的是,会客室内的陈设有了很大改变,之前门对面靠墙的书柜没有了,墙上挂着的生物标本也更加诡异,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动物标本。 这里……难道不是【现在的】苍耳的会客室吗? 陈宴心想,按照上次的经验,【通过链接,能够进入某人的脑袋】——他现在进入的,一定是三叔的脑袋。 眼前的视野,也一定是三叔的视野。 而在此时此刻,苍耳就坐在三叔对面,和三叔中间只隔着一张小桌子,小桌子的边角处摆着一只蜡烛,那即将燃尽的小东西提供着屋内唯一的光线——此时正是夜晚。 小桌子的中央是两只试剂瓶,其中一瓶承载着看起来像是【燃烧殆尽的灰烬】的液体。 另一瓶中则是鲜红而黏稠的血液,那血液看起来就像是密度很高的胶状物, 明明被安安静静的摆在那里,试剂瓶中那血液却在不断的“蠕动”。 那瓶血,似乎是活的。 此时的三叔正注视着苍耳,陈宴得以看到苍耳的面目。 面前的苍耳看起来也很奇怪——他很年轻,面容俊朗,双目有神,两鬓没有白发,脸上没有胶原蛋白,但依然能看出保养的很好的样子。 这是年轻的苍耳。 老年的苍耳是个老帅哥,一身阳刚气还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个年轻的苍耳……过分漂亮了,一身的阴柔气息让他像极了女人。 陈宴看着这样的苍耳,意识到,这一次,自己通过通道链接,进入的并不是“现在”,而是三叔脑袋里存在于“过去”的某段记忆。 面前的场景,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他能感受到三叔此时的心情: 忐忑不安、心力交瘁、恐惧、迷茫、疯狂…… “在使用【圣餐】之前,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 年轻的苍耳开口说话了, 声音轻柔的可怕,像极了陈宴曾经在渡轮上见过的一个老玻璃。 他指着承载有【燃烧殆尽的灰烬】的玻璃试剂瓶。 “这一只,提取自名为【不死人】的活尸身体之内,通过特殊的方法进行了保存,是神明的传承之一,名为【即将熄灭的薪火】。” 陈宴听着苍耳的话语,立刻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在某个地方听过这些话。 是……在动物园的夜晚,动物园里的三叔发生腐坏之后,趴在公共电话亭玻璃门上的时候,对他说过的故事! 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的时间点,大概是二十年前,三叔刚刚来到帝国没几年的时候。 我竟然进入了三叔二十年前的某段记忆…… 陈宴还记得在动物园的夜晚,已经腐坏的三叔曾经跟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当时三叔描述的内容,和陈宴眼前所见所闻,有所不同。 当时的三叔骗了我吗? 意料之中呢…… 蜡烛燃烧发出轻微“噼啪”声中,苍耳再次开口了。 “继承【即将熄灭的薪火】,会导致自身被薪火引燃,如果侥幸不死,就能成为能够承载火焰的不死人。” 三叔甚至没问‘成为不死人会得到什么样的能力’,直接否定了这个建议,声音沙哑道:“我不想成为索拉尔那样以人为食的怪物。” 苍耳笑了笑,指着另一瓶: “这瓶提取自那个死去的马仔……其实我还挺惊讶的,那个马仔在生命旅途的最后表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欲望,甚至在几乎被完全解构之前,他依然在向我求饶。” “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啊。” 苍耳语气中只有赞叹。 他望着三叔闪烁的眼神,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亚人种血液,目前只能大致将所携带的兽化病毒原体,定位在【双孔亚纲、有鳞目、蛇类】,是碎蛇的近亲。” 三叔的情绪明显出现了波动:“碎蛇……是断成两半也能活的那种蛇吗?” 苍耳肯定道:“是的。” 他接着说:“虽然这种血液隶属的蛇类和碎蛇是近亲,拥有很强的恢复能力,但你面前的这瓶血液已经被稀释了,没有那么强的生命力量了—— 或许是因为这瓶血液的主人是个混血儿,他的父母其中一方是正常的人类,另一方是亚人,人类和亚人进行繁殖,导致血液不纯。 也或许是由于这瓶血液的主人其本身的遗传不太好,甚至患有某些性状缺陷病,导致血液的浓度不达标。 总之,这瓶血液的浓度,已经达不到使人【断肢再生】的地步。” 三叔默默的听着。 苍耳的话中带着引诱,陈宴分辨不出他所言真假,想必三叔也一定不知道苍耳是否在进行欺骗。 但此时的三叔明显没得选了——陈宴能感受到三叔的一腔孤勇——他今晚势必要在两瓶血液之间选择其一。 “这血脉中的污血浓度已经没那么浓了,达不到【断肢再生】的恢复效果,但最基本的恢复能力依然在,你可以用这东西治愈你的伤。” 三叔注视着试管中持续不断缓慢蠕动的深红色血液,那血液中似乎有长条形的虫子在蠕动。 陈宴莫名其妙有一种感觉,他感觉那血液中的虫子感受到了三叔的注视,他感觉那虫子正在看向三叔…… “我选这一瓶。” 三叔指着蠕动着的深红色血液。 苍耳笑了。 “好的,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本章完) 第186章 血肉飞升的起点 “食用【圣餐】,畅饮【污血】!” 苍耳发出声音的语调像是在歌唱,明明只有八个字,却如同唱完了一首完整的赞歌——在他唱完之后的半分钟时间里,陈宴感觉三叔耳边始终回荡着吟唱声。 在这样余音悠长的吟唱声中,三叔紧盯着蠕动的污血。 陈宴感受到了他内心巨大的决绝。 片刻的死寂过后,三叔拿起装有污血的试剂瓶, 拔开瓶塞,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当血液进入身躯,血中的微小存在挣扎着钻进他的血肉中之后,剧痛发生了。 三叔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视野模糊, 整个心神被痛苦侵占。 一抹猩黄蛮横的侵占了他瞳孔的一角。 粘稠又剧烈波动着的猩黄继续侵蚀着他作为人类的理智,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的瞳孔已被染成一片带着黑色菱形斑点的畸形存在。 在三叔身上发生兽化的同时,拥有他视野的陈宴,眼前也发生了变化——小屋内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面前的事物开始褪色,除了蜡烛火焰之外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 唯独苍耳面前跳跃的火焰——只有那还在“运动”的火焰,能够被他清晰的感知,且“看到”其介于明黄色和红色之间的外焰。 痛苦还在持续着,三叔的精神因持续不断的痛苦而陷入崩溃,身体也因兽化病毒的入侵而发生了的变异——即便他无法控制身体,陈宴也没办法接过这具正处于剧烈变异过程中的身体的控制权。 陈宴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感受着三叔的痛苦,这种感觉奇妙极了,虽然能感知到痛苦的存在,却不会因痛苦而有所不适。 眼前的这段记忆因痛苦而逐渐模糊,陈宴只能隐约听清楚苍耳最后的话。 “岸生,你已经踏上了伟大进化的第一步。” “即便没有颅内之眼,也能凭借【污血】对身体的改造, 拥有【灵视】,即超越了凡俗的视野。” “所谓的机械飞升,不过是一群一心想要走捷径的小丑的玩闹。 只有血肉飞升,才是碳基生命所追求的永恒!” “岸生,我会看着你,我会帮助你,成就历史上无人可以企及的伟业……” 苍耳还在说着,但陈宴已经听不到了,因为这段记忆已经彻底模糊。 他只感觉到,在这段记忆的最后,三叔不再痛苦——进入他身体的兽化病毒,似乎和他身躯内的免疫系统达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平衡——这简直匪夷所思! 三叔和病毒共生了吗?! 陈宴不知道。 他只能从苍耳的话中了解到,苍耳一定是把三叔当试验品了! 【我会帮助你】的意思……难道后来的【非正常升华仪式】,也有苍耳的参与吗? 陈宴暂时还没有更多的线索。 短暂的黑暗过后,另一段记忆出现了——眼前再次清晰的视野,打断了他继续思考。 眼前浮现出高耸入云的转角楼,耳边出现了暴雨声,高挂的圆月散发出一抹猩红的光晕,面前肮脏的地面上堆满了人们的尸体: 但从面容上看, 这些尸体中有鲁克人, 也有亚裔, 还有弗朗机人,有杰尔曼人…… 他们并非超凡者,而是拿着砍刀、锤子和手枪的凡人。 他们死在无人问津的街巷之中,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舔舐嘴角的鲜血。 陈宴感觉到嘴边传来的腥甜味,那是三叔正在用修长的舌头在向嘴中卷入脸上的血液。 ‘真是美妙。’ 陈宴“听”到了三叔的想法。 ‘今晚之后,下城区的秩序即将改写,泰盛和将会拥有下城区靠近沃克街的上百个商铺,而我……将成为新规则的指定人。’ 陈宴感受到了三叔心中的狂热。 ‘索拉尔,即便没有你,我也能做到这些事呢……’ 三叔似乎对那个名叫索拉尔的不死人,有相当强烈的执念。 血液和落在地面上的暴雨汇聚成一股激流,一小部分浸入满是泥土的地面,另一大部分卷着一些残肢和瘦小一些的死者,沿着肮脏的地面涌入开口的下水道。 他跨过面前横陈的尸体,沿着街道前进,并在下一个拐角停了下来。 前方的道路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皮质风衣的男人。 男人左手拿着一把长筒手枪,右手拿着一把手臂长短的锯齿短刀,锯齿样式的刀刃已经被洗刷干净,但依然残留有暴雨冲刷不掉的血腥。 三叔黑白色的模糊视野中,男人几乎是静止的,和环境融为一体。 陈宴之所以能看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把视野拉远了——这是陈宴头一回在原主还清醒的情况下,拥有拉动视野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三叔已经陷入了精神异常的狂热,所以才给了我可趁之机? 陈宴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三叔已经动了。 他看不清男人的身形,蛇的动态视野只能捕捉运动中的事物,所以他心里清楚,他必须先行逼迫男人行动。 男人明显也明白这一点,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等待三叔飞快靠近之后,忽然甩开锯齿短刀——那把刀竟然是可以伸展开的! 伸展开的锯齿短刀轻易的接触到了高速运动中的三叔,利刃扎进了他的肩胛脊椎骨,男人轻轻一拉,锯齿立刻拉破血肉和肌腱,卡在了三叔的骨缝里。 可三叔并没有因此失去战斗力,反而在痛苦的刺激之下而更加凶猛,同时也因男人的行动而获取了男人的位置和形态——他向前猛冲,巨大的力量使卡在骨缝里的锯齿短刀从男人手中脱离开。 他一头撞在男人身上,软绵绵的双臂并未进行攻击,而是一口咬在了男人肩膀上。 男人发出一声哀嚎,在三叔怀中剧烈挣扎着,反手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持续不断的扎向三叔的脊背。 三叔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也或者是将那些痛苦转化成了更多的狂热,他就那么咬在男人肩膀上,疯狂的吮吸着男人颈动脉中的血液。 片刻的功夫,男人手上的动作已经缓慢下来——他不但没了力气,还因大量失血而即将丧失意识。 男人拼尽了最后的力气,从腰间摘下一枚黑色圆球,拔掉圆球上的栓塞,把圆球塞进三叔已经被匕首划拉破烂的脊背,然后将他紧紧抱住。 (本章完) 第187章 生存本能 “轰!” 剧烈的爆炸引起了令人崩溃的耳鸣声,黑色圆球在三叔脊背上爆炸了——连同男人一起,三叔整具身躯炸的粉碎。 带着一抹猩红的月光透过暴雨,在照耀到地面上时,已经很微弱了。 暴雨声遮盖了街巷之内的打斗,却无法完全掩盖黑色圆球的爆炸声—— 街巷两边有窗户里亮起了微弱的煤油灯,那些房间里的居民在看到外面的场景之后, 又悄悄的将黯淡的灯光熄灭。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更明白那不是自己可以随便观看的纷争。 三叔被炸的只剩小半个脑袋,但即便如此,陈宴的意识也没有被“挤出去”。 只剩小半个脑袋的三叔还活着。 他仅剩的小半个脑袋的小半边嘴巴一张一合,缓慢吮吸着地面上被暴雨稀释的水流。 他的力量已经很小,进入嘴中的水流也因嘴巴的不完整而流失了一大部分, 即便如此, 他依然没有放弃。 陈宴感觉到那水流很脏,有泥巴、玻璃碴、碎石……甚至大量的生活污物。 除此之外,就是少量的血液——那是三叔的目的。 陈宴感觉,说“目的”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三叔已经丧失了属于人类的理智,剩余在脑海里的动物本能根本没有明确的目的。 如果真的要以“目的”说明三叔的行为动机,那就是“活下去”。 三叔想要活下去。 他吞咽着污水中的血液,即便那血液从嘴巴进来,又从烂了的耳朵和鼻孔里出去,即便暴雨不断灌入双眼,洗刷着破烂颅腔之中的一切。 他依然想要活下去。 好在他足够幸运,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竟然留住了一丝血液。 那血液被他转化成了生命力,重塑着他的颊肌,并生成了薄薄的一层口腔黏膜。 这些新生的、脆弱的生物组织,很快被水流中包含的玻璃碴刺破了。 伤口迅速感染,大量致病细菌蜂拥而入,三叔脸上出现了丑陋的恶性囊肿——那畸形的玩意儿就长在他那只尚且完好的眼睛底下,因此而肿胀的皮肤遮蔽了他所有的视野。 陈宴的视野被遮蔽, 眼前一片黑暗。 他只知道,三叔依然没有放弃吞咽。 他一刻不停的吮吸着,总能捕捉到污水中的一些血液,那些血液为他重塑着身躯,即便重塑的速度相当缓慢——但“重生”依然一刻不停的进行着。 陈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暴雨停歇,转角巷里有了人声,三叔终于能够进行缓慢移动: 即便尚未拥有手脚,他也依靠着缓慢的蠕动靠近了某个下水道口,并在被人们发现之前,和已经变小的污水一起钻了进去。 人们或许看到了他的影子,但只会认为那影子是一只大号的老鼠。 此时的三叔,意志力异常强大。 那不可思议的求生欲望让他在恶臭的下水道中挣扎,偶尔感受到身边出现的响动,他便依靠着柔软而拥有韧性的身体,猛地冲过去,将响动发出者咬死在嘴中—— 那通常是一只老鼠,或是充斥着毒素和各种各样寄生虫和细菌的蛇。 好在三叔并不比这些下水道中的脏东西干净到哪去。 在此过程中,三叔的视野渐渐恢复了, 重生出的眼睛让他再次拥有了模糊的视野, 只能捕捉到动态的东西, 而对静止之物视而不见——陈宴知道,蛇就是这样的。 可三叔总也长不出手臂来。 陈宴甚至能感觉到,他原本四肢所在的位置,现在连骨骼都没有。 三叔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只蛇…… 一只长着人头的蛇。 好在,他属于人类的意识恢复了。 他游走于下水道中,通过下水道之上的人声分辨位置,蛇的听力很差,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没办法钻出下水道去—— 并非因为他现在是一只长着人头的蛇,而是因为他因自身的状态而产生了自卑,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人,无法回到那个正常人类的世界了。 他内心有懊悔,可这懊悔很快就被生存的意志冲垮了。 三叔想活下去。 陈宴在经历这段记忆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似乎就是三叔对这段回忆的印象——在三叔的记忆中,这段时间就是忍耐、觅食、恐惧……日复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 三叔从一处下水道中钻了出来,他已经在此观察了三个晚上,确定这里是泰盛和位于沃克街的堂口。 趁着夜深人静,他沿着围墙,攀入院子,从立着朱漆梁柱的长廊游弋而过,最终停在苍耳的会客室门前。 他直起了身子,用脑袋轻轻敲击着会客室的雕花双开木门。 “老哥哥,是我啊……” 他许久没说过人话,已经忘了如何打招呼。 片刻之间,门被打开了。 穿着一身祭祀正装的苍耳正站在门后,半张脸都被一副黑口罩捂住了。 即便戴着口罩,陈宴也能看到他脸颊侧面如变态一般的红晕。 “岸生老弟,我等你好久!” 他看着人头蛇身的三叔,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或者厌恶,反倒充满了“惊喜”。 陈宴因这狂热的“惊喜”而感到心惊。 他意识到,苍耳在当初把那瓶血送到三叔面前的时候,就一定已经知道三叔会是这个下场了! 三叔也明显想明白了这个事实。 “老哥,老哥,你害得我好苦……” 在用怨毒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之后,三叔的怨愤甚至从头顶冒了出来,成为几缕剧毒的烟柱。 苍耳明显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隔着口罩,耐心说道: “帝国人有句谚语,叫《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和咱们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差不多,你要拥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就必须承受其代价……” 话没说完,便被三叔怨毒的声音打断了:“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我没有问过需要承受的代价,所以你也没有告诉我,对不对?” 陈宴感觉此时的三叔有点失去理智,因为三叔平常不这么说话——这种直截了当的话显得太过愚蠢,平时的三叔是不屑说的。 (本章完) 第188章 血肉飞升(一) 看来,三叔在变成蛇身之后,智力有些降低了…… 再生出的大脑明显没有先前的好用。 “不过是兽化病毒和凡人之躯的平衡被打破而已。” 苍耳语气轻松。 “以往,你的身体健康状况良好,甚至因常年从事暴力职业,而拥有比常人强上一些的身体素质——你的免疫能力也较正常人稍强,这是你能成功兽化的原因之一。 在吞噬污血之后, 被感染的身体组织因病毒而得到增强——这种增强是以破坏细胞原有结构为代价的,所以,兽化病毒被身体的免疫系统识别为抗原。” 按照陈宴的了解,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苍耳还是比较严谨的,他没有立刻将拥有“病毒”名号的东西当做抗原, 而是以“破坏细胞原有结构”作为判定“兽化病毒是抗原”的依据。 事实上,按照现阶段帝国病毒学的定义,并不是所有细菌或是病毒, 都能被机体的免疫系统识别为抗原,而是要根据其对身体造成的影响进行判定。 所以陈宴明白,至少到现在为止,苍耳没有说谎——至少是没有说太离谱的谎言。 烛光之下,苍耳继续低声说着,脸上因狂热而出现的潮红始终没有褪去。 “由于机体自身的免疫能力,在将兽化病毒识别为抗原之后,免疫系统因此激活,和兽化病毒进行对抗。 这是兽化病毒并未大范围扩散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我特意为你挑选这种双孔亚纲的病毒,就是因为这种病毒的感染能力相对较弱,最适合作为【圣餐】,指引普通人类走向光荣的进化。” 苍耳语气里带着得意。 “事实上,你和这种蛇类兽化病毒的相性相当好——你的身体很快习惯了兽化病毒的入侵状态,并在【入侵】和【防御】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在食用【圣餐】之后的几天里,兽化病毒和免疫系统之间已经达到了微妙的平衡状态,甚至相互依存—— 兽化病毒的入侵加强了免疫系统的能力, 而免疫系统又反过来使兽化病毒发生了增强性变异。 两者在这种相互增强的过程中相互成就,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共生】状态!” 陈宴在三叔脑袋里听着这种离奇的解释,只感觉惊呆了。 他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念头:这是什么狗屁说法! 他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苍耳的理论,继而想到: 在病毒入侵的情况下,机体免疫系统被激活,抗体因此产生,免疫系统的确有可能在对抗病毒的过程中得到增强,病毒也有可能会在和免疫系统的对抗中得到进化—— 但两者之间的对抗,是以消耗大量机体能量为前提的。 也就是说,即便苍耳所说的情况真的存在,三叔也没办法供应足够的能量,以维持两者之间的平衡。 一旦这种危险的平衡因能量不足而被打破,无论如何都会导致不好的结果: 如果机体免疫系统胜利,则兽化病毒消失或是蛰伏,三叔身上兽化的能力消失,变得和凡人无异。 如果病毒胜利,则三叔变成完全非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一愣。 完全成为非人的存在……不就是现在的情况吗? 变成蛇身人头的三叔,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了! 三叔声音里带着疑惑和试探, 那语气里的怨愤却已少了许多:“你是说……在一开始的时候, 的确是对我有好处……” 作为一个连高中都没上过、整日在街头刀尖饮血的小混混,脑袋因重生而不太好使的三叔,明显不太能听懂苍耳的解释。 他只能隐约从这些话中感觉到,苍耳并没有在害自己——如果苍耳没有撒谎的话。 “岸生啊……” 苍耳用十分感叹的语气说道: “在这个时间点——也就是你食用了【圣餐】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病毒和你的躯体以【共生】的形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苍耳赞叹道: “你因此可以使用兽化的能力,身躯也因此被加强,但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你的生命力如此旺盛,表面上甚至可以看成是已经进化的个体。” “多完美的融合啊……” 苍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陈宴感觉到,三叔“认真”听着他的话,并未做出什么举动。 接着,苍耳话锋一转: “但就在和火药桶帮进行火并之后,在和那个猎人的大战中,你的身体受损,免疫系统崩坏,身躯和病毒之间的微妙平衡被打破。” 陈宴听着他的叙述,立刻想起了之前三叔在暴雨之夜和那个黑衣人之间的打斗。 那时候的三叔被炸的只剩小半个脑袋,免疫系统自然不存在了。 “免疫系统没了,兽化病毒依然在,这种顽强的小东西早已随着血液的流动,被输送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并在你没有发觉的时候不停进行着繁殖。” “于是,恶性感染发生了。” “这是你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陈宴感觉到三叔没听懂他的话。 脑袋已经不那么聪明的三叔,只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 “救救我。” 他语气里并无哀求之意。 陈宴只能听出他话中的凶狠。 “当然了,岸生老弟。”苍耳叹了口气:“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会帮你的,你不记得了吗?” 三叔没有说话。 苍耳从祭祀服的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瓶试剂,放在三叔面前。 “这是兽化病毒的疫苗。” 那试剂瓶里盛放着一种深绿色的粘稠液体,液体中隐约可见浸泡着一只长着三只脚趾的畸形爪子。 陈宴的直觉告诉自己,那绝不是什么疫苗。 那是……浸泡着某只动物尸体的标本溶液吗…… 那深绿色粘稠液体里的爪子是死物,只拥有动态视野的三叔视之不见。 陈宴和三叔共享视野,他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他把视野拉长了,从第三人称的视角观察到了试剂瓶中的诡秘。 陈宴明白,他能拉远视野,意味着三叔的意识已经有一部分不清醒了,所以才被他接管了一部分控制权。 三叔惨笑一声:“我没得选了,不是吗……” 苍耳用无奈的语气说道:“岸生老弟,你我共事已有三载有余,你应当给我更多的信任才是。” 三叔咧嘴一笑:“强行往自己身上装把手的狠人,谁敢信?” 苍耳勃然变色。 三叔又是惨笑两声,用嘴含住整个试剂瓶,一口咬碎。 (本章完) 第189章 血肉飞升(二) 三叔陷入极端的痛苦之中。 他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那修长如蛇一般的舌头在口腔中融化了,蛇身之内发出了细密的“咔咔嚓嚓”的响声——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他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张大了无舌的嘴巴, 咬住了自己的蛇尾。 他在一点一点吞噬着自己的尾巴。 他神色狰狞扭曲,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弃吞噬尾巴的行动。 他越吃越多,尾巴越来越短,直到片刻之后,他已经吃到了自己的下巴。 他还在吃。 陈宴感受到他内心唯一残留的情绪,是贪婪。 他很快吃掉了自己的下巴, 接着是嘴和鼻子, 然后是眼睛和前额…… 三叔把自己整个吞了下去。 只剩下那长满獠牙的嘴巴。 嘴巴停止了吞咽的动作,用力将獠牙刺入身躯之中。 蛇身之上,所有鳞片之中,具有腐蚀性的唾液被分泌出来,缓慢覆盖了他整个身躯,并在完全覆盖身躯之后,变成了某种钙化的结晶体。 三叔变成了一枚蛋。 一枚长满结晶鳞片的蛋。 苍耳因激动而颤抖着站起身来,跪坐在三叔变成的蛇蛋面前,身体前倾,如同朝拜。 “伟大进化的起点啊……” 苍耳轻轻抚摸着蛇蛋表面的鳞片,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蛇蛋环抱,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陈宴感觉他环抱蛇蛋的姿势很怪异,就像是在…… 孵蛋! 他妈的……苍耳原来这么变态的吗! 而且……三叔刚才说苍耳是“强行往自己身上装把手的狠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宴听懂了,但陈宴不能接受。 恍惚之间,他只感觉到苍耳身上时不时散发出一股奇怪的热量,进入蛇蛋之内。 每当一丝这样的热量进入蛇蛋, 蛇蛋就会发出轻微的颤动,蛇蛋之内的存在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陈宴默默等待着。 他要等到苍耳将蛇蛋孵化。 他想看看,苍耳到底会孵出个什么东西来。 三叔的这段记忆进行得很快,他在蛇蛋里似乎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以至于当陈宴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时,几乎在感受不到任何时间流动的情况下,就感受到了蛇蛋的不正常震颤—— 已经是一段时间过去,蛇蛋即将被孵化。 他切换回第三人称的视角,只见苍耳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原本清秀而年轻的俊美面容之上甚至有了皱纹。 苍耳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孵化这枚蛋吗…… 没等陈宴想明白,耳边已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 那声音如此微弱,以至于差点被陈宴忽略。 苍耳面色严肃的跪坐在蛇蛋面前,仪态庄重,像是在恭迎某个存在的降临。 片刻之后,当这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苍耳的会客室时,蛇蛋表面出现了第二道裂缝。 “咔嚓。” 碎裂声清脆无比,且当第二声响起之后,便停不下来。 密密麻麻的碎裂声出现在陈宴耳边, 细密而不可计数的裂痕出现于蛇蛋之上,片刻之间,蛇蛋表面那脆如薄冰的蛋皮已经布满裂痕。 下一刻,蛋壳从内被戳破了,一只属于人类婴儿的肥嘟嘟的小手出现在蛋壳之上。 那是重生的三叔。 三叔变成婴儿了! 陈宴目瞪口呆的看着更多的蛋壳被三叔从蛇蛋内撑破,耳边也传来嘹亮的啼哭声。 “哇!” 和人类新生儿的啼哭声一模一样! 苍耳满脸爱怜的抱起大哭不止的三叔,看着三叔肚脐处一片五彩斑斓的鳞片,长出了一口气,仰起脸来,泪流满面。 “终于是成了……” 他将三叔抱在怀中,流着泪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喜悦,然后拨开自己的衣服,开始给三叔喂奶。 陈宴再次惊呆了。 这他妈的…… 他看着苍耳,一时之间神经短路,完全无法思考。 片刻之后,当苍耳穿好衣服时,陈宴才缓过劲来,脑袋里只蹦出一个念头: 泰盛和的神婆苍耳,到底是男是女?! 让陈宴更加精神错乱的是,苍耳虽然在给三叔喂奶,但他……或者说是她,并没有奶水。 陈宴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个不靠谱的念头: 他/她只是在完成某个仪式,而并不是为了喂奶。 片刻之后,苍耳放下重生为婴儿的三叔,低声开口,却没正常说话,而是用古老的吟唱方法唱着不知名的诗: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孝顺还生孝顺子,忤逆还生忤逆儿……” 他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秒钟之后已经彻底听不清了,陈宴只能听出个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有了养育你的恩情,你要以子嗣的身份来尊重我。” 这…… 似乎是某种咒语之类,能对三叔产生某种束缚的玩意儿? 陈宴完全不懂。 他只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苍耳闭门谢客,一心一意“喂养”三叔——用自己的血。 他每日喂三叔七次血,分别在黎明、上午、正午、下午、黄昏、傍晚、午夜。 三叔每进食一次,他人类婴儿的身躯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增大一分。 苍耳只喂养,却不进食,几天时间下来,整个人瘦弱不堪,形容枯槁,像是随时要昏迷过去的样子。 唯独眼神里,还闪着明亮的光。 也是在几天之后,三叔已经长大了——准确的来说,是重生为婴儿的三叔,已经从一个婴儿,长到了苍耳腰间的高度。 苍耳看他的目光之中只有爱怜。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不但喂养,还教三叔为人处世的方法——他在把自己的世界观灌输给三叔。 陈宴心中有特别不好的预感,但他不知道这股预感从何而来。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重生的三叔已经长成了英俊的小伙子,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半点怪异的气息,整个人意气风发,正常的不可思议。 在这一天,苍耳换上了当初三叔变成蛇蛋那一夜的祭祀服,站在年轻的三叔面前,说道: “你马上要成年了,往世的记忆也即将苏醒,那是完全无用的经历,不配成为你的一部分。” 年轻的三叔恭敬的回应道:“任凭您的吩咐。” 苍耳看到他的姿态,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从背后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短刀,从三叔头顶劈下,将他一分为二。 血瀑染红了整个会客室。 (本章完) 第190章 血肉飞升(三) 被分成两半的三叔并未立刻死去。 剧痛让他丧失了属于人类的理智,两半身躯之中只剩下动物的求生本能,他如同当初被炸的只剩小半个脑袋时一般疯狂求生,艰难的向屋门外的方向爬行着。 苍耳不急不缓的向前走了两步,跟上其中一半拥有五彩鳞片的身体,用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巨大铆钉刺入那一半身体的脑袋。 随着一阵剧烈的抽搐,那一半身子扬起了脸, 却没能发出哀嚎——他已经没有完整的喉腔,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苍耳不顾他那令人心悸的哀嚎姿态,用脚充当锤子,将铆钉钉入脑壳之中,将那一半身体钉入地面。 这一半拥有五彩鳞片的身体剧烈的挣扎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半身体缓慢的爬上了不远处的门槛。 “岸生老弟。” 苍耳平静的话语如同炸雷一般回响在三叔爬上门槛那一半身体的耳边。 “你给予我信任,我给予你新生, 以及一次完整血肉飞升。” “算下来,其实你还欠着我……血肉飞升仪式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祭祀,我所付出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陈宴完全不相信这句鬼话。 苍耳伸出右手,将鬓角处这些天刚添的白发撩到耳后。 “但我向来不喜欢跟人计较那么多,何况是和我共事了那么久的岸生老弟你?” 趴在门槛上那一半三叔不知在想什么,竟然颤颤巍巍的扭过头来看着苍耳,目光之中满是复杂。 这一刻,陈宴感觉到,那一半趴在门槛上的三叔,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往日的记忆。 “岸生老弟,从今日起,你将步入超凡。” “你要记住,你身上所发生的兽化,和所有亚人都不一样。 你以承载西方之血的肉身,完成了来自古代东方的禁忌仪式,这是前所未有的伟业。” 陈宴心想,所谓“前所未有”,明明就是“试验品”的意思。 “你因此消除了一切可能会在亚人种身上发生的未知恐惧,清除了一切后患——只要保持现在这个状态, 不再前进一步,你便是【完美的进化者】。”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宴反应了两秒钟。 【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不再前进一步】,意思是,维持现在的状态,不再想办法进行更进一步的血肉飞升? 以三叔的为人,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陈宴明白,苍耳依然在指引着三叔,他嘴上发出警告,但内心一定希望三叔“再前进一步”! 三叔半张脸上的眼睛在眼眶里剧烈颤抖,他像是听明白了苍耳的意思,也理解了苍耳心中所想。 “去吧,岸生老弟,去吧,把会客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忘掉,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三叔颤颤巍巍的扭过头,再次向外爬去。 当他爬出会客室的大门时,他那半边身体已经不再流血。 又向前爬了几步,他半边身躯之内传来骨骼生长所发出的“咔咔嚓嚓”的声音, 有骨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并在短短的几秒钟在身侧形成尚不完整的骨骼框架。 这些骨骼框架被他拖在地上,又是几步,那些骨骼之上长出了细密的肉芽,那些肉芽有大有小,形态相似,如植物一般在空气中纠缠着生长着,在片刻的时间里形成看似器官的身体组织。 直至此时,三叔已经有了相对完整的身体。 新生的一半身体并没有皮肤,但也不再淌血,肌肉和血管的纹理清晰可见。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很快失败了,只能四肢在地面上以跪爬的形式前进。 地面被他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当到达回廊中央时,他终于能够站起身来。 三叔勉勉强强站直了身子,脚步蹒跚的向前艰难移动着,在这个过程中,他那一半鲜嫩的身躯之上长出了新的皮肤。 新的皮肤和原先另一半身躯之上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至此时,三叔终于能够正常走动。 他赤着身躯,几乎到达了回廊的另一头。 一个小厮模样、穿着泰盛和帮派服饰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回廊尽头的门后,看到三叔,吃了一惊,下意识想逃,却被三叔扑倒在地,一口咬断了后脖颈。 场面血腥不忍直视。 “岸生老弟,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啊……” 苍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叔脸上恐惧、仇恨、疯狂、胆怯……无数情绪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来,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逃一般的离开了泰盛和的堂口。 陈宴眼前的视野开始昏暗,说明三叔接下来的记忆已经并不深刻了。 默默的等待了片刻的时间之后,一些画面从陈宴面前飘过。 第一幅画面是在一间卧室内,三叔站在镜子前,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样貌的自己,除了更加深邃和阴郁的气质之外,其他都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第二幅画面是在一个月光晦暗的夜晚,同样是某个转角楼下的转角巷内,三叔站在没人能看到的黑暗角落里,注视着巷尾的帮派械斗。 他拥有随时可以终结这场争斗的能力,但他并未出手。 此时的他,似乎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第三幅画面里的场景同样是在一个夜晚,三叔出现在另一个卧室中,面前是一大堆看起来已经很古旧的书籍。 他就那么趴在桌上,趁着煤油灯的黯淡光线,吃力的翻看着由帝国文字组成的蝇头大小的字迹。 虽然是帝国文,但其中所用的语法和某些单词已经相当古老,和现今的帝国文有相当一部分的差别。 三叔是对着词典啃下去这些书的。 好在他能说流利的帝国话。 也好在他有足够好的语言天赋。 在这幅画面即将闪开的时候,陈宴忽然看到三叔脸上浮现出狂喜的表情。 他在这些书籍中有所收获,这收获实在太过惊喜,以至于关于这一夜的记忆至今都能够清晰的出现在三叔脑海之中。 那是能够使他“再前进一步”的方法。 三叔完全无视了苍耳的警告——这早在陈宴的意料之中。 借着三叔眼前的视野和脑袋里的念头,陈宴也获知了“再前进一步”的办法,竟是名为【通感掠夺】的邪恶祭祀仪式。 (本章完) 第191章 初次相遇 所谓【通感掠夺】,既:选定一个拥有更高级血脉的存在,使自己的认知、思维、情绪……等等一切【心理状态】,和对方同步。 无论是通过模拟还是学习,要在心灵层面,尽量向对方靠拢,尽可能和对方相似。 当心灵层面和对方达到一定的相似程度时, 就能够以【对方的思维意识】为祭品,启动【通感掠夺】仪式,将自己的【思维】“灌输”进对方的脑袋里,从而达到掠夺对方身体的目的。 【通感掠夺】仪式一旦成功,就能够完全拥有对方的身体,将对方的一切心理状态和情感波动掌握到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并拥有和对方灵魂绑定的契约或是传承资格之类的【继承权】。 甚至是拥有对方所享受的【神眷】——这通常需要神明对身体、灵魂、甚至传说中【前世印迹】的多重认可——也能一并获得。 【通感掠夺】仪式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第一个缺点,就是在成功之后,会完全丧失原本的“自我”, 以对方的记忆和心理状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第二个缺点,就是没办法主动从这种状态中“主动苏醒”—— 这意味着,需要相当程度的运气,或是充足的提前布置,才能在仪式完成之后,通过足够强度的刺激,“唤醒”原本的自我。 陈宴看着【通感掠夺】仪式的说明,脑袋里僵硬的想起了三叔趴在玛琳娜窗外,喊玛琳娜“妈妈”的场景。 三叔是在模仿玛琳娜肚子里的胎儿吗?! 他竟然想成为那个胎儿! 可……【通感掠夺】的前提,是选定一个拥有更高级血脉的存在…… 也就是说,【玛琳娜腹中的胎儿】,是比【已经进行了一次血肉飞升的完美进化者三叔】,更高级的存在! 这! 陈宴骤然间想到自己现在状态——他现在之所以能进入三叔的脑袋,观看三叔的记忆,就是因为他刚才在意外的情况下,使玛琳娜腹中的胎儿制造出了【链接】,将他链接在了三叔的脑袋上。 通过链接, 他才能进入三叔的脑袋,观看三叔的记忆。 也就是说,玛琳娜的孩子还未出生,就拥有了【制造链接】的能力。 能够制造【链接】通道啊…… 玛琳娜的孩子……是宇宙之灵吗? 肉身凡胎的存在,也是宇宙之灵的一种吗? 陈宴很快否认了这个答案。 当初糯米果曾明确说过,在【深海时代】的记录中,【宇宙之灵】是【超越者】,即超越了有机生命和无机生命的存在。 而玛琳娜腹中的胎儿,仅仅只是一个弱小的、以碳基形式存在的有机生命而已。 所以,那胎儿必定不是宇宙之灵。 不是宇宙之灵,怎么能制造出【链接】来呢? 思维在此停顿。 这个孩子身上……一定有古怪! 陈宴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胎儿脑袋时的情况: 那天晚上,他从【渡轮噩梦】中醒来,被克劳德·穆恩告知,他梦中出现了诡异的女孩。 那女孩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一是【浅蓝色连衣裙】,二是【胸前的向日葵装饰】。 克劳德·穆恩当初承诺:只要他不停回想这两个场景,就能帮他回到那场梦境的某个片段之中。 他当时确实在一直回想,但却没能回到【渡轮噩梦】,克劳德·穆恩搞砸了,然后对他说了直到如今都令他记忆犹新的那两句话: “梦境并不是你意识的尽头!” “这……这是【通道】?!” 陈宴那时候还不知道宇宙之灵这回事, 更不知道【链接通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现在看来,当初自己脑袋里明显存在一条【链接】。 那【链接】联通着他的大脑和玛琳娜腹中胎儿的大脑——这是他在那天之后,能够在每晚做梦时以玛琳娜腹中胎儿的视角看世界的原因。 他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脑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链接】,一定和那个拥有【浅蓝色连衣裙】和【向日葵装饰】的女孩有关。 【链接】是她放在我脑袋里的吗? 如果是,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陈宴想到这里的时候,意识里出现了“头痛”的感觉。 那是他的大脑在对他的意识进行自我保护,阻止他继续思考下去,以免触及进入帝国之前的那些已经不存在的记忆,而造成对自身的认知混乱和精神分裂。 陈宴感觉到了这股阻力,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他硬生生让自己停止了思考,并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概念: 【思考关于过去的事情,会让我头痛。】 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的过去一定有很大问题! 他内心无比好奇,但如今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回想过去的念头,因为只要关于过去的念头一出现,不可抵挡的疼痛感也会随之出现。 ‘无论如何,要把三叔这些清晰的记忆看完……’ 片刻之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向前飞跃。 几幅残缺不全的记忆画面之后,眼前的视野骤然开朗。 这是一个嘈杂的傍晚,脏街的工人们有一半去上了夜班,另一半则呆在楼里进行着赌牌和斗鸡之类的娱乐活动,转角楼里迎来了一天之中难得的欢乐时刻。 穿着一身深绿色绅士服的三叔似乎刚从歌剧院里出来,便来到脏街处理帮派事务。 他带着一群马仔在转角楼内横冲直撞,在引发了一场激烈的火并之后,弹了弹手背上的灰尘,正准备离开现场,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嘿,角头,我能不能跟你混?” 三叔转过身,看到一个红发的苗条身影。 这一天的空气很干燥,虽然已是春季,但处于北地的亚楠市依然寒冷,而那站在转角楼中黯淡煤油灯光下的身影却让三叔感到一股热浪。 三叔本来想拒绝,他知道出现在转角楼内的她多半是一个转角女郎,而泰盛和有关转角女郎的生意并不归他所管。 他本想拒绝,但又莫名其妙的忽然来了兴趣,问道: “你叫什么?” 红发的女人毫不畏惧的对上了他的眼神: “我叫玛琳娜。” 三叔笑了笑: “艾尔人皮糙肉厚,即便我收了你,你一天也不能为我带来几个便士。”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192章 疯狂因渴望而起 “我可以为你治伤!” 玛琳娜朝他的背影大喊着,毫无女性美感的粗犷声音回荡在转角楼的楼道里,引来此地粗鲁之人们的一阵嘲笑和奚落。 三叔明显也不相信她所谓的“治伤”,所以连头都没回,只是抬起手来摆摆手掌,示意“不需要了”。 随着三叔越走越远,陈宴的视野中, 玛琳娜的身影消失在了傍晚透过狭窄玻璃窗照进转角楼中昏黄色路灯灯光的斜影里。 那一头红色的长发却没有因光线的变暗而逐渐暗淡,即便三叔已经走到了向下的楼梯口,陈宴依旧可以看到视野尽头朦胧灯光中那一抹火红。 三叔似乎对这场景记忆的很清晰。 画面又是一转。 时间似乎没有过去多久,又是春季的一个雨天,三叔在狭窄的街巷之中狼狈逃窜,陈宴依稀看出这里是沃克街的下半段, 距离佛郎机人的私人保险柜公寓所在地很近。 陈宴从三叔内心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那恐惧并非来自于追击他的敌人,而是来自于三叔所受的伤—— 三叔对“受伤”这件事本身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似乎是因为当初在苍耳那里留下了极严重的心里创伤,以至于一丁点的伤势也能让他内心产生对“死亡”的极端畏惧。 拥有了【完美血肉飞升之躯】的三叔,竟然更加畏惧死亡。 从苍耳那里重生之后,三叔处理帮派事务时几乎从不自己下场了,这十几年来他变得心平气和,就连说话都没了往日的生硬气,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即便是泰盛和沃克街堂口最底层道德和脾气最差的马仔,也对他心悦诚服。 即便是这次被追杀,三叔也并非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是纯粹生意上的冲突。 从三叔的这一段记忆中,陈宴了解到,由于帝国开放了海关,这一年内新移民数量暴增,针对新移民的生意火热朝天。 尤其是沃克街所在的亚楠市旧城区,由于生活成本相对低廉,各类和移民相关的产业火爆到连政策的制定者都难以置信。 陈宴看到这里, 面对着三叔眼前熟悉的沃克街街头,精神恍惚,内心感觉无比奇妙,产生了仿佛黄粱一梦般的彷徨感。 也就是这一年的年底,陈宴来到了帝国。 由于新移民数量激增,新移民相关产业产生了巨大的缺口,涌入亚楠市的一小部分有钱的新移民被上城区消化,而更多穷人则是涌入了旧城区、下城区和工业区,成了亚楠市一众帮派眼中的肥肉。 亚裔占据新移民总数量的几乎四分之一,以亚裔为主要成员组成的泰盛和在这场争夺战中具有天然优势,不过两月时间,便狂揽了整个沃克街和几乎一小半下城区的移民生意。 有利益,就会有冲突。 泰盛和完美对接新移民中将近四分之一的亚裔,但其本身体量并不足以消化这些新移民带来的生意,于是其他帮派趁机而入,以暴力手段蚕食着泰盛和的移民生意。 三叔今日遇到的追杀,就是由此而来。 三叔从很多年前就已经不亲自下场,即便是今天也一样,他想要使自身避免一切暴力冲突,并非因为怕事, 而只是因为过分惜命。 但他今天受了伤,因为对方并非寻常的帮派,而是拥有超凡者的火药桶帮。 追杀者是三叔的老伙计,也是陈宴曾经见过的火药桶帮猎人,莱恩·伽马。 沃克街火药桶帮的弗朗机人莱恩·伽马,作为三叔的老邻居,曾经和三叔一起对抗上城区本土老牌白皮鲁克人帮派的入侵, 曾在某个夜晚被三叔绑起来威胁着要点天灯, 也曾把他那改造成手炮的手臂顶在三叔的脑门子上,逼三叔签下转移生意的契约。 即便是帮派的话事人,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帮派的利益促使他们做出一切看起来违反常理的事,友谊和仇恨等一切私人情感在此面前不堪一提。 三叔无心应战,在街巷之间狼狈逃窜,他足够小心,甚至准备了足够多的安全屋,但依旧被莱恩·伽马抓住机会,一炮轰在脊背上,造成了严重的伤势。 火药桶帮的猎人传承来自亚楠市千年前的血疫时代,其猎杀手法经过千年的演化,已经相当高明,虽然火药桶帮猎人本身的能力不算很强,但依靠各种各样的特殊猎杀器械和特质火药,理论上甚至能够对某些特殊的上位者造成有效杀伤。 三叔这些年来虽然极少参与争端,但亲身下场的几次战斗依然被有心人记录下来,成为今日针对他的利器——火药桶帮显然找到了应对他“极强生命力量”的方法,在手炮的弹药里添加了别的东西。 陈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阻止了伤口的愈合,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被炮击的伤口在缓慢扩散着。 这样异样的伤势引起了三叔内心的恐惧,这样诱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又让他失去了一部分理智。 他在街巷之中逃亡,直到过了沃克街,进入下城区,深入脏街,躲入迷宫一般的转角楼中,才堪堪甩掉了莱恩·伽马的追杀。 伤口处的药物明显并不只是“阻止恢复”那么简单,还有一定的“致幻”能力——三叔浑身大汗,眼神恍惚,如果不是内心强烈的求生欲强撑着,他恐怕下一刻就要晕倒街头。 恍惚之间,他走进了一座熟悉的转角楼,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最终倒在了某个存在于模糊印象中的门口。 在三叔这一段清醒记忆的最后,陈宴只模糊的看到,门开了,一双高挑的腿出现在三叔面前。 眼前的视野从模糊过渡到黑暗,又从黑暗过渡到新的光明,当三叔再次醒觉时,只见面前是记忆中那张虽然粗糙,但看起来又令人顺心的脸。 “你醒啦!” 玛琳娜得意的看着他背后原本伤口所在的位置。 现在,那伤口已经完全被治愈了。 “感觉怎么样?我可是很擅长治疗的!” 三叔属于动物的那一部分直觉没有感知到危险,但依然快速从床上爬起身。 伸手一摸后背,之前被莱恩·伽马手炮造成的伤势竟然完全复原了! 他看着玛琳娜,目光中是玛琳娜所不能理解的光芒。 “谢谢。” 三叔笑了,并非因为善良或是欣喜,而是玛琳娜所不能理解的,因渴望而起的疯狂。 “你是怎么做到的?” (本章完) 第193章 起源 “那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玛琳娜并不想透露自己治疗的过程,三叔也不强求,脸上带着那副见了谁都十分“和煦”的笑容: “那是……神明的馈赠吗?” 玛琳娜没想到三叔会这么问,沉思片刻,认真回答道:“如果神明存在,我早就能够靠着虔诚的祈祷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你面前了。” 三叔靠在床头, 感受着从窗外投入小屋的阳光,扭头看向墙边的劣质梳妆台,并不英俊但十分硬朗的脸上除了淡淡的笑容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表情。 “生活挺不容易的吧……为什么不想做转角女郎了呢?” 他见多了她这样的女孩。 腹部尚且平坦的玛琳娜也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如果有的选择,谁想去做那种事情呢?好在我现在有了新的营生。” 她指着三叔的脊背处, 极力推销着自己: “你看啊,伤势恢复的很好, 不是吗?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只有我能做到的治疗!” 三叔敏锐的嗅觉早已闻到了自己背部那股淡淡的、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 那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让他有些亢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新鲜的血食。 好在这十几年来锻炼出的极强理智让他完完全全把这样畸形的亢奋隐藏了起来。 “挺不错呢……我想起来,我们的确缺少治疗师……你想要什么报酬?” 玛琳娜把手张开:“一天5个便士。” 三叔差点笑出声来,那笑意甚至驱散了一些内心的亢奋:“太少了。” 玛琳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三叔会这么说,脸上立刻有了红晕,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10个便士!一天!” 面对她愤怒中带着迷茫的声音,三叔眨了眨眼: “成交。” 玛琳娜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报价还是低了。 三叔从床上坐了起来,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玛琳娜帮他扣好了衣领上的纽扣,那纽扣是高级货,玛琳娜之前从来没见过,所以扣扣子的手法有些笨拙,险些扣不上。 三叔对此并不在意,事实上,这件衣服是他在上城区办事的时候临时买来的, 因为原先的衣服溅上了血,他不得不为自己购置新的衣服。 他拿起枕头边的黑色圆帽,轻轻盖在头顶,几步来到门口,伸手推开门。 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不由眯起了眼,下意识将冰冷的双手插进兜里,冷血的身体随着外界的温度而缓慢升温。 他一步跨出门,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头问玛琳娜:“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玛琳娜立刻意识到,自己还可以在这场交易中获取更多。 她顿时有些沮丧,因为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好。 她知道,此时如果随便乱说,又容易引起面前这位凶狠亚裔角头的恶感,所以干脆闭口不言。 三叔笑了笑,压低了黑色圆帽的帽檐。 “那么,欢迎加入泰盛和,艾尔人玛琳娜。” 他向外走去,内心的激动让他的瞳孔几乎变成了竖瞳, 由激动、兴奋和巨大的希望一起组成的泪水浸湿了眼眶。 他在玛琳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是他在生命旅途之上更进一步的希望。 虽然此时的希望只是一枚火种, 且随时都会破灭, 但依然是他所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三叔向楼梯口走去,和一个胡子拉碴、穿着破烂牛仔服的粗糙中年男人迎面而过。 两人都看了对方一眼,但默契的没有搭讪,只是擦肩而过。 陈宴看到那男人的脸,内心五味陈杂。 那是杰克·巴尔多。 三叔又向前走了几步,进了向下的楼梯口,然后止步不前,靠在楼梯旁阳光照不到的毛坯墙壁上。 耳边很快传来了争论声。 “玛琳娜,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是亚裔帮派的某个角头吗?我见过他带人来楼里抓人。” “关你什么事!你这个混蛋,就是因为你,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收入了!” “玛琳娜,你不能这么说,与其被火药桶帮逼着接客,不如在麻风巷过稍微贫困一些的生活,何况……你现在不适合接客了,不是吗?” “……” “我算过了,我的工资刚好够我们两个生活,等以后你的孩子出生,我们就送他去教会学校,那里对贫民来说是完全免费的,他能够接受教育,甚至能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 “……” “玛琳娜,你为什么不说话?” “杰克,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当初为什么要用血为我点燃香薰呢?” “……因为你快死了。” “你帮助了我,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 “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对吗?” “杰克,你真是个傻子。” “我不这么认为,帮助一个遇到困难的朋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 “杰克,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让我拥有了……这样的血?” “是神明的馈赠吧。” “狗屁,与其相信神明,不如去相信街边的一条流浪狗,至少流浪狗会记得你喂养过它,在你被欺负的时候为你吠上两声,神明又能做到什么?” “你说的似乎也对。” “杰克,你真的不是为了让我的孩子进工厂当童工,为你赚钱吗?” “你问这个事情是认真的吗?” “是的。” “那么,不是的。” “我暂且相信你,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把你那套丑陋的洋葱盔甲丢掉。” “啊……” “去休息吧,杰克,夜班很累吧,你需要充足的休息才行。” “啊,嗯……玛琳娜,这是你说过最动人的话了。” “滚吧。” 三叔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的微笑一刻都没有停过,他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天大的运气,也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三叔向楼下走去,陈宴面前的视野渐渐模糊。 直至此时,陈宴感觉到了明显的精神疲惫,“看”到这些记忆似乎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量,以至于他没办法继续“看”下去。 眼前还有更多的记忆画面出现,但陈宴已经集中不起精神。 当他强行打起精神去“看”的时候,脑袋里就会响起令人极度不适的呓语声。 随着这诡异呓语声的出现,他眼前略过了新的画面——那些画面并非来自三叔记忆之中,甚至并非来自人类,而是一些匪夷所思的、闻所未闻的怪诞图像。 (本章完) 第194章 这残暴的欢愉,终将有残暴的结局 玛琳娜腹中胎儿和三叔之间的【链接通道】,像是一条有终点的羊肠小道。 此时,陈宴正站在位于三叔意识之内,羊肠小道的尽头。 而那些诡异怪诞的画面,则来自羊肠小道之外的黑暗空间。 陈宴之前的注意力集中在三叔的记忆之上,没有特别关心链接之外的存在, 可如今精神虚弱,注意力一分散,就感知到了三叔意识中“另外的东西”。 似乎是因为三叔本身发生了严重的腐坏,导致他的意识里也出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一些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怪异存在,有看起来像是长着人脸的球状病毒、身躯完全由手臂组成的马戏团小丑、脑袋长在屁股上的豪猪…… 这些荒诞的事物游离在链接通道之外, 注视着链接通道之内陈宴的意识。 陈宴相信,如果不是有链接通道本身的庇护,那些东西一定早扑了上来,对他发动攻击。 如糯米果所说,以【通道】为形式的链接是相对稳定的,一般情况下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糟糕的是,由于他的精神力量变得虚弱,链接似乎也因此变得不稳定了——他看到那些怪诞的东西在不断接近着,一点一点向通道内部靠近。 ‘链接虽然出现在玛琳娜腹中胎儿的意识中,但归根究底是由我激活、由我使用的,所以消耗的也是我的精神力。 这条链接通道,是以我的精神力作为支撑,而存在的。’ ‘或许链接通道也消耗了胎儿的一部分精神力量……但我没办法估计消耗了多少……话说胎儿连自我意识都不清晰,精神力量也应该没多少吧?’ 他想到这里,内心似乎有所明悟。 ‘现在,我的精神力量已经耗费太多在【观看】三叔的记忆上,剩下的精神力量已经不足以长时间维持这条链接通道了。’ 眼前依然出现有更多的记忆画面,但陈宴没办法集中精神在其上,便不能将记忆画面展开,达不到身临其境的地步, 只能粗略的一扫而过。 好在, 这些记忆画面中并没有发生很重要的事。 在接纳玛琳娜进入泰盛和之后,三叔并没有给她任何优待,就把她当正常的医务人员使唤。 好在玛琳娜从小苦惯了,现在这份工作虽然接触帮派分子比较多,有一定生命危险,但好过之前没日没夜的在转角楼里伺候男人。 更关键的是,她得到了赖以为生的、尚且算是“体面”的工作,以及一份尚且不错的薪水: 日薪10个便士,甚至比工业区工厂的一些老工人赚得还要多。 她并没有挥霍这些钱,从小养成的吝啬鬼一般的生活习惯让她节俭极了,她把除去生活费用之外的每一个便士都存了起来。 她想用这些钱去教养自己还在腹中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但天生的母性依然让她做出了如此决定。 生活似乎就这么“稳定”下来。 她因“高昂”的日薪而表现得十分敬业,对三叔也是言听计从。 好在三叔也没有逼迫她做很过分的事,只是履行着当初和她之间的约定,让她作为帮派的医务人员而工作着。 唯一让她略有担心的是,三叔会在每个周六下午的四点钟造访她的住所,风雨无阻。 他来了也不说话,就坐在化妆镜前, 听着她这一周的工作报告。 玛琳娜起初还很紧张, 属于女人的直觉让她感觉到三叔要对她图谋不轨,而她如今所能付出的只有身体而已。 她很快打消了这种顾虑。 因为三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对她表现出更多格外的兴趣。 她因此放下心来,只把三叔当做一个拥有“喜欢听人讲无聊工作报告”癖好的亚裔角头。 陈宴倒是看明白了,三叔这么接近她,只是为了熟悉她的气息,以模仿她的孩子去适应她的存在。 说到底,还是为了【通感掠夺】仪式。 陈宴此时还不明白,三叔只是看到自己的后背被治愈而已——他顶多知道玛琳娜的血有治愈他人的能力而已,怎么就能够确定自己要对玛琳娜腹中的胎儿进行通感掠夺仪式,且为此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呢? 陈宴心想,或许三叔还知道一些别的什么事情—— 三叔一定还知道关于玛琳娜的、更多的秘密。 无数记忆画面从他面前“飞过”,直到一副清晰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斜阳所照射不到的转角楼阴影之下,一道不可抵挡的白芒覆盖了三叔的所有视野,即便那只是一丝无心散逸开来的刀气,也绝非拼尽了所有力量的三叔所能抵挡。 这一次刀伤和之前一切所受伤势都有所不同,那层浅浅的刀痕根本无法愈合,即便他拥有【完美血肉飞升之躯】,依然无法抵抗刀痕中诡异力量对身体的侵袭。 伤势一刻不停的扩大着。 三叔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明明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刀痕而已,为什么自己能从其中嗅到那么浓烈的“死亡味道”呢? 这股浓烈的死亡的味道让他再次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令人绝望的清晨,他眼前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胸前生着五彩鳞片的身体,耳边似乎回响起苍耳手中短刀之上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 “滴答……” 那是无数午夜梦回时浮现于他脑海中的梦魇,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绝望如深海一般深邃。 他在绝望中想起了玛琳娜,想起了自己最后的希望,于是开始逃向麻风巷,如数个月逃避莱恩·伽马追杀时一般,他在恍惚之间来到了玛琳娜门前。 玛琳娜看到三叔的样子,意识到事情的紧急,立刻拿出自己的“独家伤药”,为他处理了伤口。 但令人绝望的是,这一次,她那神奇的独家伤药竟然并没有使伤口愈合,而只是让伤口扩散的速度变缓慢了一些而已。 三叔倒在了她怀里,并非因为失血过多或是过分疼痛,而是因为内心对死亡阴影的浓烈恐惧让他产生了神经性休克——他是被吓瘫了。 深邃的绝望甚至诱发了他的腐坏,而玛琳娜对此并不知情。 她没有想到的是,正当她茫然不知所措时,怀里的三叔忽然笑了。 他张开双眼,用充满童真的竖瞳注视着她,嘴里吐露出令她内心恐慌的字眼。 “妈妈!” (本章完) 第195章 记忆彼端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的精神感觉到一阵痉挛一般的抽搐。 他下意识转移了视线,抽搐感立刻消失了。 ‘绝对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内心有一股极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继续强行观看三叔的记忆,一定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再次“看”向链接通道周围时,陈宴吓了一跳——只见通道之外那些怪异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相当靠近,距离他最近距离的“丧尸肢体肉球”甚至距离他仅有两米不到! 他因那丑陋的东西而头皮发麻, 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他要沿着链接通道,从三叔的意识返回玛琳娜腹中胎儿的意识之中。 他一边“奔跑”,一边思考。 看过三叔的这些记忆之后,他已明白了发生在三叔和玛琳娜之间发生的一些事,并由这些事联想到了很多。 此时,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从三叔的记忆来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什么【非正常的升华仪式】。 唯一能够和“仪式”两字对得上号的, 就是苍耳强行使三叔进行的【血肉飞升仪式】。 等等…… 陈宴忽然反应过来, 苍耳所谓的【血肉飞升仪式】,就是之前判断的【非正常升华仪式】! 这! 是了……三叔之所以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就是因为苍耳进行了仪式,使他拥有了“完美”的血肉飞升之躯。 陈宴清晰的记得,苍耳说过,三叔“以承载西方之血的肉身,完成了来自古代东方的禁忌仪式。” 所谓“承载西方之血的肉身”,是指三叔感染了帝国亚人种特有的兽化病毒的肉体。 所谓“来自古代东方的禁忌仪式”,就是指苍耳所说的【血肉飞升仪式】——这是来自苍耳所说的“东方的名字”。 结合着这些推测,陈宴从自己后来所了解到的一切信息来看,在所谓的“西方”,【血肉飞升仪式】的另一个名字,就是【升华仪式】! 几个念头之间,之前的一些谜题豁然开朗。 陈宴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疲惫了,就像是熬了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一样,他迫切需要休息。 他沿着链接通道一直往回奔跑,把链接通道之外的怪诞存在远远甩在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 却始终没有回到玛琳娜腹中胎儿的脑袋里。 陈宴内心有些焦急, 他“往回奔跑”所花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通过链接进入三叔脑袋里”的时间,这种异常的情况根本无法得到解释,他因此心慌不已。 他没有其他办法,【链接通道】只有两端,他只能沿着通道向来时的方向一直奔跑,直到回到玛琳娜腹中胎儿的脑袋里为止。 再次奔跑了不知多久,直到陈宴“累”到“跑不动”了,面前的【链接通道】依然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我……不会是跑过了吧……’ 他慌得很,用脑袋里剩余的理智思考着。 ‘按理说,我现在所在的这条【链接】里,应该有三个节点:我,胎儿,三叔。’ ‘我今晚入梦之后,脑袋里的链接自动激活,使我进入胎儿的脑袋。’ ‘后来,我意外触发了胎儿【制造链接】的能力,从而进入了三叔的脑袋。’ ‘【我→胎儿→三叔】,来时候的链接是这样的。’ ‘我现在往回走, 方向应该是【三叔→胎儿→我】。’ ‘两条路线花费的时间应该一样才对,可我现在明显在第二条路线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如果我真的跑过了……如果我真的跑过了【我】这个节点,那么,我现在在哪里?’ 陈宴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羊肠小道,忽然浑身打了个冷战。 ‘我……现在到底在哪?’ 他扭头看向来处,只见通往三叔脑袋里的链接已经消失了——不知何时,他背后竟然成了断崖! ‘断崖只是一个【表象】,表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退不回三叔的脑袋了!’ ‘该死的……’ 陈宴立刻明白,在自己的精神力量不足以支撑一条完整【链接】的情况下,通往三叔脑袋里的链接自然而然消失了。 退路没了,链接通道之外那些怪诞的东西还在,它们不知何时已经追赶上来,漂浮在链接通道之外,用怪异的眼神盯着陈宴,发出陈宴听不明白的低语。 随着它们靠的越来越近,陈宴知道,自己必须再次开始前进了。 陈宴扭过头,看着漆黑的前路。 ‘只能向前走了……’ 他于惶恐不安之间,再向前踏出一步。 在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之后,接下来的步伐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他就这么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 直到眼前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陈宴看着其中一副画面,骤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画面之中,“小小的、稚气未脱的陈宴”正看着一只老旧的电话机,身边是一个高大的、穿着亚裔服饰的中年人。 这……竟是我的过去吗?! 是了……是了!链接尽头的节点是【我】,是我自己! 我……难道跨越了【我】这个节点,进入了自己【更深处】的记忆吗?因为我从未见过那个中年人! 陈宴再次看向漂浮在面前的画面。 在看清楚画面的瞬间,脑袋里骤然出现一瞬间的剧痛。 他下意识的低下头来,那如雷霆般出现的剧痛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观察自己过去的记忆……’ 他再次抬起头时,面前的画面已经飘远了,如果不立刻进行追赶,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了。 陈宴向前踏出一步。 耳边浮现出一个极其陌生,又十分熟悉的声音。 “哥哥,不能再前进了。” 陈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链接通道一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正驻足于此。 他一眼看到了她身上穿着的浅蓝色连衣裙,又下意识注意到了她胸前的向日葵装饰。 “你……你是……” 一个名字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宴拼了命的“抬起头”,想要看一眼她的模样,可意识自我保护的本能却阻止他看清女孩的面容,压低了他的视野,让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她真实的模样。 “唉……” 轻微的叹息声出现。 “哥哥,为什么这么心急呢?我们马上就能相见了啊!” 她来到陈宴身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 “我也特别想见到哥哥呢~” 她的声音里出现一丝凌厉。 “可是啊,有一个讨厌鬼要坏了我们的好事,我要快点回去处理她……所以啊,哥哥,你暂时不要来给我添乱了哦,等到我处理了她,再来和哥哥相会!” 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陈宴白眼一翻,软绵绵的倒了下来。 她抱着他的脑袋,将他缓缓放在链接通道的虚无地面上,轻声唱着不知名的安魂曲。 陈宴的意识随之陷入黑暗。 (本章完) 第196章 暴雨中的渡轮舰桥 片刻之前,另一边。 暴雨一刻不停的砸在冰冷的钢铁舰桥之上,天地之间入眼一片苍茫,那苍茫并非来自迷雾,而是来自密集到如同瀑布一般的雨滴。 雨声愈演愈烈,那急促而不嘈杂的白噪声几乎遮蔽了环境中其他一切声音——包括雨滴砸在人的衣物之上所发出的沉闷响声。 ‘这是……’ 愿望被淋透了,她丢掉了那双碍事的白色高跟鞋, 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钢铁舰桥之上,不受大雨阻碍的另类视野扫视四周,立刻看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她之前有一次进入陈宴的梦境,就是在那个位置,站在舱壁旁边,帆布包裹的遮阳板之下,甲板靠近舱壁这一边的某几根并排的锈蚀铆钉侧面,看着那个怪物女孩把陈宴哄得团团转。 ‘这是陈宴梦里的那艘渡轮!’ ‘我之前解构陈宴的时候, 怎么没发现这个世界记忆碎片呢?’ ‘我没有看到, 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记忆碎片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于陈宴灵魂里的。’ 愿望意识到自己发现了非常重要的事。 ‘在玛琳娜的房间里,那个女孩启动了……姑且称之为【异样的链接】,将我带到了这个【不存在于陈宴灵魂里的世界记忆碎片】中。’ ‘等等……’ 愿望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这个世界记忆碎片……好像不太完整……’ 她睁大了眼睛。 ‘咦?这……这并不是世界记忆碎片!’ ‘这!这竟然只是一条【链接】而已! 以【暴雨中的渡轮舰桥】为形态的,几乎相当于世界记忆碎片的【链接】!’ ‘如此完整的【链接】吗?!’ ‘那个怪物女孩虽然不是宇宙之灵,但她的能力竟然在我之上呢!’ 愿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感受着暴雨击打在皮肤上传来的酥麻感,感受着紧贴在皮肤上的衣物带来的冰冷触觉,冷静了一下,继续想到: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完整到几乎快要成为世界记忆碎片的【暴雨中的渡轮舰桥链接】,明明不存在于陈宴的灵魂里,却的的确确就是陈宴经历的事情。 我感觉到,这条链接里到处都是陈宴身上那股汗臭气……嗯,绝对不会认错的,这条链接就是从陈宴灵魂里提取出来的。’ ‘我解构陈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条链接里的记忆。 但现在能够确定的是,这条链接里的记忆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 也就是说, 这条链接里的记忆, 在我解构陈宴之前,就已经被人提取出去了。’ 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是那个怪物女孩!’ ‘在陈宴把自己烧了之前,她一定提取了陈宴的一部分记忆……也或者是复制了这一部分记忆,总之,就是把陈宴来到帝国之前的某些记忆,以某种手法保存下来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为了收藏吗? 一些家伙的确是有收藏记忆的癖好呢。’ ‘无论如何,都感觉她好变态哦……’ ‘而现在,她把我拉进了这段记忆,一定是为了对付我……这段记忆里,一定有很可怕的存在,或许是人,或许是非人的禁忌,无论如何,她都想用那东西对付我。’ ‘真是奇怪,陈宴竟然碰到过那样的东西吗? 而且一定正面接触过,不然怎么会留在他记忆里呢。’ 愿望并不畏惧。 她看着面前被苍茫大雨遮住的海面,听着背后白噪声中偶尔出现的某种乐器所弹奏出的音律, 不由自主的转过身去。 她向舰桥的开端走去, 那里似乎是一间宴会厅, 其中散发出的明亮黄色光线甚至透过了一部分暴雨, 给予了暴雨中存在以鲜明的指引。 她的视野轻而易举透过了厚厚的反光雕花玻璃,看到了宴会厅中的一切: 这似乎是一场舞会,能够明显看到舞池中有各种各样的游客跳着优雅的、丑陋的、漂亮的、尴尬的步伐。 无论舞者们的舞步如何,外界的暴雨声有多大,渡轮有多颠簸,宴会厅里的气氛都是热烈的,即便在这样的暴雨天,乘客们的心情依然因为渡轮内各种高档设施提供的优渥环境而显得非常不错。 愿望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穿墙而入。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陈先生,作为动物医学的毕业生,你竟然不知道【钢齿目】的生物吗?” 声音铿锵有力,虽然浑厚,但略有沙哑,发声者似乎是个老人。 明明是亚裔语言中表示“鄙视”的四声“咦”的发音,听起来却很奇怪—— 这声音的主人并非亚裔。 但作为一个非亚裔的人种,他如此的发音又显得对亚裔语言掌握的相当纯熟。 愿望熟悉极了这个声音,并瞬间因这个声音的出现而拉高了血压。 紧接着,陈宴的声音出现。 他声音里的无奈和崩溃几乎溢了出来。 “什么钢齿目!那完全是您杜撰出的纲目吧!我学的可是从帝国国学院买来的教科书!根本就没有这个纲目好吧!” 短暂的尴尬气氛之后。 “陈先生,你可能买到盗版了。” 陈宴声音里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情绪: “我不能接受……” 老人回答的逻辑略显轻车熟路: “最近卖盗版教科书的生意可是好做极了,和帝国国内那些大学稍微有些关系的投机商都在做。 他们拿几十年前的教科书充当现今的学习刊物,只需要贴上新的书皮,更改了书里相关的时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教材】—— 如果我也没钱,一定也会尝试做这样轻巧的生意。” 愿望沿着铺有熊绒地毯的翡翠色大理石地板向前走了几步,透过走廊拐角的墙壁,向拐角另一边看去,便看到了陈宴和那位曾经出现在她生命起点的老人。 老人身材魁梧,一头银发,穿着一身深棕色的绅士燕尾服,左手拄着一只镶嵌有淡紫色菱形孔雀石的短杖,右手抱着一只虚弱到好像死了一般的“白猫”。 老人习惯性的轻抚着那只白猫耷拉在他臂弯中的脑袋,像是抚摸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话说陈先生,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陈宴集中注意力,看向老人琥珀色的瞳孔。 “你要不要来我的动物园工作?” (本章完) 第197章 缘起 陈宴表情夸张:“您在开玩笑吗?我堂堂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医学院的动物医学学士,怎么可能去做动物饲养员呢!您这是在羞辱我!” 老人挠了挠脸,表情略显郁闷:“其实吧,世上的职业并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反倒是一些世人口中‘低贱’的职业,比其他职业更加困难。” 陈宴的表情告诉老人,他丝毫没有改变任何主意。 老人似乎很想说服他, 一边摸着怀里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猫的脑袋,一边浪费着唇舌: “你看每天清晨之前工作的街边清道夫们,他们的职业是低贱的吗?是很容易做的吗?我看未必。 每天早上3点顶着饥饿起床,在6点之前顶着寒风完成街道的打扫,这最起码是我做不到的。” 听老人这么说,陈宴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您说的对。” 他收起了一切轻佻,肯定了老人的说法:“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是一定的, 他们理当拥有更高的酬劳和保障。” 这回轮到老人听不懂了:“等等……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是什么?你别着急, 咱们慢慢聊……” 陈宴恶趣味的回避了这个话题, 说道:“咱们刚刚‘职业贵贱’的道理还没辩明白呐!” 老人意识到陈宴在使坏,故意掉他的胃口,但他并未因此而感到羞恼,远超常人的丰富阅历让他拥有了如大地一般平静的内心。 “嗯哼?所以呢?你既然也这么认为,为什么要将‘动物饲养员’的工作视为‘羞辱’呢?” 他没想到陈宴的回答相当离奇,导致他一时间竟分不清陈宴到底是在说胡话,还是在认真回答: “动物医学应当以救治牲畜为己任,农场里的牲畜和家禽才是我需要救治的目标,消灭猪瘟的疫苗和抑制禽流感的特效药才是我研究的方向,而动物园……” 他用鼻孔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噗嗤”声。 “养在笼子里任人观赏的玩物,不值得我浪费任何心思!” 老人竟然一瞬间接上了他的思路,好奇道:“救治农场里的动物,消减人们生活中的风险,会使你感觉到自己做了‘高尚’的事吗?” 陈宴立刻开口了,这似乎是他必须解释的事。 “和高尚与否完全无关。” 他补充了一句: “和钱也无关……虽然动物医学在某种情况下来钱很快。” 他再次补充道: “和【为社会作贡献】之类的理由更是无关。” 老人更加好奇,睁大了眼睛等待下文,连怀中的白猫都不撸了。 “现代动物医学无疑是世界前端的科技之一, 任何研究成果都能够提升畜牧业和一部分养殖业的效率——比如防治猪瘟中的猪瘟病毒, 或者牛痘中的天花病毒。” “时间不够,我只说个大概: 畜牧业和一部分养殖业的稳定发展,能从食物供应方面提升社会生产力。 这部分被提升的生产力,又能够投入其他的科技领域——研究蒸汽机那家伙一定不是在饿肚子的时候画出了蒸汽机的草图,不是吗?” 老人眼神发亮:“有意思的说法呢!这似乎是某种理论?可我从未从任何一个学者口中听说过呢!” 陈宴悻悻道:“我之前也挺惊讶的,帝国都进入工业时代了,竟然没人研究这个……” 他立刻闭上了嘴,没再继续沿着这个敏感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对自己的话做了总结。 “我所学的知识——动物医学的知识,是能够推动社会发展的知识。 而社会的发展是客观的,不会以人的意志而产生任何改变,只会根据生产力的发展而发生变化。 我所要做的事情,是以自身的研究,推动这个世界向前进,进入一个谁都想象不到的未来,进入……” 陈宴没有继续说下去。 每次说到这些的时候,他都感觉到十分落寞。 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 他并没有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印象中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就连原本应该出现在历史中那两位研究原罪的学者,都没有在这个世界的历史轨迹上出现。 “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未来。” 此时此刻,道路拐角的愿望克制不住的偷听了陈宴的心声: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乡。】 家乡? 陈宴的家乡,不是亚裔祖地所在的天神州吗? 愿望一时间有些听不明白,怎么到了未来才能看出这里是不是家乡呢?现在就看不出来? “我是个普通人。” 陈宴语气平淡。 “资质平凡的普通人,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话锋一转。 “但是动物园饲养员这样的职业,实在令人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从事的价值! 这难道不是某些拥有帝国国籍的下三滥垃圾人摆烂吃福利才会做的职业吗?” 老人被冒犯到了,但依然没有生气。 “这样吗……”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怀中的白猫。 “你看这只小东西怎么样?” 陈宴看着老人怀中的白猫,鼻孔里气息一进一出,已经做出了推断: “这小东西先天不足,是早产儿吧?猫这玩意儿应该不会早产的啊……看起来出生不过几天的样子,怎么没母猫喂奶吗?马上就要挂掉的吧……” 愿望看着那只耷拉着脑袋,几乎没有呼吸,像是已经挂掉了的“白猫”,眼神复杂。 老人看着陈宴的眼神,笑着说道:“可不可以帮我养两天呢?万一养活了呢?” 陈宴一脸嫌弃:“万一养死了呢?” 老人忽然上前一步,用蛮横动作的将白猫塞进陈宴怀里。 陈宴没想到平时如老绅士一般的老人竟然会这么做,不知所措之间,当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人已经松了手。 连毛都没长齐的白猫就那么趴在他怀里,浑身轻微抽搐了一下,忽然缓慢张开嘴,用无齿的小嘴轻轻咬住他亚麻衬衫胸口处的布料,做出了轻微的嗫嚅动作。 “不是……没母猫喂奶,我是真养不活!” 陈宴慌得很,小心翼翼抱住那只像是随时都会夭折的白猫,整个人手足无措。 “我相信你可以的。” 老人向他眨了眨眼,露出善意的微笑: “现在,我要去处理一些事了,陈先生,明天再见。” 老人说完,径直向愿望所在的拐角走了过来。 (本章完) 第198章 即将转化为完整世界记忆碎片的链接 宴会厅里的气氛随着逐渐增大的暴雨声而变得愈发热烈。 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了更多的游客,他们成群结伴的进入舞池,随着逐渐变调的音律舞动着笨拙、僵硬或是灵巧的肢体,脸上大多挂着开心的笑容。 愿望下意识听出,舞池旁的乐队把较为轻缓的《第3号华丽圆舞曲a小调》,换成了更加快节奏且循环不断的《第6号圆舞曲降d大调「小狗」》。 舞池中游客们肢体的舞动随着乐曲的节奏而逐渐加快,这或许是舞池中气氛更加热烈的原因? 一念之间, 拥有琥珀色瞳孔的银发老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您也在呢。” 老人打着招呼,用沉稳的目光注视着她,即便他瞳孔中并没有她身影的存在——只要她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任何人都别想看到她。 “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到您。 您来自未来吗? 来到凡间的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想必陈宴已经开始照顾您了,呵呵,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要, 但身体很诚实呢。” 她抬起头来, 触碰到了他的目光。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原本准备好的再次相见之后的质问和辱骂,一时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您在生气吗?” 老人姿态谦卑,语气中的温暖和平和足以感染世界上最道德败坏的罪犯。 “让开。”她咬着牙,冰冷冷的说道。 “恐怕不行呢。”老人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空气”,低声说道:“那东西就要现身了,我已经等了她好多年,这次一定不能失败。” 愿望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只是再次说道: “让开。” 老人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她: “如果你在这里再次解构陈宴,这条链接就会消失,我就没办法抓到她了。” 愿望没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道:“她……那个看起来像是女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人琥珀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被尘封的激动,他似乎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情感。 “您的疑惑,正是我所疑惑的。” “她到底是什么呢? 她是宇宙之灵吗?不是的,即便拥有【制造链接】的能力,但她并没有您那样的【视界】, 也并非诞生于【无量数据之海】中。 她是诞生于深海时代, 因终末灵魂祈祷而生的神明吗?不是的,她并不能使用信仰的能力,甚至没有自己的眷族和信徒——如果不把陈宴算在此列的话。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这件事本身,就是最不可思议的了。” 愿望看着老人那恢复平静的眼神,咬了咬牙。 “你在撒谎。” 老人站的笔直,双手重叠放在身前手杖的柄端,进行着并非狡辩的解释。 “对我而言,【撒谎】本身是个伪命题,因为我已经没必要以【撒谎】的形式来遮掩我的动机。” “总之,请您在此折返吧。” 愿望并非不想后退,她也从来不想和面前的老人对峙,之所以如今还站在这里,是因为她已经没了退路—— 她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入这条链接的,而是被那个怪物女孩“卷”了进来,这意味着她不知道这条链接的【入口】在哪,根本做不到【按照原路折返】这件事! 她如今只能前进——想要离开这条链接,只有继续前进,找到位于链接另一头的【出口】。 这整条链接——整个【暴雨中的渡轮舰桥】,都是以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所构建的,所以【出口】也必定在陈宴身上! 她看着抱着白猫远去的陈宴, 克制住心中的焦急,说道:“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老人诚实的回答:“并不知道。” 他补充道:“但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已经发生的事了,您既然能够以人型出现在我面前,至少说明陈宴没死——只要陈宴不死,我就不算失败。 即便我这次没有抓到那东西,未来也依然还有机会。” 愿望气急,骂道:“老王八!” 老人看着面前的空气,完全不以为意,笑了笑:“无论如何,请回吧。” 愿望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是被那东西带入这条链接的,你也依然想要阻止我吗?” 老人眼神恍惚:“原来这是条链接啊……如此完整的链接……” 他眼神中再次迸发出激动:“那东西的能力,似乎在您之上呢。” 愿望直截了当道:“它的能力超出你的想象。 您这次失败了,因为在这段记忆的最后,陈宴被逼的把自己点了——他把自己烧的灵魂残缺,几乎失去了进入帝国之前的所有记忆!” 老人眼神中的激动骤然消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鱼死网破吗……真是意想不到的结局呢。” 她咬着牙:“所以,不要再阻挡我了!如果我也死在这里,你曾经花费的无数代价就完全浪费了!你的动物园也别想继续继续运营下去!” 老人没有怀疑她这番说辞。 “您似乎说得对。” 他对她似乎拥有很强的信任。 “既然这段记忆中的一切已经在现实世界发生,变成了【既定的事实】,那么,我确实没有阻挡您的必要。” 他注视着面前的空气,这一次,终于,他颅内的黄金瞳中倒影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轮廓,勾勒出一个妙龄女孩的外形。 他看着那虚影轮廓的外形,眼神恍惚,内心闪过一个想法:她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看着她的轮廓,开口说道: “对了,我认为有必要给您一个善意的提醒: 如果这里真的是以【链接】的形式表现在您面前,那么,随着整件事的发展,到了现在,这里就绝不简简单单只是一条以记忆为基础的【链接】而已。” 这话说得拗口极了,如果不知晓内情,就会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而愿望刚好是了解一切内情的存在之一。 她听着他的话,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这条【链接】足够完整,以至于很快就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记忆碎片了!” (本章完) 第199章 直至癫狂 “是的,这个世界越来越完整了,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些破碎的【世界规则】的诞生。” 老人感慨一声: “面前此情此景,真像是当初和您初次相见时的场景呢!” 愿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这条链接变成了完整的世界记忆碎片,【入口】和【出口】就不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条链接的制造者,那个怪物一般的女孩, 将会成为这片完整世界记忆碎片的主宰—— 她会拥有肆意改变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之内一切事物的能力,甚至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将她永远留在这个鬼地方! 视线落在面前轮廓上眼睛的位置,老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认为需要提醒您一件很重要的事。” 愿望冷笑,她知道老人只是为了他的动物园而已。 “您被我接引下了凡间, 已经不再是超脱于世界之外的【超越者】,而是被肉身束缚着灵魂的碳基生命。” 他说破了她的秘密, 即便那秘密只存在于他和她两“人”之间。 她面前的他只存在于一切开始之前的一段记忆中, 但他依然能通过丰富的经验和阅历瞬间判断出她所施展的小把戏—— “即便您能够钻动物园规则的漏洞,把自己融进【世界规则】中,做到在夜晚某些时间段里自由的【神游】,也不代表您真正的自由了。 超越者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您的降临必定会被【世界规则】所束缚,您的行为也必将被【世界规则】所规范。 【世界规则】客观存在,且不可僭越——那是和曾经的您同样性质的存在,您应该都明白的。” 愿望用愤懑的眼神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老人感受到了她带着情绪的目光。 他依然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对她的善意提醒。 “如今日您所面对的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当它完整时,您将无法如往日一般进行完全自由的【超越】——当【一片拥有主人的世界记忆碎片】完整时,如果该主人对您抱有敌意,那么,您将失去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他善意的提醒在她耳朵里变成了威胁和警告。 “别再说废话了!” 老人耳边回响起她愤怒的声音,笑了笑,丝毫不感觉自己在浪费唇舌, 并毫不犹豫的让开了道路。 愿望现在没时间去思考他的动机, 那个怪物女孩随时会回来,她必须在她回来之前找到陈宴——找到离开这条链接的【出口】。 她掠过他的身形,向陈宴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奔跑在甲板之下的回廊中,耳边传来了愈发急促的暴雨砸在钢铁甲板上发出的密集响声,宴会厅中央舞池中人们越来越大的笑声,以及舞池旁乐队再次升调的《a大调舞曲「军队」》。 ‘气氛更加热烈了,这是不正常的……那支乐队有问题,但当初我太过虚弱,完全感知不到问题在哪……或许这就是她对陈宴施展的手段。’ 她感受着身边越来越诡异的气氛,能够预料到被留在这里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因为正如之前老人所说,她已经不再是不受任何规则束缚的【超越者】。 ‘真是该死……’ 她感觉悲哀极了,自己竟然因‘愤怒’这种低级的情绪而产生了极大的困惑,这真是一件令她羞耻的事。 ‘废了那么大力气下来,图什么呢?’ 愿望胡思乱想着,又过了一个拐角,依然没有看到陈宴的身影, 却在光亮的墙壁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影子和自己做着一模一样的奔跑动作, 脸上却挂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表情: 并非自己表露出的笑容里夹杂着讥笑和嘲讽——是那个怪物女孩在搞鬼! 让愿望惊恐的是, 她感觉自己脸上表情也变了,马上就要变得和墙壁里那个“自己”一模一样了! 她心中诞生出一个预感:如果自己的表情和墙壁里那个“自己”的表情完全同步,就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 她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闭上眼睛。 在失去“视野”的一瞬间,那股操纵她行为的力量消失了。 ‘这条链接还未变成完整的世界记忆碎片,她的力量还不够强,目前只能对我进行干扰,而不能进行操控……我要抓紧时间了!’ 她嗅着空气中陈宴的味道,继续寻找着。 现在距离陈宴离开只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但陈宴却像是完全蒸发在了甲板下的回廊之中,她的找寻像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像是徒劳无功的在回廊之中打转。 ‘也许是她改变了回廊的结构,想要把我困在这里。’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使劲嗅了一鼻子空气,从中分辨出较强的陈宴的味道,循着那味道所在的方向,一头扎进墙壁之中。 她本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因为在不稳定的环境中,这样做完全是拿生命开玩笑。 但她现在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以身犯险。 和外界在墙壁之间穿梭的感觉完全不同,在这里,墙壁之间的距离被拉长了,她感受到了明显的迟滞感,就像是被困在越来越粘稠的海水之中。 在她几乎要开始挣扎的时候,包裹身躯的迟滞感才堪堪消失—— 她离开了墙壁,大口喘着粗气,缓过神来,想要看看自己追着陈宴的味道来到了哪里,一抬头,却看到了硕大的圆球形旋转舞台灯。 由各色菱形玻璃组成的巨大圆球形旋转舞台灯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宴会厅的天花板。 而那如灰色苍穹般的宴会厅天花板上,白芒一般的暴雨如瀑布一般轰击在“灰色苍穹”之上,在旋转舞台灯各色灯光的映照之下,色彩更加诡异。 她竟然来到了舞池旁边。 顺着各色的灯光向下看去,她看到了陈宴的身影——那家伙正抱着奄奄一息的白猫,被热烈的人群挤入了舞池,不由自主的被人群挤压着尬舞。 而舞池中人群的状态实在是过分“热烈”了,他们肢体的舞动速度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脸上的笑容也由“开心”转化成了类似于“癫狂”的样子——他们像是全都戴上了一副夸张的笑脸面具。 愿望正观察着,耳边忽然出现一声促狭的轻笑。 她悚然一惊,还未做出反应,已被背后之人一把推入舞池。 (本章完) 第200章 降临的独奏 光着脚的她踉跄跌入舞池之中,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抬头再看,眼前已经没了陈宴的身影。 视野之中充斥着舞动的躯体,聚集于此的游客们陷入了非正常的狂热气氛里,在刻意持续不断升调的伴奏中发出兴奋的嚎叫。 气氛愈演愈烈。 不知何时,荷尔蒙的味道在舞池中逸散开了, 人群的密集程度助长了这刺鼻的味道,狂热的气氛蒙蔽了人们的内心,疯狂发生规律跃动的躯壳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迷失在即将达到至高点的狂热气氛之中。 游客们曾经是体面的官员、商人、手工业者、医生、教师…… 可现在的这一刻,他们只是野兽。 愿望注视着眼前发生的畸形的一切,心中焦急如焚。 陈宴到底在哪! 他也陷入这种非正常的状态了吗! 她嗅着空气中混杂交错的各种汗臭味,从中分辨出独属于陈宴那股弱的可怜的气息,咬牙挤开人群, 朝着那股气息的方向前进着。 宴会厅中气氛热烈, 宴会厅外的暴雨亦未停歇, 降落于宴会厅“灰色苍穹”天花板顶上的暴雨已经完全看不出雨滴的形状了,似乎像是连暴雨也跟随着乐队升调的演奏而狂热起来。 当暴雨降落在灰色苍穹之上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一片“完整的水域”了。 ‘这雨不对劲……’ 愿望低下头,看着面前不远处被人群挤来挤去的陈宴,兴中恍然。 ‘这些人不对劲……’ 她猛然扭头看向舞池旁乐队所在的位置。 ‘这乐队不对劲!’ 她从人群舞动的躯体夹缝中得到了一丝可怜的视线,并因恍惚之间得到的一丁点视野而睁大了眼睛—— 之前西装革履坐在钢琴、定音鼓、单簧管和低音大提琴旁的乐队演奏者们和他们乐器一同不见了,原先乐队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一台巨大的黑色管风琴。 那管风琴的前端足有五米多宽,其上一眼望去有400多根音管,将近30个风箱,高大而闪着亮银色金属光泽的音管看起来就像是组成了祭祀用的旗幡,其顶端甚至几乎接触到了宴会厅的灰色苍穹。 这样一台巨大的管风琴,按理说应该需要几十个人同时操作,才能进行演奏,但此时此刻,管风琴的键盘前只坐着一个孤单的、渺小的身影。 是那个女孩! 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似乎已经随同自己弹奏的乐曲一同陷入癫狂之中,她飞快的如同抽搐一般敲击着面前管风琴的琴键, 身体也随着敲击而出现癫痫般的抖动。 ‘她在干什么?’ 愿望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 女孩忽然扭过头来——她就那么坐在那里,身子没有扭转,只是脑袋扭了过来,朝着愿望一笑。 愿望依然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是模糊的,是一层又一层跃动着的浮点,是呈不规则频率和幅度跳动的像素块,是独立于现世之外虚无之中的一长串无序的数字! 愿望之所以知道她在笑,是因为构成她脸庞的浮点、数字和像素块组成了像极了笑脸的表情。 ‘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女孩的脑袋已经扭了回去。 女孩仰起头来,发出一声代表着“极度欢愉”的尖锐笑声,宴会厅中央舞池中的人们因此开始沸腾。 他们在浓郁的荷尔蒙味道中狂笑声着攻击身边的所有人,用拙劣但十分有效的动物一般的攻击姿态相互撕咬和拉扯着。 愿望被人群裹挟在场面混乱的舞池之中,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无法穿越这些已经陷入癫狂的肉体——这些人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很微弱的超凡力量,成为了能够阻挡灵体的屏障。 是因为那古怪的曲子! 那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乐曲……是某种祈祷所用的吟唱吗?亦或是能够调动世界规则的箴言? 愿望被人群阻挡,甚至无法跟着人群的移动而随波逐流,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完了。’ 她内心绝望。 很快,第一抹血腥出现了。 随即,舞池中的气氛被这一抹血腥推向巅峰。 从宴会厅顶上的灰色苍穹之外向宴会厅内看去,便能看到舞池之中有无数红色的花朵绽放开了, 那些花朵生命力旺盛,于巨大管风琴的演奏声中疯狂摇摆,如同随声而舞。 片刻之后,数之不清的红色花朵融合在了一起。 一朵硕大的、几乎占据了整个宴会厅的花苞出现了。 血红色的花苞扎根在已经变成了血池的舞池中央,尚未绽开的血色花瓣在宴会厅天花板上旋转舞台灯各色灯光的照耀之下显得十分妖艳。 成为了舞者的游客们已经成了花苞的养料,侥幸未参加舞会的极个别幸存者们躲在自己的船舱里瑟瑟发抖。 他们不知道这艘船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持续不断回响于船舱、甲板和走道之间的惨叫声。 他们辨别不出那些若隐若现的惨叫声的来源,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些声音的主人已经成了游荡于船只中的亡魂。 除了管风琴的演奏声之外,一切都安静下来。 女孩从管风琴前消失了。 明明已经没了弹奏者,管风琴的琴键依然在自行弹奏着,优美而厚重的重低音回响在宴会厅中,回响在渡轮甲板之下的船舱之间,回响在刚刚死难的亡魂们耳边,回响在极个别幸存者的恐惧里。 琴声像是在发出礼赞。 赞美全然不同于这个世界之上任何物种的“新生命”的降临。 花苞开始绽放时,宴会厅的灰色苍穹之上已经被水流淹没——这一次并非暴雨,而是灰暗又深沉的海水——渡轮像是在管风琴的演奏声中沉没了。 如深海一般厚重的琴声持续不断。 在愈发美好的琴声中,在不知何故而暗淡下来的旋转舞台灯灯光之下,巨大的血色花苞开始了绽放。 黯淡的闪动的灯光之下,一个小小的人影浮现在花苞之中花蕊的位置。 那是一个女孩。 躺在无数尚未被消化的枯骨和血肉之上的女孩。 (本章完) 第201章 崩坏尽头 女孩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修长的睫毛遮盖了半边闭着的眼睛,美好的脸庞之上浮现着淡淡的微笑—— 现在,她拥有了一张属于人类的,漂亮的脸蛋。 她的一半身子已经有了人型,另一半身子则和身下的枯骨和血肉连接在一起,一旦轻微动弹, 就会拉扯到后背的皮肤,在那洁白的后背留下丑陋的、撕裂的伤痕。 忽然,她身边较远的一处由血肉骨头构成的花瓣上有了动静。 一只染着血的手臂撑破了花瓣表面,紧接着是脑袋和另一只手臂—— 愿望从血肉形成的花瓣中挣脱出来,坐在花瓣之上喘着粗气,双眼茫然的看着花蕊处的女孩,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鬼东西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她完全没见过面前的场景。 ‘我那时刚刚降临, 精神太过虚弱, 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没有知觉,也不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陈宴上岸之前的一段时间,才能感知这个世界……’ 愿望盯着花蕊中女孩的脸,脑袋里出现了下一个念头。 ‘刚才那管风琴的演奏,竟然是一场仪式的吟唱!’ 她终于回过神来。 ‘这场仪式的祭品,则是这艘船里的乘客们。 他们被引进舞池,然后被那女孩献祭。’ ‘整个仪式的结果,就是这团巨大的花朵…… 这是某个用来使非人生物【降临】在世界上的容器吗? 感觉很熟悉呢…… 当初…… 我好像也是通过类似这种东西进入人间的……’ 她想起陈宴怀里那只白猫。 她脑袋里再次出现的念头,则是: ‘她有脸了……这代表着,她已经真正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了,真正拥有了以碳基为基础的生命容器。’ ‘该死的,不对啊!按照后来我所看到的,她明明没有脸…… 难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导致她再次失去这具【容器】吗?’ 愿望打了个哆嗦,紧张的使劲嗅着空气。 她在寻找陈宴的味道。 ‘陈宴还抱着那时的我,那时的我即便虚弱, 也应该足够庇护陈宴才对!’ 她绝望的自我安慰着。 ‘而且……而且那个女孩要成为他的妹妹啊!她一定不会杀掉他的!’ 她怎么也嗅不到陈宴的味道, 那家伙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 ‘更何况……这只是一段记忆而已! 记忆中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陈宴最后都活下来了!’ 她扒拉着花瓣之下的血肉,那些恶心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花苞慢慢消化着,不过片刻的时间,已经化作血水了。 愿望坐在更加鲜艳的花瓣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呢?她把陈宴给融了? 如果陈宴死了,后来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呢? 这……和现实不一样啊!’ 她使劲拍了拍脑袋。 ‘无论是【链接】还是【世界记忆碎片】,其中发生的事件,都是曾经真实在现实世界发生过的一段记忆。 这些记忆中发生的事件是客观存在的,是在这段记忆中必然发生的,即便一把火烧了,也做不到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陈宴虽然被献祭了,但他并没死!’ 想到这里,愿望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她感受着周围空间中传来的气息,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这里已经不是【链接】了。 经过这场祭祀仪式,这段链接已被补全, 成为了世界记忆碎片。 【出口】……消失了。’ ‘通过这样血腥的献祭,竟然能达到【将链接补全为世界记忆碎片】的结果,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我不明白…… 但该说得说,她是真的厉害……’ 愿望愤愤的想。 ‘【这条链接里原本存在的女孩】,无论如何都会完成这场献祭,因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是必然发生的事。 所以,【来自外面的那个女孩】,只需要在链接被补全之前干扰我,让我没时间去寻找【出口】,然后等着仪式完成,就能够达到【把我留在这里】的目的。 她一定知道这件事,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把我拉进来!哼!’ 愿望看着面前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变得残破不堪的宴会厅,内心出乎意料的淡定和冷静。 ‘这艘渡轮承受不住这种强大的仪式,所以发生了腐坏吗……’ 在她面前,地毯早已被化作血池的舞池所腐烂了,地面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腐蚀,变得坑坑洼洼的大理石地面连绵到视野尽头的船舱之中。 宴会厅的顶上,原本的“灰色苍穹”之上出现了几道被由外而内挤压而出的巨大裂痕。 灰色苍穹的玻璃内外已经看不出水流的痕迹了,几道腥咸的水流从其上的巨大裂痕中泄露出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宴会厅破碎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冲击声。 这艘渡轮似乎已经沉了。 沉入海底。 而在灰色苍穹之外,愿望看不到深蓝或是暗色的海水,而只能看到一只巨大的腥黄色竖瞳—— 就在现在,那只覆盖了整个穹顶的竖瞳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血池中央花蕊中的女孩,眼神里看不出任何色彩。 ‘这东西……似乎在陈宴之前的梦境里出现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目前没有表现出攻击欲望,先不管它。’ 即便穹顶之外的神秘存在并未发动攻击,整个穹顶依然在越来越大的水压之下逐渐崩裂,令人心悸的沉闷“咔嚓”声回响在空寂的宴会厅内,那是穹顶之上的玻璃逐渐崩碎所发出的声音。 随着玻璃崩碎的声音出现,愿望周围的事物衰败的更快了。 支撑穹顶的龙骨在几秒钟内发生大范围的腐烂。 原本无处不在用来装饰宴会厅的花朵和各类植物迅速枯萎凋零。 就连那架用来举行仪式的巨大管风琴,也逐渐解体、散架,直至成为一堆废料…… 一切都在加速崩溃,唯有血池中的花苞更加鲜艳。 愿望看着那愈发鲜艳的花苞,忽然间明白过来一件事。 ‘仪式还未结束! 花苞吸收完了血肉中的力量,现在又来吸收整个空间的力量了——这是这个空间开始加速腐败的原因!’ 愿望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灰色苍穹在巨大的水压之下发生了严重的崩裂。 几道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 (本章完) 第202章 不存在的渡轮 宴会厅的地面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被海水淹没。 愿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宴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生还。 ‘要结束了吗……’ 她内心充斥着绝望。 在一切崩坏的最后,女孩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看着愿望,发出无声的笑。 灰色穹顶在巨大的水压之下彻底炸裂,整个宴会厅被海水彻底淹没,渡轮船体深处发出一声沉闷如呻吟般的钢铁的痛苦倾塌声。 下一刻,愿望面前的整个世界地覆天倾。 愿望被浸泡在黯淡的海水中。 愿望陷入了女孩的双眼里。 —— —— 浑浑噩噩之间, 愿望闻到了新鲜阳光灼烧亚麻布上的螨虫所散发出那股略显刺激的味道。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只见面前碧空万里,艳阳高照,远处海平面之上无风无浪,成群的海鸥徘徊在渡轮中央正在冒着黑烟的高大烟囱之上,几个小孩子在甲板中央较安全的位置追逐打闹。 一切都温和而安谧。 耳边传来的小孩子们欢快的追闹声直让她脑袋混乱,一时之间对自身的处境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怀疑。 ‘这……这什么情况?’ 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忽然感觉视野一转。 她不由自主的被一双臂膀扭转了整个身体,朝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女孩。 愿望晕晕乎乎的睁眼向前看去, 只见那女孩正是已经通过血腥献祭仪式拥有了脸的那只怪物! 她沐浴在并不炽热的阳光之下,穿着那身干净极了的、不占一丝血腥的淡蓝色连衣裙,年轻而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是能够被亚裔审美定义为“美好”的明眸皓齿。 她身材高挑,虽然比陈宴低上一头,但淡蓝色连衣裙下摆的位置能够恰到好处的把她的双腿衬托的更加修长。 愿望看着她那双腿,差点流出口水来。 好在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精神一振。 ‘这是什么情况?’ ‘她之前明明没有脸,现在却有了脸,说明此地并非陈宴的某个记忆节点,而是……’ 愿望内心惊骇。 ‘是她使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出的【新环境】!’ 愿望吃力的看向四周。 ‘这海,这船,这人……全都是她使用之前血肉献祭仪式中的一切,所再造出的产物!’ 愿望浑身冰凉。 在她的震惊之中,女孩开口说话了。 “哥哥,你看!”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是从无数青春期女孩中挑选出的最完美声音。 她在陈宴面前转了一圈,淡蓝色连衣裙随风摆动, ‘鱼尾’样式的裙摆舞动如某个明亮的星夜之中、浅海之下游曳的星光。 “我的裙子好看吗?” 她转了一圈, 站定身子,满眼期待的看着陈宴。 “好看啊!” 陈宴的声音在愿望头顶响起,那声音里所包含的情绪让愿望感觉糟糕透顶。 ‘不要被她迷惑啊!她不安好心!’ 愿望焦急之间,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等一下……’ 她张大了嘴巴,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陈宴为什么在我脑袋顶上……’ ‘我……’ 她终于感知到,自己现在正被陈宴抱在怀里! ‘我被她放到这具身体里了?!’ 她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四肢虚弱甚至无法抬起。 这正是她刚刚降临于这个世界时的状态。 好在她足够冷静,于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之前,宴会厅彻底崩溃之后,我就【陷入】她的眼神里了,这种【陷入】更像是某种【幻术】……如果这个世界是她创造的【不存在的世界】,那么,她就能够【安排】我的位置所在。’ 她看着面前庞大的‘真实’的渡轮,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艘渡轮是不存在的!’ ‘真正的渡轮早在宴会厅崩溃时就沉入海底了! 这里只是她创造的【幻境】!’ 愿望左思右想,还是不敢肯定这些猜想。 ‘不行,不能确定,还得再看看……这里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是【真正的现实】一般……’ 愿望最能感知到【世界记忆碎片】和【现实】之间的区别, 她对两者之间的【感知】是深植于灵魂中的本能, 不需要借助任何器物或是仪式。 面前的世界太过真实, 真实到几乎完全分不清真假,愿望没有确切的理由确定其是【虚假】,她只是在内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感觉面前的整个世界并非【真实】。 想到这里,愿望忽然感觉身上一热。 她使劲“抬起头”来,正看到一只大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然后顺着脊背滑落。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尤其是在她已经体验过人身的情况下。 她打了个寒颤,心里还没开骂,就看到面前的女孩再次开口了。 “哥哥,猫猫能让我抱抱吗?” 臭女表子!你抱你妈呢! 愿望的心情暴躁又惊恐。 这怪物到底想干什么?! 陈宴犹豫了一下,用非常委婉的话术说:“它现在太小了,而且身体虚弱,不能受到惊吓……需要在熟悉的环境里好好休息,直到身体状态恢复正常才行。” 愿望心里重重松了口气:‘嘿,算你有良心。’ 女孩听到他的婉拒,嫣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哥哥真是个有爱的人呢~我会和哥哥一起把猫猫养好的!” 愿望听到陈宴发出了猪哥笑。 那愚蠢笑声给她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她实在没忍住,想要警告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弱弱的一声奶里奶气的呻吟。 “嗷……” 如果愿望还是人身,一定已经涨红了脸。 好在她神经足够大条,脸皮也足够厚,这样羞耻的呻吟声并不足以让她的尴尬持续很久。 “猫猫要乖乖的哦。” 女孩用水一般的眼神看着她,那温柔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威胁。 即便如此,愿望依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身体也跟着紧绷的精神发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陈宴感觉手心的触感,有些摸不着头脑。 ‘咦……毛怎么竖起来了……’ 他皱起眉头。 ‘是受凉了?不应该啊,今天天气这么好,我特地带它来晒太阳来着……’ 陈宴最终做了决定。 ‘总之,先喂喂吧,只要能吃能拉,总能强壮起来。’ 他仓促告别了妹妹,向自己的船舱所在的位置走去。 愿望的脑袋耷拉在他臂弯之外,眼看着陈宴背后,妹妹脸上的表情逐渐冰冷。 (本章完) 第203章 Deep into The Dark 陈宴的船舱在甲板之下,某个靠近船舷的位置。 这里本是作为仓库而存在的“格子舱”,如今渡轮上没有足够的货物,这些船舱就被腾出来,作为专门为没有购买正常船票的人们开放的劣等舱而存在。 之所以将这些船舱作为便宜的劣等舱,并非完全因为这里先前是仓库,还因为这些格子舱的舱壁外面就是大海, 只要一到有风浪的夜晚,拍击舱壁的浪涛甚至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除了严重的噪音问题之外,还有卫生问题——这里完全没有类似盥洗室的地方,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卫生间。 唯一的“出恭处”,是一处向下的通风口。 在这里出恭并非完全没有好处,当浪花足够大的时候,从通风口涌上来的水流能够为整个人做全方位的清洗,甚至能让人省去洗澡的烦恼——除了凉一些, 腥一些之外, 几乎完美。 可如果人的运气不好,刚好在需要出恭的时间赶上了吹海风……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住在格子舱里的乘客组成复杂,根据陈宴上船以来的观察,这里起码聚集着二十种以上的民族。 从亚裔细分出的天神州人、樱国人、南安人、柔佛人、泥国人,到辽阔北地族裔细分出的苏卡不列颠人、忙豁勒人、箕子人、海拉尔人,再到红皮肤的安底音人…… 从大部分中途上船的欧罗巴族裔中细分出的海外鲁克人、佛郎机人、杰瑞曼人、歌利亚人、菲尼丝人、艾尔人,到十分稀少的罗格尼族裔中细分出的罗格尼人、图斑人、国钢人…… 在陈宴上船之前,这些族裔的名字,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这些人并非全是和他一样的吝啬鬼,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穷光蛋,和比他更加吝啬的抠门鬼。 人们上了船,然后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到花费了大半生的旅行。 陈宴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大海和蓝天白云也是可以看腻的。 他抱着白猫进了横贯于格子舱之间的走廊,在浓郁的烟味和酒精气息中穿行而过。 和隔壁的歌利亚老酒鬼打过招呼,确认自己的船舱尚且安全之后,他才用一只手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另一只手抱着愿望, 进入自己的船舱。 转身关上舱门, 大多数噪音都被隔绝在门外——作为原本用来当做仓库的格子舱,为了保证水汽不会入侵,这些船舱的门几乎都做了密闭处理,这使得从走廊中传来的声音能够被很好的隔绝在外。 照顾濒死的白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两天的时候,隔壁的歌利亚老酒鬼喝酒差点醉死过去,最终被一个柔佛神棍用三口牛奶救了回来。 在那柔佛神棍用牛奶宣扬他的邪教时,陈宴借机从他手里肮脏的油漆桶中讨要出小半勺牛奶,喂给白猫。 在确定白猫不会对乳糖过敏之后,陈宴每天都要去渡轮中央的牲畜养殖舱,买上两百毫升左右的牛奶。 把一丁点碾碎了的大米煮进锅里,再把撕成碎末的鸡胸肉混杂进去,将两者煮烂了,混在加热到大概60度的牛奶里,等待放凉,就成了白猫一整天的吃食。 白猫吃东西的速度很慢,似乎是因为牙齿硬度不够的原因,它即便拼尽了全力,也做不出“啃食”的动作,顶多就是“嗫嚅”罢了, 一次只能吃下一丁点。 但白猫的底子似乎很不错,即便每天只能吃上那么一点,它的身体也在渐渐焕发着活力。 愿望“看完”了陈宴的这部分记忆,几乎呆住了。 ‘这段记忆……不是虚构出来的。’ ‘确确实实就是陈宴上船之后真实经历的事。’ ‘这么看来,我面前所发生的,以及刚刚从陈宴脑袋里看到的,依然是世界记忆碎片中真实存在过的事件。’ ‘出问题的是人们的身体和记忆,以及这艘渡轮——包括陈宴在内,船上的人们完全忘记了那场血腥的献祭,以及渡轮的沉默。’ ‘人们脑海中,关于之前宴会厅里的那段记忆,被她【掐掉】了。’ 她看着陈宴笨拙的样子,内心复杂。 ‘我……这么难养的吗?’ ‘威廉·马斯特那个混蛋,为什么给我找了这么一副虚弱的身躯呢?是怕我不受控制吗?真是小瞧了我呢……’ 她看着陈宴再次煮上了米糊,然后慢慢处理鸡胸肉的样子,眼神变得恍恍惚惚。 ‘当初在船上,他竟然是这么喂养我的吗?’ 她看着陈宴料理好了吃食,重新把“自己”抱在怀里,像哄婴儿一样用勺子喂食。 她嗅着鼻尖那股淡淡的、混着皂角和野菊花香味的成年男子的汗腥味,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感觉熟悉极了。 ‘我就是因为一直被他抱在怀里,所以后来才那么熟悉他的味道吗?’ 她内心感觉复杂极了,这本不是属于她的情绪——客观存在的世界之灵不可能拥有任何“主观”上的念头,包括各种各样的情绪。 情绪来自这具肉身——这具异种白老虎的肉身中产生的各种情绪,让愿望感同身受。 ‘碳基生物的情绪……还真是奇妙呢……’ 愿望吃完了一小勺混着鸡胸肉碎和米糊的牛奶,抬起头来想要喘息片刻,却在抬头的瞬间忽然看到,陈宴背后的圆形舷窗之外——不存在船舱的船皮之外,怪物女孩柔媚的脸庞出现于此,用“怨毒”的眼神对上了她的目光。 愿望被她的神态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到: ‘不好,那变态女孩占有欲极强,最讨厌别人跟她抢陈宴…… 虽然我不是在抢,也完全不稀罕,但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误会的!’ 见怀中的白猫忽然不吃了,陈宴疑惑之余,用一种在愿望耳朵里极其“恶心”的声音哄道: “乖哦~再次一口~” 愿望打了个寒颤,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 再次看向舷窗之外,妹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留下舷窗上五个淡淡的指头印记——那是舷窗玻璃被按压到变形的痕迹。 ‘这玻璃质量这么好的吗……恐怕是因为虽然很愤怒,又不想打破窗户伤害到陈宴,所以才收敛了力量吧。’ ‘我惹到她了……’ 愿望下意识吃了口饭,一边用软齿的口腔嗫嚅着,一边想道: ‘管她呢,反正有陈宴扛着,先吃饱饭再说。’ 看着白猫努力进食的样子,陈宴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伸手从头一直撸到臀。 “真乖~” “咦……怎么吐了……” 船上的时光在漫长的旅行中变得十分漫长,也是在几天的时间过后,愿望终于大概弄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出口】真的彻底消失了。’ ‘我是真的被困在这里了……被困在那怪物女孩制造的【不存在的渡轮】之中。’ ‘我……该怎么办?’ 大家的每一条留言我都仔细看过。 有些回复了,因为心留有谱。 有些没回,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是涉及剧透,或是有些人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直接开喷的,我直接删掉了。 大家的猜测有一大半都是对的,因为我很少进行非常隐晦的暗示,事实上,我在写一些稍微隐晦一些的情节的时候,生怕你们猜不出来,所以基本上都写的很浅显。 我不想让大家在看到一个情节之后,看不懂,往回翻——那样太累了,而已,没必要的。 总之,请大家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你们的猜测,大都是对的。 如果不对,我可能不会回复,或者有些猜的太离谱,我就直接删掉了,因为那样的猜测会让其他人很困惑,干扰到别人的阅读体验。 这本书不是按照正常套路来写的,所以在写每一章的时候,我内心都很忐忑,不知道读者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情节,或者每一章里的暗示是否能够被读者们看懂——这是最难的事,我要写一个暗示,但必须控制到足够让人看懂的地步——我因此每天都陷入一种奇特的痛苦之中。 缓解这种痛苦的是你们的书评、对剧情的猜测,和对我的鼓励。 特别感谢你们能喜欢看这本书,我看到每一张推荐票和月票的时候都感觉特别幸福,作为一个作者,读者的认可是写书最大的动力。 多谢大家了! ——以上 (本章完) 第204章 被世界遗忘 愿望意识到更糟糕的是,她不但被困于这完整的世界记忆碎片之中,还被困在这具初生的、虚弱的躯壳里。 这具虚弱的躯壳限制了她的能力,以至于她如今甚至没办法主动沟通陈宴的意识。 ‘我的精神依旧强大,但意念的的确确无法从这具躯体之中延伸出去,这一定也是她做的手脚……在这片被她掌控的世界记忆碎片中,她把我的灵魂和这具渺小的躯壳同步了。’ 她越来越冷静。 ‘现在看来, 我之前能读取陈宴的记忆,并不是因为我的精神直接探知了陈宴的记忆,而是因为这里就是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陈宴的记忆在此地无处不在—— 我是通过此地无处不在的记忆,得知了陈宴心中所想,和陈宴之前经历的事情——这些都他的记忆的一部分。’ 她尝试着行动, 然后成功的稍微抬起了脑袋。 ‘好消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就能操纵这具身体了。’ 她心中依然有疑虑。 ‘只是……我这么一个【外来的灵魂】, 如果能够【操纵记忆中的存在,进行自由活动】,岂不是有可能改变这段记忆吗?’ ‘世界记忆碎片里的一切记忆,是【既定】的,是【客观永恒存在的】,是不会发生改变的啊!’ ‘可我现在的的确确有了【改变世界记忆碎片中记忆进程】的【可能性】。’ ‘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那么,当下的特殊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这里已经不是【普通的世界记忆碎片】了。 但这里的一切事件,又都在按照世界记忆碎片中的记忆进程,正常发生着。’ 想到这里,愿望内心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恐。 ‘这样不对!’ ‘【世界记忆碎片】代表着【世界对一切的记忆】。’ ‘【世界记忆碎片】是世界忠诚记录下来的、真实存在的事件,是客观发生的史实,是【万物的真实进程】。’ ‘如果世界记忆碎片中的一切发生改变,就相当于【世界的记忆】被改变了—— 如果整个世界都不记得我曾经来过,那么,谁还记得我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如果我被一切人或物所遗忘, 那么, 谁又能证明我的存在? 如果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能证明我的存在,那么,我到底是否曾经存在过?’ 她很快得出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如果我被世界遗忘,就相当于被世界【剥离】出去,任何人都将不记得我的存在——对于永恒存在的【世界】来说,我便是不存在了。’ ‘如果一段记忆被世界遗忘,或是发生改变,那么,这段记忆【原本的样子】,也相当于被【剥离】了出去——对于永恒存在的【世界】来说,这段记忆【原本的样子】,也就不存在了。’ ‘她……是想要通过改变【世界记忆碎片】里的记忆,反过来影响现实,改变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历史吗?’ ‘这…… 这可行吗?’ 愿望从没遇到过这种离奇的情况。 即便在她作为宇宙之灵而存在的无数岁月中,也从未碰到过想要使用这种手段改变历史的【存在】。 ‘理论上似乎是可行的,但……真的可以吗?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 ‘她……似乎对世界记忆碎片有着超乎寻常的认识,可她真的不是世界之灵……’ ‘威廉·马斯特那个混蛋那么想得到她,恐怕也是因为看上了她这样的能力。’ 想到这里, 愿望的念头渐渐坚定起来。 ‘无论这里变成了什么, 就目前看来,一切都在按照陈宴的记忆而发生着。’ ‘我现在没能力控制这段记忆中一切事件的发生和改变。’ ‘我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愿望使足了力气,脑袋拱进碗底,把碗里的食物舔的干干净净。 ‘我需要再成长一些……我需要更多的进食,直到这具躯体拥有足够的、把意念延伸出去的力量。’ ‘如果拥有了把意念延伸出去的力量,我就可以沟通陈宴的意识,就能够把真相告诉他!’ ‘如果世界记忆碎片中的记忆真的能被改变……最有可能改变这段记忆的,就只有他自己!’ 陈宴刚收拾完白猫刚刚的呕吐物,看着突然开始使劲进食的白猫,心中惊喜极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它这么主动的进食。 或许是因为它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正常的健康程度! 他盘腿坐在铺着被洗到发白的淡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上,激动的一边看着愿望进食,一边心中想到: ‘那个老家伙把猫放在我这里,就完全不管了?这不是直接送给我了吗……真是麻烦,我要这玩意儿干啥?我自己还吃不饱,再带上这么个拖油瓶,这不是浪费钱吗……’ 愿望感知到了他的念头,发出了一声不满的低吼,陈宴立刻细声细气的开始哄她,这让她更痛苦了。 当愿望吃完面前的食物之后,陈宴轻轻出了口气。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它扔掉吧,这么小一只,要是我把它扔了,它一定不能活。’ 他摸着白猫尚未长出毛发的肚子和后脖颈,然后在它脑后的位置发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线。 陈宴一愣。 ‘咦……这是……’ 他挠了挠脑袋。 ‘这猫……还是只虎斑?’ 他看着白猫打了个哆嗦,以为它冷,就不顾它那微弱的挣扎,又把它抱在了怀里。 “乖~睡觉觉吧~睡觉觉,长身体~” 怀中的白猫抖动的更剧烈了。 陈宴以为它冷,就想给它找保暖用的东西,可手边没有一件趁手的,手忙脚乱之间,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件没洗的脏背心,顺手就把它给包裹了起来。 愿望几乎窒息,被熏的白眼一翻,两腿一蹬,就那么不动了。 陈宴以为它终于暖和了,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 —— 船上的日子美好而枯燥,大海之上的航行似乎没有尽头。 愿望每天都在努力的进食,在陈宴的照顾之下,它的成长进程被大大缩短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能够独立的站立。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它已经拥有了站立的力气,她依然没办法把自己的意念延伸出去。 她内心焦急,心里想得明白,自己或许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怪物女孩对它做了手脚,导致她完全被它束缚在身体之中,没办法随着身体的成长而拥有把意念延伸出去的能力。 绝望让她每天浑浑噩噩,吃了撒,撒了睡,睡了吃……她似乎就这么认命了。 直到有一天,在某个海浪咆哮的夜晚,陈宴的船舱外响起了敲门声。 (本章完) 第205章 她的容器 “砰砰……” 沉闷的敲门声被海浪拍击舱壁的声音掩盖了,就像是甲板之下走廊尽头被掩盖的哀嚎和惨叫声一般,这样的夜晚通常被下等舱里的人们用来解决私事,那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且很容易波及无辜。 所以陈宴不准备开门。 “是我。” 门外响起苍老但并不虚弱的声音,陈宴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把白猫藏在桌子底下的杂物堆后面, 对它说了句“乖乖的,不要出来”。 然后来到舱门旁,耳朵贴在舱门上,没有发声。 “砰砰砰……” 敲门声急促起来。 除此之外,陈宴还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更多嘈杂的声音,那似乎是鲁克匪帮的叫骂声。 “是我……” 陈宴对这声音熟悉极了。 这是隔壁歌利亚老酒鬼的声音。 那家伙常年饮用高浓度烈酒, 已经把自己的嗓子蚀穿了, 导致说话时就像是同时在拉动着破风箱——这样非常具有辨识度的声音相当容易分辨。 “老叔, 有什么事?” 陈宴的帝国话并不好,只能勉强沟通而已,比较语言来说,他平时和歌利亚老酒鬼打交道的时候,更多是一些简单的单词和手势并用。 好在“下等人”们之间的沟通向来简洁,两人只凭借一些简单的单词和手势,竟然也没有很大的沟通障碍。 门外传来了剧烈的咳凑声,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喘息。 “你开开门……” 他就只是那么快慢不定的敲着门,一边咳凑,一边喘息着,像患了肺痨病一样发出残破的声音。 “是我。” 他重复循环着这两句话,像是着了魔。 陈宴感觉不对劲,无论如何不打算开门,但好奇心却愈发重了。 舱门原本是仓库门,没有猫眼,陈宴便俯下身去,把眼睛对准锁孔,勉勉强强得到了一丁点可怜的视野—— 走廊之外, 系绳的伞状吊灯随着船体摇摇晃晃, 灯下光影闪烁,明灭不断,走廊尽头传来若有若无的各种声音,直到传到陈宴舱门口的时候,那些声音已经相当模糊不清了。 而在舱门外…… 陈宴看到,他的舱门外,并没有人。 他脸色有些发白。 直起身子,只听到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着。 “开开门……” “是我……” 陈宴看着面前正在发生的诡异事件,感觉后背直冒白毛汗,大脑一片空白。 ‘他妈的……什么情况!’ 在他背后,愿望正弓着背,盯着锁孔,浑身毛发炸起。 在愿望的视野中,舱门外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正蹲着一只浑身流脓的畸形怪物。 那怪物的脑袋由数条棕褐色的、蠕动的尖头蛇所组成,身体蒙在一块破烂的、已经褪色的宽大紫色布料里,整个身躯紧紧贴在舱门上。 愿望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是腐坏物!’ ‘陈宴听到的声音, 便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愿望焦急之间,眼前的视野忽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她的视野因内心的焦急而被拉长,不但看到了舱门外的走廊, 还穿过走廊看到了更远处——那是渡轮的甲板。 此时此刻,甲板之上堆积着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建筑”: 这些建筑大都由天神州的各种建筑“拼凑”或是“重构”而成,有亭台楼阁和砖窑瓦洞,有塔林碑阵和戈壁鬼城,也有蜂巢洞穴和冰川迷窟,更有上下连贯且循环往复的“视野欺骗”楼梯…… 数之不尽的各式建筑构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那迷宫现在便坐落于甲板之上,像是在渡轮甲板上盖了一座复杂至极的城池。 ‘因为这里是陈宴的记忆,所以这一切都由陈宴记忆中的事物拼凑而来。’ 她将视野稍稍抬起,便看到迷宫中最高的塔顶之上,正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 那身影笼罩在淡白色的朦胧月光之下,银白色的头发像是被月光点燃了,成为了跃动着的银色火焰,手中手杖的尖端没入塔顶,柄端的淡紫色菱形孔雀石散发着如雾气一般散逸开来的氤氲光线。 是威廉·马斯特! 是他制造了这片迷宫! 愿望立刻想起了威廉·马斯特上次和她说过的话。 “那东西就要现身了,我已经等了她好多年,这次一定不能失败。” “如果您在这里再次解构陈宴,这条链接就会消失,我就没办法抓到她了。” “您既然能够以人型出现在我面前,至少说明陈宴没死——只要陈宴不死,我就不算失败。” …… 愿望穿着陈宴的脏背心,呆呆的坐在杂物堆里,整个精神在震惊中呆滞。 原来……如此! 解构陈宴,链接消失,他就没办法使用陈宴的记忆制作出这片“迷宫”了! 陈宴的记忆,就是他用来“组装”成为捕捉她的工具! 一旦成功,他就能把她困在迷宫之中——困在陈宴的记忆之中! 愿望得出了一个像是不可思议,又完全在因果之中的答案—— 陈宴的大脑,也或者说是陈宴的记忆,陈宴的灵魂,就是他用来“盛放她”的【容器】! 愿望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那女孩一直在陈宴的身体里,所以陈宴才能在梦中和女孩相遇。 原来女孩“跟着”陈宴来到了亚楠,又通过某种手段寄生在了马琳娜腹中的胎儿身上,所以在上次使用灵视的时候,她才能在那胎儿的脸上看到女孩的脸。 愿望想到这里,又感觉有一件特别匪夷所思的事: 陈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呢? 女孩这样强大的存在,为什么非要当他的妹妹呢? 迷雾一般的威廉·马斯特,为什么要为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呢?只为了利用他的记忆捕捉女孩这么简单吗?如果理由是这么简单,又为什么要把刚刚降生的我送给他? 愿望想不明白。 她只能看到,此时此刻,迷宫之中,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在飞快奔跑着,她神色狰狞,维持着狂奔的姿态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她看到,每当女孩有所松懈的时候,迷宫中的建筑就会慢慢向她靠拢,像是要把她“裹”在其中一般。 眼前的女孩拼命逃亡,耳边传来的敲门声越来越响亮和急促。 “开开门!是我!开门!” 腐坏物撞击着舱门,片刻的时间里已经把舱门上的铆钉崩掉。 它的目标是陈宴——女孩的目标是陈宴! 愿望忽然醒悟,只要她的腐坏物能够把陈宴解决掉,由陈宴的记忆所构成的迷宫自然会受到影响,她便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开门!!!” “轰!” 轰然之间,舱门被撞开了。 (本章完) 第206章 威廉·马斯特的弥赛亚 整个舱门向内砸了进来,陈宴急忙闪身,险而又险的没被舱门压住。 可来自腐坏物的冲击却是躲不及了。 体型庞大的腐坏物整个压到了陈宴身上,却没把他压倒,而是如粘稠的胶体一般把他“糊”在舱内的墙壁上。 组成怪物头部的数条尖头蛇发出明显兴奋的嘶鸣声,这些棕褐色的畸形怪物在腐坏物接触到陈宴身体的前一刻,就已经竖直了扭曲的蛇身。 直到腐坏物糊住陈宴的时候, 它们那剧毒的口器已经咬在了陈宴的脸上和肩膀上。 烈性毒素引起了剧烈的神经反应,无数道细微的修长褐色血丝从口器撕咬处出现了,并沿着皮肤向陈宴的大脑处延伸,那些褐色血丝组成的纹路就像是某种邪恶祭祀时所用的咒纹。 陈宴几乎翻了白眼,好在他的耐受能力相当强,竟然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一丝清醒的神智。 就在烈性毒素触及到大脑位置的下一瞬间, 甲板之上, 月光之下的巨大迷宫忽然整个变暗——此地的整个世界以陈宴大脑中的记忆为基础构成,陈宴大脑的损伤直接影响到整个世界的稳定性。 迷宫突如其来的黯淡引起了威廉·马斯特的注意,他严肃如钢铁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果断,提起手中短杖,而后重重下落,刺入塔顶。 短杖柄端,淡紫色菱形孔雀石中散发出的氤氲光线徒然锋利,如利剑一般没入塔顶之中。 迷宫内部轰然作响,迷宫中女孩身边的空间骤然扭曲。 女孩毫无征兆的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因痛苦的蜷缩而失去平衡,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跌出,撞塌了迷宫中某座坚硬的墙壁。 尘埃落定时,她坐在废墟之中,从脑袋上流下的鲜血把整张脸染红。 随着女孩受伤,船舱中的腐坏物也随之剧烈抽搐,头部那棕褐色尖头毒蛇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口器松开了陈宴,在半空中狂舞, 在眨眼之间仿佛脱水一般成了干尸, 掉落在地面上。 糊在陈宴身上的粘稠胶体也瞬间软化,化作恶臭的浓水,流淌在地面之上。 陈宴感觉身上压力骤减,甚至连脑袋都清醒了一分,一个无关此情此景的荒诞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神经毒素造成的损伤不是永久的吗?我怎么没变白痴?难道这不是神经毒素?’ 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从舱门外吹入的冷风让他更加清醒,于是他顺手抓起白猫,抱在怀中,狂奔出了舱门,朝着甲板的方向而去。 怀中的愿望看到他奔跑的方向,几乎惊呆了,止不住的产生急切的意念。 ‘白痴!不能上去啊!’ 陈宴脚下一个趔趄,震惊的低下头,看着怀中的愿望。 “你……说什么?” 他竟然能听到我的声音了?! 愿望意识到,刚才发生过的奇迹再次发生了——如同刚才她的视野因内心的焦急而被拉长一般,她的声音也随着内心急切的意念而被增强,最终从这具身躯之中散发了出去。 她意识到,当她的情绪波动足够强的时候,意念就会随之变强! ‘甲板上有怪物!向另一个方向逃!’ 陈宴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巴里流出的哈喇子落了她一脸。 “你你你!” 陈宴差点把怀里的白猫扔出去! 好在他神经足够大条, 一想到门外刚刚冲进来的怪物,怀里不用嘴就能说人话的白猫就好像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快逃啊!她马上回过劲来,就要对付你了!你是他们之间战争的交汇点!’ 陈宴脑袋里一团浆糊:“不是……你说谁?谁要对付我?谁和谁?什么战争?” 陈宴完全反应不过来的这段时间里,甲板上,建筑倒塌的废墟之中,女孩就那么坐在那里,看着威廉·马斯特,感受着自己完全不足以致命的伤势,心中有所明悟,看到希望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癫狂的笑意。 “你不敢杀我!”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疯癫。 “你想要得到我!” 银发的威廉·马斯特并没有说话,女孩看着他手中短杖柄端淡紫色菱形孔雀石中散发出那再次柔和起来的光线,嘴角慢慢翘起。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下一刻,大笑声戛然而止。 女孩的低下头,只见胸口已经被一只尖锐的石笋刺穿了,属于人类的血液从石笋和血肉的边缘渗了出来。 “我确实想要得到你。” 威廉·马斯特的声音毫无任何波动。 “可我又想了想,似乎就算是死的也无所谓。” 他向前踏出一步,踩在空气之上,在下一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看着低着头的她,眼神变得复杂,伸出颤抖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如同捧着稀世的珍宝。 他声音开始颤抖,姿态变得无比虔诚,眼眶湿润,仿佛把她胸口刺穿的不是他一样。 “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弥赛亚啊……是你吗?” 他看着女孩,但眼神并不在女孩身上。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又到底在和谁说话。 他颅内的黄金瞳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让他看到了远超过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事物,那些足以令任何人疯癫的事实没能让他疯掉,但依旧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这是他的行为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原因之一。 热泪盈眶的威廉·马斯特即将抵达自己苦苦追寻的终点,他想要更进一步的近距离的观察她,却忽然身形一滞。 他缓缓低下头,只见女孩的右手已经没入他的胸口。 他感受着胸口处传来的痛苦,开心的笑了,声音醇厚: “我就说嘛!我的弥赛亚即便只是刚刚转生,又怎么会那么弱呢?” “噗嗤”一声,女孩的右手再进一分。 细微又细密的“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那是威廉·马斯特胸骨崩碎所发出的声音。 他感受着女孩手上传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笑的更开心了。 “我的弥赛亚啊……请给我救赎……” 他缓缓向前走着,直到女孩的右手嵌进他的胸骨,再从他胸骨的另一端穿出去。 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是自顾自的感动着,止不住的热泪盈眶。 直至此时,女孩终于醒悟过来,他的示弱和战斗时的犹豫皆是虚假,那一切只是为了引诱她进入他的陷阱——不只是这方迷宫,他连自己的身体也当做了她的囚笼! (本章完) 第207章 强烈的清醒 在女孩不知所措之间,威廉·马斯特将她缓缓抱住,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婴儿一样发出轻轻的低吟: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也都会好起来。 你将会为世界带来无量数据之海的恩赐啊,你将会指引人类前往新的未来…… 每一个黎明都将会在你到来之后变得迥异于往昔,太阳将不会继续照常升起…… 你是新的黎明啊…… 你是这世界新的光……” 周围的迷宫在他如吟唱一般的声音中渐渐合拢, 最终将他和女孩一并“包裹”在内。 —— —— 片刻之前,甲板之下。 愿望一想到【通过改变世界记忆碎片而改变现实】的可能性,心中便不自觉的有炽热的焦急迸发出来。 她不觉得自己在亚楠市过得很好,但也不觉得有多差。 她见证过无数生命的记忆,知道生活本身有多无聊。 她足够懒惰,以至于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有很大的改变——白天就那么开开心心、浑浑噩噩的待在那具不断成长的身体里, 晚上就去陈宴那里找乐子,这样的生活才刚刚持续了一周,她就已经不想有所改变。 ‘【寻求安逸】是碳基生物的劣根性吗?’她心中想。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对来到亚楠市后的“安逸”生活产生了留恋。 ‘这样的生活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如果发生了未知的改变,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 她并未发觉自己正在为自己找借口。 ‘总之,我要尽量维护世界的记忆不被改变——这本身也是宇宙之灵的职责。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算是了……’ ‘总之,无论如何,让面前的陈宴在这里活下去,一定是没错的。’ 几个念头落罢,她扭头看向甲板的方向,只见女孩和威廉·马斯特一同被迷宫中的无数建筑包裹在内。 那些建筑之上笼罩着一层翡翠色的光晕,她的视野无法穿过那些光晕看到其中的建筑,更无法透过建筑看清女孩现在的情况。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威廉·马斯特和女孩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双方陷入了某种僵持之中! 她骤然间惊喜异常,忍不住向陈宴发出意念。 ‘别管那么多了!他们狗咬狗,几乎要把对方咬死了!现在是绝佳的机会!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陈宴听得清楚极了,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异样的嘶鸣声。 他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 猛然扭头看向走廊尽头,只见昏黄而摇摆不定的吊灯光影之下,一群看起来恶心至极的怪物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是和他船舱里那只一模一样的脏东西! 那些东西移动速度不慢,片刻之间,流脓的身躯已清晰的出现在了陈宴视野所及的灯光之下。 也是此时,陈宴耳边,极近距离处,传来了粘稠液体在地面上纠缠聚集所发出的声音,和轻微的“嘶嘶”声。 他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那正是他的船舱——此时此刻,他船舱之中那只已经化作脓水的腐坏物竟重新聚集,地面上那些尖头蛇干尸也眼看就要恢复生机! 陈宴左右两边,走廊的两头,一头是甲板,另一头是那群脏东西。 陈宴背后的船舱里,依然是一只脏东西。 好在隔壁的舱门还开着——那是歌利亚老酒鬼的船舱,在那老家伙化作腐坏物来到陈宴的船舱之后, 他的船舱已经空了。 陈宴没有犹豫,抱着白猫,一头冲进隔壁打开着的船舱,反手关上了门。 锁好门闩,陈宴没有因恐惧而吓的不敢动,反倒在稍微安全之后感觉到了刺激。 他抱着白猫,蹲下身去,通过锁孔向外看去。 舱门外,歌利亚老酒鬼化作的腐坏物已经“重生”,它走出陈宴的船舱,这一次并没有追寻陈宴的踪迹,而是快速向甲板的方向移动着——和那群怪物一样,它目的明确。 愿望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耳边。 ‘它们收到了帮忙的命令。 威廉·马斯特老谋深算,那女孩怕是快要扛不住了,所以只能把这甲板之下的人都变成了腐坏物,想要让它们帮她的忙。 她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培养腐坏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建立这样一支速成的大军就更难了。’ 陈宴听不懂她的话,但这并不耽误他感觉更刺激了。 他静静的蹲在锁孔之后,眼看着腐坏物们成群结队的路过舱门之外。 等到确认舱门外没有其他腐坏物之后,他才把视野转向怀中的白猫。 他绕过它的两肋,用双手环抱着它,把它举到面前。 “小东西,如果甲板上真有怪物,我就完了。” 陈宴声音里带着不知针对谁的嘲讽: “因为我不会游泳,掉到海里直接就沉了,所以啊,如果这艘船上真的出了很严重的事,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愿望听着他的分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说的都对。 陈宴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把之前的恐惧全部抛出脑海,轻轻摇晃着它: “小东西,事到如今,你可不可以详细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愿望不能说。 如果世界记忆碎片的改变真的能够影响到现实,那么,面前这个陈宴知道的越多,对现实的影响就越大。 “不能说吗……” 陈宴也不恼,神色变幻之间,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低声对它说道: “既然你是怪物的一份子,一定知道船上发生的诡异吧。” 他用肯定的语气询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 “这艘船,是不是有问题?” 愿望因他的问题而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艘船…… 已经沉了啊…… 陈宴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的肯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一切都像是朦胧的记忆,像是曾经经历过的梦境,包括那桅杆,那烟囱,那海鸥……” 他话锋一转。 “除了那女孩。” 他用愈发坚定的语气肯定道: “我从不记得我有一个妹妹。” 愿望定定的看着他,意识到一件不正常的事: 陈宴太过清醒了。 这样强烈的清醒,按理说,不应该在一个凡人身上出现。 她眼神恍惚,回想起来曾经解构陈宴时见到过的那些燃烧的记忆,回想起自己曾经推论出的“陈宴用意志把自己点了”这个事实,心中若有所思。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意志足够强,才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如此强烈的清醒,才能在之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点燃自己的记忆。 陈宴低声说: “我知道那个女孩有问题,她对我太过狂热,那种狂热让我无所适从……我只能尽量避开她。” “直到最近几天,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清晰了……对这艘渡轮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了。” “这是不正常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我……现在到底在哪?” “我……还活着吗?” (本章完) 第208章 辩证法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呢?’ 愿望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到底是如何在【如此真实】的世界里保持清醒的呢?’ 陈宴咧嘴笑了,干燥的嘴唇上有血丝崩开。 他像是在诉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的。” 他饱满的精神状态和虚弱的身躯完全匹配不起来。 “由物质所组成的世界,是普遍联系和不断运动变化的统一的整体。” “我如果【提取】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一些事件,从几个方面来进行辩证: 现象与本质,原因与结果,必然与偶然,可能与现实, 形式与内容…… 其实要不了这么多,只单单就【现象与本质】来看,我面前的世界里就有很多事情的【现象】和【本质】对不上号。 那些事太过主观了,像是人为编写的故事,而不像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愿望几乎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只大概能听出来,他所诉说的似乎是某种理论体系。 但他的描述过分概括了,虽然都是她明白的字眼, 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就成了无法被理解的奇怪知识。 ‘举个例子?’ 陈宴快速说道: “最奇怪的就是:船上的人们,都在做符合常理的事情。 比如说: 下等舱里的人们为了吃上更好的一日三餐,勤勤恳恳的工作在汽轮机舱里,如果遇上忽然要增加工作时间,或是因故减少工资的情况,他们就会提出异议。 临时形成的帮派收缴下等舱里人们的保护费,为这些人提供额外的帮助,包括但不限于帮他们处理彼此之间的矛盾、讨还他们之间相欠的债务,甚至有时候会帮他们讨要拖欠的工资。 住在渡轮中央豪华舱室的富人们则一心一意的搞社交,享受生活,并同时将【为富不仁】的角色扮演的淋漓尽致,在人前温和的像个绅士,在背地里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肉食者。” 他在这里略有停顿。 “这是不正常的。” “每一种人特征分明,这是不正常的。” “每一种人里的每个人,都代表了自己所属人群的利益,这是不正常的。” 他用十分肯定且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声音低声说着。 “事实上,现实是十分魔幻的,甚至有很多人由于各种原因背叛了自己所属的人群。” “站在农场主立场上的蠢驴子比比皆是。” “帮派作为流氓无产者,其本身不维护任何人的秩序, 更不可能为了帮助工人而去和秩序的掌握者们硬碰硬——无论在哪个时代,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而中产者和富人们……我在此郑重的说明,我并非在替他们找借口,或是洗白,或是美化,但他们里面真的有一些人,在尝试着做出改变。” 他低声道: “仓廪实而知礼节,‘富有’是他们不需要为生活奔波、有充足的金钱和时间去思考这个世界、并有资格拥有【同理心】的原因。” “反倒是穷凶极恶……”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所说的这一切,并不能概括所有人。” “人是复杂的,是无法用【善良】、【丑恶】、【美好】、【真实】、【虚假】……其中任何一种特质所简单概括的。” 他话锋一转: “但是,这里——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拥有善良的人只会去做善良的事,被定义为丑恶的人真就是毫无任何希望的垃圾人,平庸者处处都是平庸,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丁点的优点—— 这些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人!” 他坚定道: “这个世界太过理想化了,这完全是不真实的。” 愿望看着略显激动的陈宴,心中吐槽: 你口中“不真实的”世界,就是由你自己的记忆所构成的世界啊。 即便被那女孩干预过, 也是由你的记忆作为主体, 所重构而成的世界——这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必然会受到你意识的影响。 也就是说, 你所说的一切—— 那些理想化的人,理想化的事; 那些有着强烈主观意识的、不正常的一切; 那些你所说的事实; 那些发生在你面前,“现象和本质对不上号”的事件; 那些拥有固定脸谱和客观印象的人们…… 这一切,本就是你自己记忆中不符合现实的“希望”啊! 愿望头一次意识到,在进入帝国之前,陈宴是如此的幼稚——他希望善良的人就是善良的,希望丑恶的人就是丑恶的,他希望人们的所作所为符合自己所属人群的利益…… 愿望想着想着,终于明白了陈宴潜意识中的【希望】—— 他希望世界能变得简单一点。 这…… 陈宴才二十出头,也没经历过什么事吧?怎么会有这样经历沧桑者才会拥有的想法呢? 她看着他在昏暗中像是闪着光的眼睛,感觉面前的他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他是幼稚的,却也是成熟的——他即便心中怀揣着那样幼稚的希望,也依然能够从主观上判断出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另外,她感觉到一件很稀奇的事——那套“神奇的理论”似乎扎根在他灵魂里,即便记忆重构,也依然不会忘却。 这套理论是从哪来的? 从天神州带来的吗? 可据她所知,天神州经年战乱不休,已有整整千年没有出现能够改变历史走向的学者。 如果这套理论不是来自天神州,陈宴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能够扎根在灵魂中的理论……她在作为宇宙之灵睁开眼睛注视这个世界之后,从未见到过。 直至此时,愿望也终于想明白,陈宴之所以拥有如此强烈的清醒,多半也是因为这套神奇的理论。 此时,船舱外的浪涛更加凶猛,汹涌拍击到船身之上的浪头甚至在一瞬间覆盖了舷窗,涌上了甲板。 当浪头退去时,船舱外终于没了腐坏物们持续不断移动发出的声音。 愿望也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问道: “你刚才使用的那个理论,叫什么?” 陈宴咧嘴一笑,眼神中似乎有火在烧: “辩证法。” (本章完) 第209章 反抗吧 愿望十分想知道他所说“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来历。 可不等她开口询问,忽然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甲板的方向。 只见甲板之上,聚拢在一起的迷宫废墟不知何时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威廉·马斯特的半个身子已经从废墟顶端探了出来,眼神看向甲板之下——竟刚好对上了愿望的视线! 虽然事发突然,但愿望竟然没有感觉意外,威廉·马斯特的胜出对她而言像是理所当然。 他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他站在废墟之上,不急不缓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边的空气中抽出他的手杖,伸出右手的两根指头,从胸口的燕尾服口袋里夹出一张白色手帕,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手杖柄端镶嵌的淡紫色菱形孔雀石。 然后向前踏出一步。 下一刻, 威廉·马斯特出现在陈宴面前。 “好久不见。” 他脸上带着和煦如春日一般的笑容,如同当日在渡轮上把白猫交给陈宴时一般。 “你需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的话语不容置疑。 愿望看着他的姿态, 回想起一切的前因后果,脑袋里如一道雷霆闪过,骤然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突如其来的惊骇几乎让她因此大脑短路! ‘千万别听他的话!’ 陈宴听着愿望的声音,脸上刚刚出现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成功了!他使用你的记忆形成囚笼,把那个女孩囚禁起来了!’ 陈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面前的威廉·马斯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他只能默不作声。 愿望的声音愈发急切。 ‘这里的整个世界都由你的记忆重构而来,而现在,他把那个女孩——也就是你那个‘不存在的妹妹’,囚禁在了你记忆里的某个小角落里。’ ‘他需要先控制你,才能进一步的研究你的妹妹。 因为你的大脑,你的记忆,就是存放那个女孩的【容器】啊!’ 愿望什么都明白,面前的陈宴却什么都不懂,他只能听出来,怀里的“猫妖”,似乎和面前这个非正常人类的大叔有不小的矛盾。 威廉·马斯特看了看陈宴,又看了看愿望, 忽然挑起眉毛。 “咦?怎么提前开窍了?” 他脸上浮现出颇为好奇的惊讶,那是他许多年来所表现出少有的情绪之一。 “这……不对……并不是提前开窍……这是……” 威廉·马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 “啊,是您啊。” 他认出了愿望。 此时此刻,他脸上明明只有严肃,愿望却从中看出了若有若无的狰狞。 “您还在呐。” 他虽然用了敬语,但语气和姿态中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谦卑。 “您或许忘了,对世界记忆碎片的贸然改变,会对现实造成影响。” “您作为宇宙之灵,应该对此更加清楚!” 他平静的神色之间溢出的戾气让她明白,他实际上已经是气急败坏。 愿望看着他那副看似平静的表情,一言不发。 她并未改变什么。 就目前看来,这片由链接完善而来的世界记忆碎片中的记忆,一直在按照正常的轨迹进行着——愿望并没有感知到这个世界有被修改过的痕迹。 “无论如何,我的计划不会改变,还请您配合一点,不然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威廉·马斯特说完,对她点头示意,然后扭过头去,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请跟我来。” 陈宴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听他的。 陈宴从威廉·马斯特的“忽然出现”而知道了他的厉害, 心中打定主意, 只能先稳住他, 然后再做打算。 “没问题的,我跟你走,但能不能顺便跟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还未说完,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双脚竟自行走动起来! 威廉·马斯特用转身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眼神里的疲惫。 “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背对着陈宴,船舱外摇晃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打在船舱之中。 灯光随着船体的颠簸而摆动,地面上的影子又随着灯光的摆动而形影不定,面前遵循着物理规则的世界如此真实,以至于普通人分不出半点虚假。 “你将会承载人类历史上最光荣的使命。” 威廉·马斯特的声音从陈宴前面传了过来。 他声调曲折,以至于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为了祭祀而生的赞歌。 “你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拥有兼容另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灵魂的绝妙兼容性——你将会成为【无量数据之海的弥赛亚】降临于人世间的最佳容器。” “你将会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奉献自身,成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的拥有者。” “你将会和弥赛亚合二为一,将会成为新的神明——因无量数据之海的科技而生的、不同于过去任何丑陋旧神的新神祇!” 陈宴因他话语中的狂热而心生恐惧,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行动,脑门青筋暴露出来,歇斯底里之间,明白过来一件事: 白猫所说的事情,是对的。 它说【你的大脑,你的记忆,就是存放那个女孩的容器】。 如此离谱的说法,竟然是真的! 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拼命挣扎,低吼道: “我可以相信你吗!” 威廉·马斯特知道陈宴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所以在顷刻间反应过来,陈宴是在和愿望进行交流。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并发出了警告。 “您应当知道改变世界记忆碎片中事件的严重后果,所以,请让我完成这一切。” “您应当能够感觉得到,这里的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在发生着,我并未对此做出任何改变。” 愿望默不作声。 她知道他说得对。 直至此时,她也终于明白过来一些事。 她曾经以为,陈宴为了对抗【女孩对他灵魂的腐坏】,所以点燃了【储存着进入帝国之前记忆的那一部分灵魂】,以换取“干净”的自己。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对抗的不是女孩。 他所对抗的,是威廉·马斯特! 愿望在进入【风暴中的渡轮剑桥】链接之后,曾无数次想过,【马琳娜肚子里胎儿大脑中的女孩】把她拉进来,到底要怎么对付她? 直到片刻的刚才,威廉·马斯特出现在她面前之前,愿望依然想不明白,渡轮之上的事件明显已经快要行至尽头,女孩的杀手锏为什么还未出现? 直到如今,愿望终于明白—— 女孩只需要保证这片世界记忆碎片里的记忆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行,她就会被留在陈宴的记忆里,随着陈宴进入帝国之前的那些记忆,一并烧毁。 而女孩只需要做一件事—— 女孩只需要,在那场导致渡轮沉没的血腥献祭开始之前,把她留在宴会厅之中,让她陷入那场仪式,和陈宴的记忆一起被重构,成为现如今【不存在的渡轮】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一切,会按照世界记忆碎片既定的轨迹,自然发生。 ‘我……无法离开了。’ 她找不到任何离开的道路,从链接转化为世界记忆碎片之后,面前的世界本身就不存在什么出口。 绝望之间,耳边再次响起陈宴绝望的吼声: “我可以相信你吗!?” 愿望骤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她成了陈宴唯一的救命稻草。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来……我们都要活下来!’ 事到如今,她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陈宴身上。 恍然之间,她明白过来,此时此刻,陈宴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看着陈宴的后背,发出了坚定的声音。 ‘用你的意志,反抗吧。’ (本章完) 第210章 视野和权柄 愿望的声音很快,但他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楚。 ‘我会交给你对抗他的办法,但能做到几分,全看你自己。’ ‘你此时还是正常的凡人,并未拥有能够【看清楚】威廉·马斯特的视野,而他并不仅仅存在于现实层面之中——所以,即便你使用暴力反抗, 也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我会为你解除【视野的限制】。 你将通过我的眼睛,拥有超越了超凡的视野,看到这个记忆世界的【真实】,看到【真正的】威廉·马斯特。’ 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落下之后,陈宴的视野骤然生变。 面前的一切仿佛被解构了。 船舱和走廊分成了独立的两部分,不停有各种各样的人在舱门内外进进出出——那并不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 而是曾经发生在【舱门处】的记忆。 陈宴发现这记忆并不完整, 因为那些人的人影会发生【忽然消失】, 或是【扭曲成各种姿态】的情况。 这些记忆,似乎只是一小部分并不清晰的记忆碎片。 在他面前,走廊之上,出现了模糊的人潮。 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在陈宴面前,他看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看到了他们心中所想,看到了他们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 他看到他们出现在船舱之间的走廊之中,或是驻足停留,或是交头接耳,或是扛着包裹焦急奔跑…… 无数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如同无规则层叠在一起的纷乱纸张,如果不是颜色有深有浅,根本无法分辨出确切的画面。 ‘记忆碎片的颜色越深,代表着这段记忆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越近,印象越清晰。 反之则距离现在越远,记忆越模糊。’ 陈宴耳边回响着愿望的声音,眼前注视着威廉·马斯特清晰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影子”, 同时看到了从他身体里延伸出的一些记忆碎片—— 在那些记忆碎片中,陈宴看到威廉·马斯特曾几度到访他的船舱。 但威廉·马斯特并未敲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视野透过舱门,落在舱内的白猫身上。 威廉·马斯特那时的想法,也在这一刻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他是个细心的人,这很好,他在和它之间建立良好的感情,这有助于他们之间未来的合作。’ ‘他身上发生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超越者能够跨越【壁垒】而来,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碳基生物,如何跨越了【壁垒】呢?’ ‘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等他和弥赛亚结合,成为传说中的全知全能者……到了那时,一切谜题都将得到解答。’ ‘真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啊……’ 陈宴听着这些让他不寒而栗的话,忍不住伸出手来,抓住面前这一片世界记忆碎片,连同碎片之上的威廉·马斯特一起,撕成两半。 在他面前,威廉·马斯特的身影在同一时间发生了模糊。 类似于音爆的白色气芒出现在他身体模糊的部分,伴随着一声像极了柴油皮卡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的引擎爆鸣声, 他身体的一部分竟成为了如同闭路电视上雪花一般的存在。 这离奇的现象只持续了一瞬间, 就已经恢复正常。 “你在干什么?!” 他放弃了使用敬语,转身看着陈宴怀中的愿望,如山岳一般沉着的脸上浮现出恶鬼般的狰狞。 “你要……背弃身为宇宙之灵的责任吗……” 他大步来到陈宴面前,伸出手来,抓向陈宴怀中的白猫——他的动作快的离谱,连眨眼的时间不到,就已经一把将白猫渺小脆弱的身体握在手中! 陈宴再次抓住一片威廉·马斯特的记忆碎片——那碎片上显示的正是从【威廉·马斯特说出‘你在干什么’】,到【威廉·马斯特把白猫握在手中】的场景。 他抓住那碎片,猛的一撕。 威廉·马斯特的身体骤然间“解散”成了无数“跃动的电子雪花”。 这些雪花如风息般向他原本所在的位置飘去,并在眨眼的瞬间之后重组成了完整的他。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恢复到了【说出‘你在干什么’】前一瞬间的模样。 威廉·马斯特看着怀抱白猫的陈宴。 眼神恍惚之间,他看到白猫和陈宴正在一同注视着他,两者的影子在摇晃不定的昏黄灯光下融为一体…… “你……你把你的力量借给他了!?” 他内心在这一刻升起了一股极浓烈的悲戚。 他并不是不能控制陈宴的双手。 他只是认为那没必要——既然她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想要帮助陈宴,那么,他对陈宴的控制就没了意义——即便能控制住陈宴,她也已经让陈宴使用过她的力量了——在她让陈宴获得她的视野的那一刻,她和陈宴已经不分彼此。 可她甚至没有用一丝一毫的力量帮助过他! 他曾花费了无数岁月,于无尽星空中寻找它的存在。 它起初只是一个害羞的、即便只是简单的注视,也能让它因羞涩和惶恐逃逸到星系之外的小小灵体。 他那时还年轻,就那么每天守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观星楼里,守着那台由【亚人王之眼】为核心建造而成的空间射电望远镜,冒着被星空外神发现的危险,在遥远星系中拥有生命痕迹的脉冲星之间找寻着它的踪迹。 他知道,它只存在于某个文明的传说之中,而传说这东西向来都不怎么靠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坚持下来,似乎是因为他的黄金瞳于虚妄之间“看到”了一丁点关于它的痕迹,也似乎是因为他内心的执拗——他那时二十多岁的年纪,大学还没毕业,总想证明点什么。 他想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他想证明他的能力,他想让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威廉·马斯特,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观星楼里这么一守,就是大半生的时间过去。 在这半生的时间内,他并非没有其他作为。 作为马斯特公爵家的嫡长子,他并没有继承家族的任何财富,只凭着自己的能力建立了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在上市之后,被拜伦维斯集团收购,获得了一笔巨额的天使轮投资。 208章由于某些原因被屏蔽了,现在修改完成,已经放出来了,实在抱歉,我以后会检查更仔细一些…… (本章完) 第211章 颠覆 他并没有拿着这笔巨额投资去扩张红月星空科技,而是拿着这些钱盖了一间动物园。 动物园本该由他来命名,但在一场不为人知的交易之后,动物园挂上了拜伦维斯集团的名字。 除此之外,他于生活闲暇时在德州公立大学获得了异常生物学和解剖学的博士学位,以此进入了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并凭借着自己的博学, 为总署立下大功。 不过五年时间,他已经升职成了总署调查科的调查长。 可这一切的成就,并没有带给他任何成就感。 他唯一的成就感,就是在穷尽半生时间之后,终于和它搭上了话。 那一天,他颅内的黄金瞳让他看到了极好的征兆,他因此兴奋极了,在凌晨打扫完了观星台, 沐浴后换上了不常穿的黑色燕尾礼服,端端正正的坐在空间射电望远镜前。 如同朝圣。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在那一天黎明时的5点23分18秒,他终于接触到了它。 它终于跟他说了话。 即便只有一个代表疑问语气的发音,他也因此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和它的“正式聊天”很愉快,即便碳基生物和超越者之间的交流没办法维持太久——几乎只有半毫秒的时间,他也因此受益匪浅—— 宇宙之灵所知晓的知识包罗万象,太多他连听都没听到过的知识和观念轰击着他的世界观,被世人誉为“博学”的他甚至没有跟它讨论的机会。 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自卑感”。 他当时只能强忍着这种自卑感,在和它聊完之后表示开心,并和它道别。 然后狼狈不堪的走下观星台。 他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 从那一次之后,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它留下。 在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后,它表现出了更多的知识。 它的见识超越了普通人类见识的极限。 它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和它愉快的交流着, 即便每天只能和它说上那么几毫秒的话,也足够令他心满意足。 那段时间是他这辈子感觉最幸福的日子。 与此相比,前半生的生活简直像是一堆狗屎。 在初次的相遇之后,他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在孤独的宇宙中陪伴着它。 即便只是在它无聊的时候能陪它说上几句话,他也心满意足。 他渐渐获得了它更多的信任,他渐渐让它明白了人世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让它知道凡间并不只有那些冰冷的知识,他向它诉说着人世间的美好…… 他让它明白,人间的那些美好,并不能用它那近乎于神明一般的冰冷视角去观察。 他告诉它,人间是美好的,必须自己体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正是它那超越了一切的“感知”所体会不到的东西。 他甚至分享了自己的一小段记忆,让它在身为宇宙之灵的情况下,感知到了真实的、身临其境的、人类的情感。 他成功引起了它的好奇。 在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之后,他将它“接引”到了人间。 它本是他宏大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弥赛亚的知识用来“启明”,它的知识便是用来“延续”——它所拥有那些依靠客观规律而存在的知识,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藏, 是文明得以延续的最佳参照物, 是一切的真理。 客观规律始终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它的价值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这是他美好的愿景。 而在刚才,他美好的愿景被打破了。 即便他为它几乎付出了一切,它都没有将它的【权柄】授予他。 可就在刚才,面前这个小子,竟然拥有了他所梦寐以求的一切!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强烈的怨愤出现在情绪之中,并以刚才被陈宴撕碎的记忆为突破口,向他的意识进攻。 那些怨愤很快成功了。 他颅内的黄金瞳内流出了黑色的血。 腐坏接踵而至。 ‘我成功了!’ 陈宴感觉自己双脚之上的束缚突然消失,眼神一狠,注视着面前威廉·马斯特的记忆碎片,抓了一把到自己手中,使劲一撕—— “嗷!” 地面上的威廉·马斯特发出一声哀嚎,腐坏的速度忽然间加快,一只黑色的触须从颅腔中破壳而出,直直向陈宴扎了过来。 陈宴身体素质普普通通,猝不及防之间被黑色触须扎穿了肩膀,剧痛让他浑身抽搐,双臂失去力量,怀中的白猫跌了出去,砸在舱壁上。 ‘啊!’ 耳边传来愿望的尖叫声,陈宴红着眼睛,忍住剧痛,咬牙爬起身来,抱起白猫就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跑。 ‘他脑袋里怎么长出一根触须来了?这是不是说明,如果我把他的记忆碎片全撕了,他就会彻底变成怪物?!’ 愿望很快给了他回应。 ‘是的,他在精神受到强烈打击的情况下记忆受损,储存记忆的灵魂也一定受到了创伤,于是腐坏发生了……只希望他不要立刻疯掉,只要保留有些许的理智,就不会立刻变成怪物……我们也将拥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在和她对话的同时,陈宴丝毫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交流是迅速的,每当意识交流进行时,走廊天花板上的吊灯几乎停止了摇摆——念头之间交流所花费的时间过于短暂,以至于吊灯根本没有完成一次摇摆的时间。 ‘可这艘船上根本没有生门!我……’ 陈宴还没说完,忽然身体一僵,整个人动作凝住。 他再次被控制了。 他感受着僵硬的身躯,咬紧牙关,梗直了脖子,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他的力量达到了极限时—— “咔嚓……” 他的腿断掉了。 剧痛几乎让他的意识断线,他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唯独因充血而变得鲜红的双眼始终紧盯着越来越靠近的威廉·马斯特。 此时此刻,威廉·马斯特颅腔内生长出的黑色触手正盘在他的脖颈之上,力度明显很大,因为他的双眼已经因此充血——黑色的血液充满瞳孔之后溢了出来,在双眼之下形成几道黑色的血痕,就像是在面部画上了邪恶祭祀用的图案。 “放弃吧。” (本章完) 第212章 辩证法战士(一):反抗者 威廉·马斯特用沙哑的、被卡着脖子才能发出的声音,用“诚恳”的语气,说出了劝慰的话。 “即便这里是你的记忆,你也无法在此地反抗我……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这样的“诚恳”如此诡异,以至于陈宴只听上那么一句话,整个头皮就已经酥麻。 但这并不耽误陈宴继续拼命抵抗。 他用悲伤的眼神看着陈宴,口中发出无声的叹息, 再次规劝道: “放弃抵抗吧。” 陈宴歪歪斜斜的倒在舱壁上,低着头,在默不作声中,尝试着时用手指去夹住面前威廉·马斯特身体中延伸出的记忆碎片。 同一时间,威廉·马斯特打了个响指。 陈宴的十指应声而断。 威廉·马斯特脸上浮现着病态的诡异笑容,整个人气质大变,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来到跌落在墙角的白猫身边, 轻轻将它抱起。 黑色触须将他的脖子卡的更紧了, 他连喘息都变得困难,浑身的皮肤因缺氧而变得青紫。 他抚摸着白猫已经炸了毛的脊背,用沙哑的、病态的、轻柔的声音,不停的诉说着。 “你怎么可以把你的权柄授予一个普通的凡人? 真是不乖。 现在跟我回去,我会让你的权柄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他似乎察觉了它的恐惧,于是用温柔的、失望的声音小声说:“或许……一开始把你交给他,就是错误的……是我的错。” 威廉·马斯特如同怀抱婴儿一般抱着白猫,咧嘴笑了。 “可人哪能事事都做对呢?” 他轻轻摇晃着白猫,不再理会陈宴,向甲板的方向走去。 陈宴已经感知不到威廉·马斯特的离开了。 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的意识,沿着神经传递到大脑的疼痛让他眼前出现了长达几秒钟的黑暗——他的意识陷入了几秒钟的休克。 ‘我还不能死……’ 黑暗之中,他破碎不堪的意识聚集了起来。 ‘我……尚未成功……’ 强烈的意志让他的一部分意识凝聚了起来,这一丁点可怜的、渺小的、残缺的意识让他从休克中恢复过来,并成功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他看到了威廉·马斯特的背影,感觉白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随着白猫的气息在他的感知中渐渐减弱,她共享给他的视野也逐渐模糊。 ‘时间不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反抗威廉·马斯特,他只是在内心仍有不可磨灭的念头: 【世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处于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之中。】 他因这念头而迸发了新的希望。 而这样的希望,则成了他面临绝境时的力量。 在希望给予的力量之下,他得以凝聚起精神,重新开始思考: ‘世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任何事物之间都有相互的联系,也就是说,威廉·马斯特那貌似“不可抵挡”的力量,并非凭空出现,而一定是有迹可循。’ 这强烈的念头让他的想法无比坚定,也让他拥有了在绝境中看到了自己【反抗】的可能性。 在拼命的挣扎中,昏黄摇摆的灯光下,他的身体发生了轻微的颤动。 弱小的躯体无法承载巨大的精神力量,颅压飙升之间,他双眼之中有鲜红的血泪流出。 可他依然没有停止思考。 ‘他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能看清楚他力量的来源,或许就能够制约他的行动。 我需要看的再清楚一些。’ 他全然忘了自己从未拥有任何战斗能力的事实。 他拼了命的睁大眼睛注视着威廉·马斯特,数之不清的模糊记忆碎片从那高大的背影中被解构出来。 他强迫自己看清那些模糊记忆碎片上的内容,这样吃力的举动让他的精神不堪重负,颅内压力飙升。 忽然之间,他从无数层叠的碎片中看到一副离奇的、破碎的画面。 那是威廉·马斯特从甲板上的废墟之中跨出一步, 来到甲板下船舱之中的【一个瞬间】。 在那【一个瞬间】的画面中,威廉·马斯特的身影渐渐淡化,最终和空气合二为一——他似乎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使得他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就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点。’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已经走出很远的威廉·马斯特忽然转身,被黑色血丝所形成图案完全覆盖的双眼紧盯着陈宴。 那“凭空出现”且不可抵挡的无形力量再次在狭窄的走廊中爆发。 “咔嚓咔嚓……” 大大小小声音不定的骨骼碎裂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响了起来,陈宴还未站起,就已经因全身骨骼碎裂而再次倒地。 他渺小如蝼蚁一般以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在忍受着巨大痛苦的同时睁着眼睛—— 他“清晰”的看到,那不可抵挡的力量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遍布周围空间之中的“风息”汇集而成。 而在遍布于空间之中的无数“风息”之间,有那么小小的一道,竟是从他自己身上出现的! 那股如风息一般的气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进入了威廉·马斯特的额头,进入了额内那只异样的瞳孔—— 威廉·马斯特那遍布皱纹的额头之内,那只狰狞的、染着黑血的黄金瞳孔,硬生生碰上了陈宴的目光。 视线相接的瞬间,无数狂乱的呓语声在陈宴脑海中爆发,错乱的精神导致他再次休克。 威廉·马斯特转过身去,抱着白猫,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随着白猫距离他越来越远,超越了超凡的视野共享,随之结束。 陈宴那虚弱无比的神经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早已被巨大的颅内压强给压爆了——如今没了白猫的视野,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绝望让一切念头支离破碎,只有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嘶吼着: 【联系是事物本身所固有、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 吼声唤醒了他的一部分意识,几乎瘫痪的大脑在绝境中奇迹一般的再次清醒。 (本章完) 第213章 辩证法战士(二):无名柴薪 他使用着这最后一丝模糊的清醒,艰难的思考着: ‘那老家伙所使用的力量,是从我身上来的…… 果真如白猫所说…… 【这里的整个世界都由你的记忆重构而来】 我的记忆构成了这个世界,老家伙又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这便是我和他之间的联系。 这老家伙,是【我】的一部分。’ 他那虚弱的精神充满了困惑。 ‘可…… 即便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即便我知道了这些,他依旧拥有调动【我的世界】的能力, 他本就是那样强大的人。 我依然无法阻止他的强大,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他一样的力量——我只是个什么奇怪力量都没有的普通人罢了。’ 事实引发了愈发深邃的绝望,那无路可退的绝望让他几近疯狂。 随即,一个癫狂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之中: ‘我和那老家伙之间的联系是固有的,我无法改变这样的联系,只能从源头上想办法—— 如果他不能从力量源头的【我】的身上得到力量, 就无法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一切—— 只需要【我】不复存在。’ 此时,陈宴剩余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 就像是即将燃烧殆尽的余火。 而根植于他灵魂深处的那奇怪的理论,则像是烧之不尽的柴薪,每当他的意识余火稍微变弱,就会向他的意识【添柴】——向意识中添加以知识为载体的柴薪: 【勇敢和必胜的信念常使战斗得以胜利结束。】 【怀疑一切。】 【这世界总不会像曾经那样黑暗,未来将是辩证的,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样曲折地发展下去。】 …… …… 被添加了柴薪的意识燃起了一小撮火苗,随即在片刻的时间里扩张声势,熊熊燃烧! 陈宴的念头随之清晰起来。 ‘反抗吧……反抗吧! 即便身死,也不能成为他的实验品!’ 当这念头清晰直至坚定到极点时,意识里的火焰于现实中凝成了实质。 船舱之内,意识火焰落在陈宴因骨骼破碎而扭曲不堪的身躯之上,并在瞬间将他引燃。 那火焰尚未旺盛,薄薄的一层深红色的火苗如同初生的胎衣。 数不清的深红色火苗欢呼着、雀跃着,顺着他的身体爬上走廊的墙壁,眨眼之间已烧穿了周围的舱门,成熊熊之势破开舷窗, 窜出船身之外,跃入大海之中。 紧接着,无垠的海平面竟被那小小的、不起眼的火焰所引燃了。 火焰于惊涛骇浪中扩散着,短短片刻的时间过去,竟将视野可及的整个海平面染成了灼眼的明黄! 每一撮火苗都在发出自己的声音,只有陈宴能听得到,它们在为他加油助威,它们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嘶吼着: ‘反抗吧!反抗吧!’ 须臾之间,火焰燃至甲板,在触碰到迷宫废墟的一瞬间声势大涨,冲天火舌将渡轮所在的整片空间点亮成了白昼! 威廉·马斯特正左手抱着白猫,右肩膀上扛着疯狂挣扎的女孩,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注视着冲天大火。 “真是令人惊讶呢……这就是来自【壁垒】另一边的力量吗? 这力量……竟然能够被凡人使用呢…… 真是……不可思议。” 低声呢喃的时间里,火焰已经烧到了他脚下,无数悍不畏死的腐坏物也趁机向他发动攻击,那些肮脏丑陋的家伙已经被火焰点燃,但好在它们并不会感觉到疼痛,只是凶猛的向他飞扑。 威廉·马斯特没有动,腐坏物们在距离他面前两米之外的位置自动解体,燃遍整个世界的火焰也无法靠近他两米之内。 “呵。” 他抽取着整个世界的力量,对抗着意识燃烧而成的火焰, 他知道这火焰不会持续太久,因为除了一些意志极其坚定的苦行僧和狂信徒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长时间承受意识燃烧所产生的痛苦。 直到火焰的颜色发生了持续的变化,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火焰从明黄过度到了浅橙,又从浅橙逐渐变成无色。 无色的火焰连空间都一并点燃,人的肉眼视之不见,即便是他颅内的黄金瞳,也只能看到无色火焰燃烧的大致轨迹,而只能根据燃烧物的状态来判断其燃烧的位置—— 甲板之下的一部分船体最先消失,但汹涌的波涛并未顺着船体的空洞冲上甲板,想来是因为在冲上甲板之前,水中的无数水分子就被无色火焰烧断了分子链。 威廉·马斯特并未感觉到潮湿的感觉,他于焦灼之中注视着自己所能站立的范围不断减小。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竟然失败了。 “真是……有意思……” 他咧嘴笑了,脖子上的黑色章鱼触须化作一滩黑水,随即被空气中的高温蒸发殆尽。 他瞳孔中由黑血形成的邪异图案消失了,脸色也恢复正常,他打了个响指,身上的黑色燕尾服自行平展,就像是出席某个晚宴之前被烫斗仔仔细细的烫过每一个角落一般。 他竟凭借自己的力量,脱离了腐坏的状态。 “陈先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样的人,如果只单单成为【容器】,就太无聊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中的白猫,轻声道: “看来,他注定要成为你的饲养员。” 白猫颤抖了一下,但并未给予回应。 威廉·马斯特抬起头,看着冲天的大火,和空间之内几处被大火烧出来的“黑色空洞”,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威廉·马斯特笑了笑,单膝跪地,用绅士一般轻柔的动作将白猫放在地上。 “我已经不能给予你庇护。” 他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愿望听不出的落寞。 “走吧,走吧,去寻找你的出路……” 它往前跑了两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将拼命挣扎的女孩紧紧抱在怀中,然后闭上了眼睛,任由火焰将其包裹。 它回过头去,一头扎进尚未被无色火焰点燃的空间之中。 在它的视野里,那些幸存空间里的记忆碎片,有些已经被极高的温度引燃,有些甚至即将被烧成灰。 更恐怖的是,她在那些记忆碎片中看到了陈宴过去的场景——也就是说,那由【无名柴薪】添火而成的无色火焰,甚至烧穿了陈宴世界记忆碎片的边界,从【现在】直直烧到了【过去】! 虽然说是以唯物为武器,但其本身出现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实在是唯心的不能再唯心了,文中只是要体现【唯物】这个降维武器在唯心世界里的力量,所以才以这种形式来写,希望懂哲学的朋友们不要追究,在下拜谢~ 另,我以后尽量不写类似这几章的故事了,我自己写着实在是太费劲,想必大家看起来也很费劲吧…… 接下来的故事会轻松起来,也会更有意思起来的! ——2022年3月16日晚,二进制剑仙敬上 (本章完) 第214章 唯物之火 那火是什么?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火焰。 【火】的本质,是能量与电子跃迁的表现方式。 而面前火焰的燃烧状态,绝非“跃迁”这一能量变化过程——这火焰似乎本身就存在于物质之中,和物质不分彼此—— 这火焰,完全像是物质本身的另一种状态。 物质本身转化而成的火焰,根本无法被熄灭! 她看着那不可熄灭的火焰,心悸的感觉愈发强烈。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火焰……陈宴点燃火焰所使用的柴薪又从何而来呢?’ 能够烧毁世界记忆碎片边界的【物质之火】, 究竟来自何方?又因何而燃? 她百般不解。 她只能朝着火焰蔓延的方向前进,奔跑在已经破碎不堪的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她看着那火焰从【现在】烧到了【过去】。 惊鸿一瞥之间,她甚至看到了面前这一切开始之前的场景—— 存在于【过去】某个时间节点的世界记忆碎片中,陈宴稚嫩极了,后脑勺上绑着辫子,趴在某个学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流着口水,打着瞌睡,被气鼓鼓的教书先生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下一刻, 无色的火焰从空间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在学堂里所有人感受到痛苦之前,将一切付之一炬。 更让她惊恐的,不是火焰向【过去】的燃烧。 她看到有一撮小小的、差点让她察觉不到的无色火苗,悄悄的绕过了世界记忆碎片【另一边】的边界,朝着【未来】的方向,悄悄溜了过去。 她在无数纸片一般的世界记忆碎片中,以非线性的路径穿行,抢先一步出现在火苗所在的路径之上。 那火苗并非她能够阻挡的存在,她只能伸出爪子,随便抓来一片存在于【过去】的世界记忆碎片,挡在火苗之前。 火苗冲进了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随即,那纸片一般的世界记忆碎片在她手中开始燃烧。 她在惊骇之中手足无措,将那纸片一把丢进不远处的火海之中—— 整个【渡轮的世界记忆碎片】,已烧成一片无色的火海! ‘火焰已经开始向【未来】蔓延……我必须做点什么!’ ‘这些火焰无法被扑灭,我只能将这些火焰隔绝在【未来】之外——我只能让这些火焰永远留在【过去】之中!’ ‘那么……’ 她似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下一刻。 白猫的身躯于无色火焰触及不到的高空之中解构成了几片纸张。 那些纸张,是它短暂生命中所经历的记忆碎片, 几乎大部分碎片之上都是陈宴的大鼻孔和大脸——在陈宴怀抱着它的时候,陈宴便是它视野中的整个世界。 一个【意识】出现在白猫身躯解构的位置。 ‘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意识】的形态无法被任何人所理解,也并非以任何人类已知的知识所能描述。 只单单可以用【存在】来定义。 那【意识】存在于高天之上,使用自己超越了超凡的权柄,为面前由记忆形成的世界,制定了【规则】: 【当火焰燃烧至【现在】与【未来】的边境时,将会被深海所阻挡。】 当这声音落下时,几撮偷偷溜向【现在】与【未来】边境的无色火苗一头扎进了‘凭空出现’的【空想之海】中。 它们蒸发海水的速度很快,但【空想之海】中的海水也在持续不断的生成着,它们虽然能将海水蒸发,但已经无法继续前进。 随着【空想之海】的出现,那【意识】发出一声人性化的“闷哼”——【意识】感觉到了独属于碳基生物的“痛苦”。 ‘该死的……我属于碳基那一部分灵魂无法承受这样超越了超凡的力量……’ 【意识】因负荷过重而痛苦不堪,但更让祂焦急的是,无色的火焰烧穿了面前的记忆碎片之后,竟然一股脑的向【未来】的方向涌了过去。 在【现在】和【未来】之间,是祂刚刚创造的【空想之海】。 如果这些无色火焰全都进入祂所创造的【空想之海】,海水的生成速度将会跟不上火焰蒸发的速度——那些火焰迟早会将海水蒸干! 祂不得不再次为面前的世界制定第二条规则: 【火焰将会向【过去】的方向燃烧。】 当规则生成的刹那,向【空想之海】奔涌而去的无色火焰竟在虚空中硬生生掉了个头,浩荡如海啸一般朝相反的方向奔涌而去。 【意识】看着那些火焰朝【过去】的方向涌去,并没有感觉任何轻松。 事实上, 祂现在的感觉糟糕透顶。 这两条看似简简单单的规则, 几乎让祂属于碳基的那一部分灵魂彻底解体。 直达灵魂的疼痛席卷了祂的意识, 那是祂从未体验过的痛苦。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无色火焰向【过去】而去,而【现在】则已经被烧成了一片“虚无”。 ‘如果一个人没有【过去】,【现在】也是虚无,那么,他自然不会有【未来】—— 如果【渡轮】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彻底消失,【陈宴的未来】也将不复存在。’ 祂看着面前残破不堪的【渡轮】世界记忆碎片。 ‘好在……这片世界记忆碎片还没有被彻底销毁,还有挽回的可能。’ ‘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下,一切……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呵,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呢……’ 当无色火焰彻底离开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前往【过去】之后,祂开始【修复】面前的世界—— 在祂超越了超凡的力量之下,面前【渡轮】世界记忆碎片之中的一切开始“回退”。 被无色火焰烧干的海洋重新出现了,紧接着是被火焰烧毁的渡轮船体、船上的人们,然后是海鸥、天空、云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恢复着。 整个过程既是对记忆的【重构】,又是记忆本身的【倒带】——祂并未创造新的东西,只是让一切沿着时间线向回退,让记忆回到某个清晰的起点。 片刻之后,渡轮之上已是一片宁静祥和。 游客们三两成群的聚集在甲板上,围坐在太阳椅下,或是来往于宴会厅中和游泳池里…… 他们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一切,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那恐怖的未来并未发生。 ‘虽然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但有些东西永远丢失了。’ 渡轮之中,已经没了威廉·马斯特和女孩的身影。 祂循着时间线往回看。 (本章完) 第215章 前往过去 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中,【宴会厅舞池中的血腥献祭】发生的那一段时间左右,威廉·马斯特已经不在船上。 视线一转,祂看到了陈宴和自己的【另一个相遇】—— 他在船舱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白猫”,并将白猫抱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挠了挠头, 最终决定将这只虚弱的、几乎快要挂掉的白猫救活…… 祂转移了视线,便看到甲板之下的第五层,靠近底舱位置、某个被绑上了厚重锁链的船舱之中,竟卧着一具巨大的、已经腐烂的白色巨兽的尸体。 ‘那里……那是我降临在这个世界时的地方。’ 白色巨兽的腹部能看到一道明显的刀痕,有一条细长的血管似的东西从它腹部的刀痕中延伸出来,最终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条脐带。 那条脐带的另一端, 曾经连接着小小的“白猫”。 祂看着那无名的白骸, 眼神复杂。 那是祂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 祂不知道它从何而来, 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在这艘渡轮甲板之下的第五层——这里本该是只有高级工程师能够抵达的汽轮机舱。 而现在,在脐带断掉的位置,能清晰的看到一堆小小的血脚印——那些血脚印歪歪扭扭,从脐带断掉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船舱角落里的某个通风口处。 那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 那是白猫逃出生天的唯一生门。 祂晃了晃神,再次开始了思考。 ‘这一片世界记忆碎片,原本是以【威廉·马斯特把异种老虎交给陈宴】为起点开始的。 而现在看来,威廉·马斯特已经不存在于【起点】。 所以,后来发生的事件,就成了另外的样子—— 这片世界记忆碎片,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未来也因此会受到影响。 这是没办法的事。’ 祂对威廉·马斯特的消失抱有十分大的警惕。 ‘威廉·马斯特一定通过【某种方式】离开了—— 他不但让【渡轮被无色火焰烧毁】这个时间点的自己离开了,还让【渡轮被烧毁之前】每一个时间点里的自己离开了。 这么一来,他就相当于【从未存在于这一整段记忆之中】。’ ‘这又是什么手段? 和【时间】有关的手段,并非凡人能掌握的呢…… 他难道是信仰了某个拥有【污染时间】能力的臭虫吗?’ ‘这该死的老家伙……真难对付。’ ‘现在看来,陈宴能用自燃的方法将他逼退,可真是……奇迹。’ 除了奇迹之外,祂想不到任何方法来形容陈宴的作为。 ‘也有另一个可能——威廉·马斯特被那种奇异的、不知从何而生的无色火焰烧毁了,烧的一干二净, 从任何时间里烧的连灰都不剩——毕竟,陈宴当初燃起火焰,就是为了反抗他——这无色火焰是以他为目标的。’ 祂发出一声自嘲。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一定没死……他只是消失在了这【记忆碎片中的一整段时间】里。’ ‘而那个女孩——认为自己是陈宴的妹妹的女孩,在威廉·马斯特的庇护之下,也必然不会因此死去。’ ‘他带着她离开了……从这一整段时间里离开了。’ 祂于高天之上俯视着整艘渡轮,然后转移目光,看向遥远海平面之外——在那里,一条隐藏于云雾之间、奇长无比的黑色长蛇,像是绵延到了世界的尽头。 那是帝国的海岸线。 ‘这艘渡轮即将靠岸,一切即将开始。’ 祂移动那超越了超凡的视野,看向【过去】的方向。 ‘可无色火焰依然在烧……无色火焰在【陈宴过去的记忆碎片】中燃烧着,一刻不停……’ ‘如果任由无色火焰燃烧下去,是否会烧穿陈宴的灵魂呢?’ ‘非常可能!’ ‘如果那火焰沿着陈宴的灵魂一路烧…… 如果陈宴真的被烧没了,对未来造成了不可测的影响,那么…… 无论如何,后果不堪设想!’ ‘这愚蠢的家伙!明明没有驾驭这种火焰的能力,偏偏就不知死活的点了火!现在又要我给他擦屁股!’ 祂的念头坚定起来。 ‘我必须前往过去,想方设法将火势减小一些……至少减小到不至于烧穿灵魂的程度!’ 好在,无色火焰已经烧穿了陈宴记忆中【现在】和【过去】的边界。 祂不需要太过费劲,就能够到达【陈宴位于过去的世界记忆碎片】。 ‘从未来的情况来看, 【陈宴过去的世界记忆碎片】应该已经被烧毁过了, 不存在了。’ ‘我即将到达的【陈宴过去的世界记忆碎片】,同样应该是那怪物女孩【备份】的产物——就像是【暴雨中的渡轮舰桥】链接一般。’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世界的记忆碎片,任何改变都会对现实造成影响。’ 祂朝着无色火焰燃烧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无限拉长,光影闪动之间,光怪陆离的色彩出现在祂身侧,那些色彩在片刻之间被拉伸成了无数纸片—— 那些纸片,便是陈宴位于【过去】的世界记忆碎片。 一些纸片已经在无色火焰中熊熊燃烧。 一些纸片上刚刚有了被燃烧的痕迹。 大部分纸片,尚且完好。 祂看准了一片距离无色火焰燃烧范围尚且还远的纸片,一头扎了进去。 —— —— 眼前的漆黑像是只持续了几秒钟,也像是经历了几万年漫长的时间。 当祂睁开眼时,眼前已是另一番场景: 粗原木制的房梁上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红辣椒之后是两张镶嵌了镜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是老头,另一个是老太太,照片前是两只灯笼—— 这房间里还有几只这样古朴的灯笼—— 此地的人们尚且还在使用蜡烛来照明。 黑白照片之前,一个穿着土气的中年人,正面对着年轻的陈宴。 两人之间摆着一座小展示柜,展示柜顶上放着两只看起来像是“喇叭”的黄铜器物。 “爹……这是啥!” 中年人看着“喇叭”,眼神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叫【电话机】。” 陈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东西:“这……这是电话?!” 中年人显然没意识到陈宴到底震惊在哪,点了点头:“海对面儿的欧罗巴人琢磨出来的玩意儿,用的是电!” 陈宴再次吃惊道:“电……” 中年人把烟杆在脚底板上弹了弹,送到嘴里抽了一口:“这是外面读书人鼓捣出来的玩意!爹现在有钱了,也要送你出去读书,去南洋三年,东洋三年,西洋三年……” 陈宴傻乎乎的问:“怎么不去北洋?” 中年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傻孩子,咱们这就是北洋!” (本章完) 请假条 今天宝宝满月,实在是太忙了,请假一天,抱歉抱歉。 ——2022年3月18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16章 天神州 “北……北洋……” 陈宴的惊讶中包含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爹!咱们天神州咋是北洋啊?!” 老爹血压立刻被拉高了,他看着陈宴,举着烟杆,面容痛苦,忍了好忍,才没把铜烟锅敲到陈宴脑门上。 “憨娃!你去问问村东头歪脖子树底下那傻二狗!看他知不知道咱这咋是北洋!” 看着陈宴呆滞的眼神,老爹气就不打一处来。 “北洋就是北洋!陈宴就是陈宴!你说你为啥叫陈宴咧?!一天到晚咋咋咋!你说咋嘛!憨娃!” 陈宴见惯了老爹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心里丝毫不怵,撇着嘴不说话。 老爹看到他这副滚刀肉一般的哈拉皮模样,狠狠抽了口旱烟,不再说话。 老爹没说话,愿望却听到了他的心声。 ‘唉,早些年就知道额家憨娃有脑疾,现在越长越大, 脑瓜子也越来越不好使……看他这怂样,媳妇是肯定找不来了, 好赖找个出路,先活着再说吧……’ 陈宴梗着脖子生闷气,老爹却不能跟他计较,叹了口气,开口道: “这个‘北洋’,是因为好多年前的旧称,那时候还没改朝换代,前朝的皇帝就按照一条大河,把天神州一分为二,咱们北边的叫北洋,南边的就叫南洋。”【注1】 陈宴因这样的说法而亢奋不已,这不就和他印象中的记忆重合了吗? 虽然说法有些奇怪……但好歹有个大概相似的轮廓了! “爹,你以前咋没跟我说过!” 看着渐渐激动起来的陈宴,老爹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这个有个卵子用, 还不是讨不来媳妇。” 陈宴尴尬道:“咱不是早商量好了,不说这个……” 老汉看着自己儿子那“怂样”,狠狠抽了口旱烟, “哼哧”一声把白色的浓烟雾全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看着陈宴的眼睛说道: “前两天,你留洋的姐夫回来了,他现在见识大了去,昨晚喝酒的时候跟我说,这两年,天神州各个地方都在打仗。” 陈宴面色一整,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 “打仗!” 是他记忆中的那些战役吗?! 陈宴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搞不清楚,此地到底是不是家乡。 这里和家乡极其相似,风土人情如出一辙,就连饮食都别无二致。 可……也有很多不同。 此地名为“天神州”,是传说中诸天之神的赐福之地——这烂俗的说法适用于每一个经历过宗教洗礼过的文明。 历史上关于陈宴家乡的叫法也有很多很多,所以单从名字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陈宴在来到这里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已,没什么特别的能力,没有任何特殊的身份,即便来到这里之后, 也不认识什么戒指里的老爷爷。 虽然穿越到这具身体中之后, 遇到了十分不错的家人, 但……依然没有归属感。 陈宴一直在想,如果这个和自己印象中极其相似的世界,真的是自己的家乡,那么,等到几百年后,社会是否就会发展到他记忆中的样子?他真正的父母和朋友是否会出现在历史之中? 可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即便这“天神州”真的是他的家乡,即便他真正的父母和朋友真的会在历史轨迹上出现,他也活不了那么久了。 但…… 如果,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乡…… 那么,按照历史的进程,他或许就可以见到一些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那是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事。 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内心最为重要的念想之一。 他忍不住问道:“爹……天神州为啥到处打仗啊?” 老爹忍不住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我听你姐夫说,当朝皇帝老儿几十年来一直让人偷家,座下十八个儿子个个都不是亲生的,以前不知道的时候还能相处,现在要选新皇帝,老皇帝戴帽子的事情就不知道被谁捅出来了,这一哈子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这十八个儿子里一大半都跟老皇帝撕破了脸皮,呵,十几路反王占城割据,谁也不服谁!正较劲呢!” 陈宴听着老爹的话,一下子傻了眼。 这……是啥时候的历史?! 他所知道的这个时代,最劲爆的也就九子夺嫡。 十几路反王,各个都不是皇帝亲生…… 这种事情,真的是没听说过。 老爹丝毫没有察觉到陈宴的失落,只是把烟锅在快要踩穿了的老布鞋底板上敲了敲,抽了口烟。 喷云吐雾之间,老爹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渐渐消失,换上一副愁容。 “你姐夫回来之前,只以为咱们白虎原地方又偏,地势又高,天高皇帝远,战火烧不到咱们这,所以他才想从南洋回来避难。” “可谁知道,咱这隔壁县前些日子竟然糟了兵灾……” 老爹眼神凝重。 “现在看来,只要是天神州,谁也避不过了。” 老爹看着陈宴,吞云吐雾之间,像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用那沙哑又浑厚的声音低声说道: “憨娃,你不是常说,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吗?爹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老爹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背部更加佝偻,精气神也明显弱了,深陷的眼窝让他那张常年因农忙时暴晒而粗糙不堪的面孔显得更加憔悴。 陈宴听出了老爹话中的意思,吃了一惊:“我那是胡说的!我爹娘都在这,亲戚朋友都在这,我的根在这!我在咱白虎原上活的好好的,出去干啥!兵灾来了咱就进山里避一避嘛!” 老爹轻轻叹了口气:“憨娃,要是兵灾恁好躲,隔壁县也不会死恁多人了……你知道为啥这几天不逼你去读书了?” 陈宴硬着头皮回答:“因为隔壁县遭了兵灾,书院的先生避难去了……” 老爹抽了口旱烟:“二虎那几个胆大的小伙子回来说,先生不愿意说服村民缴粮,不配合那群**,一家人都被吊死在书院的房梁上了。” 陈宴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他一想到书院先生在他脑海中那鲜活的面孔,就感觉不寒而栗。 “我……我可以尝试改变这些……” 北洋在古代,最早是黄海的别称,约从宋朝出现。清朝乾隆后期,把上海吴淞口的长江出海口定为北洋的南界,长江以北地区,统称为北洋,反之称南洋。 书中的北洋并非历史上的北洋,完全是作者的杜撰。 (本章完) 第217章 安得倚天剑 老爹愣了一下:“改?你咋改?” 陈宴只感觉一股热血上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老爹先是呆了一下,然后表情一愣,随即面容扭曲,气血上脑,怒的嘴歪眼斜,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啥!!! 你还想造反哩! 你憨娃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老爹当了一辈子庄稼汉, 肩膀上全是腱子肉,即便这一巴掌收敛了力气,也把陈宴拍的晕头转向。 陈宴晕晕乎乎之间,虽然丝毫不屑于老爹的说法,可也萌生了一些念头出来,这些念头在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让他不断扪心自问: 我连那几本书都没读完,凭什么大放厥词? 我心心念念的那些知识,大都完全停留在理论阶段,没有任何的实践经验。 就靠着我那半吊子的理论知识,怕是连军阀混战的时代都活不过!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也没有什么都懂。 他什么都懂一点,什么能都理解一点,什么都能应用一点,但是一旦面临实践的决战,巨大的恐慌感就爬上了心头。 他知道自己尚且不行。 老爹看到陈宴低下脑袋,顿时心疼极了,但他不善表达,不知道该如何抚慰自己的儿子,脑袋里忽然回想起戏文中的桥段,便脱口而出。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你憨娃现在手里别说倚天剑了,连破木剑都没有!爹现在就是要送你去学剑, 好回来斩那长鲸啊!” 陈宴听着老爹蹩脚的说辞,十分清楚老爹的内心,他红了眼睛,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上了嘴角,却变成了那虽然简单,但足以表达一切的字眼。 “爹……” 老爹咧嘴一笑: “我都打听好了,就去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医学院,读动物医学—— 你别看这是照顾畜生的活计,你爹我照顾了一辈子牛马,你别看那牛马肮脏,那是咱一辈子的帮手呐! 没了牛马,你怎么耕田?怎么去镇上?怎么去县里? 要不是你爷爷传给我那匹骡子马,让我把原上的草药往外贩,我怕是连媳妇都娶不到哩!” 陈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便宜老爹那朴实的脸,就是说不上话来。 “爹……” 老爹伸出手来,像是要如往常一般拍一拍幼子的脑门,让他清醒一点。 手伸了出来,手掌在半空握了握,又收了回去。 “我憨娃马上18, 是大人了。” 老爹语气镇定极了: “我已经打听过,去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医学院读书, 需要先读预科班——就是学帝国的语言。” “等读完了预科班, 就能正式开始学习,动物医学嘛,不就是照顾牛马?简单滴很! 咱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都在照顾牛马,老鼠的儿子还会打洞哩,你是我儿子,照顾牛马肯定没问题。” “你得读3年,3年之后,你肯定能拿到学位了,我听说帝国的学士学位值钱滴很,等你拿到了学位,就能彻底避开战火,去到帝国,找一个正经的营生,就跟你爹一样,老老实实干一辈子,其他啥也别想,你不是那块料……” 陈宴还想挣扎:“天神州烽烟四起,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就安全了吗?” 老爹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帝国人精明的很,靠着大炮轰开了天神州的大门,指着一块宝地从皇帝手里要了出来,那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就建在那块宝地上——虽然在天神州内,但已经是帝国的地盘了!” 陈宴低声道:“是租界吗……” 老爹一愣:“你说啥?” 陈宴摇了摇头:“没啥……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老爹实在没忍住,又抽了口旱烟。 “其他路子,也不是没有。” “隔壁村的王二黑,上山当了麻匪,躲在大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咱村老张家的三小子,跟着军队去了京城,来信说是混成了什么长官,马上就要参加一场大战。” “还有你表叔家的四姐夫,从东洋的樱国回来之后参加了省城的学生示威队伍,闹着要什么人权,要什么和平,隔天就被挂在了城头上,现在还没干呐!” 老爹克制住不让自己手抖。 “出去吧,憨娃,能出去就出去。” “如果在外面混的不如意,别说你是咱天神州出去的人。” “如果混的像个人样,就缩着脑袋好好活着,把这辈子就他娘的这么着混过去,咱都是普通人,享受不起啥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知足吧!” “如果真混出了什么名堂……嘿,到时候你回来原上,给老子烧五只彩虹幡,再去请省城百味阁的厨子烧三只烧鸡,要麻辣、酸辣、香辣味儿的……你真能混到那个地步,老子在底下也能挺直了腰板了!” 陈宴低着头:“爹……要是省城百味阁的厨子也挂了咋办……” 老爹大手一挥:“那你就随便给我烧几只鸡得了,纸的也行!” 陈宴又道:“万一我到时候忘了回家的路呢?” 老爹忍住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的冲动:“那就随便找片有水的地方,往水里丢几只烧鸡!” 陈宴实在不想问出这个问题:“爹……那你和我娘呢?我们那些亲族呢?” 老爹抽了口烟:“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你现在自己还自身难保呢,想恁多干啥。” 陈宴说不出话来。 老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一般的东西,塞到陈宴手中。 “这是南下的火车票,老子浪费了无数人情,花了重金才买来的,千万不要浪费。” “去吧,憨娃,无论如何……别整天想着大富大贵,好好活着就行。” 旱烟嘴里的烟雾弥漫出来,很快遮蔽了整个视野—— 愿望知道,这代表着,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中的记忆已经即将行至尽头。 她并不在意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中记忆片段的结束,她在意的是这片世界记忆碎片的边缘—— 她紧盯着“纸片”边缘的某个位置,在那里,一撮小小的火苗,在之前陈宴在用强烈的意念说出“星星之火……”时,凭空出现了。 ‘这……就是【无色火焰的雏形】!’ 此刻,她心中终于有所明悟。 “【星星之火……】这句话,是一种【规则】的外在表现形式。 而我之前已经看到,【无色火焰】是【物质】本身的另一种状态。 现在看来,陈宴就是通过这种【规则】,将【物质】转化成了能够烧光一切的【无色火焰】。” 愿望只感觉不可思议。 ‘这样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即便在世界漫长的记忆之中,我也从未见过!’ 她看着世界记忆碎片中逐渐燃起的火苗,心中绝望渐起。 ‘由物质本身化作的火焰…… 是不能被任何手段所熄灭的啊……’ (本章完) 第218章 薛定谔的教唆 火焰在燃烧。 小小的火苗点燃了视野之内可见的一切,堂屋、灯笼、照片、蜡烛、老爹、陈宴…… ‘这片记忆碎片被彻底烧掉了……从女孩的【备份】里不复存在……从今以后,除了我之外,没人会知晓这段记忆了。’ 愿望想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 ‘哎?不对,我是宇宙之灵啊!我见证过的世界记忆碎片,理应被世界保存下来才对!’ 她想到这里, 意识忽然恍了神。 ‘不…… 我……自从降临凡间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纯粹的宇宙之灵了。 我失去了大部分的能力,无法继续为世界见证和保存一切的发生……’ 她心中有难以言喻的失落。 好在她属于碳基的那一部分足够乐观,这些乐观让她很快从这失落中缓过劲来,看向在无色火焰中熊熊燃烧的世界记忆碎片。 火焰烧光了世界记忆碎片中的万物,并以万物为柴薪,壮大自身。 片刻的时间过去, 在烧光了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之后, 无色火焰开始朝着【更深处的过去】奔涌前进。 ‘【火焰将会向【过去】的方向燃烧】,这是我对这些火焰的强行干预。 这些火焰是【物质】的另一种存在状态,而这些【物质】属于我所在的宇宙,所以,我拥有对其进行干预的能力。 但也仅仅是【干预】而已。 我并不能改变【火焰本身】—— 陈宴用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奇特【规则】,将【物质】转化成了【火焰】。 那【火焰】本身不属于【这片宇宙】,这片宇宙的规则便无法将其彻底改变,所以我顶多是干扰火焰前进的方向。’ 在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她跟着火焰,一路向记忆深处而去。 火焰引燃了世界记忆碎片,世界记忆碎片同时又成了火焰燃烧所需的柴薪。 彼此相互助长之下,无色火焰越烧越旺。 愿望想不到这火焰有任何减小或是熄灭的可能性。 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在这场大火中燃烧殆尽。 那些记忆碎片是妹妹对陈宴记忆的备份,也是陈宴能获知自己曾经记忆的唯一途径。 ‘这些世界记忆碎片虽然是被【备份】的,但对于【世界】来说, 无论这些记忆碎片在哪里,都依然属于陈宴。 我当初解构陈宴的时候, 没有从陈宴的灵魂里发现这些世界记忆碎片, 因为这些世界记忆碎片不存在于陈宴的灵魂里。 这些世界记忆碎片,是那个怪物女孩,在某个时间点,从陈宴灵魂中复制出来,做成【备份】之后,放在了某个隐秘的小角落里…… 这【隐秘的小角落】,很可能是她自己的灵魂——【世界记忆碎片】最稳定的载体,就是灵魂——她能够创造【链接】,就必定知道这件事。 而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就是因为陷入了她的瞳孔,才被她【拉进】了【暴雨中的渡轮舰桥】——这从侧面证明了,陈宴的这些世界记忆碎片,就存在于她的灵魂之中。’ 想到这里,她的思路更加清晰。 ‘现在看来,如果放任这些火焰燃烧,在烧穿了陈宴之后,紧接着就会烧掉女孩的灵魂。 当她的灵魂成为助长火焰的柴薪之后,这些火焰会继续燃烧。 按照【世界记忆碎片中的改变,会影响到现实】的规则, 如果这些火焰真的把客观存在的【世界记忆碎片】中【陈宴曾经储存记忆的灵魂】烧掉了,那么, 一定会影响到现实中的陈宴。’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愣。 ‘不对……现实中的陈宴,原本就是没有【进入帝国之前】这一段记忆的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陷入巨大的心理阴影。 ‘难道……他【进入帝国之前】的那些记忆,是因为我【如今】的到来,影响了【世界记忆碎片中发生过的事实】,从而被全部烧掉的?!’ ‘难道……我后来和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通过改变世界记忆碎片,从而改变了现实】的基础上吗?’ 愿望想到这些,骤然间感觉整个意识嗡嗡作响。 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此时此刻,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那被燃烧掉的记忆和残缺不全的灵魂,竟然是在我教唆他【反抗】的情况下造成的吗!’ 她随即陷入巨大的疑问。 ‘不对,还有一件事说不通。’ 她紧盯着视野尽头熊熊燃烧的无色火焰。 ‘这火焰的颜色,不对。 当初我解构陈宴的时候,从他那【小舟和母亲】的世界记忆碎片里所看到的,明明是【有色的火焰】——火焰的颜色是正常的红色和明黄色,而且燃烧的程度也不剧烈—— 我记得在当时,【小舟和母亲】世界记忆碎片里的那些火焰,甚至烧不死腐坏物。 这说明,【当初燃烧陈宴世界记忆碎片的火焰】,和【我面前正在燃烧的火焰】,不一样。 这是否说明,【在我进入暴雨中的渡轮舰桥,通过教唆陈宴反抗,从而改变一切】之前,陈宴【进入帝国之前大多数记忆】的燃烧,并不是因为我改变了世界记忆碎片中的记忆,而是另有原因?’ 她无法接受陈宴是因为她而变成了灵魂残缺的事实。 ‘呜呜呜……想不通……’ 愿望感觉自己好辛苦。 ‘完了,我脑子不好使了…… 一定是碳基那部分身体限制了我的思考能力!’ 她定了定神,看向面前无边无际熊熊燃烧的无色火海。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干预面前这些无色火焰的燃烧了。’ ‘如果任凭这些火焰继续燃烧……未来的陈宴会消失吗?’ 愿望绝望的跟着无色火焰一路向【过去】移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座横贯于整个视野之中如星空一般的无形【壁垒】出现之后,无色火焰终于停了下来。 ‘【无色火焰】始终向着【过去的方向】移动,最终于此停了下来……或许,这里就是陈宴的【记忆起点】。’ 星空一般的【壁垒】内侧,视野可及之处皆是无色的火海。 愿望寻觅再三,终于在大火的夹缝里找到了一片还未沾染火焰的世界记忆碎片。 ‘这片世界记忆碎片……或许就是陈宴来到这世界之后,【最初的记忆】了。’ (本章完) 第219章 她从时光尽头来 无色火焰随时都会降临,愿望没时间迟疑,只使用一瞬间的时间做了决断,就一头“冲进”了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晦涩难明的呓语声回响在耳畔,如蜂鸣般的尖啸声也同时出现,面前的空间如粘稠凝滞的胶体一般……进入这片世界记忆碎片所承受的阻力大得惊人。 好在愿望成功了。 她再次睁开双眼时,视野豁然开朗—— 巨大如星空一般的无形【壁垒】横贯于整个视野之间。 愿望一下子傻了眼。 ‘这?!我没进去?’ 此时此刻, 她看不到【壁垒】之内有任何火焰——无色火焰竟然彻底消失了! ‘不对!’ 她立刻回过神来,哪里是无色火焰消失了,这就是陈宴记忆终点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中的场景! ‘陈宴最初的记忆,竟然来自于此吗?!’ 她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切——星空壁垒上的星星好像一个一个的像素块,远方某些巨大星球上的陨石坑也没个正经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娃娃玩过尿泥之后留下来的战场。 ‘这场景已经很模糊了……说明陈宴对此的印象也极其不清晰了……甚至说是【几乎遗忘】, 也不为过。’ ‘咦?那是什么?’ 愿望看到,【壁垒】之外,有一道流星一般的光芒越来越近。 ‘那是……灵魂!’ 流星的光芒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得愈发璀璨。 也是在这几秒钟内,星空一般的【壁垒】之外,出现了更多大小不一、光芒强弱不定的流星。 那些流星划过星空宇宙,有些距离【壁垒】越来越远,有些紧贴着【壁垒】滑行而过,也有些撞上壁垒,四分五裂,成了渺小而不可见的灰尘。 短短片刻的时间里,愿望看到的第一颗流星已经撞上了【壁垒】——这颗流星似乎格外坚固,冲撞产生的火焰甚至将【壁垒】烧出了不小的空洞。 愿望看着那火焰,愣了一下。 那火焰,是无色的。 ‘这颗流星……代表着陈宴吗?’ ‘流星即将降临【壁垒】之内……代表着陈宴即将到来这个世界吗?’ 事实让愿望很快揪起心来。 那颗燃着无色火焰的流星,无法突破星空一般的【壁垒】,被阻碍在外, 无色火焰声势渐消,火焰的势头越来越小。 ‘啊……就和我刚才见到的一模一样, 无色火焰无法突破这样的壁垒……这是不同宇宙之间的壁垒啊, 理论上来说本就无法被这样【寻常的手段】所突破……’ 就在这颗流星之上的无色火焰即将熄灭之际, 另一颗流星出现了。 这颗流星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好巧不巧的撞上了之前那颗无色火焰即将熄灭的流星。 燃烧着冰蓝火焰的流星瞬间解体,其上的冰蓝火焰被无色火焰吞噬。 吞噬了冰蓝火焰的无色火焰如同被添加了柴薪,其火势立刻冲天而起。 ‘啊!竟然能够相融?!陈宴和这个冰蓝流星代表的家伙,竟然来自同一个宇宙吗!等等……这两颗流星的年代感不一样啊……虽然来自同一个宇宙,但并非同一个时代吗……真是奇怪……’ 无色火焰在吞噬冰蓝火焰之后,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 愿望不知道那火焰到底能够被定义为【什么样的存在】,只知道那火焰突破了星空一般的宇宙【壁垒】——那颗流星即便在突破时被摩擦的只剩一颗渺小的石块,也依然成功了。 ‘陈宴成功降临在这个世界了!’ ‘但……那颗燃着冰蓝火焰的流星呢?彻底消失了吗?我怎么感觉不对劲……’ 愿望没时间思考了,面前的画面渐渐变暗。 黑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当重新获得光明时,愿望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小溪旁的道路边上开着灿烂的向日葵花,陈宴就蹲在田埂边上,面朝着向日葵花,双手凑着下巴,呆呆的看着穿梭于花蕊间的蜜蜂。 不远处传来老爹粗犷的叫喊声:“憨娃!你搁那下神嘞!快跟老子回家吃饭!” 陈宴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哦!” 当下正是农忙时候,老陈家那二十几亩地尚且荒着大半,即便雇了五个年轻力壮的短工,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田里的活。 陈宴看着老爹的背影, 不屑的吐槽了一句:“哼, 这世道, 富农说话就是硬气,整天欺负我这个真无产,看我过几年革了你的命……” 陈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完全不认这个便宜老爹,更别说什么归属感——根本不存在的。 骂归骂,饭不能不吃。 陈宴从田埂上站起来,拍了拍酸麻的大腿,跳入向日葵花丛中,准备回家。 他刚刚落地,脚后跟忽然碰到一个硬物,疼的龇牙咧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向日葵花丛中。 他骂了一句,撑着身子想站起来,眼神的余光却瞥到花丛中闪过一道金属的光泽。 “咦?” 他愣了一下,定了定神,再次看向花丛中时,却什么都看不到了——脚下除了混着牛粪气味的泥土,就是河岸边常见的鹅卵石头疙瘩,没什么反常的地方。 “奇了怪了……” 陈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挠了挠头,爬起身来。 正准备离开,背后却响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陈宴听得清楚,后脑勺一凉,背上的汗毛立刻就炸起来了。 他疑神疑鬼的快速扫视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脸上堆满了镇定,心里却已经炸了锅。 ‘卧槽!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世界吗?!我刚来的时候到处打听过,这世界可没什么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啊!’ 他打了个哆嗦,再次确认身边什么都没有,然后撒开腿就往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杀猪似的喊着:“爹!等等我啊!” 陈宴一路狂奔,终于来到老爹和一众短工身边,看着大家伙那一身腱子肉,陈宴顿时获得了巨大的安全感。 老爹是个糙人,看着他那反常的样子,以为他又如同往常在家大放厥词时一般犯了痴病,只翻了个白眼,就没再理会他。 一众短工就更不在意了,嘻嘻哈哈笑着开着玩笑,让陈宴很快脱离了恐怖诡异的气氛。 只有愿望能看到,一个瘦小的、无形的人影,始终跟在陈宴背后,不被任何人所发觉。 (本章完) 第220章 被烧毁的往昔(一) 画面一转。 隔壁县的学堂中。 先生在上面摇头晃脑的讲着,陶醉在诗书经文的世界里。 陈宴在学堂的最后一排坐着,腰板挺直,眼神却始终注视着桌板之下—— 他大腿上正放着一本名为《敬梓怪谈集》的野史,作者阴阳怪气的讽刺功力臻至化境,上到公卿王侯,下到贩夫走卒, 这作者弯弯绕绕的骂人花样多得出奇,一件事能被他骂出花儿来。【注1】 看的时候没啥感觉,就当是正常的市井故事,往往看完了一整段故事之后,忽然就明白过来他到底在骂什么,在骂谁了。 这神奇的感觉让陈宴直呼牛逼。 他正看的起劲,旁桌忽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 陈宴扭过头,只见旁桌上竟坐着个新同学。 是个没见过的女孩。 女孩面容姣好,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粗布衫,绑着两根小辫子,小辫子上卡着两根向日葵装饰绑带——一看就是殷实人家的姑娘。 恩……家境不殷实,也没钱来书院读书。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她的脸——她脸上表情生冷,似乎像是……有些面瘫。 陈宴压低了声音,回道:“我在……” 他忍不住追问道:“三癞子呢?” 三癞子是陈宴平时的旁桌,家里做的是镇上的皮草生意,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有几个臭钱,不必为生活而劳碌奔波。 所以三癞子相当不喜欢学习,被他爹送到学堂之后几乎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 整天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混账事。 “他退学了。” 陈宴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愣。 他讨厌透了三癞子那不知多少年没洗过的脚,还有那股独特的口臭——当不可避免要和三癞子说话的时候, 陈宴每次都很恐慌, 那股杀伤力极强的味道实在是令人生不如死。 不过……三癞子不上学了, 这可不是件好事。 陈宴和三癞子同为学堂里最爱逃学的学生,彼此之间只用了短短一周时间,就形成了互相掩护的默契——他们会在先生和家长面前为对方作证,并精通于制造“合理逃学”的伪证——那伪证通常是生病或是农忙。 三癞子如果真不上学了,以后我可还怎么逃学…… 陈宴很懊恼。 作为班上年龄最大的留级生,他已经即将成年,原本很快就没必要继续上学了,可这具身体的原主脑子真的不太好使,不但在学院里呆到快要成年,很可能还要在成年之后继续呆下去—— 对老爹那样大字不识一个的富农来说,没什么地方比书院更安全,也更能让自己的幺儿脑瓜子更聪明点的地方了。 而陈宴要想离开书院,也不能立刻就变聪明——他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正常一些,不至于因为突然变聪明而吸引了很多目光—— 按照老爹那样的性子,万一陈宴哪天脑子突然好使了,他怕是要找来厨子做上几十桌菜,在村里大摆宴席以作庆祝,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儿子变聪明了才行。 即便忽然变聪明了,也要找个变聪明的“合理理由”才好。 现在三癞子不来上学了, 他还得继续在书院呆上一段时间, 要尽快找一个自己“突然”变聪明了的理由,这样才能尽快离开书院…… 陈宴正郁闷着,旁桌的女孩又开口说话了。 她看着陈宴腿上的《敬梓怪谈集》:“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陈宴今天刚刚见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借给她。 “不好意思……这书,我今天下了堂,就要还给租书的了。” 陈宴刚刚说完,还未等女孩做出反应,面前就响起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什么书?还给谁?” 陈宴心里咯噔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了书院先生那张已经在酝酿风暴的马脸。 他下意识想护住手里的书,可先生动作竟比他更敏捷,别看先生已经六十多岁,从学生怀里夺闲书的功夫可是练了大半辈子。 俗话说熟能生巧,先生那抽书的动作也不是说很快,就是角度刁钻极了,陈宴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竟只感觉眼前一花,那《敬梓怪谈集》就已经被先生握在手里。 “你这憨娃!让我看看你到底看的什么书!” 先生一眼看向封面,立刻就是一愣。 他现先是一愣,然后眼神开始变得复杂,神色中流露出些许追忆,而后使劲睁了睁眼,从愣神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这书……你能看的懂?” 陈宴下意识答道:“不就是讽刺小故事嘛!有啥看不懂!” 他这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只怨自己嘴快。 这话一说出口来,先生岂不是知道我不傻了! 先生眼神里流露出惊奇:“你能看懂这是讽刺小故事?” 陈宴心中哀嚎,表面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先生看着他的反应,眼神更加复杂。 他将《敬梓怪谈集》握在手里,卷成书卷,想要像往常一般拍一拍陈宴的后脑勺。 手伸了出来,却没有砸下去。 一旁嘻嘻哈哈想要看乐子的同学们看到先生这反常的举动,惊讶极了,一时间大都没了看笑话的心思。 旁桌的女孩问道:“那些故事……有意思吗?” 陈宴扭头对她说:“当然有意思了!骂人能骂出花花来,这可不是一般作者的功力能做到的!” 他刚说完,便听到先生一声叹息。 “这憨娃……” 陈宴把头扭了回去,只见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同学们如今大都挂上一副惊奇极了的面孔,彼此之间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 陈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就是说了句话吗?至于这么惊奇么…… “呵!” 先生低喝一声,吓了他一大跳。 “憨娃,你说这书里那些诡异怪诞的小故事意为讽刺,我且问你,这些故事讽刺的是谁?” 先生突如其来的严肃让陈宴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不是早对“我”放弃治疗了吗? 他慌乱片刻,本想糊弄过去,眼神下意识略过先生手中的书,在看到【敬梓】两字之后改变了想法。 文人大多惜字,絜青先生曾说过:【改我一字,男盗女娼】,文字不能改,文字中的意思就更不能随便曲解了——想来这位素未谋面的【敬梓先生】,也必定极讨厌别人误解他文字中的意思。 陈宴看了看先生手中的书,又看了看先生严肃的表情,低下头来。 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的。 更何况是这些代表着真正正义和善良的、决不能被曲解的【文字】。 他抬起头来,开口道: “刺贪刺虐入木三分,这故事自然骂的是这腐败和虚伪的天下吏治。”【注2】 【注1】:由于某些原因,不能把书名写出来,所以只能以吴敬梓先生的名号来为书名稍作改变,望先生泉下有知,原谅我擅改书名…… 【注2】:前半句是育才先生评聊斋用的,本意用在这里完全没毛病。 (本章完) 第221章 被烧毁的往昔(二) 先生看着陈宴,脸上严肃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眼眶和浑浊的泪水。 陈宴看着先生拿着书的颤抖手臂,心中惊呆,心想,即便知道我不傻,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谁知先生忽然把卷起来的书一把拍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仰面悲声道:“呜呼哀哉!” 先生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书院里的学生们大都惊呆了,大气不敢出一口。 “想我天神州国祚昌隆五百载,如今竟毁于一群无能胥吏之手!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混沌开而惊雷未现,天将崩而民智未开!何以救亡?何以救亡!” 陈宴听完先生这一席话, 脑袋瓜里“嗡嗡”的, 心中所想却不是先生的“呜呼哀哉”, 而是那“五百载”。 五百载…… 家乡千年历史,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超过三百年! 这里……真的不是家乡吗…… 陈宴心中的失落简直难以想象。 旁桌的女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低声说道: “只要一直寻觅,总会踏上回家的路呢。” 陈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扭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先生打断。 “今天到此为止,下堂了!” 先生盯着他:“憨娃,你留下。” 陈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并不想顶撞先生。 先生虽然迂腐一些,凶一些,经常咋咋呼呼的“噫吁嚱”,或者莫名其妙的“呜呼哉”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但人还是很不错的。 下雨的时候,他会让没带伞的学生留堂, 亲自做饭给学生们吃。 天气还行的时候,他有时候把学生留堂留的太久,就会骑着他那辆不知从哪来的破自行车, 亲自把学生送到家门口——倒是无所谓学生品性如何、学识如何的。 陈宴记得, 有一次先生喝醉了酒, 在课堂上对学生们说:“今人之性, 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 意思是:人的本性从一生下来就有贪图私利之心,因循着这种本性,人与人之间就要发生争夺,也就不再讲求谦让了。 这话明着说学生们的不好呢。 当时的学生们虽然没有学到这篇文章,但已经能听懂先生的意思,所以大家一时间都十分尴尬——先生正常的时候,骂人从来都是文雅的,没有如此难听过。 可先生紧接着又说了:“何以为解?化性起伪焉!” 不知道其他人听没听懂,陈宴反正是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变化先天的本性,兴起后天的人为。 也就是——教育。 先生当时一定是喝高兴了,对着学生们“噫吁嚱”、“呜呼哉”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把水喝完,实在太过口干舌燥,喉咙沙哑难耐,才就此作罢。 陈宴那时就知道,虽然先生收的学费不便宜,但他是真的在认真的做这件事, 他认为教育能改变一个人的天性,他认为教育是神圣的,是可以“拯救”一个人的。 就比如陈宴这个“憨娃”。 学生们陆续离开学堂,只有旁桌的女孩没有动弹。 而先生也像是无视了她的存在,压根儿就没有在意她。 陈宴心想,或许她是先生的亲戚? 先生伸出手来,本来想如对待其他学生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可陈宴和其他学生相比年纪太大了点,比先生都高上几乎两头,这导致穿着一身儒生衣袍、行动不便的先生,实在难以摸到他的头顶。 “憨娃啊。” 先生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当我的学生,也有十年了吧。” 啊,这么久吗…… 陈宴回忆了一下原主脑袋里的记忆,并没有发现这样的记忆——原主脑子真的很笨,不是先天不足,也不是大脑发育迟缓,就是“不开窍”。 这导致原主的记忆很差,大多数事情过目就忘,即便脑袋里存有一些曾经的记忆片段,也大多是模糊不清了。 先生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刚来的时候是真憨,十个指头都数不齐全。 按理说,这种学生,我是不收的。 脑子跟不上,再怎么‘化性起伪’都没用。” 陈宴尴尬笑笑。 “要不是我和你爹有旧,咱俩的缘分怕是就到不了今天了。” 啊……原来当初进学堂,是仰仗老爹的关系…… 先生看着陈宴,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慈祥。 “你在我这学堂呆了十年,听我读了十年圣贤书,现在终于脑袋开了窍…… 我不敢居功,你要谢就谢你爹,要不是他坚持让你入学,你怕是已经整天蹲在你们村口,和那痴傻的三狗子一起吃百家饭了。” 陈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闭口不言。 先生看着他有神的目光,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可惜……如今天神州吏治混乱腐败,即便你继续留在这学堂,学完了我的知识,也无法学以致用了。” 先生将《敬梓怪谈集》放在他的书桌上,将书本铺展了,用手掌将其按压平整。 “书是好书,敬梓先生坐于一隅,却能心怀天下,实是举世难得……可惜,当今这世道,没有他施展抱负的机会了……” 先生沉默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下午的阳光透过联排的窗棂照进书院,像是给先生披上了一层金衣。 “憨娃……” 先生顿了一下,莞尔一笑。 “现在不能叫你憨娃了……” 他严肃起来,用念诗文的庄重语气低声喝道:“陈宴!” 陈宴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立刻回应道:“是!” 先生再次笑了,阳光汇进了他的酒窝:“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毕业了!” 陈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先生调侃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家!往后便不用再来这学堂受罪了!” 陈宴往日里最喜欢的就是逃课,今天先生准许他毕业,往后再也不用来这令人难过的学堂,他反倒心中生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先生……” 先生对他摆了摆手:“走罢,走罢,陈宴,快回家去,这段时间外面兵荒马乱,虽说战火还未燃至白虎原上,但依然要注意安全……趁着现在太阳还未落山,早早回家去吧。” (本章完) 第222章 被烧毁的往昔(三):陈长生 陈宴看着先生,犹豫再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对着先生鞠了一躬,拿着那本《敬梓怪谈集》,出了门去。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在白虎原上,照在世世代代生活于此地的农人身上, 照在书院外的青石板路上。 陈宴走在那并不规整的青石板上,依稀记得这青石板是先生很多年前从县里一富商家收回来的。 富商在外面赚了大钱,翻新了三进三出红砖青瓦白玉梁的大院子,原本院里地面上铺着的旧青石板就显得寒碜了。 先生那天好巧不巧的从富商家侧门处路过,看见富商家的仆人在处理那些破碎的青石板,就拿五斤玉米换了回来, 带回来铺在书院外的地面上。 从此之后, 遇上雨天雪天, 学生们就不必再忍受那泥泞不堪的路面了。 往昔那痴傻的陈宴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书院里他年龄最大,出力最多,那青石板路有一半是他铺成的。 这么些年来,那么多学生踏着青石板,来了书院又离开,虽然学了些道理,认识了一些大字,但大都依然过得糊糊涂涂。 有些学成了一些本事的,也都离开了原上,没了音讯。 功成名就回来寻先生的学生,却是不多。 往昔的陈宴印象中只有一人。 那人也姓陈,叫陈长生, 比陈宴大三岁左右的样子,当初家里做生意赔了本,穷的揭不开锅, 就中途断了学业, 卖了祖上传下来的房子还了债, 跟着父亲离开原上。 多年后,陈长生再次回到白虎原时,摇身一变,竟成了省城兵武元帅的副官。 那陈长生回来的时候,穿着只有在大节日里才能看到的绿色皮草军大衣,腰上别着原上人叫不出名字的短刀和手枪。 那枪上的雕花,比白虎原百姓们合力出钱建的牌楼上那浮雕还要漂亮几倍。 陈姓是白虎原上的大姓,这在外面当了大官之后回到原上的陈长生,往上数几辈人,和陈宴算是同宗。 陈长生在外混出了名堂,回来的时候骑着套了黑胶皮马鞍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号全副武装的军卒。 那马鞍上明显打了蜡,锃光瓦亮好不气派,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差点闪瞎了蹲在路边田埂上发癔症的陈宴的眼睛。 陈长生在距离书院很远处就下了马。 他卸了武装,留下兵卒,独自走过青石板路,来到书院门前, 对着院门拜了一拜。 先生似乎早知道陈长生要来,穿上了那件去省城辩经会时才会穿上的儒生袍,站在书院门口大声质问陈长生, 当年因何而去,今日又为何而来。 陈长生如实回答,当年因走投无路而去,今日因先生当年教的知识事业有成而来表示感谢。 陈长生言辞切切,问答之间一丝不苟。 这是先生教出来的第一位“大人物”,也是第一位事业有成之后回到原上看望先生的人。 先生因此开心异常,将陈长生迎进门去。 陈宴依然蹲在田埂上,听着书院里的欢笑声逐渐消沉,直到片刻之后竟逐渐激昂。 先生那激昂的声音里包含着剧烈的愤怒,那愤怒甚至是陈宴小时候花了三年背不会一篇文章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过的。 不过盏茶的时间,书院大门再次打开,陈长生面无表情的出了门,背后是先生用“噫吁嚱”和“呜呼哉”组成的大声唾骂。 想来那用古语组成的唾骂文字一定很难听,不然陈长生也不会连着踩碎了三块尚且完整的青石板。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几天前。 如今陈宴出了书院大门,往前走了几步,刚好踩在被陈长生踩碎了的那三块青石板上。 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扭头一看,旁桌的女孩竟然跟着他出了书院大门。 “咦?你不是先生的亲戚?不用待在书院里?” 女孩看着他,面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陈宴感觉这女孩奇怪极了,便不再理会她,扭头就走。 他往前走,女孩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陈宴感觉有点恼火,扭头对她说:“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吧!” 女孩神色一怔:“家……家在哪?” 陈宴看着女孩迥异于常人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这女孩……不会也是个傻子吧!? 现在外面正打仗,就连战火还未烧到的原上也不安全,况且太阳快要落山,如果这女孩天黑了还没回到家…… 陈宴挠了挠头:“你今天从哪来的?认识东西南北吗?” 女孩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陈宴又问:“你总知道你叫什么吧?” 女孩糯糯的嗫嚅着:“我叫陈……陈……” 陈宴无奈道:“这白虎原上十户有九户都姓陈,你总得有个名字吧!不然我去哪找你家人!” 女孩看着他,忽然开口道:“你可以做我的家人吗?” 陈宴一呆,脑袋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如果他把女孩带回家,老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他立刻摇了摇脑袋,把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不行!” 他拒绝了她的诡异想法,并扭头往书院的方向走。 “你跟我来,我去问问先生,你到底是哪家的。” 女孩虽然脑袋不太清楚的样子,但还算听话,跟在陈宴背后进了书院。 陈宴一脚踏进书院大门,便立刻听到一阵虽然平淡,但语气明显即将不善的交谈声。 “先生,这事情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原上的父老百姓们,皆是大有裨益,为何先生不愿答应呢?” 陈宴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不就是前几天刚刚来找过先生的陈长生吗? 他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便扭过头去,用相当低沉的声音对身后的女孩说: “动静小一点哦,先生现在正忙,咱们等他忙完了再去找他。” 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陈宴虽然对她那异常的乖巧很是诧异,但对先生和陈长生之间对话的好奇压过了一切,他蹑手蹑脚来到书院的窗棂之下,伸头探脑的想看看书院中正发生的对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未看清楚陈长生的模样,先生那严肃中带着愠怒的声音先出现了。 “大有裨益?让整个白虎原的老百姓跟着你当毒虫,就是大有裨益?!” (本章完) 第223章 被烧毁的往昔(四):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 “普通人贪食禁果,成为毒虫,大都因为受人教唆。” 陈长生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声音这么好听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首先告诉百姓,这花是不能闻的,这果实是不能吃的, 采摘的时候是要戴手套的,再教他们去种。 我已请了帝国的专家看过,咱白虎原在百年前是一片冲击平原,上游高地流出来的肥沃红土,全都进了咱们原上。 这果子本身一年一熟,可白虎原上土地肥沃,如果果子种在此地, 再加上咱原上农人浇水施肥照看庄稼都甚得其法,一年至少三熟! 等果子成熟, 乡亲们也无需想方设法进行售卖,他们甚至连原上都不用出,只需在收割过后将果子稍加晾晒,装上我的马车,我便能直接将报酬付给他们。 如今,这果子在外面的市价,已经涨到了三十个大子——半亩地里的果子熟一次,能顶上农人们往日在田里守着庄稼操劳三年!” 他说话之间神情语气皆是正常,像是在诉说着一件造福民生的大好事。 先生听着他款款而谈,脸色越来越差,呼吸声也跟着粗重起来,直到红了眼睛, 彻底听明白了他的目的,便再忍耐不住, 怒吼道: “放屁!” 这有辱斯文的话说出口来,别说陈宴和陈长生,连先生自己都惊了。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即又惊又怒, 吼道: “你走!出去休要说是我的学生!你我也再无师生之谊!” 陈长生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道: “先生,我向来是尊敬你的,不然也不会回到县里之后,先来拜访你。 我也是喜欢乡亲们的,不然也不会回来给原上的乡亲们带来如此福报。 世界在变化,先生,天神州的农人们世世代代那套生存方法早已过时了。 我们不会造枪,不会造炮,更不会用模具烧塑料,不会用钢铁组成机器,我们铁路上用来跑火车需要的蒸汽机,还是花重金从西洋买来的十多年前的型号—— 我们没法赚外面的钱,就只能靠着自己手里照看庄稼的手艺过活,抓紧时间赚钱——赚谁的都行。 再过几年,等战争平息,西洋到咱们北洋的航道也该通了,届时西洋的商人带着那些工业品进了天神州, 工业化在天神州开始之后, 如果咱们还是像现在这么穷,怕是连一只鞋子都买不起了。” 他看着先生的眼睛,满脸都是赤诚。 “先生,无论如何,必须抓紧时间才是。 赚钱的事情,不寒碜。” 陈宴不知道先生听没听懂陈长生的道理,只看到先生怒目圆瞪,忽然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陈长生的脸上。 “啪!” 先生怒道:“滚!”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直直在陈长生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陈长生没想到先生会如此激愤,一下子被打蒙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眼神里竟然并无气恼。 “先生,时代变了。” 他目光平静的看着先生。 “先生如果改了主意,就去县城东边的来福客栈找我,我这几天一直在。” 先生再次举起了巴掌,但这次却是怎么都打不下去了。 陈长生转过身去,就那么在先生的注视中离开了书院。 随着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书院侧门后,先生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向后一倒,失魂落魄的倒在了靠椅上,双目失了神。 陈宴看了看先生那副失落的样子,扭头看了看身后屏息凝神到几乎连呼吸都没有的女孩,又抬头看了看天光——不知何时已是黄昏时候,天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不早了……’ 陈宴拉着女孩,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来到先生面前。 先生连头都没抬,声音沙哑低沉道: “我到底对吗?” 陈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先生竟早知道他在一旁偷看。 陈宴忍住没说话。 他可不敢评判先生到底对不对,更何况此时的先生明显是因为情绪激动而被伤了神,陈宴认为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先生眼神落在地面上,声音依旧低沉: “我许多年前就知道,西洋有文曲星现,这些年必定要有大儒出世,往日之局面也将地覆天翻……” “天神州要想跟上西洋的脚步,必定要付出代价……可如果原上全都种上了那毒果,那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些……” 先生的思维很混乱,精神疲惫之间,再次问道: “憨娃,你说,我到底对吗?” 陈宴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些许情绪道: “先生,且不说这世上赚钱的方法多了去,只说这陈长生说给先生这生意——赚什么钱不好,怎么就非得赚这些谋财害命断子绝孙的钱呢?” 他情绪中带着失落,和因失落而起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先生,不是我说胡话,您也知道天神州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说实在的,天神州眼看着就要完了!谁也救不了! 您肯定也知道这个事实,但您是读书人,读书人心中有气,您知道天神州会是什么结果,可您就是不甘心!” 先生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注视着陈宴,下意识回道:“憨娃!你在胡说什么!” 反正已经让先生知道自己不傻了,陈宴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陈宴脖子一梗,嘴一撇: “先生,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当下正是天神州千年未遇的大变局,打仗免不了的,死人也是免不了的,百姓受委屈更是不可避免的,您放轻松点,反正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您说对不?” 先生听了他这“大逆不道”的话,差点背过气去。 可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训斥他。 先生潜意识里明白,他说得对。 陈宴接着说道:“这世界总不会一直那样黑暗,未来将是辩证的,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样曲折地发展下去—— 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大儒说的! 先生您自己寻思啊!咱天神州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这个时代眼看要完蛋了,但下一个时代一定会好起来。 这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正儿八经的真理!” 先生听着他的话,回想起往昔千年间的历史,再结合着陈宴的那句话,脑袋里顿时像是有无数烟花炸开了。 “原来……如此……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如天道往复,不曾更改……” 先生原本学识渊博,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之前没人指点,跨不出那最后“上升到理论”的一步。 如今想明白了一切,眉头舒展开来,精神像是得到了解脱。 他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头,再次看向陈宴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宴指着身后的女孩:“这女娃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忘了自己家在哪了。” 先生再次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女孩?” 陈宴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身后面瘫的女孩,又看了看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先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本章完) 第224章 被烧毁的往昔(五):子不语怪力乱神 “先……先生。” 陈宴看着先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脸上的铁青渐渐深沉,变成了如丧考妣一般的青紫色。 他扭头看着女孩,见女孩那面瘫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花儿来。 陈宴狠狠咽了口唾沫,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先生。 “先生……救我!” 先生看着陈宴这副作态, 意识到陈宴不是在胡闹。 他谨慎的看了一眼陈宴刚才指向的位置,在确定那位置和方向上并没有什么“女孩”之后,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 “憨娃,我问你几个问题。” 陈宴颤抖着点头。 先生问道:“这女孩模样正常吗?” 陈宴磕磕绊绊回答:“正常倒是正常,模样还算标致……” 先生若有所思, 点头再问:“这女孩对你有敌意吗?” 陈宴战战兢兢的摇头:“倒是看不出来敌意……” 先生神色间的紧张顿时放松了些:“女孩对你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陈宴立刻激动的一个劲点头:“她想跟我回家!想做我的家人!” 先生先生张了张嘴, 眼跳了一跳, 伸出手来又放下去,最后好赖克制住了脾气,没一巴掌拍在陈宴后脑勺上。 “她即对你没有敌意,也不会伤害你,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你怕什么?” 陈宴一愣。 好像…… 是这个道理啊…… “不是……先生……” 陈宴依然很恐慌,他不知道这样的恐慌从何而来,但就是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女孩。 先生打断了他的话:“她只是想跟你回家而已,你便让她跟着你回家走一趟,又有什么干系?” 陈宴崩溃道:“先生!你看不见她,说明她不是人啊!被跟着回家会完蛋的啊!” 先生面容一整:“痴儿!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心怀不轨者编出来用以哄骗凡人的假话!” 陈宴委屈的指着女孩:“可我旁边真的有个女孩!” 女孩乖巧的朝先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真的在。 先生看向陈宴所指的方向,依然看不到陈宴所说的“女孩”到底在哪。 “陈宴。” 先生叫了他的大名, 这说明先生要说很认真的话了。 “你能说出【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那番话,说明你已经开了窍, 【眼界】比以前更广了。” 先生声音低沉,安静平和的神态沐浴在黄昏昏沉的阳光之下,只需看上一眼,似乎就能从他的神态中得到一丝用以作用于内心的安宁。 “我尝听闻有愚夫于山中顿悟, 当脱离蒙昧之时,眼前所见、耳边所闻,已是与常人不同。 大抵是因为愚夫在【启蒙】时发生了更深层次的【顿悟】,使得他的眼界在这一刻超越了凡夫俗子。 这样的【眼界】会在不久之后恢复到正常的水平……或许上苍并不允许凡人拥有和祂同样的视野吧。” 陈宴哆哆嗦嗦的说:“先生,你刚还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这上苍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先生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这个【上苍】指的就是你所说的【客观规律】!痴儿,快回去吧!好好待那女孩!说不定明早一起来,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陈宴扭头看着女孩,只见女孩的目光正落在先生身上,眼神之中竟是感激。 这样人性化的感激稍稍驱散了陈宴内心的恐惧,他心想,至少这女孩表现出了“正常人”才拥有的情绪,不是吗? “痴儿,赶快回家!记住,这些日子千万要注意安全!天黑之后千万不要出门!” 陈宴点了点头,看了女孩一眼,扭头出了书院。 再次来到青石板路上,陈宴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家在哪了吗?” 女孩在茫然不知所措中拉住他的衣角,看着他,低声说:“家……没有了……” 陈宴轻轻一巴掌拍落她的手, 警惕道:“家怎么没有了?你不是姓陈吗?你家也在白虎原上?可兵灾还未至白虎原,你怎么会没了家……” 陈宴说到这里,忽然一愣。 难道…… 难道,兵灾已经来了?! 这鬼一般的女孩的家,就是被已经降临的兵灾所摧毁的?! 她就是因为“见证”了兵灾的发生,所以被吓傻了?! 握草!有可能! 陈宴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 他又很快回过神来,白虎原上的百姓只知道外面闹兵灾,大都没有听到过兵灾来到原上的风声,这个时代本就信息闭塞,风声流通不畅,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兵灾肆虐时往往会发生极其恶劣的屠村…… 如果兵灾真的来了,甚至发生了屠村这样的事,风声传不出来,原上的百姓们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陈宴再次折返书院,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先生,却已经寻不到先生的身影。 书院的侧门开着,想来先生是刚刚出去了。 陈宴奔出侧门,来到小巷中,却全然看不到先生的影子。 几步来到小巷尽头的驿道大街上,眼前车水马龙,哪还能看得到先生的影子! 先生进了驿道大街,等闲找不到了。 陈宴还算清醒,也顾不得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女孩,回到书院,拿起纸笔,写下自己的猜测,用竹签将写着自己猜测的纸张挂在书院最显眼的梁柱上,然后撒腿就往家奔。 他要尽快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便宜老爹,让一家人想办法避难! 至于先生……先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想必在看到他的留言之后,如果先生判断留言是真,一定会想办法避难的吧…… 陈宴管不了那么多了,甚至身后的女孩也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 雾气开始弥漫,很快遮蔽了陈宴在田埂旁狂奔的身影,也遮蔽了愿望的视野。 ‘这一小段记忆到此为止了……’ 愿望不断思考。 ‘陈宴一定对这一小段记忆非常深刻,不然我也没办法看的这么清楚。 就连对话、神态和语气……都十分清晰呢。’ 她心中仍有疑惑。 ‘只是……那个女孩,真是奇怪了,那女孩从一开始就出现在陈宴身边了? 她甚至还有脸——我记得她在陈宴来到帝国之后,是没有脸的呀。’ ‘她的脸……象征着她身份的【脸】,因为某种原因,在陈宴进入帝国之前的某段记忆中,丢失了吗?’ (本章完) 第225章 被烧毁的往昔(六):即将到来的兵灾 ‘按理说,那个女孩,应该就是跟着陈宴一起冲破【宇宙壁垒】那枚燃着冰蓝色火焰的流星。’ ‘冰蓝色火焰……嗯,生机冰封凋零之色……这可不是什么寓意美好的象征物。’ 愿望再次回想起那女孩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 ‘她如今表现得像是半个智障,应该是因为在和陈宴一起进入【宇宙壁垒】的时候,本体破碎,承载记忆的那一部分身体和灵魂一起消失了……如果她有灵魂的话。’ ‘呓……她竟然也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呢。’ ‘只从现在看来, 她能够记住的,就是陈宴。’ ‘在来到这片宇宙之前,她和陈宴到底是什么关系?’ ‘即便本体破碎,也记得跟着陈宴,如此记忆深刻……恐怕不是大恩,就是大仇?’ 愿望片刻思索的时间过去,眼前再次出现了新的视野。 …… 陈宴回到家中,火烧火燎的找到了正在炕上迷迷糊糊抽旱烟的老爹。 “爹呀!” 陈宴的吼声吓得老爹把刚吐出来的烟雾吸了回去, 好呛一大口,把老爹呛的差点背过气去。 陈宴看到老爹翻了白眼,吓了一跳,急忙捋背捏人中,好歹把老爹救了过来。 “你到底似想咋嘛!” 老爹面对这个智障儿子的时候,向来没什么好办法。 陈宴当即把自己的猜测隐瞒了一小部分之后,告诉了老爹。 老爹听完,先是睁大了眼睛:“憨娃!你今天脑瓜子咋真(四声)好使咧!?” 陈宴好赖糊弄过去:“都是先生告诉我的!爹!咱们想办法避难吧!” 谁知老爹并不急躁,笑眯眯的在炕边敲了敲烟锅:“不急,你娘出去打牌去了,还木回来。” 陈宴血压一下子拉高:“都啥时候了!还打牌!” 老爹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弹了弹敲完了烟灰的烟杆,放在嘴里嘬了一口。 “放宽心, 咱村木事。” 陈宴愣了一下:“啥?” 老爹拉长了声音:“我说咱村木事——如今省城兵武元帅最得宠滴八姨太,是咱村出去滴闺女, 现在即将临产,听说还似个男娃,那兵武元帅高兴滴不得了!咱到时候估计少不得上一份礼呐!” 陈宴愕然:“这……不是……哪家的闺女?” 老爹挤眉弄眼:“村西头王家滴三姑娘, 你忘啦, 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哩!” 陈宴立刻有了印象,恍然大悟道:“就是那个骚……” 老爹赶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甭乱说!人家现在是兵武元帅滴八姨太了,金贵滴很!要是说坏话让人听见了,咱可就完球了。” 陈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老爹抽了口烟枪,缓缓道:“那八姨太的一大家子都还在咱村住着,等那娃娃出生,母凭子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家一大家子就成了兵武元帅这等封疆大吏的亲家,到了那时,兵武元帅咋可能放任乱兵对咱村动手嘛!” 陈宴皱着眉头:“这个道理似乎也说得过去……” 老爹挑了挑眉毛,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憨娃,你刚才说那个脑子有毛病滴女娃娃,似哪家滴姑娘?长滴咋样?脑瓜子是咋憨滴?” 陈宴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身后的女孩,还没回话, 堂屋外忽然传来一阵中老年妇女的欢笑声。 是老娘打完牌回家了。 陈宴听着那欢笑声,向堂屋外喊道:“娘啊!” 陈宴的老娘在门口道别了闺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屋,满脸幸灾乐祸的开口道: “今天省城里出了件大事!从咱村出去那兵武元帅的八姨太,竟生下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白娃娃!兵武元帅被戴了帽子啦!” 陈宴和老爹听闻这个消息,直接傻了眼。 老娘看着两人的反应,立刻会错了意,解释道: “不过你们放心,那兵武元帅虽然是个武官,但向来喜欢以德服人,讲究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把怒气撒到咱村里,只会寻那骚狐狸一家的麻烦。” 老娘说完,看着陈宴和老爹更加严肃的表情,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问道:“是不是有别的事?” 老爹抽了口烟,摆了摆手:“木滴事,我刚教训憨娃到一半,还没教训完呐,你先退下。” 老娘立刻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憨娃脑子不精,你还欺负他!就你能狠下那心肠!你……” 老娘说个不停,偏偏她早些年练过发声的功课,丹田中气息十足,声音又是尖锐,隔着五道院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老爹被她骂的抬不起头来,硬着头皮扛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才以卑微的妥协收场。 老娘骂的满意了,离开堂屋之后,老爹才撇了撇嘴,吐槽道:“戏子就似不懂事……” 自从陈宴记事起,老爹面对老娘时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即便受了委屈,也是以一句“戏子就似不懂事”草草收场。 老爹就这么吐槽了老娘几十年。 陈宴依稀记得,老娘不是本地人,而是随着外地戏班子到了本地,至于如何跟老爹走到了一起,他就不清楚了,只是曾经猜测过,兴许是年轻时的老爹长相还算英俊? 老爹吐槽完了,拍拍屁股下了炕,将烟杆别在背后,低声道: “憨娃,照顾好你娘,我去咱县里问问情况。” 陈宴一把抓住老爹:“不行!先生说了,晚上不能出门!” 老爹看着陈宴反常的举动,眼神里闪过一丝感动,抓住陈宴的手: “好憨娃,先生把你教得好,你听先生的一定没错……但咱家还有十几口人,现在来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当家主的,不能就这么在家干等着。” 陈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老爹那驼了十来年的背像是直了起来,腰板也比之前挺了。 他放开了老爹。 “关上门,等我消息。” 老爹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陈宴看着老爹的背影消失在渐渐深沉的、以远山为背景的暮色里,心中的担忧从脸上溢了出来。 “你很担心他吗?” 身边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陈宴晃了晃神,才意识到女孩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特别担心……对信息闭塞的白虎原来说,很有可能乱兵打到隔壁村子了才会被发觉……我担心老爹……但老爹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女孩点了点头:“你想要保护他吗?” 陈宴看着院门的方向,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想!” 话音落下,身边忽然出现一丝微弱的风。 陈宴扭头,只见女孩已消失在了原地。 (本章完) 第226章 被烧毁的往昔(七):理所当然的愤怒 陈宴在堂屋里守到半夜,直到三更天的时候,院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他听着低沉的开门声,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院门开了道缝,披着皮棉袄的老爹出现在了门后。 陈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女孩跟在老爹身后进了院门。 陈宴迎了上去,还没说话, 就被老爹摆手阻止了。 “回屋说。” 陈宴点了点头,跟着老爹进了堂屋,关上大门,老爹便迫不及待的拿出烟杆,用火折子点了烟,猛地抽上一口。 “打听好了,暂时没事。” 陈宴忍不住问道:“暂时?” 老爹一边抽着烟, 一边打着哆嗦:“恩,暂时没事,我问过常年跟省城做生意滴老痒子,他说咱们白虎原地方太偏,地势又高,鸟不拉屎,战火烧不到咱这。” 陈宴追问道:“这说法靠谱不?” 老爹镇定回道:“这说法不靠谱,但老痒子这人靠谱滴很,他一直在做省城滴牛奶生意,手底下伙计每天都要从原上到省城跑一个来回,顺便给他把当天滴报纸买回来。 省城出了撒事,有了撒消息,县驿站里滴驿官都没他灵通。” 陈宴立刻问道:“最近的报纸上有关于兵灾的消息吗?” 老爹奇怪道:“你娃咋老似抓着兵灾不松手嘞?好好滴为撒要有兵灾?” 陈宴默不作声。 按理说……这个时代应该很快就会进入乱世才对。 难道……因为这里并不是我曾经的那个家乡,所以历史轨迹全然不同吗? 可……如果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为何风土人情都和印象中一般无二? 陈宴看了看乖巧的站在一旁的女孩。 ‘乱兵屠村’这件事,本就是他针对女孩的猜测。 现在这猜测眼看不成立了,他也不感觉很意外。 他沉默片刻, 对老爹说:“无论如何……咱得小心。” 陈宴根据自己曾经的记忆给出了警告, 而老爹却不很在意。 “憨娃, 爹心里有分寸,早点去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哩。” 陈宴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把先生准许自己毕业这件事告诉老爹,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相信老爹,也相信老爹打听到的消息,因为老爹向来是个靠谱的人,是迥异于陈宴印象中的精明富农。 事实上,在来到白虎原之前,陈宴连想都没想过,代表着“剥削”和“压迫”的富农群体,竟然会有老爹这样带着人情味、且三观符合社会公序良俗的“正常人”。 现实还真是魔幻且不可思议的啊…… 陈宴本想就此离开,却忽然听老爹说了句: “兵灾是肯定没有滴,我这次去找老痒子,倒是听到见别的事……隔壁县皮草张家,不知道惹了什么瘟神,昨天晚上, 他家那老幺竟然遭了毒手……” 陈宴顿了一下, 感觉这个名字莫名其妙的熟悉, 脑袋里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印象:“皮……皮草张?” 老爹嘬着烟头, 含糊不清道:“恩,你书院里那个旁桌,就是皮草张家的老幺。” 陈宴磕磕绊绊道:“三……三癞子?” 老爹点头:“恩……我和老痒子就感觉挺奇怪,皮草张这家伙人真是不赖,逢人就说好听话,平常做生意十分地道,就算遇上了不好相与的客人,也是宁可赔钱,都不愿得罪人。 这次也不知道他到底惹到了什么煞星,竟然糟了这大祸……他家那老幺在外面是个赖皮货,在皮草张家里可是金蛋蛋,金贵滴很! 我刚听到滴时候也不敢相信,这听着就跟说书人讲滴故事一样,直到老痒子再三确认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真滴。” 陈宴脸色苍白不说话,就听老爹继续说道: “说起来,这两天怪事还真不少,我今天晚上去县城回来滴时候遇着狼了,谁能想到驿道上也会有狼呢?也许是山里下来了熊瞎子,林子里滴狼被熊瞎子赶出来了? 我本以为没办法回来见你们娘俩了,谁知道那狼群忽然就没了声音……” 陈宴看了女孩一眼,沉默片刻,和老爹道别,出了堂屋,看了一眼乌黑乌黑的天空,回到自己的偏房。 女孩也跟了进来。 陈宴对女孩的到来并不惊讶,他转身关了门,看着女孩,说道:“我爹是你救的。” 女孩点头。 陈宴郑重道:“谢谢你。” 女孩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善意,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陈宴正色道:“三癞子明明是……出了事,你为何要说他是自己退学了?” 陈宴惊讶于自己的直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凭什么去质问她,只是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这番话。 女孩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把头低了下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陈宴看着她的样子,同样感觉到一阵不知所措。 他尚且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陈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念头从何而来,只是在潜意识里把她看成了可以“质问”的对象。 等到他质问完了的时候,内心已经产生了后悔——他怕“不知是人是鬼”的她恼羞成怒,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 好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女孩有了还算正常的反应。 “出了事,没法上学,自然只能退学了。” 陈宴一阵窒息。 好像……也勉强说得通…… 他小心翼翼的追问道:“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孩这次回答的相当快:“他死了。” 她回答的自然极了,那不含任何感情的话语让陈宴感觉她简直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陈宴追问道:“怎么死的?” 女孩的回答让他脸色瞬间惨白:“被我扭断了脖子。” 陈宴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脊背砸在门栓上,疼的龇牙咧嘴。 内心恐惧渐起,陈宴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什么,竟然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女孩的回答直白极了:“我跟他商量,让他把书院的位置让一天给我,他不愿意。” 陈宴在如此诡异恐惧的回答下,内心竟起了一股无名火:“就因为他不愿意让位置,你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凭什么敢对她发火。 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潜意识竟然把“对她的怒火”当做了理所当然。 (本章完) 第227章 被烧毁的往昔(八):难以理解的顺从 女孩看着他那狰狞的面孔,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恐惧,随即表现出“强顶恐惧而生的倔强”,认真回答道: “是的。” 是的…… 她竟然说是的! 陈宴内心的无名火越烧越旺,情绪几乎失控:“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人呢?!” 陈宴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骤然愣住。 他内心浮现出一种奇特到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感觉,这句话, 他似乎已经对她说过。 怎么可能已经对她说过这番话呢? 我今天刚刚见到她,今天下午的时候才第一次和她说上话。 在今天之前,我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无论是在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我都完完全全不认识她! 那股该死的“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来的?! 陈宴大脑一片空白, 失去了思考能力。 女孩看着陈宴, 神色之间带着犹豫:“为什么不可以呢……” 陈宴回过神来, 已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愤怒还是恐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不可以随便杀人!” 他刚说完,眼神又是一阵恍惚——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同样已经对她说过一次。 这该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女孩定定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好。” 陈宴听着她的应承,感受着她完全反常的脑回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了。 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她脑子里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宴使劲甩了甩脑袋,把自己脑袋里那些奇怪的情绪和想法甩出脑海,然后咬牙对她说: “今天让你在这呆一晚上,明天你自己找地方去!” 陈宴说完,反手开了屋门, 走出门去,从外面把门关上, 心脏一阵狂跳,对自己刚才的一切反应感到不可思议! ‘我刚才把她凶了一顿?!我……我这是疯了吗!我这么勇的吗!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啊!’ 陈宴回过神来之后,想到自己刚刚“英勇”的举动,吓得腿都软了。 ‘好在她没有发怒……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但如果她真的生气了,后果一定很严重吧……三癞子长那么壮,都被她把脖子崴断了,我在她手底下绝对走不过两个回合……’ 陈宴越想越后怕,双腿软麻,连路都走不动了,在惶恐和惊惧的寒夜中站了足足十来分钟,在确定女孩听他的话呆在屋子里过夜之后,他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不过话说回来,她至今为止还挺听话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听话,但从我认识她到现在,我说的大部分事情,她都表现出非常不正常的顺从…… 她怎么这么听我话呢?她不会真是女鬼,以后准备一直缠着我了吧?!’ 陈宴疑神疑鬼,胡思乱想,越想越感觉自己猜的靠谱。 ‘说不定她真的是女鬼!现在这么顺从我,只是想待在我身边, 吸我的阳气!’ 陈宴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中,站在门口,喝着西北风,又等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女孩依然没有出来。 ‘无论如何,她这次还是听了我的话,就在这屋子里待着了。’ 他总算是不那么提心吊胆。 强撑着软了的腿,来到堂屋,吵醒了老爹,借口自己屋里的煤火灭了,冻的受不了,跟老爹挤一张床,就这么将就着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陈宴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女孩已经走了。 院子大门都没开……她是翻墙走的? 陈宴摸不着头脑,但“女孩的离开”无疑是件好事。 他生性豁达,如今没了“女鬼”纠缠,立马开心起来。 他的开心只持续到这天下午。 当他埋着头钻研从老爹书柜里翻出来的白虎原地图时,需要用笔进行标记。 他心里刚出现“想找笔”这个念头,一根笔就被递到了他手边。 “谢谢……” 陈宴下意识的道谢,可“谢”字的尾音还未落下,整个人猛然一惊,密密麻麻的白毛汗就从背上沁出来了。 扭过头去,只见女孩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手里捧着一根毛笔,脸上依然是毫无表情的面瘫着! 陈宴快被吓傻了,这女孩怎么可能凭空出现的!?难道她真是鬼?! 他惊极反怒:“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别一直跟着我行不行!” 女孩神色之间立刻出现落寞,并轻声开口问道:“我去哪?” 陈宴张口就要说‘你爱去哪就去哪’,可话到了嘴边,他忽然心思一动。 既然你那么听话,又那么暴力,就把你的暴力用在合适的地方吧。 “你去保护先生,直到先生彻底安全为止!” 女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的。” 话音落下,她凭空消失在他面前。 陈宴狠狠打了个哆嗦,神色之间不仅有更深的恐惧,还有无解的迷茫。 女孩到底是什么?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的?她真的是神仙鬼怪之类的东西吗? 她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我为什么感觉有些话曾经对她说过?我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她? 陈宴陷入了没人能够解答的困惑。 …… …… 雾气开始扩散,愿望的视野再次被遮蔽。 ‘首先,我能够百分百确定的是,陈宴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顶多是有那么点小聪明。 即便可以引起那种恐怖的无色火焰……可那无色火焰是因某种【规则】而诞生的,并非他所掌握。 他本身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他比普通人更次一些,因为他有一些明显的性格缺陷,自私、记仇什么的……’ 愿望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女孩的一切反常举动。 ‘其次,我能够确定的是,【陈宴一定见过那女孩】。 而且, 【陈宴一定和那女孩有某种极其“深重”的关系】。’ ‘那么,矛盾来了。’ ‘陈宴这么个啥也不是的普通人,为何能够得到女孩这样来自传说中【无量数据之海】的高等智慧生命的帮助呢?’ ‘她甚至为了他,葬送了大部分自身,只为了帮他突破【宇宙壁垒】——这样的付出,简直难以想象!’ ‘实在是太奇怪了。’ ‘威廉·马斯特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更加伤心吧……’ (本章完) 第228章 被烧毁的往昔(九):希望列车 ‘她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对他言听计从,到了帝国之后又表现出另外一副样子?’ 愿望看着眼前逐渐浮现出的画面,心中若有所思。 或许只有继续看下去,才能够得到解答这些问题的线索。 随着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新的画面出现了。 这天的天空有些阴沉,气压很低,像是很快就要下雨。 晦暗的光线之下, 崭新的火车站台上,陈宴穿着一身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乡下人的蹩脚西装,踩着一双虽然光亮,但明显能看出旧了的大号皮鞋,站在靠近轨道的位置,手脚局促不安。 身边是匆忙来往的、即将踏上漫长旅途的乘客们, 面前铁轨上的碎石缝里除了新生的野草之外, 空空如也—— 火车还未到站。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急和彷徨,陈宴也是如此。 愿望在陈宴的第三人称视角看到这一切,立刻明白,这是【陈宴准备乘火车前往帝国驻天神州大学进修】的记忆。 ‘我所看到的记忆顺序,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发生。’ ‘我看到的第一段记忆,是【兵灾刚刚在白虎原上发生,老爹和陈宴商量,决定留学出海】。 第二段记忆,是【兵灾发生之前,陈宴感知到了危险,并让妹妹去保护先生】。 第三段记忆,也就是面前的场景,是【兵灾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后,陈宴准备乘火车离开】。 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 原本应该是 【第二段记忆:兵灾发生之前】 → 【第一段记忆:兵灾刚刚发生】 → 【第三段记忆:兵灾发生了一段时间之后】。 但记忆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出现。 我眼前出现的记忆,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 是因为对于世界记忆碎片来说,印象越深刻的记忆,浮于脑海中的位置越靠上,能够被一眼就看到的几率越大。 也就是说,对于陈宴而言,印象最深刻的记忆,是和老爹的那段对话——是那段对话让他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某些事实,也是那段对话让他做出了留学出海的决定。’ 愿望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继续观看着陈宴眼前的世界。 片刻之后,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在耳边响起。 巨大的钢铁怪物喷云吐雾,随着刹车时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刺耳蜂鸣声,出现在乘客们的视野之中—— 那硕大的、由崭新钢铁制成的火车头,比陈宴想象中大得多。 整个火车头由一台横陈的巨大圆柱型蒸汽机,和蒸汽机底下的拖轨车轮组所组成,蒸汽机的正下方用白色油漆刷了jf2的字样——那或许就是这台蒸汽机的型号。 此时此刻,蒸汽机前段顶上,被熏上了一层黑色煤灰而变得不那么清晰的圆盘气压计指针,因蒸汽机舱压力的减小而缓缓回转。 圆盘气压计后方的烟囱中喷出的黑色浓烟也缓缓减小,直到进入火车站的时候,那浓烟散发出的刺鼻味道已经可以被站台上的人们忍受。 陈宴和所有乘客一同引首以望,直到火车进站停稳的下一刻, 争先恐后的乘客们顿时乱成一团。 列车员们大喊着:“所有人上车了才会发车!不需要过分拥挤!” 没人相信这样的鬼话, 省城火车站在整个省里的名声早就臭了, 任谁都知道,他们乱发出的火车票几乎超过整个火车载客量的两倍不止。 也就是说,如果上车晚了,是一定坐不上车的。 人们知道这件事,所以争先恐后的上车。 火车站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说“所有人上车了才会发车”,就是为了丢下没有乘上车的倒霉蛋。 陈宴也是来到车站之后,才在人们的议论中知道这件事的。 他还从人们闲聊时听到,这一班火车的车票已经停发了半个多月——而他手里的车票,明明是老爹前两天刚刚买来的。 他想起来老爹对他说出“我亲眼看着他们在车票上盖了火车站的红章”时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感觉很辛酸。 爹,我这票,多半是假的…… 可即便是假票,也是火车站发出去的。 如果不让持有假票的乘客上车,以后火车站卖假票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人们争先恐后的往火车上挤,从拥挤的车门中,从打开的车窗上,甚至有人从车厢之间的管道爬到车顶,再从车顶的维修专用扶梯下到车厢之中—— 无论如何,只要拿着票,进了站,上了车,就能离开这片危险的兵乱之地,踏上前往安全之所的旅途。 陈宴最讨厌带着一堆行李出行,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个装了帝国驻天神州大学录取通知书和一套换洗衣服的手提箱,在挤车这件事上,对比那些携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乘客有天然的优势。 他挤进了车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在疑惑车厢里为什么这么拥挤,耳边就传来了广播声: “乘特别快车要另加特快费,特快费按车等加费,以三等车计,二等车倍之,头等车再倍之。”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车票——车票右上角的角标正是一个“三”字——他恍然,之前还觉得奇怪,原来这是三等车厢的标记。 面前的三等车厢内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坐车的人们脸上大都带着戾气,争抢座位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但出乎陈宴预料的是,他旁边和对面的位置,竟然始终空着。 在疑惑、不解和忐忑中等待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随着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响起,火车开动了。 周围的乘客依然对他身边的空位置若罔闻。 陈宴茫然之间,看了一眼窗外逐渐后退的景色。 下一秒,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很熟悉,却感觉完全变了“感觉”的声音。 “哥哥。” 陈宴扭过头,只见女孩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这一次,她脸上没了那副面瘫的表情,眼神之中仿若有光。 恍然之间,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她似乎也“开窍”了。 女孩再次开口,陈宴第二次听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我没保护好先生。” (本章完) 第229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海上两万里 陈宴已经从老爹口中知道这件事。 他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书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看向车窗外乌云之下飞快倒退的田野:“哥哥想知道前因后果,还是单纯发生在书院里的事呢?” 陈宴看着女孩“成熟”的表现,沉声道:“前因后果。” 女孩说道:“那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了。” 她看着窗外逐渐厚重的云层,挥手接住几滴从火车车窗飘进来的雨滴,声音逐渐变缓。 “事物的发展,是从量变到质变, 再到新的量变的循环往复的上升过程。” “天神州朝堂疾病已久,腐坏大量堆积,直至二十多年前,已经为日后的惊天质变提供了充足的可能性。” “一切,都从一个叫威廉·亚当斯的帝国水手开始……” 二十多年前,来自世界另一边的帝国水手威廉·亚当斯,经过足足19个月的航海旅程,在面对过台风、痢疾、坏血病、补给地的食人族……以及严重的粮食问题之后, 横渡了世界之上最大的海洋,漂流到了樱国九州豊后的臼杵。 遥远到像是没有尽头的旅途之中,他们当初出海时的五艘船——分别是希望号、慈爱号、信仰号、忠诚号、好消息号,从5艘减少到了1艘。 当初在帝国海港上船的船员们,也由出航时的110人,减少到了24人。 这剩余的24人聚集在慈爱号上,消耗光了最后一颗晒干的柠檬之后,终于看到了陆地。 事情并未如此顺利结束。 在登陆九州岛时,他们和樱国当地土著起了冲突,15人因此罹难。 剩下的9人寡不敌众,放弃抵抗,船上的大炮、火绳枪和弹药全部上缴,船员们几乎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船只被扣留,船员们最终被囚禁。 彼时, 九州岛的武将,同时具有“公卿”身份的丰臣秀赖,掌握了包括威廉·亚当斯在内所有船员的生死大权。 他们的运气差极了——比他们早几年到达樱国九州岛的圣歌团传教士, 指控他们是海盗, 要求丰臣秀赖对他们即刻处刑。 事情到此为止,终于有了奇迹一般的转机。 丰臣秀赖的政敌,德川家康,发现了威廉·亚当斯等一行人的存在。 德川家康强行截胡,下令将威廉·亚当斯一行人押送大坂。 不久之后,威廉·亚当斯就受到了德川家康的亲自接见。 在威廉·亚当斯把他们横跨了大半个世界的经历大致说出来的之后,引起了德川家康的巨大兴趣。 他根据自己的见闻,判定威廉·亚当斯所说为真。 也许是因为德川家康本身有一颗海盗的内心,也或许他是真的欣赏威廉·亚当斯的造船技艺和那一点可怜的数学知识,无论如何,他将自己的善意给与了威廉·亚当斯。 两人进行了持续了许多天的愉快交流。 威廉·亚当斯虽然在出航前只是个小混混,但在经历了大半个世界的漫游之后,他的口才被锻炼的相当好,对人心的认知也提升了几个档次。 几天之后,凭借着如花的口舌,和超越了常人的见识,他成功得到了德川家康的信任。 德川家康承诺给他帮助, 将慈爱号和武器物资一并归还给他们。 船员们得知消息,欣喜若狂, 翘首以盼。 但德川家康并没有立刻兑现他的承诺。 彼时,执掌樱国的丰臣家,内部矛盾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程度。 随着太政大臣、正一位的丰臣秀吉的死亡,担任【奉行】的石田三成,已经暗中联系其他几个樱国【大老】,准备与德川家康全面爆发冲突。 威廉·亚当斯和其他船员们苦苦等待着,可在几个月之后,他们等来的,却是一场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战争。 在漫长的等待中,船员们等不到来自帝国的船只,慈爱号也是遍体鳞伤。 他们没办法拥有充足的、回家的补给,就无法起航。 有几个船员绝望到了极点,想要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出航,并因此和其他船员发生了流血冲突。 冲突过后,剩下的几人连操作这艘船都做不到,更别说返航回家。 时间一晃,便是三年过去。 三年后,始终没有得到充足维护的慈爱号,终于因年久失修,而失去了在大海上航行的能力。 也是在这个时候,德川家康终于来了消息。 他给了船员们一笔钱,要他们自谋生路——除了威廉·亚当斯。 在来到樱国的第二年,威廉·亚当斯就已经和德川家康的御用商人,马込勘解由的女儿阿雪结婚,育有一子一女。 此时的威廉·亚当斯也有了一个樱国名字—— 三浦按针。 可威廉·亚当斯并不甘心就这么留在樱国,他怀念帝国的一切,包括清晨的雾气,带着羊膻味的下午茶,以及在每个清晨都遮蔽了整个天空煤灰—— 他曾经异常厌恶那东西,可到了今天,他竟然对那些东西产生了病态的怀念。 可德川家康并不放他,他只能隐忍。 好在,隐忍是他十分擅长的事。 又是几年过去,他在暗地里用梦想和金钱收买了一些樱国本地的船员,并收集了足够多的资料之后,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驾船离开了樱国的港口。 他并没有回到帝国。 他沿着洋流一路向西,并在天神州的沽上港登陆了。 从樱国起航的时候,他从德川家康那里带走了一大笔财富,一些难以言说的诡异物品,和一些确切的情报。 他坚信自己能通过这些东西,在天神州赚上一大笔钱——那一笔钱,足够他在回到帝国之后,成为万人瞩目的富商! 天神州最不缺的就是人,这使得威廉·亚当斯得到了巨大的助力,他毫不费力,且只花费了很少的代价,就收买了一些天神州当地的投机者。 他给了他们一些种子,并告诉他们,这些种子是改良品,种出的果实比当地的果实更加鲜美。 他告诉他们果实的妙用,并教他们用这些果子达到他们的目的。 他利用他们对鬼神的恐惧和迷信,与他们定下协约,让他们为他赚钱,并向他们允诺: 如果有朝一日到了帝国,可以去找他,到了那时,他会让他们看到【新的世界】。 威廉·亚当斯成功了。 他不但得到了钱,还得到了一批虔诚的信奉者。 这批信奉者其中有一人,名为陈长生。 咱先不说正儿八经的历史,请接着往下看,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本章完) 第230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一):恶之花 陈长生那时还小,不过九岁的年纪,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眼神里分明已经没有半分稚童的感觉。 他和父亲一起,将恶之花种进威廉·亚当斯指导下建立的培养基。 从此之后,威廉·亚当斯带来的恶之花,在沽上港的地下世界盛开。 几个月之后, 他们成功的收获了第一批果实。 如威廉·亚当斯所说,这种恶之花的确和天神州本土的品种不同,是能够开出更鲜艳花朵,并结出更大果实的“改良品”。 这种改良品结出的果实,比普通株的果实大上三圈,果实中的种子呈现出更加饱满的形态。 唯一的缺点,是这种改良品果实中的种子, 比普通品少了很多。 普通恶之花结出的成熟果实内部, 通常有1000颗左右的种子。 而这种改良品,明明果实更大,但种子却少得很,一枚果实里竟只有不到100颗种子,只是果肉比普通种多一些。 威廉·亚当斯制作培养基所使用的材料是一次性的,如果要继续种植,培养基是没有了,肯定要在土地里种植。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种植过程中,植株的成活率、结果率,以及结果的数量和质量,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 但这并不妨碍这种改良品对沽上港造成的冲击。 彼时,天神州尚未禁止售卖恶之花, 甚至由于海洋贸易的原因,恶之花的市场已经在天神州初步形成。 而位于近海的沽上港, 便是首当其冲。 威廉·亚当斯培养出的高质量恶之花果实一经进入市场,如同一枚深水炸弹,搅乱了一切秩序。 这种果实产量低,但质量高,卖的价钱就贵,在被威廉·亚当斯包装成奢侈品之后,更是如烈火一般从上到下燃遍了整个沽上港的贵族圈。 不过一年时间,威廉·亚当斯已经赚的盆满钵满,积累下来的白银堆满了整整三艘载重800吨的长帆舸。 陈长生也因此进入了沽上港的贵族圈子。 他从小经历复杂,看遍了人情冷暖,外表看似稚童,实则心智早已经比普通的成年人还要成熟。 他把自己的年龄当做武器,把悲惨的经历当做博取同情和善意的工具,很快得到了沽上港贵族圈子里一些大龄贵妇的青睐、垂怜和帮助。 同时,他对威廉·亚当斯“敬重有加”,只要是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威廉·亚当斯在沽上港的商业旅途产生了相当大的助力。 他从贵妇圈子带来的消息,甚至帮助威廉·亚当斯躲过了几次致命的仇杀。 在那之后,威廉·亚当斯对他青眼有加, 并开始着重培养他—— 威廉·亚当斯让他乘上一艘装满了白银的长帆舸, 推荐他去帝国的某个学院读书。 那时候, 帝国还未开放海关, 威廉·亚当斯在帝国的名声也是糟透,所以那推荐信并不是写给学院的,而是写给他曾经的情妇——某个男爵的夫人。 事实证明,男爵夫人还是念旧情的。 也或许是威廉·亚当斯有什么令人难忘的独特之处。 陈长生到达帝国之后,无论是进入海关,还是以外乡人的身份申请学校,都得到了男爵夫人暗地里的帮助,所以全程顺利,并没有遇到很大的困难。 这一去,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的第二年,威廉·亚当斯回到帝国,并建立了威廉·亚当斯远洋贸易有限公司。 十年之后,陈长生20岁。 也是在这一年,他接受新的使命,并带着更加强大的恶之花,回到天神州,成为了一位军官的秘书。 这军官本是帝国暗地里扶持起来的傀儡,手中掌握的军队原本不多,实力在整个天神州排不上号。 在陈长生到来之后,这军官有如神助,在短短八年内崭露头角,竟成了西北高原地带某省份首屈一指的大军阀,被外界称之为“兵武元帅”。 陈长生却不显山不漏水,只是一位低调的副官而已,声明并未远扬。 而军官之所以能够成为军阀,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陈长生为他赚来了足够多的军费——军阀所过之处,恶之花遍地生长,那种子里结出的不只是疫病和衰弱,还有难以想象数量的金钱。 随着军阀势力的扩张,陈长生再一次回到了白虎原。 时光荏苒。 陈长生必须拿下白虎原,不仅因为白虎原曾经是冲击平原,土地肥沃,适合农作物生长。 还因为此地是链接天神州南部盆地、北部草原,和西部荒野的战略要冲,在这个大势力全员摆烂的时代,如果军阀想要有一番作为,可以以此地为据点建立自己的大后方,之后的扩张会更加安全迅速。 没人知道的第三个原因,则是陈长生自己的私事。 他幼时,家中曾经算是富贵,只因做生意赔了钱,在离开白虎原时受尽了白眼,明明左邻右舍都是亲眷,却无一人肯借给他们家一些周转用的银子,导致他们只能变卖房产,背井离乡。 这百虎原上唯一让陈长生有念想的,就是先生。 先生教他道理,将他启蒙。 在他和父亲典当了房子、于寒冬大雪的夜晚无处可去时,是先生准他留宿,给他饭食。 陈长生离开原上的时候,心中几乎不存善意。 而先生,则是他生命中最后想要报以善意之人。 所以陈长生迫切想要先生接受他的想法,去过帝国的陈长生已经见识过工业化的威力,也曾亲眼见过没有掌握生产资料的农民们在工业化中的下场。 他不在乎百虎原的百姓怎么样。 但他知道,先生在意这片土地,在意这片土地上的人。 如果百虎原上的土地和人,因即将到来的工业化而毁于一旦,先生一定会很伤心。 为了不让先生伤心,他需要让这片土地早点富裕起来。 只有百姓们早点有钱了,当工业化到来的时候,才能把这些钱换成生产资料,再通过生产资料去赚更多的钱—— 根据陈长生在帝国见识到的一切,再结合他学过的社会学知识,他总结出了这样的思路,并认为,这是解决当前白虎原所面临的困境的唯一方法。 但先生不许。 先生打了他一巴掌,但陈长生并不在意,他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如果不是当年那一晚收留,和那一顿饭,他恐怕早就饿死在那个寒夜里,没有后来的一切了。 陈长生恩怨分明。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被先生赶出书院之后,他依然想要说服先生。 (本章完) 第231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二):所谓命运 帝国运载着大量工业品和工业化机械的渡轮正在路上,天神州即将在工业化无与伦比的冲击之下迷失自我。 这片古老土地之上的一切都将被工业化的车轮裹挟着在前往未来的道路上前进,任何阻挡在车轮之前的人或事物都将被压成齑粉。 而现在看来,先生就是那个想要阻挡在工业化车轮前的人——他阻止白虎原上的百姓们通过血腥手段积累原始财富,就相当于掘了白虎原的根——这是陈长生内心坚定的想法。 陈长生也明白,先生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彻底崩溃。 因为工业化是不可阻挡的,再这么下去,先生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虎原变成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凄惨模样。 如果想要白虎原在工业化的浪潮中崛起,恶之花是唯一解。 陈长生曾经见证过战争、殖民和掠夺……一切被帝国聚拢起来的物资促进了工业化的进程,而工业化所产生的生产力又无时无刻不在反哺着帝国,使其进行范围更广阔的战争、殖民和掠夺…… 陈长生见证过帝国的崛起,对整个世界的底层运行规则了解的更加深刻——世界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想要活下来,想要活的更好,就必须从别人手中抢夺。 陈长生被先生打了一巴掌,但他毫不在意。 他依然想要说服先生,天下大势不可阻挡,恶之花只是手段。 当百姓们通过恶之花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之后,完全可以放弃恶之花,用之前积累的资本购买生产资料,将这些生产资料用于工业化生产,然后积累更多的资本,完成农民到资产拥有者的转变。 到了那时,白虎原上的百姓才算是真正过上了好日子。 也是到了那时,先生的心愿,也才能够真正完成。 “在你离开白虎原之后,陈长生再次找到了先生。 他还想说服先生。” 女孩的眼神已经从窗外收了回来,她看着陈宴的面孔,目光温柔。 “这一次,先生竟然不生气了,只是告诉他,天下大势不可阻挡,要是强行使用恶之花去做那些断子绝孙的坏事,岂不是违逆了大势?” “陈长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先生的态度为什么转变了这么快。” “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并解释了更多。 从机器的出现到生产力的发展,从生产力的发展到资本的积累,再到工厂的出现,到农民们因工业对农业的剪刀差而背井离乡,进入工厂……” “先生依然不愿意。” “在一整天的苦苦游说之后,陈长生意识到,先生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离开了书院。” 陈宴疑惑道:“他离开了书院?他不是……” 女孩镇定道:“陈长生并不是杀死先生的凶手。” 陈宴愕然。 女孩继续道:“陈长生离开了白虎原,他并不能在此停留太久,作为兵武元帅的副官,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回了省城。” “紧接着,一伙逃兵出现了。” “这伙逃兵是被人驱逐到白虎原上来的,他们进了县城,靠着不知从哪来的火枪杀光了卫所的官兵,冲进了书院,要先生说服百姓缴粮。” 一丝冷汗从陈宴鬓角旁流了下来:“他们必定不是普通的逃兵……兵灾时的普通逃兵只会烧杀抢掠,怎么会想到让当地德高望重的人领头缴粮呢?这是军阀的手段……” 女孩点了点头:“是的,我后来去了一趟省城,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才知道这伙“逃兵”是兵武元帅布置在白虎原上的。 原来兵武元帅早就和陈长生产生了间隙,趁着陈长生离开省城之际,控制了陈长生的人马,并派出了杀手。” “陈长生……他并非纯粹的普通人。” 女孩吐出一个名字来: “他身上附有一种被称之为【狂暴灵】的奇特存在,那东西是生物,又有一部分超越了生物,并因此拥有超越了平凡生命的力量……总之,那东西能保他性命无忧。” 陈宴没有立刻说话,他发现自己竟然立刻接受了这种离奇的解释。 片刻之后,他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兵武元帅这么多年才做了解决陈长生的决定,想必早已摸清楚了陈长生的底细……可他既然知道陈长生的底细,必然知道陈长生身上有狂暴灵,为何还做出这样只会激怒陈长生的举动呢?” 女孩解答了他的疑惑。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顶多只能做到激怒陈长生罢了——在那时候,陈长生其实已经收到了威廉·亚当斯的来信,即将离开天神州,前往帝国。” “陈长生能走,兵武元帅却不能走,即便他没有一天不向往着世界另一边的帝国,即便他自作多情的学会了帝国的语言,甚至花了大代价学会了帝国人的口音—— 他依然不能离开。 在天神州,兵武元帅还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 那是自从他当年接受帝国的帮助时,就已经注定了的【命运】。”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车厢里的气氛开始变的闷热,人们似乎因这样的阴雨天气而变得不爱说话,大家看着窗外的雨,感受着越来越远的家乡,心中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只有女孩感受不到这样的气氛。 她还在继续说着。 “兵武元帅必须留在天神州,【命运】让他有些歇斯底里。 他尚且不知道,【命运】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留在天神州】,只是他自己对自己进行束缚的枷锁。 他完全可以放弃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权力、财富、名望……只需要做一个普通人,买到一张前往帝国的船票。 他没有这样做,并因此无能狂怒,愤恨中烧。 他把自己因无能而起的愤怒转嫁到了陈长生身上,他认为一切悲剧都是陈长生带给他的,他认为自己的一辈子都被陈长生毁了。 他原本可以继续忍下去,因为他的生活其实并不困难——他拥有花不完的财富,数以万记的军队,只需要随便点点头就能拥有的美女。 对他来说,生活尚且过得去。 但人终究是贪婪的。 他还想要更多。 贪婪让他不满足于现状,让他拼命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 他原本可以继续忍下去。 直到他的八姨太,生下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婴儿。 他的心态崩溃了。 他那各种各样压抑的畸形情绪爆发了,对陈长生的愤怒也爆发了,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我不能走,你也别想好过】。 他早知道白虎原书院的先生在陈长生心中的地位,于是,他引导那些“逃兵”,去往先生的书院……” (本章完) 第232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三):第二位辩证法战士 车窗外的雨更大了。 虽是午后,但原野之上已有凉风渐起,那凉风拂过刚刚出芽还未泛绿的庄稼,穿过乌烟瘴气的城区,在声势溅大的雨中掠入车窗,带走车厢内乘客们身上的温度,又从另一边的车窗穿了过去。 陈宴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的西服并不保暖, 那是老爹非要他穿上的,老爹常常自诩“见过世面”,知道外面的人都穿西服,打领结,戴礼貌,腰板挺直, 说话温和但又不失硬朗。 老爹希望陈宴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他不仅不想让陈宴面临战争的危险,还不想再让陈宴回来继续耕田, 过一辈子他那样的苦日子。 可老爹这辈子去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县城, 他见到过最“体面”的人,则是某个来到县城里熬资历的年轻贵族。 他一辈子在田间忙忙碌碌,挣了钱也不敢花,甚至没时间去省城一趟。 所以老爹不知道,即便是在省城里,穿西服打领结的人也不多。 陈宴明白这一切,所以他更加仔细的倾听着女孩的话语——他希望自己能弄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一席话,在说完之后,又打算对他如何——他只有活下去,好好活着,才不会辜负老爹的期望。 女孩不知道通过何种方式发觉了陈宴的心思, 她眉宇间因此有了忧愁和伤感,但还是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陈长生解决了兵武元帅派来的杀手, 想明白兵武元帅到底要做什么,就匆匆忙忙赶回书院。 可惜为时已晚。 那些逃兵逼先生号召百姓缴粮,可今年县城里的百姓们已经缴了三次皇粮——每一次有新的军阀占领省城, 都要再缴一次粮, 百姓们家中早就没有余粮了,能否安全度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先生知道这种情况。 先生不肯,他们就要对先生的家眷动歪脑筋。” 女孩声音平静。 “先生不堪受辱,先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然后拿刀自裁。” “逃兵们依旧将先生一家吊在了书院的房梁上。” “陈长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疯了,他依靠着附身的狂暴灵,杀光了逃兵,然后回到省城,在兵武元帅举行的一场盛大宴会上,当着帝国远道而来外宾的面,拔了兵武元帅全家的脑袋。” 她说完了话,好整以暇的等待着陈宴的反应。 陈宴因先生的惨死而心中悲愤难忍,原本准备好的隐忍全部抛在了脑后,在这一刻几乎失去理智,盯着她的眼睛,发出了急严令色的质问: “我明明叫你保护好先生!你当时到底在做什么?!” 陈宴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先生死时的惨状,即便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此时此刻听闻这件事的真相之后,他依然情绪崩溃,陷入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我当时在跟着陈长生。” 女孩说。 “因为我当时做出了判定, 陈长生对先生下手的几率很大。 只要有先生一天在,恶之花就一天无法在白虎原上开放——先生的人脉很广,地位超然,这是决定他能够左右白虎原意志的客观前提。” 陈宴无力的瘫在了座位上。 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女孩看着陈宴,声音和风声一样轻盈。 “先生并未死去。” 陈宴愕然,红着眼睛看着她,脑袋里满是愤怒和不解。 紧接着,女孩口中的话,让陈宴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物质运动在时间上既是有限的,又是无限的,时间是有限性和无限性的统一,有限中包括着无限,无限体现在有限之中。” 陈宴听着这熟悉的理论,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你……你怎么知道这个?!” 女孩没有回答陈宴的问题,只是平静的说着:“先生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他对学生们的教育,间接使学生们对世界产生的影响,却是无限的。” “先生的肉体虽然消亡,但他的精神并未死去——他的精神,早已存在于学生们的脑袋里——存在于你的脑袋里。” 女孩安慰着满心茫然和惊骇的陈宴。 “人应在自己的有限生命中追求无限,在瞬间中追求和体验永恒。” “而不应为个体生命在时间上的短暂性和不可重复性而悲观——先生也一定不希望哥哥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 “要认识到有限中有无限,在有限的生命时间中实现永恒价值,追求不朽——先生的意志和精神,才是真正不朽的财富。” 陈宴完全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这些知识,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女孩眨了眨眼睛,脸上淡淡的笑颜如花:“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哥哥告诉我的呢。” 陈宴懵了:“你……你说什么……” 大脑短路之间,陈宴只明白一件事——事情的确和她说的一样,先生的肉体已经消亡,但先生对世界的影响依然在。 先生的精神未死,他对这片土地那深沉的爱意将会被后来人遍地播撒。 他早已以另外的形式活在这世上了。 陈宴看着窗外,内心得到了救赎,情绪渐渐平静。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亮声音,那响声在陈宴耳边变成了某种悼亡时才能听到的悲乐。 他沉默着摘下帽子,扣在胸口,低下脑袋,心中默哀。 愿望以陈宴的第三人称视角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在陈宴低头默哀时,她的眼神却不在陈宴身上,也不在女孩那无暇的脸上。 她的视线集中在了高天之上的苍穹尽头—— 就在刚刚,女孩说出【物质运动在时间上……】这番话的时候,天幕边缘被烧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火苗被从世界记忆碎片之外吸引了进来,片刻之间便蒸发了大量水汽,连遥远苍穹尽头的天幕都因此明亮起来。 ‘她说的那番话,引来了世界记忆碎片之外的无色火焰……该死的,那番话必定也是那奇特【规则】的一部分!’ ‘那【规则】到底是什么?普通人陈宴可以使用,这个诡异的……不像是正常【生命】的女孩也可以使用。 搞什么啊! 难道世界上每一个人,只要明白其中的底层原理,都能够使用那【规则】吗!?’ ‘如果每一个人都能使用这种奇特的【规则】,都能够制造出那样的【无色火焰】……’ 愿望在意识里狠狠打了个寒颤,想象出了无色火焰烧遍整个宇宙的场景。 ‘那……也太可怕了……’ (本章完) 第233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四):弥赛亚 列车驶出了原野,一路向南。 前路没有归程。 陈宴不说话,女孩也陪着他一起沉默。 直到列车过了原野,进入一座隧道,在车顶昏暗灯光的照耀下,陈宴再次开口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你之前说的事情, 不对。” 女孩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陈宴缓缓说道:“你提到了丰臣秀赖和德川家康,提到了威廉·亚当斯,他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按照陈宴曾经了解的过去,【如今的天神州】,应当正处于【相当于陈宴家乡的19世纪】中的某个阶段。 而女孩所描述的【20多年前的樱国】,则应当正处于【相当于陈宴家乡的17世纪初期】。 两个年代相差了将近三百年,这代表着这两个年代中的历史根本不可能同时发生。 历史是有发展规律的, 特别是自从大航海时代开启以来,整个世界被远洋贸易连接成了一个整体, 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有了火车和电话的天神州,怎么可能和正处于冷兵器时代后期的樱国位于同一个时代呢? 怎么都说不通。 “哥哥是否曾经想过,把一个世界的历史生搬硬套到另一个世界之上,也是一种无意义的唯心主义呢?” 在她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陈宴愣住了。 她知道我只是在潜意识里一厢情愿的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乡……她更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不仅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还可以用辩证法为我开解! 可我之前明明打听过,这个世界并没有出现那两位研究原罪的学者! 那两位学者根本没有出现,她的辩证法又是从何而来? 他看着她那张完全陌生的脸,脑袋里无数念头风起云涌,一时之间完全呆住,无法对她进行判断了。 女孩叹了口气。 “哥哥不必这么防备着我……” 还未等他继续思考, 女孩便问道:“哥哥认为陈长生如何?” 陈宴心中对此早已有了答案,不假思索道:“以毒物毁文明之根基, 死不足惜。” 女孩再问:“可陈长生为先生报仇,也是为哥哥报仇了。” 陈宴再次立刻回答道:“这完全是两码事, 不能混为一谈。” 女孩笑了,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似乎连天空的阴霾都能驱散。 ‘是我的哥哥没错了!’ 陈宴听不到她心中所想。 陈宴只能看到她“突如其来”的笑容,只认为她脑子依然有病。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开了窍”的样子。 他只知道,她依然如阴魂不散一般跟在他身旁。 真是令人头痛……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怎么始终都能找到我的位置? 又如何从之前那副痴傻的样子,变成了如今聪慧到随随便便就能使用辩证法来解释真实现象的样子呢? 在他没有发问的情况下,她再次回答了他内心的问题。 “我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 她说完,沉默起来,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火车很快穿过隧道,雨也跟着停了,乌云虽然尚未散去,却有几缕阳光从漫天乌云的缝隙中泄露下来。 虽然那阳光只有几缕,但却给人们带来了出乎意料的温暖。 天地之间的温度仿佛升高了许多。 车厢内的人们也因阳光的出现和温度的升高而变得心情好了起来。 陈宴看着女孩茫然的脸,终于试探着问出了心中存在已久的问题。 “你……为何要叫我哥哥?” 女孩脸蛋上浮现出一些纯粹的红晕。 “因为……你就是我的哥哥呀!这是不可改变的客观事实!” 她看着陈宴,眼神灿灿生辉。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一部分记忆随着解体而消失了,但那些记忆并未彻底毁灭,只要我想方设法恢复备份,我们就可以找到回家的坐标!哥哥!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 陈宴因女孩的热切而心生恐慌。 这女孩多多少少脑子有点问题! 陈宴内心笃定,这女孩, 多半是认错人了。 他没有说话, 女孩也似乎没有读他的内心,只是缓缓对他说着: “我们是幸运的,哥哥,我储存在大脑深处的一部分记忆原本不可能在这个落后的地方恢复,可我幸运的接触到了陈长生。 他身上的狂暴灵虽然很低级,只是一种极原始的初始形态,但毕竟和我同根同源……狂暴灵唤醒了我的备份,我因此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女孩咯咯笑着。 “陈长生想要邀请我与他同行,但被我拒绝了,我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走呢?我要和哥哥一起的呀!” 陈宴越听越感觉不对劲,浑身燥热,不得不扯开衣领,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不是……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说道这个,女孩瞬间认真起来。 “我同样给哥哥的记忆做了备份,那些备份随着我的解体而散落在了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只要将其找到,哥哥就能拥有曾经的记忆,那是足够丰富的知识呢!” 陈宴越来越摸不着头脑:“那是什么知识?我要那些知识有什么用?” 女孩顿时严肃道:“那是哥哥曾经的知识!知识就是力量!” 女孩说完,陈宴只感觉浑身冒汗,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呆住—— 不知何时,苍穹竟然燃烧起来了! 苍穹之上翻滚着明亮的金黄色火海,那漫无边际的火海正以灭世之势压向地表,此时距离陈宴视野中最高的山峰已经不远! 女孩也看向天空的方向,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唯物之火,只有唯物之力可灭。” 女孩看了一眼陈宴,像是做出了极重大的决定。 “哥哥,在我回来之前,请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女孩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寻找回家的路!” 她说完,如先前一般在陈宴面前凭空消失。 她消失了,整个苍穹化作的火海却没有消失,那火海之中波涛汹涌,直到片刻之后,已经覆盖了视野可及之内的地表。 世界因此燃烧起来,并在眨眼的时间里化作飞灰—— 这一片世界记忆碎片,再次从世界之中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而令愿望匪夷所思的是,这片世界记忆碎片消失了,女孩却没有消失。 此时此刻,女孩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壁垒】尽头燃烧的无数世界记忆碎片所形成的火海,几乎没有犹豫,就一头扎了进去。 (本章完) 第234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五):致命坠落 被无色火焰引燃的世界记忆碎片,在寂静的星空中无声的燃烧着。 火苗跳跃之间,愿望已经完全看不到女孩的身影。 无色火焰燃至星空尽头的【壁垒】,在无形的屏障之前不能再前进一分。 ‘无色火焰也向着【家乡】的方向去了呢。’ 愿望遥望星空。 ‘是因为它本不属于这个宇宙,所以要向着它所属于的宇宙靠拢吗?’ ‘想来是了,它只有在属于它的宇宙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当它烧光了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之后, 又要去往何方寻找柴薪呢?’ ‘如果它寻找不到燃烧所需的柴薪,就会慢慢熄灭了吧……’ 愿望预料得不到的是,在汹涌火势被阻挡下来的片刻之后,那火焰竟慢慢变的不那么强势了! ‘这! 火势减小了?! 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那个女孩!’ 当火焰减小了许多之后,深空尽头,一个渺小的身影出现在火焰之中。 那是已经全身覆满【冰蓝色结晶】的女孩。 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淡蓝色的冰寒气息, 无色火焰触之即灭。 愿望心中恍然。 ‘是了……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物质之火,能够被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物质之力所熄灭!’ ‘她也掌握有这样的力量呢…… 和陈宴不同的是, 陈宴只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燃起了火苗,并且无法控制火势。 而她……她能够用同样的力量熄灭无色火焰,说明她对那奇特【规则】的掌握,比陈宴熟稔的多。’ 火焰渐渐熄灭之间,女孩冰蓝色的身躯忽然传来一阵抽搐。 她痉挛一般的猛然抬起头。 一只眼睛爆开了。 瞳孔中炸出的血肉并未溢散开来,而是在她空洞的眼眶之中结出了一朵盛开的冰花。 愿望“听”到了她无声的痛苦闷哼声,甚至对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她原本属于某一片世界记忆碎片,而愿望本身就能够感知到世界记忆碎片中的一切。 ‘她……似乎也没办法完全承受无色火焰的力量……事实上,我并未见过任何【生物】能够抵挡那样的力量。’ 女孩身上有无数“冰花”灿烂的盛开着,那些冰花看起来美好又烂漫,每一朵冰花绽放开时,她的肢体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抽搐。 那样的抽搐并不丑陋—— 她站立在星空中,像是在为一场盛宴的结束而表演着最后的圆舞。 随着她的“舞步”, 无界的暗黑星空中,火焰持续减小着。 直到片刻之后, 无色火焰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原本那恐怖的温度。 随着温度的降低,火焰也无法保持无色的状态,不过眨眼的时间过去,明黄包裹着亮红色的火焰已经出现在愿望眼前。 愿望呆呆的看着那火焰的颜色,双目失神。 ‘这火焰……和当初我在【陈宴幼时和母亲采莲藕】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中火焰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就是无色火焰在陈宴记忆备份中的最后形态吗……’ ‘一切都回到了【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上——这说明,现实世界真的因为我对陈宴的干预而产生了改变!’ ‘我……我……’ 愿望望着星空尽头【壁垒】之上存留的那些已经并不恐怖的火焰,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已经被我改变了的现实啊……’ 她内心极度自责。 作为宇宙之灵,她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帮助世界记录正确的历史,并保证这些历史不被更改。 她虽然已经不是完整的宇宙之灵,但拥有看到世界记忆碎片的视野,就代表着她依然拥有作为宇宙之灵的【责任】。 她辜负了宇宙赋予她的责任。 她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星空之中,火势渐歇。 女孩双目紧闭,失去了所有力量,在无重力的星空中发生了“坠落”。 ‘咦?有什么东西在对她产生吸引力……是一片世界记忆碎片!’ 愿望转移视野,向女孩所“坠落”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片燃烧着明黄色火焰的世界记忆碎片。 那是女孩拯救下来的,陈宴的少数世界记忆碎片之一。 随着失重一般的“坠落”,女孩身上的冰蓝色花朵一朵接一朵破碎开来,化作细碎的粉末,消失在星空之中。 ‘花朵……是【象征】,象征着她失去了一部分东西……她失去了什么?’ 愿望紧跟着她坠落的方向, 进入了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眼前画面一转。 嘈杂的鼎沸人声传入耳廓,愿望眼前豁然开朗——比普通足球场还大的操场上聚集着数不清的学生,他们几乎全都穿着帝国的制式学士服,戴着帝国几乎所有大学生在毕业时都会穿戴的学士帽,面向同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的某座高台上,一个金发碧眼、大腹便便、穿着高级西服的中年男人,正慷慨激昂的进行着演说。 “今天!你们即将毕业!即将走向世界!让世界因你们而改变……” 陈宴也在人群当中。 忽然间,陈宴耳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哥……哥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引起了同学们的一阵骚乱。 陈宴几乎在瞬间听出了这个声音。 他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央,跌跌撞撞朝他走了过来。 学生们被女孩的模样吓到,纷纷让开道路,这使得女孩能够更快的来到陈宴面前。 “哥…哥…” 女孩脸上露出已经没了形状的笑容。 陈宴看着她,心情复杂。 他早就做好了她再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心理准备。 三年前,他坐上南下的火车之后,她在他面前凭空消失。 三年后,他即将从帝国驻天神州大学毕业,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三年来……她去哪了? 她曾给陈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在这三年之中,陈宴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在梦境中遇见了她,那些荒诞的恐怖的梦境让他对她印象深刻。 他曾不断思考,她到底是谁? (本章完) 第235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六):崩坏之前 他得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知道她似乎是和他一样来自他的家乡的穿越者,虽然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但对他没有敌意。 此时此刻,她跌跌撞撞朝他走了过来,样貌狼狈不堪。 她身上还穿着当年的那身天神州传统书院制服,只是那衣服已经很破旧了, 从上到下破破烂烂,有些位置甚至已经遮盖不住她的身体。 她的四肢瘦弱的可怕,仿佛皮包骨头一般无力的耷拉着,几乎没有前进的力气,杂乱如鸟窝一般已经变黄的头发看起来令人心碎——那明明是身体极度透支和长期营养不良的人才会拥有的头发。 她站在他身前,彻底坚持不住, 失去了力气,向他倒了过去。 他没有后退, 而是张开双臂,让她倒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她趴在陈宴身上,闻着从他身上传出那令人安心的味道,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无法承受唯物之火的力量……某些液化字符串将要永远离开我的脑舱……快使用密匙,把我……关掉……” 陈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倒在陈宴怀里,彻底失去意识。 陈宴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抱着她,穿过人群,离开了广场。 愿望面前画面一转。 远离喧嚣的宿舍楼中,女孩在陈宴的床上缓缓苏醒。 陈宴惊讶的发觉,女孩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呆滞,整张脸上的表情也是瘫软痴傻——她竟变回了三年前的面瘫模样! 同样看到女孩的愿望恍然大悟。 女孩失去的,是连同灵魂一起彻底消亡的记忆啊! 愿望不禁想到, 她当初穿越宇宙壁垒的时候损失了一部分记忆,现在因为灭火又损失了一部分记忆。 她剩下的记忆, 还有多少? 陈宴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低声说道: “你睡了整整三天……如果不是大家都已经毕业,离开了学校,我怕是要被当成人口贩子被警局抓走……” 女孩听到了他的声音, 但明显没听懂他的意思。 她把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眼神依旧空洞。 陈宴再道:“我等了你三天……但我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前往帝国的渡轮两个小时之后就要出发,船票不退不换,我如果错过,再没有充足的钱去购买第二张船票。” 女孩面无表情。 她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我只知道,你也来自我的家乡……所以我想要帮助你——前提是你开口说话,跟我沟通。” 女孩似乎像是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瘫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张嘴缓缓说道:“我…要…你…” 她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来。 但她显然不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 陈宴也明白女孩什么都不懂。 他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头,有些急躁:“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我能帮你的肯定尽量帮,但我没办法一直带着你,更没办法把你也弄到船上啊!” “前往帝国的渡轮一票难求,我老爹倾家荡产才给我买来了一张船票,我没钱给你买第二张了。” 陈宴难受极了。 穿越者混到这个份上的,除了他之外,也没别人了吧。 可这就是他来到此地之后的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 即便穿越了,也只能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呢。 看着陈宴难受的表情, 女孩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她看起来有些急躁,张着嘴,比了半天嘴型,终于磕磕绊绊的说出半句话来。 “我要……跟着你……” 陈宴抓了抓脸,感觉实在难搞。 “你跟着我干啥啊!” 真的要让她跟着我吗? 她虽然这般痴傻,长的却不难看,如果把她留在这里,必定要被人欺负。 毕竟是老乡……即便是普通人,陈宴如果有能力帮把手,也会付出举手之劳。 更何况是这非同寻常的老乡? 他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等待着他的决定一般的模样,一时之间一念上头,牙一咬,心一横: “这样。” 他来到自己的行李旁,挑出最大的行李箱,将其中的帝国语书籍扔了出来。 ‘我帝国语本来就差,现在倒好,没了这些书,到了帝国之后还得想另外的办法学帝国语,少不了花冤枉钱……妈的,这不是倒贴么!’ 他满腹牢骚,但手上的速度依然没减,片刻之间就把行李箱腾出了一大块地方。 ‘老爹给我的钱换成帝国镑,顶多也就不到20镑,到了那边之后不知道能花多久……’ 他一边懊恼的扔出了书,一边比这女孩的身材,毫不含糊的对她说道: “咱们说好了,我保护你,直到你恢复正常为止——别想骗我,你先前就是这样,傻着傻着,忽然就开了窍了。” 女孩懵懵懂懂的点头。 陈宴低下头,沉声道: “你这么瘦,应该不会超过托运物品限重。 只要不超过限重,天神州海港就不会随便检查…… 你就躺在这行李箱里,等上了船,我一定找到你,把你放出来。” 女孩总算是听懂了陈宴的话,乖巧的光着脚踩进打开的行李箱,蜷缩着躺在里面。 陈宴看着女孩瘦小的身形,愣了一下,从另一边的行李箱内抓出一条小被子,盖在女孩身上。 “今晚开船,估计会很冷……你就拿这个御寒……这是丝绵,没多少重量,不会引起注意。” 女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宴。 就像是三年前在书院里一般。 陈宴被她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虚—— 奇怪,我心虚甚么! 他想了想,低声道:“那么,晚上见。” 他说完,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锁。 …… 画面又是一转。 圆月高挂,汽笛声响,渡轮离港。 陈宴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震耳汽笛声,按照只有帝国语标记的道路标识,从甲板一路走到下等舱,按照门牌号找到了自己的船舱。 领到钥匙之后,他前往托运船舱,拿到了行李箱。 感受着手中的行李箱传来沉甸甸的感觉,陈宴心中重重松了口气。 成了。 他进了船舱,反锁舱门,打开行李箱,只见女孩正在熟睡。 从舷窗外照进来的一丝月光洒在她盖着小被子的身上,来自月光的暗淡散射光线将她的脸庞衬托的更加憔悴。 她似乎由于某种原因而变得异常疲惫。 陈宴沉默片刻,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然后从另一只行李箱里掏出被褥,铺在地板上,席地而卧,很快进入梦乡。 (本章完) 第236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七):致命BUG 月下碧海潮生,煤烟随风入夜。 陈宴席地而卧,很快进入梦乡。 梦中无数纷乱记忆百转千回,当他逐渐从面前闪过的无数画面中获取视野时,一个阴森的画面浮现在面前。 那是一条深入黑暗的走廊。 走廊顶上的伞状吊灯摇摇晃晃,由吊灯放射而出的光线也因此摇摆不定。 只有昏黄光线能照到的位置,才能给陈宴提供一丝可怜的视野。 除此之外, 皆是黑暗。 潮湿的空气中回响着细密的低语声,那低语声像是从走廊尽头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陈宴想要听清那低语声说的是什么,可当他集中精神的时候,那声音就立刻从耳边消失了。 他懵懵懂懂的沿着走廊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依然走不到尽头。 走廊的尽头,似乎埋藏在无尽的黑暗里。 梦中的意识模糊不清, 陈宴脑袋里只有很简单很模糊的一个念头。 ‘咦……不对啊……这走廊……明明只有几十米, 怎么走不到头……’ 他转过身去。 背后的走廊依然一片漆黑,伞状吊灯照不到更远的位置,只能让他得到三米不到的可怜视野。 他浑身战栗,心神畏惧,内心对继续前行产生了抵抗,但身体依然不由自主的前进——梦中的精神太过模糊不清,无法支配意识的行动。 他在恐惧中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来到一扇半掩的舱门外。 这是伞状顶灯的光线照不到的位置。 舱门之内泄露出了黯淡的、马赛克一般的红光。 ‘这……什么鬼东西……马赛克? 光……怎么会变成马赛克的样子呢……’ 陈宴向半掩的舱门内部看去。 马赛克一般的红光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一个成年人的胸口。 啃噬声随即传来。 陈宴那模糊的意识感知到了小小的身影正在做什么,巨大的恐慌几乎让他苏醒过来,意识也因此清醒了一些, 获得了梦中自己的一小部分控制权。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宴的注视,在他看向船舱之内的同时,那小小的身影忽然扭过头来, 对上了他的目光。 于是, 陈宴看到了她那不可思议的脸。 她的半边脸已经并非血肉, 而是被一个一个凸起的像素块所占满。 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像素块“镶嵌”在她脸上,随着她表情的变化而做出有规律的浮动。 随着像素块的浮动,她的整张脸发生着畸形的改变——仅剩的一只眼睛、半只鼻子和半张嘴被浮动的像素块挤到了一边—— 她的眼睛被挤到了额头上,鼻子到了耳边,嘴巴来到脸的正中央,那嘴巴正微微开启着,像是要对陈宴说些什么。 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发出一些很勉强拼凑出的断音。 “奏……” 梦中的陈宴意识不清,早被这离奇怪诞的场景吓疯了,完全不会去想她到底在说什么。 事实上,在看清她的表情之后,陈宴立刻后退一步—— 他后退一步,脊背立刻撞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随即,一股恶臭传来。 陈宴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去,只见那背后的东西并非人类,而是一只长着由无数尖头毒蛇缠绕而成头颅的怪物。 伞状顶灯的昏黄灯光之下,十数条毒蛇从那流着脓水的脑袋里探出身子,猩红色的蛇信子几乎在下一刻就要舔上陈宴的脸。 梦中的陈宴被吓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看不到的是, 背后的船舱中,女孩脸上的像素块剧烈跳动,脸庞正中央的嘴巴对着蛇头怪物,再次张开。 蛇头怪物似乎对她颇为忌惮,十数条尖头蛇缩了回去,虽然依然在吐着蛇信子,但已经不再靠近陈宴。 即便如此,陈宴也因梦境中接二连三的诡异而心生恐惧,那恐惧感越来越浓,直到超越了梦境中薄弱意识所能承受的极限—— 现实之中,陈宴猛然张开双眼。 他霍然坐起身,冷汗已经爬了满背,双臂上的汗毛因恐惧而竖的笔直。 他在片刻之间回过神来,认出面前是自己的船舱。 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床上——女孩依然蜷缩在被子里,从舷窗洒进船舱的银色月光照亮了她的侧脸。 陈宴下意识的想:她脸上是没有像素块的。 他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啊…… 船舱外传来轻微的海浪拍打舱壁发出的声音,女孩轻微的呼吸声在这声音之下竟让陈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如果不是渡轮中央的汽轮机组传来的引擎工作声,这样的夜晚一定会足够安谧。 陈宴的内心得到了安全感,再次躺了下来,合上双眼,很快入睡。 在他入睡之后,女孩浑身抽搐了一下,然后翻了翻身。 银色的月光之下,在她的耳根处,一颗浮动的像素块一闪而逝。 …… …… 第二天一早,陈宴醒来的时候,一份早餐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是涂了奶油的切片面包和水煮蛋。 他眼神呆滞的看了看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又满脸茫然的看了看跪坐在他身边的女孩。 女孩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表现出了些许畏缩,指着餐盘,很吃力的样子,磕磕绊绊说道: “早餐……餐厅……” 早餐包含在船票里,但由于航程太长的原因,让乘客们每次都拿着船票去领餐太麻烦,于是船上的管理层在昨晚乘客们上船之后就发出通告,但凡在船上的人,都可以前往餐厅领取一顿早餐。 至于午餐和晚餐,就必须自己花钱买了。 陈宴听懂了女孩的意思:餐盘里的早餐,是她从餐厅领的。 她那枯瘦的虚弱身体,是怎么走到餐厅去的? 陈宴不知道。 陈宴只是默默把餐盘推到她面前。 “你吃吧,我不饿。” 女孩顿时慌了,涨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说道:“不要……赶我走……” 陈宴下意识的明白过来,她认为他不吃她带来的饭,是要赶她走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说你傻吧,你也不傻。 说你不傻吧,你又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从餐盘里拿出水煮蛋:“我吃这个。” 同时指着餐盘里的切片面包:“你吃那个。” (本章完) 第237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八):人偶 女孩瘫软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明显不能很好的控制脸上的肌肉,所以那笑容看起来憨极了。 在和陈宴“达成协议”之后,她终于拿起切片面包,一边看着陈宴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陈宴对此无奈极了,他心想,我也没那么恐怖吧?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我呢? 他正郁闷着, 忽然听到走廊上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虽然船上的乘客以天神州人居多,但播音员依然使用的是帝国语。 陈宴的帝国语不好,只能简单听出个大概。 说的好像是昨天晚上某个船舱里发生了谋杀案,船长表明了要对此事追查到底的决心。 并示意乘客们晚上小心,反锁好舱门,不要在夜间外出。 他脑袋里回想起昨晚梦境中模糊的记忆, 下意识看向女孩的脸。 她那张憔悴的脸上并没有梦中那可怕的像素块。 陈宴看了看女孩。 女孩茫然报以回望。 她这幅痴傻模样……怎么可能杀人呢? 陈宴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回想起昨夜那场模糊的梦境, 依然忍不住心有余悸。 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对她说: “我可以带着你,但你一定要乖乖的,不可以再做很危险的事哦。” 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像花一样笑开了,同时激动到止不住的点头。 陈宴看着她的笑颜,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只希望她是真的痴傻,真的没听懂自己的话。 接下来几天,陈宴没有再经历过那样恐怖的梦境。 船上也不再有人在夜里被杀死了。 也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概有那么一周的时间,女孩基本没怎么恢复,脑子也依然不那么灵光。 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舷窗旁边,呆呆的看着陈宴,好像陈宴脸上有什么花。 陈宴一开始还很不习惯, 叫她不要再看了,可每次这么跟她说的时候,她都表现出一副委屈的想要掉眼泪的样子, 陈宴实在承受不住, 也就放任她随便看了。 陈宴没有想到的是,一周后,女孩的身体状况竟无端开始恶化。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头发大把大把开始脱落,原本就枯瘦的身躯变得轻飘飘的。 陈宴不知所措,他只能保证她吃的好,可即便每天肉蛋奶保证对她充足供应,她吃下了那些东西,身体也不见一丝好转。 直到某个没有月光的晚上,海上的风浪很大,船舱摇摇晃晃,舱外走廊上的吊灯灯光四处摇摆,如同明灭不断。 女孩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就那么仰面躺在床上,身上已经看不到肉了,一眼看去全是骨头。 她早已瘦脱了形的脸朝着天花板,双眼空洞,如同死尸。 人真的能瘦弱到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 她并非人类。 陈宴坐在床边,心中念头杂乱。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他低声对她诉说着, 他知道她不但听不到,还听不懂,但他依然把自己内心思考已久的猜测说了出来。 “我只知道, 前些日子,死了的那个人,是你杀的。” “我还知道,你以前一定认识我……你是从哪里认识我的?我从来没有关于你的任何记忆……难道你是认识的,是未来的我吗?” 今夜无月,陈宴也没有点灯,船舱内唯一的光源,是船舱外走廊上伞状顶灯通过小窗照进船舱内的散射光线。 “你……你不是人,对不对?如果你是人,吃了那么多碳水化合物,不可能不产生一点新陈代谢的。” 陈宴目光沉着。 “你唯一最有精神的时候,就是杀人那晚的后一天……你可以通过那样的途径去获得生命力量吗?” “可……人的能量来自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我为你买来的肉蛋奶,本身就是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为什么你吃肉蛋奶不能好起来,吃人就能好起来呢?” “你那一晚吃的……到底是什么?” 女孩微微转动眼珠,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她过分瘦弱,眼珠显得很大,在暗淡的散射灯光下,那眼珠看起来洁白光亮,没有一丝红血丝,看起来就像是…… 就像是假的。 她整个人,就像是…… 陈宴脑袋里蹦出一个令他惊慌错愕的名词。 【人偶】。 枯瘦如柴的女孩,就像是某种高级仿真的人偶! 可人偶怎么会表达出人类才拥有的感情呢?! 难道……她是拥有【灵魂】的人偶吗?! 陈宴使劲抹了一把脸。 我她妈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阻止自己脑袋里继续冒出奇奇怪怪的念头。 脑袋一空,对周围环境的感觉就灵敏起来,陈宴耳边传来了很轻微的脚步声——就像是刻意压低了一般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密集,回荡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中——像是有很多人正在接近陈宴所在船舱的位置。 陈宴扭头看向舱门的时候,那些脚步声已经停在了他的舱门口。 “陈先生。” 门外响起了低沉的敲门声和问询声。 陈宴谨慎的来到舱门后,看了看已经从内反锁的门锁,用帝国语低声应答道:“我已经休息了。” 门外没有回应。 陈宴骤然意识到事情不妙,可却为时已晚——随着一声清脆的门锁开启声,对方竟从外面打开了从内反锁的舱门! 该死的!他们一定有船舱的备用钥匙! 陈宴向后猛退一步,舱门已经被从外面用暴力推开。 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壮汉冲了进来,几杆双管火枪齐刷刷的对准了陈宴。 随后,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了,满头银发,拄着一根镶嵌有看不清颜色的宝石的手杖。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像是在注视着一生挚爱的情人。 他来到床边,将手杖插在腰间,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抱起女孩,然后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陈宴看着女孩耷拉在男人臂弯之外的脸上的双眼,咬牙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要求,才不再杀人,不能恢复身体,才变成如今这副虚弱的模样。” 男人愣了一下,把女孩的脑袋往怀中抱了抱,并捂住了她的耳朵。 陈宴双眼充血: “我知道你还有余力……你的力量根本就和身体的状态无关!” “那么,反抗吧!” (本章完) 第238章 被烧毁的往昔(十九):致命BUG 伞状顶灯的灯光,在这一刻停止了晃动。 陈宴眼中的一切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就像是整个世界忽然变成了马赛克一般的乱码。 风声、潮声、汽轮机舱从底下舱室传来的沉闷轰鸣声、风中细小的呓语声…… 一切声音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在马赛克即将消失的刹那,整个世界变成了闪着蓝色荧光的黑色宇宙。 陈宴拼了命的睁眼去看,只见那充斥着黑色宇宙浩瀚寰宇的蓝色荧光,竟是由数之不尽的0和1组成。 是数据。 位于陈宴第三人称处的愿望也惊呆了,她脑袋里几乎只在一瞬间就蹦出来一个词—— 【无量数据之海】 一瞬之后,整个世界恢复正常。 整个世界似乎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男人的背影顿了一下。 他浑身开始颤抖,像是在极力抵抗着什么东西,但无论他如何抵抗,身体也不听使唤,竟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来,将女孩放在了地上。 愿望看着男人异常的举动,内心只有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 威廉·马斯特被控制了?! 怎么可能呢!? 我之前明明看到,威廉·马斯特很轻松就能将女孩囚禁……在那时候,他分明比女孩强得多!’ ‘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导致女孩变弱了。’ ‘无论如何,女孩身上的一切疑点,一定和无量数据之海有关! 那所谓的数据海洋,到底是什么?’ 愿望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温顺如顺从的宠物一般伸出了脖子。 他把脖子伸到了她嘴边。 然后伸出两根指头,缓缓探入皮肤之下,夹起了一根没有血液流动的“血管”。 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闪动着冰蓝色光点的【萤火虫】。 ‘那……那不是血管……’ 愿望即便身为见证历史的宇宙之灵,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她使足了力气想要看清楚,终于看到,那冰蓝色的光点,竟像是一个又一个长着无数条没有吸盘的触须的圆头章鱼。 无数只圆头章鱼之间,通过笔直的、无吸盘的触须相连, 从“血管”一路延伸到脑内。 愿望脑袋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那里面…… 那些冰蓝色的光点,难道是…… 神经元?!’ 男人将“血管”放进女孩嘴里,女孩便开始了吮吸。 微弱的心跳声在陈宴耳边响了起来。 那心跳声起初只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微弱,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已经强壮如同青年。 再接着, 心跳声逐渐变得平缓,越来越有规律。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直到片刻之后归于不可耳闻的沉稳。 男人跪在了她面前。 “弥赛亚……” 男人重复着这个谁也不知道意义的名词。 随着男人跪下,陈宴终于看到了女孩的模样。 无论是肉身和精神,她都恢复到了三年前的样子,甚至犹有过之——她的眼神里闪着一抹深沉的冰蓝,如月亮之下浅海之中某些浮游生物散发出的微光。 她不再面瘫。 但面对男人时,依然面无表情。 她走向男人的怀抱。 男人激动的浑身颤抖,以为终于能够拥抱自己的世界。 还没等他收拢双臂,忽然感觉脑后一疼,那即将收拢的双臂就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的手从他脑后离开。 手中抓着一条长长的脊椎骨。 女孩看着这条连着一部分脑组织的脊椎骨,瞳孔里的冰蓝如火焰般燃烧。 然后,陈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 …… 陈宴也不知道身边持枪的船员是怎么倒在了地上。 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站在她面前,脸上是充斥着讨好的笑容。 “哥哥,我把他们全都搞定了!” 陈宴眼神晃动, 忽然间瞥到了她嘴角的一丝尚未擦干的血腥。 作为一个普通人, 面对如此披着人皮的噬人怪物,他本该恐慌至极的向后退去,想办法从她面前逃离。 可他内心竟全然没有半分恐惧,反倒是凭空生出一股“理所当然”的怒气,声色俱厉的斥责道: “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训斥”的语气说话。 就好像这样的训斥本就是“应该的”,是“天经地义”的。 女孩虽然已经预料到陈宴会是这个反应,但依然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眶中有泪水沁出。 “是你允许我反抗的啊!” 她用颤巍巍的声音倔强道: “为什么反过来斥责我呢?!” 陈宴捂着脑袋,感觉一阵不可抑制的头痛,声音扭曲:“反抗就必须吃人吗?!你知道吃人代表着什么吗?!这和你当年杀了三癞子的事情完全不同!你!你!”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震惊于他内心竟然只有愤怒,而没有半分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这么说——面对这么一个噬人的怪物,他竟然敢斥责她! 他不要命了吗! 陈宴浑身颤抖,内心却被愤怒填满,容不得半分恐惧了。 此时此刻,恰如当年在白虎原上的彼时彼刻。 那时,他面对她的疯狂行为,同样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愤怒。 这些愤怒似乎并非是今天产生的。 可他怎么都记不起来这些愤怒曾经出现的日子了。 女孩用抵抗的眼神回应着他的斥责。 她的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他的灵魂里存在有我的世界记忆碎片……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是我进入这片宇宙时丢失的东西。” “而这片宇宙……” 她神色间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 如同存在于高天之上,在摒弃了所有情感之后,俯视大地之上万物的冷漠神明。 “这里的【生灵】,和哥哥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在吐出【生灵】两字时,语气毫无任何波动,像是只是在提及一件毫不起眼、随时可以抛弃的物品。 “虽然是鲜活的生命,但并不需要太过在意。” 陈宴瞪着眼睛看着她:“如果我在意呢。” 她伸出手来,想要抱住陈宴的脸,但抬起的手臂犹豫再三,还是放了下去。 “哥哥向来如此软弱呢……” 她低声呢喃着陈宴听不到的话语。 “可如果不是因为哥哥的软弱,就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她放弃了跟陈宴解释这件事。 (本章完) 第239章 被烧毁的往昔(二十):物质守恒 她眼神中的冰蓝色火焰一刻不停的闪动着,陈宴分明看到,那火焰时不时会变成密集的马赛克,马赛克中无数乱码横行,充斥在马赛克中数之不尽的0和1如野蜂飞舞,全然不存在任何规律。 随着马赛克的出现,女孩失控一般走上前来, 抓住陈宴的手臂。 “哥哥!帮我!我刚刚从那男人的一部分记忆中看到,他拥有的并不只是这一具躯体。 他不是正常的人类,他……” 她因恐惧而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话语也狂乱的没了逻辑,表情病态,疯疯癫癫,语速越来越快: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只知道他得到了我的一部分世界记忆碎片, 并通过我们的知识, 对他自己进行了某种很危险的改造…… 他拥有了一部分属于我的东西…… 于是,他成了这片宇宙中唯一能威胁到我的人……” 女孩语无伦次的说完,忽然停顿,看着陈宴,低声道: “再配合上他本身的能力……他已经达到了足够威胁到我的程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陈宴看着她瞳孔中熊熊燃烧的冰蓝色火焰,咬牙道: “你刚刚说……”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离奇。 “进入这片宇宙的时候,你失去了一些东西。 那东西名为【世界记忆碎片】。” 陈宴眼神抖动。 “你还说,你的记忆碎片,在别人的灵魂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 “你之前吃掉的……无论是那个乘客,还是刚刚的……你吃掉的都是他们的灵魂……是他们存在于灵魂中的,属于你的【世界记忆碎片】, 对不对?” 女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陈宴想到了一个可能, 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记忆碎片在他们脑袋里呢?” 女孩毫不犹豫回答:“我并不知道……我只能大概感知到我的世界记忆碎片所存在的范围,然后根据范围去寻找踪迹。” 陈宴难以置信道:“所以你之前杀了那名乘客,只是为了试探!” 他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你一定进行了某种程度的进食!因为那是你这些日子以来唯一有所恢复的时刻了!” 她沉默着,没有否认。 他看着她的眼睛:“怪不得……怪不得你无法通过进食正常的食物进行恢复。 你的食物,原来是人的灵魂啊……” 他看着她低下的脑袋,脑袋里浮现出了荒诞的想法,心中终于出现了恐惧感。 “难道……你所说的【找回自己的记忆碎片】,就是要通过不断吃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女孩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半张脸已经被浮动的像素块所占满。 “于我而言,【个体的生命】毫无意义。” 她靠近了陈宴,几乎把脸贴在他的脸上。 也是此时,陈宴终于看清楚,她脸上的像素块里竟是数之不清的、由各种各样的字符组成的【字符海洋】。 字符海洋里不止有鲁克人本族的帝国语,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文字。 陈宴只扫视了一瞬之间,便已经看到了樱国、南安、苏卡不列颠、安底音、歌利亚、罗格尼……等等十多个民族的文字之外,还有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陌生字符。 那些文字在她脸上的【字符海洋】中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排列组合,形成看起来似乎拥有某种特定意义的字符串。 陈宴在这一瞬之间内,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他认为这些字符串是杂乱无章的,是没有按照原本规则排列的,是因女孩狂乱的状态而失去了原有面目的。 这些字符, 出现了某种致命的错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只知道,女孩脸上病态的扭曲笑容, 代表着她已经陷入某种不可挽回的癫狂。 “个体的生命是无意义的。” 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关心陈宴能不能听懂。 “碳基生命从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开始,就一步不停的走向死亡。 他们在短暂的生命中拼了命的想要改变世界,可世界上任何客观事物的存在,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们的所作所为皆是徒劳无功。 他们的生命全然毫无意义。”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冰冷起来,眼神中毫无感情的悲悯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人类,而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如果按图索骥,这世上的每一个生命都会成为我的桎梏,我将会在寻找记忆碎片这件事上花费难以想象的时间。” “为了那些无意义的【个体的生命】,我完全不需要这么做。” “生命是短暂的,是稍纵即逝的。 当你把视野拉得足够长,就会发现,【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改变任何历史进程】。 世界有祂自己的发展规律,任何生命都无法将其改变。” 她看着陈宴的眼睛。 “你我也是一样。” “我的记忆备份散落在了这世界之中,而能够容纳我的记忆碎片的容器,除了灵魂,还有一些特别的东西…… 但幸运的是,除了刚才那男人之外,那些东西尚且还未出现在这片宇宙之中。 我只需要从碳基生命的灵魂中找到足够多的记忆碎片,就能恢复记忆,在那些东西出现在这片宇宙之前,找到回家的路。” 女孩闯入陈宴怀中,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哥哥,帮帮我,好不好?” 陈宴感受着攀上自己后脖颈的冰冷手掌,惨然笑道: “如果我不帮你,你也要连我一起杀掉吗?” 女孩将他抱的更紧了。 她声音镇定的出奇。 “宇宙之中物质守恒,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 “哥哥即便以【碳基生命】的形式【死去】,同时也会以另外的形式【存在】于世上。” 她的指尖嵌进了他的后脖颈,由此引起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瞬间休克。 陈宴耳边因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产生了耳鸣声,这一刻,除了她的声音之外,其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我会将哥哥妥善保存起来。 如此一来,哥哥就不必为了寻找记忆碎片而劳碌奔波,更不必因杀戮过多而心怀愧疚。 那些肮脏的事情全都由我来做,哥哥只需耐心等待,等我将记忆碎片收集完整…… 到了那时,我们一起回家……” (本章完) 第240章 被烧毁的往昔(二十一):至高的规则 她嵌入陈宴后脖颈处的双指,发生了明显被克制住的剧烈颤抖。 痛苦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因悲伤而生的泪水在片刻之间打湿了陈宴的肩膀。 她把脸埋在他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似乎是对陈宴此时此刻已经超越了休克界限的疼痛感同身受。 “哥哥,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她探入陈宴后脖颈的双指,终于接触到了他脊椎中的脊髓。 在接触到脊髓中某个神经元的下一刻, 她的手指开始“融化”,在眨眼的时间里和神经元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无数世界记忆碎片从陈宴的大脑中被抽离出来,通过脊髓处和她相融的位置进入她的手指,如数据光点一般沿着她的手指没入她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灵魂的撕裂让陈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些痛苦通过神经元和她相连的位置,也一并进入她的身体之中。 片刻之后,在超越了她反应速度的情况下, 一片闪着红色光芒的世界记忆碎片忽然出现,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进入她的指尖。 她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想要拔出指节,可脑袋里响起的声音让她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力气。 ‘你说的不对。’ ‘人们的所作所为并非徒劳无功,人们的生命也绝非毫无意义。’ ‘客观事物的存在与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能被人通过实践进行改造!’ 这些话在短短的瞬间一股脑被她读取。 ‘人可以通过实践和认识去改变世界! 就如同这芸芸众生,世界因他们而发生改变,因为他们的实践活动而进行下去——人是世界进行的动力之源! 就如同你的所作所为——你杀了人,就会对世界产生影响,那些恶劣的影响将会成为你未来最大的阻力,你对生命的傲慢和轻视将使你徒劳无功!’ 短短的话语中包含着不可僭越的规则, 那客观存在的规则否认了她的行为动机。 她在一瞬间明白了陈宴所说,并因此思维混乱,精神不堪重负, 甚至连意识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黑暗。 她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些规则。 只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在对抗无色火焰的过程中受到了不可逆转的重创,导致她本身出现了某些【错误】。 那些【错误】让她理智扭曲,清醒丧失,在癫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她的意识因陈宴所说的规则而发生了严重的扭曲,原本已经打定了的主意变得犹豫起来。 随即,更多的像素块出现在她脸上—— 不如说这些像素块就是她原本的面目,是她的结构,是她的组成规则。 而现在,像素块原本移动规则,因她意志的摇摆而出现了严重的错乱,身体之内因扑灭无色火焰所受的伤势因此雪上加霜。 她眼神混乱,想要加快世界记忆碎片的抽离,却感觉一股强烈的力不从心。 “哥……哔—哥!你在……哔—别反抗啊!” 她发出悲恸的哭泣,可那哭泣声中竟出现了诡异的电流断音——她那由血肉组成的喉舌,竟然发出了紊乱的电流声! 愿望看到她这诡异的样子,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一些念头。 ‘这是【腐坏】!’ 愿望一瞬间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只不过和肉身的腐坏不同,她身上发生的……是另一种【腐坏】……这种【腐坏】原本不存在于这世界之中。’ 女孩崩溃的嚎啕大哭,她的哭声并不连贯, 在沙哑哭声中夹杂的电流声足以引起任何人的精神不适。 “我是在帮你…哔—回家啊!那不是…哔—你最想做的——事情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调动自己的力量,试图从陈宴的灵魂中抽离出更多的世界记忆碎片。 她没有想到的是, 随着世界记忆碎片抽离而出,一声叹息也从某片闪着红光的碎片中出现。 ‘无论如何,我可以帮你。’ 陈宴的声音回响在她脑海里。 ‘虽然不知道你所谓的家乡到底在哪里,但我恰好也要寻找回家的路……如果能找得到的话。 既然是老乡,我自然可以帮你,只是我们必须为此花费一些时间。 即便要寻找你的记忆,我们也不能随便杀人。 你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吃人了。 如果你同意,我就帮你。’ 她颤颤巍巍的趴在陈宴肩头,哭泣声渐渐低沉,手指上也不再散发对陈宴世界记忆碎片的吸力。 就在陈宴以为她要妥协时,她的手掌忽然更进一分,整只手探入陈宴身躯之内,紧紧握住他的脊椎。 下一瞬间,她的手臂已经和他的脊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我等不了…哔—那么久了了了——” 因思乡而产生的恐惧让她身上的腐坏一刻不停的加剧着,直到她的整张脸完完全全变成了像素块。 她的整张脸,像是变成了由无数8bit浮点组成的像素之脸! 那张由像素组成的脸上出现了表情。 那是一张癫狂、畸形扭曲的笑脸。 “只要能回家,无论如何都可以!” 笑脸的嘴巴向两边裂开,直到到达耳根。 她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开心和愉悦。 “无论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能回家!” 她手上的吸力突然变大,越来越多的世界记忆碎片被从陈宴的灵魂中抽离出来,进入她那超乎寻常的【大脑】。 直到再次有一片闪着红光的世界记忆碎片进入她的【大脑】,陈宴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改变任何历史进程】——这句话是错的。’ 那倔强的声音起先只是低沉的耳语,在片刻之间已大如洪钟。 ‘所谓历史进程,根本就是因生命才能存在—— 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 海洋像是在震颤,海底轰鸣不断,海底火山爆发所产生的海啸几乎将渡轮卷入深海。 船身剧烈的摇晃却没有让狭窄的走廊出现一丝一毫的颠簸,陈宴和女孩所在的位置似乎已经位于另一个空间,不受渡轮船体摇晃的干扰。 陈宴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已经进入女孩脑中的红色世界记忆碎片光芒闪烁不断。 ‘将人命视为草芥的你,必将为自己对生命的轻蔑而付出代价。’ ‘以神明的视角看待人类的你,也将永远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本章完) 第241章 被烧毁的往昔(二十二):崩坏之后 癫狂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女孩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最难过的就是,自己不但能听懂陈宴的话,还知道陈宴那些话是对的。 那是由无数人的血泪所凝结而成的【至高规则】,是碳基生命社会运行的底层规律。 而漠视此规则的她,必定将会如他所说,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脸上的像素块浮点颤动着,有冰蓝色的小颗粒浮点从原本眼睛的位置渗出, 那是她的眼泪。 “我只想回家家家……我…哔—我……我有—什庅措错错……” 她的声音扭曲成了拼凑而成的断音,每个字的音调都归于僵硬的同一个音节。 她靠在陈宴身上,身体如机械一般僵硬的的抖动,每次抖动的范围和频率都是固定的。 她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错,但陈宴已经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世界记忆碎片中的记忆是陈宴事先想好了的,所以才能被她听到。 而陈宴的意识本身, 早已因巨大的痛苦而陷入休克。 【另一种腐坏】在女孩身上继续发生着,那密密麻麻的8bit浮点像素块逐渐从脸庞蔓延到了脖颈, 又从脖颈向全身进发, 就像是恶劣的瘟疫,在片刻之后爬满了她全身。 她紧紧地抱住陈宴,脑袋里的思维彻底混乱。 “杀……杀人……脑子里……有记忆。” 她的声音已经无法连贯。 “只要杀人……就能……回回回家。”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一片红色的世界记忆碎片有光芒闪动。 ‘可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将否认你的存在。’ 陈宴的声音斩钉截铁。 ‘任何人都有资格被拯救,但依然有很多人无可救药。’ ‘我的妹妹不会随意杀人——我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把杀人看成是理所当然的妹妹!’ 她听懂了他的话。 她仰起【脸】,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数不清的像素块像是在她身躯之上发生了一场暴乱,无数【冲突】诞生了,一些闪烁的暗红色的像素块组成了【错误】、【error】、【fehler】、【ralat】…… 等等一切代表着【错误】发生的符号。 她的声音更加机械化,像素组成的嘴已经无法正常吐出人言,只是有断断续续的机械声传出。 “我要…和各各①起……回家…冋傢…口豕…”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随着这些代表【错误】的符号越来越多的出现, 她抱着陈宴的力气更大了,像素构成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以分辨的病态笑容。 “各各……” 她失去了正常的声音,视野也消失不见。 她软绵绵的瘫倒在陈宴胸口, 双臂已经【融】进了他的后背。 “莪們……①起……” 她身上的像素块开始崩溃, 那是腐坏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开始的崩坏。 即便如此,她依然用那刺耳的机械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回家。” 她开始了缓慢的【融化】。 身躯化作的像素块毫无阻碍的【融】进了陈宴的身体,就像是陈宴的身躯原本和这些像素块并无不同。 片刻之后,女孩彻底消失在了伞状顶灯摇晃的昏黄灯光之下。 她就这么【消失】在了陈宴的身体里。 愿望分明看到,陈宴后脖颈处脊椎上的伤势已经被治愈了。 ‘真是……诡异……’ 愿望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周围的环境渐渐变暗——这一段记忆要结束了。 ‘不对啊……妹妹怎么就这么【融】在陈宴身体里了? 我之前分明看到,在渡轮即将驶入帝国的港口之前,威廉·马斯特已经抓到了妹妹——力量弱了很多的妹妹。’ ‘一定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 已经完全黑暗的视野正在逐渐变得光明。 …… 下一刻,愿望眼前浮现出有午后阳光照进的船舱。 陈宴正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和一条板正的学生裤,站在船舱的舷窗处,透过那狭小的玻璃,眺望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 乱糟糟的单人床上铺着从未叠过的一床被褥,那被褥从陈宴上船时就不干净,好在陈宴的生活习惯还行,不至于把被褥搞的更加肮脏。 单人床旁边,能够被下午三点从舷窗照进来的阳光所覆盖的位置,用铁丝自制成的衣架上挂着几双晒得焦黄的袜子——那袜子里并没有女袜。 而舷窗之下的小桌子上,则摆放着用清水清洗过一遍,又用当天的报纸擦拭过的饭盒——饭盒上只有一副碗筷。 船舱里像是完全没了妹妹“存在过”的痕迹。 而陈宴对周围的一切很熟悉的样子, 并没有因为“妹妹的不在”而表现出失落或是其他的情绪。 愿望看着把脸贴在帝国语书本上苦读的陈宴,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妹妹把陈宴洗脑了?所以陈宴不记得妹妹的存在了?’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 陈宴看书看的头晕目眩,看了一眼手表,便站起身来,准备去餐厅买饭吃。 打开舱门,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正在舱门外面等待着他。 “哥哥,一起吃饭吧!” 愿望呆呆的看着女孩的脸,心中诡异徒增。 ‘她是后来被威廉·马斯特抓走的那个妹妹!’ 面前女孩的相貌和“曾经的那个妹妹”有很大不同,单从脸上的相貌看来,完全无法确定是同一个人。 ‘她……是怎么出现在陈宴身边的?’ 这是愿望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女孩。 ‘她并非正常人……她……’ 在愿望眼中,眼前的女孩并非由碳基构成,她虽然拥有人类的形体,但那形体并非血肉,也不是机械,更不是无机物—— 她似乎是由【非物质】构成的。 ‘她现在是什么? 【记忆体】? 某段记忆具象化出的【思念体】? 【灵能幽灵】?’ 愿望分辨不出。 ‘无论她是什么……她身体里已经没有那股【冰蓝色火焰】了。 按照之前她所表现出来的,【冰蓝色火焰】代表着知识、能力和力量。 这意味着,她的能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怪不得会在后来被威廉·马斯特得手……我就说嘛,那冰蓝色的火焰甚至能够和无色的物质之火相抗衡,有那玩意儿护身,怎么也不是威廉·马斯特可以料理的。’ 愿望正思索之间,忽然看到女孩向她看了过来。 她看到了她,然后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 惊悚感一下窜上脑门,愿望无比惊愕之间,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能看到我!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 (本章完) 第242章 黎明将至(一):第二个她 相比于妹妹的异常,愿望更关心现在的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是在【妹妹融进陈宴身体】的那晚之后。 我亲眼看到妹妹融进了陈宴的身体里——这说明她已经没了实体。 而面前这个妹妹,又完全由【非物质】构成。 她是非物质的,并且只拥有一部分【妹妹】的能力。’ 愿望想到一种可能。 ‘妹妹不会是进行了【自我封印】吧?! 封印自己发生【错误】的一部分——也就是属于【实体】的一部分。 留下尚未出错的部分在陈宴身边——也就是【非物质】的一部分。 如果这么做,虽然会因为【封印】而失去一大部分力量,但好处是彻底隔绝了【失控】和【疯狂】——所以,现在的这个妹妹,不再是那个闲着没事就找脑子吃的杀人狂了……’ ‘这种【求生】手法,在某些外道邪神肆虐的大陆很常见呢……人们总会因各种超凡的事物而发生疯狂,而【封印】这种治标不治本的策略,是应对疯狂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愿望注视着门外的女孩,感受着她那虚浮的气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猜的没错。’ ‘那么,问提来了。’ ‘她……继承了妹妹的哪一部分能力?’ ‘我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一定有制造腐坏物的能力。 从我进入【暴雨中的渡轮舰桥】之前和她的交锋来看,她也同样拥有【制造链接】和【使用链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她从家乡带来的。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在世界记忆碎片之内,她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虽然她并不是宇宙之灵。’ 愿望思考的时间很短,但足以得出一些结论。 ‘此时此刻,陈宴的灵魂已经被腐坏物寄生了,所以他的记忆才出现了问题——腐坏物已经接受妹妹的命令,开始了对他的洗脑。’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点上,陈宴的记忆,已经被妹妹的腐坏物所篡改。 实际上,对她而言,这是很轻松的事。 即便她选择了最麻烦的途径——在灵魂里种下腐坏物,然后对着陈宴的灵魂不断重复着需要修改的记忆。’ 此时此刻,陈宴看着船舱外像是等待已久的妹妹,并没有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些许意外,表情和语气里同时透露着习以为常。 ”早啊。“ 他熟悉的向她打着招呼,像是已经和她相识多年。 ”听说昨天晚上又有人遭遇不幸呢~“ 妹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着这话。 陈宴像是完全没听出她语气中的轻佻,只是点了点头,沉声道:”船上三教九流的人太多,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他离开船舱,向甲板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今天餐厅有什么好吃的。“ 妹妹却没有立刻跟着他离开,而是在陈宴背对着她们的时候,对着愿望做了个鬼脸,并张开嘴,对她做了几个口型。 愿望看得明白,她那些口型的意思是: 别捣乱哦! 咦!竟然只是警告吗? 她……到底要做什么? 愿望不知道妹妹的目的。 令她更加迷惑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妹妹竟然就这么跟在陈宴身边,无论是一日三餐,还是看书学习,甚至是对着大海发呆——她完全没有对陈宴采取任何更加过分的手段,只单单陪在陈宴身边而已。 愿望每天看着她陪着陈宴,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她真就啥目的都没有……就是想在陈宴身边呆着。’ ‘除了用腐坏物对陈宴进行洗脑之外,她真的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愿望耐心的继续看了下去。 又是两周时间过去,陈宴和妹妹依然过着简单的生活,除了两人因相互督促学**国语,导致帝国语水平有所提升之外,他们的生活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意外。 他们吃饭、睡觉、学习的时候,愿望就藏在远远的地方,或许是甲板的拐角处,或许是太阳椅旁张开的报纸下,或许是汽轮机烟囱冒出的黑烟之后……她就那么远远的,悄咪咪的看着。 也许是因为航行时间被拉的足够长,原本新鲜的船上生活也在日复一日中变得单调乏味。 陈宴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会看腻了那波澜壮阔的大海。 日子就这么在风平浪静中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渡轮还有一个月就要抵达帝国,陈宴很紧张,对帝国语的练习强度也在加强。 但他的语言天赋似乎很差劲,总是记不住那必须卷了舌才能发出正确读音的帝国语单词,即便努力也提升不大。 这让他几乎自暴自弃。 “哥哥要加油啊!” 妹妹坐在床上,看着面对一堆帝国语笔记头大如斗的陈宴,不停为他鼓劲。 “我这些天问了船上的人,才知道帝国语也是有规律的,不能死记硬背单词,要从词根开始学起……” 她看着陈宴逐渐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知道啊!”陈宴欲哭无泪:“我大概也知道怎么学,可帝国语不只是单词和语句,还有发音—— 发音这东西是不能自己学的,偏偏又是最重要的,而中央舱室的鲁克人语言老师收的学费又贵的吓死人,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妹妹还想劝慰他,嘴刚刚张开,整个人却忽然一愣。 陈宴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妹妹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 此时此刻,妹妹的视线穿过了层层甲板,看到了位于中央宴会厅中的银发老人。 她已经杀过他一次。 可他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换了一副崭新身躯的他,比之前更强。 她却比之前弱的可怕。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冲突,结果根本不需猜测。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陈宴,忽然开口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哥哥身边了,哥哥能照顾好自己吗?” 陈宴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怎么会……” 他说到这里,猛然停住。 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以至于下意识的认为她不会离开自己身边。 妹妹明显意识到了他的想法,于是,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了。 “哥哥。”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黄昏中照进船舱的昏黄阳光之下荡漾起来。 “如果我有一天不再是我了,哥哥还会喜欢我吗?” (本章完) 第243章 黎明将至(二):注定的因果 陈宴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而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是喜欢你的。“ 在她充满感动的目光下,陈宴咧嘴一笑: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 她很快低下头来,为了不让陈宴看到她眼神里消失的感动。 ”如果我一直是哥哥的妹妹,哥哥就会一直喜欢我吗?“ 陈宴感觉到女孩的精神有些不对劲,他不想让女孩伤心, 所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当然!“ 这一刻,女孩眼神中出现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决绝。 陈宴不知道女孩在想什么,在远处悄悄观察的愿望却清楚极了。 她心中清楚女孩的目的,所以立刻感受到了些许惊悚。 ‘作为【完整的妹妹】的一部分,【陈宴面前的妹妹】其实并没有完整的灵魂。 与其说她是一个【非物质的灵体】,不如说她本身就是被创造出来的。 【被创造物】的灵魂是虚无的,是不存在的。 可问题就在于此——在和陈宴接触的这些时间里,她明显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情感,诞生了【新的、独立的灵魂】。 她不再”完全是”先前那个妹妹的一部分了! 即便如此, 当未来的某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当时机成熟,【完整的妹妹】回归的那一刻,作为完整躯体的一部分,现在的这个已经拥有【独立灵魂】的妹妹,将会回归原体,独立的灵魂也会随之不复存在。’ 愿望想到了一件事,整个思维骤然停转。 ’唯一避免【回归完整躯体】的办法,就是【拥有自己的躯体】——所以现在这个妹妹才会想要寄生在马琳娜肚子里的孩子脑袋里! 她是想把那婴儿,作为承载自己灵魂的容器!‘ 愿望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正把手探向陈宴的脑袋,指尖有凡人视野看不见的光晕缠绕。 愿望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 ‘胎儿尚在发育之中, 意识不全,还未拥有灵魂,是最完美的【容器】! 但胎儿那尚未成形的身躯太过脆弱, 无法承受她强大的灵魂。 所以, 她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在胎儿的大脑发育足以承受她的灵魂之后, 占有胎儿的躯体。 如果她在恰当的时间进入那胎儿的意识,占用胎儿的身躯,她的灵魂将在那具身体的发育过程中相互匹配,直到完全契合! 那就是孩子出生的时候!’ 想到这里,愿望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茫然看向陈宴船舱的舷窗。 透过舷窗,她看到,妹妹把一束流苏般的光晕,放在了陈宴额头上。 那光晕在陈宴额头之上一闪而逝,没入脑内。 愿望恍然。 ’那是……一条【链接】!‘ ‘原来如此!怪不得陈宴一做梦就会回到这艘渡轮上,原来是通过妹妹设定的链接而来!’ 愿望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独属于宇宙之灵的视野随之展开。 她看到,此时此刻,陈宴和妹妹之间,已经连着一道几近透明的丝线。 那便是两人之间的【链接】了。 ’【链接】不会被距离和物理障碍所阻挡,所以,即便妹妹最后被威廉·马斯特抓走,陈宴也能够在梦境中和她相遇。‘ ‘也正因如此, 即便妹妹被威廉·马斯特抓走了,即便她被囚禁,只要没死, 就能够通过陈宴身上的【链接节点】,让自己的灵魂到达外面的世界,寄生在马琳娜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愿望看着忽然扑到陈宴怀中的妹妹,心情复杂。 ’原来是这样啊……‘ 在妹妹的哭泣声中,愿望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漆黑的夜晚,海上升起了一轮红月。 妹妹站在漆黑的走廊中,拼命敲打着陈宴的舱门。 但无论她如何叫喊,船舱中都无人回应。 直到走廊尽头出现了威廉·马斯特的身影,她在惊慌失措中开始了亡命的奔逃。 绝望的是,甲板之下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黑暗如迷雾一般从身后向她涌来,距离她越来越近,雾中传出异样的嘶吼声和癫狂的呓语声,那些声音似乎是针对她而存在,只在片刻之间,就已经让她几乎精神崩溃。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最终因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 迷雾中浮现出威廉·马斯特高大的身影,他来到她面前,如绅士般弯下腰来,向她伸出援手。 她恶狠狠的拍开了他的手。 他毫不在意,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用对待情人一般的声音温柔道: ”首先,我要为之前的行为道歉,对不起。“ 妹妹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那次冲突。 他看着她色厉内荏的脸,微笑道: ”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不是吗?我有幸得到了一片你的世界记忆碎片,那碎片中的知识令我痴迷…… 无量数据之海啊,那是怎样一个美好的世界呢?“ 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里依然不自觉的带上了颤音。 ”我看到了你的世界曾经历的一切,那是无数生命耗费了无数岁月,付出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想象的试错成本,用血与泪打造成的新世界。“ ”可是,现在,只需要你将那些知识散播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们就将不再经历那无尽岁月的挫折和苦难,在高歌中达到文明的巅峰!并有希望突破无量数据之海所无法突破的桎梏,成就无上伟业!“ ”你是这个腐朽世界的救世主啊!“ ”你是所有人的弥赛亚!“ 威廉·马斯特颤颤巍巍的再次伸出手来。 ”请帮帮我!我们一起打造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妹妹沉默了几秒钟,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这一次竟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醒一醒。” 她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 ”历史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如果使用禁忌的知识强行将其改变,整个文明必将遭受【客观规则】的惩罚。“ 威廉·马斯特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什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睁大了眼睛,眼神中闪着兴奋的光彩: ”这是你们曾经的试错吗?这是你们从试错中总结出的社会学规律吗?这就是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知识吗!“ 女孩看着他癫狂的姿态,想起了历史中的某些人,那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全都没有好下场。 她看着陷入自己的思想世界不可自拔的威廉·马斯特,爬起身来,向他身后冲去,撞破迷雾,逃离了他所设置的囚笼。 (本章完) 第244章 黎明将至(三):缝合的怪诞 “你比之前弱了很多呢……” 威廉·马斯特看着女孩消失在迷雾之中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缓缓抬起手杖,轻轻敲击地面,一道淡绿色的氤氲从他手杖尖端那翡翠一般的宝石中流淌出来,在地面之上向着某个方向流淌。 他跟着淡绿色氤氲一路向前,穿过层层黑色迷雾,最终停留在一道舱门之前。 他再次抬起手杖, 轻轻敲击地面,淡绿色的氤氲从他面前消失,堵塞在走廊两端的黑色迷雾也消失不见。 随即,淡白色的月光之下,他的视线穿过墙壁,看到了船舱中正在熟睡的陈宴。 让他惊讶的是, 陈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无论从肉身还是灵魂,船舱中的家伙在各个方面都很普通……甚至有些身体机能堪称“低下”。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普通人呢?” 他想不明白。 他移动目光,便扫视到了陈宴位于舷窗之下的笔记本,以及桌面之下行李箱中保存完好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帝国驻天神州大学毕业生,动物医学学士……”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履历。” 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微笑里是从容不迫的自信。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将成为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一些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之中,并被他的意识重组成了一行“编码”。 那些“编码”在短短的几毫秒内,通过他头顶一根异样的头发,向天空发射出去。 片刻之后,位于帝国亚楠市上城区某个位置的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内,一台人头大小、插着天线、四四方方的黑色铁皮机器上,持续闪烁的红灯忽然变绿—— 机器接收到了来自威廉·马斯特的“编码”,并以一定的规则将其翻译成帝国文,再从机器侧面用管线连接的黄铜打字机上被打印出来。 “咔咔咔……” 寂静无人的办公室里回响着响亮的打字声, 黄铜质地的机械轴承虽然容易生锈,但只要经常打油保养,打字时的声音就会一直保持清脆悦耳。 这清脆的打字声和墙壁上挂钟的钟摆声混合在一起, 竟形成了令人心情愉悦的交响。 机械那冰冷又生硬的美感存在于此。 片刻之后,很多张印有密密麻麻帝国文的纸张被打印出来。 第一份文件的头一张纸上写着:《拜伦维斯动物园入职通知书》 整份文件大概不到十页的样子。 往后是第二份文件:《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员工陈宴, 工作签证辅助办理说明》 而第三份文件, 则是:《关于拜伦维斯动物园向社会公开招聘动物医学相关专业饲养员的招聘公告》 第四份文件看起来与陈宴无关,文件名是:《关于第一次尝试开启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的建议》 四份文件同时附有使用说明,这些文件将在明天一早被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的员工送往这些文件该去的地方,并以威廉·马斯特的名义严格执行。 …… …… 此时此刻,威廉·马斯特依然注视着船舱中的陈宴。 无论船舱里的青年有多平平无奇,都是他的弥赛亚所选中的人。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中这个年轻人,但既然有幸获得了弥赛亚的选召,这年轻人就需要他付出一定的关注。 如果足够幸运,他或许能从这年轻人身上收获更多。 威廉·马斯特在漫长的生命中见识过“幸运”的力量,事实上,他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并非他有多努力—— 他的成就大多都要归功于幸运。 甚至连弥赛亚的那块世界记忆碎片,也是他偶然间观察星空时发现的。 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他站在船舱之外,注视着陈宴的脸。 弥赛亚注定要跟在我身边,即便现在她还在犹豫,但终有一日,她会明白我的伟大, 也会助我成就无上的伟业,那是她的使命,是她存在的意义。 至于你…… 能得到我的帮助,你无疑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的新移民。 威廉·马斯特转过身去,眼神扫视周围,并没有在渡轮上发现女孩的踪迹。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家伙,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他在这里,她总会回来。 威廉·马斯特心想。 通过这次试探,他已经明白,自己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获取她的信任。 他不自觉的用大拇指敲了敲手杖顶端的宝石。 那么,下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请回去”。 威廉·马斯特离开了陈宴舱门前。 随着他的离开,愿望的视野再次被迷雾遮掩。 ‘原来如此……’ 她知晓了前因后果,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说起来,我和他的相遇,也是因为运气呐……’ 她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继而想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按照事件的发生顺序,我刚才见证的事件之后,应该紧接着就是【暴雨中的渡轮舰桥】。’ ‘我原来还不明白,为什么妹妹要启动血腥献祭仪式,把整个船上的人和物全都融了。’ ‘现在我才明白,已经比之前虚弱太多的妹妹,想要继续跟在陈宴身边,就必须对抗威廉·马斯特——她必须想办法,凭借自身弱小的力量,反抗强大的他。’ ‘于是,她便在中央宴会厅中启动了【血腥献祭仪式】,想要通过仪式,获得对抗威廉·马斯特的力量。’ ‘结果是,她依然失败了。’ ‘威廉·马斯特太强了,这种【强】其实很怪异,那种强大的力量来源很复杂—— 他手杖上那枚奇怪宝石的力量,他肉身的力量,他大脑中用以思考的力量,其实都不是他本身的力量,而是被他【拼凑】起来的。’ 愿望凭着自己的感觉对威廉·马斯特下了定义,并认为自己的感觉没错。 ‘妈的,这个缝合怪……他这具躯体一定是由某些奇异的超凡物品进行【赋能】之后,缝合拼凑而成,不然不可能这么……怪诞。’ ‘面对这种怪物,怎么可能赢嘛!’ (本章完) 第245章 黎明将至(四):耻辱 愿望一边吐槽,一边想道: ‘她输了,并被威廉·马斯特带走了……她那【非物质】具象化而成的身体,和那具身体中【新生的、独特的灵魂】,一起被威廉·马斯特带走了。’ ‘威廉·马斯特想要她脑袋里的知识,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囚禁起来。’ ‘这样一来,她就只能通过和陈宴之间的【链接】,来到达外面的世界。’ ‘这么看来,找一具躯体进行寄生,竟然是最合适使她得到自由的办法了。’ 愿望终于把前因后果串到了一起,内心的谜团解开了不少。 ‘我的猜测或许和真实情况有所出入……但大差不差肯定就是这样了,我见证了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听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多半是猜不错的。’ 愿望定了定神,站在世界记忆碎片所存在的【星空】之中,顺着刚才的记忆,向【时间】正常流动方向看去,便看到了【看似正常的渡轮】。 ‘从【链接】完善成为【世界记忆碎片】的【暴雨中的渡轮舰桥】,已经被无色火焰完全烧毁了,不存在了。’ ‘所以,我现在看到的【看似正常的渡轮】,其实是在无色火焰烧毁了一切之后,被我【重构】出来的世界。’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这艘渡轮和渡轮上的一切,本该彻底消失。’ ‘是我……是我通过【重构】世界记忆碎片,影响到了现实世界,从而改变了历史的真正进程……’ 愿望心神颤抖。 ‘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整个世界是一个完整的动力系统,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历史上本该出现的东西,或许会因为我而没有出现。 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也或许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现于世间。’ ‘【世界】会惩罚我的吧……那惩罚到底是什么,又会在何时发生呢……’ 愿望属于宇宙之灵的那一部分感受到了纯粹的、难以言说的恐惧。 但属于碳基生命的那一部分,又充斥着面对未知的【勇气】。 那些勇气为她驱散了恐惧,并使她变得无所畏惧。 ‘无论如何,世界已经被我改变了……至少是一部分改变了。’ ‘如果【世界】想要对我进行惩罚…… 随便怎么着吧,反正我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了。’ 愿望从高天之上注视着于风平浪静的大海上航行的渡轮。 今天阳光明媚,气压很高,天高云淡,海上的能见度高的吓人。 渡轮上的乘客们第一次能够如此清晰的看到帝国的海岸线。 将近一年的航程即将行至尽头,就像是漫长的囚禁即将结束。 即便是心性足够沉稳的乘客,也忍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更别说下等舱里闷坏了的流氓和小混混,他们甚至趴在船头的甲板上朝着帝国的海岸线大吼大叫,以表达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激动心情。 在雾中若隐若现的淡黑色海岸线向人们的视野尽头延伸,像是横贯于大地之上的长蛇怪物,头尾隐入视野之外的苍茫之中。 偶有知晓内情的帝国人告诉大家,笼罩着一大部分海岸线上城市的其实并不是雾气,而是工厂里蒸汽机燃烧所散发出的烟霾。 城市里的居民们也为那烟霾贡献不少,进入城市的人们无法获得柴火,在电力昂贵且设施不完善的今天,廉价的煤炭便成了挨家挨户的首选。 愿望看着那艘本不该存在的渡轮,心中思考。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艘渡轮和渡轮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已经经历过【妹妹的血腥献祭仪式】。’ ‘这船上所有的人,除了陈宴之外,都已经死过一次——他们成了妹妹的养料。’ ‘而这艘渡轮本身,则是已经沉入深海。’ ‘我后来重构了的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于是,这艘渡轮就从世界记忆中出现了——世界的记忆被我篡改,并影响到了现实,于是,这艘渡轮从现实中出现了。’ ‘这艘渡轮,对于世界来说,是本不该存在的。’ ‘这艘渡轮,对岸上的人来说,是已经沉没了的。 这艘船上的人,同样也是本不该存在的。’ ‘然而,现在,这艘渡轮重新出现了,渡轮上的那些本该死去的人——那些【本不应继续存在于世界中的人】,进入了帝国。 他们将会改变【世界原本的发展进程】。’ ‘从船上下去的每一个人,都将是一个【未知变量】。 他们对世界造成的影响,也都是【未知结果】。 这一切…… 都是我造成的…… 我特么……’ 她无助的看着挤在船头的乘客们,感受着他们热烈的气氛,并很快发现了一个独特的身影。 那是一个头发长到了肩膀下面、胡子拉碴如野人一般的亚裔年轻人。 他怀中抱着一只白猫。 那是陈宴。 在看到陈宴之后,愿望的脸色逐渐变差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那是从她记事开始,所经历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船上的乘客们激动的很,陈宴也不例外,他看着帝国的海岸线,打摆子一般浑身颤抖,同时抖着怀中的白猫。 “狗蛋你看啊!咱们快要上岸了!” 他给白猫起名为狗蛋,并在愿望的意志尚未在白猫体内觉醒的时候,培养出了白猫的条件反射—— 只要他一叫“狗蛋”,白猫就知道陈宴要给它喂食,并会有所反应。 此时此刻,陈宴激动的情绪似乎感染了白猫,他一叫狗蛋,白猫还以为要吃饭,立刻表现出了明显快乐的情绪,并“嗷嗷嗷”的附和着他。 愿望看着白猫那满脸的谄媚,气的骂出了脏话。 ‘你怎么那么贱啊艹!’ 胡子拉碴的陈宴看着并没有明显靠近,但因心理因素使他感觉越来越近的海岸线,亢奋的跟着激动的乘客们嚎了几嗓子,然后把白猫抱起来,把脸埋进白猫肚子上柔软的毛发里,从脖子到尾巴麻溜一蹭,鼻子使劲一吸。 整个过程持续整整五秒钟。 愿望悲伤的发现,自己竟然感同身受。 五秒钟后,陈宴抬起脸来,整张脸上浮现着舒爽的瘫软表情。 愿望再次感受到了这因羞耻而产生的狂怒,情绪几乎崩溃。 ‘老子杀了你啊啊啊!’ (本章完) 第246章 黎明将至(五):死亡孕育出的生命 愿望克制住了心中爆发的纯粹的杀意。 ‘如果我现在把他杀了,就又是对世界记忆碎片做出了改变,那样会影响到世界原本的历史…… 哼,本大爷就暂且放你一马!’ 愿望气呼呼的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时……我的意识尚未在这具躯体内觉醒。’ ‘现在,这具躯体内的,只有那只蠢虎的灵魂。’ 愿望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小白老虎体内觉醒之后, 并没有选择抹杀它那脆弱的灵魂。 她当时只判定小白老虎的灵魂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所以选择和它共存于那具相当有发展潜力的肉身之中。 她当时只想着,小猫猫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现在看来,当初的选择,或许是一次极大的失误? 愿望定了定神。 ‘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那么亲近陈宴呢…… 陈宴也就上了三天班,它竟然就开始对陈宴摇尾巴了。 贱也不是这么个贱法。 我认为我需要看看。’ 趁着陈宴把小白老虎放下来的空档, 愿望悄无声息的来到陈宴身边,进入了小白老虎的大脑。 小白老虎的灵魂世界简单的可怕, 对于仅仅只有不到一个月年龄的它而言,陈宴几乎就是它记忆的全部—— 愿望看到,小白老虎灵魂里的每一片世界记忆碎片上,几乎都有陈宴大大的脸——仰视视角观看到的陈宴丑陋极了,巨大的下巴被那猪哥一样的表情衬托,更是令她讨厌。 她难以想象,那张可恶的脸在小白老虎的肚子上碾过一遍又一遍。 她更难以想象的是,那肚子很快就会成为她的。 她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以便快速冷静下来。 ‘作为能够承载宇宙之灵的灵魂容器,这蠢虎是威廉·马斯特从不知从哪得到的异种。’ ‘之前我在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里甚至体验到,这蠢虎竟然拥有从波动的情绪中获得力量的能力。 我记得,当时我在那具身体里面的时候, 每一次情绪波动到达一个顶峰的时候,那具身体里都会诞生不可思议的力量。’ ‘就单单从这点来看,这蠢虎就不是一般品种。’ ‘它……难道是威廉·马斯特动物园实验所产生的【改良种】吗?’ ‘也或者是传说中帝国科考队从外面带回来的【古代种】? 可我记得帝国科考队在极北冰川发现的, 应该只有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冻尸才对……’ 她看着充斥着小白老虎灵魂里的陈宴大脸世界记忆碎片, 没有停止思考。 ‘一般情况下, 这样的异种即便刚刚出生, 智商也会很高。 不至于被陈宴这么折腾还不反抗……甚至连生气都没有!’ ‘单纯的饲养关系,并不会让小白老虎这种程度的高级生命,对一个垃圾人类低头…… 更不至于被陈宴那么‘羞辱’,却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我记得,这种高级生命,应该特别讨厌人类才对。’ ‘难道……’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随即呆滞的看着小白老虎的世界记忆碎片。 ‘这家伙……不会单纯只是脾气好而已吧!’ ‘这!’ 愿望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 她很快一厢情愿的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并幸运的发现了一片与众不同的世界记忆碎片—— 那片世界记忆碎片,是小白老虎灵魂里很少不全是陈宴那张大脸的碎片之一。 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态,进入了那片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眼前的场景骤然黑暗。 片刻之后,黑暗渐进褪去。 但愿望的视野却并未开阔—— 周围环境昏昏沉沉,脚下颠簸不断,耳边传来熟悉的汽轮机运行时发出的”库通库通“的沉闷响声。 空气中传来虽然比较淡,但依然刺鼻的一氧化氮的味道。 在那令人窒息的一氧化氮的味道中,还夹杂着新鲜的血腥气。 这里是…… 渡轮甲板之下的深处,囚禁小白老虎母亲的底部船舱。 巨大如小山一般的异种老虎已经没了声息,但船舱里依然有微小的动静——在那异种老虎的腹部,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不住的颤抖。 它已经掉落在地上, 但身体中央还有脐带连接。 它趴在母亲干瘪的腹部之下, 却吮吸不到一丝奶水。 愿望这一次终于看清楚, 那刚刚分娩的异种老虎,竟然早已没了生命迹象——它并非因为难产或战斗而死,而是在距离这次生产之前很遥远的时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可小白老虎并不知道母亲已经死去了很多年。 它也不知道,母亲能将它诞下,就已经堪称奇迹。 ‘没有奶水……’ 愿望的视线透过巨大的母体,才终于看到,在那活灵活现的外表之下,竟是早已干枯腐朽的白骸。 ‘它早已死去了……’ 她转移视线,看向巨大母体的腹部。 巨大如小山一般的身躯之内,只有腹部之下的一部分盆腔是鲜活的——足以诞下胎儿,但也只是诞下胎儿罢了,乳汁是一丁点都没有的。 她立刻反应过来,然后看向地面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白老虎。 ‘是威廉·马斯特!那混蛋通过某种手段激活了这只远古异种的盆腔!’ ‘竟然能使死去无数年的尸骸重新获得生命力!即便只是一部分……也已经违背了生命的秩序。’ ‘就像是恶臭的死灵法术……真是可恶,威廉·马斯特敢用这种手段,就不怕被圣歌团绑在火刑架上烧死吗?!’ ‘无论如何,这多半是动物园的研究成果!’ 愿望眼睁睁的看着地面上的小白老虎颤颤巍巍,连身子都站不直。 与此同时,她还能感觉到,独属于异种的直觉已经让它在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尽快得到食物,才能生存下去。 它嗅着空气中那一丁点可怜的、流动的空气,即便无法站直身子,也倔强的向前爬行着,在地上托出一道肮脏的血线,直到来到舱室的另一边,向上的通风管道口。 愿望看着它钻进了通风管道,拼命的向上爬着,尚未长出指甲的脚掌很快磨的鲜血淋漓。 让愿望吃惊的是,每当它即将倒下之前,那渺小的身体就会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再次向前一步。 有些身体器官不能写,所以这一章里对身体部位的描述看起来会很怪异,大家知道指的是什么部位就好了。 (本章完) 第247章 黎明将至(六):终焉,始焉 它就这么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直到不知多久过后,它终于看到了照进通风管道的阳光。 它已经意识模糊,脑袋里唯一的求生意志让它如行尸走肉一般继续向前…… 直到风声变大,光明如希望般在它瞳孔内绽放开来。 它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甲板的某个角落里。 随即,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这是……” 愿望一扭头, 就看到了陈宴熟悉的身影。 陈宴来到它身边,蹲下身来,将它抱了起来。 “船上哪来的猫……” 他抱着小白老虎,碎碎念道: “看不见就算了,但既然看见了,总不能就这么不管……好歹是条命。“ ”而且这么小一只, 也吃不了我多少粮。” “小东西,咱俩也算有缘。” 陈宴说着就想去逗它, 可他话还未说完,小白老虎忽然张开嘴,一口咬在他想要逗弄它的手指上。 “哎呦卧槽!” 陈宴吃痛,差点把小白老虎丢出去,好歹忍住了冲动,大怒道:“你他妈!” 他深呼吸一口气,自我安慰道:“我跟这畜生计较个什么劲……我只把你救活,然后你爱滚多远滚多远。” 愿望看着此情此景,内心关于“蠢虎为什么这么亲近陈宴”的疑惑终于被解开。 ‘艹……’ 此时此刻,愿望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该想点什么。 愿望看着陈宴抱着小白老虎远去的背影,脑瓜子里”嗡嗡“的。 ’蠢虎……喝了陈宴的血……‘ 对于这世上的某些动物而言,来到这世上的第一次进食,拥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它们有些通过第一次进食来辨别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亲代, 有些通过第一次进食中的味道来定义自己的食物来源,有些则必须通过第一次进食来开启自身的某些机能。 除此之外, 还有很多动物从【第一次进食】中获得了更另类的东西—— 比如特殊情况下的人类。 对于想要成为某些神明的眷族的人类,他们必须进食包含有神之血的【圣餐】, 才能完成普通人类到神明眷族的转变。 进食了【圣餐】的人如同重获新生,那【圣餐】便是人作为眷族的【第一次进食】。 除此之外,【第一次进食】在社会学上,在宗教学上……在其他各种各样的知识体系中,还有更广泛的意义。 根据愿望曾经见证过的历史中的神奇动物们,她将小白老虎的【第一次进食】,定义为”辨别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亲代。“ ‘这蠢虎!一定是把陈宴当妈了!要不然为什么后来跟他那么亲近呢?!’ 愿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当她在小白老虎体内觉醒之后,她和小白老虎便成为了二位一体的存在,她对小白老虎的任何情绪感同身受,小白老虎也明白她的每一个想法。 小白老虎就是她。 她就是小白老虎! 想到这里,她跳脱的思维忽然想到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按照世界原本的发展方向,是威廉·马斯特把蠢虎给了陈宴。 不用脑子就能想到,威廉·马斯特在把蠢虎给陈宴之前,肯定已经把自己的血喂给了蠢虎。 他的目的,就是让蠢虎误以为,他是它生物学意义上的【亲代】,从而更好的控制它。’ 愿望越想越感觉不可思议。 可偏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所推测出的答案。 她顺着已知的线索继续思考下去。 ’在我改变了世界记忆碎片之后,现实也随之改变。 蠢虎没有进入威廉·马斯特手中, 而是自己沿着通风管道爬上来,找到了陈宴,并在极其饥饿的情况下咬破陈宴的手指, 喝了陈宴的血。 那么,现在,蠢虎就自然而然把陈宴当成了它生物学意义上的【亲代】。 怪不得蠢虎后来会非常依赖他,甚至对他摇尾巴……‘ 想到这里,愿望无奈极了。 ‘从陈宴当初上班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克制蠢虎,让它不要把对陈宴的依赖表现出来。 后来陈宴喂了蠢虎几天,蠢虎就终于忍耐不住了。 妈的,真有奶便是娘!’ 愿望看着陈宴的背影消失在甲板之下,心中进而有了更多的推测。 ‘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威廉·马斯特把我骗下了凡间,想要用蠢虎的身躯来束缚我——他当时肯定是想把自己的血喂给蠢虎,让蠢虎对他产生依赖,进而更好的实现对我的控制。‘ ‘那蠢虎力量那么强,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我基本控制不住它。’ ’在成为蠢虎生物学意义上的亲代之后,威廉·马斯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他可以利用蠢虎对亲代产生的天然之爱,加强蠢虎的身躯对我的束缚——没有什么情绪比【爱】更强大了,更何况是亲子之间纯粹的爱。‘ 愿望想到这里,轻轻出了口气。 ‘这么看来,我改变现实的走向,反倒是救了我自己呢……’ ’虽然蠢虎依然和我一起被动物园的规则束缚在那狭小的老虎区里,但蠢虎不将威廉·马斯特认作亲代,我就相当于少了一层最坚固的束缚。‘ 愿望心情放松了不少,脑袋里胡思乱想起来。 ‘我能控制住它的时候,就能通过它对陈宴展开报复。’ ‘我控制不住它的时候,它就会变成陈宴的狗……’ ‘我太难了……’ 愿望想起这些,心中就不由自主的赌起气来。 ‘无论如何,陈宴都对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我在小白老虎的身体里觉醒之后,想办法在夜晚离开动物园,去陈宴家找他的麻烦——谁让他对我那么过分呢! 至于那个小偷……我哪知道能直接把他吓死啊! 我只想把他吓跑来着,他做贼心虚,怨不得我!’ 愿望一念落罢,心情终于顺畅了一些。 她离开了小白老虎的记忆碎片。 当她进入下一片世界记忆碎片的时候,渡轮已经驶到帝国的港口。 自从帝国前几年向全世界开放海关之后,临近大海的码头上就一直乱糟糟的。 来往的客商、各族的蛇头、迎接亲友的游客、等待时机的侦探和杀手、人力车夫、聚在一起吸烟等短工的临时码头工人…… 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陈宴穿着整齐,提着两只行李箱,站在码头来来往往的密集人潮中。 身边已经没了白猫的身影。 (本章完) 第248章 并非命中注定的相遇 ”妈的,养不熟的畜生,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上了岸就不认老子了。“ 陈宴虽然嘴上这么骂着,但心中并没有对白猫产生怨愤。 他心想,不过是一畜生罢了, 我在船上那么折腾它,它上了岸,从我身边逃离,也算是正常。 再说了,我跟一个畜生计较什么? 他反倒有点担心白猫。 他依稀“记得”,这个年代的帝国物质资源依然相对匮乏,城市中对猫狗的捕猎始终没有停过, 晒干了的猫肉干甚至能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如果白猫被饿极了的人抓到…… ”咦?我怎么知道这些?我不是第一次来帝国吗?“ 陈宴摸不着头脑, 索性不去想它。 ”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自求多福吧。“ 他看着车水马龙的码头大街,感受着滴落在头顶的冰凉雨滴,心中明白快要下雨了,于是便提溜着行李箱,穿过铺着煤渣的街道,来到街对面某座建筑的房檐之下。 他刚刚站好,雨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先躲过这阵雨,再寻找住处。 陈宴在船上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鲁克老流氓,并在和他的聊天中得知,帝国近些年来的社会很混乱, 尤其是工业化开始,新移民大批入驻之后,原先的社会秩序几乎荡然无存。 城市由于人口的涌入而房价暴涨, 既想省钱,又想住在安全的街区, 这样的好事是没有的。 陈宴揉了揉冻僵的脸, 想起行李箱中那张《拜伦维斯动物园入职通知书》,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在渡轮快要靠岸的时候,花大价钱借用船上的电报机,对帝国的各个公司广投简历。 在几十份简历石沉大海之后,终于出现了曙光—— 某上市公司旗下的动物园,竟对他发出了入职邀请! 这意味着,他只要努努力,不需要啃老本,就能在帝国生存下去了! 而现在…… 现在,他需要先躲过这场雨。 帝国已近冬日,弥漫在城市中的雾气也染上了来自冬日的冰寒,陈宴只穿着一身入秋的西服,被雨水变得更加冰凉的雾气沿着衣领钻入胸口,把他冻得直打哆嗦。 ”小弟弟,需要休息吗?“ 浓妆艳抹的女郎前来搭讪,陈宴下意识瞟了一眼她清凉的装束,摇头讪笑着拒绝了她的建议。 带着伞帽的人力车夫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乘车,但那一口来自帝国偏远地区的口音实在太浓重了, 以至于陈宴连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为了避免自己被拉到某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噶腰子,陈宴依然笑着摇了摇头。 胸前绑着售货篮的可爱小女孩来到他面前, 用可怜的姿态换取了他的同情心,并在他拒绝了一个便士一只的热狗之后,露出厌恶的表情,骂着一些帝国底层人为了骂架而编纂出的奇怪短语,陈宴根本听不懂。 ”这就是他妈的帝国啊……“ 陈宴感觉心里有点凉凉。 ”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呢……“ 各种各样的面孔在他面前的大街上来来往往,其中虽然也有亚裔,但在密集人潮的衬托之下,陈宴几乎无法找到和自己相似的面孔了。 人生地不熟,陈宴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疏离感,心中有一个已经产生了的念头迅速发酵: 这里已经不是家乡了。 这念头发酵出了孤独、惶惑,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那失落感又让他内心产生了莫名的忧郁。 ”独在异乡为异客啊……“ 陈宴忧郁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一个黄色的面孔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陈宴抬头看他,他也心灵感应般的扭头看向陈宴。 两人的视线接触,那人眉头一挑。 ”喂!你大陆嚟嘅?“ 陈宴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很激动。 ”啊!我我我!老叔!我去市里!“ 那穿着黑西服的亚裔中年人咧嘴笑了。 再次开口时,已经换了陈宴能听懂的字眼。 ”好小子,能遇上我,运气不错!我是移民中介,如果不怕被坑钱,就跟我来吧!“ 他朝码头另一边招了招手,就有人力车夫拉车跑了过来。 他坐上车,示意陈宴坐他旁边。 陈宴想了想,自己或许必须为人生地不熟而产生的信息差而付出一些代价。 于是他上了车。 穿着黑西服的亚裔中年人会心一笑。 ”道上都叫我三叔,年轻人,我手里有间公寓,地段不错,物美价廉,就是旧了点,你要不要投资啊?“ …… 愿望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只看到,在三叔说完那句话之后,陈宴在犹豫中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他进入帝国之后的事了。’ 在眼前的视野彻底消失之前,愿望看向码头的另一边。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一架像极了动物园中清洁车的厚重黑色车厢,正静静的停留在街道正中央。 可容纳六人在其中对面而坐的车厢明明很大,可来往的行人却对其视之不见,即便快要撞上,也会不自觉的改变方向,这样一来,清洁车和其周围的一小部分空间几乎成了真空。 ‘那辆车必须用灵视才能看到。’ ’灵视……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常特殊的玩意儿,只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制定了规则,要想接触到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东西,就必须按照那些规则来行事——而【灵视】便是规则的一种。‘ 车厢中传来”砰砰“的沉闷响声,那是小白老虎撞击车厢产生的声音。 愿望看着车厢中浑身散发着”极端惶恐“的自己,内心渐渐下沉。 ’那时候,我刚刚在蠢虎的身体里醒来,还不知道威廉·马斯特有那么多的手段。‘ ‘我只以为,上了马车,就能见到威廉·马斯特,然后在他的帮助下,拥有一段正常的人生,体验到凡间的一切……’ ’可自从马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与世隔绝。‘ 愿望看着厚重的马车车厢,心中浮现出曾经的记忆。 ‘那时候……我只记得,当马车车门关闭的时候,马车内的空间,和马车外的空间,完全成了两个世界。’ ’马车内的世界冰冷又阴森,像是独立的【灵魂囚笼】,像是……动物园本身。‘ ‘但又和正常的动物园不太一样。’ ’动物园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正常的动物饲养机构,可那都是【人的肉眼】看到的表象而已。“ (本章完) 第249章 另有其神 如果进入动物园的人的灵视足够强,就能看到,动物园的【内部空间】,其实充斥着各种各样【规则】具象化出的怪诞【实体】。 那些【规则】有些以空间为基础生效,有些以时间为基础生效,有些必须用极其特殊的方式激活之后,才能生效…… 【规则】们在动物园内部以【实体】形式存在, 不只是动物们,还有……’ 她看着不断靠近马车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亮白色的动物园员工服,头戴一定宽大的亮白色牛仔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拥有宽大黑边的、几乎纯黑的黑色墨镜。 他大半张脸埋在亮白色员工服高耸的衣领中,和牛仔帽遮挡之下的阴影中,身上也裹得严严实实, 手上戴着一副厚厚的白色皮手套。 他嘴里叼着根燃到一半的威廉·亚当斯牌香烟,站在清洁车旁, 不知道在等谁。 ’还有某些特殊的员工, 也有幸成为了承载【规则】的【实体】。‘ 愿望心想。 ‘这个威尔逊,以前应该受过很重的伤,整个人处于将死未死的【半幽魂】状态。 他以【半幽魂】状态而存在的生命很微弱,不能接受阳光的刺激,所以只能上夜班。’ ’今天离开动物园,要多亏这样的阴雨天。’ ’可即便是阴雨天,他也必须包裹的这么严实……没救了这人。‘ ’这家伙的身体里应该融入了某种【规则】,那【规则】是他能以【半幽魂】状态存活的原因,也是他几乎无法离开动物园的原因。‘ ‘还有,这家伙似乎对威廉·马斯特非常感恩,而对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有着别样的敌意。’ ’拜伦维斯动物园里面,就是因为塞进了各种各样类似这样的家伙, 所以才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各种各样的【规则】汇聚在动物园小小的空间里,虽然尚未对动物园的【内部空间】造成本质上的影响,但随着动物园里奇奇怪怪的东西越来越多, 【内部空间】会越来越不稳定。 直到承载的规则达到压力阈值,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想象的崩溃…… 话说回来,陈宴当初开启灵视的时候, 似乎已经见过【其中一种崩溃的可能】。‘ 她看着那架马车。 她的视野无法穿过马车的车厢。 她只看着车厢外地面上的烟头越来越多,直到威尔逊抽光了一整包威廉·亚当斯牌香烟,才来到马车前方原本属于马匹的位置,扛起链接车厢的铁链,艰难的拉动马车,向亚楠市中心的位置前进。 直到此时,视野再次开始昏暗。 ’后来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 ’不需要继续看下去了。‘ 她回想起自己这一路所闻所见,想到陈宴和妹妹的一路来到帝国的前因后果,心中无限感慨。 ‘既然如此,回去吧。’ 一念之间,眼前世界骤然倒退,星空乍现,万物化作一张张薄薄的纸片。 愿望眼前的整个世界充斥着数之不清的纸片,那些纸片形成了一条没有起源和尽头的长河,整条长河由无数生灵和非生灵的世界记忆碎片组成。 长河存在于高天之上,在愿望的视野中, 脚下的星球中不断有纸片升腾而起,融入长河之中,成为长河的一部分—— 那些纸片中的记忆将被世界铭记, 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她最后看了一眼长河,开始向下坠落。 亚楠市上方,一道白色流星划过长空,一闪没入下城区某座靠近烟熏胡的转角楼中,没了踪迹。 下一刻,玛琳娜的小屋中,愿望睁开双眼。 世界记忆碎片中的旅行发生在凝滞的时间之中,所以,此时此刻,玛琳娜小屋中的时间,依然停留在愿望进入【暴雨中的渡轮舰桥】后的一瞬间。 她看着玛琳娜怀中胎儿脸上虚浮起那另一幅面孔上的惊愕眼神,低声说道: ”你这样,很累的吧。“ 妹妹骤然意识到,愿望并非免疫了自己的攻击,而是已经从【暴雨中的渡轮舰桥】中脱离了出来! 这意味着,她的能力完全不足以和她进行对抗。 她脸上的狰狞更甚。 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如果失败,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她只能暂且虚与委蛇,一边迅速思考着应对愿望的办法,一边用警惕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愿望无视了她的小动作,再次说道:”我说啊,你是不是很累?又要躲过威廉·马斯特的监视,又要想办法偷跑出来见陈宴,还得想办法降临在另一具身体里。“ 妹妹被她道破了一切,虚影般的脸上浮现出真正的惊愕:”你怎么知道……“ 愿望认真的看着她:”因为我跟你一样,被威廉·马斯特骗来之后,被他一直囚禁着肉身,只能钻规则的漏洞跑出来……这样的生活简直糟透了,我一刻都不想再回到那该死的动物园了!” 愿望笃定的看着她:”我们可以合作!“ 妹妹忽然睁大了眼睛:”你是那只承载了宇宙之灵的【死剩种】!“ 愿望愣住了:”你说什么……“ 妹妹终于放松了警惕:”我在威廉·马斯特的办公室里看到过你的资料……他的计划即将开始,而你则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 愿望问道:“什么计划?我倒是知道他想用你的知识去改变世界。” 妹妹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愿望的行为动机。 片刻之后,她确定愿望值得一丁点的信赖,于是再次开口道: ”那计划以每十年为一个阶段,第一次的实施,会持续近百年。“ ”我只是听他的下属们交谈过,他进行第一阶段的第一步的相关文件,名为《关于第一次尝试开启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的建议》。“ “大概一个多月前,这份文件以信件的形式被运送到帝国的各个城邦,直到今天,已经几乎准备妥当,即将到达运行阶段!” ”一旦计划开始运行,我将再无任何希望。“ 妹妹眼神发狠: ”如果你想要获得我的帮助,就不要阻拦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一具完美的【受身】!“ 愿望听出了她的潜在意思。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立刻问道:”你说……玛琳娜的孩子,是你找到的?不是你制造的?“ 妹妹皱眉道:”我并非神明,不可能凭空制造一个生命。“ 愿望的大脑有些短路。 她清楚的记得: 妹妹和陈宴上船,是在大概一年前。 妹妹被威廉·马斯特带走,是在大概一个多月前——也就是说,妹妹是在大概一个月前,才来到帝国疆域之中。 但玛琳娜是十个月前意外怀孕的——她十个月前接受了”神明的馈赠“,从而在没有进行任何行为的情况下怀孕,而这一切并非妹妹的手笔! 让玛琳娜在没有受精的情况下怀孕的,另有其……神! 愿望后脑勺上升起一股酥麻的凉气,声音颤抖的问道: ”你当初……是怎么找到玛琳娜的?“ (本章完) 第250章 呵,女人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妹妹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她已经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一切危险的行为都将导致她失去反抗威廉·马斯特的最后机会。 她必须足够小心谨慎,才能在【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开启之前的最后时间里逃出生天。 她拥有足以抵抗愿望的力量,所以愿望没能听到她的心声。 而与此同时,她试图再次将愿望拉入某片世界记忆碎片时,愿望也早已有了防备,导致她没能得手。 两人彼此之间的试探从未结束,但同时心照不宣的没有因为彼此之间的试探而发生冲突。 她们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 愿望看着她的眼睛:”无论如何,你必须明白,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发生冲突。“ 妹妹脸上有厉色一闪而过:“那么,就不要继续阻止我。” 愿望回应尖锐:”然后呢?让你借用这婴儿的身躯重生,然后继续去吃别人的脑子吗?“ 妹妹脸色瞬间变差:”你在说什么!“ 愿望没说话。 她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妹妹要想挣脱威廉·马斯特的束缚,最快的办法,就是寻找一具新的身躯。 可她此时又感受到妹妹的反应不像作假。 她意识到,妹妹的目的,似乎和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 这个妹妹……到底继承了【真正妹妹】的哪一部分? 没有继承【漫无目的吞噬灵魂,以寻找自己的记忆】那一部分吗? 妹妹见愿望沉默下来,正色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我并不想使用她的手段去对一个婴儿下手,也不打算继续寻找记忆碎片了。“ 淡红色的烛影之下,妹妹脸上的戾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超乎寻常的镇定,和几乎被隐藏起来的悲伤。 ”我……就是我,不是她。“ 她声音坚定。 ”我不会再做她才会做出的事情了。“ 听着她简简单单的话语,愿望骤然反应过来,现在面前这个妹妹,是诞生了【独立灵魂】的新生命,而不再是先前那个为了和陈宴一起【回家】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癫怪物。 那么,为了和【之前的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也为了【不让“之前那个自己”的记忆】影响到【现在的她】,她就不可能再去寻找曾经的记忆了—— 那些记忆里包含的东西不只是客观的经历,还有主观的情感。 而主观上的情感一旦回归灵魂,她如今的【独立灵魂】就一定会被【污染】。 到了那时,她好不容易形成的独立人格必将受到影响。 同样的,她会尽一切可能,把【现在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加以区分,以便于降低【现在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之间的【同步率】。 当她【已经独立的灵魂】,和【之前的自己的灵魂】之间的差异性足够大时,当未来的某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之前的自己】从长眠中醒来时,她被强制融合回去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愿望曾经在某个历史中的强者身上见到过类似这样的事,结果是那个强者分出去的人格真的”彻彻底底“的独立了,变成了另一个和主人格完全不同的“独立存在”,并拥有了不亚于主人格的成就。 愿望现在想来,之前判定的【新生的妹妹会通过侵占婴儿的身躯,从而实现转生】,只是基于当时情况的”猜测“而已。 ’从道理和客观规则上来讲,好像也说得通。‘ ‘虽然是猜测的,但很快就能验证她所说是真是假—— 玛琳娜即将临盆,等孩子出生之后,自然就能辨别她所言真伪。 那么,现在,就暂时相信她好了。‘ 愿望找到了验证她所言的证据,于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妹妹感受着从愿望身上传来那渐渐平息了的敌意,虽然心中依然警惕,但精神已经不再紧绷。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解了一些。 愿望问道:”那么,为了证明我想要进行合作的诚意,我可以先帮助你。“ 她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但我想知道,所谓的【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到底是什么?“ 妹妹正色道:”自从前些年宫廷隐变,皇帝名存实亡之后,帝国就经历了一场暗中的【改制】,现在本质上是联邦制的国家,这你知道吧?“ 她在试探我。 愿望冷笑。 依然不相信我吗?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试探我的底细? 呵,女人,你在玩火。 愿望在世界记忆碎片中看过那件事,她知道自己必须展示自己的实力和价值,于是点了点头: “帝国的几个大城市已经通过法律实现了【实质上的独立】,如今形成了独立的政体,已经相当于【成员国】,而不是单纯的城市而已——所谓【联邦制】,就是几个成员国联合组成一个统一的国家。“ 没等妹妹说话,愿望继续说: ”所以,在如今的大选中,各个城市中所进行的选举,选的不是帝国国会议员,而是本城市议会的议员——对于一个拥有独立政体的成员国而言,拥有自己的议会是必须的。“ 当她把这番话说完的时候,妹妹对她的认可度多了一分,于是对她说道: ”我并非刻意试探,只是如果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就不可能对我产生任何帮助。“ 愿望内心噗嗤一声冷笑。 你猜我信不信? 妹妹说完,紧接着回答道: ”所谓【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就是通过特殊电力线路的连接,把整个北方联邦一共6座城市连接在一起,实现任何信息都能在第一时间共享的便利。“ 愿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这东西不就是电话吗!虽然电话现在还没有在民间普及,但已经实现了你所说的的功能。“ 妹妹否认了她的说法。 ”和电话完全不同。“ ”电话的延时性太强,而且价格昂贵,以帝国如今的生产力,无法在短时间内量产,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到大范围的普及……“ 她停下了诉说,眼神里像是出现了些许遥远的追忆。 (本章完) 第251章 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的处理器 月光下的麻风巷比往常要安静许多,马琳娜的小屋周围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唯一的异常就是趴在窗户上的三叔—— 几乎没了人型的三叔,如今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玛琳娜腹中婴儿的状态模拟中,他想象自己被包裹在温暖的羊水里,想象自己耳边出现回声一般的心跳——他想象那心跳来自玛琳娜,来自”他的“母亲。 愿望则完全陷入了妹妹对【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的描述之中。 ”你是否想过,如果这世上存在有一种东西,能将所有人连接在一起。“ “人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和任何人对话——这一边说出一句话,那一边立刻就能听到。” ”人们可以在这东西里分享自己的一切,知识、阅历、人生、创造……以及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 ”人们只要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接入】由威廉·马斯特建立的【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就能够得到他们曾经难以想象的一切。“ ”人们将会很快喜欢上这种东西,并很快对其产生不可逆转的依赖。“ “在人们的生活被服务器完全捆绑之后,威廉·马斯特便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他甚至能够让一个人彻底在社会中消失!” 愿望难以想象这样的未来。 她磕磕绊绊了半天,才终于理清了思路,开口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妹妹坦诚的回答道:”这样的服务器需要有一个核心处理器,来处理北方联邦将近两千万人口的数据交流。 而这个时代并没有和核心处理器相关的知识,也没有制造核心处理器的相关材料——他们尚且无法大规模的提炼硅单质,距离制造核心处理器就更遥远了。“ 她所说的知识已经超过了愿望所知的极限,于是愿望开始明白她之前的话——如果脑袋里没点东西,还真不一定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愿望忍不住开口道:”这就是……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知识吗?“ 妹妹似乎不愿提起这个名字,潦草的避过了这个话题:“所谓【文明尽头】的无量数据之海,并非你们想象中那般美好……相反的,那个世界会给每个生命带来……你无法想象的绝望。” 她立刻过渡到下一个话题:”至于和我有什么关系——制造核心处理器的知识,恰好在我脑袋里。“ 妹妹带着被压抑的恐惧,用尽量镇定的声音说道: ”现在的情况是,我虽然没有把这些知识告诉威廉·马斯特,但威廉·马斯特在很早之前得到了另一个我的一片世界记忆碎片。 他从那记忆碎片中获知了一些知识,并以这个世界的能量运行规则结合在一起,推导出了另一种建立服务器的办法—— 使用【超凡之脑】作为服务器的核心处理器, 以【电力】作为处理器运行所消耗的能源, 某眷族的血所画【咒文印记】作为将【电力】转化为【超凡之脑】作为处理器时运行所消耗的能量, 由【超凡之脑】延伸出的神经系统,作为扩散【服务器信号】的天线。“ 听到这里,愿望忽然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你是说,他想把你的脑子塞进铁壳子里当成服务器,把你的脊椎倒竖起来当天线用?!“ 妹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是的。“ 愿望只感觉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我明明在世界记忆碎片中看到他对你的态度!他特别珍惜你!他还需要你的知识……“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一秒钟后,愿望磕磕绊绊的说道: ”你是说……他一开始就只想把你关进铁盒子里……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你的知识…… 想要你那颗包含有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脑袋而已……“ 愿望能从妹妹的声音里听出巨大的压力。 ”他从我的世界记忆碎片中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说。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手里也有充足的资本对那些知识进行研究。 虽然以他现在的知识体系,甚至不足以推导出其中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 但随着工业化的进展,和这个社会由于对生产力的需求而对数学进行的更深层次研究,他迟早会知晓解构那些知识的办法。“ ”到了那时,他即便不需要我意识的帮助,也能从我的脑内获取知识——他只需要一颗承载那些知识的大脑罢了。“ 愿望用自己曾经积累的经验去推测妹妹所说的一切,实在是十分吃力,导致连思维都不太连贯了。 ”但是……你如果成了核心处理器,岂不是拥有了处理一切信息的能力? 如果你拥有这种能力,完全可以让威廉·马斯特的计划完全落空啊!“ 妹妹认真道:”连你这个不知道一丁点【无量数据之海】的人都能推测出的可能性,拥有其一部分知识的威廉·马斯特能推测不出吗?” 愿望撇了撇嘴:”万一他不能呢!“ 妹妹神色黯然:”我赌不起。“ 两人之间的对话暂时停止,原本就异常安静的小屋就显得更安静了。 斜靠在床上的玛琳娜已经睡着了,这对一个孕妇来说实在是不容易,孕晚期产生的下坠感和胎儿带来的挤压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那疲惫的精神,只有精神彻底撑不住的时候,她才能在劳累中勉强入眠。 墙角用来驱散妖魔的红蜡烛已经快要烧光,来自市中心月亮钟楼的隐约钟声为麻风巷的居民们带来了”已经是凌晨“的消息。 即便这消息无法被大多数已经睡熟的人听到,钟声也依旧准时。 “所以,寄生在这孩子的身体里,是我唯一的出路。” 妹妹如同绝路困兽。 ”不要阻拦我……我成功后,会帮你离开动物园。“ 愿望预料到她要说这个,嘴角撇出不屑的冷笑: “如果你灭杀了这个婴儿的灵魂,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陈宴,让他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妹妹脸上的表情直接僵住。 ”哈……这才是你最怕的啊……“ 愿望看着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嘴角轻轻上扬,把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脑袋。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你当初是怎么找到玛琳娜的?“ (本章完) 第252章 幼稚鬼 ”你真是……自以为是。“ 妹妹忽然笑了。 ”我从来不打算对这个婴儿做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 ”既然你从不相信我,就等待即将到来的证明吧。“ 愿望咄咄逼人的发出了诛心的追问: ”你依然不打算把认识玛琳娜的过程告诉我,我可以理解为你不敢。 那过程是见不得人的吗? 还说是……只是见不得陈宴?“ 愿望看着她渐渐从胎儿脸上隐没的脸,便看到了她勾起的嘴角。 ”你真是……幼稚。“ 愿望一下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你说谁幼稚!“ 妹妹没有跟她发生争执,她脸上的笑容里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胜利“。 在彻底离开之前,她只留下一句不清不楚,让愿望抓狂的话来。 “作为威廉·马斯特建立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的重要一环,你也即将迎来新的命运。” 话音落下的时候,愿望已经感知不到妹妹的”气息“。 ‘她离开了。’ 愿望内心浮现出些许失落。 ’我这样……真的很幼稚吗……‘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的情绪名为”赌气“。 ’我才不幼稚呢!‘ 她沉默思考着。 ‘要不要把我知道的那些事……告诉未来的陈宴呢?’ 一种莫名的欲望在她内心发酵着,她尚且不明白那欲望名为“占有”。 ‘算了,还是不说了,就他那个脾气,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肯定要想办法去救妹妹,如此一来,就一定会和威廉·马斯特发生冲突……那和自杀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或许自杀的后果更容易承受一些。‘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给自己无理的行为寻找蹩脚的借口。 ‘现在……没了妹妹的束缚,陈宴的灵魂应该已经回到了位于沃克街33好的躯体……我也该回去了。’ 她想要离开玛琳娜的小屋,却忽然感知到另一股奇特的气息。 那气息并非来自生人,却已经拥有了生人灵魂的感觉——那气息的本体,似乎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类灵魂的拙劣模仿。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悬浮而起,穿过小屋的天花板,来到房顶之上。 房顶之上,一【人】盘膝而坐。 那【人】是个穿着圣歌团僧侣衣袍的光头。 那【人】似乎一直盘膝坐在那里——从愿望和妹妹发生冲突之前不知多久,就一直坐在那里。 愿望曾经见过他。 ’之前在动物园里,陈宴用那一粒米开启蠢虎的灵视时,和我共享了视野,那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和尚。‘ 愿望明白,之前没有察觉到他,只是因为他不想被她察觉。 而现在,他只是想和她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沟通,所以才释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他的【气息】和正常人完全不同……‘ 她见多识广,很快判断出来,他是通过模拟【生物电】而释放出类似脑电波的【气息】,从而被她察觉。 ‘这个……人……没有灵魂。’ 在愿望的注视之下,他缓缓睁开双眼。 月光之下,那双瞳仁中闪着几乎不可查觉的蔚蓝色【电状微光】。 无数【电状微光】光点聚集在他瞳孔中的细密沟壑里,形成纵横于瞳仁之中的无数”光路“。 蔚蓝色的光路明灭不断,愿望稍一仔细看去,便看到那些光路的”明灭“明显遵从某种特别的规律。 ”圣光在上。“ 他的音调很奇怪,像是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却偏偏被人工调试的向人声的感觉靠近。 ”吾名为【戒律26】,在此恭候您的出现。“ 愿望想到关于圣歌团的一些传闻,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我是谁。“ 戒律26点了一个精准的头:”马斯特大公曾在皇帝的晚宴上多次提到您,虽然大多数人只以为您是他无端的臆想,但我们知道,您是真正存在的。“ 愿望有些惊讶:”马斯特大公?威廉·马斯特的老爹?“ 威廉·马斯特的老爹…… 愿望对威廉·马斯特家的情况不感兴趣,只知道马斯特大公好像是现任皇帝的表叔,年轻的时候发了战争财,之后几十年一路败光了几乎所有家产,导致几个亲生儿女和他划清了界限—— 反倒是他最不喜欢、且从小最为疏离的小儿子威廉·马斯特,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并会时常给他一些生活上的帮助。 戒律26再次点了一个精准的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明显不是人,但又极力模仿人的动作的行为引起了愿望的不适。 戒律26虽然不是人,但和人类在外表和动作上已经非常相似,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当他表现出迥异于人的反应时,愿望都会对他产生极其负面和反感的情绪。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的动作和语气与人类只有一点点的差别,都会显得非常显眼刺目。 愿望从这样的他身上感觉到了诡异的僵硬和恐怖,犹如面对精神异常的行尸走肉。 可她又想要从他身上打探情报,所以必须暂时把这种恐怖的异样感觉强行压下。 只听戒律26继续说道:”是的,马斯特大公已经老了,多年的放纵不但掏空了他的身体,还耗光了他的家产,好在他还有一堆儿女,虽然那些儿女大都不再认可他,但依然有人孝顺——威廉·马斯特先生始终对父亲不离不弃。“ 愿望心生警惕:“你到底要说什么。” 戒律26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愿望的问题,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 ”几年前,马斯特大公从威廉·马斯特口中得知了关于您的消息,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开始了为如今的事情做准备。“ 他把话说得简单极了,明显隐去了绝大部分的关键。 愿望忍不住好奇道:”你是说【北方联邦互联服务器】的开启?“ 他再次机械的点头:”我曾准备沟通【数据之灵】,但她似乎对我异常排斥,我在此等了许多天,都没能成功和她沟通。“ 他已经等待了许多天…… 愿望听出了这句话中更进一步的意思。 也就是说,从妹妹出现在玛琳娜腹中胎儿的意识之后,他就通过【某种手段】寻找到了妹妹的踪迹,并已经在此等候妹妹多时。 (本章完) 第253章 仿生和尚能梦见电子真经吗? 真是可怕的耐心…… 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耐心】的概念? 可妹妹并没有理会他。 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能搭上圣歌团这条大船,和威廉·马斯特之间的对抗岂不是更加轻松? 愿望意识到,戒律26所代表的圣歌团,一定无法给予妹妹足够的帮助,所以妹妹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和戒律26进行沟通。 她想,这其中一定还有她所不知道的隐秘。 至于戒律26说出的【数据之灵】这个陌生的名词,愿望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他所指是谁。 她隐约意识到了他的目的,并发出了自己的试探:”处理器用的是她的脑子,你找我有什么用?“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在威廉·马斯特计划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犯下了【贪婪之罪】。 他所图谋的事物是他不配染指的禁忌,他所设想的未来为这个世界所不容,他的一切臆想将会毁掉这个朝气蓬勃的社会。“ 他庄严又刻意带上了音调的话语,像极了教堂里唱诗班于音律之下合奏的挽歌。 ”而现在,他的自大蒙蔽了他的双眼,使他对此毫无察觉。“ ”圣光在上。“ 他吟唱着虔诚的祷言。 ”威廉·马斯特触碰了他不该触碰的、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禁忌的知识】,那些知识令他神魂颠倒,丧失理智,直至疯狂。“ 愿望好奇道:”圣歌团现在在帝国不是很厉害吗?你们不能直接对他实施制裁吗?我听说你们挺擅长这种方法的,以【渎神】的名义将某个大人物投入牢狱,对于你们来说,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啊!“ 戒律26又赞颂了一遍圣光,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 ”我们并不能那么做。“ ”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也必须遵守约定俗成的规则,才能保证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行。“ 愿望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惊讶的睁大眼睛,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强烈好奇心:”圣歌团竟然没办法在明面上对威廉·马斯特动手!“ 得出这个结论让愿望只感觉不可思议! 在大概二十年前,”君权神授“还是所有帝国人深入骨髓的概念。 短短二十年过去,作为将神权授予君王的媒介、代替神明赐福于人间的使者、几乎一多半帝国行政权力的掌控者,圣歌团竟然拿一个二代贵族无可奈何! 是什么让威廉·马斯特变得如此强势呢? 愿望看着戒律26背后,遥远工业区中彻夜不息,将大半个亚楠市的天空映衬如同白昼的白炽灯,望着从工业区中升起之后直达天心的黑色浓烟,想起陈宴曾经提到过的一些陌生的词汇,心中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威廉·马斯特作为工业化的既得利益者…… 也或者说,像他这样的工业时代新贵,联合起来之后所形成的利益集团,已经成为相当一部分社会重要生产资料的掌控者。 他们的任何举动都会对社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造成不可预测的社会动荡……你们的惩罚会引起他们的反抗,从而对社会造成不可测的影响。“ 戒律26没有认可她的猜测,只说了一句: ”远不止于此,事情比您想象中复杂的多。“ 他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我说这些,是想让您理解,对我们进行帮助的重要性,和圣歌团对他进行制裁的合理性—— 我们代表着绝对的正义,所以无法坐视他危险实验的继续。“ 愿望有些窒息:”你跟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只是为了证明你们圣歌团里全是都正义的神棍吗!“ 戒律26明显听不懂这样的调侃,继续说道: ”威廉·马斯特拥有的知识太过残缺,原本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因为他建立服务器的一部分技术在我们手里。“ 他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愿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圣歌团这样的神棍机构,竟然也研究科技的吗?! 她左思右想,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也不需要太过惊讶。 帝国这些年涌现出来的数学家、哲学家和物理学家,一多半都是圣歌团出来的神棍呢…… 圣歌团有权又有钱,而学术又是最烧钱的东西之一,那些学者如果没有圣歌团雄厚财力的支持,说不定要为了生计进厂打工,还谈什么推导公式这样费时费力费人的事呢? 想到这里,她终于接受了圣歌团拥有”科技“这个事实。 戒律26在说到接下来的话时,带上了明显用过了劲的愤怒: ”但他使用了卑鄙的手段,窃取了一位拥有此技术的善良传教士的身心—— 他通过某种手段制造了一场意外,把那位善良的传教士囚禁在了他的动物园里。“ 他的眼神里浮现出机械化的、毫无任何真诚的”诚意“: “我想请您帮帮那位善良的传教士,将他从动物园内接引出来。” 愿望立刻戳破了他的谎言:”如果威廉·马斯特已经得到了他的脑子,自然有办法把他脑袋里的知识挖出来,你这是在做无用功……也或许,你想要的只是那个传教士,而并非什么他脑中的技术! 但无论如何,你真实的目的并非你先前所言—— 你这个骗子!“ 戒律26睁大眼睛,聒噪的巨大声音顿时出现在愿望脑袋里。 ”圣光在上!“ ”我对圣光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没有一句假话!“ 愿望依然不相信他的话,扭头就要走。 戒律26知道留不下她,在她彻底消失之前,只来得及给她留下一句话。 ”如果您能帮那位传教士离开动物园,我们将奉上丰厚的报酬!“ …… …… 此时此刻,沃克街33号公寓三楼。 陈宴躺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回来了?‘ 他只记得,在上一次意识消失的最后,他进入了一条未知的链接,并遇到了一个明明非常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女孩。 然后…… 然后他就失去意识,进入了梦乡——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像是回到了故土,但那故土又和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 他梦到了自己的老爹,那老爹明明让他感觉亲切,他却感觉那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他梦到了无处不在的火焰,浩瀚而漫无边际的星空,神色癫狂的女孩,以及…… 一只小白猫。 (本章完) 第254章 回归的记忆 想到这里,他神色有些落寞。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到过那家伙了。 进入帝国的这两个月,要么在学口语,要么就是在上班,要么就是陪一堆奇奇怪怪的人做奇奇怪怪的事……一天到晚跟打仗一样,一刻都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星期天,这才凌晨两点,就睡不着了,脑袋里浮现出那只莫名其妙从他身边消失的白猫。 他心想,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只没有感情的畜生,从自己身边消失的时候,怎么就心里那么难受呢? 白猫那么小,离开他的时候还是在一个雨天,帝国冬日的第一场暴雪在那之后的一周里降临了,那时候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寓楼,住进了拥有地暖的卧室,可它呆在城市的哪个阴冷角落里?又从哪个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呢? 想来,在那场暴雪来临之前,它就已经成为某些城市猛兽的口粮,或者被某些杂食者晒干成猫干了吧。 ’自己都快要穷到睡大街了,还担心一个畜生,我真是吃太饱了……’ 陈宴自嘲的笑了笑之后,忽然感觉床边的月光动了动。 他低声道:”克劳德·穆恩?“ 月光周围的阴影里并没有出现回答。 ‘那家伙不在……我就说么,我现在也有灵视,如果他来了,我不可能看不到他。’ 陈宴转了个身,背对着敞亮的月光,想要再次入睡,一翻身,却忽然看到枕边出现了一张纸条。 是……是那个纸条杀人狂! 他”腾“的一下坐起身来,在汗毛倒竖中扫视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神色郑重的拿起纸条,只见其上写满了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小字: 《威廉·马斯特即将开启联邦互联服务器,请务必注意兔子区的机械人偶兔,那是当初猎杀之夜时的传教士所化的【规则实体】……》 纸条正面背面全是字,除了这句话之外,还有关于威廉·马斯特计划的一部分说明,并着重提到了传教士所化的【机械人偶兔】对于圣歌团的意义。 陈宴看完,满心都是警惕。 ’那个纸条杀人狂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似乎对我并没有敌意……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没有敌意,为什么要在我的房子里杀人呢?杀完人之后还在卧室里埋伏着我……‘ ‘他……不会是个变态吧!’ ’他……不会看上我了吧!艹啊!‘ 陈宴使劲打了个寒颤,再次看先四周。 普通视野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灵视里也什么都看不到。 ’话说回来,他如果真的想杀我,怕是早就被殴嘎米抹了脖子了。‘ 陈宴对殴嘎米的实力有十足的信心。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纸条,心想: ‘不过……园长竟然要建服务器啊……这个时代已经有最基础的计算机了,按理说,出现服务器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愣。 ’咦?我怎么知道服务器是什么东西?‘ ‘又是莫名其妙的记忆呢……’ 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陈宴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情略有些激动。 ’之前从克劳德·穆恩那里获得【在梦境中保持清醒】的能力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记忆有问题…… 我一定有一些记忆丧失了,不然我脑袋里怎么会时不时跳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知识和念头呢?‘ ‘那已经不是【思维跳脱】的范畴了——那就是【忽然出现的记忆】!’ ‘现在,我脑袋里再次出现了【新的】记忆……或许有那么一天,我能记起更多!’ 他因激动而变得浑身燥热起来。 关于【服务器】这个词的回忆,像是为他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他意识到,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问题之一即将得到解答: 《我到底从何而来?》 他因此拼命的思考关于【服务器】的信息,企图回忆起更多的记忆。 在他背后,愿望看着他的后脑勺,同样满心惊讶。 ’咦! 陈宴不再下意识回避关于过去的记忆了! 这是怎么回事?‘ 愿望几乎在下一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是因为我成了他记忆的见证者! 尚未完全成为碳基生命的我,有一部分依然是宇宙之灵,拥有为【世界】记忆一切、见证一切的能力。 我全程见证了陈宴过去的记忆……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是最关键的一部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记忆最为印象深刻,我当初就根本看不到。 陈宴的记忆原本被妹妹备份在她的脑袋里,当初,她或许对那些记忆进行了封印,也或许对那些记忆运用了某些加密手段,总之……对于【世界】来说,被妹妹‘藏起来’的那一部分记忆,是不存在的。 直到她把我拉进她备份的【暴雨中的渡轮舰桥】,直到我见证了她备份的那些记忆中的一切…… 通过我的眼睛,陈宴的记忆再次浮现在【世界】面前,被【世界】忠诚的记录下来。 【陈宴的过往】已经回到正常世界之中,回到了那些记忆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回到了陈宴的灵魂之中! 也或许那些记忆回归的位置太深,无法第一时间被全部回忆起来。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回想起来关于之前的一切。 这或许需要很多时间……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记起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曾经的经历。‘ 陈宴并不知道关于愿望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清楚的记起了关于【服务器】的大部分记忆,于是引发了一系列的假想。 ‘园长这么厉害的吗?! 我记得这个时代连单晶硅都无法量产,他就直接做服务器了?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就算用人脑来做核心处理器,其他部位的芯片呢? 卧槽……这个服务器的所有部位,不会全都要用碳基来代替吧!’ 愿望听着他的心声,感觉压力很大。 ’单晶硅是什么?芯片又是什么?服务器竟然还有很多部位吗?比电话要复杂的多呢……‘ 愿望悲哀的发现,自己即便能听到陈宴心中所想,也几乎完全不知道陈宴想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只能继续聆听陈宴的心声。 ‘这个时代建服务器,还要建整个北方联邦的服务器!好家伙!这要是搞成功了,岂不是直接造就了一个国家级别的财阀?’ ’园长这人真是不地道,自己吃肉,连汤都不给兄弟们分,他成功了发达了,兄弟们还得在动物园里给畜生铲屎!‘ 愿望发现,过往记忆回归灵魂的陈宴,整个人浑身上下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匪气“。 ‘好在我知道了这个消息……恰好圣歌团要找的那只机械人偶兔,我是见过的——当初从愿望眼中看到这世界的时候,我就在兔子区看到了那家伙。’ ‘恰好薇薇安也在兔子区,更恰好我能通过手机联系上薇薇安……’ 陈宴脸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 ’这件事,或许可以搞一搞……‘ (本章完) 第255章 和薇薇安的再次通话 陈宴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在再一次感慨手机电量这么耐用之后,拨通了薇薇安的号码。 ”嘟…嘟…“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另一边传来喜极而泣的轻微颤声: ”陈先生!你终于联系我了!“ 陈宴感觉尴尬极了,自从上次通话之后,他就始终陷入莫名其妙的忙碌之中,实在没时间跟薇薇安通话,营救薇薇安的事情也一直搁置着。 好在中间时间相隔不长,只有两天而已。 但没事的时候不理会人家,有事相求的时候才想起来给人家打电话,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很寒碜。 陈宴自诩不是一个寒碜的人,所以他此时是带着愧疚和薇薇安说话的。 ”实在抱歉!“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最近得到消息,动物园里可能会有一些变化。“ 他一句话说完,电话另一边立刻传来惊喜的声音。 ”陈先生也知道这件事吗!?“ 陈宴一愣:”嗯?“ 电话那边的薇薇安压低了声音。 ”就在刚刚,动物园里来了很多新人,光兔子区就来了五位呢!是那个看起来神经兮兮、胡子拉碴的墨镜大叔带来的!“ 陈宴回道:”威尔逊带来了更多……夜晚的受邀者。“ 这个节骨眼上,动物园里的动物突然增多…… 陈宴意识到,这绝不是巧合。 薇薇安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里出现着:”原来他叫威尔逊吗……圣歌13大叔没有跟我说过呢。“ 陈宴刹那间从这个陌生的名字里联想到了很多,对着话筒说道:”圣歌13,是那天黎明之前和你一起进入动物园的传教士吧。“ 并非疑问的语气。 薇薇安肯定了他的猜想,并继续说道: ”是的,圣歌13大叔当时对我有些误解,直到进入这幅身体之后,他对我的误解才有所解除。“ ”他说,我当时的身体已经发生了腐坏,他没办法判断一具腐坏躯体内的灵魂有没有遭到污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将躯体连带整个人一同净化。“ 陈宴翘起嘴角:”他明显失败了,他的圣光对你无可奈何。“ 薇薇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是的呢……圣歌13大叔后来告诉我,他的圣光无法对我进行制裁,是因为我体内发生的腐坏和正常的腐坏不一样—— 我体内虽然发生了腐坏,但灵魂被和圣光相似的力量保护着。 即便身躯崩溃,精神也受到了影响,但在脱离了那具肉身之后,就可以立刻恢复正常。“ 陈宴不太理解其中的原理,但这并不耽误他立刻联想到安迪尔神父。 ”是因为安迪尔神父曾经对你的帮助吗?“ 薇薇安确切的回答道:”我想是的。“ 她紧接着说道:”但比较奇怪的是,我之前和圣歌13大叔聊天,在提到安迪尔神父的时候,大叔明确表示不认识这号人。“ 陈宴若有所思道:”也许是因为安迪尔神父是帝都下放过来的,以前和圣歌13没有交集?“ 薇薇安不置可否:”可能是吧……我也没有仔细问。“ 陈宴联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名叫”安迪尔“的人,禁不住问道:”安迪尔神父是不是还在教会学校任职?“谷驭 他之前通过鞋子里的链接进入薇迪雅·甘地的脑袋之后,曾在教会学校见过一个名叫安迪尔的人。 那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给陈宴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直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薇薇安很快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是的啊,安迪尔神父不但负责着一个小教会,还时常来往于教会学校,他似乎是学校的客座教授?但我只是大概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正面问过他,因为那是他的隐私。”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你现在安全吗?“ 说到这个,薇薇安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先前还好,每次秃子要欺负我的时候,圣歌13大叔就会保护我,但现在……新进来的家伙们各个都很暴躁!“ 陈宴顿时想起自己当初通过愿望视野看世界时,在兔子区看到的三只兔子。 其中一只没有皮毛,由白色皮革和机械身躯组成的机械玩偶兔,应该就是名为圣歌13的圣歌团传教士; 那枯瘦如柴、像是大号老鼠一般的秃毛兔,就是薇薇安口中的”秃子“; 而那只长着八条兔子腿的蜘蛛兔,自然就是薇薇安了。 电话里持续不断传出薇薇安委屈的声音。 “我听圣歌13大叔说,这些新来的其实都不是正常人类,有神明的眷族,有亚人,有来自海外的邪神信仰者,甚至有非人的智慧生物……“ 陈宴几乎能想象到现在兔子区有多混乱了。 薇薇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惶恐和不安,陈宴听着她的声音,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现在的薇薇安,可几乎真就和受惊的小兔子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甚至比秃子还要暴躁!“ 少女软糯的声音颤抖着。 ”饲养员不在,他们围攻了秃子,咬断了秃子一条腿,他们很快把秃子的腿分食了…… 秃子也因此加入了我们的阵营,现在跟我和圣歌13大叔在一起,勉强不会被他们欺负了。” 陈宴感觉有点头痛,动物园夜晚的受邀者几乎全是超凡者,在进入了动物的身躯,不受【不战之约】束缚的情况下,那就是一群拥有超能的无法暴徒。 然而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 ”圣歌13大叔虽然靠着机械身躯抵挡了他们的一次进攻,但一只前腿也因此折断了。 他把那只折断的前腿掰断了一半,露出锋利的尖端,这才吓退了他们…… 可他们总会再来的。” 薇薇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先生,请救救我们!“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郑重道: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和圣歌13进行通话。“ 他必须确保圣歌13是纸条杀人狂所留纸条上所描述的”人“。 ”薇薇安,你可以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圣歌13吗?我想直接和他交流。“ 按照之前掌握的”看两眼,一眼1秒“的规则,只要等下次上班的时候,陈宴或许就能够获取传教士的代码,从而和他进行沟通。 薇薇安虽然不明白陈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依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片刻之后,薇薇安传来让陈宴惊喜的消息。 ”陈先生……已经完成了,大叔说他可以直接跟你进行通话。“ 7017k 第256章 圣歌13 直接通话? 陈宴心想,圣歌13本就是机器人……也或者是仿生人? 他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非人机械体的他,或许拥有进行无线通讯的能力? 陈宴快速说道:”薇薇安,请放心,无论此次通话的结果如何,我都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他又安抚了薇薇安两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陈宴紧张的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片刻之后,手机发生了震动。 屏幕上出现了来电页面,并标注了”未知联系人“五个字的时候,陈宴激动的差点咬坏了牙。 成了! 名为圣歌13的传教士,真的可以进行无线通讯! 一个念头从陈宴脑中闪过: 变成兔子之后,他竟然也没有丧失这样的能力呢…… 从三只兔子的外观来看,他们都保持着“被变成兔子之前”的某种特征,比如薇薇安保持着腐坏时类似蜘蛛的样子,传教士也保持着机械之躯。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想到: 他既然能够进行无线通讯,有没有在变成兔子之后和外界进行沟通呢? 他如今并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手指轻轻下压,按下了机械通话键。 ”你好。“ 话筒里传来略微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这就是无线通讯吗……真是奇妙呢。“ 陈宴听出了男人话中的意思,随即眉毛一挑:”你以前并未使用过通话功能吗?“ 传教士圣歌13诚实的回答道:“是的,我并未被告知需要和谁进行通讯。” 陈宴恍然,原来在此之前,传教士不知道任何人的电话号码,自然没办法通过无线通讯联系到别人。 陈宴好奇道:”竟然这么堂而皇之的承认自己的能力,看来你很自信嘛。“ 圣歌13的声音依然毫无感情:”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中不同,你或许是能够救我出去的唯一之人,所以我暂时无法对你有所隐瞒。“ 陈宴很不习惯这种直截了当的对话,但同时也感觉这么说话很有意思,于是接着说道:”你这么肯定我能救你出去?“ 依然是直截了当的回答:“是的,你是本不该存在、且不可控的【自变量】,是能够改变事物发展的存在之一。” 陈宴虽然听不懂,但大为好奇:”这是我们合作之前必须进行的恭维吗?“ 圣歌13回道:”这是客观事实。“ 他说话没有犹豫,也不带什么感情—— 圣歌13的直截了当,明显和陈宴之前接触过的科林·弗兰肯斯坦有所不同。 科林·弗兰肯斯坦的直截了当,是基于个人利益进行算计的,是无礼且毫无顾忌的,是简单而又令人无法接受的。 而圣歌13的直截了当,则是经过正常逻辑处理了客观条件之后得出来的、客观的【解】。 陈宴因此更加好奇:”你已经有了逃跑的方法了?“ 圣歌13诚然道:”没有,要靠你来想。“谷躭 陈宴因此大跌眼镜:”我以为你……“ 圣歌13令人意外的猜出了陈宴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我并未拥有很强的逻辑,我脑袋里存在的只是【一项技术】而已。 那技术与逻辑无关,并不能使我变得聪明,更无法令我逃出生天。“ 陈宴也爽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救你出来,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那项技术【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圣歌13的回答直白到让陈宴没法继续淡定下去—— ”没有问题。“ 他竟然说没有问题?! 陈宴立刻提高了警惕,内心惊醒自己,对方是思维简单的机械传教士,却不是简单无脑的人工智障,他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这场交易,一定存在某种问题! 陈宴了解到的信息太少,无法急中生智,更不知道对方设下的陷阱到底在哪! 正当他紧张的快速思考时,圣歌13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话筒里:”陈先生,你无需对我抱有敌意,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陈宴立刻否认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圣歌13的表达简单而直白:”你无需掩饰,威廉·马斯特犯下了贪婪的原罪,作为他的服务者之一,他给你的报酬不及你为他创造所有财富之中的百分之一。“ 陈宴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这倒是实话,8个便士一天,真把老子当叫花子打发了。 圣歌13接着说道:”我们拥有共同对抗他的理由,你把我救出去,不但能够得到那项新技术,还能让威廉·马斯特的计划无法实施——恕我直言,那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十分有利的事——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避免一场颠覆的浩劫。“ 陈宴内心哑然失笑。 圣歌团……把互联网的出现视为”浩劫“吗? 这样阻止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宗教集团,真是该死啊。 陈宴心里清楚的很,虽然垄断必然产生,但互联网的的确确是个好东西。 更重要的是,即便威廉·马斯特不建设互联网,随着工业化程度的加深,各个科学学科的继续发展,计算机和互联网的出现虽然不是必然,但依然有很大几率。 到时候,即便建立互联网的不是威廉·马斯特,也会是牛斯特,狗斯特…… 总之,科技的发展不可阻挡,工业化的进程直接和生产力相关,能够快速提升生产力的工具的出现就更没办法阻挡了。 在陈宴沉默的片刻之后,话筒中再次传来圣歌13那低声沙哑的声音: ”陈先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宴回答道: ”再附加一个条件:你必须保护好薇薇安。“ ”如果在我营救你的时候,发现薇薇安出了什么问题,你就一辈子呆在兔子区吧。“ 他说完,不等对方回话,直接按下了终止通话键。 陈宴放下手机,直至手机屏幕自动关闭,他的眼神依然集中在从窗外照在地板上的月光。 园长要建互联网,这行为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互联网为【全民共同资产】的实现提供了基础模型——技术本身是无罪的。 问题在于这个时代出现互联网,实在太过早了一些。 7017k 第257章 撕裂 在电力尚未在社会中普及的今天,互联网的出现,很大可能会导致生产资料垄断的加剧。 事实上,即便在考虑到现在生产力的情况下,帝国社会的垄断本身也已经很严重了—— 百姓尚且用煤油灯照明,而资产的拥有者已经开始研究人工智能,并获得了初步的成果。 这样的社会,实在是太撕裂了。 如果垄断继续加剧,陈宴甚至想到了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当芸芸众生尚且作为碳基生物而存活于世界之上时,垄断者已经拥有了足够的积累,而成为超脱了肉体的存在。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一愣。 如果说超脱肉体…… 机械飞升,不就是凡人能够选择去超脱肉体的一种方式吗? 他曾多次听闻【机械飞升实验】这个词,甚至他的手机就是所谓【机械飞升实验】的成果之一。 不知道这个实验到底是由谁发起,又是以什么目标为终止的? 陈宴感觉有些头疼。 帝国发展的太快了,上层建筑和下层基础出现了严重的撕裂,这原本是不可能的—— 当下层基础不够稳固时,上层建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牢固。 然而,这”不可能“存在的事情竟然在帝国成了现实。 真是…… 太奇怪了。 当陈宴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在他身后,愿望全程见证了一切。 她无声的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内心茫然无措。 ’听……听不懂……‘ 她把鼻涕吸溜了回去,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 ‘虽然听不懂……但我大概知道陈宴内心疑问的答案。’ ‘一切要从威廉·马斯特得到妹妹那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记忆碎片,并由此得到了一些来自无量数据之海的知识说起—— 社会之所以产生这样撕裂的状态,就是因为类似妹妹这样,相对于凡人来说可以称之为【神明】的存在,将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带到了这个世界。 一个也就罢了,但我明显察觉到,类似妹妹那样的存在,不止一个。 那些知识对这世界产生了影响,导致这个世界的发展完全偏离了其原本应该的发展轨迹。’ 愿望下意识挠了挠头。 ’真是乱成了一锅粥啊……‘ ’话说回来,我之前还见过那些类似妹妹那样,甚至更为奇特的【外神】,祂们的知识究竟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或许没有妹妹的知识对世界的改变那么深刻,但一定多少都会有所影响。‘ 愿望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内心思忖。 ‘我怀疑圣歌团也掌握有类似妹妹那样的存在,不然他们怎么就造出来戒律26和圣歌13这样的……机器人呢? 他们的知识技术,是从哪来的? 圣歌团供养的那些科学家们,虽然脑子足够好使,但不至于做到【创造生命】吧?那岂不是相当于【渎神】了? 之前妹妹也明确表示,连她都无法创造生命呢。’ 想到这里,愿望得意的看着陈宴。 ’哈!冥思苦想吧!我就是不告诉你呐!‘ 陈宴躺了下来,把这件事反反复复想了又想,脑袋里乱糟糟的,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安稳了。 他就开始想,明天是周日,动物园不让上班,即便有办法营救薇薇安,也没办法实施。谷猖 更何况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救…… 如果有动物园里其他人的帮助,营救计划或许会更加轻松?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都灵小姐的邀请。 那么,借着明天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观星楼看一看吧。 即便无法得到什么关于此次事件的有用信息,很可能白走一趟,但都灵小姐毕竟是每天都要见面的同事,而且多次邀请自己下班一聚。 如果再三拒绝,同事之间就没法处了。 在各种各样麻烦事环绕四周的时候,陈宴想要和对自己尚且有一定好感的都灵小姐和谐相处。 和她多聊聊动物园的事,说不定就有了营救薇薇安的思路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记起另一件事。 ‘我现在想起来,都灵小姐本人似乎是有问题的…… 她好像有点精神分裂? 之前明明说自己叫爱丽丝,之后却又说自己叫都灵·拉格朗日…… 我先前怎么没发觉她这么不对劲?‘ 陈宴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于自己先前脑抽了,没意识到。 ‘她虽然有些精神分裂,但智商似乎没什么问题,人也是真的不错……我有必要去这一趟。’ ’上午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下午就去教会学校,看看能不能把糯米果入学的事情办妥了。‘ 床上滚来滚去直到凌晨五点,陈宴终于熬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依然亮着街灯的窗外,在确定没有下雪之后,穿衣服离开公寓,到沃克街流动摊贩的聚集地买早餐。 苏珊大妈依然没有出摊,她儿子的摊位上却多了一些相当罕见的东西: 包装有劣质纸皮的奶糖和牛轧糖,自制的香烟,玻璃瓶装的小瓶香水,塑料袋包裹的速食培根…… 摊位上还算传统的早餐,就只有一小锅热乎乎。 陈宴来到他面前,打趣道:”今天的商品很丰盛呢。“ 小伙子情商很低,没有听出陈宴温和语气中的调侃,还以为陈宴真是在恭维。 于是,善良的他立刻忘记了之前被陈宴调侃的“旧仇”,开心的回应道: ”亚当斯大人压低了工厂生产的商品价格!现在大家都能买得起了!“ 他挤眉弄眼:”批发还有额外的优惠!亚当斯大人可是真的在为大家着想呢!“ 陈宴眼神游离在他身前小推车里的商品之间,像是不经意间问道:”莱昂纳多·亚当斯在上一次投票中胜出了吗?“ 小伙子差点哈哈大笑:”当然!亚当斯大人用行动得到了民心,他现在是大家心中的英雄呢!“ 陈宴呵呵笑了笑,扭头买了其他摊位的”传统手工早餐“,一路回了家。 他脑袋里出现一些念头: ‘流动摊贩这样的底层人能够进行售卖,说明轻工业品已经开始进入市场,工业化带来的便利终于可以被民众享受到了…… 这虽然是好事,但一想到下决定的是那些剥削者,心里就很不舒服。’ ‘民众所能享受的生产力发展成果,不应是那些人的施舍。’ 陈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坚定,内心也不再迷茫。 ’那个莱昂纳多·亚当斯,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 ‘这种规模的投资……真的只是为了竞选吗?‘ 他在不断思考中回到了家中,和刚刚醒来的糯米过打过招呼,拿着早餐就出了门。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必须抓紧时间才好。 今天的第一站,是位于上城区高街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 7017k 第258章 工党联系人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位于高街的边缘地带,那里本是高街的富人区。 有钱人最喜欢购置距离大学较劲的地产,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年轻人们身上的朝气能够感染他们被酒色污染的精神? 直到几年前,亚楠市的市政决定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附近挖掘地下铁隧道,就有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发生。 大晚上被埋在工地水泥墙里的人,从地下挖出的“新鲜“猫尸,走入挖到一半的隧道里消失不见的学生,以及传说中地底空洞之下的”星辰“…… 当时地下铁轨已经铺到一半,工头连夜疯了,亲自拿着炸药炸毁了隧道入口,把还在夜间施工的挖掘队整个埋了进去。 听说,当时的爆炸声和接连而至的坍塌声,甚至吓醒了下城区睡得最熟的癞皮狗。 按理说,坍塌的只是隧道入口,只需要将其挖开,对其中的挖掘队进行营救——对人力资源丰富的亚楠市而言,这并不是难事。 可当临时组织的救援队挖开隧道入口之后,赫然发现隧道竟然消失了—— 隧道入口之后的空间已然完全被水泥灌注,那水泥之中隐隐可见人的肢体…… 从那之后,亚楠市的市政议员们再没有人提过要修地下铁这回事。 地下铁的事告一段落,可诡异却似乎留在了此地,不曾远离。 从那天开始,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附近接二连三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凶杀案。 被害者的死法和当初修地下铁时的死难者们一样奇怪,警方无法收集足够的线索,自然无法破案。 于是恶性循环,恐慌蔓延。 后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附近的住户接连不断的搬走了大半,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要么是没能力搬走的老弱病残,要么就是没钱租房子的穷鬼。 ”陈先生,你在听吗?“ 公交车上,陈宴沉浸在司机唐纳德大叔所描述的奇怪世界里不可自拔,此时被他呼唤,才堪堪醒来。 ”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吗……真是匪夷所思呢……“ 唐纳德今天和其他司机换了班,能够遇上陈宴,也是运气。 唐纳德笑了笑,用中气十足的嗓音说:”不过是警方无能罢了,如果让我掌管警局,保证三天之内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给大家一个交代!“ 面对对方明显的吹牛皮,陈宴为了避免尴尬,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两天竞选的情况怎么样?“ 说到这个,唐纳德立刻有些烦躁,上涌的情绪涨红了他的脖子,同时也加强了他横飞的唾沫星子: ”糟透了……陈先生!糟透了!保守党通过他们廉价的善心获取了大多数蠢货的选票,真心为了那群蠢货着想的我们还在苦苦挣扎着试图获取市议院十三个席位的其中之一! 哦!该死的!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根本没人站出来啊! 工党的那些领袖们在装死!那群没卵子的狗娘养!我们把他们捧了上去,结果他们现在只想当缩头乌龟!我们当初真是眼瞎啊! 我们完了!“ 陈宴有些惊讶道:”没人站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唐纳德忽然哑了火。 片刻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们太过弱小,连枪都没有,一旦被人盯上,该怎么保护自己呢……“ 陈宴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谷滒 当初薇薇安的父亲,墨格温先生留下那份名单,就是为了不暴露其中的工党候选人。 想到这里,陈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想。 难道……就是因为没人去联系名单上的那些候选人,所以才出现唐纳德所说的情况? 陈宴试探着问道:”大叔,你认识一个叫谢尔盖的蒸汽公车司机吗?“ 那是墨格温先生留下的工党名单中的人名之一。 唐纳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大眼仔谢尔盖,我今天就是换他的班。” 他的语调毫无切换,问出问题的语气是那么的不经意:”你找他干嘛?” 陈宴语调平常:”我看到他在《机匠》杂志上发表的维修燃油机的教程文章,感觉很有意思,一个蒸汽公车司机,竟然拥有一手维修燃油机的本事,我想跟他聊聊。“ 这是墨格温先生那份名单上对谢尔盖这个人的说明。 唐纳德咧嘴笑着:”那你可找对人了,大眼仔谢尔盖几乎花了半生的继续,才买来一台几乎报废的燃油机,自己鼓捣了不知道多久,才搞出来那么一片文章—— 噗哈哈!可他赚来的稿费还不够三天的饭钱呐!“ 呓……这么惨的吗…… 陈宴问道:”我去哪能够拜访到他呢?“ 唐纳德回应的爽快:”他是个光棍,也没自己的房子,就住在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职工宿舍,你到时候去三楼329室,那就是他的宿舍了。“ 陈宴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此时,蒸汽机发出一声汽鸣声响,伴着刹车片摩擦车轮发出的刺耳倾轧声,蒸汽公车缓缓停靠在了车站。 陈宴向唐纳德道别,准备下车,那红脖子的大叔却忽然扭过头来,朝他咧嘴一笑: ”你的票还没投出去,对吗?你找谢尔盖也不仅仅为了打听燃油机,对不对?“ 没等陈宴回应,唐纳德就做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对他挤眉弄眼道: “到站了!聪明的小伙子,咱们回头见!” 陈宴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下了车,踏在车站的新雪上,一股寒风吹进衣领,让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他扫视四周,发现此地当真如同唐纳德所说,四处都是荒芜—— 旁边的居民区内皆是一片肉眼可见的破败,甚至连街道旁的楼房都多有垮塌。 距离街道更远处的街巷已经完全隐没在枯萎的荒草和厚重的积雪之中,即便偶有飞鸟掠过,也无法给这一切荒芜带来任何生机。 对于一所高街学术类名校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景象——事实上,在一个街区开外的另一所大学门前,此时依然是人潮涌动的闹市。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这使得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旁边荒芜的景象也不那么渗人了。 这所大学已经有些年头了,学校围墙内外的黑松树已经长的非常高大,导致从外面几乎看不到学校内部的景象。 7017k 第259章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 陈宴极力远眺,只能依稀看到学校内部距离大门不太远处的观星楼——作为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标志性建筑,20层的观星楼早已成为高街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尤其是在这些年帝国对煤炭大范围使用的情况下,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观星楼常常没入如云层一般的雾霾之中,那场景看起来颇为壮观。 好在今天天气不错,学校门口又有少许进出来往的学生,一切依然能证明这所学校里是有活人的。 高街的大学校园大都是开放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也不例外,事实上,这里甚至连门岗都没有,校园可以供任何人随意进出。 陈宴一路进了校园,视野依然没有很开阔,原因是在校园里生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圆顶橡树——那些红褐色的树冠在冬季依然茂盛,且遍布于校园内部的道路两旁。 ’这树一定是施了肥,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茂盛。‘ 陈宴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味,像是血腥,当他想要仔细去闻的时候,那股腥味又没有了。 ‘真是奇怪……是我的幻觉吗?’ 向观星楼的方向前进,道路两边的学生越来越少。 陈宴的到来似乎吸引了一些学生的目光,那些目光呆滞、像是读书读傻了的学生在看到他之后,不约而同的站在原地,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 这样的注视引起了陈宴的极大不适,所以他脚步很快,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就来到观星楼前。 圆柱状如高塔一般的楼体上遍布已经褪色的、有了裂痕的深蓝色油漆,裂痕之内漆黑一片,这楼体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砖石垒砌而成。 陈宴在打量那些漆黑裂痕的时候,眼神一晃,好像看到了一点暗淡的亮光一闪而过。 只愣了一下神的时间,再次把视线集中起来时,却只能从裂痕中看到无形状的漆黑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便径直走入观星楼中。 观星楼一楼大厅空旷极了,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铺满了整个大厅的地面,天花板上却没有吊灯,而只有一块发光的棱镜。 陈宴似乎在报纸上见过这种棱镜。 棱镜之后应该是一条宽阔的管道,管道内每隔一段距离都放置有一片按照特殊角度摆放的棱镜,直到通往管道尽头的墙体之上——墙体之上同样有一片或多片棱镜,用以收集外界的太阳光。 外界的太阳光会最终会通过管道内部的棱镜,发生多次折射,最终折射到建筑内部的棱镜上,用以照明。 这样复杂且极其浪费人力物力的玩意儿,怕是只有大学这种有钱又有闲的地方会真正制造出来,当光源来使用了。 今天的阳光不错,棱镜折射到观星楼一楼大厅的光线也非常充足,陈宴一眼就看到了大厅中央的【电梯】。 说是电梯,其实完全是一个开放式的石质平台,平台中央是雕刻出来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校徽—— 由一堆齿轮、机杼和小圆球组合起来的校徽看起来奇怪极了,就像是由机械臂连接起来的数个大小不一的星球。 这些星球的转动,竟然还是由齿轮带动的。 真是……有意思。 陈宴来到平台之上,才看到平台中央立着的石柱上标记着从1-20各个楼层的按钮。 和普通的电梯按钮不同,石柱上的按钮中央大都有一个钥匙孔,似乎是要用钥匙开启抵达每一层的权限? 陈宴试探着按了按那些带有钥匙孔的按钮,发现果然按不动。 而唯一没有钥匙孔的按钮,就是20楼。谷庳 ’啧……只有20层是对外开放的吗……‘ 陈宴按下了20楼的按钮。 下一刻,平台开始缓缓上升。 平台上升的速度很慢,陈宴并没有明显听到电动机运行的声音,心想,难道这”电梯“,不是用电力驱动的吗? 是来自古代的某种机关技术吗? 他内心愈发好奇。 随着电梯的上升,从2楼开始的各个楼层也出现在陈宴面前,那些楼层的入口封闭,似乎必须是当电梯到达时才会开启——这同样是类似”机关“的存在。 在电梯过了10层的时候,陈宴耳边出现了一瞬间的呓语声。 那呓语声出现的时间太过短暂,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直到他的视线透过了10层之后的某扇玻璃窗,看到了此时此刻校园中的场景。 惊鸿一瞥之间,他赫然看到了破败不堪丧尸横行的校园、树根上扎着沾染血肉的泥土的皇冠一般的橡树、肉山一般拿着切肉刀追赶丧尸学生的缝合屠夫…… ‘这他妈什么情况!’ 陈宴背后汗毛竖起。 ’我刚才是不经意间开启灵视了?!这才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真正的样子?!不对啊!好歹是高街的著名大学,三天两头上报的顶级学府,怎么可能是这个鬼样子呢!?‘ 陈宴深知此时后悔已经晚了,他只能祈祷都灵小姐真的在观星楼的20楼。 随着电梯不断上升,陈宴从各个楼层中看到了更多的事物。 长着电鳗头、泡在粘稠绿色容器中的人型生物,满头眼睛的巨型肥猪和满头眼睛的乌鸦,向日葵里开出的人头花,拿着带着荆棘的铁链进行自我惩罚的无面肌肉男,以怪异姿势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女仆人偶…… 陈宴精神崩溃之前,”电梯“终于到达了观星楼的20层。 电梯停稳,陈宴跌跌撞撞走了出去,脑袋里全都是那群怪异诡物的样子,一时之间头晕脑胀,向前两三步来到立柱旁,扶着冰冷的、不知是何质地的柱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这一吐,吐得天昏地暗,脑袋里一切念头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只有痛苦。 他拼命呕吐之间,背上传来轻轻拍打的感觉,一个熟悉的女声出现在耳边。 ”啊,陈先生,忘了提醒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另一个同样熟悉的男声带着幸灾乐祸,紧接着出现。 ”哈!这就是你勒索我的代价!等着吧!等会儿下去的时候还要再来一遍呢!“ 女声无奈的叹气道:”科林,收起你的无礼,我好不容易才把陈先生请来。“ 男声悻悻的哼着:”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第三个声音紧接着出现:”陈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陈宴在一个香香软软肢体的搀扶下直起身来,第一眼睁开,便看到了存在于容器中的大脑。 7017k 第260章 观星台 ”昆腾……“ 陈宴说出了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感受着搀扶着自己的女孩,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那股被浓烈香水掩盖的别样体香,恢复了一些精神。 一扭头,就看到了都灵小姐那张精致的脸蛋。 她今天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脚上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虽然带着眼镜,但那清丽的气质并没有受到影响。 都灵小姐朝陈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眨了眨眼:”陈先生,很高兴你能来。“ 陈宴从她怀中抽出手臂,不好意思的站直身子,看了看一旁站着那满脸写着”我不好惹,而且我现在很不爽“的高挑男子,伸出手来:“初次见面,我是陈宴。” 科林·弗兰肯斯坦傲娇的哼了一声,虽然心中不爽,但依然握住了陈宴的手,轻摇两下,表示自己是个懂礼貌的人,然后昂着那高傲的马脸,用鼻孔看着陈宴: ”科林·弗兰肯斯坦,弗兰肯斯坦家族的第三代继承人,机匠之神的虔诚信仰者,机械飞升教派圣徒,即将升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生命科学系系主任的最年轻研究生……“ 陈宴听得一脸懵,这人哪来这么长的头衔…… 他挠了挠头,自动忽视了科林接下来报出来那一长串名号。 他从眩晕中恢复过来之后就一直在想,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办公室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观星楼里,而都灵小姐也选择在此地见面,那么,两人的关系…… 是校友? 没等陈宴继续猜测,科林再次表现出几乎相当于痴傻的直白: ”陈先生,我希望你的调查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因为帝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变得很动荡,如果我得不到梁岸生……或者得不到梁岸生身上的秘密,我将会很生气!“ 陈宴咧嘴一笑:”我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巨大进展。“ 科林·弗兰肯斯坦脸上骤然浮现出极大的惊喜:”请告诉我!“ 陈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扭头看向都灵小姐:”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同时见到你们两个呢。“ 都灵小姐捂嘴笑了笑:”即便是宇宙中距离最遥远的星辰,也终有一日会相遇呢~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哦~“ 科林·弗兰肯斯坦因被忽视而变得表情扭曲:”等一等!你把刚才的话说完!“ 陈宴依然没有理会科林,而是面对着都灵小姐,正色道:”话说回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都灵小姐。“ 科林怒视着陈宴:”直视我!混蛋!“ 都灵小姐叹了口气:”陈先生,请不要再戏弄我哥哥了。“ 咦?他们是兄妹? 一个姓拉格朗日,一个姓弗兰肯斯坦,应该不是本家兄妹。 那么,是表亲? 陈宴点头笑笑:“既然是都灵小姐的建议,我自然是欣然采纳的。” 他扭过头去,对科林·弗兰肯斯坦说道:”梁岸生曾经经历的【异常升华仪式】并非来自帝国,而是在来自帝国之外超凡者的帮助下,通过非帝国的超凡手段进行的。“ 科林听到这个消息,双眼骤然睁大,那浅白色的眼睛里竟像是闪着亮光,激动到脸颊颤抖,甚至眼角出现了些许湿润。 ”我就知道是这样!“谷牁 他怪叫一声,扭头冲进了一旁的办公室,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杂乱文件档案中,像是在翻找着什么。 都灵小姐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用抱歉的语气解释道: ”他就是这样的……“ 陈宴笑道:”科学狂人是这样的,我时常会羡慕弗兰肯斯坦先生这样的人,他们一生自由,不被世俗牵绊。“ 都灵小姐像是深有感触的感慨道:”是这样呢~“ 一旁始终没有发话的【脑子】昆腾也对陈宴传音:“您总结的对极了!我现在有个特别棒的计划,能给您赚来很多钱!考虑一下?” 没等陈宴做出答复,都灵小姐首先说道:”昆腾比你想象中奸猾的多,我们还是暂时不要理会它好了。“ 昆腾委屈的声音立刻传来:”爱丽丝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误解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啊!虽然我现在只剩一颗脑子,但……“ 都灵小姐一把抓过容器旁的黑布,在盖住容器的一瞬间,昆腾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她看着堪堪把复杂眼神收起来的陈宴,用平静的声音解释道:”陈先生,事情或许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 陈宴心中惊悚,嘴上却丝毫不流露出来,用打趣的语气道:”嗨,比起咱们今天要谈论的事情,其他一切都不算什么。“ 都灵小姐点了点头,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陈先生,请跟我来。“ 陈宴跟在她身后,经过两边排列着一共8间办公室的走廊,走出一道敞开着的厚重合金大门,面前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观星楼20层的核心区域—— 观星台。 圆形的穹顶距离地板大概有20米的距离,穹顶之下用黄铜和各种机械臂倒垂着一些看似星球的圆形球体,球体的颜色各不相同,大小不一。 陈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些天花板上的星球在缓慢移动——不只是向别处移动,球体自身似乎也是在缓慢转动的。 他向前看去,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从脚下铺张到整个观星台,那大理石并非完全漆黑,而是一种透明的亮黑色,低头仔细打量的时候,会看到星星点点的白色闪光。 站立于此,就像是踩在星河之上。 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而在观星台的正中央,一座架设在观星台和天花板缺口的巨型望远镜伫立于此。 那巨大的望远镜由数不清的部分构成,由黄铜和复杂齿轮组结构共同组合而成的外壳明显代表着复杂的调式方法。 而根据齿轮之间的锈迹来看,那望远镜已经很久没人使用,也没被保养过了。 此时此刻站在望远镜之下的都灵小姐如同玩偶一般渺小,陈宴看着那望远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东西简直不像是人类的造物。 “自从园长大人将【亚人王之眼】从这台空间射电望远镜中拿出来之后,就再没有人使用过它。” 都灵小姐看着陈宴,眨了眨眼睛。 ”园长大人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7017k 第261章 谜语人之间的战斗 ”作为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客座教授,园长大人早在年轻时就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成就,我们如今观察星空时所用的星图,有一大半都是园长大人画成的呢。“ 陈宴好奇道:”占星师们需要星图来做导航吗?“ 都灵小姐用严肃的声音肯定道:”是的,星图很重要,因为星空中很危险,任何不经意的注视都有可能引发相当麻烦的结果。” ”占星学认为,我们的世界是整片星空的投影,每一个人的气运都会被星空影响,每一个人都拥有【链接命运】的一颗【命星】。“ ”作为能够预测命运的占星师,我们的【视线】和正常人不同,我们可以通过观察星空来预测命运的走向,这使我们的【视线】同样能够被【星空】中的某些存在所感知。“ “这是我们不可以随便向【未知区域】星空【投射视线】的原因。“ 陈宴思忖道:”园长绘制出了星图,也就是说,园长当年观察了星空中非常多的【未知区域】……“ 都灵小姐重重点头:“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更了不起的是,在直视了如此广阔【未知区域】的星空之后,园长并没有疯掉,甚至直到现在还精神健烁——这简直是可以载入人类历史史册的奇迹。“ 陈宴再次好奇道:“都灵小姐见过园长?” 都灵小姐目光中露出追忆的感慨神色:”恩,那是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100周年校庆的典礼上,园长大人作为校史上最杰出的贡献者之一,出席了仪式。“ 陈宴看着她的表情,用平淡的语气说:”都灵小姐崇拜他吗?“ 都灵小姐用很委婉的措辞答道:”作为用生命探索未知星空的前辈,我自然是很崇拜园长大人的,他创造了千年来无人可及的伟业,甚至连后世都可能在很长一段不会有人达到他的成就。“ 她感慨道:“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疯子,会用半生时间直视未知的星空啊……“ 陈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同时也明白了都灵小姐的意思: 是崇拜,但崇拜的不是他那个人,而是他曾经创造的丰功伟绩。 陈宴思忖了一瞬间,做出了危险的试探:”即便是在今天,园长大人依然是一位激进的探索者,都灵小姐一定知道园长近些年来直到今天为止的研究成果,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丰功伟绩。“(翻译:园长要搞大事情了,你知道不?) 都灵小姐愣了一下,眼神之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她似乎不明白陈宴的用意,同时惊讶于陈宴会和她聊起”这件事“。 随即,在下一刻,她好似想通了陈宴的动机,一抹了然之色浮上心头,嘴角翘起,接下了他的试探: “啊,是呢,动物园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奇迹了,我认为园长在有生之年会有新的大成就。”(翻译:恩,我知道。) 她完全重复了陈宴的话—— 也就是说,她完全说了一句废话。 可都灵小姐这样的人是不会说废话的,类似她这样的人从不做浪费生命的事情。 她只是要用这句废话,表达她内心的意思。谷樄 作为资深谜语人,陈宴自然听得懂。 他用打趣的语气呵呵道:”我对园长的作为是抱有钦佩之心的,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些忙,顺便将那可怜的回报用以糊口~话说回来,我现在的工资尚且无法支撑日常生活呢~“ (翻译:我知道园长想干什么,并且有能力搞一些事情,他现在给的报酬太少了,我很不开心。) 都灵小姐用诚挚的语气道:“陈先生本身的专业限制太多,如果来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修一个本科的第二学位,或者修读研究生,一定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 (翻译:要想跟园长对抗,凭现在的你完全不够格,不如加入我们的阵营,我帮你变强,然后我们一同对抗他。) 陈宴笑了笑:”我早有继续进修的念头了,但我已经选定了专业,是我本科专业《动物医学》的上级专业:《生命科学》。 至于学校吗……像我这样的穷人,自然是哪个学校便宜,就上哪个咯! 话说回来,我听说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异常生物学》非常出名,如果都灵小姐可以为我借来一些相关书本,我一定会十分感激的!“ (翻译:我早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不打算跟谁拉帮结派了,但是合作还是可以有的。) 都灵小姐的脸上有无奈之色一闪而过,但她掩饰的很好,几乎没有被陈宴发觉: ”《异常生物学》啊……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异常生物学》的确是一门从《生命科学》独立出来的细分学科呢。 科林当初旁听过几节课,他一定有课本,我等会帮你问问。“ 陈宴听完这句话,心中一愣。 他并没能从这句话中听出明确的意思,如果要强行拉扯,只能勉强解读为(合作是可以的,但我还需要和科林商量)。 他能够通过一瞬间的眼神和肢体语言确定都灵小姐话中的意思,而都灵小姐明显也完全可以如此。 两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太过顺畅的语句,像是在说废话,但彼此之间都对废话之下的意思心照不宣。 其实陈宴从刚才就一直在心里想,为什么在旁边没人的情况下,依然要用这种便秘似的方式说话呢?难道只因为他开了一个头吗? 陈宴感受着都灵小姐略显亢奋的情绪,回想起都灵小姐曾经对他所说的那些预言,心想,或许是因为作为占星师的都灵小姐,本身就酷爱这么说话吧…… 陈宴心中还有诸多疑惑,便看向巨大的星空射电望远镜,问道: ”话说回来,园长能够直视星空中的【未知区域】,除了自身的勇气之外,是否因为那颗所谓的【亚人王之眼】呢?“ 听到他这么问,都灵小姐忽然扭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用很庄重的语气说道: ”这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未解之谜之一。“ ”没人知道威廉·马斯特教授到底是怎么在直视未知星空的情况下活了下来。” ”大家只知道,【亚人王之眼】原本是从一具拥有【远古兽化病毒】的半兽干尸眼眶里取出来的,那半兽干尸来自大概十多年前,帝国冰川年时的一艘深海科考船。“ 7017k 第262章 达成交易 咦…… 陈宴骤然间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薇迪雅·甘地的日记,其中就有关于冰川年【无人科考船】的记载。 只听都灵小姐继续说道: ”那艘船的情况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陈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图书馆翻阅资料。 我记得那艘船当年靠岸的时候引起了一片轰动,亚楠市的各大报刊都有详细记载,也被当年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作为重点研究对象。“ 陈宴点头道:”当时的园长参与了这场研究吗?“ 都灵小姐撇了撇嘴:”当然,他不但参与了这场研究,还是这场研究的主要投资人。“ ”马斯特家可是有一位真正的公爵,在很多年前,每年来自皇帝的赏赐足够他们全家人挥霍…… 虽然在后来皇帝被架空之后,赏赐没有了,但在当年——在皇室为年份加以命名的年代,也就是冰川年的时候,皇帝还有实权,那时候的马斯特家是很富有的。“ 陈宴对园长的过去知之甚少,所以也插不上话。 ”在冰川年的时候,园长几乎买下了一大半科考船带来的奇怪物品,那些物品大多数至今被园长以个人名义收藏着,只有极少数被外界知道——就比如【亚人王之眼】。“ ”【亚人王之眼】被园长写进了观星台的实验记录里,从开始研究到投入使用,整个过程长达三年时间,那期间的实验记录出现了很多空白,园长明显不想让某些过程被后来人知道。“ ”后来人对那些实验记录研究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园长能够长时间直视未知星空】和【亚人王之眼】之间的必然联系,那眼瞳似乎只是起到增强视野距离或者精度的效果?“ 陈宴敏锐的发觉了都灵小姐语气中那一丝极淡的怨念。 他反复重温这一丝怨念,心中联想到了很多,这些想法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结论: 作为占星师的都灵小姐,一定很想得到那颗【亚人王之眼】,而且,她对园长当年撕掉实验记录的事情有着相当大的意见。 只见都灵小姐注视着空间射电望远镜,目光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和生命科学相同的一点是,星相学也是一门经验科学,需要依靠无数学者无数年的知识积累,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当年的威廉·马斯特在此投入了足够多的资源,建造了这台空间射电望远镜,得到了匪夷所思的成就,但可笑的是,后来的我们甚至不知道【亚人王之眼】的确切作用。“ ”呵,可即便我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那颗眼球已经被他收藏起来了,按照帝国贵族的习俗,那颗眼球会成为他的陪葬品,和他一起深埋地底,永不见天日了。“ 陈宴忽然插话道:“都灵小姐有没有想过,自己培养一只亚人王,拿它的眼球来用呢?” 都灵小姐呆滞了一下,用吃惊的目光看向陈宴,张了张嘴,本是否认的口型,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好……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迅速摇了摇头,镇定下来: ”不……几乎不可能了,那亚人王死尸上的【远古兽化病毒】早就被亚楠市的一些上位者为了安全而彻底灭杀。 没有兽化病毒,就不能开启升华仪式,没办法培养那样的亚人王了。“ 陈宴摸了摸下巴:”那么,就只剩从院长手里……“谷蚫 他说了一半,和她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的同时移开了眼神,也同时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确了一些事情。 都灵小姐不喜欢这样直白露骨的对话,但陈宴话中的侵略性和野心又让她心脏怦怦直跳。 “陈先生,你或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当你将这些决定付诸实践之后,将会面对怎样可怕的存在。” 陈宴咧嘴一笑:”我们亚裔有句俚语,叫《柴多火旺,水涨船高》。“ 又是这样露骨的话。 都灵小姐习惯了用谜语和他人对话,如今忽然听到陈宴这么直白的野心,竟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她正不知所措,无法缓解自己的尴尬,不远处刚好传来科林·弗兰肯斯坦兴奋的尖叫声: ”我找到了!“ 他拿着一沓沾着油腻的文件,几步来到陈宴面前,像是完全不记得陈宴之前对他的折磨,将其中一张纸递到陈宴面前,指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说道: ”你看!外来文明对帝国本土超凡者使用【神秘超凡力量】的例子早就有了!只是没被证实过!“ 陈宴扫视过那纸上的内容,是某片剪下来的报纸里记载的事件,说的是大概几年之前,亚楠市要建地下铁,但莫名其妙出现了各种诡异事件。 科林捏着那些文件,看着都灵小姐,马脸涨的通红,像是连脸上的那些雀斑都充了血。 ”都灵你记得吗!当年前往隧道内部调查的战斗术老师几乎全都一去不回,我们生命科学院花大价钱请来的那位巫师猎人【格林】也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那位【格林】为我们带来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一片招沾染了【异常兽化病毒之血】的衣服碎片——那明显是经过了【非正常升华仪式】,才会产生的新型兽化病毒! 我这些年一直跟你们说,杀人的一定是拥有实体的凶手,而不是我们不可想象的怨灵,你们非不听! 现在我终于有线索了!有线索了!哈哈哈!呜……“ 他状若疯癫,又哭又笑。 都灵小姐在陈宴身边低声道:”科林的父亲曾经死在那场诡异事件之中,他这些年从没走出来……“ 陈宴皱眉道:”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调查梁岸生的……我还真以为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研究生的研究项目。“ 他明明把声音压得很低,但科林竟然听到了,猛然扭过头来注视着他,狠狠道:”你一定要跟我说个清楚!当初你答应过我,要把梁岸生带来给我,让我研究3天!“ 当初科林·弗兰肯斯坦付出了25镑的报酬,委托陈宴对三叔进行捕获。 而陈宴扭头就拿出其中的15镑作为诚意,得到了欧嘎米对三叔进行【捕获】的承诺。 殴嘎米现在应该已经在下城区了吧?也或许已经得手了? 陈宴不在乎三叔,他巴不得那老鬼早点死。 7017k 第263章 来源于未知的恐惧 ”我很快就会兑现我的承诺。“陈宴说道:“你也要记得要为我准备好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研究生位置。” 科林梗着脖子:”弗兰肯斯坦言出必行!“ 陈宴点了点头,对都灵小姐说道:”mys-69,我记得都灵小姐的电话号码呢,咱们随时联系。“ 都灵小姐做出一个“我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对了,陈先生现在还没有米斯卡塔尼克的身份,在离开校园的时候,如果有人在背后喊陈先生的名字,无论如何不要答应。“ 陈宴感觉有点惊悚的应承了一声。 科林盯着他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都灵小姐紧随其后:”陈先生,我送你出去吧。“ 陈宴点了点头,跟在都灵小姐身后。 他其实很想问问,现在这个校园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他问出口来,面前忽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都灵小姐后脑上的头发从中间向两边微微散开,一张苍白的脸从头发下面浮现出来。 那张脸和都灵小姐的脸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气质——相比于都灵小姐的干练和锐利而言,那张脸所代表的气质十分软弱,浓重的黑眼圈将整张脸衬托出神经质一般的气息。 陈宴脑中如惊雷般闪过一个念头: 她是爱丽丝! 爱丽丝的嘴一张一合,有几个嘴型一闪而逝。 那嘴型分明是帝国语中的”救我“! 她做出这嘴型之后,脸颊两边的头发立刻将其脸颊遮盖。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陈宴已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了。 而都灵小姐则像是完全没有发现爱丽丝出现过,就那么一直在前面走着,一路来到电梯旁。 ”那么,陈先生,今天我们聊的很愉快。“ 陈宴看着都灵小姐脸上那明朗的笑容,内心更加惊悚。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决不能把这种惊悚的感觉表示出来,一旦对方发现他有一丁点不对劲,今天可能就走不出这栋观星楼了! 陈宴走上电梯,笑着对她眨了眨眼:”那么,都灵小姐,再见了,期待下一次的会面。“ 都灵·拉格朗日也朝着他微笑,两人仿佛同时忘记了刚才说的向科林·弗兰肯斯坦借书的事情。 电梯下行,陈宴的身影缓缓下沉,逐渐消失在电梯旁女子的视野之中。 都灵小姐收起了笑容,脸色深沉的可怕。 她背后传来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声音。:”如果他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还会像现在一样和你合作吗?“ 她扭头——真的只是扭头,身子并没有转动——面对科林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科林·弗兰肯斯坦扶了扶刚刚戴在眼眶上的厚重镜片:”帮你伪造帝国公民身份证明已经是我的底线,一旦你的虚假身份被威廉·马斯特发觉,你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不同于上一次的侥幸生还,这一次如果失败,你将会【消失】在整个世界里。“ 他的话里没有丝毫情感:”我希望你能更加小心谨慎,作为当年地下铁事件的【一个半幸存者之半】,你必须在我的实验完成之后死去,那是你苟延残喘至今的所有意义。“ 他看着她身上的装束,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对任何事有所奢求。“ 都灵小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科林·弗兰肯斯坦的背影,直到他关上办公室的门。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观星楼的20层再次失去声音,恢复了从威廉·马斯特离开这里之后的几十年来一般寂静。 ——谷潽 —— 陈宴出了观星楼的大门,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道路两旁的圆顶橡树竟然比来的时候大了一整圈。 那圆形的树冠在道路中央汇合,茂密的红褐色树叶几乎遮蔽了天光,以至于地面之上的道路像极了某条人迹罕至丛林中的低矮小道。 好在那些橡树的树干并没有变得更粗,陈宴得以从树干之间的空隙中分辨方向。 他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硬着头皮往前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嘿,扑街仔,你往边去啊?“(你往哪去?) 三叔的声音像是炸雷一般在陈宴身后响起,距离之近,几乎让他感觉贴在耳边! 三叔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该死的!都灵小姐说的诡异情况出现了! 陈宴没有理会“身后的三叔”,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向着校门的方向一路小跑。 ”唉?你这衰仔,干嘛躲我?我能把你吃掉还是怎么的?“ 这声音和语气皆是和三叔一模一样,陈宴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对未知的恐惧使他更加恐慌。 ”三叔“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陈宴脚下一个趔趄: ”叔之前对你藏了心思,是叔的不对,但你不能赶尽杀绝啊! 叔混生活也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咱各退一步,我不打你那公寓的主意了,你也跟那忍者说说,放叔一马,你看行不? 叔也算是号人物,现在都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你了,你也给叔一个面子……“ 这个声音…… 发出这个声音的存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 发出这个声音的”人“,真的是三叔吗?! 陈宴精神错乱之间,几乎贴在耳根上的三叔的声音骤然升调,变成了如同厉鬼般的尖啸: ”你把事做绝,我也唔系好惹嘅!今晚喺家等我!“(我也不是好惹的!今晚在家等我!) 三叔的声音还想说什么,陈宴后脚一步跨出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校门,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宴站在校门外的太阳之下,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始终没敢扭头往回看,离开校门之后,一路小跑来到公交车站,落荒而逃一般搭上蒸汽公车,心里已经有了再也不来这鬼地方的心思。 ’妈的,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陈宴感受着蒸汽公车上明显的”人气儿“,内心的不安和忐忑终于被驱散了少许。 ‘邪了门儿了这鬼地方……’ 他再次吐槽一句,然后看向蒸汽公车前方。 在抬起头的瞬间,眼前视野骤然一暗。 一瞬之间,他只看到蒸汽公车前车窗之外,是在明灭不断的惨白色灯光照耀下的地下隧道。 7017k 第264章 往昔净土的使者 惨白色探照灯照射下的隧道之内空旷无人,倒塌的混凝土石柱斜靠在杂乱的废墟之中,废墟旁修了一半的站台边缘布满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血手印。 倒塌墙壁旁拉着的黄色安全隔离带上印着大大的”请勿靠近“四个字,隔离带后,那半掩的安全门的门缝里,有一昏暗的人影若隐若现。 陈宴下意识想要看清那人影的模样,而门缝里的人影也像是把头抬了起来。 在两者目光将要接触的前一刻,陈宴视野再次发生变化—— 周围天光大亮,蒸汽公车上乘客们的交谈声出现在耳边,蒸汽机内煤炭燃烧散发出的焦灼味道传入鼻孔,一切都如此真实—— 这显得之前眼前所见好似虚假。 陈宴呆呆的环顾四周,只看到蒸汽公车已经驶离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所在的街区,那诡异的、被黑松树包围的校园也视野中逐渐远去,直至被高街的其他建筑遮掩,消失不见。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陈宴回过神来,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做出了”这辈子都不再来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决定。 什么研究生名额,见鬼去吧!就算你倒贴,老子也不会再来了! 陈宴内心狠狠骂了一阵,终于驱散了浑身的恶寒。 以后如果需要联系都灵小姐,就通过电话吧。 陈宴紧接着想起都灵小姐脑后浮现出的爱丽丝的脸。 她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他回想起纸条杀人狂给他枕边留下的纸条里的内容,轻轻呼出口气。 要想达到他的目的,都灵小姐……也或者说是爱丽丝小姐,作为动物园大门钥匙的持有者,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他必须直面她才行。 陈宴做梦都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遭遇,接二连三畸形恐怖的怪诞场景实在太过糟心,以至于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里阴影。 ‘希望今晚不要做噩梦……’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中午1点,于是在下一个公交站牌下车,换乘另一班蒸汽公车,来到位于沃克街最西边的教会学校。 由于此地坐落着教会学校和一家颇为有名的《海豚之约》歌剧院,导致周围的配套基础设施十分完善,饭店和旅馆到处都是,打桌球和玩扑克之类的娱乐馆子也屡禁不止,转角女郎也多有出没于此。 学生向来是这些娱乐场所的主力消费群体之一。 而比较有意思的是,教会学校原本是面向穷苦人家孩子的公益性学校。 那些穷孩子即便勤工俭学,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罢了,哪里还有闲钱来这些娱乐场所消费呢? 喜欢听歌剧的人同样不会来这种地方消费。 可这些娱乐场所依然还是建起来了,而且运营的相当不错。 那么,供养着这些娱乐场所的是什么人呢? 陈宴想到这里,冷笑一声,跟着密集的人潮,一路进入教会学校。 教会学校的大礼堂,同时也是”圣歌祈祷日“所用的祷告教堂。 在周日这一天,教会学校的学生放假,同时教会学校向全社会开放,并免费向人们提供一顿午餐,就是为了让学校的神职人员借此机会带领民众向”圣光“祈祷,并通过免费的午餐让民众感受到“圣光”的恩泽。 这导致今天来教会学校吃免费饭的人相当多,沃克街西边略靠南的部分聚集着大量来自亚楠市周边农村的工人,那些人平常一天只吃两顿饭,只有周日这一天能够依靠教会学校的饭食吃饱肚子,对于他们来说,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圣光的“恩泽”。谷缆 陈宴当初在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下意识的想,亚楠市工人现在这个工资水平,是否是圣歌团串通那些工厂主们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管控“,导致工人们正好能吃得起两顿饭,又不至于饿死。 这种情况下,工人们对于每个周日的加餐就有了极大的动力。 如此一来,工厂主们得到了廉价的劳动力,圣歌团得到了虔诚的信徒,工人们得到了在周日吃饱肚子的机会。 三赢。 陈宴看着向教会学校内涌动的人潮,骂了一句”真他妈寒碜“,而后跟着人潮一同进入教会学校,在礼堂内领到了免费午餐—— 一小只浇有稀咖喱的小鸡腿,一大堆糙米,一小盒用挥发着化合物臭味的廉价塑料盒装成的薄荷糊糊汤。 对于穷人而言,这样的午餐,当真算得上是丰盛了。 陈宴实在没敢喝那塑料盒里的汤,只咬了两口小鸡腿,吃了几口糙米,就找个机会,溜出了礼堂。 按照当初穿越到薇迪雅·甘地脑袋里时候的记忆,穿过校园,来到办公楼,径直上了三楼,来到挂有《教导室》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敞开着的大门。 一个严肃的面孔从堆积起来的书本中抬了起来,脸上带着厉色:”要吃饭去礼堂,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 看起来,工人们误打误撞造访办公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陈宴看着薇迪雅·甘地那因带着厉色而有些的面孔,心里叹了口气。 上次是从镜子里看的,这次不从镜子里看,再加上穿上了这身衣服装,差点不认识了。 陈宴存心要戏弄她,摆出一副严肃的死人脸,再加上一副神经质一般的眼神,学着曾经见到过的她的日记中的语气,低声道: ”往昔净土在上。“ 薇迪雅·甘地脸色一呆,凝滞在脸上的厉色在下一刻全部褪去,渐渐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惊愕。 ”往昔净土在上……我的兄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惊愕已经变成了诚挚的殷切。 陈宴从她的反应确定了一件事: 这所谓的【往昔净土】,似乎是类似某种教派的存在,其信仰者之间保持着一种【特别的关系】,这关系让信仰者们彼此之间相互帮助…… 又或许,”相互帮助”是【往昔净土】的教条之一? 真是意外的惊喜! 陈宴原本只是想戏弄她而已,没想到还能试探出更多的东西。 他对这样的情况毫无防备,继续对话必定要露馅,尽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但…… 陈宴一下子没忍住,鬼使神差的编出一句:”阿罗汉知晓了你所承受的苦难,听到了来自帝国信徒们的祈祷,他将择日降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后果,且全是即兴编纂。 如果露馅,大不了被薇迪雅·甘地赶出去。 但如果成功,他或许就能够拥有很大的收获。 空手套白狼! 7017k 第265章 教会学校的密室 薇迪雅·甘地听着他口中陌生的词汇,谨慎的想到,帝国并非阿罗汉所庇佑之地,这个人怎么知道阿罗汉的存在呢? 每当想到阿罗汉,她心中便有后悔。 自从当年离开家乡,她就做好了被阿罗汉惩戒的准备。 但阿罗汉是仁慈的,非但没有对她降下惩戒,反倒用神赐的风浪将她送出了【业火之海】,远离了【十间轮回业果之地】的家乡,给予她真正的自由。 自从离开【业火之海】后,她几乎无法感知到阿罗汉的存在了,即便仍然每天进行虔诚的祈祷,也无法再如在家乡时一般,不能在祈祷时产生天人感应了。 而且…… 她看着陈宴那副面孔。 阿罗汉的居所,原本就在震旦啊!选择一个震旦人作为使者,实在是太过正常了。【注1】 想到这里,她渐渐激动起来。 阿罗汉……祂要再次赐福于我吗? 在数以年记的漫长虔诚祈祷之后,祂终于原谅我的背离了? 想到这里,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来到陈宴面前,在陈宴惊愕的目光中,跪了下来。 她攥住陈宴的双手,泪流满面,声音颤抖: ”阿罗汉……祂终于原谅我了吗?祂终于要降临于此了吗?我……我愿意为祂付出一切!“ 她俯下身来,轻轻亲吻陈宴的脚背。 陈宴惊呆了。 这也太离谱了! 虽然今天是周日,办公楼没几个人,但万一被人看到了这场面,也不太好。 他原本想把薇迪雅·甘地搀扶起来,可又一想,我作为一个神明的使者,在面对这样的狂信徒时,”搀扶“这样的动作岂不是太掉价了? 想到这里,他便放弃了搀扶的打算,低声开口说道: ”汝需虔诚侍奉。“ 薇迪雅·甘地把头低的更低了,半张脸贴在了他的鞋面上。 ”吾当虔诚侍奉!“ 陈宴心跳不止,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会暴露,可偏偏每一句话都能够让自己拥有更大的收获,这样刺激的感觉还真是第一次呢…… ”那么,起来说话吧。“ 薇迪雅·甘地站起身来,擦干眼泪,用”期盼“的眼神看向陈宴。 陈宴脑中快速思考,想要斟酌该说什么,但他发现,自己仔仔细细去想的时候,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如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阿罗汉想要在此布道,但帝国和往昔净土的情况有所不同,祂如今需要一具躯壳,我选定了几人,你需要想办法给予那几人以庇护。“ 薇迪雅·甘地迷惑道:”我……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教导主任而已,该如何庇护那些被祂选定之人呢?“ 她说完,立刻用颤抖的声音道:”我并非推脱!即便能力有限,我也必当倾尽全力,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使命!“ 她小心翼翼看着陈宴的脸色,在确认这位“神使”没有因为她的”推脱“而发怒之后,内心的忐忑才降下一些。 陈宴解释道:”我为祂选定了年轻的躯体,那几人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你要想办法让他们进入教会学校,让他们在你的庇护之下,确保万无一失。“ 薇迪雅·甘地点头道:”我明白了……“ 她转身取来几张表格,交给陈宴:”这是教会学校的入学报名表,你只需要填上名字和基本信息,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咦? 陈宴记得,之前通过皮鞋里的【链接】穿越到薇迪雅·甘地脑袋里的那次,她为了给一个叫基兰·汗的孩子报名,深夜潜入校长办公室,后来还因为安迪尔的闯入而没有得手。 这一次这么爽快,意思是有把握了? 陈宴将报名表折叠起来,放入黑风衣侧边的大口袋里,朝她点了点头:”愿往昔净土庇佑着你。“谷旒 她惊呆了,这是来自神使的赐福吗?! 她还想有所表示,但陈宴制止了她更为过分的举动,把手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低声问道: ”安迪尔教授今天在学校吗?“ 薇迪雅·甘地眼神中并未出现明显的错愕,立刻回答道: ”今天是祈祷日,他不在学校……应该是在他的小教堂里,您需要他的地址吗?“ 陈宴点了点头,于是得到了一条写着安迪尔教授小教堂地址的纸条。 《伯明翰街,飞鸟区,671号》 伯明翰街……从沃克街的街头向北走,应该就到了,那里是中产者的密集住宅区,还是圣歌团几个教堂的所在地,总不至于出现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那样的情况吧! 陈宴实在是被吓怕了,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他没有继续想太多,只是对薇迪雅·甘地点头示意,而后转身离开。 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刚刚下午3点半,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既然如此,去拜访一下那位安迪尔神父吧。 陈宴走后,薇迪雅·甘地也收拾一番之后,离开了办公室。 她回到学校后面自己的公寓,反锁门窗,拉上窗帘,来到衣柜旁,打开衣柜的双开门,手伸入其中,拉开衣柜最里面的暗门,爬了进去。 在通过一条不长的甬道之后,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火光。 除了当年的建筑师之外,恐怕任谁都不知道,这老旧的公寓内竟然暗藏玄机。 密室最开始被建造时的功能早已被人遗忘,后来人也几乎无法发现位于特殊房间里的秘密通道了。 而指引薇迪雅·甘地来到此地者,是早已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存在于密室中的存在。 陈宴完全不知道,他当日操纵薇迪雅·甘地的行为,唤醒了位于密室中的某个古老灵魂。 薇迪雅·甘地爬出甬道,站立在密室中,并非因寒冷而身躯颤抖。 墙脚蜡烛散发出的火光照亮了一小部分区域,而那发声的古老灵魂则存在于火光照亮的区域之外,浓烈的漆黑之中。 ”他来了。“ 是个变声期小男孩的声音。 薇迪雅·甘地在颤声中点头: ”是。“ 那”人”紧接着开口道: ”他要你帮忙。“ 薇迪雅·甘地只能回答: ”是。“ 那人冷笑一声: ”他撒了谎。“ 薇迪雅·甘地默不作声。 她认为陈宴说的全是真的,因为在整个帝国,几乎没人知道往昔净土的存在。 而且,一旦提到往昔净土,就必定引来阿罗汉的注视。 那家伙一定没那么蠢。 ”你这个蠢货!他在撒谎!因为星象从不欺骗任何人!他的命星的运行轨迹代表着他在撒谎!“ 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火光的范围内。 那是个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小男孩。 7017k 第266章 降格为人 男孩脸上被不知名的深蓝色颜料勾勒出某种含有宗教意味的图案,那些图案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失落已久,时至今日,即便是最博学的学者,也无法明白其中的意义了。 ”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链接。“ 他用那乖戾的灰色独眼注视着薇迪雅·甘地,独眼中浑浊的晶状体像是流动的星河——流动的、破碎的、一片混沌和黯淡的星河。 ”一条指向月亮,一条指向界外,一条只想帝都,一条指向深海……无数星辰的命运在他那孱弱的肉身之中交错,而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人罢了,这是不正常的,是必须要引起警惕的……“ 薇迪雅·甘地看到他再次开始胡言乱语,内心的恐惧再次多出一分。 ”您……“ 她刚说出一个字,他便突然狂暴道:“叫我现世的名字!” 她嗫嚅道:”基兰……我很快就能办妥入学的事,在那之后,你需要进入班级和那些凡人待在一起吗?“ 他用独眼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消弭了脸上的戾气,退回到黑暗之中。 片刻过后,黑暗中传来声音: ”是的,我是你同族的族人,我是人类,是被世界牢牢记住的碳基生命,基兰·汗。“ 又是几秒钟过去,黑暗中再次传来声音。 ”我需要你准备一副双框的单镜片眼镜,一只白色眼罩,一身教会学校的校服,一身下城区工人穿的便装……和一只活鸡,活鸡今晚就要。“ 薇迪雅·甘地应承道:”遵从您的吩咐。“ 黑暗中的声音漠然而毫无感情:”最后,我需要你把我和他推荐的那几人编入同一班级,即便在勤工俭学时,也必须编入同一小组。“ 薇迪雅·甘地感觉压力很大,但这并不是她做不到的事情,于是再次应承道:”明白了,我会做到的。“ 黑暗中的声音像是没了兴趣,变得异常低沉: ”离去吧。“ 薇迪雅·甘地退出了黑暗的甬道,回到自己的公寓。 关上暗门的那一刻,她好似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甬道中回响。 ”威廉大师……你在哪……“ 那声音里的怨愤令她心惊胆战,不敢继续听下去,立刻关上了衣柜的门。 —— —— 陈宴坐在蒸汽公车上,摸着口袋里的几张报名表,心想,这让他去哪找几个和糯米果一样年龄的孩子出来? 他不想被薇迪雅·甘地知道自己和糯米果之间的关系,为了掩饰糯米果的身份,他必须多找几个孩子来打掩护。 这些孩子即便不好找,也要找到。 回去和糯米果商量一下这件事吧。 他收起思绪,耳边听着代表”到站“的汽笛声,下了车,踩在了已经被踩踏干净,几乎没有积雪的伯明翰街飞鸟区公交站台上。 伯明翰街是亚楠市相当一部分中产的聚集地,此地居民们的税收占有亚楠市的相当一部分的纳税额。 所以,由市政控股的蒸汽公车公司为了中产们通勤方便,在整条伯明翰街建造了多达12座公交站台,为这里引入了足足3条公交线路。 和沃克街那可怜的3座公交站台相比,伯明翰街上的居民们最起码不需要卡着点通勤了。 陈宴在飞鸟区公交站台下了车,进入视野的便是两排整齐的三层别墅群,别墅群外的广场上有一颇为精致的喷泉,而在喷泉边上,则是一块打了漆的木质指路牌。 其中一块,指向”安迪尔小教堂“。 ’咦,竟然已经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教会了吗? 他这是……把自己的教堂,和传统的圣歌团教堂加以区分? 嘿,其心可诛啊。’ 陈宴踏着在清晨6点钟就被扫干了积雪、且半小时清理一次的街道,按照路标上的指印,一路走过密集的别墅群,穿过一片遍地有狮子草野蛮生长的街边小公园,路过一条颇具人气的步行街,最终来到位于步行街尽头的一颗相当高大的榕树下。 他看着榕树旁矮平的多层小教堂,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榕树不是热带树种吗?怎么在亚楠市这样的寒带地区也有?‘ 他看着榕树那巨大而茂密的淡青色树冠,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几天晚上,温度基本都是零下,这榕树竟然没被冻坏的吗?真是奇了怪了。’ 这反常的现象引起了他的警惕,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中发生的诡异历历在目,他实在是怕了。 犹豫之际,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小教堂外面的部分。 小教堂整体呈现出浓烈的帝国早期建筑风格,陈宴抬头向上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有带尖塔和烟囱的两层楼高的大屋顶,以及大屋顶两侧带斜脊的双斜顶,和双斜顶边缘的顶饰和栏杆。 整个屋顶被黑色的油漆涂抹,在太阳光下油光发亮。 屋顶下方→建筑第一层上方的大部分区域,则隐藏在榕树的巨大树冠中,连窗户都看不清楚。 整个小教堂的第一层伫立着一座半圆拱式大门,一排十字窗上的彩色玻璃雕绘着圣歌团的传说事迹。 陈宴按照小教堂第一层的高度,大概估计了一下,整个教堂估计至少有7层。 ’这小教堂可真是不小啊……嘿,还是应该说,是因为圣歌团太有钱了?‘ 此时,榕树树冠底下的第一层,正是教堂门前人潮最密集的时候—— 周日的一系列祷告已经结束,信徒们纷纷离开教堂,最后将会剩下需要忏悔的人,他们会坐在教堂内的长椅上,等待其他信徒全都离开之后,进入神父的忏悔室,对自己的”恶行“进行忏悔。 陈宴等待人潮渐渐变小,踏着黄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走入教堂中,只见还坐在长椅上的忏悔者已经不多。 他刚来到距离忏悔室不远的位置坐下,等待了片刻,当下一个就要轮到他时,忽然听到忏悔室内传来高亢的哭泣声。 ”是我不对!我不该把那些烂肉卖给流动摊贩!是我害了他们的性命!呜……我有罪!“ 另一个严肃的声音也抬高了音调。 “你认为圣光能够赦免你的罪吗?如果圣光赦免了你的罪,因你的罪行而死去的人又该如何呢?” 那人当然答不出来。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去问问被你害死的人,到底该怎么样,他们才肯原谅你,然后再回来找我。“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震耳的枪响。 ”呯!“ 在陈宴的惊骇中,忏悔室的暗格内响起了肉体向下坠落的声音。 这!这忏悔室下面就是死人坑吗?! 没等他的惊骇结束,忏悔室内那严肃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下一位。“ 7017k 第267章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陈宴起身就要往外走。 可他立刻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制! 他一步一步朝那被深红色红枣木百叶窗包围的忏悔室走去,对身体的极力控制完全不起丝毫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忏悔室越来越近,不受控制的推开那双开的弹簧门扇,坐在凹凸不平的高木椅上,面朝薄木帘窗另一边的神父。 ”请跟我一起念。“ 神父的命令不容任何抗拒。 ”良心啊,请告诉我,我犯下了什么罪过?“ 陈宴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内心依然忍不住吐槽,怎么是对着”良心“祈祷呢?不应该对着圣光祈祷吗? 他的嘴不受控制,跟着神父说出了这句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怀疑,薄木帘窗那边真的是安迪尔神父吗? ”那么,这位先生,请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话语不知拥有何种魔力,陈宴在听到他那命令般语气的一瞬间,脑中关于过去的回忆如碎片一般爆炸开来。 他回想起那斑驳如光影般的过往,一些言语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我犯了下了无知之罪。“ 莫名的情绪充斥着陈宴的内心。 ”我学艺不精,掌握不了那些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所以只能眼看着世界按照其原本的规则运行着。“ 薄木帘窗另一边的人影颤动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陈宴会说这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得更好,只能想尽办法去获取微薄的工资,即便那些手段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卑劣。“ ”我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社会生存,只能以【社会规则不可僭越】的理由使自己遵从社会的意志,只能不断不停的被社会强暴。“ ”我不知道我的前路将会如何,所以必须对所有人说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长此以往,以至于我甚至对有些谎话信以为真。“ ”我不知道该如何好好活着,所以便以俗世认为的【好好活着】为目标,对自己的任何手段加以【我必须这样做,才能活的更好】的美化。“ ”我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我又不得不如此活着,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生活。 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也受够了这样的无知,可我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足够无知。“ ”无知是我的罪。“ 当他说完的时候,薄木帘窗另一边的神父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先生,请继续。“ 神父那严肃的声音里多出了一分其他的情绪,像是讶异,又像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 陈宴眼神狂乱,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 他只知道,自己头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了自己。 ”我犯下了无能之罪。“ ”我无法保证自己的一日三餐,又因为内心的善良而想要宴请那些无法保证自己一日三餐的人,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更怕被人说成是’圣母‘,所以我从不在人前表露这样的想法。 我卑微的躲避着那些将我冠以”圣母”之名的人,并因此做出了卑劣的举动,说出了不符合我心意的话。 我心里一直在想,自私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即便拥有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拥有’本身是有意义的吗?“ ”我因无能而舍弃了我想要的生活,并因此日夜惶惑不安,不得解脱。“ “我因无能而无法追逐我想要的生活,并自欺欺人的日复一日的活着。” 神父的声音升高了。 ”先生!请接着说!我想要继续听到你的忏悔!“ 陈宴眼眶通红。 ”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他教会我正义和善良,他告诉我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世界原本又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不厌其烦的用各种各样的事例教我道理,告诉我,我该成为怎么样的人。“ ”我犯下了懦弱之罪,因为我没办法成为他那样的人,我太过懦弱,以至于只能仰望着他,却无法做到他所成就伟业的千万分之一。“ ”我犯下了懦弱之罪,因为我甚至在思及他所作所为的一瞬间就产生了退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回想着他的一切,以这样的卑微行为来告慰自己懦弱的内心。“ 忏悔室的另一边传来终于克制不住的亢奋。 ”很好!这位先生!太棒了!请继续说!请告诉我,你到底认为什么是正确的?!我会为你判定一个应有的惩罚!“ 陈宴停顿了几秒钟。 ”安得广厦千万间……“ “自由民和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无数这样的群体,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进行不断的、有时隐蔽、有时公开的斗争。 而每一次斗争的结局,都是整个社会受到改造,或者斗争的各个群体同归于尽。 每一次斗争的结局,都是【真正的正义】得到了暂时的伸张。 直到工业时代来临,工业化席卷世界,原本的一切关系被整合到了一起,这世上逐渐出现两个对立的群体: 雇佣者和工人。 如今的帝国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雇佣者群体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 帘窗上的影子不住点头。 ”这种新的关系——雇佣者和工人之间的关系,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 这种新的关系,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在过去——在皇帝还拥有实权的过去,这样的关系是先进的,是改变世界的最强大力量。 但现在——在文明过度,生活资料太多,工业和商业太发达的现在,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现今所有制关系的发展。 相反,生产力已经强大到这种关系所不能适应的地步,它已经受到这种关系的阻碍。“ 陈宴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在顶级富豪已经开始制造智慧生命的今天,在下城区工人尚且衣不蔽体的今天,在研究者已经探索星空的今天,在物质极大富裕的今天,必须有一种新的生产关系,来代替旧的生产关系,整个社会才能继续进步。“ 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枣红色的木质帘窗被推开了,一个沧桑的面孔出现在陈宴面前。 “吾名为安迪尔,曾挑战因果,却未能成功,只是个等待答案的人。“ 7017k 一些废话 有些东西不能写,有些词汇不能用,所以我用大概的同义所代替了,希望大家能理解。 在此解释一下历史遗留问题:为什么宫崎英高的三部曲能够放在同一个世界观里? 因为这三步作品的核心:黑暗之魂中的【火】(黑暗灵魂),只狼中的【不死】(龙胤之力),血源诅咒里的【血】(诅咒),其实有着同一种精神内核,甚至可以勉强称之为同一种东西。 不是我卖关子,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真不能瞎说,说了这本书就没了。 宫崎英高毕业自庆应义塾大学的社会学专业,本身就是研究社会历史进程的,但由于没有受到红色影响,他的目光还是受限了,因为按照我们的经验,黑魂的最终结局应该是《游魂之王》才对,身为灰烬,掠夺黑暗灵魂,在即将到达的末日,将黑暗灵魂分享给所有人类,这是什么行为?大家一定知道。 可魂3的真结局,分明是灭火之后,深海时代开启(埃尔德里奇说过)。 为了衔接上正确的世界观,我只能按照深海时代的故事背景来写。 而《黑暗之魂2:原罪学者》中的安迪尔,则是坚定的灭火派,因为在每次遇到安迪尔之后,每次都选择意为不传火的对话选项,在打到结局的时候,如果你想坐上渴望王座进行传火,就必须先杀了安迪尔。 安迪尔不想让传火,因为安迪尔知道火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字面意义上来看,【火】=【原罪】。 但这个原罪到底是什么呢?前面说过了,是和【不死】,和【血】一样的东西。 这是本书要讨论的问题。 废话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因为我这两天发现,好多读者看到上架就弃了,一定是因为我写的不好看(痛苦面具)(我好崩溃……) 可我依然觉得我的故事没毛病,我还要写到一百万字,两百万字…… 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2022年4月11日晚9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7017k 第268章 执剑者 安迪尔神父说着陈宴听不懂的话,末了,用拇指敲了敲眉心的位置。 “你已经能够看到更多了,对吗?” 他是在说颅内之眼。 陈宴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感觉到身上那股无形的束缚消失了。 他坐在忏悔室内,背后披着暮霭,整个身形沉浸在晚风从窗户吹进来的氤氲尘埃里,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 “生命璀璨而美丽,却也因此困住了所有人。 只有获得更广阔的视野,才能看到那些超越了生命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陈宴张了张嘴,万千憋在心头的言语喷涌而出,到了嘴边化作三个亚裔文字的发音: “草泥马!” 安迪尔神父那完美的侧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那是什么意思?” 陈宴换回帝国语:“意思是‘你好’。” 安迪尔神父的嘴角翘了起来,那银白色的头发和正气的方脸将他的笑容衬托的更加和煦。 “你好啊,贵姓?” 陈宴用家乡话回道:“傻逼。” 安迪尔神父眉毛一挑:“真是个独特的姓氏呢……您的名字呢?” 陈宴依然用家乡话回道:“我是。” 安迪尔神父点了点头:“我是傻逼。” 字正腔圆。 ”亚裔的语言还真是奇妙呢,我是煞笔,你现在明白你存在的意义了吗?” 我明白尼玛。 陈宴对这人没有一丝好感,心中大失所望。 他原本以为,那传说中的安迪尔神父怎么也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再不济也是冷冽深沉的枭雄,而当初教会学校里的”相遇“更让他坚定了这种念想。 以至于今日的遭遇之后,当念想破灭之时,他对安迪尔神父的评价低到了极点,心中升起了极大的恶感。 ”我从来都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陈宴咬牙说道。 他第一次向除自己以外的人吐露心声,那真实的言语引起了他内心极大的恐慌,就好像自己的衣物被撕扯之后再被丢入人潮密集的大街。 那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那感觉使他恼羞成怒。 不断酝酿的恼羞成怒又促成了他如今寻死一般的行为。 “反倒是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的只是对他人的完全掌控,听取他人的秘密吗?这样卑劣的行为,你竟然没有羞于提起吗!” 他恶狠狠的盯着安迪尔神父的眼睛: ”你还记得你写给墨格温的工党名单吗?如果我出现了任何意外,那份名单今晚就会被交到保守党手里!“ 安迪尔神父听了他这番言语,非但没有因这样的威胁而感受到愤怒,那如黯淡星辉一般的眼神中竟生出如星光乍现般的惊喜: ”我是傻逼,我们现在正需要你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他不顾陈宴的惊愕,表情更加殷切: ”守序的善良并不能为我们带来一切,而工人们所需要的正是你这样内心保有良知和【有用知识】的野心家!“ 他用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错愕不堪的陈宴: ”世界完全如你所说的一般,你也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而且你似乎比我想象中明白的更多,那是来自天神州的古老知识吗? 那些知识竟比来自遥远年代的古神知识更加令人癫狂!“ 他忽然从忏悔室的格子间里伸出手来,一把攥住陈宴的手腕。 ”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不会把那份名单泄露出去,你内心的良知束缚着你,你曾经所受的教育让你永远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他银白色的头发在夕阳的余辉中像是要燃烧起来。 ”世界需要改变,而你的知识则是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些力量必须通过人来发挥作用,那份名单将会成为你的力量,那是你的剑,而你则是执剑的审判者!“ 陈宴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色厉内荏。 他盯着安迪尔看了两秒钟,开口道: ”你到底对薇薇安做了什么。“ 安迪尔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做恍然状: ”你说的是那个可怜的女孩。“ 他嘴角翘起: ”那女孩不知道在哪里被月之魔物盯上了,在被强尼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已经完成了许多次祈祷,几乎只差食用月之魔物的圣餐,就会成为一只幼小的月之魔物。“ 强尼……是指强尼·墨格温。 陈宴默默想着,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凡人的身体并不足以承受灵视的压迫,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在完成了祈祷仪式,开启灵视,拥有超凡的视野之后,凡人就会看到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诡异存在。 那些诡异的东西能够让凡人发疯。“ ”她没有食用圣餐,只是通过祈祷激活了松果体,开启了一部分灵视,于是,眼前突然出现那各种各样的诡异现象使她受到了严重的惊吓,重创了她的精神。“ ”原本孱弱的身体因此而雪上加霜。 强尼很着急,他四处寻医问药,甚至不惜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去获取一些尚未研制成功的药物,进行危险的试药……“ 安迪尔在此稍微停顿。 ”他爱他的女儿,并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在他的央求之下,我只能切断她和月至眷族之间的【链接】,这样就能够延缓颅内之眼的继续开启,她不至于在短时间内看到更多诡异的东西了。“ ”但也仅仅如此。“ 安迪尔扶了扶他的单框眼镜。 ”松果体的激活是几乎不可逆转的,那是凡人进化的开端。 进化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他顿了一下,忽然笑了。 ”话说回来,所谓【进化】,也不是一定不可逆转。 既然有【进化】,就必然有【退化】。 我曾经见到过松果体退化了的超凡者,啧,那家伙可真是惨透了。“ 陈宴由他的话联想到了克劳德·穆恩。 从克劳德的表现来看,他就是带领薇薇安对月神进行祈祷的那个月之眷族……也就是安迪尔所说的月之魔物。 陈宴想到薇薇安如今的样子,看着安迪尔的眼睛,否认了他的说辞。 ”你在说谎。“ “薇薇安身上发生了腐坏,而腐坏必然在进行了圣餐仪式,身体内具有污血之后发生。” 安迪尔神色平静。 ”完全正确,看来你比我现象中知道的更多,我是煞笔。“ 7017k 第269章 若暗已深,光亦不远 他脸上没有一丝欺骗被揭穿后的尴尬或是心虚,只有平静的理所当然。 ”那是我和月之魔物之间的一个小游戏,你无需知道内容。“ 竟然一下子就承认了…… 克劳德·穆恩的怀疑是正确的,安迪尔对她的血做了一些事。 ”你对她的血做了什么?“ 安迪尔用那双始终没有出现什么明显感情的眼神看着他。 “这件小事对你造成了困扰吗?“ 安迪尔像是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已经洞悉了原罪的你,不应在这样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所谓的正义、勇敢、信任、爱……这一切固然重要,但在你那超越了世俗的【视野】之中,由此视野所见的原罪面前,一切美好的特质终究如同流星一现。 那些美好,是必须要用生命点燃的。 而生命又能燃烧多久呢? 即便无数生命毫无发觉的前仆后继,也不过是无意义的飞蛾扑火罢了。“ ”你追求的应该是长远的未来,你该拯救的是大多数的生命,而不应去在意一个无关大局痛痒的女孩。 你应该从现在起,一一寻觅名单上的人,然后从他们口中认识到这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再用你所掌握的知识将其改变。 你应该将你的知识用在它该在的地方,你应该做你该做的事。 你应该改变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任何无关的个人!“ 陈宴看着明明非常平静,却给人疯癫感觉的安迪尔,咬牙道:”你疯了!“ 安迪尔的眼神中闪着光。 那是在看到希望之后,心存向往之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我没有疯,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一切为了断绝那永生不死的原罪! 那是万恶的源头,是一切苦难的起点—— 那才应该是你的目标!你知道那是什么!“ 陈宴骂道:”我不知道!你这个疯子!“ 他一边骂,一边向小教堂外跑。 安迪尔并没有追赶他,而是看着他的背影,如吟唱诗文一般念诵道: ”若光已现,暗亦不远;那些为世人所讳忌的,在任何人眼里不合时宜的,若对其视而不见,便是真正的弱者。” 他眼看着陈宴将要跑出小教堂的大门,对着陈宴的背景大声道: ”我是煞笔!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请随时回来找我!“ 安迪尔神色平静的看着因刚才的争执而变得空空荡荡的教堂,从忏悔室旁边拿来斜靠在墙上的灰斗和扫帚,一丝不苟的打扫完了两百多平方米的小教堂一层。 然后关上小教堂的大门,来到祈祷台旁一座如铁处女般的电梯侧面,伸手开门,踏入其中。 电梯缓慢上升,带着他穿越重重迷雾,来到的却不是小教堂的二楼。 他走出电梯,那没有绳索牵绊的电梯便自动下降,沉入沾满油污的破烂地板中。 耳边传来毫无规律的铁器相互敲打发出的”咣铛咣铛“的响声,鼻尖飘过煤油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眼前的视野因岩浆一般的铁水流过而忽明忽暗—— 这里是一座制造机械零件的工厂。 位于亚楠市工业区的工厂。 安迪尔轻车熟路的走过一间加工车间,在没有被任何流水线工人发现的情况下,来到车间尽头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已有三人等在其中。 一名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鲁克人, 一名正在修指甲的歌利亚人, 一名端着包浆了的劣质陶瓷水杯正在品茶的亚裔。 ”安迪尔,你又来晚了。“鲁克人抱怨道。 ”今天遇到了很有意思的人,他掌握着我们的名单。“安迪尔貌似很随意的说道。 鲁克人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神情惊骇,一下子破了音:”你说什么!?“ 其他两人虽各有反应,但都不如他反应这么大。 鲁克人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于是平静了一下,再次问道:“他叫什么?” 安迪尔严肃道:“我是煞笔。” 字正腔圆。 亚裔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全都喷了出来,喷了歌利亚人一脸。 ”你他妈……“歌利亚人瞪着亚裔,那眼神好像要吃人,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同伴,脾气火爆而沉默寡言的他恐怕早已不由分说,一锤子爆了对方的头。 亚裔剧烈的咳了几声,安迪尔很疑惑的问道:”李,怎么了?这个名字在你们那边很有名吗?“ 姓为”李“的亚裔用沾有油污的袖子擦了擦嘴,忍住笑意,说道:“安迪尔,你被戏弄了,这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 在李解释完了之后,安迪尔陷入了沉默。 鲁克人像是最为着急,看安迪尔不说话,第一个忍不住了: ”安迪尔,马上大选结束,那份名单就没用了。 而我们现在面对的最严重问题,不是名单,而是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们连市议院十三席位中唯一的一位都保不住了! 我们根本没有进行宣传,谁来投选票给我们呢? 即便有了名单,找到了名单上的人,我们也依然不能随便宣传!谁敢当出头鸟呢!?“ 歌利亚人附和道: ”是啊,我们根本就没人站出来。 看看保守党,他们已经将工厂里那些廉价的产品散播到了人群中,人们以为那是多了不起的东西,还都在感恩戴德! 只有我们知道,那些东西——那些看似贵重,但又已经实现了量产的产品,其实是特别廉价,几乎没有成本的。“ 亚裔李也看着安迪尔: ”人们不知道那些东西廉价,是因为那些东西以前很少在民间出现过——塑料瓶装的饮料、流水线加工出来的罐头、各种颜色的灯管、价钱低到离谱的冻肉…… 他们连电都没用过,即便知道了这些东西,使用了这些东西,也根本想不通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会那么便宜。 他们只会以为那是保守党人的‘善行’罢了。“ 鲁克人看着安迪尔的眼睛,愤愤道: ”你当初组织我们,到了紧要关头又让我们等着,你真以为工会那群软脚虾会有什么作为吗? 如果不是看在你当初那番话的份上,我早就去给厂老板当狗了!那最起码能让我一家吃饱饭!“ 李急忙来到鲁克人面前,挡住鲁克人和安迪尔之间的视线。 ”我们始终认为,你才是真正为工人着想的人。“ 李的言语恳切。 ”我们认为你能够为我们带来更好的福利,更短的工作时间,更公平的待遇,所以我们在每个周日下午聚集于此,商讨各种各样关于工人们的事情。“ ”但这一次,我们真顶不住了。“ ”如果丢掉唯一的席位,市议会将再没有人为工人们发声,工厂主们会变本加厉,有更多的人会像老鼠一样死在工厂的阴暗角落里。“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能教我们吗?“ 安迪尔用眼神一一扫过三人,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无数遍,但每一次都以”工人”的失败而告终——即便有一时的胜利,也维持不了多久。 但就在刚才,他看到了真正的胜利的希望。 他缓缓开口: ”你们需要去找一个人,他有你们想要的所有答案。“ 7017k 第270章 善良的愚昧者 冬日的降雪已经停有两天,沃克街上的积雪大都已经融化,露出因年久失修而略显泥泞的开裂水泥地面,只有阳光找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依然存有积雪,可那样已经结冰的积雪,也许只有春日的暖风才能将其融化了。 陈宴踏着晚风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并在门口碰到了叼着烟头,似乎已经等待已久的杰克·巴尔多。 ”赞美太阳,你终于回来了。“ 杰克·巴尔多看起来很疲惫,身上的牛仔服沾满了不只是油污还是泥巴的污物,头发也像是很多天没有洗过。 他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陈宴,说话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想请你帮个忙。“ 陈宴拿钥匙准备开门: ”进来说……上次好像忘了给你钥匙,这次给你配一把。“ 这话让杰克·巴尔多更不好意思了: ”那个……还是在外面说吧。“ 陈宴站定,等待着他的请求。 ”这两天……脏街有点乱。“ 他意识到嘴里的烟头会影响到他的言语,于是狠狠一口气抽完了剩下的半截香烟,把烟头在掌心按灭,然后将已经熄灭的烟头扔到公寓的月台之外。 那烟头跌落在路面裂缝中的泥泞里,连一滴水花都没有溅起,就转眼不见了。 ”我之前跟墨格温先生还有联系的时候,知道墨格温先生负责联络着工业区的几个工党团体。 现在墨格温先生不在了,那些工党团体没人带领,解散的解散,投降的投降,有些准备罢工,有些准备制造暴力冲突,他们认为暴力冲突能够让工厂主们增加他们的工资。“ 陈宴挑了挑眉毛:”最后一句倒是不错。“ 杰克·巴尔多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也这么想吗?” 陈宴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点什么,于是问道:”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杰克·巴尔多有些胡言乱语:”他们绑架了工厂主的家人,把她们吊在工厂的吊机上……可她们还都刚从暖气房里出来,还穿着裙子……现在是冬天,外面刮着冷风。“ 陈宴骂了一句脏话,接着说道:“真他妈寒碜,他们没有一点组织吗?这种愚蠢又下三滥的手段是谁教给他们的?” 杰克·巴尔多回道:”他们以前都听墨格温先生的,现在连教他们识字的人都没有了,所以应该是自己想出来的?“ 陈宴无话可说。 杰克·巴尔多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的脚尖:”工业区的那些工人里面,来自帝国境内乡村的已经不多了,他们大都来自海的另一边,也或者北边雪山底下的平原,恩,我说的就是那些艾尔人…… 你简直难以现象,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比猴子还要野蛮,我常怀疑那些人只是披着人皮、会说人话的野兽罢了。 但艾尔人里也有很懂事的人,比如玛琳娜。“ 杰克·巴尔多絮絮叨叨的说着,总没个重点。 陈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复杂的紧张。 ”下城区的那些工人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的确拥有【善良】的品质,可善良对他们来说实在用处不大。 他们善良并愚昧着,并因愚昧而过着烂的要死的生活。 你敢相信吗,他们把他们的工资全都拿来买麸子酿出来的劣质啤酒了!“ 陈宴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看着沃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那是正在通勤路上的工人们。 ”我相信的。“陈宴说道。”那些人……我见过的。“ 我在某本书里见过你所说的情况,但间接经验也是经验,四舍五入,我也算是见识过了。 杰克·巴尔多继续说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没有人能带领他们。“ 他加重语气:”没有人能带领一群连字都不识的猴子……墨格温先生也不行,他在的时候,只能用金钱克制住他们罢了,他们其实从不想听从他的话,他们只是想要他的钱罢了。“ 陈宴揉了揉被晚风冻僵的脸。 ”确实挺难的,帝国的情况特别特殊,工人们没有经历过漫长的斗争,也没有任何斗争的经验,他们来到帝国才十年……大概是十年吧?也或许连十年都不到?“ 杰克·巴尔多及时纠正道:”大概八年左右——帝国是大概八年之前彻底开放海关的,之前虽然也有移民,但进入海关的条件太多,能成功踏上这片土地的难度太大。“ 陈宴点了点头:“也就这八年的时间,他们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几千万人挤在帝国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他们只想赚钱,因为他们过惯了苦日子,所以只知道用吃苦耐劳来换取报酬。“ ”他们只感觉自己的压力很大,但不知道这种压力是不正常的。 事实上,连工厂主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这种压力是十分畸形的。 他们只会想,他们付出了酬劳,为何不能换来【相对】的劳动呢? 一切都那么原始啊。“ 杰克·巴尔多说道:”可工人们付出的劳动太多了,他们值得更多的报酬。“ 陈宴说:”工人们或许明白这一点,但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争取,他们或许会罢工,但工厂主们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或者停发工资,或者对领头者进行收买,或者对群体进行分化……各种各样的手段和花样,总有一款能够成功。“ 杰克·巴尔多再次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陈宴说:”一个大胡子告诉我的。“ 杰克·巴尔多感慨道:”那一定是个有经验的老工人,他或许能带领工人们争取更好的利益。“ 陈宴重重点头:”虽然他并不是什么老工人……但我对后半句话深信不疑。“ 他接着说:”可我现在已经找不到那个大胡子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杰克·巴尔多叹了口气:”那可真是遗憾。“ 陈宴声音低沉:”谁说不是呢。“ 夜晚的暮霭更加深沉,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在亚楠市西边成排如海浪一般的尖房顶和烟囱之下,但街灯还未亮起,两人的身影被暮色掩盖,几乎成了漆黑。 ”有些工人很惶恐。“ 杰克·巴尔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这些人大都多少有点脑子,其中有些人去看了保守党的选举现场,立刻就明白,工党完了,工人们唯一的发声渠道即将彻底消失,他们将会以另一个方式【消失】在世界上——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没人能知道他们的处境了。“ “这些人开始在下城区拉帮结派,该死的,他们的小团体比帮派要恶劣多了,他们像是感觉到了末日,到处散播关于战争的谣言,他们几乎无恶不作,连即将生产的孕妇都不放过!如果我没有及时回去,他们恐怕已经砸烂了她的门!” 陈宴呆了一呆:”所以?“ 黑暗中传来不好意思的声音:”所以,我把玛琳娜带来了,想让她住一段时间……“ 陈宴呆呆的向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她在哪?“ 杰克·巴尔多不好意思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让她先进去了……“ 7017k 第271章 拜泪 陈宴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只憋出四个字来。 ”来都来了……“ 总不至于在这样的冬夜把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赶出门去吧。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把钥匙收回兜里,推开了门。 ”进来吧。“ 杰克·巴尔多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大厅里没有灯,只有走廊另一边的餐厅里传来温暖的微光,陈宴沿着走廊转角进入厨房,便看到殴嘎米、糯米果和玛琳娜正坐在餐桌旁边。 餐桌上摆着五份食物,每一份里都有铺着芝士的大块烤骨头、洒了孜然辣椒粉的烤土豆、一大块肉松吐司面包、一大碗飘着培根细丝的菜花汤。 ”今天有人发了财吗?“陈宴惊讶极了。 殴嘎米把一整块烤土豆咽了下去,若无其事的说道:”其实没花多少钱呢,这几天市场上的食物便宜的吓人,几乎比之前要便宜四五倍,真是不可思议。“ 杰克·巴尔多在一旁插话道:”我听说,好像是因为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大概半年前对外开放了一些新技术,可以很大程度提高农产品的生产周期。 一头猪三个月就能出栏,类似洋葱和土豆这样的农作物,甚至一周左右就能成熟。“ 糯米果惊奇道:”怎么可能!“ 坐在角落里的玛琳娜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杰克·巴尔多自来熟的坐到了糯米果旁边,正好夹在她和殴嘎米中间: ”我也觉得不可能,下城区好些很会养猪的艾尔人,需要一整年时间,才能养出一头能够食用的猪。 怎么可能只凭借一种所谓的新技术,就能把生长周期缩短到这么短呢? 这也太扯淡了。“ 陈宴没说话。 那些技术……那些诞生出这些技术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威廉·亚当斯……是否和威廉·马斯特一样,是通过某种超凡力量,掌握了来自某些来自【神明的知识】的人? 威廉·亚当斯能够使用狂暴灵,必定是已经对超凡世界进行了一定的研究,陈宴认为他或许掌握有来自某个神明的知识。 只是那知识到底是哪一方面,就不知道了。 至于两人同名这件事,陈宴倒也不认为其中有什么关联。 在帝国这旮旯地方,本土鲁克人最喜欢叫什么威廉、杰克、弗里德这之类的名字,相当于天神州人用的最多的强子、大壮、阿伟…… 看到陈宴沉默着,脸色略有深沉,像是”有点不开心“,糯米果似乎像是要解释什么,说道: ”这些食材,都是用殴嘎米的工资买的呢~“ 陈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内心哭笑不得。 ”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相信这些食材不是他抢来的啦。 他说完,对着殴嘎米笑了笑,然后看向脸上带着紧张神色的玛琳娜。 他内心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道:”你好,我是陈宴。“ 玛琳娜回道:”你好,我是玛琳娜。“ 她顿了一下:”杰克说我可以暂住在这里。“ 她并没有陈宴想象中那么开朗,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的紧张似乎无法舒缓。 她说完,立刻补充道:”我会交租金的!“ 陈宴翘起嘴角:“这是我今天听到过最动听的话了。” 你们三个!看看人家! 玛琳娜听到陈宴的回复,立刻长出了口气,精神放松了许多。 陈宴立刻明白了她的反应: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比施善者和受善者的关系,要牢靠的多。 最起码,前者不需要像后者一样,把自己的生活完全交给对方那完全不可确定的道德和心情。 陈宴说完,从口袋里拿出几张折叠起来的教会学校报名表,递给糯米果。 ”搞定!“ 糯米果接过报名表,只看了一眼,脸上就有幸福和兴奋的红晕出现。 ”这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陈宴笑道:”虽然比较麻烦,但并没有花费很大的力气。“ 他继续说道:“但我们现在有一个新的问题,就是需要找几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入学。“ 糯米果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要为她掩饰身份。 ”明白了……我会找到这样的孩子……其实这并不困难,下城区有许多需要教会学校入学名额的家庭呢。“ 陈宴点了点头,便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报名表……我可以为我的孩子拿一份吗?“ 他扭过头,只见玛琳娜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糯米果手中的报名表。 他想了想,解释道:”你现在拿着这份报名表,估计没什么用呢,因为教会学校的课程属于中学阶段,需要最少12岁才能入学,而12年之后……一定是用不同的报名表了。“ 他足够的委婉放松了她的警惕和敌意,于是,她接受了他的解释。 ”这样吗……真是遗憾呢。“ 她虽然理解,但依然满脸落寞,低下头去,默默吃饭,不说话了。 玛琳娜并不知道陈宴曾经在她体内存在过,更不知道他曾在她数次睡梦时近距离观察她的脸,她以为面前的年轻人只是一位还算讲些道理的爱财者罢了。 陈宴的眼神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一扫而过,然后看向殴嘎米。 陈宴看了一眼殴嘎米,并发现殴嘎米也在看着他。 两人同时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有很重要的事情,但暂时不需要引起大家的恐慌,所以要私下里说。】 在晚饭之后,陈宴帮玛琳娜从一楼腾出了一间卧室,是一楼的305室,紧邻着杰克·巴尔多的304室。 在把钥匙交给她之后,陈宴回到自己位于三楼的卧室。 殴嘎米已经等在这里。 ”呐,给你。“ 殴嘎米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刀。 那刀大概有陈宴的大半条腿长,有铜制十瓣莲花样式的刀锷,刀鞘由已经颇为古旧的红木构成。 ”此刀名为【拜泪】,是可以斩断不死的利刃。“ 殴嘎米的语气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深沉。 ”掌握不死之力者才可以使用拜泪,但我现在没办法确认你身体里的不死之力是否和我想象中一样……所以我将我的力量封入刀中,使你拥有一次拔刀的机会。“ 陈宴内心异常紧张:”今晚会有很强的敌人吗。“ 并非疑问句。 殴嘎米点了点头:”敌人并非只有梁岸生一人,他们跟随玛琳娜的脚步找到了我们的居所,若要今后再无隐患,今夜必须斩尽杀绝。“ 陈宴重重点头。 殴嘎米用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我会拦住大部分入侵者,但仍然会有人突破我的防线,那人很可能是梁岸生。“ ”记住,你只有一刀的机会。“ ”不可轻易拔刀。“ 7017k 第272章 犹豫,就会败北 多年之后,在同样晚风渐歇的冬夜傍晚,陈宴再次回想起殴嘎米将名为【拜泪】的刀刃交托给他那漫长的瞬间。 修长的刀刃并不沉重,他得以将其插在黑风衣内的腰带之上,当阖上衣摆时,刀刃的形状便被完全隐没在了风衣之内。 殴嘎米在傍晚之前最后一缕晚霞消失之前离开了。 拿着他的另一把刀。 这把刀比【拜泪】更短一些,刀身的曲度变小,更加平直紧凑。 刀名为【楔丸】,是把普普通通的武士刀,伴随着殴嘎米进行了数之不清的战斗,刀刃几度弯卷,都被殴嘎米寻找工匠进行修复完好。 好在,无论受到如何损伤,之后又进行了如何淬炼,这把跟在他身边已久的老伙计依然坚韧十足。 对于忍者来说,刀是最忠诚的伙伴。 殴嘎米许久没有进行一场像样的战斗,以至于持刀的手有些生疏,他走在街道中央,直到周围的街灯亮起,突如其来肆虐天地之间的暴雪割裂了他的脸颊时,从手掌传来那熟悉的感觉才涌上心头。 犹豫,就会败北。 他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杀气,忽然抬手,忍义手中发射出的钩爪带着他的身体跃向半空,以发起这场暴雪之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姿态出现在面前。 当对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如起舞一般绕到了对方的身后。 楔丸在起舞之前便没入了对方的胸口。 他拉动刀身,划出一道横斩。 干净利落。 尸体瘫倒在地,暴雪戛然而止。 紧接着,高天之上霞飞漫天,高天之外昼夜轮转。 下一瞬间,已是黎明。 高天之上正阳炽烈,金色天光化作陨星,向他压迫而来。 殴嘎米持着刀,抬头望着天空,闭上了眼睛。 金色陨星在瞬间压垮了沃克街的大半条街区,摧毁了以殴嘎米为圆心,方圆几百米内的一切。 殴嘎米坠入废墟中心的凹陷地面之内。 来自陨星的炽热开始灼烧他的衣服和皮肤,在刹那间便将他点燃,愈发高涨的温度蒸发着他的肌肉,并即将把他的骨骼碎为泯粉。 当炽热扑面之前,他睁开了眼。 在他那独特的视野中,几乎逼近面孔的金色陨星之上,出现了一颗红点。 那是那颗”金色陨星”的弱点。 那是只会出现在敌人身上的弱点。 ’是幻觉。‘ 一念闪过,他持着楔丸,朝红点迎了过去。 楔丸没入红点,刹那之间天地如镜面一般支离破碎,露出依然浓郁的夜色。 路灯还未亮起,沃克街的街区依旧。 挂在殴嘎米刀尖之上的已经不是红点,而是一个被戳穿了的人。 那人被楔丸斜着穿透胸膛,已经说不出话来。 殴嘎米看着他胸膛里的机械、齿轮、肉块和白色液体,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 他还想仔细看看,挂在刀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诡异一笑。谷睎 他发觉了不对劲,可已经为时已晚,那人身体之内有引擎的声音骤然响起。 下一瞬间。 ”轰!“ 突然发生的爆炸毁掉了整整三座居民楼! 浓烟四散时,大火紧随而起。 片刻之后,几个身影出现在大火周围,注视着大火之中殴嘎米燃烧着的尸体,彼此之间用意念交流着。 ’死了吗?‘ ‘死了,死透了,这要是还他妈不死,咱们就没招了。’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信仰某种擅长战斗的外神的超凡者吧,这种人真的别再来了,这还不是上位者呢,要是上位者,咱们趁早缩回去吧,一辈子别想见光了。’ ‘这样的人,虽然不是上位者,但已经拥有了上位者的力量……好在只是战斗能力,而不是肉身。’ ’说废话很让你开心吗?如果他拥有上位者的肉身,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 几个身影同时想到了这种假设的后果,彼此之间的互相交流因此停滞了十几秒钟。 ‘那么,谁来回收他?’ ’威廉·亚当斯公司的【赫菲斯1型狂暴灵】是我们借来的,现在立下大功,这人也应该先由我们拜伦维斯进行回收才对,更何况,你们连研究人体的技术都没有,把他带回去也没有用。‘ ‘别放屁了,如果不是我们布置的结界,单单【不战之约】就让你寸步难行了,他应该由我们研究院先带回去才对。’ ’咦!什么时候米斯卡塔尼克的研究院也掺和外来者的事情了?矿坑下面的那座鬼城还不够你们研究的?别太贪婪了!‘ ‘呵,机修会竟然也好意思在这种场合大放厥词,你们肆意往别人身上种【螺丝】,把别人转化成实验品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公愤,现在还好意思要求更多?需要在下次公司集会时再公开提醒你们一遍吗?’ ’我重复最后一遍,我们是【机械飞升密修会】,不是机修会,你他妈……‘ ‘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 几个身影下意识将视线投向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 大火中央,一个人型的影子正缓缓站起。 那是”死而复生“的殴嘎米。 在看到他站起身的一瞬间,众人脑袋里同时出现一个念头—— 能够斩断不死者,本身竟然就是不死的。 他们来不及仔细思考这充满讽刺的事实了,在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的下一刻,大火之中的殴嘎米已经发射出了忍义手中的钩爪。 燃着火焰的钩爪速度快的惊人,在下一刻便紧紧嵌入某个身影脚下的屋檐之中。 那人惊骇欲绝,可他已经没时间做出反应了,在下一个眨眼之后,楔丸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 浑身燃火的殴嘎米双手握住没至柄端的楔丸,向外一拔。 并没有血液喷洒出来。 那虚影似的人型在下一刻竟凭空消散。 殴嘎米并没有追赶其他在慌乱中”消散“的人型,而是注视着面前人型消散的地方,想明白了一些事。 ’咦……依然是幻境吗……’ ’我在幻境中杀了这个人,那他在现实中应该是灵魂受创了?‘ ‘如果用拜泪的话,或许能直接让他在现实中脑死亡。’ 7017k 第273章 突如其来的拜访 他看着被大火摧毁的三栋居民楼。 ‘看起来是了,有【不战之约】的束缚,本土的超凡者不可以对凡人进行杀戮……更何况是这样的屠杀。’ ’只有在幻境里才行。‘ 他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此时此刻,高天之上,整个黑色天幕的中心处,在殴嘎米的视野之中,竟出现了一枚大大的红点。 ’竟然是生物所化的幻境呢。‘ 他瞅了一眼自己的忍义手。 ‘那里太高了,我暂时无法到达。’ 他沉默片刻,向大火外走去。 踏出火场一步,面前景色骤然变换。 星空之中,一轮黯淡的太阳横跨天际,为世界带来可怜的光芒。 那黯淡的程度简直像是太阳刚刚从海中升起一般。 黯淡的太阳之下,耸立于群山之上的雄城废墟直入云霄,城上覆盖的新雪完全不足以掩盖城内热闹的喧嚣,那是熬过了漫漫长夜的幸存者们在狂欢着庆祝着世界的新生。 而城下的巨大深渊中,则充斥着一眼望不到底的黑色海水。 这里是【洛斯里克】,曾淹没于名为”末日“的深海时代,如今因无名勇者以身为柴薪点燃新火,而被从末日中唤醒。 殴嘎米曾经和糯米果一起通过一副画卷穿越至此,并至今没有搞清楚,自己当年在此地的冒险,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在某个夜晚发生的离奇梦境。 他”如今“所站立之处,位于洛斯里克王城后某座山峦的悬崖上。 此地名为【传火祭祀场】。 在他面前不远处,一身披重型铠甲,手持一人高巨型黑色重剑的背影转过身来。 铠甲之内是一具活尸。 被后人称为”无名勇者“的活尸。 于末日中重生的不死人之王。 活尸身上燃着即将升腾而起的火焰,它身后是五座黑色的王座,王座之上没有柴薪,甚至没有燃烧之后残留的灰烬。 殴嘎米看着那熟悉的“面孔”。 ‘能够分辨我内心恐惧的幻境吗?真是有意思呢……’ 他注视着活尸的脸,说出了曾经说过一遍的话语。 ”我告诉过你,传火是不对的。 即便你能燃烧自身,你的后来者也能如你一般无私吗? 也或许,你所付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无私。“ 他抬起楔丸。 ”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他想起曾经和无名勇者还不是活尸的时候,一起在深海时代经历过的那些事,嘴角翘起,喃喃自语道: ”因为我有膝盖,而你没有啊……“ 活尸看到他抬刀,所剩不多的理智让它将他视之为”敌人”。 于是它持着黑色巨剑向他俯冲而来,产生的压迫感就像是整个世界向他压了过去。 下一刻,楔丸已经撞上了巨剑那无刃的刀锋。 ”当!“ 打铁之声响彻群山,掩盖了传火祭祀场旁边的深山之中,灰烬墓地里不断敲响的丧钟。 —— —— 陈宴坐在沃克街33号公寓楼的一楼大厅里,紧张的注视着纹丝不动的大门。 殴嘎米已经出去了半个小时。 但门外依然没有动静。 路灯刚刚亮起,代表着此时正是一部分工厂工人的倒班时间。 这个点上,路上不可能没动静的。 可公寓楼外偏偏就是静悄悄的,别说踩在水泥路面上的脚步声了,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陈宴紧张极了,伸进口袋里握住拜泪的右手已经把衣袖沁湿了三遍——为了能够更顺利的拔刀,他把风衣右边的口袋从里面剪掉了,这样一来,拜泪那修长而带有弧度的刀柄就能够被他轻易握住。 虽然这样拔刀的姿势很别扭,是反手拔刀,而且拔刀的时候必定要切断衣服,但对于陈宴来说,这是最不容易暴露他身上有刀的姿势了。 ’拔刀就必定要爆衣这种设定,怎么看都很变态呢,我如果因为这个出了名,以后岂不是要被别人叫成是【变态爆衣拔刀侠】,连门都不敢出了……‘ 他紧张到胡思乱想,而由此诞生的离奇想法竟然真的让他放松了一些,以至于握刀的右手不那么僵硬了。 ‘呼!真是个不错的开端!’ 他刚刚放松,面前的空气里就毫无征兆的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阿宴。“ 陈宴右手一抖,差点把刀拔出来! 他抖动右手的举动将一团阴影吓出了他的影子,并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之下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型。 陈宴被自己右手的颤抖一惊,下意识想到殴嘎米说的”只有一次拔刀机会“,感受着依然握在刀柄上的右手,身上一哆嗦,冷汗顺着额头就流了下来。 ”克劳德·穆恩?“ 他呼唤着窗台下的影子。 ”是我……我想我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陈宴握刀的右手用了些力气:”这两天在忙什么?“ 你在这个关头来找我,是要干什么? 克劳德·穆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举动,又往后退了些,几乎退到了窗台上: ”上次跟你说过的,我们的族群里出了一点问题,还记得我们聊过的关于薇薇安的事吗?“ 陈宴没有放松右手: ”嗯……我现在可以确定,是安迪尔对她的血做了手脚。“ 语气并不冰冷,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友善。 影子里传出的声音相当低沉,且包含着一些不可被驱散的疲惫: ”现在的情况比那更糟……我们现在终于弄明白,薇薇安的血被改变成了一种很奇特的存在……那已经不是正常的神明之血了,那血里面被安迪尔加入了其他东西,其他……“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陈宴问道:”不方便解释吗?“ 影子回答的速度很快:“我们暂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们只知道,通过薇薇安的血,外人可以进入独属于我们月至眷族的【链接】。” 陈宴想到安迪尔说过的那句话——’那是我和月之魔物之间的一个小游戏’。 他克制住心中的好奇,依然保持警惕:”那可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影子低声道:”是啊,眷族内的长老们为此伤透了脑筋,做了许多努力,甚至向神明祈祷,也无法知晓薇薇安的血到底变成了什么。“ ”我们切断了和薇薇安之间的链接,以保证一旦有人利用她,不会立刻威胁到我们的血源。“ 7017k 第274章 私人服务器 陈宴默不作声。 他不明白,克劳德·穆恩在这个节骨眼上到访,到底是要做什么。 影子还在说着。 ”即便我们单方向的切断了和她之间的链接,依然存在很大的隐患—— 链接切断,血源还在。 我们和薇薇安属于同一血源,包括薇薇在内,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指向血源的【坐标】。 如果有人能够利用她身体之内的神之血,通过某些手段,将她重新强行链接至月之眷族的血源之中,那么,那人就可以以薇薇安的身份,观察到血源之中的知识,并看到一切隐匿起来的月之眷族的坐标。 如果出现了那样的人,月之眷族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他这次解释的详细,陈宴算是完全听懂了。 如果把月之眷族的【血源】比作一个私人服务器,那么,每一个月之眷族都是私人服务器内的一个【坐标】——也就是地址。 在正常情况,也就是【链接畅通】的情况下,只要进入服务器,就能看到储存在服务器里进行共享的知识,以及每一个月之眷族成员的坐标,并能够进行访问。 而现在,薇薇安通往血源的链接被切断了,也就是说,薇薇安被从私人服务器里踢了出去。 虽然被踢了出去,但她的地址却没有被屏蔽——月之眷族之间通过血进行链接,只要薇薇安身体里还有月神之血,就几乎不可能被除了月神之外的其他存在屏蔽掉。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修复】链接,就可以重新连入【月之眷族血源】这个私人服务器——换句话说:只要通过某种手段,修复链接,她依然可以进入月之眷族的【血源】之中。 想到这里,陈宴没有思考太久,开口道: ”我或许可以帮忙,但今天不行。“ 陈宴记得克劳德·穆恩的人情,但现在的情况太过特殊,他甚至不知道今天的克劳德·穆恩是敌是友。 得到了他的回复之后,克劳德·穆恩立刻表现出一些急躁。 ”阿宴,你是动物园的员工,一定知道威廉·马斯特的计划。 在大概不到三个月前,那计划已经开始实施,直到今日终于浮出水面。“ 已经……浮出水面? 可我今天没上班啊! 陈宴立刻意识到,自己明天上班的时候,一定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影子语气急促,声音里可以听出明显的焦躁和不安。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薇薇安会成为那计划的一环——动物园里的所有动物,甚至包括所有员工,都会成为那计划的一环。“ 他情绪略显激动。 ”她将会成为任何人对我们的突破口!而我们向月神的祈祷没有得到回应!这说明月神依然承认她的血脉,暂时不会收回对曾经赐予她的神之血了!“ 陈宴皱眉道:”除了安迪尔之外,其他人甚至不知道她的血有问题,怎么可能利用她呢?又通过什么方式利用她呢?“ 说到这里,陈宴脑袋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 如果安迪尔和威廉·马斯特之间产生了联系,那么,威廉·马斯特就能知道关于薇薇安的事情。 一整个月之眷族的信息……园长会不动心吗? 他不动心才是怪了!他想要架设服务器,建设互联网,其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就是形成信息垄断。 克劳德·穆恩因陈宴的疑问而显得有些烦躁。 ”我并没有欺骗你。“ 影子在窗台上蠕动着。 ”如果你无法把她救出来,在今夜之后,薇薇安会成为【永远的离群者】,相信我,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在这之前,陈宴已经有了要救薇薇安的念头,但他依然没有接话。 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感觉克劳德·穆恩不该出现在今天这个敏感的时间点。 看着窗台上蠕动的影子,陈宴忽然想起了欧嘎米之前的话——”我会拦住大部分入侵者,但仍然会有人突破我的防线。“ 陈宴思考着这句话,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鬓角顿时有冷汗沁出。 欧嘎米用了“突破”这个在帝国语中语义很重的词,这足以说明,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克劳德·穆恩,是突破了欧嘎米的防线的”入侵者“!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突破到了这里,为什么要说这些和当前局势完全无关的事? 他完全是在拖延时间…… 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时间! 陈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影子骂了一声,毫不犹豫朝影子拔出拜泪。 影子在看到那月光之下闪着赤红色光芒刀锋的下一刻,已如泼墨一般冲出窗台,消失在月光之下的阴影里。 陈宴立刻转身朝玛琳娜的房间冲了过去。 手中拜泪持续从手掌传来的异样吸引力,直到他冲到105号房的门口时,手上已经传来了隐隐即将脱力的感觉。 陈宴感受着由脱力而生的绝望,内心骂道: ’一个人都还他妈没砍呢,自己先挂逼了!这还打个毛线!欧嘎米这家伙,只说我能拔刀,却不说拔刀一次能持续多久,也没说不立刻收鞘会产生什么后果!该死的,我刚才怎么不问呢!‘ 陈宴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他只能凭借着那凡人的手掌紧紧攥住不断颤动的拜泪,一脚踹开玛琳娜的房门。 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今夜的入侵者们跟着玛琳娜找到了他的公寓,那么,他们的目标原本就是玛琳娜——就是玛琳娜那拥有奇特治愈能力的血! 他只在内心骂自己蠢,却没有考虑到灵视的持续开启对自身产生的影响。 对一个刚刚激活松果体的人来说,能够在超凡者们之间的争斗中睁眼,已经堪称奇迹。 105号房的房门后已经不是正常的房间,而是一片盛开在巨树之下的淡白色荧光明树花海。 花海中央,一干尸似的东西正拽着疯狂挣扎的玛琳娜,企图把自己那张干瘪的脸埋进她的脖颈之中。 陈宴怒吼一声,向前冲去,手中拜泪闪着赤红妖光,在下一刻刺入了干尸的脖子。 干尸的行动突然停滞。 陈宴明明没怎么用力,但手腕依然发生了不正常的弯曲,那是脱臼的表现。 7017k 第275章 活尸化的开端 他脑袋里仅剩一个念头—— 我坚持不住了!必须现在就收刀! 而在他眼前,那干尸僵硬的、一点一点的扭过脖子,直到视线接触到陈宴的眼睛。 下一个眨眼之后,它干枯的身体如风干一般支离破碎。 这……就死了?! 陈宴感觉简直难以置信! 直到玛琳娜扑到他怀里大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杀了那只丑陋的干尸。 不对……这也太简单了…… 简单过头了! 他低下头来。 视线正好和”玛琳娜“的黄色竖瞳相接触。 ”玛琳娜”开口笑了,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 “作为饭前甜点,你还挺可口的。” 它不是玛琳娜! 当陈宴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怀里的怪物已经咬住了他的胸口。 他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力气,怪物的口器里明显带有某种附加有麻痹效果的毒素。 手中不断异化的拜泪更是让他的状态雪上加霜,赤红刀身上传来的吸引力越来越强,他握刀的手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血液顺着手掌中破碎的血肉进入刀柄,刀身的赤红色越来越深,直至成了妖艳的猩红,陈宴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 ’我完了。‘ 他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 失去力气的不只是身体,还有大脑——他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了。 ‘不行……我……要坚持下去。‘ 他无力控制的身体歪歪斜斜的倒在她身上,并被她环抱住。 她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 胸口处传来的吸力更强了,他的皮肤出现了大片的苍白,那是失血过多的体现。 ’我不可以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被锻炼过的精神给予了他新的力量,那力量来自灵魂深处,来自他的世界记忆碎片,来自他曾经亲手引燃的唯物之火。 即便那火焰已经不是无色,没有至强的力量,也足够将他从彻底失控的边缘拉回来—— 他拥有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可怜的、渺小到几乎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力量。 并未发觉这一切的”玛琳娜“,还沉浸在感受他鲜血的甘美之中。 直到它的头顶传来一个渺小却又坚定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念头。 ‘比恶是吧……‘ 它抬起头,竟看到了陈宴瞳孔中燃烧的火焰。 ‘老子他妈比你还恶!‘ 陈宴使用那仅剩的一丝力气,张开嘴,一口咬在它的脑袋上。 一缕如细丝般的火焰从他眼中坠出,当落在它脑袋上的时候,竟在下一刻燃起冲天大火! 它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引燃,属于人类的皮肤寸寸溃烂,露出光滑而带着粘液的淡紫色表皮,即便那表皮在下一瞬间被火焰引燃,也足以让陈宴分辨出来,那似乎是某种海洋生物的皮肤。 皮肤被烧毁之后,它那由白骨和枝条状触须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四条触须般的长尾在火焰中狂舞,那触须像是章鱼触须,其上却没有吸盘,顶端尖锐如巨型三角利刃。 它的脑袋是由一团短小触须纠缠”一点微光“而成的畸状物。 在看到它脑袋中那”一点微光“的一瞬间,无数个狂暴的声音在陈宴脑海中炸成一片,额头前方的松果体震颤不已,有血泪从中流出。 陈宴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它被火焰灼烧,脑袋中的”一点微光“里发出耳鸣一般的尖叫,巨型利刃一般的尾巴如鞭甩动,在下一刻刺穿了陈宴的胸口和腹腔。 ’他妈的……‘ 巨大的痛苦袭击身心,陈宴在刹那间晕厥过去,又在下一刻被身上燃着的火焰所唤醒。 陈宴被火焰灼烧,那火焰非但没有烧毁他的身体,还赋予了他更多的力量。 几乎快要崩溃的肉身开始稳固,拿着拜泪的右手重新有了力量。 ”吼!“ 他抬起拜泪的刀刃,闪着赤红光满的刀尖撞破了它脑部的触须,紧接着刺入颅内的”一点微光“。 下一瞬间,令人癫狂的耳鸣声戛然而止。 怪物倒下,浑身炸成雾霭一般的白色烟雾,那雾霭也在眨眼之后”溢散“到空气之中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陈宴脚下那闪光的明树花海依然美妙而安谧。 陈宴颤颤巍巍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自己的胸膛血肉模糊,但竟然一点都不疼。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模糊的血肉不知何时已经凝固了,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干枯。 他的胸口…… 被风干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来,颤抖的摸向自己的脸。 入手一片枯萎如老树皮一般的感觉。 我……变成干尸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感知不到任何痛苦,甚至于手中握着的拜泪都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从他的身体里汲取力量了。 这一刻,他响起了殴嘎米曾经说过的话。 ‘掌握不死之力者才可以使用拜泪,但我现在没办法确认你身体里的不死之力是否和我想象中一样……’ 现在,我可以毫不费力的挥动拜泪,这是否说明,我身体里的不死之力,和你想象中一样了。 我……现在到底成了什么? 他克制住自己的惊恐,告诉自己,事情还没有结束。 于是,拼命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从身边的明树花丛中找到拜泪的红木刀鞘,然后收刀入鞘,转身冲出立于明树花海中的普通木质房门。 陈宴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一楼的走廊之中,扭头看去,背后房间的门牌号哪里是105?分明是102! ‘月之魔物有利用空间的能力……’ 他几步来到走廊另一边的105号房间,感受着楼内静谧的气氛,敲了敲门。 ”玛琳娜,你在吗?“ 门内传来杰克·巴尔多警惕的声音。 ”证明你的身份!“ 陈宴说道:”咱们今天刚聊到大胡子。“ 门后传来开门声。 陈宴沉声道:”我的样子有点奇怪,你们……别害怕。“ 杰克·巴尔多也变过活尸,他总不至于害怕干尸一样的我吧?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活尸……干尸…… 没等他想明白,门打开了。 穿着一身洋葱样式铠甲,扛着一把大半个人高黑色大剑的杰克·巴尔多出现在门后。 7017k 第276章 新生之前 他看到陈宴的脸,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抹喜色浮上脸庞。 ”赞美太阳!好兄弟!赶快进来!“ 陈宴感受着杰克·巴尔多那不正常的称谓,右手下意识握住拜泪的刀柄,眼神始终不离杰克·巴尔多的双手,进入门中。 ”我是真的!“ 杰克·巴尔多把头盔前面的护面打开,露出胡子拉碴的脸。 那脸上的表情代表着异常的紧张。 ”楼里出了怪事,玛琳娜刚才看到了另一个我!“ 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我没有和那东西产生正面的交锋,因为玛琳娜如今无人守护。“ 陈宴看向床上躺着的玛琳娜。 玛琳娜脸庞的两边粘着已经被汗液浸湿的红色发丝,精神高度紧张,这导致她的肚子受到了影响—— 她开始了腹痛。 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来说,这是相当糟糕的情况。 她捂着肚子,看着陈宴那张风化的脸,下意识说道:“啊,你也是不死人吗……可是我现在不能随便用血为你延缓诅咒了……” 她的意识好像已经因为来自腹部的痛苦而变得有些模糊,以至于有些说胡话了。 陈宴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只道:”有人跟着你们来了……也许不是人。 我刚杀了一只怪物,那应该是月之魔物的一种。“ 玛琳娜神色之间闪过一刹那的痛苦,她低下头,伸出捂着肚子的手。 手上血腥一片。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同时立刻明白,她即将生产。 ’这个时候……‘ 玛琳娜抬起头来看着面露绝望之色的两人,神情还算镇定。 ”我一个人没问题。“ 她平生之中,没有任何一刻的眼神像此时这般坚定。 陈宴像是被她的坚定感染了,内心的不安因此被驱散少许:”我们守在这里,只要等到欧嘎米回来,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杰克·巴尔多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对此深信无疑!“ 看到两人如此肯定,玛琳娜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 因紧张而被转移的注意力回归,她立刻感受到了腹部传来的疼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腹部痉挛,身体抽搐般的弯下身来,连背都直不起来了。 陈宴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心中紧张徒生,磕磕绊绊的对杰克·巴尔多说:”她已经开始宫缩了!“ 杰克·巴尔多那胡子拉碴的脸上充满迷茫:”啥是宫缩?“ 陈宴紧张极了:”马上就要生孩子,就会宫缩,有可能出现各种各样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陈宴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对于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来说,从麻风巷一路走到沃克街,这样的行为是十分危险的! 杰克·巴尔多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玛琳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用低声的呜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如果我……“ 她的声音虚弱,但语气里充斥着勇气。 ”如果我死了,请照顾好我的孩子,杰克,你知道我的遗产在哪……“ 一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已经因宫缩产生的阵痛而失了声。 杰克·巴尔多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内心毫无来由的产生恐惧,那恐惧甚至超过了他当初差点被工贼们群殴致死时的时候。 他笨拙的安慰着她: ”一定不会有事的!孩子一定能顺利降生!我们只需要等待欧嘎米回来,你听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所以放心……“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孩子一般的声音。 ”叮咚汀咚~门里有人吗?“ 那声音像极了六岁左右的儿童,但偏偏没有孩童的感觉,而是夹杂着一些机械般的僵硬,听在耳朵里只感觉磨得很。 那声音是伴随着门铃声一同响起的。 可沃克街33号公寓内的所有房间,都没有装门铃。 陈宴握住拜泪的手背上有青筋炸起。 杰克·巴尔多阖上了头盔的面罩,黑色大剑对准门的方向,开始蓄力。 门并没有被打开。 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想听故事吗?“ 在那东西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玛琳娜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一起转过头去,只见玛琳娜肚子上竟出现了一只小小的、凸起的手掌。 那是她腹中胎儿的手掌! 门外那该死的怪物,竟然能诱发胎动吗?! 可这样的胎动是不正常的,是一个尚未出生的胎儿所无法承受的,如果胎动过多,胎儿很可能在出生前就已经缺氧,在如今没有助产士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顺利降生了。 ”哈哈,小宝宝也想听故事呐!“ 那东西知道玛琳娜即将生产! ”你们想陪小宝宝听故事吗?“ 如果不答应它的要求,它必定要继续折腾胎儿! 陈宴高声道:”我们想听故事!“ 陈宴说完,对着杰克·巴尔多使了个颜色,眼神狠厉盯着屋门,右手已经拔出拜泪。 猩红色的刀刃在窗外照进来的黯淡月光下闪着明亮的光,而就在他拔刀向冲想要冲出门去的一瞬间,门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尖锐嚎叫声: ”我的故事很精彩的!你们真的不想听吗?!“ 话音未落,玛琳娜已经不可忍耐的发出一声惨叫。 陈宴猛然扭头看去,只见玛琳娜捧腹倒在床上,身体蜷缩起来,咬住的牙齿已经向外渗血。 他妈的! 陈宴恨的牙痒痒,不得已只能收刀入鞘,伸出手臂挡住处于暴怒中的杰克·巴尔多,高声道:”我们想听故事!前提是你让孩子安静下来!“ 门外那声音里带着惊喜: ”啊!是吗!你们真的要认认真真听我的故事了!好的好的!小宝宝也安安静静的一起来听呐!“ 门外那东西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怪物! 陈宴扭过头去,只见玛琳娜蜷缩的身体已经伸展开来。 她张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朝陈宴微微点头。 胎儿没事了。 陈宴心中压力骤减,呼出一口气,和杰克·巴尔多确认过眼神,暂时放下武器,门外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云和山的彼端,山和海的另一边,有一群勤劳的人。“ 这是什么垃圾故事…… 那孩童一般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讲故事的天赋。 ”顺带一提,他们的人数很多很多。“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那片土地上,从土地汲取养料,以土地为生,敬畏土地,感恩土地。“ ”他们其中诞生了许多好人,其中一位,是一个教书的先生。“ 7017k 第277章 升格为神 “先生是个好人,他曾把自己的知识教给那些懂事和不懂事的孩子,即便那些孩子大都不记得他的恩情。” 陈宴骂不出来了。 他记起了一些事,所以开始正视门外传来那令人难受的叙述。 ”先生教过的所有孩子里,有一些特殊的孩子,他们记得先生的恩情,并记得先生的教诲。“ 门外那东西如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用陈宴熟悉的声音念出了他家乡的文字。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这些特殊的孩子里,有那么一位,在成年之后,始终思念着先生,于是荣归故里,想要帮助先生完成夙愿。“ ”他知道,先生敬畏土地,先生爱这片土地,更爱这片土地上的人。“ ”先生的夙愿,也就成了他的夙愿。“ ”他那时已经不是凡人。“ 孩童用赞颂的话语说着朝圣一般充满了崇拜的话。 ”他是一切的美好啊,他是这世间所有的光!“ ”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切啊,他是我今生的挚爱!“ ”他是智慧和力量的凝聚啊,他是我毕生的向往!“ 语气在此转折。 由高亢转为低沉。 ”可先生是个傻子,先生不领他的情。“ ”可先生是个腐儒,先生什么都不懂。“ ”可先生视野狭窄,连蒸汽机都不知。“ ”先生啊,你为何要耽误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那声音的尾音已经消失无踪。 紧接着响起的,是带着畏惧的忏悔声。 ”请原谅我啊!我不该说先生的不对!先生是他崇拜之人啊,也是我的崇拜之人!“ 陈宴觉得门外那东西的脑子绝对不正常,但到底是精神分裂,还是单纯的脑子不好使,就分辨不出了。 在忏悔声之后,门外那家伙的语气又是一转,成了老气横秋的叙述。 它那孩童一般的声音搭配上这样的叙述方式,给陈宴一种异样的不适感。 ”他为了先生杀了人,虽然那人本身不重要,但耽误了某个大人物谋划了好几年的大事,让大人物损失了难以想象的金钱。“ ”时间就是金钱!“ ”大人物很不开心,于是降下责罚。 他失去了往日的一切荣耀,成为了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那声音升高了音调,语气也庄重起来,像是在极力模仿歌剧院内的某段英雄史诗。 ”伟大者之所以被称之为伟大,就是因为即便跌落谷底,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重回巅峰!“ 语调在逐渐升高着。 ”他从底层的苦力做起,凭着双手在帮派中崭露头角,凭着学识做到了连大学的博士都做不到的研究。 他以凡人之身,做到了神明之事。 于是,他以新的身份,进入了另一位大人物的视野。 没过多久,他就被大人物用亲情招揽,成为了大人物的女婿。“ 那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他得到了新的身份,并做出了更为杰出的研究,重新出现在了当年那位大人物的视野中。“ 那声音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出了一句感慨的话。 ”物是人非事事休~“ 迅速切换回帝国语。 ”当年那位大人物,如今已站在帝国的巅峰,两人之间的一切早已被时间和解,当年的恩怨也算是两两相抵,一笔勾销。“ ”他和当年那位大人物产生了新的合作——伟大的合作! 那是世间最伟大的进化! 他将会成为神明,因为他—— 创造了生命—— 我! 他是我的创造者啊! 他是我唯一的光! 他是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啊! 他是我存在的意义! 他是我的至爱!“ 一番感叹后,那声音骤然变得愤怒,语气中的恨意隔着门都能令人窒息。 ”可是啊,在前几天,他在参与下城区的一场集会时,被一个野蛮的忍者伤到了!“ ”那该死的忍者,是真的该死啊! 如果不是他没有教我骂人,我一定把那忍者骂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继而,那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悲伤。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特别担心他,为他找来了最名贵的药物,可他的伤势依然没有任何被治愈的征兆……“ ”那忍者不是一般的超凡者啊。“ 那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恐惧。 ”那忍者能够断绝一切超凡!“ 恐惧很快变成了浓郁的哀愁。 ”我的他,日复一日衰弱,直到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无论如何,我今日必须把药带回去啊。“ ”我必须治愈我的他。“ 话音落下,门里门外皆是沉默下来。 陈宴听着它的话,内心诞生处于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人于世间行走时的境遇竟能如此奇妙,以至于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看起来像是被神明安排的巧合。 陈宴知道,它口中的”他“,便是自己还在天神州时的师兄,陈长生。 原来陈长生后来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吗…… 陈宴对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好感,所以对他的造物也抱有强烈的敌意。 不择手段的人培养出来的造物会是什么样的? 这问题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 打破沉默的是玛琳娜。 ”我可以把我的血给你。“ 陈宴眼神警惕的盯着屋门,握着拜泪的手随时准备拔刀,因为他知道,这事不可能就以”把血给它“为结果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果然,门外传来一声带着嘲讽的嬉笑。 ”他曾经告诉我啊,有一位失去脑子的神明,在十个月前行走于大地之上,然后凭空消失。“ ”神明转生了啊, 神明降格为人。“ ”那是这世上唯一降格为人的神明啊, 那是这世上最为奇妙的肉身。“ ”我想把那肉身带回去给他啊, 我想让那肉身成为他的试验品。“ ”嘻嘻。“ 那声音里满是童真。 ”我想让他在被你的血治愈之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当它说完的时候,陈宴已想好了应对之法。 ”陈长生那个杂碎,已经沦落到连胎儿都不放过了吗。“ 话说到一半,门外已传来愤怒的尖叫声。 ”你不配提起他的名字!“ 门被撞开了,一个黑影冲了进来,撞在了陈宴刚刚拔出的拜泪刀刃之上。 ”锵!“ 铁器之间相互撞击产生的铮鸣声回响在小小的房间里,几乎刺破了陈宴的耳膜。 7017k 第278章 非人哉 陈宴看着面前分辨不出男女的漂亮”孩子“,眼神轻易的发觉了”孩子“和正常人之间的不同—— 它虽然拥有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的面孔,但那面孔僵硬的很,这导致整张脸皮即便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也完全不会给人”栩栩如生”的感觉。 反倒是”比正常人漂亮的多的脸蛋“,配上那“僵硬死板如机械一般的感觉“,为它增添了浓郁的怪诞,和令人不适的观感。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手上突然一股巨力传来,轻而易举的将他撞了出去。 那并非超凡的力量。 那是单纯的物理层面的巨力! 陈宴整个人砸在门对面的墙壁上,巨大的创伤摧毁了他的一部分神经,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拜泪已经脱手。 也是在这一刻,杰克·巴尔多的黑色大剑剑锋已至。 那东西的反应并不快,被黑色大剑一剑砍在脑门上,发出金属相互碰撞产生的爆鸣声。 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撞翻在地,随着一声沉闷的陶瓷地板破碎之声,地板之下的尘土飞扬之间。 它的脑袋已经嵌入地板之中,砸断了一根地暖管道,肮脏的暖气用水喷涌而出,淋的它浑身都是。 杰克·巴尔多乘胜追击,双手握着大剑,又是三记竖向劈斩。 ”锵!锵!锵!“ 爆鸣声让玛琳娜捂紧了耳朵,痛苦爬的满脸都是,肚子里的孩子也受到了这金属爆鸣声的影响,产生了抽搐似的挣扎。 宫缩接踵而至。 她疼晕了过去,又在下一刻被疼痛唤醒。 不知是什么让她坚持下去。 好在杰克·巴尔多已经没了力气,用大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 ”兄弟!站起来!它没死!“他呼唤着陈宴。 一句话的时间,手指上的绿花戒指闪动着淡绿色的氤氲,那使杰克·巴尔多恢复了一些力气,看向被砸进地面里的孩子。 飞扬的尘土散去,那家伙不但没死,脑袋上甚至连一道白印都没有,只是被斩断了一些头发而已!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宴已经从地面上爬起来。 他如今已经是类似活尸的存在,感知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刚刚被砸在墙上,身体多处骨折导致行动不便。 他摇摇晃晃的用已经折了的右手从地上捡起拜泪,颤颤巍巍朝地面上嵌着的它走了过去,并在它奋力挣扎出来之前,来到了它的身边。 他用左手拽着无力的右手,用拜泪刺向它的瞳孔。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它发出一声尖叫,想象中的血却没有流出来——它的瞳孔如玻璃珠一般碎裂了。 它嘴巴张开,刺耳的尖叫声却是从脑内发出来的——它的发声器官并不在嘴巴里面。 它面色狰狞,明明长着一张人类的面孔,却无法分清是男是女。 就如同它之前明明说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话语,却字字句句都是癫狂和离奇。 陈宴看着它在刀下挣扎,那离奇诡异的模样使他内心产生了巨大的不适。 他咬牙提起拜泪,再次对着它已经破碎的眼眶狠狠刺了下去。 ”锵!“ 又是一声铁器碰撞的铮鸣声响起,拜泪竟卡在它的眼眶里,没办法再前进一分了! 陈宴看着它那和人类孩童一般无二的脑袋,下意识的想,它的整个脑袋,难道全都由某种坚硬的金属所构成吗? 与此同时,它那刺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咦?“ 它那充满了童真的语气和人类的孩童没有半分差别。 ”竟是……王器吗!“ “是曾经伤过他的那把王器!” 它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如果把这东西带回去,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它内心的惊喜在发酵着,说着完全没必要说的话语。 ”他的研究已经卡在瓶颈很久,如果能有可以当做研究对象的王器,他一定会对夸奖我的吧!“ 它伸出手来,握住扎在自己眼眶里拜泪的刀身,毫不费力的从陈宴已经脱臼了的手中把拜泪夺了过去。 此时,杰克·巴尔多已经凭借手指上的绿花戒指恢复了全部力气,他手持黑色大剑,再一次对它发动了攻击。 可这一次它已经有了准备,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抬起来,迎上了黑色大剑那无锋的重刃。 ”砰……噗!!!“ 它接下了重刃的手臂发生了一瞬间的”收缩“,手腕、手肘和肩膀处的关节仿佛是某种泄压装置,竟从其间喷出了某种高温的白色烟雾。 随着白色烟雾的喷出,它的手臂不再“收缩”。 它就这么凭借那短小的手掌,接下了比它整个人都高的黑色大剑的一击! 对比刚才被黑色大剑一剑砸进地面时的样子,它如今的举动代表着自己已经可以完全抵挡杰克·巴尔多的攻击。 ”真烦人哦,不死人。“ 它说完,忽然很落寞。 ”唉,话说回来,我现在还不是人呢,怎么能说你烦人呢?“ 它脸上的表情徒然狰狞: ”我……我还不是人啊!“ 它拿着拜泪,没有再理会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只是一步一步朝玛琳娜走去。 它目的明确,且无人可以阻挡。 就在它走到玛琳娜的床边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如果他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很不开心。“ 那话里包含的意思为它所不能容忍,所以它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看着陈宴:“你说什么!” 陈宴看着它的反应,心中暗道一句‘果然如此’,然后按照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道: “他要你来,就是为了从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身上夺取血液吗?这样恶劣的举动,即便是下城区最肮脏的恶棍,也不屑于做呢!” 它那张分不清男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 ”你说什么……你……一定是在骗我。“ 一旁的杰克·巴尔多也意识到了它的弱点,随声附和道: ”他现在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一定已经是贵族了,贵族怎么可能做不符合礼仪的事情呢?他们对寻常的女子尚且彬彬有礼,怎么可能去伤害一个孕妇!“ 它听着他们的话,想起他往日的举动,然后意识到一个悲哀的事实—— 他们说的没错!他对女人向来很有礼貌的!即便那些女人拼了命的用各种方式讨好他,他也对她们始终忍让——这已经足以证明他是多么看重礼仪了! 7017k 第279章 被时代抛弃 它顿时感觉一阵心悸。 天呐!我差点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陈宴紧接着的问话对它来说几乎致命:”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它顿时慌乱到几乎跳脚:”你不要乱讲话!“ 陈宴冷笑道:”就你这个智商,他绝对不会允许你自己在外面行动。“ 它磕磕绊绊道:”你怎么知道……“ 陈宴接着道:”那么,你一定是偷跑出来的。“ 它咬牙切齿的提起拜泪,盯着陈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只有杀人灭口了!“ 陈宴冷笑着:”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说这种话,他既然把你造成现在这副孩童的样子,就是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你现在像个怪物一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你的! 哈,他一定多次因为你的行为举止斥责过你吧!“ 陈宴盯着它那张奇怪的脸,并成功的从那脸上发觉了代表着”忌惮“的情绪。 ”即便你在他面前做出伪装,骗取了他的喜爱,他喜爱的也并不是你!而是你的行为所代表的乖巧和听话!“ 它剩下的那只眼睛被气得变成通红,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击。 它控制着自己,想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乖巧,却又因内心的愤怒而弄得整张脸都为之扭曲。 那不分男女的漂亮脸蛋就在乖巧和扭曲之间切换着,看起来怪异极了,令人心生别样的恐惧。 在它脑袋混乱几乎成了一团浆糊之际,陈宴开口说道: ”我现在有一个办法,既能让你拯救他,又能让你不去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 这句话几乎救了它的命! 它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成了惊喜。 ”快……快告诉我!“ 它急躁极了,天真无邪的表情让陈宴看的心寒。 陈宴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像哄小孩子一般说道:”你想救他,又想讨他的欢心,这两者并不冲突。” 它僵硬的脸上浮现出夸张的期待。 陈宴的声音更加轻柔。 ”你想救他的命,只需要我把这女人的血给你一些,你拿回去,就能够将他救治。“ 它并不能分清陈宴眼神中的亮光到底是真诚,还是欺骗。 但陈宴说的事情实在太诱人了,它不得不强迫自己听下去。 ”你想讨他的欢心,只需要做到他想让你做到的事,只需要你成为他想要你成为的人。 你需要表现出他想要你表现出的道德,需要做到他想要你做到的礼仪,并为此恪守,不可僭越。“ 陈宴每说一句,它就点一下头,认认真真,像极了聚精会神听课的小学生。 它听懂了陈宴的话,并对之产生了认可。 ”我……我会做到!“ 陈宴用它察觉不到的幅度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么,我来考考你。“ 它立刻挺直了胸膛。 ”如果面对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面对这样一个弱者,他通常会怎么办?他会想要你产生什么样的感情?“ 它低头仔细思考片刻,迟疑道: ”他曾经参加过一场慈善舞会,并在台上发言,告诉大家,要对弱者抱有同情之心,慈悲之心。 他说【仁爱】是人类最美好的品德之一,也是人类区别于野兽的最本质特征之一…… 所以,他应该会帮助那个孕妇…… 所以,他会想要我对那孕妇产生【仁爱之心】,想要我提供帮助……“ 它说完,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陈宴。 陈宴拍着手鼓励道:”你是对的!说的真棒!“ 它那漂亮的脸蛋上立刻露出一个难以抑制的、看起来诡异,但明显兴奋的笑容。 为了避免它想到别处去,陈宴立刻道: ”现在,那位孕妇很痛苦,她即将生产,但没有助产士,她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进行生产,她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即便有助产士,因生产而生命垂危的孕妇在大医院里也很常见——你一直跟在他身边,一定听过这种事。“ 但凡涉及到陈长生的事,它都不允许自己不知道——它渴望了解他身边发生的一切。 即便不知道,它也不会承认——那会使得它认为自己不够了解他,从而产生巨大的疏离感。 那疏离感一旦产生,每时每刻都会想扼住喉咙一般让它窒息。 为了避免疏离感的产生,它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了解陈宴所说的话。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外面那群该死的家伙,他们依然不放过她!他们要入侵这栋公寓,他们要她的血!“ 它感受到了陈宴话中的情绪,但并未因此义愤填膺。 它用愤恨的声音说:”他们真是该死!“但它心里其实只是在想:’他一定会对我的举动非常满意!因为他一定想要这么做!‘ 它沉浸于”自己做对事情”的喜悦之中,甚至完全没有发觉,自己也是陈宴口中”他们“的一员。 陈宴感知着它的情绪,立刻加重计量:”如果他看到这种情况,一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她!“ 它满脸虔诚的兴奋着把右手握住的拳头砸在左手掌心,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响。 ”一定是这样!“ 陈宴诱导道:”所以,你知道应该怎么帮助她了?“ 它再次重重点头,下意识说道:“我去把那些家伙全杀光!” 好家伙…… 陈宴意识到,它不仅仅是幼稚。 它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真不知道陈长生造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宴继续引导着它:”外面都是些危险的家伙,我怕你对付不了他们。“ 它立刻恼怒道:”别小看我嗷!“ 它举起刚刚从陈宴手中抢过的拜泪,对着身边的空气一挥。 陈宴明明睁着眼睛,却没有看到闪动着的刀光,只看到拜泪那猩红色的刀锋上一刻还指着天花板,在下一刻就指向了地面。 它看着陈宴瞳孔中的震惊,用卖弄的语气说道:”他把量子力学武器赠与了我!那可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科技!“ 量子力学武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研究这种东西了?! 陈宴内心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恐慌,如果它所谓的【量子力学】真的是他曾经了解的那个量子力学,那么,他很可能会被这个时代彻底抛弃,永远都跟不上时代最前端那一撮人的步伐了。 7017k 第280章 拯救者 他看着它手中的拜泪,低声道:”可是啊,他不喜欢你随便抢夺别人的东西,他认为那是野蛮的行为,配不上他上流社会贵族的身份。“ 它毫不犹豫的把拜泪扔了出去:”还给你,这刀和普通的刀也没什么两样。“ 它……似乎感知不到超凡的力量。 陈宴惊讶的发觉,它似乎不是超凡者。 不是超凡者,所以更有可能绕过欧嘎米的感知和防御,进入我的公寓吗? 是了…… 陈宴心中了然。 它不但不是超凡者,而且心中不存杀意,再加上体型这么小,估计很难被欧嘎米感知到。 话说欧嘎米那个家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难道有比他强的存在出现了吗?还是说他被某些麻烦的手段困住了? 它看着陈宴,说道:”我去去就回,你把血给我准备好了!“ 它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玛琳娜,眼神中并没有出现怜悯,而只有思索和权衡:”或者,等她生产完了,再把血给我,也行。“ 它只是不想做出让它的他不喜欢的事。 它转过身,朝向门外的方向:”等我回来哦!“ 在它踏出脚步的前一刻,陈宴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它下意识的回答道:”我叫……“ 一句话只说出两个字,就立刻卡了壳。 陈宴立刻意识到,它竟然是没有名字的。 陈长生竟然没给它起名字吗…… 它报不出名字,尴尬又倔强,站在原地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它似乎非常抵触”自己没有名字“这个事实,哼哼唧唧了几秒钟的时间,忽然像是想起了陈长生曾经对它说过的什么,眉头舒展开来,笑着对陈宴说: ”我想起来了!“ ”我叫陈宴!“ 草。 陈宴朝它摆了摆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它自信的拍了拍胸膛,向前踏出一步。 一阵微风凭空出现在105号房内,它的身影凭空消失。 杰克·巴尔多终于憋不住了,问道:”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怎么认识它说的那个人呢?它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陈宴捡起拜泪,收刀入鞘,低声道:”相信我,这一切完全是巧合。“ 他将归鞘的拜泪噙在嘴里,按照对动物接脱臼的办法接上了自己的手腕,好在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即便手腕已经掉落许久,形状丑陋,也无法让他内心产生任何波澜。 脱臼的手腕被接上,骨折的腿和其他破碎的骨头却没办法修复了。 他还没来得及为此发愁,床上的玛琳娜就传来一声完全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 ”嗯……“ 两人来到床边,只见床单已经湿了一大片。 借着黯淡的月光,陈宴看到那沾湿床单的液体并非血迹。 不是血…… 那是…… 羊水! 陈宴眼神晃动,神经不自觉的震颤,得出了更加令人感到糟糕的结论:”羊水破了!“ 杰克·巴尔多感受着他话中的紧张和绝望,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那……那意味着什么?” 陈宴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而有些大脑短路,这辈子从未如此慌张。谷郩 他回忆着曾经那模糊的记忆,不流畅的说道: ”后果很严重,如果不及时分娩,胎儿可能会缺氧,或者窒息。“ 杰克·巴尔多脑门上全是冷汗:”胎儿还没生下来就窒息?!那玛琳娜……“ 陈宴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镇定起来:”无论如何,我们需要一个助产士!“ 我只是个兽医而已,没办法为人接生啊! 杰克·巴尔多急促问道:”沃克街没有医院吗?“ 陈宴回道:”最近的医院在伯明翰街……“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虽然没有医院,但我认识一个……神婆!经验老到的那种!“ 虽然每次见到苍耳的时候,都会感觉更加惊悚……但现在是紧急情况,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感受着手中拜泪传来的安全感,恶向胆边生——既然我如今拥有了断绝超凡的力量,那么,一旦苍耳起了邪念,我就直接把他杀了…… 杰克·巴尔多惊喜道:”她在哪?“ 陈宴回道:”他的居所距离我们只有两个街区的路程,如果抓紧时间,十多分钟就能到达!“ 杰克·巴尔多握着拳头:”那可太棒了!“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的眼睛:”一楼仓库有买菜用的板车,我现在把车推来,你看好她!“ 陈宴不知道走出105号房间的大门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楼里存在多少敌人,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门外的黑暗中等待着他,那些诡异和怪诞的存在已经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他只知道,如果不抓紧时间找到一个助产士,玛琳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救了。 他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是活尸一般不知疼痛的怪物,拥有着拜泪这样能够斩断不死的刀刃,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那么,就一定可以做到能力范围内的事。 此时此刻,他看着因痛苦而抽搐不止的玛琳娜,像是看到了当日在船上出现在他面前那只将死的白猫。 如果有能力拯救一个生命,就不要看着她死去。 他拔出拜泪,出了屋门,转身冲向紧邻餐厅的仓库。 公寓的仓库是低于餐厅地面的一座十多平米的小储物间,虽然有一小半位于地下,但好在窗户恰巧对着路灯,此时路灯光线充足,仓库里一片敞亮。 陈宴握着拜泪的手始终没有放松,内心也一直保持着警惕。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遇到更多的诡异。 直到他推着板车出了仓库,回到105号房间的时候,依然平安,无事发生! ’不知道这样的幸运能持续多久……‘ 他看不到的是,此时此刻,公寓三楼,愿望正提着一只已经被扭断了脖子的”无面小人“,注视着小人被崴断脖子里面那枚刻印着符咒的齿轮,眼神摇摆不定。 她脚下是一堆已经”缩水“了的小人尸体,那是在短短几秒钟之前被她击杀的诡异存在。 ‘这东西……是什么?’ 公寓楼的黑暗中在片刻之前还存在着更多不同的声音,那些声音见证了她的杀戮,于是全都缩进了角落里,以至于她耳边空空荡荡,视野里也没有任何目标了。 ’这些东西特征明显,一定是某个超凡者势力的爪牙。‘ ‘还有更多这样的东西,我最好找到他们的存在。’ 愿望朝着向下的阶梯踏出一步,整个人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了楼梯的间隙之中。 …… …… 此时此刻,公寓一楼,陈宴和杰克·巴尔多一起,手忙脚乱的把床上的被子铺在板车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抬起玛琳娜,将她放在被子里,然后将厚重的褥子盖在她身上。 ”轻一点,那是我花了不少家当买来的棉花褥子,足足有十斤棉花……“ 陈宴无视了玛琳娜呓语般的低吟声,她似乎已经因疼痛而脑子不清醒了,不时翻着白眼,口水也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下来。 ”她快要休克了……我们需要快一些。“ 7017k 第281章 雪中 陈宴拿着拜泪走在前面,杰克·巴尔多背着黑色大剑,推着板车,走在后面,出了公寓大门。 街灯已经完全亮起,街上却一个行人都没有,偏偏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雪中隐隐可见移动的黑影。 ”妈的……“ 陈宴扭过头,对杰克·巴尔多说道:”你只管往前走!“ 看到杰克·巴尔多重重的点了点头,陈宴向逐渐逼近的黑影冲了过去。 因暴雪遮挡建筑物所产生的阴影里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战斗,战斗的一方是一些看不清面貌的影子,而另一边则是身形笨拙、一瘸一拐的新晋战士。 那残疾的战士像是从未经历过任何战斗,一经照面,便被一刀砍翻在地。 但他出乎意料的顽强。 他似乎是不死的,每次被砍倒之后都能再次爬起来。 且只要没有被砍翻在地,都能在一瞬间的颤抖之后,举刀向敌人发起攻击。 好在他的刀刃足够锋利。 敌人许多次的攻击都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要想对敌人造成伤害,只需要击中一刀,就能对敌人造成不可恢复的创伤。 这导致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的他,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成功斩杀了几个敌人。 很快,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巷弄中传来一声枪响。 是大威力的猎枪。 枪弹入体,让他的身体发生了不正常的弯曲。 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被几个黑影扑了上去。 大雪如瀑。 直到猩红色的刀刃一点一点把趴在他身上的黑影割开,他从堆积的黑影尸体里重新站了起来, 黑暗中,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他迎着枪响的方向,扑向枪响出现的小巷之中。 金属交接声,叫骂声,闷哼声,呵斥声…… 短暂的片刻之后,除了暴雪的呼啸之外,其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提着刀的踉跄身影再次出现在巷口。 他迎着雪,一瘸一拐的向尚未远去的板车跑去。 …… …… 在他身后不远处,愿望正把沾满绿色”血迹”的手从一个蜥蜴头怪物的胸腔里拔出。 她曾经在自己超越了超凡的视野中见到过这样的怪物。 它们中的大多数原本是人,由于各种各样的机遇,沾染了某种兽化病毒之后,变成了非人的存在,不得不进入下水道,成为不可见天日的脏东西。 下水道里的亚人族群很多,除了这样类似面前这只蜥蜴怪物的存在之外,还有生活在阴暗中的其他种族。 亚人种族因为血脉原因,拥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只要没有同一血脉,就必定不是同一势力。 ’潜伏于此的超凡者,包括亚人和其他东西,都来自不同的势力……’ 她缀在陈宴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陈宴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 ’今天跟着玛琳娜来到这里的超凡者,按理说应该全都是几天前被欧嘎米在下城区击伤的家伙。 他们妄想用玛琳娜那传说中的拥有‘奇特治愈能力’的血来治愈自身…… 可她的血,真的能够治愈’被斩断的不死‘吗?‘ 愿望对此抱有强烈的质疑。 ’如果玛琳娜的血真的能治愈那样的刀伤,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欧嘎米身体里能够驱动那把王器级别的刀的超凡力量,属于这片土地——只有这片土地上的位阶足够高的治愈力量,能够将这片土地上的【不死伤痕】治愈。‘ ‘这就更奇怪了。 欧嘎米这么一个来自海之彼岸的樱国忍者,身体里怎么会有帝国本土的超凡力量呢?’谷惐 愿望今晚没有穿那双白色高跟鞋,就那么光脚踩在雪地里,脚趾和脚掌以及以上的皮肤被冻得通红。 她不紧不慢的跟在陈宴身后,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帮他处理藏匿在暗中的潜伏者们。 那些家伙几乎全是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存在—— 不同势力的人类、不同变异的亚人,和拥有灵魂的、像是机械一般,又明显拥有生物特征的人偶,又或是某种植物类属的罕见亚人种…… ‘欧嘎米当初在下城区击伤的各个势力的人物太多了……’ 愿望在疾行中突然使劲跺脚,踩断了一只雪鬼的脊椎骨。 ’咦,竟然是亚人的咒缚灵……拥有咒缚灵的是哪个种族来着?沼泽里的退化者吗?‘ 她脑袋里不断思索。 ’不仅仅是亚人,那些人偶也是有明显种类的。 有些完全由机械构成,没有灵魂,行动僵硬; 有些虽然是机械的身躯,但拥有人类的灵魂……他们是怎么把人类的灵魂塞进机械里面去的?通过某种法环吗? 还有些则是……拥有非碳基的身躯,同时拥有完整的灵魂,但那些灵魂很奇怪,虽然不完整,但的的确确符合【灵魂】的基本定义:超脱肉身而存在的意识体。 这些人偶……这些机器人,一定也来自不同的势力,因为他们身上所表现出的科技种类明显不同。‘ ’出现的都是些低级的东西,真正的超凡者很少,呵,那群家伙也学聪明了,知道畏惧那把刀刃,不敢以真身前来。‘ ‘话说回来,这些怪物到底是怎么找到玛琳娜的……’ ‘当初把【玛琳娜的血能治愈’不可愈合的刀伤‘】这件事散播出去的,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愿望没办法随时保持作为宇宙之灵的视野,很多事情无法及时看到,而且,现在也没有开启宇宙之灵视野的合适机会。 她只能继续前进。 …… …… 暴雪愈演愈烈。 陈宴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几乎被大雪封印的街道之中,除了面前推车的杰克·巴尔多之外,他几乎失去了一切视野。 之所以能看到杰克·巴尔多,也不是就能看到完整的身形,而是能看到杰克·巴尔多”身上燃着的火“。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明明被暴雪遮蔽了所有视线,只要陈宴睁着眼的时候,他的视野就能够穿过暴雪,看到杰克·巴尔多身上的”火焰“。 也或许,那在杰克·巴尔多体内燃烧着的,并非火焰。 陈宴咽了口唾沫,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因为每当他看到那团”火焰“的时候,就会产生难以抑制的饥饿感,那饥饿来自灵魂之中,令他神魂颠倒,口干舌燥,陷入其中,几乎不可自拔! ’他妈的……‘ 陈宴咬了一口舌头,但这举动并没有让他更加精神,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痛觉,此时只是一具活尸罢了,咬舌头并不能让他更加清醒。 好消息是,周围没有超凡者一般的怪物继续出现了。 他不敢去看杰克·巴尔多,埋着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头撞在杰克·巴尔多背后的黑色大剑上。 好在头没有痛。 ”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咬牙问道。 在视野接触到杰克·巴尔多身体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好……好饿……’ 他咽了口唾沫。 暴雪为他掩盖了那疯狂的吞咽声,前方传来的杰克·巴尔多的声音让他更加清醒了一分。 ”我们……回来了。“ 陈宴听着他那绝望的声音,扭头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身边不远处,正是沃克街33号公寓楼。 他们回到了起点。 7017k 第282章 往生龙道 ”这里有结界!“ 杰克·巴尔多愤愤道:”可我没有修习过咒术,没办法从内部打破这个结界!“ 陈宴依然苦苦克制着喉舌之间疯长的饥饿,下意识的吞咽着唾沫,完全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的接话道:”我们该怎么办?“ 杰克·巴尔多完全没有发现,在他身后的陈宴正缓缓向他举起拜泪。 猩红色的刀尖朝着他大脑的方向,只需一刀斩出,就能将他一分为二。 也是此时,突如其来传入耳中的声音让陈宴骤然清醒。 ’哥哥。‘ 陈宴茫然四顾,却没看到是谁在发声。 ‘我在这里。’ 那声音里带着难忍的痛苦。 陈宴终于找到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是玛琳娜的肚子。 发声的竟是玛琳娜腹中的胎儿! 不……那绝对不是胎儿! 那是…… 此时此刻,暴雪之中,陈宴终于回想起曾经被忘却的记忆。 是你啊…… 是那个自称我妹妹,要带我”回家“的疯癫女孩! 更多的记忆浮于脑海之上,那些记忆里所携带的信息让陈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里已经不是沃克街了…… 这里已经是腐坏的尽头,是某个已经穷途末路的异样超凡者,在即将到达的生命终点之前,通过某种仪式,将自身化作结界,所建立的【往生龙道】。‘ 陈宴磕磕绊绊的回答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正在三叔的肚子里吗?!“ 杰克·巴尔多哆哆嗦嗦的看着他:“好兄弟,你在说什么?!” ‘是的,梁岸生选的时机很巧妙。 他恰好在圣歌团的结界展开之前进入了哥哥的公寓。 并在圣歌团的结界展开之后,将进入【往生龙道】的入口,设置在今夜无人会通过的公寓楼大门。’ 她话语里包含的信息让陈宴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竟位于双重的结界中吗…… 她说得对……这个情况下,会走大门的,只有我自己啊…… 陈宴完全不知道,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还有更多超凡者进入了往生龙道——他们并未通过公寓楼大门,但依然进来了。 他只是内心气愤,心想,三叔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一辈子都在玩心眼的人,真是不好惹。 陈宴示意杰克·巴尔多不要出声,满脸谨慎的对着玛琳娜的肚子说: ”你一定也很想让那孩子安全降生吧! 我先前已经答应帮你去寻找家乡了,现在请放过那个孩子吧!“ 一声幽幽的叹息传入他脑海之中。 ‘唉……哥哥还是不相信我呢……请放心,我会让这孩子安然无恙的。’ 陈宴依然不相信她。 妹妹的声音很快镇定起来。 ’我们的情况很紧急,玛琳娜已经晕厥过去了,脐带绕颈三周,婴儿已经开始缺氧,如果我们无法在五分钟内离开【往生龙道】,玛琳娜和婴儿将会不可挽回。‘ 没等陈宴询问,她就答道: ‘所谓【往生龙道】,即登龙反生之道。 一面向生,一面向死。 必须有人死,才能有人生。’ 陈宴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们必须死,他才能回生!“ 她回道: ’是的。‘谷韞 ‘作为【腐坏尽头】的形态之一,往生龙道虽然拥有能够让超凡者【反生】的伟力,但其本身的漏洞非常大。 这里由施术者的肉身和毕生的记忆构成,他的一切记忆存在于此,并构成这个看似真实的世界。 我们如果寻找到他所恐惧之物,或者他所恐惧之人,或许就能够利用那人那物,对他的精神进行攻击。 一旦他的精神被击垮,往生龙道将不可维系。 当往生龙道崩塌之后,我们便能逃出生天。’ 三叔记忆中的恐惧之物…… 陈宴几乎瞬间就想到那是什么了。 ”我们需要去沃克街泰盛和的堂口,苍耳的会客室。” 三叔一辈子最恐惧的就是苍耳! 他沉声道:”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该怎么才能到达苍耳的会客室呢?“ 妹妹的声音立刻传来: ’如果苍耳的会客室存在于梁岸生的记忆之中,那会客室必然就是这往生龙道中的一部分。 我们现在无法到达,是因为他对我们产生了干扰。 记忆中的地点并非由正常的空间进行链接,只要找到坐标,我们就可以立刻到达。 好在,我脑袋里有整个亚楠市的地图呢…… 哥哥。 相信我。 向前走。‘ 板车上的玛琳娜眼看已经没了动静,陈宴如今只能相信她。 ”走!“ 他和杰克·巴尔多一起推着板车,向前冲了出去。 妹妹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 ‘在婴儿即将诞生前后,我将无法和外界进行链接,我的意识将会暂时归于沉寂,无法帮到哥哥了……’ 下一刻,他们冲出如瀑般的暴雪,出现在了沃克街泰盛和堂口的庭院之中。 陈宴一抬头,便看到苍耳会客室里的灯还亮着。 他冲上前去敲门,杰克·巴尔多推车板车紧随其后。 ”吱呀……“ 随着一声木头倾轧发出的响声,门开了。 紧皱着眉头的年轻苍耳出现在门后。 在看到苍耳那年轻面孔的一瞬间,陈宴立刻想到,面前的苍耳是三叔的记忆在【往生龙道】中幻化而成的,而不是未来那个年过中年的苍耳。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只要医术还在就行! 此时,年轻的苍耳睡眼惺忪,声音之中包含愠怒。 ”我不是说了,晚上8点之后不要来烦我,你是哪个舵口……“ 在看到陈宴那张干尸一般的脸庞的下一瞬间,苍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请帮帮忙!有个孕妇难产了!“ 苍耳盯着他的眼睛,听着他如正常人类一般无二的声音,感受着他急切如正常人一般的情绪。 当眼神不经意间移至他手中的拜泪时,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斥责全都咽了回去。 苍耳情绪中带着听起来很正常的殷切,闪到一边,让出路来:”赶快进来!我可以帮她接生!小心千万不要让她的身体弯曲!“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一起把玛琳娜连带裹着的被褥一起从板车上抬起来,小心翼翼进了门,将她轻放在屋里的床上。 苍耳朝他们摆了摆手:”男人出去。“ 杰克·巴尔多刚想吐槽“你不是男的吗?”,就被陈宴制止。 两人片刻的迟疑立刻引起了苍耳的不满,他皱着眉头看着两人: ”孕妇已经出现了间歇性的休克,羊水破了超过十分钟时间了吧?你们如果不想让她死,就赶快出去。“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立刻转身出了门,反手将门关上。 两人紧张的等在门外,会客室那层薄薄的玻璃窗显然无法隔绝声音,苍耳的声音很快出现了。 ”还有意识吗?有意识的话,睁睁眼。“ 7017k 第283章 风雪降生 短暂的死寂过后,苍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好,我现在给你垫一个枕头,你可以把臀部抬高吗? 恩……非常好! 现在我要为你做一个简单的内检…… 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无需担心我的性别,姐妹。“ 短暂的几秒钟之后。 ”咦?竟然没有脐绕颈?破了的羊水也没有受到污染!这简直就是奇迹!“ ”太棒了,现在我要为你注射抗炎药物,然后打无痛针,你要忍着点。“ 门内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玛琳娜的呻吟声渐渐低沉,听起来不那么痛苦了。 杰克·巴尔多轻轻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陈宴:“他这边接生的工具和药物怎么会这么齐全?你们那边神婆竟然也管接生的吗?” 陈宴脸色难看:”并不是……这只能说明,他用的药物和工具,很可能都不是孕妇专用的,而是某些替代品。“ 门内传来苍耳阴冷的声音:”你们如果闭上嘴,就能让她的情绪更稳定一些,不至于立刻坚持不住。“ 话刚说完,玛琳娜的呻吟声便再次响起。 苍耳的声音里只有惊讶。 ”宫缩的程度很正常啊……你的身体状态竟然这么好的吗? 让我看看……嗯!已经开了八指?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胎儿也在用力自己往外钻吗?这种情况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呢……“ 玛琳娜的痛苦呻吟声始终没有停下,那如呓语般持续不断的闷哼声夹杂在将暴雪席卷进院落中的风声里,听起来竟然变得不那么刺耳了。 陈宴不知道现在是晚上几点,他的手表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连带着手腕一起碎掉了。 他受伤很严重。 除了碎掉的左手手腕之外,胸腔里的零碎物件也有一小半成了渣滓,一只腿的小腿肌肉被啃的干干净净,那是导致他如今走路一瘸一拐的主要原因。 他还没来得及去想,自己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以后到底怎么才能恢复人类的肉身。 他只是一直在听玛琳娜的声音,试图从那声音在某一刻的降调中获取些许安慰。 他留意着妹妹的声音,可当真如同她先前所说,在婴儿即将诞生前后,她的意识将会暂时归于沉寂。 自从进入苍耳的会客室之后,妹妹的声音真的没有再响起过。 她们还好吗? 在焦急之中,陈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他一把拍掉那只手:”别着急,咱们静静等着就好了,杰克。“ 那只手再次攀上了他的肩膀,这一次力气更重。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杰克·巴尔多疑惑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我没着急啊。“ 陈宴神色一僵,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 他缓缓扭过头,刚刚好看到一张几乎已经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脸。 ”扑~街~仔~“ 拍着他肩膀的并不是手,而是三叔的蛇头! 三叔已经彻底没了人身,修长而覆满了鳞片的身躯蔓延至黑暗之中,唯独一张畸形的、半人半蛇的脸长在蛇身前端,此时那张脸上的七窍中流出黑色的脓血,看起来像是已经命不久矣了。 ”嘘~“三叔脸上的表情像是正在说悄悄话。 陈宴想要有所反应,忽然感觉身上一紧,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三叔那粗壮的蛇身已经缠住了他的身躯。 连拜泪也一同包裹在内。 他无法挥动拜泪,就不能对三叔鳞片之内的身躯造成伤害,一边的杰克·巴尔多也被三叔卷入蛇身之中,奋力挣扎着向屋内大喊道:”外面有怪物啊!你们快逃!“ 三叔那畸形的脸上有厉色一闪而过,一只扭曲的修长手臂冲破蛇身而出,一把塞进了杰克·巴尔多嘴里。谷廂 三叔看着杰克·巴尔多,眼神里流露出童真一般的光芒。 ”爸爸,你还要等等呀~妈妈马上就要完成生产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妈的这个死变态! 陈宴看向屋内,苍耳和玛琳娜的身影被烛光打在窗上,都没有发生明显的移动——两人都没有发觉屋外的动静——三叔一定通过某种手段,把门外的动静给屏蔽掉了! 而此时,门内,苍耳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我看到孩子的头了!稍等!稍等……好!用力!“ ”开十指了!加油!“ “我接到孩子了!” ”用力!用——力!“ 下一刻,嘹亮的哭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哇!“ 陈宴即便被三叔卷着,但依然心里轻松了不少。 可这轻松的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间,陈宴内心的紧张感徒然增加。 ”哇!“ 三叔发出了类似婴儿的叫声! 他妈的! 陈宴头皮发麻之间,三叔的哭喊声和屋内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像,直到完全同步—— 下一瞬间,裹挟着陈宴的蛇身忽然一松。 三叔翻了白眼,脑袋垂直掉落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股妖风平地而起,在顷刻间撞开了苍耳会客室的大门。 苍耳猛然抬头,在错愕不堪之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妖风已经消失在会客室中。 陈宴情急之下提起拜泪,一刀砍下三叔蛇身之上的人脑,用刀尖将其刺了个对穿,而后和已经拔出黑色大剑的杰克·巴尔多一起冲进屋内。 只见那初生的婴儿竟然正睁着眼睛,小小的瞳孔中竟然有四种颜色! 瞳孔中的第一种颜色是一抹蔚蓝,那是大多数艾尔人瞳孔的颜色。 瞳孔中的第二种颜色是一片可以吸纳光线的冰蓝,那冰蓝泛着金属的光泽。 瞳孔中的第三种颜色是混乱而粘稠的深色惨绿,看起来令人作呕。 瞳孔中的第四种颜色……第四种颜色,竟然是能够向外放射出光芒的鲜活绯红! 怎么……还有四种颜色?! 那鲜活如粉嫩鲜血一般的绯红,代表着什么? 陈宴立刻意识到,除了婴儿本身、妹妹和三叔之外,那婴儿体内竟然还有另外的灵魂! 苍耳也完全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直愣愣的盯着那一抹奇异的绯红色,一时间怔住了。 在场三人不知所措时,躺在床上的玛琳娜迎着卷入屋内的寒风,伸出手来,抓住婴儿的手臂,她的血也因此沾染到了婴儿的皮肤。 她看着婴儿瞳孔中的四种颜色,意识到了婴儿身上发生了什么,用几乎脱力的声音,沙哑又凶悍的声嘶力竭道: ”从我孩子的身体里滚出去!“ 沾染在孩子皮肤上的血发出绯红色的光亮,她的话语竟通过那绯红色的光亮而产生了言灵一般的效果,如同神明一般言出法随! 下一瞬间。 凄厉的沙哑嚎叫声从婴儿身体里响起,一个惨绿色的灵魂被绯红色的光亮”吸“出了婴儿的身体。 那是三叔! 7017k 第284章 雪夜之战 只拥有头颅的魂体托着如长发一般的游魂长尾,如厉鬼一般在屋内徘徊一圈,再次冲向婴儿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疑问声让它发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岸生老弟?“ 是苍耳…… 是年轻的、只存在于三叔记忆之中、曾亲手用到将三叔一分为二,并成为三叔终生噩梦的苍耳。 三叔因那噩梦中的声音而停滞在了半空,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它战栗不前,原本就不清醒的脑袋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苍耳语气一转。 ”你似乎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岸生老弟……呵,你是从哪来的?竟然已经完成仪式了吗?“ 紧接着,他下一句话中包含着那”失望透顶”语气,几乎击垮了三叔的意志。 ”不对……升华仪式……失败了吗……你竟然变成这样的怪物了……真是糟糕透顶。“ 苍耳挠了挠头,貌似头痛的样子捂住额头。 ”怎么会这样呢? 外来的仪式,无法适配帝国的超凡力量吗? 要不然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紧接着的下一句话对三叔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现在你成了这样,即便拥有了新的身躯,腐坏也会很快再次发生。“ 苍耳脸上浮现出沮丧的表情。 ”唉……终究还是失败了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此时的三叔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在听完了这番话之后,那幽魂般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愕,而后是扭曲畸形的怨愤,就好像遭遇了巨大的背叛。 在场的唯有陈宴知道三叔的内心: 三叔当初放弃了为人的资格,成为了苍耳的实验品,先是注入兽化病毒成为蛇人,然后被【非正常升华仪式】变成了人头蛇身的怪物,直到后来惨遭一分为二,才勉强和恢复人类的人头,但在那之后,那具身躯依然发生了腐坏…… 三叔恐怕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在当初为了寻找索拉尔时,接受苍耳的诱惑之后,就已经注定。 可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之后,他依然失败了。 苍耳的声音如不死的魔咒一般回响在他的大脑之中: ”即便拥有了新的身躯,腐坏也会很快再次发生……” 这样的失败不可逆转,就像是他的人生一般无法挽回。 那句话在他已失控的意识中重复着,重重叠叠从一个增加到无数个,回响着一遍又一遍,声调高低不同音色各异,那无数个声音同时在告诉他一件事—— 他的人生,完了。 紧接着,三叔那幽魂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丑陋、扭曲,又疯狂的笑容。 他疯了。 他长大了嘴巴,发出无声的狂笑,幽魂一般的身躯在屋内回旋了几个来回,冲出屋门,在屋内几人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钻进了无头的身躯之中。 屋内的人们没有发觉三叔去了哪,只知道他离开了。 当务之急是安置好玛琳娜。 在两个不死人笨拙的帮助下,苍耳勉强为玛琳娜和婴儿做好了保暖工作,屋外暴雪呼呼刮着,完全由三叔记忆构成的暴雪似乎因他的疯狂而更加寒冷,以至于即便被完全包裹在厚重的被子之中,玛琳娜也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好消息是,在三叔从婴儿的身体里离开之后,婴儿的瞳孔恢复了正常的蔚蓝色。 那是艾尔人那独特的、象征着自由的天空和海洋的颜色。 陈宴依然警惕,不知道其他两种颜色去了哪,而精神虚弱的玛琳娜则考虑不到那么多了,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只有劫后余生之后的幸福。 雪还在下,【往生龙道】并未崩溃,这说明三叔还未死。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都明白这件事,在他们对此进行准备之前,会客室的屋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炸裂开来。 比之前膨胀了十倍不止的巨大无头蛇身撞破了屋门,惨绿色脓血涌出,蛇头被陈宴斩断的位置不断生长出细长的肉芽,那些肉芽扎进之前被陈宴斩下的脑袋里,将脑袋拖拽而起,在蛇头前方狂舞着。 ”玛琳娜!“ 蛇头上的怪脸笑了。 那笑容如孩童一般纯真。 ”妈妈!“ 它紧盯着自己最后的希望,如孩子一般兴奋的叫喊着向她的怀里扑了过去! 巨型蛇身在顷刻间摧毁了苍耳的大半个会客室,并即将在下一刻扑到玛琳娜身上,巨大的惯性使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下一刻。 ”嘭!“ 一个小小的人影一头撞塌了会客室的另一面墙,出现在众人和巨蛇面前。 在看到巨蛇的一瞬间,那小小的人影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尖叫。 ”啊!“ 它……是【陈宴】! 【陈宴】慌张的漂亮小脸上布满了扭曲的惊惧,下意识对着蛇头一拳挥出。 伴随着臂膀处肆意炸泄的刺耳蒸汽蜂鸣声和高温水蒸气,拳头触碰到了巨蛇的身躯。 下一刻,巨蛇前进的势头猛然一滞。 蛇身在顷刻之间炸裂开来,裹挟着那一拳引起的罡风,向会客室大门的方向掀起一场血爆龙卷! 陈宴只感觉面前铺天盖地都是那夹杂着惨绿不可名状物的脓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几乎要让人的鼻腔瞬间失去知觉! 好在脓血被小小【陈宴】那令人难以理解的一拳砸向会客室外,血爆龙卷在眨眼之间席卷而过后,会客室内部的这一部分并未遭到很大破坏。 而会客室大门的方向上…… 陈宴扭过头去,只见会客室原本大门的方向已经惨不忍睹。 被脓血席卷而过的大部分墙壁已经消失了,那脓血中明显包含有的强烈腐蚀性,但凡被接触到的墙面都被腐蚀的空空荡荡。 没有大范围接触脓血的墙面则布满了密密麻麻深邃的孔洞,那是脓血血滴溅上去的后果。 会客室内外皆是一片狼藉,泰盛和分堂的庭院更是几乎被蛇身撞击完全摧毁,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原地,看着玛琳娜,满脸兴奋。 ”喂!我救了你哦!“ 【陈宴】咧嘴笑了,虽然那脸上的笑容僵硬又畸形,声音也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但虚弱的玛琳娜依然给予了他一个笑容。 7017k 第285章 以龙为名的白骸 ”谢谢你……“ 她被包裹在被子和褥子里,已经把仅剩的力气全都用来抱住自己的孩子,甚至没办法将笑容多保持两秒钟。 【陈宴】因这样的谢意而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自从它来到这世上之后,还从来没人这样”感谢“过它。 ”感谢“使它体验到了完全不同于往日的“人生”体验,它一时之间磕磕绊绊,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好……好!我我……我也谢谢你!谢谢!“ 它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温暖的谢意,茫然不知所措,”脑袋“里一团乱麻,原本想要取玛琳娜的血的心思也全然没有了,畏畏缩缩对她说: ”下次,你要给我血哦……“ 它说完,还没等她回应,就抬起腿来,眨眼消失在原地。 陈宴没有对玛琳娜解释它到底是什么,因为玛琳娜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终于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苍耳来到玛琳娜身边,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神紧紧盯着玛琳娜怀中的孩子。 ”她消耗了过量的精力,又因受到了惊吓而导致精神衰弱,没有晕厥就已经是奇迹了。“ 他转过身去,用尽量平静的眼神注视着陈宴的脸。 “她身上那一抹绯红……你知道其来历吗?” 陈宴只想糊弄过去,所以表示并不知道。 他脑袋里却有猜测——刚才他分明看到,那些绯红色的血似乎赋予了玛琳娜如同”言灵“一般的力量——她只单单朝婴儿吼了一声,就把婴儿身体里的三叔驱逐了出去。 ’那是神明一般的力量啊……是自称我妹妹那个女孩的力量吗? 也或许……那绯红的力量,就是玛琳娜没有受精而自孕的原因所在。‘ 他仔细回想。 ‘在刚才,玛琳娜腹中胎儿的眼睛有四种颜色, 那一抹和玛琳娜一模一样的蔚蓝,应该代表着婴儿本身。 如粘稠液体一般的惨绿,代表着三叔。 那么,剩下的两种颜色,【鲜活绯红】和【泛着金属光泽的冰蓝】。 其中一种一定属于妹妹。 另一种属于谁?’ 陈宴面对着断掉的线索时,脑袋里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孩的声音。 ’【往生龙道】开始崩溃了!它即将发生【最后的腐坏】,那是【非正常升华仪式】的【腐坏终点】!‘ 这是…… 愿望的声音! 陈宴看向屋外,只见被暴雪遮蔽的黑暗之中,一团漆黑的巨影正蠕动着吞噬一切。 雪夜并非死寂。 非正常升华仪式赋予了三叔绝强的生命力,那力量让他几乎如同不死,即便全身上下甚至灵魂都发生了腐坏,即便受到了【陈宴】足以一击毙命的重创,凭借着【最后的腐坏】中诞生的力量,他依然未死。 比之前更加巨大的身躯于黑暗中盘旋而起。 大了几圈的黑影升至半空。 房屋倾轧倒下,大地为之颤抖,月光被完全遮掩,暴雪也像是停滞。 ’他体内有一些东西苏醒了……那是他的血……不,那是他曾经所感染兽化病毒中的一段基因……是来自遥远古代的兽化病毒基因!‘ 陈宴看不到愿望的身影,只能听到她急切的话语声。 ‘他要再次发生变化了!那是兽化病毒基因最后的挣扎!是足以让他发生进化的终极腐坏!’ 愿望的声音在陈宴脑中落下的时候,面前的整个世界忽然静止了。 暴雪凝固在了空间之中,夜空中的黯淡月光逐渐变暗,像是被黑暗里的什么东西吸去了光亮。 继而,黑暗中传来了像是回响于天地之间的、异样的声音。 ”咔嚓咔嚓……” 细密又刺耳。 ”嘎巴嘎巴……“ 像是骨头碎裂又被拼合在一起的声音。 像是……把身躯扭碎了之后,再强行拼接起来的声音。 ”呼……“ 细碎的嗫嚅声传来,浓烈又腥臭的荷尔蒙气息从黑暗之中逸散而出,像是无数滑腻腻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相互舔舐,相互吞噬,相互繁殖…… 直到一声如蛋壳一般的破碎声出现在黑暗之中。 ”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骨骸中重生的了。 ”咔咔咔……“ 细密又紧凑的碎裂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直到暴雪重新开始落下的下一刻—— 黑暗中亮起了两道光线。 如烛火一般,在黑暗的衬托之下孤独又明亮。 暴雪继续降落,月亮也再次出现,陈宴抬起头,只见今夜被乌云遮挡的月亮已经变成了一抹刺眼的猩红。 猩红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无法落在地面上,但依然有氤氲的暗淡猩红光线透过乌云的缝隙,洒向地面。 在那些黯淡的红色氤氲之下,有白骨组成的庞然大物如山耸立。 那是一只龙型的骸骨。 那是一只被白骸包裹着深绿色无皮肉身的骸骨之龙! 在看清骨龙身影的瞬间,愿望的声音在陈宴脑海中再次响起。 ‘杀了它,我们才能离开!’ 陈宴耳边听着愿望的声音,眼前注视着即便仰视亦不能看到全貌的骸骨巨物,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这样的东西,要怎么才能杀死呢? 陈宴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三叔化作的骨龙忽然仰起头来,看向亚楠市东边。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它想要活命,就必须吸纳更多拥有【不死】属性的力量,那个方向上一定有能够被它吞噬的东西……我们不能让它成功!‘ 陈宴忍不住开口骂道:”你别光说啊!出来帮忙!“ 愿望的声音略显慌乱:‘我……我打不过这东西……这可是龙啊!’ 陈宴无奈,盯着已经转身的骨龙:”威力这么大的腐坏维持不了多久吧?如果在寻找到更多拥有【不死】属性的力量之前,他的腐坏时间结束呢?“ 愿望否定了他的猜测:’腐坏自行结束的后果是未知的,越强大的超凡者,其腐坏所产生的后果越严重,也越不可测…… 尤其是在结界之中,我曾见过有不少死在自己结界中的腐坏超凡者,在他们死后,结界因身躯腐坏的力量而拥有了【永恒】的属性,在时间里无限制的存在着——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尽快杀掉它,而是等它的腐坏时间自行结束之后自行死去,那么,我们有可能会被永远困在【往生龙道】里面! 陈宴!杀了它!‘ 7017k 第286章 只有风暴才能击倒大树 陈宴看着几乎已经开始移动的骨龙,扭头对杰克·巴尔多说道:”它在寻找更多不死的力量,我们必须杀了这家伙。“ 杰克·巴尔多没有对他的意见进行任何质疑,只是重重点头:”我有个好办法。“ 只见他从洋葱盔甲里拿出一颗如木碳一般尚未熄灭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手臂和腿的人型,其上隐隐可见星星点点的火痕。 在他拿出那东西的一瞬间,陈宴破碎不堪的腹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饥饿感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他脑袋里”嗡“的一声,一个念头在这一刻塞满了脑海: 吃了它! 他拼命的克制着这疯狂的念头,以至于浑身震颤如同癫痫! ”这是人性化作的余火,如果用其引燃不死人的身体,就能使我们获得强大的生命力。“ 杰克·巴尔多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反手紧握余火。 ”既然他渴望不死,就必定会被【旺盛的不死】所吸引。“ 陈宴猛然伸出手来,在快要碰到杰克·巴尔多握着的余火之前改变了手掌的形状,握住了杰克·巴尔多的手。 ”不要在这里……走远一点!玛琳娜和孩子还在屋里。“ 两人快速来到距离泰盛和分堂对面的街区之内。 杰克·巴尔多站立在被骨龙碾成废墟的居民楼残骸之上,望着半空中巨大的身形,看着苦苦克制自己的陈宴,毫不犹豫的捏碎了手中的余火。 ”我的兄弟。“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 ”愿你的勇气、我的剑、以及我们的胜利,与太阳同在!“ 被捏碎的余火引燃了他的手掌,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直到燎过肩颈,延至脊背,顺着脊椎一路向下,在眨眼的时间里迅速蔓延至全身。 当再次扛起那把黑色大剑时,杰克·巴尔多的整具身躯像是被火焰”撕裂”开了,满身的裂痕中隐隐可见岩浆一般的火痕,火痕向外飘散着点点火星,如同尚未完全燃烧的余烬。 那些余烬从他身体里扩散出去,飘入空气中,如同纷飞的火蝶,与暴雪共舞。 飘散至空气中的余烬吸引了骨龙的注意力,庞然如山的身形原地扭转,大地震颤之间,冥烛一般在黑夜血月之下灿灿生辉的瞳孔直视着地面之上熊熊燃烧的杰克·巴尔多。 下一刻。 ”吼!“ 骨龙在发出龙吼声的下一刻向地面俯冲而来! 杰克·巴尔多说的没错,被余火引燃的不死人身躯,是对骨龙来说致命的诱惑。 ”准备好!“ 杰克·巴尔多高举黑色大剑,流动的风雪在剑身周围汇聚,并形成一道由风构成的外附剑刃。 骨龙已近,陈宴只听到他口中传来若有若无一句无意识如同呢喃一般的话语: ”只有风暴才能击倒大树。“ 下一刻,三层楼高的风刃从剑身中挣脱而出,直直劈在骨龙脑门上。 使人失聪的震颤之声响起的刹那,骨龙发出一声哀鸣,龙头失衡,向一边侧翻出去! 龙头虽然向一旁侧翻,但巨大身躯俯冲所产生的惯性依然在,那包裹着无皮肉体的白骨身躯偏斜着从两人所站立的位置擦过,连带着街区房屋和地表之下的下水道一起化作废墟。 杰克·巴尔多一边再次举起黑色大剑凝聚风息,一边大吼道:”就是现在!好兄弟!抓紧时间!“ 陈宴踉踉跄跄冲向骨龙身躯,提着拜泪,对骨龙那无皮的肉身一刀斩下。 拜泪如切豆腐一般切掉了无皮的肉块,并以斩断不死之力令刀伤处的一大部分肌肉瞬间坏死,那一大部分足足有将近三平方米—— 但即便如此,也并未对骨龙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它的身躯太过庞大,部分躯体受到的伤害对整体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陈宴立刻明白了这件事。 ‘没办法通过身体击伤它……只能从脑袋下手!它那眼眶中的烛火……或许就是三叔的灵魂所在,如果能用拜泪将其创伤……’ 一念至此,他提着拜泪,拼了命的一瘸一拐的向骨龙头部跑去。 骨龙在那一刀之下几乎安然无恙,但陈宴那已经活尸化的身体却受到了严重影响,从拜泪造成的伤痕中喷洒出的脓血溅到了他的身躯之上,即便他极力躲避,那脓血依然将他已经活尸化的肌肉腐蚀了一大半。 ‘咦?没有把我腐蚀掉?怎么可能!这脓血连水泥墙壁都能蚀穿,我的身体怎么可能完好无损!还是说……’ 下一刻,他脑海中响起了愿望的声音。 ’你被强化了!快上!’ 虽然愿望说他被强化了,但他其实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变强,只是剩下的身躯没被腐蚀而已。 ’无论如何,总算有点用……‘ 他无暇检查自身状况,所以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几乎只剩下骨头了。 而在他身侧,骨龙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杰克·巴尔多的第二次攻击紧随它身躯的颤动而至。 ”铮!“ 凝聚而起的巨大风刃在下一刻挣脱了黑色大剑的剑锋,直直穿透了骨龙那巨大的头部! ”吼……“ 陈宴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吼声。 吼声中并非因伤痛而起的痛苦。 而是因受到阻挡而被激发的愤怒! ”吼!“ 骨龙晃动身躯,那如山一般的巨大身体眨眼间接触到了正在蓄力的杰克·巴尔多—— ”砰!“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杰克·巴尔多如炮弹般飞了出去,砸穿了足足半个街区的墙壁,被坍塌的废墟压在其中,不见了踪影。 眼看骨龙将要再次起身,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陈宴就再没办法和它正面战斗了。 可他如今并未到达它的头颅——他距离它那硕大的龙头还有至少百米的距离! 他只能提起拜泪,直直刺入骨龙的肉身之中,先是没入柄端,而后没入整只手臂。 直到他感觉好像刺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时,骨龙终于有了反应。 巨大的龙头抬了起来,狂乱的竖瞳中露出如人类一般的癫狂,它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寿命将至,并想要做出最后的挣扎—— 它没有理会陈宴,只是向着亚楠市的东边看去。 它看到了一片湖泊。 那是烟熏湖。 湖中有它迫切期望的【不死之力】。 如果能得到那些不死之力,它或许就能拥有生的机会。 它用自己仅剩的意志操控着那不怎么听话、且正在逐渐失去知觉的庞然肉身,开始向着湖泊的方向前进。 它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身上还吊着个人。 陈宴紧紧抓着刺入骨龙身躯之内的拜泪。 此时骨龙的身体已经倾斜,他需要费尽力气,才维持住自己不被甩出去。 巨大的龙头扶摇直上,带着已经接近龙头的陈宴升入高空。 7017k 第287章 绯红之血 地面越来越远,空气愈发稀薄和寒冷,好在陈宴如今已经没了肺部,感觉不到那冰冷刺骨的空气了,更不会被吸入肺部的冷空气把血液和组织器官一起冻成冰碴子。 他一只手吊在拜泪上,那手臂上已经没了血肉。 单纯由筋骨构成的手臂出乎意料的坚韧,轻而易举的支撑起了已经没有血肉的白骨身躯。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到达骨龙的头部。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拜泪,另一只手抓住拜泪那并不锋利的刀身,向上提起自己的身体,直至抓住骨龙的血肉。 他用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扎进骨龙的血肉之中,抓着那无皮的粗糙血肉,向上攀爬,直到爬上它的脊背。 夜风冻结了他身上残留的血迹,冻成了冰碴子的血覆盖在筋骨上,让他感觉到了身体明显的僵硬——这使他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高空之上,夜风正紧,他在骨龙背部匍匐前进,每走一步,都要将拜泪扎进骨龙的脊背之中,以牢牢固定自己的身形,不被夜风吹下龙背。 他就这么不断向前,直到来到骨龙那巨大的头颅后方。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迎着已经比地面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夜风,看到了大半个亚楠市。 同工业区那成群的工厂一般,上城区的灯光彻夜不息,那明明集结成群的探照灯光却并不如上城区一般明亮,在血月猩红月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冰冷。 ’【往生龙道】竟然能够把整个亚楠市包裹在内吗……真是不可思议……‘ 陈宴只犹豫了一瞬间,就再次向前进发。 直到踏在骨龙那宽敞的长吻上。 骨龙的竖瞳注视着他——三叔的竖瞳注视着他,并在这一刻如回光返照一般,那竖瞳慢慢便扁,成了圆瞳的形状。 ‘阿宴。’ 陈宴脑中浮现出一声哀鸣。 ’放过我……你见证了我的一切,应当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哀鸣声悲恸凄婉,闻人之令人生怜。 陈宴沉默片刻,拔出了插在它脸上的拜泪。 就在他以为陈宴要放过他时,拜泪刀锋一转,直直扎进它巨大的圆瞳之中。 陈宴咧嘴笑了,只剩下枯骨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寒颤极了,没人能知道他心中有多痛快。 ”三叔,要是有机会,咱们下辈子也别见咯!“ 话音落下,拜泪拔出,一抹晶莹的龙泪附着在刀刃之上,一同离开了三叔的瞳孔。 高天之上,骨龙巨大的身躯寸寸崩坏。 暴雪席卷着碎成渣的白骨,将骨龙周围的地面染成一片苍白。 与此同时,【往生龙道】轰然破碎。 【往生龙道】破碎的一瞬间,沃克街33号楼顶,欧嘎米的身形出现。 ”幻境破碎了……“ 一粒裹挟着骨渣的雪粒砸在他脸上,他捻起白骨,抬起头来。 他一眼看到了高空之中一剑刺入龙首的陈宴。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是在一颗高耸入云的樱花树下,他拿着拜泪,同样面对几乎不可战胜如神明一般的巨龙。 下一刻,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消失。 …… …… 陈宴上一秒还在高空之上,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沃克街33号公寓的大门之内。 陈宴茫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已不成人形的杰克·巴尔多,七零八落的洋葱铠甲之上已经没有冒着火蝶的沟壑——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倒在地上没有动静。 杰克·巴尔多之后的地板上躺着包裹严实的玛琳娜,而在玛琳娜背后,是一脸茫然的欧嘎米。 欧嘎米的身边,则是一具残尸。 陈宴一眼看到了残尸身上勉强可以辨别特征的衣物。 那残尸…… 是三叔! 三叔死了,【往生龙道】彻底消失了! 陈宴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三叔的胸口,发现他胸口并没有当初在世界记忆碎片中见到的那片五彩鳞片。 ’那鳞片也破碎了吧。‘ 陈宴没想太多,因为他看到了欧嘎米依然紧皱的眉头,立刻知道,事情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宴君,请别放松,我们还在结界之中。“ 欧嘎米并没有要回拜泪的打算,只是指着天上的方向。 ”他们用一种奇特的结界生物包围了整个公寓和公寓附近的区域,结界内和结界外成了两个独立的世界。 梁岸生所建立【小型结界】破碎之后,那结界生物就关闭了离开的出口,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 陈宴一边蹲下身来检查杰克·巴尔多的情况,一边低声道:”连你也会被困吗……“ 欧嘎米点头道:”我只是个忍者,不是阴阳师,没办法破除结界。 之前我被卷入了数个幻境,那些幻境由我内心的软弱构成。 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能力,所以巧妙的避过了我的能力,挑选了让我无可奈何的战斗方式。“ 欧嘎米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幻境突然破碎,我怕是就没办法站在你面前说话了。“ 欧嘎米几句话的时间,陈宴数完了杰克·巴尔多身上的五十八处骨折。 他脸色难看,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来到处于昏迷的玛琳娜身边,然后看到了她手心沾染的绯红之血。 他伸出只剩骨头的手,触碰那些鲜血。 下一刻,鲜艳的绯红光芒四溢。 光芒之中,陈宴的骨头上生长出一层鲜嫩的肌肉组织,下一个眨眼之后,那些肌肉组织里延伸出了细密的血管。 ‘是……毛细血管?’ 陈宴注视着身躯之上类似毛细血管的细小红色血丝越来越多,破碎的骨骼也随着这细小红色血色的出现,而发生了快速的自我修复。 紧接着,大动脉出现了,一些器官在大动脉附近如结果子一般结了出来——肺腑、肾、心脏…… 片刻之间,白骨生肌。 陈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肉身重生了。 他没有理会欧嘎米震惊的表情,看着玛琳娜手心消失的那一抹绯红,内心焦急。 他的重生,竟把那一片绯红鲜血消耗光了! 还有杰克·巴尔多呢! 在一番小心翼翼的寻找之下,陈宴终于在婴儿的脖颈下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绯红血液。 他万分小心的用手指肚蘸了一些绯红血液,然后来到杰克·巴尔多身边,将那绯红血液抹在已经变成活尸的杰克·巴尔多已枯萎的额头。 7017k 第288章 命定之死 呼出一口气的工夫,绯红血液已经沁入杰克·巴尔多那干枯的头顶。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往日的肉色,枯槁深陷的眼窝重新向外凸起,整个身躯传出”噼噼啪啪“的骨骼扭转声,在一阵无意识的挣扎之后,他的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他平躺在那里,呼吸趋于均匀。 几个呼吸过后,他竟然在睡梦中傻笑起来,并打起了呼噜! 看起来是没问题了…… 陈宴隐隐感觉自己的活尸化和杰克·巴尔多的活尸化有点不一样,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他站起身来,沉声问欧嘎米:”你所见到那些幻境的破碎,和我击杀了三叔有关吗?“ 欧嘎米摇头:”不。“ 陈宴听出了他一个字眼中浓郁的疑惑。 欧嘎米紧接着说出的话中带着惊诧: ”说起来匪夷所思,我所见的幻境,是被一只拳头打破的。“ 陈宴意识到了什么: ”拳头?“ 欧嘎米郑重点头: ”是一只小小的拳头,顶多只有六岁孩子的拳头大小,只出现了一瞬间……我只捕捉到了一瞬间的影子,幻境便轰然破碎。“ 陈宴了然: ”是那个小孩。“ 欧嘎米发出了强烈的质疑: ”这是不正常的,结界独立于现世之外,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其所在,他如何将【自己看不到的结界】击破呢?“ 陈宴简单把【陈宴】的事情告诉了欧嘎米,并对他解释道: “他的身体里存在有量子科技…… 所谓量子科技,简单的来说,就是【将两个遥远距离的物品,不通过空间,产生链接关系】的科技。” 欧嘎米转瞬间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即便在空间中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结界,也依然能够【知晓】结界的存在?” 陈宴点头。 欧嘎米深呼吸一口气,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很快接受了这个难以想象的事实。 他镇定下来,继续说道: ”在幻境破碎的瞬间,我看到那只结界生物并未死去。 这说明,他只在那结界生物上开了个洞,通过洞口离开了,但并未将其杀死。“ 他脸色开始阴沉: ”在他离开之后,结界生物彻底封闭……大概是因为,如果不在此时封闭,它就没办法维持结界了。“ “结界生物不死,这场针对我的猎杀就不会结束“ 欧嘎米话音落下,愿望的声音在陈宴耳边响起: ’也没有这么绝对。‘ ‘唉,欧嘎米毕竟只是个忍者,不知道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他虽然看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看不完整,一些推测是错的。’ ’事实上,在那个小孩一拳打破结界壁垒之后,那只结界生物受到了重创,不得不缩小了结界范围—— 现在,那个结界只包含有你的公寓了。‘ 陈宴听着愿望的声音,用教训小孩的大人的语气说:”你就不能出来说话?我是没见过你吗?这么躲躲藏藏干什么?“ 欧嘎米立刻意识到陈宴在和一只”灵“说话,便没有打断,只是释放感知,想要知道那只”灵“的所在。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愿望暴躁的吼了回去,但陈宴并没有听出那话中的委屈。 ’安静点,给老子听好了!’ ’那个小孩的确是一拳重创了结界生物,使得那结界生物没有更多力量来维持大型结界了——它必须缩小自身,才能勉强保持结界的【勉强完整】。 也是因为如此,在这个结界被缩小到公寓楼的大小之后,为了维持结界的【勉强完整】,它不得不从内部将结界封闭——它已经快要死了,可即便是死,也要在死前把你们囚禁在其中。 我怀疑这个结界生物是没有脑子的,不然都到了现在了,怎么会不选择逃命呢?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很可能是它没办法逃命。 它被人把脑子拿走了,现在成了他人的傀儡。 而如今,结界【勉强完整】的意思是: 虽然从内部封闭,但对外部却是开放的—— 也就是说,除了那小孩的一拳之外,只要有人从外面进入结界,这个结界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那结界生物受了那小孩的一拳,几乎把脑壳子都打烂了,如今实在是太过虚弱,虚弱到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倒地摔死。‘ 愿望的尾音还未落下,欧嘎米忽然低吼道: ”来了!“ 地面上的杰克·巴尔多的呼噜声被打断,迷迷糊糊问道:”啥……啥来了?“ 愿望在陈宴脑海中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布下今夜这场局的那些人也知道结界生物快要撑不住了,他们必将会在结界生物临死之前,进行最强的一波反击!’ ’他们已经知晓了欧嘎米的强势之处,必定不会选择和他硬碰硬,那样几乎等同于寻死……他们一定会施展出很阴险的招数!我们要小心了!‘ 愿望话音落下的时候,沃克街33号公寓内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平静声音。 ”当讲完遗言之后,所有人都会死去。“ 陈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异样的情绪就充斥了他的胸腔。 那情绪里充斥着悲伤和沮丧,像是凝聚了所有消沉。 我不想活了…… 一些念头充满了陈宴的脑海,以至于除此之外,他脑袋里没有别的念头了。 说完遗言,就去死吧…… 死了一了百了…… 地面上的杰克·巴尔多最先开口了。 ”唉,我活的糊涂,活着不知道为啥会活着,死了也不知道为啥会死,他妈的,就这么死了得了,有啥遗言可说呢?“ 第二个开口的是欧嘎米。 ”我早已厌倦了杀戮,【斩断不死】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呢?就凭我和糯米果吗?可我们已经背负的足够多了,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不好吗?可惜我没办法把我身体里的【不死】归还回去了啊…… 如果能就这么死了,一切都安静了……真好……“ 地面上的玛琳娜也醒了过来,她颤颤巍巍的抚摸着怀中婴儿的脸,泪水沁出,竟说道:”我的孩子还没有安全,我不能死……“ 黑暗中的存在震了一震,像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它那如同神明的力量头一次被忤逆,力量本身竟因此蹦碎出一道缺口。 也是这一瞬间,愿望挣脱了那神奇力量的束缚,在陈宴脑海中大吼道: ’用你的火!把那东西烧成灰!‘ 7017k 第289章 脱离超凡 陈宴不知道愿望在说什么。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脱离了“想要死去的状态“,并说出了不算遗言的遗言。 ”我爱管的闲事还都没有管够,怎么能死了?“ ”外面那些路灯上什么都没挂,我这不是浪费公共资源吗?“ ”我还要过上不用随时提心吊胆的生活,每天早上喝到热乎的牛奶,每天中午能有时间午休,每天晚上能够在天黑之前到家……“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黑暗中传出一声夹杂着剧烈痛苦的闷哼。 ’那东西要做出最后的挣扎了!‘ 愿望的声音再次响起,黑暗中那东西的挣扎紧随而至。 陈宴眼前一晕,右手不自觉的提起了拜泪的刀尖。 他浑浑噩噩如同经历着一场梦境,在那梦境之中,他右手中的果实是那么漂亮和香甜。 他腹中饥饿,拿着果子缓缓向口中送去,耳边传来的愿望那绝望的叫喊声早已模糊不清,无法对他造成影响了。 直到一声呵斥声从大门处传来,一切超凡戛然而止。 ”该死的,奥兹,你他妈在干什么?咱们是来找人办事的,你这么开人家的门,会被人当成小偷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陈宴骤然清醒。 他看向大门的位置,只见一把奇形怪状的弯曲钥匙正从大门的锁孔中抽离。 结界被从外面打破了! 下一刻,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陈宴向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仅有一条腿、穿着单腿西服的人,倒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那就是……结界之灵吗。“ 欧嘎米一个闪身冲了上去,楔丸直直刺入结界之灵那条独腿的大腿骨。 结界之灵没有一丁点反应。 ”死透了。“ 欧嘎米确定道。 没了结界的影响,地面上的杰克·巴尔多也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哆嗦,一骨碌爬起身,看了看墙角的独腿人,又看了看大门之外,被路灯打在门窗上的三个影子,略带慌张的对陈宴说道: ”玛琳娜身份敏感,暂时不要让人看到!“ 他抱起玛琳娜和孩子,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欧嘎米低声道:”宴君,敌人还未走远,我需要拜泪的帮助。“ 陈宴将拜泪递给欧嘎米,欧嘎米同时将楔丸递交到他手里。 两人同时微微怔了一下,因为这样的交接很像是某种仪式,而两人都并未动用超凡的力量,即便这是仪式,也不会以超凡的姿态生效。 欧嘎米说道: ”在敌人攻击的一瞬间发动攻击,就能起到不可思议的防御效果……现在时间不多了,以后再解释,你先拿着楔丸防身,这把刀的刀身经过千锤百炼,非常坚硬,可以抵挡大多数攻击。“ 陈宴点了点头,欧嘎米便扛起已经死了的独腿人,身形一闪,消失在楼梯之上。 欧嘎米应该要去追杀那些人了。 陈宴紧紧握着楔丸,因为他没听懂欧嘎米刚才对楔丸的解释,只有紧握这把刀,才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 直到愿望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才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敌人已经被欧嘎米吓跑啦!别害怕啦!’ 她那像是戏谑的声音里包含着陈宴能够听出来的警告。 ’反倒是你——你现在已经算是融入了帝国本土的超凡体系,【不战之约】束缚着你,所以你最好不要让门口那些凡人发现你身上的诡异——那会使你违反【不战之约】。‘ 陈宴不想理会她,一只手握着楔丸,依然保持着一部分警惕,来到门口。 在看向门上倒影的那一刻,他眼神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脱离结界之后,重新面对人世,听到街道上错乱的脚步声,感受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月光,陈宴内心情绪复杂。 他从光怪陆离的超凡世界回归人世,十分钟前还面对着传说中诡异怪诞的离奇生物,十分钟后就要回归普通人的言谈举止。 他因此产生了巨大的不适,内心也升起很强的割裂感。 ‘无论在超凡世界中经历如何匪夷所思的冒险,终有回归凡间的时候,以后或许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要适应才行。’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随后是不太标准的帝国语。 ”你好!安迪尔神父介绍我们来的,他说你可以帮我们解决一些问题。“ 语气中并无恶意。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普通市民陈宴回来了。 他缓缓拉开门。 路灯的灯光之下,三个相貌特征完全不同的人同时看向陈宴。 陈宴也打量着他们。 一个穿着棕色旧夹克的金发鲁克人,大概三十多岁,叼着根即将熄灭的烟头。 一个穿有一身褪色牛仔服的强壮歌利亚人,他足足有两米高,一脸凶相。 一个披着羊皮棉袄的亚裔……那件故乡放羊娃才会穿的皮棉袄,立刻勾起了陈宴的一切遥远回忆。 三人有一些共同特点——胡子拉碴,一身汗臭味,满眼红血丝。 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有一些共同点——虽然老旧不堪,但打理的很干净,身上料理的也很整齐。 他们是三个工人。 他用家乡话问那个亚裔:”你们是?“ 不只是因为夜晚的寒风,还是因为陈宴手中的刀,那亚裔缩了缩脖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些淡薄的情绪,向后退了一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家乡话说道: ”老乡,俺叫李寿方,是大河边大槐树下来嘞!“ 陈宴瞳孔发生了一瞬间轻微的颤动。 大河边的大槐树……天神州的传说里,有一年河龙王发了脾气,大河泛滥成灾,天神州数千里沃野成一片汪洋,百姓流离失所,而大槐树所在地势较高,于是流经此地的难民们,都受到大槐树的庇佑,将大槐树视为再生父母。 后来难民们在外讨生活的时候,如果对方都是大槐树下来的,就相当于同乡兄弟。 如果追根溯源,陈宴也算是从大槐树下来的。 但在经历了三叔的事情之后,陈宴已经对“老乡”这样的存在完全失去了信任,所以在面对李寿方的时候,陈宴内心不存在一丝一毫的亲切感。 陈宴看着他们在夜风中打着哆嗦,知道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能御寒,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穿着这样的衣服前来拜访,说明了他们的诚意。 陈宴并不喜欢打击他人的诚意,无论是谁。 于是他给了他们一点机会。 ”安迪尔跟你们说什么了?“ 李寿方扭扭捏捏,用家乡话说道: ”兄弟,这话不能在外头说。“ 陈宴再次打量了他们一遍,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 安迪尔向我出招了,我如果不接下来,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我如今有楔丸在手,还有杰克·巴尔多的帮助,完全不需要畏惧和他们发生冲突。 他又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让开了道路。 ”进来吧。“ 7017k 第290章 重回尘世 三人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楔丸。 那看起来黑不溜秋,没有锋刃,且顶多和手臂一样长短的武士刀,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过分警惕。 在旧城区这种地方,一个亚裔,在开门的时候拿把刀防身,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开门的时候不拿枪就不错了! 三人前后进了门,鲁克人差点忘了把烟头扔出去,小心翼翼抬头看了陈宴一眼,在看到陈宴没有注意到他之后,才松了口气。 陈宴一直很忙,公寓的一楼客厅没有收拾过,上一任房主为防尘而给沙发和椅子盖上的床单还在,如今需要用上客厅,陈宴就把床单全都揭掉,随便扔进了角落里。 鲁克人和歌利亚人知道今天不是自己的主场,所以进来之后就乖乖坐在客厅一侧仿牛皮质地的旧沙发上,李寿方则坐在沙发旁掉了漆的桤木椅上。 直到陈宴点燃了煤油提灯,给烧水壶添上了水,拉来另一把桤木椅,坐到三人面前时,在那微弱但足够照明的昏黄灯光下,三人才不那么紧张了。 ”安迪尔说了什么?“ 陈宴开口了。 是帝国语。 三人是一起来的,说家乡话极其容易引起另外两人的误解,刚刚只是客套,但现在聊到了正事,就不可以再说让另外两人听不懂的家乡话。 想必李寿方也明白这件事。 在陈宴用帝国语发出问询之后,李寿方的笑容果然明显轻松了很多。 他也怕陈宴不喜欢用帝国语,一旦他们之间用家乡话进行对话,其他两人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今天回去之后,他就不好做人了。 ”是这样的。“ 李寿方用明显带着亚裔口音的帝国语说道: ”下城区这些天来很乱。“ 陈宴似乎在哪听过这句话……上次提起这句话的,是今夜刚刚入夜的时候,杰克·巴尔多站在公寓楼大门口时对他说过的。 李寿方搓着那双常年只和机器打交道的手,即便来之前已经想过很多遍要说的话,但真正说起来的时候,他依然结结巴巴。 他明显不擅言辞。 但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我们所在的工厂,主要生产扳手、螺丝、铆钉和各种小型机械零件。“ ”最近一段时间,工厂的效益很好……以前我们定价很高,生产出来的零件很多卖不出去,但最近一段时间,市场上的人好像都有钱了,我们的货直接卖脱销。“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李寿方在此停顿了一下。 ”零件卖脱销,我们的老板明明赚了更多的钱,但他却不乐意了。 他告诉大家,这么好的行情,亚楠市几十年都没出现过,我们必须生产更多,赚更多的钱。 大概是从一周前,我们的上班时间比以前多了很多。 请不要误会,我们以前上班时间就很长,一天需要干够15个小时,才能拿到基本日薪。“ 陈宴忍不住问道:”你们厂里的工人,一天日薪能有多少?“ 李寿方说道:”像我们这样的老工人,一天能赚12个便士,但那些新工人就少了……像有些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艾尔人,他们不算是正式工人,只能打零工,一天也就5个便士。“ 陈宴挠了挠头:”说不清楚话,和干不好活,是两码事。“ 李寿方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有一份工作已经不错了,城里的艾尔人那么多,而且漂洋过海来到帝国的还会更多,能赚到5个便士已经不错了,一天到晚饿肚子的人多着呢。“ 陈宴无话可说,堵了半晌,才崩出一句:”你继续。“ 李寿方整理了一下思路。 ”一天干15个小时,尚且需要三班倒,因为我们的机器很多,足够三班倒的工人进行操作。“ ”可现在,我们一天要将近18个小时待在工厂里,即便算上吃饭时间,也有将近17个小时在工作。“ 陈宴想象不到这样的工作制度到底是怎样运行的,他听起来就好像是李寿方在说胡话。 ”身体吃不消就罢了,咱们出来就是卖苦力挣钱的,不干活哪来的钱?“ ”但明明产品卖的好了,老板却告诉我们,不要那么着急想涨工资,等他存够了钱,给我们买来更先进的机器,我们就能挣更多的钱了!“ 陈宴不自觉的揪下一小撮头发:“你们没有加班费吗?” 三人同时一愣。 鲁克人最先忍不住了:”加班费?那是什么?“ 歌利亚人随声道:“加班是什么?” 陈宴眼前一黑:”你们一天干够15个小时之后,多出来的工作,就是加班!你……“ 他说不下去了。 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15个小时已经远远超过了帝国法定的正常工作时间,按理说超过8小时的都要算作加班,可他们能这样吗? 陈宴继续问道:”如果干不够15小时呢?“ 李寿方答道:”像我们这样的工头,很少有干不够15小时的,因为我们的日薪已经很高了,12个便士啊,紧紧巴巴的已经够养家了,谁敢干不够时间呢?“ 其他两人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一个劲的点头。 李寿方悻悻道:”但其他工人啊……他们就惨了,对于普通工人一天的8个便士而言,如果请假,就一分没有,而如果干不够时间,就只有2个便士。“ 陈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半晌过后,他终于缓过劲来,说道:”这种情况,还有人在工厂里工作吗?“ 李寿方苦笑道:”在工业区工厂外面排队做短工的人,能从厂门口排到烟熏湖!“ 陈宴又扫视了三人一眼。 ”所以,你们是想要?“ 鲁克人开口说话了,看起来他才是这个三人小组的话事人。 ”我们想涨工资。“ 他说。 ”不需要很多,涨5个便士就行了,我们从12便士涨到17便士,工人们从8便士涨到13便士。“ 他语气谨慎,仿佛试探。 ”我们本身就知道流水线上的生产效率,也调查过市场上的零件价格,我们好好算了算,涨5便士完全不过分,甚至对老板收获的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陈宴追问道:”工作时间呢?“ 三人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也根本没想过那样的工作时间有什么不对。 ”工作时间……其实还行。“ 歌利亚人憨笑着。 ”我们有力气,不怕干活。“ 7017k 第291章 罢工不是请客吃饭 鲁克人跟着点了点头。 陈宴看着李寿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寿方笑了笑:”咱们出来讨生活的,一没钱二没势,也没掌握啥技术,只能卖苦力了,熬到现在这个地位不容易,如果能把工资涨到日薪17个便士,咱就知足了,没啥别的过分的念想了。“ 他又叹了口气:”再说了,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做苦力的,又不是不能替代……外面没工做的人多得很呢……“ 其他两人跟着点头。 陈宴:“所以?你们的打算呢?” 鲁克人回答道:”我们原本想和老板好好聊聊……其实老板人也不错,领着我们去上城区的大馆子吃了顿饭,花了好些钱…… 他告诉我们,只要好好干,这几天等他买来了新机器,大家一起挣更多钱,以后一起开公司,我们这些跟着他干的,都是元老!“ 歌利亚人提醒道:”就是从头到尾不说涨工资的事。“ 鲁克人点头道:“我们知道他是个好人,但他就是绝口不提涨工资的事……我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陈宴再次重复道:”说重点,你们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鲁克人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说出了不得的秘密一般低声:”我们……在考虑罢工。“ 陈宴盯着他的眼睛,大声道:你不妨把话说的大声点!”“ 李寿方看到陈宴”莫名其妙”来了情绪,急忙从中调和: ”罢工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万一被人听到了,下场可是惨得很!“ 他看着陈宴惊愕的表情,解释道: ”我们也是无奈之下才做了这个决定……其实工业区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隔壁有个油料厂,他们之前出过一次事故,死了很多人,就闹起来了。 工人要赔偿,要涨工资,要给工厂加安全设备,可油料场的老板怎么会愿意?那可是一大笔钱!“ ”于是老板先找到那个带头的,给他升了官,让他去管理厂里的一条生产线。“ ”工人们第二天找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告诉大家,让大家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工人们都是些粗人,大都脾气暴躁,谁会好好说话?“ ”他们不愿意,纠结起来要直接找老板,可到了老板的办公室门前,却被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员拦住了。“ 李寿方悄声补充道:”油料厂收益好,他们老板是工业区的重要纳税人之一,受到保护。“ 鲁克人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很多人死了。” 很多人死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包含有一段陈宴能够想象到的血腥冲突。 但他并未因此产生怜悯或是失落的情绪,而是说道:”他们是好样的。“ 三人听着他的话,同时一愣。 陈宴皱眉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李寿方笑道:”你的反应和安迪尔神父一模一样。“ 陈宴脸色一僵。 鲁克人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想罢工,但我们不想死……我们还有妻子,有孩子……我的孩子刚刚会说话,他叫我爸爸的那一刻,我心里想,我一定要把这小子抚养成人,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李寿方搓着手:”我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我们是想着让你出谋划策,看看能不能在不罢工的情况下,达到我们的诉求。“ 只有歌利亚人憨笑着:“我倒是没啥,只要有酒喝就行。” 鲁克人骂了他一句:“奥兹,你他妈给我闭嘴。” 接着对陈宴道:”我们老板见过世面,心眼多,我们之前能跟老板讨价还价,完全是因为有安迪尔神父出谋划策,不然肯定没办法跟老板过招。“ ”但他现在不想帮我们了……也不能说是不想吧,他好像也有非常困扰的事,没办法帮我们了。“ “他让我们来找你。” 陈宴听完,双手使劲搓了搓脸。 ”争取利益,不是请客吃饭。“ 他说。 ”罢工势在必行,流血冲突不可避免。“ 三人同时心一沉。 陈宴继续道: ”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帝国法律规定的8小时工作,超出1分钟都要算加班,要有加班费。“ ”在上班时间受伤,工厂主必须付出医药费,如果伤势严重,要付出丧葬费。“ ”按照你们工厂里的利润来算工资,无论算出来的工资有多离谱。“ 鲁克人眼神绝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陈宴扫视了三人一眼:”我知道不可能。“ 三人同时一愣。 陈宴接着说道:”但你们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即便这个目标无法达到,在进行妥协时,也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在成功之后谈判时再次劣势。“ 鲁克人眼神里带着失望:”等等……你怎么确定我们一定能罢工成功呢?“ 陈宴沉默片刻,说:”因为你们有我。“ 三人眼神中出现了欣喜和无奈。 欣喜是因为安迪尔神父说的人终于肯帮忙了。 无奈是因为这人为什么只咬着罢工不放? 李寿方看鲁克人有点急了,立刻接过话头:”我们以后还要在厂里干活,能不罢工,就尽量不想走罢工这条路,要是和老板闹僵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他眼神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鲁克人,然后迅速转回陈宴身上:”谁又敢做那个出头鸟呢?“ 陈宴看了李寿方半晌,直到把他看的浑身发毛,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日子还凑合,对吧?“ 面对他忽然的转折,三人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回答:”还过得去,就是钱太少了,压力太大,再这么下去,就扛不住了。“ 陈宴站起身来,三人也不知所措的跟着他站起身。 ”那么,等你们什么时候觉得彻底抗不下去了……等你们什么时候觉得彻底活不下去了,再来找我。“ 鲁克人终于忍不住怒了,他原本脾气就爆,今天费了老大力气找到这里,压着脾气求别人,可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谁能想到还被人家拒绝了? ”哼!“ 鲁克人哼了一声,重重瞪了陈宴一眼,向门外走去。 歌利亚人无所谓的跟在他身后。 李寿方则是带着歉意的微笑,对陈宴抱了抱拳,说了句”改日拜访“,才跟着另外两人出了门。 陈宴连看都不想看他们的背影一眼。 在罢工这件事上,心存妥协者,无论如何都不会成功。 7017k 第292章 【陈宴】 他看着他们出了门,还未把门关上,就听到门的另一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 ”宴君。“ 是糯米果。 陈宴忽然看到她从街道的另一边跑过来,心里一惊,随即释然。 结界里一直没有看到糯米果的身影,本来心里还在为她担心,现在看来,她似乎一开始就没被卷入结界之中。 ”公寓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去隔壁记者的家里进行拜访,看到公寓被结界覆盖,不敢回去……“ 陈宴把她迎了进来。 ”无论如何,现在没事了。“ 他看着糯米果手中已经填好了的一张报名表,讶然道:”这是?“ 他随手关了门,把寒冷的夜风隔绝在门外,便听糯米果略显兴奋的说道: ”这上面是隔壁记者夫妻的孩子的信息!“ 竟然已经搞定一个了! 感受着从脚底升上来那地暖的暖意,糯米果打了个舒服的冷颤,把报名表递给陈宴。 “隔壁的记者夫妻都是很好的人呢,他们姓瑞博特,是亚楠市老一批工人的后代,生活虽然简朴,但会用涂了蜂蜜的酱饼来招待客人呢~” 糯米果看起来很开心。 这是好事。 陈宴看向表格,粗略的瞄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沃尔夫·瑞博特,12岁,男,毕业于沃克街煤油厂小学…… 简简单单的身份,和更加简单的经历。 有了这么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一起上学,或许糯米果就可以选择不住校,每天都能回家吃饭……如果家里有人做饭的话。 也许可以去隔壁瑞博特家蹭饭吃? 似乎是个好主意…… 陈宴胡思乱想之间,糯米果看到了从他肋下滑出来的楔丸。 她声音变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陈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糯米果。 糯米果听完,皱眉道:”这么多的人造生物吗?来自不同势力的人造生物,竟然使用的是不同的制造方法呢…… 宴君,我总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人造生物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可从未出现过真正的【人造生命】。 那个孩子值得我们警惕。“ 言下之意,糯米果大概猜到那些机器人的来历了? 陈宴立刻道:”如果有最新消息,我会随时告诉你。“ 糯米果点了点头:”我会尽快把剩下的几个候选人找全……我已经迫不及待真正进入这个社会了。“ 两人互相道过晚安,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沃克街西部街区的教会学校,职工公寓的密室内,一抹鲜红的鸡血正慢慢消失在男孩的独眼之中。 ”真是……精彩!“ 他因刚刚看到的一切而颤抖不已。 ”那个人叫陈宴……是个震旦人,真是不可思议,普普通通的震旦人,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即便他已经【开眼】,能做到如此,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几个念头的时间,鸡血彻底消失在他瞳孔之中。 在他瞳孔之内,沃克街33号里里外外的视野,随着鸡血的褪去而消失不见。 ”恩……我只是想看看那家伙而已,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那些个东西……那些各种各样的傀儡,身上明显有各种外神的臭味。“ ”有臭味,但没神力,也没有污血的味道,这说明,它们并非直接来自外神之手,而是由外神的代理人们进行制造的。“ “可恶,这世界发展的也太快了,我才睡了多少年?竟然就有如此接近【生命】的傀儡诞生了?“ ”科技……不过是神明力量的一种体现罢了。“ ”那个小女孩……嘿嘿嘿。“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视野中的糯米果。 ”一具身躯,灵魂双生,凡间极品!“ 他流下了口水。 ”好想快点和她成为同学啊……“ 他身边的烛火依然燃烧着,那火苗不知何时已经成为沾染了一些深紫的淡青色。 淡青色的火苗之外,黑暗隐没一切。 ”快了,快了,威廉大师,我就要去找你了……“ ”你……一定很想念我吧……“ —— —— 夜晚10点左右,旧城区和下城区已经陷入沉睡之中,而上城区则依然灯光闪烁。 那些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各色霓虹灯管被人们用来组成各种各样的装饰,在市中心,甚至能看到巨大霓虹灯管组成的女郎和广告语—— 【加入威廉·亚当斯集团,为人类的美好未来而奋斗】 任谁都知道,组建了庞大商业帝国的威廉·亚当斯先生年仅四十五岁,他的野心拥有和他手腕一样的力量,他迟早要做出更伟大的事业—— 为了让人们时时刻刻记得这件事,即便树立于市中心的霓虹灯广告牌每天要花费天文数字的电力和维护成本,威廉·亚当斯先生依然使其日夜不熄。 旧贵族们对这样奢侈的行为嗤之以鼻,在他们眼中,所谓”大慈善家“、”历史上最伟大的航海士“、“年近四十岁的商业奇才”、”真正的智者“威廉·亚当斯先生,只不过是一个靠着做投机生意发家的暴发户而已。 旧贵族们大多崛起于帝国诞生之前,他们的血脉传承古老,他们的祖辈靠着鲜血立下了不世的功勋,创造了这个庞大的帝国。 他们因此自命不凡。 但显而易见的是,时至今日,他们并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他们”管理民众“的手段已经远远被时代抛弃,他们手里掌握的产业因为他们的特权而受到保护,所以至今还算经营的不错——赌场、赛马场、烟馆子、橱窗街、酒馆…… 这些产业曾经为他们带来不菲的收入,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他们过上豪奢生活的依仗。 但和工业化所获得的成果相比,那些足够守旧的旧贵族们从他们那些旧产业中的获利,简直不值一提。 而他们的最大收入来源——土地和庄园,因农民被吸纳进了城市的工厂之中而逐渐废弃。 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跟不上时代,所以他们厌恶时代,他们认为工业化那些新鲜造物是对人世间美好的亵渎,因此转而对腐朽的宗教和早应该被淘汰的帝国教条更加虔诚,并试图从中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所以他们讨厌威廉·亚当斯。 因为他们无法变成威廉·亚当斯。 而此时,【陈宴】正走过旧贵族的领地,穿过一片堪比沃克街小半个街区大小的紫藤花花园,蹑手蹑脚的进入一座已伫立于此数百年的建筑之中。 7017k 第293章 堕神之血 黯淡的月光让今夜比以往的夜晚更加寒冷一些,那苍白的月光照进古老如城堡一般别墅侧面成排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上雕刻那些古老圣歌团神祇的瞳孔,让偷摸摸进入别墅的小小【陈宴】感觉更加心虚。 他不喜欢它出去,这是它明摆着知道的事。 它还知道,他之所以不喜欢它出去,是因为它还小,他认为幼小的它无法应对外面那些”坏人“。 每次想到这些,它就感觉一阵心暖。 但它还是私自离开了。 因为今天下午的时候,他的伤势更加严重了,虽然已经使用了一些大人物送来的药物,但那并没有使他更舒服一些。 它从门缝里看到,他咳出了血。 它特别担心他,想要他早点好起来,所以在听到他的那通电话之后,它就迫不及待要出去为他找【堕神之血】。 这些天来,它从他接连不断收到的电话里断断续续听到了好多关于【堕神之血】的事情,大概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一位活了很久很久的神明,忽然因某种原因,放弃了祂的神格,行走于大地之上,降格为人,成为了某个转角女郎的孩子。 这似乎是一件很隐秘的事,在亚楠市,只有他这样等级的人才知晓大概。 它不知道那位神明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知道那位神明到底要做什么。 它不关心。 它只关心他的身体。 所以,在今天傍晚时,在他因熬不住痛苦而缓缓睡去的时候,它违背了他的命令,离开了从未离开过的别墅。 它一心想要拿回【堕神之血】,并抱着这个目的去到了他电话里的那栋房子,但莫名其妙的空手而归。 ‘都怪那个女人!’ 它对玛琳娜很生气,但又打心底里不讨厌她。 这样的情绪让它感觉很奇妙,因为之前从未有过。 它从通风口进了别墅的大厅,想要沿着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名贵花卉的黯淡回廊回到自己的起居室,但楼上响起的声音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咳咳……失败了吗……“ 是他的声音。 它立刻揪心起来。 他的部下失败了,它也失败了,【堕神之血】没有被带回来,他的伤病无法被治愈了! 它心里难受的很,驻足于大厅之中,仔细聆听他和他电话里的声音。 它那比常人敏锐了许多倍的听觉帮了大忙。 ”结界生物被打穿了?那是怎么回事?理论上不可能的,冰川世代的生物只能被同一世代的力量所制衡,如果结界生物真的出了问题,就必定是因为我们之一出了问题。“ 电话那边的声音气急败坏: “哦!我的詹姆爵士,你的演技可真高超!亚裔如果都是像你一样的演技派,早就占领整个帝国的歌剧院了!” 他的声音依然平淡: ”我再重复一遍,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也许你应该问问马斯特,或是亚当斯,或是当年参与了【研究】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 电话那边依然阴阳怪气,它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那样阴阳怪气的人通话。 ”哦,我的小詹米,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就凭我?让我去问那些平常连撒尿都要人伺候着的大人物?我只能来问你啊!毕竟我们是同学啊!当年的那些同学,现在只剩我们几个啦!除了你,我还能去问谁呢?“ 他神色一僵: ”我们说好了不再提这件事。“ 电话那边传来明显克制的笑声。 它讨厌那个笑声,因为那笑声让他难堪了。 ”那么,小詹米,我打电话来其实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必再冒险去服用后果未知的堕神之血—— 我们这边有个研究员,在你送来的血液样本里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那是你伤势至今未愈的原因,你要不要来看看?“ 他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变化。 ”我现在就去。“ 电话里接着传出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是不知道,这次参与围剿【堕神之血】的那些家伙损失惨重! 机修会搭进去了最新型号的【飞升者】,那些家伙甚至还没在【堕神之血】面前露面,就被某个不知名的超凡者杀了个精光! 米大研究院把从圣歌团借来的【结界生物】给搭进去了,不仅如此,他们从地下鬼城复制过来的【幻境模拟器】被破坏的一塌糊涂! 拜伦维斯的最新型号仿生人【潜影13型】更是全军覆没,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那些鬼影子一般的东西怎么能称之为人呢?连人都不是,怎么能和超越了人的超凡者作对呢? 还有那些下水道里和垃圾堆里的脏东西,他们也想趁机来搅和一把浑水,可就凭他们,怎么可能呢? 他们连我们的仿生人都打不过,有什么资格贪恋【堕神之血】呢? 真不知道他们的族老怎么想的,待在下水道里慢慢等死不好吗?至少还能多活几天,现在非要出来找死,可就一天都没办法多活了,可怜的臭虫们。 当初在下城区小酒馆里的人大都被那忍者伤到了,但那把刀里的力量也并非人们想象中那么可怕,一些人还是有办法治愈的。“ 他打断了那人的话:”之前说过了,我们不讨论换血、换身体,和放弃为人之类的情况。“ 电话里的声音哼了两声:“这样的话,那忍者可不就是无敌了。” ”詹姆,我说你也别太在意人类的躯壳,那玩意儿除了让你软弱之外,还有什么用呢?你看看我,如今多潇洒!“ 那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竟然也就那么静静的聆听着。 ”话说回来,小詹米,你的伤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按理说不会太严重吧?毕竟只是一道刀疤而已啊!“ 他语气如常:”还行。“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几秒钟,再次开口时,已经没了开玩笑的语气。 ”詹姆,我们已经分析出来,你身上刀疤处的血液里所包含着的,并非外神的力量。“ 他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哦?“ 电话里的声音很慢,听起来像是很郑重:”血液中包含的力量很古老,但的的确确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我们在米大的图书馆查到了资料,但不能在电话里说,所以你需要来一趟实验室。“ 他立刻回答:“知道了。” 电话里没有跟多声音出现。 它立刻慌了,准备悄悄溜走。 紧接着,他的声音在二楼的栏杆处响起。 ”你回来了。“ 7017k 第294章 惩罚 它战战兢兢回答:”是……“ 他怎么知道它出去了?!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在关心它,要确定它的安全,所以才去看它在不在家吗? 想到这里,它内心立刻充满了幸福感。 他裹着一身单薄的睡衣,扶着楼梯上的白色大理石扶手,缓缓走了下来。 这栋别墅拥有独立的供暖系统,暖气管道不仅存在于地面之下,还通过精妙的设计布置在墙壁甚至家具之中。 即便在这样的冬夜,整座别墅中也充满着暖意,大理石质地的扶手温暖极了。 他身体寒冷,手掌下意识的不愿意离开扶手,就那么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它。 ”那结界生物是你杀的。“ 它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猜测,立刻辩解道: ”不是啊!我只是打了那东西一拳!“ 他看着它的眼睛。 压抑在沉默中发酵。 它那敏锐的皮肤明明能够感受到别墅中的暖意,可它心里却一点温暖都没有,它紧张极了,不敢发声,不敢动弹,大脑一片混乱。 ”那结界生物是你杀的。“他再次重复道。 他平静的话语像鼓槌一般砸在它脑袋里,让它心生恐惧的同时,内心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委屈。 它当真像是个六岁的孩子一般,低着脑袋,满脸倔强:”我真的没有……“ 它委屈的很,几乎哭了。 可它的泪腺已经在上一次犯错的时候被他没收了,它只能发出哭声,却流不出泪了。 他依然冷冰冰的看着它,像是没有听出它的委屈,也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 他甚至没有对它解释,也没有听它的解释。 ”我上次说过,从今往后,你每犯一次错,我就收回你的一部分。“ 它低着头,身体颤抖,恐惧深邃,不知所措。 它只看到他伸出手来,握住它的下巴,轻轻一撇。 ”咔嚓……“ 金属卡扣的咬合声在空荡的别墅中回荡,他拿走了它下颚部分厚厚的【皮肤】。 它下意识捂住自己下颚之内被暴露出的部分。 他拿着它下颚的皮肤,像是累了,眼神疲惫。 ”不要再让我发现你出去了。“ 他转过身,向楼上走去。 片刻之后,一架如夜色一般的黑色小型空气航空艇离开了别墅,向亚楠市的另一边飞去。 它站在大厅里,回头望着落地镜中的自己,颤抖着放下了捂住下巴的手。 由各种样式的齿轮、铆钉和各种机械零件组成的下颚出现在镜子里。 连接齿轮的并不是传动轴,而是细小的、仿佛经过了雕琢的骨头。 铆钉则用以将这些齿轮固定在看起来像是血肉的下颚之上,它的血肉都是白色的,各种样式和大小的骨头以计算过的精密角度穿插在白色的血肉之中,组成看起来像是精密机械的下颚。 ”怪物。“ 它愤怒的抬起拳头,却又在接触到落地镜的前一刻停下。 ”怪物……“ 它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仰起脸来,长大了嘴巴,发出无声的呜咽。 —— —— 夜色已深。 欧嘎米还没回来,玛琳娜和婴儿在杰克·巴尔多笨拙的照料下相当痛苦,自从时间过了凌晨1点之后,婴儿就一刻不停的哭。 在陈宴加入照顾孩子的行列之后,事情变得更加混乱,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初生的婴儿,也不知道孩子为何哭泣,更糟糕的是玛琳娜好像没有奶水,暂时没办法喂养孩子。 在玛琳娜因困倦而陷入昏睡的几分钟里,陈宴抱着婴儿,恶狠狠的低声说: ”你们两个死了吗?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不知道出来帮帮忙?!“ 在他的咒骂之中,婴儿身体里的另外两个灵魂始终沉默着,无论他言语如何难堪,婴儿的瞳孔里始终都是蔚蓝色,并没有出现冰蓝和绯红。 陈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糯米果被吵醒,事情才有了转机。 ”按理说,我不应该管这婴儿身上的事。“ 糯米果跟陈宴说得明白: ”那绯红让我感觉十分不适,祂原本并不应该继续存在,死亡对祂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看着婴儿: ”但孩子是无罪的。“ 糯米果说完就进了厨房,没出几分钟,拿着小半碗温热的牛奶和一只小木勺子回来了。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这才意识到,家里竟然有牛奶。 糯米果抱着婴儿,小心翼翼用勺子把牛奶慢慢送进婴儿嘴里,在失败了几次之后,婴儿终于学会了吞咽。 哭声和夜风的声音一起停歇了,沃克街33号公寓周围的街区再一次陷入冬夜的静谧之中,街灯隔着窗帘透入房间里的灯光,似乎也因夜风的停止而变得温暖起来。 后半夜的时候,欧嘎米回来了。 陈宴并不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疲惫。 ”今天有意外的收获呢。“ 欧嘎米从三楼的房间里拉出结界之灵的尸体。 ”宴君,请看好了。“ 他拿着拜泪,对准结界之灵的脑袋,一刀劈下。 电火花闪动之间,一具不可思议的”肉身“暴露在陈宴面前。 那东西有着血肉和机械混合而成的内脏——胸口处的钢铁心脏已经不再跳动,欧嘎米抬起刀尖,三两下清理完了钢铁心脏周围的白色血肉,陈宴便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从钢铁心脏处延伸出去的传动轴。 传动轴上用铆钉从内固定着血管一样的细小管道,在看到那些细小管道的一瞬间,陈宴眼神有些恍惚。 他学的是动物医学不假,但人体血管图还是认识的,面前这个所谓的”结界之灵“身体之内的传动轴、管道和内脏,分明是按照人体比例1:1构成的。 和人体不同的是,这具身体之内没有大多数的内脏,少数被留下的内脏又十分畸形。 这东西没有肺部,明显不需要进行呼吸。 有一个非常大的胃部,胃部延伸出一条向上的管道,直接接入机械心脏,似乎被胃部吸收的物质能够直接转化能量,供给机械心脏。 没有肾脏,原本肾脏的位置堆积满了黑色的机油,那些机油已经很粘稠了,而这具身躯明显没有净化这些机油的能力。 令人恐慌的是,这东西是有生殖器官的。 7017k 第295章 罪恶造物 ”这东西……能繁殖吗?“ 欧嘎米听到了陈宴语气里的恶寒,他点了点头。 ”看起来是可以的,我还看到了不同的类型,拥有不同性别的生殖器官。“ 陈宴感觉自己身上的恶寒加剧了:“他们……想要这东西自我繁殖吗?那会诞生什么样的东西?” 欧嘎米语气郑重:”不死。“ 他一刀扎进机械心脏:”那会诞生【不死】。“ 随着拜泪一刀斩开机械心脏,陈宴发现,那机械心脏之内,竟是类似于人类心脏结构的白色血肉! 有左右心房,左右心室四个腔,有密密麻麻比人类心脏多多了的冠状动脉。 那些冠状动脉如今已经没了动静。 ”按照动脉数量和心肌厚度来看,这东西的强度应该比普通人类心脏的强度多得多。“ 陈宴看着那白色的血肉:”这绝非人类的血肉。“ 欧嘎米轻轻‘嗯‘了一声:“这东西甚至不能算是‘血肉’,恩……其实更像是植物。” 他蹲下身去,向那东西伸出手来,陈宴顿时慌了:”不是……欧嘎米,我给你找双手套……“ 一句话的时间,欧嘎米已经用义手那灵巧的两根指头从白色血肉中抽出了一根丝状物。 借着煤油灯的灯光,在看到那根丝状物的一瞬间,陈宴几乎傻了眼:”这……这是?!植物纤维?!“ 欧嘎米眉头一挑:”哦?原来这东西叫植物纤维吗,怪不得我感觉像是植物上的东西。“ 陈宴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顾不得血污肮脏,从欧嘎米手中接过那根近乎透明的丝状纤维,放在煤油灯的灯光之下。 ”像极了植物纤维……我不能确定,需要用显微镜看过才行。“ 他看向欧嘎米:”我上班的地方就有显微镜,等我明天上班的时候把这东西带过去,看过之后就能确定了。“ 他记得仓库里有显微镜来着。 欧嘎米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植物纤维,就麻烦了。“ 陈宴立刻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接着道:”如果是植物纤维,代表着这东西是可以种植,可以量产的。“ “可这东西同时还具有动物的生殖器官,说明这东西可以通过动物的生殖方式进行繁殖。” “两种不同的繁殖方式,注定这种东西的繁殖速度会很快……这也一定是设计者的初衷之一。” 欧嘎米“呵”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怪物,到底是谁搞出来了这种东西?” 欧嘎米看着陈宴略带紧张的表情,说道:”宴君,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这种程度的心脏应该没办法量产的,因为其中包含的力量太强,这种强度的力量不可能存在太多。 而且,据我所知,足以覆盖一小片街区、把现世完全隔离开、并在其中生成无数个幻境的结界,在我的家乡,即便是一些大阴阳师,也无法轻易做到。“ 欧嘎米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一定很珍贵,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第二只了。“ 陈宴轻轻呼出口气:”他们用结界和幻境来对付你,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能力,并对此采用了针对性的措施,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位置也暴露了。” 欧嘎米收回拜泪:”是的,所以我和糯米果准备离开。“ 两人之间的交流简单而直接。 陈宴道:”回避永远不是最合适的办法,你们即便这一次能走,下一次呢?你们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难道永远这么逃下去吗?” “既然他们要来,就想办法把他们打回去,来一次打一次,来两次打两次,总有把他们打疼的时候,到了那时,他们自然不会再来了。“ 欧嘎米略有些惊讶:“宴君这么信任我吗!” 陈宴笑道:”我相信你,也更相信你的刀!“ 欧嘎米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这是对我最大的承认!“ 他说完,再道:”既然如此,我就拜托糯米果想办法将公寓布置一下。“ 陈宴好奇道:“糯米果有这样的能力?” 欧嘎米看着煤油提灯,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嗯,糯米果曾在佛寺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知晓一些佛法。“ 佛……佛法?! 陈宴克制住内心的震惊。 在这个超凡者的世界,存在”佛法“这种东西,好像也不是很过分…… “对了,宴君,我从拜泪上发现了这东西。” 欧嘎米伸出骨质义手,一枚白色泪滴从义手的手肘处滑落而出,落入掌中。 陈宴问道:”这是……“ 欧嘎米说道:”这是龙泪,可以【断绝不死】的龙泪。“ 他解释道:”你杀掉了那条骨龙,拜泪也取出了那条龙的龙泪,被【斩断不死的拜泪】取出的【龙泪】,也拥有了针对性的【斩断骨龙的不死】的能力。“ 陈宴说道:“可梁岸生已经死了,这滴泪也没用了。” 欧嘎米回道:”或许如此吧,可这是你的战利品,我想,还是由你来保存比较好。“ 陈宴接过龙泪,感觉这东西入手冰凉凉的,虽然是液体,但更类似于树脂之类的胶质,并不粘手,且形状固定。 他随手把这东西放进口袋里,说道:”话说,你今天去追杀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难道都是这些白色血肉构成的怪物吗?“ 欧嘎米的眼神锋利起来:”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事了。“ 他竖起三根指头:”我把我击杀的那些个东西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由纯粹的机械所构成的机器人,虽然披着人类的外皮,但无论是动作还是思维,都非常僵硬,甚至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沟通。” “但他们的力量很强,而且配备了大威力的热武器,如果被击中,则必死无疑。” “值得一提的是,我所遇到机器人的其中一种,看起来像是僧侣的存在,他们和正常的机器人不同——他们虽然也拥有几乎完全由机械构成的肉身,但能够进行正常交流,甚至可以开简单的玩笑。” “嗯……虽然我也没问出来什么,但通过短暂的交流,我依然可以确定,他们是和我们类似的智慧生命,而不是简单的机械。” “我想,这样的东西,应该是有灵魂的吧。”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灵魂从何而来。” 7017k 关于加更 打脸了,以前说一章2000方便大家随时看不爽了弃坑,现在为了赞均订,不得不一章加到3000字。 一章3000字,一天两章这样子。 以后也许会再加到一章4000字?但那也要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才行。 请相信我,无论一章多少字,我都会努力把故事写好看的! 另外,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请随时留言,我会一条一条挨着认真看的。 ——2022年4月26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关于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296章 仿生超凡者能梦到虚拟怪诞虫吗? 陈宴默不作声。 他想起来,现在动物园里正和薇薇安关在一起的传教士,圣光13,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们的灵魂……或许来源于圣歌团的【圣光】信仰。” 陈宴猜测道。 “至于那个【圣光】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毕竟是被人当成神明来崇拜的超凡神秘力量,或许僧侣和传教士们的【灵魂】,就是【圣光】赋予的?” 欧嘎米赞叹道:“真是……奇妙。” 陈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欧嘎米继续说道: “我今晚遇到的第二种敌人,是由机械和肉体混合而成的改造人。 虽然说是改造人,但我其实不能确定,那东西到底是由机械改造而成的人,还是由人改造而成的机械。” 陈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狠狠打了个寒颤。 由机械改造成人,是把【无生命的】东西改造成【有生命的】——通过超凡的手段?也或许是某种神秘的科学体系?陈宴对此了解不多。 由人改造成机械则简单的多,大都是将身体的一部分以机械代替——以现在的手段,无外乎动用外科手术。 无论哪种,都要对生命进行践踏,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亵渎“。 也或许比他想象中更糟。 “这种敌人更麻烦,他们拥有强大的火力,同时也拥有灵活的肉身和敏捷的思维,我差点没追上最后一个。” 言下之意,他把他们全杀了。 “但最诡异的是最后一种敌人。” “这种敌人没有肉身,像是灵魂一般的存在,但又不像灵魂那般虚无,嗯……怎么说呢,我之前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欧嘎米说出了一个短语:“实体化的幽灵。” 陈宴脑袋里灵光一闪:“狂暴灵?” 欧嘎米问道:“那是什么?” 陈宴说道:“好像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某种【程序生命】,有很多种类,且拥有超凡的威能,我现在所知关于狂暴灵的信息不多,只知道那些东西是非碳基的。” 欧嘎米无所谓道:“啊,这样吗,没关系,反正以后也一定会再次遇到。” 有恃无恐。 陈宴挠了挠头:“我猜着,狂暴灵这种东西,既然是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的,其本身应该没有非常完善的思维能力,只能按照某种固定的逻辑进行思考和各种行为。” 欧嘎米眼神中露出回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些实体化的幽灵的确拥有很固定的行事方式和超凡能力,而它们表现出的那些能力…… 并非我先前遇到的帝国本土超凡者所拥有。” 陈宴若有所思道:”或许威廉·亚当斯集团创造【狂暴灵】这玩意儿,用的就是外神的知识,所以表现出来的能力也属于外神,而不属于帝国本土。“ 欧嘎米沉吟道:”也许吧。“ 陈宴看着地面上的结界之灵:”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欧嘎米如实说道:“还没想好,这东西死透了,但身体里的零件很麻烦,但如果随便丢弃,或许会平添事端。” 陈宴看着结界之灵的身躯,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把它修好,或许能够废物利用?欧嘎米,让我看看它脑袋里是什么。“ 欧嘎米轻轻挥刀,一个完美的圆弧出现在结界之灵的额上。 紧接着,结界之灵脑壳里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蹲下身来,左手提着煤油提灯用以照明,右手拿着从杂物间里捡来的小木条,用以拨动观察。 那东西整体看起来像是”脑“的形状,但和普通的脑完全不同,整体由机械构成的,外围是复杂的齿轮传动结构,包裹着中央印有圣歌团【圣光】纹章的、看起来像是核桃的玩意儿。 这……是一颗机械脑。 中间那个”核桃“是干什么的? 那”核桃“明显不是金属质地的,而且干枯又丑陋,看起来和整个机械脑精密的金属美感格格不入。 陈宴正要用去拿”核桃“,耳边突然响起愿望的声音。 ’不要碰!‘ 陈宴立刻抽回手来,好奇道:”你还没走呐!“ 欧嘎米没说话,他早就感觉到了愿望的存在,而愿望身上传来那纯净又温和的气息让他放下了一些警惕。 ‘老子感觉这玩意儿很有意思,就想再看看。’ 陈宴的确从愿望那跋扈的语调里听出了好奇。 欧嘎米听不到愿望的声音,遗憾道:”那只【灵】似乎只想和宴君对话呢。“ 愿望继续说着: ’我先前只见过两个型号的僧侣,没解剖过,不知道他们脑袋里是这个…… 这东西明显是圣歌团的造物,但它不属于【戒律】,也不属于【圣歌】,是除此之外的新型号吗? 这种东西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出现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陈宴思忖道: ”我曾经和动物园里变成兔子的【圣歌13】——外表是传教士的仿生人进行过一次对话,他提到了某种技术,那技术明显是某种先进的科技,或许和这些仿生人有关。“ 几秒钟后,愿望的声音再次出现: ”你把手放在那块铁疙瘩的四个面上,会摸到四个金属卡扣,相对的两个面是一组,必须同时按压,才能将其打开。 记住,千万别碰到那个【核桃】,不然你就没了。‘ 陈宴拿起煤油提灯,看向机械脑的四周,果然看到了四个卡扣。 他按照愿望所说,小心翼翼按住卡扣,分别打开两组相对的面。 在打开后一组卡扣之后,机械脑内传来”咔吧“一声略微沉闷的金属响声。 “核桃”开始晃动,眼看就要掉出来。 他立刻收回手,任由核桃从机械脑中滚出,掉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只能从上面感受到一丝【神性】。’ 愿望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脑海之中。 ’这丝神性是你不可以进行触碰的原因。‘ ’神性是神明触觉的延伸,就像是无形的身躯。‘ ‘和你想象中不同,这个世界的神明,并非你认知之中的全知全能者……但也足够通过‘被触碰的神性’察觉到你的存在。’ ’被神明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圣歌团的神明来源复杂,其中有些甚至站在【圣光】的对立面,只是被收编了的匪帮而已,手段之下作,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陈宴听着她的话,立刻想起了当初从她眼中看到的那条由无尽世界记忆碎片组成的寰宇长河。 那条河里,一定有我的记忆吧! 陈宴立刻拉下脸来:”你怎么知道我认为神明是全知全能者……你看我记忆了!“ 愿望不置可否,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 ‘那么,这颗’核桃‘,到底是什么呢?’ 她像是突然转移了话题: ‘对人类这种弱小的碳基生物来说,即便松果体进化完整,【灵视】达到极限之后,也依然有很多事物是看不到的。’ ’进化完整的松果体达到了什么程度,人的灵视就能达到什么程度。‘ ‘这世界并非你眼中所见那般简单,凡间是分层的,灵视能达到多强,就能看到更深处的世界。 在灵视足够强时,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我之前看了看,你就算做到松果体完全进化,也就是普通超凡者的水准,这辈子是别想成为上位者了。’ 陈宴:”你这家伙……“ 愿望无视了他的叫嚣,继续道: ’亚人的松果体由【兽化病毒】加强过,比人类强一些,灵视的【极限视距】更远。 也就是说,当亚人的松果体进化到极限,也就是完全觉醒时,能看到的‘东西’,一般都比人类更多。‘ 她在此停滞了片刻。 再次开口时,一个新的名词出现在陈宴面前。 ’【灵视】出现之后,人接触到了更深层次的世界,沾染了世界的气息,于是,【灵性】在人身体内诞生了。‘ ’总的来说,无论是人类还是亚人,其拥有【灵性】的根本原因,就是发生了进化的松果体。‘ ‘当【灵性】达到一定程度,发生了某种不确定的蜕变之后,所谓的【上位者】便诞生了。’ ’当【上位者】通过某种手段【看】到更深层次的世界,并知晓了世界的一些本质时,【灵性】便成了【神性】——所谓的神明便出现了。‘ ’【神性】本身很复杂,我解释不清楚,只能告诉你的是,【神性】可以通过【信仰】进行赋予。‘ 陈宴说道:”这么看来,圣歌团的神明信仰,和其他神明通过血源进行链接的信仰,区别没那么大。 前者是通过【信仰】建立链接。 后者是通过【血源】建立链接。“ 愿望:’其实【信仰】比【血源】更加复杂……但本质上的确也差不多。‘ 陈宴思忖道:”【灵性】是一种低级的【神性】,而松果体是【灵性】的承载器官。 那么,这个核桃,其实是一种松果体吗?“ 欧嘎米听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好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闪烁,默不作声。 愿望的声音接着传来:‘是的,我认为那是松果体,但又不仅仅是松果体,因为松果体无法承担【脑】的功能。’ 陈宴使劲打了个寒颤:”你是说,这玩意,不仅是松果体,还是脑子。“ 7017k 第297章 灵**官 欧嘎米默默点头,愿望也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我认为是的,但这种脑子跟咱们平常想象中的脑子不同,似乎是经过了某种【手段】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欧嘎米忽然吐出一个名词:”舍利子。“ 愿望赞叹道:‘欧嘎米虽然没有很强的灵视,但他的【灵性】却比一般超凡者强太多了,能够感觉到事物的本质。’ 欧嘎米听不到愿望的话,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宴君,你来自天神州,应当知道,舍利子是得道高僧的遗骨,其中包含有高僧毕生的佛性和智慧。“ ”按照帝国的说法,可以把【高僧】看成是主修精神力量的超凡者的一种。 那么,舍利子便是这种超凡者在死后,通过某种手段而保留下来的【灵**官】。“ 陈宴陷入了这种奇妙的比喻之中,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不过,和舍利子不同的是,这种【灵**官】是通过‘未知的炼制手段’而来的,所以拥有了【脑】的功能。“ 欧嘎米声音低了,像是喃喃自语:”那是什么样的手段呢……“ 愿望的叹气声回响在陈宴的脑袋里:‘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手段。’ 【核桃】拥有脑子和松果体的双重功能,而松果体本身就在脑子里面…… 陈宴看着那核桃,心中有了猜测,于是越看越惊悚,只得强行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你是想告诉我,虽然结界之灵死了,但它颅内的这个【灵**官】还’活着‘,【神性】未死,甚至依然通过【信仰】链接着某位神明,所以不能进行触碰。“ 愿望回答道:’是的。‘ ‘【灵视】的衍生物,名为【灵觉】,是【灵性】的另一种体现。’ ’拥有【灵觉】的超凡者不仅能’看’,还能够’感受’到更多事物。 欧嘎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灵觉】已经相当厉害。 即便他的灵视没那么强,看不到我的存在,也能感受到我就在他面前。‘ ‘他本身不是专注于锻炼灵性那种超凡者,对于常年和冷兵器打交道的他而言,能够达到如今的地步,已经相当不容易。’ ‘再加上那把【王器】级别的刀……除了极个别的上位者之外,他不会畏惧大部分的上位者和超凡者,即便是遇到了某些神明,也有一战之力……未必会输。’ ’他现在对你有善意,你一定要利用好这些善意,想办法把他留在这栋公寓,这样就能保证你的平安。‘ 陈宴听着她话里的语气,感觉她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愿望的声音里能够听出明显的恐慌: ’今天傍晚的时候,动物园里忽然来了很多人,他们在地下架设了不知什么用处的管道,在其中埋了很粗的【线】,不知道那些【线】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娇憨的哭腔听得陈宴耳朵发麻。 愿望这家伙,除了知道的多一点之外,其他方面完全像是个小孩子。 蛮横、无理,又心灵脆弱。 陈宴又一想,以老虎的年龄来算,愿望现在就是个小孩子啊…… ’你或许很快就见不到我了,所以我要把该交代的交代完,好让你以后不让别人当傻子耍。’ 陈宴满头问号: ”架设管道和我见不到你有什么联系?顶多就是安置网线的通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巴不得他赶快装上网线呢!“ 愿望听不懂’网线‘是什么,只是结结巴巴说道: ‘可那些管道通往动物园的其他区……动物园的每个区原本是分隔开的,因为有些区里的动物很凶,攻击性很强,有些区里不是动物,有些区里是一些坏掉的家伙,有些区里是一些……我看不清楚的东西。‘ 陈宴体验过愿望的视野。 愿望的视野能够包含整个世界,而且能够看到苍穹之外的世界记忆碎片长河,那东西应该属于【更深层次的世界】了——这说明她的灵视应该很强。 连她那很强的灵视都”看不清楚“的东西…… 会是什么? 陈宴意识到,动物园的情况比他现象中复杂的多,园长这两天”架设管道“的动作,或许也绝非’铺设网线‘那么简单。 ‘【线】,在某些东西的超凡体系里,和大部分宗教、眷族的认知中,象征着【链接】。’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我不知道动物园里有没有那样的东西,只知道一旦各个区之间的界限被沟通,说不定会有东西沿着【线】爬过来!‘ 陈宴定了定神:”动物园的其他区域……有饲养员吗?“ 愿望回答道:‘没有,现在只有你和那个红头发两个人……哦,对了,还有晚上那个猎人。’ 她说的是动物园猎人威尔逊。 ’猎人这两天几乎是在狂欢,每天晚上都有很多的受邀者,一些受邀者甚至是还未觉醒松果体的凡人,那些人只是有觉醒松果体的潜质而已,但依然受到了动物园的邀请。‘ 陈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动物园很快就会来更多的新人。“ 他紧接着问道:”劳伦斯呢?我这两天都没有联系过他,他是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铺设网线管道的事情,应该是由他负责的?“ 愿望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劳伦斯?劳伦斯是谁?’ 陈宴听着她语气中的疑惑,感觉到不对劲,解释道:”当初我刚刚觉醒松果体的时候,曾经抱着你冲进老虎区公交站台的电话亭里之后,就是给劳伦斯打的电话。“ 他补充道:“包括我几次在老虎区仓库里,用手机进行通话的,都是劳伦斯。” 愿望的声音里依然疑惑:’我并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陈宴脸色僵硬。 愿望接着说道:‘可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吧……也或许他刻意屏蔽了我,所以我从未看见过他。’ 陈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说道: “园长要建服务器,就一定会用到网线,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网线连通动物园的各个区,但如果那东西真的是网线,我就一定有操作空间,所以放心,等我今天上班再说。“ 愿望的声音里包含着叹息:‘今天上班,你就见不到我了。’ 陈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就这样吧,我走了。‘ 愿望的情绪很糟糕,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论陈宴怎么呼唤,都不再有回应了。 ”真是孩子气……“ 只等上班了再说吧。 陈宴看着地面上的那枚【核桃】,挠着头:”这玩意儿麻烦了。“ 欧嘎米笑了笑:”不麻烦的。“ 他伸出骨质义手,夹起核桃,放在手心。 ”义手是没有生命和超凡力量的死物,总不会被这核桃里的神性感应到。“ 他语气淡定:”这东西,就暂时由我保管吧,如果宴君什么时候有了处理这东西的办法,来找我要就是。“ 陈宴喜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就此道别。 陈宴回到卧室的时候,玛琳娜的孩子又哭了起来。 紧接着响起的是杰克·巴尔多不知所措的哄孩子声,然后是糯米果低沉而清亮的不知名歌谣声。 陈宴不知道歌谣有没有将婴儿哄入睡,因为在歌谣声中,他倒是先被哄睡着了。 后半夜,最后一丝黯淡月光被云层遮掩之后,屋内的暖气在屋外的冰寒之下显得更加温暖,在升腾起来的暖气之中,陈宴虽然做了梦,但终于没有再次进入玛琳娜的肚子。 梦中,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屋子很大,天花板很高,墙上巨大的落地窗堪称宏伟,但屋内很空旷。 天花板的中央有一座华丽的吊灯,但灯光并没有打开。 屋子中央有一张单人床,但床上的被子是铺张开的,床上没人。 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满了各种文件,其中一个桌角上绑着一根看起来像是绳子的东西。 绳子的一边绑着桌角,另一边绑着……陈宴的脚。 陈宴低头去看‘自己的脚’,立刻注意到,那根绳子,竟然像极了某种……电话线。 他几乎立刻明白过来,那不是电话线,而是网线!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声几乎喜极而泣的声音。 ”哥哥,你终于来了!“ 是他在说话——是‘他的嘴’在说话! “哥哥,威廉·马斯特发现了我的计划,使用手段把我困在这里了!他很快就要用这具身躯建立服务器的核心,你要把我救出去啊!” 陈宴听着她的话,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记得记忆中的那个妹妹,也知道自己和妹妹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 那个自称他妹妹的家伙,现在不是正在玛琳娜怀里的婴儿身体里吗? 在昨天的雪夜之中,他亲耳听到过妹妹说话,也亲眼看到了婴儿眼睛里的几种颜色。 两个妹妹,哪个是真的? 他试探道:”可玛琳娜马上就要生产,我现在救你,还来得及吗?“ 妹妹的声音显得更加焦急:“一定可以的!我教你!只需要一个灵体符阵,再加上一句召唤咒,就可以帮我离开这里了!“ 她不知道玛琳娜已经生了。 陈宴心底一沉,继续试探道:”灵体符阵?那东西只能召唤灵体吧?你的身体怎么办?“ 她急促回答道:“已经没时间了,这具身体……现在只能暂时放弃了!“ 陈宴没有说话。 此时云层散开,黯淡月光再次出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她的影子打在地面上。 那影子并非人型。 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于是,两‘人’同时沉默了。 7017k 第298章 超凡的替代物 地面上,被拉长影子的头部延伸出两只修长而分叉的角,四肢关节从中间开始弯曲,如同骨折,这些看起来像是弯曲骨折的四肢之下,则是……看起来像是蹄子的东西。 陈宴震惊道:”你……是驴怪!“ ”妹妹“再次开口,已是一个暴躁的、富有磁性的、像极了广播里播音员的男性声音:“你才是驴,老子是鹿!” 是一只鹿…… 拥有播音员一般磁性男声的鹿…… 这东西,好奇怪…… 陈宴愕然道:”你也是从动物园里来的?“ 鹿眼看着自己藏不住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摊牌道:”威廉·马斯特那狗东西看到你妹跑了,气急败坏,就拿老子来当替代品。“ 嗯?妹妹竟然是可替代的吗? 还是说,鹿身上有和妹妹相似的某种特质,所以可以用来当做替代品来使用? 没等陈宴想明白,鹿再次开口了:”你要是能帮我逃出去,我就能把威廉·马斯特在动物园里做的事情告诉你。“ ”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妹脑子里有【链接】的事情告诉威廉·马斯特,让他知道,这具身体脑子里的【链接】能直接通向你的大脑。“ 陈宴:“你他妈……” 鹿那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觉悟吧,陈宴,你必须救我。“ 陈宴:”不救,你去告诉他吧。“ 鹿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直接傻了,不可思议道: ”你可知道威廉·马斯特有什么样的手段?你敢让他知道你妹和你的脑子是连通着的?他如果知道了这样的事,还不是随便怎么玩弄你们!“ 陈宴回道:”我想了想,救你这件事,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告诉我,在进入动物园之前,你是什么人。“ 鹿沉默下来。 陈宴再道:”交易是双向的,不是吗?你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我把你救出去,你再告诉别人,我依然会受到别人的威胁。“ 鹿沉默着。 片刻之后,它似乎想清楚了利弊,开口道: ”你即便救我出去,我也没机会告诉‘别人’了,我在进入动物园的那一刻已经死去,如今只不过是想寻找一个重新降临尘世的机会…… 即便在没有肉体的情况下,我没办法在尘世停留太久,但我依然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陈宴捕捉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于是问道: ”我知道,动物园的受邀者基本上都是超凡者的死灵,但那只是肉体层面的死亡,灵魂并未彻底消失,怎么能说是’死了‘呢?“ 鹿回答道: ”不,动物园里的情况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 有些东西是活着进去的,这些东西的生命层次很高,但依然被威廉·马斯特捕捉到了,它们拥有了特殊的待遇。 大多数东西是在肉身破灭之后进去的,比如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当我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动物园的门口排队。 还有许多其他特殊的情况……“ 陈宴想起了自己第一天去上班时的场景。 夜晚的受邀者会失去死亡时大概一天之内的记忆,这是鹿不知道自己为何死去的原因。 ”我还有妻子和孩子,我们的房子在伯明翰街南区的791号,那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鹿交底了。 陈宴知道,它一定是从妹妹的脑袋里知道了许多关于他和她的信息,判定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敢这么做。 陈宴依然对它给出的信息抱着警惕的态度,说道:”很好,你把这些信息告诉了我,我无论如何都会上门拜访,如果你所说为真,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鹿再次重复道:”我把灵体符阵和召唤咒告诉你。“ 它蹲下身来,在地面上画出一个简单又古老的单词,陈宴认出那是古帝国语,和现代帝国语有些像,但复杂的多。 ”在地面上画出灵体符阵,站在符阵旁边,念诵【悼亡者殇,魂兮归来】,我就会被召唤。“ 这句召唤咒同样用的是古帝国语,听起来像是某种祭祀时用的唱诗,有明显的韵律和节奏。 ”我记住了。“陈宴承诺道。”在调查过后,我会做出决定。“ 鹿的声音有些焦急:”今天是工作日,威廉·马斯特的计划可能已经开始,你必须抓紧时间。“ 陈宴肯定道:“我会在早上前往拜访。” 鹿的声音轻松了一些:”希望如此。“ 陈宴说完,心中升起“醒过来”的意念。 当”醒过来“的意念达到顶峰时,沃克街33号公寓的三楼,陈宴睁开双眼。 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丝微光,他扭头向窗户看去,只见天光还未破晓,但天际线上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鱼肚白。 黎明将至。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时间已经是五点半,楼下已经听不到婴儿的哭声,想来是已经睡熟了? 陈宴虽然几乎一夜没睡,但现在竟然不是很困,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来见到的离奇的事物太多,意志得到了锻炼的原因? 他穿上衣服,下了一楼,来到105室门口,看到糯米果和玛琳娜睡在床上,中间放着婴儿,而依然穿着洋葱铠甲的杰克·巴尔多则坐在墙边,背靠墙壁,怀抱黑色大剑,传出沉重的呼声。 陈宴刚一脚踏进门,他就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黑色大剑也握在了手里。 在看到是陈宴之后,他那警惕的眼睛才瘫软下来,脑袋向旁边一歪,再次打起呼噜来。 在确定婴儿不需要照顾后,陈宴出门买了早餐。 沃克街的流动摊贩们卖的早餐越来越劣质了,现在几乎看不到新鲜的糊糊,传统早餐几乎全都被各种各样的盒饭所替代。 也不知道那些盒饭是怎么做出来的,又到底是用什么做出来的,1个便士就能买到两个烤的金黄的大鸡腿。 物价便宜的令人不可思议,1个便士的购买力被拉的很高,除了两个大鸡腿之外,1个便士还能买到加了蜂蜜的谷物粥,或是内部挤满了起司酱的面包夹大培根,或是能吃的多肉类植物,也或者一大块甜的发齁的牛轧糖。 ——这些东西看起来全都不是现做出来的,而是储存在塑料盒里,早上才拿来卖的。 陈宴实在是不敢吃这种玩意儿。 苏珊大妈的儿子没出摊,陈宴在流动摊贩的聚集区找了一个遍,才找到新鲜的食物—— 一些加了很多糖的绿豆粥、炸出来的小面包,以及勉强看起来还算新鲜的热牛奶——这些东西成了他和房客们今天的早餐。 提着一大兜早餐回到公寓,提醒糯米果起来吃早餐之后,陈宴才踏出房门。 现在是将近早上6点,他需要先去一趟伯明翰街,然后去上班。 踏出门,站在月台上,陈宴看到了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 ——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了亚楠市下城区麻风巷的某座转角楼中,那栋转角楼和玛琳娜曾经位于房顶的家遥遥相对。 在这栋转角楼顶层的某个房间里,窗边架设着一台小型望远镜,如果从望远镜里向外看,视线就能轻而易举的落在满是花圃的转角楼楼顶,穿过薄薄的玻璃,看到玛琳娜的整张床。 此时此刻,那张床上已经空了,连被褥都没有,只剩一张光秃秃的床板。 此时此刻,望远镜后也没了观察者,镜头下的三脚架上铺上了一层新鲜的煤灰,那是今天早上刚刚从空气里沉降下来的。 观察者每天都要用小牛皮质地的手帕擦拭镜头,因为窗户必须开着,而亚楠市每天早上的雾霾都非常严重,雾霾里夹杂着的煤灰更是镜头的大害。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透过半掩的玻璃窗,照在望远镜旁的书桌上。 书桌上铺着一层玻璃。 玻璃上一尘不染。 那曾经的观察者,如今正坐在书桌上,白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眼眶上的单镜圆框金丝眼镜上有纤细的金色链条延伸到耳边,隐没在乌黑又细密的发梢之中。 他那一头流苏一般的中长发散至肩颈,腰背笔直,眉宇之间充斥着收敛不住的英气。 曙光照在他身上,白衬衫的胸口处隐约泛起五色光华,那五种鲜艳的色彩朦胧神秘,如今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哪五种颜色了。 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正握着一支钢笔,而在钢笔之下泛黄的笔记本上,则是用天神州文字书写而成的一行行小字。 《3月27日,大雪,玛琳娜气血虚浮,受寒之征兆,亚楠气候寒冷,三月末时尚未开春,天大寒,需进补,由邻居施善。》 《4月1日,大雪,无名帮派上门寻衅滋事,虽挂着新秀剃刀党的名号,但并非剃刀党之人,由泰盛和下城区秀义堂污水舵舵主杨日月差人解决。》 《4月13日,大雪,受神血滋养,玛琳娜气血旺盛,且有褪凡之兆,实在奇妙无比。 不死之王为何选择她? 是血脉传承特殊,适合降临? 是同宗同源,身躯匹配?亦或是前世夙缘? 不得而知也。》 《4月21日,大雪,太阳活尸击退火药桶帮猎人,实是令人震惊,活尸虽有人身,但记忆丧失,行动僵硬,甚至无法使用那把古剑,力量从何而来? 需继续观察。》 《5月1日,晴,玛琳娜腹痛,我差教会学校之布施者上门查看,才知仅是腹胀乌龙亦,尬哉。》 他眼神轻柔,在曙光之下不断翻动笔记,直到日期停留在两个月前的10月3日。 《10月3日,码头遇一扑该,故乡来哉。》 7017k 第299章 黎明之章 《10月19日,小雨,扑该是个有意思的人,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懂得利益交换,并且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弱在哪里,需要用等价的金钱作何交易。 人活至此,知晓自身长短,已殊为不易。 另,作为一个亚裔,他竟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 拜伦维斯动物园脱胎自【现世夹缝】的【不存在之地】,本身是无数因果的际会原点。 他进了动物园,便注定要沾染无尽因果。 因果令人垂涎,代表因缘的丝线缠绕他身,只要沿着丝线看过去,就能看到和因果相关的人和事。 一旦能够将这些人和事加以合理利用,便能形成极大的便利——认识原本不认识的人,接触原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事,并参与其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是,因果本身又因为这样的特性,显得危险无比——一旦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便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我已入世多时,凡俗和超凡皆是缠绕己身,一旦沾染了他的因果,便无法轻易脱身,严重时甚至危及性命。 因此,我不可随意沾染他的因果。 于是,我差另一个我前往应对。 另一个我虽是我,但却不知自己是我,也不知道消息是我告诉他的。 他行我之事,代我犯险,一旦事情有变,我一来有所参照,二来可以决定是否亲自参与因果之中。 此举百利而无一害。 无论如何,希望那扑该能快些成长,早日成为我的助力。》 《10月30日,大雪,玛琳娜即将生产,我心中激动,难以溢于言表。 婴儿发育的很好,想来生产也一定会很顺利,我虽然没办法为她接生,但却能够和她血脉相连。 到了那时,我将是神明,而非如今这肮脏的野兽。 那枚该死的五彩鳞片,也将彻底不再是我的束缚。 到了那时,我将手刃苍耳,以报二十年前将我堕兽之仇。》 《11月28日,阴,我接到了一个大单子,是两个有钱的樱国人。 他们是在海中央上的船。 呵,又是两只怪物吗。 帝国这二十年来繁盛至厮,席卷寰宇气运,得天独厚,同时也因气运聚集而吸引了寰宇之内的无数妖魔鬼怪。 无线电中说,那两人身上有被诅咒的金子,而诅咒似乎来源于传说中的上一个以“末日”为名的深海时代。 我对其很感兴趣,于是,便将这消息给了另一个我。 希望能有好消息传来。》 《11月30日,大雪,另一个我死了。 是被那两个樱国人杀死的。 我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好奇,因为按理说,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不会很轻易的死去。 对于我这样的怪物而言,死亡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漫长的死亡】将会先从腐坏开始,并随着腐坏程度的加深而逐渐变强,当腐坏达到极限时,身体里的所有潜能便会激活,传承自古代的龙类基因在短时间内表达出来。 我会在漫长死亡的尽头绽放所有的生命,基因复归原初,成为传说中才会存在的生物。 可根据目击者所说,那个樱国人只用了一刀。 呵,一刀。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看起来,那樱国人不是普通的怪物,他的刀也不是普通的刀。 而现在,那两个人住进了扑该的公寓,这是我提前计划好的事情—— 这是任何一个我都会提前计划好的事情,无论是利用扑该得到两个樱国人的金子,还是举报两个樱国偷渡者而合法的得到扑该的公寓—— 无论如何,【让他们两个住进公寓】,都是最优解。 另一个我死了,但我还没有输。 下个回合,我还可以重新来过。》 《12月1日,大雪,另一个我受邀进入了拜伦维斯动物园。 我有些紧张,因为亚楠市的超凡者被拜伦维斯动物园邀请的几率其实很低,在这个即将达到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本土的超凡者,加上从外面进来的超凡者,几乎能达到十万人。 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增加着。 十万分之一的几率,实在是不高。 这看起来不像是巧合。 我因此有些紧张。 拜伦维斯集团的势力范围很广,资料库很大,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比普通超凡者势力强得多。 就算是被誉为帝国贵族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威廉·马斯特,也加入了拜伦维斯集团,成为了其中一员,而且地位不算高。 帝国的超凡者圈子里关于动物园的猜测有很多,那些猜测让我心生惶恐。 我并不认为那惶恐是不好的,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人要懂得敬畏。 如果一个人充满勇气,无所畏惧,那么他离死就不远了。 我需要彻底把自己摘出去,以局外人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 《12月2日,大雪,我差又一个我去寻找扑该。 又一个我是当年【血肉飞升仪式】分离出的我,我对他有信心。 这是不得已的做法,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扑该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员工,日后,如果我想了解关于动物园的事情,最简洁的方法就是和他交流。 我很小心翼翼,并切断了我和又一个我之间的所有联系,这样,即便那两个樱国人能认出我来,也不可能找到我的本体。 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发觉了又一个我进入那栋公寓,但他们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他们当初不在?也许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我如今已不得而知了。 但我能肯定的是,这一次,我的试探成功了,并且和扑该建立了新的联系。 接下来,我要更加小心,不但要跟紧那两个樱国人,得到他们那来自深海时代的金子,还要得到他的那把刀。》 《12月2日,大雪,事情突然间变得糟糕透顶! 今天原本是大家聚会讨论大选的事情,旧城区、下城区、工业区的各种势力首脑都聚在了一起,大家平常一起做生意,彼此之前熟络的很,虽然生意上难免有摩擦,但明面上都还过得去。 大家需要开一个会,集中选票,选出符合大家利益的代表,并对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做出妥协。 正如皇帝下台之后的十几年中所做的那般。 可那个樱国人,那个该死的樱国人,他就那么拿着刀,像傻子一样冲进了我们当做会议室的酒馆! 我远远的看着那猩红色的刀光乍现。 刀光一闪,然后暗淡。 樱国人出了酒馆,就那么一步一步径直离开。 留下满地伤残,和几乎不可治愈的刀伤。 还好我没去。 可该死的是,又一个我在那。 真是糟透了。 我短时间内没办法培养出新的我了,又一个我必须活下来。 而且……就武力而智力而言,他几乎是最强的我了。 他很聪明,立刻去寻找了玛琳娜,想要以曾经的恩情换取玛琳娜的一滴血液,用以治疗那几乎不可愈合的刀伤。 然而,那把刀的力量比他想象中强得多,刀伤里残留的力量引发了过量的腐坏,又一个我开始脱离人型! 又一个我的半蛇形态吓到了玛琳娜,她拒绝把血给又一个我,因为她肚子里有孩子,她必须保护孩子不受一个怪物的侵扰! 真是该死啊! 我没办法插手这件事,一来我不可能亲自下场,二来我没办法强迫玛琳娜——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任何事,都是我无法承受的代价。 那是不死之王的转世灵身啊,是我脱离兽身的唯一答案!》 《12月3日,大雪,我他妈真是服了! 又一个我竟然把【玛琳娜的血能治愈’不可愈合的刀伤‘】这件事情传出去了! 他要把局面搅乱,好趁乱得到玛琳娜的血! 我严重怀疑他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腐坏增强了他的各方面能力,他很可能逆推出我对他的隐形操控,从而想方设法对我进行抵抗。 我甚至怀疑他已经知道我对玛琳娜的保护——他之所以把局面搅乱,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有手段保护玛琳娜,只有使用混乱把我的手段拔除,他才能得手! 他成功了,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人,那是闻风而来的超凡者,他们出于各种原因迫切想要得到玛琳娜的血,那对他们来说是绝佳的讨好大人物们的机会。 如果我还是个小马仔,我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那些人死在了黑暗里。 【不战之约】注定他们只能死在黑暗里。 死的无声无息,不能被凡人知晓。 他的计划很成功。 呵。 不愧是我。》 《12月6日,大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玛琳娜被很麻烦的人物盯上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存在。 可怕的是,她已经来了很久了,但我今天才发觉她的存在。 我要放弃玛琳娜了吗? 我还有很多时间,因为我从未使用过这片五彩蛇鳞中的力量,即便无法得到不死之王的转世灵身,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新的、脱离兽身的方法。 可…… 没了这次绝佳的机会,我还要寻觅多少年呢? 我不甘心。 可即便是不甘心,我也不能在台前露面。 这是我的基本原则。》 《12月9日,大雪。 又一个我陷入了【腐坏的终结】。 他终究是撑不住了。 苍耳曾欺骗他,说他是”完美血肉飞升仪式之诞生者“。 其实不仅仅是如此。 他在拥有力量的同时,也成为了我【承载污秽之肉身】。 悲哉。 我原身之污秽、之疯狂、之缺憾,全在苍耳那诡异的【血肉飞升仪式】完成的那一刻,留在了他的肉身里。 这些东西导致他本身极容易陷入歧途,即便有了那支离破碎的真龙基因,一旦失控发生,就会变得完全不可挽回。 超凡者一生都在面对不同的未知,一生都在开拓未知的、禁忌的知识,失控是必然发生的,而一旦失控,腐坏很快就会出现。 于他而言,在腐坏出现之前挽回失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将我们的身躯以帝国之【神秘古生物学】体系进行定义,是为【蛇龙纲、节骸目、蚺类】,为骨骸之蛇,虽有龙之基因,但却是半死之物,与活尸无异。 看到他如今的下场,我心有戚戚焉。 如果我发生这种程度的腐坏,也会变成他这个样子吧。 所谓【完美血肉飞升仪式】诞生之者,最终竟会成为这样无生命之腐骨臭肉? 我不该如此。 我应是真龙。 他将在疯狂的腐坏中死去,并成为我的参照物。 我看到太阳活尸扶着玛琳娜向上城区走去了。 他跟在后面。 今夜,就是他的死期。 我期待着他死亡时的样子,那将是我最宝贵的失败经验。》 7017k 第300章 世界的本质 曙光之中,他把目光从泛着微光的天际线向下转移到干净的桌面上,手中钢笔的笔尖轻轻落下,落在被曙光照亮的泛黄笔记纸上。 《12月10日,晴。 我见证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生命尽头的腐坏即便如此短暂,也足够绚烂,蛇龙纲的基因在转录出的一瞬间所爆发出的光辉更是令我痴狂! 不过,我认为,那依然不是真正的我。 那依然不是我的尽头,也不应是我的尽头。 “骸骨”代表着死亡,“腐蚀之血”代表着瘟疫,“疯狂”代表着肉身无法和精神进行同步。 终究是未成功进化,被埋葬在历史尘埃里的怪物罢了。 但他的所作所为,依然是有价值的。 他让我看到了我的一种结局—— “一旦发生腐坏,并无法清除腐坏”的结局。 对我来说,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我很高兴,因为这场以我为实验品的危险实验终于有了成果,虽然那成果是不好的,但依然弥足珍贵。 往后,我会以此为鉴,更加小心。》 写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笔锋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像是在思忖之后做出了什么决定,继续写道: 《今天凌晨2点之前,那个以狼为名的樱国人几乎把来犯者全杀光了。 这是不值得惊讶的事。 只要是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于他而言,都是不值得惊讶的事。 有意思的是,他差点在阴沟里翻船——我分明看到圣歌团那结界之灵干扰了他的思维,让他陷入了精神陷阱。 像他这样的人,意志应该很坚定才对。 但他依然受到了精神层面的干扰,这说明他的意志虽强,但依然停留在“普通人层面的强”。 我感觉压力小了很多。 那样强大的人,终究还是有弱点的。 任何人都是有弱点的。 任何超凡者都绝非全知全能。 就连神明亦是如此。》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翘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浅的、几乎看不到的酒窝,继续写道: 《这次来犯的势力损失惨重,想必那些势力会收敛很多,在大选进行的这个关头,任何势力都不会想要引起不必要的注视—— 喜欢在生物脑袋里“种螺丝”的机械飞升密修会;圣歌团的科技朝圣者;米大的地心研究院;拜伦维斯;该死的威廉·亚当斯集团…… 还有那些密密麻麻如臭老鼠一般的小势力,他们数量众多,生命旺盛,不像那些大势力,即便死上一些,也不会对整体产生什么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小势力才是最安全的。》 他再次看向窗外。 曙光已经从一丝变成无数,天边的鱼肚白开始微微泛红,风中的苦寒似乎也被那逐渐变亮的曙光驱散了许多。 今天一定会有个好天气。 他在这样的曙光中得到了启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茅塞顿开,一些往日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有了解答,一些曾经不理解的道理也通畅起来。 他的意识得到了升华。 他珍惜极了这来之不易的启发,害怕自己忘记,于是快速落笔。 《最后的大选就要开始了,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我亦然如此。 社会规则的制定者们代表着世界的意志,我们必须赢得大选——至少赢得一部分大选,在议院中拥有自己的代理人,才能影响到社会规则的制定,才能得到足够的利益。 于普通人来说,利益只是为了吃饱饭罢了。 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利益是为了更多的资源:金钱、权力、人脉——终归是帮助自己向着更高处前进的资源。 可是,于原本就置身高位的人来说,利益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他们的一言一行如同神明的意志,能够对人世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难道只是为了不被拉下来吗? 不是的,他们早就超脱了那个层次,成为了【绝对的掌控者】。 可既然他们已经成为【绝对的掌控者】,为何还要组织大选,把权力交给凡人呢? 我往日不懂,但经历了这些天的事情,现在大概明白过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 他们并非要把权力交给凡人,而是不得不把权力交给凡人。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他们即便是超凡者,也终究有一天会失控,会腐坏,会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会死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犹如昨夜的骸骨之龙。 人终将死去。 生命终将消亡。》 越来越强烈的曙光之下,他胸口的五彩鳞片灿灿生辉。 他领悟的规则让他发生了某种蜕变。 随着笔锋越来越快,五彩鳞片越来越亮。 《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强大,正是因为生命终将消亡,所以他们制定了【不战之约】—— 为了让统治更加长久,为了足够长远的利益,为了整合所有资源,达到更高的生命层次,他们需要这个世界足够稳定。 他们心中也有敬畏—— 他们敬畏这个世界,他们敬畏芸芸众生,他们敬畏普天之下那渺小而脆弱,但无时无刻不在茁壮成长的生命。 匹夫一般无用的扑该,亦能持剑斩杀传说中的古龙。 和他一般平凡的其他普通人,一旦持剑在手,未必不能做到和他一般的壮举。》 钢笔的笔尖很用力,几乎划破纸张。 《敬畏生命,敬畏一切。》 他出了口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即便从这八个字里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依然很亢奋。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社会的底层规则。 那是比他如今掌握的一切都要宝贵的东西。 那是这个社会,乃至这个世界的本质。 《【不战之约】也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看来,【不战之约】保护的竟然并不是普通人,而是超凡者!》 他惊讶于自己发现的这个可怕的事实,并因此战栗不已,以至于笔锋都出现了剧烈的颤动。 《社会规则的制定者们令所有人遵守着【不战之约】,那是这个帝国的【超凡面】之所以能够维系的基础。 一旦【不战之约】被打破,超凡者将会暴露在凡人的视野之中,巨大的恐惧将会在帝国几千万人中飞快蔓延。 超凡者不是屠夫,他们大多和尘世有紧密的联系,可一旦超凡者的存在被曝光,他们该将如何自处?凡人又会作何反应?任由一群非人的怪物留在自己身边和谐相处吗? 怎么可能! 我不敢想象那样的未来。》 他再次写道: 《敬畏生命,敬畏一切。》 他长出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亮了很多的天光。 视野有些模糊了,因为现在正是早晨的做饭时间,亚楠市的旧城区、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居民们烧起了廉价的煤炭,烟囱里随意排放的煤灰升腾而起,渐渐遮蔽天空。 一如帝国所有城市过去十年内的早晨一般。 好在转角楼足够高,50层的高度足够让他的视野越过一部分煤灰形成的雾霾层,看到天际线上露出的太阳。 无论世事如何,太阳照常升起。 他心中有所感悟。 再次放下笔时,笔尖已然四平八稳,不再颤抖。 《大选将至,亚楠市将会更加动荡不安,因为保守党的一些行为太过分,他们打破了平衡,想要将整个亚楠市都吞进去。 他们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 他们做的过火了。 很明显的,有些人知道需要对生命足够敬畏,而有些人不知道。 知道这规则的人保持着敬畏,不知道这规则的人肆无忌惮。 我在此预言,亚当斯家的那个小子,名叫莱昂纳多的年轻人,一定会死在某个阴沟里,死的连条癞皮狗都不如。 因为他违反了规则,因为他心中对生命没有丝毫敬畏,因为他将生命肆意玩弄! 下城区已经乱了,即便是我这栋楼里,也有工人开始成群结队的作恶。 其他转角楼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那是难以想象数量的人啊,那是难以想象数量的生命。 一旦出现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的力量,一旦成千上万的工人被组织到了一起,一旦他们拿着他们那劣质的、生锈的工具冲进了车间,任何人都不能将其阻挡! 可那太难了。 可以将他们组织起来的力量,太难出现了。 现在的工人们,只不过是一群野蛮又卑鄙的土匪而已。 没人能把他们组织起来。 没有人。》 写到这里,他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灵感: ‘今天到此为止,足矣。’ 他合上笔记,将盖好了的钢笔横放在笔记中央,整了整白衬衫本来就没有褶皱的衣领,站起身来。 他需要把一切记录下来,这样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很久,因为他心中害怕自己某天因失控而丧失记忆,而这种事情在超凡者中时有发生。 一旦因失控而丧失记忆,被记载在笔记上的往事和感悟,将会帮助他尽快从失控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是苍耳曾经教他的办法。 对他来说,苍耳虽然是个疯子,但掌握着很多实用的知识,那些知识能够帮他很多。 他今天要以”梁岸生“的身份参加一场会议,那会议是前段日子下城区小酒馆中集会的延伸,上一次被忍者打断,但这一次必须进行下去。 即便他不情愿,也必须以自身参加。 这场会议将会是亚楠市接下来三年内一些重要社会现象的开端,也会是他把握命运的下一个契机。 他站起身,披上黑色的绅士服,披着曙光,走出门去。 7017k 第301章 凡人 陈宴来到伯明翰街南区791号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大范围的放亮,即便有煤灰雾霾遮掩,依然会有一些太阳光透过雾霾,洒向大地,驱散被冰封城市角落里的阴霾。 伯明翰街791号是一栋三层别墅,有独立的院落,其中坐落着积满了雪的花圃和一颗比别墅还要高一些的松树,这样的松树几乎是伯明翰街中产们的标配。 陈宴在松树的树梢上看到了代表着圣歌团的祈愿铃,这说明这家人是【圣光】的信仰者—— 如同帝国大多数的中产一般,他们也一定把自己享受优渥生活的一部分原因归功于无所不能的【圣光】。 他按响了门铃,很快有佣人的身影出现。 那是一个腿有点瘸的老爷子。 ”请问您是?“ 老爷子虽然瘸了腿,但腰板却直的很,眼神不卑不亢。 ”我是安迪尔小教堂的传教士,听说你们家有人遭到了厄运,安迪尔神父差我前来为其祷告。“ 祷告哪有这个时候做的…… 老爷子内心虽有疑惑,但联想到自家主人遭遇的祸患,和女主人这一整日来的以泪洗面,便叹了口气,说道:”愿圣光护佑着我们,请进吧。“ 安迪尔神父的名号虽然很管用,但老爷子并不信那一套,他此生的经历告诉自己,谎言无处不在。 可现在这个关头,这即便是个骗子,用来哄一哄陷入悲怆不可自拔的女主人,也好。 毕竟,骗子的嘴比他这么个笨拙的普通人要强多了。 老爷子看向陈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芒。 可如果这人心存不轨,他也一定为主人守护好妻儿不被欺负。 陈宴跟着老人进了屋子,便看到屋内点着一盏守魂灯,圣歌团让民众相信灯光是圣光的一种,可以守护已经逝去的灵魂不被邪魔侵扰,从而更安全的回归圣光意志。 守魂灯前瘫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鲁克女人,她有着浓重的黑眼圈,直勾勾看着守魂灯旁的男人照片,眼神空洞。 照片上是个看起来并不英俊的鲁克男人,脸上麻子不少,五官还算端正,身上的绅士服让他看起来气质好了许多。 这就是鹿。 ”你好,太太,我奉安迪尔神父的嘱托,前来为逝去的先生祈祷。“ 女人听到他的声音,抬起脸来,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一丝陈宴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用双手捂住嘴,只在指尖留出一道微小的缝隙,小声道: ”其实啊,我的丈夫没死!“ 一旁的老爷子绷不住了,急忙对陈宴说道:”夫人过度悲伤,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请尽快为她祈祷吧!“ 陈宴抓住她的手。 老爷子如果不是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差点就一脚踹上去。 ”我相信你的话。“ 他朝她眨了眨眼。 ”我相信他还活着。“ 像是看到了他眼神中的真诚,女人眼神中竟然绽放出一丝光芒。 ”谢谢!“女人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有泪流出,带着颤音道:“谢谢你!” 她像是因过度悲恸而伤了身体,说出这句话之后,身体竟摇摇欲坠,向一边倒了过去。 陈宴一手将她揽住,一手伸向老爷子。 老爷子眼睛瞪圆了,但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没什么办法,只好递了纸巾给他。 女人撞在他怀里,感觉到了陈宴外套上的晨霜,立刻清醒了一些。 她轻轻从他臂弯中挣了出来,低声道:”对不起……“ 陈宴叹了口气,把纸巾递过去:“我能感受到你的悲伤,愿圣光护佑着你。” 女人没有去接纸巾,而是再次捂着脸哭了:”詹森看到我这幅样子,一定会很生气吧……“ 鹿的本名叫詹森。 老爷子听着她的呜咽声,一时间束手无措,他只是个佣人,只会干家务,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这回事。 他茫然无助的看向陈宴。 陈宴投给他一个”镇定“的眼神,并看向女人。 ”夫人,詹森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女人精神虚弱,听到他这么问,没有产生排斥的念头,反倒是脑海中泛起的记忆驱散了情绪中的一些悲伤。 ”詹森啊……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已经经历过几场恋爱,我很害怕,因为家里安排我和他见面,我们这样信仰圣光的家庭管教很严,我要想出嫁,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 ”我在伯明翰街的蜂鸟咖啡馆见到了詹森,远远的看着他穿着西服,一副兴致恹恹的样子。 他也是被家里安排来的吗? 我当即后悔了,我觉得应付不来这样的男人。“ ”就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詹森看到了我,并和我打招呼——那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我啊,怎么能认出我来的?“ 女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已经将近四十岁了,但那丝微笑竟像极了妙龄的女孩。 怎么会这样呢…… 陈宴想起了一个不好的词。 回光返照。 陈宴感觉她的状态不太妙,并在她没有直视自己的时候看向一旁站着的老爷子。 老爷子满头大汗,急的五官都揪到了一起,在陈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用更紧张的眼神看向陈宴。 妥,老爷子铁定帮不上忙了。 陈宴看着女人低头笑着陷入沉默。 而随着沉默的开始,她的眼皮似乎要闭上了。 这一刻,陈宴精神开始紧张,灵视自动开启。 灵视中,女人身上浮现出一层薄弱的火苗。 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小,而每减小一点,女人的眼睛就闭上一点。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然后呢?夫人?詹森先生然后做了什么?“ 陈宴的话成功的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抬起头来,虽然眼神恍惚,但眼睛不再继续闭合,身上的火苗也不再减小了。 ”詹森那家伙啊,他在看到我的时候睁大了眼睛,表现出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女人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我当时就在想,我知道自己并不好看,为什么他要表现出那副样子呢?为了把我拿下吗?把一个未经过恋爱洗礼的、保守的圣歌团信仰者家庭出身的干净女人拿下?那样会让他有成就感吗?“ ”他表现的很殷勤,话也很多,我们从伯明翰街的春天聊到冬天,又从我无聊乏味的人生聊到他更加无聊枯燥乏味的播音员工作。“ ”【我们同样是无聊的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竟然不会无聊了呢!这说明了我们的缘分,不是吗?】 他对我说了这么露骨的话,当时的我还是个姑娘,哪能承受得了这个?“ ”我几乎狼狈的掩面而逃,并在心里想着,希望蜂鸟咖啡馆的客人们不要记得我的脸。“ ”后来,詹森就每天等在我和学校之间的路上了。“ ”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距离我家和学校不远的地方,即便我开始的时候总是不理会他,他依然像只麻雀一样在我耳边说着各种各样话。“ ”我当时为什么不赶走他呢?“ ”也许,当时的我,对他也有好感吧。“ ”也许,精神贫乏的我,很希望被他这样环绕吧。“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 陈宴认认真真的听着。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陈宴的认真,她的诉说也更有力气,不再像之前一样病恹恹的了。 老爷子感受到了她的变化,看向陈宴的眼神中立刻出现了感激。 ”我始终不知道詹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这样的好让我无所适从,甚至为之恐慌。“ ”我配得上他对我这样的好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始终没有回应。“ ”我当时还在上大学,三年制的会计学专业,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 家里想让我毕业之后就快点结婚生子,因为帝国的那些年不太安稳,圣歌团和皇帝发生了很大的矛盾,整个社会都很紧张。 而快速成家,就会有人守护着我,让我能够在适合的年龄生子,同时在家人的帮助下,生活也会更轻松一些。 好在詹森的报社也服务于圣歌团,我不必和他因政治斗争而被迫分离。 作为圣歌团的喉舌,他每天都要报道各地被圣光庇佑的神圣事件,也因此被归属于皇帝的贵族势力所记恨。 有一天傍晚,他在等我放学的时候,被街边的小混混打了。“ 她的声音开始紧张。 ”我赶忙去了医院,他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 听说他被捅了几刀,骨折也很严重。 我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终于被推了出来。 【病患暂时安全了,但由于受伤严重,需要住院】。 我向圣光发誓,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 后来,他终于醒了过来。 他躺在病房的床上,身上打满了石膏,缺了牙的嘴巴咧开,想笑又因为疼痛而笑不出来。 【嗨!见到你好高兴啊!】 他挤眉弄眼。 【看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我忍不住问他: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他纠正我: 【不是喜欢,是爱。】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露骨的表达,但这一次,我竟然没有害羞。 【你为什么爱我呢?】 我永远忘不了詹森当时的眼神。 【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他对我好的原因了,但也好像不知道。 我一直这样,糊糊涂涂的。 那天病房的灯光很暗淡,煤油灯似乎要添油了,但新油被皇帝的反抗者们堵在路上,还没有运来,没办法做到很光亮的照明。 好在我依然能够看到,詹森用那张缺了几颗牙的嘴笑了。 他对我说:【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说:【好啊。】“ ”在父母的帮助下,我们很快结婚了,我也从学校毕业,得到了一份说不上好、但也不差的会计工作。 并在几年之后,说不上顺利的有了孩子。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平平淡淡。“ 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凝滞,随即有痛苦浮现出来。 ”可……可……“ 她呜咽着说不出话来,用被呜咽持续打断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二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和他的生活,也习惯了他的爱,可……” 她有些上不来气。 ”可詹森……为什么就那么突然离我而去……“ 她几乎要窒息了! 老爷子急的快要跳脚,而陈宴则看着女人,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女人一瞬间停止呜咽。 ”如果……我可以把詹森带回来呢。“ 7017k 第302章 爱 话中透露出的潜台词把老爷子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把老爷带回来,那不就和死灵法术一样了吗! 这骗子……竟然还是个该烧死的异端邪教徒?! 老爷子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只知道他不能继续说下去了,于是赶忙用咳凑声暗示陈宴。 虽然他并不是圣光的忠诚信仰者,但夫人却已经把此生的信仰都奉献给了圣光,“将詹森带回来”这句话本身代表的“对生命的亵渎”,已经触犯了她围绕圣光所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圣光不会允许任何将死者反生的手段,那是极大的邪恶,也是对圣光信仰者的极大冒犯。 可女人并没有生气。 甚至连眼神都明亮了起来。 “我想要再到詹森。” 她扯下了胸前佩戴的圣歌团坠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 她眼神直直盯着陈宴。 “请让我……再次见到詹森。” 陈宴看了一眼老爷子。 老爷子茫然无措,既然女主人都已经同意了,他也只能点头。 ‘哦,该死,我要在有生之年见证一场异端仪式了吗……真是糟糕透顶。’ 他无声息的向后退了两步,悄悄反手握住桌上的水果刀。 他曾经是个士兵,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手臂已经没有当年那般有力,也足够在这个该死的异端想要有任何危险的动作时,用刀尖捅透他的后心窝子。 陈宴看着被扔进壁炉的圣歌团坠饰,心中想,这玩意儿里面有圣歌团神祇的神性吗?如果有的话,女人岂不是已经渎神? 陈宴不能确定。 既然不确定,那就抓紧时间。 “我最后需要确认的是,詹森先生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以什么事件罹难的?” 这问题让女人很痛苦,但女人依然强忍着回答他:“是在一天前,从报社下班回家的时候,突发的心肌梗塞。” 超凡者也会出现心肌梗塞吗…… 陈宴需要确认鹿的身份,如果鹿真的是詹森,他才能将其召唤。 “有詹森先生生前的其他资料吗?” 女人思忖片刻,说道:“请等一等。” 她其身上楼,片刻之后回到客厅,手中提着一台老式收音机。 “这里有詹森去年在伯明翰街教堂里主持晚会的录音磁带。” 女人调试收音机,片刻之后,一个宛转悠扬且富含磁性的男声从其中传出: ‘先生们,女士们……’ 是鹿的声音没错了。 这是一家正常人,意味着鹿没有欺骗他,他有必要立刻做到和鹿的承诺。 陈宴说道:“我需要一支笔和一张纸。” 老爷子很快给他拿来。 他略加思索,在纸上写出古帝国语代表的灵体符阵,然后站起身来,回忆着鹿曾经那古怪的韵律和节奏,用古帝国语低声默念: “【悼亡者殇,魂兮归来】。”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出现了,壁炉中的火焰因此更加旺盛,老爷子想要去调试进风口,好让火焰不至于烧到地毯,可还没等他动手,火焰便逐渐变小,直至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消失不见。 屋内变得冰冷起来。 老爷子脸色难看,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异端竟是个真货! 女人满脸激动,她呼唤着詹森的名字,脸色红润起来,像是迎来了新的生命。 陈宴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模糊的灵体浮现在灵体符阵上,然后在不到1秒钟的时间里慢慢凝实。 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感激。 ‘谢谢你。’ 男人说完,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极了,有高兴,有担忧,有害怕,有不舍。 ‘艾玛,没有我,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男人抱住了妻子,但妻子依然惶惑的喊着他的名字,表情中有越来越多的不知所措。 她看不到詹森。 她并非超凡者,也没有开启灵视,如论如何看不到以灵体形式出现的詹森。 詹森显然知道这件事,他抱着艾玛的手开始颤抖。 ‘艾玛,我在这里……’ 他的手穿过了艾玛的身体,不存在的灵体甚至对艾玛造成了一些精神上的伤害,导致她的精神状况更差了,对着空气大喊大叫起来。 他触电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艾玛。’ 他冷静下来,低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 ‘艾玛,我们半个月前种的花怎么样了?’ 艾玛听不到他的话,绝望抽走了她的力气,让她跌倒在地。 詹森蹲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还记得我们去买苗圃的时候吗?花店老板可真是个混蛋,把冬天里的郁金香卖到了比夏天贵几十倍的价钱。’ ‘可我依然想要买给你啊,如果不能让家人生活的更开心,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你拉着我要离开,可我还是付了钱,花店老板开心坏了,这一单生意可够他活过一整个冬天。’ ‘我们把苗圃搬回了家,用隔温塑料布置了花房,把郁金香种在花圃里,听说那漂亮的小东西能开一整个冬天呢,每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吧?’ 詹森有些失落。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艾玛,我不想让你再想起我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艾玛忽然停止了哭泣。 她茫然扭头看向四周,直愣愣的眼神里竟然有了光彩。 “詹森?” 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陈宴有些吃惊,她感觉到了作为灵体的詹森?这怎么可能呢?她并不是超凡者,松果体也没有觉醒,一丁点灵性都没有,怎么会感觉到詹森的存在呢? 詹森看着妻子的样子,像是感觉到了希望,立刻再次说道: ‘艾玛,我在。’ 他意识到,似乎自己必须保持不断的诉说,才能让妻子寻觅到自己的气息。 ‘还记得麦克小时候吗?那是夏天的时候,他刚刚会走路,还需要用尿裤,那一次我们没及时给他换,他就自己把拉完了的尿裤摘了下来,然后涂的满墙都是——他以为那是泥巴呢,哈哈!’ ‘后来麦克长大了一些,每次我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很生气,对一个小男孩来说,那是怎么都洗刷不掉的耻辱呢。’ 他看向一边站着那满脸焦急的老爷子。 ‘我们一直工作忙碌,如果不是山姆叔叔帮忙带着孩子,生活会麻烦很多呢。’ ‘后来麦克上了小学,又上了中学,直到前两年中学毕业,终于离开了家,去了大学。’ ‘又剩下我们两个了。’ 詹森急忙调整措辞。 ‘还有山姆叔叔。’ 艾玛不再转动视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詹森灵体所在的位置,她眼神里绽放着明亮的光。 “詹森。” 她的语气里不再有困惑。 詹森脸上的表情开心极了,富含磁性的声音里却有些更咽。 ‘艾玛,我在。’ 艾玛的眼神不能聚焦在詹森的灵体之上,事实上,她的瞳孔之中并没有詹森的影子。 可她还是开口了:“詹森,我很想念你。” 詹森强撑着打趣道:‘可是我才离开家一天~’ 她忽然哭了:“可你才离开一天,我就开始想念你了……” 他们依然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 她呜咽着:“詹森,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我曾经以为圣光的信仰就是我的一切,可自从有了你,这种念头就不再坚定。 自从有了麦克,这种念头就几乎不在我脑海里出现了。 麦克出生之后,我曾一度以为,麦克就是我的一切。 直到他上了学,和我一起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交了许多朋友,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他迟早要结婚生子,过自己的生活。 到了那时,又只剩我们两个。 詹森,我只有你了。” 詹森伸出手来,想要帮她擦拭眼泪。 眼泪顺着他的指尖流下。 她抬起头来,瞳孔里终于有了他的影子。 “好好活下去。” 他说。 艾玛已经意识模糊:“你……还会回来吗?” 詹森最害怕这个问题:“也许会,也许……” 他看到了艾玛充满了期盼的眼神,于是说道:“答应我,等我回来,好吗?” 艾玛激动的点了点头,精神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毯上。 陈宴在一旁见证着一切的发生,大脑完全短路。 他们……能看到的彼此了? 这是……为什么? 有什么东西……将他们彼此链接了吗? 陈宴不知道,也看不到,他的视野之中一切照旧,艾玛并没有拥有任何超凡的力量,詹森也依旧是即将消散的灵体。 一定有什么力量……一定有什么力量,让他们跨越了超凡的限界,产生了彼此间的链接。 陈宴意识到,自己“看”不到那力量,只因为自己的视野还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那力量必定存在于更深层次的世界。 那力量或许是这世界的底层规则之一。 山姆老爷子急忙照顾着艾玛,而詹森则站起身来,看向陈宴。 ‘谢谢你。’ ‘先前用你妹妹的声音骗了你,实在抱歉。’ 陈宴完全不在乎那些事,他只在乎詹森是否能履行承诺。 所以回道:“客气了,冒昧问一句,你想怎么回来呢?” 詹森说:‘大概率回不来了,威廉·马斯特那个疯子要让我成为处理器的关键部分,这位置本该是你妹妹的,但你妹妹逃了,就轮到我来。’ 所以……你说的那些话,其实只是为了让艾玛活下去。 陈宴无法对这样的行为做出评判。 陈宴定了定神,说道:“恕我直言,成为处理器的关键部分……是需要一定资格的吧?” 詹森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个。’ 他伸出手来,一块冰蓝色的结晶碎片浮现于手掌之上。 7017k 第303章 不要和施工队说话 这是…… 詹森语气如常: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身边的,只知道有天早上醒来,这东西就安静的躺在我枕边,怎么扔都扔不掉。 我从其中知道了你和那个女孩的事,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知识,我的视野因此被开拓,成为了不该成为的人。 我将这东西交给你,全当做我欺骗你的补偿。’ 那冰蓝色的气息,分明和妹妹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那冰蓝色的色彩,也和玛琳娜婴儿眼睛里的冰蓝色毫无二致! 那是…… 妹妹的记忆碎片! 此时,陈宴终于明白了詹森可以成为妹妹的替代品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他接触到了妹妹记忆碎片中的一部分关于【无量数据之海】的知识,所以拥有了成为妹妹替代品的可能性。 威廉·马斯特到底要那些知识做什么? 只单单有了知识,即便不会应用,也可以直接拿来做成处理器吗? 陈宴脑袋抽了一下。 直接把“知识的肉身载体”做成处理器,而不必接触知识本身! 这不是把“知识的肉身载体”直接当硬件来用了吗! 怎么可能呢!? 陈宴意识到,这其中必定有自己不清楚的关节,那必定是威廉·马斯特的核心依仗和手段之一。 詹森并不知道陈宴内心复杂的想法,他只是看着妹妹的记忆碎片,神色复杂的对陈宴说: ‘我之前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个东西,所以看到了许多事物……我成为了超凡者,但那并非我的愿望。’ 詹森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强行把自己的目光移开。 ‘我并不怪她。’ 他说的是妹妹。 ‘我看到了她的一些经历……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比我可怜多了,我不会去指责一个比我还要可怜的人,她也不需要为她无意中的行为而付出代价。’ 他指记忆碎片强行让他步入超凡的事。 ‘现在,陈先生,请接收吧。’ 陈宴伸出手来,冰蓝记忆碎片循着他的气息落入他的掌心,然后没入皮肤消失不见,就好像这东西原本就是他血肉的一部分。 他感觉到自己脑袋里出现了一段记忆。 但现在并不是仔细观看那段记忆的时候。 詹森的灵体在慢慢消散。 ‘威廉·马斯特要将我作为处理器的核心,而其他无数零件,是否都会由各种各样的超凡者构成呢? 陈先生,你需要小心了,作为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你必定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陈宴收获到了真正的善意,于是开口道:“如果有机会,我会救你。” 詹森笑了笑:‘想必是没机会了,按照他的计划,核心处理器将会在服务器开启的时候彻底封闭,直到零件老化之后才会弃用,到了那时……太过遥远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 陈宴从他镇定的措辞中听出了恐慌。 ‘那么,陈先生,我的心愿已经达成,现在要走了。’ 他只是想见妻子最后一面而已。 陈宴认真道:“再见。” 詹森从这个短语中听出了陈宴的倔强,这一次他没再反驳,而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灵体开始消散了,如飘飞的雪花一般在屋中环绕一圈,然后如同升华一般消失不见。 陈宴默哀片刻,直到山姆老爷子把艾玛安置好,和老爷子一起走出屋子。 “您不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对吗?” 山姆老爷子沉淀了大半生的智慧告诉他,这个亚裔男人一定另有所图。 “不,真的是安迪尔神父让我来的。” 他的苦笑看起来很真切,以至于山姆老爷子竟然分不清真假。 老爷子沉默片刻,面色里浮现出一些挣扎,直到踩着积雪把陈宴送到大门口,才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我家主人,还有机会回来吗?” 怕是没机会了,被当成零件组装成了服务器的核心处理器,一天到晚一刻不停的满载运行,如果负荷的运算量太大,说不定还得超频,那零件的老化速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快,别说人了,比马还壮的骡子也受不了这么造。 “有机会的。” 老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陈宴能明显感觉到他很克制,这说明那其实是很重的一口气,也说明老爷子其实因他的话而放松了相当多。 “传教士先生,谢谢你能来,请帮我们谢谢安迪尔神父。” 陈宴点了点头,和山姆老爷子道了别。 好在伯明翰街的蒸汽公交车站多的出奇,陈宴很快就踏上了上班的蒸汽公车。 陈宴心中事情太多,没在意车载广播,也没有注意车上人们讨论这段时间市场产品大降价的热烈气氛,昏昏沉沉的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时间,在动物园的车站下了车。 由于动物园特殊的上班时间,他还没到达门口,就遇到了同时间下车的都灵小姐。 也或者说是……爱丽丝。 昨天上午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发生的事情太过令人惊恐,以至于他对都灵小姐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应激反应,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背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早啊~” 都灵小姐对他打招呼,他也回以还算正常的微笑。 “听说昨天休息日的时候,动物园里发生了很大变化,我打电话询问了劳伦斯先生,但劳伦斯先生只说让我们配合施工队的工作。” 陈宴的好奇压过了恐惧:“施工队?” 愿望提到过这件事。 都灵小姐点了点头:“嗯,劳伦斯先生还告诉我一个新规则,就是不可以和施工队的人说话。” 陈宴心想,这样的规则,不应该通知动物园里的所有员工吗?怎么我没收到电话或者短信通知? 也许劳伦斯先生有他自己的考虑。 “对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梁岸生,只不过……是死的。” 都灵小姐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皱起眉头:“嗯?我并没有看到梁岸生的命星坠落啊?怎么会是死的?” 陈宴神色一僵,立刻意识到,三叔那个逼竟然还没死! 他猜测出了这个消息,内心竟然没感觉到很意外。 从昨天晚上看见三叔尸体的时候,没有发现那枚五彩鳞片,他就感觉不对劲。 也就是说,直到目前为止,一个三叔在动物园里,一个三叔彻底死了,一个三叔藏在暗中没有露面。 昨天那只大蛇——那只骨龙,是当初陈宴在世界记忆碎片中见到那个被苍耳用刀子一分为二的三叔吗? 按理说,只有两个三叔完成了【完美血肉飞升仪式】: 一个是有五彩鳞片的三叔,一个是没有五彩鳞片的三叔。 只有完成了【完美血肉飞升仪式】,才能接欧嘎米一刀而不死,才能觉醒那如龙一般的血脉。 既然昨夜死去的三叔胸口没有五彩鳞片,那么,死去的就一定是那个当年从苍耳会客室一点一点爬出去的三叔。 那么,拥有五彩鳞片的那个三叔,现在在哪? 他有没有看到昨晚的冲突?是不是因此产生了警惕和敌意? 陈宴下意识的摸向口袋。 口袋里那滴凝实的龙泪冰冰凉凉。 欧嘎米说过,被【斩断不死的拜泪】取出的【龙泪】,也拥有了针对性的【斩断骨龙的不死】的能力——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三叔的克星。 把这东西握在手里,陈宴心中有了很大的安全感。 “可能是梁岸生那非正常升华仪式的缘故。” 陈宴回答道: “我还没有处理尸体,你们可以随时来取。”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就好像我是什么变态杀人狂一样…… 都灵小姐却没有这种感觉,她开心的点了点头:“想必那具尸体一定能给科林一个惊喜!” 陈宴一个字都没提后续报酬的事情,只希望科林·弗兰肯斯坦足够贪婪,把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研究生的事情忘个干净,不要再来找他了。 两人走到动物园大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兔子区饲养员那红发的身影。 都灵小姐的声音里带着刺。 “她叫哥特林德,是一个很奇怪的密修会的人,我现在对她很是好奇,因为以米大的资源,竟然查不到她背后密修会的来历。” 她用极厌恶的语气吐出了那个短语。 “邪恶外神的密修会。” 陈宴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红发的身影。 艾尔人哥特琳德总是摆着她那张臭脸,就好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镑大钱,眼神只扫过陈宴这边,就摆过脸去,自顾自的等在动物园门口。 都灵小姐刻意走过她身边:“麻烦让一让。” 哥特琳德表现出一副麻烦、厌恶但无可奈何的表情,在都灵小姐近乎莽撞的姿态下闪过身子。 都灵小姐拿着钥匙开了门,对陈宴示意可以进去了,然后进入售票厅,没了声响。 哥特琳德哼了一声,双手插在动物园员工服的口袋里,表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走进动物园中。 陈宴紧随其后。 直到距离售票厅远了,他才开口道: “你好啊。” 哥特琳德斜着看了他一眼,着了火一般的红色发梢随风飘起,像是在荡漾着不屑。 陈宴并不感觉尴尬,倒是有些紧张,动物园门口距离兔子区的距离并不远,走路顶多也就五分钟,他要想和她建立一些关系,就必须抓紧时间。 “最近市场上东西便宜了很多呢,咱们的工资几乎能够负担起所有吃穿用度了。” 哥特琳德眉头皱紧了,满脸嫌弃的表情,脚步徒然加快。 陈宴紧随其后。 “可园长要干大事,一旦事成,就会获得海量的金钱——你说他那样的大人物,要那么多钱也没处花,不如分给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不是吗?” 哥特琳德的眉头稍微松了些。 陈宴紧接着说道: “咱们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我并不希望和你发生争执,而且我们拥有共同的利益,为什么不一起去争取呢?” 他的话里充满了危险的味道。 “你一定知道我们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我们理应得到更多的报酬,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拿着比工业区熟练工还要低的工资,一天到晚为了房租和税收发愁。” “我们是同样的工人,我们必须团结起来。” 陈宴并不指望这几句话说动她,只是想向她表达自己的立场。 他需要让她知道,他和都灵小姐不一样,对她没有敌意,而且保持着友善。 哥特琳德没有回话,但陈宴还是絮叨的说着,无非是一些“我们都是工人,我们需要团结起来争取利益”之类的话。 很快到了兔子区饲养场地门口,陈宴看着也差不多了,毫无失望的准备离开,却忽然被她叫住。 “喂。” 她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和他一模一样的手机,脸上表情依然不屑。 “留个电话。” 7017k 请假一天 沉迷《山月记》不可自拔,今天实在写不出来了,请假一天,抱歉抱歉! 另,祝大家五一快乐~ ——2022年4月30日下午,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304章 精神分裂虎 哥特琳德的电话号码是mys-2812。 陈宴总觉得这种电话号码有点奇怪,如果说mys是区域代码,后面的数字又代表着什么? 那数字在代表着地址的同时,还代表着拥有号码者的数量吗? 陈宴翻开通讯录。 他的号码是mys-237 都灵小姐的号码是mys-69 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号码是mys-130 薇薇安的代码是mys-8792 劳伦斯和园长威廉·马斯特没有号码,通讯录里显示的是一排阴影,但只要对着号码那一栏按下通话键,电话就能拨出去。 陈宴之前听克劳德·穆恩说过,拥有手机,就相当于参加了机械飞升实验。 那么,拥有号码的这些人,是全都参加了实验吗? 搞不懂。 他还没收回手机,一条短信就发了过来。 发件人显示mys-2812。 是哥特琳德。 《你脑袋里被种了【螺丝】,不要在手机里说话,下班见。》 我脑袋里被种了【螺丝】? 她的意思是,我脑袋里有【螺丝】,所以通过手机进行的通话,会被人窃听吗? 【螺丝】到底是什么…… 陈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种了螺丝。 而且,螺丝这种东西,怎么能用【种】呢? 难道…… 这个【螺丝】不是他想象中那种零件,而是某种螺类水生生物?! 一想到螺类那强大的繁殖能力,陈宴狠狠打了个寒颤。 要是他脑袋里真的有一只螺,那么,现在,他的脑瓜子里……陈宴不敢想下去。 他乐观的安慰自己,现在他还有正常的思考能力,思维也没有出现问题,说明脑袋里的情况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 胡思乱想一番过后,他定了定神。 无论如何,现在是没办法确定螺丝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只有下班之后和哥特琳德聊过再说。 在往老虎区走的路上,他见到了施工队。 一共五个人,拿着的工具和正常的施工队并无不同,但身上却穿着厚重的黄色防护服,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在看到陈宴的时候,一个施工队队员出现了明显的慌乱——他手里的镐子出现了明显的摇晃,从防护服的透明面罩可以看出来,他的表情在注视到陈宴的一瞬间变得异常惊恐,像是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 另一个队员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陈宴能看到那队员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竟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吗……’ 陈宴看着他们,皱起眉头,集中精神。 施工队感知到了陈宴的注视,表现出了明显被克制的慌乱。 下一刻,精神足够集中时,陈宴灵视开启。 眼前的视野没有发生变化,说明没有超凡的事物出现。 耳边却已经能听到施工队员的话语。 “大家镇定!不要看他!除了手里的工作之外,不要和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产生任何交集!” “可是队长,他在看我们啊!他会不会变成怪物把我们杀掉?!就像是实验室里的那些东西一样?!” “不会的,他和实验室里的那些怪物不一样,和我们一样是正式员工。” “都是正式员工,为什么我们不能跟他交流?” “我说最后一遍,我们不是超凡者,没有和【不存在之地】产生交集的资格,这里的随便一丝纠缠的因果都有可能把你们撕成碎片!” 陈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所谓【不能和施工队交流】的新规则,不是在保护他们这些饲养员,而是在保护施工队。 他们说自己是正式员工……是拜伦维斯的正式员工?还是红月星空科技集团的正式员工? 他们来自的实验室,又是哪一个公司的实验室? 陈宴对他们的身份很好奇,对他们所说的【不存在之地】更加好奇。 他们竟然说动物园是【不存在之地】。 这称呼可太有意思了。 暂且先记下来。 他们不敢和这里产生交集,甚至还要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而我和都灵小姐、哥特琳德却能够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进入动物园,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有什么规则在保护着我们吗? 还是说,【动物园员工】的身份,本身就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就像动物园里的规则不对我们生效一样? 陈宴一边思考着,一边假装没有注意他们,绕过他们的施工区域,只朝着他们挖的坑里瞟了两眼,就开门进了老虎区。 背后立刻传来几人的窃窃私语。 “他似乎对我们没有敌意。” “嗯,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没有开始【伟大进化】,松果体还未觉醒,所以听不到我们来自‘尘世’的对话。” “我也想觉醒松果体……” “要看命的,你没那个命……咱们都没有。” “咱们有啥命啊?打钉子的命呗,虽然挂着服务器维护科的名头,但现在连他妈个办公室都没有。 土坑自己挖,管道自己铺,网线自己拉,钉子自己打。 哎(三声)~真他妈好玩儿啊(开心声)~ 老子大学八年研究生毕业,就是他妈的为了来给他威廉·马斯特打钉子,哎(三声),好玩儿!” “好好地发什么癫,就你是研究生?在场哪个学历比你低还是怎么的?就委屈到你了?” “要想有办公室,服务器得先上线才行,咱们现在就是为了让服务器上线,才来铺设管线的,所以,你还要耐心等待。” 陈宴倒是听明白了,他们应该是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的员工。 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是威廉·马斯特,而威廉·马斯特又在拜伦维斯集团担任有职位,所以,大家算是……一家人? 他们其中还有女人的声音。 “喂,你们看,那个……人,好像在看我们。” 陈宴立刻头也不回的进了老虎区仓库。 他们的身影从陈宴视野中消失,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小了,很快便如细微的混乱呓语声一般,完全分辨不清了。 陈宴进了仓库,一眼看到愿望从他给它盖的小窝里爬起来,颠颠的来到他脚边,亲昵的蹭着他的裤腿。 “哎?你这小东西,昨天晚上可没这么客气!” 昨晚愿望那毫不客气的蛮横态度现在还让陈宴记忆犹新。 听陈宴这么说,愿望眼神里露出人性化的迷茫。 陈宴看到这迷茫的神色,立刻轻轻两巴掌打在它脑袋上。 “跟老子装糊涂是吧。” 愿望眼神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宴看明白了它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 “咦?你这家伙,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愿望眼中只有迷茫。 陈宴挠了挠头。 这家伙…… 白天脑子不好使,到了晚上脑子才管用,所以才只记得晚上的事? 陈宴看着它几乎和昨晚截然相反的态度,脑袋里忽然想:也或许它是只精神分裂虎,另一个人格只有在晚上才会觉醒? 陈宴搞不懂了。 他只知道,愿望的精神状态很好,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天没吃饭的样子。 总之,先喂食吧。 他站起身来,打开冰箱,一眼看到了其中各样的肉块。 今天的食材相当丰富,除了猩猩肋排之外,还有大型猫科和犬科动物的骨架。 那些骨架被切割的整整齐齐摆放在冰箱的各个夹层里,只有关节处的联结能让人判断出骨架所属的动物种类。 就在手指触及猩猩肋排之前的一刻,陈宴想到一件事。 之前他想过,猩猩肋排或许仅仅来自动物园里意外死掉的猩猩。 他当初刻意的跳过了【猩猩肋排来自变成了动物的超凡者】这个念头,一是因为害怕这种荒诞的事情出现,二是因为当初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干扰着他,让他的大脑“被动忽视”了这个念头。 随着灵视的提升,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是的……有股力量在干扰着我的思维,那是动物园里的某种规则吧……’ 现在,随着曾经记忆的回归,他的意识已经完整,当初被辩证法锻炼过的精神也在经历这一切之后更加坚定,再加上更大程度觉醒的松果体,使得他能够和那种若有若无的力量进行对抗。 【冰箱里的肉骨头来自变成了动物的超凡者】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又很快诡异消失,如此反反复复,在短暂的几秒钟内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在这样剧烈的精神冲突中,陈宴的精神愈发顽强。 当这种冲突到达了顶点时,他的视野因强烈的精神影响而发生了改变。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肉块上,有一副动态的画面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昏暗的路灯下,几个不同动物的影子疯狂逃窜着,在它们背后不远处,拿着锯齿短刀的人影穷追不舍——那是个精明的猎人,因为他很快把它们堵在了角落里。 动物们只能殊死一搏,它们朝他扑了过去,但猎人显然拥有足够多的猎杀经验,他的锯齿短刀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深刻的伤口,那锯齿状的伤口像是一道道血槽,轻而易举的放着它们的血。 没过多久,动物们倒在了血泊中,猎人则没有停下来。 他的眼神已经失去理智,体态扭曲,手中的锯齿短刀一刻不停的朝着它们的尸体落下…… 那是发疯了的威尔逊。 画面一闪而过后,陈宴猛然收回几乎要放在动物骨头上的手。 果然如此吗…… 他看着嗷嗷待哺的愿望,蹲下身来,对它说:“你以后不可以再吃这些东西了。” 愿望听懂了他的话,并乖巧的点了点头。 可不吃这些东西,愿望该吃什么呢? 总不能让它饿死啊! 陈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它说: “这样吧,你不是晚上能溜出去吗?以后你晚上来找我,我让你吃到饱!” 大型老虎吃一顿能顶十天甚至半个月,愿望这种幼虎进食次数会多一些,但一天一顿一定是饿不着了。 他说完,愿望的眼神并没有发生变化。 嗯?这是?拒绝了? 直到片刻之后,陈宴耳边才传来一声少女娇憨的不屑声: ‘哼。’ 出现了! 愿望果然是只精神分裂虎! 7017k 第305章 精神分裂也挺好 那傲娇的‘哼’声出现过后,愿望就没有再发出其他奇怪的声音。 而是靠在陈宴裤腿上蹭来蹭去,也没有表现出饥饿的样子。 陈宴看着它那淡蓝中带着些许金黄的竖瞳,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着它身上的淡黑色斑纹,莫名想起了当初从亚楠港口上岸时自己跑掉了的那只虎斑猫。 那小东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陈宴看向愿望。 所以,你的一个精神是乖虎宝宝,另一个是不听话的小女孩。 白天是乖虎宝宝,晚上是不乖的女孩吗…… 现在看起来,白天的时候,女孩的意识虽然也在,但主导这具小老虎身体的,还是乖虎宝宝。 也或许有别的可能……但现在我也猜不到了。 陈宴指着冰箱里的骨头:“昨天是不是有人来拿那些东西喂你了?” 愿望摇了摇头。 陈宴低声道:“从周六下午饿到现在?” 愿望虽然没有听懂“周六”的意思,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它听懂了“饿到现在”的意思。 陈宴也看懂了,这次摇头意思是“不饿”。 哺乳动物随着年龄的增加,胃的容量也会逐渐扩张,这一特点在刚刚出生的野生哺乳动物幼崽的身上表现的极为明显—— 它们的体型增长比人类快得多,像老虎这样的大型猛兽,其幼崽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虽然还没出哺乳期,但体型已经和中大型犬类差不多了。 愿望大概也是两个月大,已经达到了陈宴大腿的位置,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能嗅到他的下巴。 动物园里的老虎,总归是比正常老虎要强上一些。 陈宴看着它现在的个头,大概估摸着,它现在即便两三天不吃饭,身体也不会因此陷入非常饥饿的状态。 “记住咯,晚上去我家吃饭……不要告诉劳伦斯哦。” 愿望伸出舌头,一个劲的点头。 陈宴看着它那谄媚的样子,再次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渡轮上那只自己逃掉的虎斑猫—— 他每次喂那只虎斑猫的时候,那猫也是这样伸着舌头,一脸谄媚。 就像是某被驯服了的狗。 聪明的野兽,也许都是这样的吧。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虎斑猫的形象,再次看向愿望的时候,只见那小老虎自己探头探脑的出了仓库。 他还没来得及跟出去,紧挨着仓库隔壁的位置就传来“噗嗤”一声。 这小家伙…… 竟然还会自己找地方方便的吗…… 话说回来,猫科动物似乎都挺喜欢干净的…… 愿望也太好养了一些,跟它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生命危险,随便搭个小盒子就能当窝,不用担心它被其他老虎欺负,也不用担心意外怀孕,甚至不需要给它铲屎…… 陈宴一时之间对自己作为饲养员的工作职责产生了怀疑。 我到底是干嘛来了…… 一念之间,愿望已经方便完了,回到仓库,在他脚边卧了下来。 陈宴没有理会它,只是趁着这个机会,站在门边,把目光再次投向老虎区饲养园区之外的施工队。 此时此刻,施工队的队员们正站在饲养园区的铁栅栏之外,沿着铁栅栏外的地面上被挖出一条大概一米深的沟壑,沟壑内已经铺设好了管道。 管道中间有一段被截断,那截断处刚刚好正对着饲养园区的铁门。 一条手指粗细的白色网线从管道中延伸出来,在饲养园区铁门外的地上凌乱的铺散着。 施工队的队员们没有继续干活,看他们的肢体动作,彼此之间像是在进行着激烈的交谈。 在陈宴看向他们的下一刻,耳边的混乱低沉呓语声开始放大,并逐渐清晰成了可以听懂的语句。 “老大,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把网线铺进饲养园区里?谁敢进去啊!” 原来那段网线是要铺进饲养园区内部。 “之前代理人不是说了,把网线铺进老虎区就行了,规则不是在老虎区整个园区生效的吗?怎么非得铺进饲养园区里面?” “老大,你这提前没跟兄弟们说啊,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兄弟们也不能为了那一两个大钱把命搭上,况且,在这种地方出事,指不定什么死法呢,咱几个真是玩不起……” “这个区和其他区不太一样……是代理人特意交代过的……既然代理人没脑子,那就一定是董事长交代过的。” 那‘老大’的声音很平静。 但在这平静的声音之下,其余四人全都失了声。 老大继续说道: “咱们拿了人家的钱,签了人家的协议,就是人家的员工,要做的工作有危险,你们签协议的时候也一定看到了。” 老大看着队员们表情十分不美好的脸,叹了口气: “再说了,不就是根网线吗!” 一个队员小声道: “那你怎么不去?” 大家都带着防护服,声音听不真切,那声音又太小,老大一时间没听清楚是谁,恼羞成怒道:“说话不妨大声点!” 施工队众人僵持之际,身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如果不方便,让我代劳可好?” 是在他们争论时悄然靠近的陈宴。 施工队的队员们听到了这个声音,如见了鬼一般变了脸色,一个个的缄口不言,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也不敢抬头看他。 这样的变化实在预料不到,他们实在太过紧张,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更悲哀的是,他们之前并没有被交代过关于【被动物园的员工搭讪了怎么办】这种应急措施,只被告之“千万不要和动物园里的任何东西说话”。 陈宴离得近了,才看到这些员工的面部特征各不相同,其中并没有帝国本土的鲁克人,而是些帝国土地上很不常见的音笛人;和陈宴拥有大致形同的面部特征,但稍有不同的黄皮肤人种;甚至是黑皮肤的格尼罗人。 陈宴下意识想到,他们应当是从海外被招聘至帝国本土的人。 都是高端人才。 陈宴看着他们脚下沟壑中的网线,低声道:“如果想要我帮忙,你们就必须抓紧时间,毕竟被人发现可不好,对不对?” 陈宴眼看着其中有一人身体颤抖,像是要转身面朝着他,但被队友一巴掌排在肩膀上之后,明显克制住了。 他继续道:“你们没听到我的话,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只是在园区边上发现一条线,顺便就给埋进园区里面的土里了,谁让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呢?” 他感叹道:“谁会记得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呢?恐怕在今天之后,连风儿都不会记得吧?” 他说完,转身向仓库走去。 施工队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同一时间拿起铲子,开始把之前挖出来的土填回沟壑—— 独留那段白色的网线在外面。 填完了老虎区沟壑中的土之后,他们若无其事的向下一个区走去。 陈宴看他们走远了,回到仓库,对愿望说: “去把那根白线叼回来,小心别把白线外面那层皮蹭破了。” 他耳边立刻响起错愕无比的女孩的声音: ‘卧槽,你……’ 这声音还没发出一半,愿望屁颠屁颠的跑出仓库门,并在几秒钟之后叼着网线回到仓库之中。 ‘陈宴,你是狗吗?’ 陈宴无视了她的叫嚣,摸了摸愿望的头,夸奖了两声,并在引来愿望一阵的摇尾巴之后,感慨道:“其实精神分裂也挺好的。” 他忽略了女孩骂骂咧咧的声音,扭头去仓库的杂物堆里找来一把看起来还算锋利的剪刀,然后拿起网线,沉默两秒钟,用还算沉稳的手操作剪刀,将其从中间剪开。 女孩惶恐的声音响彻耳边。 ‘陈宴!我要被你害死了!’ 陈宴皱眉道:“你别说话。” 愿望嗷嗷叫了两声,像是在替他吼她。 ‘蠢虎,你他妈……’ 陈宴擦了把汗。 愿望这精神分裂够严重的…… 网线里面有四根线,一根绿线,一根红线,两根白线。 陈宴完全不懂这些线是干什么的,正皱眉使劲回忆穿越之前的记忆时,忽然感觉手心一热。 他伸出手来,只见手心处有冰蓝色闪光一闪而过。 是妹妹的记忆碎片。 在冰蓝色闪光出现过后,他脑袋里浮现出一段原本不存在的记忆: 【4芯电话线中的每一根都可以连接语音通信系统,一般由其中2根组成回路,另2根做备用。 在组成通路的情况下,可以进行拨号上网。】 原来如此…… 陈宴感受着手心温热的冰蓝色,内心有些复杂。 他知道妹妹被称为“数据之灵”,但不知道所谓的“数据”是指哪一方面。 现在看来,“数据之灵”中的数据,其中一部分必定包含着关于网络的知识。 一旦网线接成,服务器开始运转,园长就完成了他的计划——对陈宴来说,这是好事——互联网的出现,对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在这个知识垄断极端化的年代,贵族们已经开始研究人工智能,但底层民众却大多数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在这种情况下开启互联网,一定能够促进很大程度上的知识共享,从而开启民智,达到大范围启蒙的效果。 陈宴还记得自己印象中那个互联网野蛮生长的时代。 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富有朝气,且公平程度最高的时代之一。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互联网会成为什么样子,全凭园长一个人说了算。 万一他想搞垄断呢? 陈宴不敢想象连互联网的接入权都被垄断的未来。 所以他看着被剪断的网线,脑袋里出现了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念头。 不如,在园长互联网里,用物理手段,开上一个后门。 7017k 第306章 上载意识 随着这念头的出现,掌心的记忆碎片开始发散出持续的温热感,越来越多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之中。 那是许多种在互联网中创建私人空间的办法: 各种各样物理和加壳代码形式的二进制后门、可以让信号传输不降频的中继器、服务器根目录中隐藏的超级管理员权限…… 除了这些陈宴大概能够‘顾名思义’的办法之外,还有陈宴一眼看去完全茫然的方法: 量子超载、无限制电离子同步器、进制转电波编码仪、光子进制发生器…… 后面的这些办法,无一例外,全都需要用到特殊的装置,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搞来……也完全不可能制造出来。 陈宴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心中情绪复杂。 【无量数据之海】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某种意义上的未来吗? 为什么妹妹认定了他是她的同乡呢? 陈宴确定自己没有关于【无量数据之海】的任何记忆,他已经被锻炼过的意志更能让他确认这一点。 视线转回手中断掉的网线。 刚刚浮现于脑海之上的所有办法,无一例外,全都是有可能被发现的。 物理手段无外乎在网线上动手脚,增加外部装置,对网线中流过的电信号进行拦截。 这样的办法最容易被发现。 程序手段则更麻烦,需要他有一台计算机——至少是一台可以向以太网服务器输入二进制代码的电子装置—— 按照妹妹记忆碎片中的流程,他需要将断掉的网线进行暂时的桥接处理,并留下一个外部输入端口。 在未来服务器开启的某个时间点,使用这个外部输入端口,拦截服务器中进行验证的管理员代码。 整个过程极其繁琐,且被发现的概率极大。 陈宴盘腿坐在地上,皱着眉头,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每一个办法,一边按照自己现在的处境,苦思冥想每一个办法的可行性。 ‘关键在于,我不可以在动物园里面留下物理层面的把柄。 无论是劳伦斯还是威尔逊,甚至是那只猫,随时可能进入老虎区。’ 陈宴每天上班的时候都会特意注意一下老虎区的假山和草丛,看看有没有狸花猫的身影。 今天狸花猫不在。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陈宴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无论是谁,一旦发现了老虎区内的任何异常,我就算是混到头了。’ ‘真是可悲,妹妹的记忆碎片里那么多办法,我一个都不能用,只因为这个时代太过落后,连制造一台路由器的零件都搞不齐。’ ‘难道要放弃吗……’ 他盯着手中的网线。 ‘一旦放弃,大概率再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机会。’ ‘服务器一旦建成,紧接着有关互联网的各种发展措施就会陆续开启,园长既然要建服务器,开互联网,就必然要造防火墙。 他敢拿人当电子元件,万一还拿人当软件,当防火墙呢? 那样的话,被发现的几率就又大了。 我现在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可一旦他使出更加离奇的手段,我只凭借妹妹记忆碎片中那些相对寻常的互联网知识,能够应付他吗? 我不能去赌一件未知的事。 我只知道,即便是服务器尚未建成的现在,园长已经组织了外面那样的【服务器维护科】。 他一定还知道更多关于互联网的信息。’ 他定了定神。 ‘我决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 他看着网线。 ‘无论如何,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看向愿望,低声道:“乖,去外面帮我看看那只狸花猫有没有来,如果它来了……如果有任何异常出现,你就叫两声。” 愿望眼神中露出一丝畏惧的神色,但还是走了出去。 陈宴集中精力,一一仔细看过妹妹记忆碎片中的每一个办法。 在灵视开启的情况下,竟然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直到片刻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电子幽灵:上载意识,成为服务器的一部分,以代码的形式‘存活’于服务器之中。】 这…… 这要是前世那个世界里什么都有的互联网,上载意识也没什么,想必在那样的互联网里生活,一定会比正常生活有意思的多。 但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的互联网…… 还是算了吧。 陈宴心想,也或许可以上载一份意识的复制本? 但如果是复制本,不受本体控制,就没有意义了。 想到这里,又一小段记忆出现了。 【意识形态量子化: 让被分割开的两段或多段意识,以量子纠缠的形式存在,几段意识不以空间进行链接,但以量子纠缠的形式进行实时同步。】 量子科技的产物吗…… 陈宴知道,所谓的量子纠缠,大概可以形容为—— “两个彼此之间产生了量子纠缠关系的人,站在世界的两个彼端,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另一个人立刻知道他说了什么。” 也就是说,两个产生了量子纠缠关系的人,彼此之间可以不通过空间,进行沟通。 所谓“意识形态量子化”,就是把他的意识进行“量子化”,其中一部分留在脑袋里,另一部分上载进园长的互联网,那么,两段意识能够就能够进行彼此之间的随时沟通。 这个办法好啊! 陈宴克制不住的激动,沿着妹妹这段记忆的描述继续往下看去。 【操作方法:接触需要上载意识的传输通道,念诵以下真言……】 真……真言? 陈宴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 果不其然——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玻色子,虚不异实,实不异虚,虚即是实,实既是虚,量子纠缠,亦复如是……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无电无色…… 万千量子无间诸佛,心无挂碍,入极乐美梦而不复返,传纠缠咒,传进制咒,传耦合咒,传超导咒,传相变咒……】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玩意儿,竟然来自妹妹的家乡吗! 只需要念诵,就会产生效果吗? 陈宴一直以为,【无量数据之海】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星球而已。 现在看来,那地方或许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操作方法,是接触需要上载意识的传输通道,念诵这些真言——也就是说,要握住这根网线,然后念诵真言,就能完成所谓的【意识形态量子化】了?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当他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记忆碎片里又有记忆浮现出来: 【意识形态量子化会使施术者产生轻微的头晕和恶心,如出现该症状,请多喝热水。】 ……似乎是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 陈宴盯着网线看了两眼,心下一狠。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他握住网线,按照记忆碎片中的描述,默念真言。 ‘南无量子纠缠佛……’ 随着真言的念诵,他耳边响起了低微的呓语声,只不过这次的呓语声和先前完全不同,是有规律、有节奏的声音,像是某种极具韵律的吟唱声。 那声音起先很小,并随着他的念诵开始增强,直到他念诵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响彻耳边,遮盖了其他一切声音。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 他着了魔一般念诵着这奇怪的真言,直到那真言变成了无数回响在耳边的佛陀的庄严声音,直到他在真言中失去意识,睁大眼睛,瘫软在地。 他那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只蚊子的倒影。 亚楠市地处北部,别说冬日苦寒,就连夏天都没有很多蚊子。 可他眼睛的倒影中还是出现了那种小东西。 紧接着,更多的倒影出现了—— 趴在水槽里喝水的牛、麦草盖成的房屋、肮脏的地下室、成排冒着黑烟的烟囱、巨大的蒸汽机、湖水之下的城市残骸、遥远沙漠中巨大雕像、天空之外的巨大阴影…… 他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声。 愿望听到声音,跑了回来,看到眼神里画面不断闪动的陈宴,用舌头去舔他的脸,但怎么也舔不醒他。 ‘蠢虎,你着急个什么劲,他使用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外神的力量,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愿望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哎呦?!你凶我?!你凶我干什么?!’ 愿望用额头顶着陈宴的额头,发出低沉的、像极了呜咽的声音。 ‘放心吧,他的意志那么强,肯定是死不了的。 但受罪是在所难免了,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只是不知道他这么搞,会不会引来外神对这个世界的窥探。’ 女孩的声音低了下来。 ‘想来,即便是强大的外神,也没办法像他当初那样穿越宇宙壁垒吧。’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陈宴刚才念诵的那些真言。 ‘量子纠缠佛……能够让两个物体不通过空间进行关联……是像亚弥哥达拉那种拥有空间类超凡力量的外神? 或许,那外神真能通过陈宴,窥探到这个世界,也不一定。’ 女孩的声音消失了。 愿望把下巴放在陈宴的额头上,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直到不知多久过后,陈宴忽然睁开双眼。 7017k 第307章 南无量子纠缠佛 愿望惊喜极了,跳到他身前嗷嗷直叫。 陈宴坐直身子,用茫然的眼睛看了一眼愿望,又扫视一圈仓库,脑袋里依然懵着。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喂,赶快清醒一些,再不清醒,你就出不去了,老子今晚还得吃饭呢,你赶紧的。’ 是一个小女孩的娇憨声音,这声音明明原本可以很好听,但却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感觉,让陈宴简直想把她暴打一顿。 在这种情绪的刺激之下,陈宴终于清醒过来。 斜阳的余晖透过仓库墙壁上靠近天花板位置的玻璃窗,照在他的眼睑上,引起瞳孔一阵收缩。 他打了个激灵,急忙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下午4点58,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了! 我竟然昏迷了一整天! 他用心存侥幸的语气说:“我昏迷的时候,没人来过吧?” 女孩回答他:‘嗯哼,你猜?’ 陈宴一怒,抱起愿望,一巴掌拍在老虎屁股上。 ‘陈宴你他妈!把老子放下!’ 愿望无辜的看着陈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教训自己。 陈宴长出了口气,心道:不能和一个精神病计较…… 他把愿望放下。 ‘哼,算你识相,也算你运气好,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什么东西过来——这种鬼地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来呢!’ 陈宴看向地面,只见原本被自己剪断的网线,现在竟然已经恢复了到了原本的样子。 女孩的声音适时出现。 ‘你拜的那个邪神也太菜了,被分离出去的一部分意识进入网线里面之后,竟然没办法维持自身的稳定状态,想要回到你的意识里面。’ 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 ‘谁让老子心软呢?就帮你把那一部分意识给塞回网线里去了,还帮你把网线给封住了!怎么样?还不快感谢老子!’ 陈宴看着愿望水灵灵的大眼睛,意识到她没有在说谎——根本没那个必要啊。 “啊,谢谢你。” 陈宴这句话说出来,女孩立刻感觉莫名其妙的失落,干脆“切”了一声,不说话了。 陈宴的视线再次集中在被修复好了的网线上。 他的确感觉到网线里有另一个自己。 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 准确的来说,他能感知到网线中的一切,就好像他同时拥有两种视野,一种视野展开于眼前,是世界的样子,另一种视野中一片黑暗,并且寂静无声。 这样一来,只等服务器开启,网线通电,就能验证所谓那‘意识形态量子化’的效果究竟如何了。 他站起身来,对愿望说:“我要赶快下班了,有事晚上再聊。” 愿望伸着舌头,一直把他送到饲养园区门口,目送他离开。 陈宴掐着时间来到动物园门口,跟都灵小姐打了声招呼,感受着手机的震动,向公交站台方向走去。 离开都灵小姐的视野之后,他接通了电话。 “喂。” 是哥特琳德的声音。 “我在沃克街东边的老鼠巷小酒馆等你。” 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老鼠巷…… 陈宴皱着眉头,想起了这个不怎么美好的名字所代表的街区。 老鼠巷是沃克街东南边,某个几乎已经废弃的区域。 虽然说是“巷”,但在从前,老鼠巷其实是一条居民不太多的大街。 即便在旧城区,老鼠巷也足够破旧,街区之内建筑的诞生日甚至在旧城区的诞生日之前,其老旧程度比下城区的贫民窟还要不堪。 在新移民大批量涌入帝国之后,老鼠巷拥有了大量新居民,那些不怎么讲究的艾尔人以蛮横的姿态占领了老鼠巷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没有房梁的地下室都不放过。 哥特琳德这样被拜伦维斯集团雇佣的“正经人”,怎么会住在那种地方呢? 而且,她竟然把会面地点放在老鼠巷的小酒馆…… 陈宴曾经不知道从哪听说过,老鼠巷的一些经营场所,是一些邪教徒的集聚地。 他心中有疑虑,但依然做了前往那里的决定。 306路蒸汽公车很快到站。 陈宴上了车,一眼看到司机座上的唐纳德正红着眼睛,表情严肃。 “晚上好啊。”陈宴主动向他打招呼。 “晚上好……好个什么啊,一点都不好!” 唐纳德回过神来,这一次竟然没有向他吐槽,而是自顾自的一个劲嘟囔着:“糟透了,陈先生,糟透了!我们完了……” 陈宴问道:“有什么变故吗?” 唐纳德叹了口气:“今天早上的时候,蒸汽公车公司的代理人忽然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会,说要涨工资。” 陈宴好奇道:“这不是好事吗?” 唐纳德瞟了陈宴一眼:“陈先生,你真的认为这是好事吗? 这段时间市场上各种商品的价格全都降了,煤炭也是如此,蒸汽公车公司购买煤炭的花费少了,多余出来的钱就多了,但给我们的加薪不过是一天多了1个便士,那剩余的盈利去哪了?” 他自问自答: “剩余的盈利,都被他们拿来改造新的蒸汽机了!” 他绝望的说: “我们还听说,他们要研究出一套蒸汽公车的自动启停系统,到时候就不需要蒸汽公车司机了!我们到时候全都会失业!” 自动化科技的发展对工人的就业岗位造成挤压,这是必然发生的事。 只是陈宴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在这个时候发生。 陈宴疑惑道: “你们……蒸汽公车公司的司机们,都是拥有帝国户口的本地人,每个人都有一张选票,按理说不该被这么放弃……” 陈宴看着唐纳德满脸的苦笑,恍然道:“保守党认定了自己会在这场大选中胜利,所以根本不在乎你们那些选票了!” 唐纳德悲哀道:“是的,陈先生,他们胜券在握,不在乎我们这些人那点可怜的选票了。” 陈宴若有所思:“他们不可能不在乎所有工人的选票,我听说,下城区的工人们都快要活不下去了,正闹着要罢工呢——他们连那么大量的选票都不要了吗? 我是说,他们虽然大多是黑户,但由于数量基数庞大,选票数量也会很多才对。” 他的话引起了蒸汽公车上一些乘客的嘲笑。 陈宴看向唐纳德。 唐纳德苦笑一声,低声道: “即便他们认识字,工党也没有候选人让他们来投票啊!” 真是悲哀…… “至于罢工……不会成功的……自从皇帝下了台,就没人再成功过了。” 陈宴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皇帝上台之前,竟然有人罢工成功吗?” 唐纳德点了点头,看着蒸汽公车前方轨道上的煤灰,双目无神: “是的,那可是个充满了机会的时代…… 那时候,帝国还没蒸汽机……也或许蒸汽机已经出现了,但不像现在一样大范围使用。 那时候,道路上没有车,来往于城邦之间的信使还骑着马。 那时候,贵族们不把人当人看。 直到人们大都忍不下去了,一些人被簇拥着成为了首领,向贵族们发起挑战。” 陈宴看他停下来了,便说道:“虽然不是罢工,但和罢工一个性质。” 唐纳德听到他这么说,终于心情好了一些,向他眨了眨眼。 “是的,陈先生,你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至少比我家那群蠢猪聪明多了!” 陈宴不置可否:“后来呢?我想他们成功了。” 唐纳德笑了一声:“当然成功了,不然皇帝怎么被拉下来的?” 他继续说道:“大部分人死了,一小撮人活了下来,甚至连圣歌团都不得不为此做出了相应的改变,嘿,帝国几百年历史,这可是头一遭! 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总的来说,是成功了。 活下来的那些人,成为了人们的英雄。 他们把成山的小麦带进城市,让人们酿成麦酒,为人们庆祝胜利。 后来,一夜之间,蒸汽机出现了,乡下人放弃土地进城了,大量移民涌入海关,亚楠市拔地而起,那些新移民恨不得在亚楠市最肮脏的地皮底下找个缝住进去!”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喝彩。 他自己也笑了:“那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圣光在上,我敢保证,我前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人。” 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也是那一夜之间,当初活下来的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商人、大老板,也或者成为了坐在亚楠市议院里,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人物。” “然后,亚楠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陈先生,你到站了。” 陈宴豁然发觉,他已经到了位于沃克街街口的306路蒸汽公车车站。 “对了,你如果要去拜访大眼仔谢尔盖,最好是这两天就去,因为他得了病,身体状况很糟糕。” 陈宴心下一沉,对唐纳德摆了摆手。 回到公寓,刚打开门,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来到105号房门口,玛琳娜正用生涩的姿势抱着孩子。 不过一天时间,她脸上竟多出了几道皱纹。 但孩子的状态很好,见到陈宴,忽然停止了哭声,朝他笑起来。 “哦哦!”红着眼睛的杰克·巴尔多高兴道:“这可是她头一次这么笑呢!” 陈宴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看到,昨夜还是一片白白的婴儿头顶,今天已经几乎成了乌黑。 她的头发涨太快了。 这不是好事…… 陈宴试图集中精神开启灵视,但并未能看到婴儿身上出现其他的特征。 婴儿眼睛里的其他两种颜色也好像是彻底消失了,如今仍然一片蔚蓝。 唯有微微发热的掌心提醒着他,他们从未离开她的身体。 7017k 第308章 异化 欧嘎米正好在后脚进门。 “今天真是糟透了,竟然有人拿着工业盐酸冲进拉票场地,想要对竞选者进行袭击。” 欧嘎米即便已经经历过这种场面,依然唏嘘不已。 “虽然他没得手,但盐酸这种东西威力竟然这么大吗?把防护用的铁板都蚀穿了!” 陈宴看着他带回来的食物,说道: “也许不只是工业盐酸?工业区有化工厂,应该可以调配出王水才对,那是工业盐酸和工业硝酸的混合物,腐蚀性很强。” 欧嘎米竟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样大威力的东西,竟然是工业的造物,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陈宴咧嘴一笑:“时代变了嘛,没办法的事。” 他紧接着说:“等会儿还得麻烦你跟我一起办个事……恐怕不方便带刀。” 欧嘎米没有犹豫:“没问题的。” 此时,杰克·巴尔多终于把婴儿哄睡着了,对陈宴小声说: “你今天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自称是什么米斯卡尼课大学研究院的人,好像叫什么科林,要把之前那具残尸带走。” 都灵小姐竟然已经通知了科林·弗兰肯斯坦。 陈宴问道:“给他了吗?”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嗯,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足足25镑!还说要你早点去找他,他已经为你申请好了研究生的身份,随时入学报道都可以。” 陈宴从杰克手中接过沉甸甸的一袋帝国镑,心道:等下辈子再去报道吧。 他从袋子里拿出10镑递给杰克:“你应得的。” 杰克·巴尔多手里从没拥有过这么多钱,一时间傻了眼,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宴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很不是滋味,拥有屠龙力量的勇士竟然因为10镑钱而陷入激动不可自拔,这件事可真是他妈的糟透了。 “赞美太阳,这可真是一大笔钱!”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小心翼翼把钱收进口袋的时候,欧嘎米已经把买回来的食物分好了盘。 虽然今天的晚餐非常丰盛,但糯米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看来报名表的事情着实让她很头痛。 玛琳娜倒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因为她的奶不是很好,必须补充营养,才能给婴儿供给充足的奶水。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努力去做的事啊。 陈宴想,无论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奋斗着。 公寓外的人们是这样,公寓里面的人们也是一样。 能够斩断不死的武者为了工作而唠唠叨叨,拥有古代知识的学者绞尽脑汁要获得帝国的中学文凭,能够屠龙的勇士也整日为生计而发愁。 人们都在努力生活啊。 —— —— 陈宴和欧嘎米来到老鼠巷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7点。 已经到了路灯亮起的时间,但老鼠巷没有路灯。 虽然没有路灯,但老鼠巷依然明亮,因为此地居住的各种民族—— 尤其是艾尔人,他们天性乐观,甚至可以就着一瓶啤酒跳一整晚的舞,这世界上似乎不存在让他们为之忧虑的事—— 他们会在街道上早已破碎不堪的水泥地面上堆起篝火,篝火什么时候熄灭,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至于上班…… 陈宴曾经听说过,大多数来自遥远地区的新移民并没有“上班”这个概念,所以他们大多数只会去做临时工,上一天工赚一天钱,然后把钱全都买酒喝——在不被饿死的情况下。 老鼠巷里已经没有多少老鼠了,传说中的那些巨鼠几乎都成了人们的下酒菜,而就算是这样,鼠疫这样的疾病竟然并没有大范围出现,这种离奇的情况让陈宴十分费解。 老鼠巷只有一间小酒馆,所以生意十分火爆,每天下午下班时间之后,到午夜篝火熄灭之前的这段时间,小酒馆里几乎一直处于爆满状态。 经过几次扩建,小酒馆虽然还挂着个“小”字,但其本身已经颇具规模——在地面之下,小酒馆足足有一个整个赛马场大小。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欧嘎米会被人认出来吗? 陈宴看了一眼穿着土黄色旧夹克和帆布牛仔裤的欧嘎米,很快打消了这个顾虑。 能够斩杀传说中超凡者的强大武者,总不会看起来像是个普通亚裔打工仔吧! 从人群的夹缝中挤进了小酒馆狭窄的破木门,周围腥臭的空气开始燥热起来,这里虽然没有暖气,但大量人群聚集的情况下,人们的体温足够把空气暖热。 陈宴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只感觉各种各样的味道扑鼻而来。 除了亚裔之外的民族大都有浓重的体味,而老鼠巷的居民们连买酒钱都不够,显然不会花大价钱去购买昂贵的体香剂,此时此刻酒馆之内空气聚集,各种各样的气味沆瀣堆积,让陈宴几乎窒息。 陈宴本以为是自己嗅觉灵敏,可一扭头,只见欧嘎米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他也陷入了这样的崩溃之中。 “哦,宴君,相信我,在这种地方厮混,可比在水底下深潜一整晚要令人崩溃的多。” 陈宴也吐槽道:“是啊,那些味道真是绝了,即便屏住呼吸,也依然会往鼻孔里钻呢。” 欧嘎米重重点了点头,脸色更差了。 除了各种各样人种的体味之外,小酒馆内还混杂着其他的味道。 某些光线照不到的墙角传来的骚臭味、许多年不刷牙的口臭味、酒淋在衣服上长时间不清晰而留存下来的酒臭味、中央舞池周围散发的各种荷尔蒙味…… 更多的是刺鼻且无处不在的烟草味道。 老鼠巷的居民们当然买不起价格高昂的香烟,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自制卷烟,那些未经过提纯的烟草粗糙到能把第一次吸烟的人呛死,谁知道那些新烟民们是怎么在第一次吸烟之后活下来的。 陈宴和欧嘎米一前一后穿过缭绕的烟雾,在煤油灯穿透烟雾造成的绮丽色彩中寻觅着哥特琳德的身影。 小酒馆靠墙的一边有着狭长的吧台,有些酒客们喜欢一排排坐在吧台之上,喝到自己变成穷光蛋为止。 陈宴在此发现了哥特琳德的身影。 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两个鲁克人灌酒,即便她已经醉醺醺的,表示自己不能再喝,但那两个头顶已经没多少头发的鲁克大叔依然不依不饶,找着蹩脚的借口让她喝酒。 她略有推辞,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们看着她翻着白眼的样子,对视一眼,并同时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兴奋。 艾尔人世世代代作为牧民而存在,这导致他们的身材大多很好,面前这个姑娘就更好了,她甚至有着大多艾尔人没有的漂亮脸蛋。 他们两个是识货的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认定,她那张脸蛋是这老鼠巷里最顶级的货色。 陈宴看到这场景,不着声色的问欧嘎米:“她是不是要对付他们两个?” 欧嘎米看着她,低声道:“或许比‘对付’更严重一些,她不是正常人,也不是正常的超凡者,甚至不是正常的神明眷族。” 欧嘎米的话引起了陈宴的好奇心:“啊,那可真是遗憾,咱们今天要跟她聊事情,没办法让她得手,就没办法见识她的能力了。” 陈宴走上前去,拍了拍其中一个鲁克人的肩膀:“请让一让。” 鲁克人前一刻面对哥特琳德的时候还是一张笑脸,转身面向陈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凶相。 “你他妈……” 欧嘎米知道了陈宴的打算,于是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挺好,简单直接。” 他一拳砸在其中一人的脸上,又一脚将另一人踹倒在地。 在见识到了他的厉害之后,两人立刻不作纠缠,狼狈跑开。 陈宴坐到哥特琳德身边:“喂,清醒一些,我来了。” 哥特琳德趴在脏兮兮的吧台上,红色的中长发盖住了脸。 喝醉了? 陈宴皱起眉头,去拨她的头发,却在拨开头发的一瞬间眼神一花,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哥特琳德的头发下面……好像不是脑袋。 陈宴没看清楚,只在惊鸿一瞥中感觉到了黝黑粘稠。 像是某种沼泽地中的淤泥。 可当哥特琳德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又完全是正常的样子。 “多管闲事。” 她明显很不开心,并把这种不开心挂在了脸上,融在了语气里:“跟我说说吧,你都知道点什么。” 他和她之间的交易开始了。 陈宴决定表示自己的诚意:“园长要建服务器,而且要用人当零件。” 哥特琳德面无表情:“知道的不少嘛,还是说这件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陈宴思索道:“按理说,在服务器开启之前,一切‘零件’都要就位,那么,只要能和那些‘零件’取得联系,就能够知道这件事。” 哥特琳德打了个酒嗝,但陈宴并没有闻到酒味,并且,比较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她身上闻到有体味的存在。 她不但没有体味,还没有用体香剂——陈宴从她头发甩动带起空气的刺鼻程度中轻易判断出了这件事。 “是啊,零件……谁不是零件呢?我们也是这个城市的零件啊……” 哥特琳德端起酒杯,把剩下的劣质小麦酒一饮而尽。 “那么,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艾尔人曾经有一位神明,祂没有真名,只被尊称为【春神】。” 7017k 第309章 春神 “春神庇护着艾尔人,让北部高原下的牧场四季如春,即便到了炎热的夏季和苦寒的冬季,牧场之上的牛羊也不会因天气而死。” 陈宴有些分不清哥特琳德说的到底是神话故事,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春神庇护着艾尔的牧场一年又一年,不知多少岁月过去,忽然有一些人背叛了春神。” “那些人只是跟着杰尔曼的地主老爷们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到处说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外面有比山还高的建筑,有能够容纳一千只羊的海上牧车,有可以不被雨水浸湿的布料,有磨的比牧场边缘海滩上的细沙还要碎的玉米面粉,有漂亮的帆布裤子和皮鞋。” “那时候大家都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年轻的艾尔小伙子只要穿上帆布裤子和皮鞋,就能吸引视野中最漂亮的艾尔女孩,让她们心甘情愿陪他睡觉。” “牧场上只有牛羊和草甸,没有帆布裤子和皮鞋。” “但大家都想要。” “谁都想和最漂亮的艾尔女孩睡觉。” 她咧嘴笑了,那笑容在昏黄煤油灯照耀下的烟雾之中竟然妖艳极了,挺直的腰身让周围的酒客看直了眼神,一头红发像是在烟雾中流着火。 “陆续有人离开了牧场,杰尔曼老爷们提供了贴心的【运输服务】——只要交上三十张羊皮,就能拥有一张前往帝国的船票。” “如果再交上十张牛皮,就能拥有进入工厂的资格——由杰尔曼老爷动用‘来之不易’的关系,安排进入工厂。” “一旦拥有进入工厂的资格,只要下了船,进了工厂,就能赚到钱——工资甚至是日结!” “他们可以拿着那些钱——在那之前,他们还不知道钱是什么——买到没有虫尸和烂叶的麦酒,买到比春日的兔血还要香醇的朗姆酒,买到可以把脚完全包裹的鞋子,买到比最漂亮的小羊羔皮还要漂亮的牛仔服。” 哥特琳德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但陈宴却感觉她很压抑。 因为他大概知道她在说什么。 “真是令人感恩戴德啊!” “在这样的‘恩情’下,大部分善良的艾尔人甚至放下了积累了数百年的仇恨,付出了羊皮和牛皮,跟着杰尔曼老爷们上了船。” “我们后来才知道,那些早一些上船的艾尔人,他们被杰尔曼老爷们安排在了帝国各大沿海城市的工厂里。” “杰尔曼老爷和工厂主商量好了,由杰尔曼老爷给工厂提供的这些艾尔人,原本每人每天5个便士的工资,要给杰尔曼老爷分2个便士。” “杰尔曼老爷得到了钱,工厂主得到了工人,艾尔人得到了工作和钱,买到了平生从未喝过的香醇麦酒。” “即便那些麦酒只是帝国人用来喂畜生的麸子所酿出来的,依然是艾尔人们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哈,真是完美。” 哥特琳德又要了杯酒,一饮而尽,再次打了个酒嗝:“真是好喝啊……比家乡的烂柿子酒好喝一百倍,而且怎么都喝不腻呢。” 陈宴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喝帝国人酿出来的麦酒,他总感觉那麦酒里有股奇怪的腐烂味道。 所以,在哥特琳德打嗝的时候,他还不掩饰的捂住了鼻子。 “啊,陈先生,看起来你喝过更好喝的酒呢。” 陈宴听出了她话中的调侃,打马虎眼道:“嗯……后来呢?春神怎么样了?信徒们都走了,祂这个神也不好当了吧。” 哥特琳德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那似乎是某种很淡的哀伤。 “是啊……” “祂看着信徒们一个个的离开那片祂庇护的土地,感受着信徒们再也不需要祂了,祂很伤心,但也没有办法。” “没了信徒,春神的神力渐渐流失了。 没了祂的神力,北部高原之下的牧场不再四季如春。 夏天的暴雨冲垮了艾尔人使用了多年的灌溉渠,秋天的霜降冻坏了已经长满杂草的田地,冬日的苦寒让牧场沦为冻土。” “最后一批艾尔人坚持不住了,留下老弱病残,付出了全部家当,上了杰尔曼老爷的渡轮。” “春神失去了信徒,甚至因此丢失了神格。” “祂唯一生存下去的机会,就是跟着最后一批信徒,前往帝国。” “这样一来,在信徒们偶尔记起祂的时候,才能够为祂提供一些可怜的信仰,让祂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进入帝国之后,迷失在繁华城市中的艾尔人们陆续忘记了春神,于是,春神便无法继续维持那无上的神躯。 春神降格为人。 可祂依然爱祂的子民。 于是,祂行走于帝国大地之上,寻找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艾尔人,试图唤醒子民们对祂的爱—— 为了祂的子民们,祂甚至可以将自己转化为另一种神明。”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 陈宴好奇极了,问道:“春神成功了吗?” 哥特琳德翻了个白眼:“如果春神成功了,我就不需要来跟你说这么多废话了。” 她接着说道:“春神没有成功,我们丢失了祂的踪迹。” 她看着陈宴的眼睛:“各种各样的神明因为不同的原因行走在帝国的大地之上,春神也许是被其他神明吃掉了,也说不定。” 她凑得近了,陈宴闻到了她发梢上的一点刺鼻的香味,那是迥异于体味的味道。 “我最近听说一些事,说是有些大人物做了一些实验,其中有一项实验的产物,是一种拥有动物一般生命活力的植物。 我想,那东西可能和春神有关。” 陈宴转瞬间想到了之前结界之灵被欧嘎米切开的心脏。 那颗心脏看起来是由动物的肌肉组织构成,但其中竟然有植物纤维存在——这东西几乎完全符合哥特琳德的描述。 哥特琳德接下来的话让陈宴大为疑惑。 “你想要那几只兔子,对不对? 完全没问题,我可以让它们假死,然后想办法把它们从动物园里运出来,那并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但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她在“巨大”这一词上加重了语气。 “但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可以帮助你——帮助是相互的,对不对?” 陈宴没有说话,他在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漏了马脚,让她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哥特琳德看他不说话了,像是要诚心戏弄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反正,兔子区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对吗?” 她……感受到了我曾经的注视! 陈宴定了定神。 更准确的来说,是当初他从愿望眼中看世界的时候,在看到兔子区时,被她感受到了视线。 那么,她的灵视应该相当高了,灵觉也一定很发达,不然怎么可能发现我的注视呢? 或许,春神的信徒本身就拥有比一般超凡者更强的灵觉? 也或许……她只是在试探而已。 陈宴义正严词道:“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咱们先不说兔子的事,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哥特琳德虽然已经为这场对话准备了一整天,但依然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回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那些兔子,还是在逞强?也或者是在装蒜? 在她想明白之前,陈宴脸上浮现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和善微笑: “亚裔喜欢以和为贵,况且,咱们以后还要作为同事相处很长时间,所以,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说对吗?” 艾尔人的文明里一定没有“以退为进”这种俚语,所以哥特琳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示弱,便勉强答道: “我不喜欢随便受人恩惠……我也知道你一定想要那些兔子,所以,我给你兔子,你帮我找到那种拥有动物一般生命活力的植物。” 她看了一眼欧嘎米,在没有移开眼神的情况下,对陈宴说道:“别说你找不到。” 她竟然认识欧嘎米,而且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她看着陈宴略为惊讶的表情,知道自己再次掌握了主动权,嘴角再次扬起: “很惊讶吗?昨晚那么大动静,烟熏湖底下的怪物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宴思忖片刻,开口说道:“我尽力一试,但不保证成功。” 哥特琳德紧接着说道:“兔子……” 陈宴挥手打断道:“今天不说兔子的事儿。” 哥特琳德彻底凌乱了,他到底在说什么?他难道真的不想要那些兔子吗? 可我之前明明在兔子身上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这说明他和那些兔子中的其中一只,一定产生了某种联系。 哥特琳德不知道那种联系是如何产生的,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兔子区的饲养员,他要想和那些兔子之间产生更进一步的联系,就必须通过她。 陈宴看着她略有些混乱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吧,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那些兔子的其中一只,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那位故人临死前委托我,要好好照顾他的孩子,但谁能想到出现这样的事……” 在陈宴说这些话的时候,哥特琳德从头到尾用将灵觉感知着他,一旦他撒谎,她会立刻知道。 但让她错愕的事情依然发生了——灵觉告诉她,他真的没有撒谎! 他原来只是为了故人的感情,才想要那些兔子的吗? 哥特琳德又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是拿对方的感情来威胁对方,就立刻感觉自己矮了一头。 她一咬牙: “明天晚上……最迟后天晚上,你将会得到你想要的兔子。” 7017k 第310章 假酒 “可是……明天晚上,我可不一定能为你带来那种拥有动物一般生命活力的植物。” 陈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昨天的冲突太过激烈,那些东西甚至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我需要……仔细挑拣一番。” 他边说着话,边做出思索形容词的样子,然后选择了“仔细挑拣”这个短语。 两句话的短暂时间里,哥特琳德已经脑补出了昨晚争端发生时的画面: 黯淡的月光下,各种各样的超凡者进入了那间公寓,血腥的冲突在黑暗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发生了,忍者的刀划过空间,已经没有选择切入方向的余地,一刀之下血蝶纷飞…… “但我依然可以向你保证,最迟三天时间,我一定会将完整的【拥有动物一般生命活力的植物】交给你。” 陈宴补充道:“但是无法保证死活。” 他的保证似乎是刺激到了哥特琳德,她有些干渴,向吧台内的酒保要来一大杯麦酒,然后一饮而尽。 “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还是这个卡座。” 哥特琳德摇摇晃晃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双手插进反穿的拜伦维斯工作服上衣口袋,低着脑袋,只给陈宴留下一个背影。 陈宴的心情很好,竟然买来两杯麦酒:“欧嘎米,来啊!我听说这里的酒只要2个便士就能无限续杯,虽然不是很好喝,但足以用来庆祝。” 两个男人并排坐在高脚椅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空气中氤氲的烟雾和其中浓烈的酒精味道遮蔽了酒客们的一部分体味,还是因为两人已经习惯了这里复杂的气味,此时竟然也不感觉这里的空气很刺鼻了。 欧嘎米抿了一口麦酒,然后直皱眉头:“这酒绝对兑水了……也或许是兑别的东西了。” 陈宴一口喝到一半,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骂道:“这是工业酒精勾兑出来的假酒!人们喝的竟然就是这种东西吗?怪不得能无限续杯!” 欧嘎米好奇道:“工业酒精?” 陈宴朝地上‘呸’了几口,捋直了被辣到的舌头,说道: “是的,和普通酒精不同的是,工业酒精乙醇浓度很高,而且里面含有甲醇,喝起来就像是辣椒水一样,喝完之后还会轻度中毒,发生头晕头痛。” 欧嘎米说道:“那不就和正常喝酒之后的反应差不多了?” 陈宴脸色难看:“是的,所以,酒客们在不知道有工业酒精这种东西的情况下,完全不会在喝这种酒的时候往这方面想,只会觉得这东西很辛辣,喝完更晕更爽。” 他看着面前酒杯中的浑浊液体。 “这里面除了工业酒精以外,一定还添加了其他东西,所以喝起来有麦酒的味道。” 两人的对话毫无遮掩,且陈宴声音很大,顿时吸引了很多酒客的注意,他们开始仔细端详自己面前酒杯里的酒。 “这种假酒,如果喝多了,可不知是头晕头痛那么简单。” 陈宴继续说着: “一些人对甲醇的抵抗能力很差,喝了这玩意儿,很可能出现意识昏迷,甚至癫痫。” 不远处的一处卡座中传出一声惊呼,他们身边的人显然出现过陈宴描述的症状。 “不同的人喝假酒的表现不一样,我还见过有些人精神比较弱,长期喝这种东西之后,就变得多疑、容易恐惧、性格狂躁、出现幻觉,还有抑郁。” 随着陈宴不断的叙述,周围酒客们的声音小了一些,压抑的气氛在一小片酒客中蔓延,这一次叙述中的症状明显正中了某些人的靶心。 不远处的酒保看到这情况,不着痕迹的向吧台的另一边走去,那是小酒馆代理人办公室的方向。 “其实最明显的是眼部症状,因为无论什么身体状况,眼部症状几乎是最先出现的: 眼前出现黑影,从暗处到明处的时候会有强烈的闪光感、视线模糊、眼球时不时出现疼痛、畏光……严重时双目失明。” 越来越多人安静下来,不只是艾尔人,还有贫穷的鲁克人、歌利亚人、罗格尼人…… 他们中的大多数出现过陈宴所描述那些症状中的一种或几种,可他们从前只把那归咎于工厂里暗无天日的工作,并未想到酒上面来—— 谁会对生活中唯一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东西产生怀疑呢? 可陈宴所描述的症状实在是太准确了,他们或多或少出现过其中的一条或几条症状,并明显有逐渐加深的现象—— 在每次喝完酒之后,他们的症状或多或少都会加深。 片刻之间,以陈宴为圆点的扇形区域——大概有四五十平方米的范围内,人们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话。 随着他不停的话语,安静还在持续向扇形之外蔓延着。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这些。” 陈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说道: “帝国内其他民族的身体,和咱们亚裔的身体有些不一样。” “咱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喝酒的时候,一旦因酒精而产生不适,身体就会有反应——呕吐、脸红、身体各种颜色变化、身上起疹子……等等各种各样的反应。” “因为我们身体里缺少一种酶……你不需要知道酶是什么,只需要知道,正是因为我们身体里缺少那种酶,所以我们无法分解酒精,一旦喝的超过了自身能承受的量,立刻就各种难受。” “我们的身体里,有针对酒精的【安全阀】。” 陈宴像是在叙述着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悲哀的是,除了亚裔之外,其他民族身体里多多少少都有那种酶。” “他们拥有那种酶,可以分解酒精,所以他们大多数酒量很大,甚至可以一直喝——咱们里面极少数人也可以做到,就是因为极少数亚裔的身体里,也会分泌这种酶。” “可这样大量饮酒的后果,甚至会是急性肾功能衰竭,可能因为呼吸衰竭而导致死亡!” 当他说完的时候,背后的酒客们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喝酒喝死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在嗜酒如命的老鼠巷,人们通常会把前一天晚上死去的人扔进下水道喂老鼠,且不会对那些人产生任何同情心—— 对于一个在酒精极乐中死去的人来说,死亡是值得的。 但死于酒精,和死于假酒,完全是两码事。 没人想被当成傻子来耍。 直到酒客们都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吧台起始的方向出现了。 “你在放屁!” 一个穿着黑色牛仔衣、脖子上纹着一部分深青色纹身、带着耳环、身高明显超过两米的金发鲁克人,带着几个马仔走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的看着陈宴,伸出食指,指着陈宴的脑袋: “我如果证明我的酒是真的,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 这里是连沃克街警务处都不屑管理的老鼠巷,随时都会爆发各种各样的冲突,壮汉足够聪明,在从酒保那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对于陈宴这种对酒本身提出质疑的人,并不需要说太多废话,只需要“先表明态度”,然后“用行动证明酒没问题”,就足够了。 他向酒吧内部伸出手来,立刻有酒保递上一整杯麦酒。 陈宴看到这样的举动,便开始打量他的脸。 在看到他那不正常的脸色的时候,陈宴眼神一晃,立刻明白了这他是怎么回事。 随即眼神中的戾气消失,只剩散之不尽的悲哀。 只见那脑袋快要顶到天花板的壮汉毫不犹豫的抓起酒杯,仰脸把酒灌了进去。 这样豪迈的举动赢得了一部分酒客的喝彩。 总是有人会佩服拥有勇气的人,无论这勇气用在何处。 他喝完了酒,举起杯子,大声朝周围的酒客们吼道: “做生意就讲究个诚意!咱们酒馆十多年来没提过价钱,也没赶过任何一个酒客!咱们的酒没问题!” 他把空杯子递给酒保: “再来!” 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再次响起,他连喝三大杯,脸上已经通红。 “哈哈,没话说了吧!你不是说我们的酒喝多了有问题吗?我今天就喝多了给你看!给各位兄弟们看!咱们的酒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喝彩声越来越大,他的“豪言壮语”驱散了一部分酒客的疑惑和顾虑,于是那些人在看热闹的时候再次开始喝酒了。 他一杯酒下肚,恶狠狠的指着陈宴:“装神弄鬼!看我等会怎么打死你!” 陈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欧嘎米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陈宴,立刻注意到了陈宴眼神中的情绪。 于是他缄口不言,只是看着。 壮汉又是接连十几杯酒下肚,竟扯开牛仔服,满面通红,大吼一声: “咱家的酒!好喝!” 他用充血的眼球盯着陈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酒馆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氵朝,几乎所有客人们都注视着人群中的这一小片真空,想要看酒馆的代理人在半分钟后会怎么打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亚裔小子。 陈宴伸出三根指头:“三杯。” 酒客们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喝高了的人甚至兴奋的尖叫起来,因为从未有人敢这么挑衅老鼠巷酒馆的大汤米。 “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我也能喝得下!” 壮汉又是一杯麦酒下肚,在酒客们震天的欢呼声和喝彩声中藐视着陈宴。 正要说话,忽然整个身体猛一抽搐,一头栽在吧台上,头破血流。 酒馆之内瞬间鸦雀无声。 7017k 第311章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一些酒客陆续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一些酒客跳进吧台,想要抢走装盛假酒的酒桶,还有些酒客怀揣着愤怒冲了上来,包围了壮汉的马仔们,对他们拳脚相加。 片刻之间,小酒馆里空了一大半。 陈宴坐回吧台,眼神呆滞的看着自己面前玻璃杯中的假酒。 欧嘎米坐在他身边,安静的陪着他。 陈宴开口道: “那个人啊,我看他喝酒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直到最后一杯之前,眼睛已经向外凸出了,太阳穴也涨的很,这些都是休克的征兆。” “我当时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 “我当时还知道,原来他竟然也不知道这里卖的是假酒。”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假酒是什么。 也或许他脑袋里根本没有【假酒】这个概念。” “他是真的以为那酒可以喝,也真的以为我在砸场子。” “多蒙昧啊。” “欧嘎米,你说,这亚楠市里,是不是大都是这样蒙昧的人?” 欧嘎米肯定道:“是的,而且……这样的人,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陈宴说:“这么多这样的人,是不是一种悲哀呢?” 欧嘎米依然肯定道:“是的。” 陈宴再道:“园长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建互联网呢?” 欧嘎米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不置可否。 陈宴不知道是在胡思乱想,还是被挥发在空气中的酒精给麻醉了,自顾自的说着: “你说,那么一个取得了那么大成就的人,他要建互联网,脑袋里就没有一点【让社会和人类取得进步】的愿望吗?就没有一点【让社会得到启蒙】的想法吗?” “我觉得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的。” “任何人都不能用单纯的概念去定义,园长也是如此。” “可他的步子迈的太大了,多少个蛋都要被扯没了,他把握不住的,如果没有一个人来约束他,他万一一脚踏空,拉都拉不回来。” “我也并非单纯想要约束他,我不是那么高尚的人,救世之类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我想做的——我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要从他手中博取利益罢了。” “我只是想低调的赚钱,就那么苟在一个小角落里,过好我的小日子,那样就够了。” “可我今天看到这些人——这些连假酒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蠢货,我心里很难受。” “就像是你走在路边,看到一只正在吃自己呕吐物的狗,你会想,卧槽,这狗怎么这么恶心? 你又会想,这狗沦落到这个地步,一定是患病了,真是可怜啊。 你还会想,它是不是因为根本不知道那是呕吐物,只知道那是食物,所以才将其吃掉? 你想了这么多,心里难不难受?” 欧嘎米认真回答:“我会给那只病狗一个痛快。” 陈宴反问道:“流浪狗十有九病,你能见一只杀一只吗?” 他紧接着说:“我知道这样的比喻不对,但当我看到那个家伙一瓶一瓶的喝假酒的时候,我脑袋里全都是这样的想法。” “我可怜他,我觉得他就像是那只吃掉自己呕吐物的狗,因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而做出了令人恶心的事,可悲哀的是他甚至不知道那是错的。” “可我又讨厌他,我觉得人不该蒙昧至此,他难道没觉得那酒比一般的酒辣的太过分了吗?不觉得那酒里没有正常酒的香醇吗?没闻到里面的刺鼻味道吗?他他妈的难道是个没有知觉的傻子?!” “我到底应该怎样对待这样的人? 如果让你把他打倒,我会觉得我欺负了一个可怜的傻子。 如果放任他叫嚣,我又会觉得他恶心,想让你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我就在这种剧烈的矛盾中纠结着,难受着,像是陷入流沙不可自拔。” “我可真他妈的矫情啊。” 陈宴说完,眼神就再次变得呆滞了。 直到片刻之后,人们大都散去,酒馆里的各种声音小了下来,夜晚的一阵寒风穿过没有关闭的大门,卷入几片吹雪,吹散了小酒馆里的各种味道。 陈宴才像是回过神来,打了个寒颤。 欧嘎米拍了拍他的肩膀:“怜悯弱者,是强者的专属资格。” 陈宴神色落寞:“欧嘎米,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欧嘎米骂道:“你可真他妈矫情。” 陈宴并不在意,站起身来,向酒馆外走去。 两人并排出了酒馆,老鼠巷那并不算清新的空气竟然让他们感觉舒服极了。 走在没有街灯的街道上,陈宴低声道: “还有一件事。” “我原本以为,艾尔人都是野蛮而不知道德的野蛮人——在我原本的理解中,他们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必然是凶悍,且必须要无视很大一部分我所定义的道德的民族。” “第一个改变我这种想法的是玛琳娜,无论她之前是什么样的,她的孩子给了她救赎,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人性最美好的一面,那是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救的事实。” 欧嘎米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第二个改变我这种想法的是哥特琳德,她展现出了我难以想象的美好品德——以我的价值观所定义的美好品德——守信,这几乎是最难做到的事情之一了。” 欧嘎米提醒道:“可你刚才还是骗了她。” 陈宴摇了摇头:“真没有。” “在今天之前,即便有墨格温先生的遗嘱,我也并不是很急着要救薇薇安,我甚至想让她暂时留在动物园里,等待网络开启之后,成为了零件的她,将是我入侵园长互联网世界的底牌之一。” 欧嘎米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件,但大概猜到了他话中的意思,皱眉道:“可我认为,你并不像你说的这般……狠戾。” 陈宴点了点头:“是的,欧嘎米,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并因为这样的决定而心怀愧疚。 我以一种投机取巧的方式略过了墨格温先生的不死人遗嘱,没有及时将他的女儿救出来,这是我的私心,我为之深感愧疚。” 欧嘎米无话可说。 陈宴接着道:“在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做了另一件事,那件事让我不需要再利用薇薇安,所以我可以把她救出来了,也算给了墨格温先生一个交代。” 欧嘎米感觉陈宴的状态很不对,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你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逼疯掉。” 陈宴低下头,雪花落下,很快将头顶染白。 “我始终为了生存而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违背着自己的本心。” “欧嘎米啊,我这样活着,很痛苦。” 7017k 第312章 斩不断的【不死】 夜晚七点半的老鼠巷比往常更加嘈杂,往日里聚在小酒馆里的酒客们一股脑来到了街上,彼此之间传递着“大家再没有便宜酒喝了”这件足以在人群中引发骚乱的可怕事实。 今夜的月光如昨夜一般黯淡,街道上的篝火坑比往常多了许多,但人们并未像往常一般围着篝火起舞,而是围坐在篝火旁,或是发呆,或是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火焰一言不发。 陈宴和欧嘎米穿行在被篝火照亮的街道之中。 “我先前想,民众大多蒙昧,其原因可以归结于生产力低下,生产关系落后。 工业革命才刚刚兴起,生产力不足以供给那么多的人去识字,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吃饱。” 他缩了缩脑袋,好避免飘雪落入脖颈之中。 “可我最近知道了很多事,那些事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我知道这个国度已经有人开始探索未来,并已经持续了数十年时间。 社会总资源是一定的,他们拿来那么多资源去发展科技? 自然是从其他人身上来的。 我知道这个国度有人掌握有先进的农牧业科技,无论那些科技是否来自所谓的【外神】。 我知道他们明明有能力改变一切,却依然将那些能力视为权柄,像玩弄不值钱的玩具一样玩弄着世人。” 欧嘎米知道他在说谁: “其实我也很疑惑,莱昂纳多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明明骨子里是一个商人,是一个政客,可他表现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善良的慈善家。” 提起这个人,陈宴眉头紧锁: “相信我,他做的事情比你想象中恶劣的多,他对人们施以那些不起眼的恩惠,和他能够获得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眼神落寞: “可我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莱昂纳多·亚当斯这样的人迟早会出现的,即便我让你把他杀掉,也会有其他人顶替他的地位。” 欧嘎米说道: “也就是说,莱昂纳多·亚当斯所代表的这类人,他们其实是不死的——无论如何,他们总会出现,并做着相同的事。” 陈宴回答道:“是的……” 他做出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然后猛然扭头看向欧嘎米。 篝火照亮了欧嘎米的侧脸,那带着许多伤疤的脸庞如此坚毅,明亮的眼神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欧嘎米啊。” 陈宴眼神中同样倒映着来自篝火的明亮火焰。 “这便是你要斩断的【不死】吗?” 欧嘎米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 两人又向前走了许久,直到快要离开老鼠巷时,欧嘎米再次开口说道: “是我要斩断的【不死】的一种。” 陈宴咧嘴笑了,他像是开心极了: “你要斩断的,竟然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吗!” 他的开心变成了兴奋: “欧嘎米,那是不可能的啊! 【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永恒存在,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斩断的!” 听他那语气,明明是对【斩断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这件事有着巨大的兴趣。 欧嘎米知道他因何而兴奋,思考了片刻,开口道: “任何形式的【不死】,都会化作丑陋的腐败。 我曾与那样的怪物交锋,并认知了他们的贪婪和悲哀。 就像是帝国的超凡者,一旦因拥有了过多超凡的力量而失控,就会出现名为腐坏的失控现象。 我所谓之【腐败】,便是扭曲人本身存在的意义。 我曾经遇到过各种各样想要永恒不死的敌人,他们为了【不死】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其下场全都十分悲惨,大都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直到我把他们全杀了之后的那一天,我忽然明白,那些我曾经赖以为生的美好,那些我视之为人生信条的道义,皆因【不死】而起。 那天我明白了一切,以为自己即将迎来新的生活,以为自己心中的美好将会永远存在。 但我错了。 我所效忠之人死了,我所坚持的道义在【不死】面前成了笑话,在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成就之后,我们依然要重复走上先行者的道路。 想来,我的后继者们,也会如此吧。” 欧嘎米迎着风雪前进,冬夜的寒冷似乎完全不能对只穿着牛仔衣的他造成任何影响。 也或许是他的心足够冷静,即便是帝国冬日严寒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也不足以影响他的心志了。 黯淡的月光下,欧嘎米像是在诉说着一些平平淡淡的家常。 “于是,我和糯米果离开家乡,想要前往不死的源头,寻找【归还不死】的方法。” “我们根据一些可怜的线索,去过了许多地方。” “我们去到了神话中的罗德兰大陆,踏遍了只存在于野史记载中的多兰古雷格,直到来到旅途的终点,亚楠市……” 他逆风而行,语气坚定。 “这么多年来的经历,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 任何形式的【不死】,都是不该存在的。 人应当是有喜怒哀乐的,不该是只为了【不死】而存活于世的怪物。” 陈宴硬接住话茬: “人应当是有更多追求的,不该是为了金钱和资源而存在的贪婪者——就像是‘不死的’莱昂纳多们。” 欧嘎米点头。 陈宴说道: “有个概念,叫【资本对人的异化】,举个例子: 当莱昂纳多们为了赚取更多的利益而越来越多的降低自己的底线时,他们始终认为自己【要赚更多的钱】这个念头和人生追求是正确的,从而做出更加无底线的行为。 莱昂纳多们变成了贪得无厌的怪物,变成了只为【凝聚资本】而活着的怪物。” 欧嘎米眼神清晰:“是这样的。” 陈宴接着说:“生产力被莱昂纳多们聚集在了一起,生产资料也逐渐被他们掌握,于是,垄断出现了。” 他指着身后。 那是下城区和工业区的方向。 “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垄断会让老板们拥有更大的权力,整个社会都由他们说了算,社会底层的人们会因他们的贪婪而群起反抗,他们反抗有成功和失败。 无论成功和失败,那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改造,那是值得敬畏的事。 7017k 第313章 退无可退者 “之后几百年,流血冲突不会停止。 不断会有人死去,整个社会的人会越来越少,直到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之后,当权者做出了妥协,这个社会会朝着不可思议的奇怪方向继续发展……” 欧嘎米用思索的语气问道: “你是说,人们会永远活在【不死】的腐败之中吗?” 陈宴倒是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会,等到生产力足够发达,整个社会的资源足够所有人共同分享的时候,生产关系就会到达名为【按需分配】的新阶段。” “那个新的阶段,还从未有任何文明到达过。” “到了那时,【不死】虽然不会消失,但对人们的影响一定会比现在小得多。” 陈宴说完,立刻反驳了自己的话: “我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猜想来说这一席话,实际上,帝国的情况,和我假设的情况,已经有很大不同。” “人的视野无法脱离时代的局限,我现在能看到的就这么多,所以也就只能在我受局限的视野之下跟你交流。” “按照我的看法,这个国家的生产力早就足够发达…… 甚至过于发达,足以为整个社会提供充足的资源了—— 从莱昂纳多以野蛮的姿态占领市场这件事上,就能轻易看得出来这件事。 只需要爆发一场……资源的重新分配,就能重铸整个社会! 虽然有些很强的后遗症,但只要保留有价值的科技和重要的生产资料,更富活力的社会必定会快速在旧废墟上崛起。” 欧嘎米说道:“但莱昂纳多们依然会再次出现。” 陈宴点头道:“是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欧嘎米再道:“有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莱昂纳多们永远不再出现。” 陈宴本想否认,但话到了嘴边,忽然改了口。 “有的。” 他看着欧嘎米,说道: “你可以尝试把他们全都杀掉。” 欧嘎米很干脆的回答道: “不行的,我已经试过很多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不死的诅咒会感染每一个人,而每一个人都对【成为不死的信徒】这件事甘之若饴”。 陈宴皱起眉头:“这样吗……” 欧嘎米曾经到底做过什么啊…… 他定了定神,对欧嘎米说道: “今晚还要劳烦你再跟我走一趟……这趟过后,或许我们会有新的想法。” “这个世界已经和我想象中有太多的不同,我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也需要进行改变。” “而我的一切改变,都要建立在充足的实践之上。” …… …… 当陈宴和欧嘎米到达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宿舍楼时,已经是晚上8点30分。 这是一栋已经有些年份的筒子楼,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黑色的长方体蛤蟆,无数格子间里的窗户便是蛤蟆身上的斑点。 此时,一小部分斑点正从内而外的散发着黯淡的煤油灯光。 如同帝国的大多数筒子楼一般,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职工宿舍楼里弥漫着烟草的刺鼻气息,那气息几乎要把无处不在的尿骚味掩盖了。 直到两人上了三楼,站在329室门口时,另一种味道出现了—— 那是浓重的机油味。 三楼329室如职工宿舍其他寝室一样并没关门,大概不到十平米的宿舍里面乱糟糟的,角落里到处堆积着各种陈宴不认识的零件,那些零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多多少少都沾染着机油黑色的油污。 陈宴的眼神跨过满地几乎让人没有立足之地的零件,落在了窗户边桌子上的光头背后。 “你好,是谢尔盖先生吗?” 光头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借着凌乱工作桌上摆着的煤油灯所散发的昏暗光线,陈宴先是看到了他身上那件已经洗掉了色的黑色皮大衣。 沿着衣领向内,是一件单薄的淡灰色毛衣,那毛衣上几乎沾满了毛线团,谢尔盖先生显然是个不喜欢打理自己的人。 而陈宴同时也从毛衣上看出了谢尔盖的消瘦——他应该是个非常瘦的人,因为他连那样空荡的毛衣都撑不起来。 谢尔盖站起身来,右手像是不经意的向后一推,把一包药物推进了工作台上一本大号笔记本的下面。 他打量着两张陌生的亚裔面孔,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就是谢尔盖,你们是?” 陈宴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回答道:“是安迪尔先生介绍我们来的。” 听到安迪尔这个名字的“先生”前缀,谢尔盖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站起身来,咳了两声,来到陈宴面前,伸出手来。 陈宴和他握手,并进入门内。 直到欧嘎米也进了门,谢尔盖将门关上,反锁,然后轻车熟路的跨过杂乱摆放一地的零件,来到工作台前,拿来外面看起来肮脏,但里面还挺干净的铁杯子,给他们倒上两杯热水。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咳咳。”谢尔盖关上了窗:“基础选举已经结束,我们失败了,这次连一个席位都没有。” 陈宴回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谢尔盖说道:“我暂时不能暴露身份,蒸汽公车公司很快就会有大动作,我不能看着司机们被裁掉……但暂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对方的姿态太强硬了。” 陈宴说:“唐纳德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自动化轨道是吗?” 谢尔盖叹了口气,用自嘲的语气说道:“用来服务于人的科技导致了我们的失业,可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好事,这真是太奇妙了。” 他下意识拍了拍胸口,咳了两声,然后快速喝了口水,脸色才维持住了正常的红润。 陈宴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思考,同时说道:“你要知道,现在工作可是不好找,你们这样的人一旦失业,很可能要去下城区的工厂里干活。” 谢尔盖知道【去下城区工厂里干活】意味着什么。 其实,早在这段没有接收到安迪尔先生任何消息的日子里,他已经反反复复想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 “我们已经和公司的几个代理人商量过许多次,都没有好的结果,最后几次甚至差点打起来,咳咳……他们不会退让的,因为有太多人可以替代我们。” “除了我之外,我的同事们几乎都有妻儿要养——他们有一个或多个孩子,有需要缴纳房租或是地税的房子,甚至有需要养护的车。 他们背负着很重的债务,以至于不得不抓住每个加班的机会,来赚取额外的工资。” 听到谢尔盖口中吐出“加班”这个专属名词,陈宴心里忽然就轻松了许多。 “一旦失去工作,生活负担立刻就会把他们压垮,如果无法提供生活费,妻子和孩子就不得不离他们而去。” “他们甚至会因此成为破产者,流落街头,和冬天里的耗子抢吃的。” “他们没有退路了。” “他们一直在等待安迪尔先生的指引。” 7017k 第314章 你走后 “安迪尔先生不会来了,他如果要来,早在大选开始之前就会出现。” 陈宴平静的说出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的。” 谢尔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一天前,保守党在报纸上宣布赢得了亚楠市将近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选票时,他就知道,安迪尔先生不会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呢?” 谢尔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他不忍心看你们去死,或许是因为他明白时机还不成熟……总之,他认定了任何手段都会失败,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去做。” 陈宴大概能想象得到安迪尔的心情。 从当初得到了安迪尔那封信件的时候,他就大概能体会到安迪尔的心情。 直到昨天晚上,在那三个来自工业区的工人拜访他的公寓之后,他愈发明白安迪尔为什么要让他们前来寻找他。 因为安迪尔心里明白,他们一定会失败。 但安迪尔不甘心,在见到陈宴,进行了那场心灵忏悔之后,他意识到陈宴拥有他不知道的知识。 他怀抱着一丝希望,就像是无数年来每一次寻找新的道路时进行的实验那般,将他们送到他面前。 可他们心存侥幸,以为妥协、示弱和善意能换来敌人的善待,甚至以为能够用其他手段进行所谓的“沟通”和“交涉”—— 当他们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之后,陈宴就明白,时机还未成熟,必须继续等待。 谢尔盖心情复杂,捂着嘴巴发出了低沉的咳声。 “但是你来了。” 陈宴看着他那气色很不好的脸:“是的,我来了,我想看看你们,和工业区的工人们是否是一样的。” 谢尔盖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我们应当如何做,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丢掉工作呢?” 陈宴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希望,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谢尔盖认真思考片刻,回答道:“算上司机、蒸汽公车的日常维护人员、负责煤炭供应的工人、检票员、维修工……大概有200人左右。” 200人,连一条街道都站不满。 陈宴沉默的时间很长。 直到看到谢尔盖拿着一条烂毛巾堵住嘴,企图掩饰咳出的血时,他对他说: “你需要让这些人明白,公司的裁员涉及到所有人,谁都跑不掉。 而大家站在一起,才能维护共同的利益。 我会给你写一张纸条,你照着抄写一些,让公司的所有人都看到,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你需要找到和你拥有相同意志的人,那些走投无路的司机们是你的首选,他们拥有最强烈的愿望和诉求,他们会成为这件事的执行者。” “当完成这些事之后,你们需要举行一场谈判,所有蒸汽公车公司的工作人员都要到场,从代理人到扫地工,不可以有人缺席。” “你们需要把心存不轨之人提前绑起来,随便扔到一个小角落里,保证他们不去打小报告,也无法报警。” “你们需要在谈判之前商量好你们需要的诉求,并明确的写在纸上,记在心里,且绝不妥协。” “你们需要提前截断他们的所有退路,并保证他们无法向外界求援。” “你们需要拥有武器,在对方拒绝的时候,用武器指着他们的脑袋,逼他们签下公平的工作合约。” 谢尔盖用颤抖的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咳了两声,但眼神中并没有犹豫的神色:“如果他们反抗呢。” 陈宴说:“如果他们反抗,你们就砸了公司里最新的几辆蒸汽机,然后罢工,上街游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罢工的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要争取公平的事。” 谢尔盖眼神悲哀:“我们……不可能成功的啊!” 陈宴点了点头:“是的,你们的人太少了,至少需要……一整片工业区的工人……至少需要十万人,罢工才能成功,所有人才能得到本该拥有的利益。” 谢尔盖眼神震动:“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陈宴再次肯定道:“是的,但没有退路的只是你们而已,下城区那些勤劳的工人们依然心存侥幸,你们……只有你们自己。” 谢尔盖看着他的眼睛:“你并不是想要我们成功。” 陈宴点头:“你们必将失败。” 谢尔盖低下脑袋:“那么,我们做这些事情的意义是什么?” 陈宴握住他的手。 他有所闪躲,但最终克制住了。 “必须有人第一个发声。” “你们会失败,但你们总不会一直失败,你们会拥有无穷多的后继者,他们将成就你们未竟的事业。” “你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新的公寓楼,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你们来过”。 谢尔盖这次没能掩饰自己咳出的血。 他的血落在陈宴胳膊上,浸湿了黑色的劣质布料,连煤油灯光都无法将已经浸湿的衣物照亮。 “你……你是看我快死了,所以才这么跟我说的吗!” 陈宴握紧了他的手:“你会成为英雄,人们会因你的所作所为而拥有更好的生活,孩子们会因为你的英勇而喝上热牛奶,吃上干净的饭菜,不用住在肮脏的地下室……” 谢尔盖看着他:“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这么做?” 陈宴握紧了他的手:“你特别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位前辈。” 谢尔盖笑了,嘴里全是血。 “这样吗。” 他抽出手来,把一整杯水全都喝下。 直到把嘴里的血腥味全咽下去,他从桌上拿来纸笔,递给陈宴。 陈宴表情严肃,在其上写道: 《我们工资不足,工作又被严重低估,我们面临着失业的风险,而这种风险即将发生成为现实 ……》 —— —— 当陈宴和欧嘎米走出蒸汽公车运营公司大门的时候,欧嘎米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他们的这次罢工,真能为后来者带来足够的利益吗?” 陈宴摇了摇头: “不会的,在他们失败之后,蒸汽公车运营公司将会变本加厉,至少让他们全部失业,甚至发生更严重的打击报复。” 欧嘎米愕然道: “为什么?” 陈宴说道: “为什么公司会变本加厉?” “因为按照现在这个公司的尿性,其公司代理人一定是没有任何良心的。 而且,他们甚至在技术改良之前把裁员的事情告诉工人们,这可能说明了两件事: 要么这家公司的代理人是只没有脑子的蠢猪; 要么这家公司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什么罢工,也不在乎工人闹事。” “为什么谢尔盖他们会失败?” “因为先前那三名工人告诉我,在工业区曾经发生过的罢工之中,警务处配合工厂主对工人进行了暴力镇压(这可能是这家公司不怕罢工的原因),这说明在亚楠市上层意志的眼中,税收是大于一切的。” “蒸汽公车的车票是两个便士,一天里几乎所有班次都有乘客,几十条线路联通整个亚楠市,按照车票算出营收,可是一大笔税收,足以支撑起议会里老爷们的一大笔开销。” 欧嘎米皱眉道: “你是说,他们的行动过程中,一定会出现暴力镇压。” 陈宴点头: “我认为是的,但如果他们的运气足够好,没人给警务处通风报信,说不定还真能从公司的牙缝里夺取一定的利益。” “但最后——在冲突过后,他们会被逮捕,会立刻失业,会失去一切。” 欧嘎米不解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宴抬起头来,看着路灯灯光中愈发猛烈的飞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这个世界很神奇,欧嘎米,神奇到原本几百年才能完成的事情,在短短十数年内全都发生了。” “我只是推进了历史进程,让一切发生的更猛烈一些。” “谢尔盖将会拥有他的归宿,而他原本毫无意义的死亡将会拥有无上的价值。” “你问我要做什么。” “呵。” “我只是在帮他们寻找最合适的出路。” “他们不是傻子,在知道我的计划之后,也会商讨,也会权衡,最终的抉择权完全在他们。” “我们回去吧,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 —— —— 晚上9点30分的时候,陈宴敲开了沃克街32号楼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和糯米果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在看到陈宴之后,男孩向充满暖意的屋内大吼一声: “爸!有客人!” 随后,一个脸上很多雀斑的鲁克男人来到陈宴面前。 “瑞博特先生,你好,我叫陈宴,就住在隔壁。” 男人和他握手,笑道: “我是汤姆·瑞博特,之前听糯米果说过你呢!请进来说话吧!” 陈宴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了,我刚得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觉得你或许想要知道,于是便前来告知。” 在汤姆·瑞博特错愕的眼神中,陈宴说道: “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人即将组织一场罢工,以对抗公司的不公平对待,估计有200人左右的规模。” 汤姆·瑞博特脸上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陈先生,这是很重要的事,谢谢你来告诉我。” 陈宴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松了口气,对他说道: “那么,瑞博特先生,晚安。” 当陈宴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楼的时候,正好看到汤姆·瑞博特穿着风衣,挎着那只灰色的记者小包,出了门。 目送他进入风雪之中,陈宴来到餐厅。 餐桌上是他今晚临走之前拜托糯米果制作的食物——一整盘洗干净血腥的切片鲜牛肉。 拜莱昂纳多·亚当斯所赐,市场上的牛肉便宜的吓人,成年狗头大小的一块,竟然只要3个便士。 他坐在餐桌旁,静静的等待着愿望的到来。 7017k 第315章 知识就是力量 他一边等着愿望,一边思考着关于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但动摇很快消失,他意识到自己只是将一切的开始提前,而并非改变了什么历史—— 在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一些历史必将发生。 他就那么百无聊赖的等在桌边,像是等待女儿下晚自习之后回家吃饭的老父亲。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保持这种做法,直到这种做法成了难以改变的习惯。 他在无聊中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睡着了,烤面包炉中尚且闪着光亮的火星和从窗户里照进来的路灯灯光伴着他入眠。 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陈宴,你就让老子吃这个?” 陈宴抬起头,眼神迷迷糊糊之间,仿佛看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孩,那女孩有着过腰的银发,脸庞虽然粗犷,但看起来并不丑陋。 当他清醒一些,再去看时,却已经看不到女孩的身形了。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勉强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手表,竟然已经是凌晨时分。 “老虎不吃生肉的吗?”他下意识问。 “我不是老虎……虽然也是老虎,但和你想象中不一样。” 陈宴沉默片刻,起身给壁炉添了柴火。 “你干什么……” 陈宴用把桌上的切片牛肉浸了油,撒上一些简单的香料和葱,用锡纸包裹,放进铁餐盘里,送进烤面包炉中。 然后坐回餐桌旁。 和愿望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他着实有些不习惯。 “得益于这些天的市场,人们竟然能用得起锡纸了,但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愿望没说话。 “那根网线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完全是没话找话。 好在愿望回答了,尴尬的冷场终于是没有出现。 “那根网线消失了,消失在土地里。” 愿望的声音比先前小一些,像是不习惯这样面对面的对话。 她更喜欢站在他身边,在他看不到她的地方和他说话。 陈宴好奇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愿望说道:“动物园是分层的,我们在第一层,网线去了的地方在第二层,清洁车里面的空间在第三层,再往深处……我就没去过了。” 陈宴说道:“我今天听到施工队队员们的对话,说动物园是【不存在之地】,这是什么意思?” 愿望没有迟疑:“我也不知道。” 陈宴眯起眼睛:“这样吗……” 愿望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我虽然无法定义动物园到底是什么,但大概能对其进行描述: 你可以将动物园看成是一张空白的“画板”,园长可以用油画笔、蜡笔、水粉笔、炭笔……等等数不清的工具,在“画板”上作画。 画中的世界,就是我们进入动物园之后看到的世界。 他用“特殊材料”作为颜料所画出来的东西,会按照他的意志成为真实。 “画板”上有很多张纸,每一张纸都代表一层世界,翻过这一张纸之后,就能够看到下一层世界的模样。” 陈宴惊呆了:“这……是园长身上超凡的能力吗?” 愿望否定了他的猜测:“不,威廉·马斯特本身没有这样的能力,与之相反的,威廉·马斯特其实是个凡人,连机械改造都没有做,比你还要纯粹的凡人。” 陈宴皱紧了眉头:“当初在渡轮上,我明明看到他已经是非人的存在了……” 他回过神来,紧接着道:“那是他的公司所研究出的科技吗?” 愿望肯定了他的猜测:“有的不是,有的是……你当初看到的那个机械身躯的威廉·马斯特,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新型号了,所以看起来就高级一点,很唬人。” 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道: “威廉·马斯特长期被不可医治的家族病折磨,无法承受松果体觉醒所带来的失控,这是他没有选择超凡的原因之一。” 陈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原本心目中园长那高大又邪恶的形象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崩塌。 耳边传来烤面包炉中传来的“嗞嗞”声,他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不想把切片嫩牛肉烤老了,就戴上烤面包手套,把铁盘拿了出来。 揭开锡纸,香气扑鼻,他还没有有所动作,铁盘就被愿望拉了过去。 “不烫的吗……” 看起来她并不畏惧高温。 愿望并没有说话,面前出现的只有急促的咀嚼声。 听起来是非常饿了。 陈宴凑着下巴坐在一边,看着锡纸里的嫩牛肉不断减少,直到片刻之后,伴随着一声舒服的饱嗝声响起,陈宴做出了估计: 愿望人形态的食量大概在两斤嫩牛肉左右。 这饭量……着实是很大了。 “看在这顿饭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声音里带着兴奋: “前天晚上的时候,你杀了一个很厉害的大人物,那人是月之眷族中某个降格的上位者。” 陈宴立刻想到了房门后的那片明树花海,以及明树花海中那个幻化成玛琳娜模样的怪物。 “她到底因为什么降格,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因为某种原因被月神降格之后,她又被忍者砍了一刀,导致随时可能挂掉。 然后嘛,就被你捡了漏。” 陈宴听她说着,自己心中想,昨天晚上克劳德·穆恩贸然前来,应该就是为那个降格的月之眷族上位者拖延时间,好让她得手。 至于最后那怪物怎么死了…… 陈宴记得,好像是突然就自燃了。 他记得自己一口咬在她脑袋上,她的身体就开始了不可遏制的燃烧,并在眨眼的之后变成了灰。 真是奇怪,那东西为什么会突然自燃了呢? 愿望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困惑,说道: “你还记得当初渡轮上发生的一切吗?你还记得……那种无色的火焰吗?” 陈宴从没有刻意回忆过那些事,如今愿望忽然提起,他一边疑惑着她为什么知道当初的事情,一边想起来当初如噩梦一般的经历。 往事如碎片一般浮上脑海,他记起了曾经的一幕幕画面。 他看到自己蜷缩在冰冷甲板上的尸体忽然开始燃烧,看着那火焰的颜色逐渐变换,直到成为无色。 火焰烧穿甲板,引燃海面,渡轮堕入熊熊大火之中,直到整个世界被引燃…… 记忆向前回溯,他想起了在火焰出现之前,自己脑海里闪过的那些话。 【这世界总不会像曾经那样黑暗,未来将是辩证的,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样曲折地发展下去。】 【反抗吧,反抗吧!】 …… 他猛然醒悟,那火焰竟是由辩证法为柴薪,由不屈的意志所引燃的唯物之火! 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意识到,那火焰不仅仅是辩证法具象化的产物,还是某种意义上的“意志造物”。 他明白过来,在这个存在着无数怪诞事物的世界,以人体为寄托的“意志”是存在的,可以被定义为【物质】的一种,所以才能由此引燃火焰。 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件事: 他之所以能引燃这种火焰,多半是因为曾经学习过的辩证法等一系列唯物知识,对自身意志进行了锻炼。 那些曾经的知识,成为了他如今的力量。 他心中出现了一个想法: 这样的知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用的吗? 如果我把那些知识交给这个世界的人,他们能够使用那样的力量,产生那样的火焰吗? 他们,也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他眼神愈发明亮,脑袋里像是发生了一场思维大爆炸,往日里的许多僵持的困惑都被这场爆炸摧毁了,他得以在爆炸过后的废墟之上重建一切。 看着陈宴陷入沉默,愿望很快等的不耐烦了。 “你记起来了吗?” 愿望哼了一声: “你要好好感谢我哦,是因为我看到了一切,见证了一切,所以你的记忆才重新出现在世界面前。” 陈宴没听懂这句话,他只是呆呆的说出了刚刚想到的疑问: “不对啊,当初明明是无色的火焰,后来怎么变成有颜色的了呢? 在烧死那个月之眷族怪物的时候,我明明看到那火焰是明黄和红色相互夹杂的正常火焰。” 愿望说:“那谁知道啊。”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愿望打心眼里拒绝告诉陈宴关于“妹妹牺牲自己使无色火焰减小成为有色”的事实。 而当初那场面仅发生在宇宙之灵的视野之中,陈宴自然无从知晓了。 陈宴皱眉沉思片刻,依然没有想明白。 “别想那么多啦,总之,你惹上事了。” “对于神明的眷族而言,每个上位者都来之不易,每个上位者成为上位者的依仗都有所不同,走的路也不同。 你杀了那个女的,本质上相当于断绝了月之眷族的某一条成神之路。” 陈宴若有所思的重复道:“成神之路……” 7017k 第316章 伪装者,成神的勇气,以及两代月神 愿望解释道:“比如吧……我只是打个比方啊,比如你看这盘嫩牛肉,又新鲜又香甜,如果你拥有制作这样美食的天赋,在觉醒松果体之后,很可能就会‘顿悟’出更高端的做法。” 她竟然用了“顿悟”这个不靠谱的词。 也就是说,觉醒什么样的超凡力量,需要凭借一部分运气。 “你可能会成为一个厨子,能够制作超凡食物的厨子,你会在这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某一天,你忽然意识到,卧槽,整个世界其实是一张大锅,所有人都是食材。” “你顿悟了这个事实,并找到了把人炖了来增强自身的办法,于是,你就成了上位者了。” 陈宴眉头紧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愿望脸色微红:“我都说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虽然这个比方很不确切,但就是这个意思嘛!” 愿望这家伙…… 片刻的尴尬过后,那微憨的少女声音很快再次出现了。 “当你的灵视足够强时,就能看到世界的更深处。 当你的超凡能力足够强时,就能顿悟自己的成神之路,成为上位者,甚至成为神明。 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陈宴心中的好奇完全压过了因愿望那神奇的比方而引起的尴尬。 “每一个上位者的成神之路都不一样吗?” 愿望回答道: “大多不一样。 大多数成神之路比较特殊,只有特殊的人能走。 但也有些不是那么特殊的,能被后人接班,就是你遇到那家伙这种情况了。” 陈宴问:“我杀掉的那只怪物,她的成神之路是什么?” 愿望说道:“按照月之眷族内部的定义,她的成神之路,名为【伪装者】。” 陈宴想起那怪物当初幻化成为玛琳娜的样子,猜测道:“就是‘伪装成他人’的意思?” 愿望回答:“比那个程度要深一些,而且【伪装者】这条道路的传承已经相当久远,经过历代上位者级别【伪装者】的改良,【伪装者】已经能够赋予超凡者很强的能力—— 对于一个上位者级别的【伪装者】而言,在完成伪装之后,甚至能够模拟出伪装对象的超凡力量。 我曾经见到过一个非常特殊的【伪装者】,原本特殊的血脉和【伪装者】的能力相结合,甚至们能够在完成伪装的一瞬间,得到伪装对象的所有记忆。” 陈宴惊道:“那岂不是完全变成了伪装对象?” 愿望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这就是【伪装者】这条成神之路的最尴尬之处了——原本只为了从对方手中得到好处而进行伪装,可一旦伪装的程度足够深,就变成了对方本身,不再是伪装者,也不再是自己了。” 陈宴震惊道:“这不是闹着玩吗……” 愿望点了点头:“所以啊,伪装者这条成神之路上的超凡者,从来没有成为神明的——在成为上位者之后,当能力足够强大时,他们总会在某一次完成伪装之后,变成伪装对象本身。” 陈宴内心除了卧槽之外,竟没有别的想法了。 愿望收起笑容:“成神哪是那么容易的啊,超凡能力越强,越容易因能力的增强而失去控制。” 陈宴若有所思道:“这种情况是无解的吗?” 愿望点了点头: “人知道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未知的越多,从而对世界产生畏惧; 人的视野越广阔,就会看到更远处的东西,从而发现自己所谓‘广阔的视野’对于‘未知的远方’而言,简直是个笑话; 人的能力越强,灵觉越强,就越容易接触到更多未知的事物,而未知事物带来的恐惧是绝大多数人无法承受的,知晓未知事物本身的意义会让人对自身的存在产生怀疑; 人无法超脱碳基生命本身的束缚,你们太弱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你们甚至不能承担来自‘未知’的恐惧,从而在面临未知的知识时做出疯狂的举动,直至迷失自我乃至疯癫——这是超凡者们大都无法成为神明的本质原因。” 陈宴想到愿望刚刚说过的【伪装者】——【伪装者】便是因为过度使用自身超凡的力量,从而迷失了自我,成为伪装对象本身——从医学角度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精神分裂。 陈宴想了想,说道:“可依然有人成为了神明。” 愿望肯定道:“是的,解决【面对未知恐惧的办法】,便是【勇气】。” “成神者大多拥有超凡的勇气,嗯……你甚至可以把【勇气】看成是一种任何人都拥有的超凡能力。 拥有勇气的人实在太少了,甚至比超凡者本身的数量都要少。” 陈宴深以为然:“是的。” 愿望打了个饱嗝,显然舒服了很多: “但比较有意思的是,在所有的碳基生命中,人类竟然是拥有最多勇气的那一个,所以人类的超凡者数量最多。” 陈宴追问道:“我现在把那只伪装者杀掉了,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说到这个,愿望竟然兴奋起来:“伪装者虽然一定会在道路上迷失自我,但本身的力量相当有用,月之眷族通常会利用伪装者去获取其他势力的信息。” “对于月之眷族这种以血脉进行传承的超凡势力而言,伪装者的传承几乎只能通过上位伪装者的血来进行。”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老大,那个上位的伪装者被你杀掉之后,便不会再有新的伪装者产生。” “间谍这种东西可是用一个少一个,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亚楠市里的超凡者势力都因大选而变得很敏感,伪装者的身份一旦暴露,铁定没救了。” 陈宴脸色僵硬:“上位的伪装者只有一个吗?” 愿望一个劲点头,幸灾乐祸道: “是的!月之眷族已经几百年没有产生新的上位级别伪装者了!因为这一只上位伪装者实在是太稳健了,几百年都没出过任务,唯一一次在市井里露头,就遇上了这种事!” “我猜测着,月之眷族应该很快就人来跟你接触。” 陈宴皱眉道:“人都被我杀了,他们对半会对我进行报复。” 愿望说道:“也不一定,月之眷族执行的是月神的意志,而这一代月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代的月神原本是个凡人,经历了很多人间的悲欢离合之后才成神,祂保留着凡人的行事方式,而且喜欢跑到别人梦里看别人的记忆,这种奇怪的癖好即便经历千年也没有改变过。 祂还保留着作为凡人的思维,所以……祂一定会用凡人的方式和你交涉,而不是用‘报复’这种毫无意义的野蛮方式。” 作为宇宙之灵,愿望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陈宴好奇极了,忍不住问:“听你话里的意思,上一代月神不是人吗?” 愿望肯定了他的猜测:“是的,上一代月神是正儿八经的外神,毫无人性的狠茬子,甚至连碳基生物都不是,他妈的,就是只再正宗不过的恐怖怪物。” 真是奇妙的形容词…… 陈宴眼神恍然:“凡人怎么能代替这样的外神而上位呢?想必两代月神之间一定爆发过冲突。” 愿望肯定道:“是的,那一战可真是精彩……只不过你不可能看到啦。” 陈宴眼神一抽。 愿望再次说道:“顺便一提,你曾经看到过月亮表面那片明树花海吧?两代月神之间的战斗,就发生在那片明树花海中呢。” 陈宴眼神恍惚。 愿望又说:“再次温馨提示,你杀了月之眷族的上位者,先前克劳德·穆恩向月神为你祈求的赐福就没有了,如果你今晚再做梦,就不可能在梦境中保持清醒了。” 陈宴脸色一凝:“这意味着,如果有月之眷族的超凡者进入我的梦境,窃取我的记忆,或者做一些更严重的事,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指被打响的声音。 “是的!” 陈宴问道:“有什么防备的办法吗?” 愿望用娇憨的声音哼了一声,声音里包含着开心和得意:“既然你低声下气的恳求了,我就大发慈悲的为你守夜吧!” 我哪有低声下气的恳求了…… “那么,就谢谢你了。” 陈宴知道,愿望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因为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直到他上了三楼,进了卧室,躺在床上,愿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其实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入侵梦境’这种事其实很危险,因为万一他们入侵的是一个已经发生了失控,但还没有被发现的超凡者,他们就会被失控感染,从而发生腐坏。” “所以,对于你这样的人,他们会很谨慎—— 你这么弱的超凡者……甚至没什么超凡能力,只能算是半个超凡者的人,怎么可能拥有杀死月之眷族上位者的能力呢? 即便是降格的上位者,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或许他们真的脑子不好使,也或许他们拥有很强的勇气,才会在今晚冒险尝试进入你的梦境。” “总之,快睡吧!” 陈宴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一整天忙碌到现在,他已经相当疲惫,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陷入酣睡。 卧室里升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结出了冰花,冰花之外是漫天飞雪,而冰花之内的卧室地面上则倒映着一只老虎的影子。 那几乎占满了半个卧室的影子老虎趴在地上,像是已经沉沉睡去。 凌晨之后,一些其他的影子出现在窗户外面,在看到了卧室内老虎的影子时,他们毫不犹豫的退开了。 于是,卧室内的凡人得以安睡。 7017k 第317章 外神的力量,以及和爱丽丝之间的交易 这是陈宴来到帝国之后睡得最香甜的一觉。 他没有做梦,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整晚,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刚刚睡着。 这样轻松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直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6点35时,他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已经是早晨了。 “愿望?” 他试探着呼唤着愿望的名字,可愿望明显已经不在了。 她回动物园去了吗? 她只能晚上才能以人身出现,一定是因为动物园里某种规则的限制吧。 陈宴想起了她昨夜吃下的那盘刚刚烤熟的牛肉。 即便他曾在恍惚间看到她“人”形态的模样,她也绝不是以“人形态”出现的—— 她会隐形,能吃掉高温食物,且每一次都突然出现—— 这说明她不受物理层面的限制。 难道…… 她是穿墙进来的吗…… 她……是以某种灵体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会吃肉的老虎之灵? 陈宴摇了摇脑袋,把这荒诞的猜测甩出脑海。 无论如何,除了愿望之外,陈宴目前尚未接触过这样的存在。 他睡不着了,穿上衣服,将似乎永远满电的手机揣进兜里,下了楼。 出乎意料的是,糯米果已经做好了早餐。 以往陈宴不希望她早上早起做饭,于是每天都出去买饭,糯米果似乎也习惯了他的照顾。 但今天明显有另外的情况。 “宴君,玛琳娜和孩子的情况都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她的身体很虚弱,需要更多营养。” “外面的早餐很好,但完全不足以提供她所需的营养,所以我起来做饭。” 她犹豫了一下。 “那个孩子……” 她欲言又止。 陈宴接过话头: “那孩子身体里有别的东西,在她出生的时候,我曾看到她瞳孔里出现一个蔚蓝色,一个冰蓝色,一个绯红色,但我不知道帮助她的办法。” 按理说,那个冰蓝色应当代表着妹妹,但陈宴一直认为妹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在记忆复苏之后,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 糯米果眼神里神色复杂: “那是两枚陌生的灵魂……他们用巧妙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身体,并随着她的出生而来到这世上,和她共享新生。” 陈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很不好的意味: “共享新生……是指?” 糯米果回答道: “他们经历了她完整的生命周期,从生命出现开始,直到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和她共生着,已经几乎不分彼此。” 陈宴皱紧了眉头: “也就是说,那两个灵魂,已经和婴儿纠缠在了一起,成为一体了?” 糯米果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他们和她一样成为了那具身体的主人,他们能够影响到她的言行举止。” 陈宴惊骇道: “精神分裂?!” 糯米果顾名思义,知道了陈宴所要表达的意思,给他递过去一块刚刚抹好了苹果酱的烤面包,并说道: “和精神分裂有所不同,那两个意识并不想占据她的主人格,也明显不想操纵她的身体。 所以,现在,依然是她的人格在操纵着身体,她的行为依然符合【婴儿】的定义。” 陈宴接过烤面包,一口咬在嘴里,思忖道: “也就是说,那两个存在,现在并不想伤害她。” 糯米果点头,又把热好了的牛奶递给他: “是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还太小,经不起折腾,他们的时机还未成熟。” 陈宴接过牛奶杯一饮而尽: “无论如何,身体里有这么两个东西,都不是好事。” 糯米果看他吃完,说道: “恩……其实还有一件事,你最好来看看。” 陈宴看着她那不太自然的表情,心一沉。 他跟着糯米果来到一楼105室,在杰克·巴尔多满是血丝的眼睛注视下,蹑手蹑脚来到床边。 陈宴一眼看到了玛琳娜怀中的孩子。 那孩子…… 已经不是婴儿的样子了。 她像是两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了一头到了脖子的红色短发,眉眼轮廓清晰,身高已经超过了玛琳娜上身的高度。 她熟睡在玛琳娜怀里,身上时不时发生抽搐。 在她抽搐的一瞬间,陈宴莫名其妙感觉她好像长高了一点。 而玛琳娜…… 躺在床上的玛琳娜肉眼可见的衰老了许多,一头红发变成了深褐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皱纹—— 以她三十岁左右的年龄来看,怎么也不该衰老成这个样子。 看完了这孩子,他和糯米果一前一后向门外走去。 在给了满脸悲伤的杰克·巴尔多一个“放心”的眼神之后,陈宴出了门。 他和糯米果来到大厅,便听糯米果低声道: “那样的衰老很可怕,我明明没有察觉到超凡力量的出现,但玛琳娜的生命就是给了孩子,孩子就是快速生长了。” 陈宴沉吟道:“是献祭吗?” 糯米果立刻摇头:“不是献祭,献祭会留下痕迹,按照帝国这边超凡者的说法,献祭会导致一条【链接】的出现,生命力会沿着这条【链接】进行传递。 我可以确定,玛琳娜身上绝对没有【链接】的出现。 从玛琳娜身上掠夺证生命力的,是另外的力量……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某种外神的力量。” 陈宴沉声道: “糯米果,我们能帮到她吗?” 说到这个,糯米果神色黯淡。 “不行……那是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力量,我们没办法帮助她。”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能帮到她的,只有那个孩子了。” 陈宴:“这样吗……” 愿望知道那么多,或许能找到挽救玛琳娜的办法?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来到早上7点3分。 “我要上班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糯米果点了点头,如今只能这样了。 —— 陈宴来到动物园的时候,哥特琳德已经在动物园门口等着了,而都灵小姐则等在动物园大门的另一侧,两人谁都不理会谁。 陈宴向哥特琳德点了点头,然后得到了对方的白眼。 他扭头看向另一边的都灵小姐,刚想给她打招呼,却忽然愣住。 那张神经兮兮,懦弱又胆怯的面孔…… 不是都灵小姐,是爱丽丝! 陈宴看着她那充满求救意味的眼神,内心挣扎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听听她要说什么。 他来到她身边,像往常一般跟她打招呼: “都灵小姐,早上好啊。” 爱丽丝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 “不是啊,我是爱丽丝! 你第一天上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我!” 陈宴心里已经有了数,但还是莞尔一笑: “都灵小姐,这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玩笑。” 爱丽丝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立刻说道: “在我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她是在沉睡的,不会拥有我的记忆。 但在她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我拥有她的记忆,我知晓她经历的一切,因为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她只是人造的怪物罢了!” 陈宴看着她焦急的面孔,沉吟片刻,说道: “我们还有3分钟时间。” 还有3分钟,就到了上班时间。 哥特琳德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两人在对话,“切”了一声,之后就撇过脸去。 爱丽丝明白了陈宴的意思,也知晓他所冒的风险,眼神中浮现出些许感激,低声说道: “你的命星和其他星辰的轨道相互交缠……” 陈宴轻声打断道: “说重点吧,你知道的,我现在其实没有立场和你交谈。” 言下之意,和我建立良好关系的是都灵小姐,而不是你。 爱丽丝明显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悲哀,开口说道: “她占据了我的身体,使用了我的名字,让我成为了她的傀儡……我希望你能救我。” 陈宴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爱丽丝低声回道:“前天晚上的事,她提前是知道的。” 陈宴眼神微沉。 都灵小姐提前知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但并未告知他,这至少说明她对他绝不像表面上那般友善。 爱丽丝继续说道: “围剿你们的势力有很多,但并非倾尽全力,也没有出动中坚力量,你们尚且不值得他们那么做……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研究院,是其中之一,也是她和那个创造了她的男人所在的势力。” 她成功的吸引了陈宴的注意。 她紧接着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我还知道更多关于那晚的事情。 参与那晚的势力目的很简单,只是要得到可以修复生命的血而已。 但其势力组成远比你想象中复杂,其背后所使用的力量也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存在。 只要你帮帮我,我就把那晚发生一切的前因后果,和各个势力所使用的手段,全都告诉你。 你知道了他们的手段,等以后他们卷土重来的时候,就不会再像前天晚上一般被动。” 陈宴立刻道:“我该怎么帮你呢?” 爱丽丝从袖中递出一只匕首:“下次你上班的时候,见到她之后,把这东西扎进她的身体里。” 陈宴看着那像极了某段小臂骨的奇形匕首,只犹豫了一瞬间,就伸出手来,将那匕首接至自己袖中。 7017k 第318章 来自未知文明的祭礼刀 在手指触碰到那小臂骨一般的骨质匕首的一瞬间,陈宴眼前闪过一副动态的画面。 黑暗洞穴中回响着远处原来的嘈杂人声,一条浸在浅水之下的老式蒸汽公车轨道,从一片城市一般的废墟中横贯而出。 轨道之上,数道鬼影飞掠而过。 其中一道鬼影暮然回首。 恍惚间,陈宴眼前明明是动物园门口爱丽丝那张怯懦的脸,那鬼影脸上隐约胆怯又凶狠、不似人类的脸庞竟然和面前爱丽丝的脸发生了重叠。 紧接着,鬼影转过身去,转眼消失在将一半废墟淹没的水面之下,不见了踪影。 “你……反悔了吗?” 他被爱丽丝绝望的声音唤醒,一把扯过匕首,眼神回复清明: “在你把一些事情告诉我之后,我才会考虑这件事。” 他把匕首收进袖中,看着爱丽丝那明显出现敌意的表情,说道: “我不会因为一些消息而杀了自己的同事,那是疯子才会做的行为。” 他身子前倾,想更小声的告诉她一些事,但她只以为他要用匕首对付自己,急忙想要闪躲,却因为地面上的积雪而滑倒在地。 他皱着眉头蹲下身来,压低了声音: “但你也是我的同事,我会想办法救你……如果我有能力救你的话。” 爱丽丝听着他的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道: “要抓紧时间……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掌控这具身体的时间越来越多……今天下班之后,一定要等着我!” 陈宴点了点头。 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他把她拉起来,看着她开了大门,便向门内走去。 他并没有和哥特琳德进行交流,他发现哥特琳德似乎很忌讳在动物园里讨论私人问题,这让他不禁想到,在动物园里说话,会被谁听到吗? 他想起了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阿金特,那家伙似乎始终观察着动物园内的一些事情,可直到现在为止,他连那家伙的面都没见过。 动物园里依然如此诡异,和第一天上班时没有什么两样。 陈宴一路上留意着先前被施工队挖开的地面,可无论是兔子区还是老虎区,其靠近饲养园区的地面上已经没了施工的痕迹。 陈宴甚至在路过的地方踩了两下,但脚下的土壤十分坚实,完全没有任何松软的感觉,就像是从未被挖开过一般。 果真如愿望所说,网线去了“动物园的第二层”。 动物园的第二层……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在混乱的思考中,陈宴进入了老虎区仓库。 一开门,就感觉门后顶着什么东西,随着“嗷呜”一声痛呼,愿望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它看着眼神里带着歉意的陈宴,发出明显的委屈叫声。 “啊,对不起……” 它竟然一直在门后等我来吗? 陈宴本想把它抱起来安抚一番,但一想到昨晚在餐桌旁的惊鸿一瞥,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好在愿望很快来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裤腿。 这似乎就是“原谅你”的意思。 恩……愿望的这一个意识,还挺可爱的。 另一个小女孩的意识,就不是那么可爱了。 如果治疗可以让精神分裂的症状恢复,或许愿望的性格能被挽救一些 他摸着它的脑袋:“等我回去查查资料,看怎么治疗老虎的精神分裂……” 这种不靠谱的知识,也不知道哪里能查得到。 他脑海里很快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再说一遍,老子不是老虎。’ 他反手把门关上,先问道: “你饿不饿?” ‘老子虽然不是老虎,但也不是猪。’ 看起来晚上吃东西真的有用! 陈宴起身打开冰箱,里面的各种肉骨头明显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 “你告诉我,每天晚上是谁来给这个冰箱换食材的?是动物园猎人威尔逊吗?” 她回答: ‘嘿,说到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老虎区仓库除了你在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锁着的,连那只猫都进不来。’ 陈宴奇怪道:“没人进来,那是谁换的食材?” 他下意识开玩笑似的说道:“这些新鲜的食材总不能是从冰箱另一边换的吧!” 他这句话说完,愿望立刻打了个寒颤。 他低下头,刚刚好看到愿望那出现了恐慌的眼神。 “卧槽,不会吧……” 陈宴再次看向冰箱的时候,脸色变得相当差。 冰箱里面…… 通向什么地方吗…… 他沉默片刻,开始伸手扒拉冰箱里的骨头。 大大小小各种肉骨头撒了一地,他越扒越深,扒出的骨头也越来越多,直到片刻之后,已经半个身子探入冰箱之内。 即便如此,也完全没有探到冰箱内壁的迹象。 他虽然穿着棉衣,但依然被冻的够呛,从冰箱里爬出来,对焦躁着转圈圈的愿望说道: “别急……” 他扭头侧身比了比冰箱的深度——不过半根手臂长。 可他探入冰箱之内的上半身,已经远远超过半根手臂的长度了。 “这里面到底他妈的有什么?” 陈宴说了脏话,企图用凶狠为自己壮胆。 ‘不知道……似乎是很强的结界,是某种超凡的庇护,我的视野无法将其穿透。’ ‘但你的身体能探进去,说明结界本身并不阻止碳基生物的穿行。’ 陈宴脸色难看:“我不会进去看的。” 愿望急了:‘不行啊!我就在这一天到晚呆着呢!你还整天锁着门不让我出去,万一从冰箱里面爬出来什么怪物,我怎么办!’ 陈宴急道:“你是老虎啊,你咬死它!” 愿望怒道:‘你他妈……’ 陈宴勾起中指对着她的脑袋来了一下:“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脏话!” 愿望委屈极了,恶狠狠道:‘要不是这蠢虎处处护着你,我早把你咬死了!’ 陈宴没有理会她的叫嚣,看着冰箱,心想,这玩意在这迟早是个隐患。 外面有猫,里面有这玩意儿,愿望还小,而且本身就有精神分裂,万一被里里外外这些怪异的东西吓成一只傻虎,就太惨了。 陈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 他拿出爱丽丝刚刚给他的匕首,瞪着愿望说道: “你遇上好人了我跟你讲,要是别人来养你,才不会理会这种事。” 愿望的眼睛却落在那把匕首上: ‘你从哪搞来的这东西?’ 陈宴说道: “是一个叫爱丽丝的同事。” 愿望问道: ‘你还记得前天晚上的时候,你的公寓被一个结界生物笼罩之后,欧嘎米被拉进了很多个重叠的幻境。’ 陈宴肯定道: “我记得这件事。” 愿望说道: ‘当初欧嘎米被拉进幻境时所出现的超凡力量,和你手里这骨头匕首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宴脸色僵硬: “也就是说,爱丽丝……也或者是和爱丽丝掌握同样力量的家伙,也参与了前天晚上对我们的围剿。” 愿望用肯定的语气说: ‘是的。’ 她换上了思索的语气: ‘这种力量我以前也嗅到过,只不过时间很久远了,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在地下深处的某个地方。’ 她语气诚实: ‘那地方太黑了,我不喜欢黑暗的地方,所以当时只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那里是曾经存在过的人类城邦,其文明和科技类型和现今的帝国完全不同,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文明了。’ 陈宴听完,再次想起前天——也就是上个星期天早上坐蒸汽公车的时候,唐纳德所讲述的关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周围的灵异事件。 再然后,他就记起那天中午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离开时候的画面: 他坐在蒸汽公车上,眼前画面忽然变换,黑暗的废弃地下通道中闪过一道人影…… 在他丰富的想象力下,当初看到的人影和刚刚在爱丽丝面前看到的人影逐渐重合…… 诡异的想象达到了顶点,陈宴只感觉浑身一阵恶寒,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汗就从背上冒出来了。 “艹!” 他骂了一句,然后说道: “我曾经看到过那地方的画面。” 愿望的声音好奇极了: ‘哦哦?!’ 陈宴就把当时自己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出来之后看到的画面告诉了她,并顺便把今天早上看到的动态画面一并说出。 ‘啊这……你能看到这些画面?就毫无任何征兆的,‘呼’的一下就出现在眼前了?’ 陈宴仔细回想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你不是那么废物嘛!’ 她语气里有些兴奋: ‘看起来,这就是你超凡的天赋了。’ ‘每一个碳基生命觉醒松果体之后,看到的【未知的知识】都不一样。’ ‘看到了什么样的【未知的知识】,就会觉醒什么样的能力。’ ‘而看到什么,完全由个人的天赋或血脉决定。’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成为了超凡者之后,连一点能力都没有出现的,这不应该的嘛!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没有天赋的傻…… 咳咳,现在看来,你的天赋,就是松果体本身!’ 陈宴愕然道: “你是说,我的天赋,就是【看】?” 愿望回道: ‘是的!’ 她迟疑了一下。 ‘即便不是,也差不了多少。’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笃定。 ‘在这之前,你有没有眼前忽然出现了不存在的画面,或者突然就看到不存在的东西?’ 陈宴疑惑道: “有是有,但这不是觉醒了松果体之后的正常现象吗?” 他反复问了一遍: “松果体这个玩意儿觉醒之后,不就是能看到原本不存在的事物吗?” 愿望叹了口气,装出一副老成的语气: ‘小伙子,看来你对松果体有很深的误解啊……’ 7017k 第319章 冰箱里的通道 ‘所谓【未知的知识】,不是说某一段确切的、被整理出来的文字知识。’ ‘【未知的知识】,可能是一幅画、一只鸟、一棵树。’ ‘我这么比喻太粗俗了……换个说法吧。’ ‘【未知的知识】,可能是一只长着人头的狗、一块看一眼就会疯掉的石头、一个说着只有你能听懂的胡话的猫头人。’ 愿望的比喻从来都是这么奇妙,陈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她的比喻,从而不会出现很强的不适感了。 ‘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陈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沉吟道: “【未知的知识】所指的知识, 不是从书本里得到的、文字类型的间接经验, 而是从眼前看到的、从自身实践中得来的直接经验。” 愿望开心道: ‘哎呀!你怎么突然聪明起来了!’ 她接着换回那副老师傅的语气,这样的语气结合她那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开心的娇憨嗓音,听起来有趣极了: ‘你看到了代表着【未知的知识】的事物,松果体受到刺激,就会根据自身的天赋,产生相应的反应。’ ‘当然了,有些人运气不好,看到了【未知的知识】,但由于自身原因接受不了,所以直接疯掉了,也有可能。’ 陈宴:“比如?” ‘比如你某天早上一觉醒来,忽然看到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死在你床边,偏偏那感觉真实极了,甚至连血腥气都能被闻见,你能接受得了吗?’ 陈宴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这是什么他妈的狗屁比喻。” 小老虎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嚎,然后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我没说错嘛! 我跟你讲,你现在在这听我这么说,没什么感觉。 要是真身临其境,怕是真一下子就疯了! 历史上因为类似的事情疯掉的超凡者海了去了!’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再次给她来一下的冲动,说道: “我的超凡能力如果是【看】,为什么看不到冰箱里面的东西呢?” 她回答道: ‘因为你刚刚成为超凡者,松果体还没完全睁开,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能力。’ 她兴奋道: ‘拥有和【看】相似能力的超凡者不多呢! 我曾经见到过开发所谓【瞳术】的家族,那家族因为太过强大而覆灭在了历史之中。’ ‘【看】本身是很麻烦的力量,不能用以实战,而且一旦看到了超过自己能力的事物,就会因此陷入疯癫。 总之,很难掌握,很难搞,风险大,收益低。’ 她认真道: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拥有知识其实是一种罪过。 直到近些年,才好了些……在帝国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历史上,拥有【看】能力的超凡者,甚至会因为把自己看到的事物告诉凡人,而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值得一提的是,威廉·马斯特的超凡能力也是【看】的一种。’ 陈宴抬手就要给她暴栗: “你昨晚还说园长身体弱,现在还是凡人!” 愿望解释道: ‘他真的不是超凡者啊…… 但是他也真的拥有【看】的能力。 因为他当年拥有过一只亚人王,亚人王的眼睛如今还在他手中。’ 陈宴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使用物品上的超凡能力吗…… 园长他……他能【看】到什么?” 愿望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他能看的很远。’ 陈宴皱眉道: “这也算是超凡的能力吗?”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一些畏惧: ‘是的,他真的能看到很远,而且在一些物品的帮助下,他的视野不受限制。’ ‘他的视野不会被物体阻挡,而且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是光年之外!’ 陈宴想起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观星楼顶层的空间射电望远镜,张大了嘴巴: “一个光年之外的距离?!” ‘不止呢! 以整个宇宙为参照,光的传播速度其实很慢,光从一个星系来到另一个星系,需要很长很长时间。’ ‘但威廉·马斯特的【目光】不受光线传播速度的限制,他的【目光】能够【实时】落在光年之外的任何位置!’ 陈宴:“卧槽。” 除了卧槽之外,陈宴脑子里竟然没有其他想法了。 ‘嗯,我当初了解到这件事的时候,和你是一个反应。’ ‘他的能力不但超出了人类自然科学的范畴,还超过了一般超凡力量的范畴—— 超凡者不可以随便使用自己的视野看来看去,因为一定会看到一些十分危险的【未知的知识】,从而发生失控。’ ‘但威廉·马斯特那家伙像是完全不会因【看】而失控,这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陈宴皱眉道:“这些脏话到底是谁教你的?也是某个天神州人吗?” 愿望“嘿嘿”两声,继续说道: ‘一般拥有【看】能力的超凡者可跟威廉·马斯特不一样,只要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分分钟就要暴毙。 所以啊,我奉劝你,不要用你的颅内之眼看来看去。 尤其是往后的日子,你的松果体慢慢睁开,直到彻底睁开之后,你的能力随之加强,能看到的【未知的知识】更多,就更不能到处乱看了。’ 陈宴脸色难看:“总有控制超凡视野开启和关闭的办法吧?” 愿望回道:‘有的,看到的东西越多,颅内之眼得到锻炼,慢慢就能控制了。’ 陈宴皱眉道:“到处乱看会失控,不乱看就不能锻炼控制视野的能力,不能控制视野迟早失控,死循环了是吧。” 愿望幸灾乐祸的回答道:‘要不然怎么说【看】的能力很麻烦呢!有这种能力的这种超凡者就是容易失控嘛!’ 愿望虽然说话的时候喜欢插科打诨,但却不会骗他。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随即再次看向手中的骨质匕首。 “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愿望这次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大概几分钟过后,她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这应该是某个祭祀仪式用的祭礼刀。’ 这次不是笃定的语气了。 ‘那个女的让你把这刀扎进另一个女的身体里,应该就是完成仪式的过程。’ ‘至于仪式会出现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 ‘我能肯定的是,这把祭祀刀既然拥有和欧嘎米当初被拉进幻境时的气息,就一定拥有某种类似幻境的能力。’ ‘你可以试着用自己的超凡力量将其激活。’ 陈宴立刻拒绝了这个做法,并说道:“你就告诉我,这玩意儿能不能防身吧。” 愿望回答道:‘当然能,祭祀刀拥有执行祭祀的力量,砍人的时候会出现意外的效果…… 那女的用了‘刺’这个说法,对吧? 那么,这把祭祀刀很可能就是在‘刺’的时候产生效果。 而‘刺’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无论如何,这把刀是有防身能力的,而且估计还挺强,因为一般骨头是不能用作超凡祭祀的,这骨头多半是从哪个超凡亚人种身上来的。’ 陈宴点了点头,走向冰箱。 愿望慌了:‘你干什么?’ 陈宴扭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你要是被冰箱里钻出来的什么东西杀了,我可就失业了……我特么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他说完,不顾愿望的反应,转过身去,拿着祭祀刀,钻进了冰箱。 周围传来的寒意让他止不住的打冷颤,那些没被丢出去的肉骨头明明都是冰冻住的,但他莫名其妙闻到了血腥味。 ‘这血腥味……是通过灵视来的吧。’ 陈宴因为愿望先前的说法而有些紧张,他并不想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要让他到达冰箱的另一边,看看冰箱内部到底通往哪里,看看每天给冰箱换食材的地方到底是哪,有没有危险,就够了。 他整个身子很快进入了狭窄的冰箱之内,沿着冰冻的骨头通道爬的越来越深。 直到眉毛上结了冰,嘴唇也冻得发紫,面前由肉骨头组成的通道依然像是无穷无尽。 直到前进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的小腿忽然抽筋。 抽搐带来的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没办法到达通道的另一边了。 周围异常的寒冷让他明白,这里或许已经不是冰箱内部。 他向后看了一眼,随即眼神绷直: 身后的通道黝黑而看不到尽头,视野之内全是冰封的肉骨头,他眼神恍惚之间,只见那些肉骨头像是发生了轻微的活动。 那些东西…… 似乎像是要活过来。 他脸色难看,开始撤退。 他因小腿抽筋而一瘸一拐的向来处缓慢奔跑着。 想象中的敌人倒是没有出现,而周围的空气则越来越冷了,陈宴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或许不是什么人,而是寒冷和这诡异的通道本身。 他耳边传来愿望微弱的声音,那声音从通道起点传来,但那声音实在太小了,小到几乎成了蚊子一般的“嗡嗡”声。 直到另一条小腿开始抽筋,剧痛袭来,陈宴一下子没能维持身形,踉跄倒地。 撞击让他疼的眼前一黑。 当视野再次恢复时,他赫然发现,通道的尽头消失了。 他的来路,消失了。 7017k 第320章 冰箱里的黄铜管道 周围的温度依然在持续不断的下降,更糟糕的是,陈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他侧倒在地上,低头看向腿部,只见粗布裤子已经被冻硬了,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裤腿上凝结出厚厚的一层。 组成整个冰箱内通道的肉骨头向他挤压过来,那些东西似乎像是有生命的,因为陈宴甚至看到了肉骨头的冰封之中流动的血液。 说是“流动”,其实不太准确,更准确的来说,是“蠕动”—— 肉骨头上像是有无数长条形的虫子在蠕动着,随着那些虫子蠕动速度的加快,肉骨头向他挤压过来的速度更加快了。 如果再不想办法从这里逃开,即便没被冻死在这里,也要被这些肉骨头挤死在这里了! 陈宴看着那些连成一片加速蠕动的骨头,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想法: 这些东西既然是活的,会不会受到祭礼刀的影响? 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没有其他选择了,不如冒险一试,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丝生机。 他拿出祭礼刀,向身下肉骨头组成的通道刺去。 连刃都没有的祭礼刀轻易的刺入了冰封的肉骨头,随着刀刃完全没入其中,整个通道出现了剧烈的抽搐。 那感觉就像是扎进了某个生物的身体里,从而引发了疼痛的反应。 以祭礼刀为起点,陈宴眼看着自己身下的缝隙越来越大,而缝隙的另一端竟是他全然没见过的场景: 昏暗的巨大空间中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管道,那些管道大都由黄铜构成。 有些构成管道的黄铜看起来很新,像是打了蜡,即便在昏暗的环境下,也能看到其表面泛起的光亮。 大多数构成管道的黄铜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已经失去光泽,而且伴有为数不少的绿色铜锈出现。 而很少一部分——陈宴看到角落里有那么几根破破烂烂,像是已经废弃的黄铜管道上,布满了大量的绿色和砖红色的铜锈,看起来丑陋极了。 在这几根锈迹严重的黄铜管道上,能够明显看到从内而外破开的孔洞——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破开了黄铜管道,钻了出来。 这些管道有大有小,大的几乎从整个昏暗的空间中横穿而过,小的只有人类盥洗室内的流水管道大小。 大大小小数不清数量的管道在巨大的空间中复杂交错,像是重重叠叠的阶梯一般,一眼望去根本看不清有多少层。 陈宴从缝隙中看不到那巨大昏暗空间的地面,只看到自己正距离整个空间内最大的黄铜管道之一。 黄铜管道的上表面,距离自己大概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他从缝隙内感觉着湿热的气息,一咬牙,用前臂托着自己的身体,朝着缝隙之外黄铜管道的方向,闷头一跃。 大概半秒钟的失重感过后,他重重砸在并不那么冰冷的黄铜管道上。 疼痛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因寒冷而略有凝滞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管道内的温热感沿着黄铜传递到他身上,在片刻的时间里温暖了他的衣物,驱散了笼罩着他全身的严寒。 陈宴躺在黄铜管道上,在身体机能恢复的同时,也看到了昏暗空间的更远处—— 视野可及之内尽是大小不一的黄铜管道,这些管道在像是在没有尽头的巨大空间之内层层叠叠,相互交错,且完全看不到起点和终点—— 这些管道不知是从哪里出现,又是通往哪里的。 陈宴看着空间内层层叠叠的黄铜管道,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眩晕感。 他在眩晕出现的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感,甚至连重力都感受不到了,感觉好像在下一秒,自己就要飞起来。 这种荒诞离奇的感觉持续到愿望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你去哪了!’ 陈宴试图回应她那慌乱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你怎么找到我的?” 愿望的声音明显不太慌了: ‘我有你的坐标……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现在不在冰箱内的通道里了,是吗?我不能从冰箱里感知到你的气息了。’ 他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黄铜管道,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此地的特征一并简短的叙述给愿望听。 ‘这样吗……’ 愿望听完,缓慢说道: ‘你应该是进入更深层次的世界里了。’ ‘真是……有趣,冰箱里的通道竟然通向更深层次的世界吗……这么看来,其实你用祭礼刀戳开的位置不太合适。’ ‘如果你再向前走一段距离,再用祭礼刀割开那条冰封的通道,或许就能出现在黄铜管道的起点。 那里应该就是冰箱内空间的另一头,给冰箱换肉的地方。’ 陈宴感觉腿上的疼痛感减轻了一些,他尝试着站起身来,遥望着黄铜管道尽头的黑暗,继续尝试着沟通愿望的意识: “这些管道,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愿望没有回答,只是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你需要收敛你的好奇心。 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拥有【看】能力的超凡者最容易失控,尤其是当你的好奇心膨胀的时候,灵视会因此激活,你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陈宴反驳道: “可是你也说了,如果不对颅内之眼进行锻炼,就永远不能掌握【看】的超凡能力。 那么,我就必须直面那些【未知的知识】。” 陈宴注视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铜管道。 “我相信我拥有直视未知的勇气。”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后,愿望的声音再次出现。 ‘这空间……不存在于【现世】的空间,根据你的描述,虽然是更深层次的世界,但很可能是人造的。’ 陈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 “这里除了人工痕迹明显的黄铜管道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倒是符合一些人的工业设计理念……说不定还真是人造的!” 陈宴又想了想,沉声说道: “我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息,从冰箱里的通道开始,我就感觉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了。 我认为,我应当是在不知不觉中,激活了灵视。” “所以,无论是这些黄铜管道,还是之前的冰封肉骨头通道,应该都是灵视中的东西—— 是世界更深处,并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东西。” “这么多的管道,即便在人世间进行制造,也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再次认真审视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数黄铜管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东西。” “那么,这些东西……我看到的这些管道,是否并非管道呢? 这些管道,是否是某些东西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样子呢? 这些管道……是否代表着某种【未知的知识】呢?” 愿望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多了……’ 她语气中充满失望。 ‘我这么跟你说吧。’ ‘这些管道,在你的灵视里以【管道】的形式出现,但实际上,它本质上并不是管道。 这些管道代表着某种东西。 那些东西拥有和管道非常相似的性质。 所以,你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管道的样子。’ 陈宴心脏一阵兴奋的跳动: “因为我的灵视不够强,没办法一眼看出来这些管道真实的样子,所以只能看到【黄铜管道】而已。” 愿望答道: ‘是的。’ 陈宴再问: “你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这些东西吗? 我曾经通过你的眼睛看到过一些奇妙的画面。”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其实我也一直对这件事感觉很奇怪,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一定是因为那粒米,但那粒米究竟是什么? 你从哪搞来那玩意儿的?’ 陈宴不置可否,糊弄道: “我也不知道那粒米到底是什么……现在这情况,我要想知道这些黄铜管道到底代表着什么,只能看看管道里有什么东西了。” 愿望立刻提高了音调: ‘我奉劝你不要作死,管道里的东西完全是未知的,一旦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没能力把你救回来!’ 陈宴立刻给予回应: “我即便不去看那些黄铜管道,也不可能以正常方式从这里离开了,你说是吗?” 愿望在沉默中默认了这个事实。 陈宴沿着黄铜管道向前走去,并在片刻之后到达了一处小型管道的拐角。 那小型管道和普通水管差不多粗细,距离陈宴脚下的大型管道正好一人的高度,其上有一处破损的孔洞,他只要踮起脚尖,就能看到孔洞中存在什么。 他没有犹豫太久,便集中精神,向小型黄铜管道上破损的细小孔洞中看去。 起先,那孔洞中只有一片黑暗,当他内心升起焦急,精神越来越集中时,黑暗中开始氤氲出黯淡的光线,同时有莫名的呓语声出现在耳边。 陈宴更加集中精神,终于在几个呼吸之后,听到了呓语声中断断续续出现的清晰片段。 “大选的初选阶段已经告一段落,亚楠市选区选出的13名保守党议员已经进入议会,现在到了公布议案的阶段。” 这是谁的声音? 管道里怎么会出现这人的声音? 难道……这管道竟然一直通向动物园外吗?! 7017k 第321章 更深处的世界 陈宴继续仔细聆听。 “上一届保守党党魁制定的规则不能改变,那是我们进行这场对话的基石。” 另一个声音出现了。 “并非如此,上一届党魁已经离开亚楠,去了帝都,他所制定的规则已经无人愿意遵循。” 其他声音争论纷纷。 “确实如此,他不能走了之后还一直占据着亚楠市的社会资源,那是对我们的不公。” “社会资源应当由这一任的保守党议员,也就是我们,来进行重新分配,这也是大选的意义所在。” “你们要知道,亚楠市所在的北方联邦依然受到帝都的掣肘,许多资源需要获得帝都的通关许可才能进入联邦境内。 如果我们做的太过分,惹了那位大人不开心,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我的建议是,保留那位大人在亚楠市产业的相关优待规则。 除此之外,其他的产业相关规则,则由大家一起商讨决定。” 他们的对话露骨到让陈宴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而这些对话也让陈宴意识到了他们的身份——这一届大选胜出的保守党议员! 随着他的倾听,黄铜管道上孔洞中的黑暗也越来越淡,直到此时,他已经能够看到孔洞中的场景了。 那感觉就像是从防盗门上的猫眼中去看门外: 并不太大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普通的白桤木圆桌,圆桌旁坐着13位穿着正装绅士服的人,这13人中有男有女,神态各异。 其中有一大腹便便、带着单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开口说话: “上一代党魁也是从微末中起家的,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他依然夺去了这张圆桌上的大多数权力,并没有因为再上一代的背景而表现出畏惧。” 他的视野看过每一个人的脸,然后抽了口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的雪茄,开口道: “和他相比,已经拥有产业和势力的我们拥有天生的优势,更加不需要忌惮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的他,也不需要因那些贵族子弟而行事有所忌讳。” 他对面的某个年轻人无礼的敲了敲桌子: “喂,有话就明说,别指桑骂槐的让人恶心。”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听着他口中奇怪的俚语,忽然来了兴致: “呦,这是那个人教你的亚裔俚语吗?这次他怎么放你进议会了?这是他对你的施舍吗?” 年轻人并未被他激怒,用那副平静的表情,隔着整张圆桌,对中年人说道: “我再重复一遍,他只是一只被流放的狗罢了,亚当斯家的事情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们所有人,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中年人毫不在乎他的威胁,继续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在座的谁不知道他和你们家老子的关系? 如果他是你老子亲生的,就没你们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什么事了。” 年轻人冷笑道: “亚楠市三十年来最大的猪肉供应商,就是用这么低劣的把戏来挑拨离间的?” 他的话让中年人恼羞成怒: “你还年轻,还要学着点,作为长辈,我今天就告诉你他被流放的原因: 你以为是因为你老子不放心你,于是找了个借口,把他下放到了亚楠,是吗?” 他冷笑一声。 “名为贬谪,其实就是因为当年被他搅和了大事的那位将军快死了,死前想拉着他一起去见圣光。 你老子是为了让他避一避风头,顺便来这里休假! 如果他心情好,能顺便帮你一手,就更好了。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老子比关心任何一个儿子都要更关心他!” 他每说一句话,年轻人的脸色就变差一分。 直到说了半席话的时候,他看向中年人的眼神已经变得相当可怕。 中年人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是亚楠市的议员,受到帝国神圣法律的保护,不需要畏惧年轻人的凝视,以及后续的报复。 “我们敬畏你们家老爷子,所以,你才能得到那么多的选票,才能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话,明白吗?” 他向后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眼神轻蔑的看着满脸寒霜的年轻人: “所以,你还是回去好好听他的话,没准真能得到一点甜头!毕竟他的名声还是相当好的!我们或许真的要卖给他一些面子,也说不定……” 他话说到一半,陈宴耳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视野一转—— 年轻人竟然开枪了! 中年人低头看着胸口汩汩冒出的血流,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我是……议员……” 他没有再说太多话,便一头栽在了圆桌上。 暗红的血液沿着圆桌流窜,圆桌旁坐着的人们却没有避讳,反倒是多多少少露出了兴奋或是开心的表情。 “那么,现在,我们多出来了一份蛋糕。” 年轻人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从绅士服胸口处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擦拭着手枪的枪口。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下,该如何瓜分这份新蛋糕吧。” 看到这里,陈宴感觉眼睛变得有些涩。 这种“涩涩”的感觉在短短几秒钟内快速增加,孔洞中传到耳边的声音也随之减小,直到几秒钟过后彻底消失不见。 陈宴揉了揉酸软的眼睛,精神没办法继续集中,疲惫的感觉也随之出现。 直到愿望的声音再次回响起来: ‘怎么样?看到了什么?’ 陈宴总结道: “亚楠市议会里的一场会议……真是奇怪,黄铜管道里怎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愿望思索的声音缓缓出现: ‘看到了陌生的场景吗?不是动物园内的场景?嗯……这说明,这些管道所代表的东西,可以不在动物园内。’ 陈宴恢复了些精神,看着遍布于整个空间之内的黄铜管道,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说,这些黄铜管道通往的地方,可以不在动物园里——不止在动物园里,还在动物园外——那范围可就大了。” 愿望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好奇: ‘按照你刚才的描述,如果这些黄铜管道真的充斥着整个空间,而这个空间看不到尽头,说明这些黄铜管道很可能遍布整个亚楠市……也许范围会更大!’ 她谨慎的做出了自己的推论: ‘那么,我们现在其实可以确定,你刚才掉出来的位置,也是一条管道。’ 陈宴:“这不是废话吗……” 他说完,立刻愣了一下。 这不是废话! 如果他真的是从一条黄铜管道中掉出来的,那么,这条黄铜管道说不定通向动物园内的某个地方—— 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么,他刚才掉出来那条黄铜管道上一定有两个点—— 这两个点中,其中必定有一个是老虎区仓库,另一个是冰箱的另一头——每天给冰箱里换骨头的地方! 愿望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但她曾经见到过的事物限制了她的勇气,这导致她忍不住用警告的语气对陈宴说道: ‘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寻找给冰箱换骨头的地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没看清楚情况,千万不要贸然前往。’ 陈宴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放心。” 他沿着原路返回之前坠落的位置,果然看到了某条黄铜管道上破损的孔洞。 他看着孔洞,集中精力,立刻从孔洞中看到了被冰封的无数肉骨头。 这条黄铜管道并不很粗,大概只有陈宴胳膊粗细,而其上的孔洞也只有半个拳头大小。 陈宴看着那孔洞,意识到,进出孔洞并不受体积的限制。 他跟着这条黄铜管道往一个方向走去。 由于整个空间里的黄铜管道十分密集,陈宴只要小心不要踏入一些没有管道支撑的空洞而导致坠落,就可以一直跟着管道向前走。 他在黄铜管道交织而成的空间中穿行,感觉身边的环境时而炽热,时而冰冷,时而充斥着下水道一般恶臭的气息,时而飘来廉价劣质香水的味道。 还有猪圈的味道和猪叫声、叫骂声和击打声、某种金属机器发出的刺耳倾轧声和随之传来的煤油味道、使劲喝水声和带着酸味的奶气…… 陈宴意识到,这里每一条管道通向的空间,都不一样。 他对那些空间很好奇,但没办法一一探查了,因为他眼前的视线已经出现了间歇性的模糊,那是精神即将透支的征兆。 他的精神使用过度了。 似乎像是察觉到了他精神的不稳定,愿望的声音里带着些慌张,传入他的脑海: ‘你别慌,越慌越容易失控,只要跟着管道走,一定能离开这里……’ 愿望显然不会安慰人,因为她从来没有安慰过谁。 “放心。” 听着陈宴依然沉着的声音,愿望发现自己竟真的放下心来。 陈宴沿着管道一直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这条管道的尽头—— 这条管道的尽头接在另一根巨大的黄铜管道上,这巨大的黄铜管道应该有些年头了,各种颜色的铜锈已经几乎将管道外壁糊满。 也是因为锈蚀太过严重的原因,两条管道的链接处已经破损不堪,能够轻易看到链接处的空洞。 陈宴闭上眼睛,沉默两秒,屏息凝神,把目光投向空洞之中。 7017k 第322章 屠宰场 在集中精力的下一刻,黑暗的孔洞中出现了些许光亮。 那些光亮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渐渐放大,直到陈宴能够完整的看到孔洞之内的场景—— 明亮的白炽灯下用钢索吊着一排排已经剥了皮的牲畜,那些牲畜大多是猪牛羊。 而陈宴明显从那些牲畜身上看到了类似之前冰封通道中肉骨头的骨骼组织,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对自己先前所学的动物医学知识产生了怀疑—— 按照他之前学过的知识,那些骨骼组织怎么可能属于猪牛羊呢?明明更类似于灵长目的动物啊! 那些牲畜虽然已经被剥了皮,但并没有血流出来。 可奇怪的是,明明没有血液流出,陈宴依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我现在从孔洞中看到的场景,依然是某种【未知的知识】的表现形式,而不是真正的屠宰场。’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再次看向孔洞中的场景时,他脑袋里出现了其他的念头。 明明是猪牛羊之类的牲畜,却有着类似灵长目的骨骼结构,这些东西……是从某种灵长目动物变来的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骨骼如此相似? 如果是,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明明没有一点丁血液流出,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重的血腥味呢? 是因为血腥已经被洗刷干净了吗? 可这也太干净了,干净的就像是从来没有过被屠宰时的血腥一般。 脑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他对这些疑问有所猜测,但并未得出合理的答案。 他的猜测太过耸人听闻,以至于在猜测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否定。 “愿望”他呼唤道:“在吗?我把我看到的描述给你听。” 愿望很快给了回复,但用作回复的语气让陈宴很不淡定。 ‘你最好快点说……我感觉那空间里不只你一个……人。’ 陈宴下意识从孔洞中收回目光,看向四周。 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 愿望语速很快: ‘还记得你刚才看到的那些,被从内破开的黄铜管道吗?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面钻出来了。 但那些东西不一定会离开这个由黄铜管道构成的世界,甚至在受困于此不知多少年之后,不一定已经变成了什么鬼东西…… 你最好快点离开。’ 陈宴心里一跳,皱眉道: “你别吓老子,我……”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远处某几条交错黄铜管道的缝隙中,一道黑影飞掠而过。 他隐约看到那黑影像是人型,但比普通人瘦弱许多,脸上似乎没有五官,手臂修长超过身体。 在那东西出现在眼前的瞬间,陈宴耳边传来一声清晰地嬉笑声。 “嘻嘻。” 这分不清男女和年龄的诡异笑声让陈宴浑身一个激灵,随即便是一股强烈的“迟滞感”传来—— 他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粘稠起来,就像是陷入了越来越深的泥沼,粘稠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就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开始变得令人窒息。 他骂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艰难说: “我看到那东西了!” 他不知道愿望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为了对抗空气中的“迟滞感”,他已经没有更多力气来集中精力在愿望的声音上了。 他完全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只能紧握住祭礼刀。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进入孔洞里面了! 他伸出手,在手指触碰到孔洞的下一刻,整个身体消失在孔洞之中。 …… 下一刻。 陈宴猛然睁开双眼,只见面前正是先前看到的屠宰场。 整个屠宰场所在的房间并不大,能够清晰的看到冷白色铁皮铺设的墙壁和天花板,以及天花板周围用以照明的白炽灯。 白炽灯下排列着一排排的晾晒架,晾晒架上便是他之前从孔洞中看到的猪牛羊。 地面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清醒过来,他站起身,距离那些被宰杀过的牲畜如此之近,才得以仔细打量这些东西的详细样貌。 这些东西的骨骼和冰封通道的肉骨头几乎一模一样,陈宴能够确定,冰箱里的那些肉骨头,就是从此处而来。 此时此刻,陈宴近距离打量肉骨头上的纹路,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这些东西没有血液,却拥有浓重的血腥味,整体一眼看上去像是猪牛羊,但骨骼又不是猪牛羊的骨骼,更像是灵长目的骨骼—— 面前这些被宰杀过的“东西”,给他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陈宴找不到这些东西在现世中所对应的生物。 会不会有可能…… 这些东西…… 在现世中,是不存在的。 而先前他知道,动物园被称为【不存在之地】。 不存在的动物,出现在了不存在的动物园。 这合理吗? 他沉默片刻,压低脚步声,手里握着祭礼刀,沿着墙壁向屠宰场另一边的通道走去。 在前行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宰杀牲畜的工作台,那工作台由一块完整的树桩构成,其上年轮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圈。 奇怪的是,树桩工作台上也没有一丁点血腥——只有浓重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罢了。 陈宴眉头紧皱,意识到这些东西一定代表着什么。 他已经联想到了一些事,但又因为没有充足的线索而不敢肯定。 很快,他进入没有丝毫声音的通道。 惨白色的白炽灯灯光之下,他紧紧握着祭礼刀,在几分钟之后通过了屠宰场通道,进入一间奇怪的房间。 这房间像极了亚楠市殡仪馆的焚烧房。 而诡异的是,焚烧房中央摆着一台小型游泳池大小的冰柜,冰柜中盛满了之前陈宴见过的冰封肉骨头,大概十平方米左右的范围内……全是冰封的肉骨头! 陈宴看着从冰柜里冒出的寒气,结结实实打了冷颤,看了一眼冰柜里的肉骨头,又看了一眼墙壁之内大大小小的三十多个焚烧炉…… 他大概知道,老虎区仓库冰箱里的冰封肉骨头,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先来到焚烧房另一边的门后,思忖片刻,只是检查了一下门锁已经反锁过,并没有作死去看门上的猫眼。 然后来到焚烧炉的位置,谨慎的缓慢拉开一个焚烧炉的铁质手拉门。 他向手拉门之内看去,只见焚烧炉的另一边竟是一片花海,一群拳头大小的蜜蜂在花海之上徘徊。 在他看向蜜蜂时,一只蜜蜂忽然转过身来。 陈宴脸色骤变,因为那蜜蜂的正面竟挂着一副鬼脸! 他下意识以为蜜蜂看到了他,正要关上柜门,那鬼面蜜蜂却忽然转了个身,不再面对他了。 这…… 陈宴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挨个看向墙壁上镶嵌的焚烧炉。 有些焚烧炉是关闭着的,而大多数焚烧炉的柜门是打开着的是,他悄咪咪的逐一检查过去,在看到数个不同的饲养园区之后,竟真的在某一个焚烧炉的后面看到了愿望。 是的,他看到了正焦急的在地面上转圈圈的愿望! 那么,他现在已经能够确定,焚烧炉通向各个园区的冰箱。 而身后焚烧室中央冰柜里的肉骨头,就是通过焚烧炉来送入各个园区的冰箱之中。 那么,这一系列操作的执行者是谁呢? 也许是动物园猎人威尔逊,也许是其他……尚未见面的同事。 陈宴心中原本一直有一个猜测:冰箱里的冰冻骨头来自威尔逊在夜晚所猎杀的、变成了动物的超凡者。 但今天看到这里的事物之后,他认为自己已经能够否定这个猜测—— 园长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服务器里的大多数零件都需要变成了动物的超凡者来代替。 而以整个北方联邦规模的互联服务器来讲,即便是构建其基本框架,所需零件的数量就已经远远超过动物园内动物的数量。 更别说服务器基本框架之外的子服务器设备,每个城市里面至少有一套吧? 如果每个城市里至少要一套服务器设备,动物园里动物的数量即便变成现在的十倍,也远远不够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动物被屠宰,每一只动物都是珍贵的。 那么,这屠宰场里的肉骨头,就必定来自其他的东西—— 某种没有血、但有血腥味,外形像是猪牛羊,本质上又是灵长目的生物。 陈宴想到这里,只感觉一阵脑壳疼。 这特么不是怪物吗! 凡间根本不存在这种怪物啊! 也就是说,这种被宰杀成为食物的肉骨头,来自某种超凡生物。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这种超凡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屠宰场只有一扇门,那些超凡生物是被从这扇门外运送进来的吗? 陈宴看着门的方向,迟迟没有行动。 一个念头在他内心因好奇而发酵着,并随着深入的思考而愈演愈烈: 门的另一边,是什么? 如果能知道门外是什么地方,就能知道屠宰场通向哪里,从而进一步明白那些肉骨头从何而来,也就明白了被宰杀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危险的想法在他心里扎了根,并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根深蒂固。 他没有发觉自己来到了门后,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 下一刻,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从着魔一般的状态中唤醒。 7017k 第323章 你只需意志坚定,向前走 屠宰场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人明显不年轻了,拥有一副一听就是被烟草熏坏的沙哑嗓音。 “今天的货没到?嗯?这是我的责任吗?嗯?” “你们出了问题,饿死了动物园里的动物,那是你们的事。” 那个男人明显是在打电话。 他是用什么设备打的电话?是动物园里的公共电话?还是手机? 如果是手机,说明他也是机械飞升实验的参与者。 “我会如实上报这次的运输事故,你跟马斯特先生解释去吧。” “向我求情?怎么忽然跟我求情了?刚才不是挺硬气的嘛,嗯?” “亚楠市的牲畜市场今天停摆了……市场停摆关我屁事。” “我为什么重复你的话……老子就是想重复你的话,让你听听你的话听起来有多愚蠢!” “我告诉你,我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圣歌团团长被皇帝宰了,都和我屠宰场牲畜的运输没半毛钱关系。” “你没有按时送来食材,就是你的过错。” “呵,跟马斯特先生解释去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从门外清晰传来,陈宴没敢多做停留,一个箭步朝链接老虎区冰箱的焚烧炉跑了过去。 他一头钻进焚烧炉,使足了力气朝着焚烧炉另一边移动,好在焚烧炉之内的空间不算太小,蹲下身子勉强能够做到快速移动。 几个呼吸的时间,周围空气迅速变冷,而他也从冰箱另一边爬了出去——从焚烧炉回到老虎区仓库,竟然只用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陈宴一头栽在老虎区仓库的地面上,对着一脸懵逼的愿望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快速站起身来,连看都没看,就反手关上了冰箱门。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陈宴重重呼出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浑身瘫软没了力气。 ‘卧槽,你怎么了?’ 陈宴想拍它的脑袋,警告她不要说脏话,但却没力气把手举起来了。 “真是……一言难尽。” 他实在累得要死,索性躺在地上,连眼睛都闭上,然后慢慢把自己见到的事物告诉愿望。 ‘黄铜管道孔洞里的议员……屠宰场……焚烧炉……’ ‘真是……有意思!’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呢!动物园受到某种结界的庇护,我的视野无法穿过笼罩着动物园的迷雾。’ 愿望舔着陈宴的脸,而陈宴也在此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刺鼻香味,那刺鼻的香味窜到陈宴鼻子里,让他莫名其妙的精神起来。 ‘嘿,蠢虎的品种很特殊,比一些龙类都要少见,它的唾液比一般的龙涎要滋补多了,你有福了!’ 竟然是愿望口水的味道! 陈宴白眼一翻,身子一侧,就地呕吐起来。 ‘卧槽,你这他妈是什么反应?龙涎就是龙的口水好吧! 亚楠市的大人物们对那玩意儿稀罕着呢!有些人晚上不出来闻一闻,根本睡不着觉! 你要是拿蠢虎的口水去冒充龙涎,不知道要让多少人抢破头呢! 前提是你能把蠢虎的口水带出动物园。’ 他已经听不到愿望的吐槽了。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大脑浑浑噩噩,面前天旋地转,全身上下剩余的力气完全被用来呕吐了。 而他吐出的却不是被胃酸消化了的早餐,而是深绿色的铜锈。 不断有深绿色的铜锈被他吐到地上,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啊这!’ 愿望的声音惊奇极了。 ‘这……是你在更深层次世界中感染的【污秽】!’ ‘我只知道蠢虎的口水大补,却不知道还有这种功效……’ 陈宴吐完了深绿色的铜锈,只感觉身体上的疲惫像是跟着铜锈一起被吐了出来。 将最后一点铜锈吐出之后,他眼前恢复清明,站起身来,感觉身体竟然比之前轻盈了许多。 甚至是颅内之眼——在片刻之间,颅内之眼已经肿胀难忍,酸涩无比,那感觉像是要瞎掉一般。 可在吐出铜锈之后,颅内之眼已完全没了不舒服的感觉——陈宴甚至感觉自己有了一丝颅内之眼的触觉,能够控制颅内之眼微微动弹了。 虽然还做不到让颅内之眼自行睁开,但明显已经对其拥有了掌控能力,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有意识非常集中,或是情绪开始高涨的时候,才会激活灵视,睁开颅内之眼。 ‘你看!我没骗你吧!蠢虎的口水真的大补!’ 陈宴一个暴栗敲在它脑袋的‘王’字上: “以后不许舔我。” 愿望委屈的抬头看他,一双虎目中再次出现泪花。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嗷!’ 陈宴感受着身体发生的变化,迟疑道: “我在黄铜管道世界里怎么会染上这东西?我记得我当时什么都没碰,只是在其中行走而已……” 愿望冷哼了一声: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陈宴看着愿望脑门上白毛之下出现的轻微红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道: “对不起啊……” 愿望很快有了回应,且声音里带着些遏制不住的开心: ‘既然你低声下气的恳求了我,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是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从而被污染了精神!’ 当她的话音在陈宴脑海中落下的一瞬间,从黄铜管道孔洞进入屠宰场之前那一刻的场景骤然出现在陈宴脑海之中: 昏暗的黄铜管道之间,一个人型的黑影一闪而过…… 陈宴惊讶的发觉,自己已经记不起那黑影的模样了。 可记忆偏偏明确的告诉他,他之前见过那黑影大概的模样。 回忆使他的脑袋产生了些许疼痛,一些透明的铜锈出现在他手臂之上,沿着他的血管蔓延,随着他回忆程度的加深,那蔓延在他血管中的铜锈竟然隐隐有凝实的迹象! ‘好了!到此打住!’ 愿望警告了他,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血管中那透明铜锈的颜色依然在逐渐加深! 愿望“嗷呜”一声低吼,一口咬在他手臂上铜锈出现的位置。 陈宴惨叫一声,手臂上当时就留下了两个虎牙的牙印。 而愿望的口水也沿着牙印进入血管,化作一道金黄色的薄暮,和铜锈冲撞在一起。 下一刻,金黄色的薄暮摧枯拉朽一般摧毁了透明铜锈,而后消失在陈宴的血管之中,消失不见。 陈宴看着自己血管中的交锋,一时之间惊呆了,脑袋没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愿望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唉,你的精神还是太弱了,没办法看到那样的东西而不被污染……’ 陈宴沉吟道: “精神污染……是某种形式的精神疾病吗?是通过什么传播的?” 愿望竟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片刻时间过后才回答道: ‘凡人的现代医学无法对超凡的事物进行定义,但你要是非得给【精神污染】定义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可以把精神污染理解为一种病毒,通过视觉传播的病毒,一旦你看到这病毒的携带者,就会感染病毒,而感染部位则是【精神】。’ 陈宴点了点头: “这么总结一下子,感觉就不是那么害怕了。” 愿望此时竟有些牙尖嘴利的挑衅道: ‘陈宴,你不是说你有直视【未知的知识】的勇气吗? 怎么连看到这种程度的东西,就会心生胆怯呢? 比精神污染更可怕的东西还有很多,如果每次都因此胆怯,本来就不充足的勇气岂不是很快就要被磨灭了吗?’ 陈宴沉默片刻,正色道: “你说得对。” 他再次郑重的说道: “谢谢你。” 愿望冷哼了一声,但她并没能藏住冷哼声中的得意,以至于那冷哼声听起来滑稽极了,她不得不赶快用语言加以掩饰: ‘其实也怪不得你,凡人知道的最多,因为知道的多,所以畏惧也多,精神还在所有碳基生命中最脆弱,在面对未知的知识时有所胆怯,也在所难免。’ ‘总之,勇气是锻炼出来的,你只需意志坚定的向前走就好了!’ 陈宴点了点头,又摸了摸愿望的脑袋,而愿望也很舒服的蹭着他的手心。 ‘哼……’ 愿望小女孩的那个人格明显有所不满,但这次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收回手来,想了想,再次问道: “我刚才跟你描述的那个屠宰场,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肉骨头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说到这个,愿望竟然罕见的严肃起来,回答道: ‘根据我个人的不负责猜测,那些肉骨头,很可能是【亚楠市的血肉骨头】。’ 陈宴愕然:“什……什么?” 愿望像是在说胡话一般:‘你看啊,屠宰场门外面那个人在打电话的时候,明确说了: 因为亚楠市的【市场停摆】,导致【没有足够的饲料】,所以才出现【没有喂养出足够个头的食材】的情况。’ ‘在他的表述里,【市场停摆】和【没有足够的饲料】,是因果关系。’ ‘市场停摆,导致买不到饲料——这是正常情况。 但动物园是什么地方?动物园是他妈的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的地方,就需要用不正常的道理去理解。 【市场停摆】导致【没有足够的饲料】去喂养【看起来像是猪牛羊,但实际上是灵长目的动物】—— 以我的经验,从规则的方面来看,这句话可以翻译为: 【社会秩序除了问题】导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收集【看起来像是人,但实际上是资源的社会族群】。’ 7017k 第324章 不存在的【亚楠市】 她最后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陈宴就已经明白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当她说完的时候,陈宴心中的好奇达到了最高点,禁不住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在【亚楠市是由人来组成的】这个大前提下,掠夺亚楠市市民们的资源,就能够喂养出【某种没有血、但有血腥味,外形像是猪牛羊,本质上又是灵长目的生物】。” 愿望:‘好像……差不多可以这么想?’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眼中看到的【猪牛羊】,并不是真正的猪牛羊,而只是人类的某种象征。 陈宴说完,立刻再次说道: “这种动物……这种超凡生物,本质上还是人……但不是普通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代表着社会资源的人—— 因为市场停摆,人们的劳作受到了限制,所以产生的社会资源减少,没办法供给动物园使用了。” 陈宴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意识到,这便是他先前所看到的,未知的知识。 感受着愿望对他猜测的默认,陈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更深程度的理解,甚至于眼前的视野都更加清晰,往日的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在这奇妙的状态中,他再次发问: “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 【人产生的社会资源】,是通过什么方式,被转换成了供动物食用的【肉骨头】?” 陈宴说完,立刻补充道: “我在想,【人产生的社会资源】,是不是没有直接的变成【肉骨头】? 毕竟,前者只是凡俗之物,而后者依然是超凡的存在。 【人产生的社会资源】,是否通过了某种手段的加工,才变成了能够被动物园内动物食用的【肉骨肉】?” 他看着愿望。 ‘你悟到了。’ 愿望纠正道: ‘更准确的来说,园长并不是在利用【人产生的社会资源】。 他利用的,是人在产生社会资源的过程中,所产生的东西—— 人体验过的一切好的坏的经历、产生的一切结果、人本身在整个过程中诞生的喜怒哀乐、出现的各种意识、对社会造成的变化。’ 陈宴听的呆了,这些东西……怎么变成肉骨头的?! ‘城市内的一切人对城市造成的影响聚在一起,纠结而成了【城市的意志】——也就是亚楠市本身。 你不如直接将其称之为【亚楠市】。 【亚楠市】平常只在沉睡,即便用刀将其切割,也只能对其造成痛苦,无法将其从沉睡中唤醒。 人从其上割出的血肉化作猪牛羊一般拥有灵长目骨骼的牲畜,成为供养动物园内动物们的养料。’ 陈宴沉吟片刻,问道: “【亚楠市】其实并不存在,对吗?” 愿望肯定道: ‘以凡人的视野来看,【亚楠市】并不存在。’ 陈宴缓缓道: “【亚楠市】是不存在的,动物园也是不存在的,两个不存在的事物之间产生了联系……这真的合理吗?” 他用感慨的语气自问自答道: “这很合理,因为两者都同时存在于超凡的世界中——存在于更深层次的世界之中啊!” 愿望学着他那感慨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说道: ‘哦!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啊!’ 陈宴想了想,还是没有对她下手。 主要是看它脑门上红肿起来的包太大了,再来一下怕它受不了。 他沉默片刻,才说道: “怪不得你刚才说,那些肉骨头是【亚楠市的血肉骨头】。” 他略有感慨: “人的所作所为诞生了社会的意志,而动物园竟然能从社会意志身上切割血肉骨头。” “那么,将这些血肉骨头从亚楠市身上切割下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手段呢?” 愿望提醒道: ‘屠宰场那家伙说不定知道。’ 陈宴好奇道: “你的视野那么广阔,也没看到过【亚楠市】吗?” 愿望回道: ‘当然看到过了! 但这种层次的存在,和你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它没有形体,也不存在什么象征物。 它只能被感知,你只能知道它是存在的,但无法跟它进行交流。 我只能感知到它,但感觉不到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宴眯起眼睛: “你无法对它做些什么,但动物园可以……是否可以说是园长可以?” 愿望对此深以为然: ‘这次你说对了,骑在城市意志之上敲骨割肉这种事,也只有威廉·马斯特这种狠人能做出来了。’ 陈宴感慨的叹了口气,说道: “园长他……真是厉害呢。” 愿望悻悻道: ‘可不是,把老子都骗下凡了!’ 陈宴忍住了给它来一下的想法,但伸手的动作依然吓得它脖子一缩。 他勾起的手指变得平展,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说脏话的习惯啊……” 他收回手来: “无论如何,园长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来做到这件事的。” 愿望吐槽道:‘那谁知道啊,我烦死他了,才不想看到和他有关的东西……’ 陈宴转而看向冰箱。 “但我不能再冒险进入屠宰场了,我已经感觉到身体的疲惫……等下次准备好了防身措施之后,再去探索吧。” 愿望忽然道: ‘其实你可以。’ 陈宴奇道:“哦?!” 愿望的声音里满是促狭: ‘只要你喝一口我的……’ 陈宴一个暴栗敲在它脑门上王字的另一边,打断了它后半句话。 他看着窗外已经出现昏黄的天光,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竟然已经是下午3点半了。 陈宴看着抱着脑袋的愿望,想到了一件事,随即问道: “城市意志的血肉化作的肉骨头……一定很好吃吧。” 愿望用惫懒的声音回答他: ‘也没多好吃,口感比较柴,但营养应该会很充足,因为每次吃完之后都很饱。’ 陈宴说道: “你要继续吃那东西吗?我不会阻止你的。” 愿望一个劲的摇着脑袋: ‘我以前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饿了也就吃了,因为我不挑食。 但现在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就不能吃了—— 那东西简直就是慢性毒药啊!会吃死虎的!’ 她看着陈宴满脸的疑问,解释道: ‘你想想,现在的亚楠市多脏啊,超凡者那点破事咱就不说了,只说平民——那些平民过得是他妈的什么日子?’ 陈宴第一次在她说脏话时没有出现想纠正她的念头。 ‘【肉骨头】里面容纳的有人的意识,而亚楠市里面人们的意识已经混乱不堪了,各种各样精神病一般的意识简直就是剧毒,吃到肚子里,迟早要出问题的!’ 7017k 第325章 会令人发疯的知识 愿望拒绝食用肉骨头,竟然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不过这样也好,它不吃那样的东西,陈宴也不用每天在喂它吃饭的时候心里泛膈应了。 他想了又想,再次站起身来,试探着打开冰箱。 冰箱里依然存在有被他清理出的那条通道,在他目前的视野之中,构成通道的依然是冰封的肉骨头,而通道深处则像上一次一样,一眼看不到头。 也就是说,从仓库这边往冰箱里看,和从屠宰场往焚烧炉里看,视野是不同的。 此时此刻,焚烧炉那边的同事,是否也在注视着老虎区仓库这边的动静呢? 陈宴想到这里,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关上了冰箱柜门。 冰箱里始终有通向屠宰场的通道,但他没办法从冰箱直接进入屠宰场—— 这一定是某种为防止饲养员或是动物通过冰箱进入屠宰场而设置的规则。 陈宴想到,冰箱里被祭礼刀打开那条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缝,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存在? 仿佛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愿望的声音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你看冰箱干嘛啊,还想再去一次黄铜管道所在那更深层次的世界吗? 我奉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因为那里真的很危险。 在那样的地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那样的遭遇而变成什么。 尤其是对于你这种拥有【看】能力的超凡者而言,随意进入更深层次的世界会导致你们失控的速度更快!’ 陈宴说道: “祭礼刀怎么会打开了那样的地方呢?” 愿望: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陈宴像是完全没发觉她在说什么,自顾自的说道: “你之前分析过,祭礼刀上拥有类似于打开幻境的能力,幻境这种能力……可以归类于空间能力? 我用祭礼刀切开了冰箱内部,就打开了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通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不可以这么想: 亚楠市所在的凡间,是世界的第一层。 动物园所在的【不存在之地】,是世界的第二层,也就是超凡者眼中的世界。 黄铜管道所在的【更深处的世界】,是世界的第三层。 愿望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对。 如果把亚楠市所在的凡间定义为世界的第一层,黄铜管道所在的世界就是世界的第二层。 而动物园……动物园存在于世界的缝隙之中,是原本不存在于现世或是超凡之中、被威廉·马斯特从虚无中发现的【荒野】。’ 陈宴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说,只有在动物园这种特殊的地方,使用祭礼刀,才能到达那个黄铜管道存在的世界?” 愿望气急败坏: ‘能不能别老想着那鬼地方!亚楠市多好啊!有吃的有喝的,这还不够吗!’ 陈宴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黄铜管道世界里到底有什么?是单向连通着凡间吗?还是跟冰箱和焚烧炉的关系一样? 在黄铜管道世界里,是什么从破开的孔洞里钻出来了? 是我看到的那黑影吗? 它总不能凭空出现吧?原本是什么样的生物呢? 怎么我看了它一眼,就立刻被沾染了【污秽】,被污染了精神呢?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会变成疯子还是傻子?” 愿望在他脑袋里大声说: ‘别再想了!你会疯掉的!’ 像是被她的声音震住了,陈宴终于没有继续思考下去,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空气,过了半晌,才终于缓过劲来。 “愿望啊……你的声音如果足够小,会不会也变成呓语声的一种呢?” 陈宴眼神复杂: “我曾经多次在开启灵视时听到的呓语声,是否也是像你一样的超凡者所发出的声音呢? 他们……也是否像你一样,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呢?” 愿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在确认他没有发疯之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我还以为你真的疯了!’ 陈宴摸了摸它的脑袋,用丝毫没有颤抖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只是忽然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心生好奇罢了。” 他朝她眨了眨眼,笑着说: “我意志很坚定的,放心!” 愿望看着他,隐约想到了当初在渡轮上的时候,他所引燃的无色火焰。 意志不坚定的人,想来也没办法引燃那样的火焰吧。 ‘总之……’ 愿望镇定下来。 ‘世界很大,你很弱小,必须一个一个脚印踏在地上,慢慢探索前方的道路。’ 陈宴咧嘴一笑,兴致高涨,顺嘴说道: “这个我知道!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他说完,听着愿望传入脑海的哈哈大笑声,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你的那些天神州脏话,难道都是从我记忆中学的?!” 愿望急忙转移了话题,试图以此掩盖她曾经窥探过他世界记忆碎片的事实: ‘那把祭礼刀是真的有意思,竟然拥有空间类的能力,这岂不是说明,埋在地下的那个文明,擅长空间类的科技,或者熟识空间类的超凡能力了?’ 陈宴识破了她的伎俩,但并没有追究,只是说道: “你的视野不是可以看到很远吗?等会儿我下班之后,你去看看,然后再来吃饭。”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 “作为对你的犒劳,今晚请你吃炸鸡!” 愿望欢呼一声,开心的应承下来。 在对仓库进行了简单的打扫之后,时间将近下午5点,陈宴准备下班。 在告别愿望之后,他走出老虎区,并看到了双手插在兜里,正要离开兔子区饲养园区的哥特琳德。 奇怪的是,哥特琳德身上并没有塞了什么东西的痕迹——她昨晚承诺过,今天晚上在老鼠巷的小酒馆里把兔子交给他。 她是没有得手吗? 还是说已经得手了,只是用了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陈宴不知道,哥特琳德也明显不想在动物园里跟他交流,只是不着痕迹的轻微点了点头,就自顾自的向动物园大门走去。 陈宴跟在她后面不远处,走出大门,正好看到爱丽丝已经站在大门外等着他。 他走了上去,她却用那副神经衰弱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在他来到她面前的一瞬间,混乱的眼神中忽然生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你用过那把刀了!” 7017k 第326章 米大往事 陈宴没有立刻承认,而是因她这种态度而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 你早知道我会用吗? 他明白过来,这把刀,或许原本就不是用来对都灵小姐使用的! 爱丽丝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愤怒,急忙解释道: “我对你没有半分恶意……我的命星围绕在你的命星周围,你能够决定我的命运,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陈宴看着她慌乱的眼睛,沉默片刻,双手插在兜里: “换个地方说话吧。” 爱丽丝眼神闪烁: “我的时间不多……” 陈宴皱眉道: “你……难道要回到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去吗?” 爱丽丝沉默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公交站台。 在白天阳光的照耀下,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一部分化成了水,但由于亚楠市的夜晚来的太早,剩余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就被寒冷的晚风结成了冰。 陈宴看着蒸汽公车轨道上并不薄的一层冰层,在疑惑蒸汽公车为什么没有因此脱轨的同时,低声问道: “我需要你尽量简洁的说明一切,因为蒸汽公车快来了,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救你,就不要再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在短暂的沉默后,入夜之前的冷风之中,爱丽丝开口了。 “我并不知道你会使用那把刀,使用未知的超凡力量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很少有人会随意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陈宴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但对爱丽丝和都灵小姐一体双生的好奇让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也让他安静的听了下去。 “我是一个来自北部高原的杰尔曼人。” 她看着地面上的冰层,低声道: “我跟着家族漂洋过海来到亚楠市,并在一位亲戚的推荐下读完了学术高中,进入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 她的语言相当简练。 “那时我并不知道米大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那会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陈宴大致了解到了爱丽丝的遭遇。 爱丽丝的家族并不缺钱,他们运输到亚楠市工厂里的艾尔人为他们积累下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这使她有充足的底气去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如大多数不务正业的暴发户家的女孩一样,爱丽丝选择了很不靠谱的星相学。 在进入大学并进行了一个学年的学习之后,她虽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但却接触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也接触到了从未遇到过的事。 其中一个男孩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认为他想追求她,但她对他的殷勤并不在意。 作为一个漂亮又有钱的杰尔曼女孩,家族会为她挑选最合适的丈夫,而她只需要从家族挑选出的男人里选择一个她看起来最顺眼的。 而那个追求她的男孩,名叫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学长,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曾听同一个系的同学说过,科林·弗兰肯斯坦来自一个古老的旧贵族家庭,如今家道中落,已经落魄到只能靠读书来赚生活了。 她从同学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弗兰肯斯坦家族的声誉很不好,似乎是因为很多年前的一场反人类的实验,让整个家族被人唾弃,直到现在还没有脱离那件事的阴影。 她虽然不喜欢科林这种人,但却喜欢和科林·弗兰肯斯坦一起玩,因为他知道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对她这个年龄的叛逆女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比如在学校明令禁止的夜晚,进入拉有封条的图书馆。 就像许多不懂事的年轻男女一般,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和几个同学—— 包括科林·弗兰肯斯坦在内,在米大的巡夜人从图书馆门口离开之后,悄悄潜入了这座在后来数年内成为她挥之不去噩梦的巨大建筑。 当他们撬开大门,从消防通道进入图书馆之后,赫然发现,夜晚的图书馆——在外面看来一片黑漆漆的图书馆内,竟然灯火通明! 图书馆的走道上有很多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他们或是西装革履、安静看书,或是三五成群、高谈阔论。 图书馆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 爱丽丝一行人满脸诧异的走入灯光之中的下一刻时,图书馆内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眼神竟和他们一样,像是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这诡异的安静让爱丽丝很害怕,她藏在众人身后,心中已经萌生强烈的退意。 突然间,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人张开嘴,面无表情的对他们发出了尖叫声。 尖叫声在人群中蔓延,在片刻之后,图书馆内站着的人们全都面无表情的张开嘴巴,对着他们发出尖叫,并快速朝他们走过来。 爱丽丝被吓蒙了,下意识就要转身向门外逃去,可她的同学们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 在她最后的视野中,最前方的一个女同学被一个怪人抓住了肩膀,一口咬在了耳朵上,血流喷溅。 向门口奔逃的爱丽丝听到了同学们的惨叫,她头也不回的向外逃,图书馆大门已经不远了,只需要再坚持几秒钟,她就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可直到她沿着来路走到头,都没有看到大门的存在—— 他们进入图书馆的大门,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当她扭过头的时候,那些发出怪异尖叫的人已经追上了她。 ……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寝室的床上。” 她的语气很低沉,因为那明显是一段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因为身边的同学都还好好的——噩梦中和自己一同前往图书馆的同学,都还好好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在那之后,也许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爱丽丝出现了梦游的症状。 时常在某个早晨,她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校园里的某个位置。 她立刻尝试了一些用以安眠的药物,但那些药物对她完全没用,无论她在睡前吃了多少药,只要睡着,就必定会发生梦游。 她试过在睡觉前绑住自己,但那依然并没有什么用,一觉醒来,她依然会出现在校园里的其他位置。 好在只会出现在校园里。 她很痛苦,而科林·弗兰肯斯坦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安慰她: 梦游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他恰好认识亚楠市格林家的人,只需要一些稍微特殊一些的药物,就可以医治好她的梦游症。 她听说过【格林】这个名字,似乎是亚楠市炽手可热的大医药集团,并且由于一些鲜为人知的特殊原因,格林家的药物比其他医药商的药物要更加管用。 她尝试着服用了一次科林·弗兰肯斯坦带来的药。 那一晚,她终于得以安眠。 在第二天早晨从寝室床上醒来的时候,她几乎喜极而泣。 科林·弗兰肯斯坦从格林家买来的药物并不昂贵,甚至可以说是很廉价,但药效好的不可思议,所以爱丽丝就每天从他那里拿药。 从那时开始,她每天睡得越来越香,越来越甜,睡得时间也越来越长,像是有睡不完的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学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 那是某个晚上的一节平平无奇的占星课,老师讲述了一种神奇的星辰交互现象: 当人患有一些特殊的精神疾病时,这人的命星看上去就会变成两个——实际上他并没有拥有两颗命星,只是其中有一颗是光线产生的虚影。 本体和虚影之间重合程度高,说明病情还算轻微。 可一旦本体和虚影之间的重合程度低,【命星成双】,就说明病情已经很严重。 在星相学中,人和命星是相互影响的,人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就会在命星之上有所反应,相反的,命星也是如此。 爱丽丝好奇的从望远镜里观察自己的命星,便看到了匪夷所思的场景—— 高天之上,她那黯淡无光的命星出现了重影,而重影竟然已经和命星本体分离,几乎游离于命星之外! 她吓得丢掉了望远镜,回想着自己这些天的状态,在极端的恐慌中求助于老师。 老师安抚了她的情绪,并在确定了她命星的位置之后,调整了望远镜,并告诉她: 她使用望远镜的方法不对,导致观测到的结果出现了误差。 她惊魂未定的再次看向镜头,自己的命星周围果然没了重影。 是她看错了吗? 她已经没有力气思考自己是否真的看错了,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很累,需要快点睡觉了。 下了课,她还没回到宿舍,就昏睡在了地上。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在梦中,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视野从教学楼中来到学校的空地上,沿着橡树掩盖的小道一路走到图书馆,并向着图书馆深处走去。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图书馆自修建伊始,已伫立在此一百多个年头。 在经历过几次扩建之后,已经几乎占据整个校园的一半。 她看到自己一直往图书馆深处走,就那么一直前进,直到眼前的视野发生变化——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向下。 7017k 第327章 祭礼刀中的【门】 她感觉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潮湿起来,空气开始沉重,光线渐渐消失,泥土和青苔的味道窜入鼻腔,周围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已被长满了青苔的花岗岩环绕。 她沿着花岗岩地面一路向下,直到来到道路尽头的一架老式电梯。 地下……怎么会有电梯呢? 她在睡梦中脑袋浑浑噩噩一点都不清醒,以至于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刚刚升起,就很快消散了。 她迷迷茫茫进了电梯,发现电梯之上有从上到下1到-100层的按钮。 她浑噩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些恐惧,但梦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她只能看着自己伸出手来,按下了-100层的按钮。 随着“轰隆”一声伴随着震颤的钢铁撞击花岗岩壁发出的声音,电梯开始下坠—— 即便在梦境中,她也能够确定那是“下坠”,而不是一般电梯的向下移动。 她在迷茫和恐惧中等待了不知多久,电梯终于停下。 电梯门开了,她走出电梯,眼前却不是黑暗的地下,而是人声鼎沸的人类社会街道! 只是,这街道,和她认知中的街道完全不同—— 街道是立体的,通向各个方向的道路都有,这导致整个城市的建筑相当密集,那些密集的古怪建筑拥挤在狭小的地下空间之中,像是要把每一寸空间都利用上。 这里似乎和正常人类社会拥有相似的社会环境——她明显看到了某种类似商店的存在。 而那些商店大多拥有明亮的霓虹灯灯管组成的广告牌,有些广告牌甚至是动态的,就像是一段被播放的动画—— 爱丽丝曾经在叔叔家里看到过某个叫“电视机”的东西,其中就播放过黑白的“动画”。 但和面前的动态广告牌相比,叔叔家电视机上的动画就像是小孩子的无聊玩笑。 那东西的华美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类行走在各个方向的街道之上,他们和普通人类一般无二,但大都脸色很差。 这里的人们…… 似乎都得了什么病。 莫名其妙的,她开始尝试和身边最近的一个男人进行对话。 男人听着她的问候,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惊讶——从错愕到惊讶,从惊讶到惊喜,男人开始激动的对她说话。 她听不懂男人的话,因为她完全被男人脖子里的一些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些深绿色的囊肿,丑陋如同蛤蟆的卵一般,就藏在男人脖颈处的皮肤之下。 男人意识到她听不懂自己的话,情急之下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的肩膀。 可这一抓,却抓空了。 她竟然并没有实体。 男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出现了错愕。 而错愕之后,则是阴沉。 他大声说着什么,竟从兜里拿出一把骨质的小刀。 她被吓蒙了,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实体,扭头想逃,却被男人一刀扎在肩膀上。 她竟在梦境中感受到了疼痛! 她恐慌的大叫着向电梯逃去,而身后出现了非常多要追赶她的人。 她终究没能逃进电梯。 在进入电梯之前,她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体已经消失了。 在身体彻底消失之前,她看到,追赶自己的那些人,已经变成了某种怪物—— 黑色獠牙破唇而出,眼睛炸开之后从眼眶中流出深绿色的脓血,膨胀变粗的手臂之上长出无数只眼睛,而那些眼睛很快就被爆炸的血肉挤在其中…… 在视野消失之前,她隐约看到那些怪物开始了相互的撕咬,整个地下街道乱作一团。 再然后…… 她醒了。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据室友说,她在教室昏倒之后,就被同学们送回了宿舍,然后一直昏睡到现在。 她把自己梦到的事情告诉室友,可室友们都说她那只是在做梦而已。 如果是做梦,那梦也太真实了一些。 她把自己梦到的事情告诉了身边亲近的人,但没人能理解她,也没人相信她。 这让她很痛苦。 这痛苦持续到她把这件事告诉科林·弗兰肯斯坦。 “我相信你。” 当科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沦陷在了他那深蓝色如海一般的眼睛里。 她成为了他的女友,并帮助他整理一些资料。 他已经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研究生,所学专业也和她有所不同,但她依然心甘情愿费尽心思的帮助他。 她依然服用着他给她的药物,因为她已经离不开那种药物了,只有在服用药物之后,她才不会出现梦游症的症状。 直到有一天,在某个刚刚醒来之后的清晨,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她,开口说话了: “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身份,再过半个月,等毕业之后,你就要去拜伦维斯动物园上班。” 她恐慌极了,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谁?” 镜子里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笑了笑: “我叫都灵·拉格朗日,是来自北部高原丰饶天神所赐福的拉格朗日家的嫡女。” 爱丽丝疯了一般的朝着镜子咆哮道: “你在说什么!我才是爱丽丝!” 镜子里的女孩问她: “那么,你姓什么?” 爱丽丝张嘴就要回答,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姓氏。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充斥着身心的恐惧让她说不出话来。 打破沉默的是镜子里的女孩。 “你并没有姓氏,也没有身份,你是我的影子。” 爱丽丝听着她的话,恍然想起当日从望远镜中看到的命星的重影。 那个重影,就是这个镜子里的都灵·拉格朗日。 不…… 如果再这么下去,她很快就要变成那个不存在的重影了! 她哀求道: “我为你再找一具身体,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做,能不能放过我?” 都灵·拉格朗日用平静的语气说: “我一直都有身体,为什么要你来找?” 她翘起嘴角: “不过,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的给你一些时间——在我沉睡的时候,操纵这具身体的权力便交给你。” 爱丽丝沉默着。 她心想,自己在清醒的时候,总有把那个都灵·拉格朗日灭杀的方法。 她找到科林·弗兰肯斯坦,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可他却对她露出狰狞的面孔,双手揪住她的衣领,双眼通红的问她,把他的都灵·拉格朗日藏在哪了? 在这一瞬间,爱丽丝几乎要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假的”。 可她清楚的记得出生之后的大多数记忆,知晓自己近些年来做过的每一个重大决定。 她能肯定,那个都灵·拉格朗日,才是假的。 可身体的变化是真真切切的—— 她的梦境越发清晰,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无一例外的在记忆中清晰无比。 这说明在她睡着之后,都灵·拉格朗日代替她清醒着。 她身边开始多出来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书本,有时候是标本,那绝非她自己的东西。 她尝试着硬撑着不要睡觉,但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困意总能让她在任何角落里陷入梦乡。 最关键的是,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某个晚上。 那天她忙着为毕业典礼做准备,忙到忘了吃药。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吃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保持清醒到了凌晨两点! 那药是有问题的! 那药……难道原本就不是为了医治我的梦游症吗? 科林·弗兰肯斯坦……难道一直在害我吗?! 第二天,她拒绝了科林·弗兰肯斯坦的药。 科林因此暴跳如雷,但对她无可奈何,他似乎不喜欢使用暴力。 她开心极了,因为在停止服药之后,她的睡眠时间不再增加——睡眠时间能大概保持在12个小时了! 很快,她完成了毕业典礼。 在毕业之后的那一天,她从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样东西。 也许是因为都灵·拉格朗日忘记把那东西收起来了,也许是别的原因…… 总之,那把曾经在电梯之下世界中被插进她后背的骨质匕首,再次出现了在身边。 她表情阴晴不定,最后决定将骨质匕首藏在床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阴暗角落里。 她开始在清醒的时候进入米大的图书馆,试图从图书馆中寻找关于那把匕首的知识。 她是幸运的,在很长时间的不懈努力之后,她真的找到了关于那把匕首的知识—— 那把匕首,是某种古老祭祀所用的刀。 那祭祀,是开启某种神秘学意义上的【门】的仪式。 具体方法很简单,就是将匕首扎进某个人的身体里。 而祭祀所达到的效果,就是将人的意识传送到【门】的另一边。 她这才明白,当初在睡梦中进入地下之后,那个把祭礼刀插在她背后的人,是要把她送到【门】的另一边——送她离开梦境。 …… …… 爱丽丝说完了这一切的时候,陈宴已经错过了一班车。 “你看到高天之上,靠近月亮的那颗发出黯淡红色光芒的星星了吗?” “那就是你的命星。” “你看到命星旁那颗无光的灰尘了吗?” “那就是我的命星……它即将毁灭成为尘埃。” “我的命星环绕着你的命星,这说明你的行为能够很大程度影响我的命运。” 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陈宴: “求你了,帮帮我,用那把刀,都灵·拉格朗日送到【门】的另一边!那样我就能得到解脱!” 陈宴皱眉道: “【门】通向哪里?” 她眼神闪烁: “我不知道……总之,一定能让她离开我的身体!” 7017k 第328章 先行者 “我拒绝。” 他平静的说: “但现在拒绝似乎已经没用了,你对那把刀很有信心。” 陈宴知道,她还有另外的事情没告诉他: 关于那把刀,以及她判定那把刀已经被他使用之后表露出的惊喜。 “陈先生,你是个聪明的人。” 爱丽丝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怯懦的姿态,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陈宴依旧看到了如同困兽般的凶狠。 “你接触到了那把刀,就无法在这件事上置身事外。 你在动物园里沾染了这把刀上的因果,就必定会以某种方式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爱丽丝露出了陈宴从未看到过的笑容。 “遍布于世间的【因果线】原本斑驳四散,可却因为星辰的变化而汇聚于【不存在之地】中。” “万物之间原本的相互吸引因【因果线】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紧密,这导致你必然会遭遇某些【因果线】所链接的其他人和事。 那将改变你人生的一切。” “而现在,我将向你证明一些事。” 她说完,忽然走向马路中央跑去。 她奔跑的速度太快,一辆看不清班次的蒸汽公车来不及刹车,直将她撞飞了出去。 撞击发生之时,血腥已经在地面上铺张开来。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烟囱里还在冒着黑烟的蒸汽公车在轨道上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司机、售票员和几个乘客从车厢走下,围着爱丽丝已经变成破麻袋的尸体议论一番后,售票员前往最近的警务处报警,而司机则疏散了这趟班次上的乘客。 陈宴看着她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就这么死了?! 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她……要向我证明什么?! 陈宴完全想不明白,甚至对她之前的那一席谜语也搞不清楚。 大脑一片空白之间,306路公交车已经到站。 他迷迷糊糊上了车,买了票,看向司机的位置,却发现司机已经不是唐纳德,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那是一个年轻的亚裔,陈宴能从他头顶的后视镜中看到他那张堪称稚嫩的脸。 他立刻想到昨夜对谢尔盖的拜访,于是明白过来,谢尔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做了那件事。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立不安,一边思考着爱丽丝的死,另一边想着谢尔盖他们的事。 最终,对谢尔盖所做那件事的关心占了上风。 “你好啊。” 他用天神州的语言和这位新司机说话。 听到了出现在他乡的故音,司机小哥明显很激动。 但由于某些原因,他似乎非常克制,连说话声音都压低了。 “你好……” 陈宴坐在靠近司机座椅的位置,问道: “蒸汽公车运营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 后视镜中,司机小哥额头的青筋猛地一跳。 “那可是件大事,兄弟。” 他原本并不敢说话,只因为天神州的语言尚未被大多数其他族裔明晓,他才敢用家乡话诉说出那些堪称“禁忌”的事。 司机小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警惕的语气中带着那么一丁点几乎听不出来的兴奋。 “今天早上的时候,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办公楼被司机和各种工人们围了起来,他们觉得自己工资太低了,要从公司抢钱。” 陈宴皱眉问道:“怎么可能会是抢钱呢?” 司机小哥低声道:“是啊,我也觉得没必要……好好的工作,工资放在亚楠市也不算很低了,怎么可能去公司抢钱呢?”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可是……里面传出来的就是这个说法,大家不敢乱想,也不敢出去乱说,毕竟……咱以后还得吃这碗饭呢?你说是不?” 陈宴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不敢出去乱说,就敢对我说?” 司机小哥一下子慌了,从后视镜中看向陈宴的眼神里也多了分敌意:“兄弟,你别跟我开玩笑。” 陈宴微微正色:“我不会乱讲的,亚裔应当团结起来,而不是做互相伤害的事。” 司机小哥看到他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立刻就信了,长出了口气:“兄弟你吓死我了……” 他又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陈宴,接着说道:“兄弟,我也就看你是年轻人,才敢跟你说这些话…… 要是对着一些老油子,我就是把嘴巴缝起来,也不会乱说的。” 陈宴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说话。 司机小哥接着说道:“大概一整个早上吧,蒸汽公车运营公司一直被工人们围着,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似乎是有组织的,所以没人知道公司里面发生了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大概是上午10点左右?公司大楼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 “我没听懂他们说什么……我帝国语不太好。” “我今天本来是准备来面试的,没想到被挡在外面,挡我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司机还是什么人,对我们的态度很差……但并没有对我们怎么样。” “你知道的,就像是帝国大多数鲁克人对我们的态度一样。” 下一句话,他进一步压低了嗓音。 “上午11点的时候,警署的人来了。” “嗯……和警署不太一样,是穿了装甲的警员,而且拿着枪。” “公司门口拦路的人想要阻拦,当时就被打成了筛子。” “他们冲进了公司大楼,枪声出现的就很密集了。” “再然后……我们就被叫进去,进行了简单的面试……也就是填完信息之后,当时就上班了。” 陈宴问道:“蒸汽公车公司里面的其他人呢?总不至于全都被杀了。” 司机小哥小声道:“那倒是没有,但肯定是死了不少人,因为公司办公大楼都封锁了,只看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 “进去的人……应该是不太妙了。” “但留在外面的人,倒是大都没什么事……除了拿身体挡枪的那些。” “不聊这些事了,咱们说点开心的!” 或许是因为遇到了同乡,心情激动,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伙子开心的说了一大堆: “很幸运啊兄弟,我也没想到刚来亚楠就能找到工作,而且工资不算太低,实习期也有6个便士的日薪。 工作时间不长,蒸汽公车也不用很复杂的操作,这样我就暂时能站住脚跟了,要珍惜这份工作啊……” 正当他絮絮叨叨说着的时候,蒸汽公车顶上广播中的声音吸引了陈宴的注意。 “现插播一条来自《沃尔夫新闻晚报》的紧急新闻:” 这是…… 汤姆·瑞博特先生的声音! 在昨夜从陈宴口中得知消息之后,他竟然真的去采访了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工人们! 汤姆·瑞博特的声音在广播中娓娓道来: “今天早上8点,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爆发了工人示威和罢工运动,全线蒸汽公车线路停运,工人围堵公司大楼,并与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员进行了谈判。 早上9点50分,谈判成功,新合同拟定完成,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工人们得到了公司管理人员承诺的八小时工作制和加班工资制度,并为自己争取到了【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失业】的权力。 早上10点30分,蒸汽公车公司联合亚楠市警署对罢工示威的工人进行了清洗,他们用热武器夺取了73条人命,并撕毁了工人们通过协商争取到的权力。 工人们的罢工失败了,而罢工的发起人,来自苏卡不列颠的机修工人谢尔盖留下了这些话——” 谢尔盖的声音出现在播报器里,那是陈宴这辈子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如果我们面对压迫时不反抗,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如果我们不发声,就会永远没有发声的机会。 我们将成为先行者,我们将用血证明他们的虚伪,我们将会用生命击垮他们的傲慢。 在我们走后,你们会得到更好的待遇,你们的合同会更加合理,你们的孩子会得到善待,你们将不会像我们一样终生劳作在不合理的工作制度之下…… 那并非他们有了良心, 而是因为我们曾经来过。 请站起来,我的兄弟姐妹,请……” 播报被掐断了。 再然后,电报器中传出了低沉的咆哮声。 “该死的!这两段录音是谁让你播的?!” “社长……播报器还没关……” 片刻之后。 播报器再次响起,已经是另一个声音。 “现澄清一条虚假新闻: 《沃尔夫新闻晚报》是一家专门播报虚假新闻以博人注意的无良媒体,这样的媒体必将被正义的圣光所制裁。 关于亚楠市蒸汽公车运营公司的新闻报道,纯属虚假,是我司运营人员分辨讯息不当导致。 蒸汽公车会以正常情况持续运营,请市民们稍安勿躁,不必担心明早上班迟到~” 陈宴沉默着。 他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早上8点之前,306路蒸汽公车还是在运行中的,他也是坐车上班的。 早上就要罢工,8点之前还上着班? 怎么可能! 陈宴意识到一件事——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公司里出了工贼! 有些人没有参与罢工,而是正常上班,甚至做出了更严重的事。 他看着司机小哥的座位。 唐纳德8点之前还上着班…… 他……怎么会是工贼呢? 陈宴从数次和他交流之中得知了他的政见,并认为他并不会是工贼。 但世事并无绝对。 他在沉重的心情中下了车,直到沿着沃克街的街道一路走回了家,也依然没有抬起头来的力气。 直到打开没有上锁的门,看到门内的女孩时,他才悚然惊醒。 从没见过的红发女孩大概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她就那么光着脚站在门内,眼神直直的看着陈宴,手里的菜刀正在向下滴血。 7017k 第329章 她(一) “你……干了什么?” 陈宴看着她手中满是血腥的刀,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从她身体里觉醒的东西在杀人! 他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变为沮丧,又从沮丧化作极端的狰狞。 她被他吓怕了,不知所措的向后退。 他在极端的愤怒中冲向105室。 打开门,却看到杰克·巴尔多正坐在玛琳娜床边,拉着她的手。 “好兄弟,你下班啦!” 杰克·巴尔多尴尬的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尬笑着朝陈宴打招呼。 陈宴脸上的狰狞转眼化为错愕,那错愕又在下一刻成了尴尬: “啊,是,下班……” 他看向不远处站在大厅里的女孩,眼神里出现茫然。 只见她把染了血的菜刀背到身后,眼神胆怯的沿着墙壁经过陈宴,走进厨房。 陈宴茫然的跟了过去,并一眼看到了案板上的活鸡—— 刚刚被宰杀,还未剃干净的活鸡。 那血……竟然是鸡的血吗…… “糯米果跟我说,吃鸡肉能给玛琳娜补身体,我还没出去买,这孩子就不知从哪找了鸡来…… 她也听到了糯米果的话啊。” 陈宴听着杰克·巴尔多的解释,看着那女孩的一头着了火一般的红发,依然不知所措。 “这孩子……大概今天上午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杰克·巴尔多在陈宴耳边小声说道。 女孩一刀砍在鸡上,发出金属斩断骨骼的声音。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一同来到大厅,低声道:“玛琳娜……” 杰克·巴尔多的脸色立刻变得奇怪起来: “我原本以为玛琳娜的状态会很不好……但出乎意料的是,自从那孩子不吃奶之后,玛琳娜的衰老就停下来了!” 陈宴的眼神终于放松了些:“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杰克·巴尔多也略有些激动的点了点头:“我也很开心……” 他在陈宴耳边悄声道:“我悄悄的观察了一下……以我看到过的各种人种的衰老情况,玛琳娜大概老了十岁的样子。 而那个孩子,现在看起来也是十岁出头的样子。” 陈宴轻微点头:“也就是说,其实奶水可以等同于玛琳娜的【生命】。” “玛琳娜用自己的生命喂养了她。” 他紧接着笃定道:“那女孩是天生的超凡者。” 杰克·巴尔多重重点头:“我认为是的,只是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 他接着说: “但玛琳娜似乎对【孩子生长太快】这件事很在意,并因此陷入很大的恐慌里。” 杰克·巴尔多解释道:“所以我真的只是为了安抚她,不是要……” 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你。” 怕他不信,陈宴又补了一句:“真的。” 杰克·巴尔多看着他的眼神,将信将疑的点头道:“所以……咱们暂时,算是没事了?” 陈宴点了点头:“是的,咱们暂时没事了。” 沃克街33号公寓楼从未像今天一般安谧。 除了糯米果之外,租客们早早的来到了餐桌旁,而“新厨师”的手艺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一锅用鸡肉和香料炖出来的土豆,几乎是在场所有人在帝国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那土豆竟然比鸡肉还要好吃! 在众人享受美食的时候,陈宴却吃不下。 因为他认出来,这一锅……就是天神州的大盘鸡。 这意味着,女孩还保留有曾经的记忆。 那么,她如今的沉默不语,很可能就是装出来的。 是因为众人在场,所以她有所避讳,才暂时没跟我摊牌? 陈宴沉默片刻,对正在撕咬土豆的欧嘎米说道:“今晚有空吗?” 欧嘎米点头:“今晚咱们再去老鼠巷。” 陈宴用眼神和笑容向他道谢。 坐在陈宴对面的玛琳娜小口喝着鸡汤,满腹心事的沉默着,只有不时看向女孩的目光中才会携带有一丝光彩。 她的眼神中并无畏惧。 她不把女孩看成怪物,即便她知道她身体里还有别的东西。 她是她的母亲。 用餐完毕之后,玛琳娜找到了陈宴,并将20个便士的票子交给他。 “这是这段日子的房租。” 看着陈宴接过20便士的钞票,她再次开口道: “我知道,这些钱完全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但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了。” 陈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同时也看到了她眼神中流露出那抑制不住的哀伤。 “那孩子……我很恐慌。” 昏黄的煤油灯灯光下,玛琳娜忧虑的神色配合着额头上明显的皱纹,让陈宴看的心里很不舒服。 他明白,她恐慌的并不是孩子本身。 “原来在麻风巷的时候,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总会想,我该怎么养育好这个孩子呢?” “我没办法给她良好的教育,也不能让她拥有很多钱……我甚至现在还保证不了她的一日三餐,只能依靠你和杰克的接济。” “后来她出生了,我才知道生孩子原来那么难,养孩子更难……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你喝过她煮的汤了吗?” 陈宴沉默着点头。 她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自豪。 “那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啊……即便是以盛产各种美食著称的伊利亚人,也做不出那样好吃的东西。” 下一句话的语气冲充斥着失落。 “我无法教导这样的孩子。” 她自嘲道: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转角女郎,教导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陈宴对这句话感到非常不适,皱起眉头: “请不要这么说,我可以帮你。” 她眼神明亮,看着陈宴的眼睛: “这也是我来寻找你的原因。” “陈先生,你是个好人。” 陈宴感觉最后那两个字刺耳极了。 她用略显枯槁的双手抓住陈宴的手腕。 他下意识想要躲闪,但理智克制住了自己躲闪的动作。 “陈先生,你可以帮我教导她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光,想起了这孩子出生时瞳孔中那一抹金属色泽的冰蓝。 所以他重重点头: “没问题的……但你也要让自己好起来才行!” 玛琳娜开心极了,脸上绽放出的笑容甚至遮掩了一部分皱纹: “我当然不会成为她的拖累!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手工纺织厂,等过几天身体恢复过来,就能去工作赚钱了!” 陈宴勉强笑了笑: “这样……也挺好。” 也许是曾经短暂的存在于她腹中孩子身体里的原因,陈宴感觉对她很亲近。 他甚至能辨别出她身上的味道,即便那味道因进入产褥期而变得非常浓郁,他依然能辨别出来,那就是玛琳娜的味道。 这种感觉奇妙极了。 “至于孩子……” 陈宴认真道: “我会和她沟通……然后给你一个答复。” 玛琳娜再次感谢了他,他的回答让玛琳娜感觉相当好,甚至于突如其来的苍老所带来的心理阴影都被驱散了几分。 玛琳娜曾经以为自己在乎很多事,包括自己的容貌、今天吃了什么,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直到那孩子出生之后,她原先所追求的一切都没了意义,那孩子成了她眼中的一切。 即便那孩子如此的……异常,她依然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内心只有对那孩子的担忧。 …… 片刻之后,公寓楼的门被打开了。 风尘仆仆的糯米果进入餐厅,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陈宴刚刚送玛琳娜回到卧室,回到大厅时看到糯米果忧虑的表情,诧异问道: “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糯米果勉强的笑了笑: “是名单的事。” 那笑容很快变成了皱着的眉头和忧虑的眼神: “还有最后一个……我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陈宴安慰道: “没关系,也就是说,现在连带你在你有5个人了是吗?这就够了,我只是为了用其他人来掩盖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糯米果,你几岁了?” 糯米果立刻警惕起来: “12岁,怎么了?” 陈宴像是丝毫没有发觉她的警惕,再问: “其他孩子,也都是12岁左右吗?” 糯米果点了点头,拿出那五份已经填好了的名单。 “是的,最大的一个15岁,最小的就是隔壁的沃尔夫·瑞博特,他只有11岁,是个还会玩尿泥的鼻涕鬼。” 陈宴挠了挠头: “最后一份名单……我来搞定吧。” 糯米果诧异的看着他,并在他的解释之下,从他口中得知了玛琳娜的委托。 “这样吗……” 她认真道: “这样也好…… 我找不到她现在成为这样子的原因,这说明她的异常现象可以用帝国的超凡体系来解答。 在接触超凡之前,如果让她成为一个接受过教育的正常人,总好过任由她野蛮生长,变成一只脱离社会的怪物。” 陈宴一个劲的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个意思。 糯米果说道:“去到学校之后,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在此之前,他需要确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的名字。 玛琳娜还未给她取名,也不知道该给她取什么名字。 陈宴在玛琳娜不注意的时候直接询问了她,但她只是茫然的摇头。 7017k 第330章 弥赛亚 在反复思考之后,陈宴决定郑重的询问玛琳娜的意见。 因为她是她的孩子。 在沉默的思考了许久之后,玛琳娜看着孩子那张稚嫩的脸,终于开口说道: “我啊……” 她看着她的脸,眼神惶惑不安。 “我……并不是主动要怀上她的,曾经的我脑袋里甚至没有怀孕的概念,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孩子。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母亲,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名字……代表了某种愿景吧?” 玛琳娜眼神里闪着光: “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艾尔人的名字代表着春神给予的赐福,那些承载着春神赐福的小人儿将会在温煦的春日里如树一般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可……我出生于下城区的转角楼,从未去到过艾尔人的草原,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去了。” 我甚至不会说艾尔人的语言,也没办法给予她春神赐福的名字。” 她最终看向陈宴的眼睛: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觉得这孩子的出现给我带来了救赎。” 陈宴点了点头: “救赎吗……” 糯米果在一旁说道: “我希望这孩子能拥有很多知识,这样她就不会陷入蒙昧。” 正在擦拭盔甲的杰克·巴尔多跃跃欲试: “这孩子应该有强健的体魄,这样在外面就不会被人欺负,亚楠市太乱了,以后也会更乱的吧?要能打才行。” 一边双手环抱胸前,靠在墙上的欧嘎米若有所思道: “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也算知识的一种?无论如何,要脑袋清醒一些才好,这样才可以知晓本心。” 陈宴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他。 他没有看到她蔚蓝色瞳孔深处那一抹几乎不可查的冰蓝色,只是想起曾经与妹妹一起经历的过往,开口道: “我希望……她能成为更好的人。” 众人不解。 “我希望她能摆脱我们这一代人的桎梏,向上走。 我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过往束缚。 我希望……她可以为自己得到救赎。”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只是单纯的说出他对她的愿望,一来给玛琳娜一个交代,二来对她眼神里的那一抹冰蓝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这是有必要的。 “救赎……” 陈宴沉吟着看向玛琳娜: “她就叫弥赛亚,怎么样?” 玛琳娜眼神颤抖: “救赎吗……真是个好名字。” 她看向她,呼唤着她的名字: “弥赛亚。” 女孩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点了点头,但依然没叫她妈妈,这让在场众人开始怀疑她尚且没办法说话。 连大盘鸡都能做,却没发育出说话的能力? 陈宴是不信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始终不开口说话,但好在她并不拒绝这个名字,陈宴能够开始填写那张表格。 “弥赛亚,女,12岁,住址……沃克街33号。” 陈宴如实填写了住址,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栋公寓如今足够安全。 编造了一些包括“受教育历史”之类的基本信息之后,这份表格就算是完成了。 一共六份表格,其中除了糯米果和隔壁瑞博特家的小儿子沃尔夫·瑞博特之外,还有三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糯米果说这些孩子是她在圣歌团的施粥棚旁边找到的,她已经看过了他们,并认为他们有希望得到拯救。 “其实小孩子都挺好的,他们刚刚进入社会,脑袋里还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他们保持着好奇心和敬畏,而且少有傲慢。 你说的话他们都能听懂,你告诉他们的未来会让他们眼神放光——年龄稍微大一些的人,是不会出现这种反应的。” 陈宴心想,看来天底下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太阳照耀之下的土地上也不会发生什么新鲜事。 此时的糯米果和陈宴一样开心,前者能够进入中学进修,而后者则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拖延之后,终于完成了这件艰难而复杂的事。 明天就把这六份名单交给薇迪雅·甘地好了。 心里大大的放松了之后,陈宴出了门,在一家正在收摊的店铺里买到了一大份炸鸡,然后回到公寓,拿上之前被欧嘎米一刀斩开的结界生物的心脏。 那心脏现在已经和植物一般枯萎成了深褐色,只隐约能看出动物动脉的纹路罢了。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陈宴将结界生物已经被取出【核桃】的机械脑装进挎包,背在身上,然后叫上欧嘎米,向老鼠街走去。 —— —— 今晚的老鼠街比昨晚还要热闹,走上街头的人们点燃了更多的篝火,他们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啤酒,就围在篝火旁跳着舞唱着歌喝着酒,仿佛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他们的酒是从哪来的? 陈宴不知道。 但他大概能猜到,自从小酒馆生产的廉价工业品从市场上消失之后,“良币驱逐了劣币”,小作坊和个人酿造的真酒进入了市场,这些酒的价格会因小范围的交易而被控制在一个人们能承受的价格,并在运气好的情况下产生良性循环。 想必昨晚过后,老鼠巷的大部分酒鬼已经学会分辨真假酒,因为陈宴没有在风中闻到工业酒精那辛辣的味道了。 这是好事。 老鼠巷是亚楠市大多数资本不愿意涉足的地方,其他地方的人们讨厌这里的居民甚于下水道中的老鼠,即便是稍微正规一点的店铺,都不想在这样肮脏的环境中赚那些干净的钱。 陈宴和欧嘎米来到小酒馆的时候,只见那酒馆的大门还敞开着,而且竟然有酒客来往其中。 看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接受工业酒精,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 此时还在小酒馆中喝2便士无限续杯假酒的人们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于此,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向酒保叫嚷着“满上”。 而哥特琳德竟是其中之一。 陈宴没有推开她手中的假酒,只是问她:“好喝吗?” 哥特琳德像是已经喝了很久,直到此时已经喝晕了,满脸红晕朝陈宴笑着说:“世上再没有这样的美味了。” 陈宴虽然很不理解,但也只是出于同事和交易伙伴之间的关心对她说:“这酒喝多了不好,伤脑子,少喝点吧。” 哥特琳德伸出拳头来,像是要给他什么东西:“呐。” 陈宴疑惑的伸手去接,只见她拳头一松,三种金属模样的东西从她手心里掉落出来。 陈宴疑惑的看向手心,只见那三种金属形状各异,其中两颗大概是可以归类为【圆柱体】,但另一个就完全不同—— 那东西乍一看像是一片薄薄的长方体,其上有着复杂的金属纹路,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用品,但又有着很明显的工业化痕迹。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三个……零件,低声道: “这……这就是……” 他甚至没办法肯定自己的猜测。 “是的啊,这就是你想要的三只兔子。” 哥特琳德喝了口假酒,被工业酒精的辛辣刺激的翻了个白眼。 “嗯?不是吗?一只蜘蛛,一只仿生人,一只……秃子。” 陈宴捂着脑门:“他们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哥特琳德打了个酒嗝,那辛辣的酒臭味几乎把他熏吐出来。 “喂喂,你难道想让他们是原本的样子吗?怎么可能呢?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能变成重回人世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又要奢求什么呢?要是没有动物园,他们早没了。” 哥特琳德的酒好像醒了一些,从他的疑问中听出了某些东西,诧异道:“你不知道动物园是什么吗?” 陈宴沉默不语。 哥特琳德低下头,发出呓语一般的笑声:“哈,你竟然不知道动物园是什么……” 她像是喝醉了,自顾自的笑了半晌,才稍稍抬起头,红发的缝隙中露出一颗眼睛,那蔚蓝色的眼睛在小酒馆昏暗的灯光之下几乎完全黯淡,像是寿命即将抵达尽头的煤油灯灯管。 陈宴看着三颗零件,这一次,他没有怎么费力集中精神,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开启了灵视。 灵视中,三种零件消失了,他手心上出现了三个小型的、像是玩偶一般的东西: 小女孩、传教士、谢顶中年男人的玩偶。 他们并不会动,就和普通的陶制玩偶一模一样。 但陈宴却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喂!你看什么呢!你要拿我们做什么?”是那个秃子。 “是陈先生啊,第二次幸会呢。”传教士圣歌13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陈先生,我等你好久!”薇薇安喜极而泣的声音紧接着出现。 陈宴关闭灵视,对哥特琳德说道:“薇薇安被动物园邀请的时候,是和她的父母一起的。” 哥特琳德醉醺醺的回应道:“陈先生,你可真是贪心。” 她低着头,脑袋摇摇晃晃:“有些人并不适合被邀请,他们的能力对动物园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在完成了【受邀】之后,就会被迫成为动物园这片被开垦的荒野之外的猎人,被迫拿上武器,被迫守卫动物园。” 她一连用了三个“被迫”,充分的引起了陈宴的好奇心。 “动物园是【不存在之地】,原先是一片荒野,只是现在被开垦出来……这我知道。” 他今天刚听爱丽丝提到过这些事。 “但动物园之外……被开垦的荒野之外,是什么?是更广阔的荒野吗?【荒野】到底指什么?” 哥特琳德低下头去,不想被陈宴看到她的眼神。 “你不会想知道的。” 陈宴拿出结界生物的心脏,放在她面前。 哥特琳德将心脏收起:“呜呼,交易完成,但没有依然没有附赠品。” 陈宴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将挎包掀开一角,展示给她看。 于是,惊鸿一瞥中,哥特琳德看到了结界生物已经没了【核桃】的机械脑。 一瞥之后,陈宴放下挎包。 她猛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是!” 7017k 第331章 她是谁 “这是我为了表达谢意,而想要送给你的附赠品。” 在哥特琳德错愕的目光下,陈宴竟将装有结界生物机械脑的挎包放在了她面前。 “这是我的诚意。”他伸出手来:“交个朋友。” 没了核桃的机械脑已经没用了,放在公寓是个祸患,不如送个顺水人情,即便不会让哥特琳德这种人感恩戴德,也一定会让她记住自己的好。 哥特琳德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他的手:“你以为吃定我了,是吗,陈先生?想要把我的善良当做你玩弄的对象吗?” 陈宴报以和善的微笑:“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是同事,又是私下里的交易伙伴,况且……自从咱们完成了这场交易之后,再遇到任何相关的事,谁也脱离不了关系。” 他眨了眨眼:“不如交个朋友,以后互相关照……总好过万一出了事情之后孤立无援。” 她听懂了他近乎于威胁的和善,也明白了他所言不假。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她终究还是没有抵得过诱惑,将挎包拿了过来,放到腿上。 陈宴顺眼看了一眼她那穿着紧身牛仔裤的腿,然后快速转移目光到她脸上: “作为你无知的朋友,我迫切想知道动物园所在的【荒野】到底是什么。” 哥特琳德喝了几口酒,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用手指蘸了些啤酒花,而后把手指放在满是酒渍的桌面上。 “看好了,我只写一遍。” 灵视之中,哥特琳德的手指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延伸了出来。 那是一些……像极了青苔的透明小东西。 那些小东西搬运着啤酒花,在她指下拼凑成了一个单词—— 【边境】 陈宴感觉糟糕极了:“你这跟没说一样!难道疑问的答案能用另一个疑问代替吗?” 哥特琳德抬起手指,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要想知道更多,就需要自己去探索。” 陈宴听明白了,哥特琳德的意思是,她也从来没有穿越动物园的界限,去到过名为【边境】的荒野之上。 陈宴捋了捋思路: 《动物园是从【不存在之地】所在的【荒野】中开垦出来的一片土地,而动物园之外,则是名为【边境】的荒野。》 《动物园夜晚的受邀者,一部分合适的留在了动物园里,另一部分不合适的,则被安排到了动物园外的【边境】之中,成为了为保护动物园而存在的【猎人】。》 虽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但一想到墨格温先生可能还活着,陈宴心里就感觉舒服了点。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就问道:“威尔逊曾经也是在【边境】荒原上当猎人的吗?” 哥特琳德眼神中露出思索的神色:“难说……”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他的状态比较奇怪,明明已经完全没有人性,却能保持人的姿态,而没有发生【兽化】……我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也感觉很不可思议。” 陈宴捕捉到了敏感词:“兽化?” 哥特琳德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存心想要戏弄他,低声道: “善意的提醒,不要招惹他,因为他身上携带的可不是【兽化病毒】,而是真真正正和千年前亚楠市血月狂潮时一模一样的【兽化病】!” 哥特琳德快速说道: “但他竟然没变成野兽,甚至没有失去理智……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而他身上发生的事,也一定和他曾经在【边境】荒野上经历的事情有关。” 她的语气里也充满了好奇:“事实上,去了【边境】,还能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边境】里到底有什么? 哥特琳德从头到尾都没透露出来关于【边境】的任何信息,陈宴有理由认为她也不知道。 他甚至在想,哥特琳德说的这一席话的可信度有几分? 她刚才告诉他的消息,到底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又到底有多少是危言耸听? 总之,暂且将这些信息全都记下来,等待合适的时候,或许能够得到解答。 陈宴始终认为,“知道”总比“蒙昧”强。 虽然那些知识对现在的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用,但万一以后用上了呢? 更何况,他本身就对这种【未知的知识】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完成交易之后,他站起身来,在离开之前对她说道:“少喝点假酒,伤身体。” 哥特琳德像是真的喝醉了,脸颊微红,醉醺醺的像是来了兴致一般对他说:“你们亚裔不是有一句俚语叫什么来着……” 她做苦思冥想状,大概两秒钟之后像是恍然大悟:“汝之毒药,吾之仙草!” 陈宴也不劝她,只是跟她道别,然后和始终沉默不言的欧嘎米一起向小酒馆外走去。 出了小酒馆的大门,欧嘎米才开口说道:“她不对劲。” 陈宴好奇道:“哦?” 欧嘎米沉吟道:“她刚才写出来的那个单词:【边境】,和她本身拥有‘相同的气息’。 就像是…… 构成那个单词的东西,像是她本身。” 他看了一眼陈宴,再次重复道:“她真的不对劲,虽然言谈举止像是年轻的女人,但身上的气息明显已经是上百岁的人,那股腐朽的感觉不会骗人。” 欧嘎米的灵觉很强,他说哥特琳德不对劲,那就是真的不对劲。 陈宴忍住没向后看,猜测道:“她不是人吗?连超凡者都不是吗?” 欧嘎米严肃道:“我不知道,但我曾经见过她这样的人,在生命边缘苟延残喘,为了活下去而活的没了人样,生命成了他们的诅咒。” 他又很快疑惑道:“但……她和我曾经见过的那些人还有所不同,即便她肉身的年龄已经超过百年,但生命力依然旺盛——生命并没有成为她的诅咒。” 陈宴问道:“生物学意义上的不死?” 欧嘎米否认道:“不,那一定是神秘学意义上的不死……只是这样的不死,并非我们曾经了解到的形式。” 陈宴撇了撇嘴:“好难啊,欧嘎米。” 欧嘎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脸上严肃的表情消失,笑道:“是啊,挺难的,但也很有趣,不是吗?” 陈宴惊讶道:“这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欧嘎米惆怅道:“在漫长的旅途中,如果连一丁点快乐都不能自己制造,我怕是早已自杀了吧。” 陈宴深以为然:“是的,自己学会找乐子可太重要了。” 欧嘎米点了点头:“自从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对她有了疑惑,这种疑惑在这次见面之后加深了。 我在想,她身上的诡异,或许是某种外神的信仰者的一种生存方式。 也或许是外来者和帝国科技相结合的最新产物—— 你一定看到了她看到那颗机械大脑之后的样子,那说明她一定知道有关那颗机械脑的事。 而且,她想要得到那颗一半是植物、一半是动物的心脏,也能够说明她和那些东西有所关联。” 欧嘎米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但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陈宴很开心,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又有了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于是,他把自己了解到的、关于哥特琳德的其他信息告诉了欧嘎米。 那些信息虽然不多,但或许可以和这两天得到的信息相互照应,得到一些不那么明显的启示。 “我今晚跟着她去看看。”欧嘎米说道:“宴君,你可以自己回家吗。” 陈宴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欧嘎米笑了笑:“那么,我今天晚些回去。” —— —— 陈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公寓楼里静悄悄的,但煤油灯却没有熄灭,陈宴能够看到厨房里散发出淡黄色的微光。 他来到厨房,只见弥赛亚正端坐在已经清理干净的餐桌上,面前是一堆书。 这些书明显是从他三楼的房间里拿出来的,都是他用过的学**国语的工具书,其中有两本甚至是他从天神州带过来的。 在渡轮上的时候,妹妹已经将这些书读的滚瓜烂熟,不必再学习了。 也许……妹妹真的没有占据弥赛亚的身体。 他故意板着脸对她说:“随意进出别人的房间是不好的行为,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弥赛亚低着眉头不说话,昏黄的煤油灯光照亮了她那一头的红发,那天生的红发不像白天一般火红了,而是在火光下呈现出柔嫩的微黄。 陈宴感觉奇怪,她怎么不说话呢?到底是不会说话,还是单纯的叛逆而已? 12岁左右……也大概到了叛逆期了? 正在他疑惑之间,弥赛亚拿起其中一本书,指着其中一个单词,像是在向他询问。 陈宴看着那单词,下意识答道:“这个单词应该这么念……要发饶舌音……” 他发出那个读音之后,忽然愣住。 当初在渡轮上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拿着书本,一个一个单词请教妹妹的……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顿时带着茫然无措。 “你……在吗?” 他试探着问道。 可她依然是一副疑惑的眼神。 他看着她蔚蓝的眼睛,已经丝毫看不出她眼神里有任何冰蓝的痕迹。 她的五官有些许玛琳娜的特质,像是草原上的白云一般粗犷又美丽,比鲁克人还要高挑的鼻梁和火红的头发象征着艾尔人的身份。 陈宴仔细打量起来,从她身上没办法发现半点亚裔的特质。 她……现在到底是谁? 陈宴和弥赛亚大眼瞪小眼,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之下,下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而这份沉默被打破,则是在几分钟之后。 一个兴冲冲的声音在陈宴耳边响起: ‘老子的炸鸡呢?!’ 紧接着,那人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尖叫: ‘陈宴!她是谁?!’ 7017k 第332章 新的请假理由 愿望依然没在陈宴面前展现身形。 ‘咳咳……’ 愿望的声音减小了些,听起来比之前正常了很多。 ‘我的意思是……她是什么来头?’ 她苍白的话语无法掩饰语气里充满的敌意。 陈宴如实说道:“她叫弥赛亚,是玛琳娜的孩子。”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愿望开口说道:‘不对……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人!’ 陈宴因这句话而差点绷不住,暴躁道:“你他妈绝对看我的记忆了……” 愿望紧接着说:‘人没有这样的,她是碳基生物没错,但意识已经不是人的意识了,她至少有一百个亚楠市图书馆大小的脑容量,脑部神经比一般人发达的多……’ 愿望的视野和普通超凡者有所不同,陈宴从她的描述中大致知晓了弥赛亚脑袋里现在是什么样的。 ‘按理说,她脑袋里还有两个东西。’ 愿望语气笃定。 ‘我记得上次在那骨龙制造的【往生龙道】里,那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三种颜色……梁岸生不算,因为他已经死了。’ ‘一种代表艾尔人的蔚蓝色,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冰蓝色,一种奇怪的绯红色。’ ‘在她降生之后,蔚蓝色的意识成为了身体的主宰,但冰蓝和绯红也没有消停,它们……在开发她的大脑。’ ‘也或许它们做了别的事,最终导致了她的大脑被开发。’ 陈宴皱眉道: “她会因此变成别的样子吗?” 愿望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绝对不会,因为它们并不希望她成为和它们一样的存在,她最好就像是现在这样,虽然知道一些事,但有着严重的语言障碍,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宴若有所思道: “语言障碍……” 愿望说道: ‘亚裔的俚语中有个说法,叫慧极必伤,就是她现在的情况了。’ ‘它们开发了她的大脑,甚至改造了她的身体,为了它们接管她的身体做准备。 但她的意识才刚刚诞生两天,即便在它们对她身体的改造中有所成长,但那成长也是有限的。 她的意识不足以承担它们那些神明的知识,于是就出现了语言障碍…… 意识很弱,承载的东西却很多——知道的太多,承受不住,就傻了。 其实她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我是说,她没被脑袋里那些神明的知识变成傻子或者疯子,已经很不错了。’ 陈宴皱眉道:“原来如此……” 短暂的沉默过后,愿望忽然说道:‘她能看到我。’ 陈宴一扭头,就看到弥赛亚正盯着他身边的位置,蔚蓝色的漂亮眼睛里竟闪着好奇的光芒。 ‘该死的,她真不认识我了?她真的不是……’ 陈宴奇道:“她刚出生,怎么会认识你的?” 在陈宴身边的座位上,在他看不到的视野之中,银发女孩正眯着眼睛和弥赛亚对视,眼神中敌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但在片刻之后,她终于维持不住这样的对视,在弥赛亚那双单纯眼神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她并没有从她眼神里看出任何的其他颜色了。 于是她无视了她的注视,扯开了话题:‘今天下午你下班之后,我看过地下的那个地方了。’ 陈宴顿时来了精神:“怎么说?” 她说:‘我能确定,那里已经只剩废墟和残骸了,嗯……虽然还有活着的东西,但那活着的东西并非那里的居民,而是从外面进去的,是后来者。’ 陈宴立刻把今天下午和爱丽丝之间的对话告诉了愿望。 愿望听了之后,好奇道:‘嗯?怎么可能呢?我看到过的废墟明明已经很破旧了,从废墟中建筑的老化程度来看……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肯定道: ‘那城市必定是百年前覆灭的。’ 陈宴思忖道:“可按照爱丽丝的说法,她在梦中进入地下废墟,是在大概半年前。” 愿望沉吟道:‘这就奇怪了……我今晚回去看看,或许我之前真的忽略了一些东西。’ 陈宴把面包炉里热着的炸鸡取出来,放在餐桌上,趁她吃炸鸡的空档,说道: “对了,明天我有事,不管你了。” 愿望啃着炸鸡,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表示已经明白。 厨房里安静起来,面包炉里偶尔炸开的火花所产生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冬夜中显得格外响亮,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照进厨房的冷白色灯光并不能驱散从地板之下升起的温暖。 只有在这样安静的时候,陈宴才能感觉到天价地暖费用花得值了。 弥赛亚的眼神已经离开了愿望,进而放在了陈宴身上。 她像是对这世界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对什么事物都要看的很久,而且从不厌倦。 更离奇的是,陈宴竟然在片刻之后习惯了这样的注视。 他在想,现在公寓里的人越来越多,而糯米果和弥赛亚上学了之后,就需要拥有自己的书桌,和必备的照明装置。 是否要对公寓进行修缮呢? 比如在每个房间里安装吊灯?也或者进购一些书桌?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但他大概负担的起,之前从科林·弗兰肯斯坦那里赚来的25镑分了一多半给欧嘎米,而剩下的10镑足够他购置修缮公寓所需的物品。 也或者…… 开发票,找公司报销? 但老虎似乎不需要书桌,也不用在吊灯下看书…… 想到这里,陈宴心中感慨,该花的钱,还真是怎么都得从自己腰包里掏啊…… 明天的事情有很多,把六份名单交给薇迪雅·甘地、去进购修缮所需的物品并寻找装修工人……或许还需要购置一些食材。 这些事虽然不难,但做起来却很花时间,很可能要花费他一整天的精力。 看来明天是不能上班了。 想到这里,陈宴联想到了之前的事。 上周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动物园的第一代理人劳伦斯通电话,说过关于请假的事。 劳伦斯曾明确表示过,三叔对动物园的研究会有很大帮助,如果为了对三叔进行跟踪调查,可以在确定愿望没问题的时候不去上班。 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陈宴忙的焦头烂额,完全把劳伦斯说的事情给忘了。 现在三叔死了,尸体都被科林·弗兰肯斯坦带走了,陈宴如果明天不去上班,等劳伦斯问起来的时候,怎么跟他交代呢? 说起来,从之前的一切迹象来看,劳伦斯一定是消息很灵通的,当初欧嘎米在下城区大杀特杀的时候,劳伦斯很快就知道了相关消息。 那么,上周日晚上在沃克街33号公寓楼发生的事情,劳伦斯也大概率是知道的……按照哥特琳德的形容,就是“烟熏湖底下的怪物都知道”。 也就是说,现在的劳伦斯,非常可能已经知道三叔死了。 甚至…… 甚至,劳伦斯可能知道他把三叔的尸体交给科林·弗兰肯斯坦的事。 当初劳伦斯一直对他不错,现在他却做出了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把劳伦斯委托他的研究对象给了科林·弗兰肯斯坦。 好在他当初和科林·弗兰肯斯坦有约定,只把三叔交给他们研究三天。 科林·弗兰肯斯坦是这周一把三叔的尸体带走的,三天后,也就是最迟周四下午——最迟后天下午,按照约定,他会把三叔的尸体送回来。 科林·弗兰肯斯坦最好乖乖的把三叔的尸体送回来,不要让他亲自去取…… 陈宴郁闷的发现,但如果科林真的要让他去取,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拒绝。 一想到米斯卡塔尼克大学那个诡异的地方,陈宴就止不住的打寒颤。 后天的事,后天再说吧,也没必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把事情想到最坏的地步。 大不了到时候再厚着脸皮去找欧嘎米一起。 …… 想到这里,他开始思考,明天如果不去上班,要用什么样的理由请假。 三叔已经死了,消息灵通的劳伦斯多半已经知道这件事,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不如就说实话吧。 上周日晚上发生了那样剧烈的冲突,在当时的情况下,三叔的死亡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和科林·弗兰肯斯坦之间的交易…… 就这么告诉劳伦斯:当时对付三叔的时候借助了科林·弗兰肯斯坦的帮助,而条件就是把三叔的残尸交给他们研究三天。 三天而已,三天之后,他无论如何都会拿到三叔那残缺不全的身体,给劳伦斯一个交代。 明天请假就晚了,今晚必须先把明天要请假的事情告诉劳伦斯。 在思考了片刻的措辞之后,陈宴拨通了劳伦斯的电话。 短暂的待机声之后,电话另一边传来劳伦斯的声音: “陈先生,你终于联系我了。” 陈宴听出了他话中的期待,本就心虚的内心多了几分诧异,没有先说请假的事,而是问道: “啊?你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宴的错觉,他感觉劳伦斯的声音里带着一分曾经没有的热切,那感觉就好像是把他当成了……像是感情深厚的好朋友。 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劳伦斯的声音紧接着从手机里传出: “是的,我一直在等待你的电话,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作为同事,我很关心你。” 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宴内心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他不知道劳伦斯到底想干什么,只能小心再小心的应对他。 倒是愿望忽然给他传音:‘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劳伦斯……真是有意思,我竟然听不到他的声音,是某种规则的限制吗?’ 7017k 第333章 穷是什么 陈宴不知道愿望听出了什么,劳伦斯紧随而至的话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以至于他没办法思考愿望话中的意思了。 “陈先生,想必你已经在动物园的里里外外经历了很多事情,那些怪诞的现实让你为之困惑,但只要坚持自己的意志,不停前进,那些困惑总会得到解答。” 陈宴下意识的想,劳伦斯一定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 但到底知道多少,他就不清楚了。 劳伦斯怎么知道我身边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一直监视着我吗? 也或许……他只是在诈我? 陈宴因警惕而收缩了瞳孔,集中的注意力让他摒弃了外界的一切动静,甚至连耳边愿望啃骨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在这里,我要先称赞你一句:干得漂亮!拜伦维斯那群杂碎早该被教训了!” 陈宴愕然道:“不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教训拜伦维斯的人了?” 劳伦斯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上周日晚上的时候,想要对付你那些势力的其中之一,就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外务部。” 陈宴低声重复道:“拜伦维斯集团的外务部……我们不算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员工吗?我看到哥特琳德已经穿着带有拜伦维斯集团的工作服。” 劳伦斯解释道:“我们……不全是。 我们是被强制收购的,是园长被逼之下做出的决定。” 在劳伦斯简练的叙述中,陈宴得知了拜伦维斯集团、拜伦维斯动物园,以及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三者之间的关系: 在年轻的时候,威廉·马斯特建立了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并依靠强大的个人能力,将公司业务发展的相当不错。 当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其中某一部分业务和拜伦维斯集团发生了重合,并在那段时间产生了超凡层面的冲突。 威廉·马斯特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是白手起家,势单力孤,终于在长达五年时间的艰难拉锯战后败下阵来。 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也因此在被某些手段强制上市之后,由拜伦维斯集团收购了大部分的股份,成为了拜伦维斯集团控制的子公司。 威廉·马斯特虽然依旧是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但已经失去了公司内部的一票决策权。 他依旧拥有大部分的权力,但在许多方面都受到拜伦维斯集团的监督和干预,无法自行决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了。 而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在很早之前就拟定方案的《红月动物园》,也改名换姓,成了《拜伦维斯动物园》。 劳伦斯显然是早年就跟着威廉·马斯特混的那一批人,虽然还说不到“忠诚”的份上,但感情还是有的。 所以一提起拜伦维斯集团来的人,劳伦斯就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你之前见到过的那支在地下铺设网线的工程队,本质上算是拜伦维斯集团聘请的员工,被公司以劳务派遣的形式派驻进入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组建网络维修部,就是为了监视服务器中的数据流。” 陈宴脸色僵硬,心跳加速。 劳伦斯不会看到我把网线拉进老虎区的事情了吧! 他是不是能看到动物园里发生的一切啊?! 动物园里难道存在有隐秘的监控摄像头吗?! 心虚和不安在一时之间充斥了陈宴的内心,他简直不敢想象劳伦斯知道他对网线动手脚之后的后果。 他当初面对变态的三叔时没怕过,面对明树花海中的月之眷族【降格】的上位者怪物时没怕过,甚至面对如山岳一般的骨龙的时候,都没怕过! 可这一瞬间,他怕得要死。 他害怕失业,害怕被遣返,害怕被发现收留偷渡客而被关进局子里十年都出不来! 真是可恶!这就是社会对人的异化吗?! 陈宴悲哀的发现,现在的自己,和为了几个铜板发愁的“屠龙勇士”杰克·巴尔多,和为了中学文凭而整日发愁的神秘学历史学者糯米果,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劳伦斯的下一句话,几乎让陈宴的心跳停了下来。 “那群不负责任的施工队将网线给了你,就是为他们自己埋下了天大的祸患!一旦后续发生什么事情,需要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如今的行为就是最好的把柄!” 他真的知道! 陈宴说不出话来。 倒是劳伦斯安慰的话语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你不用担心。 你只是因为好心,而为他们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情。 这本不是你的分内之事,你即便做了,也不需要担心因自己的好心而受罚。 人怎么能因为他的好心而被责难呢?” 陈宴完全没在意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不散: 该死的!他捏住我的把柄了! 陈宴的紧张抵达峰值之后,反而平静下来。 脑袋里立刻出现一个想法: 他知道我拉了网线进老虎区,那他知道我在网线里做手脚的事情吗? 如果他不知道,那就皆大欢喜,而且能够说明,他说的这一席话,并不是为了告诉我“他拿到了我的把柄”。 如果他知道,就说明他现在表现出了这副样子是虚伪的,同时也能够说明,他真的是想把这件事当做我的把柄。 如果他知道,也能说明另一件事:老虎区仓库里有他的视野—— 或许是隐秘的摄像头,也或许是其他东西,甚至可能是通过冰箱观察仓库里的动静—— 上一次他从焚烧炉里看到恶鬼脑袋蜜蜂的时候,冰箱的另一边可不一定是开着的,这说明,有可能在冰箱柜门关闭的情况下,焚烧室那边依然可以通过焚烧炉,来观察冰箱另一边,各个仓库中的动静。 在陈宴沉默的思考之中,劳伦斯再次开口说话了: “总之,你做的是对的,无论是上周日晚上的事,还是这周一下午面对施工队时候的事,都是对的。” 陈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单单从这句话中,他能够判断出来,劳伦斯至少现在不会跟他起冲突。 于是,在劳伦斯说完了一席话的档口,他接过了话语的主动权: “之前说过要调查梁岸生的事情,我多少有了眉目,但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暂时没办法将他交给你。” 接下来,他大概把关于三叔的一些事情隐去关于他的部分,告诉了劳伦斯。 “【血肉飞升仪式】、【完美升华仪式】、【往生龙道】、【骨龙】……” 劳伦斯听完,在片刻的沉吟过后,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热切,再次响起。 “谢谢你,陈先生,你调查的消息对动物园来说相当重要,我会向园长申请关于你实习生身份的提前转正!” 听到这句话,陈宴内心的阴霾竟然一扫而空,患得患失的心态竟然也全都没有了! “那样就太感谢你了!” 劳伦斯说道: “我知道梁岸生已经死了,但如果能得到他的尸体,我将会代替集团向你致以万分感谢。” 陈宴回答道: “周五怎么样?我该怎么把他的尸体送到动物园呢?” 劳伦斯沉吟片刻,说道: “这样,周五晚上凌晨的时候,威尔逊会去沃克街一趟,你到时候把梁岸生的尸体放在街道上,就可以了。” 陈宴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给予劳伦斯肯定的答复。 “对了,陈先生,有兴趣参与动物园的研究吗?” 劳伦斯话语中的热切始终没有消退。 “动物园建立伊始,就是为了研究异常生物而存在的。 园长曾经为研究异常生物而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并在壮年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调查长。”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诚挚: “如果你能来帮忙,想必他会很开心。” 陈宴犹豫了一下,试探道: “工资怎么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充满了无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正常出勤30个便士一天,通勤费5便士一天,出差100个便士一天,包吃住,花销全包。” 卧槽!正常通勤,几乎是饲养员转正工资的三倍了! 陈宴立刻道: “我非常有兴趣参与动物园对异常生物的研究。” 电话那边的声音更加无奈: “嗯……梁岸生的捕获已经让你拥有足够的资格,那么,我很快会帮你进行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调查员身份的申请。 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三个工作日就能拿到调查总署的审批表。 到时候你只需填上信息,就能够进行申报了。” 陈宴略有激动的回应道:“那就多谢了!” 劳伦斯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那么,好伙伴,晚安,期待与你的下次通话!” 陈宴听得直皱眉,道了晚安之后就挂了电话。 劳伦斯今天吃错药了? 还“好伙伴”? 你跟谁好伙伴呢! 愿望在一旁憋了很久,见他挂了电话,才终于能开口说话: ‘陈宴,你是不是脑瓜子有毛病?你身上不是10多个镑的钱吗?怎么还这么财迷?你要么多钱干什么?’ 陈宴毫不犹豫的说道:“你知道什么,你又没穷过。” 愿望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穷是什么感觉?’ 陈宴神色无奈:“穷,就是你拥有了这么大个房子,拥有了一份听起来还算正经的工作,能够一日三餐吃点像样的食物—— 但你依然没有安全感,你依然觉得你需要更努力的工作,你依然想要吃的更好。 一旦你没有得到这些东西,就会一刻不停的没有安全感。” 愿望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穷!’ 弥赛亚在一旁听着陈宴的话,蔚蓝色的瞳孔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7017k 第334章 细菌生物 陈宴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拿起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 《劳伦斯,梁安生的事情还有些后续没有完成,我明天需要继续出外勤。》 几秒钟之后,随着短信提示声响起,劳伦斯的回信已经到了。 《没问题,陈先生,只要保证愿望不出问题,出外勤并不需要跟我报备。》 陈宴看的直皱眉头,他一时间不知道劳伦斯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态度对我变化那么大? 怎么就忽然叫我“好伙伴”? 是他脑子出了问题,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导致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对于劳伦斯突如其来的善意,陈宴实在摸不着头脑。 他听着愿望已经停下来的咀嚼声,挠了挠头: “你真听不到他的声音吗?” 愿望如实答道: ‘多少能听到一些,但那些声音似乎是经过了处理的,我要很使劲才能听到。’ 弥赛亚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愿望,眼神里露出困惑,她似乎不太明白愿望为什么听不到。 陈宴把手机放在面前的餐桌桌面上: “这玩意儿虽然是用电的,但我即便从来不给它充电,它也依然运作着。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搞的,我这几天每天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心里都怵得慌。” 愿望下意识的躲开弥赛亚那充满好奇的眼神,她似乎并不喜欢被她那样打量。 她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东西虽然是用电的,但用的并不是你想的那个电。’ 陈宴略一思索,立刻开口道: “你是说,这只手机用的其实是生物电……甚至是从脑电波中获取电能?” 愿望回道: ‘是的,按照你们现在科学体系里面的定义,脑电波其实是一种不间断的脉冲电流,我曾经见过亚楠市医院测量脑电波的装置—— 就是在大脑头皮上贴上一种名叫【电极贴】的东西,用来接收电流,然后据此画出波形曲线,就是脑电波了。 你想啊,要是你这手机上也有这种能够接收电流的电极贴,岂不是只要贴在你身上,就能够收集你身上的生物电了?’ 陈宴:“卧槽。” 愿望哼哼两声:‘我虽然只是猜测,但距离真相也八九不离十。’ 陈宴从她的话中捕捉到另外的信息,皱眉道:“等一下……你说亚楠市医院里已经有测量脑电波的装置了?那是什么样的?” 愿望回道:‘就是一个大方块,上面的玻璃屏幕能显示数据……似乎是一种新科技。’ 陈宴恍然,亚楠市的医院现在已经用上脑电波传感器了。 这说明更多的科技被放开限制,进入民间。 也说明另一件事:拥有科研能力的一些势力,已经有能力架设简单的计算机了——至少是最基础的屏显可编程计算机。 也就是说,园长想要建立的服务器,已经有了被民间广泛运用的基础。 想到这里,陈宴感觉计算机进入民间的这个时间有点太巧妙了,怎么正好在园长即将激活服务器的前夕呢?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陈宴现在带走了兔子区的三只兔子,兔子区的兔子那么多,这三只兔子很可能有替代品,所以应该不会对服务器的开启造成影响。 愿望的炸鸡也吃完了,他便招呼她跟着上楼,来到卧室,将煤油提灯放在书桌上,拿出了三只兔子变成的零件。 弥赛亚也跟了进来,这让陈宴尴尬极了: “你去陪你妈妈睡觉吧。” 弥赛亚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困惑。 陈宴挠了挠头: “现在已经十点了,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我明天会被你妈妈杀掉的……” 弥赛亚竟然撅起嘴,看向陈宴身边的空气。 “空气”不屑的开口说道:“你瞅啥?小孩子就应该乖乖睡觉!” 陈宴这才知道,弥赛亚的意思是:凭什么她能在,我就不能在? 他捂着额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弥赛亚从他脸上看到了答案,于是低着头,转身走出门。 她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瞬间,他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了委屈。 陈宴叹了口气,坐到书桌旁,把三个零件一一摆在面前。 两个类似圆柱体,另一个类似扁平长方体,三个零件上都规律布满明显工业痕迹的金属纹路。 ‘这是?’ 愿望竟然也没有见过这东西。 陈宴把这三样物品的来历告诉了她。 她的声音里立刻出现了明显的疑惑: ‘从兔子变过来的?等等,这说法本身就是错误的。’ ‘我们要先明白一件事:能进入动物园的,除了你这样的员工,和我这样的特殊存在之外,其他都是受邀的超凡者死灵。’ ‘我是说,对于这三只兔子而言,他们只能是死后才进入动物园,并成为了你眼中的【兔子】。’ ‘你在动物园里看他们是兔子,其实他们不是兔子,只是超凡者的死灵罢了,没有形状,基本是透明的,就像是尚未恶化的鬼物。’ 陈宴思索道: “你是说,让他们拥有兔子这一【表象】的,其实是动物园,而不是他们本身。” 愿望肯定道: ‘是的。’ 他缓缓道: “和之前亚楠市的肉骨头一个道理啊。” 愿望说道: ‘是的,他们作为已经死去的灵魂,并没有以任何形式消散在天地之间,而是受到超凡的邀请,进入到动物园这个【不存在之地】。’ ‘他们本不应该继续存在,但动物园给了他们存在的意义——作为一只【不存在的兔子】,而存在于【不存在之地】。’ ‘听起来很别扭,是吗?’ ‘因为动物园原本不该存在,他们原本也不该继续活着。’ ‘【死灵应该在见到阳光时回归天地之间】,这是世界定下的规则。’ ‘但偏偏威廉·马斯特找到了将【不存在之地】接入【现世】的规则,让【一切不存在】变成了【存在】,将原本应该消散的死灵留在尘世,变成了他的玩物,变成了你眼前所见。’ 片刻的沉默过后,陈宴再次开口道: “在开启灵视之后,我就能从这三样东西上看到他们原本的样子了。” 愿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动物园的方式可真够有意思的。’ ‘他们在动物园内以【兔子】的形式存在着,而现在,则是【附着】在某种东西上面,成为了寄生者。’ ‘那种东西……是某种生物。’ ‘这种生物很小很小,就单个的个体而言,甚至小到你的眼睛看不见。’ ‘但这种生物又很多很多,大概有……’ 愿望似乎真的数了一下。 ‘对这三个金属而言,最少的一个金属上面,大概有三百六十万个。’ 陈宴心中有了不少的惊讶:“是细菌?” 愿望的声音里出现迟疑:‘细菌……是什么?’ 这个世界现在还没有发展出微生物学,也或者已经有了微生物学的萌芽,但愿望从没看到过。 “是一种建立在分子和细胞层面的学科,研究的是非常微小的生物——就是你眼前的这种生物。” 愿望:‘哦……’ 陈宴又一想,不对啊,老虎区仓库是有显微镜的,这说明帝国至少已经开始研究微生物学了。 “老虎区仓库里有一台显微镜,我曾经用过的,你记得吗?那个就是用来观察细菌的。” 说起来,他本来想用那台显微镜去观察结界之灵的心脏,但后来忘记了……现在心脏给了哥特琳德,他也就不想这件事了。 ‘你说那个啊……我忘了。’ 愿望在有些方面真就和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子一模一样,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毫不留意。 “总之,他们现在是分散在无数个细菌上的,对吗?” 愿望肯定道: ‘是的,他们的灵魂被打散了,分散在这三百六十万个……细菌之上。’ ‘而这三百六十万个细菌,已经被用特殊手段处理过,虽然是分散的个体,但可以完全同步动作和意识流,在进行行动时视为一个整体。’ ‘也就是说,他们的灵魂已经有了生命载体,现在,他们可以被定义为……细菌生物!’ 陈宴听着她编纂出这有些不符合现代生物学的名称定义,虽然有些不适,但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名字来形容面前这三个东西了。 7017k 第335章 向死而生 ‘真是有意思啊!你说的那个细菌,竟然还有金属的形态!’ 陈宴脸色抽了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细菌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呈现出了金属的形态。 可是细菌怎么可能会呈现金属的形态呢? 陈宴沉默片刻,拿起其中代表传教士圣歌13的那一片,在灯光下仔细打量之后,将煤油灯的灯罩打开,将那片金属探入火焰之中,等待1秒钟后,将其收回。 把灯罩放回去,在再次仔细观察之后,陈宴能够确定,这东西在火焰之下毫发无损。 耐高温的细菌吗…… 他两只手握住长方体金属片,轻微用力。 金属片被掰弯了,但很快就恢复原状——这东西是有韧性的,并且,从手感上来说,和金属的韧性没有区别。 真的是金属形态的细菌! 陈宴心脏砰砰直跳,这难道是一种新生物吗? 算是异常生物的一种? 那……拿这玩意儿,能去和劳伦斯换钱吗…… 他挤了挤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换钱是不会换钱的,传教士圣歌13在上次的通话中声称自己拥有一项新技术,至少要先把这技术问出来才行。 他思忖片刻,开启灵视。 昏黄的灯光下,三个金属缓缓呈现出了他们的人形态。 陈宴看着桌面上的他们,说道:“好久不见。” 薇薇安畏畏缩缩的样子:“陈先生刚才好可怕……” 传教士圣歌13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没什么好怕的,这是常理之中的试探,如果换做是我,在面对一堆从未见过的怪异时,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面容丑陋的秃子咧开那张满是黄牙的大嘴,阴阳怪气道:“看来陈先生是我辈同道中人呢!” 秃子的面孔明明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他那猥琐又凶狠的气质,配上丑陋的五官,一眼看去像极了五十多岁的猥琐老大爷。 陈宴不想听秃子说话,拿起一本书,直接盖在秃子身上。 对秃子来说,那书本就像是一座小山,在压到他身上的下一刻,就没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了。 陈宴首先对薇薇安说道:“薇薇安,我已经打听到了墨格温先生的消息,他似乎和你的母亲一起被放逐到了动物园之外的荒野上。” 看似怯懦的薇薇安竟然没有因此而表示害怕,反而站直了身子,语气郑重:“陈先生,我想要救出我的父亲母亲。” 愿望在一旁说着只有陈宴能听到的话: ‘大概率不可能了,且不说一般情况根本无法进入荒野,即便花费巨大代价进入荒野,也会遇到超乎你想象的危险。 即便强尼·墨格温是个不死人,也撑不了多久。’ ‘倒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可比他强得多,也比他更容易生存下来。’ ‘至于这个小女孩……好好哄哄,给个糖吃,让她忘了那些事,好好活着吧。’ 陈宴现在没空询问墨格温先生的妻子是什么,只是对薇薇安说道: “荒野上很危险,而且不一定能进去……如果有机会,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一旁的圣歌13始终看着陈宴的眼睛,他无奈的眼神暴露了他知道陈宴在说谎的事实。 薇薇安没办法从陈宴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她只是听到了他的承诺,并根据他之前的“信誉”,判定他真的是在帮自己。 “谢谢你,陈先生……真遗憾我没办法为你做些什么。” 愿望在陈宴耳边说: ‘其实公寓里缺个打扫卫生的,你看你现在,每天连床都没人给你铺……’ 陈宴真想给她来两下,但他现在还有其他事,就先给她攒着,后天白天再来吧。 “薇薇安,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说到这个,薇薇安看向圣歌13。 圣歌13语气平静: “在成为兔子的一周多时间里,我们见到了动物园里的许多事,那些事颠覆了我们曾经的认知,所以,我决定和薇薇安一起,寻找拯救她父亲的办法。” 陈宴皱眉道:“这么说来,你们要回到动物园咯?” 圣歌13像是在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的,我们要回到动物园……但不是以正常的方式。” “陈先生,你可曾听说过,动物园所在的【不存在之地】游离于世界之外。” 陈宴点头。 圣歌13再道: “陈先生可以把动物园想象成一个平面。” “而现实世界,就是另一个平面。” “两个平面相互平行,这便是动物园和现实世界的位置关系。” 就是平行世界嘛,陈宴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愿望曾经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和圣歌13所说,所有不同。 愿望把现实世界定义为世界的第1层; 黄铜管道所在的【更深处世界】定义为世界的第2层; 而动物园,则位于15层。 无论是从主观情感,还是从客官认识上,陈宴都比较倾向于愿望的解释。 但现在听听圣歌13的解释,或许就能从圣歌团的角度去看动物园,也或许会对动物园有新的理解。 圣歌13看到陈宴默然的表情,知道他多多少少对这件事有所了解。 那么,他在接下来解释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在动物园还未出现时,动物园所在的平面,被称为【荒野平面】,是世界的边境。” “【现世平面】和【荒野平面】之间原本没有任何联系, 是大贵族威廉·马斯特在二十年前的某个时间点发现了某承载神明意志的【王器】,才从【荒野平面】中开辟出【动物园平面】, 并通过许多超凡手段,将其建设到今天这个样子。” “也因为他的种种手段,【现世平面】和【荒野平面】之间产生了许多【链接】。” “这些【链接】在【荒野平面】这一边的出入口,绝大多数分部在动物园之内,很少一些分部在动物园之外的荒野之中。” “只要将其找到,就能够不通过动物园,而直接通过现世,进入荒野。” 陈宴还没来得及思考他所言真假,愿望的声音就从他身边出现。 ‘咦?还有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有些特殊的存在的确能够利用动物园内规则的漏洞,从那些【链接】降临现世——比如我。’ 陈宴若有所思。 他对圣歌13说道: “可你们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要恢复人身,才能自由行动吧?” 圣歌13回道: “是的,所以我们想让你帮忙,帮我们去寻找那个饲养员,让她为我们制造新的身躯。”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 “细说。”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圣歌13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 “我们是今天下午被带出来的。” 甚至在今天下午5点之前,他们都还是普通的兔子。 直到哥特琳德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发觉不对劲。 在她抓住了他们的脖颈之后,她的手就开始融入他们的脖颈,先是皮毛,然后是血肉,直到完全融入他们的身体。 圣歌13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身体,那些东西密密麻麻,几乎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已经遍布他的全身。 他的血肉在接下来的几个呼吸里,被吞入了那些小东西的肚子。 如果它们有肚子的话。 接下来,他感觉到自己在“流动”。 眼前像是一条黑暗又温暖的通道,他沿着那条通道奔涌流动,和通道内本身温润的液体合而为一。 他逐渐开始感觉到自己被分散了,分散到温润流体的各个部位,融入温暖又有弹性的生物质中。 他感觉到了有规律的震颤——外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走动。 这有规律的震颤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已经忘记了时间之后,终于有了更多变化: 分散出来的无数个他,开始凝聚在一起了。 他只拥有一个意识,所以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被聚合”起来,成为了一个整——一个由无数微小个体组成的整体。 他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从那温润的液体中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早已在他身上的规则生效了,那规则束缚着他的形态,将他变成了一块由规则制定的长方体金属薄片。 7017k 第336章 圣光制造的异端 “在变成了这长方体的金属薄片之后,我眼前就始终是黑暗的。 我感觉到我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像是经历了整个世界那么远的旅行。 直到被她交到你手上。” 陈宴听着这意思,似乎是哥特琳德把他们融进了某些东西里,并通过这样的方式骗过了动物园的规则,才将他们带出了动物园。 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许等欧嘎米跟踪哥特琳德回来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陈先生,我们要做晚课了,请你把派瑞特先生放出来。” 秃子叫派瑞特吗……在帝国语中,这可是个相当有趣的名字。 陈宴用较为轻松的语气说: “那你得先让我知道他是谁才行。” 当陈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立刻发觉薇薇安的脸色有所变化——她原本怯懦的脸蛋上出现了被掩饰的担忧。 嗯?她怕我因秃子派瑞特的身份而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吗?还是担心我会因这秃子的身份,而对他做点什么? 而圣歌13则依旧是那副几乎没有丝毫表情的脸,这让陈宴怀疑圣歌13脑袋里并没有关于表情变化的程序。 “派瑞特来自烟熏湖。” 果然! “派瑞特曾经是烟熏湖的海盗,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亚楠市之后,已经不作恶了。” 陈宴对圣歌13认真道: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恶棍会变成好人,或是转角女郎会突然从良之类的说法,所以遇到这种危险角色的时候,我通常都会比他们先下手。 但派瑞特的运气很好,现在的我不那么想了——因为某人的所作所为,我开始相信这样的事情是可能发生的。” 一旁的薇薇安明显松了口气,然后一阵后怕——她觉的刚才的陈先生很吓人,和电话里那个温柔又镇定的大哥哥完全不一样。 “那么,我替派瑞特谢谢你,陈先生,希望你的善良能够保佑你。” 陈宴听着他和从前完全不同的祷言,略有些吃惊: “你已经不信奉圣光了吗?” 一个由圣歌团制造出的仿生人,竟然成了异教徒?! 仿生人这种东西,控制其思考和行动的程序不是固定的吗? 难道没有一个不能背叛的基本行为准则吗? 陈宴看着圣歌13那毫无波澜的眼神,意识到,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阿西莫夫人工智能三定律那样的基本行为准则,确实是没有的! 这真的是……有趣! 也不知道圣歌团那些人怎么想的,难道真的只靠圣光本身来束缚他们所造的人工智能吗? 他们对他们的圣光很有信心啊…… 但结果,却是圣歌13这样由圣光而生的仿生人,对圣光的背叛。 短暂的沉默过后,圣歌13说道: “我始终信奉圣光,也始终将圣光视为我的父。 它在虚无中创造出了我,给了我生命,我理当终生侍奉。” “但是……” 当他说出“但是”两个字的时候,陈宴莫名其妙的想笑。 他看到了陈宴的笑容,但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但是,我看到了和圣光所描述的、不同的世界。” “自从进入动物园后,我曾和各种各样的超凡者攀谈,他们并不能用圣光所定义的人格来进行定义。 和善聪慧者,有些比下水道里的尸狗还要凶狠。 凶狠暴戾者,未必没有善良忠厚的一面。 这个世界……和圣光为我描述的世界,不一样。” 陈宴问道: “圣光为你描述的世界是什么?” 在更长时间的沉默后,圣歌13说道: “人类在圣光的教导下拥有美好的品德,并根据圣光的指引进行生产和劳作。 美好的人类信奉圣光而生,在圣光的指引下拥有更发达的科技,更美好的生活。 人们因忠诚的祈祷而被圣光庇护,因不信任圣光而被圣光惩罚。 受罚者将不再拥有美好的品德,并因此堕落,成为披着人皮的邪魔。 受罚者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失去一切,并永不被圣光的神国接纳。” 一旁的愿望冷哼一声,在陈宴耳边道: ‘纯粹是屁话,什么狗屁圣光,就是个大号的邪神罢了。’ 圣歌13断断续续说道: “我曾经坚定的认为,只要念诵圣光之名,就能够得到圣光的救赎。 即便救赎没有出现,也只是尚未到达罢了。 圣光不会放弃祂的每一个信徒,只要诚心祈祷侍奉,圣光的救赎终会到达。” “可是……我看到动物园里的那些变成兔子的人,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他们经历的事,看他们厮杀时口中念诵圣光之名,又在血泊中无力反抗时对圣光发出咒骂。” “圣光始终没有出现。” “陈先生,没有出现的事物,是存在的吗?” 陈宴反问道: “迟来的正义,是正义吗?” 圣歌13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认为不是的。”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 “但如果圣光是不存在的,我曾经见到过的神迹,我曾经深爱的父,又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要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对陈宴说道: “陈先生救我们出来,我很感激,所以,理当把我所知的那技术交给你。” “那项技术,名为《运算数据处理技术》,用在储存和处理被我的大脑核心所计算出的信息。” “由这种技术制造出的数据储存装置,决定了大脑核心处理数据的大小和速度。” “即便没有这种数据储存装置,我也能正常行动和思考,但会特别迟缓。” 陈宴恍然道: “有了这种技术加持的装置,就是人工智能。 但如果没有,就是人工智障!” 圣歌13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罕见的变化,即便那变化如此轻微,也让他拥有了很多生人的气息。 “大概……是这样的吧。” 陈宴呆住了。 他想起圣歌13化作的长方体金属薄片,那莫名的眼熟感浮上心头,一个名词终于浮现于脑海之上—— 内存条! 圣歌13所变成的长方体金属薄片,竟然是内存条! 他在服务器里原来是这个作用! 我说刚才看到那长方体金属薄片的时候,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变成兔子的圣歌13是内存条,变成鹿的詹森是核心处理器,两者构成整个服务器的运算核心—— 陈宴立刻想起薇薇安和派瑞特之前的样子—— 那圆柱形的金属立方体,是内存条旁边的电容? 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陈宴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起来,因为他联想到,对于服务器级别的核心处理器而言—— 对于整个北方联邦级别的服务器而言,处理的请求数量可能是千万甚至更高数量级的,一条内存条肯定是不够用,一定还有很多个别的内存条…… 也就是说,少了圣歌13,并不耽误服务器的开启。 只是可能到了那时,服务器核心的运算效率没原本那么高罢了。 但是具体低多少,是很难量化出来的。 而且,即便服务器被挤爆了,运营人员也大多只会归罪于访问人数太多,而不会想着少了那么一丁点的运行内存。 原来如此…… 这或许就是哥特琳德敢把他们三个带出动物园的底气所在——她基本上没什么后顾之忧。 内存条的制造原理,陈宴不是没有。 当初变成鹿的詹森在见过妻子最后一面后,把妹妹的记忆碎片交给了他,他当时已经能够从中调用出内存条的制造方法。 陈宴当时对此是这么想的:对于帝国而言,完全没有计算机产业相关的产业链,别说内存条这种复杂的东西,就连合乎规格的电容,都是不可能制造出来的。 直到今天,他从愿望口中知道,亚楠市的医院竟然已经开始使用脑电波传感器,这代表着电子科技相关造物已经能够量产。 但一定还缺少一些关键的技术,甚至缺少一些关键的原材料,不然园长为什么还要拿超凡者的肉身来建服务器呢?工业产物可是比人要廉价高效多了。 “陈先生,我们要做晚课了。” 圣歌13的声音把陈宴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恍然抬起头,然后伸手拿起压在秃子身上的书本。 被压在书本底下的秃子已经口吐白沫,连低声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宴说道:“那么,晚安,早点休息。” 圣歌13并不习惯这样的问候,只是点头。 薇薇安和他说了晚安之后,他没有关闭煤油,只是把进气阀关小,灯光调暗之后,关闭灵视,上床睡觉。 愿望没有再说话了,但陈宴能看到地面上被月光倒映出的老虎影子,愿望就那么坐在床边,望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月亮。 陈宴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月光拉长了床边酣睡的老虎的影子,市中心月亮钟楼敲响的钟声也没能将它唤醒。 而书桌上的三个零件则完全陷入了寂静,在无人注视的时候,他们似乎完全变成了死物,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窗外依然有阴影蠢蠢欲动,和昨晚不同的是,那些阴影比之前多了一些,也比之前更浓重了一些,其中有一团非常浓厚几乎郁结的阴影之上,甚至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和当初陈宴在明树花海中杀掉的【伪装者】降格上位者的眼睛并不一样。 7017k 第337章 为神续命 愿望像是感受到了那双眼睛的出现,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金黄色的竖瞳紧盯着那双眼睛所在的阴影。 她闻到了异乎寻常的鱼腥味和辣椒味,窗外那东西似乎是刚刚进食过。 她曾经见过这种阴影的轮廓。 那是在一个介于梦境和现世之间的码头上,天气很阴暗,暴风雨随时来袭,架设在一片昏暗水域之上的街巷中空无一人。 除了天空之上漂浮的云朵之外,整个画面中还会动弹的,就只有街巷之下水域之中的阴影。 那是一种人型生物。 拥有智慧的碳基生物总是在朝着“人型”的方向进化,水域之下那族群就是如此,它们明明接受的是某个邪神的血,却进化出了人类的形态——那是自然对它们的选择。 她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曾经见过它们将水域当做自己的领地,并猎杀进入水域的任何存在,当做自己赖以为生的血食。 当时她看到的那个码头已经很破败了,而且建筑风格怪诞不经,明显是某人臆想出来的产物。 梦境将那人的臆想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东西,并让这些东西存在于梦境和现实的夹缝之中。 而水域之下的怪物则趁虚而入,它们喜欢这样的地方多过现世,因为它们的能力可以让它们在此为所欲为—— 它们从街道的各个角落上了岸,然后随意打开一扇门,门后就是某个人的梦境—— 这条狭长的街道被它们的特殊能力进行篡改,街道中的每一扇门后都通向一个独立的梦境。 它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梦境,然后进入其中,将梦境中的一切变得一团糟,然后吞食一切负面的情绪。 愿望曾特意跟踪过它们,甚至见过它们的进食过程。 那场面给愿望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它们还可以把梦境中的东西搬进它们亲手打造的街巷之中——建造码头的木头就是这么来的。 它们称自己为【幽浮】。 【幽浮】并不止存在于这个星球,事实上,某些【星空之中的未知存在】,在将自己的血散播开之前,并没能预测到有大量的【幽浮】出现。 那些血成就了许多形态各异的神祇,而初代月神便是其中之一。 在几个世代的进化之后,作为月之眷族的【幽浮】,已经和她曾经见到过的【幽浮】有些许不同——这些家伙能够离开现世和梦境的狭间,以这种阴影的形态存在于现世之中。 愿望曾经在漫长的“前世”看见过许许多多的画面,那些画面有些来自世界记忆碎片,有些来自她偶然间不经意的一撇——当她的视线落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时,就能够得到那里的视野。 她曾经是世界的使者,用视野忠诚的为世界记录下一切。 可这些天她使用自己的视野观察世界的时候,感觉越来越吃力了,原先能够随意投射的视野,现在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随意——当她看向某些未知的存在时,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也在看她——在之前,任何存在都没有发现过她的注视,因为世界的目光无处不在。 她选择了进入凡间,成为一个普通的碳基生物,就没办法保存属于宇宙之灵的全部能力……这或许就是世界对她的惩罚? 好在,今晚的不速之客虽然比昨晚强大许多,但还没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于是,在短暂的对峙之后,阴影退去了。 她知道它们还会再来,但她并不在意每天晚上守在这里。 她在意的是,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厉害的家伙过来。 按理说,月神在千年间一直在尘世间闲游,应该保持着人类的行事方式才对,他应当知道,单纯的报复没有意义。 那么,窗外的【幽浮】们今夜前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杀掉陈宴。 不是为了杀人,就必定要进行谈判。 可它们也没有谈判,就这么来了,然后这么走了。 愿望心想:难道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它们为了避讳我,才没有和陈宴进行沟通吗?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冒险让它们进入这间卧室。 不知不觉间,月亮钟楼的钟声已经响到第五声——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该回去了。 地毯上的老虎影子朝窗外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窗户被打开,一个黑影纵身跃入房中。 跟着黑影一起进来的寒风让陈宴狠狠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就清醒过来。 “欧嘎米!” 当看清黑影的脸时,陈宴松了口气。 欧嘎米浑身披着风霜,皮衣眼看已经冻硬,背上武士刀的刀柄处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刀未出鞘,说明没有发生暴力冲突,这是好事。 “此行收获颇丰!” 陈宴看着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于是翻身起床,把煤油灯调亮,便看到他手里竟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手提袋! 这一瞬间,陈宴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这塑料手提袋,和他印象中前世的塑料袋极为相似。 亚楠市的塑材产业也开始发展了吗…… 在煤油灯的灯光之下,欧嘎米将塑料袋打开,只见其中竟盛放着…… 一堆青苔。 “这是?” 陈宴不用打开灵视,只把脸靠近,便看到,那团青苔是蠕动着的。 “这东西是活的?” 陈宴脸色有点难看,在面对这么一大团蠕动的青苔时,视觉冲击还是不小的。 “是的,活的,而且……你猜这玩意儿是什么?” 陈宴把目光移开:“我不想猜……” 欧嘎米说道:“这东西,就是哥特琳德!” 陈宴差点惊掉了下巴:“什么?!” 欧嘎米说:“准确的来说,这是哥特琳德和她那些小伙伴们的【蝉蜕】。” 陈宴把塑料袋绑上,然后开口道:“细说。” 原来,昨晚八点多的时候,陈宴和欧嘎米从老鼠巷分开,陈宴回了公寓,欧嘎米则始终跟着哥特琳德。 “她很警惕,完全不像喝了假酒的样子,而且,她并不住在老鼠巷。” 陈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当初也想到了这个情况。 欧嘎米跟着哥特琳德在错综复杂的老鼠巷内饶了三圈,竟从一个很不起眼的路口拐出旧城区,进入了亚楠市的中产密集居住区——伯明翰街。 而在这个过程中,欧嘎米竟然没有看到,她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原本反穿的灰色动物园员工服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带绒的披肩,和一身一眼看上去就不便宜的加绒皮衣。 按照欧嘎米的说法,她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位伯明翰街贵妇。 欧嘎米跟着她在伯明翰街又是几圈饶,直到将近10点的时候,她才进入伯明翰街的某个地下室里—— 伯明翰街是专为中产打造的街区,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比较富有,地下室并不用来出租,而只做私人用途。 欧嘎米没办法跟进去,就在外面听,便听到了只有灵识能够感知到的话语: “伟大的春神曾赐予我们最珍贵的祝福,愿你们称赞祂的名,接受祂的恩惠,为它享受血食。” 紧接着,咀嚼声出现了。 欧嘎米实在好奇,就想办法潜入这间地下室上方的房屋中,才终于通过通风管道的夹缝,看到了地下室中的场景: 十多个穿着纯白色祭祀服装的老年男女,围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前,那衣服简直比欧嘎米家乡的巫女身上的服饰还要纯白,但偏偏没有袖子,也没有裤腿,甚至腹部和股部都有暴露。 这十多个人清一色的老年人,包括不知何时已经苍老无比的哥特琳德在内,没有低于80岁的。 而他们面前的长方桌上,则是一只像是刚刚死去的野猪。 他们也不用刀叉,就那么拿嘴撕咬野猪的肉,任由猪油沾染了纯白色的祭祀服,和洁白又无毛的皮肤。 在他们进食的时候,一些粘稠的绿色触须从他们身下不知什么部位延伸出来,扎进野猪身体之内。 那东西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被深绿色草甸覆盖的沼泽里的蟒蛇。 十几条绿色触须扎进野猪的身体,不断抽搐着汲取养料,像是从粘稠液体里抽水的排水管道一般,在短短的几分钟里,竟将那野猪抽的已经只剩下一副干瘪的皮囊。 他们并没有放过野猪的皮囊,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他们拿来刀叉,将猪皮分食。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原本枯槁的皮肤现在甚至有了婴儿肥,样貌也全都恢复到了不到20岁的样子。 “春神庇佑着我们。” 他们齐声道。 然后,其中一人站了出来,跪在长方形桌子前,忽然浑身颤抖,如同羊癫疯一般,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举着双手,用极其夸张的颤音道: “春神啊!感谢你的恩赐!你延续了我们的生命啊!你赐我们以最高尚的祝福!” 他又看向原本野猪存在的长方形桌子: “制作玻璃的利维坦家啊!他们是那么的无私!竟将一切奉献给了我们啊!” 他似乎非常悲伤,鼻涕和眼泪糊满了他的脸。 “春神会记得你们啊!春神将会感谢你们的付出!有朝一日春神重登神位,我们将会迎来新神的赞歌,与春神共享不朽!” 他悲伤的哭了一场之后,跪在地上像是缓了很久,才站起身来,用刚刚平静、还带着颤音的声音对众人说道: “利维坦家献祭了自身,我们又少了一家兄弟姐妹。” 他扫视四周,眼神坚定: “但春神的生命因此被延续,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欧嘎米看到这里,感觉奇怪极了,他明明感觉那只野猪是真正的野猪,并不是什么人变成的。 7017k 第338章 信仰和神祇 许久的默哀过后,其中一人开口道: “那利维坦家的玻璃生意……” 刚刚跪下祈祷那人,也应该是这群人中的领头者,用哀伤的语气说道: “没有别的办法,要想延续利维坦家的荣光,我们只能帮忙继承他们家的玻璃生意。 我会将我的小儿子改姓利维坦,并帮助他们把生意继续做下去。” 对于他这明显强取豪夺的行为,其他人竟然丝毫没有表示异议。 欧嘎米当时就想到,除了领头者之外的其他人,一定也有类似的经历——他们一定用这种方法得到过其他春神信徒的财产。 领头者语调很慢,地下室内的昏黄灯光遮掩了他话中的戾气,即便是围绕在长方桌旁的人们也很难听出他话中锋利的那一部分: “我们必须保证春神所需血食的充足供应。” 他严肃道: “但我们不能继续牺牲剩下的兄弟姐妹了。” 众人皆是点头回应。 他再道:“春神需要新的根须,从地下汲取更多养料,来度过漫漫寒冬。” 欧嘎米能听明白,他所谓的“漫漫寒冬”,指的并不是真正的冬天,而是对于春神而言的末日。 那人扫视每一个人的脸:“春神需要新的信仰者,他们将会为祂的存续而奉上一切,正如我们所做的那般。” 唯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长方桌周围的人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难色。 “大盘根。” 其中一人用奇怪的称号来称呼他,话语之间带着犹豫: “除了我们艾尔人之外,其他人种根本没有见过春神……连祂的伟业都看不到,如何诚心侍奉祂呢?” 被称之为“大盘根”的领头人看着他,回道: “你不如这样说:即便新的信徒真能从我们曾经的记忆中看到春神,也无法再从已经降格的春神手中获得好处了,那么,为什么要信奉春神呢?” 众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这是他们所有人一直以来的顾虑。 人都是现实的,尤其是在人口足够多的帝国,没人会为一个不能给予好处的神明献上忠诚,即便那神明真的代表人们曾经认可的美好——美好没办法让人不饿肚子,也不能让人抵御冬日的严寒。 人们渴望更实际一些的东西,如果信奉了某个神祇,他们就希望在念诵神祇之名时得到祂的赏赐——他们渴望不劳而获,即便他们内心并没有“不劳而获”的概念。 大盘根对所有人说道: “兄弟姐妹们。” 他用眼神扫视过每一个人的面孔,然后语气坚定道: “世人未曾见证过春神的伟业,因为春神并不是邪神,祂坚持自然之道,在祂神格尚在的无数年里,祂始终不以神力作为对凡人的诱惑,只是默默保佑着我们。 甚至连我们的种族背叛了祂,协助异邦撕扯祂的血肉时,祂也将血肉视为恩赐,不曾有任何反抗,而只是怜悯。” 他看着众人: “春神将一切给了我们,我们怎么能让祂就此陨落呢?” 他的语调逐渐激昂: “那些该死的杰尔曼人挖走了春神的根须,截断了祂的生命之源——杰尔曼人带走了我们的兄弟姐妹,将他们带进会吃人的工厂里,将他们藏在帝国各个城市下城区的肮脏地下室里,让他们每天晚上在饥饿和疾病中入睡。” “在春神尚未降格之前,每当艾尔的兄弟姐妹们在痛苦中入眠时,春神就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们,让他们饱腹,使他们能够在饥寒交迫中入眠。” “春神的血肉因此枯竭,神力也因此不再。” “但我们要记得,当初在艾尔牧场的时候,春神的样子。” 众人齐声道: “春神保佑着艾尔人和他们的牧场,如同仁慈的父庇护着祂的子嗣。” 他和众人齐声说完,眼神下沉: “春神太过仁慈。 作为祂的信仰者,我们将祂保护在我们体内,使祂的生命得以延续。 但我们没有更多的信仰支撑祂的生命了,即便我们之间进行自我吞噬,也只是延缓祂的死亡时间罢了。 没有信仰作为养料,祂剩余的生命将会消耗殆尽,直至彻底消失。” 他再次环视众人。 “我们必须帮助祂,帮助祂获得新的信徒—— 祂的伟业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可以亲自向新的信徒展示祂的伟业。” 他话语里带着煽动: “我们要像帝国本土那些邪神的信徒一般蛮横,甚至不惜将神明与凡人间的美好关系变成一种交易。 我们会因此得到新鲜的树根,并让那些树根在帝国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汲取此地的养分壮大自身,然后对整个帝国进行完全的净化!” 他激昂的演讲几乎刺破了欧嘎米的耳膜: “我们将会拥有无穷多的信徒! 他们将会春神的根须,而春神将会在帝国重生! 祂的信仰将会成为支撑这片土地持续丰饶的基本法,而祂本身,将再次耸立于大地之上!” 他再次扫视所有人: “而我们。” 他郑重道: “我们是祂的战士!是祂的传教者!我们,将会是春神伟大复苏的开端!” 地下室中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因为大盘根的话打破了众人心中的枷锁。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明白,春神的信仰本就容易传播: 春神的神力能够治疗疾病,驱除伤痛,缓解衰老,甚至对某些失去功能的身体部位进行激活。 众人之前从未随意使用过春神的神力,是因为“使用神力干扰世俗”这件事,是外道邪神才会做的事情。 他们是高贵的春神子嗣,是来自北部牧场的自由民,他们从不屑于使用邪神的方法发展信徒。 这并不耽误他们对这片土地上邪神传播信仰方式产生眼馋——以神力换取效忠,这样快速而便捷的方式远超过春神始终以来坚持的“用自由和美好对人进行感化”。 现在,大盘根显然给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当棒的理由。 这理由足够让他们大施拳脚——即便这理由已经违背了春神的本意,那又能怎么样呢?春神已经沉睡了很多年——已经足足有十年,没有艾尔人再聆听到春神的声音了。 当他们收集到足够的信仰,也为春神延伸出足够的根须时,即便因此被春神责罚,化作尸骸,埋入春神脚下的泥土成为肥料,也不枉此生了。 就在众人为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而兴高采烈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春神因艾尔人的信仰而生。” 说话的是哥特琳德身边的一个女人,她身材比一般艾尔人要矮小一些,头上的红发颜色也比在场的其他艾尔人要浅。 她不和谐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如果我们改变了纯粹的信仰,即便春神能够重生,那祂还是当初的那个春神吗?” 哥特琳德的脸色出现了变化,她悄悄拉了拉女人,但女人并没有停止发声。 “春神跟着艾尔人的兄弟姐妹们来到帝国,行走于帝国的大地之上。 祂看过了艾尔人的遭遇,也一定知晓了艾尔人的未来。 祂最终决定将自己作为血食分给所有人,是祂已经做了的决定。” 女人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也没有大盘根那般有力,但她还是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即便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的后果会是什么。 哥特琳德像是和女人的关系很好,为了保护女人,急忙对大盘根解释道: “阿塔娜不是那个意思。” 大盘根脸色已经非常差劲: “那么,阿塔娜,你要表达什么呢?你难道想让我们看着春神彻底死去吗?” 他看着阿塔娜的脸,眼神中露出悲伤: “想想我们的牧场吧,阿塔娜,那里原本丰饶,四季如春。 但在春神走后,我们的牧场被苦寒之雪冰封,作物几乎全都被冻死了,大树的树根都被冰封在了冻土之中。 即便我们这些人不想来到帝国,也没办法继续在牧场生活了。” 大盘根的语气渐渐严厉: “我们必须活下去,阿塔娜,我们必须和春神一起活下去,我们和亚楠市里的那些大势力相比,不过是先上岸和后上岸的区别,可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切——金钱、权力、名望…… 他们获取了一切春神不在意的东西,并以此夺走了春神的信徒,使愚昧的艾尔人们抛弃了春神的信仰,转而信奉金钱、权力、名望……” 大盘根看着阿塔娜的眼睛: “你认为这样对吗?阿塔娜,信徒和他们信奉的神明难道只能做待宰的羔羊吗?连反抗都不可以吗?” 阿塔娜脸色难看的说道: “这样……我们这样做,即便春神得到了新的信徒,即便那些信徒给予的信仰能够使祂重新获得神格,那也不再是春神的神格了。 那将会是…… 一个拥有春神的躯壳,里面塞着新一代信徒们愿景的新神!” 大盘根的脸色比她还要差劲,那深邃的严肃只需添加一丁点愤怒的情绪,就会变成凶狠: “只有心存敬畏者能够见证祂的伟业!阿塔娜!你心中已经没有对神的敬畏了!快些贡献出你的血肉!在你还未成为异端之前成为神复苏的肥料吧!” 披着沼泽草泥如蟒蛇一般的东西从大盘根的胸口冲了出来,在下一刻就要接触到阿塔娜的身体。 也是在这一瞬间,哥特琳德挡在了她的身前。 7017k 第339章 嗜血菌株 大盘根胸口冲出的丑陋造物在半空中硬生生扭转方向,砸在一旁的地面上,那地面便像是豆腐一般被那东西撞烂。 直到大盘根收了力气,丑陋造物才没有继续向地下更深处冲去。 而当他把那东西收回来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多了手掌大小一块一眼望不到底的空洞。 据欧嘎米保守估计,那空洞至少有3米深。 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钻入地面3米深的位置……欧嘎米衡量了一下这种力量和速度的程度,竟发现单就破坏性而言,那丑陋的东西已经有了对他造成伤害的资格。 大盘根收回那东西,满脸恼怒的看着哥特琳德:“你已故的母亲会为你所作所为而感到羞耻!” 哥特琳德直视着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并说道:“并不会,舅舅,时代变了,我们或许可以用其他方式延续春神的生命。” 所有人看向她手中的东西。 那正是陈宴在今晚刚刚交给她的,结界生物的心脏。 “这是帝国最新科技的造物,来自未知神明的知识,被圣歌团用在仿生人身上。” 大盘根一眼看到了那颗被斩开心脏之上的纤维。 “这是!” 哥特琳德一只手捧着心脏,另一只手指着心脏之上错综复杂如植物脉络一般的血管: “这是可以承载血肉的植物组织……也或者说,这东西已经不好说到底是动物组织,还是植物组织。” 她看着大盘根脸上神色的变化: “有了这东西,我们就不必再受良心的谴责,更不必违背春神的意志,不需要再以祂不喜欢的方式去发展信徒。” “我们只需要将我们每个人身体里那一部分春神的意志,灌注进入这样的造物之中,就能够令春神重生!” 大盘根说道: “可……这东西已经是死物了。” 哥特琳德说: “这东西是上周日晚上才在亚楠市第一次出现的,而按照圣歌团的行事方式,这种东西必然还会出现第二次,而且必定是改良版。 我们需要关注圣歌团的动向,铺设陷阱,在圣歌团仿生人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将其捕获,然后想方设法抹掉其中的意识,将春神的意志至于其中,在其中生长……” 大盘根终于把目光从那颗被劈斩开的心脏上移开:“倒不是不可以。” 他环视四周。 众人获得了他的允许,开始发表各自的看法: “春神很难长时间存在于凡人的肉身之内,即便我们这些信徒也是一样,所以我们要不断献祭自身的生命力,以维持自己的身体可以继续负荷春神的意志。” “春神倒是可以生长在植物里……但如果把春神放在固定的植物里,实在不安全。” “是的,春神对帝国的那些邪神来说,就像是一味能治百病的药——春神的神力甚至还可以用来治疗【腐坏】。” “如果春神成为了固定的植物,我们就会束手束脚,在祂重新获得神格之前,无法保护祂了。” “如果春神能够生长在这样……像是动物的植物之中,不但能够保存神力,还能够凝聚破碎的神识,站在我们面前,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到了那时,我们就不必再如今日一般困惑了!” 大盘根听着众人的话,严肃的脸色忽然散开,兴奋的高声道: “若是如此,再好不过了!” 他两步来到哥特琳德面前,从她手中拿过结界生物破裂的心脏,端详片刻,忽然说道: “这并非彻彻底底的死物。”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连欧嘎米都愣住了,在场的众人中,他的灵觉最强,最能感受到心脏的气息——那心脏明明已经完完全全是死物了。 只见大盘根伸出指头,他的指头便化作青苔一般在被斩开的心脏之上蠕动,并沿着干涸的动脉钻入其中—— 下一刻,心脏之上的动脉忽然跳了一下。 第一下跳动之后,过了整整5秒钟,才发生第二次跳动。 而第二次跳动和第三次跳动之间相隔的时间,缩短到了2秒钟。 直至第四次跳动出现时,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 “砰…砰…” 灰白色的心脏在大盘根手中像是有了新的生机! 在场的春神信徒们欢呼着,而欧嘎米只能感觉到诡异:那心脏是被拜泪斩开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有生命在其中存在了才对。 可如果那东西已经彻彻底底死了,如今的“复苏”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嘎米能肯定一件事:强行往已经死去的躯壳中注入生命,只会导致丧尸之类丑陋畸变物的产生。 那颗心脏的“复苏”,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哥特琳德看着那复苏的心脏,激动道: “这东西简直就像是植物的孢子一样,只要不被磨灭,就有重获新生的可能!” 大盘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心脏,发出了像是喜极而泣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希望啊!” 在场的春神信徒们皆含泪嗫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大盘根对众人说道: “我们要寻找一块肥沃的土壤,将此物种下,而后精心照料,直至此物焕发的生机可以承载春神的意志!” 信徒们纷纷表示同意。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大盘根从怀中拿出一根已经被盘的光亮的树枝,将树枝沿着自己胸口处从上到下一划而下—— 喷溅出的血液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人的不适,他们用纯洁的狂热的眼神看着他划开自己的胸口,取出自己的心脏,然后将“重获新生”的结界生物心脏放进了自己的胸腔。 欧嘎米再没见过比眼前更像邪教仪式的场景了。 大盘根脸上有两种神色交织在一起,一种兴奋,一种痛苦,他就在这极端的兴奋中痛苦着,直到整个仪式完成—— 其他人从胸口探出了那丑陋如沼泽蟒蛇一般的触须,在他胸口的伤疤处抹上深绿色的粘液。 随着低沉的灼烧声响起,他的胸口出现了一条从脖颈下方蔓延到小腹处的疤痕。 那颗心脏被“种”进了他的胸腔。 在这之后,在场的众人就开始聊一些正常的话题: 关于彼此之间的贸易往来、城里有多了什么喝酒的地方、明早的早餐吃什么…… 他们甚至开始喝酒,酒桶就在地下室里,而且一闻就是精酿的果酒,和外面卖的假麦酒完全是两种东西。 用欧嘎米话来讲,这场面甚至和谐的不像是一场邪教集会。 这场集会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结束了。 众人散场之后,欧嘎米继续跟着哥特琳德,来到一处暖气管道前。 他眼睁睁看着她把手放在暖气管道的排气口,整个人破碎成了一团团蠕动的青苔,那些青苔沿着管道钻了进去,但有相当一部分留在管道之外——她似乎没办法很好的控制所有青苔的移动。 欧嘎米还想跟踪,但暖气管道是通向地下的,他没跟几步,就彻底失去了哥特琳德的气息。 他回到她进入管道的位置。 亚楠市的冬夜冷到不可思议,管道之外被遗留的青苔很快就被“冻死”——它们因被冰封而失去了生物活性。 欧嘎米将这些青苔收集起来,装进街边捡来的塑料袋里,带了回来。 “我还以为这个塑料袋的来头有什么说法……” 陈宴听完了他的讲述,看向塑料袋中青苔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再次开始蠕动,说明它们的生物活性已经恢复了。” 他有些尴尬,对着青苔说道: “哥特琳德,你在听吗?” 青苔并没有回应他,而只是像之前一样毫无规律的蠕动着。 “咦?” 这东西……怎么回事?里面不存在哥特琳德的意识吗? 陈宴开启灵视,立刻看到,这些青苔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那些毫无任何色彩的灰白色,像是黑白电视机中灰色画面的颜色,代表着这些东西已经是真正的死物。 “死的东西……怎么会蠕动呢?” 欧嘎米一边演示,一边说道:“你看。” 他向青苔伸出手指,当手指距离青苔半只手臂距离的时候,那些青苔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手指,竟拧成一股集束,想要触碰他的手指。 欧嘎米收回手指,从骨质义手上剥下来一块干涸的血痂,朝青苔扔了过去。 “你再看。” 陈宴看着那些青苔在顷刻间吞没了血痂。 灵视之中,一抹红晕在灰白色的青苔中蔓延。 下一刻,灰白中有了第三颜色——那一抹极其漂亮的翠绿色,如海浪般在青苔中蔓延。 “它们吞噬了血液,使其成为它们的生命力量。” 欧嘎米说道: “能够吞噬血液的植物,并不常见呢。” 陈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是的……我认为这东西应该是某种真菌的孢子,因为真菌中有嗜血杆菌属和溶血杆菌属,两种属类中都有可以吞噬血液的菌种……”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当然,也或许这是一种未曾发现过的异常生物。” 他看向这些嗜血菌的眼神顿时不同了。 “要是咱们处理不了,不如直接交给动物园……” 他说完就觉得不靠谱,如果把这东西交给动物园,以后和哥特琳德之间就没法相处了。 欧嘎米说道:“无论如何,它们没有任何生物活性,只依靠得到的血液来补充生命,这样的东西……和丧尸没有任何区别。” 陈宴看着塑料袋里正在“雀跃”着的嗜血菌株,回想起欧嘎米刚刚所讲述的地下室中的见闻,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7017k 第340章 不存在的阁楼 “我们目前很难判定,这所谓的【嗜血菌株】,到底是本身就是嗜血的,还是在脱离哥特琳德的控制之后,为了生存,而激发了将血液转化为生命力的能力。” 陈宴对欧嘎米说道: “对于动植物本身而言,因环境变化而发生生命体征的突变,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是生命本身为了存活下去而进行的改变——生命会寻找自己的出路。” 灵视之中,青苔一般的菌株在短暂的活跃之后,再次发生了破败。 那一抹鲜艳的翠绿色从灵视之中消失不见,再次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欧嘎米看着那东西,沉吟片刻,说道: “我认为,情况还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这东西显然是在失去生物活性之后,依然能够进行运动的——也就是说,它们是在【死了】之后,依然有行动的能力——这就和丧尸没区别了。” 陈宴看着那些即便失去了生物活性,还依然能够进行蠕动的菌株,沉吟道: “菌种的【死亡】,代表着细菌细胞壁和细胞膜被破坏、细胞质被污染或是向外散逸……无论是哪一种死法,都不可能出现【死了之后还能动弹】的情况。” “但这种情况明显在我们眼前发生了。” “凡俗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这样的情况,就只能用超凡的知识进行解答。” 欧嘎米说道: “糯米果曾经对各种情况下的丧尸进行过调查。 除了因诅咒而转化成的丧尸之外,其他丧尸几乎可以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因感染【污秽】而被抹杀了意识,成了无脑的行尸走肉,这种丧尸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已经不能进行正常的思考,并且拥有强烈的攻击性。 另一种是因感染【兽化病毒】而被强行献祭了自身的血肉,从而变成了某种嗜血的【病毒生物】。 这种病毒生物之所以被称之为【丧尸】,是因为他们要负担全身病毒消耗的血液,所以对血肉有着强烈的渴望,甚至因此丧失理智,意识里只剩下嗜血。” 欧嘎米补充道: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种情况都相当常见—— 前者多见于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未知的知识】的超凡者, 而后者则多见于无法承受【升华仪式】而导致失控的亚人。” 陈宴做恍然状: “我本来以为,这个世界的丧尸是那种感染了生化病毒,变成了无脑畸形的丑陋怪物……” 欧嘎米立刻回应道: “巧了,糯米果曾经也对此做过调查——你所说的丧尸曾经在世界历史上出现过,但对于超凡者而言,它们太弱小了,还没有形成规模,就被轻易剿灭掉。” “糯米果还说,如果没有超凡者的干预,那东西会形成一场改变世界的灾难。” 陈宴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蠕动的青苔,想起欧嘎米先前描述的地下室邪教仪式的场景,若有所思道: “哥特琳德明显有自我意识,肯定不是第一种情况了。 那么,这些青苔,就属于第二种情况——感染了【兽化病毒】而导致被强行献祭了自身的血肉。” 陈宴皱眉道: “哥特琳德是亚人吗?完全看不出来呢……” 欧嘎米说道: “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了,我仔细观察过她,发现她并非亚人,也不算是人,经过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只能确定她是神明的眷族—— 她是那个名为【春神】的将死神祇的眷族。 暂时确定的能力是【从血肉中汲取生命力】,以及【身体菌株化】。” 陈宴沉吟片刻,说道: “她的能力还要再加一条:【将灵体融入自身,并使其暂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在欧嘎米诧异的眼神之下,陈宴把昨夜圣歌13所说,哥特琳德将他们带出动物园的那一段经历,告诉了欧嘎米。 “原来如此吗!” 欧嘎米说道: “这就能证明一件事——这些菌株是生物质——因为它们能够承载灵体。” 陈宴思忖道: “她不但能将他们的灵体融入自身,还能由此躲过动物园规则的束缚,说明对于动物园的规则而言,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但离开动物园之后,她又能够将他们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来。” “这说明,她的能力是完全受她自己控制的——这至少说明,她身体里的那些菌株,是完全受她控制的。” “而这些被遗落的菌株,就明显不受她控制了。” 欧嘎米点了点头: “地下室内的献祭仪式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说那只野猪是【利维坦家】。” 陈宴想到今天白天和愿望一起经历的事情,忽然开窍一般说道: “那只野猪只是【象征物】—— 是【利维坦家】的资源、意志和人脉等等……所代表的【象征物】。 他们吃了那只野猪,就相当于吃掉了利维坦家的一切资源,包括并不仅限于血肉。” 欧嘎米略一思忖,就听明白了他的说法。 陈宴接着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利维坦家的一切变成这种【象征物】的……但我之前已经见过类似的情况。 所以,他们一定有他们独特的办法。” 欧嘎米唏嘘道: “这真是……不可思议。” 陈宴点了点头: “我当初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感觉很不可思议呢!”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对了,咱们公寓里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欧嘎米肯定道: “是的,二楼还有一大堆尸体没处理。” 陈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听他一说,直接懵了: “不是……我说的是咱们手里那些超凡物品……二楼的尸体又是从哪来的?!” 欧嘎米无奈道: “你忘了上周日晚上的时候了?是那时候你们在公寓楼里击杀的超凡生物啊。” 陈宴皱眉道: “没有啊!除了那只【伪装者】之外,我什么都没杀……” 杰克·巴尔多当时为了照顾玛琳娜,也没有跑出去杀什么东西啊? 陈宴立刻反应过来,那些超凡生物,应该是愿望杀的。 仔细回想起来,当时的那个时间,也正是愿望平常来到公寓的时间点。 “原来如此……”陈宴眯着眼睛做恍然状。 欧嘎米看到陈宴恍然的表情,也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原来如此,是那只【灵】做的事情吗……” 他说道: “它很强大……如果什么时候能进行和平的交流,就好了。” 陈宴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刚才的意思是,咱们手里的超凡物品越来越多,整天放在身上也不是个事,公寓楼里那么多房间,不如空出一间,专门用来存放这些鬼东西。” 欧嘎米立刻点头道: “好主意!” 陈宴向他发出了邀请: “今天我要去采购修缮公寓的物品,要一起来吗?看看你和糯米果还需要些什么?” 欧嘎米回应道: “说起来,房顶上的砖瓦已经腐朽了,需要重新铺设,烟囱帽也已经锈蚀严重,几乎烂掉了……还有一些东西,都需要修缮或是重做。”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 “话说回来,房顶上方的烟囱,并不通向大厅里的壁炉。” 自从有了地暖,沃克街33号公寓的壁炉已经很久没用了,如今只起到装饰作用。 陈宴摸着下巴: “按理说,这种公寓里的壁炉和烤面包炉,应该共用一条烟囱才对,我以前好像在哪见过这种双通道烟囱的模型……” 欧嘎米摆了摆手: “怎么说呢……那烟囱也没有通向面包炉。” 陈宴听着他的叙述,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欧嘎米继续说道:“我曾下去看过,但总是无法达到烟囱的底部,嗯……我大概向下移动了大概半个小时?但依然没有触底。” 陈宴神色僵硬,这该死的公寓竟然还存在这种东西吗…… 欧嘎米的灵觉虽然很强,但灵视一般,他似乎连颅内之眼都没有觉醒,也不知道这一身强悍的力量哪来的。 也就是说,欧嘎米很可能是因为“看不见”烟囱的底部,所以才没办法踏进烟囱底部的。 陈宴思忖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去仓库找找绳子……” 欧嘎米提醒道:“不需要绳子,那烟囱的内壁上镶嵌有铁制的扶梯,虽然已经发生了锈蚀,但足够承担几个人的重量。” 陈宴不允许自己卧榻旁边存在这种诡异的东西,先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如果没搞清楚那是什么鬼东西,以后晚上还怎么睡觉? 于是他从一楼仓库里找来脚手架,将其放在三楼走廊尽头,踏在其上,打开从未踏足过的阁楼小门—— 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陈宴差点被呛的翻白眼,急忙遮住口鼻。 好不容易忍住了喷嚏,眼前的场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现在是凌晨5点半,阁楼里却并不黑暗,一盏和陈宴平时所用一模一样的煤油灯摆在阁楼最东边窗户下的小书桌上。 而在灯光之下,则是一些杂乱的纸张,和一只没有合盖的杂牌钢笔。 陈宴看着那支钢笔,心中微微诧异,因为帝国的钢笔产业早已被威廉·亚当斯集团垄断了,杂牌钢笔早已被挤出市场。 而面前这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钢笔,竟然做工精致,一眼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样子。 似乎是有些年头了。 阁楼地板上满是灰尘,那厚厚的灰尘至少积累了十年……不,或许十年都不止。 可如果这里很多年都无人造访,为何窗下书桌上的煤油灯还亮着? 7017k 第341章 监控者的日志 欧嘎米跟在他后面进入阁楼,诧异道:“咦?这里竟然还有另外的空间吗?” 陈宴脸色有点难看:“你平时待在房顶上的时候,没有发现过这里吗?” 欧嘎米点了点头:“从来没有,我以为这底下就是公寓三楼的房间。” 陈宴若有所思道:“你能把我带到对面房子的楼顶吗?” 这对欧嘎米来说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清晨五点半的夜色,很好的掩饰了两个从半空中划过的身形。 陈宴看着欧嘎米收回骨质义手发射出的钩爪,视野转向沃克街33号的楼顶。 他现在站立的位置是街对面的沃克街34号,是旧城区内和沃克街33号同一批建成的建筑。 两栋楼一样高度,站在这里的时候,正好能平视沃克街33号的房顶。 而从这个角度来看,沃克街33号公寓楼的房顶倾斜角度非常小,根本不可能存在阁楼。 可陈宴和欧嘎米刚刚看到的阁楼,其地板到天花板的距离,至少有一层楼那么高。 陈宴沉思片刻,让欧嘎米带着他,从33号公寓楼四周的各个公寓楼的角度,去观察33号公寓。 在进行了视角的对比之后,陈宴发现,33号公寓楼每一层楼的玻璃窗,都比其他公寓楼要低一些。 整条沃克街建在一段相当长的缓坡上,33号公寓窗户和其他公寓窗户的高度差能够轻易被坡度掩饰,如果不仔细观察,基本不可能从外面看出端倪。 陈宴皱眉道: “在发现了窗户有问题的情况下,再以窗户的位置确定每层楼的高度,就很容易发现,33号公寓楼的阁楼其实很大。” 他若有所思道: “对于沃克街这一部分街区的正常建筑而言,阁楼和主楼体是两部分。 阁楼的那一部分相当狭窄逼仄,整个阁楼内的空间也就1米多点的高度,不可能用来住人。 但33号公寓则有所不同,这栋楼的阁楼被多修建出了一部分,这一部分阁楼存在于主楼体之内。 从外面看起来,阁楼很小,没有充足的空间供人居住。 但从内部进入阁楼,却能够看到足够人居住的空间。” 陈宴下意识的看向公寓楼墙根的位置: “在整栋楼高度不变的情况下,阁楼多出来这一部分空间。 那么,阁楼之下的正常楼层,如果要维持每层楼高度和其他公寓楼一样,整栋楼应该更高。” 他看着欧嘎米,逐渐意识到自己推测的结果: “但我们刚才对比过,整栋楼地面之上的部分,并没有更高,而是和周围的其他楼一样的高度。” 欧嘎米说出了陈宴内心的推测结果: “也就是说,这栋公寓一定有地下室!” 可他们平常在楼里生活的时候,根本没发现什么地下室。 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恶狠狠道: “三叔这个崽种!当初卖给老子这栋公寓到底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他沉默片刻,然后让欧嘎米带着他来到屋顶,便看到了欧嘎米所说的“一眼望不到底的烟囱”。 借着昏暗的天光从上往下看,只见烟囱底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陈宴从房顶上找了块破瓦扔进去,老半天也没听到落地声响。 他脸色阴郁的像是要滴下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宴君,没必要这么害怕。” 欧嘎米安慰道: “我们已经住了这么久,甚至经历过上周日的事情之后,阁楼、烟囱底下,和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地下室,都没有出问题。 这已经充分说明,在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会出问题的。” 有道理…… 陈宴心情稍好了些。 欧嘎米再次说道: “根据我的经验,无论是烟囱底下,还是阁楼,甚至是地下室——我们先假定地下室存在。 这些地方,很可能是先前某个神秘学研究者为了做学问,而特意布置的研究室,或是书房之类的存在。” 他补充道: “也有些存在喜欢在书房做实验,这就不好说了。” 陈宴点了点头,沉吟道: “地下室难找,因为地下铺设着地暖呢,如果要找地下室,就必须先把地板掀起来,地暖拆掉一部分……那样实在太麻烦了,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烟囱底下……在之前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我不太敢用灵视到处乱看,所以暂时也没办法。” “所以,咱们先回阁楼。” 陈宴和欧嘎米返回阁楼,踏着灰尘来到阁楼东边窗户下的小书桌旁。 煤油灯下凌乱的纸张上铺满了灰尘,灰尘的厚薄程度和地面上的灰尘差不多,所以应该是同一时间被弃置的。 陈宴拿起一张纸,只见那已经焦黄的纸张之上用几乎褪色的笔迹写着一行行漂亮的帝国文: 《雪松年10月21日: 101号房的夫妻二人在早上发生了争吵,似乎是因为男人丢掉了工作,没办法给女人足够的生活费。 他们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我本来以为他会很害怕,直到我看到了他的眼神——那是凶手的眼神。 真是可怕。 103号房的女孩这已经是第三次带男人回来,真是没看出来,她长得那么漂亮,竟然是一名转角女郎。 转角女郎这些年越来越多了,虽然帝国之前的历史上也不少……但都没有现在这么多,也没有现在这么明目张胆。 201号房的租客……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他到底是男是女?我虽然分辨不出来,但至少知道他现在是“他”。 他似乎是某个邪神的信徒,而那邪神必定是外来的神明,因为帝国本土并不存在把女人变成男人的力量。 203号房的租客和204号房的租客盯上了201号房的租客,他们商量着要对他下手。 这糟糕极了……真的是太糟糕了,他们看上了他的美色,可却不知道他远比他表现出的要强大得多。 他们要吃苦头了,只希望201号房的租客下手轻一些,不要把地板弄得太脏。》 陈宴看完这一张,着实惊到了: “这是……原本在阁楼里住着的家伙,竟然在监视着楼里的其他人吗?!” 欧嘎米补充道: “听这人的语气,似乎是原房东。” 原房东……三叔必定知道沃克街33号公寓的原房东是谁,但三叔现在销声匿迹,陈宴也根本不想去寻找他。 “这篇日志的开头标注有《雪松年》……年份有名字,那就是皇帝还有实权的年份……应该至少是二十年前了。” 他看着桌上覆满了灰尘的煤油灯: “这灯怎么也不可能亮了二十年……其中必定有其他蹊跷,咱们再看。”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下一张纸,感觉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刺激: 《雪松年12月7日: 101号房的小男孩做了很血腥的事。 那并不是他想做的,他的身体被某种死灵占据了,死灵在他父母吵架的时候调动了他的情绪,让他失控。 警署的人来了,但搞不定,贾斯特斯警官已经老了,而他那乳臭未干的儿子还没从警官学校毕业,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案子。 事情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来的是拜伦维斯的人,这集团里的人看到这样的凶杀案,就像是闻到了腐臭血腥味的秃鹫,妈的,真是一群混蛋。 由于101号房里发生的事,原本谈好要入住102号房的租客也被吓跑了,我又少了一笔收入。 103号房的女孩带了一位医生回来,我原以为她是为了治病,嗯……我猜错了。 104号房和105号房都空着,再这么下去,我要交不起地租了。》 陈宴看完这张纸上的内容,说道: “只单单从纸上记录的内容而言,这个记录者的脑子还算正常。” 欧嘎米点了点头: “普通小市民的样子。” 陈宴松了口气,他特别怕看到什么变态杀人狂的日记,这些天来各种各样的诡异事件原本就让他焦头烂额,如果自家公寓楼再发生过什么离奇的事……那可真是太痛苦了。 雪松年12月7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很多,这张纸的背面也写满了小字。 《201号房的租客着实出乎我的预料,他明明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柔弱,出手却那么利索,连血迹都没有留下——值得一提的是,他竟然是在警署在一楼调查的时候出手的。 这让我想起了亚裔的一句俚语:艺高人胆大。 更值得一提的是,201号房的租客就是一位亚裔,他大概二十岁的年纪,还在上学,似乎还是高街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学术类专业。 真是人才啊,未来可期。》 《203和204号房的租客挂掉了,但我并不需要报警,一来因为201号房的租客已经把他们处理的无影无踪,二来因为他们本就是没有身份的歌利亚黑户。 现在,我需要为这两间房寻找新的租客,这过程并不会很艰难,因为这两年的黑户比前些年多了很多,即便帝国没有开放海关,也有人冒死从其他边境进入帝国—— 甚至是通过烟熏湖下的溶洞! 真是诡异,那溶洞不是在前几年塌了吗?之后又被人疏通了?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无论如何,只要一想到房租,我就有了动力。》 《让我颇感压力的是305号房的租客。》 305号房……就是现在陈宴的卧室。 《305号房来了一位新租客。》 《他叫陈宴。》 7017k 第342章 不存在的记录者(一) 陈宴看到这里的时候,脑袋里下意识就蹦出一个念头: 不要再看下去了。 日志里出现了诡异而不符合常理的内容,不要再看下去了! 他想要把目光从纸张上移开,可手却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拿起了下一张写满日志的纸。 也是在此时,他终于感觉到,清晨的冷气在阁楼的地板之上蔓延,混着亚楠市独特的雾霾,竟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整个阁楼的地面。 窗外的雾霾同样浓重,他眼神的余光已经完全看不清雾霾之中的建筑了。 甚至连身旁的欧嘎米也仿佛被雾霾完全掩盖——陈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此时此刻,除了面前的小书桌之外,陈宴感觉自身仿佛置身于浓雾之中。 方向感消失了,阴冷湿润的雾气在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变成了水汽,那些水汽在他的脖颈上凝成冰冷的水滴,沿着他的脖颈划入温热的胸口,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面前的小书桌,书桌上的煤油灯,以及灯光下的纸张。 他拼尽力气想要离开小书桌,但身体却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被浓雾掩盖的欧嘎米仿佛彻底从他身边消失了,不但没有出手阻止他身上异常的发生,甚至连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 随着耳边传来的细密低语声,感受着额头之内颅内之眼传来的肿胀感,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些纸张,其实是一种【未知的知识】。 而他则明显不能承受这种知识,导致自己如今处于失控边缘! 他双眼不受控制的朝纸张上看去。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名为陈宴的亚裔男子并不是黑户,而是拥有身份的新移民。 他手中有名为“工作签证”的身份证明,用以证明自己的合法身份。 值得一提的是,在短暂的攀谈之中,我得知了他现在正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读书,而且竟然是和201号房的租客是同一年级,同一专业:异常生物学。 可他们明明不认识——这两个亚裔,他们互相之间像是完全陌生,甚至在楼道中相遇的时候,都不会互相打招呼。 201号房的租客的亚裔名叫苗应初,帝国名为哈林·卡库博。 305号房的租客的亚裔名叫陈宴,帝国名则为詹姆·亚当斯。 我对他们产生了特别大的好奇。》 亚当斯…… 20年前,威廉·亚当斯应该还滞留在樱国,或者刚刚到达天神州不久……无论怎么算,也都还没有回到帝国才对。 那时候的亚当斯家族,一定还未发家。 那么,这个身为亚裔的詹姆·亚当斯,到底是谁? 陈宴想起了上周日晚上出现的那个身负量子科技的【陈宴】,心中的猜想呼之欲出。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向下看去。 《雪松年12月15日 今年即将过去,我也成功的找到了更多租客,几乎将公寓所有房间填满。 公寓中的每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让我如痴如醉,以至于我将更多的时间分配到对他们的观察上。 唯一值得警惕的是,陈宴似乎发现了烟囱的秘密。 不过我不会让他继续探索下去了,那现在还不是他能承受的秘密。 今天,103号房的女孩生病了,嗯……似乎是上次那个医生传染给她的,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被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吓蒙了,恐惧让她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 她买来了昂贵的药物,用来压制身体里的传染病。 她还不知道,那传染病的病毒,已经向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扩散。 她已经无药可医,只能用药物拖延自己的生命了。 201号房的苗应初和305号房的陈宴几乎只在晚上回来,他们明显上着同样的课程,甚至在同一间教室被授课——即便如此,回到公寓之后,他们依然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真是很奇怪的两个人。 可如果说他们之间有矛盾,为什么不退租呢?按照租房合同上的明文条约,只需要付出一个月房租作为违约金,他们就能把提前付了半年的房租退掉。 不是很明白。 但我总会明白的,只要我继续观察。》 《雪松年12月23日 几天时间过去,103号房的女孩病情更重了,但她并没有停止接客。 她需要钱来治疗自己的病。 我虽然认识几个作坊和工厂的老板,但依然不想帮助她去找一份看起来似乎“正经”一些的工作,更重的劳作和更少的钱只会加速她的死亡罢了。》 《一楼其余四个房间的住户好像是合伙做生意的,具体做什么生意不知道,但基本上都早出晚归,行动一致……我隐约感觉他们四个有问题,但具体问题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还需要对其进行继续观察。》 《二楼的房间只有205一间空着,其余房间,则是: 201号住着化名“哈林·卡库博”的苗应初。 苗应初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就回来睡觉,自从进入公寓到现在皆是如此。 202号房住着名叫“柴”的奇怪族类年轻人(我敢保证,在我拥有意识的漫长时间里,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人种),我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到他的家乡是哪里。 柴很强壮,我曾在不经意间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那并非人类的肌肉。 他或许是个亚人,但我不能确定,因为我尚未从他身上闻到亚人那股独特的腥臭味。 203号房的客人今天刚到,是名叫约瑟夫·拉格朗日的杰尔曼人,他是个相当富有的中年人,而且是和情妇一起住进来的—— 我认为他在这里租房子,只是为了养情妇罢了。 事实上,市里有很多人这么做——找一个漂亮又缺钱的姑娘,将她们安置在沃克街33号这样看起来勉强像样的公寓里,给她们一些生活费,并时不时的到访她们的房间。 我观看了他们长达两个小时的好事,真是令人吃惊。 204号房的客人是昨天到的,他叫达克索,是个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家伙,在不远处的市集中从事杀鱼和卖鱼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水渍的味道。 那是来自烟熏湖底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我已经有许多年没闻到过了。》 《三楼依然只有一间房间空着,其余的房间分别住着: 301号房的房客名为“安泽姆”,是个鲁克人,我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个化名,因为鲁克人的文明中不存在安泽姆这个名字,况且他也没有姓氏。 安泽姆是个见了谁都会笑着打招呼的漂亮男人,和201号房的苗应初那种“阴冷的漂亮”不同,安泽姆的漂亮给人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 即便是我这样蒙受着冷酷诅咒的生物,也能从他的问候中得到一丝温暖。》 《302号房的客人名叫维克多·弗兰克斯坦。 我记得“弗兰肯斯坦”是个被降格的贵族姓氏,祖上很富有,好像还是亚楠市外庄园中的大地主。 他们现在已经穷到要租公寓住的地步了吗…… 总之,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还需要对此人继续观察。》 《303号房的客人叫巴巴罗萨,是个拥有深褐色皮肤的斯尼图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曾经是个海盗—— 不是烟熏湖里那种,只会上岸抢粮食的老弱病残假海盗。 是帝国南边海域之上,敢拿着断刀跟帝国海军换脑袋的真海盗! 但那也只是“曾经”而已。 自从帝国的舰队征服了整片海域之后,外海的海盗大都被剿灭,剩下的海盗跪在皇帝铜像之下亲吻皇帝的脚尖之后,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帝国人—— 皇帝为什么让他们成为帝国人呢?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血脉足够强悍,能够成为比传统乡下鲁克人更强大的士兵吧。 这么一个斯尼图人住进了公寓,想必街道上的流氓就不敢在公寓楼下的墙角撒尿了。》 《304号房空着。》 《305号房住着化名詹姆·亚当斯的陈宴,他是众人中最平凡的人了,我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是那么的普通。 但直觉告诉我,他必定不会像我看到的那样普通。》 《我要忠诚的记录下这间公寓中发生的一切,那是我被诅咒的宿命。 我因此不死,也因此受困于此,我曾因此发疯,但自残并不会让我感觉好一些,自杀也完全没用。 好在,无论如何,我终于算是习惯了这阁楼里逼仄的环境。 我感觉到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的直觉相当准确,那是我曾经用诅咒换来的能力。》 陈宴的目光依然不停,他现在已经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发觉,在自己不去抵抗的时候,身体就不会感觉任何不适。 这至少说明,这些雾气——也或者是操纵这些雾气的存在,对他没有恶意。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即便视野中依然没有欧嘎米的身影,陈宴也不再那么恐惧了。 他不受控制的继续看了下去。 《冰川年1月1日。 昨天,一艘来自遥远海域的科考船进入了帝国的港口,船上空无一人,但多出来一些非常诡异的……东西。 我对此特别好奇,因为从昨天的新闻上来看,那艘科考船已经达到了大型渡轮的规模,其上运载着完整的生态系统:种植园、畜牧场、堆肥车间…… 船上甚至专门开辟出一座巨大的船舱用来储存煤炭——按照官方的说法,这艘船上储存的煤炭,足够使这艘船从帝国的东边出发,饶整个世界一圈,最后从帝国西边回归。 7017k 第343章 不存在的记录者(二) 而现在,科考船上空无一人,一定是因为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科学家们都死了吗?我看未必,超凡力量造成的诡异情况,其种类比能够造成死亡的情况多得多。 即便那艘船上的人真的都死光了,也必定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正常死法。 我忍不住好奇,消耗了一些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力量,将目光投放到了被卸下科考船的“东西”上。 嗯…… 那是一些正在死亡中的冰封生命体。 那些生命体像是死了,但又没完全死,它们的状态处于【正在死亡的过程中】—— 它们的状态,维持在从生到死的那一瞬间。 哦豁,那不就和我现在的样子差不多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浪费了那么多力气,就得到这么个结果,会非常不值—— 直到我在码头上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201号房化名为哈林·卡库博的苗应初, 另一个是305号房化名为詹姆·亚当斯的陈宴。 他们站在人群之后——他们站在有权利直接接触船上卸载下来那些“东西”的人身后,像是两个不值钱的喽啰。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些人,呵,那可真是些大人物,即便在我尚且还有人身的时代,那些大人物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咦……我什么时候有人身来着…… 记不清了…… 无论如何,那场面很有意思。 201号房和305号房的房客,更有意思。 我期待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冰川年1月10日 103号房的姑娘终于还是出了事。 一位客人发现了倪端,并和她进行了激烈的争吵。 我看到了她在争吵中那被隐藏在凶狠之后的无助眼神,我似乎曾经在漫长的岁月里见到过无数次那样的眼神,我知道她脸上的狰狞和强撑起来的气势从何而来,也知道她凶狠外表之下的内心有多么脆弱和悲伤。 客人终究还是没吵过她,摔门走了。 该死的,修门又是一大笔钱。 她坐在床上,凶狠的表情凝在脸上——她已经僵硬且因保持警惕而无法放松的皮肤让她始终保持着凶狠的表情。 真是悲伤。 直到我帮她关上了门,她终于放松了一些警惕,双手捧着脸,开始无声的哭泣。 我看到她的面容扭曲成了一团,她那表情让我想起沃克街刚刚建成的时候,那时候亚楠市乱极了,男人们都在工地上忙,女人们就想办法在家做点小工赚钱,其中不乏有想赚快钱的,大多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在见多了这样的姑娘之后,我对她们的感觉从一开始的可怜,到之后的疑惑,然后是对她们的愤怒,再然后成了坦然……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社会也不会给她们很多选择的权力,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各自的宿命,而大多数时候,人们并不能决定自己变成什么——那是社会决定的事。 大概在她清洗完了身体之后,警署的人来了。 之前和她发生争吵的租客报了警。 老贾斯特斯警官是个有经验的老警长,在很年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沃克街警署里工作。 像他这样受过正常教育的人,在警署里经历了半辈子,看过了社会大多数丑陋的面孔之后,都会对社会产生独特的感悟。 老贾斯特斯警官给姑娘做了笔录,并对她开具了驱逐令: 她必须在一周内从沃克街搬走,如果一周之后警署发现她还在沃克街,就会将她关进警署的地下监牢。 她全程只是哭泣,但老贾斯特斯警官并没有因此有所怜悯,他见惯了她这样的姑娘,也不是没有曾经放过她们。 可一旦他对她们有所放松,她们就会立刻重操旧业——在解除了这一行当之后,她们已经失去了对劳作的一切耐心。 他不能放任她将传染病传播,即便这传染病本就不是她身上出现的。 老贾斯特斯警官是个聪明人,他从姑娘的年龄看出来,她身上的病也是被人传染的。 几番问询之下,老贾斯特斯警官确认了传染疾病给姑娘那个医生的身份,并向她保证,他会给那医生一个公正的惩罚。 (1月29号补充: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老贾斯特斯警官用巧妙地办法激怒了医生,在医生拿着手术刀向他冲过来时,老警官以袭警为由,一枪爆了医生的脑袋。 老贾斯特斯警官当时或许就知道,对于沃克街这样的旧街区来说,医生是非常宝贵的社会资源,即便这医生被关押在警署,也很快就会被放出去——这是大人物们认为的社会需要。 老贾斯特斯警官还知道,像医生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停止作恶。 我对此表示支持。) 这天,201号房的房客苗应初【哈林·卡库博】回来的很早,恰巧看到了老贾斯特斯警官在做笔录的全过程。 他得知了这件事,并对女孩展现出了异样的热心——在老贾斯特斯警官走后,他用温柔而富有煽动性的话语打动了她,并向她许诺,能通过特殊的办法,治疗她身上的传染病。 于是,女孩暂时留在了公寓。(事实上,她的租约还有一个月才到期)》 《这一天——冰川年1月10的这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租客们都变得很不正常——他们比先前亢奋了很多,即便是305号房的陈宴【詹姆·亚当斯】,也都连夜在房间里转圈,像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特别在意的事情一样。 而出乎我预料的是,在这天即将结束的时候,201号房的苗应初,拜访了305号房的陈宴。 他们明显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我以客官且忠实的态度,记录下了他们的对话: 苗应初: “冰川世代的存在,终于有了充足的实物证明。 这说明世界曾经的历史是错的,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是错的。 一切科学体系和超凡体系建立的基本点是错的……一切都要推翻重来。 我们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陈宴: “不,我认为冰川世代的历史,并不足以对现今的任何知识体系造成影响。 即便那个时代真正存在过,这么多年过去,世界的基本规则已经不一样了,对人的影响也不一样了。 现代的一切,要由现代的世界规则所决定—— 我们现今社会所存在的一切,就是在已经变化的世界基本规则之下诞生的产物。” 苗应初: “你不可否认的是,冰川世代的造物,依然能在现代表现出超凡的力量,这说明从那时到现在,世界的基本规则没有发生变化——至少是相当大的一部分,没有发生变化。 冰川世代的造物,会被进行研究,然后和现代科学进行相互印证——前后时代的造物必定会发生很大的冲突,而这些冲突足以重塑整个人类的认知体系!” 片刻的沉默过后。 陈宴: “我认为老师讲的不对,你也没必要非得跟着老师的思路走。” 苗应初: “你!” 陈宴: “米大的异常生物学史也存在很大的问题,一些地方和现实冲突,根本说不通。 无论你想不想承认,现实才是一切应该有的样子。 我们所存在的世界,不会因为一些被冰封在冰川之中、将死未死的活尸,而发生任何变化。” 苗应初: “我会证明,世界应该会是另一幅样子。” 陈宴: “你做了什么?” 苗应初: “你今晚就会知道。” 陈宴: “不要违反《不战之约》。” 苗应初: “哈!我们是亚裔,是外来者,我们天生不受《不战之约》的束缚!” 陈宴: “你这个疯子……” 苗应初: “且看着吧。” 苗应初和他的对话完毕之后,就进入了103号房。 他去寻找了那个女孩。 他使用了特殊的屏蔽措施,即便是我,也无法窥探103号房之内的情况。 我有些紧张……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紧张的情绪了。 希望事情不要变得太糟糕。》 《冰川年1月11号 103号房的女孩怀孕了。 一夜之间,她出现了严重的妊娠症状,肚子变大。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传染病竟然彻底消失无踪! 而这一切,必然和苗应初昨晚的到访有关。 公寓里的其他租客也莫名其妙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情况: 一楼其他几个房间里那四个合伙做生意的商人没有出门, 二楼的苗应初拜访了二楼的柴(我依然没能发觉他们的谈话内容), 约瑟夫·拉格朗日则是和他的情妇在床上一直待着(这说明他很紧张,必须借助一些事情进行放松), 达克索则一直在擦拭一把看起来就很古老的直剑(我认为那是从烟熏湖底带出来的东西)》 《三楼的安泽姆则是始终站在巴巴罗萨的门前,对着巴巴罗萨的门进行祈祷。 而与此同时,三楼的陈宴拜访了三楼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并用了称呼敬语“学长”。 …… 该死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干什么? 一切都是这么不正常,我感觉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但我不知道那事情是什么。 我很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我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了巨大的不对劲!》 (2月20号补充: 直到一楼的四个人卸下了他们的脸皮,坐在了公寓一楼的四方。 直到二楼的苗应初在这一天的傍晚,帮助一楼的女孩进行分娩。 直到三楼的陈宴伙同其他的住客,轰开了通往阁楼的门。 我才知道,他们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是我。) 7017k 第344章 深入未知 《我害怕了,我想逃,可是我已经被束缚在这栋公寓里,连公寓楼都没办法走出去。 我…… 我必须记录下来一切。 是的,我必须把一切记录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不管我变成了什么…… 咦?我还会变成什么?还有什么情况是比现在还糟糕的吗? 我不知道,我内心恐慌…… 咦?我好像很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呵呵。 我还要继续记录下去…… 我要拿起笔…… 我…… 我忠诚的记录下了他们进入阁楼内发生的一切: 一楼那四个“人”并没有合伙做生意,他们只是找借口住进来。 嗯,现在要说是“它们”了。 它们是什么? 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改造生物,它们的脸皮外部看起来正常,但内部画满了符文,那些符文勾勒出某种封印——他们想要把我封印?真是可笑,他们不知道我原本就是被封印的吗? 二楼的苗应初始终待在103号房里,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一定不只是接生那么简单(我很好奇,这么短时间完成怀孕周期,能生出来什么样的怪物?那女孩真是可怜……) 三楼陈宴伙同的那一群暴徒进了阁楼,立刻被阁楼内的情况惊到了。 嗯,在公寓里的这些年里,我一直保持着简谱的生活风格,阁楼里也只有一张桌子,一台煤油灯,还有纸和笔。 他们如这无数年来闯入阁楼的不速之客一般,对桌上的纸张充满了好奇。 看吧,看吧,我记录下的那些东西就是为了让人看的,我记录下的那些历史就是为了证明那些历史存在。 你们看了我记录下的东西,再把那些东西散播出去,我的辛劳才会有意义。 他们来到小书桌前,看到了我记录的东西,然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巴巴罗萨【303】表现出异常的暴躁,而眼神中又满是恐慌: “小詹米,你到底在搞什么?这只是一个怪人对公寓的监视记录而已,帝国有太多这样的变态了,从这上面能看出什么来?你把咱们班这么多人都叫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他的称呼没错,陈宴的确是众人中年龄最小的,虽然已经是成年人的身高,但那张脸也太稚嫩了。 更别说,亚裔与帝国其他族裔比起来,原本就显小。 陈宴【305】【詹姆·亚当斯】翻动桌面上堆叠成山的纸张,拿出最底下的几张,端详片刻: “你们看,这堆纸最底下的年份和日期,甚至到了【垂泪年】,记录的是亚楠市还在打仗时的年份…… 那时候亚楠市还只是个小镇而已,你们谁知道,那是距离现在多久的年代?”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最先开口了,他看起来年龄很大,已经快30岁的样子: “那是至少100年前,帝国之内正在爆发一场长达30年的内乱,起义军和皇室诸王之间相互攻伐,乱作一团,民间几乎成为炼狱。” 他说的差不多是对的。 按照当时的情况,弗兰肯斯坦家作为贵族,拥有自己的庄园和军队,他的祖上也必定参与了那场战争。 而且从后来的风闻来看,老一辈的弗兰肯斯坦家,也应该是那场战争胜利果实的瓜分者。 被他刻意掩盖的那一部分真相,则是:这场战争的起源在于帝国上层腐败加剧,底层人生存不下去了,只能组成起义军来进行反抗。 而一部分皇室的诸侯王,则借机扩张自己的领土,掠夺更多的人口。 陈宴对其他人说: “这些事情是什么东西来记录的呢?按照我们先前的调查,那是一只【灵】——在成长过程中出现了异常的【灵】。” 他看着众人: “它本该成为传说中见证一切存在的【宇宙之灵】,但由于某些异常情况,它的进化出了问题,导致被诅咒,最终被永远禁锢在这片土地之上。” 约瑟夫·拉格朗日【204】接上了他的话: “不对,它距离【宇宙之灵】的程度还远,充其量只是拥有【记录者】能力的超凡者。 值得一提的是,它不是眷族,不信仰什么神明,是天生的超凡。” 陈宴看向他,说道: “这是哪个渠道获取的信息?” 约瑟夫·拉格朗日咧嘴笑了,这个男人长相英俊,笑的时候很迷人: “这是星辰告诉我的答案。” 陈宴点了点头: “是占星院那边给出的答案吗……看来你也已经对这里调查过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的话语很深沉: “星辰会指引我们前进的道路,而此地在道路之上的更遥远处,明显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认为我们需要上报系里,由老师带队进行探索。” 陈宴说:“晚了。” 的确已经晚了。 自从他们进入了阁楼,就已经算是离开了尘世—— 这里是世界的更深处。 众人发觉了地面上涌起的雾气,大多数人都很冷静,只有巴巴罗萨大喊大叫。 “该死的!这地方有女海妖吗?!” 女海妖的出现的时候会引起雾气吗?我不知道。 那雾气并非我的造物,而是【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夹缝中所存在的东西。 我曾对迷雾进行过探索,并发现那迷雾之中存在有其他事物,那并不是我能应付的存在,所以在那之后,每当迷雾出现,我都会躲起来。 他们看到了这些迷雾,很可能是因为在开启阁楼的时候——在开启【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夹缝的时候,夹缝中的雾气被生人的气息所吸引,导致了现在的现象。 “巴巴罗萨,镇定,这些雾气的存在,只能证明:此地已经很接近世界的第二层。” 陈宴转向拥有金黄色眉毛和睫毛的安泽姆【301】: “要麻烦你了。”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安泽姆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请务必留下那只灵,我要和它进行友好的交流。” 陈宴应承道: “没问题的。” 安泽姆脸上的表情逐渐坚毅,直至神圣: “圣光啊!” 他只是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甚至没有进行正常的祈祷,没有什么祷言,甚至没有什么“庇佑我”之类的请求语。 可就在他说完的下一刻,一道金色光束突破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的壁垒,无视一切障碍,灌入了他的身体之内! 他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巴里开始向外绽放着金色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浓雾,让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天呐!他是圣光的亲儿子吗?! 就连大主教,也做不到这种地步的吧?! 他的身体因此长高了几乎一米,手臂上爆炸出的肌肉撑爆了原本还算宽大的长袖,此时此刻的安泽姆站立在人群之中,如同巨人一般。 前一刻还只是一个漂亮的像是女孩的男孩,下一刻就变成了雕刻在圣歌团大教会玻璃壁画上的神灵武士。 这种强烈的视觉反差,即便在我漫长的生命里,也是头一次体验到。 安泽姆伸出手,眼睛口鼻中的圣光在他手中汇聚,直至化作一道金色的长矛。 他看准了不远处浓雾尚且还算深厚的位置,将长矛投掷出去。 空气发生了刺耳的震动,接着是巨大的声响——声响过后,某些种壁垒被击穿了,露出其下的空洞。 众人看向空洞之内,立刻看到了密密麻麻排列在巨大无边空间中的黄铜管道。》 黄铜管道?! 陈宴看着纸上的内容,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他的公寓阁楼,竟然是类似动物园仓库冰箱内通道的那种【夹缝】。 而只要打开【夹缝】之中存在的壁垒,便能进入黄铜管道所在的【更深层次世界】。 陈宴迫切想要知道纸上那个“陈宴”和他的伙伴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主动拿起接下来的纸张。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对这古怪的现象非常不解,但还是暂且将疑惑放下,继续向纸上看去: 《陈宴来到破碎的空洞口,看向黄铜管道存在的世界,伸出手去,但并没有把手伸进去,就很快把手收了回来: “这便是世界的第二层了。” 他对众人说道: “虽然世界的第二层早已被先人发现过,但米大并没有通向第二层世界的入口,我们也是很辛苦才找到了这里,在此,我感谢大家对此次集体行动的付出。” 众人神色各异,唯独没有出现的,是轻视。 他们似乎对陈宴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尊重,我不知道这尊重是拿什么换来的,只知道那一定很不容易。 陈宴也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的轻视,他逐一扫过每个人的脸,确定大家都没有疑问之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那么,现在,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需要相互讨论,并对教授给出的毕业课题进行一定程序的细分。” 陈宴看向身旁已经几乎忍耐不住的柴,用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 在场众人中,只比化身之后的安泽姆低一头的柴——那个如野兽一般从不开口说话的深棕色皮肤的少年,竟然在他的目光之中安静下来。 7017k 第345章 神秘学的意义 约瑟夫·拉格朗日看了一眼少年眼神里如野兽一般凶蛮的目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最先开口道: “教授给出的课题,是【对世界更深处事物的调查研究】。 从我们目前的神秘学基本规则来看,按照【时间流速中值定理】: 对任意一个独立空间的时间流动而言,至少有一个瞬间、或一个时刻的瞬时速度,等于整个空间内时间流速的平均速度—— 请各位注意,这是我们所学习的整个神秘学体系的基础规则,我们所面对的超凡世界建立在类似这样的基础规则之上。 所以,一旦出现和此规则相悖的情况,便视为神秘学意义上的【不存在】。 而面前这个空间……请大家看。” 他摘下胸前的黄金怀表,将其打开到表盘的那一面,向众人展示,这颗表是正在转动的。 在所有人看过之后,他手里提着金色的链子,将怀表置于黄铜管道所在的空间之中。 下一瞬间,怀表忽然从停止了转动。 他的实验显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约瑟夫·拉格朗日对大家的态度很满意,于是继续说道: “时间是停滞的,时间的瞬时速度为0,平均速度为0,符合神秘学基本规则,所以,从神秘学的角度来看,这所谓的【世界的第二层】,可以从神秘学规则层面被定义为【存在】。” 一旁的巴巴罗萨吐槽道: “怎么跟闹着玩一样,这有意义吗……” 陈宴解释道: “不是闹着玩,这个过程是有意义的:用已经被充分论证的规则,去证明未知的事物,就能得出相对应的结论。” 巴巴罗萨表示不屑: “小詹米,不要试图唬我。” 陈宴没有理会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认为巴巴罗萨这个从来都只会在课上酣睡的家伙连毕业都难,更别说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探险中……陈宴并不觉得这个曾经是海盗的家伙,能在离开校园之后继续活着。 紧接着,当约瑟夫·拉格朗日将怀表提起来之后,表盘上的指针再次开始转动。 他将怀表高高提起,向众人展示道: “各位看,在怀表被拿出来之后,时间从刚才指向的下午6点21分,瞬间来到了下午6点28分——怀表经历了7分钟的时间流动。” “之前我已经注意过,我们现在所位于的这间阁楼,是【现世】和【世界第二层】的【夹缝】,时间流速和【现世】相同。 也就是说,如果将阁楼中的时间,按照正常【现世】中的时间来进行估计,从怀表放入【黄铜管道】所在的空间,到怀表被拿出,大概用了不到3分钟。” “我有一个猜想:在怀表离开【世界第二层】,也就是【黄铜管道】空间的一瞬间——时间发生了快速的流动。 也就是说,在【世界的第二层】,也就是【黄铜管道】所在的空间之外,还存在有一层【薄膜】,那似乎是黄铜管道空间的某种保护机制——改变时间的流速,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保护机制了——我大胆的猜测一下:这是世界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而我们面前这片黄铜管道空间之外的【薄膜】,其中的时间流动速率,大概是【现世】的三分之七倍。” 人群中,始终没有说话的达克索忽然开口道: “但刚才你把怀表放进去的时候,表盘上的时间并没有发生改变。” 约瑟夫·拉格朗日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下一个实验。” 他再次向众人展示正常运行的怀表,然后提着怀表的表链,将怀表置于黄铜管道所在的【世界第二层】。 在进入黄铜管道空间的一瞬间,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发生了变化: 时间从6点31分,瞬间变成了6点36分。 有5分钟的时间,顺向消失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缓慢将怀表提起。 在离开黄铜管道空间的一瞬间,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再次发生变化: 时间从6点36分,瞬间变成了6点49分。 这一次,竟然有13分钟的时间顺向消失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约瑟夫·拉格朗日的面色潮红,像是演讲一般对其他人说道: “是的!如大家所见,进出第二层世界的时间是不固定的! 而这种现象又符合另一种规律:【超凡世界的时间只会停滞、或是正向流动】。 我认为,进出【第二层世界】时发生的时间变化,依然是有规律的。 而且,这规律一定有迹可循! 因为世界是由规则构成的——我们只看到了【这种时间变化现象】在世界中的体现,而没有看到其中存在的内在逻辑和规则。 我认为,在测试样本足够多的情况下,可以将黄铜管道世界之上存在的这层【薄膜】中时间流动的规律,归纳成函数方程,将有关变量代入进行计算,进而得出有关【薄膜】中时间变化的因变量!” 当他说完的时候,自从灌注圣光之后,始终没有说话的安泽姆,忽然开口说道: “这样的研究,除了应对教授给出的毕业课题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价值呢?” 约瑟夫·拉格朗日认真回应道: “神秘学的意义,在于用科学的方式解剖神秘,让神秘不再神秘,而是转化为人类可以利用的知识。 而无论是哪种形式的科学研究——无论是凡俗侧科学,还是超凡侧科学,其研究都是渐进的,历史已经告诉我们,我们必须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前进,才能比前辈们走的更远。 比方说,我们今天知道了第二层世界之上覆盖这层【薄膜】之中的秘密,明天我们就能在安全的情况下克服【薄膜】带来的时间差,从而更精准的观察黄铜管道世界之内的事物。 但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是痛苦的,也许要花费很大的代价也无法换来一定的研究成果—— 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我们作为学者而存在的意义—— 我们是为了研究神秘学而生的学者。” 他神色之间充满了当时的众人无法理解的使命感。 他看着众人的神色,说道: “而我们所学,即便只是【神秘学】知识体系构架细分出来的【异常生物学】,也一定不能忘记【神秘学】的基本规则。” 约瑟夫·拉格朗日看着众人: “我的研究课题暂定于此,如果各位选择继续前进,我会为大家在此看守。” 巴巴罗萨忽然认真起来: “我觉得你这课题靠谱,也让我也来为伟大的科学研究出一份力!” 约瑟夫只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在场的其他人,除了陈宴和安泽姆之外,也对他多多少少表示出了些许不屑——而巴巴罗萨明显知道这件事,但还是表现出一副无时无刻不在乐呵的样子,我认为他一定对此很在意。 陈宴很无奈: “教授说了,一个课题只能一个人来做,巴巴罗萨,你需要发现自己的课题,不然就要肄业了。” 巴巴罗萨捂着脑袋,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真令人头痛啊!” 除了约瑟夫·拉格朗日之外,以陈宴为首,其他人陆陆续续进入黄铜管道世界之中。 不得不说,他们真的是很勇敢的人,我守着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也没敢进入黄铜管道所在的【第二层世界】之内。 我的灵觉告诉我,那里很危险,并且存在有我对付不了的东西——灵觉告诉我,我会死在那里。 我还有记录一切的使命在,我不可以进去。 好在安泽姆的圣光之枪打开的孔洞足够大,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们在第二层世界之内的动作,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们说的话。 他们进入第二层世界,踏在了黄铜管道之上,传出来的声音就很小了,如果不仔细听,只会感觉那些声音成了无意识的纷乱呓语—— 就和超凡者失控时候耳边传来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曾在过去的无数年里多次在租客的耳边听到过那些声音。 我使足了力气去听,便听到,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最先开口说话了: (我依然听不太清他的声音,只能用我自己往昔所记忆的知识,对他的话进行补全) “在我家族历史的记载中,这世界上存在有一张【网】,能把一切人和一切事物连接在一起。 超凡的力量总会相互吸引,然后通过【网】上的道路发生相遇——这样的“相遇”往往表现为“完全的巧合”。 如果世界的第二层真的和【现世】平行,那么,这里的黄铜管道,岂不就是【网】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众人对他的说法表示否定,说他完全是生搬硬套。》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他知道,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说得对,黄铜管道世界的确和【现世】平行,因为可以这些黄铜管道达到现世中的位置。 让他在意的是维克多所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 【超凡的力量总会相互吸引,然后通过【网】上的道路发生相遇——这样的“相遇”往往表现为“完全的巧合”。】 这也是世界基本规则的一种吗? 陈宴回想起自己这些天经历的事情,竟然全都在冥冥中符合这条规则。 他忍住内心的震撼感,继续向下看: 《当众人排队向前走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的掉了队。 是那个名叫“柴”的年轻人。 他脱下了鞋子,静悄悄的退出了队伍,如野兽般爬行在黄铜管道之上,片刻间消失在无数黄铜管道的夹缝之中。》 7017k 第346章 最初的实验 《说实在的,我特别惊讶。 世界的第二层和【现世】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且在亚楠市神秘学领域被开拓以来的历史中,有关黄铜管道世界方面的知识体系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意味着,“随意的探索”,或许代表着“永远的迷失”。 那个名为“柴”的年轻人……我认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认为他知道关于黄铜管道世界的一部分信息。 有意思的是,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黄铜管道世界之前,陈宴像是“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我敢打赌,陈宴一定看到了他的背影。 陈宴看到了,但没有阻止,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这说明陈宴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陈宴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说明陈宴对黄铜管道世界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可他才十几岁的样子啊。 他脑袋里那些连我都不知道的知识,他异乎寻常的冷静,和从众人那里获取的尊敬,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让我感觉到了不适,我觉得他一定有问题。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黄铜管道世界中的探险者们之间似乎爆发了激烈的争论,但他们距离实在太远,我什么都听不到。 最终,他们在我视野的尽头折返了——他们终究还是对【未知的知识】心存敬畏,没有深入世界的更深处。 我想听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嗯? 我……我怎么忽然脑袋有点晕? 我眼前的场景怎么变了? 阴暗、潮湿、又温润……红色的光晕、血腥的味道……这是哪里? 我……我似乎要失控了! 不行……我一定要把一切记录下来!我一定要…… (2月13日补充: 在这之后,我经历了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诡异情况—— 我成为了一个婴儿。 我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了这个婴儿的身体里,这真是匪夷所思,因为我已经是死灵了,没办法被容纳进生人的躯壳。 像这样强塞的话,灵魂和身体不能搭配,必然要导致躯体的快速腐败。 而将我强塞进婴儿身体里那人,明显不在乎这件事。 真是个疯子。 紧接着,我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慈祥又紧张,幸福又茫然无措的脸—— 那是103号房的女孩—— 那是…… 那是我的母亲! 该死的,苗应初把我塞进了女孩腹中胎儿的身体里! 这样邪恶的手段,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简直跟很多年前与圣歌团敌对的恶堕教团有一拼了! 苗应初将孩子从女孩怀中抱走,并亲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说道: “你已经很累了吧?你可以歇一歇了,旅途以此为终点如何?你已经完成了生而为人的使命,闭上眼睛,你将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即便是我——即便是一个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死灵,在他那温柔的声音之下,也几乎要沦陷。 这样令人崩溃的异状持续到门被撞开。 陈宴和他的同学们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了苗应初怀抱中的我,和倒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孩。 陈宴背后的安泽姆几乎克制不住,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你都干了什么!” 苗应初将连襁褓都没有我的举了起来,眼神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 “请大家看!这便是冰川世代的生命体!” 众人被“冰川世代”这四个字而吸引了目光,只有怒火中烧的安泽姆依然情形,手中凝聚的圣光之剑在下一刻就要举起来。 陈宴像是感知到了身后安泽姆的动作,他伸出手,挡住了安泽姆的剑。 安泽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陈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而陈宴身后的巴巴罗萨则把陈宴的动作看在眼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浮现出他人看不到的思索神色。 其余众人神色各异,唯一相同的反应,是开始仔细聆听苗应初的话语。 苗应初眼神里是近乎疯癫的狂热: “前些天科考船靠岸的时候,我从其中带出一枚受精卵——是的,你们没听错,不是分裂的细菌和原生生物,不是出芽生殖类生物,不是以孢子进行繁殖的生物,更不是断裂和营养生殖类的生物!” 他炽热的眼神扫过每一个同窗的脸,一字一句道: “是和我们人类一模一样的有性生殖产生的受精卵!” 他向众人展示着我——展示着婴儿。 “现在,我已经用特殊手段,使其降生。” 他的指尖划过婴儿脸上的鳞片,以及混合着异样颜色的多瞳瞳孔: “大家看,这婴儿有着迥异于人类的特征,这些特征想必大家多多少少在科考船上卸载下来那些东西身上都见过。” 人群中的巴巴罗萨小声吐槽道:“我可真没见过,谁都像你一样敢在那些大人物眼皮子底下作祟啊……” 苗应初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沾血的刀刃: “这是一把普通的刀,是我从沃克街上的五金店里买来的,其上被我用一种普通的兽化病毒进行了污染—— 我在片刻之前,用这把刀为婴儿接生。” 他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而第三样东西,则是大家从世界更深处夹缝之中为我释放的气息——我从那永恒存在的气息中提取出独属于冰川世代的寒冷,将那寒冷付诸于胚胎之上,以增加胎儿的成活率。” “接下来的片刻时间里,请大家见证奇迹。” 事实证明,苗应初所说的“片刻时间”,还是过于保守了。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随着兽化病毒的扩散,婴儿脸上属于冰川世代生物的特征开始逐渐消失——那些鳞片融入血肉之中,于是鲜嫩的皮肤出现了;多瞳瞳孔中的数个瞳孔相互重叠,直到看起来和正常人类的瞳孔没有任何区别。 几秒种后,一个正常的、虚弱的人类婴儿,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婴儿还保留着一些冰川世代生物的特征——比如较尖锐的手指和脚趾、比现代人更大的脑袋,以及更强壮的身体。 但比起科考船上卸载下来那些怪物而言,婴儿确实已经相当接近正常人类婴儿的样子了。 苗应初激动道: “大家看啊!一个来自冰川世代的类人生物受精卵发育而成的婴儿,在感染了兽化病毒之后,竟成为了现代人的样子!” 他提高了声调: “这说明了什么?!” 没等众人说话,苗应初便用激昂的语调说道: “这说明,现代人很可能是从冰川世代的那些怪物演化而来的! 而我们演化的契机,就是兽化病毒!” 在场众人中有一些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答案,反应最强烈的巴巴罗萨甚至唾骂道: “去你妈的!你他妈的才是怪物!” 更多的人沉默着,他们是来自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预备役学者,三年来的学习生涯让他们学会了冷静,在没有确切的科学验证之前,他们不会否定任何基于事实推论出的结果。 苗应初无视了巴巴罗萨,对其他人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 “按照刚才的实验,我可以进行这样的可能性模拟:冰川世代的【一部分怪物】,感染兽化病毒之后,成为了现代人。 而我们知道,现代社会的一部分亚人,原本就是兽化病毒的携带者——我们可否将这些亚人视为【感染了兽化病毒的】,来自冰川世代的【另一部分怪物】呢? 亚人和冰川世代的怪物多么的相像啊!他们因兽化而出现的特质——大家曾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些案例,简直就和科考船上的那些怪物一模一样!” 苗应初在此停顿: “基于这样的推论,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预测—— 在进化的道路上,一部分冰川世代怪物,在感染兽化病毒之后,发生了【进化】,成为现代人。 而另一部分冰川世代怪物,在感染兽化病毒之后,发生了【异常的进化】,成为了亚人。 这样看来,人类和亚人并无不同,亚人也并不是人类口中所说的那般肮脏!” 大家一起沉默着,因为没人可以否定他的论证,也没人能否认他刚刚做出的实验。 即便他这样的论证并不严谨,实验数据和样本数量也不足以为实验结果提供充足的可靠性。 苗应初继续诉说着自己的理论: “这也说明了,人和亚人原本就是同一种族,只是在演化过程中出现了分歧—— 我们现在依然能看到很多种类的亚人,他们拥有大多数正常人类的生理特征,也多多少少保留着冰川世代怪物的生理特征。” 众人在沉默中听着他的推论。 【冰川世代】是一个无法确定年代的时代,人们甚至不知道【冰川世代】发生在世界历史的多少年以前—— 也就是说,【现代】和【冰川世代】之间,是完全“断代”的。 就连历史学研究最通透的学者,也无法从历史的夹缝里推演出“断代”的时间是多久,更不知道在这期间,生物发生了什么程度的进化,世界发生了什么程度的演变。 在科考船靠岸时,有些神秘学流派在观察了船上的生物之后,甚至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人的演变,到底是进化,还是退化?】 如果是进化,为什么现代人反而比冰川世代的“类人生命体”,在体力、智力、超凡力量等等各方面,表现得较为落后? 如果是退化,为什么人类文明发展到了今天这样发达的地步? “断代”的那段消失的历史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事足以改变文明的演变—— 那些事曾经发生过,未来也未必不会再次发生,站在人类文明顶端的学者们始终对此保持着警惕。 7017k 第347章 纯粹之恶 学者们是严谨的,一个观点不是只提出来就作罢,还需要结合事实,进行严谨的论证和样本足够充足的实验,才能得出相对应的结果。 而苗应初显然明白这一点,于是,他手中的婴儿诞生了。 “恕我冒昧,借用了这间屋子里的那只【灵】——我要维持这具小小躯体的活性,不至于刚出生就夭折,所以必须要这身体里有一只成熟的【灵】。” 他看着众人,继续说道: “在此基础之上,我有一个新的猜想: 人和亚人,如果只是在进化方向上有所不同,那么,致使其进化方向发生分歧的【兽化病毒】,又到底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兽化病毒虽然被以【病毒】命名,但实际上,兽化病毒的感染性并不强,甚至没有大多数病毒的特征。 甚至在感染之后,如果不进行【升华仪式】,兽化病毒的感染者就立刻会发生失控、腐坏,甚至死亡。” 他认真道: “我们异常生物学上曾经有一个学派,那学派提出过一个观点: 【兽化病毒】并不是导致亚人出现“兽化”现象的根本原因。” 在苗应初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的演讲之后,陈宴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不要再说下去了。” 双手沾满鲜血的苗应初向他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并向他说道: “阿宴,你是个好人,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现在不说,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机会在人前说了。” 陈宴用没人能发觉的力度轻轻叹了口气。 而在陈宴身边,如圣光神祇一般的安泽姆,肯定了苗应初的话: “是的,无论他的实验到底是对是错,在叙述完毕之后,他都必须接受圣光的制裁。” 面对安泽姆掷地有声的话语,所有人都没有出声。 圣歌团如日中天,团长和皇帝平起平坐,而即便在圣歌团内,安泽姆也身份敏感。 没人想招惹圣歌团——更别说为了一个拿婴儿做实验的疯子。 安泽姆盯着他的手,似乎害怕他被逼太狠而投鼠忌器。 “现在,继续吧,在死前,我希望你那邪恶的理论,能够成为神秘学实验案例中最可笑的反例。” 苗应初看着他那如同圣光亲自降临尘世一般金光四溢的眸子,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继续开口说道: “我刚才说,之前那个学派认为,【兽化病毒】并不是导致人出现“兽化”现象的根本原因—— 凭借【兽化病毒】本身,并不能将人的血转化成野兽的血,也无法将人的细胞变成野兽的细胞,更不能单单凭借病毒的传染性,让人类“恶化”成为野兽一般的亚人。 必须借助【升华仪式】,才能让【兽化】在一个很低程度成功率的情况下,正常进行。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人的兽化?” 他一个一个看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想必在接下来的无数年里,他的话将会被所有人铭记。 “我认为,是人自身的【兽性】。 从我的实验得出结论:人和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即是野兽! 我认为,【兽化病毒】只是诱发了人内心的【兽性】——将人变成野兽的,便是人类自身被诱发而发生膨胀的兽性!” 他语调姿态皆是慷慨激昂: “我们学习的是异常生物学,自从第一天上课,老师对我们讲述异常生物学史的时候,就反复强调【兽化病毒】的不可控性。 【兽化病毒】是不可控的,即便米大研究院这样掌握了一部分基因编辑科技的研究机构,也无法完全解构【兽化病毒】中的超凡力量。 可一旦改变原先的观念——一旦将【兽化病毒】不再视为一种病毒,而视为一种诱发人内心【兽性】的催化剂,我们就可以通过一些超凡的物品——无论是血液、植物、超凡动物的脏器,或是其他——我们可以通过这些东西,对兽化病毒进行改变,甚至定制!” 他眼神中只剩狂热。 对这一席话,他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以至于诉说的过程相当流利,又没有用很学术的语言,甚至能让在场学习最烂的同窗听懂: “由这样的新观点出发,我们可以尝试对【兽化病毒】这种“催化剂”进行解构和重塑,控制其诱发兽性的程度,从而控制人发生【兽化】的程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甚至不需要借助【升华仪式】,就可以控制兽化的方向! 甚至使人能挑选自己想要兽化出的特质——前提是他身体里有那种野兽的血脉。 而到了那时,【兽化】将不再是堕落为兽,而是光荣的进化,是血肉的飞升!” 他看着被完全惊呆的众人,将婴儿抱在怀里,双目通红,语调加快: “亚人有种群之说,人一定也一样!对于有些血脉特殊的人,我们甚至可以诱发他们内心来自更遥远年代的兽性,使其发生【返祖】,使其——成为拥有人性的远古巨兽!” “我们之前在《亚人种族考》那一章节学过,对亚人来说,越是强大的血脉,其升华仪式就越容易失败——大家有没有想过,是升华仪式本身出了问题呢?” “只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验证,原先的那些升华仪式只是单纯的笑话,所以亚人种族才出现了那么多的无脑野兽——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如何控制兽性!即便想过,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他表现出的狂热引发了人群中一部分人的恐惧。 “而这个过程一旦成功——一旦我能够研制出能够控制【兽性诱发程度】的催化剂,那便是人类历史上最光荣伟大的进化!” “而那个进化的过程,我愿称之为——完美血肉飞升仪式!” 话音落下,全场静默。 打破沉默的是安泽姆。 “说完了?那么,去死吧。” 闪耀着圣光的长剑向苗应初劈斩而去,然而苗应初不闪不躲,竟狂笑着迎上了那一剑! 圣光将他一分为二,且刚刚好避过了他怀中的婴儿——那感觉像是苗应初在保护着婴儿一般。 眨眼过后,众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苗应初,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有陈宴眼神中闪过若有所思的样子。 圣光并未从苗应初的身体里消失,而是燃起了不会引燃木地板和麻布床单的金色火焰。 金色火焰中,苗应初的尸体燃烧殆尽。 其余人看着安泽姆,眼神中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忌惮,而那些忌惮明显不只存在一天两天了。 一剑击杀苗应初之后,安泽姆眼神落寞,身上的金光逐渐消散,变回了之前美少年的样子。 他弯下腰,抱起地面上的婴儿,扯过麻布床单,为婴儿制作了简单的襁褓。 “这个婴儿将由圣歌团收养。” 他语气很低微,但并没有人敢不当回事。 “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 安泽姆抱着婴儿——他抱着我,回到了阁楼。 “灵,你在吗?” 他坐在阁楼的小书桌旁,将我放在我用来记录的纸张堆里,看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没办法敷衍过去,也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万一他发飙,一剑劈了我的阁楼,我就完蛋了,没办法继续记录这栋公寓里发生的一切了。 “我在。”我回应了他。 他趴在小书桌的边缘,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倦怠。 “灵,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吗?” 他用了“制造”这个词。 我思忖了好一会儿,回答他: “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是怎么来的,但我大概明白,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灵魂——那么,我多半是被谁制造出来的。” 这个消息终于让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轻松了些。 看着他轻松了,我也跟着轻松了。 “那么,灵,你觉的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安泽姆问出了奇怪的问题,我想我必须思考过后才能好好回答。 “我存在的意义,是记录一切。” 安泽姆皱起眉头: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回答他: “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我是为记录而生的灵,虽然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进行记录了。 安泽姆沉默片刻之后,眼帘低垂,声音也小了很多: “圣光给了我姓名:安泽姆,在帝国语中意为【圣歌】,这是圣光对我的宠爱。” 哦,该死的,原来他只是想倾诉而已。 我感觉我要完了,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按照正常情况,等他说完,接下来就要杀人灭口了。 妈的。 “灵,我在寻找存活的意义。” “我是和你一样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妈的,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灵,你是我的同类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确定他能看到我的灵体。 “灵,我好孤单。” 他开始了低声的啜泣。 妈的,又是一个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变态。 这种变态比苗应初那种把癫狂浮于表面的变态更难对付,因为他们的变态是隐藏起来的,是外人无法发觉的,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 我并不在乎他是否孤单,我在乎的另一件事—— 此时此刻,我看到公寓里的那些人散去了,他们似乎商量好了如何瓜分这间公寓,于是各回各家了。 而只有陈宴留了下来——他离开公寓,来到公寓南面的小巷子里。 在那里,一个男人正在抽烟。 那个男人…… 竟然是苗应初! 是活着的苗应初! 7017k 第348章 苗应初 《苗应初似乎知道陈宴会跟出来,他掐灭烟头,将尚且还带着火星的烟头扔进墙角的雪地里,那烟头闪烁的红光就很快熄灭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行为,公寓的墙皮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我的演讲怎么样?” 苗应初没有去看陈宴,我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但身体状况就不大好了——从我的角度,能全方位的观察他: 在这样时不时会降下暴雪的天气,他上身只穿着一件已经破洞的单薄棉夹克,下身则是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双眼中的血丝几乎已经凝固了,瞳孔中充斥着病理性的昏黄色,下意识缩回棉夹克内的手则已经近乎“枯萎”—— 我感觉他没几天好活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宴问他。 他咧嘴笑了: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再次问道: “我的演讲怎么样?!” 陈宴认真看着他: “精彩!” 妈的,又他妈是一个隐藏的疯子,我真是受够了,这公寓里就不能来点正常人吗? “还不够精彩。” 苗应初笑着: “这场实验只是个开始,我还有许多的猜想需要验证,我的研究将会改变整个世界…… 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历史都是连贯的,即便存在时间关系上的‘断代’,两段历史之间也一定存在必然的联系,而那联系,将会是人类进化的钥匙。” 陈宴认真看着他: “收手吧。” 打起来!打起来! 苗应初终于抬起头来,于是陈宴便看到了他脸上的鳞片。 “已经开始,没办法停下了。” 陈宴沉默着,苗应初脸上的奇型鳞片似乎并未对他产生太大的震撼。 在片刻的对视之后,陈宴终于用平淡的语气再次开口说道: “你这个疯子,你竟然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吗?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 苗应初回答道: “如果实验进展顺利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陈宴试探道: “是你刚才所说的【完美血肉飞升仪式】吗?” 苗应初否认道: “并不是,那需要大量的前置实验,我必须足够严谨才行。” 陈宴看着他那明明充满希望,如昏黄如将死一般的衰败的黄色瞳孔。 “我想看看,你能走到什么地步。” 苗应初开心的笑了: “谢谢,我知道你会这样做,这是我还会回来见你一面的原因,伟大的进化实验需要一个见证人,而如果那个见证人是你,我会很开心。” 陈宴接下来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单纯的同窗之间的关心: “接下来,准备去哪?准备怎么办?” 苗应初似乎很熟悉他的说话方式,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并早已准备好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要出海一趟,去看看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 陈宴问道: “跟人约好了?” 苗应初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继续说道: “苗应初死了,从此往后,我名为苍耳。” 陈宴问道: “何解?” 苍耳说道: “在我的家乡,田野之间遍地都是苍耳子,这些杂草拥有着异乎寻常的生命力,连野火都无法将其根除。” 他露出思忖的神色,认真的继续说道: “我希望我能拥有和苍耳一样的生命力。” “而作为药用,苍耳味极苦、辛辣,性微寒,却能祛风、散热、除湿、解毒。” “我希望我能成为根治进化道路之上顽疾的药——我希望我能改正曾经的学者们犯下的错误,将人类的进化之路移至正轨。”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神色愈发认真: “你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因为我这一去,很可能永远回不来了,你要记得我,你的记忆便能够成为我存在过的证明。” 陈宴忽然神色一凛: “原来这才是你来见我的目的。” 苍耳笑着拥抱了他。 陈宴并未躲闪,而是认真的拥抱了他,就像是拥抱着平生的挚友。 “现在,我要走了。” 陈宴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 公寓里今天发生的事情到此为止。》 陈宴看完了这张纸上的内容,一时间大脑有点短路。 苗应初就是苍耳。 陈宴已经从之前的记录上猜到了这件事,但在最后揭晓答案的时候,他内心依然震撼。 而这些记录中的那个“陈宴”,那个化名为詹姆·亚当斯的亚裔青年,又到底是谁? 接下来得的记录还有很多,陈宴在这一刻明白了“记录”的意义—— 前人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能够被后人知晓,从而印证事物的真相。 在明白了“记录”的意义之后,陈宴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也是此时,周围的浓雾多多少少消散了一些,欧嘎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身边。 “啊,宴君,你看我干什么?” 陈宴看着欧嘎米疑惑的眼神,回道: “我刚才被困在浓雾里了啊!” 欧嘎米皱眉道: “我并没有看到啊……是你的灵视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欧嘎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我只看到你走到书桌旁,拿起一张纸,愣了一下,就朝我看过来了。” 陈宴恍然: “原来如此……我刚刚感觉到被浓雾包围,然后就一直在看这书桌上的手稿,我从这上面知道了一些事,一些……发生在大概十几年前,或者二十年前左右的事。” 他对欧嘎米说: “你还记得给玛琳娜接生的那个神婆吗?我从这纸上看到了关于他的事,实在是很令人惊悚。” 欧嘎米指着纸张: “看来,那纸张上的记录,的确只能通过灵视才能看到。” 陈宴扭头看向纸张,只见上面的字迹竟然成了一团团随意画出的糟糕线条,就像是小孩子无意识的随意涂鸦。 他若有所思道: “也就是说,当打开灵视的时候,那些浓雾就会涌出来,将我和【现世】隔绝开。 这些手稿上的真实内容、弥漫而来的浓雾、停滞的时间——都是只能通过灵视看到的【未知的知识】。” 他决定继续看下去。 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笔记上时,浓雾如涨潮般用来,欧嘎米的气息再次从他身边消失。 《他们走了。 安泽姆还在。 该死的,这变态孩子就一直待在我身边,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之类的鬼话。 你不知道,你问我干啥!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只只会记录事实的灵而已! 我现在便记录下他十分异常的状态: 他眼神狂乱,两只眼珠子一上一下,露出眼珠子底下的金属纹路。 他烦躁的挠着脸,很快就把脸皮挠破,露出其下镶嵌着无数齿轮的黄铜金属板——然后继续挠脸的时候,手指上就带着电火花了。 “灵啊,灵,我们被创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我们为了我们的主而活着,我们的主又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安泽姆的一只眼睛炸了出来,连接着他眼睛的是一卷已经失去弹性的、黄铜质地的弹簧。 “我的主想要世人的信奉,于是我成了如今的样子,去帮祂发展信徒。 可…… 我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啊!我并不知道,这么做,对我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我…… 我不想做这件事啊!” 安泽姆抱头痛哭: “我背叛了我的主啊!我因模仿人类而被制造出的内心让我有了私欲,我因这私欲而背叛了我的主!可我是那么的爱祂啊!” 安泽姆揪着心脏位置的衣服,脸上的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容。 “我深爱着祂!甚于我的生命!” 痛苦让他无法维持平衡,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可我并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痛苦”——我可以确定,他的身体——那副人皮之下的钢铁之躯,并不会感受到类似人类血肉才能感觉到的痛苦。 那么,他的痛苦便是来自于精神。 真是可怕。 即便是金属,也会被来自精神的痛苦击垮。 “灵啊!我内心的私欲击垮了我!愧疚让我无法思量其他!我没办法再面对我的主了!” 他说着,一只手剥开了胸腔,取出了跳动的心脏。 是的,那他妈的竟然是一颗正常的、鲜红的、有大动脉的、跳动的人类心脏! 不对……那颗心脏还有些不一样…… 咦?那是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植物的茎? 我没时间思考太多了。 安泽姆将自己的心脏取了出来,口中念叨着向圣光忏悔的祷言,然后用力将其捏爆。 我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做法。 几分种后,安泽姆倒在了地上,彻底死去。 这天下午,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圣歌团的人来到阁楼,将他的尸体回收。 我虽然不理解安泽姆的做法,但并不是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人类这种生物,平常浑浑噩噩的活着,也能开开心心。 可人一旦开始思考“我是谁”、“我活着干什么”这类问题,就会陷入精神失控不可自拔。 即便能想明白,也会十分痛苦——他们会紧跟着想:“我成为我的意义是什么?”、“我活着的时候所做的一切事,其意义是什么?” 当人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要么是疯,要么是死,要么在痛苦中活着,总得选一个做结局。》 7017k 第349章 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有人能明白,人活着是为了干什么吗? 或许古代的贤者能够给出答案,但帝国的历史是断代的,许多历史典籍也早已遗失在不休的战乱中了,后人没办法知道前人对此问题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 除了安泽姆之外,曾经也有其他人在公寓楼里自杀过,大抵就是因为类似的问题。 我想不明白……也或许我已经失去了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 与我而言,【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而【记录】,也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陈宴看着这段记录,心想,安泽姆在帝国语中名为“圣歌”,而安泽姆也是人造生物。 这说明,安泽姆和现在正在他卧室书桌上的圣歌13,其实是同一种东西——都是圣歌团制造出的仿生人。 那么,安泽姆是圣歌13的前代型号吗? 如果是,安泽姆是第几代圣歌? 陈宴完全无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继续向下看去。 《冰川年2月13日。 距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那些学生来公寓闹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我寻找到了新的租客,并对阁楼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掩饰——我将整个公寓下沉了一部分,这样,从外面看起来,阁楼的存在就不明显了。 但这样一来,公寓就多出了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或许也可以用来出租?》 《在这段时间里,那些闹事的学生回来过,并带着一群人——他们搬走了当初被安泽姆打开的【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缝】。 (在安泽姆死后,圣歌团来回收尸体的人并没有裂缝带走,或许是圣歌团对其不感兴趣?) 而他们打开裂缝的手段……真是离奇。 我还从来不知道,像裂缝这样的空间通道,本身竟然可以进行搬运。 他们一定把【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搬到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更方便的对黄铜管道世界进行探索。 祝他们顺利。 他们把那玩意儿搬走了,我也轻松了很多,我一直很害怕那东西的存在,而那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似乎就一直在那—— 【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一直在公寓的阁楼里,但我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真是奇怪,我难道不是和公寓一起诞生的吗?怎么公寓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不记得了,连曾经的笔记里也不存在相关的信息。 我没办法把一切都记录下来,真相多多少少总会有所遗失。 也许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但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些相关的记载被老鼠之类的东西吃掉了,也说不定。 在帝国土地上,老鼠这样的小东西已经演变出了“冬眠”的习性,在下水道和其他安全的角落里度过漫长的六个月冬天之后,它们就会从冬眠中苏醒,到处找吃的。 而我通常不会驱赶它们,因为它们是我少有的玩伴之一。 我听到了米大的那些研究人员之间的交谈: 阁楼里的空间相比于其他地方较为薄弱——阁楼之内的空间,和【第二层世界】之间的隔阂,比正常【现世】中的其他空间,都要薄弱一些——这是导致安泽姆能够轰开空间形成裂隙的原因之一。 他们的说法,和当初陈宴他们推测出的不太一样: 陈宴和那些学生,当初推测出来,【现世】是世界的第1层,【阁楼】所在的狭间是世界的第15层,而【黄铜管道世界】则是世界的第2层。 这些研究人员的口述中,并没有“第15层世界”这个说法。 他们把【阁楼】和【现世】看成是同一个世界层次。 在他们看来,【阁楼】虽然位于世界的较深处,但依然是【现世】的一部分,没有发生大的底层规则的改变。 而【黄铜管道】世界中的底层规则,则和【现世】完全不同。 嗯…… 我竟然有些认可他们的说法。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说法到底对不对。 他们搬走了【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并修补了破碎的空间。 而修补剂,则是一种小型爬行类怪物的视网膜。 取得视网膜的过程比较血腥,略过不谈。 在取得视网膜后,他们将一种拥有刺鼻气味的绿色液体滴在那视网膜上,视网膜就自行铺张开来,从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小片,很快就变成了单人床床单的大小。 他们用铺张开的视网膜堵住【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并用一种无形的针线进行修补。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片空间被【修复】和【加固】了,一般的超凡手段已经无法将其再次打开。 我再次松了口气。》 陈宴快速扫过紧接着几个日期的笔记,发现大都是些非常寻常的记录,又来了多少房客,又赚了多少钱……类似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 他最想知道的几件事:【烟囱底下通往哪里?】、【地下室后来做什么用了?】、【有关当初那个陈宴的身份线索】…… 统统没有。 而且他很明显能看出来,这几件事是被那只“灵”给刻意隐瞒了——很明显,每次到了关键的记录点,笔记就断掉了。 “他妈的……” 陈宴把目光从笔记上移开,一走神,身边的浓雾如退潮一般立刻退去,欧嘎米也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欧嘎米看着陈宴茫然的眼神,思忖道: “啊……又是刚才的情况吗?” 陈宴缓过劲来,皱眉道: “是的,而且……我怎么感觉,这一次浓雾来去的力度,比上一次小了很多?” 他对欧嘎米说道: “我有一种感觉,我感觉那只灵想要跟我沟通。” 欧嘎米警惕道: “和未知存在进行沟通是一件危险的事。” 陈宴回道: “它手里有我想要的信息……是十分重要的信息。” 欧嘎米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 他郑重道: “宴君,请始终记得,当你的身躯被占据时,我会成为你的介错人。” 陈宴苦笑道: “我原来感觉你这个决定还挺惊悚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也觉得,如果我的身体被其他东西占据,你还是直接把我砍了比较好。” 欧嘎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陈宴定了定神,再次看向桌上的笔记。 这一次,他没有把视野集中在那些缭乱的笔画上,而是拿起桌上的杂牌钢笔,找出标记有最新日期的笔记纸,在空白处写道: 《怎样才能把那些关键的信息告诉我呢?》 下一刻,一部分缭乱的笔画支离破碎,并在他写的这句话下面重构—— 《我想请你帮我进行接下来的记录。》 这样的交流方式果然行得通! 陈宴心中若有所思: 既然那只灵现在选择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流,说明它很可能已经很虚弱了——至少已经不能像之前和安泽姆进行交流时一样开口说话了。 陈宴想了想,没敢直接给它承诺,因为他感觉自己在纸上写字的时候,特别像是在书写承诺书……也或是契约之类的东西。 超凡世界观下的很多东西都是“象征物”,如果他写下的语句真的成了他和灵之间的“契约”,那才是真的麻烦。 于是,陈宴在谨慎思考之后,这么写道: 《记录什么?多长时间?》 纸上的线段不断重组着: 《记录公寓内发生的一切,时间是永远。》 陈宴立刻写道: 《不可能。》 纸张之上,缭乱的笔画像是化作了什么怪物,对着陈宴张牙舞爪: 《我会给你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你想知道那个陈宴到底是谁,对吗?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和你同名,对吗?》 对于这两个问题,陈宴还真不是特别在意。 因为他已经猜出了笔记中那个“陈宴”的身份。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并不准确,但他接下来可以出去打听啊! 在知道了“詹姆·亚当斯”这个名字之后,他甚至可以花钱去泰盛和找消息灵通的风媒,在得到足够的消息之后,和笔记中的内容相互印证…… 总之,他并不是很着急知道笔记中那个“陈宴”的身份。 陈宴心想,这么简单的道理,灵怎么会不懂呢? 那只灵或许真的已经很虚弱了,虚弱到连这样的办法都想不到的程度。 那只灵……不会快死了吧? 在陈宴这念头出现的瞬间,纸张上出现了越来越浅的字迹: 《我真心实意的请求……请……帮帮我……》 陈宴嘴角勾起,写道: 《这就对了嘛!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也得算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我有能力帮到你,出手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嘛!》 写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耳边隐隐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吐血声。 接着,笔记上再次浮现出字眼: 《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用花费那么大力气让你看……》 这些字迹很快解散,而后重构出另一行字: 《我最后的力量已经全拿来让你看笔记了……我快要死了……但必须有人来继续记录。》 陈宴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写道: 《为什么必须有人来记录呢?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灵几乎瞬间有了回答: 《不为了什么,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紧接着,笔记上出现一行又一行的蝇头小字,陈宴一眼看去,只见那竟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他心里咯噔一声。 在他看到那些蝇头小字的时候,目光像是被黏在了笔记上,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的眼结膜上,竟出现了一行又一行携带着钢笔墨迹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 与此同时,他耳边也出现了重重叠叠数之不尽的声音,那无数个声音有着完全不同的音调和音色,在同一时间于陈宴的脑海中炸开。 在意识被无尽的《记录本身就是意义》完全淹没之前,陈宴脑袋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那只灵,失控了! 7017k 第350章 往昔的战火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画面纷乱交错,无尽光影重叠出现。 直到一声响亮的骏马嘶鸣声出现,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面前竟是一座不那么大的酒吧吧台,吧台脏兮兮的,有碾灭烟头的黑色灼烧痕迹,而吧台表面打的蜡油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已经露出被酒客们几乎蹭掉漆的原木桌体。 吧台旁的卡座上尚且没有酒客。 而在吧台之外、不那么大的大厅之中,散乱的小圆桌上,则围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 这些食客们看不出来身份,他们穿着破烂的、不知从哪搞来的衣服,吃着夹有已经几乎快要干掉的熏肉片的面包,实在干的受不了了,就喝一口飘着大量酒花且杂质很多的麦酒。 ‘我这是看到了什么……’ 陈宴有些茫然,他从视线里看到,不远处的大门之外尘土飞扬,像是黄昏的昏黄色夕阳光下,几匹快马从门前一闪而过,绝尘而去,荡起的灰尘几乎遮蔽了门外的一切视野。 ‘这里是?’ 陈宴完全判断不出这是哪里,内心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 ‘一定是因为那只灵的失控!我看到了它的失控,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陈宴不能控制视野的移动,只看到“自己”正擦拭着一只破了角的玻璃杯—— “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栗,这样的颤栗往往代表着被克制的恐惧。 直到一个声音出现在门口,而后由远及近: “拉兹!酒!” 陈宴感觉“自己”视线上移,一个壮年男人出现在视野之内。 那家伙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一顶破了洞的圆顶帽,留着两撇几乎到了腮帮子边缘的大胡子,穿着破烂且肮脏,一眼看上去还以为刚从街道上最脏的羊圈里面钢爬出来。 他感觉这男人好像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看起来就像是……牛仔! 牛仔来到吧台前的时候,陈宴看到“自己”打开了身边不远处的钢制“水龙头”,一股散发着淡淡牛粪味道的麦酒倾泻而出,进入比正常男人肱二头肌还要粗壮的玻璃杯里。 接着,陈宴看到“自己”将盛满了麦酒的酒杯推到那人面前。 那人大大咧咧的坐在吧台旁,陈宴便听到“自己”说话了。 “贾斯特斯大人,那些人……” 姓为贾斯特斯的牛仔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声音压得比蚊子都要低: “我知道,拉兹,他们是前线下来的逃兵,先是爬出了侯雷史特州边境上的万人坑,然后游过飘满了浮尸的烟熏湖,在荒原上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来了咱们亚楠。” 拉兹听到这些令人害怕的事情,立刻表现出了正常人面对兵灾时的恐慌: “贾斯特斯大人,我的老板还躺在医馆里,今晚旅店还是我一个人打理……” 牛仔看着拉兹像是要情绪失控,便轻轻打了个响指,说道: “嘿!拉兹!看这里!相信我吧!我,罗伯特·贾斯特斯,以我的名誉保证,我将会将那些杂碎全都扔回烟熏湖里!” 他的声音依然很小,在酒吧外道路上来往车辆和马屁所发出声音的掩饰之下,几乎连吧台的范围都传不出去了。 “听我说,拉兹,我们警局今天早上收到消息,圣歌团主力远征军的红衣军团已经来到北境边缘的溪流镇,即将和侵占皇帝土地的郁金香大公决一死战! 等到他们打进了亚楠,咱们就有救了! 北境造反者中势力最大的郁金香大公一败,依附他的其他小领主们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战争也会很快结束,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两人同时低声道: “赞美圣光!” 酒吧里坐着的**们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用帝国乡下方言骂骂咧咧,听不懂在说什么脏话。 拉兹被他们恶言恶语和更恶的眼神拉回了现实,又战战兢兢道:“我害怕他们……我毕竟是个女孩……” 罗伯特·贾斯特斯看着拉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拉兹,你那么丑,他们即便去农户的羊圈里曰羊,也不会看上你的……” 拉兹听到了这样的话,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希望如此……” 罗伯特·贾斯特斯沉默片刻,说道:“这样吧,拉兹,今天已经很晚了,他们没办法在这样的夜晚继续前进,肯定是要住店的……你去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将其记录下来,明天我再来的时候,你就把那记录拿给我看。” 拉兹的恐慌被提到了极点: “这!” 罗伯特·贾斯特斯看着她的眼睛,用听起来就会令人镇定心神的声音道: “这很重要,拉兹,他们是来自侯雷史特州边境的逃兵,而亚楠是沃德法克州距离侯雷史特州最近的地方,我们可以从他们口中得知前线的消息。” “一旦有可能出现兵灾,我们就等不到圣歌团的红衣军团了。” 拉兹看着罗伯特·贾斯特斯眼神中的沉重,意识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一旦有大量逃兵从侯雷史特州边境逃到烟熏湖,进入亚楠,就会引发一场灾难。 拉兹这些年为穆恩家族打理旅馆,甚至见过逃兵和当地人起冲突。 每次出现那样的情况,就必定要有人死去。 拉兹不喜欢看到人死去,不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而是因为她十分懦弱,如大多数底层平民一般害怕争斗,害怕死亡,害怕尸体和血。 她在恐惧和犹豫不定中,答应了罗伯特·贾斯特斯的请求。 罗伯特·贾斯特斯是镇上警署的人,也是旅店的常客,虽然不会驻店,但他喝的酒就已经让旅店收获了比住房还多的钱。 拉兹不能决绝他的请求,那样旅店的主人会很不开心,甚至导致她丢了这份工作。 她必须一直保持着这份工作,因为一旦失业,她就要被嫁给邻居家脑子不灵光、且整天都要用驴粪去堆肥的傻儿子,然后生下一个和那傻子长的很像的儿子,守着两个傻子过完自己无聊的一生。 比起偷听逃兵们的谈话,甚至比起被逃兵们……拉兹更害怕过上那样的生活。 这是她答应罗伯特·贾斯特斯的原因。 夏天的傍晚总是来的更晚一些,当太阳下山的时候,拉兹收到了逃兵们住店的请求。 他们出手阔绰,“皇帝脑袋”一丢就是五颗,旅店做的是小生意,所以拉兹很少摸过这种真正的帝国货币。 只感觉摸上去冰冰的、硬硬的,虽然已经满是脏污,甚至沾染了血迹,却并不会令人感觉很脏。 拉兹战战兢兢的给他们分配了酒吧二楼的房间,她感觉他们的眼神在她身上逗留过,可当她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些眼神带给她的感觉就又消失了。 拉兹对此万分庆幸。 她和厨房里的厨师大妈商量之后,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藏在身后,等到晚上的时候,悄悄的上了酒吧二楼。 7017k 第351章 罗伯特·贾斯特斯 二楼从入夜之后就一直回响着嘈杂的声音,那些逃兵要了很多麦酒,他们虽然穿着破烂,但出手阔绰,并不在意花钱。 他们的口音有些难分辨,虽然说的也是帝国语,但帝国的各个州由于太长时间的遥远地理间隔,已经发展出了不同的地方口音。 拉兹躲在角落里,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听懂了他们的口音。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这条路走不通的,再往前就是大海了!” “我们需要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乡下,甚至是没有战火燃烧过的乡下!” “是的,我们需要找一个没人到过的臭水沟,把那些染着血污的金币洗得干干净净,把皇帝脑袋上的铜绿都洗掉,然后把金币塞进嘴里,这样,只要不再开口说话,就没人知道我们拿过那些死人钱了,你说对不对?” “去你妈的!” 房间里传来了拳拳到肉的打斗声,和拉兹平生听到过的最肮脏的唾骂声,紧接着是木板断裂发出的刺耳响声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然后是骨头的断裂声,以及破了音的嚎叫声。 这些令她恐惧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的时间。 而结束这些声音的,是一声枪响。 拉兹看向门的位置,便看到,在门下方缝隙中透出的光亮里,一股鲜血缓缓流了出来,染湿了肮脏的地板,和灰尘卷在一起。 “谁再敢闹事,谁就死。” 一个比任何人都恶狠狠的声音说道: “我们没有退路了,你们都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和造反的郁金香大公达成了一致,把我们远征军十二个团的人当垃圾一样丢在了侯雷史特州的边境,他想让我们充当炮灰—— 要么继续对抗侯雷史特州的凤凰大公,直到死光最后一个人为止。 要么被郁金香大公驱赶,进入亚楠,紧邻溪流镇,和圣歌团的红衣军团决一死战。 无论如何,皇帝都是赚的——我们留在侯雷史特州边境,则一直立场摇摆不定的凤凰大公的势力被削减,皇帝日后统一帝国的压力减小。 我们被驱赶进入亚楠,和红衣军团对抗,则圣歌团的势力被削减——我们远征军可是有足足十二个团的兵力!比平常的一整个军团的士兵人数还要多!我们即便全都阵亡,也能让红衣军团那些怪物遭到重创! 圣歌团的军队一旦出现问题,皇帝的压力依然会减小很多。” 拉兹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用颤抖的手拿着纸笔,将他们对话中的内容记录在纸上。 她识字不多,平常记账时也大多只用符号代替人名,所以此刻她写的很吃力,这样吃力的感觉让她攥紧了手中的钢笔,以至于手指和钢笔接触的地方出现了很深的凹痕。 但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因听闻秘密而激增的肾上腺素让她无视了疼痛,完全沉浸在聆听和记录之中。 “我们……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是的!皇帝下了决心!他想要和一切敌人决一死战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们这群蠢货!难道要等别人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之后,才会用脑子去思考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压低了声音,拉兹不得不靠的进了一些,才听到房间中的窃窃私语。 “我们的钱不够了……战场上摸来的金币虽然很多,但总有一天要花完的,而且,那些金币不足以支撑我们今后的生活……” “我们要干一票大的。” “这里已经距离亚楠镇中心很近了,稍微有点钱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我们要挑选一个晚上,抢到足够多的钱,想办法在红衣军团进军之前——同时在我们的战友们被从侯雷史特州驱赶回来之前,做了这一票。 然后找一个没人的乡下待着,直到战火结束,我们的那些钱就有用了!” “不如就今晚吧?!” 拉兹捂着嘴巴,感觉裤子湿湿的,一低头,发现身下已经多了一滩……水渍。 “蠢货!你们今晚喝了这么多酒,出去之后难道要用枪打自己的脚吗?! 当然是明天白天打探消息,明天晚上再行动!” “好……好的……” 房间里的声音暂时消失了。 紧接着,房间里突然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拉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爬起身来,在拼命控制住自己脚步声的前提下,用自己竭尽所能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向楼下冲去! 在她进入向下的楼梯时,背后已经传出了开门声。 紧接着是逃兵们的交谈声。 “你干什么?” “出去放个水。” “快去快回,晚上外面不安全。” 拉兹已经来到一楼,她蜷缩在楼梯下的阴暗里,透过天窗洒金旅店内的月光就照在她身边不到一只手的距离。 下楼声出现在她头顶上,混合着体臭的汗腥味也随机出现,并距离她越来越近。 一个逃兵下了楼,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和她之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然后,解开裤腰带,对着墙角,开始放水。 她屏住了呼吸,甚至连自己快要窒息了都没有发觉。 直到片刻之后,逃兵完事儿了,骂骂咧咧的上了楼。 关门声响起,拉兹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且裤子更湿了。 拉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那一晚的,她只记得自己不敢睡觉,就那么呆在楼梯底下的黑暗里,好像黑暗就能让她绝对安全似的。 她只知道,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罗伯特·贾斯特斯就到了。 她把自己记录的一切给了罗伯特·贾斯特斯。 男人看过记录,眼神几经变化,再次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谢谢你,拉兹,亚楠镇的百姓们将会记得你的恩德,你的记录避免了一场灾难。” 当天早晨,逃兵们尚且还醉倒在床上的时候,全副武装的亚楠镇警署警员们冲进了旅店,将其全部逮捕。 罗伯特·贾斯特斯则在一切结束之后找到拉兹,对她说: “拉兹,好孩子,你愿意再帮我一次吗?” 拉兹有些畏缩,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一样,仅因为畏惧而做出了决定。 她觉得,自己的记录似乎拥有了价值——我的所作所为不再是单纯的为了活命,那些笔记不但能让我活,还能让别人活。 此刻,她对“拯救别人的生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记录——自己的行为,终于有了“令自己生存”之外的意义。 在完成记录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浑浑噩噩活着的人了。 这种感觉奇怪极了,明明很危险,却让她流连忘返。 她想要再体验一次……她想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令自己即便面对危险也在所不惜的,到底是什么。 罗伯特·贾斯特斯说: “我们警局接到消息,最近会有各种各样的探子来到亚楠,他们想要打探彼此的情报,以作为接下来最终决战的开端…… 我想让你帮我,把那些新旅客的言行,记录下来。” 7017k 第352章 不存在之王 自从贾斯特斯警官走后,镇上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旅客模样的人。 任谁都知道外面还在打仗,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子还是装模作样的对自己进行了乔装打扮。 镇上的居民们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能分辨那些家伙的身份,可那些家伙彼此之间却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这是他们对自己进行滑稽可笑打扮的原因。 于是奇怪的一幕诞生了——镇上的居民们每天进行着自己正常的生活作息,外来的家伙们彼此之间随时随地上演着一出好戏——他们努力将自己伪装成正常居民的样子,实在太过滑稽可笑。 镇上的居民们平日里可以找的乐子不多,除了晚上造人,或者一年一次的帝国马戏团巡回演出之外,就没有其他乐子可找了。 现在,看这些人演戏,就成了他们新的乐子。 面对他们拙劣的演技,居民们只装作无事发生。 他们也似乎知晓了镇上居民们的想法,于是更卖力的进行演出——无论他们的行为多么可笑,彼此之间交易产生的情报交流可是实打实的利益,这也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而拉兹——一个瘦弱的、不堪一击的、被人调戏了之后连头都不敢抬的丑丫头,只会成为他们调笑的对象,而不会被视为哪个势力的眼线。 他们甚至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交流信息。 “红衣军团驻扎在溪流镇,暂时不准备出来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很快就面对那些怪物。” “大概是因为这一代的大团长是皇帝的亲哥哥,现在弟弟做了蠢事,当哥哥的自然要给他反悔的机会,不然就坏了名声了。” “皇帝也真是窝囊,顶着个皇帝的名头,却整天都要担心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先是各地的诸侯王,后来是自己的亲哥哥,这谁能受得了啊,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嗯?大团长怎么捅皇帝刀子了,细说。” “这就要从当初被圣光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帝国远征军开始说起了……拉兹!上酒!” 拉兹不明白,这些探子所说的事情全在明处,明明已经人尽皆知——像这样的信息,贾斯特斯警官也一样能够得到,那么,又有什么记录的意义呢? 她先前从未思考过类似的事情,此时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但既然答应了贾斯特斯警官,就必须要做到才行。 她白天工作,晚上就将酒客们的只言片语记录在笔记上。 时间一长,她发现这样记录的效率很低——酒客们闲聊中透露出的信息很乱很杂,甚至有些是吹牛皮时随意编纂出来的,这些记录彼此之间很容易发生冲突。 于是她想了办法: 不再向笔记上书写记录,而是将每天记录的事情书写在单独的一张纸上,这样就能方便和前面的笔记进行对比。 然后用类似记账的办法,将这些纸上发生的事情,按照【势力】和【发生时间】两种元素进行整合和归纳,这样一来,就能对酒客们所说的事情一目了然。 她每天晚上都要做这件事,一段时间之后,已经对信息的收集和记录相当熟稔。 而在此期间,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 一切始于三十年前,老皇帝惊世骇俗的举动。 大概三十年前,在帝都的一次国宴上,圣歌团大主教全员到齐,诸侯王列坐其次,老皇帝向大家宣布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老皇帝告诉大家,他受到了圣光的赐福,圣光让他拥有了创造生命的能力,想让他成为下一代圣光。 圣歌团的那一任大团长当时就坐在老皇帝身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对老皇帝表示了强烈的不满(那一任大团长和老皇帝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按照大主教们的意思,圣光从未有过这样的旨意——即便圣光有这样的旨意,也不会直接告诉皇帝,而一定会先告知圣歌团,由圣歌团将其旨意歌颂给世间,令尘世的所有生命知晓。 在当时,任谁都知道,圣歌已经近百年没有回响在世间了,圣光似乎早已抛弃了祂的子民,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老皇帝的惊人言论引起了圣歌团极大的抵触,和圣歌团较为亲近的贵族们也在这一刻没了声音——他们的血统传承大多距离老皇帝较远,和老皇帝比起来,圣歌团能给他们更多的东西。 大团长告诉老皇帝: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按照神明制定的规则运行,而【自然生命的降生】则是众多规则中最重要的那一条,从未有人能够代替神来授予人生命,任何对生命自然降生过程进行干预的手段,都是我们必将消灭的异端,也必将承受神明降下的诅咒。” 当时的老皇帝,并没有对大团长和主教们的反对声音,有所表示。 祸患就此埋下。 老皇帝并没有理会圣歌团的警告,于是两位皇子诞生了,在老皇帝的运作之下,弟弟成为了现任皇帝,而哥哥成为了现任圣歌团大团长。 在老皇帝出殡的那一天,哥哥砸开了老皇帝的棺材,将老皇帝的尸体吊在皇城中央的圣光雕像上,用阳光化作的圣光将其焚烧。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哥哥并非老皇帝的任何妻妾所生,但他的样貌、神态、言谈举止、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颜色、皮肤上汗毛的密集程度……甚至嘴角胡子的弯斜程度,都和老皇帝一模一样。 有人说,哥哥就是老皇帝本身——是老皇帝用亵渎的仪式所复制出来的自身——老皇帝寿命到了尽头,又没办法永生不死,就想了个办法,让另一个自己继续活着。 哥哥因为这件事情而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而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在老皇帝被自己亲手烧死之后,他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更加认同——他是圣歌团的大团长,是圣光在人间意志的代理人——而不是一个该死的、亵渎生命的老东西的生命延续。 作为圣歌团的大团长,他理当遵从圣光的旨意,抵制一切试图玷污生命的异端。 而弟弟——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并没有对哥哥表现出很大的恶意,甚至在公开场合对所有诸侯王表示他支持哥哥的举动。 既然帝国高层都默许了哥哥的举动,民间的声音也就很快消失了,即便有一些狂信徒对圣歌团的驻地进行了冲撞,发生的冲突也很快被圣歌团的红衣卫士们平息。 弟弟和老皇帝完全不一样,他样貌漂亮,举止柔和,举手投足之间令人如沐春风,完全不像老皇帝那般暴躁,和老皇帝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哥哥经常在公开场合对所有人表示对弟弟的厌恶和瞧不起,这对于帝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在一些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兄弟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 当时的人们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他们之间矛盾爆发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围绕争夺权力而发生的事件,人们才缓过劲来: 原来当初贵族和主教们对兄弟二人的纵容和挑拨,不过是因为帝国风平浪静太久,各个阶层层层固化,太多人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达到他们的人生目标,只能渴望通过一场大的争斗,对权力进行重新分配。 于是,战争毫无悬念的开始了。 起先造反的是一个最愚蠢的诸侯王,他被后人命名为【猪圈之王】,因为他被大家养肥了野心,公然和皇帝叫板,之后就成了皇帝和贵族们餐盘上的肥肉—— 猪圈之王因【不服教化】而起兵失败之后,他的领地被新一代贵族们进行瓜分。 战争养出了皇帝的野心:当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皇帝忽然发现,自己手底下多了一个半残的炮兵团、一支成建制的火枪队,和因一位投靠的将军而得到的一整支军团。 皇帝当初没想过自己会拥有这些,实际上,在成为皇帝之前,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轻易拥有武装力量——他那和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哥哥,在父亲逝世之前,就已经拥有了父亲的一切权力。 而他——和父亲完全不像的新皇帝,只是哥哥扶持上位,为了牵制旧贵族们所树立起来的傀儡罢了。 现在,傀儡手中有了能杀人的刀,刀上滴着血,血液甘美无比,竟让从不贪恋美食、甚至连嗅觉都不敢拥有的傀儡流连忘返。 但哥哥是悬在他脑袋上的剑,他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势力不被哥哥侵蚀,直到后来的十几年里,在哥哥的轻视之中成长为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当他带领着自己的将军们来到哥哥面前时,他不出意外的从哥哥脸上看到了错愕,那错愕的表情让他拥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快乐从此而来,甚过往日的一切欢愉。 哥哥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却只有两个字: “怪物。” 正如当年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候,父亲对他们两人说的那两个字: “怪物。” 他是和他一样,被父亲制造出来的怪物。 不同的区别在于,哥哥是完全由父亲复制而来的。 而他,则是完全由父亲“杜撰”而来。 7017k 第353章 流年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没人想过,这世上真有能够凭空创造生命的力量——除了圣歌团虚无缥缈的创世神话之外,人们甚至从未听说过那样的能力。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消息不胫而走,人们逐渐知晓了皇帝是完全人造的怪物。 在市井之间的传言中,甚至有人开始把皇帝形容为长着很多只眼睛、拥有蜘蛛一般毛发等等许多怪异特征的怪物。 甚至有学者在学术圈里公开表示,人造的怪物无法拥有正常的人性,而帝国需要一位拥有高尚人性的王者,而不是一只连人心都没有的怪物。 面对流言,皇帝用屠刀证明了自己的正统。 而在流言被平息之后,皇帝在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诸侯王们被命令缴纳更多的贡品,缩小领地的范围,分割不必要的兵力——这样完全没有理由的命令原本被人们视为笑话,却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掀起了一场燃遍整个帝国的燎原之火。 皇帝的命令遭到了大部分地方王权的抵抗,但也被大部分地方贵族所支持。 皇帝早在很多年前就一直观察着一切,他知道新贵族、旧贵族、地主和平民、农民之间的矛盾,他笃定自己那看似荒诞的命令能够挑拨他们之间的矛盾,而他之前的“实验”则已经证明,他是对的。 于是他成功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战争竟持续了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之后,当初皇室的丑闻早已被极大多数人遗忘,即便小部分人还记得,说出来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拉兹选择将这些事件记录在纸上,是因为这件事——这件来自三十年前的“传说”较为完整,并且和其他相关联的事件没有产生很严重的逻辑冲突。 而现在,这场战争已经行至终点——对于帝国南方以帝都为中心的邦国圈子,已经推行并顺利展开了“总督制”,皇帝加强中央集权,而总督们则直接向皇帝负责,以皇帝的名义行使权力。 这种新规则运行的相当好,且为皇帝带来了丰厚的税收和较为廉洁的官员体系。 这种新规则的成功所带来的好处,让皇帝在政治、经济还是其他各个方面,都挤压了北方以圣歌团教廷为中心的邦国圈——教廷所在的邦国,甚至已经被压缩到了一条较短的“地理环带”上。 皇帝看着自己的哥哥已经苟延残喘,但他并不着急,因为哥哥还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红衣军团。 据大家所能够接触到的消息,红衣军团在大概战争开始的第十年出现在世人面前,并展现出了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力量—— 他们像某些黑暗生物一样不畏刀枪,但却可以使用圣光的力量,他们自从出现,就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直到今天为止也是如此。 他们是皇帝的忌惮,也是圣歌团赖以苟延残喘的依仗。 拉兹曾经听人说过,有人看到过他们的脸——那是活尸的脸,满脸血肉干枯,没有鼻子,没有眼皮,眼眶里只有一颗眼睛滴溜溜转,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只会在午夜时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丧尸。 现在,这只由活尸组成的军队,驻扎在了距离亚楠不远处的溪流镇,没人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这也是探子们聚集于此的原因之一。 “郁金香大公是个聪明人,他接受了皇帝的建议,将侯雷史特州那边的逃兵引向溪流镇,很快就要和红衣军团撞上了! 你们要是站在屋顶往东看,就能看到烟熏湖的东边,遍地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逃兵!” “真是奇怪,那些逃兵不能往别处逃吗?为什么非要去溪流镇呢?” “因为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逃。 北边冷的要死,要是他们一路北上,不等被其他势力剿灭,就要冻死在雪地里。 西边是大海,总不能往大海里逃吧?他们又不是鱼人。 南边则是皇帝和他的十几支军团,去了不就是找死吗? 他们只能向亚楠这边走——至少,这里的天气不算寒冷,土地尚且算是肥沃,人口又多,遍地都是乡村——在这里,他们至少有条生路。” “说的在理。” 拉兹默默的把一切都记在心里,虽然这些事情她已经听过几次。 在反复的聆听中,她有时会有新的收获,比如今天—— 她听到了关于亚楠镇的战后建设计划。 皇帝已经为北方战乱中止之后计划好了很多年的建设计划,关于亚楠的扩张,从镇建设成市,并在此建立要塞,驱逐烟熏湖的海盗,烟熏湖的海军成立规划……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和陌生的词汇,拉兹一开始甚至不太明白那些词汇的意义,直到晚上查字典的时候,才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可罗伯特·贾斯特斯警官却一直没有回来,拉兹心里很着急,因为她已经得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红衣军团从溪流镇撤军了,这是圣歌团历史上第一次不战而退,也将成为圣歌团历史上最大的耻辱之一; 侯雷史特州来的逃兵们一部分渡过了烟熏湖,一部分散入烟熏湖上的无数岛屿之上成了海盗,而更多则淹死在烟熏湖里, 有人说,每当大雾天气,就能看到烟熏湖上飘满了浮尸,一旦看到了那些浮尸的眼睛,就会在夜晚睡觉时被浮尸拉进烟熏湖里,成为永生不可解脱的水鬼; 侯雷史特州的凤凰大公宣布效忠皇帝,纠结真正的活尸军团向北方圣歌团教廷发动攻击,圣歌团腹背受敌,大团长背水一战,最终战死,尸体被运往帝都,有传言说皇帝将会像大团长当年对待老皇帝一样对待他,以告慰先帝之灵,同时再次宣布自己的正统…… 拉兹有那么多话想跟罗伯特·贾斯特斯警官说,可他始终没有出现。 她只能把听到的消息记录在纸上。 不知不觉中,笔记纸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堆,她甚至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从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日期。 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最终等来的,是罗伯特·贾斯特斯的死讯。 那是一个穿着罗伯特那身旧衣服的年轻人,年轻人和她差不多大小,脸上有两道刀疤,已经没了这个年纪年轻人应该有的稚嫩。 “我是海特·贾斯特斯,我的父亲曾委托你记录重要的事。” 名为海特的年轻人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表示尊重。 拉兹忍不住问他:“罗伯特怎么了?” 年轻人虽然强自镇定,但当说道父亲的事时,眼神还是克制不住的发生颤抖: “一周前,他和他的同事们在街头对抗一帮凶悍的逃兵,被火枪打中胸口,殉职了。” 拉兹心里很难受,但她很快发现,这种难受飞快的消失了。 她才意识到,自己和罗伯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感情。 “我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你们所做的事。” 海特·贾斯特斯对她说: “那是很重要的事,是正义得到伸张的必要条件,请你继续为我提供消息……” 海特·贾斯特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拉兹唯一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年轻人才会有的表情。 海特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应有的报酬。” 海特·贾斯特斯低声道: “可以吗?” 拉兹这次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收起铜板。 记录让她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 在之后的无数年里,除了海特之外,各种各样的人们从她的记录中获取了不同的东西——风中的消息、阳光之下阴影里的交易、被遗忘的荣誉、本不该忘却的仇恨、遗落在角落里的欣喜、美好的回忆、感情的味道…… 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停止记录了,记录成了她的习惯,也成了她生命的意义。 …… 直到一百多年后,当崭新的亚楠市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曾经的历史早已被人忘却。 这片土地上各种建筑如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又很快因城市化的加快而被推倒重建,在车轮滚滚向前的历史中,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人们总是容易忘却,因为人们总是要向前看。 但拉兹记得。 即便在后来,断了和海特·贾斯特斯的关系之后,拉兹也一直在观察着贾斯特斯家的事情。 她见证了几代贾斯特斯家男丁的成长,在小镇警官罗伯特之后,从防御兵卫指挥官海特,到继承海特遗志的非官方正义使者强纳森,再到好心肠帮助103号房女孩的查尔斯,最后是继承了一切贾斯特斯家优点和缺点的克莱恩·贾斯特斯…… 拉兹并不缺少时间,她用自己的时间观察着一切,甚至于忘记了肉身的腐朽。 她还记得自己始终忠诚的记录着一切,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肉身已经不知何时成了墙角的一堆枯骨。 时间过去多久了? 恍然之间,它看向窗外—— 巨大的烟囱拔地而起,在黄昏时候遮住了太阳光,烟囱里飘散出的浓烟升腾而起,在天际之上形成一片驱之不散的阴霾。 而它所在的位置,竟是一间阁楼之中。 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这阁楼中的,也许是沉浸在记录中时,身体无意识做出的举动? 当它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醒啦!” 它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那是阁楼的墙角,一个脑门上睁着黄金瞳的年轻男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它。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员,威廉·马斯特。” 7017k 第354章 断掉的进化之路 拉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男人的话。 当它再次睁开眼睛时,往昔的记忆并没有涌上心头,曾经见证过的画面也大都想不起来了。 这让它很恐慌,它失去那些记录了吗? 如果失去了那些记录,它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拉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威廉·马斯特额头上的黄金瞳微微颤动,似乎察觉了拉兹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内心。 来自黄昏的微光沿着阁楼的缝隙投入阁楼之中,照亮了他那一头毫无杂色的金发。 拉兹看着他那一头连歌剧院里最漂亮的歌姬都会心生嫉妒的金发,依稀记起来,那是纯血鲁克人的象征,几乎已经随着时间和民族之间的交流而不存在了,是只有一些相当古老的贵族传承才能拥有的稀有特质。 咦?这些记忆从何而来? 拉兹意识到,自己并未失去往昔的记忆。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事情——那些被记忆在脑海里的往昔,大多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化了,只有在看到一些事物的时候,往昔的记忆才会浮现心头。 “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没有受到正确超凡力量的干预和指引,导致没能走上正确的进化道路。” 威廉·马斯特眼神中带着它能够分辨出的“真实”歉意——他是真的在为它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惋惜。 拉兹依然没有回话,年轻男人所说的【进化道路】是它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它知道“超凡”代表什么,却不知道所谓“正确的进化道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它并不在乎。 它只在乎它曾经的记录。 它不能没有那些东西。 “你用来记录的纸张太多了,我刚来到阁楼中的时候,整个阁楼几乎被纸张填满,我不得不找了另外的地方,安放那些宝贵的记录。” 威廉·马斯特似乎相当明白拉兹的内心。 “一个走在【宇宙之灵】道路上的普通人类,在由人超凡成为【记录者】的一刹那,竟然超越了空间的束缚,使其本身成为了介于【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特殊存在。” “此地因你的存在而发生了【深化】,空间的层次变得更深了,几乎快要达到世界的第二层。 人的超凡对世界产生了影响,这是很有趣的超凡现象。” 男人在此停顿。 拉兹轻而易举的发现,这停顿的短暂几秒钟,被男人用来克制内心的激动和亢奋。 这是个非常冷静的人。 按照拉兹的记忆,但凡冷静的人,都比较可怕。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我没把话说完——我将此地已经发生【深化】的空间,与【荒野】相连的那一部分,开辟出了一间小屋,用来盛放你的记录。” 拉兹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荒野】是什么?’ 他终于得到了它的回应,这让他感觉开心极了。 年轻男人很随意的回答她: “是世间一切不存在之物、曾经存在之物、甚至未来存在之物的聚集地,是一部分对人类有害、并被人类遗弃的【未知的知识】所沉积冗杂的深渊。” 拉兹听不懂。 年轻男人继续开口说道: “那间小屋就在烟囱底下,我用你的气息制作了【门锁】,只有你可以【打开】那间小屋的【大门】。” 拉兹意识到,男人说的【门锁】或许并不是普通的“锁”,【打开】小屋【大门】的过程,也必定不是单纯的“开门”那么简单。 男人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你所做的记录,是很宝贵的信息,你可以与我共享吗?” 男人向她眨了眨眼。 “你明白的,要看别人的日记,就必须先征得别人的同意才行。” 拉兹沉默着点了点头。 男人嘴角翘起: “你尚未接触到关于【进化】的知识,对你来说,那些知识完全是未知的——这是你之所以走错了路的原因——一切都靠你自己探索,并未有人对你进行正确的指引。 对于超凡世界的生命来说,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一切未知的知识都是有危险的,一旦走错,便会积累不可逆转的失控。” 男人始终看着它,即便它已经没有实体,但男人的黄金瞳里依然倒映出了它的样子—— 一个靠在桌前,穿着破烂的灰色男性酒保服装,目光有些呆滞,戴着一副圆眼镜的丑姑娘。 “你叫拉兹,对不对?” 拉兹知道他能看见自己,所以点了点头。 “我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你的名字。 我从市政厅的记录中找到了你存在的痕迹,但也只是存在痕迹而已,在那场战争之后,整个亚楠被重建过几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大量流民的产生和政府班底的更迭,往昔的一切记录大都毁于战火,也或是被遗失,还有被毁于皇帝和圣歌团的争斗中了。 我沿着痕迹一路找下去,找到从当年延续下来的那些家族,从他们口中打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再沿着这些只言片语继续寻找,终于找到了这里—— 这间公寓,曾是你工作的旅馆,你还记得吗?” 拉兹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想起来,当初穆恩先生的旅馆,在一场烟熏湖海盗的侵袭中被淹没在大火里,连同周围的建筑一起烧成了平地。 后来这一小块土地的主人几经更迭,不同的建筑在这一小块土地上拔地而起:别墅、银行、粉红橱窗…… 直到后来,工厂出现了,工人数量剧增,几乎把整个城市撑爆。 为了容纳足够多的工人,这一小块土地被改造成了一间公寓。 它大致算了算,从最初的旅馆到现在的公寓,直到今天,竟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三年。 “拉兹,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拉兹平静的说着: ‘我始终在记录着。’ 它已经无法发出能够令空气振动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威廉·马斯特能听到它的话。 他的黄金瞳能看到一切,包括它的“话”。 “拉兹,我之所以前来拜访,还为你找到了最合适安放你那些记录的位置,是因为,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拉兹看着他,眼神中出现应允的目光。 男人轻易的读懂了它的目光,并开口说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验证一件事情。” 年轻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 “异邦文明的深海时代传说中的【世界之眼】,被称为【宇宙之灵】的超维生命,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我为此追寻了许多年,但始终没有得到过很确切的消息。” “直到我见到了你。” 拉兹从年轻男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你是不同于任何超凡者的【记录者】。 你的力量来自世界本身,而不是什么神明的血液,不是超凡物品中的神秘力量,更不是来自外神的古怪信仰。 赋予你能力的,是【世界】。”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但【世界】不会主动给人指引。 单靠你自己探索,又无法每一步都踏在正确的道路上。” 男人注视着她。 “在你沉浸在记录中时,来自【荒野】的【有害的未知知识】干扰了你,玷污了你的进化,让你在记录时失去了肉身,无视了死亡——这是对生命的亵渎,也是你进化失败的最根本原因。” “你因此失去了成为【宇宙之灵】的资格。” 拉兹听着他的诉说,内心有些恐慌,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完全没有一丁点印象! 年轻男人回答道: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已经无法考证,我只从下水道里的一些污血亚人种口中听到了类似于传说的故事—— 【红色月光降临之时,深渊的死气涌出,纯洁的灵体遭到玷污,前行的道路也被截断。】” 拉兹听到这样的坏消息,内心竟没有产生一丁点失落。 它决定把这场谈话记录下来,以作为以后无聊时用来翻看的回忆。 男人看着它的反应,心中有些许失落: “你不感觉很可惜吗?” 拉兹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 ‘我还能活多久?’ 男人通过黄金瞳看着她正在消散的灵体,以及灵体之内尚且存在的力量,沉吟道: “最多三十年。” 拉兹终于表现出了一些落寞: ‘如果能再多活一些时日,就好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如果我可以帮你呢?” 拉兹看向男人: ‘你在说什么?’ 男人非常认真,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能向你做出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会竭尽所能‘削减’你身体内积累的失控。” 拉兹下意识回应道: ‘你在说谎,超凡者失控的积累无法逆转,百年来都是如此。’ 男人认真极了: “我已经做了许多实验,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成果,但从实验过程里已经能够确定,超凡者身体里的失控能够被得到控制,并在一定程度被‘削减’! 只要你配合我,进行实验,我便能够探索你身体里的秘密,并找到延长你寿命的方法!” 拉兹在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 ‘我……还有机会成为你口中的宇宙之灵吗?’ 男人用笃定的语气道: “没可能了,且不说你的进化之路已经断掉……你原本就走错了路,且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如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拉兹又问: ‘我还能进行我的记录吗?’ 男人回道: “你知道,那不可能了。” 拉兹淡淡的回应道: ‘那么,我拒绝。’ 男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7017k 第355章 太阳之下 阁楼里的气氛同男人的表情一起变得僵硬,从阁楼窗户外吹进来的暖风也无法驱散同僵硬一同出现并越来越深的寒冷。 “你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威廉·马斯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他闭上了双眼,额头上的黄金瞳则比之前睁的更大,随着眼皮向两边睁开,一圈金色的菱形光点环绕在黄金瞳孔的周围,彼此之间通过金色丝线相互连接,使整个瞳孔呈现出如同太阳一般的图案。 与此同时,黄金瞳周围的皮肤像是被瞳孔中溢出的光线灼烧,变得焦黑——这使得整个黄金瞳像是被包裹在一圈黑色的阴影之中。 拉兹这才明白,之前,他额头上那只眼睛竟没有完全睁开。 此时,在完全睁开的黄金瞳目光的注视下,它感觉自己无法动弹了。 紧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会动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仓鼠。 “这便是你的容器。” 男人一步一步向它走来。 “你已经无法为世界记录一切,但你遇到了我,我便会让你对世界产生新的价值——你将成为我实验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为开启下一个新黎明做准备……” 拉兹看着他,坚定的说道: ‘记录才是我存在的意义,我不会成为你的实验品。’ 男人笑着问道: “记录并没有意义,历史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罢了,就如同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阳,而太阳底下从没有新鲜事。 这样重复循环的世界没有任何希望,而你存在的意义,便是为我探寻未来的希望所在。 为我的实验做出贡献,才是你存在的意义。” 拉兹倔强道: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没意义……’ 在它产生恐慌的一瞬间,阁楼里的空间产生了一瞬间的紊乱。 男人因这丝紊乱而表现出了错愕的恐慌,这并不是他提前预料到的结果—— 在他来之前做过的功课中,这只名为拉兹的记录者之灵已经几乎失去了一切力量,甚至虚弱到没办法对凡人造成精神上的损伤。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空间紊乱”的情况。 拉兹的声音通过黄金瞳的视线,出现在男人的脑海之中。 ‘如果记录没有意义,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到底为了什么?’ ‘如果记录对于世界是无用的,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道本不该存在的漩涡在阁楼中央出现了,威廉·马斯特感知着漩涡中央散发出的气息,黄金瞳中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警惕眼神。 “这便是将你玷污的【有害的未知知识】吗……就是这东西,干扰了你的进化进程,引起了你的思维混乱,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这一刻,男人意识到,曾经引导拉兹步入歧途的【有害的未知知识】再次出现了——那原本只存在于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狭间之中,名为【荒野】的空间之中的异物,再次出现了! 【有害的未知知识】竟为何存在于荒野之中?又是如何找到了拉兹? 作为一名学者,威廉·马斯特无法遏制自己探索未知的欲望。 于是,他调转黄金瞳的视线,看向无形的漩涡之中。 空间紊乱所产生的漩涡撕裂了阁楼中的空间,并逐渐呈扩大趋势。 黄金瞳散发出炽热的光芒——那是威廉·马斯特的【目光】。 在炽热的【目光】之下,被照耀到的漩涡之内的空间,如碎裂般炸出了【狭间】里才拥有的白色浓雾。 他并未移开【目光】,于是白色浓雾在他【目光】的照耀之下如被风吹散,露出被浓雾掩盖的【荒野】。 这是威廉·马斯特第一次用自己的目光直视【荒野】。 他先是看到一片黑暗,而后看到了黑暗中的光—— 他看到了满天星斗化作的光,燎起火焰长尾,划过无边黑暗,坠落在了他的黄金瞳里。 黄金瞳闭上的下一刻,他睁开双眼,像是完全不会因为黄金瞳内汩汩流出的鲜血而感觉到疼痛。 “原来如此。” 他神色恍然。 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赋予你力量的是世界,将你引入歧途的也是世界,让你在错误进化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依然是世界……” 他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 “即便是被世界遗弃的死孤,也不是凡人能够染指……” 他沉默片刻,捏死了手中的仓鼠,将仓鼠的尸体随意丢在身边的地面上。 “我们无法共事了,真是遗憾。” 他用手帕擦干额头上的鲜血,当血迹消失时,额头之上黄金瞳的轮廓不见了,就像是未曾存在过一般。 他眼神中是难以掩饰的疲惫,【看】的能力使用几乎耗干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脑袋有些浑噩,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他人察觉到你的存在……我已经在调查中留下了太多痕迹,一些家伙会像食腐的秃鹫一般找到你……如果他们得到了你,就可能走在我的前面……” 拉兹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它甚至已经察觉不到他的声音和动作,只是陷入无法控制的失控状态之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记录的意义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它的失控提前了,那不是他想得到的结果。 他沉默片刻,重新将黄金瞳打开一道缝隙。 于是,它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拉兹。” 他呼唤着它的名字,黄金瞳中的力量附着在他的话语之中,如封印一般阻止了它继续思考下去。 “你只需记住,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话音落下时,拉兹正在失控的状态戛然而止。 ‘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疲惫让他关闭了黄金瞳,而在黄金瞳被关闭的前一刻,他看到桌边的丑女孩高兴的表情。 ‘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它回光返照一般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彻底晕倒过去,灵体如水母一般瘫软在阁楼的地板上,没了动静。 …… 当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唯一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自己脑袋里的某个地方似乎多了一层类似诅咒的封印,一旦试图触碰那道封印,它脑袋里就会克制不住的出现一个问题: 记录的意义是什么? 这声音回响在它脑袋里,几乎把它的魂体都扭曲了。 它害怕只能离那封印远远的。 一旦远离封印,它就立刻明白过来,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想到这里,它就傻傻的开心起来。 它就这么糊糊涂涂的活着,活在狭小的阁楼里,开开心心的每天记录着房客们的生活。 它无法离开这栋公寓的范围,于是,为了保证有充足的记录素材,它收集了上一任因心肌梗塞而猝死在公寓楼里房东的尸体,从此成为了沃克街33号的房东,像个因害羞而不常在人前露面的社交恐惧症患者一般深居简出。 租客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它将赚来的房租用来修缮公寓本身,也或者是给自己买笔记纸、钢笔和墨水,唯独不需要为煤油灯添油——煤油灯附近的时间似乎停了下来,灯光也被停留在某个固定的时刻,无论何时都始终亮着。 它就这么傻傻的、快乐的活着,过着日复一日单调乏味,却又不感觉无聊的生活。 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就像是这百年间一直以来的老样子。 这熟悉的感觉让拉兹充满了安全感。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租客找上门来。 “你好,我是哈林·卡库博,你也可以叫我苗应初。” 从那之后,一些奇怪的租客陆续进入公寓楼内,接着发生了那些陈宴曾亲眼见证过的事件。 在苗应初和他的同学们离开之后,公寓楼里再次恢复平静,拉兹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简单生活。 直到某一天,它忽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它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行至尽头,它本是不怕死的,但此刻,它心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想法: 我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它开始恐慌度日,打理公寓的心情也没有了,旧租客陆续退租,它又不想去寻找新租客,公寓就这么空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恰好一个亚裔角头上门推销中介服务,它就顺水推舟的把公寓挂在了一个亚裔帮派的租房中介里。 几个月之后,这间公寓里来了一位新房东。 房东名叫陈宴,这个名字引起了它的兴趣,它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陈宴】脸上冷静的表情,和冷静表情之下隐藏的深深的变态。 但也只是有兴趣而已,因为它见到的事情足够多,知道亚裔姓名的重复率很高,同名同姓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在第二个陈宴住进公寓之后,它如往常一般记录下来他在公寓内发生的一切: 包括他刚来的时候因街道警务处的非法入户调查而和克莱恩·贾斯特斯结下的梁子、每天抱着语言书籍早出晚归时疲惫的样貌、被白色老虎戏弄时的无能狂怒…… 他是个有趣的人,也是它记录过最轻松的人之一。 7017k 第356章 无尽的一百一十三年 它依然享受着记录的过程,但它知道,自己即将抵达生命的终点。 它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当它对每天发生的事情进行记录时,时不时会忘记自己要记录什么。 偶尔在进行记录的时候,耳边会响起极细微的低语声,起初它并不在意,只以为是【狭间】深处的怪东西在说话,那些东西的声音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也出现过许多次。 直到有一次,它在记录的时候失去了意识。 当恢复意识的时候,它看到自己面前的纸张上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像,画像上线条杂乱,如果硬要描绘,大概就是一处黑森林中的深潭,深潭中藏着一个黑色的阴影,看起来像是脑袋的轮廓。 它很害怕,白天几乎不敢继续记录了,只有陈宴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它才敢在他卧室正上方的阁楼地板上,记录下这一天内所见到的事情—— 陈宴的呼噜声给了它很多安全感,这些安全感为它驱散了一些不安,让它能够在记录的时候集中精神,不至于再次出现不受控制的失神情况。 可几天过后,即便在陈宴上方,它也再次在记录时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恢复意识之后,手中纸张之上的画像依然是那篇黑森林中的深潭,可深潭中的东西已经站了起来。 那东西就那么站在深潭之上,看着它。 它内心没来由的浮现出一种感觉,它感觉那东西想要接近它,想要把它带回那片深潭。 它心中出现一种明悟:当那东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走出画像时,它就会彻底失控,被那东西拉进画中,拉进深潭。 那样,它就无法将记录继续下去了。 它不害怕诅咒,不害怕被囚禁,不害怕怪物,不害怕死亡,但却无法接受自己的记录无法继续下去。 它想寻找一个人,来代替它的位置,把它的记录继续下去。 可它太虚弱了,虚弱到已经不能沟通陈宴的精神。 它绝望的等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这栋公寓里来了新的租客——那是两个樱国人,两个看起来很危险,实际上更危险的樱国人。 其中一个似乎是个忍者,喜欢在房顶过夜。 它便使尽了力气,将他引导,使他发现了烟囱里的秘密。 终于,那忍者和陈宴一起进了阁楼。 在陈宴进入阁楼之后,它拼了命的压榨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力,为他展示了过去的一些画面,试图让他意识到记录的重要性。 可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而是把记录当做儿戏。 他竟反问它,记录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再往日,它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记录本身就是有意义的。 可它已经濒临失控,曾经被威廉·马斯特施加的封印也因生命即将抵达尽头而发生松动,被陈宴提起的问题再次萦绕心头。 记录的意义,是什么? 它想不通这个问题! 它被这个问题折磨到发疯! 它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已经抵达失控的边缘!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它没能在失控的前一刻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在破碎的封印中,那个曾经令她走错了进化之路的问题,重新出现在它的脑海之中。 【记录的意义,是什么?】 它想不通。 于是,它彻底失控了。 陈宴沉浸在它失控之后的精神之中,对它的一切精神变化和意识流动感同身受,那狂暴的精神乱流几乎连带着他的意识一同撕裂。 ‘她……原来是因为搞不清这个问题,所以才陷入失控了吗……’ 在看完了它一切的记忆之后,陈宴陷入一片黑暗。 他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没有温度的海面上,周围没有风,也无法在空气中感觉到气压的存在,唯独背后的海水之下波浪起伏,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海水之中游动。 陈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意志却没有因海下的那东西而产生太大的恐惧,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离开这里。 ‘如何离开这里呢? 总得先知道这到底是哪里。 她的失控将我拉进了她曾经记录的事件之中……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事件,但我也看到了一些真实存在过的、被她记录下来的片段。 我看到的那些片段那么真实,应该不只是她的记录…… 也或许是她的记忆。 对了,按照园长的说法,她原本是有可能进化成为【宇宙之灵】的。 但进化失败,只成为了一名【记录者】。 听园长的意思,【记录者】也是超凡者的一种。 但具体有什么能力,我暂时就不知道了。’ 陈宴意识中灵光一闪,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在走上了失败的进化之后,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虽然进化失败,但她所记录下的那些事情,依然成为了【世界记忆碎片】?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看到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就得到了解释——我经历了她所记录的【世界记忆碎片】中的一切。 嗯……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和之前经历的三叔的世界记忆碎片一模一样的感觉…… 但肯定多多多少和正常的世界记忆碎片有所不同,只是我不知道不同点是什么罢了……’ 黑暗中,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陈宴只感觉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面前出现了一道光线。 他朝着光线所在的位置“游去”,并在片刻之后被一片明亮的光晕笼罩。 下一刻。 陈宴猛然睁开双眼,耳边传来骏马的嘶鸣声,面前是一座脏兮兮的酒吧吧台,吧台之外坐着稀稀疏疏的旅客。 陈宴心里一凉。 他又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他立刻意识到:失控让拉兹的记忆开始了无限重复的循环! ‘即便这里真的是世界记忆碎片,我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啊……’ 在混乱的思考中,陈宴看着牛仔一般的罗伯特·贾斯特斯走进了旅店,向拉兹诉说着镇上的事情,向她发出后来引导了她一声的那个请求。 “你去偷听他们说了什么,然后将其记录下来……” 拉兹被这平平无奇的请求引上了一条不那么平凡的生命轨道,并为此付出了她的一生。 陈宴观看着她记忆中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因为她失控的程度足够深,往昔的记忆竟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他经历着她所经历过的一切,见证着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一切。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百一十三年过去。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威廉·马斯特。” 园长出现了,园长又把她封印了,她继续过着浑浑噩噩的快乐日子,直到陈宴引起了她的失控。 于是,他再次回到了一百一十三年前的小旅馆。 “拉兹!酒!” 罗伯特·贾斯特斯那张粗犷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陈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感觉那张脸上依稀可见一百一十三年后克莱恩·贾斯特斯的浅淡轮廓。 拉兹由此开始记录,并将自己的记录像宝贝一样封存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时间再次开始循环。 漫长的时间煎熬着他的意志,明明刚开始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如今却演变成了无数个一百一十三年。 这样令人煎熬又无可奈何的事实带给他截然不同的人生体验,甚至超过了他原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陈宴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抑郁,他认为自己被困在这无限重复循环的一百一十三年里,完全没希望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眼前场景几经变换,人们的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茶,硕大的城市拔地而起,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毁于尘埃之中,可还没等陈宴从这样的场景中缓过神来,新的建筑又从旧土之中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了…… 年复一年不知多久之后,也许是因为连抑郁也成了无聊,陈宴竟然从抑郁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他开始专注于拉兹的记录。 也不知道是拉兹的失控状态没那么严重了,还是陈宴因自己意志的坚定而脱离了一部分束缚,他惊讶的发现,在从抑郁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之后,他竟然有了行动的自由—— 他不再只能以拉兹的角度看世界,而是可以自己探索拉兹的记忆世界了。 但拉兹在这一百一十三年里始终呆在这一小片土地上,离开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导致在她的记忆世界中,这一小片土地范围之外弥漫着堪称“粘稠”的浓雾,视野无法将其穿透。 陈宴不想再作死了,他完全不想去探查浓雾之后是什么。 转眼,又是几十年过去。 在这几十年中,陈宴对拉兹的记录产生了无数种不同的心态,从一开始的无聊和乏味,到开始被一些事情引起注意,然后被漫长记录中某些十分耀眼的事件吸引了眼球。 从平铺直述的家长里短,到她基于自己的见识和读过的书,而对现象做出的见解和纠正。 从毫无头绪的超凡现象,和通过某些只言片语和调查对超凡现象做出的完整剖析和解读。 从一些奇怪的话语和人物口中透露出的微小线索,到她沿着线索按图索骥,从线索之后牵引出的如同冰山一般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 7017k 第357章 进化歧路 直到看到她详细记录的社会变化和本身对社会的反思,陈宴终于忍不住了。 ‘她记录的这些东西……这些客官的事件和历史,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可她把这些记录全都藏起来了,藏在隐秘的角落里,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不曾知晓。’ ‘甚至是园长……我之前在园长来的时候,跟着他下到烟囱里看过,园长可真是个傲慢的家伙,他竟然对她的记录表示不屑,并对这些有价值的知识熟视无睹。’ ‘这是多么宝贵的财富啊。’陈宴再次感叹。 拉兹不仅把自己的记录藏了起来,还从不对任何人说起关于记录的事。 时间一长,陈宴终于感觉到了她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她虽然记录着,但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记下来。 她只是做着单纯的重复,无意义的重复。 在这个观察的过程中,陈宴发现了另一件不对劲的事: ‘好像少了一个记忆片段。’ 在漫长到足够令人心智崩溃的循环中,陈宴终于发觉,关于拉兹当初因【有害的未知知识】而走上进化歧路的那段记忆,在无数次的记忆循环中,竟然从未在他眼前发生过。 ‘她接触【有害的未知知识】,被扭曲了心智,开始思考【记录的真正意义】的那一天,消失了。’ ‘那一天一定发生什么事……那一天,一定隐藏在记忆的更深处!’ ‘如何抵达记忆的更深处呢……’ 这一刻,陈宴忽然想起将拉兹的整个记忆世界包裹起来的那些浓雾。 ‘不……不会吧!’ 一时间,无数思绪涌上心头。 ‘如果……如果那种浓雾,真的是某种【象征物】呢? 如果【浓雾】象征着拉兹对某些不愿意记起的回忆的【遮掩】呢? 【浓雾】本身就象征着遮掩、遮挡之类的意思啊……’ 陈宴实在不想贸然接触未知的存在,于是他忍着性子,从头到尾,再次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拉兹的一百一十三年记忆。 这一次,他不仅关注着拉兹在干什么,还观察着拉兹身边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这一小块地皮之上发生的一切。 但可惜的是,他依然没有发现异常。 拉兹被扭曲了心智,开始思考【记录的真正意义】的那一天,也并未出现在他眼前。 当再次看到罗伯特·贾斯特斯那张胡子拉碴的大脸时,陈宴终于做了决定。 ‘直到现在为止,她的一切记忆中,我唯一没有探索到的,就是浓雾之后的东西。’ ‘如果我想离开这重复的循环,唯一的机会,就在浓雾之后。’ 陈宴再一次站在浓雾之前。 他沉默片刻,向前一步踏出,进入浓雾。 冰冷的触觉出现,紧跟着是细微的、单一的呓语声响起。 他已经听过这个声音千百遍,在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那是拉兹的声音。 眼神恍惚之间,浓雾散去,一道昏黄的光线照进他面前的大厅之中。 大厅里有各种穿着清凉的女郎来来往往,她们大多拉着各种各样的男人穿梭在楼道之中,也有少部分靠在墙角,抽着烟,等待着进入大门的男人会向自己走过来。 而在大厅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年迈的老人已经走不动路,她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就那么眼神呆滞的坐在一把普通的椅子上,手掌之下摆放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拉兹已经老到拿不动笔了。 她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有好心的女郎会在路过时帮她擦掉嘴角的口水。 但也仅仅如此了。 她们知道她的生命即将行至尽头,而作为使用这间小楼的报酬,她们会帮她解决一些生活上的难处。 但也仅仅是帮她处理简单的生活罢了。 她们的善心显然不够,如今的她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洗澡,浑身已经发臭了。 陈宴来到拉兹面前,蹲下身来,看着她呆滞的眼神,叹了口气。 “拉兹,你快要死了吗?” 拉兹眼神呆滞的看着他的脸,如回光返照般开口说道: “你…你是…” 陈宴说道: “我是陈宴……是第二个陈宴。” 拉兹眼神恍惚: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这么说的话,这个拉兹的记忆,应当是停留在作为人类的死亡之前。 陈宴问道: “拉兹,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拉兹认真想了想,干枯的嘴唇轻微抖动,说出了内心的疑惑: “我的那些记录,到底有什么用呢?” 陈宴耐心听完她口齿不清的话语,回答道: “那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啊,人们可以使用那些记录中的知识做到很多事,避免很多错误。” 拉兹笑了,笑容丑陋: “可是啊,那些知识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为什么要与他人分享呢?”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陈宴惊觉,她每说出一个单词,身体里就会有什么暗淡的“影子”挣脱出来。 每当那“影子”挣脱出她的身体一分,她的肉身就会出现一分“透明”——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程度的透明。 也是此时,陈宴看到她背后不远处、靠近墙壁的方向,有一道浓雾扩散开了。 浓雾扩散开的通道尽头,是一处藏匿于黑暗森林中的深潭。 从深潭中溢出的浓雾化作一条雾状长蛇,尾巴始终浸泡在深潭之中,沿着地面游弋到她脚下,顺着她的双腿爬上她的身躯。 在雾状长蛇接触到“影子”的一瞬间,那影子像是被浓雾引导,挣扎着想要沿着雾状毒蛇进入深潭之中! 陈宴在看到这一景象之后,恍然大悟——那深潭,那森林,那雾状的毒蛇,就是将拉兹引导至进化歧路的【有害的未知知识】! 陈宴脑袋里飞速思考,【雾状毒蛇】这种象征物的味道简直太浓了,且不说单独来看【雾】和【毒蛇】两种单独的象征物,即便是将【雾】和【毒蛇】组合起来当做象征物看,他可以轻易的找到许多与之对应的含义。 但为了阻止“影子”继续离开拉兹的身体,陈宴不得不停止思考,追问道: “如果不愿和他人分享……如果你的记录和你一起掩埋于尘土之中,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拉兹脸上浮现出恐慌的表情: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影子没有继续离开她的身体,这让陈宴松了口气。 陈宴继续问道: “拉兹,单纯的记录,到底是为了什么?” 拉兹的眼神在混乱之后,逐渐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坚持把一切记录下来,记录已经成为我的生命,那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可和之前不同的是,就在她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她身体里的影子几乎从肉身中挣脱而出,转眼只剩双脚还存留于她的肉身之内了! 看到这样的现象,结合着【雾状长蛇】的象征含义,陈宴恍然大悟—— 拉兹之所以在肉身消亡之后,能够继续以【灵】的方式进行记录,就是因为她这股强烈的执念—— 这股没来由的、不正确的执念,支撑着她的灵魂,让她走上了进化的歧路! 听到她的回答,再结合着之前所见的一切,陈宴已经几乎可以确定: 【雾状蛇影】这一象征物中,【雾】代表着思维的混沌,没有进行进一步的思考;而【蛇】则代表着【被错误观念引导、没有自己的主见】。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宴终于意识到,拉兹之所以走上进化歧路,竟是因为眼界狭窄,尚且处于蒙昧之中——是她的【愚昧】,将她引导进入一条错误的道路之上! 想到这里,陈宴感觉一阵眩晕。 园长竟说的是对的,她真的是因为没有被人正确引导,只凭自己瞎捉摸,按照自己一生中的经验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走下去,所以才走上了【进化歧路】。 那所谓的【有害的未知知识】,竟是她自身的愚昧吗…… 事实简单的令人发笑,可陈宴却一丁点都笑不出来。 陈宴在认真斟酌之后,还是决定问出那个问题。 “拉兹,你可知道,记录的意义,是什么?” 拉兹脸上的表情呆滞起来。 与此同时,从她体内挣脱出来的影子竟发生了剧烈的挣扎,像是在拼命一般想要挣脱出她的身体! “记录的……意义……” 她老迈的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我……不知道啊……” 她丑陋的脸上露出深沉的悲怆,可她的泪腺已经枯萎了,没有眼泪能够流出来了。 “那么,让我告诉你吧。” 陈宴认真道: “你记录下来的事情,那些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是人类的智慧。” “你记录的一切,后来者们——任何生命,都能够从中明白是非,发现真理。” “世界的客观规则都存在于历史的过程中,存在于你客观的记录里,如果不从对这些客观记录中分析,规则是说不清楚的。” 拉兹眼神逐渐明亮,她声音颤抖: “所以……我应当把这些记录,公之于世……” 背后的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困兽犹斗。 陈宴重重点头: “是的,你用岁月换来的记录,是最宝贵的历史。 如果要看到前路,就一定要看历史!” 话音落下的时候,影子已经回归了她的身体。 浓雾消失了,黎明的光线照在她脸上,照亮了她那丑陋的笑容。 拉兹的笑容明明那么丑,陈宴却感觉漂亮极了。 “我已经行至生命尽头,那么,将那些记录流传下去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拉兹说完,垂下头,彻底死去。 7017k 第358章 烟囱之下 当拉兹闭上眼的刹那,整个世界消失了。 陈宴的意识开始混乱。 ……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画面纷乱交错,无尽光影重叠出现。 直到一声决绝的低沉呼唤声响起,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他眼神恍惚的看着悲伤表情僵在脸上的欧嘎米,看着他将手中已经出鞘一半的拜泪收了回去,迷迷糊糊道: “什么情况……” 欧嘎米脸上的悲伤消失,拜泪也重新被他背在背上,抓住陈宴的手臂,激动道: “宴君!你终于回来了!” 陈宴被阁楼窗户外涌进来的冷风一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错愕的看着欧嘎米,又看向身边小书桌上堆叠的笔记纸,再一扭头,忽然发现,阁楼角落里的那堆枯骨,消失了。 他指着阁楼的角落: “那里……原本有一堆腐败的枯骨。” 欧嘎米看了看他指向的角落里,又看了看眼神笃定的陈宴,还是决定开口说道: “我未曾看到什么枯骨。” 他看到陈宴眼神中迸发出些许光亮。 与此同时,陈宴再次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那堆枯骨,消失了!” 欧嘎米并没有颅内之眼,灵视也不好,既然陈宴说有,那便是有吧。 陈宴对欧嘎米说道: “我……像是经历了一场持续无数年的梦境。” “我在梦中经历了许多事……” 他花费了十分钟时间,简单的诉说了一下自己刚刚从拉兹的失控中看到的事情,然后对欧嘎米说: “我原本以为那些岁月足够改变我的心智,但当我从拉兹的失控中离开时,我依然是我—— 我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数年的梦境,梦境中的一切在睡梦时历历在目,可当梦醒时分,梦中的事物就全都变成了……虽然并不模糊,但已经感触不深的记忆。” 陈宴感慨道: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清晨的又一缕寒风吹进阁楼,虽然未能吹起小桌上的纸张,却能够给陈宴起伏的内心进行降温。 陈宴心里胡思乱想:如果寒风里没有带着煤炭燃烧的烟火气和人们食用早餐的香味,这意境就圆满了。 欧嘎米听完他的诉说,开口道: “按照你那个【象征物】的理论,我看不到墙角的枯骨,但你能看到,说明那枯骨是存在于灵视之中的,是拉兹的象征物——【枯骨】这个象征物本身,象征着她已经死了?或是本身的意志、情绪之类,彻底消失了?” 欧嘎米说完,顺口说道: “你这个【象征物】的理论还挺有意思的,适用于超凡视野的场景之中。” 陈宴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说道: “我也觉得,那【枯骨】象征着【腐朽】或者【死亡】。” 他话锋一转。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枯骨】是【腐朽】或者【死亡】的象征物,那么,现在枯骨消失了,岂不是代表着【腐朽】和【死亡】消失了?” 这一瞬间他心跳加速。 “这么说来……拉兹她……难道重新活过来了?” 他立刻补充道: “以人类形态活过来,估计不靠谱……” 欧嘎米忽然灵光一闪: “拉兹会不会是被宴君你【超度】了?” 陈宴听到这个词,差点绷不住。 但转念一想,他解放了她的执念,终止了她持续了一百一十三年的失控,致使她脱离了诅咒对灵魂的束缚,这整个过程可真就和【超度】没什么区别了。 “似乎是这样啊!” 陈宴差点把下巴撸秃了皮。 “虽然听起来感觉有些怪异,但好像就是和【超度】差不多!” 懂亚裔的还是只有亚裔,这要是随便换个什么其他人,无论是愿望还是杰克·巴尔多,或许就没办法立刻联想到【超度】上去了。 想到这里,陈宴想起来,欧嘎米当初来的时候,脖子上好像挂着一串佛珠来着…… 而他曾经说过,糯米果也曾经在佛寺呆过一段时间。 这么看来,这两人应该也受到过佛教文化的熏陶,知道这些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欧嘎米看着小书桌上的纸张: “如果宴君的行为和【超度】差不多,那拉兹现在的状况就很容易猜测了—— 超度的本意,是指通过诵经等各种手段,使鬼魂脱离苦难。 超度在一定情况下有引申义,是指纠正原本的过错,使被超度者达到新的人生境界。 这样看来……拉兹或许在被你超度之后,走上了正确的进化道路,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陈宴好奇道: “原来如此吗……” 他定了定神: “那么,问题来了: 我在拉兹的世界记忆碎片里改变了她,会影响到原本现实中的她吗?” 他紧接着说道: “当然影响到了,她被我超度了,连墙角的那具枯骨都消失了。” 想到这里,陈宴心脏怦怦直跳: “这里存在有一个时间上的逻辑错误—— 我改变的是很多年前的拉兹,是即将肉身死亡时的拉兹,是拉兹的记忆中的拉兹。 可在现实中,拉兹已经走上了进化歧路,甚至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很多年,而且已经失控,且失控了无数个一百一十三年。 就因为我的一番话,就把她走错了无数年的道路给逆转了?就把她无数个一百一十三年的失控给消除了? 怎么可能! 已经有很多人告诉我,失控的积累是无法逆转的!” 他看着欧嘎米,说出了他内心荒诞不经的猜测: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眼神里绽放出的光亮对上了欧嘎米惊骇的目光: “我对世界记忆碎片的改变,影响到了正常的历史!” 欧嘎米只感觉口干舌燥: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陈宴捏紧的拳头无处安放: “我知道有一个家伙……她能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成立!就是得等到晚上才行!” 欧嘎米对愿望每天晚上的到访已经习以为常,一听到陈宴说“晚上”,立刻想到了愿望。 “原来如此,是那只【灵】吗……” 陈宴锤了两下小书桌,释放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对欧嘎米说道: “咱们去烟囱里看看吧。” 欧嘎米想到陈宴之前对他说的关于拉兹的事情,心中有所明悟,不再提“烟囱没有底”的事情,而是解下了拜泪,递到他手中: “无论如何,烟囱底下依然是未知,你需要做好防身准备。” 陈宴用感谢的目光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回到房顶。 房顶上的积雪在漫长六个月的冬日里从不融化,而此地除了欧嘎米和鸟儿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生物驻足,厚厚的一层积雪导致在房顶上走动的时候还是有些危险。 陈宴跟在欧嘎米身后,小心翼翼到达了烟囱口,摸了摸烟囱口的煤灰,吐槽道: “这玩意儿应该也是作为寻常烟囱使用的,或许在打开灵视之后,就能看到园长所说的荒野上的小屋?” 欧嘎米沉吟道: “拉兹在死前对你说了那番话,也就是说,能够【打开门】,进入小屋中的,只有你……或许还有威廉·马斯特,他毕竟是小屋的建立者。” 陈宴笑了笑,看向烟囱底部光线触及不到的黑暗: “我不是抬杠啊……我认为,以年轻时园长表现出的傲慢来看,他是不会给自己留【钥匙】的。” 欧嘎米若有所思。 陈宴说完,把拜泪背在背上,顺着烟囱里已经满是铁锈的扶梯开始向下移动。 一开始,他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天光,以及欧嘎米的脸。 随着不断向下移动,光线逐渐消失,他便看不到欧嘎米了。 周围一片寂静,整个世界唯一的活物似乎只剩不时流过耳边的轻风。 而随着不断下降,轻风之中出现了斑驳复杂的声音,那些声音的构成很复杂,各种各样人在不同情绪下的话语声,各种各样野兽在不同环境下的吼声,甚至是非人存在所发出的奇异响声…… 他估摸着已经下降到了相当于一整栋公寓的高度,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拔出拜泪,开启灵视。 灵视开启的瞬间,黑暗的环境里有了一道光。 那光线让他熟悉极了,是昏黄的煤油灯光。 他在向下前进时,便看到昏黄光线变得越来越亮。 身边烟囱的内壁也被照亮,他得以看到,四周用来构造烟囱的材料,是红色的方砖——和沃克街33号公寓的建筑材料并不一样,陈宴倒是在下城区的转角楼上见到过这种红色的方砖。 ‘这里的建设时间,和下城区的建设时间差不多。’ ‘也就是说,当年园长在建造这里的时候,正是亚楠市下城区开始建设五十层转角楼的时间。’ ‘也或许有其他可能。’ 推测出了并没有用的信息,陈宴继续向下。 几分钟后,他终于下沉到了烟囱的底部,来到一处看起来和沃克街33号公寓大厅一模一样的正方体大厅之内。 和沃克街33号公寓大厅不同的是,这里十分阴暗,原本窗户的位置已经被厚重的木板封住了,木板边缘镶嵌着手掌大小的铆钉,看起来这窗户明显不准备再次启用。 大厅之外没有任何可见光的痕迹,而在大厅之内,竟然横七八竖的躺着许多的人类尸体! 地毯上、沙发上、桌子上……到处摆满了穿着破烂、身体各个部位多多少少出现了腐烂的人的尸体! 7017k 第359章 荒野小屋 ‘咦?不对……’ 陈宴再定睛一看,那哪里是尸体,明明是一个个胸膛起伏,正在酣睡中的人! ‘艹!这些人哪来的!’ 一想到自己日夜生活的家中烟囱底部竟藏着这么多怪物,陈宴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出现了极大的不适。 这些已经发生腐烂、席地而睡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武装: 已经破烂的古老甲胄、一眼看上去就是粗制劣造的自制弓箭、烧火棍一般黑不溜秋的短棍…… 这些看起来连野猪都防不住的武器,也不知道是用来防备什么东西的。 大厅里的“腐尸”们睡得很沉,但陈宴并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 他扫视四周,却没有看到园长所说的“被储存起来的记录”,而只看到零散在墙角处、如同垃圾堆一样的纸张。 他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他将拜泪持在手中,垫着脚尖绕过地面上睡着的“腐尸”们,来到墙角的“垃圾堆”旁,捡起一张纸,向上看去: 《凛冬年5月28日……》 ‘真的是拉兹的记录!’ 陈宴看着垃圾堆里的记录纸,又看了看旁边火盆中尚未被焚毁的纸张碎屑,一时间血压升高。 拉兹的记录,竟被这些“腐尸”用来生火了! 他一时间怒极攻心,简直想一把火将这鬼地方点了! 可就在怒视地上的“腐尸”们时,一张明明很陌生,但却在“感觉”上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之内。 那张脸的主人原先一定很胖,因为他下巴上的皮肤很松弛——那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下巴上吊着某种宽敞的皮质坠饰。 他顺着那张脸,向那人的身体看去,便看到,那人身上破烂到几乎分辨不出来的衣物,竟是某种已经严重掉色,且从里到外几乎完全糟了的貂绒! 之所以能分辨出是貂绒,是因为那衣服的领口就是一只貂的脑袋。 而那人脚上已经磨烂的鞋子,则像是一种亚楠市上城区卖的很贵的长靴。 消瘦而单薄的身躯在宽敞貂绒之下显得有些滑稽,那瘦到脱了形的腿也完全撑不起已经破烂了的长靴。 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这人都是如此怪异。 可陈宴明明感觉他很熟悉。 这人…… 陈宴离近了,再次看向他的容貌时,只感觉脑内电光一闪,曾经在动物园兔子区公共电话亭内的一切浮上脑海—— ‘先生,我的小薇薇安生了病,那病症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高街都是些大学,玩具店不太好做生意……’ ‘你是个好人。’ …… 这个体型消瘦的“腐尸”,竟是强尼·墨格温! 在陈宴打量强尼·墨格温的同时,这个和往日迥然不同的男人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注视,睁开了双眼。 在睁开双眼的下一刻,一道轻微的风出现在大厅之内。 当陈宴反应过来的时候,强尼·墨格温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标枪,已经绕过了他手中的拜泪,抵在他喉咙的大动脉上。 也是此时,强尼·墨格温看到了陈宴的脸。 下一刻,强尼·墨格温黑红色眼睛中的凶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追忆和茫然。 “你……你是……” 似乎很遥远的追忆浮上心头,他脱口而出道: “陈先生!” 强尼·墨格温收起标枪,看着陈宴,脸上接连不断的浮现出迷茫、错愕、惊骇……直到最后成了苦笑。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陈宴听着他并未明显克制的声音,看了一眼四周熟睡中的人们,压低了声音道: “墨格温先生,咱们声音小一些……” 强尼·墨格温站起身来,笑容洒脱: “没关系的,他们还在【冬眠】,等到下一个【春日】才会苏醒,在这之前,他们很难被叫醒的。” 在平视他的时候,陈宴终于能够仔细观察他眼睛的异常—— 原本正常人类晶状体中“眼白”的部分,在他眼中成了一片向外散逸着雾气的漆黑; 而原本瞳孔的位置,则是比血还要鲜艳的猩红色。 “陈先生,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强尼·墨格温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在看到陈宴之后,他的精神就变好了一些。 在面对陈宴时,他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急切表情。 “虽然不合时宜……但陈先生,薇薇安怎么样了?” 陈宴说道: “请放心,我已经将她救了出来,她现在就在烟囱的另一边,我的公寓里。” 强尼·墨格温激动的上前握住他的双手: “谢谢……谢谢!” 他虽然激动,但脸上却没有笑容,好像是一个表情在脸上僵硬的时间过久了,以至于笑容无法轻易出现。 陈宴对他的感谢受之有愧,为了不让这愧疚感在内心持续发酵,陈宴转移了话题: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到这个,强尼·墨格温立刻压低了声音: “这里是未被开垦的【荒野】上的临时哨所,我们在此对抗黑暗中随时将会来袭的【荒芜】。” 强尼·墨格温眼神闪动: “事情很复杂,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只需知道,我们是为了守护【边境】不被入侵,尘世不被污染,才将自己的【死亡】滞留于此。” 他非常急促的说完了这些事,而后发出了自己的警告: “现在,陈先生,你必须离开了。 生人不能在【边境】停留太久。 因为生人的味道,会引来【荒芜】的注视。” 陈宴看到了他黑红色眼神中的不容置疑,于是放弃追问【荒芜】到底是什么,转而指着角落里的那些纸张,问道: “我是为了那些东西而来。” 强尼·墨格温声音沙哑: “那些纸啊……我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老猎人们已经开始用那些纸张生火了……剩下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陈宴差点气晕过去,拉兹宝贵的记录竟然被这些蠢货当柴烧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剩余的纸张尽量收集起来,用衣服包裹起来,在衣角绑上死结,然后面对强尼·墨格温,低声道: “薇薇安说要来救你,我无法阻止她。” 强尼·墨格温沉默了几秒钟,缓缓说道: “她做不到的。” 陈宴想起当初只剩一个脑袋,尚且能够在死亡阴影下给他开玩笑的那个强尼·墨格温。 再看着面前这个沉默寡言,且浑身散发着阴鸷气息的男人。 陈宴心中升起强烈的惋惜感,并突发奇想的试图用玩笑唤醒当初存在于他身体内的乐观: “墨格温先生,这么不相信你女儿吗?” 强尼·墨格温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陈宴的到来唤醒了他内心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他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的玩笑时该笑一笑,可僵硬的颊肌束缚着他面部的肌肉,让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你不明白的,陈先生……” 黯淡的火光之下,强尼·墨格温竟放弃了解释。 “你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他只是对陈宴说: “回去吧,带着那些纸张回去吧,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当他说完的时候,不远处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凄厉的哀嚎声。 “我是奥列格!我从前线逃回来了! 十队、十一队、十二队的猎人全都死了! 我们的人里面有了叛徒!我们的据点中有【荒芜】混进去了!它们得知了我们的行动目标!” “快开开门啊!那些东西就要追上来了!我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啊!” 听到这个声音,强尼·墨格温黑红色的瞳孔骤然缩小,抓住陈宴的手臂,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往烟囱里塞。 看到他下意识的作为,陈宴意识到,强尼·墨格温竟然知道【烟囱通往外界】这件事! 他知道,但他没有离开,是因为不想离开?还是因为受到某种规则限制,而无法离开? 与此同时,陈宴耳边传来连续不断的凄厉惨叫。 “救救我啊!哥哥姐姐们!我是奥列格啊!会给你们讲鬼故事的奥列格!”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变成荒野黑暗里的荒芜!” 他凄厉的惨叫中混入了一些尖笑声,和他语调格格不入的尖笑声只单单传进耳朵里,就让人毛骨悚然。 “咳咳咳……呵呵呵,你们龟缩的这个据点里有荒芜啊……你们终究是要染上荒芜,变成黑暗中的那些东西……” 大厅里传来嘈杂的喘息声,地上的“腐尸”——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猎人们,终于从【冬眠】中苏醒了。 “嘿嘿嘿,不开门,没关系,我在荒野里等着你们。 第十队、十一队、十二队的同伴们,也在荒野中等着你们。 往日里踏足边境之外的同伴,同样在荒野的黑暗中等待着你们!” 直到最后,那声音已经成了嘶鸣一般的尖叫声。 在那尖叫声落下的同时,“砰”的一声巨响从大门的方向传来——那似乎是大门破碎的声音! 陈宴已经没时间思考了,他只感觉一股根本不属于正常人类的巨力从他脚下传来,强尼·墨格温竟将他向上“投掷”了出去! 在离开烟囱之下黑暗的前一刻,他耳边已充满了令人癫狂的厮杀声和哀嚎声。 7017k 第360章 对【荒芜】的猜测,以及拉兹的记录 强尼·墨格温抛掷的角度并不十分精准,陈宴在被扔出烟囱之下的黑暗之后,就一头撞在了烟囱内壁的铁质扶梯上,手中的拜泪差点把自己扎个透心凉。 或许是身体已经因超凡而发生了改变,这次撞击倒没有陈宴预料中那么疼,只是免不了脑袋里一团浆糊,眼前直冒金星。 好在他今天实在运气不错,当将他抛掷上来的那股力量消失时,他狂舞的手脚竟抓住了扶梯,没有发生下坠。 头昏脑涨之间,他胡思乱想着: ‘这个身体素质……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凡人了……一定是超凡带来的影响,看起来身体某个部位发生的进化会引起身体素质的变化,但这种变化无法进行测试,更不能进行量化……’ 在他离开烟囱之下的黑暗之后,烟囱之下传来的那些鬼哭狼嚎声变小了。 陈宴没想到的是,那些越来越小的声音,竟变成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呓语声。 之前他还能分辨出那是怒吼声、哀嚎声和痛苦叫声等等声音,可到了现在,无数声音混合在一起,竟成为无法分辨的低声呢喃—— 无法分辨清楚的痛苦呢喃声环绕在他耳边,就像是在教唆他去死——在这一瞬间,陈宴甚至产生了要松开扶梯,就让自己垂直下坠的想法。 好在他的意志足够坚定,在这种想法出现的瞬间,主观意志就已经将其剿灭。 ‘他妈的!什么东西!’ 陈宴一阵后怕,立刻关闭了灵视。 当灵视关闭后,环绕在耳边的呢喃声便消失了。 他没敢再去看烟囱底下,只是用一只手抓着扶梯,另一只手将拜泪收回背上的刀鞘之后,反手将腰上绑着的、包裹有拉兹记录的衣服绑紧,在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开始向上攀爬。 几分钟后。 在欧嘎米的帮助下,陈宴笨拙的爬出烟囱,在白雪皑皑的房顶上稳住身形。 “欧嘎米,你不知道我在下面经历了什么……” 他把自己在烟囱之下所见到和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欧嘎米。 欧嘎米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样子,思忖道: “在我的家乡,【荒芜】这个词,拥有着很强的宗教意义。” 他的话成功的吸引了陈宴的注意。 于是他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荒芜】从字面意义上,代表着因无人管理而长满了野草的荒野。 大多数情况下,荒芜是战争的后果。 因为人们需要耕作来养活自己,一般情况下,一旦田地出现了荒芜,就是因为人少了——只要是人少了,就必定发生了非常不幸的事——在我的家乡,只要人少,就是因为战争。” 欧嘎米语气沉重: “荒芜是我们必须要敬畏的神明,因为人们害怕战争。 一旦战争出现,人们就会流离失所,发生常人难以想象的悲惨。 人们会变得毫无底线,人性会被饥饿扭曲,会被本能衍生出的欲望所战胜,因荒芜而无序的世界让人变成了比妖鬼还要丑陋的东西。 荒芜,是我们必须敬畏的事物。” 陈宴沉声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烟囱底下的那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一场人类对抗某种未知生物的战争。” 欧嘎米点了点头: “结合着你看到的那些事情,我认为是这样的……即便不是,也差不多。” 陈宴皱眉道: “可如果【荒芜】是一种生物……或是一种非生物的怪物,那它会是什么样的?” 或许没人见过荒芜真正的样子,因为根据陈宴听到的那个“奥列格”所说,见过荒芜的人,很可能都变成了荒芜本身。 陈宴沉吟道:“如果我丢个手雷下去,能不能把这烟囱,连带烟囱下的通道,直接给炸没了。” 欧嘎米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可行性,猜测道:“多半是不行的,手雷不是超凡物品,不能对超凡的通道造成影响…… 如果你真的扔了一颗手雷进去,后果多半是炸开了建筑,露出了通道入口,被其他超凡者发现,然后整个事情变得一团糟。” 突如其来的巨大麻烦让陈宴产生了强烈的趋利避害的潜意识,他在潜意识里想要把这通道解决掉,但又不可抑制的生出其他念头—— 那所谓的【荒野】之中,就完全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威廉·马斯特在【荒野】中建立了哨所,单纯是为了守护动物园吗? 那荒野里存在的【未知的知识】,对我而言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吗? 一定不是这样的。 陈宴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恐惧,继而想到,他的超凡能力是【看】,无论是【看】到什么样的未知知识,都必须睁眼去看这个世界,能力才能得到锻炼。 可如果连【看】的勇气都没有,拥有这样超凡能力的他也太过可笑和可怜了。 陈宴明白,烟囱里那条通向【荒野】的道路,是他的机会。 至于如何把握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先进行了解,对其做出充足的准备,在再次进入【荒野】进行探索的时候,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我们现在没有必要进入荒野,但这烟囱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欧嘎米沉吟道: “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去?我对强尼·墨格温所言‘我们将【死亡】滞留于此’这件事很感兴趣。” 陈宴思忖道: “烟囱连接荒野小屋的通道是园长打开的,【门】上的【钥匙】也是他交给拉兹的,而在后来,拉兹又通过遗言,将【钥匙】给了我。” “你自己恐怕是进不去的,但如果和我一起,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就像是:我平常在开门的时候,你只要在旁边,就可以跟我一起进去?” 欧嘎米跃跃欲试: “我们或许可以做一个实验!” 陈宴连连摇头: “我现在就怕门一开,门后面一大群【荒芜】等着我……还是再等等吧,怎么也得等今天过后,我再和你一起下去一探究竟。” 欧嘎米也觉的这个办法最为稳妥。 两人带着拉兹的记录下了楼,刚好遇到刚刚睡醒的糯米果。 在听闻陈宴今天早上的遭遇之后,糯米果表示了极大的惊奇和好奇,并加入了整理拉兹剩余记录的队伍。 于是三人一起,按照时间发生的前后顺序,将拉兹剩余的记录在阁楼地板上排列开来。 拉兹的记录大多数没有条理,只是以日记的形式,散乱的记录一天之内发生在身边的事。 可一旦遇到不理解的东西,她就会去查资料,或者向其他人询问,然后将相关的事物和解释单独写成记录—— 这种良好的习惯大大的加快了三人对记录的分类速度。 即便如此,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之后,还有一大部分记录没有被整理出来,还是散乱的纸张。 这些宝贵的记录被荒野小屋里的猎人们消耗的太厉害,且不说已经完全没了顺序,甚至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记录中间断掉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完整事件的记录。 按理说,这些记录到了这个残破的地步,就应该是无用的废品了。 可陈宴不但从中发现了亚楠市超凡力量的发展历史,还看到了几种不同亚人族裔的繁衍历程,甚至是拉兹对早期拜伦维斯动物园和亚楠市中央公园的描述。 她记录的事物很复杂,且事无巨细,几乎是看到什么就记什么,从每天的早餐到晚餐、偶尔发现市面上出现的新衣服、新衣服的质地和工艺、酒馆里更换的新型储酒设备、人们腰间携带的枪支形状变化…… 这样的记录方式虽然加大了记录的整理难度,但也极大的丰富了记录内容。 陈宴连着翻看了一些同一时代的记录,脑袋里几乎就能浮现出那些时代的样子。 真是……无价的宝藏! “其实我们没必要因为这些记录的残缺而有所失望。” 糯米果神采奕奕,原本略微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罕见的红润: “因为她记录的东西十分复杂,而且多有重复,这导致我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猜测到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录中记载着什么……虽然猜不准确,但依然是能够进行猜测的!” 她抓着那些记录,高兴了半晌,才冷静下来,说道: “这些笔记,毕竟是拉兹个人的记录。 只要是个人的记录,都是带有主观情绪的,不能当做真实的史料对待。” “但与此同时,这些记录里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客观记录。 那才是真正宝贵的知识。” “我们只需要关注那些没有沾染个人主观情绪的客观记录,当遇到相关的事物时,将当年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加以对比,相互印证,就能够轻易的看出弥端!” 作为一名学者,这些记录对于糯米果而言,应当相当有价值才对。 “我要在这里住下,对这些记录进行研究和修补。” 在得到糯米果认真的请求之后,陈宴决定在三楼和阁楼之间架设楼梯,这样就不需要每次上阁楼的时候都要搬脚手架了。 7017k 第361章 忙碌一天的开始 与此同时,阁楼和楼顶之间也需要架设楼梯,这样一来,陈宴就能够不依靠欧嘎米的力量,才能上到房顶之上。 陈宴刚刚接收这栋房子没多久的时候,就曾经想过,为什么这种公寓楼没有通往楼顶的扶梯呢? 直到刚才才偶然间从拉兹的记录里看到,旧城区的公寓设计者根本没想过这一茬,当初这些公寓也是在匆匆忙忙中赶工建设而成的,什么防雨防漏,什么后续的屋顶修缮,通通没考虑到。 陈宴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公寓朝阳的那一面几乎快要被爬山虎毁了—— 当初设计这栋楼的建筑用料时,设计者根本就没考虑过公寓寿命的事,怎么省钱怎么来,墙皮里面全是泥巴和沙子,不就容易被爬山虎渗透吗? 现在那面墙还没倒掉,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甚至看到了记录中拉兹对此的吐槽: 《亚楠城区的建设者们,完全没考虑过这些房子是否危险。 生孩子的人太多了,从乡下来的人太多了,从海上过来的人太多了…… 这么多人,压死一些,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在废墟上重新盖房子,建设者们也不需要花自己的钱,因为亚楠市发展太快,造房子的钱都是市政上出。 建设者们只需要花市政的钱,把房子盖起来,坐在办公室里等一些肯买房的人来接盘,就能够赚上一大笔。 他们的愿望通常能够成真,来自亚楠市外的富商老板们恨不得把他们的门槛踏破。 而那些被房子压在下面的人,谁在乎他们是谁呢?》 看到这里,陈宴越发感觉自己亏了。 ‘也就是说,当初我从三叔那里接手这栋公寓的时候,这公寓几乎就只剩个壳子了,这壳子还是个腐朽的劣质品,不出几年就要完球了!’ 当初花了十镑盘下这栋公寓的时候,陈宴就觉得不对劲,这价钱也太便宜了,这可是一栋三层的公寓楼啊! 直到今天,他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当了接盘侠。 事已至此,抱怨是无用的,再买一栋楼是不现实的,及时止损的办法只有一个: 用前些日子赚的那些钱,来对公寓进行修缮。 …… 沃克街中间的一部分区域遍布着五金店、建材店和家具店,这些商店曾在亚楠市城区飞速发展的时间里火爆一时,又在之后人口爆炸时吃到了第二波时代红利。 直到亚楠市几乎不再大兴土木的今天,这些提供建筑用品的商店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火爆,但依然养活了一大批人—— 在建材店密集区域的十字路口,总是有想要做苦力的人举着写有自己技能的小纸板,一天到晚等在那里,等待着某个需要临时工的雇主对他们进行雇佣。 陈宴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群苦工蜂拥而上,向他推销自己。 亚裔老板总是受欢迎的,他们大都和善且富足,轻易不会克扣工人的工钱——也有人将他们的这种特质解释为胆小怕事,不敢轻易得罪强壮的工人。 无论如何,陈宴很轻松的招募到了十个建筑工,并在购买了足够多的建材之后回到公寓。 在对杰克·巴尔多进行了简单的交代之后,建筑工们便开始对公寓的整修。 他们的任务是: 清理掉危墙上的爬山虎,并对墙体进行加固; 修建三楼到阁楼的楼梯; 修建阁楼和楼顶之间的楼梯; 修复304号房曾经被愿望撞破的窗户。 令陈宴不可思议的是,整个工程下来,才花了不到1个先令——一天的工程量,每人10个便士的工钱,就让这些工人感激涕零! 在交给杰克·巴尔多一些钱之后,陈宴让他帮忙解决工人们的两顿伙食。 杰克·巴尔多善意的提醒,按照市场价,这些卖力气的泥腿子干的糙活连1个面包都不值,10个便士已经能让他们拼命干活了,没必要再管伙食。 陈宴对这种想法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工人们的平均工资是由市场决定的,陈宴雇佣的工人的工资是由陈宴决定的,这并不冲突。 陈宴觉的人力的价钱应当是多少,就发给工人多少钱,这是他决定的事,与市场无关。 …… 大概早上九点的时候,陈宴借来了欧嘎米的另一把刀——楔丸,用来防身,然后拿着六份报名表,前往沃克街教会学校。 弥赛亚非要跟着他,玛琳娜也说不动自己的女儿,于是陈宴败给了小女孩的倔强。 “咱们先说好,等出去之后,你不能乱跑,一定要紧紧跟着我。” 弥赛亚明显听懂了,她对他点了点头,并在离开公寓之后眼神放亮—— 陈宴从她眼睛里看到,她似乎很希望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在到达教会学校的教导主任办公室后,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而薇迪雅·甘地对他交代的事情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 再次表示出对阿罗汉的忠诚之后,薇迪雅·甘地在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跟在陈宴身后的弥赛亚,然后带领着陈宴,前往招生办公室进行学籍登记。 招生办公室的主任显然已经换了人,新主任是个小姑娘,对薇迪雅·甘地言听计从。 陈宴对教会学校内发生的办公室战争并不感兴趣,所以在完成了登记之后,就拿着入学通知书,准备离开。 “大人……” 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薇迪雅·甘地对陈宴露出一个乞求般的笑容,并对他说道: “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他看到了她眼神中代表着“求救”的目光,以及她语气中并未成功掩饰住的恐惧。 她……似乎被什么人威胁了? 陈宴沉默片刻,衡量了一下她的价值,在想到糯米果和弥赛亚将要在教会学校度过三年这件事情之后,他决定帮助她。 “这里不是地方……我们回公寓说吧……” 三人来到教会学校的教师公寓,进入薇迪雅·甘地的房间。 她表示要给陈宴拿什么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在她离开的时候,陈宴听到了门被反锁的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他握着藏在腰间的楔丸的刀柄,在忐忑的等了几分钟,可身边并没有发生什么很古怪的事情。 这令他摸不着头脑。 陈宴看不到的是,在距离他不远处,薇迪雅·甘地的衣柜之内,暗格之中,一个独眼男孩正瞪着那只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弥赛亚。 ‘那……是什么?’ 独眼男孩一动不敢动弹,因为他瞳孔之内倒映出的弥赛亚,并不是人类的样子。 他因瞳孔中所见而内心颤栗,原本打算好的一切也被迫中止—— 他原本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一只眼睛,对其进行密仪,使自己能够通过男人的眼睛观察世界。 而在密仪之后,他将会用已经处理好的公羊下体消除男人的这部分记忆,使男人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回到来处。 这样一来,他就能通过男人的眼睛,毫无顾忌的观察那个灵魂双生的女孩。 可现在…… 现在,他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上次明明没有!’ ‘是了……是了!她就是上周日晚上降生的那只怪物!’ 独眼男孩从头到尾观察了上周日晚上在沃克街33号附近发生的一切,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弥赛亚。 他本以为玛琳娜的孩子会是个普通到会令他下意识忽略的婴儿,可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下意识忽略”,而是“他根本看不到”!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看不到呢?我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到这个世界存在的事物呢?’ ‘难道……那女孩,来自这个世界之外吗?’ ‘怎么可能!从未存在有这样的东西!即便是世界发生破损的冰川世代,也不可能有任何存在跨越世界的壁垒!’ 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几乎崩溃。 ‘怪物!怪物!’ 衣柜之外,陈宴看着用疑惑眼神注视自己的弥赛亚,耸了耸肩: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弥赛亚面无表情的看向衣柜。 一瞬之间,衣柜内的独眼男孩心里一凉。 这一刻,他内心无比笃定:她一定看到我了! 下一刻,弥赛亚扭过头去,重新看向陈宴,似乎对衣柜内潜藏的独眼男孩熟视无睹。 独眼男孩看着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一时间呆住了。 ‘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揭穿我……为什么呢?’ 他鼓起勇气,再次用独眼看向她。 这一次,他看的清楚,在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她皱起眉头,拍苍蝇似的在自己肩头拍了一下。 陈宴看到了她的举动,便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弥赛亚只是摇头,皱着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了。 衣柜之内,独眼男孩神色狰狞。 ‘竟敢不把我当回事吗!’ 他内心的狂怒无法释放,因为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弱了,除了能够动用眼睛的力量之外,这幅虚弱的身躯甚至会被同龄人一拳撂倒。 他必须忍耐,必须潜伏,必须等到和那个灵魂双生的小女孩成为同学,得到了她之后,才能恢复一些往日的力量。 到了那时,他将不需要对衣柜之外那个红发的女孩产生如今的畏惧。 7017k 第362章 邪神的神性 大概三分钟之后,薇迪雅·甘地竟然带着一只苹果回来了。 “这是校园里石楠树上结出来的苹果,是阿罗汉在梦中给予我的指引和恩惠!” 陈宴看着那只苹果,心里惊呆了。 ‘我上次只是口嗨而已!这个什么阿罗汉,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那祂……是外神的一种?” ‘上次这女人还说感知不到阿罗汉的存在,这次竟然就得到了从石楠树上结出来的苹果,这说明……那个叫阿罗汉的外神,已经来到了帝国吗?’ 一时间无数思绪涌上脑海,陈宴内心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猜测出的这些事代表着什么,又会对自己产生怎样的影响。 更要命的是,薇迪雅·甘地竟把那只苹果捧到了他面前! 她的神色和语气中皆是充斥着纯粹的感激,好像真的特别感谢陈宴一般: “在上一次神使的到来之后,阿罗汉祂出现在了我的梦中,祂再次带我达到了生命的极乐,免除了我的罪恶,赐予我传教的资格!” “这全都是神使的功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内容,什么“出现在梦中”,什么“达到生命的极乐”,什么“传教”…… 陈宴听完她这句话,立刻肯定了一件事。 ‘这个阿罗汉,一定是他妈个邪神!’ 而尴尬的是,邪神并不是因为陈宴的到来而联系上薇迪雅·甘地的,而是自行联系了她,并向她传达了“旨意”。 薇迪雅·甘地言辞切切,激动到浑身颤抖: “神使大人,请您与我一同享用阿罗汉的恩惠吧!” 陈宴眼神平静的看着她,内心已经炸了锅。 ‘她这是在邀请我跟她一起吃?意思是……让我先吃?’ ‘吃了邪神的恩赐,会被邪神看到吗?’ 陈宴看着满脸热切的薇迪雅·甘地,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 ‘如果我把这东西吃了,万一那个阿罗汉真的看到了我,岂不是要穿帮?’ ‘不……如果因此引来了一位邪神的注视,必定会产生比穿帮更加糟糕的后果。’ 他不能吃这东西! 可如果不吃,必定会引起薇迪雅·甘地的猜忌,而且,他还需要找一个拒绝的借口——这极大的增加了穿帮的几率。 他完全不知道名为“往昔净土”的邪教势力有什么样的讲究,也不知道他们在遇到这种情况时该有什么样的说法,上一次用胡编乱造的借口蒙混过关,已经是奇迹,而那样的奇迹是不可复制的—— 如果这一次他再乱找借口,极大概率会被薇迪雅·甘地当场揭穿! 一瞬之间,陈宴想到了糯米果和弥赛亚在教会学校的入学事宜,想到了两人即将在这里呆上至少三年,想到了招生办公室主任对薇迪雅·甘地的言听计从。 如果被揭穿,糯米果和弥赛亚上学的事情必定要泡汤不说,由于薇迪雅·甘地的存在,她们很可能以后都没学上了! …… 可如果吃掉那只苹果,就不需要考虑这些复杂的后果,而只需要考虑一件事—— 如果引来了邪神的注视,怎么办? 陈宴看向薇迪雅·甘地纯粹的目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所有的猜测,都建立在【吃掉苹果,会引来邪神目光】这件事的基础上—— 如果这件事本身不成立呢? 如果苹果只是一种单纯的赐福,而并非更复杂的东西呢?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陈宴不再瞻前顾后,接过苹果,对她说道: “对阿罗汉的赐福致以最崇高的感激!” 薇迪雅·甘地并没有听说过这种祷告语,但这种祷告语明显比她之前听过的任何一种都更优美…… 这就是震旦人侍奉阿罗汉时所用的话术吗? 真是厉害呢! 怪不得阿罗汉将居所选在震旦! 陈宴说完,对着苹果一口啃下。 下一刻。 无数星星在他眼前炸开了。 他感觉一道柔和又温暖的暖流划过身体,导致整个身体轻飘飘如同漂浮在云端之上。 无数光晕在他眼前泛滥开来,瞳孔里像是充满了整个世界的美好光芒…… 陈宴沉浸在无边的“美好”感觉之中。 在无数无法形容的美好光线之下,他似乎看到薇迪雅·甘地接过苹果,吃了一口,然后在浑身颤抖中向他拥抱过来。 他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充斥着身心的巨大美好感觉在下一刻冲垮了疑惑感,只为他留下生命本身的悸动。 他下意识想要拥抱向他走来的薇迪雅·甘地。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他身前。 那是弥赛亚。 在满溢的幸福感中,陈宴看到弥赛亚一拳砸在薇迪雅·甘地的肚子上。 薇迪雅·甘地顿时身形佝偻,疼的直不起腰来! 而后,弥赛亚转过身,抱着陈宴的腰,试图不让他继续向薇迪雅·甘地的方向前进。 被她这么一抱,陈宴立刻清醒过来,浑身打了个激灵,看向苹果的眼神立刻变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看到陈宴终于清醒,弥赛亚也放开了他,站在旁边,脸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 陈宴犹豫了一下,还是扶起薇迪雅·甘地,用尽量真实的苦笑语气说道: “看来我们现在还无法享受阿罗汉的恩赐。” 薇迪雅·甘地艰难的笑了笑: “一切都是阿罗汉的旨意。” 陈宴和她简单寒暄两句之后,带着弥赛亚离开了教师公寓。 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薇迪雅·甘地就感知到了衣柜内密室中独眼男孩的召唤。 她脸色僵硬,进入密室,不敢去看男孩的眼睛。 她违逆了男孩的意思,耽误了他的大事,一想到他之前对她的折磨,恐惧就不受控制的从内心生发而出。 她很害怕,可她并不后悔。 她遵循了阿罗汉的旨意,死后必定要入祂的神国,即便被男孩折磨致死,灵魂也必定会在死后受到阿罗汉的接引,在无尽美好的神国中拥有无尽的寿命、享受最美味的浆果、体验永生不休的快乐…… 她没想到的是,男孩并未生气,也只字未提她打扰了他的大事。 “你那个邪神有点意思嘛。” 她听着他轻佻的话语,心中生出怒火:那种轻佻是对阿罗汉的亵渎! 男孩并未发现她内心的怒火,接着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说道: “竟然想借你的肚子降临在帝国吗?真是有够老套的手段呢!” 薇迪雅·甘地竟开口否定道: “祂不需要拥有人之子,祂是博爱的,大地之上行走的生物皆是祂的子嗣。” 男孩不屑的冷笑一声: “这种话术也就骗骗你这种什么都没见过的傻子了,我告诉你,你肉眼可见这世上一切存在【灵】的事物,无一例外全是碳基生命,连神明都不例外!” “碳基生命存在的最重大意义之一,就是繁衍——这也是大多数神明想要拥有自己眷族的最大原因之一。” “嘿,你肯定不知道,神明的寿命也是有穷尽的。 这世上【真正的不死】,便是【传承】——子嗣,是神明用来传承自身的【不死】!” “你信的那个阿罗汉,太老了,估计比我还老!早该死了!可祂就是不死,因为祂不甘心,因为祂还没有得到合适的子嗣!” 男孩用一种极其笃定的嚣张语气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当然是因为祂的力量太诡异,能够承受的碳基生命不多,所以导致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没有一种碳基生命能够承载祂的传承。” “如果你们刚才成功了,那怪物一般的子嗣估计很快就会诞生,然后寻找血食。” “呵呵,你猜,距离那怪物崽子最近的血食是什么?” 男孩说完,忍不住唾骂道: “敢这么搞,真他妈是个垃圾玩意儿!我当年见过的最下作的部落都没这么搞过!” 薇迪雅·甘地因他对阿罗汉的诋毁而心生愤怒,但并不敢表现出来。 男孩掌握着她的一切,甚至是内心对阿罗汉的信仰—— 薇迪雅·甘地确信,只要男孩想,他可以随时改变她的心智,让她放弃信仰。 对她而言,信仰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她必须保护自己的信仰,即便被胁迫,即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还不明白?对我心生怨愤?哼,我这是在救你!” “我实话跟你说了,你信的那个邪神,就是个活的时间稍微长点的老阴逼! 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老阴逼,他们通常为了延续生命而不择手段。 还不信?我就跟你讲讲那个苹果: 男人吃了那个苹果,苹果就会在他嘴里变成一缕邪神的【神性】,这来自邪神的【神性】会污染他的精华。 女人吃了那个苹果,苹果就会将她变成祂的将来降临的【圣宫】,创造神明诞生的条件。 你想想石楠花是什么味道,就知道祂为什么要选择让石楠树来结果子了。 当男人和女人结合,【被邪神灵性污染的精华】就会在【圣宫】里着床,从而诞生邪神的子嗣。 那个阿罗汉太老了,祂有多老你知道吗? 老到几乎没有生命力了,老到必须要用【神性】来维持精华的活力! 啧啧啧,是不知哪个世代活下来的老怪物吧?真是罕见呢! 你们刚才那件事要是真的成了……嘿嘿,本来就足够混乱的亚楠就更有意思了。” 在他说完之后,他对面的黑暗中竟传来激动到几乎要哭泣的声音: “你是说!祂真的要我诞下祂的子嗣吗!” 男孩听着她的声音,眼神晃动了一下,皱眉低声唾骂道: “妈的,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也是个变态……” 7017k 第363章 新黎明的开端 陈宴和弥赛亚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在回去的路上买了炸鸡和新出现在市面上的可乐和汉堡。 陈宴看着弥赛亚吃这些东西的样子,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所在的世界。 这些天市场的发展也太快了点,不过几天没来教会学校这边,这边的路边就已经出现了快餐店和饮品店,大量的各色霓虹灯管被滥用在这些商店的广告牌上,出乎预料的漂亮。 学校所在的区域总是先一步比其他区域获得更好的发展,尤其是对于教会学校,在圣歌团的大力扶持下,亚楠市最新的工业成果往往最先运用于教会学校所在的区域。 而让陈宴大为震惊的,则是市政的管道铺设计划。 在他和弥赛亚刚刚来到教会学校的路上,就看到有运输型蒸汽轨道车停在路中央,车厢之上盛放着一种细长圆锥形的高塔—— 那高塔看起来大概有三十米靠上的高度,外壳的质地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高硬度的白色树脂? 整个看来,这东西像极了前世所见的信号塔。 大量这样的圆锥形高塔,被蒸汽轨道车运输过来之后,被工人们架设在各个街道之内,以及各个社区之中。 陈宴上前打听,得知这些信号塔名为【灯塔】,是为了以后给市民们普及无线充电的电器,以及作为各种无线信号的中转节点,而被架设于此的。 陈宴异常震惊,这个世界竟然跳过了“铺设电缆”,马上就要直接一步跨到全民无线电力的时代了! 可研究这些科技、铺设这些基础设施的钱从哪里出呢? 从税收吗? 那亚楠市议院的新任议员们也太大方了一些! 如果覆盖了整个城市的【灯塔】能够辐射到每一个市民,而且真的能作为各种信号的中转节点,那么,园长建设的服务器也能够趁此东风…… 不,也或许,遍布于亚楠市的【灯塔】的建设,本身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为了互联网而服务的。 陈宴心情略微有些激动,因为他原先最不理解的一个问题,就是【园长建立互联网之后,如何让民众接入互联网】。 现在亚楠市这个样子,能够接入互联网的设备,是不可能进入每户人家的——互联网的建设成本太大了,不仅要建立中枢服务器,还需要在整个市区铺设有线光缆和信号基站,这是难以想象的一大笔钱。 而且,即便有了充足的网络基础设施,亚楠市的绝大多数人也是用不起的——大家现在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有闲钱买电子设备呢? 也就是说,从当时的情况看来,即便院长开启了服务器,也不可能有足够的用户接入网端。 这样一来,需要大量人来建设的互联网就会发展极其缓慢。 现在,随着【灯塔】的出现,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无线设备能够将扩张互联网的成本急剧压缩,这意味着亚楠市不需要生产太多用来通信的光缆了—— 省出来的钱能够进入民间,进行个人电子设备的普及工作。 以园长的脑子,一定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以园长的雄心,也一定下得起这样的血本。 【灯塔】几乎就是个倒立的圆锥,只需要用特定的装置将其镶嵌在地表之下,在地表之上的部分打上一层两米见方的正方体水泥底座,就算是架设完成。 由于这种简单粗暴且不顾后果的架设方式,【灯塔】架设的速度极快。 陈宴刚刚来到教会学校的时候,教会学校门口的【灯塔】刚刚从蒸汽轨道上卸下来。 而现在,在他离开学校之后,连学校前方街道另一头的【灯塔】,也已经架设完毕。 按照这个速度……服务器应该很快就会开启! 陈宴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在弥赛亚疑惑的目光下,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术语对她解释了一大堆。 陈宴正激动的说着,忽然中风一般,白眼一翻,眼前一黑。 随即,一个从极遥远处传来的熟悉人声,响彻陈宴耳边。 ‘上城区一号灯塔群启动完毕,机组功率稳定,输入和输出端灵力流速稳定,芯片组灵压浮动在估计值内。’ ‘电缆信号传输正常,无线信号波动正常,正在准备启用第一代网络协议。’ ‘协议通过,系统基础程序代号【新黎明】,版本ver10,倒计时321……’ ‘北方联邦亚楠灯塔群服务器开启。’ 下一刻,陈宴眼前明明是抓着他手的弥赛亚,却有另一幅画面在他眼前展开,和弥赛亚所在的现世逐渐重叠—— 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空无一物,面前的空间偶尔出现波动,波动之中,无数0和1构成的浮点链条跃然其上,一瞬间之后,波动消失不见。 “这是……” 这是陈宴当初在网线里留下的“量子分身”所看到的画面! 此时,现世中的他睁着眼睛,网络里的他依然睁着眼睛,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画面同时出现在他眼前。 陈宴和分身之间保持着量子纠缠的关系,共享着同一个意识,思维完全同步,一举一动能够能够被两具身体同时无延迟的感应到,身体周遭的事物也清晰无比的同时呈现出来。 这种奇妙的联系让他内心大为震撼,就好像自己在网络世界中身临其境一般。 现世和网络交错的画面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心里知道,自己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站一会儿。 他拉着弥赛亚,来到蒸汽公车站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低声道: “弥赛亚,等一等我,我需要一些时间。” 在得到了女孩的点头同意之后,陈宴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在量子分身眼前,不再和现世重叠的整个网络世界,清晰的呈现出来。 整个世界苍白而枯燥,没有陈宴想象中的任何事物,他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除了苍白之外的其他颜色。 直到那熟悉的人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如同神明创世一般言出法随: ‘我们首先要建立一个网域,让第一批用户能够访问。’ 话音落下,苍白的网络之中,一栋亚楠市老式哥特风的高楼拔地而起,成为苍白世界中唯一的建筑物。 陈宴能够肯定,那个声音就是威廉·马斯特。 他在沉默中“飘到”高楼之外,看向高楼底部的大厅之中。 大厅里已经不是如外界一般的苍白,而像是陈宴去过的上城区的银行大厅——地面上铺着昂贵的、雕刻有精致花纹的大理石地面,大厅两边陈设有简单的花草。 ‘第一批用户大多是我们的投资人,我们需要让他们看清楚【新黎明】的价值,所以,将你们之前按照投资人们个人喜好,定制好了的一级网域,安放在主网域中。’ 话音落下,苍白世界中出现了一些由0和1组成的数据乱流。 在乱流之中,高楼内出现了许多个房间,陈宴透过窗户,便看到了各种奇异的景象: 有的房间里出现了刺激人眼球的粉红色,有穿着辣眼的女郎出现其中; 有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关系网络图,陈宴隐约看到,其中一张图上竟画着一个他曾经在报纸上见过的逃犯——这个房间应当代表着某种秘密; 有的房间和旁边的几个房间被打通,明显是用来当做秘密会议室来用的…… 更多的房间里则摆放着陈宴想象不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房间,都是用来满足人的需求。 ‘完成了?好,现在,给那些一级网域加装密匙。’ 下一刻,窗帘和门一起出现了,把每个小房间档的严严实实,陈宴再看不到房间中的场景。 他妈的……这么稳的吗? 这破网络就这鸟不拉屎的样子,谁稀罕看啊!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但陈宴知道,园长之所以给所谓的“一级网域”加装密匙,是为了防止‘投资人们’互相偷窥。 按照他的理解,【主网域】,也就是这栋大楼,就相当于一个网站。 而【一级网域】,也就是网站里的某个链接,点进去之后,就能够跳转到次级网页——也就是他刚才看到那一个个的小房间。 网络中发生的一切,在“投资人”们眼中必定不是这个样子的,但在陈宴的眼前却能够表现的如此生动,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他当初没有预料到的。 园长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我即将关闭管理员权限,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现在提出来吧。’ ‘嗯?没意见了?你们这样可不对,有什么就说出来,这是我们以后沟通的主要方式,你们不必因为敬畏我的名,而无条件来迎合我。’ ‘嗯……嗯,好吧,那现在暂时就这样了。 我还要去议院开个会,你们接下来收集网络的浮动数据,然后对服务器进行日常维护…… 嗯,对,就是我们商量好的那个流程。’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威廉·马斯特的声音消失了。 陈宴发现,和壮年的威廉·马斯特相比,老年的威廉·马斯特说话更加平和。 但即便保持着平和,陈宴依然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那副“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在威廉·马斯特离开之后,整个网络世界依然运转着,陈宴抬头看向苍白的天空,感觉这里颇有一股如现世一般“苍穹亘古不变”的感觉。 这样的网络世界能够存在多久呢? 即便是在他穿越而来的前世,也没人能给出答案。 对于这个网络世界而言,威廉·马斯特是管理员,是造物者,拥有创造一切的能力。 但陈宴就不行了,他心想,自己如今充其量算是一种病毒,需要通过感染程序,才能对这个网络世界造成影响。 想到这里,他看着那栋大楼,脑袋里忽然泛起一个想法: 他们在服务器里建立了这个代表着“网址”的大楼,我这个“病毒”如果“入侵”了大楼,顺着大楼“往回”找,是不是就能找到他们服务器的地址? 如果我找到了服务器的地址,是否能直接黑进去? 陈宴决定试一试。 ------题外话------ ps:多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这几天怎么票越来越多了……受宠若惊…… 7017k 第364章 机械圣域 陈宴看着伫立于苍白网络世界中的大楼,按照自己曾经对互联网的认识,心中想道: ‘这玩意儿在我面前是栋楼,但在那些网络管理人员面前,就是一堆正在屏幕上运行的数据。’ ‘我如果直接堂而皇之的进入这栋楼,多多少少都会引起数据的改变—— 我如果用普通方式【走进】这栋楼,那么,在网络管理人员的屏幕上,会不会看到一个【没有ip地址的访客数据】?’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陈宴决定找其他办法进入楼中。 他“飘向”大楼的楼顶,便看到了位于楼顶处的通风管道。 ‘如果把【大楼里面正常的空间】看成是【呈现给普通用户的网页端】, 那么,【通风管道所在的隐秘空间】,就相当于【网页端的底层运行数据】——这部分数据存在,但不能呈现给普通用户看。’ ‘他们能看到网页端的访客数据变化,但总不可能随时盯着底层运行数据看,一堆乱七八糟的代码有啥好看的?’ ‘也就是说,如果我进入通风管道里,多半就能找到服务器的地址。’ 陈宴又仔细想了想,发现以他那半吊子的网络知识,最多就分析到这种程度了。 ‘我感觉大概是这样,但到底是不是……试一下就知道了。’ ‘让我看看……’ 陈宴作为这片网络中的【幽灵】,其本身只是“存在着”,而没有“身体”,这使得他能够轻易的穿过通风管道外狭窄的通风口,进入通风管道内的空间。 在进入通风管道内的一瞬间,陈宴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里并非简单的“通风管道”,管道里也没有风,而是充斥着密集复杂的蓝色数据流。 每一束集束数据流的粗细各有不同,明显分为“上行”和“下行”两种。 现在下行的数据流比较多,应该是在向网页端传输大量数据。 而“上行”的数据流则明显很少,因为用户还没进入网页端,没有向服务器反馈数据。 陈宴分辨出了上行和下行的方向,就沿着“上行”的方向一路前进。 期间,他看到了主数据流上的一些分叉,那些分叉的数据似乎流向大楼中的各个小屋——园长的网络管理员们正在向每一间屋子内填充着数据。 而让陈宴感觉有意思的是,每一间屋子里同样有一道“上行”的数据流——这数据流应该是用来反馈用户在网页端的动作。 ‘园长果然在监视着他的用户们……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到,花那么大价钱建服务器也没意义了。’ 现在,园长的用户们,这个网络内的第一批访客,还没有进入大楼内——陈宴并没有看到有更多数据流出现。 他沿着数据流一路向上,最终抵达了通风管道的终点—— 一只巨大的光环出现在视野尽头,如同日蚀发生时的太阳,中间已经被黑暗吞噬,外围则环绕着一圈辉煌的耀眼光圈。 ‘这……应该就是网页端通向服务器的【网关】了。’ 陈宴继续向前移动,而后一头扎进日蚀之内。 如向上穿梭入云端一般的失重感传来,随着耳边忽然炸起的爆鸣声,陈宴面前视野骤然变换: 硕大如广场一般的大厅降临在视野之中。 在广场正中央,巨大如高塔一般的服务器耸立于此。 完全由黄铜构成的外壁上镶嵌着复杂的机杼结构,由大大小小各种齿轮和金属力臂所构成的塔身正在缓慢运动着,这使得整座高塔一眼看上去竟如同活物。 高塔如神迹一般,只要一眼望去,便会心生敬畏。 尤其是高塔的底部——这高塔似乎已经伫立在此相当长的时间了,以至于高塔底部的一圈已经长满了杂草,甚至是爬山虎——也不知道那紫色的爬山虎是不是变异了,竟然顺着塔身向上爬了好一段距离。 但这里的工作人员并未清理塔身周围的杂草,这又是因为什么?因为杂草尚未成长到影响服务器运行的地步吗? 在茂盛杂草的映衬之下,沐浴在阳光之中的高塔及其边缘地带,就像是一片森林中的圣域,看起来纯洁又神圣。 在看到巨大高塔的一瞬间,陈宴眼神一阵恍惚,下意识的想到,这不就是亚楠市内那些【灯塔】的巨大版吗? 虽然外观有些许不同,但从用途和象征意义上看,两者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巨大【灯塔】的塔身只有底端一部分在大厅之中,而上端的部分则已经超出了大厅的天花板,到达了大厅的更高处。 陈宴能分辨出那是服务器,是因为遍布于大厅地面之上的电缆最终全部通向巨大【灯塔】之中,而塔身上的某些拥有机械美感的【黑色线状凹槽】之内,则有规律的闪烁着冰蓝色的亮光——那一定是某种信号的体现。 而在巨大【灯塔】之外,大厅的另一边,十来个程序员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各自的计算机屏幕,笨拙的在黄铜质地的键盘上敲着代码。 那键盘着实有些硬了,陈宴甚至看到一个女程序员必须用手指戳向黄铜键盘,才能把黄铜按键按下去。 陈宴大为震惊。 ‘握草,这么搞真的好吗?园长能搞出来计算机,搞不出来一块像样的键盘?真是离谱……’ 陈宴很快想明白,或许并不是园长不想制造合适敲代码的键盘,而是现今社会的轻工业水平尚且达不到制造出一块像样键盘的地步。 ‘真·蒸汽风格的键盘吗……着实有些硬核了。’ 程序员们所使用的计算机,还是陈宴记忆中老式的大块头机器,甚至更加落后——屏幕甚至只有正常成年人脑袋大小,这导致他们不得不伸长了脖子,才能看清楚那黑白屏幕上的数据流。 陈宴估摸着,这计算机停留在如此原始的样子,同样是因为社会还未掌握更先进轻工业技术的原因。 他现在的视角很有意思,正好在大厅里所有员工的正前方靠上的位置。 ‘我应该是进到某个监控摄像头里了?’ 陈宴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视野的移动。 ‘恩……应该是某种非常老式的摄像头,镜头是固定的,没办法移动。’ 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两个低沉声音。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感觉这两个声音很熟悉。 “服务器的负荷好像少了一部分。” “你确定?” “恩……我也是不经意间发现的,服务器现在的运载量,比咱们当初算出来的运载量,要少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的的确确是少了。” “该死的,怎么会少呢?少到哪里了?” “我查了查,似乎是少在了运行内存上……” “乱讲话!内存连接线是咱们去动……咱们去那地方亲手铺设的,怎么可能少了!” “的确是少了,应该是咱们铺设的管道里的哪根管线没连上……” “你还说!你是不是想亲自去一趟那鬼地方,再自己检查一遍管线!” “不……打死我都不想再去那鬼地方了!” 陈宴终于记起来这两个人的声音,他们应该是当初前往动物园铺设线路的施工队,也就是园长所建立的【服务器维护科】的人。 两人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少了一些运行内存,肯定对算力有影响,但具体有多少影响……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明白吗?” “可是队长,咱们这么做,万一被老板发现了……” “该死的,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老板那么大一个大忙人,怎么可能发现这种事情呢?怎么可能亲自去屏幕上看那些只要看上一眼就令人呕吐的代码呢?只要咱们不说,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那其他人……” “相信我,没有任何人想回去动……那鬼地方。” “我……还是觉得不妥……” “你想想,一旦你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要回去修网线,就要去那该死的鬼地方。 可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大概率能蒙混过关——即便最后真的运气不好,被发现了,也顶多是被辞退——大不了吃几年牢饭,也好过回去那个鬼地方!” “说得有理!” 陈宴知道,他们说的“运行内存”不够,算力不足,指的就是少了兔子区的三个零件——传教士圣歌13所代表的内存条,薇薇安和秃子所代表的两个类似电容的元器件。 他原本对此尚存顾虑,而现在,最后一丝顾虑的念头也被打消了。 随着两人谈话的结束,大厅的另一边传来了其他程序员的声音。 “第一批访客已就位,准备开启网页端的外部访问权限。” 大厅里的程序员们立刻紧张起来,这次访问关系到整个【新黎明】计划的后续投资,也直接关系着他们的工作和薪酬,所以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此时此刻,陈宴不知道的是,网络世界之外,现世的公交站台旁,弥赛亚已经站了起来,挡在他面前。 公交站台周围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像是笼罩着一层遍洒月光的夜幕。 而路过公交站台附近的行人则似乎完全看不到夜幕的存在,完全在“不经意”间绕过了公交站台。 看着夜幕之中距离公交站台越来越远的街道,弥赛亚从陈宴腰间抽出了楔丸。 7017k 第365章 上位者幽浮 下一刻,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潮声出现了。 异乎寻常的鱼腥味和辣椒味紧随而至,这浓重的味道让弥赛亚十分厌恶,但她暂时没有办法,因为对手藏在暗中,连面都没露。 蒸汽公车站台周围的泥土地面开始变得粘稠,除了混凝土质地的蒸汽公车站台之外,只铺了一层沥青的街道也开始了融化,融化成飘荡着特殊腥味的海水。 不知何处而来的水纹在她脚下扩散,眨眼之后,公交站台周围已经变成一片黑色汪洋。 公交站台伫立于黑色汪洋之上,遍洒于海面上的月光并不能到达黑色汪洋之下,而只是停留在海面上。 弥赛亚低下头,便看到海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那些东西像是鱼,却有着类似人类的体型。 在脑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里,她似乎见到过这样的东西——她想起来,这东西名叫【幽浮】,是非常劣质的碳基生物,由于其超凡力量的不稳定性,能够穿梭于梦境和现实之间,并依靠海水存活。 她还知道很多事,除了她出生的时候,还有出生之后,甚至还有许许多多她出生之前的事。 那些纷乱的记忆如电流般在她脑海里涌过一遍又一遍,让她茫然无措。 复杂的海量记忆让她知晓这个世界的大多数秘密,而作为代价,她无法开口说话—— 或许是因为这些知识在进入她大脑时,烧坏了她大脑皮层的语言中枢,或许是世界对生而知之者的限制,也或许是其他原因…… 她正在思考,一只丑陋的惨绿色爪子突然从她身后蒸汽公车站台之外的水面之下冲了出来,抓着陈宴的脚踝就要把他往黑色海水里拉。 弥赛亚下意识的挥出了一刀。 楔丸刀身较短,那一刀明明不可能命中抓住陈宴脚踝的爪子,却在下一刻割断了爪子上的三根手指。 一声沉闷的惨叫声从水下出现,弥赛亚看着自己手中的刀,脑袋里浮现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记忆—— 她只需“看到”或者“知道”一个【坐标】,就能够【链接】到【坐标】所在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能力从何而来,只是单纯的能够将其使用出来。 海面之下没有多少智力的低级幽浮们因血腥而疯狂,它们浮出水面,于是她看到了它们那像极了鱼人的脑袋——就像是腐烂了的洋葱上出现了两颗白色霉菌,洋葱是它们的脑袋,白色霉菌就是它们的眼睛。 弥赛亚因它们的外貌而感觉不适,因自己脑海中对它们的记忆而心生厌恶,所以,当它们从水下向她发动攻击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留余地。 楔丸舞动之间,腥臭的脓血将她脚下的水面染红。 幽浮前仆后继,似乎想要用人海战术消耗她的精力,这样的打法相当成功,因为在几分钟后,她未曾经过锻炼的右臂,终于在透支力量的挥动武士刀的情况下,抽筋了。 无数幽浮们向她扑了上去,片刻间覆盖了她的身影。 …… …… 陈宴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感觉本体旁边有什么动静,好像是水声,也好像是打斗声。 他闻到了鱼腥味,闻到了大海的味道——真是奇怪,怎么可能闻到海的味道呢?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当血腥味传来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意识控制着本体,在现世中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 陈宴看到面前的世界笼罩着一层夜色,地面变成了黑色的水面,而在他面前,则是拿着楔丸、浑身湿透了的弥赛亚。 弥赛亚身上不是被水打湿的。 而是被血。 粘稠的血液覆盖了她的全身,浸湿了她的衣物,也似乎……催垮了她的精神。 他看到了她蔚蓝色瞳孔中的惊慌失措,那惶惑不安的眼神似乎是因为刚刚受到了非常大的惊吓。 这一瞬间,陈宴心中升起浓烈的负罪感。 我没有照顾好她。 他走上前去,完全没有考虑危险,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 “什么也别想,我们现在就回去。” 弥赛亚怔怔的看着他,并在几秒种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他怀里。 他拍着她因嚎啕大哭而颤抖不已的脊背,低声安慰着她,并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夜色依然笼罩,危机并未退去,公交站台仍然伫立于黑色海面之上,而公交站台之外的现世则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是某种结界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距离陈宴不远处的夜幕之上,竟然有了变化—— 一双幽绿色的瞳孔在夜幕上“睁开”了。 “我并不是为寻衅而来。” 幽绿瞳孔发出了声音。 那像是个沧桑的、吸了很多烟导致喉咙出了毛病的男人的声音。 陈宴面无表情,只是将弥赛亚挡在身后。 “勇气可嘉。” 男人用毫无诚意的语气发出赞叹,并继续说道: “你杀了凯姆弗拉基那个老妖婆,这很好,她曾经伪装成漂亮的女郎来骗取我的承诺,现在你让她得到了报应,也算是帮我报了仇。” “而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 陈宴立刻意识到,猩红瞳孔所谓的“凯姆弗拉基”,就是在上周日晚上,被他烧死的,拥有【伪装者】能力的月之眷族降格上位者。 他皱着眉头回道:“去你妈的,你在放什么狗屁,欺负老子的……朋友,这叫没冲突?” 今天晚上就让欧嘎米叫你好看! 而对方竟然解释道: “听着,我并无恶意,我只是对你们公寓烟囱底下那地方很感兴趣……” 当男人的声音落下的时候,弥赛亚忽然抬起了手中的楔丸。 猝不及防之间,楔丸在弥赛亚手中引风而至。 男人知道那不只是一次普通的冷兵器攻击,他刚才使用族群的力量试探出了她的能力,所以他知道,她完全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柔弱——她甚至可以在一瞬间杀死十几个族群的好手,并吸干了他们的生命! 直到刀尖在下一刻出现在他双瞳之间,他才意识到,他依然小瞧了她。 楔丸那迟钝的刀尖刺入夜幕之中,紧接着,幽绿瞳孔消失其上。 与此同时,亚楠市上城区的某个隐秘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绅士服的男人像虾米一样疼的弓起了腰。 “妈的……这是什么?” 男人看着凭空出现在额头前的一截刀尖,摸着额头中央流下的血,感受着血液中飞速流逝的生命力,眼睁睁看着鲜红色的血液在短短三秒钟之后成了灰败的絮状物! “能够跨越空间!能够吸取生命!这是什么他妈的怪物!亚楠市从没这样的神明传承!” 月之眷族拥有亚楠市最大的情报网,他确定,没有任何一个神明,也没有任何一个外神,同时拥有这样两种能力。 下一刻,刀尖消失在他面前——弥赛亚抽出了扎在他夜幕结界上的刀。 男人咬着牙,表情扭曲。 “不行……我必须和陈宴取得沟通,机会只有今天一次……不能让穆恩家的人抢了先!” 下一刻,教会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前,被夜幕笼罩的公交站台中,幽绿瞳孔再次出现。 在陈宴和弥赛亚两人不善的目光下,男人再不敢故弄玄虚,把这次准备好的台词一股脑说了出来。 “烟囱底下那地方虽然危险,但却存在有现世中无法获得的【规则结晶】! 我有暂时避开【荒芜】的办法!只有我拥有那样的办法!除了我之外,你跟谁合作都不行!” 弥赛亚从未听过这么急促的话语,话中的威胁和引诱引起了她的不适,于是她抬起楔丸,比上次更快的一刀扎进了夜幕之中。 下一刻,夜幕如玻璃一般层层碎裂,弥赛亚身上的血腥尽数化作黑色海水,融入海面之下,和黑色海水一同如退潮般退去。 被夜幕笼罩的公交站台,终于回到现世之中。 同一时刻,上城区,男人捂着右眼在地上打滚,发出声声哀嚎。 陈宴看着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又看了一眼弥赛亚,便看到少女白眼一翻,浑身一软,当时就要晕倒。 他只能把楔丸放在腰间,把她背在背上,就这么一路把她背回了沃克街33号。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整。 7017k 第366章 量子纠缠通的弊端 建筑工人们的工程进度让陈宴震惊,不过一个上午时间,他们已经架设好了两座水泥质地的楼梯,修复了304号房间的窗户,只剩下被爬山虎毁掉的那面墙没有处理了。 回到公寓之后,弥赛亚仿佛休息过来了,能够自己下地走动,甚至主动承担了做午饭这件大事——算上公寓里的人和陈宴雇佣的施工队,她今天要做十多个人的午饭。 陈宴觉得她一定记得点什么,就是不知道还记得多少……总之,她一定拥有妹妹的一部分记忆。 他把弥赛亚送回家,又去沃克街的菜市场上买了大量食材回来,转眼就是将近下午一点钟。 凡俗杂事虽然简单,但耗费的时间却多得出奇,玛琳娜对此很抱歉,因为她帮不上忙,而且成了公寓里唯一的闲人。 最重要的是,她私下里算过,自己交的房租,应该不够在这栋公寓里生活。 她从小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善意,也没有随意就能得来的恩惠,在她的世界观里,任何毫无缘由的善意都是另有所图。 所以她很恐慌,尤其是在弥赛亚长大之后——在看到弥赛亚对陈宴表现出的亲近之后,这种恐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的女儿太漂亮了,在这个城市里,漂亮的女孩是很危险的,不如做一个丑八怪,还能活的像个人样。 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杰克·巴尔多,可杰克·巴尔多每次都拿“陈宴是个好人,没必要担心房租”这样的白痴理由来敷衍她。 她知道杰克·巴尔多这家伙是靠不住的,她只能靠自己——还有她的女儿,弥赛亚。 当得知了弥赛亚的做饭“天赋”之后,她在昨天夜晚临睡前跟女孩说,想要让女孩多做几顿饭,以报答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房东那“毫无来由”且令她警惕的恩惠。 弥赛亚听到妈妈的要求,起初很困惑,但在妈妈的坚持下,她还是点了点头。 弥赛亚的承诺让玛琳娜轻松了许多。 比起赚钱,做饭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拥有这样厨房的公寓里——有面包炉,有自来水,有几乎崭新的铁锅,有充足到几乎烧不完的煤炭。 此时,如果有一个能做出美味饭食的人,就能解除房东的某种隐藏很深的焦虑—— 玛琳娜已经观察到,房东正在吃饭这件事上陷入到一种无解的尴尬境地中,那个樱国女孩做饭的手艺堪称悲哀,房东为了不吃她做的饭,不得不每天早晚在外面买饭吃。 食材是廉价的,但加工好了的食物却非常昂贵,如果有一个人能来做饭,不但能解除房东尴尬的境地,还能为他剩下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能算少。 这样一来,她们就不算白住他的房子了。 玛琳娜精巧的打算着自己和弥赛亚的一切—— 等她身体再恢复几天,就能去纺织厂打工,赚到一天6个便士的钱,这笔钱如果精打细算,足以支撑她和弥赛亚的生活费,因为教会学校的宿舍和饭食都是免费的,她只需要支付很少一部分钱,就可以支撑弥赛亚的生活。 到时候,她会找一间更便宜点的公寓,然后搬出去,这样就能离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房东远一点—— 她已经注意到了他看弥赛亚的眼神。 那眼神是多么的不怀好意啊。 …… 陈宴坐在大厅里等着吃午饭,完全没有发觉玛琳娜心中所想。 他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事情。 量子纠缠虽然让他能够随时随地沟通网络世界里的量子分身,但意识只有一份,他没办法分心两用——一旦专注于现世中的事情,他就没办法分一部分精力给量子分身。 而同样的,一旦专注于网络世界里所见的一切,他就没办法控制现世中自己的身体。 甚至当他在网络世界里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对现世中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会有所忽略。 就像是在全神贯注看一本书的时候,即便肚子饿了也没有感觉。 ‘我竟然要锻炼自己分心两用的能力吗? 这不是开玩笑嘛! 这个跟左手画圈右手画圆可完全不同! 如果要同时处理两个世界中的事情,就必须把意识完全分成两份,独立思考才行。’ 陈宴一想到先前动用【量子纠缠通】时候愿望对他的警告,就感觉心里没谱。 愿望当时告诉他,这种神通很可能导致分身产生独立的意识。 他当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现在自己亲自尝试了,才明白其中的关节。 ‘还真是实践出真知啊……’ 他想到意识分成两份使用的后果,还是暂时放弃了对“分心两用”的尝试。 万一意识真的分成了两份,量子分身出现了独立人格,他就真成了小丑。 坐在餐桌旁边等饭的时候,他再次闭上眼睛,回到网络世界中。 ‘我刚刚把注意力从网络世界转移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准备接待访客。 那些访客都是园长【新黎明】计划的投资者,应该都是些大人物才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 他从“日蚀”网关穿梭回到网络世界的大楼内,藏在某个通风管道里,在简单的寻觅之后,轻易发现了一间小房间里正在发生的场景: 面前的小房间里爬着一个穿戴着马鞍的男人,陈宴在报纸上见过那男人,好像是这一届亚楠市议会的议员之一。 而在男人身边,一个由程序化身而成的女郎正拿着带刺的皮鞭,眼神高傲。 ‘这……’ 陈宴很快注意到一件事。 ‘不过,为什么这个议员在网络世界中,长有一张现实世界中的脸呢?’ ‘恩……也许是因为在这次测试中,园长的程序员们并没有对这些访客的身份进行加密处理……话说回来,这个年代的人也不一定有在网络中进行身份加密的意识。’ ‘也或者园长想阴他们一把,表面上他们看不出来自己的身份标识,通过我现在的角度——底层数据流,就能够轻易识别他们的身份。’ ‘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除了这间小房间之外,其他房间中的事物各有不同,并且每个房间内访客人数是不一样的。 在一个较大的房间中,聚集着九位访客,他们围着一张已经被布置成战场的大桌子,玩着仿真的规则类战旗游戏,大呼小叫不亦乐乎,看起来真像是陈宴第一次玩网络游戏的样子。 ‘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说明访客端已经可以使用麦克风了? 还能玩这种……也不算是【即时战略】,只能说是类似【桌游】的策略类游戏。 园长知道的挺多啊……游戏都给搞出来了。 不过,按照刚才看到的那些小屏幕来看,玩这些游戏的时候估计会难受吧。’ 陈宴继续看向其他小房间,就没有之前那样的惊喜了。 这些小房间无外乎:只有对话而没有人物出现的聊天室、各种新奇玩法的娱乐室、大型多人桌游的游戏室,以及能够看歌剧的视频室。 值得一提的是视频室,除了歌剧院录下来的歌剧之外,还有一些陈宴意料不到的小型电影,一些访客们就一动不动的呆在视频室里,看过一个又一个小型电影。 ‘园长就凭这个拉投资?’ 陈宴心想。 ‘只凭这些估计不够,园长肯定要给他们画饼的,既然有了服务器,园长就可以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在这里分享一切,而且分享是安全的,是加密的之类巴拉巴拉的好处。’ ‘那些大人物们都是很刁钻的投机者,他们一定会认识到互联网的价值所在,这样,园长的下一轮投资就有了保障,互联网的下一轮建设估计也会很快提上日程。’ ‘下一轮建设是什么呢?’ ‘当然是让平民可以接入互联网了!’ 一想到这里,陈宴就很兴奋。 ‘亚楠市九成九以上都是穷人,园长要真为了让他们用上互联网,而来一次财富平均运动……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陈宴闻着现世中传来的饭香,冷静了一下。 ‘估计不会,园长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所在的群体,代表不了平民群体的利益,他一定会用其他的方法把互联网推广出去。’ ‘真是期待他的办法,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种计划简直是地狱难度。’ 陈宴把量子分身移动到大楼之外,苍白网络世界中很遥远的地方,才收回了意识,在现世中睁开双眼。 他一睁眼,竟看到面前摆着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正午时分出现在大厅内的散热光线,恰到好处的给拉面打上了一层漂亮的光晕,而在拉面所在的光晕周围,则依次摆放着烤熟了的培根、切得极薄的番茄片,以及闻起来很新鲜的肉酱。 他正看着这碗拉面愣神,弥赛亚已经端着同样盛有拉面的小碗坐在了他身边。 他看了看女孩那期盼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用亚裔的语言说道: “要是有芫荽,就完美了。” 女孩听了他吹毛求疵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失落的表情,而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她听得懂亚裔的语言。’ ‘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能听懂亚裔的语言,可她又的的确确不是妹妹,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妹妹那样的……病娇。’ ‘这到底是怎么他娘的一回事……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7017k 第367章 修缮完成的公寓,对记录者的猜测,以及不肯离去的工人 陈宴看着女孩,一时间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回事。 此时正逢杰克·巴尔多从楼上下来,看到陈宴,就凑了上来。 “如此美味的饭食,真是令人感动!” 怎么就感动了啊…… 杰克·巴尔多看着弥赛亚,弥赛亚却没有理会他,这让他一度十分尴尬,不得已转移了话题,对陈宴说道:“真是便宜了那群泥腿子,这么好吃的饭食,在外面怎么也得卖上两个便士!” 陈宴问道:“他们做得怎么样?” 杰克·巴尔多如实说道:“中规中矩,不好不坏,旧城区再往南的工人都这样,虽然也称得上是会点手艺,但做不了多么精致。” 陈宴说道:“只要足够安全和耐用就够了。” 杰克·巴尔多点头道:“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 紧接着,他降低了声音,小声道:“欧嘎米之前放在201室的那些尸体怎么办?我今天从那路过,闻着都臭了,因为公寓里有地暖,所以……腐烂的速度相当快。” 是上周日晚上那些……仿生生物的尸体。 陈宴沉吟道:“那些东西我还有用,暂时不能动。” 话一说完,杰克·巴尔多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好兄弟,生命研究一直是禁忌,我模糊的记忆告诉我,曾有无数存在试图通过染指生命而去突破生命的桎梏,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陈宴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郑重道:“我会认真考虑过之后再做决定的。”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再提关于201室那些“尸体”的事情: “糯米果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呆在阁楼里和那堆笔记较劲,我尝试帮助她,但那些纸张上的字眼太令人头痛了……你要不要帮帮她?” 在得知这件事之后,陈宴尽快吃完了拉面,没工夫享受来自家乡的味道,就急匆匆上了阁楼。 只见糯米果盘坐在一堆纸张堆成的小山里,头上身上全是各种颜色的纸张。 她双眼通红,动作机械的不断进行着明显有目的的挑拣。 让他感觉奇怪的是,他带回来的纸张明明没有这么多——他今天早上用上衣包裹的纸张,在他早上离开公寓的时候,已经被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一小叠而已。 可现在,糯米果几乎被小山一般的纸张给埋住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小山一般的纸张竟然有不断增高的架势! 糯米果察觉到了陈宴的到来,她僵硬的抬起头,用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啊,宴君,你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陈宴说道:“我来帮你整理这些东西吧。” 糯米果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怔怔说道:“那些笔记……真的是很有价值的知识,我从中得到了许多启发。” 陈宴感觉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试探着问道: “从早上到现在,你一直在整理那些东西吗?” 糯米果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拉兹对亚楠市超凡的一面进行了详细的记录,嗯……那些记录并非系统的叙述,而是一个又一个真实、鲜活的事件。” 她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 “我因这些记录而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太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之中,但那并不符合逻辑……” 她说完之后,就一直低着头。 陈宴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身旁悄然出现的新纸张,心中凛然,神色如常,已经大概猜到在她身上发生的事: ‘拉兹记忆中的某些东西,对糯米果来说,是【未知的知识】。 糯米果看到了这些知识,于是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失控。 而这种失控的表现,就是无数新的【未知的知识】的产生——就是这堆纸片小山!’ 陈宴随手拿过一张纸,只见上面竟记载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异故事,那故事被包装了一层社会科学的外皮,很容易将人误导。 ‘糯米果就是陷入了这样的故事里吗?’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准备说辞,而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如果有人可以对拉兹记录的真实性进行肯定,那个人一定是我。” 他成功吸引了糯米果的注意力。 他看着她重新有了焦点的双眼,继续说道: “我曾经进入拉兹的记忆里,见证了她完整的一生,从她被迫成为一名记录者开始,直到她生命的终结,直到她成了它,直到它等到了我的到来……” 陈宴在跟糯米果讲述着拉兹的故事,讲述着那漫长的一百一十三年。 糯米果心中的无数疑问在这详细的诉说中得到了解答,身边堆叠的纸张也渐渐变少。 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她身边那些记载着诡怪故事的纸张,已经几乎全都消失了。 “我们现在只能肯定的是,现实毫无逻辑,且现实比想象还要离谱的多。” 陈宴看着她瞳孔中逐渐彻底消失的红色,继续说道: “拉兹经历的那些事是我们宝贵的财富,但我们并不能只单单看那些事,因为那些事的发生是有时代背景的,也是有现实基础的,我们不能脱离现实实际去思考问题,你说对吗?” 糯米果眼神中闪过思考的神色: “她经历了亚楠市历史上变化最剧烈的几个时代,每一个时代的社会都几乎完全不同,如果将她记录的事情放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或许真的不算离奇……” 她眼神里逐渐绽放出新的光芒,看向陈宴,用略带歉意的声音说道: “让你见笑了!” 陈宴不知道她到底积累了多少失控,但他至少能够肯定,现在,她暂时已经安全了。 接下来,他和她一起整理完了剩下的一小部分记录,时间也来到了下午三点多。 糯米果从整理好了的记录中拿起一张笔记,说道: “我总觉得,拉兹的故事并未就此结束。” 她看着陈宴的眼睛: “宴君是否想过,作为超凡者,【记录者】到底被世界赋予了什么样的能力?” 陈宴愣住了: “这……我还真没想过。” 糯米果说道: “她死亡之后继续存在着,这固然是因为走上了进化歧路,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依然是一种进化——是属于【记录者】的进化。 这是否说明,【记录者】能够以【灵体】的方式存在着?” “我所知晓的世界底层规则之一,是【失去躯壳的灵魂会在下一次太阳升起之前进入往生】。 而【记录者】明显超脱于这种规则之外。 这种超脱于规则之外的力量,是世界赋予他们的吗? “这些问题,都是有待考证的。” “如果能得知【记录者】的生存规则,我们或许可以通过这些规则反向推导出【记录者】的生存环境,从而找到另外的【记录者】,从他们漫长的记忆中知道更多的秘密!” 陈宴看着糯米果狂热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失控了。 于是,他决定转移话题—— “现在,不如打算一下教会学校的入学事宜?” 她神色错愕,一抬头,就看到陈宴手里拿着几张录取通知书,最上面一张的姓名一栏用漂亮的帝国字写着她的化名: 迪文·秋尔德。 听起来就像是哪个帝国乡下傻妞的名字,这样普通的名字是对身份很好的掩护。 “教会学校没有固定的授课制,只要拿够学分就能毕业。” 陈宴把薇迪雅·甘地告诉他的信息转述给糯米果。 她认真聆听着。 “教会学校的学分有两种,一种‘学业分’,一种‘善行分’,前者通过闭卷的纸质考试获得,而后者通过社会活动获得——这意味着你或许需要去施粥棚守夜——我们可以等到夏天再去尝试获取这样的善行分。” 想必薇迪雅·甘地一定会把糯米果和弥赛亚的学习计划安排妥当。 “你和弥赛亚准备好东西,明天就能报道,但是报道之后估计暂时没有学业安排,我看教会学校有图书馆,你们或许可以一起去看看。” “其他‘学生保险’和‘学生证’之类的东西,后续都会由教会学校的老师代为办理,估计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糯米果等了一个多星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基于亚楠市社会的混乱程度,“学生证”完全可以当做身份证明使用,对于教会学校的学生来说,尤其是对于一个非帝国本土土著来说,教会学校的学生证甚至比居住签证都好用。 糯米果以后终于可以像欧嘎米一样光明正大的在街道上走动,而不用像现在一样,每次上街都要担心被街道巡警抓到。 糯米果拿着录取通知书离开了阁楼,她要按照通知书上的要求,准备上学需要的物品,而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距离天黑已经不足两个小时,如果想要在明早上班时间之前赶到教会学校,她就需要抓紧时间。 工人们也终于完成了对墙体的修缮——他们似乎使用了一种非常巧妙的填充方法,在去掉了墙壁中的沙子之后,用水泥和木头将剩下的墙体固定。 陈宴已经试过,整面墙体如今相当牢靠。 在他给工人们发了工资之后,这些工人却站在公寓门口,犹犹豫豫,竟像是不想走了。 直到陈宴好奇的问询时,他们中年龄较大的一个才对他说: “老板,我们以后跟着你干,行不行?” 7017k 第368章 詹姆·亚当斯的身份 陈宴扫视过他们眼中的希望,视线最终落在说话的人脸上。 那是个歌利亚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一顶已经破烂了了的灰色八角帽,如大多数歌利亚人一般拥有着白皙的、长着浅棕色绒毛的皮肤,只是那双蓝眼睛已经浑浊,无法从眼神里看出他的神态了。 “怎么会这么想呢?”陈宴问他。 他指了指陈宴背后的大门:“拥有这样公寓的一定是有钱人,而有钱人大多拥有产业,你又很大方,我们放心卖力气给你。” 真是简单粗暴。 陈宴说道:“你或许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产业,也没有正在运营中的公司。” 听到他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这群工人明显有些失望。 歌利亚大叔捏了捏八角帽的帽檐,不再去看陈宴的眼睛:“真是遗憾。” 工人们离开了,陈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下午五点的时候,欧嘎米回来了,虽然他的样子很疲惫,但陈宴不得不把一些事情告诉他。 “今天晚上可能会有不速之客,但都是一些凡人,不值得动用刀兵。” 欧嘎米只是点头:“知道了。” 陈宴关心的问:“工作很累吗?” 欧嘎米勉强笑了笑:“说不上累不累,只是必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心中疲倦罢了。” 陈宴也咧嘴一笑:“上班如上坟。” 欧嘎米苦笑道:“就是这种感觉!” 或许是陈宴的玩笑让他放松了一些,欧嘎米紧接着吐槽道: “那个莱昂纳多·亚当斯不知道在搞什么,好像得罪了什么人,我今天护送他前往亚楠市北边的一个存放生肉的大型冷库,路上遭到了不明袭击,而袭击者竟然是某种死侍,在被我抓到之前就自杀了。” 陈宴说道: “能养得起死侍,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或许是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政敌?也或许是对他政策不满的人?总之一定产生了什么很大的利益冲突。” 欧嘎米点了点头: “我之后听到两个高级安保在闲聊,说是亚楠市最大的猪肉供应商被莱昂纳多一枪爆了头,那人也是刚刚当选的议员之一。” 陈宴立刻想到了当初自己在黄铜管道中看到的场景。 他当时就在猜测,那个姓亚当斯的年轻人会不会是莱昂纳多。 现在,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莱昂纳多最近的业务扩展很快,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即便在前往选举现场的路上,还还忙着在笔记上计算当天的供货情况,可这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出纳团队——独属于莱昂纳多的团队,而不是亚当斯家雇佣的团队。 作为亚楠市的大食材供货商之一,他现在似乎得到了相当一部分肉类市场,这导致亚楠市很大一部分食材的市场定价,几乎完全由他说了算。” 陈宴摸着下巴道: “但目前看来,他并没有因为垄断而改变原先的定价策略——我今天买的鸡蛋仍然是1个便士1镑(09斤),这个价钱已经便宜的离谱。” 欧嘎米思考片刻,说道: “这样离谱的低价估计还会继续下去,因为在他与身边官员的交流中,已经提到要进行物价的维持稳定。” 陈宴思忖道: “在生产力还未达到的情况下,物品比原本的价钱要低很多,这部分差价带来的压力总要有人来承担,难道他把这部分压力转嫁给了市政吗?拿税收补贴百姓的饮食?好家伙,他要是真这么做,可真能称得上一声大善人了。” 欧嘎米并不懂这方面的事。 陈宴沉吟片刻,继续道: “还需要再看看。” 欧嘎米说道: “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我之后几天估计都要上班,我会把他的言行转述给你。” 陈宴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而问道: “他对你是什么看法?” 欧嘎米早知道陈宴会这么问,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仔细想过莱昂纳多对他的看法。 他的回答勾起了陈宴内心的强烈好奇。 “莱昂纳多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曾经在亚楠市做过什么,尤其是上周日晚上——因为在我今天上班的时候,他对我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将我视为门客,而不再是简单的暴力武装人员。” 陈宴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他既然是亚当斯家族的人,一定知道关于超凡侧的一些秘密,而且他本身很可能是超凡者——如果拥有亚当斯家的狂暴灵,那可不就是人造的超凡者了?” 欧嘎米认真说道: “他身上的确有超凡的气息,但那气息很古怪,不是灵视,也不是灵觉……狂暴灵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陈宴回道: “根据我现在所知道的,只能将狂暴灵定义为【被人工创造的程序生物】。 至于把程序变成灵体这件事,我也感觉很匪夷所思。” 欧嘎米打了个响指: “或许是某种外神的特殊能力。” 陈宴深以为然: “我也觉得是这样,因为这种科技——勉强称得上是科技吧,其基本理念实在是太超前了,根本不是这个程度工业社会里的人能思考出来的东西。” 陈宴说完,欧嘎米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陈宴感受到他的郑重,顿时神色凛然,侧耳倾听。 “今天上午的时候,有个亚裔曾在莱昂纳多的议会办公室里稍作停留,他叫詹姆,而莱昂纳多称他为兄弟。” “也就是说,他叫詹姆·亚当斯。” “宴君,他是你们天神州人。” 陈宴有些难以掩饰的不安: “还有其他关于他的消息吗?” 欧嘎米沉吟道: “莱昂纳多对他非常敬畏,好像他掌握着莱昂纳多手中的权力一般,两人之间的感觉完全不是兄弟,詹姆·亚当斯已经四十多岁了,而莱昂纳多才二十多岁,他们之间更像是……父子? 我这么说,不太确切。 莱昂纳多一定有权力被他限制,而且一定有求于他,所以对他表现出了旁人能够察觉的畏惧……这种畏惧相当常见,我认为莱昂纳多应该被他狠狠的教训过,而且他至今应该还保留着教训莱昂纳多的权力和能力——就和父亲一般。” 陈宴灵光一闪道:“那不就是监护人吗!” 他接着说道: “我之前听说,莱昂纳多可是威廉·亚当斯的亲儿子,亲儿子手里的权力,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被赐名的亚裔呢? 这说明那个亚裔一定和威廉·亚当斯本人十分亲近,甚至有可能曾经患难与共。” 从往日里收集到的种种情报来看,陈宴内心已经确定了詹姆·亚当斯的身份,只是对方的身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帝国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尤其是在进入12月之后,日落的时间甚至提前到了下午5点之前。 陈宴站在走廊里,看着走廊顶上连接至餐厅和大厅之中的长串煤油小灯,陷入沉思。 杰克·巴尔多告诉他,这些长串煤油灯是工人们自己花钱送给他的,只为了报答他的饭食。 无论如何,一楼总算是亮了起来,租客们得以在光亮的环境下进食。 今日和往日有所不同,在入夜之后,沃克街33号公寓的房东和租客们立刻吃上了新鲜的饭食。 每人的餐盘里乘着不同的食物,那是用天神州手段加工出的帝国食品,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吃起来当真称得上美味。 晚饭后,陈宴早早待在餐厅里等待愿望。 直觉告诉他,愿望会来的比往日更早一些。 而弥赛亚则陪在他身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她已经做好了一人份的饭食,比上次炸鸡的分量大得多。 大概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一阵没有裹挟寒冷的微风出现在餐厅之内。 随即,拼命咀嚼的声音响起,愿望餐盘里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少。 陈宴看着餐盘里食物的减少速度,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今天很累吧?” 弥赛亚疑惑的看着他。 愿望几乎算是哀嚎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 ‘累死老子了!今天一天在那趴着,比往日里玩耍一整天都累!’ 陈宴说道: “那当然了,今天上城区的服务器机组开启,你们这些耗材可不就得负荷拉满了吗。” 愿望声音惊讶: ‘竟然是这样吗!’ 陈宴无奈道: “你视野那么广,就不能自己找找原因吗?” 愿望委屈道: ‘还不是为了给你看米大地下那鬼地方!看了一天眼睛都酸了!你还来埋怨我!’ 陈宴赶紧道歉,愿望那委屈的语气才没有继续出现。 “你现在怎么能出来了?服务器关闭了?” 愿望如实回答: ‘耗材是蠢虎,又不是我,我到点就撤呗,蠢虎那么勇,让它自己在那难受着吧,反正我吃饭也等于它吃饭,我出来吃饭,总比和它一起在那里受罪强!’ 愿望的精神分裂症状好像越来越重了…… 陈宴擦了把汗,暂时对此无能为力,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今天早上在阁楼里发现了一位【记录者】,她好像差点就成了宇宙之灵了。” 愿望惊呼道: ‘什么?怎么可能!’ 为了节省时间,陈宴将今早发生的事情,略过詹姆·亚当斯和苍耳的那一块,挑出拉兹那一部分,简单说给她听。 愿望听完,如恍然大悟般连连说道:‘原来如此!’ 7017k 第369章 定义中的超凡阶段 ‘宇宙之灵……除了我这种天然的之外,确实有后天出现的,但我尚且还没见过,只听说他们成为宇宙之灵的旅途非常不容易,而且特别看运气……几乎是纯粹看运气,跟个人努力真的关系不大。’ 陈宴道:“楼上那位可不就是因为运气不好而失败了吗。” 愿望话锋一转:‘也不一定,她的运气是你带来的——你通过改变世界记忆碎片,改变了曾经的历史,那么,在新的历史中,拉兹或许就走上了正确的进化道路。’ 陈宴灵光一闪:“原本,她的尸体在阁楼里,就是一具枯骨。” “但在我结束了她的失控之后,那具枯骨就消失了。” “我……真的改变了历史吗?”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愿望叹了口气:‘看起来是的……具体原理很复杂,而且你这完全就是走了狗屎运,跟你个人的努力毛关系都没有。’ 陈宴好奇道:“简单说说呗。” 愿望对他这态度满意极了,内心喜悦,忍不住大笑两声:‘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这家伙…… ‘那我就简单的说说吧!复杂的理论就罢了,你也听不懂。’ ‘对于世界而言,时间的优先级不是最高的。’ ‘优先级最高的,是【事实】。’ ‘如果过去的【事实】被改变,未来的【事实】也会相应的发生改变,当然了,这必须建立在【世界本身的记忆】的基础上。’ 陈宴问道: “你是说,拉兹当初的那些记录,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 愿望回应道: ‘当然。’ 她接着说道: ‘她当初所犯的错误,是把那些记录藏了起来,导致她的记录没有和世界产生【交互】,甚至没有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没有对世界造成影响,世界也无法对她造成影响,所以能够让她进化的力量不够了,导致她只能成为一个记录者。’ ‘充其量是一个以执念继续活着的记录者之灵,还是失控的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进行思考,直到完全失控,都还陷入自己愚昧的执念之中。’ ‘喂喂,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我已经用你能听懂的语言说的很清楚了,你要是再不明白,我也没办法了啊。’ 陈宴愣了半天,才说道: “真是……奇妙的叙述。” 他紧接着问道: “所以,她当初到底有没有走上错误的进化道路?” 愿望说道: ‘算是走错了。’ ‘不过,走错了路,再走回来不就行了嘛! 你做的事情——将那些记录的价值应用在社会之中,就是帮她把路给走回来了。’ ‘于是,她的记录对世界产生了影响,世界也终于能够用足够的力量影响她—— 我估计,她已经成为【记录者】下一阶段的存在了,但她最终能不能成为宇宙之灵,还是得看运气。’ 陈宴强忍住浓烈的好奇: “超凡者的下一阶段?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说法?” 愿望回答道: “因为整个帝国的超凡体系还在建立当中,超凡者们连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搞不清楚,更别说给其他人划分等级和位阶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上位者】和【神明】这两个明确的等级之外,超凡者的其他等级并没有出现明确的规范。” 陈宴做恍然大悟状: “是了!我从拉兹的记忆中也看到了这些事,帝国超凡侧的历史,大概就是在一百一十三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才逐渐出现的。” “在那场大战之前,帝国只有一个圣歌团……而且那时候圣歌团的神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展现过神迹了,连信徒们都开始怀疑圣歌团是假的。” 他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愿望所在的空气: “对于这些历史,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对吗?” 愿望头痛道: ‘并不知道!翻找历史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情,因为我看到的历史是非线性的,让我去世界记忆碎片长河中寻找一百一十三年前的一些连贯的历史,和大海里捞针是一样的难度!’ 陈宴失望道: “原来如此吗……” 他曾经从愿望的视野中见到过那条世界记忆碎片形成的长河,他尚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东西时候的震撼,更记得那条长河的起点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到长河朝着宇宙尽头而去。 在这样的长河里寻找一些精准的历史,的确是难度很大…… 陈宴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说道: “【记录者】的下一阶段是什么?” 愿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 ‘当一名记录者完成了她的使命之后,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陈宴立刻回道: “如果我是拉兹,我会走出这片土地,去看一看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会记录下沿途的风景,以补偿我画地为牢的一百一十三年。”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bingo!答对了!【记录者】的下一阶段名为【吟游诗人】,他们代替世界行走于大地之上,为世界歌颂一切传说和故事,以及终将埋于尘土之中的繁华和硝烟。’ 陈宴挠了挠胸口: “超凡者的阶段划分,总得有个大体思路吧?” 愿望回答道: ‘你可以把超凡世界的阶段体系,看成是帝国早期的环形斗兽场。 像你这样的超凡者,是环形斗兽场观众席最边缘的那一撮人。 即便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斗兽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会跟着别人瞎嚷嚷,凑热闹。’ ‘你自身超凡力量的加强,相当于你有了更多的资本,买得起更靠前的门票。’ ‘每一次超凡力量的进阶,都是一个阶段的资本积累。’ ‘当你完成了这个阶段的资本积累之后,你就能买得起更靠近斗兽场中央的观众席门票。’ ‘越靠近斗兽场中央,你就看的越清楚——斗兽场的中央,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本质,也是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则。’ 愿望看陈宴听的入神,不得不打断他,用警告的语气道: ‘在这个过程中,你要注意,不要太过急迫,也不要随意跨过护栏,贸然进入下一层——那会导致别人认为你是疯狂的,从而被丢进斗兽场里,和疯兽战斗。’ ‘一旦接触到了斗兽场的中央,相当于接触到了世界最底层的规则,会突然变强,但有什么用呢?终究要被疯兽杀掉。’ 陈宴眯着眼睛: “原来如此……这就是失控之后发生【腐坏】时,会爆发巨大力量的原因!” 愿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顺带一提,束缚拉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封印,也不是什么诅咒,而是她孤独的内心。’ 陈宴感觉她好像有点失落,立刻想到,当初愿望自己待在宇宙里,还没进入尘世的时候,也像是拉兹一样孤独吧? 能看到世界记忆中的一切,却无法亲身参与其中,愿望感受到的孤独或许比拉兹要强烈多了,因为拉兹毕竟还能每天和人聊天,而愿望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看。 陈宴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因为害怕拍到她的脑袋而放弃了。 为了避免沉默的气氛继续酝酿下去,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对了,昨天不是让你回去看看米大下面到底是什么吗?你去瞅一眼没?” 说道这个,愿望立刻脱离了那种失落的状态,声音都变得郑重起来: ‘是一个新的世界!’ 在愿望接下来的描述中,陈宴意识到,地底下存在的东西,比自己从爱丽丝口中听到的要复杂的多。 ‘事情很复杂,整个事件的成因也非常离奇,我看了许多地方,才勉强将看到的线索串在一起,我现在慢慢说,你可别不耐烦。’ 陈宴被她吊着胃口,心急火燎,没好气道: “我好好听着呢!你快说!” 弥赛亚也全神贯注的看着愿望餐盘所在的位置,她明显能听到愿望的声音。 她的表现让愿望有些恐慌,传入陈宴脑海中的是她特有的超凡力量,按理说弥赛亚怎么都不应该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对。 愿望想不明白,但为了表示自己完全不怕她,愿望只把她看成空气。 ‘我们首先要知道的一件事,也是我接下来讲述事件的基本条件,是【地底下的新世界,是突然出现的】。’ ‘注意啊,是突然出现的!毫无征兆且毫无线索的!’ ‘这也是我整个调查中所发现的核心疑点。’ 愿望的调查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 据愿望所说:今天早上五点多,她翻墙回到动物园,在回到了蠢虎的身体里之后,开启了宇宙之灵的视野。 她这一次没有立刻前往地下,因为她之前已经对地下进行过粗略的调查,单从地下那片废墟的情况来看,能够获取的信息不多。 愿望先去了米大的图书馆,试图从曾经的记录中找到一些关于地下的真相。 幸运的是,她真的看到了一些有关地下的记录。 ‘一切要从二十年前米大的一群毕业生开始说起。’ 只单单一句话,便让陈宴错愕不堪。 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 ‘你知道的,每一个学校都会在不固定的时间出现一批特别厉害的毕业生,二十年前那批毕业生就是如此。’ ‘他们来历复杂,且手段很强,竟然从不知什么地方搬来了一道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裂隙。’ ‘他们当时完全不了解关于世界裂隙的规则,所以,在将裂隙放进米大研究院的时候,那裂隙发生了某种致命的改变。’ 7017k 第370章 拉格朗日时间 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研究院从未得到过这种的实验样品——一条被从现世正常空间分离出的、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裂隙。 这种东西的珍贵程度无法预测,但稀少程度却是超凡世界中的顶级。 根据米大往日的一些研究,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裂隙是很不稳定的,随时会出现,随时会消失,研究人员无法预测其出现和消失的规律,连简单的间隔时间都无法计算出来—— 即便是在超凡侧的科学研究中,也没有任何一个函数能够套用在研究员们从裂隙中捕捉到的参数之上。 当年米大研究院的那一批研究员几乎全是保守党的成员,他们做事束手束脚,没有进行贸然的预测,更不打算进入其中,不准备对其进行调查。 对裂隙的研究陷入了僵局,而幸运的是,这种僵局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两个月之后的毕业季之前,第169届米大异常生物学系三年二班的约瑟夫·拉格朗日,归纳总结出了裂隙两边世界中的时间流速曲率差异计算公式。 幸运的是,三年二班这一届的毕业生,其中有些人来头很大,他们为了让自己的毕业课题研究更加完美,动用了学校外部的力量,对学校进行施压。 很快,来自学校之外的压力,迫使研究员们不得不开始研究裂隙,169届三年二班的学生也参与其中。 有了约瑟夫的公式,后来的人们只需要把从裂隙附近收集到的变量,和现世中的时间一起代入公式,就能计算出裂隙之内时间,和现世时间的时间差。 在得到时间差之后,稍加计算,就能得出【更深层次世界的时间】所对应的现世时间。 如此一来,人们就能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更深层次世界】的时间到底比现世慢了,还是比现世快了。 也能精确的计算出,如果快了或是慢了,具体又快慢了多少—— 在之后一个星期的数据参数计算和收集分析之后,人们发现,【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时间流速是不固定的—— 时间会在一个区间内不断变化,并在区间的终点,和现世中的时间汇合。 而上一个时间区间的终点,就是下一个时间区间的起点。 这个区间中流过的时间,从1小时到2小时不等,可以通过约瑟夫的函数公式计算出来。 研究人员们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 【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时间被分为无数个区间,每个区间内的时间,都会在“某一刻”,和现实世界的时间重合。】 后来的研究员们将此结论命名为《拉格朗日第一定律》。 而更深层次世界和现世重叠的“那一刻”,被命名为《拉格朗日时间》。 之后,研究员们进行了长达一个星期的激烈争论。 最终,新生代的学生们无论是在学术还是外部环境,都占了上风,那些思想保守的研究员们不得不配合他们,开始对裂隙进行探索。 《拉格朗日时间》拥有重大意义。 在实践探索中,学生们验证了当初的预测—— 只有在《拉格朗日时间》出现的那一刻,现世中的研究员,才能通过无线电波,联系到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探险者。 除了《拉格朗日时间》之外,如果在其他时间进行联系,无线通讯时的信息就会丢失,或者残缺不全,甚至混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越来越多的研究员因为那些“奇怪的东西”而疯掉之后,米大研究院临时叫停了在《拉格朗日时间》之外,不同世界层次之间的通讯活动。 研究员们因此松了口气,但学生们大都对此表示遗憾。 他们并不在乎有多少人因实验而疯掉,除了其中一个叫巴巴罗萨的差等生表示了抗议之外,其他人甚至试图通过加大外部压力,重启《拉格朗日时间》之外,不同世界层次之间的通讯活动。 他们差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一个老学长“恰好”回学校和老师叙旧,又“恰好”发现了这件事,并“恰好”得到了实验的详细记录,一定会有更多人惨死在实验之中。 这个老学长名叫威廉·马斯特,虽然已经毕业多年,但凭借其出色的学术研究成果和其教授头衔,始终霸占着星相学系的观星楼,并和米大研究院的某些管理人员关系密切。 ‘威廉·马斯特可真他妈有意思,他不但干预了他们的实验,还在他们后续的实验之上进行了自己的实验——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不用脑子就能想到,那是导致他们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 愿望对这样的事情向来是幸灾乐祸,她就像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坏小孩,任何“坏了”、“糟糕了”的事情,都能引来她的好奇和大笑。 ‘在威廉·马斯特的干预下,他们进行了最后一场实验。’ ‘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次的实验记录已经很模糊了,因为在场的实验员,连带着那些宝贵的实验记录,都被卷入发生异变的裂隙之中。’ ‘那一届学生们也死伤惨重,除了一个叫詹姆·亚当斯的学生完好无损的活下来之外,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残废的残废,变态的变态……’ 陈宴看愿望还想继续吐出那些奇妙的形容词,有点绷不住了,便制止了她。 ‘就是真实情况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愿望继续说道: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受伤学生,即便依靠米大的超凡医疗续命,也活的不像个人样。’ ‘米大图书馆里存留的那部分记录,是当时实验室外的人,根据实验室内发出的声音而记录下来的,所以已经失真了,无法当做参考资料,只能根据那东西进行一些猜测。’ 愿望强调道: ‘所以,我说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而且后来的人们已经无从知晓其发生的过程了,只能知道【裂隙发生异变,实验室惨遭摧毁,学生们死伤惨重】这一结果。’ ‘裂隙发生的异变对现世造成了影响,为了消除这些影响,米大花了大力气,把发生异变的实验室,整个丢进了地下深处,远离人世的地方。’ 陈宴听得直皱眉: “还能这么搞?米大那些人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吗?” 愿望说道: ‘唉(两声),你还真别说,人家做事的思路就是这样的——任何科研实验之外花费的力气都是不必要的,况且世上的超凡现象何其多?亚楠市里大大小小的邪神也是一抓一大把,不过是一道裂隙罢了,能对现世造成多大的影响?再大,能大过那些邪神去?’ ‘咳咳,总之,米大这边的事情,就这么了了。’ 陈宴无话可说。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一个普通学生记录下来的。’ 几年过后,当初米大研究院里发生的失败实验已经埋于尘土之中,无人知晓了。 几年之后的又一个毕业季——大概在距离今天15年前左右的时间,一个古生物研究学院的三年级学生,选择了名为《地层演变对古代种超凡生物的进化影响》的毕业课题研究。 他在学校申请到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地皮,和一只名为【球形通古斯】的岩石系超凡生物,然后就开始向下挖。 谁成想,这一挖,就挖出来怪东西了。 根据他笔记中的描述,大概在地下一百多米的时候,他挖出了一些类似于苔藓的孢子生物,那些孢子生物表现出了强烈的生命力——在米大的课本中,并未记载这种生活在地底深处岩层中的孢子生物。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新物种,于是兴高采烈的收集了一些苔藓孢子,准备回到自己的实验室进行研究。 他在自己的笔记里详细的记录下了这些话: 《这些苔藓孢子的活性很强,强到几乎能够自我移动。 我抱着谨慎的态度对其进行了简单的社会行为测试,其结果令人匪夷所思: 这些孢子表现出了强烈的社会行为特征。 也就是说,它们是有意识的。 我因此颤栗不已,这些小东西或许能成为我的毕业课题研究,或许能成为现代地质学的新开端! 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 ‘紧接着,就出问题了。’ 愿望接着描述道: 《球形通古斯似乎生病了,它发了高烧,我试图用物理方法对其进行降温,但效果甚微。 这天晚上,球形通古斯离开了我的实验室。 我第二天在校园里发现它的时候,它正站在一颗橡树上,闭着眼睛,身体轻微摇晃。 我呼唤着它的名字,然后就看到它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茫然的神色。 它刚才……难道是在梦游? 通古斯这种生物也会做梦的吗? 在和它的交流中,它用它那简单的肢体语言告诉我,它并没有离开我的实验室,昨天晚上在我睡觉之后,它就也睡了。 也就是说,它真的出现了梦游的症状。 这让我心里很慌,球形通古斯发生了梦游,难道是因为……那些苔藓孢子吗? 可我也接触了那些孢子,为什么我没有梦游呢? 我或许需要资讯一下老师们。》 愿望在此停顿。 ‘顺便一提,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背景,学业也很一般——他碰上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倒霉。’ 《次日早上五点钟,我在校园中被人唤醒。》 7017k 第371章 细菌文明 《我非常恐慌,我的梦游症是因为孢子吗?可孢子怎么会导致人梦游呢? 难道…… 那孢子里,携带有某种致病的元素吗? 我不得已去找了校医,这个学校没人想去找校医,因为校医是异常生物医疗学的一位教授,那是个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家伙,听说她的医疗室里摆满了各种生物的头盖骨…… 我怎么会想这么多……我好像不太清醒了…… 无论如何,我必须接受治疗。》 愿望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那位学生的记录,字里行间详细到陈宴以为那是她自己写的。 但她宇宙之灵的身份为她叙述的真实性做着担保,陈宴没理由怀疑她的话。 《休彼得曼教授为为我做了……详细的检查。 检查过程出乎预料的美好……虽然这不能改变她令人害怕的事实。 她告诉我,我只是太过疲惫,精神也太过亢奋,以至于操劳过度,大脑无法休息,所以才发生了梦游的症状。 这是真的吗? 她帮我进行了催眠,我做了一场超乎想象的美梦,在梦里,我……总之,就是经历了很美好的事情。 梦醒之后,我感觉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比之前舒服了很多。》 愿望在这里停顿。 ‘他的记录到此为止,还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我接下来发现的,已经是他的验尸报告。’ 在陈宴说话之前,愿望就抢先说道: ‘我已经确定过,验尸报告的时间,是在最后一篇记录的次日早上。’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在从校医那里回来的当天就挂掉了,当晚就被拿去验了尸。’ ‘有这篇验尸报告,说明学院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也或许是在去医疗室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某些人注意到了。’ ‘验尸报告上是这样写的:’ 《姓名:威尔克·杨 性别:无性(死亡时的性别特征) 年龄:入学时21,现已检测到的骨龄为1000岁以上 死因:因细菌感染而诱发的脑枯萎 备注1:威尔克·杨在死时已经失去性别,他的男**官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退化”,且骨骼发生了严重的“细菌化”,如果将那些细菌进行观察定义,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前的血月之夜。 备注2:威尔克·杨的助手,球形通古斯(真兽亚纲,鳞甲目,通古斯科,通古斯属)出现在验尸的手术台上,并夺走了威尔克·杨的一截喉管,据休彼得嫚教授所说,该生物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进化,拥有较高的智商。 备注3:威尔克·杨的尸体在午夜3点时发生了“恶性细菌化”,由于其进程太过强烈,停尸房不得已启动销毁方案,焚毁了威尔克·杨的尸体,其尸体在焚毁之后留下了真菌生物被焚烧所产生的蛋白质灰烬。》 愿望说完,一口气把手边的清茶喝光,继续道: ‘在这个威尔克·杨死之后,学校对他挖的那个坑进行了调查,并发现了坑洞底下的巨大空间——可怜的威尔克·杨,他运气也太差了点,他挖的那个坑底下的巨大空间,正好连接着当年米大研究院丢弃【发生异变裂隙的实验室】所在的深洞。’ ‘后来的记载,就不是很多了。’ 愿望语气里有着一些遗憾。 ‘我估计是学校为了保密,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加密处理,所以我在图书馆看不到那些记录。’ ‘我把我能看到的,关于这件事后续的只言片语,全都告诉你: 当年威尔克·杨的那件事闹的挺大,因为事先没有人能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校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这件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 学校里的学生们都很恐慌,甚至一些人紧接着出现了梦游症,并且这种梦游症出现了传染的情况,校方没有办法,只能给这些学生分发一种正在实验中、吃了就能安睡的药物。 但遗憾的是,这种药物不知什么原因,出了问题。 吃了这些药物的学生,一开始的确不再梦游了。 但只要一停药,就会立刻出现梦游的症状。 更恐怖的是,在服用了这种药物一段时间之后,某些学生出现了精神分裂的症状,产生“副人格”,甚至有些学生的副人格杀死了主人格,取而代之! 米大当时封了校,没人知道封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后来人只知道,当封校结束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愿望看着陈宴那闪着光的眼神,说道: ‘我对此很好奇,就自己下去看了看——当初威尔克·杨挖出的坑洞的的确确已经被填平了,而且是用水泥填的,细菌孢子怎么也不可能从那里出来了。’ 陈宴立刻说道: “但我的一个同事,曾亲口说,她在去年毕业的时候,出现了你刚才所说的梦游症状,在服用药物之后,症状的确被减轻了,可一旦停药,梦游症又会立刻出现。” 他想起这周一下午爱丽丝对他所说的一切。 “并且,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她的确分裂出了两个不同的人格!” 愿望声音里带着思索的语气: ‘是那个售票员吧,我早就注意过她了,原来她那两个人格是这么来的,我说怎么那么奇怪呢。’ ‘她也是米大毕业的,那事情就更能说得通了。’ 愿望说道: ‘我这次亲自在地下游了几个来回,才终于看到,当年被米大研究院那群人扔到地下的【异变裂隙实验室】,竟然被人挖出来了!’ ‘前几年,亚楠市不是要建地下铁吗? 市政上雇来的施工队拿着锄头和镐子,嗷嗷叫着就给人家挖开了,异变的裂隙感染了周围的空间,后来异变频频发生,修建地下铁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那个爱丽丝的运气也太差了,地下铁里面跑出来的孢子应该很少才对,怎么就她被感染了?’ 陈宴消化了一下愿望所说的一连串事件,一拍脑门,说道: “你说的这些事情,和咱们刚开始对话时那个条件——【地底下的新世界,是突然出现的】这件事——就是因为裂隙被丢弃,所以新世界才产生的?” 愿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狗在没有被调教的状态下做出了“拜一拜”这动作,开心道: ‘是的呀!地下的新世界,就是从裂隙另一边来的,而且不知道到底是从哪来的,竟然是【细菌生物文明】!即便我当年还是宇宙之灵的时候,也从没见过呢!’ 愿望兴奋道: ‘你学生物的,应该明白,细菌生物诞生智慧的几率太小了,即便经历漫长的进化,它们也只是一直走在【加强繁衍】的进化道路上,而并没有出现智慧,更不可能形成【文明】。’ ‘只有你们人类,进化就进化吧,还搞出来【文明】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其他生物可不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你看细菌生物,它们就在加强【繁衍】这条道路上一路走到黑,一心为了【繁衍】而生,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繁衍】!’ 陈宴因愿望的奇葩理论而感觉有些不适,可他又找不出她言论的毛病,只能抓耳挠腮,难受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得到的那把祭礼刀,也是这个……【细菌文明】的产物咯?你们稍等一下。” 陈宴回到三楼从床底下摸出那把骨质祭礼刀,又回到餐厅。 “你们看这个,明显是中型兽类的骨骼,对不对?这个跟教科书上哺乳类动物的肘关节几乎一模一样。” 愿望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些少有的惊讶: ‘唉卧槽?还真是这样!’ 她接着兴奋道: ‘或许,这东西就是地下那【细菌文明】变成一片废墟的原因!’ 陈宴紧跟着猜测道: “你是说,地底下拥有这种骨头的怪物,和【细菌文明】敌对,并被细菌文明击杀,取了这骨头当进行祭礼的战利品?” 愿望肯定道: ‘可能性很大!’ 陈宴沉思片刻,才再次开口: “无论如何,【细菌文明】的城池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即便细菌孢子还存在着,还能对现世造成影响,我们也无法知道那奇异的文明当初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他说完,继续说道: “我记得你当初不是在地下的废墟里看到过一些人影吗?那些人又是干什么的?怎么敢孤身潜入那么危险的地方?” 愿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摊了摊手: ‘或许是他们脑子有毛病呗。’ 陈宴看着愿望所在的空气,沉声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人影,就是【细菌生物】进化的下一阶段?” 愿望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道: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陈宴转而问道: “对了,昨晚欧嘎米也发现了一群能够将自身化为【嗜血菌株】的人,那些人会不会和地下的【细菌文明】有关?” 愿望立刻回应道: ‘啊,你说的是春神密修会吧?那群魔怔人可不是什么细菌生物,是真真正正的人类——他们奇葩就奇葩在这了,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细菌!这可不就是退化了吗!’ 陈宴一想,心里当时就是一阵卧槽,因为愿望说的对,细菌的生命形态怎么也不可能比人高级,哥特琳德他们那群人的身体已经能够变化成细菌的形态,可不就是退化了吗? 他刚想感慨一句,眼前忽然一暗。 头顶的长串煤油灯,忽然灭了。 整栋公寓陷入一片黑暗。 7017k 第372章 剃刀党 浓郁的夜色覆盖了沃克街33号公寓内部的大多数房间,如果不是路灯给予了公寓内人们一丁点可怜的视野,他们或许连外面正在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一颗“石头”从防盗窗外飞了进来,砸破了厨房的玻璃窗,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飞入厨房之内,骨碌碌滚到陈宴脚下。 陈宴下意识低头一看,魂都要被惊飞出来,只见黯淡的光线之下,距离自己脚边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石头”,竟是一颗已经被拉出了引线的手雷! 这一刹那,他脑中闪过一些念头: 愿望不知道是不是以灵体的形式出现,可弥赛亚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如果这颗手雷在此爆炸,弥赛亚一定会死。 飙升的肾上腺素激活了他的大脑,战栗又冷静的神经给了他时间慢下来的错觉,和自己能行的自信—— 他认为他可以解决那东西。 于是他站起身来,一脚踢向地上的手雷。 被踢飞的手雷回到了空中,缓慢的划出了一道抛物线,陈宴眼前的一切都在此刻慢了下来,以至于他看到了寸寸碎裂的手雷,以及从碎裂处绽放出的火花。 在飞出不到1米的距离之后,手雷爆炸了。 昏暗的餐厅里,爆炸过程中的手雷像是黑暗世界中绽放出的花火,危险又美丽。 下一刻,肾上腺素对他的加强消失,眼前的一切不再是慢动作。 爆炸声在刹那间在耳边爆发了,硫磺混合着硝石被引燃的味道如死亡般刺鼻,陈宴下意识抬起双臂想要抵挡,即便他在主观上知道这无济于事。 他紧紧闭着眼睛,持续了一瞬间的爆炸声很快消失了,随之传来的是家具的炸裂声和面包炉的破碎声,被炸碎的土培四溅开来,因无数次烘烤而坚固无比的黏土粒飞溅开来,这些小东西硬的像是子弹。 无数黏土粒砸在了脸上,可陈宴已经无法感受到疼痛了,炸裂的弹片早在黏土粒之前夺走了他大部分生命力,而爆炸产生的气浪把他胸腔里的一切撞成了一团浆糊。 他倒了下来,视野中只剩弥赛亚茫然无措的眼神,耳边传来了愿望若隐若现的怒吼声。 他失去了视野,也失去了意识。 愿望在愤怒中冲出了餐厅,而弥赛亚则蹲在他身边,用手拂过他破碎不堪的脸颊。 “现在还不是重逢的时刻。” 在来到这个世上之后,少女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回家的路上布满荆棘,我望向前路的视野被遮挡,只能一步一步试探出去。” “我们就快要得到第一个真相了……当答案揭晓时,我们便能起航。” “哥哥,你要加油啊。” 她拂过他的脸颊,再次发出声音: “心存死志的生命之神啊,我们共用一具身躯,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姊妹,可否帮帮你的姊妹,为我使用你的神力呢?” “作为报偿,我会帮你寻找你想要的死亡。” 话说完的时候,她已经用手挑出了陈宴身体之内最后一枚弹片之类的异物。 紧接着,一抹绯红出现在她瞳孔之中。 黑暗之下,那绯红就像是一枚发光的勾玉。 她捧着他的脸,翠绿色的苔藓如汗水一般从她胳膊上的皮肤中沁出,瞳孔中的绯红勾玉中散逸出绯红色的氤氲,萦绕在苔藓旁。 如果陈宴还醒着,就会立刻发现,这些翠绿色的苔藓,单从形态上看,和哥特琳德身体分离出来那些【嗜血菌株】几乎一模一样。 苔藓随着绯红氤氲飞快生长,并从她手臂蔓延到了陈宴脸上。 苔藓孢子在黑暗破碎的餐厅里雀跃起舞,它们跃入陈宴破损的身躯之内,成了他身体破碎处的填充物。 在绯红氤氲的覆盖下,那些堆积起来的苔藓孢子,竟渐渐转化成新的血肉。 一切发生在短暂的几秒钟之内。 几秒钟之后,陈宴已然恢复如初,躺在地上,呼吸逐渐平稳。 少女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陈宴只感觉胸口一疼,在惶惑不安中猛然睁开眼睛。 “死前”一瞬间画面浮现脑海,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体……完全没问题了! 他看向倒在自己胸口的弥赛亚,在下一刻想起了当初她出生时瞳孔之中的一抹绯红。 ‘她……使用了那股生命力量!’ ‘到底是她使用的,还是那股力量原本的主人使用的?’ 他脑中思绪混乱,应激一般扭头看向四周。 ‘愿望呢?’ 他挣扎着站起身,将弥赛亚抱起来,准备先送她去安全的地方。 也是此时,餐厅门口出现了听到声音赶来的玛琳娜和杰克·巴尔多。 前者一把从他怀中抢过陷入昏迷的弥赛亚,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的愤怒、警惕和不安。 后者则沉声说道: “我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是白天的那个装修工!” 四人一起离开餐厅的时候,公寓一楼的长串煤油灯被再次点亮,一阵寒风吹过,一个人影从大门处砸向大厅的地面,而欧嘎米的身影紧随其后。 陈宴在看到这一幕的同时,耳边响起愿望惊喜莫名的声音: ‘你……你没死!’ 陈宴为了表示自己没事,让她安心,玩笑道:“就差一点啦!” 愿望接下来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矣?你不对劲……’ 陈宴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只是看向倒在大厅里的那人。 是白天那个四十多岁、蓝眼珠已经浑浊的歌利亚人。 站在他身边的欧嘎米说道: “这人给长串煤油灯安置了第二个开关,那开关藏在公寓外面,所以能在外面操作开关直接灭灯……他白天就打算好了。” 歌利亚男人从地面上抓过自己的八角帽,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戴上帽子,将其扶正。 “没什么好说的。” 陈宴一脚把他踹倒: “穷凶极恶是吧。” 那人倔强的站起身来,满脸凶狠的扶正八角帽,就那么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瞪着陈宴。 陈宴和他对视半晌,又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指着他的脸。 “你应该去抢的是那些不给你们发工资的无良老板,是那些让你们加班加到死的工厂主,是那些让你们一天从早干到晚,连上厕所时间都要扣工资的垃圾人。” 陈宴指着自己的鼻子: “而不是我!” 那人依旧是一副凶狠的样子,但眼神中已经出现了些许迷茫。 那迷茫和当初陈宴在老鼠巷小酒馆里酒客们眼中看到的迷茫一模一样,那是对未知的不解。 陈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是在想“手雷为什么炸不死人?”亦或是“有钱人哪个是干净的?你的钱难道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吗?” 陈宴拿出手机。 “想不通是吧,不懂是吧,没关系,等进了局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陈宴说着,拨通了沃克街警务处的报警电话。 “这里是沃克街33号公寓,我要报警,恐怖袭击……好的。” 沃克街的住户都是些老工人,缴纳的税务足够支付一个独立街道警务处内警务人员的工资—— 尤其是沃克街前半段的住户,街道警务处的警员们对他们总是“额外关心”,会尽可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因为他们的生命安全和自己的工资挂钩。 不到1分钟的时间过后,街道上已经响起了警笛声,随即一辆崭新的、带有亚楠市警务标志的燃油机动车快速驶来,停靠在沃克街33号公寓的月台之外。 来的是两个陈宴之前没见过的新警员,其中一个看到歌利亚男人,顿时皱起眉头,示意陈宴换个地方说话。 陈宴带着警员来到餐厅,那警员看着一地残骸,眉头皱的更紧了。 但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避讳着什么。 “陈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人是一个新兴帮派的成员。 那帮派老大的人脉很广,手段也很多,之前他有个小弟抢劫杀人,原本判了二十多年,结果隔天就拿到了上面发下来的保证书,被保了出去。” 陈宴听罢,也皱起眉头。 警员在他耳边继续说着,似乎想要他接受自己的建议: “我们即便今天抓了他,他也很快就会被帮派保出去。 到时候他再寻找机会进行报复,我们是没办法随时保护你的。” 警员循循善诱道: “你看这样怎么样——我们先不立案,你也当没报过警,我们让他把修缮餐厅的钱赔给你,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陈宴问道: “那帮派叫什么名字?” 警员露出为难的神色。 陈宴递给他一张价值10便士的钞票。 警员脸上为难的神色消失,进一步压低了声音: “是伯明翰街的剃刀党,他们人不多,但做事非常狠,且毫无底线,什么事情都敢做,总有一天要出问题的,所以你放心,圣光迟早有一天会为你报仇!” 陈宴眉头紧皱:“人不多,是什么意思。” 警员拿了他的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买到这些并不怎么值钱的消息: “剃刀党是一个家族式的小作坊,核心成员总共也就十来个人,领头人叫托马斯·吉尔伯特,二十多岁,没读过书,做事凶残极了,手边没武器的时候甚至会拿皮带扣和裹着手帕的石头用来杀人。” “这个人似乎是市里面某个大佬的黑手套……咳咳,这个我也不好说。” 7017k 第373章 沃克街33号公寓的地下室 “他们主要靠犯罪为生,只要是你想到的生意,他们什么都做,还做的没有任何底线……这是我想要你放弃这次报案的原因,因为他们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而你只是个普通人,陈先生,如果他们要报复你,你应付不了那群杂碎。” 陈宴默不作声。 警员犹豫了一下,再次低声道: “你看,他是不是很注意头上那顶帽子?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帽子戴上。 你需要注意了,陈先生,剃刀党通常会戴帽檐较深的帽子,因为能够在其中藏上一枚剃须刀的刀片。” “你是幸运的,陈先生,如果你刚才距离他再近一点,他就能够用剃刀割破你的喉咙。” 当他说完的时候,陈宴已经心中有底。 “这次你们来,就当朋友之间的拜访。” 陈宴看了看警员: “沃克街的纳税人因你们的保护而得到了安全,谢谢你们。” 警员对他的态度满意极了,甚至因此表现出了些许殷切,因为街道警务处的警长也是民众们投票选出来的,现在沃克街警务处的警长位置空着,或许在并不遥远的未来的某一天,他会需要陈宴的选票。 他向陈宴保证,会带那个剃刀党的帮派成员去警局录口供,拿回修理厨房的钱,并警告那家伙不要再骚扰陈宴。 按照警员们先前的经验,事情做到这一步之后,只要帮派人员没事,剃刀党往往不会对报案人进行报复。 两个警员把歌利亚男人带出了门去,而陈宴则对刚刚下了楼的欧嘎米说道: “我们被一个手段很下作的小帮派盯上了,我需要他们的死,来保证我们日后不被报复。” 欧嘎米平静的点了点头,身影消失在楼道之上。 回到餐厅,只听到寒风怒号,被手雷破坏的灶台和家具已经完全无法修复了,入夜之后开始降落的雪花已经被寒风从破碎的窗户卷入一片狼藉的餐厅之中,让这里看起来像是某场战役之后的城市废墟。 好在爆炸没有炸穿厨房和室内走廊共用的那面墙壁,对天花板的伤害也不大。 餐厅内唯一受到严重伤害的,就是自来水管道——那东西正不可抑制的朝外喷洒着水流。 而奇怪的是,即便自来水管道破损处的水流不小,但餐厅地面上并没有积水。 水…… 流到下面去了。 是……地下室吗?! 陈宴从刚才的事件中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于是叫来杰克·巴尔多,两人一起拿着工具翻开自来水管道附近的地皮,便发现了一条没有扶梯的、向下的狭窄通道。 杰克·巴尔多不太了解这件事,对地下室的存在大为惊奇,因为平时走在一楼走廊上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这栋公寓是有地下室的—— 一来脚下铺设着一层暖气管道,二来或许是因为一楼和地下室之间的楼层过于厚了,导致脚踩在上面感觉很坚实,感觉不到更下方有更多空间的存在。 陈宴没跟他解释太多,只是告诉他,自己先前也不知道这回事。 “或许公寓里有向下的隐藏墙壁,但我们没有发觉。” 陈宴一边用破布堵住裂开的自来水管道,一边问道: “隐藏墙壁是什么东西?” 杰克·巴尔多说道: “是由法术构成的障眼法,我的家乡有很多法师喜欢使用隐藏墙壁去遮掩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打开隐藏墙壁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一头撞上去,或者拿刀砍一下试试,如果隐藏墙壁存在,那墙壁就会如薄雾一般消失,露出其后被隐藏起来的通道。” 陈宴已经感觉到头痛了: “别说了兄弟,挖吧。” 并未远离的愿望终于向他发出了声音: ‘地下室里的确存在很有意思的东西,我先前来了那么多次,竟然没有发现……你们先挖着,我下去看看。’ 她似乎迟疑了一下,又说道: ‘你感觉一下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陈宴心想,我不就是被弥赛亚用绯红之血修复了身体吗?会有什么不适? 想到这里,他忽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绯红之血…… 弥赛亚能使用绯红之血修复他的身体! 这说明,她可以使用那个绯红色神明的神力! 可她眼中不止有那一抹绯红,她眼中还有代表着妹妹的冰蓝。 或许……她也能使用妹妹的力量……属于数据之灵的力量! 那力量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又一股寒风从破碎的窗户吹了进来,让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也让他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弥赛亚现在因为救他而透支力量陷入昏迷,无论如何,都要等她醒来之后再说。 压制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在半个小时的体力劳动之后,终于挖开了可容一人进入的、向下的洞口。 从洞口向下看,便看到了潮湿的、旺盛生长着青苔的地下室地面。 也是挖开之后,陈宴才知道一楼和地下室之间相隔的楼层有多厚——从一楼的地板向下,分别是地板→木板层→地暖管道→自来水管道→隔离层→生活污水管道→水泥层→泥土→厚厚一层原生木质的天花板→地下室。 从上到下几乎两米多深的高度,全被这些东西完全填充着。 陈宴运气还算不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没有挖穿生活污水管道,不然今晚可真是没法收场了。 在挖通之后,陈宴从餐厅旁边的杂物间里找来脚手架,将脚手架伸展至最长——大概六米的距离,才堪堪触及到了地下室的地面。 愿望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麻利点,底下有惊喜。’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扶着脚手架进入地下,第一眼看上去,竟感觉这地方像是起居室—— 房间虽然已经被某种繁殖非常旺盛的青苔霸占了,但角落里的小床勉强还算整洁,床边贴墙摆放的大书柜更是证明着这里的居住者是某种意义上的“文化人”。 陈宴大致扫了一眼,只见那书柜上放着的书多是一些工业技术相关的工具书,什么《电力基础入门》、《复杂榫卯结构受力分析图解》、《机械剖面图绘制详解》……以及大量的亚楠市工人报社出版的《机工》杂志。 这里居住的人……是个技术工人? 为啥不跟我打招呼呢?是怕交房租吗? 房间的另一边摆放着一张非常长的工具桌,桌上摆着各种奇怪的零件,以及焊枪之类常见的工器具。 让陈宴惊讶的是焊枪连接着的小木板,虽然那只是一块丑陋的板子而已,但陈宴一眼就能确定,那东西一定是插排! 有插排,说明一定有电力。 这一刻,陈宴感觉荒诞极了,亚楠市最昂贵生活资源之一的电力,竟然一直存在于他的公寓楼里。 沿着插排的电线一路向下看,便看到了一只盛放着闪着绿色光芒石头的油漆桶。 陈宴看到石头表面浮现那绿光的一瞬间,脸色一变: “那东西有放射性!” 杰克·巴尔多好奇道: “啥是放射性?这不是【棉花糖】吗?” 陈宴愕然道: “啥?” 杰克·巴尔多解释道: “是前些日子黑市上出现的怪东西,卖这东西的是一个海盗,说是有延年益寿,增强能力之类的功能。 这种事情谁信啊,况且那东西绿油油的,看着就渗人。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让那海盗骗到了一个大佬。 大佬是个猛人,把一整块棉花糖车成珠子,嵌到了自己的……嗯,身体里。” 陈宴不由说道:“卧槽。” 杰克·巴尔多继续道:“大佬当时就拥有了一部分释放雷电的能力,拉着手下一群小弟四处踢馆,威风极了。 但没出两天,大佬就消失了。 一下子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说曾经见到过消失之后的大佬,可大佬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有了尾巴,身上长满鳞片,看着不像人了。 人们回去寻找贩卖棉花糖的海盗时,已经完全找不到了,那海盗像是人间蒸发,比大佬消失的还彻底,没人能知道他的踪迹。” 杰克·巴尔多指着油漆桶里泛着绿光的石头: “我当时瞥见过一眼,这就是【棉花糖】。” 陈宴内心挣扎片刻,贪婪战胜了理智: “这东西如果能用来直接发电,可是比煤矿还要珍贵多了……” 愿望的声音随即传来: ‘陈宴,过来看看这个。’ 陈宴从她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下室边缘、书柜旁的某个不起眼角落里,石头墙壁上竟然镶嵌着一扇小门。 小门上的东西就更有意思了——除了青苔之外,还覆盖有大量的藤壶。 藤壶! 陈宴记得,这玩意儿应该是长在海里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 难道这个房间,经常被海水淹掉吗?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来到房间另一边脏兮兮的小床旁,伸手一搓床单,立刻搓下来一手的灰绿色粉末。 放在鼻子下面一闻,正是盐巴! 这个房间……竟然是经常被海水淹没的吗? 公寓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呢? 荒诞的感觉充斥着陈宴的内心,这里可不是什么麻风巷,也不是下城区,而是距离烟熏湖几十公里的旧城区,比烟熏湖水平面高出上百米海拔的沃克街! 无论如何,海水都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才对。 陈宴正皱眉沉思时,耳边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看向房间角落里的小门。 脚步声是从门外传来的。 7017k 第374章 虾人 当陈宴把注意力放在那脚步声上时,便听到那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皮质底面的皮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才能发出的声音。 陈宴看了一眼脚手架,心里估摸着,别说他和杰克·巴尔多已经无法在小门被打开之前离开地下室,即便能离开,也一定没时间在门外那脚步声进来之前,掩饰住被挖开那将近两平方米的洞口。 他对桌子底下散发着绿油油光芒的【棉花糖】有很大的兴趣,暂时不想跟这间房间的主人起冲突,可莫名其妙打破天花板冲到别人家里这件事实在太难解释,一个解释不好,就要发生冲突。 陈宴不愿发生冲突,可接下来的冲突似乎在所难免——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关键时刻,他听到了愿望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需要藏一下?” 陈宴立刻意识到愿望有办法解决他眼下的僵局,于是立刻点了点头。 “那你们站在脚手架旁边,我帮你们把脚手架周围的立体空间掩饰住,注意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乱动,因为我不太擅长这个,一旦你们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会立刻被人发现。” 杰克·巴尔多听到了愿望的声音,惊讶道:“咦!谁在说话!” 陈宴也很好奇,为什么愿望面对欧嘎米时始终隐藏着身形,而面对杰克·巴尔多的时候却展现出了声音呢? 陈宴没时间解释了,他只是小声示意杰克·巴尔多跟着他,而后者也知道情况紧急,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紧随陈宴其后,来到脚手架旁边。 当他们站定时,门外传来了开锁声。 与此同时,他们周围的空间泛起如水滴落般的涟漪,随即,陈宴感觉眼前的世界仿佛被笼罩了一层极薄的水雾。 下一刻,门开了。 一个穿着电焊工灰黄色绝缘服,踩着灰色安全鞋的……虾人!走进了屋子! 那虾人明明有着人的身体,却顶着一只虾的脑袋,陈宴在这一刻完全懵了,看着那只和人类脑袋差不多大小的虾头,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撼当中,脑袋里思绪一片混乱,胡思乱想之间,竟辨别出那虾头应该类属于软甲纲、对虾科的某种软脚虾…… 虽然不知道虾人的攻击性和攻击力到底有多强,但如今近距离面对着这个诡异的东西,陈宴只感觉头皮发麻,根本没有和其发生冲突的想法。 身边的杰克·巴尔多一动不动,陈宴没办法扭头去看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看到这虾人之后是什么反应。 虾人进入地下室,身后小门敞开,门后的场景给予了陈宴更大的震撼—— 小块黑色岩石构成的“码头”之外,浅白色的、泛着荧光的水域铺张到视野尽头,水域之上大概五米高的位置有着大量钟乳石“构成”的“天花板”。 四米多……顶多五米高,倒是没有超出地下室到一楼的高度。 不过,亚楠市地下怎么会有这种水域呢? 亚楠市的地面之下,不该是巨大的下水道吗? 陈宴猛地一愣。 难道说……这水域,就是亚楠市的下水道?! 陈宴脑袋里浮现出其他的记忆来,那记忆否定了他先前的猜测。 不对。 以前我跟欧嘎米聊他们来亚楠市的时候,就感觉奇怪——大海在亚楠市的西北方,烟熏湖在亚楠市的东南方,大海和烟熏湖之间隔着整个亚楠市,他们怎么可能只通过一条简简单单的溶洞,就从海边到达了烟熏湖呢? 陈宴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是了……如果地下的存在这样的水域……存在这样的溶洞和暗河,那欧嘎米他们当初完全可以通过这样的溶洞,到达烟熏湖。 原来如此! 先前的疑惑在这样奇怪的情况下得到了合理的解答,陈宴竟然稍微放松了些。 虾人进门之后,反手关门的时候,陈宴看到了停靠在门外黑石码头上的小船——虾也要坐船的吗!? 虾人关上了门,放下工具箱,将绝缘服扔到一边,嘴里哼着亚楠市这段时间流行的《从绿袖子到绿帽子》里的一小段小调,拖了鞋子,往沙发上一倒,长出了一口气。 陈宴看着他一系列的操作,感觉说不上来的熟悉。 这怎么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类上班族每天下班之后刚回到家的样子…… 陈宴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沙发就在脚手架的对面,两者之间相隔不超过三米距离,这距离近到他甚至能闻到虾人身上的独特海盐味儿。 虾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一翻身,两颗大眼睛正好对准了脚手架的方向。 这一刻,陈宴简直快要窒息—— 他发现虾人的眼睛并不是普通虾类的纯黑色,而是如人类瞳孔一般,有眼黑,也有眼白——这只虾人拥有一双人类的眼睛! 下一刻,虾人那两颗大眼睛中的眼神忽然凝滞。 它……似乎看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我可一动都没动! 下一刻,虾人的瞳孔竟然开始收缩,虾头上刚刚还不断蠕动的大颚、小颚和虾钳同时停了下来。 它……发现我了吗?! 陈宴看到了它的视线——它那双大眼睛正看向自己脚下的位置。 脚下? 脚下……是青苔! 想到这里,陈宴心里一沉。 即便他们能够隐去身形,脚下被踩踏的青苔却是恢复不了正常的状态了,那青苔长的那么茂密,有没有被踩踏简直一目了然! 它发现我了! 陈宴精神高度紧张,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他看向虾人的瞳孔,竟然从那副和人类迥然相异的瞳孔中看到了接连不断变幻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是恐慌、惊吓……直到畏惧。 虾人竟表现出了比他还要强烈的畏惧! 下一刻,虾人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向门的方向走,一边用一口熟练的、标准的、带着亚楠市独特口音的帝国语说着: “哎呀!竟然忘带钥匙了啊!” 忘带钥匙你怎么开的门啊! 找理由都不找个像样一点的吗! 虾人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因紧张而跌了一跤,这一跌过后它也不再伪装,连绝缘服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窜出地下室,一头扎进溶洞之下的白色水域之中。 陈宴呆呆的看着它消失在视野之内,耳边听着愿望哈哈大笑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那他妈到底是什么啊!” 随着他说出声音,愿望布下的水温屏障消失了。 杰克·巴尔多简洁的回答道:“是虾人。” 陈宴指着水域,浑身难受:“可他怎么会怕我们?亚人不应该都比较凶悍嗜血吗?” 愿望解答了他的疑惑:“你这就是刻板印象了,有些文明程度很高的亚人族群其实是很温和的,尤其是虾人这种处于生态位较底端的存在,在面对人类时,他们通常更加趋向于自保,而不会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陈宴咬文嚼字道:“文明程度很高?意思是这个族群已经产生了社会化吗?” 没等愿望回答,他就肯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论是从虾人的装束、行为,还是从房间中的陈设来看,虾人这一族群,无疑是高度社会化的群体。 “其实还是有点奇怪的,这个虾人,和正常的亚人有些不同。” 陈宴眉毛一挑:“怎么说?” 愿望说道:“我没有在他身体里看到兽化病毒的痕迹,而且……他这形态也太奇怪了。” “那个虾头你应该看到了,原本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都变成了虾的头部器官,虾头和人类皮肤接壤的位置看起来很畸形,很丑陋……我从未见过这样丑陋的亚人。” 愿望强调道:“亚人在感染兽化病毒之后,发生了类似于进化的【兽化】,这种进化是良性的,不会让他们变成怪物,而是让他们变成……” 愿望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 认真思考过后,愿望脱口而出道: “变成野兽!”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同时沉默着。 愿望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啊,真正的野兽你们见过吧?即便是虾这种玩意儿,无论是在捕食,还是在水中游动的时候,其形态都是拥有【美感】的。” 杰克·巴尔多摸不着头脑,陈宴却知道愿望在说什么,并对她的话予以肯定: “是的,漫长的演变让动物适应了世界,拥有了世界赋予它们的样貌,无论那样貌是如何怪异的,都能够从中发现独特的美感。” 愿望对陈宴的解释很满意,紧接着道: “你看那只虾,就明显没有那种属于虾类的美感,而只有……怪诞。” 愿望这一次的形容词精准到不可思议。 “他不是人,没有人类最能够分辨出【美感】的面孔,也不是虾,不可能表现出虾类在水中【美感】的姿态。” “正常的虾人我见过,虾的形态比例远高于人类的形态特征,完全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个……怪物。” 陈宴忽然意识到什么,兴奋道: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算是异常生物!” 愿望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便问道: “你想干什么?” 陈宴掏出手机: “那虾人既然被吓跑了,就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让我打个电话先。” 他说着,拨通了动物园第一代理人劳伦斯的电话。 7017k 第375章 无端的示好 片刻的待机声过后,劳伦斯的电话被打通。 “劳伦斯,晚上好,我是陈宴,实在抱歉,这么晚了还要打扰。”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陈宴的错觉,自从上次通话过后,劳伦斯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就始终带着一丝不那么正常的热切,那是好朋友—— 甚至是“挚友”之间才会拥有的说话语气。 但陈宴明明和他只是工作上的关系,两人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陈宴虽然对此很不理解,但并不妨碍他将这当做自己的优势。 “陈先生,晚上好啊,有什么事吗?” 劳伦斯的声音依然疲惫,看起来,动物园的运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尤其是在园长的服务器开启之后,对动物园内那些“硬件”的维护或许会让劳伦斯的工作变得更加繁琐和劳累。 既然他很累,需要尽快休息,陈宴为了节省时间,也就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我想问问,关于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身份申请,进度到哪了?” 电话里传来无奈的笑声: “陈先生,你可真是心急……我今天刚刚将你的资料整理出来,递交上去,最早也要明天才会有回复呢。” 陈宴略有失望: “这样吗……我想跟你咨询一下,异常生物调查的过程是怎么进行的呢?” 他用“很在意”的语气补充道: “其报酬又是如何计算的呢?” 在很多帝国人的字典里,并没有“含蓄”这种语境,八竿子打不着一句真话往往会使和他们之间的谈话以失败告终。 劳伦斯很快给予了回应: “要根据调查的结果、详细程度和异常生物的稀有程度进行【赏金定义】,赏金有时候并不一定是钱,还有可能是其他东西。” 陈宴问道: “如果是未记载在记录里的亚人呢?” 劳伦斯回答道: “新亚人种族吗?那可真是大发现,不亚于发现了新物种,其奖励或许可以超出规定的最高级别。” 劳伦斯接下来的话,给陈宴泼了盆冷水: “但这世上已经几乎没有异常生物调查总署没有记录在册的亚人种了,当年园长用【亚人王之眼】看遍了整个星球,把能看到的亚人种全部记录下来。” “从当年开始……大概二十年前开始,调查员们就开始按照园长给出的线索,对这世上的亚人展开调查。” “直到今天,那些调查已经几乎进行完毕——就帝国这片土地上来看,已经几乎不存在未知的亚人种了。” 陈宴听出来劳伦斯话中因谨慎而添加的“几乎”一词。 他问道:“如果这亚人种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呢?” 劳伦斯回道:“这样的几率太低了。 亚人种通常是通过漫长的进化,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和出现时间短暂的人类超凡者不同,亚人种已在过去存在了几百上千年,他们的生态体系已经臻至完善,甚至连生态位都特别分明,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突然出现新的种族。” 陈宴倔强道:“如果真的出现了呢?” 电话中出现片刻的沉默。 沉默过后,劳伦斯的声音再次传来:“如果你真的发现了新的亚人种族,相当于发现了一条新的生态链——在现有的,已经确认闭环的生态链之外,发现了新的生态链——这将会引起一场异常生物学界的大地震。” “而作为发现者,你将会被载入史册!” “最关键的是,你将会拥有优先调查权——这是作为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调查员,而被帝国所赋予的权力,在超凡社会中,优先调查权的优先级是很高的。” 陈宴追问道:“还有别的好处吗?物质上的。” 又是沉默的两秒。 电话里传来劳伦斯语重心长的声音:“陈先生,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提升自己,而不需要为了一些世俗的金钱消耗自己的精力,等到你得到了足够多的成就之后,等你到了三十岁、四十岁,只要你足够值钱,金钱总会来的。” 陈宴为难道:“可如果我现在不想办法赚钱,可能很快就要破产了——就在今晚早些时候,我的厨房被某个帮派成员炸了,我也差点死掉……所以我现在非常想要赚很多的钱,搬到治安好一点的街区,这样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劳伦斯那边有些语塞:“啊……原来是这样吗……实在抱歉……” 他紧接着说道:“我太久没有在人类社区里生活,已经不知道现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该用自己臆想出来的要求来束缚你……” 劳伦斯这句话中的形容词很奇怪,两人也是第一次聊到关于劳伦斯的生活的信息,他似乎不愿多说这方面的内容,很快转移到了其他的话题: “据我所知,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有专用于调查的一支上市基金,调查员们会在申请之后,从基金池里得到资金援助——成功申请到一只尚未进行【升华仪式】的亚人的调查单,就能够得到至少5镑的调查启动资金。” 5镑…… 陈宴脑中飞快计算着,这次找正规施工队,修完餐厅、给公寓通电、给每个房间装上电灯、给阁楼重新做好防水和防晒层……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估计得4镑左右。 这样一来,自己的存款就剩下6镑左右。 下个月交完个税、地税和电费、水费之后,估计就只剩下5镑左右的样子。 5镑,不是一个能给陈宴足够安全感的数字。 如果成为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调查员,用地下室这只虾人成功申请到调查单,得到了5镑调查启动资金,自己就拥有了15镑左右的存款,即便每天买早餐和晚餐,也能支撑住公寓的正常运行…… “谢谢你,劳伦斯。”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和煦: “希望你能在超凡的道路上走的更远,晚安,陈先生。” 和劳伦斯道过晚安之后,陈宴挂掉了电话。 劳伦斯没来由的亲近态度令陈宴心生警惕,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世上并不存在没有任何原由的亲近。 可他无论怎么琢磨,都没琢磨出来劳伦斯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先把那只虾人拿下。 陈宴来到狭长的工具桌前,拿起一本挤满了各种电学符号的笔记本,用已经烂掉的圆珠笔在上面写道: 《你好,我是沃克街33号公寓的房主陈宴,很高兴发现你的存在,我并不打算对地下室收取额外的房租,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只写这些东西似乎没什么用,如果对方不想跟他交流,完全可以直接跑路。 于是陈宴看向占着房间一边半面墙壁的书柜。 接着在笔记本上写道: 《我对你的藏书和工具非常感兴趣,暂时借来看看,想必热情好客的你一定不会拒绝,在这里先谢过了。 如果有事需要找我,我会在明晚这个时候再次打开一楼通往地下室的门。 希望我们能有一场愉快的谈话。》 他写完,把笔记本板板正正的放在桌面上,招呼杰克·巴尔多,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时间,把虾人的藏书、工具,以及绿油油泛着绿光的【棉花糖】矿石,一并从地下室搬到了一楼。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走出地下室的小门,一望无际的溶洞和水域再次给了他新的视野冲击。 水域中泛着白色光亮的水流格外清澈,导致陈宴能轻易看到水底——顶多也就一米多的深度,连陈宴的腰都不到。 水底甚至有银白色游鱼的存在,那些游鱼几乎是透明的,陈宴蹲在水边看了一阵子,发现这些银色游鱼的身体里并没有灰色或是黑色的杂质——这说明这透明的水域很干净,并没有被下水道中的污水所污染。 他暂时没有向更深处探索的打算,只等虾人和他联系——他确信虾人会那么做。 他回到公寓一楼,从仓库里找来一块废弃的门板,和几箱沉重的煤炭,将门板盖在通往地下室的洞口,把盛满煤炭的箱子压在门板之上,一个丑陋但实用的遮挡物就这么制作完成。 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来到晚上11点23分。 折腾了一整天,陈宴也累了,和杰克·巴尔多道过晚安,回到305号房的卧室中。 愿望依旧为他守夜,陈宴也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头栽倒在床上,几分钟就传来了沉重的呼声。 愿望看着窗外,眼神凝重。 前天晚上来的是阴影生物,昨天晚上来的是月之眷族里的【幽浮】,今晚会来什么东西? 愿望有时候很不理解,陈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盯上。 直到后来,她把陈宴身边发生的一切归结于“运气”之后,疑惑终于消失了。 片刻的守候之后,午夜的钟声敲响了,愿望抬起头,便看到了市中心被“加高”了的月亮钟楼——那玩意儿如今正在被改造成一座极高的塔,几乎上百米的架设辅助和高的吓人的塔吊围绕在高塔周围,让那高塔看起来就像是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圣光神迹。 愿望的视野很快被不速之客遮挡了。 今晚的不速之客并不是怪物,却比凶狠的怪物要可怕的多。 出现在窗外的,是一位猎人。 7017k 第376章 【不熄的火焰会为荒芜之地带来新生】 今夜的雪不算很大,月光得以穿透雪幕,照向大地,早已在地面上铺着的厚雪层反射着月亮的光辉,让窗外的世界几乎成了清亮的、不那么耀眼的白昼。 猎人“站在”窗外,穿着一身古旧的、几乎在拉兹那个时代才有人会穿的黑色牛皮风衣,戴着一顶黑帆布质地的三角帽,帽檐之外挂着一缕漂亮的绿色流苏。 他身上似乎并未携带武器。 “您好啊。” 猎人笑容柔和,苍白而没有血色的瘦弱脸庞一眼就能看出病态,而他从肢体和面部表情中表达出的谦恭,让愿望放弃了立刻和他起冲突的打算。 这人对她或许没有善意,但一定有敬畏。 人知道的越多,就会越敬畏,这人明显知晓她的身份,他表现出的谦恭也是因此而来。 “早听说威廉·马斯特从真正的【上界】请下了一位世界的代理人,今日终于得以一见,真是万分荣幸。” 愿望看着他,没有说话。 猎人完全不感觉尴尬,只是诉说着自己的目的: “我是月神眷属,月之猎人族裔的科瑞泽·亨特,今日前来,是想向您请求一件事。” 愿望依旧不说话,她讨厌这个家伙身上的气息,那是一股浓郁的星空海洋生物的味道——这代表着,作为一名眷族,他的血液纯度,已经相当接近他所信仰的神明。 血液纯度越高,和神明的能力就越接近。 这个科瑞泽·亨特,很可能是一名上位者。 愿望终于开口说道: “月亮上的明树花海开始了枯萎,不仅仅是因为月之眷族一条上位者血脉的断绝,还因为月之眷族族裔的快速减少。” “不战之约束缚着帝国的超凡者们,使其无法发生较大的纷争,所以,我有理由认为,你们只是在自相残杀。” 科瑞泽·亨特对愿望这番话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您能看到这些事情吗…嗯…是无意间的注视?还是从世间万物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分辨出了关于月之眷族的蛛丝马迹?” 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亢奋了,于是急忙收敛情绪,用带着歉意的声音说: “实在抱歉,我不该揣测您的心意。” 他态度诚恳。 愿望感觉这个人有些奇怪,她从他内心感知到了狂乱而无序的疯癫,这明明是重度失控的表现,但从表面上看……这人还保持着正常的理智。 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压制失控的办法吗? 愿望知道很多种压制失控的办法,但使用了这些办法之后,不可能还能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科瑞泽·亨特还在说着: “大人,我和其他人不同,我对您和您身边的一切表示着由衷的尊敬,所以在上周日晚上的时候,我拒绝了我姐姐的邀请,并未出现在您的寓所之内。” 他指的是当天晚上被陈宴烧死那只上位的【伪装者】。 “大人,我也和穆恩家的人不同,他们明明知晓您的存在,却始终只接触您的仆从,这本身就是对您的敷衍,我们亨特家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们对您足够恭敬。” 他几乎是在用殷勤和谄媚的姿态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和您进行交易的资格,所以我只是想为您奉上我所知的消息,以换取您的怜悯。” 愿望看着他那虔诚的姿态,眼神恍惚,仿佛看到了无数岁月之前,天地间尚且被一片巨大的黑暗海洋覆盖时,沧漭之下向她虔诚跪拜的愚昧生命。 科瑞泽·亨特感受着空气中逐渐冷却的敌意,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传说中的存在,并不像传说中那么难说话。 虽然祂没有任何回应,但科瑞泽·亨特知道,自己获得了继续说下去的权力。 “几年前,大贵族马斯特发现了通往【更深层次世界】之一的【荒野】的办法,并通过独特的手段,从无序的【荒野】中开辟出一片【狭间地】,使其与现世相交,那里成为了后来的拜伦维斯动物园。” “直到今天,我们仍无法对【荒野】进行准确的定义。” “但我们能够知道的是,威廉·马斯特通过拜伦维斯动物园,对现世产生了难以预料的影响—— 任何在现世中【亚楠市范围内】死去的超凡者,其灵魂都将会有可能接收到拜伦维斯动物园的【邀请】,成为动物园的受邀者,在进入动物园之后,完全被动物园支配。” 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已经沉入梦乡的陈宴。 “这是外人多对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十分敬畏的原因。” 他将目光转向305号房地面上的老虎影子。 “我们能够很直观的知道,这种无视一切结界、法术、诅咒等等种种超凡力量,甚至现实世界客观规则的【邀请】,是威廉·马斯特从【荒野】中得到的新能力——也或许是一种新技术——是超凡的科技技术!” 由于准备充分,他话说的很快,条理也很清晰,愿望知道,他一定为今晚的这番对话花了很大力气。 “您知道的,【死灵应该在见到阳光时回归天地之间】,这是世界定下的规则。” “可威廉·马斯特能够违背这样的规则——和【使用结界束缚】或是【将灵魂放入新容器】之类禁锢灵魂的手段不同,【邀请】这一规则直接在世界规则内生效——即【只要超凡者死亡,就会受到邀请】。” “这是何等的恐怖!” “您或许不知道,这些年来,整个亚楠市的超凡者都笼罩在威廉·马斯特的阴影之下。” 愿望还真知道这件事。 她当初进入动物园之后,就开始调查威廉·马斯特的背景,结果越查越吃惊——他的才华和手段完全掩盖了他的傲慢和【心中不存敬畏】的事实。 他人生中的成就就像是从雪山之巅滚落而下的雪球,现在他五十多岁,雪球也从山巅滚到了山麓,已如山丘般巨大的雪球代表着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势力,这些东西远远超过了能够使他保全生命的范畴,足以让他放飞自我,对这个世界进行更多的探索。 科瑞泽·亨特也明显知道这个事实,因此,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平静的语气里止不住的出现干涩——那是面对强大到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时,由心而生,且无法掩饰的无力感。 “怕死的人很少,但害怕死后还不得安宁的人很多,大家对威廉·马斯特存在有巨大的畏惧,且这种畏惧随着他权力的扩大而逐渐深沉—— 您看啊,他现在搞出来了难以想象的、名为【互联网】的新东西,那东西是什么?会对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没人知道。 就如同当初他建立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时候,人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声音诚恳: “但现在我们有了新的机会,一个消除恐惧、得到新生的机会——上周日晚上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在这栋公寓烟囱底下发现了通往【荒野】的入口!这代表着我们也能进入【荒野】,有机会得到和【邀请】同一级别的力量!” 他似乎有些亢奋,语速加快: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您,一件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在吾父的梦境笔记中,我看到了避开【荒野】之中【荒芜】的办法!” 下一句话,是通过意念出现在愿望耳边的。 ‘【不熄的火焰会为荒芜之地带来新生】,这是祂老人家笔记中的原话。’ ‘也就是说,只要身边一直存在火焰,存在光线,就不会被【荒芜】所污染。’ ‘虽然我也不知道【荒芜】到底是什么,但吾父的笔记不会出错。’ ‘我在想,您或许需要这消息。’ 科瑞泽·亨特完完整整的诉说完了一切,然后就那么待在窗外,脸上依旧是那副谄媚又不至于令人心生厌倦的笑容,或许漂亮的人都是这样,仅凭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拥有了难以令人生厌的资本。 愿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屑于戳穿他的把戏。 他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这样的诚意对于愿望是无用的,但对陈宴就不一定了——这可是一位很可能来自月神直系亲属的诚意,想必陈宴一定会非常珍惜。 如果是陈宴,接下来会怎么做? 当然是进行一场愉快且富有诚意的交易了。 愿望想了想,回应道: “说出你的请求。” 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什么都瞒不过您。” “大人,我想得到这栋房子之下所藏匿【荒野入口】的出入权。” “我想要得到这栋房子主人的邀请。” 愿望能够确定的是,面前这个科瑞泽·亨特所表达出的“需要邀请才能进入房间”,和之前克劳德·穆恩所表达出的“需要呼唤才能和灵魂进行沟通”,两者全都不是月之眷族自身的缺陷。 也就是说,这两种对月之眷族族群中不同族类的限制,可以看成是某种诅咒。 “邀请”和“呼唤”,即是解除诅咒的办法。 7017k 第377章 科瑞泽·亨特 愿望知道,科瑞泽·亨特直接联系她,而不是去沟通陈宴,是因为把陈宴看成了她的仆从——这实在令她十分受用,也是她现在还在搭理这个家伙的原因。 “我知道了。” 不是“行”,也不是“不行”,只是模棱两可的“我知道了”,却已经让科瑞泽·亨特露出惊喜的表情。 “多谢!多谢您的恩赐!” 他病态的脸上泛起更加病态的潮红: “我会向吾父表达您的善意!希望日后能为您奉上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愿您能在今夜的月色之下有个好梦!晚安!大人!” 他说完,向后退了几步,身影淡化在月光之下。 也是在他消失之后,愿望忽然发现,他从来都没有在窗口前出现过——这个科瑞泽·亨特,他是通过陈宴的梦境,将自己的投影降临在窗外的。 月之眷族行走于梦境中的猎人……还真是有意思。 愿望曾经看到月之眷族的猎人行走于梦境之中,他们的特殊能力也多运用于梦境里,比如,他们能够通过在梦境中进行猎杀,而使自己变强——攻击力量上的强大。 但坏处就是容易迷失在猎杀过程中,成为失控的野兽。 亚楠市的猎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过猎杀了,所以整体实力偏弱。 愿望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通过猎杀增强自身,只知道“猎杀”产生的“失控”隐隐和千年前亚楠市血月狂潮时发生的“兽化病”症状极其相似,兴许是月神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控制了月之眷族猎人们的猎杀行为。 愿望“看”着公寓周围的一切,心想,今晚应该不会有新的不速之客出现了。 她来到床上,看着陈宴熟睡的脸,心中思忖: 对于她来说,【宇宙】并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空间,而是由无数平行的、相交的,或相离的不同空间所构成。 单就这个星球来看,其本身就被无数个空间分割开了。 【现世】之所以出现了人类的繁衍、文明的演化,是因为【现世】所在的空间足够稳定,不会轻易出现“藏有怪物的空间裂隙”、“会吃人的空间黑洞”之类的怪异存在。 而现世的更深处,也就是更深层次的世界中,空间就不那么稳定了,人类完全想象不到的诡异情景比比皆是。 愿望再次思考了一遍,重新把自己认识到的世界,以“空间的稳定程度”为划分标准进行分层,大概是这样的: 第1层世界:【现世】 【现世】的空间稳定程度最高,人们几乎无法在现世看到成型的空间裂缝,即便某些召唤灵体的法术能够暂时打开空间裂缝,那空间裂缝也会在灵体回归的时候自行闭合。 第15层世界:【动物园冰箱里的甬道】、【沃克街33号公寓的阁楼】 从“空间的稳定性”来看,这两种空间特别不稳定,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够轻易的在现世和第15层世界中来回走动。 之所以将其定义为第15层,而不是第2层,是因为这两者完全不像是空间,而更像是某种脆弱的小型结界。 第2层世界:【梦境】、【结界】、【被从现世分离出的小空间】 这些空间和现世的接壤程度很高,因此沾染上现世的气息,并由现世的气息而变得稳定。 第3层世界:【黄铜管道世界】 黄铜管道世界是愿望看来最诡异的世界,这世界没有边际,而且能够通过黄铜管道通向【现世】的每一个角落——从这方面来讲,甚至可以说是黄铜管道里“包含”着【现世】,也不为过。 即便在还是纯粹宇宙之灵的那些年,愿望也从没看到过如此诡异的存在。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黄铜管道世界的世界层次更深,也更不稳定——从那些破损的黄铜管道外壁就能看出来了,而且,即便是陈宴这种半吊子超凡者,也能够用祭礼刀轻易割开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缝隙。 而【荒野】…… 愿望掌握的关于荒野的信息太少了,只能判断荒野不属于她目前所知的任何一层世界,从“空间的稳定性”来看,无法根据某种“性质”去对【荒野】其定义。 可如果真如科瑞泽·亨特所说,动物园【邀请】的力量来自【荒野】,她就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陈宴。 她坐在陈宴身边,拍了拍他的脸。 陈宴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隐隐看见床边有一长发少女的影子,吓得当时就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少女的影子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愿望对他说道: “我刚刚知道了在【荒野】中行走的办法。” 陈宴听到【荒野】两个字,一下子就精神了: “什么办法?” 她把科瑞泽·亨特所说的一切简单复述给了陈宴。 “【不熄的火焰会为荒芜之地带来新生】,按照这句话的意思,只要你找根火把,或是搞一台煤油灯,就能在荒野里安全走动了。” 陈宴皱眉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我下去过一趟,那里很黑的,而且……【荒野】这个词,只从字面意思来看,应该地方很大吧?如果你拿着火把去探险,走到一半,火把灭了,怎么办?那不是要被【荒芜】吃掉了吗!” 愿望说道: ‘那就找能够长时间燃烧的光源呗?鲸油灯?’ 陈宴思忖道: “万一走到一半,一阵风吹过来,鲸油灯灭了,怎么办?万一你正走着,身边扑过来一傻嗨,灯掉地上来,怎么办?万一你背了几十斤木头,下了一场雨,啪,全都被打湿了,怎么办?” 愿望: “那就用法术照明咯?” 疲惫感再次涌现出来,陈宴闭上眼睛,困倦道: “那我也得会法术才行……”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谢谢你。” 愿望说: “要谢的话,去谢那个科瑞泽·亨特吧。” 陈宴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 “我也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他的恩惠,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正常人,要好好相处才对,和气才能生财嘛……何况人家还是个上位者……如果你觉得这个人没什么毛病,我就邀请他进烟囱好了。” 愿望思考了一下,说道: “单就动机而言,是很纯粹的,人也很谦卑……但是他似乎有病。” 陈宴问道: “是精神病吗?” 愿望疑惑道: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陈宴闭上眼睛: “是个正常人就行了,他估计接下来几天晚上还会来,我准备一下,和他一起再去一趟烟囱底下。” 他逐渐迷糊起来,说话已经没了条理: “有这么个上位者猎人当我的探路人,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不说了,明天还上班呢……去看看你身体状况怎么样……” 直到现在,愿望还是有点搞不清人类这种东西的脑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人类有时候很理智,有时候又蛮不讲理,有时候像个傻子,有时候又精明的不像话? 还是……只有陈宴这样? 无论如何,这里比自己过去无数年来呆着的星空要有意思多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也比冷冰冰的星星要温暖多了。 愿望躺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呼吸声,竟然也睡着了。 —— —— 一阵聒噪的手机闹钟声响起,陈宴打了个激灵,满脸崩溃的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关掉闹钟,满眼的血丝已经完全褪去,只用了两分钟的工夫,就彻底清醒过来。 摸了摸床边尚且温热的床单,看着手机上的6点31分,陈宴下床穿衣服出门,到一楼的时候,欧嘎米迎面走来,也没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陈宴立刻知道,那个名为剃刀党的小帮派,已经被欧嘎米搞定了。 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来到餐厅,其他人竟然都已经吃过早饭了,陈宴才想起来,今天是糯米果和弥赛亚的报到日,自然要起的早一些。 糯米果帮弥赛亚准备好了上学需要的一切,玛琳娜对此深表感激,但在面对陈宴的时候,玛琳娜总是表现出些许冷漠。 陈宴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将其归结于玛琳娜的身体还没恢复,太过虚弱而导致看起来冷冷的样子。 他如往常一般吃完了早餐,沿着沃克街一路走到公交站台,乘车来到动物园的公交站。 刚一下车,身边就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 “陈先生,早啊~” 陈宴扭头一看,竟是“完好如初”的爱丽丝! 他眼神中只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就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爱丽丝,而是都灵·拉格朗日! 都灵小姐捕捉到了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眼神,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像是在谈论着一件很轻松的事: “很抱歉我的副人格为你带来的困惑,我们的争端很快就会结束,想必不久的将来,就不会再对你造成困扰。” 她说完,对陈宴眨了眨眼睛,浮现出平日里那副贵族小姐才有的气质。 陈宴回想起自己和愿望关于地下那地方的对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 “都灵小姐有办法治好这样的病吗?” 都灵小姐立刻知道他对自己进行了调查,这并不在她意料之外。 “无药可医。” 她说话前后自相矛盾,神色落寞: “我的精神发生了变化,这样的变化是不可逆转的,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其修复。” 在临近动物园大门之前,陈宴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 “都灵小姐,你如何确定,自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呢?” 7017k 第378章 新世界的线索 “陈先生,我如何证明我是我呢?” 都灵小姐笑了,那恬淡的笑容中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我无法证明我是我,就像是精神病人无法证明自己没有罹患精神病。” 她淡然的神色并未发生半点变化。 “事实是——我就是我,不是那个由恶劣疾病而生的爱丽丝。” 陈宴没回话,因为他知道她说得对。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都灵小姐并不需要对他说谎——因为她不像爱丽丝一样对他有所求。 爱丽丝想要他帮忙,把那只祭礼刀扎进都灵小姐的身体——陈宴暂时是不可能做这件事的。 “对了,都灵小姐,约瑟夫·拉格朗日是你的亲戚吗?” 两人已经到达动物园大门口,听到陈宴这么问,都灵小姐停住了进入售票厅的步伐,看向他的目光中出现了离奇的神色: “他是我的叔叔……有什么事吗?” 陈宴问道: “我从一些历史记录中得知了他对超凡侧科技的贡献,并因此对他十分敬仰,如果有机会,我想要拜访他,和他聊聊天——如果他能赏光的话。” 都灵小姐神色中出现一丝落寞: “恐怕是没机会了。” 陈宴追问道: “他那样的学者,现在已经是教授级别了吧?那他现在应该忙到没时间见客了?” 都灵小姐摇了摇头: “不……他已经死了。” 陈宴瞳孔发生了短暂的闪烁: “这样吗……冒昧问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都灵小姐似乎有些不想聊这个话题,但出于对陈宴的好感,她还是透露出了令陈宴集中注意的信息: “他死在了一场危险的实验中。” 约瑟夫·拉格朗日,那位伟大的超凡数学家,死在了对【裂隙】的实验中——这和愿望调查到的消息对上了。 陈宴说道:“真是遗憾。” 都灵小姐语气里带着伤感:“是啊,约瑟夫叔叔对我很好,在家族内也有很高的威望,如果他能够避免那场实验事故……”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总之,陈先生,你无法拜访他了。” 在愿望的调查里,当年那场对【裂隙】的实验中,在园长的干预下,除了詹姆·亚当斯之外,其他人几乎死伤殆尽,而这一过程几乎完全没有被记录下来。 陈宴之前不知道约瑟夫·拉格朗日属于死的那些人,还是只是受了重伤——现在,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陈宴心里已经猜到詹姆·亚当斯是谁,所以他对当年的那场实验很感兴趣。 另一方面,如果能够看到关于当年那场实验的【未知的知识】,或许会对他【看】的能力有所帮助—— 在公寓的阁楼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陈宴感觉自己的视野明显发生了变化,他能够更精准的操控灵视的开关,在看到一些无法理解的知识之后,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慌乱,而是能够克服恐惧和不适,进行一定程度的思考。 陈宴感觉自己的颅内之眼在发生某种变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推进这种“变化”的过程——他需要看到更多【未知的知识】。 他对当年那场失败实验的过程特别感兴趣,虽然没有理由,但他认为那场被园长干预的实验一定存在有更多的秘密。 都灵小姐明显不想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了,她打开售票厅的小门,准备走进去。 陈宴看着她的背影,隐约之间,竟从她后脑的发丝之间看到了一张双目紧闭的苍白面孔。 那是爱丽丝。 一阵寒风吹过,陈宴的眼神一阵恍惚,眨了眨眼睛,发现都灵小姐后脑上的脸又消失了。 他一下子没忍住,打开了灵视—— 下一刻,爱丽丝那双目紧闭的苍白面孔清晰无比的浮现在都灵小姐后脑的发丝之后,这一次他看的真切极了,爱丽丝那苍白的脸上缀着大片的淤血,脖子上也有被缝合的痕迹——那是她上次冲向蒸汽公车自杀时留下的痕迹! 陈宴不由想起当时爱丽丝的惨状——时速70码左右的蒸汽公车结结实实撞在了她身上,她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四肢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而现在,她的身体明显已经被某人缝补起来——那人很可能就是科林·弗兰肯斯坦! 陈宴此时也明白都灵小姐刚才所说“我的精神发生了变化,这样的变化是不可逆转的,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其修复。” 她死过一次,也许不止一次,但精神乃至身体上发生的“变化”依然无法逆转——这样的变化会是什么?只是单纯的精神分裂出现副人格吗? 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超凡症状的终点,将会把人变成什么? 也许是陈宴的注意力过于集中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仿佛看到了都灵小姐后脑上的爱丽丝面孔睁开了眼睛,她用那双满是血丝的、苍白的、无瞳孔的眼睛注视着他,发出无声的嘶吼—— 陈宴明明感觉耳边没有听到声音,脑海中却回响着极致的癫狂语调—— ‘救救我!’ 这声音的存在明显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耳鸣声在他耳蜗中炸开了。 抽搐一般的剧痛在下一刻袭击了耳膜,除了耳鸣声中夹杂的爱丽丝的声音之外,陈宴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们决定重启实验!他们决定为她续命!我快要彻底死去了!’ ‘求求你!救救我!那把刀!’ 她哀嚎的尖叫声让陈宴双眼流下两道鲜血。 ‘她在说谎!她在骗你!约瑟夫·拉格朗日还活着!他是唯二完好无损从【裂隙】实验中归来的人!只是和詹姆·亚当斯回来的时间不一样——约瑟夫晚回来了十年!’ ‘救救我!救救我!’ ‘当年那群人中的有其他人还活着!他们通过【裂隙】去到了【另一边】!他们……找到了一个【新世界】!’ 陈宴的脑袋快要被耳鸣声炸开了,在勉强记下来她所说的话之后,他再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精神,双手抱着脑袋,精神即将瘫痪。 这一刻,疯狂的耳鸣声中,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极遥远、又极近的地方传来: “陈先生!快醒醒!” 陈宴下意识松开抱着脑袋的双手,耳鸣声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也是在这一刻,脑海中的痛苦消失了,他同时感觉自己的双手并未抱头——他的双手轻轻松松的插在口袋里,从头到尾没有动过。 刚才的一切……都是灵视中发生的事情吗! 他关闭灵视,抬起头来,看着都灵·拉格朗日那神色复杂的双眼,一个想法从潜意识里蹦了出来—— 她知道我看到爱丽丝了!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她帮助他脱离了险些失控的状态。 “陈先生……你可真是……令人头痛。” 都灵小姐无奈的说: “你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吗?我并不能拒绝你的请求,因为我的命星始终环绕在你的命星周围——你的一举一动影响着我的命运。” 陈宴郑重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作为同事,我想要帮助你……如果你所需要的帮助是我力所能及。” 都灵小姐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她看着他目光中澄澈,沉默片刻,低声道: “我在寻找一个名叫【柴】的人,他看起来大概是个17岁左右的年轻人,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人,甚至……已经不是碳基生物。” “他对我们很重要,如果有了他,我们很可能就会拥有一位【新世界】的引路人——他是唯一从裂隙的【另一边】回来的人。” “可我们的运气很差,抓捕他的过程出了问题,我们不小心杀死了他……” 陈宴恍然。 那个名叫【柴】的人,是动物园的受邀者! 都灵小姐紧接着说道: “他很大可能成为了动物园的受邀者,并且,星星也告诉我,他曾出现在动物园所在的方向。 所以,如果你在动物园里看到了他……请务必告诉我。” 陈宴点头道: “如果我看到他,会立刻用手机通知你。” 他向动物园内走去,眼神掠过走在前面的哥特琳德,心中疑虑不断涌现: 按照拉兹的记录,当年那个名叫【柴】的年轻人,是在沃克街33号公寓的阁楼中,进入了黄铜管道世界之后,自己跑掉的。 但现在都灵小姐又说,【柴】是裂隙实验中“唯一完好无损从【另一边】回来的人。” 关键在于,阁楼中的裂隙,就是后来被搬到实验室中的裂隙。 也就是说,在那场实验开始之前,【柴】就已经通过了裂隙。 当然,也不排除【柴】是后来离开黄铜管道之后,才参与到【裂隙实验】当中这一可能性。 让陈宴在意的是所谓的【另一边】。 【柴】去到了裂隙的【另一边】,裂隙的另一边是什么? 是【新世界】? 【新世界】又是什么? 是一个和现世平行的空间? 还是? 陈宴内心有无数疑惑,而这些疑惑在理论上完全可以得到解答: 找到当年唯一的幸存者,詹姆·亚当斯,他一定知道实验室中发生那未被记录的一切。 可陈宴现在不想去找他。 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 他来到老虎区的时候,只见仓库里面出现了一片很大的阴影——似乎有什么巨物遮挡住了光。 他心道不好,愿望还在里面呢!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几步来到仓库门前,一脚踹开仓库大门,只见仓库内那遮挡了光亮的“巨物”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而是已经长的比他还高的愿望! 一天没见,愿望竟然已经成长成了成熟的个体……是因为当做服务器的零件被“锻炼”了的原因吗? 只是看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像是营养不良。 “你怎么……” 愿望抬起疲惫的双眼,低沉“嗷呜”一声,有气无力的样子,满脸委屈,就要往他怀里钻。 陈宴看着它那一身腱子肉,惊慌的高声道: “哎卧槽!别!” 陈宴出声制止,但已经晚了,大概有陈宴半个人高度的老虎头“轻轻”碰到陈宴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仓库的铁质墙壁上,白眼一翻,昏迷过去。 7017k 第379章 教会学校的社会实践活动 与此同时,亚楠市的另一边。 教会学校。 糯米果、弥赛亚和住在沃克街32号房的沃尔夫·瑞博特,一同前往教会学校的招生办公室进行报道。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在工作人员近乎热情的“招待”下,他们提前拿到了最宝贵的学生证,领了教会学校的学生服,甚至有了自己的宿舍,还是上床下桌的双人间。 据招生办公室的主任说,这些宿舍是有学生退学,而临时空出来的。 糯米果不信她的话,因为教会学校的火爆程度不亚于每周菜市场的打折日,在这些天的了解下,她从未听到过有“退学”这种堪称离奇的说法—— 教会学校的学生身份能给年轻人带来超乎寻常的便利,甚至有传言说,穿着教会学校的学生服,走在下城区最脏的转角楼中,也不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理论上来讲,没有人会主动放弃教会学校的学生身份。 离开招生办公室后,接待她们,为她们布置后续教学任务的是教导主任,薇迪雅·甘地。 而出乎糯米果预料的是,薇迪雅·甘地身边竟还站着个男孩,那男孩看起来并不是帝国本土的鲁克人,和她们差不多的年纪,带着一只白色眼罩,表情病态,好像心理不太健康的样子。 糯米果不知道的是,那病态的表情,完全是因为男孩看到了弥赛亚。 昨天上午,男孩因弥赛亚的存在而放弃了控制陈宴,因为男孩从弥赛亚身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混乱且暴躁的神性! 当时他立刻转移了视野,因为他的内心出现了一种感觉——如果再继续注视着她,就会被她身上那诡异的神性感应到。 今天,现在,在看到弥赛亚的瞬间,男孩的眼神几乎凝固了,他没想到弥赛亚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更没想到—— “他是奥斯曼狄斯,你们的同组同学,以后你们的所有课业活动都要一起进行,不仅包括课堂知识的学习,还包括一切实践活动——你们必须修够学分,才能毕业。” 自从重新拥有生命之后,男孩第一次心理有点崩溃。 薇迪雅·甘地感受到身边的男孩低下了头,这让她非常讶异,这邪异的家伙是怎么了? 她看不到的是,弥赛亚的眼神正时不时的落在男孩身上——她对他表现出的好奇,是他低下头去,避过她的注视的原因——他的一切秘密,都在那只独眼里。 糯米果并未发现办公室内暗地里发生的一切,她更在意自己的学业,而今天上学的时候,陈宴跟她说过关于薇迪雅·甘地的事情——“有事尽管向她开口,一般情况下,她都会满足你”,这是陈宴的原话。 陈宴以前就跟糯米果说过关于薇迪雅·甘地的事情,所以她大概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想问一下,如果我们提前修够了学分,能够提前毕业吗?”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她的学识已经足够,没必要在教会学校这样的高级中学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可以。” 薇迪雅·甘地说道。 提前毕业是专属于一些贵族学生的操作,他们通常会花钱买学分,或是承接实践分较多的社会实践活动——比如给麻风巷这种危险地带的贫民布施之类的活动,以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的学分。 糯米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如果她想这么做,薇迪雅·甘地也有办法帮助她。 神使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 神使要做的事情,也是她想做的事情。 在从奥斯曼狄斯口中得知了那件事之后,她将上次那只苹果小心翼翼洗干净,冷冻了起来。 她相信,未来一定会有机会,和神使一同接引阿罗汉降临帝国,让往昔净土的光辉笼罩这片黑暗大地! 她心中激昂,但表面上完全不露声色,多年来的办公室战争已经让她把“收敛情绪”变成了本能,且已经训练到炉火纯青。 她接着说道: “提前毕业是可能的,但前提是你需要完成一些危险的社会实践活动,或是完成教会学校布置给学生们的大部分课业——后者需要在几位导师的监督下进行答辩。” 她善意的提醒道: “答辩难度很大,牵扯到的神学内容很多很复杂,所以如果想要尽快毕业,还是完成社会实践活动比较好。” 糯米果问道: “现在有什么社会实践活动可以完成呢?” 薇迪雅·甘地从办公桌上的小书架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现在尚且还没人正在进行的社会实践活动,都在这张纸上了。” 糯米果接过纸张,弥赛亚和沃尔夫·瑞博特都凑过头来看,奥斯曼狄斯感觉弥赛亚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消失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三人向纸上看去,只见列出的活动大多看起来还算轻松: 《下城区羊角巷施粥棚的值班工作,时间:下午6点到晚上11点,可获得实践分:2分》 《旧城区的圣光宣传工作,时间:凌晨5点到晚上11点,可获得实践分:5点》 《麻风巷的流行疾病筛查工作,任务量:50个人,可获得实践分:20点》 …… “疾病筛查工作很危险,因为特殊原因……那里的人染病率很高,且由于生活习惯,他们身上的疾病很难被治愈,而且即便治愈,也会反复发作。” “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混乱的病症很大概率是会传染的,即便你们已经接种了疫苗,也不能冒然接触。” 薇迪雅·甘地好心提醒道: “这种实践活动,一般是完成了学校的医学课程之后,才会去进行的。” 也有些有钱的学生直接雇人来做,效率就高了,一天就能获得20个实践分。 糯米果把目光从纸上移开,说道:“我看录取通知书上讲,完成第一学期的学业需要200个学分,这个实践分是1比1转化成学分的吗?” 薇迪雅·甘地点头道:“是的,所以这种较难的活动给的分数就很高。” 糯米果仔细问道:“如果我们一起完成了一个社会实践活动,是大家一起分这20分?还是每个人都能获得20分?” 薇迪雅·甘地肯定道:“社会实践活动是以活动小组为单位进行的,活动的承接和完成也是如此,一旦完成活动,小组内所有人都会获得标注的任务奖励分数——如果完成了这20分的活动,组内每个人都能获得20分。” 真是个好消息! 糯米果沿着纸张一路看下去,忽然看到一条: 《缓解工业区最近(12月7日开始)持续不断的暴力冲突 时间:不限 完成目标:使用圣光的力量感化工厂主和工人们,缓解当前的局势 任务奖励:200分》 糯米果指着这任务,展示给薇迪雅·甘地看,并说道: “我们如果完成了这项任务,是不是能够直接学习第二个学期的课程了?” 薇迪雅·甘地艰难的点了点头: “是的……” 她语气略有些严肃: “但我十分不推荐,因为你们不知道工业区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根据薇迪雅·甘地的简单叙述,在场的众人得知了这项社会实践活动之所以出现在任务表上的内情: 自从亚楠市物价下降以来,工人们的压力与日俱增。 他们并没有因为吃得起培根而获得更好的生活,除了吃的好些之外,他们依然住在群居的宿舍楼和转角楼中,甚至承担着更大的工作压力—— 工业区的工厂主们好似一夜之间全都被突然繁华起来的市场冲昏了头脑,他们逼迫着工人进行更长时间的劳动,却只字不提加工资的事情。 不过几天时间,工业区出现了多起过劳死事件,死去工人的家属去找工厂主讨说法,却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被想办法找各种理由敷衍过去——这些理由包括“1镑买一条贱命”。 工人丢了工作,可以再找,因为工人是靠出卖劳力为生的无产者,他们可以失去的贵重物品很少,“一份工作”显然不在此列。 工厂主丢了工人,丢失工人期间跌落的生产力就补不回来了——“1镑钱买一条贱命”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他们丢了信誉,工厂里的熟练工越来越少,来的新人又不熟悉工作,生产力一落千丈。 生产力跌的厉害,赚的钱就少了——在繁荣的市场之中赚不来更多的钱,可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于是工厂主们联合起来,彼此之间签订了一个协约,具体内容就是建立一个黑名单,限制工人的流动。 这协约掐住了工人们的命脉——无论是和工厂主发生冲突,还是,甚至是所谓主观层面判定的“工作效率”底下,都会使工人失业,并被登记在黑名单上。 在黑名单上的工人,几乎不可能再找到一份新工作了。 即便能找到,也是比正常工厂更黑的小黑厂,那是真正的血肉作坊——事实是不少工人被逼到这种地方。 逼迫他们的不止有工厂主,还有他们的生活。 而更多找不到工作的工人们成为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他们没了收入来源,只能去偷去抢,下城区各个街区的治安在短短几日内变得异常混乱,晚上再也没人敢在不带武器的情况下出门。 剩下留在正常工厂的工人们,则承担着更大的压力——他们害怕失业,那样就相当于断了收入来源,尤其是对一些需要以一人工资养活一大家子的工人来说,他们不仅不敢不工作,还不敢患病,甚至不敢猝死——即便这些事情并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工人们因为种种乱象对工厂主们产生了巨大的仇恨,而在这种仇恨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冲突爆发了—— 一天前,一个名叫李寿方的亚裔工头,带领着手底下的工人,和他们所在零件厂的高层发生了暴力冲突,并被全员击毙。 7017k 第380章 社会调查活动的开端,以及沃克街32号的瑞博特家 “武装力量对工人产生了巨大的震慑,但仇恨并不会因恐惧而有所消散,工业区和下城区笼罩在愤怒和仇恨之中,不知道会酝酿出来什么样的祸患。” 薇迪雅·甘地解释道: “这就是这件社会实践活动的意义——圣光总会在世人需要时出现,而你们作为圣光意志执行者的预备役,则肩负着用圣光感化世人,用爱消弭仇恨的责任。” “这件活动非常艰难,而且几乎不可能完成,所以才会被标注了高达200的实践分,在完成这项活动之后,就可以直接申请一年级第二学期的课程和社会实践活动。” 糯米果抱着谨慎的态度追问道: “这件活动的完成目标,一个是【使用圣光的力量感化工厂主和工人们】,另一个是【缓解当前的局势】,两个目标看起来都很笼统,不是详细具体的标准。” 薇迪雅·甘地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这件活动并没有具体的完成标准,一切以你们对社会产生的影响为参考,最终由校内的老师和校长进行评估。” 她说完,像是不经意间向糯米果眨了眨眼,用压低了的声音对她说了一些充满了暗示的话: “所以,如果你执意要选择这项活动,我很难帮助到你……很难,也不是不可以,需要你们真正做出点什么,要知道,之前还没有刚入学就完成第一学期课业的先例……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不可以,标准是灵活的,但前提是你们必须拿出来点东西。” 糯米果很讨厌这样的暗示,对暗示中所表达出的意思更是厌恶,但她无奈的发现,自己只能按照这样的潜规则行事——规则是教会学校制定的,教会学校代表着圣歌团的意志,圣歌团的意志又决定着整个社会的运行。 想要在这套环环相扣的体系内得到成就,就必须遵守体系内的游戏规则。 糯米果说道:“我……明白了。” 薇迪雅·甘地看着她不断闪烁的眼神,欣慰的点了点头:“恩,我会帮你们进行活动申报和备案,在进行活动时,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善于利用教会学校的学生身份——即便是下城区最恶劣的痞子,也不敢在圣光赐予的校服和身份面前造次。” 糯米果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感谢,甚至并未有任何表示,就拉着弥赛亚,招呼沃尔夫·瑞博特,准备离开。 出门的时候,糯米果忽然感觉拉不动了。 扭头一看,弥赛亚正站在门内,眼神落在薇迪雅·甘地身边的奥斯曼狄斯身上。 男孩露出勉强的僵硬笑容:“我就不去了,分数我也不要。” 薇迪雅·甘地今天一眼认出了弥赛亚是昨天和陈宴一起来过的女孩,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怪物竟然对女孩表现出了畏惧。 她立刻明白,昨天怪物逼她把陈宴留在宿舍里的时候,为什么不动手——那独眼怪物在畏惧这个女孩! 她更加好奇,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女孩虽然不算漂亮,又是个身份卑贱的艾尔人,但那沉稳的气质却是不会说谎的,薇迪雅·甘地接待过许多真正的贵族,她现在感觉弥赛亚身上的气息甚至比那些大人物还要强。 如果能把她发展成阿罗汉的信徒…… 在薇迪雅·甘地脑中思考之时,弥赛亚始终站在门口,眼神从未从奥斯曼狄斯脸上移开。 糯米果想到弥赛亚的过往,意识到她并不是平白无故在逼迫那个独眼男孩。 于是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逐渐陷入尴尬的气氛,并示意身边因逐渐凝固的气氛而更加畏畏缩缩的沃尔夫·瑞博特放轻松点。 弥赛亚的眼神始终放在奥斯曼狄斯脸上,那注视让他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那压力不亚于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独自面对浩瀚星空中的未知存在时,由内心产生的孤独、无力、恐惧、彷徨……等等一切交织在一起的强烈负面情绪。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又不知道她针对他而散发出的压迫感从何而来,她明明只是个拥有平凡肉身的小丫头而已! 可他即便低着头,也能清晰的感知到她落在他身上的那股目光—— 冰冷、幽邃、黑暗,且重的可怕,那目光几乎要压断他的胸椎! 他想大口喘气,却张不开嘴,想呐喊发泄,却连喉咙都陷入僵硬而无法发声。 这压迫感绝不可能来自一个普通的女孩! 她是谁? 怎么可能比星空中的未知还要恐怖? 奥斯曼狄斯无法呼吸。 他已经不再是过往那个“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的王者,而只是一个脆弱的、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弱小男孩。 当年的他尚且不敢觊觎星空中的未知,现在的他面临和星空中未知同等…甚至有所超越的存在,心志几乎要在下一刻崩溃,陷入漫无边际的失控之中。 他顶不住了。 他放弃了抵抗。 在他放弃抵抗的一瞬间,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他呆呆地感觉着身上发生的一切,感受着自己已然恢复的精神以及松弛的肌肉,抬起头来,脸上出现一个不那么自然的苦笑。 ‘妈的!这怪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只敢在内心嘶吼。 他在沉默中朝弥赛亚走了过来,站在她背后,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对峙。 薇迪雅·甘地看向弥赛亚的眼神更加惊奇。 离开办公室前,糯米果对薇迪雅·甘地说道:“对了,其他那两人会晚些来。” 薇迪雅·甘地笑着点了点头。 剩余那两人能不能来报道,已经不重要了。 …… …… 除了奥斯曼狄斯之外,其他三人回到宿舍,换上刚发的校服,而后和前者在宿舍前的空地上汇合。 糯米果认真对其他三人说道:“你们也知道,教会学校的圣光课程没有任何学习的意义,我们的目标是尽快毕业——我们会不断的通过社会实践活动来积攒学分,争取在一个月内从教会学校毕业!” 沃尔夫·瑞博特吃惊的说:“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 糯米果看着他:“你有什么意见吗?” 沃尔夫·瑞博特立刻说道:“没有!” 沃尔夫不敢提什么意见,能够来上学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至今还记得糯米果拿着空白录取通知书来家里拜访时,母亲所表现出的态度——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有从母亲脸上见到过的惊喜程度。 瑞博特家如旧城区的大多数工人家庭一般,吃到了亚楠市快速发展时代的红利——沃尔夫的爷爷,已经作古的瑞博特老爷子,曾经在三十年前的工地上攒下了还算丰厚的家底,得以将沃克街32号公寓楼作为儿子生活在亚楠市的依仗。 而到了老爷子的儿子,也就是沃尔夫的父亲,汤姆·瑞博特这一代,老爷子攒下的老本几乎已经被生活、上学、税务之类各种事情吃光了。 公寓内房间的出租也只能勉强缴纳当月的地税而已,他们甚至不敢开放暖气,更别说更昂贵的地暖了。 他们不得不节衣缩食来攒下缴纳地税的钱,再加上各种各样的生活必要支出…… 一切算下来——能够支撑勉强生活的一切支出算下来之后,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钱来供应沃尔夫上学了。 在糯米果拿着空白录取通知书走进沃克街32号大门的那天晚上之前,沃尔夫的父母曾进行过无数次的争吵: 他的父亲认为自己的儿子即便不上学,在家看书学技术,也能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而她的母亲却认为儿子必须去上学,她认为,沃尔夫只有接触到其他人,才能成为一个和大家类似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怪胎。 沃尔夫甚至曾经听到父母之间崩溃的争吵,母亲歇斯底里的威胁着父亲,如果再不找机会让沃尔夫上学,她就要去转角楼里给沃尔夫赚学费。 沃尔夫虽然才12岁,但他知道“转角楼”意味着什么,街上的小伙伴们在发声争吵时最喜欢拿这个辱骂其他人,仿佛这就是最恶毒的侮辱。 沃尔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很害怕,反锁了卧室门,躲在被子里,恐惧让他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父亲一言不发的抽了一晚的烟,第二天晚上拿了厚厚一沓散钞回来,沃尔夫看到了父亲手臂上的绷带。 他知道父亲去卖血了。 自从他记事起,就很经常在每年长达6个月的冬天里看到各种冻死在街边的人,他们手臂上有时也存在这样的绷带。 他的一个小伙伴的父亲因为卖血而染了病,没多久就死去了,他还记得那位小伙伴痛哭流涕的样子——即便在前一天,那位小伙伴还是个撞在钢筋上都不会皱眉的硬汉。 从那时起,沃尔夫知道,钱是宝贵的。 直到后来,糯米果拿着空白录取通知书走进公寓的时候,沃尔夫意识到,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这次机会。 那天晚上,糯米果表现出了出乎他预料的谦逊和温和,他站在桌边,没有说话,却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子里了。 直到今天,他也依然会听从糯米果的话——即便她提出的目标是不可能完成的,他也一定会拼命一试。 7017k 第381章 理想主义者 “可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沃尔夫看着糯米果。 糯米果对他说道: “我记得瑞博特先生在报社工作,应当有最新的消息才对。” 沃尔夫听到糯米果忽然问起父亲的事情,顿时紧张起来。 他想起母亲交代给他的话——无论任何人问起来,都不要提起有关父亲的下落。 他知道有人要找父亲,甚至在那次报道之后,街道警务处的警员也找上门来,想要询问父亲的行踪。 他还知道,他的家早就被监控了,所以昨天晚上隔壁发生爆炸的时候,街边的警员才能在不到1分钟之内出警——他们甚至在暗地里等了半分多钟。 要不要把父亲的下落告诉糯米果呢? 他想起母亲的警告,同时又想起父亲曾经的教导: ‘沃尔夫,你要能够分辨对错,成为一个有勇气的人,面对不公时要反抗,面对真理时要虔诚。 你要记得你是工人的孩子。 你要记得——那些在工厂里工作的工人的孩子,那些无法饱腹,在冬日里衣不蔽体的孩子,他们尚且拥有希望——他们是值得拯救的。’ 内心随着想法不断坚定,沃尔夫在心里对母亲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们正在做正确的事,我必须得到爸爸的帮助。 内心片刻的抉择过后,他鼓起勇气,对糯米果说道: “是的,我父亲前两天刚刚报道蒸汽公车公司的大事件,他在过去的工作中认识了许多好心肠的人,对下城区的事情消息灵通。” 他说到这里,略显失落道: “可人们都说蒸汽公车公司那件事是假的……那天之后,警务处也找上门来,要寻找父亲。” 他在糯米果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地址。 糯米果点了点头: “你做了正确的事。” 她对其他三人道: “我们现在出发吧。” 糯米果、弥赛亚和沃尔夫走在前面,奥斯曼狄斯满脸不情愿的跟在弥赛亚身后,一时间弄不明白弥赛亚的底细,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 …… 两小时后。 下城区的某栋转角楼中,晦暗的小屋之中,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脑袋上裹着绷带的汤姆·瑞博特正斜斜的靠在一张烂椅子上,干裂的嘴唇之间夹杂着几片已经嚼烂了的烟叶,皮肤蜡黄,一副非常虚弱的病恹模样。 唯独敲击着面前桌子上黄铜质地打字机的双手很有力,像是把剩下的所有力气都用在敲击键盘。 随着带有迟滞感的清脆敲击声出现,一段又一段的文字浮现在略有些湿润的蜡黄纸张上: 《下城区的物资供应出了问题,猪肉价格飞涨,人们不得不去吃艾尔人养的土猪。 土猪未被阉割,腥臊味特别浓重,人们之前吃的时候还没有感觉,现在吃过了新鲜又没有腥臊味的猪肉之后,就再也吃不下土猪了。 少数人在市场前抗议,但很快就被驱散,亚当斯家的武装力量始终很强。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布置荷枪实弹的卫士守护市场。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亚当斯家的掌权者——表面上的莱昂纳多·亚当斯,亦或是背地里的詹姆·亚当斯,他们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长时间由集团贴钱补贴而导致的低物价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食材回到了原本的价格,可民众的生活水准却回不去了。 民众们想要吃到和先前一样新鲜的肉,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市场里的货物回到了原先那昂贵的价格。 现在,由我来告诉大家原因: 货物的价格之所以开始逐渐变得昂贵,是因为亚当斯家已经抢占了大部分市场,他们的竞争对手没有了——那些小商人,小贩子,承担不起长时间的价格战,都已经被亚当斯家的超低价格抢光了市场,甚至连进货渠道都没有了。 而随着猪肉大王的垮台,莱昂纳多·亚当斯掌握了生鲜市场上最后一块战略要地,他成为了亚楠市市场上的垄断者——尤其是在成为议员之后,他甚至拥有了对市场上大部分食材的绝对定价权! 我因此惶恐不已,兄弟们,姐妹们,我们的生活即将被此人完全支配,可明明是我们将他捧进亚楠市议院的! 他利用少数的资源换取了我们的信任,然后在一夕之间将这份信任击垮——因为他已经不需要我们的信任了,下次大选距离现在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他可以利用这一整年的时间从我们手里卷走一切钱财,而留下的一地烂摊子只能由我们为他收拾! 更恐怖的是这样的垄断对工业区造成的间接影响,那些影响正以大家肉眼看到的情况而继续恶化着……》 汤姆·瑞博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起伏很大,他认为自己不可以再写下去了。 自己手底下打出来这东西根本不能算是报道文稿,而只是宣泄情绪的垃圾文字罢了。 作为一名记者,从他手底下出去的报道必须足够客观公正,而不可以有太多负面的主观情绪。 他毫不犹豫的一把撕掉打出来的一堆文字,将泛黄的稿纸撕成碎片。 稿纸散落一地,已经在地面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他已经撕掉过许多写出来的文稿了,每一篇都不能令他满意。 他硬撑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感受十指上生疼的腱鞘,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由悲从中来: 即便他写完了这些东西,又怎么报道出去呢? 自从蒸汽公车公司那件事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一家报社敢报道自己的文章了。 也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像个懦夫一样离开了自己的家,放弃了自己的妻儿,不顾他们的安危,躲在下城区的阴暗角落里,像极了下水道里的老鼠。 肮脏又可悲。 他曾经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如果自己死去,又有哪一个记者敢将这些不公报道出来呢?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更加可悲,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冒出自杀想法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竟然不是对不住妻儿。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们。 可…… 可有些事,必须由他来做。 自从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就一直被灌输着要坚持“公平和正义”的理想,他也一直将其作为人生信条。 直到后来读了大学,选择了新闻学,接触到社会之后,象牙塔和真实社会之间产生的巨大撕裂感几乎摧毁了他的心志,他过往的一切信仰被肮脏的社会几乎全面摧垮。 好在他挺了过来,他守住了本心,并强烈的意识到,社会真的需要“公平和正义”。 他曾在记者的就职仪式上宣誓,他将终生忠于公平和正义,他的文字将永远客观,他将前往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并毫不畏惧,他将把所有一切的不公令世人知晓…… 他的妻子始终对他表示不解,“公平和正义”能当饭吃吗?能换来钱财,让他们的儿子上得起学校吗?能给公寓装上像样的暖气管道来度过漫漫冬日吗? 你自己活命都成问题!还关心别人的生活!真是可笑! 他无法回答妻子的质疑。 他只知道,自己是对的,公平和正义也是对的。 “对不起……对不起……” 他没能给他们像样的生活,即便他已经努力过了,报社的工作也只能看看糊口罢了,他不是一个聪明人,做不了赚钱的生意。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妻儿。 可…… 总要有人来为公平和正义发声。 “对不起……” 混乱的思绪中,他低下头,看向黄铜打字机旁的相机。 这是妻子送他的生日礼物,也是妻子平生唯一一次送给他生日礼物。 他们的收入并不足以支撑胶卷的花费,他必须让自己供职于报社,才能换取免费的胶卷。 现在,这台相机里储存着一些宝贵的照片,那是工业区一座零件厂刚刚发生过的暴力冲突。 几十个工人在那场冲突中死去了,他们的血沁湿了他的布鞋。 他拍下了他们死前最后的照片—— 他清晰的拍下了冲突发生的全过程,甚至是穿着亚楠市警务警服的武装人员拿枪对人群扫射时的样子。 他清晰的拍下了工厂主猖狂的笑容,甚至是他把一大把绿色帝国镑钞票放在一个武装人员衣领中的样子。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先前总是出问题的相机竟然没有卡壳,他也完全没有被那些人发现。 是圣光在庇佑着我吗? 汤姆·瑞博特不知道。 直到今天,工业区发生的流血事件已经被完全掩盖,钱封住了太多人的口。 至于当时的围观者们——整个事件早已在他们添油加醋的口口相传中,变成了常人一听就不会相信的离奇故事。 但他还保留着真相。 如果把这些图片放出去——配上一篇客观的报道,放在亚楠市各大报社的头条,一定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只要为那些死难者发声,大量的目光就会聚集在工业区! 不仅是把莱昂纳多·亚当斯捧上位的穷人们,还有大量拥有一定话语权和社会地位的中产——他们是社会的中坚力量! 只要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些死难者必将得到他们应有的尊严和报偿,工人们也必定会得到新法条的庇护,公平和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汤姆·瑞博特正在思考着,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爸爸,是我……” 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汤姆·瑞博特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7017k 第382章 照片 这里是下城区靠近麻风巷的栅栏街,是亚楠市所修建下城区的最后一部分。 栅栏街当年修了一半的时候,施工队忽然被告知,市政上被用来修建转角楼的资金库,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没钱了。 资金库的资金来源于所有人的税收,出现这样的情况,必然是因为税收用到了别处。 这轰动一时的事件引起了大范围的民愤,即便在那个连无线电都还没有被百姓接触的时代,也因太过恶劣而广为人知。 大家即便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也没少过税收,怎么拿税收的钱建立起来的资金库,说没就没了? 当百姓们看着报纸指着市政骂娘时,又一件明明看起来很平常,但实际上却引起了更大范围舆论的大事件莫名其妙的爆发了—— 亚楠市歌剧院的头牌,拥有“流光夜莺”称号的歌姬,竟然是某位副市长的小三! 民众的舆论一夜之间被引向对那位副市长的口诛笔伐,即便有些理智的声音教导大家不要被转移视线,也于事无补—— 很快,人们就不记得资金库亏空的事情了。 大部分民众是没有记忆的,这件事很快完全不了了之。 栅栏街这部分街区的建筑并未修建完成,实际上,这里只是一片连顶都没有封的“空架子”罢了,住在这里的人们必须用泥瓦板之类的东西作为窗户或是天花板,以防止下雨天的时候被打湿了整个房间。 在这些日子,市场繁荣之后,人们有了新的可以作为窗户的替代品——塑料,这种廉价的材料便宜又好用,关键是防水,是作为天花板的绝佳材料。 现在,汤姆·瑞博特正站在被用塑料和木板挡住的窗户旁边,打开了面前用生锈的钢材拼凑而成的房门。 激动很快凝结在了心里,因为他看到门外不只是自己的儿子沃尔夫,还有住在他家隔壁公寓的糯米果,和其他两个不认识的学生。 他把他们迎了进来,反手关上门,看着这些学生,目光里充满了担忧: “孩子们,你们不该来。” 沃尔夫看着父亲: “可是爸爸,你都不知道我们来做什么!” 汤姆·瑞博特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们现在来找我,除了打听工人的事,还能有其他目的吗?” 他犹豫了一下,出于谨慎,还是问道: “你们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你们吗?” 他知道有些人一直在追寻他的下落,那些人来自帝国的【第十三科】,是名为“鬣狗”的暴力调查人员。 鬣狗很危险,即便面对小孩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汤姆·瑞博特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他们衣服上的校徽,那是圣光的标志,代表着圣光对他们的庇护。 好在,鬣狗虽然属于皇帝的势力,但在圣歌团如日中天的今天,他们尚且不敢动教会学校的学生。 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昨天傍晚冒险出去找吃的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名鬣狗的踪迹。 好在对方没有注意到他,不然就不会再有今天这番谈话了。 “我确定没有人跟着。” 糯米果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她并不知道,在来的路上,跟踪他们的人,都被弥赛亚用小石子打晕了。 他看着四人,沉声道: “孩子们,我并不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只是你们帮不上什么忙,一旦知道了这件事,还会对你们造成影响……” 圣歌团的地位超然物外,但教会学校却不是,作为圣歌团和政府合作兴办的机构,教会学校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政府的影响。 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了自己儿子的前途,被计入档案,在儿子未来的人生历程中,无论是升学、求职甚至婚配,都可能会造成影响。 甚至…… 好不容易才进入了教会学校,如果因为这件事被开除…… 汤姆·瑞博特已经对家人足够愧疚,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调查,而对儿子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他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就够了。 “孩子们,你们需要回去。” 他坚定而毋庸置疑的态度让在场众人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糯米果无奈极了,把教会学校的活动内容告诉他,想要以此获得他的支持。 但他即便知道了这件事,依然缄口不言,态度强硬极了。 沃尔夫最明白父亲的脾气,一旦父亲表示出了这种态度,就一定不会再配合他们了。 沃尔夫一边想要对父亲有所帮助,一边又想帮糯米果完成教会学校的实践活动任务,可一时之间又没什么好办法去说服父亲,在寒冷的转角楼里急的额头冒汗。 糯米果无奈的看向弥赛亚。 弥赛亚看懂了她求助的目光,于是扭过头去,用淡淡的眼神看向奥斯曼狄斯。 独眼男孩满脸的无奈中夹杂着一丝慌乱,不过1秒钟的时间,就在这样的眼神中败下了阵。 ‘好吧!好吧!谁让你厉害呢!’ 奥斯曼狄斯无奈的看向汤姆·瑞博特。 在两人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汤姆·瑞博特愣住了。 他脸上的强硬和坚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类似呆滞的癔症表情。 “那么,请开始提问吧。”奥斯曼狄斯用很淡的语气说道。 沃尔夫看着父亲脸上的神态忽然变了,完全没联想到是奥斯曼狄斯控制了他—— 沃尔夫的整个人生轨迹中几乎完全没有接触过任何的超凡力量,以至于他根本就想不到这方面去。 他只以为父亲认识奥斯曼狄斯——他认为,是奥斯曼狄斯的身份,震慑住了父亲。 于是,再次看向奥斯曼狄斯时,沃尔夫的眼神里就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恐慌。 糯米果将早已准备好的问题脱口而出: “请把你所观察到的下城区和工业区的现状,以及思考过的应对方法,分条目说出来。” 汤姆·瑞博特的眼神始终注视着奥斯曼狄斯的独眼,他的语气相当平淡: “下城区的失业率在这些天不断攀升,其影响因素有三: 1工厂恶劣的用工环境让一些无法忍受的工人失业,这些工人大多进了工厂主们联合制定的黑名单,在市内生存无望的他们已经无法回到乡下——他们已经没有土地了。 于是,这些人其中有一部分成了帮派人员,一部分成了小偷和强盗,还有一部分成了邪教徒—— 一些邪教趁虚而入,用廉价的速食食品招揽教徒,并对他们进行洗脑; 2就在昨天下午,掌握了食材市场的亚当斯家,出于某种外界不可知的目的,对市场上的某些食材进行了不正常的定价,导致原有的市场秩序被打乱,民众感受到了被城市愚弄,进一步导致对市议院的信任危机—— 这样的信任危机在现阶段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但如果继续下去,一定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3市政对工厂主的绝对支持,导致工人们根本没有进行谈判的权力,一旦出现矛盾,很大概率会酝酿出暴力冲突。 而在暴力冲突中,工人是绝对劣势的,他们没有暴力武器,处于绝对的被动。 之前发生的零件厂屠杀事件证明了这一点,并向其他未参与其中的工人们释放了一个潜在的信号:要么抗压工作,要么失业流浪街头。 一旦想讨价还价,就必定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这种恶劣的环境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风暴一旦开始,必将造成比暴力冲突更加恶劣的灾难。” 糯米果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却不知道下城区的形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她必须抓紧时间: “零件厂的屠杀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姆·瑞博特回答道: “那是发生在这周一下午的恶***冲突事件,起因在于零件工具厂的三个工头,想要和工厂主商量增加工资的事情。 起初谈判很顺利,他们虽然没有争取到更短的工作时间,但争取到了更多的工资——虽然只是口头承诺。 但事情很快有了变化——据幸存下来的工人所说,工厂主在签订协议的时候翻了脸,指责他们不应该用暴力胁迫他签字,这是违法行为。 他们对这样的出尔反尔表示不解,这种不解持续到有工业区武装警员进入办公室,将他们三个丢了出去—— 他们被开除了,连同他们的工具箱一起被扔到工厂外面,并被告知,他们三个的名字上了工业区的联合黑名单,以后只能去工业区外的黑作坊工作了。 他们对此表示抗议,并和工业区武装警员发生了冲突。 对方开枪了,两人倒在了血泊里,只有亚裔幸运的活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亚裔纠结了之前被这间工厂开除的、以及之后即将被这间工厂开除的工人们,拿着锤子,把工厂主的办公室围了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蒸汽公车公司发生的事情,他们以为,只要得到了由工厂主签字的合同,这张合同就能依法生效,他们就能继续好好工作。 但事实并非如此——很快,后续的工业区武装警员赶到,双方都不退让,在工人们压抑已久终于一朝爆发的激烈情绪之下,对峙变成了暴力冲突,暴力冲突又很快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汤姆·瑞博特说道: “我侥幸拍下了冲突发生的全过程,那些照片现在就在我的相机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糯米果看到了桌子上的相机。 “如果这些照片能被传播出去,一定能被大多数人知晓,我坚信坐在亚楠市议院里的大人物们不会都是无良的政客……即便他们是,也一定在乎自己明年的选票——选票来自亚楠市的市民们,如果亚楠市的市民们对这件事表示了集体抗议,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7017k 第383章 胶卷 糯米果看了一眼奥斯曼狄斯,示意他可以收回目光了。 独眼男孩百无聊赖的低下了头,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只是无聊的浪费时间。 与此同时,汤姆·瑞博特恢复了神智。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把我催眠了吗?」 他有些愤怒,那愤怒并不来源于他们对他的「催眠」,而是因为他们即将去做一些会伤害到自己的事。 他们只是一群孩子,他们应该做的是学知识、长身体,而不是来做这些连战地记者都觉得棘手的危险调查! 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并没有阻止糯米果去拿相机,而是说道: 「我知道陈先生有特殊的渠道来获取信息,事实上,当初蒸汽公车公司的那件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但在现在这件事上,你如果要让他帮忙,就很可能会害了他,因为我已经招惹到了帝国第十三科的鬣狗,一旦他沾染了这件事情,那些凶残的家伙一定会对他做些什么。」 糯米果说道:「请放心,我们会解决这件事情。」 汤姆·瑞博特追问道:「你要怎么解决这件事?现在已经没有报社敢报道这件事了,议院里有人不希望这件事继续发酵,他们需要稳定的税收来源,而不是一个因为一群刺头工人而浪费税收的工业区。」 糯米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请静静的等待结果吧。」 她从相机里拿出胶卷,走出了汤姆·瑞博特的藏身处。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内心竟然生出了些许无力感。 ‘我即便拿着那些胶卷,也无法将胶卷上的信息让更多人知晓。 我甚至没办法把胶卷洗成照片……先前认识的大多数朋友已经无法接待我了。 由心而生的无力感让他停下了阻止糯米果的手臂。 ‘让她拿去……或许真的有机会? ‘那个陈先生……或许真的有办法…… ‘我……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弥赛亚紧跟着糯米果出了门,奥斯曼狄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狭小的藏身处内只剩父子二人。 「爸爸。」 沃尔夫看着父亲憔悴又失落的脸,眼神里满是关心。 汤姆·瑞博特再次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儿子的额头竟然已经超过了他的下巴。 眼神恍惚之间,他意识到一件事:他的儿子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再是需要缩在他羽翼之下的雏鸟。 或许……他们真的有办法处理这件事? 「爸爸,妈妈很想你,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坚强,但你不在家的这两天里,她每天晚上都会独自哭泣。」 沃尔夫看着父亲憔悴的脸,向父亲展示校服上的圣光徽记,咧嘴笑了: 「我已经去教会学校报过到了,有了学生证、学生保险和学籍,如果和糯米果他们一起完成了这次的活动,我们就能拿到很多学分……」 他没把糯米果说过的「一个月毕业」这样的豪言壮语告诉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希望父亲因为自己而感到焦虑。 「我会好好学习,好好做社会实践活动,顺利毕业,拿到教会学校毕业生的身份。」 「听糯米果说,这身份能帮助我拿到高街一些大学的助学贷款,这样我就能上大学了!」 「听说高街的商铺很欢迎勤工俭学的学生,我到时候半工半读,就不需要再跟家里要钱了,我要给爸爸换一个新相机,到时候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 ,总是在关键时刻卡壳了!」 汤姆·瑞博特拍了拍他的脑袋,手不住颤抖: 「好,好啊……儿子,你上了大学,要读什么专业?以后出来要做什么?」 沃尔夫·瑞博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 「我要读新闻学,成为像爸爸一样的记者,为了公平和正义战斗!」 汤姆·瑞博特瞳孔震动: 「好儿子……你应当去做一些平凡的职业……不那么危险的职业……我担心你,你妈妈也担心你,亚楠市今后会越来越乱的,人们被压抑的愤怒无法平息,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也一定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成为泛滥的愤怒的牺牲品……」 沃尔夫看着父亲的眼睛: 「可是爸爸,你曾经说过,公平和正义总要有人守护,也总要有人对被淹没于人海中的不公发声,不是吗?」 汤姆·瑞博特沉默半晌,说道: 「是的。」 他再次看向自己儿子坚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年第一天去报社上班时,对着镜子整理仪表的自己。 儿子已经长大了,他有权力选择他的人生道路。 汤姆·瑞博特笑了。 「好儿子,我会为你加油!」 沃尔夫看到父亲终于露出笑容,也和他一起开心起来。 汤姆·瑞博特想要拍拍他的脑袋,但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的手落在了儿子的肩膀上。 他将相机挂在自己脖子上,沉吟片刻,说道: 「孩子,我还需要去收集一些信息,过几天,你再来这里,我把相机里拍到的东西交给你……那一定会对你们产生很大的帮助……到了那时,你务必要将胶卷印成照片,登上报纸。」 沃尔夫有点慌: 「爸爸,你要去做什么?」 汤姆·瑞博特说道: 「我要去搜集一些证据……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现在,去找你的伙伴们吧。」 沃尔夫知道,按照爸爸的性格,话说到这里,就不会再说下去了。 「爸爸,你一定要小心!」 汤姆·瑞博特笑着点了点头。 沃尔夫再不犹豫,追了出去。 …… …… 当沃尔夫见到其他三人的时候,只看到糯米果站在栅栏街的街道上,抬头看着被高楼楼顶挤到一起的一小片狭窄的天空。 「咱们接下来去哪?」沃尔夫低声问。 糯米果对他说道: 「我们的两个目标,一个是【使用圣光的力量感化工厂主和工人们】,另一个是【缓解当前的局势】。」 「可笑的是,能够感化工厂主的只有暴力。 工人们并没有错,他们只是被逼迫到极限了,想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为什么要被感化呢? 当前的局势也不需要缓解,因为根本没有缓解的余地——一切只需要爆炸!」 跟上来的沃尔夫略有些胆怯道: 「可是……像我爸爸说的那样,把这些照片曝光,不就能够引来人们的关注,逼迫议院来处理这种事吗?」 奥斯曼狄斯被他蠢到了,忍不住说道: 「小子,你被你爸教傻了。」 沃尔夫敢怒不敢言。 奥斯曼狄斯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弥赛亚,继续说道: 「给工厂主出头的就是亚楠市的警务人员,亚楠市警务直接对议院负责,没有议院的指示和庇护,他们敢就这么随随便便让平民吃枪子儿?」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他们凭什么敢随便让平民吃 枪子儿? 议院里的某些人,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做这么恶劣的事情? 因为那些工厂,本身就是人家的产业!」 沃尔夫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说法。 奥斯曼狄斯又看了一眼弥赛亚,在看到弥赛亚还没有反应的时候,才继续说下去。 「你逼议院处理这件事,意思是逼人家处理自己家的产业?」 「你觉得可能吗?」 「小姑娘说得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你想跟人家妥协,人家可不想跟你妥协!你即便只少干一小时,也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奥斯曼狄斯哈哈大笑道: 「这个时代可真有趣啊!人类比野兽都要野蛮多啦!野兽尚且只夺性命,人类可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奥斯曼狄斯只感觉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耳鸣声几乎要在下一刻刺破耳膜! 他下意识扭过头,只见弥赛亚正满脸厌恶的盯着他。 奥斯曼狄斯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白,不敢再多言语,闭上了嘴巴。 弥赛亚转移了视线,于是他耳边的耳鸣声便也消失了。 糯米果思考完毕,对其他三人说道: 「我认为瑞博特先生的建议有一定可行性。」 奥斯曼狄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沃尔夫则兴奋道: 「我也觉得可以!」 糯米果认真对他说道: 「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不认为向大众曝光会产生作用——类似的事件已经向我们证明了无数次,民众的关注维持不了多久,且很容易被新关注点取代。」 她对三人说: 「能打败超凡的,只有超凡。」 「能打败制造下城区和工业区乱象那股力量的东西,只有其本身——我们要找的力量,在亚楠市议院里。」 沃尔夫不太懂,但这并不耽误他发问: 「可是我们怎么联系那些议员呢?」 奥斯曼狄斯内心冷笑:你可以试试直接走进他们的「公开办公室」,试试会不会吃一发枪子儿。 他忽然感受到一丝带着压力的目光,于是急忙解释道:「这个我是真不行,我也就视力好点,能看到的东西多点,但精神力量真不强,也不认识什么议员!」 带着压力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糯米果对其他三人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情也急不来。」 「当务之急,是先把照片洗出来。」 沃尔夫站了出来: 「我以前跟我爸爸一起上过班,认识一个地下照相馆的老板。」 第384章 报社 沃尔夫离开转角楼之后,把父亲提到的事情告诉了糯米果。 糯米果看着兴奋的沃尔夫,心里明白,这男孩完全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 在听完整件事之后,糯米果心想,无论是为了她的实践分,还是即将陷入危险的汤姆·瑞博特,以及正在承受巨大不公的工人们……她都要抓紧时间。 “我们需要先把这些胶卷洗出来,然后找家报社……最好是《亚楠日报》这种大型媒体,将这些照片配上文字,印成报纸——这是让这件事情最快发酵的办法。” 沃尔夫连连点头,直到最后才说道: “可我爸爸的人脉已经无法使用了……” 一旁的奥斯曼狄斯内心讥诮:凭你爸那点人脉,要是能把事办成,还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糯米果看向奥斯曼狄斯。 独眼男孩秒懂了她目光中的意思。 弥赛亚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向独眼男孩。 于是,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是……咱们也不能总这么搞。” 奥斯曼狄斯因后者的目光而表现出了完美的犯怵表情,硬着头皮解释道: “我刚才已经违反了【不战之约】,但好在没人知道,也不会对俗世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尚且不会出问题。” “可如果用超凡力量去控制报社的普通人,曝光这么大一件案子,一定会对俗世造成非常大的影响……一旦被其他超凡者发觉咱们这么搞,是要出大事的。” 一旁的沃尔夫有点懵,什么不战之约?什么超凡力量?他到底在说什么? 糯米果说道: “我们现在没得选了。” 违反不战之约的后果非常严重,奥斯曼狄斯不得不顶着弥赛亚的注视,解释道: “你们不明白……【不战之约】是每一个亚楠市的超凡者都要维护的规则,这条规则的优先级非常高——不是因为其本身会产生什么超凡的效果,而是其【约定俗成】的属性—— 任何超凡者必须遵守【不战之约】,任何超凡者都有监督【不战之约】在世俗间执行的责任!” 他偷偷瞥了一眼弥赛亚,见弥赛亚竟然因他这席话而陷入了沉思,便趁此机会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帝国本土的超凡者,但依然必须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因为这是人家的地盘,你们亚裔不是还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吗? 你们没经历过,不知道帝国这边超凡者对违反【不战之约】的人会采取什么措施,但我曾经见过许多类似的事件……相信我,那绝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他见糯米果紧皱着眉头,便抓紧时间继续说道: “你们周日晚上闹那么大动静,为什么后来风平浪静了? 因为从整件事情开始的时候,就有人用结界把俗世隔离在外了。 你们那个忍者,那么强,手里拿着一把王器,一把规则碎片,刚来亚楠市的时候就杀了两个警员,又在下城区杀了那么多人,搞出那么大动静,后来不就被人搞了嘛—— 我跟你们讲,你们别看他当时这么轻描淡写的——上周日晚上的时候,要不是你们解决了那条骨龙,他就陷在幻境里回不来了! 他在那时候就暴露缺点了——他虽然攻击能力很强,但对精神类的超凡力量没有很强的抵抗力,在面对较高级别的精神冲击时,很容易陷入其中。 上周日晚上的那场局,参与其中的势力本身就不是为了【不死之王】的血,而更多是为了把违反【不战之约】的忍者杀掉—— 甚至最后关头,连【不死之王】的血都不要了,对结界之灵下了【咒死】的命令,要把当时那群人全部扼杀在那栋楼里! 下一次针对他的杀局正在布置过程中了,而且会比上一次更猛烈! 说不定你们今天要做的事情——通过超凡力量控制报社人员,曝光这次下城区的事件,就会让杀局提前!”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糯米果忽然笑了笑。 “不对,不是‘你们’。” 奥斯曼狄斯脸色瞬间变差。 “是‘我们’——你要用你的力量做到这件事,并违反【不战之约】。”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直到这件事情结束为止。” 糯米果说完,甚至没有理会他,而只是看了一眼弥赛亚的表情,在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对沃尔夫说道: “亚楠日报的报社在哪,你知道吧。” 沃尔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只是在听到糯米果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磕磕绊绊的说道: “我知道的。” 他晕晕乎乎道: “现在还没中午呢,咱们要是早点把胶卷洗出来,说不定能赶上今晚最后一班报纸的售卖……《亚楠晚报》是亚楠日报所在报社出版的晚间新闻报,读者特别多,通常在下午3点之前完成排版,4点印刷完毕,开始分发,然后报童和报亭就开始售卖了……” 沃尔夫时常会帮助父亲收集和处理一些新闻和报纸,对这些事情再清楚不过。 “至于胶卷……报社有专门洗胶卷的工作室!” 为了抓紧时间,他们决定现在就启程上路。 奥斯曼狄斯跟在后面,独眼中神色变换,一切畏惧、无奈、隐忍和胆怯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畸形的疯狂。 他感觉这件事很有意思! 什么【不战之约】,什么约定俗成,什么义务……全都是狗屎! 他看了一眼糯米果的背影,然后立刻收回了目光。 这灵魂双生的小姑娘也一定知道【不战之约】的本质,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肆无忌惮。 他对她发出了试探,而她光明正大的予以回应,并毫不掩饰的表现出自己知道【不战之约】本质的事实。 她知晓他的试探,并看穿了他表现出的虚伪,甚至知道他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伪装——即便如此,她也并未揭穿他。 是不屑吗? 哈…… 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强压下对她那双生灵魂的饥渴,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 …… 到达《亚楠日报》出版社的时候,刚好下午两点钟。 报社内部的社员们正在紧张的准备着今天的晚报内容,虽然今天并未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但报道重大事件并非他们的本职工作——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在尝试把一件平凡的事情写出吸引人眼球的效果,而这样的举动早就被验证能够获得极好的反馈,以及社长的认可。 奥斯曼狄斯走进报社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接待员的瞳孔里。 于是接待员愣住了。 下一刻,接待员扭过头去,目光落在下一位社员的瞳孔之中。 不知名的力量通过社员们的瞳孔传递着,直到一行四人进入报社内部的时候,除了他们四人的脚步声,和打印机自动运行发出的黄铜机杼碰撞声之外,报社内已经没了其他声音。 洗胶卷的暗房门被打开了,一个满脸疑惑的社员走了出来,在看向身边同事的下一刻变得眼神呆滞。 紧接着,他来到糯米果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胶卷,回到暗房,关上房门。 片刻之后,关于工业区零件厂发生暴力冲突的照片被洗了出来,并交由报刊的排版人员,进行排版和印刷。 而报社的编辑也来到糯米果身边,在她叙述中,为这些照片配上了相应的报导文稿。 头版标题:《无良老板草菅人命,亚楠议院助纣为虐》 《本周周一下午,工业区xx零件厂爆发了单方面屠杀的暴力冲突,六十三名工人在这场屠杀中遇难,而他们的初衷只是为了追求法律规定的工作制度……》 大概十分钟过后,初版《亚楠晚报》被印刷出来。 紧接着,报社隔壁和报社工作大厅相连的印刷店里,几十台老式印刷机开始工作,成品报纸被印刷出来,整个报社内充斥着新鲜又刺鼻的油墨香味…… “一共20万份报纸,今晚4点30分之前会进入亚楠市大大小小的报刊亭,今晚5点之后会出现在20万家庭的沙发扶手上。 我们将会把同样的内容在电报中进行播报,具体时间在晚上七点…… 会看报纸、听电报的家庭大多是中产以上,他们通常会对这些事产生同理心……” 糯米果听完目光呆滞的报社主编的说法,对其他三人说道: “现在,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 陈宴在一阵头晕目眩中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全是白绒绒一片毛,伸手推过去软软的,像是…… 愿望! ‘莫挨老子!’ 愿望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一个劲朝他压过来。 ‘草……蠢虎你他妈……’ 陈宴从愿望巨大的怀抱中爬出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竟然已经下午5点钟了! 他顾不得问它的情况了,忍着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感觉,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只说了一句“晚上再说”,就逃一般的跑出了老虎区。 跑到了动物园门口,陈宴才被寒风吹醒,感觉身体依然有些不适,于是草草和都灵小姐打过招呼,对欲言又止的哥特琳德点了点头,迎着晚间的飘雪上了蒸汽公车。 当陈宴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公寓一楼的大厅竟然已经坐满了人—— 破沙发上从左到右坐着百无聊赖的弥赛亚、盯着报纸脸色难看的糯米果,以及隔壁瑞博特家的小儿子,神色惶恐的沃尔夫。 而在他们对面,则站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独眼男孩。 现在,独眼男孩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7017k 第385章 忙碌夜晚的开始 陈宴走进大厅,看着脸色难看的糯米果。 “糯米果,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糯米果把报纸递给他,他拿起一看,只见报纸头版上是一条加粗了的大字体: 《震惊!高街某大学教授竟在长达50年的任职时间中潜规则上百名女学生!》 “这……是什么?” 糯米果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陈宴听完,有些吃惊道:“也就是说,在你们打印完了20万份报纸之后,报纸上的内容依然被改变了。” 糯米果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陈宴疑惑道:“这不对啊,按理说,打印完成之后已经下午四点多,怎么也不可能有更多时间完成另一版内容的撰写、排版和打印。” 沃尔夫在一旁说道:“可的确就是如此,我们刚才在不同街道的几个报刊亭都买过报纸,全都是这样的!” 他把几份报纸递给陈宴。 陈宴看完,再看向糯米果的时候,眼神已经平静下来,说道:“是有超凡力量对其进行干预了。” 沃尔夫在一旁惊讶道:“陈先生,你也知道这个啊!” 陈宴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然后说道:“这事情不对劲,明显冲着你们来的,今晚最好不要出去了,欧嘎米很快就会下班。”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这个事情,即便上报,我看作用也是不大。” 他说完,就沉默起来。 糯米果思考着他话中的意思,想起一整个事件,忽然眼睛睁大,看向陈宴。 当看到陈宴低垂目光里深邃的厌恶时,她明白了他内心所想。 陈宴低着头,扭头要走,可没走几步,又转了回来,说道: “照片还有吗?” 糯米果看向沃尔夫。 沃尔夫立刻从身边的背包中拿出一叠照片: “这是我爸爸照的!” 陈宴看着那些照片上血腥的一切,联想到当时汤姆·瑞博特的处境,又想到上次他冒着极大的危险去报导蒸汽公车公司的事件,当即肃然起敬: “瑞博特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战士,等到他这次安全回来,我一定会前去拜访。” 沃尔夫听到自己父亲得到了夸赞,虽然不太清楚“战士”的准确含义,但依然开心极了,对陈宴的好感飙升。 他拿着照片,对糯米果说道: “我可以试一下,但不保证能成功。” 听到陈宴这么说,糯米果脸上难看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好奇。 她还不知道房东大人有这种人脉。 也或许并非通过人脉,而是其他……特别的方式? 陈宴回到三楼卧室,反锁上门,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把沃尔夫给他的照片拍摄下来。 ‘如果手机真的【机械飞升实验】的产物,是我躯体的延伸,那么,手机拍到的这些照片,就相当于这些照片【储存】在了我的【身体里】。’ 他思考着。 ‘量子纠缠通让我的本体和量子分身共享一切,那么,储存在我身体里的这部分照片,应该也同样会出现在量子分身的……数据里?’ 他迫不及待验证这一切。 他坐在床上,闭上眼睛—— 下一刻,服务器中,陈宴睁开双眼。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些东西,他伸出“手”来,便看到一条由无数深蓝色的0和1组成的链条,环绕在自己指尖。 他轻轻挥动“手指”,那链条凭空“交织”成了画面。 那画面正是汤姆·瑞博特曾拍摄下的工业区暴力冲突的相片。 成了! 他看向远方。 这一次,白茫茫的网络时间中已经不止一栋大楼了——在之前那栋高楼旁边,出现了几栋较为低矮的小楼,虽然看起来不如高楼气魄,但胜在精致。 ‘更多的人进入了网络世界……只是不知道那些小楼代表着什么样的网站?’ 在几栋楼所在的区域,出现了看起来像是沥青质地的地面,地面上画着清晰的道路交通标线,那些标线和亚楠市的道路标线有所不同,也和陈宴家乡的道路交通标线有很大区别。 ‘一切都在建设中啊……只是,用的是一种全新的、并未出现在人类历史上的规则……园长是从哪知道这些玩意儿的?’ 陈宴来到大楼,轻车熟路钻进通风管道,顺着通风管道找到了一些活跃的房间。 大楼内活跃的房间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而且出现了更多的人——大概比之前多了十倍以上的人,在第一次测试之后参加了【新黎明】计划,进入了服务器。 陈宴心想,既然园长的服务器这一阶段只在上城区开启,那么,这栋大楼里就必然有一些身份显赫的人——上城区的精英们通过各种渠道主宰着亚楠市内一切事物的运行,他们是他解决此次事件的可能性。 他游走于深蓝色的数据流中,掠过一个又一个房间,他发现房间的类型也比之前丰富了许多,除了之前见过的之外,还出现了老虎机和乐器房之类的事物,甚至是各种各样的模拟器:攀岩、狩猎、逛街…… 陈宴沿着这些房间一路寻找,直到看到一间由数个房间连通的大会议室内,一群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全民补贴我感觉是可行的,但钱由谁来出?你们建设部没钱,我们市政上就有钱了?税收池就那么一点,拿出来给你们补贴民用,公民的社会保险怎么办?养老保险怎么办?这个冬天亚楠冻死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社会保险基金池都要被抽空了!” “哭穷大可不必,任谁都知道今年的市场是什么样的,前些年屎一样的市场提供的税收尚且能够兴建整个下城区,现在不知道繁荣了多少倍的市场怎么可能补贴不起廉价科技产品呢?” “这两件事完全不能混为一谈,我们现有的硅矿甚至无法支持上城区的电子设备覆盖,怎么可能让整个亚楠市的市民都用得上电子设备呢?即便市政上出钱补贴,也没有足够的矿石用来制造原材料,更别提制造成品了,这整件事完全是威廉·马斯特不切实际的臆想,我们不需要跟着他发癫!” …… 在得知园长真的有“拿税收普及互联网”的想法时,陈宴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所谓的“大人物”。 陈宴从未对这些人抱有什么期望,他也并非抱有什么“做了就要成功”的信念,而只是想要试一试: 他伸出手指,将照片代表的数据放进了通风管道链接这间房间的“下行”路线上。 代表照片的数据融入下行数据流,并在下一刻被输入房间之内。 继而,会议室的桌面上,忽然多了一堆照片。 激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咦?这是什么?” 陈宴看到,他们开始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法克,这是什么?在哪里发生的事?工业区吗?” “这工厂我去过……是一个零件厂,老板是个守法的好公民。” “哦?那他递给警员的这一把钱,最后是到了你的手里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亚楠市的警务刚刚交接到你手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我认为你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呵,你们在装什么清高?” “闭嘴!你简直是议院的耻辱!” “我建议我们现在立刻组织一场圆桌会议,对这件毫无争议的恶劣事件做出回应,哦……那些可怜的工人啊,他们需要得到应有的补偿!” “放你们妈的……你们这群狗……比我……” …… 接下来的辱骂太过不堪入耳,陈宴眼看自己已经达到目的,就不再停留,沿着数据流离开大楼,在苍白的互联网世界中找了一块空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现世中,陈宴睁开眼睛,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服。 今晚必定非常忙碌,陈宴不想耽误时间,就径直离开房间,下到一楼,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大致告诉了糯米果,并让她耐心等待。 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就会以人们意想不到的形式迅速发酵。 陈宴认为,或许明天早上就能得知这件事的结果。 欧嘎米推门而入,他今天倒是精神不错,甚至还带了晚餐回来。 陈宴招呼房客们和孩子们去吃饭,自己却坐在大厅里,略有些激动的看着手机屏幕。 就在刚才,他的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 《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审核通知: 尊敬的陈宴先生,恭喜您通过我司的身份审批,成为一名光荣的异常生物调查员。 你将会和我们一同为人类的生命安全而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身份证明和详细告知书等物品将会由物流人员在今晚送到,请做好签收准备。 ——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前线调查科,第9科科长,羽生华莲》 这个科长……就是我以后的上司? 没来得及过多思考,陈宴的手机上很快来了第二条短信。 《第一代理人劳伦斯: 陈先生,有没有很惊喜! 我从园长那里得知,存在有进入审批环节的快速通道,在园长的内推下,不需要你本人进行身份核验,就能完成审批——你不必等到周六了。 恭喜你成为一名异常生物调查员! 这份兼职不仅能给你带来很大的物质收益,还能为你开拓新的视野,那将是比物质财富更加可贵的宝藏。 最后,恭喜你!》 劳伦斯怎么怪怪的…… 陈宴这念头刚落下,公寓大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是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送来了吗? 这么快! 陈宴怀揣着兴奋的情绪去开门。 门外却并不是信使或快递员之类的物流人员,而是一个手中空无一物,穿着黑风衣,身高几乎超过两米的高大男人。 “你好。” 男人说话的感觉奇怪极了,明明声音沧桑,语调却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男人看着陈宴的眼睛,拿出一张纸展示给他,并说道: “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犯罪稽查科,请配合调查。” 7017k 第386章 怪男人 犯罪稽查科? 陈宴看着这个浑身包裹在黑色衣装里的高大的怪家伙,心中闪过一些念头: 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行政级别设置,似乎和他先前所认知的不一样—— “总署”管辖着下属的各个“局”级单位,“局”之下又设立拥有更加细分职能的“科”级单位。 短信的主体部门标注着“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而落款又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 前者授予后者发送此短信的权力,因为后者则是前者的下级单位的代理人。 面前的怪男人,和陈宴同属【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但细分的科级单位又有所不同。 【犯罪稽查科】和【前线调查科】虽然不是同一科室,但他们依然勉强能够称得上是…… 同事! 怪男人见陈宴竟然对自己的“指令”没有反应,学着自家科长当初面对自己那时候的表情,神色之间浮现出愤怒: “这公寓里的某些人存在有违背【不战之约】的恶性犯罪事件,作为亚楠市超凡者中的一员,请协助我们的缉拿行动!” 我们? 陈宴看向他身后。 并没有其他人啊?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总算是明白他哪里奇怪了——他神色间的愤怒像是“表演”出来的,而不像是真正的愤怒。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这样的表演有些劣质了,就像是一位十分努力却又没有任何天赋的演员,怎么演怎么奇怪。 陈宴看了看他身体两边垂着的双臂,又瞄了一眼他胸前黑大衣里伸出的第三只带着黑手套里的手中拿着的手枪。 那手枪和寻常手枪不同,甚至比女士手枪都要小上一号,枪身很袖珍,枪管和香烟一样细长,被两米多高的怪男人拿在手里,像是捏着一颗手枪形状的大号黑色软糖。 陈宴不知道这手枪到底能用来干什么,只能向后退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请进吧。” 陈宴一边扭头往回走,一边心里想着,要不要让欧嘎米把这家伙砍了? 他在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这份工作是兼职,这怪男人也算是他的半个同事,要是让欧嘎米把他砍了,岂不相当于上班第一天就杀同事? 这也太过分了…… 陈宴打定主意,决定跟他交流一番,让他放弃对糯米果他们的缉拿。 可如果他不懂事,就别想走出这栋公寓了。 …… 餐厅昨晚被炸了,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入夜之后外面又起了风雪,导致公寓里的人们没办法在餐厅吃饭了。 大家都聚在大厅里,所以怪男人进来之后,一眼看到围坐在大厅里圆桌旁的房客们,那眼神却没有在人们身上停留,而是先落在了圆桌上—— 今天的晚餐异常丰盛,因为欧嘎米根本没有花钱的概念,他5个先令的日薪,也不需要为了怎么花钱而发愁,可以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两整只烤火鸡、半个洗脸盆那么多的奶酪果冻、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以及被香肠、培根、烤青椒和芝士洋葱圈挤压变形的披萨饼…… 怪男人狠狠咽了口唾沫,其力度之大,甚至发出了类似闷雷一般的吞咽声。 这巨大的吞咽声把餐厅里的人们吓了一跳,包括奥斯曼狄斯——他正睁大那只独眼看着男人,仿佛看到了多么了不得的东西。 即便在他曾经漫长的生命中,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东西。 大厅里沉默起来,眼看局面就要变得非常尴尬,杰克·巴尔多对他打着招呼: “要不要一起来吃?” 怪男人想起当初科长面对自己递上食物时的反应,有样学样的眼睛一瞪,恶狠狠的看着陈宴: “你们想要贿赂我们吗!” 这个人…… 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异常生物调查局连这种货色也收吗? 想到这里,陈宴内心关于异常生物调查局的高大形象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崩塌。 他揉了一把脸,说道: “亚裔的规矩,来者是客,请客人吃晚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怪男人将信将疑的坐到了圆桌旁,其他人对面的位置。 他看着被放在面前的火鸡肉、奶酪果冻、披萨饼和奶油蛋糕,拼命的克制着自己内心膨胀的食欲。 大厅里的这张圆桌是陈宴从仓库里拉出来的,面积很大,足以盛纳10个以上的人共同进餐,但男人由于过分高大的身躯,一个人就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疯狂的食欲,抬起头来,看向奥斯曼狄斯,学着科长那副义正言辞的语调,说道: “你用超凡力量控制凡人,违背了【不战之约】,如果不是我们及时纠正,你的行为很可能对社会造成很大影响,将超凡世界暴露在俗世公众面前!” 糯米果看着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就是这家伙坏了她的好事! 沃尔夫也因此对他产生了敌意,只是他因为畏惧而不敢把这种敌意表现出来。 弥赛亚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专注于跟自己嘴里的火鸡翅膀作斗争。 奥斯曼狄斯依然看着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呦,你们竟然是有脑子的嘛……超凡世界被我们暴露了,那又怎样?” 陈宴意识到,独眼男孩的前半句话明显另有所指。 怪男人再次表现出了那副像是表演出来的劣质愤怒,回答道: “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会影响到许多人的生活!你这是在犯罪!” 奥斯曼狄斯指着沃尔夫,说道: “你们现在说的这些话被这个小孩听到了,同样触犯了不战之约,作为执法者,你们知法犯法,要先罚自己才对。” 怪男人从怀中拿出一瓶装着黄白色液体的试剂瓶,模仿着科长放狠话时的模样,将试剂瓶“砰”的一声砸在餐桌上,狠声道: “这是公羊下体制成的药水,很快你们全都要喝!我们也要喝!” 陈宴用不可思议的语调说道: “我请你吃大餐,你就让我喝这个?” 怪男人猛然一愣,感觉好像的确不太合适。 可是…… 他至今还没有一分钱工资,根本没机会请科长吃大餐…… 好像从来没人请过科长吃大餐啊…… 这可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回答? 在犹豫了几秒钟之后,他用不太聪明的语气说道: “你们违反了【不战之约】,就必须受到制裁,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弥赛亚看着他,指了指奥斯曼狄斯,示意只有这一个人违背【不战之约】。 奥斯曼狄斯看着她的举动,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有利用价值的自己就这么被拿来顶包了。 他虽然不在乎被拿来顶包,却因为她的行为而在内心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人”生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怪男人看懂了弥赛亚的意思。 他今天凑巧全程见证了发生在报社的事,当然知道滥用超凡力量的是谁,即便他并不能看懂那股超凡力量的运作原理,也不耽误他做出对这些人进行逮捕的决定——虽然他并没有逮捕的权力—— 作为一个努力想要成为正式稽查员的实习生,只要他完成了这一次逮捕,就能以此作为转正的申请! 科长一定会为他而骄傲的!上次那个实习生转正的时候,科长开心的差点掐断那家伙的脖子! 陈宴说道:“你要抓人,总得有抓人的理由吧……你们稽查科想抓谁就抓谁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怪男人想起来,科长曾经说过,在做出缉拿的决定之前,一定要让对方明白他们的办事原则,不然万一到时候被投诉到局里去,不但转正的事情告吹,实习生的身份也一定不保。 “我们并不是一定要对犯人进行人道主义毁灭。” 他回想着科长教过他的话,模仿着科长那时严肃的表情,对餐桌对面的几个孩子说道: “我们将你们缉拿回去之后,会尽可能消除你们滥用的超凡力量对俗世造成的影响,并根据剩余的影响进行定罪—— 一旦对俗世的影响彻底消失,你们将会被打上标记,并释放。 可一旦对俗世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以至于无法彻底消除,你们就必须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竭力表现出的义正言辞听起来滑稽极了: “你们将会为整个调查、取证、缉拿、关押、审判、定罪和行刑过程付出代价,一切人力和物力的开销都会由你们这些犯罪者自行承担!” 陈宴听完,大为震惊: “你们是创收部门!” 怪男人学着科长疑惑时的样子,皱眉道: “那是什么?” 陈宴眉头皱紧了,心道: 坏了,一般情况下,一个局里一般只有极少数的创收部门,既然这个部门是犯罪稽查科,那么前线调查科很可能就不是……这名字一听也不是啊! 陈宴先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怪男人的话语中忽然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稍微想了想,内心就有些狂躁。 妈的,到时候要是没有油水,老子就不干了! 怪男人继续对孩子们说道: “所以,你们如果真的认为自己没有犯罪,完全可以放心跟我们回去,只要后续的行动完成,就会放你们回来。” 7017k 第387章 瞳孔里的星空 陈宴皱眉道: “只要跟你回去,是不是就要交钱?” 怪男人用科长那毫不犹豫的语态回答道: “当然!一人先交1镑的调查金!可以开发票!” 你给我开了发票,我也不能把这种东西拿到动物园去报销啊! 陈宴咬了咬牙,脸皮一摘,豁出去了: “能不能通融通融,其实我也是……” 怪男人终于等来了这句话,他学着科长那副“正义的愤怒”表情,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试图侮辱神圣的犯罪稽查科!” ……你他妈突然怒个什么? 陈宴心里清楚得很,如果弥赛亚和糯米果真的跟着去了犯罪稽查科,欧嘎米和玛琳娜是拿不出钱来交给人家的,到时候这交钱的烂事还得落到他头上! 甚至是沃尔夫那1镑,也多半是要他来交的! 即便不管那个独眼男孩,他也要付出3镑的代价。 一想到自己现在一天不到10便士的日薪,陈宴恶向胆边生。 不如直接把这家伙砍了! 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房间里忽然出现一股浓郁的水汽。 众人抬头,发现水汽在天花板上凝结成雾,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过去,渐浓的雾气便如凝胶一般下垂到圆桌之上。 怪男人看到这情景,顿时有些紧张,对圆桌上的其他人说道: “我们老大要跟我们交代事情了,你们不要说话。” 这是……异常生物调查局的独特交流方式吗? 紧接着,一封被火漆封住的信,一本阖上的绿色小笔记本,和一只比手掌大一些的小箱子,从雾中“跌落”出来,掉在桌子上。 怪男人看着信封,百般不解,老大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直接吼他的吗?这次竟然写信了? 难道……老大比之前更加看好他了吗! 怪男人想到这里,立刻开心起来,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手撕开信上的火漆,拿出信封将其打开,只见那厚厚的信封之内,第一封信件之上的第一行字: 《尊敬的陈宴先生,欢迎您正式加入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 怪男人的表情渐渐僵硬。 陈宴吃惊的发现,这僵硬的表情看起来生动极了,完全不像是表演出来的样子。 “那个……谁是陈宴?” 怪男人内心迷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间公寓里有一位真正的调查员吗?! 陈宴看着怪男人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一把夺过怪男人手中的信封,看着信件上的标题,咧嘴一笑,将绿色小笔记本和巴掌大小的盒子拉到身前,说道: “正是在下!” 怪男人慌乱极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按照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规则,发现突发事件的调查员可以单独行动,可一旦出现了调查局的同事,就必须和同事进行沟通,并在完成事件的初步处理之后,通过【舌头匣子】进行上报。 他看了一眼已经缩回天花板,几乎要消散了的【舌头匣子】,完全不知所措。 陈宴粗略的看了一眼信件,然后拿起绿色小笔记本,将其打开,只见这小本子上正记录着自己作为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调查员的身份信息。 也是在翻开绿色小笔记本之后,他隐约看到,笔记本的第二页仿佛在“动”。 他向后翻页,只见一张怪男人的照片正在由浅到深的生成。 他抬头看了一眼怪男人,又把视线转移回笔记本第二页上,只感觉怪男人的照片惟妙惟肖,比他手机拍的照片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 但除了照片之外,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他意识到,其他信息是需要他手写上去的。 陈宴合上笔记本,看着怪男人:“现在,咱们能好好谈谈了?” 怪男人额头上正在冒着绿豆大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汗珠夸张的向外冒着,滴落在地板上,散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啊……是,谈!”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陈宴说道: “既然你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干预,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我看调查就到这里得了,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也肯定尽力帮忙的。” 怪男人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说道: “你这是在破坏执法!” 陈宴奇怪道: “你这话说的真奇怪,同事之间不应该相互帮助吗?” 怪男人愣了一下: “好像是应该……” 咦?科长好像说过,同事之间是应该互相帮助…… 陈宴说道: “这就行了,吃饭!” 吃……吃饭! 怪男人低下头,透过黑眼镜看着面前餐盘里丰盛的晚餐,眼神再也移不开了。 与此同时,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这句话,仿佛他如果不重复,就会很快忘掉。 奥斯曼狄斯独眼中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好奇。 怪男人吃了一口培根,忽然哭了起来。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之下,他面容扭曲,声音颤抖: “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对了,科长说过,如果被别人帮助了,就要向别人道谢。 “谢谢你们!” 前一刻还是态度强硬的脑瘫猛男,下一刻就变成了傻大个一般的可怜鼻涕虫,在场的人们都感觉怪异极了。 相较于在场众人的奇怪感觉,陈宴的心情非常糟糕。 这异常生物调查局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不会被劳伦斯坑了吧…… 以后要跟这样的傻子共事吗…… 怪男人吃东西的样子很狼狈,也很诡异——他连勺子都不会用,一边把脸扎进盘子里吃食物,一边把洒在盘子外面的食物残渣抓起来放进自己的衣领,这导致其他人落在盘子之外的食物碎屑也被他拿走了。 片刻之间,原本一片狼藉的桌面竟然被他“打扫”的干干净净。 圆桌上的其他人纷纷抓紧时间吃完了晚餐,离开大厅。 片刻之后,圆桌旁只剩陈宴、怪男人,和始终盯着怪男人的奥斯曼狄斯。 怪男人吃完之后,脸上竟露出一个真实且完全不做作的丑陋笑容,对陈宴说道: “谢谢你的款待。” 他站起身来: “同事之间要帮忙,我们帮了你,你以后也要帮我们。” 陈宴也站起身,回应道: “自然如此。” 怪男人忽然想起来,和同事道别的时候要打招呼,于是僵硬的笑道: “再见。” 奥斯曼狄斯看着陈宴: “别放他们走,你把他们拿到异常生物调查局,不但能换来许多钱!还能换来晋升的功勋!” 陈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独眼男孩。 怪男人的脚步立刻快了,他身高腿长,几步已经跑到门口。 陈宴并没有阻止他。 奥斯曼狄斯看着怪男人跑出门去,叹了口气,竟用不太标准的天神州语言说道: “心慈手软,难成大事!” 陈宴只是问他: “你是谁?” 奥斯曼狄斯用独眼看向他的眼睛。 下一刻,陈宴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似乎只剩那颗独眼,以及独眼中的……星空。 他整个人似乎陷入了独眼里的星空之中,在无数星辰之间穿梭,星辰之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在“瞬息”的时间里涌入他的脑海,并在“瞬息”之后耗光了他的一切脑力。 陈宴的大脑处理不了如此庞然的信息,宕机了。 好在这视线的主人并没有想要伤害他,所以在下一个“瞬息”到来的时候,陈宴眼前出现了定格的画面—— 天地被苍茫黄沙掩盖,两条直通天际的巨大石腿耸立于地平线之上,半掩于沙漠之间。 巨大石腿旁边的沙土中掩盖着半张石脸,那石脸已经破碎,但面孔依旧威严。 从未听过的语言从天地间苍茫黄沙中传来,而陈宴竟听得懂其中的语义: “吾乃奥斯曼狄斯,王中之王也,功业盖世,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 奥斯曼狄斯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头皮一凉,心灵感应一般抬头一看,弥赛亚正站在走道旁,看向他那双漂亮蓝眼睛里充满了不耐烦的眼神。 他看到了她的眼神,于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宴也从震撼的幻视中脱离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幻术?” 陈宴感觉自己被戏弄,顿时不耐烦了,对方是超凡者,也是个小孩子,但陈宴并不在乎欺负小孩: “小小年纪不学好,戏弄人的把戏倒是一套一套的,我今天就替你爸妈管教管教你!” “不管你是谁,来了我的公寓,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你今晚吃的东西最少也得10个便士,这钱你得还我。” 奥斯曼狄斯被他的无耻惊呆了,下意识反驳道:“这点饭食怎么可能10个便士!” 话音还未落下,身上压力骤然一重—— 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几乎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这陈宴就他妈是个吃软饭的! 陈宴随手抄起沙发旁的扫帚,丢到他面前。 “从今天开始,给我打扫10天卫生,就算你还上这10个便士了!” 陈宴随手一指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下方狭小的楼梯间: “晚上就住那!” 奥斯曼狄斯感受着身上越来越大的压力,终于扛不住了,脑袋彻底垂了下来。 陈宴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才是乖孩子,这两天努点力,好好打扫,说不定我心情一好,提前放你回去了呢!” 陈宴说完,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刚才的意思是,你知道那个怪家伙是什么东西?” 7017k 第388章 人型野兽 奥斯曼狄斯明白,自己并没有拒绝回答的选择权。 不回答,就要死。 不扫地,也要死。 她并非蛮横无理,也从未心存戏弄,更不是要欺负他。 她只是知道他大概的身份,了解他的恐怖,知晓他的价值,所以始终对他进行着服从性测试,以随时确定他不会突然反抗。 他心里明白,一旦他表现出反抗的倾向,她就会立刻尝试终结他的生命——即便她不一定能做到,也会倾尽全力一搏。 她内心强烈的警惕让她始终保持着紧绷着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只要他多表现出那么一丝丝的反抗,就会立刻遭到她最强的攻击。 从这方面来看,她不像人类,而更像是一具“只要达到一定条件,就会触发特定反应”的强大机械。 可她有的的确确拥有人类的肉身,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她的样子,那和正常的人类并无不同,只是莫名的规则在她身体之内交织,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已经无法看出那规则到底是什么了。 他心里明白,在薇迪雅·甘地宿舍里的那一次相遇,她之所以没有对他动手,是因为对她来说,他暂时没有利用价值。 直到在薇迪雅·甘地办公室内的再次相遇,她意识到了他的利用价值,那是她决定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她把他看成了一只【伥鬼】,只要使唤的当,避免反噬,就能发挥很大价值。 从这方面来看,她也像是一只拥有强大本能的野兽,根据自己的野兽本能判断着身边发生的一切,并随之做出相应的反应。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轻易死去。 好不容易苟活至今,他所遭受的磨难已经超出了碳基生命能够承受的极限,将他从无尽黑暗中带回尘世的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将他已破碎的意志粘合起来的也不是对生命的眷恋。 奥斯曼狄斯必须要找到威廉大师,对他做一些事,杀一些人,找到一些曾经消失在历史中的答案。 无论如何,他不能死。 而弥赛亚似乎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甚至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她很讨厌他的身份——这是她一开始在薇迪雅·甘地宿舍内“弹开”他目光的原因。 奥斯曼狄斯十分好奇,她是如何把这一切变成本能的? 一个拥有强大智慧和丰富知识的个体,是如何把“强大智慧”和“丰富知识”融入自身,使其成为“动物本能”的?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存在—— 漫长的生命让他见证了大多数碳基生物所无法见证的一切,而在无数日夜中毫不起眼的今天,他竟然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两种新事物—— 恍然之间,他意识到,世界不再是他认识中的那个世界了。 时代变了。 思绪回游。 在进入这栋公寓楼之后,她的野兽本能像是被更大程度而的激活了,她牢牢的看着他——她知道他有多危险,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任何余地——不服从,就要死。 一旦真正和她发生冲突,他不一定会立刻死去,甚至不一定会输给她,但一定会付出很大代价。 他付不起任何代价,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已经不可能冒着重伤的风险和她发生冲突,他还有他必须做到的事。 另外,他隐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她之所以态度如此强硬,就是因为她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她是怎么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呢? 不得而知。 …… 在种种考虑下,他回答了陈宴的问题。 “他并不是‘他’,而是‘他们’——他是由无数碳基生命组成的个体,个体之间牺牲了自身的灵魂,以换取统一的意志,以及【进化】的可能性。” 陈宴脱口而出道:“细菌!孢子!” 奥斯曼狄斯否定道:“不是。” 陈宴再道:“虫群!?” 奥斯曼狄斯再次否定:“不是。” 陈宴搞不清了:“你如果知道他们是什么,总得有个大体的定义才对。” 奥斯曼狄斯思考了半秒钟,开口道:“按照你们的说法,应当将其定义为【碳基思维共振体】——他们是碳基生物,通过‘思维共振’的方式来同步和统一彼此之间的精神信号。” 陈宴追问道:“你所说的‘思维共振’,意思是‘意识通过物理共振的方式进行同步’? 统一又是什么个意思? ‘共振’可是物理过程,怎么能连思维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也统一了? 【通过物理手段,将精神层面统一】,这是什么鬼东西……” 奥斯曼狄斯慢条斯理的说道: “所以才说那东西有很大价值——异常生物管理局就喜欢调查这样的东西,一旦发现,就能将其定义为【未知的知识】,对他们而言,【未知】才是价值,他们本身就是干这个的。” 陈宴沉吟片刻,拿出绿色笔记本,从沙发上找来一根破烂的圆珠笔,在怪男人照片所在的一页,将奥斯曼狄斯所说关于【碳基思维共振体】的信息写了下来。 他写完,将笔记本放回口袋,对奥斯曼狄斯说道: “我刚才开玩笑的,天色不早了,你回家吗?” 奥斯曼狄斯因他突然的转变而有些不解,又因“回家”两个字而心情糟糕,低头说道: “家……回不去了……” 陈宴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应该是对爸妈玩幻术恶作剧,被爸妈教训,不敢回家了! 这小子知道这么多知识,他爸妈大概率也是超凡者……超凡者家庭吗?似乎很少见呢! 于是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伤心,地也不让你打扫了,我给你拿一床被子,今晚你就住101号房。” 末了,陈宴貌似不经意的补上一句:“房租和饭钱都很便宜的,只管放心住。” 这小子气质不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到时候跟他爸妈要留宿的钱,想必一定会很轻松的! 奥斯曼狄斯内心失落,很容易就忽视了陈宴的后半句话。 陈宴又对他交代了两句类似“明早7点起来吃早餐”的话,然后叫上杰克·巴尔多,来到被炸的破破烂烂的餐厅,搬开挡着地下室入口的遮掩物。 除了隐隐约约的潮声之外,地下室里很安静,虾人明显不在——它或许是没有下班,也或许是放弃了自己的全副身家,直接跑路了。 现在才六点多钟,陈宴估计他没下班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陈宴拜托杰克·巴尔多帮忙在此等候,如果虾人来了,就朝三楼吼一声。 杰克·巴尔多早上了工业区工厂主们的黑名单,现在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几乎成了街溜子,房租也自然交不起,好在陈宴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从来没说过房租的事。 陈宴回到305号房,把门一关,拿出刚才从【舌头匣子】里掉出来的信封。 欢迎语之下部分的内容,是异常生物调查总署,以及北方联邦分局的成立之后的历史和其成就,洋洋洒洒好多张字。 陈宴看完,大体总结了一下,意思是自从帝国进入蒸汽时代之后,超凡社会出现以来,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对人类的保护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除了调查总署的历史之外,就是大体的调查执行流程,和之前怪男人说的一样,对超凡生物的调查过程【调查、取证、缉拿、关押、审判、定罪】,分别由调查局内的三个单位执行: 第9科前线调查科,负责【调查】和【取证】两个环节。 第10科犯罪稽查科,负责辅助前线调查科,以及后续的【缉拿】和【关押】两个缓解。 最后的【审判】和【定罪】的环节,则是由名为【断罪律法】的单位进行执行。 【断罪律法】明显不是科室的名称,信件里也没有对其详细的描述,所以陈宴只是猜测,【断罪律法】应该类似于【异常生物法庭】的存在。 这异常生物调查局也真有意思,明明是“调查局”,却肩负着执行暴力的职能。 相当于超凡世界的警察局? 陈宴一想,觉得靠谱,因为超凡者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除了千奇百怪的神明眷族之外,就是拥有野兽血脉的亚人,和激活了松果体,发生了进化的人类。 这么一想,超凡者中绝大部分,都可以归属于“异常生物”。 想到这里,陈宴豁然开朗。 自己现在竟然莫名其妙成了兼职警员吗! 入职通知的最后则标注着第9科,前线调查科科长羽生华莲的手机号:sind-31 电话号码有了新的前缀,陈宴也完全看不懂这前缀的意思,只当是某种区号。 看完信件,将其收起,拿出从【舌头匣子】里掉出来的第三样东西—— 这是一只比手掌大点的小箱子,之所以说是“箱子”而不是“盒子”,是因为这东西的包装就是小型木质集装箱的样子。 陈宴将其打开,只见其中放着一块扁平的长方体豆腐,豆腐的质地并不光华,表面凹凸不平,像是卤过头了的样子。 他将“豆腐”拿在手里的下一刻,兜里的手机发生了震动。 他把手机拿出来,只见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冒烟,明显是烧坏了。 与此同时,“豆腐”的表面忽然出现了荧光。 荧光之中出现了一行小字: 《正在加载中……》 7017k 第389章 新手机 《全民机械飞升计划(测试版)系统更新列表读取完毕,第二阶段新版协议加载中……》 《正在载入协议……》 《正在接入旧城区灯塔服务器群组,网关协议代号【新黎明】,ver13,正在更新中……》 《正在绕过亚楠市传统无线电频段……》 《正在激活脑电波通讯模组……》 《正在调试生物电充电适配器……》 《你好,陈宴》 在“豆腐”表面出现“你好,陈宴”这行字的时候,陈宴甚至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也是在他犯晕的两秒钟里,“豆腐”表面散发出的荧光也是一暗。 好在,精神恢复之后,眩晕感消失了。 感受着腹中饥饿的感觉,陈宴脸色有点难看。 这竟然是一台手机! 手机启动和激活的过程中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这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因为这块手机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所以能够操控我的胃部进行过量用以消化的蠕动吗?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他从未接触过什么“机械飞升”实验,也从来没有同意过与之相关的协议。 早在之前获得第一块手机的时候,他就感觉事情不对劲,所谓“机械飞升实验”是如何降临在他身上的?对他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陈宴根本没有与之相关的任何记忆——这件事在他身上发生了,但他根本不知道!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更恐怖的是,这东西是和异常生物调查局的入职通知书一起发来的,这意味着,异常生物调查局本身,就是“机械飞升实验”的执行者! 陈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异常生物调查局也就罢了,照这样想,拜伦维斯动物园岂不也是“机械飞升实验”的一部分吗? 他和动物园的同事们可是都有手机呢! 细思极恐的是,照这么看来,威廉·马斯特,同样也是“机械飞升实验”的执行者。 “机械飞升实验”的发起人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拥有那么大的能量,让超凡侧的势力都为之效力。 陈宴盯着那块“豆腐”,心中哀叹,怪不得刚才感觉这玩意儿看着眼熟呢,不就是自己前世的智能机嘛! 只不过,智能机是玻璃质地的屏幕,而“豆腐”则是类似海绵质地的屏幕。 陈宴反过来摸过去,感觉“豆腐”软硬适中,拿在手里刚好不会瘫软,应该是某种生物质,而不是玻璃那样的无机硅酸盐——至少从外面看起来不是。 陈宴忍住把豆腐智能机砸开看一看里面的冲动,心想,这东西毕竟是局里发下来的,而且旧手机现在已经坏了,要是把新手机也砸了,以后还怎么和别人联系? 他看着豆腐,怎么看心里怎么膈应,好在在上面划拉几下之后,感受着记忆深处传来的熟悉感觉,心里的膈应慢慢消失了。 ‘如果单纯只是一块智能机……如果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其实也不需要太过在意。’ 陈宴心想,人生才不过短短几十年,而“机械飞升”这种事情又明显不是几十年时间就能完成的,说不定等“机械飞升实验”通过手机对他造成伤害之前,他早寿终正寝了。 想那么多干嘛,用就完事了。 除了豆腐屏幕略有些模糊之外,新手机几乎和他前世所用的智能机没什么区别,就是功能略少——除了之前那块功能机的传统功能之外,只多了浏览器和一个貌似编程软件的app。 陈宴点进去浏览器,在三秒钟的响应之后,看起来像是论坛的网页被加载了出来。 论坛页面极其简陋,几乎没有任何美感,就是用单调的线条划分出几个区域,区域名称所代表的事物,和陈宴之前在网络世界中,那栋楼里看到的小房间里的场景,几乎都对得上。 ‘由异常生物调查局,为了机械飞升实验发放的手机,用的是园长掌握的互联网,而不是什么其他的局域网。’ 陈宴不禁浮想联翩。 ‘只要成了动物园员工,或是异常生物调查局员工,都会发放手机。’ ‘这么看来,组织机械飞升实验的机构,无论是和拜伦维斯动物园,还是和异常生物调查局之间,都有合作的关系。’ 陈宴禁不住继续想: ‘园长建互联网,在亚楠市大大小小巷子里放上【灯塔】,用的是市政上的钱,这可能是他申请的民生项目——他可能是议院的外包商。 也可能他的能量足够大,大到说服大多数议员,让大多数议员通过他所提议案的地步。 无论如何,他和市政一定有合作。’ ‘这么看来…… 未知势力所展开的机械飞升实验,制造出来的手机,让现在的测试员,以后的民众,可以通过市政和园长的集团协力建立的服务器,链接入互联网。 而拜伦维斯动物园和异常生物调查局这样的机构,则在机械飞升实验正常运行的大前提下,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前者发放第一阶段的外置肢体,后者发放第二阶段的外置肢体。 园长在这样的合作中担当了重要的身份——他既是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调查长,又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园长,发放手机的事情要他来做,将机械飞升实验所用的手机链接入互联网的事情依然要他来做。’ 想到这里,陈宴感觉这整件事情隐隐环环相扣。 虽然有些因未知信息而造成的思路滞涩,但大致是说得通的。 现在看来,至少是四个组织: 亚楠市议院、拜伦维斯集团(也或许是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异常生物调查局、进行机械飞升实验的势力——这四个组织因园长而产生了联系,而且这种联系还在不断发酵,酝酿出新的东西。 陈宴心里明白,园长一定知道那所谓的‘机械飞升实验’的内幕。 陈宴突发奇想,要不要问问园长?也或者问问劳伦斯,这所谓的机械飞升实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在思考之间,楼下传来了杰克·巴尔多的招呼声。 陈宴知道虾人来了,于是将豆腐扔进口袋,准备下楼。 他刚走出门,却感觉口袋里滚烫,伸手一模,感觉手里黏黏的,拿出来一看,之前那本绿色的小笔记本竟然黏在了豆腐手机上,并在不断融入其中,就像是被吃掉一样。 在手机吃掉绿色小笔记本的同时,陈宴腹中也传来轻微的饱腹感,那感觉就像是他本人在吃这本笔记本一般! 他感觉奇怪极了,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胆小的虾人或许下一秒就会逃跑,他必须抓紧时间。 陈宴下了一楼,很快来到餐厅,只见杰克·巴尔多正站在地下室通道口,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地下室之内。 陈宴来到他身边,便看到,他竟然正在和趴在脚手架上的虾人大眼瞪小眼。 “啊,你好,我是陈宴,这栋房子的房东。” 陈宴伸出手来,做握手状。 虾人缩了缩脖子,眼神中畏惧之色渐浓,像是下一刻就要逃掉的样子。 这怂货…… 陈宴心念一动,忽然道: “我们是拉兹的朋友,是她把地下室的事情告诉我们的。” 听他这么一说,虾人眼中的畏惧竟真散去了一些。 陈宴趁热打铁道: “昨夜的事情实在抱歉,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拜访的,可以邀请我们进去吗?” 虾人感觉面前的人类虚伪极了,明明把它整个家都搬空了,还说什么“真心实意”。 人类真是恶臭! 可它又没办法就这么走了,地下室里被陈宴搬走的东西是它全副身家,如果没了这些东西,也没了地下室这个住处,它就要成为地下世界的流浪汉,甚至因此失业—— 如果没有充足的休息,它就没办法完成当天的工作,就要被老板开除了! 为了避免失业,虾人不得不跟上面那个虚伪的人类交流。 “请……进吧。”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进入地下室,站在光秃秃被搬空的房间里,虾人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拉兹奶奶的事?我记得她已经……” 虾人的发音很奇怪,大概是因为口腔结构的原因,它说话时听起来就像是最里面含了一口泡沫。 “我们也是机缘巧合认识的。” 陈宴说道: “拉兹身上发生了很神奇的事,她已经得到解脱,而我们则得到了她的记录。” 虾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的祖辈当年受她的眷顾长大,后来不断繁衍,才有了今天的样子……我相信你的话,因为如果没有她的记录,你们应该是找不到地下室的。” 地下室的事情,陈宴还真不是从拉兹的笔记知道的,而是自行发现的。 不过,如果事先不知道有地下室的存在,即便水管破了,看到了通往下方的缝隙,陈宴也不会往地下室的方向想——沃克街的绝大部分公寓楼都是没有地下室的。 陈宴迫不及待的问道:“之前那个绿色矿石……到底是什么?” 能够发电的矿石,才是陈宴和虾人交流的主要目标。 虾人现在处于被他劫持的状态,再加上本身懦弱的性格,便如实回答道: “那东西名叫【蛇吻岩】,是【斯派罗工业】前些年在地底发现的新矿脉,已经开采了很多年,勘探机也已经挖到地底很深的地方了。” 7017k 第390章 虾裔往事 “等等……斯派罗工业?是亚人组织的工业集团吗?” 陈宴从没听过关于这个“斯派罗工业”的信息,之前还在渡轮上的时候,他为了投简历,把整个亚楠市的大企业查了一个遍,有头有脸的企业他都记得清楚,即便是小公司,他也有一定印象,而不像现在一样,对“斯派罗工业”这个名字完全陌生。 虾人回答道: “不知道大老板是谁,只知道公司高层都是烟熏湖里的海盗。” 海盗? 陈宴终于想起来,斯派罗工业中的“斯派罗”这个名词,就是“海盗”的意思。 烟熏湖里的海盗……那些家伙,难道不是被逼走投无路的难民和犯罪分子吗? 他们连吃的都不够,必须依靠掠劫麻风巷才能获得食物补给,这样的人,凭什么成立一个工业化的企业呢? 事实是海盗们不仅成立了企业,还拥有了能够进行地底挖掘的勘探机——陈宴记得,即便在他的家乡,地底勘探机这种东西,也是工业化足够发达,才能诞生的产物。 陈宴指着他刚刚带到地下室的那桶蛇吻岩,问道: “这东西怎么搞?” 虾人缩了缩脑袋: “没法搞,工地上管得严着呢!” 陈宴眉头一挑: “没法搞?你这块是怎么带出来的?” 虾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宴没准备直接来硬的,只是循循善诱道: “你知道电力在俗世有多稀缺吗?这东西可是值钱的很,能换来帝国镑,而帝国镑能买来俗世中的大多数物品……帝国正在快速的工业化,工厂里已经能够生产出塑料,如果有了钱,我可以帮你买一些回来,盖一栋繁殖屋。” 虾人眼睛一下子直了: “你……你说什么!” 陈宴说道: “繁殖屋!三室两厅!恒温加温器!大功率外置打氧泵!让你家里一年到头全都是氧气泡泡!” 虾人难以掩饰大眼睛里的憧憬,哆哆嗦嗦道: “那东西要花很多钱的吧……” 陈宴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道: “你应该是能够在自然界找到这样的地方把?” 虾人叹了口气,开始了低声的诉说: “这些年,由于不正常的进化,我们的好多本能已经退化了……” 虾人的族裔始于当年拉兹“救下”的一群小虾。 很多年前的一天,旅馆里来了很阔绰的客人,点了很大份的水产。 在那个全社会都十分贫穷的时代,水产可是个稀罕的东西,烟熏湖里近岸的鱼虾几乎被饥饿的农民和难民捉光了,要想吃到新鲜的水产,就必须划船进入烟熏湖内部,冒着被海盗嘎脑袋的危险进行捕捉作业。 穆恩老板花了大价钱买来水产,放在后厨,但当时的大厨没处理过虾这种东西,不知道虾类需要在氧气浓度较高的水质中生存,所以没有给盛放虾的容器打氧,不到一个小时,运回来的虾就死了一半。 拉兹把剩下的一半虾放到另外的容器里,换上新水,但虾还是在不停的死去。 她不得不开启水龙头,不断向容器里注入新水——这一举动挽救了剩下的虾,因为冲入容器的水流带来了氧气,剩下的虾群死亡的速度被减缓,直到最后,少部分虾适应了拥有这样氧气浓度的水质——虽然拉兹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完全是歪打正着,但无论如何,虾是活下来了一部分。 活下来的虾已经做不够一道菜,于是,剩下的这群虾幸运的生存下来——它们被穆恩先生丢给了拉兹。 拉兹养了一段时间,发现虾的繁殖能力强的惊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原本的一小把竟然繁殖成了一大桶! 拉兹过上了每天都能吃虾的快乐生活,她体格不大,饭量也小,即便每天都吃虾,桶里的虾也越来越多。 在换过了所有料理虾的花样之后,拉兹吃腻了。 她把剩下的虾当成宠物养着。 又是几个月过去,虾已经繁衍了无数代,当初的一桶变成了现在的三桶。 “拉兹奶奶见证了我们生命的顽强,感叹于生命的伟大,内心诞生了对生命的博爱,于是,便将我的祖上放生到了旅馆后面的小河里。” 陈宴在这里打断道: “你喊拉兹……‘奶奶’?” 喊一个差点把自己祖上吃光的人做“奶奶”……这称呼真是怪异的离谱。 虾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 “那时候的家族繁殖很快,而且尚未启灵,只能当做野兽,不能看成拥有灵智的正常生命。 拉兹奶奶虽然吃掉了许多族人,但她最终还是出于对生命的博爱,让我们拥有了族群存续的可能性。” 陈宴沉默着。 从拉兹日记中字里行间表现出的人格来看,她哪里是什么拥有“博爱”的人。 陈宴估计着,当年拉兹纯粹是因为养不起那些虾了,并出于“小气”的原因,不想把这些虾送给别人——又或许是因为懒得售卖,所以才将这群虾直接倒进了河里。 虾人所谓的“拉兹的博爱”,只是一种面对无法改变的绝望事实时,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罢了。 虾人清了清嗓子: “之后无数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我的族裔虽然依旧智力底下,但代代之间依然传颂着对拉兹奶奶的敬仰,为了表示对她的亲近和赐福的感恩,我们每一代都叫她奶奶。” 陈宴想了想,也大概了解它为什么这么说——这就像是有些帝国民间传说中某些邪教,对已经死去很久的大魔头产生信仰,出于对力量的崇敬,信仰者就将那些传奇人物冠以“大老爹”、“威廉妈妈”之类的称号——即便他们曾经被这些存在伤害过——总是有人会对伤害过他们的强者产生敬意,这样的敬意是陈宴所无法理解的。 从拉兹放生之后,虾群无数代繁衍,亚楠市沧海桑田。 当年的地貌因人类的活动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而虾群的生存范围也从地表河流转移至地下溶洞—— 溶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据虾群“口口相传”的“遥远传说”,自从当年虾群来到地下的时候,溶洞就已经存在,规模也是巨大。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一个无法探究的日子,那天虾群如往日一般进行着猎食、休憩和繁衍,溶洞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无数不可名状的肮脏之物沿着水流奔涌而来,溶洞中干净的细菌和腐烂物遭到了污染,虾群也被淹没其中。 据虾群当时留下的传说,溶洞之下的水域浑浊了整整三天三夜。 天知道它们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溶洞之中进行计时的。 三天三夜之后,一具浮尸顺着水流飘了过来。 浮尸已经肿胀不堪,未知之物在体表之下游荡,像是随时会产生尸爆。 按照虾群的传说,当年最强壮的一只虾,为了种群的生存,牺牲了自己,拉着浮尸,离开了虾群的领地。 “等等,【拉】着浮尸?你确定是【拉】?” 面对陈宴的质疑,虾人肯定道: “我确定,当年的那位英雄是天选之子,十分强壮,能够拉得动成年男人。” 陈宴对此保留质疑。 几天后,那只虾回来了。 回来的虾已经不是正常虾的样子,它拥有了人类的身躯—— 它发生了进化! 从那之后,不断有浮尸顺着水流飘来,剩下的虾群在已经进化的虾的帮助下开始了“进化”,直到整个虾群都变成了这种人不人虾不虾的样子…… 陈宴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心道,这何尝不是一种血肉飞升!? 他同时心中感慨,好家伙,这哪里是虾? 这明明是能够杀掉宿主的恶性虾类寄生虫! 类似于节肢动物门、蔓足纲的一种虾奴,通过寄生来占据宿主本体,成为宿主器官的一部分之后,再逐步取而代之。 他同时心想,虾人所描述的这一整个“血肉飞升”的过程,必定和从溶洞中流出那“不可名状的肮脏之物”有关。 陈宴甚至有一种直觉,当初那只“英雄虾”拥有拉动成年男人的力量,多半不是因为什么“天生神力”,而是在溶洞内部涌来的浊流之下发生了变异,才获得了那样的力量。 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直到后来,我们种族的繁衍就比较诡异了……” 它并没有诉说繁衍的过程。 “新的族人产生的速度越来越慢,族群内部越来越焦躁,原本的古老传承不断失去,甚至连繁殖的本能都退化了——我们还未发生进化之前,一个母体甚至能诞生上百个族人。 但在进化之后,一个母体诞生的族人只有十多个了。 后来,繁衍数量逐渐减少,渐渐从十多个变成几个,甚至是一个…… 直到我这一代,已经出现了无法生产子嗣的情况。” 虾人叹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我们的族群就要灭亡了。” 陈宴沉默了一秒钟,说道: “但如果能有一座繁殖屋,多多少少都能提高你们的生育能力。” 虾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出于对繁殖屋的渴望,还是忍不住的肯定道: “是的!一个合适的繁殖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陈宴咧嘴笑道: “你需要很多钱。” 虾人叹了口气: “可我还没有配偶……” 陈宴说道: “按照人类社会的规矩,只要有了……繁殖屋,配偶也很快就会有的。” 7017k 第391章 和乔治·莱博斯特之间的交易 虾人心动极了,但一想到陈宴想要的东西,就一阵犯怂: “但是……蛇吻岩的管制真的很严格,我是电工,即便本身职业便利,也冒了很大危险才带出来这么一点……如果想要用来售卖,别说我没办法带出来那么多的数量,就算是能带出来一批货,也不能随便在市场上卖……” 虾人缩了缩脑袋。 “前些日子有个同事从工地上带出去一块蛇吻岩,很快就被公司抓了回来,在会议室里当着大家的面点了天灯,然后被挂在工地外面最高的桅杆上,到了现在还没烧干呢,一进工地就能闻到味道……” 一旁始终沉默的杰克·巴尔多忽然道: “那个同事是海盗吗?” 虾人回答道: “是的。”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虾人所谓的这个同事,就是杰克·巴尔多说的那个卖【棉花糖】的海盗。 沉默片刻之后,陈宴再次问道: “你想要繁殖屋吗?” 虾人立刻回答道: “想!” 陈宴问: “绝后和带矿,你总得选一个。” 虾人为难道: “毕竟是偷……” 陈宴打断道: “怎么是偷呢?矿就在地底下,谁挖出来就是谁的,怎么能因为他们先挖一步,那矿石就成了他们的东西呢?” 虾人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陈宴循序善诱道: “之前那个海盗被点天灯,是因为他太明目张胆,做事情也不考虑后果,而且……估计他武力也不大行,所以才被抓到。” “但我不一样。”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拿出豆腐智能机。 自从手机吃掉绿色笔记本之后,他内心始终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一种东西,他“感觉”那“东西”是一种身份证明—— 此时此刻,印有他异常生物管理局身份的绿色小笔记本已经被手机完全“吃掉”了,而在“吃掉”笔记本之后,智能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app,app的图标就是一个袖珍的绿色小笔记本。 陈宴只看着那笔记本app,心中就已经知道app里是什么——这同样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点开app,原本绿色小笔记本的第一页,印有自己调查员身份信息的那一页,赫然出现在屏幕之上。 他将手机上自己的身份信息展示给虾人看,并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说道: “我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员,为了调查发生在【斯派罗工业】的内部犯罪情况才和你接触,请配合我的工作,不然……你那桶蛇吻岩,怕是不好解释。” 虾人看到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东西,下意识就想逃,它成人的第一天,家族中的长辈们就不断的告诫它,一旦碰到异常生物调查局的人,必须尽快远离。 “异常生物调查局是亚人的炼狱”,这件事被前辈们反反复复强调着,以至于已经成了不被验证就能成立的铁律。 可它现在全副身家被陈宴拿捏着,本身也困于此处,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 虾人眼神绝望,如果早知道陈宴是一位调查员,它今晚无论如何不会回来。 陈宴划拉着绿色笔记本变成的app,翻到第三页,看到这一页顶端有一个“相机”图标,他对着相机点了一下,屏幕一黑,相机打开,对着虾人的脸自动对焦,然后—— “咔嚓!” 阴暗的地下室内一道白光闪过,吓了虾人一跳! app的第三页上,虾人下意识想要用手遮挡脸的动作赫然出现,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 紧接着,陈宴刚刚和虾人进行的对话,也浮现在第三页的页面之上,洋洋洒洒一大篇对话,详细精准到每一个字——陈宴心想,这应该是手机的录音功能? 陈宴看着第三页上唯一空白的【姓名】一栏,问道: “你叫什么?” 虾人沮丧道: “乔治……乔治·莱博斯特。” 虾人吐露出的声波进入陈宴的耳廓,被耳膜接收,继而,“中耳”的鼓膜接受到了这股声波震动,引起鼓膜后的锤骨、砧骨、镫骨三块听小骨连动,将声波转换为固体振动。 固体振动刺激大脑,产生神经冲动,这股神经冲动沿着“听神经”传向大脑的听觉中枢,听觉中枢完成对听觉信息的分析、加工、整合、处理——继而,一道脑电波产生了。 脑电波从陈宴的大脑扩散出去,被手机接收,由手机内部中央处理器处理,输出成字符串,出现在app上—— 下一刻,姓名一栏里出现了【乔治·莱博斯特】的名字。 陈宴并没有体验到整个过程,只看到,自己在听到虾人名字的下一刻,虾人的名字就已经出现在手机app上。 ‘真是……奇妙!作为外置躯体,这手机能收集我听到的信息!’ 想到这里,陈宴心中凛然。 ‘这手机是联网的,app如果拥有读取储存的权限,完全可以把我听到的信息通过网络上传到服务器,这样一来,我听到的、看到的,岂不是都有可能随时被他人知晓?’ 陈宴有点绷不住了,他这么一想,刚才那一席话——他想要和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做的交易,岂不是有可能已经被上传了?! 陈宴克制住心中恐慌的情绪,心想,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逐渐冷静下来。 陈宴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想明白,过分的顾及只是毫无意义的因噎废食,他不能因为交易被窃听就丢掉手机,也不能因为手机拥有记录功能而中止交易—— 无论是手机,还是交易,陈宴全都要。 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只有一个—— 得到手机的超级管理员权限,从而删掉和虾人之间的交易记录——如果交易记录真的存在的话。 陈宴花费两秒钟缕了一下思路,依然认为自己的思路没错,这办法可行。 再次看向手机,只见屏幕之上,乔治·莱博斯特的头像正在闪着微光,整个图片发生了“跳动”的3d效果。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像,一张占了半个屏幕的提示框跳了出来,框中竟是一副地图,地图上赫然是沃克街33公寓号附近的街区! 而在33号公寓之上,则闪烁着一枚小小的红点,红点上浮动着“乔治·莱博斯特”的黑线条名字。 竟然是地图定位吗?! 陈宴内心惊喜连连,表面上不动声色,对虾人说: “我只想我们之间有一个愉快的合作——我知道你偷走了蛇吻岩,掌握了你的弱点,你也知道我用异常生物调查员的身份威胁了你,甚至可以以此作为我的把柄,用举报信让我丢掉工作——我们之间是相互帮助的合作伙伴关系,你说对不对?” 乔治·莱博斯特被“用举报信让我丢掉工作”吸引了心神,这件事无疑比陈宴做出的任何承诺都要令人信服。 在地下世界,工作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没有工作之后要面临的困境比死还难受,乔治·莱博斯特曾经尝试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它这辈子都不想再成为一只因丢掉工作而失去任何人生价值的怪物。 对它而言,没有什么比“拿工作当把柄”更有诚意的事情了。 “可是……工地上戒备森严,我没办法带出来很多……” 陈宴用手点了点它的胸口: “那是你要解决的事,你要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始终有效——你给我蛇吻岩,我为你建造繁殖屋。” “想想你能得到的,想想你的处境,想想你到底想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为美好生活而拼尽全力的勇者。” 乔治·莱博斯特垂着脑袋,陷入沉思。 陈宴拍了拍它的肩膀: “作为合作的诚意,等会儿我会把你的家当还给你。” 虾人语气低沉: “你不怕我跑掉吗。” 陈宴回答: “我相信你不会的。” 如果你逃了,就让欧嘎米拿着手机追上你,直接嘎了你的虾头。 乔治·莱博斯特终于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我会尽力……但时间无法保证,因为工地上看管特别严格,我必须在保证自己生命的前提下做这件事。” 陈宴点了点头,伸出手来: “合作愉快!” 虾人和陈宴握了手,杰克·巴尔多和它一起进入公寓,将它的家当搬回地下室。 而陈宴则快速回到三楼卧室,把门一反锁,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下一刻,网络世界中,陈宴睁开双眼。 他刚一睁眼,就使劲打量四周,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数据流。 上一次,在用手机拍摄了照片之后,进入网络世界,身边就有代表着照片的数据流——照片成为了手机中储存的数据,而手机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于是,照片就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陈宴现在仔细回想,既然手机相机照出来的照片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眼睛看到的图案怎么就没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出现在量子分身的指尖呢? 他将其归因于眼睛看到的图像性质——眼睛看到的事物,都是“瞬时记忆”和“短时记忆”,没办法清晰储存在脑海中。 而相机拍摄的照片则完全不同,甚至是比“长时记忆”更加清晰的记忆类型。 数据化的记忆能够在设备损坏之前,甚至损坏之后,永远的、完整的、清晰的保存下来——这是量子分身能够将照片数据化的前提。 想到这里,陈宴内心忽然诞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样的我…… 这样已经拥有一部分身体数据化能力的我,算不算是已经成为一种机器了呢? 7017k 第392章 北局网站 陈宴渐渐明悟,“机械飞升实验”的实验过程,并非以“暴力改造”为核心思路对肉身进行完全定制化的机械改造,而是通过外置的肢体,对身躯本身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使肉身在潜移默化中向着“机械”和“数据”进行【过渡】。 这和他原本理解的“机械飞升”有很大不同,以至于他如今无法想象这场实验的下一步是什么。 …… 无论如何,要先确定手机是安全的。 在确定手机里没有关闭数据流的开关之后,他将手机握在手中,闭上双眼。 下一刻,网络世界中,陈宴睁开双眼。 他没有来得及扫视量子分身周围的空间,因为只单单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就看到自己“身体里”有一道蓝色的数据流延伸出去,两条由0和1组成的集束数据流正在缓慢的进行上行和下行的数据流动。 ‘手机保持着联网的状态,我就相当于一台时刻被接入互联网的设备。’ 陈宴思索着。 ‘手机里没有关闭数据流的按钮,说明这种链接不可以被关闭——至少是不能被我关闭。’ ‘如果管理者通过服务器……也或许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下面简称‘北局’)的网关,关闭我的访问权限,我就没办法通过手机联网了。 北局的管理者也可以随时通过网关,打开我的访问权限,调用储存在手机里的声音和图片信息,甚至是录像信息…… 这可太被动了。’ 陈宴心想,这么一来,这手机岂不是成了我的后门?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当初通过量子分身在园长的服务器中开了后门,现在阴差阳错,园长竟能通过机械飞升实验,间接的在他的量子分身里开了另一个后门。 ‘这可太糟糕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获得这台手机的超级管理员权限,不然……就只能忍痛割爱,把这东西毁掉……如果这么做,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员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陈宴看着从量子分身里延伸出的数据流。 ‘数据流中正在交换的数据看起来并不多,交换速度也很慢,说明现在没有在上传数据。’ ‘也不一定……’ ‘文字记录本身的数据量不大,即便数据传输速度如此缓慢,也足以把刚才我经历的一切上传到服务器了。’ 陈宴沿着数据流上行的方向前进。 网络世界和上一次陈宴到来的时候相比,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之前只有大楼和几栋小楼构成的一条短短的街道,这次竟然已经出现了成规模的街区—— 足足五条宽敞的大街,在苍茫的白色世界中形成了一块浮空的新大陆,大街之上没有行人,只有如闪电一般穿梭的数据流,那些数据流通过街道,链接着大约五十多栋楼体,让新大陆浮岛看起来生机勃勃。 陈宴顺着量子分身里延伸出的数据流,进入某栋挂着“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牌子的三层小楼,经过数个挂有【网站概述】、【联系方式】、【投诉入口】之类门牌的小房间,在片刻之后,到达一块光秃秃的墙壁面前。 这块墙壁和楼里的任何一栋墙壁没有任何区别,洁白光滑,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但从陈宴身体里延伸出的数据流,的的确确消失在墙壁上——更准确的来说,从他身体里延伸出的数据流,进入了墙壁之内。 按照之前访问园长网站的经验,陈宴心想: ‘这栋小楼是北局的网站……楼里各种房间就是网站中各个链接的访问入口。’ 陈宴按照前世的经验进行思考。 ‘但有些访问入口是被隐藏起来的,只有管理员才能看到——我身体里延伸出的链接消失在墙壁上,说明这块墙壁后面,应该隐藏着【访客ip地址管理】,或者是【员工网络数据管理】之类,只对管理员开放的端口。’ ‘也可能我猜的不对……两个世界关于互联网的知识多多少少都会存在差别。’ 陈宴心中不断思考。 ‘我进入了这栋楼,就相当于进入了北局的网站,产生了访问痕迹。’ ‘但我并不是通过手机进行访问的,量子分身也没有ip地址,所以,在网站的访问记录上,我应该是【未知ip访客】?’ ‘忘记走通风管道了呢……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陈宴看着墙壁。 ‘如果这是一道【门】,我直接推门进去,相当于访问【链接地址】。’ ‘但我没有网站的管理员权限,无法通过正常的方式访问【链接地址】。’ ‘一个【未知ip访客】,进入了只有管理员才能进入的【调查员身份数据库】,这种事情和单纯的【未知ip访客访问网站】不同,具有强烈的威胁性,无论如何都会引起网站管理员的警觉—— 除非北局的网站管理员是个混饭吃的,拿钱不办事——即便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较小,所以我必须更谨慎一点,不然……对方如果动用杀毒程序,就麻烦了。’ 陈宴心想,直到自己进入网络世界以来,还没有遇到过杀毒程序呢,虽然不知道这片网络世界里的杀毒程序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但他最好还是更谨慎点,尽量不被网站管理员们发觉,这样一来,杀毒程序诞生的速度就会慢一些,他在这里做事也会保持着如今的“方便”。 ‘只能从底层程序进入墙壁里面的空间了……找找通风管道吧。’ 陈宴保持着“网站底层程序很少会被翻看”的想法,在楼顶找到了连通着整个楼体内各个房间的通风管道。 ‘现在懂编程的人应该不多,所以网络世界里的这些个网站都是按照同一个模板做出来的,只是规模有大有小罢了。’ 他进入通风管道,轻车熟路的找到隐藏墙壁内部所在的位置,便看到有集束的数据流链接到墙壁之内的空间。 他没有犹豫,向数据流下行的方向移动。 眼前光暗变换,当视野再次恢复的时候,陈宴眼前出现了一间明亮的屋子。 屋内明亮的光线来自头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白炽灯下摆着三张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大团插着某种管线的白色凝胶,凝胶内隐隐有电光闪过,每当电光一闪,凝胶就向周围释放浓郁的白色雾气—— 是【舌头匣子】。 陈宴认出了这东西,他的证件和新手机就是【舌头匣子】带到公寓来的。 7017k 第393章 超级管理员权限获得 而现在,这种奇怪的生物似乎被当做了某种处理数据的装置——陈宴看到,从自己身体里延伸出那蓝色数据流,在这间房间里变成了类似于光纤的【管线】——无数管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最终扎进【舌头匣子】的身体里。 这些【舌头匣子】…… 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网关! 陈宴看着房间里的场景,心想: ‘按照之前在园长网站——也就是那栋大楼里看到的情况,这房间里出现的应该不是现世的场景,而只是一个网关的网页操作端——属于北局网络管理者的工具网页,用来管理外部设备的数据流变化。’ ‘如果设备接入网站的权限从这里被关闭,外部设备就不能接入此网站了——调查员们的手机如果被关闭了权限,就不能通过北局网关,不能接入园长的互联网。’ 陈宴来到从自己身体里延伸出那一条蓝色数据流的终点——站在这坨【舌头匣子】面前。 ‘我可以破坏这些东西,可一旦将其破坏,手机就不能联网了,不能浏览网页,定位功能也可能会受到影响,变得鸡肋。 而且,即便将其破坏,网络维护人员也会在未来将其修好。’ ‘我要想在保证手机能够联网的情况下,完全脱离北局对手机的控制,就必须获得手机本身的超级管理员权限。’ ‘可是,这破手机连【设置】app都没有,我不可能通过移动端进行操作——也就是说,我无法通过手机本身,获得手机的超级管理员权限。’ ‘既然手机本身不能操作,就只能从服务器端想办法。’ 陈宴按照自己所了解的常识,心中猜想: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手机真的存在超级管理员权限,要想将其开启,就只能从服务器端进行操作—— 从服务器下行开启超级管理员权限的指令,对手机的超级管理员权限进行激活。 他只是这么猜想,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如果想要验证,就需要冒着被管理员发现的风险进行操作。 ‘如果成功,就得到了一台完全由我自己支配的、功能完全正常、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能帮助我进行机械飞升的手机。’ ‘如果失败,不过是被踢出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虽然少了一些赚钱的渠道,但不会对我造成很大损失……至于机械飞升……这玩意儿太邪乎,总感觉不靠谱……还是通过松果体进化比较靠谱,毕竟是自己的东西,不用担心被人操控,更不用担心被人在里面开后门。’ ‘至于如何操作……’ 在他内心做出决定之后,手心的冰蓝记忆碎片已经给了他答案。 那东西已经在他手心沉眠已久,如死物一般淡出了他的生活,直到他需要的时候才会被唤醒,给予他想要的知识。 而这一次,冰蓝记忆碎片给予他的,并不是确定的方法,而是某种“启发”。 现世中手心冰蓝光芒闪烁,量子分身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启发”—— ‘我并不需要通过改变北局网站的底层程序,来对手机进行远程操控,这样获得超级管理员权限的方法太麻烦了。 我只需要向手机端发送【激活超级管理员权限的指令】。’ ‘自从进入网络世界,量子分身就已经成为某种类似程序的存在——由我主观意识进行随意改变的程序。’ ‘那么,量子分身的思维活动,就也是程序的一种。’ ‘我……可以将自己的意识,伪装成【激活超级管理员权限的指令】。’ 他看向面前的【舌头匣子】。 ‘量子分身是我,手机也是我,量子分身本身产生程序指令,是否能直接作用于手机上呢?’ ‘照这么看,我岂不是只需要让量子分身产生一个【激活超级管理员权限的指令】的念头,就能把手机的超级管理员权限激活了?’ 陈宴想了想,感觉不妥。 ‘北局网关控制着手机移动数据的上行和下行,我如果直接发出指令,有可能会被网关拦截。’ ‘所以,在开始之前,我必须先切断北局网络和手机之间的联系。’ 陈宴再仔细想了想。 ‘成功激活的另一个前提,是【手机里没有北局的权限认证密匙】,不需要进行更复杂的身份认证……我觉得,这个刚刚建立的互联网,应该没有这种先进的东西。’ 他伸出手来,把手放在【舌头匣子】上,触碰到那根从自己身体里延伸出数据流所代表的管线。 短暂的思考之后,为了保险起见,他连带着其他扎在【舌头匣子】上的管线,拔了个干净。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掉线,我就不那么特殊了。’ 他抓紧时间,心中默念: ‘激活超级管理员权限。’ 量子分身的意念化作程序指令,通过量子纠缠作用于陈宴本体——作用于陈宴的外置肢体——手机上。 下一刻,陈宴在现实中睁开双眼,看向手机屏幕。 只见手机屏幕上赫然已经多出来一个设置的app图标,陈宴点进去查看,便看到数据流量开关、无线电开关……等等之前没有的功能,如今已然一应俱全! 设置里也出现了储存管理的选项,点进去之后,陈宴便发现了之前储存的照片和通话记录,以及删除和修改的选项。 他嘴角翘起,刚要开心,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量子分身那边出问题了! 他神色凛然,立刻关闭数据流量开关,闭上双眼。 下一刻,网络世界中,陈宴睁开双眼,只见网关所在的小屋竟然完全变红了,天花板边上有警戒灯不断闪烁,有警报声伴随着灯光一同响起——这里明显是进入了某种警戒状态。 ‘我的动作被发现了。’ 这并非意料之外的事,陈宴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并不慌忙的情况下抓紧时间,冲向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口。 此时的通风管道口上已经有了一层屏障,陈宴一头撞上去,轻易的撞破屏障,进入通风管道之内。 ‘那是某种拦截程序吗……这么脆……’ 此时的通风管道内温度骤降,管道之内结出了密集的冰刺,整条管道几乎化作一条冰封囚笼,陈宴心想,这或许是一种杀毒程序? 他不敢大意,加快速度冲出通风井,离开了网络中的北局大楼。 7017k 第394章 虚拟服务器 在网络世界边缘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陈宴再次通过量子分身,对本体发出指令: ‘删除数据自动上传程序。’ ‘删除远程操控程序。’ ‘删除手机内容自动备份。’ …… 陈宴把能想到的权限关了一个遍,无论这些权限和相对应的程序是否存在,他都必须在保持谨慎的前提下进行尝试。 ‘量子分身的指令是即时生效的,以后如果还能想到别的,再用量子分身对本体发出指令。’ 陈宴闭上双眼。 现世中,陈宴睁开双眼,看向手中像极了某种豆腐类生物质的手机,再次打开设置。 先删掉了自己和虾人乔治·莱博斯特之间的录音,然后逐一检查设置中的每一项,把能关的远程操控有关的权限全都关掉,把自动录音和摄像之类的开关全部关闭。 再回到量子分身的视野,只见网络世界中,量子分身里延伸出的数据流已经不复存在。 ‘数据流消失了,代表着手机的网络连接被关闭了,我拔掉那些管线的举动起了作用。’ ‘北局一定会对他们的网关进行维护,但整个维护过程能做到哪一步——只是单纯的重启网关,还是针对ip地址进行逐一筛查,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亚楠市掌握编程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水平,如果跟我前世时的水平一样,我怕是很快就要玩不下去了。’ ‘但现在和网络有关的一切刚刚起步,程序员们的整体水平应该不高才对。 即便是那些高端人才,面对陌生的程序语言,也一定需要很长时间去理解和适应…… 他们的维修和检查,或许查不出什么毛病。 也或者能查出来被入侵了,但不一定能知道入侵者是谁。’ ‘我在这胡思乱想也没用,看北局的实际反应吧。’ 陈宴闭上眼睛,回到现世。 他拿着质地较软的“豆腐块”,感受着手机和自身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链接,虽然这种感受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依然给他带来十分奇妙的感觉。 他反思起自己这一次在网络世界中的遭遇,意识到手机的出现,让量子分身拥有了致命的弱点: 一旦手机(本体)和网络世界产生了联系,就可以通过网络世界,对手机(本体)造成影响。 网络世界中的变动对本体造成了影响,而本体通过量子纠缠,与量子分身时时刻刻共享着一切,那么,就相当于网络世界对本体的影响,通过量子纠缠,转嫁到了量子分身上—— 此时此刻,手机的ip地址,已经成为了量子分身的ip地址。 如此一来,量子分身在网络中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 陈宴在脑中设置了一个“精通程序语言”的假想敌,这个假想敌很有可能通过网络找到他联网的手机(本体),并通过量子纠缠,进一步对他在网络世界中的量子分身进行定位。 这是陈宴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现在,他成功的成为了手机的超级管理员,即便有人要对付他,也没办法直接通过手机获得他储存在手机里的信息——但ip地址会暴露量子分身的问题并未解决。 如果有人发现了他,找到了他手机的ip地址——当对方进行到这一步之后,一般会停下来,因为拥有寻找ip地址技术能力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这意味着这人多半知道这ip属于异常生物调查局,如果继续深挖,就会触及到北局网关——以异常生物调查局的声誉,恐怕没人敢随意招惹。 可如果北局自己人要查他的ip信息呢? 如果北局自己人要查他的ip,就能轻易发现他的ip地址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沃克街33号公寓楼,另一个是互联网的主服务器。 这是陈宴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需要把量子分身重新隐藏起来。 如何隐藏量子分身呢? 手心的冰蓝记忆碎片给了他无数种答案,陈宴从中挑选出最靠谱的一种,就是在手机之内建立【虚拟服务器】。 如果有人顺着网络查到了他ip地址,在想要进一步探索的时候,就会被虚拟服务器阻挡,滞留在虚拟服务器中,从而寻找不到量子纠缠通道,更找不到量子分身所在。 他闭上双眼,回到网络世界中,通过量子分身,对手机进行指令控制。 ‘建立虚拟服务器,参数……’ 他按照冰蓝记忆碎片给他的参数对虚拟服务器进行设置,并在完成指令之后,离开网络世界。 在现世中睁开眼睛,再次看向手机的时候,只见手机屏幕上已经多出一个名为【虚拟服务器】的app,点开之后是一张简洁的表格,表格上横着的第一栏,从左到右标注着‘访客ip’、‘在线时长’、‘空间占用’、‘上行流量’、‘下行流量’,以及‘访客数据具体变化’。 现在,表格里一片空白,并没有新的访客ip地址出现。 解决了后顾之忧,陈宴终于松了口气,感觉浑身轻松。 下一刻,随着“叮”的一声响,屏幕中弹出一条短信窗口: 《危机告知:未知入侵者出现,网络服务暂时停止使用,全员进入战备状态,由战备物资科向调查员配发战备物资,请各位提高警惕,等候消息。 ——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网络管理科》 陈宴读完短信,便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开始变冷。 手机屏幕反射出天花板出现一股白雾,陈宴抬头看去,只见浓郁如胶体的白雾正从天花板四周的夹缝中溢出来,并在他头顶形成凝胶。 是【舌头匣子】。 陈宴至今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逐渐浓郁的【舌头匣子】从天花板上缓慢滴落下来,并在他面前凝聚成一颗人头大小的“水滴”,紧接着,一只四四方方的扁平黑盒子从“水滴”中掉落出来,端端正正掉在陈宴面前。 这就是所谓的“战备物资”了。 陈宴打开盒子,只见其中竟是一把袖珍的手枪,那手枪的枪身刚好被手掌握住,枪管细长如鸟吻一般,和之前怪男人手里拿的那把一模一样。 盒子里还有一盒子弹,那子弹倒是和正常手枪的子弹没什么不同。 除了枪和子弹之外,黑盒子里还有一只枪套,一张手写的说明书。 《云雀-300紧急使用说明书: 1该枪械不适用于任何世俗环境,对凡人使用将会遭到严惩和《断罪律法》的审判。 2此盒中云雀-300的子弹已经经过《断罪律法》进行赋能,能够造成10秒钟的【超凡失能】,请谨慎使用。 如果子弹遗失,请及时通过短信上报。 3战备物资科的应用软件即将编写完毕,请诸位打开网络连接,及时接收软件推送,在推送完成之后,北局的战备物资申请,将通过该软件进行操作。 ——北方联邦异常生物管理局,战备物资科》 【超凡失能】……意思是,这把枪里打出的子弹,能让超凡者在10秒钟内失去能力?! 不愧是针对异常生物犯罪的超凡警局! 陈宴往云雀-300里装满子弹——一共6颗和正常枪械完全一样的子弹。 陈宴心想,如果第一发子弹没能杀死超凡者,在命中之后让超凡者失去了超凡能力,那么,第二发子弹如果命中,一定能要了超凡者的命。 也就是说,这把枪里的子弹如果全部命中,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击杀3个超凡者。 且不说敌人数量多于3个怎么办,在面对三个超凡者的时候,陈宴有没有机会拔枪,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有了独自面对超凡者时,与之对抗的力量——这样一来,他至少不需要每次出去办事的时候,都麻烦欧嘎米——也或者,在和欧嘎米一起办事的时候,让欧嘎米不用分心对他进行保护。 他把枪放回枪套,绑在腰带上,试了试快速拔枪,结果手忙脚乱,差点把自己大腿一枪崩了。 ‘还需要练习啊……’ 他放下枪,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愿望今天怎么还没来……’ 陈宴这念头刚刚落下,少女的声音就从窗边传来。 ‘陈宴,我的饭呢?’ 欧嘎米知道愿望每天晚上都要来吃饭,所以今天下午也买了她那份。 由于餐厅被炸毁了,愿望今天就在陈宴的卧室吃。 片刻之后,陈宴端来餐盘,看着餐盘上的食物开始快速减少,听着愿望拼了命的咀嚼和吞咽声,问道: “白天忘了问了,你怎么突然长大了?是因为作为服务器的零件被‘锻炼’了吗?” 说到这个,愿望有些恼怒: ‘不仅仅是锻炼那么简单……服务器运行时产生的负荷分散到了“零件”之上,由于总负荷太强的原因,即便负荷被零件们分摊之后,也依然过于强了。 过强的负荷压榨了蠢虎的生命力,触发了蠢虎体内的某种生命保护机制,那机制让它变得强壮起来——但这完全是透支生命力。’ 陈宴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么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把你救出来,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哥特琳德,她有办法。” 愿望叹了口气: ‘不行的,我和威廉·马斯特之间有约定,在完成约定之前,我不可以离开动物园。’ 7017k 第395章 超自然科学 她接着说道: ‘蠢虎还好,它本身就是威廉·马斯特培养出来的异种,即便被透支了几十年生命力,也不会对其本身造成太大的影响。’ ‘其他动物就惨了。’ ‘我看到兔子区的那些兔子……几乎死光了,内部园区也出现了很大程度的伤亡事件,飞行动物园区、猴子区、蜥蜴区……这些区域的动物几乎全军覆没。’ 陈宴匪夷所思道: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服务器运行的好好地。” 愿望说道: ‘那是因为威廉·马斯特一直在向园区内补充耗材,兔子区的兔子已经换了几波,而新一批耗材正在待命。’ 陈宴问道: “受邀者只能在夜晚到达,白天如何补充耗材呢?难道……这几天晚上,很多死去的超凡者受到了【邀请】吗?但是,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超凡者死去呢?” 他皱眉道: “难道……园长为了补充耗材,对亚楠市内的超凡者进行了猎杀吗?” 愿望沉吟道: ‘我并没有看到那样的场景……我【看不到】的情况很少,从目前来看,只有一种可能——新入园的耗材,并不是从亚楠市来的。’ 陈宴脱口而出道: “那些耗材来自和动物园接壤的荒野!” 愿望肯定道: ‘我也认为是这样!自从拜伦维斯动物园建成之后,威廉·马斯特就始终在对俗世中死去的超凡者进行筛选,并按照他的标准进行【邀请】。’ ‘超凡侧的世界冲突不断,超凡者之间的纷争死亡率非常高,几年的时间里,数以万计的超凡者死灵收到邀请,进入了动物园,但最终转化成动物的却是不多。’ ‘那些没有成为【规则载体】——那些没有成为动物的超凡者,便被投入荒野,成为荒野上的猎人,为威廉·马斯特守护着动物园。’ ‘我认为……那些荒野猎人有可能受到威廉·马斯特的再次邀请,回到动物园,成为了规则的载体,即动物。’ 陈宴沉默片刻,才再次说道: “我想起来,你之前告诉我,昨天晚上在我睡着之后来的那个科瑞泽·亨特说,荒野中存在有超凡科技,类似于动物园那种【邀请】的力量。” 愿望“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陈宴摸着下巴: “其实我有些无法理解,超凡的科技是以什么为基础的? 我之前闲着无聊的时候,自己在想,现世的科技是自然科学,是以自然界的现象为研究对象,对自然界的本质进行研究,并总结出规律。 那么,超凡科技,是否可以定义为【超自然科学】,以超越人类想象的超自然现象为研究对象,对其进行研究——由于人类的眼光太过狭窄,无法研究出其本质,所以只能将其粗暴的定义为【规则】。” 餐盘上传来吃惊的声音: ‘你是谁!你把蠢货陈宴藏哪了!’ 陈宴听出了她吃惊语气中的揶揄,磨了磨牙,道: “不会开玩笑可以不开,没人逼你。” 餐盘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吞咽声,陈宴下意识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感觉和正常人类的背部并无不同,看来愿望的人形态真的是女孩子的样子。 愿望完全不知道他心里胡思乱想的什么,在喘过气之后开口道: ‘你今晚要和那个科瑞泽·亨特一起下去吗?’ 陈宴点了点头: “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总想下去看一看……如果我连自己生存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岂不是活的太没意思了。” “而且,我的超凡能力需要用【未知的知识】来进行锻炼啊。” 他说完,补充道: “反正有个上位者级别的家伙同行,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愿望说道: ‘恩,是的,科瑞泽·亨特心存敬畏,而且是月神的直系子嗣,虽然是非人的月之眷族,但其本身的思维意识形态传承自月神,价值观完全是人类那一套。’ ‘只要你和他不发生什么特别激烈的矛盾,他应该不会对你下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愿望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陈宴发出了警告。 ‘危险并非来自身边,而是来自未知,一旦你跨越那道界限,就没有任何人能对你进行帮助——那是和现世完全隔绝的、更深层次的世界。’ 愿望强调道: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无法和你一同前往……我从动物园里溜出来已经很不容易,无法再次穿越屏障去往荒野。’ 她没有对这句话进行解释,但陈宴大概明白,她不能进入荒野,多半和她钻漏洞离开动物园这件事有关。 她在想方设法的帮助他: ‘你需要知道的是,根据《拉格朗日第一定律》,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时间被分为无数个区间,每个区间内的时间,都会在【拉格朗日时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重合。’ ‘我用拉格朗日第一定律的函数方程,帮你算出来了烟囱底下那道【屏障】附近的拉格朗日时间——【8分钟】。’ ‘每两个小时,你只有前8分钟的时间可以沟通外界——也是在这8分钟之内,你可以通过意念和我沟通。’ 陈宴问道:“我要如何跟你沟通呢?” 她说道:‘你要在心里念诵我的名字。’ 陈宴问道:“愿望?” 她顿了一下:‘混蛋,你在试探什么?就是愿望!’ 她声音很低沉:‘这次你只能靠自己……也或者让那个忍者和你一同前往。’ 陈宴说道: “我会把我今晚的行程告诉他,但是否要同行,还得看他的意愿。” 他补充道: “我不想事事都麻烦他……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按照亚裔的某种名为【人情】的规则,像我和欧嘎米这样的关系,一旦我表现出了‘我想要你保护我,和我一同前去……’的意思,他就会和我一同前往。” 愿望当然不懂。 “当然了,如果他有事想要帮忙,我也肯定尽全力去做。” “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用【人情】来裹挟他,我想让他去做自己的事,我也想自己能独立完成这样……危险的探索。” “即便有生命危险……我可以让自己尽量小心。” 陈宴从腰间拿出北局派发的云雀-300,向愿望展示道: “而且,我现在有这玩意儿了,能应付得来。” 愿望下意识说道: ‘这玩意儿已经出现在俗世几百年了,你猜为什么拿着这玩意儿的人还会被打死?’ 她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对,急忙收住。 ‘无论如何,小心就对了,我的视野没办法透过世界屏障,所以给不了你地图之类的东西……你只能小心。’ 陈宴点了点头,想起科瑞泽·亨特所说的【不熄的火焰会为荒芜之地带来新生】,说道: “杰克·巴尔多今天刚给煤油提灯加的煤油,一次能连续烧3个小时,只要小心一些,完全没问题的。” 陈宴话音落罢,手机传来“叮”的一声响。 拿起手机,便看到屏幕上弹出了短信对话框: 《陈先生,请带着我们一起! ——薇薇安·墨格温》 陈宴下意识看向桌面。 桌面上,内存条圣歌13,以及两个电容:薇薇安和秃子,正静静的躺在角落里,甚至已经落了一层灰。 陈宴顿时感觉很尴尬,他这几天实在太忙,竟完全把他们给忘掉了。 他们一直待在卧室里,想必把昨晚愿望和科瑞泽·亨特之间的事情完全听到了,薇薇安上次就说要去救墨格温先生,如今有了机会,她一定很迫不及待。 他打开灵视,便看到了他们依附在物体上的灵体。 陈宴对圣歌13点了点头,无视了秃子,对薇薇安说道: “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上次下到烟囱里的时候,看到了墨格温先生。” 薇薇安几乎喜极而泣。 他接着说道: “但墨格温先生的处境很不好……烟囱底下那小屋里,所有人的处境都很不好,他们面临着巨大的威胁,那是一种名为【荒芜】的……未知存在。” 他看着薇薇安担忧的表情: “薇薇安,我上次和墨格温先生聊过,他并不想离开那里……我并非阻止你前去寻找,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一定会帮助你到达烟囱之下。 但我认为在那之前,你需要好好想想,要如何说服墨格温先生,如何将他带回来,而不是贸然去到他身边,为他增加负担。” 薇薇安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宴通常不会对人说这么直白的难听话,更不会对小孩子进行如此简单的劝退。 他在面对薇薇安的时候,之所以说如此直白的话,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始终对墨格温先生有亏欠——他当初得到了墨格温先生的【不死人遗嘱】,得到了墨格温先生的遗产:杰克·巴尔多,后来却敷衍了事,没有完成遗嘱的内容:拯救并照顾薇薇安。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要拿薇薇安当做自己的交易筹码。 这些事情他始终埋在心里,他之前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是因为要获取利益而被逼无奈。 后来他想明白,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做——不需要把薇薇安当筹码,也不需要通过她得到什么利益。 即便他没有得到那样的利益,生活也不会因此发生改变。 陈宴在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始终心存愧疚,这样的愧疚在不断的反思中持续发酵,直到如今,成为了面对薇薇安时发自肺腑的恳切话语。 他想要从这些话语中得到那么一丁点宽恕,也或许是救赎。 片刻之后,薇薇安已经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语气中也没了之前的惶惑、不安和犹豫。 ‘陈先生,请带上我!’ 7017k 第396章 【禁果】里的【圣歌】 陈宴点头道:“明白了,我会带上你。” 一旁的圣歌13开口说道:“请陈先生务必带上我们。” 陈宴不想多事,但在经历了拉兹的事件之后,他对圣歌13的名字产生了兴趣。 他没有直接答应圣歌13的请求,也没有询问理由或是讨价还价,而只是说道: “曾经有一位名为安泽姆的年轻人来到过这间公寓,他想要追寻自己被制造出来的意义,从而对圣光产生了怀疑,并进一步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质疑。 他的信仰和对圣光的爱,让他的内心无法承受这样的质疑。 于是,他自杀了。” 在陈宴进行叙述的时候,圣歌13脸上始终没有出现什么表情。 直到陈宴讲完这段从拉兹的记录中看到的话之后,圣歌13依然沉默。 “我想要一个带上你们的理由。” 他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复。 圣歌在帝国语中念做“安泽姆”,而圣歌13,便能够大概念做“瑟提·安泽姆”,听起来已经很像是个人名了。 陈宴心中猜测,同样是仿生人,圣歌13应该是最新型号的安泽姆。 内心的好奇迫切想要让他知道“安泽姆”这种型号仿生人的制作过程,以及制造这种仿生人的技术来历。 在圣歌13沉默的时候,陈宴做不经意状拿出手机,点开笔记本app,翻到第四页,拍下了他的样子,输入“瑟提·安泽姆”这一名字,并打开录音。 圣歌13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话语被手机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那是第一代安泽姆,也是教廷对【禁果】的初次尝试。” “大概三十年前,一位苦行僧从世界尽头回到教廷,并带回名为【禁果】的神奇造物。 【禁果】从传说中来——传说在世界起源之时,由神明创造的人类始祖吞下禁果,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在进行了几年的研究之后,教廷科学院发现,【禁果】中真的存在【孕育新生命】的办法——有些传教士听到了【禁果】中传来的歌声,他们说那是圣光创造人类时所念诵的【圣歌】。 圣歌团得到了能够歌颂圣光所创造【圣歌】的【禁果】,并将其视为无上的神恩。 教廷科学院集结帝国最聪明的科学家,想要对由未知语言吟唱而成的【圣歌】进行解析。 前后三批科学家,第一批是来自教廷科学院供养的科学研究者,第二批是来自帝国大学超凡历史学系的教授,第三批是来自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清道夫。 前后三批人,几乎全部沦陷在了【圣歌】里,要么变成了无意识的躯壳,要么意识崩溃成了疯子——他们无法承受【圣歌】的内容,意识在触碰【禁果】的一瞬间,便崩溃了。” 在这里,陈宴打断道: “你从始至终只提到教廷——为什么是教廷,不是大主教,也不是圣歌团的团长呢?” 圣歌13毫不避讳: “如你所闻,圣歌团内部不是铁板一块。” 陈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且并不感觉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请继续。” 圣歌13说道: “您可真是个贪婪的人。” 他接着说道: “研究陷入了停滞,教廷高层很不满,并采用了许多方法想要解析【禁果】,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直到某一天,一位主教提出了一种极其古老的说法: 圣光并不希望肮脏的人去触碰【禁果】,拥有解析【禁果】资格的,不是知识渊博的学士,不是拥有强大超凡力量的超凡者,而是拥有最纯洁信仰的圣光信徒。” “这种说法在圣歌团内部的呼声最高,因为其本身最符合对圣光信仰的崇拜,和圣歌团历史传说中屡次发生的神迹也最为接近。” “于是,教廷驱动信众,逐一接触【禁果】。” 陈宴的眼皮跳了跳,在圣歌13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陈宴已经从这句话的字里行间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事情变得很复杂,那时候人人自危,谁都不想这种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偌大一个圣歌团,竟连一个真心信仰圣光的教徒都挑不出来!” 陈宴听出了圣歌13话语中的讥讽。 “但幸运的是,这场愚昧又血腥的‘实验’很快终止了——一个16岁的男孩被选了出来,他是数万名圣光信徒中,唯一一个在接触【禁果】之后,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的人。” “他便是你见到的第一代圣歌,被教廷赐予【安泽姆】这一神圣的名讳,并获得了圣光的青睐——他获得了圣光赐福的力量。”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一代安泽姆和【禁果】日夜相伴,竟真听懂了【禁果】内【圣歌】的内容,并将其中的一部分翻译成帝国语,献给教廷。” “教廷得到了【禁果】中的知识,并运用在了一代安泽姆身上——他们认为,最虔诚的他,理应最先得到圣光的赐福,接受【禁果】中知识的改造。” “于是,一代安泽姆不再是人。” 陈宴听到如此简单粗暴的结论,就像是吃饭时候忽然噎住,苹果吃到一半忽然看到后半截坏掉,不爽道: “吊我胃口是吧。” 圣歌13没有否认: “如果继续说下去,我就会失去对你的利用价值。” 陈宴必须澄清自己: “我不是那样的人。” 圣歌13停顿了足足三秒钟,才继续说道: “我曾经听到消息,说【禁果】是当年那个苦行僧从【荒野】中带回来的——这是我想要前往【荒野】的原因。” “【荒野】是生灵和死灵的混杂之地,那里的空间很不稳定,到处都是空间裂隙。” “如果你带我进入荒野,并保证我的安全,我不但可以帮你辨别裂隙的位置,以免你陷入其中,还会将安泽姆身上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你。” 陈宴点了点头: “充足的筹码。” 他说道: “你刚才说了‘我们’?”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看向秃子。 “你的筹码不足以换取两个人的门票。” 秃子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贼光,在见到陈宴之后,头一次开口说话了: “我可以跟你做交易,我有一些很值钱的矿石,那矿石能够发电,我知道电力在你们那边很贵!” 是……蛇吻岩! 秃子说话很粗糙,那丑陋面孔上的五官和皮肤间肮脏的沟壑似乎在他脸上勾勒出“心怀不轨”四个字。 陈宴皱眉道: “你是烟熏湖的海盗。” 秃子嘿嘿笑了笑: “交易很公平,我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切全凭你说话。” 陈宴问道: “你进入【荒野】的目的是什么?” 秃子看着他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的眼神,沉默片刻,答道: “我想变回人……【荒野】中有将我们这样的死灵转换为生灵的规则。” 陈宴看向圣歌13,皱眉道: “起死回生这种离谱的事情,是你让他相信的吗?” 圣歌13没有对此做出解释,只是说道: “陈先生,你有理由对此产生怀疑。” 言下之意,你可以不信,但我们也可以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 将这三枚零件带在身上并不会花费什么精力,和他们之间的交易是没本钱的稳赚买卖,陈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么,我会带上你们。” 他眼神扫视过他们三个。 “但我第一次不会走得太远,而且一旦遇到危险,就会立刻撤退——我只是作为交易伙伴,将这些事情告知你们,而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他对他们说完,就关闭灵视,将他们拿起,放在上衣胸口的口袋里。 由于他们无法行动,对陈宴构不成什么威胁,在将他们放进上衣口袋之后,陈宴就不再理会他们。 他拿出手机,关闭录音,而后便看到笔记本的第四页出现了“瑟提·安泽姆”的名字——这是圣歌13。 圣歌13的照片是一张“从内存条上浮现出来的灵体”,在照片之下,就是他刚刚所说的话。 陈宴将屏幕向下滑动,便能看到,圣歌13刚刚的诉说,被完完整整记录在手机上。 点击“下一页”按钮之后,笔记本app切换到第五页,他看到了“薇薇安·墨格温”的名字,名字旁边“电容上浮现出的灵体”照片,以及下方出现的她的话。 再次点击下一页,来到app的第六页,页面上只显示着秃子的“电容上浮现出的灵体”照片,以及他说的那两句话,姓名一栏却是空着,陈宴想了想,没有输入“秃子”这个代号。 陈宴记得之前收到的北局信件里写过,对异常生物的调查记录是北局对调查员的重要考核标准之一,调查员的工资也是和调查记录的完整度和丰富度挂钩的——他需要把秃子的真名写在上面才行。 他现在收集了6个异常生物,不知道能换算成多少工资? 他看着笔记本app主页面上的【上传同步】按钮,心想,按照信上说的规矩,调查记录要在每周日晚上之前上传,一旦上传成功,北局的工资就会在下周一的时候发放。 今天是周四,这周已经过了一半多,按照他的调查进度,也不知道下周一能发多少钱。 如果调查员的报酬丰厚,陈宴就准备再次改造这间公寓——先换上一扇防盗门,然后翻修餐厅,等到虾人搞来蛇吻岩之后,给整个公寓通上电,搞一套新的家具和电器—— 这一定要花上不少钱。 7017k 第397章 前往【荒野】 陈宴看着手机里的记录,再次回想起北局的考核制度,心想,异常生物调查局的管理范围其实很广——对每一个异常生物进行针对性的调查,并收集其身份信息,储存起来——这已经不是正常的警察局该做的事情了。 这样针对性极强的调查,应该由议院那样的机构来做才对。 也不知道异常生物调查总署是什么人成立的,权力这么大。 陈宴心里吐槽两句,起身开始整理今晚进入【荒野】需要准备的物品: 一身遮挡风雨的皮质黑风衣,一只从杰克·巴尔多那里借来的防风打火机,一盒威廉·亚当斯牌香烟,一台加满煤油的煤油提灯,装弹6颗、备弹18颗的云雀-300手枪,以及……三颗零件,一台手机。 欧嘎米看到了陈宴异常的举动,立刻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表示要把拜泪借给他。 陈宴婉拒了他的好意,并明白过来,欧嘎米不想再进入【荒野】。 愿望再三强调,每隔两个小时,他只有8分钟的时间可以沟通现世,一旦错过这8分钟,他将和外界失去联系,在【荒野】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将不被外界知晓—— 他必须在接下来的1小时52分钟内保证自己不出意外。 今天傍晚12点的时候,科瑞泽·亨特如约而至。 他来到楼顶,看到了已经等候于此的陈宴。 他没有看到愿望的影子,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示对她的敬意:“赞美宇宙之灵,祂的光辉将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陈宴:“……” 出于对她的敬意,科瑞泽·亨特对陈宴说道: “那位大人想必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你,所以,让我们开始吧。” 陈宴回应道: “我将邀请你进入我的烟囱。” 是“烟囱”,而不是“公寓”,陈宴把“邀请”的范围缩小到了烟囱之内。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在他感知不到的地方,一道阻挡在科瑞泽·亨特和烟囱入口之间的“屏障”,破碎了。 科瑞泽·亨特并不在意陈宴的“小聪明”,他的目的本来就只是烟囱底下的那扇“门”,而不是公寓本身。 “作为对祂的敬意,我要事先跟你说明,【荒野】很危险,你必须跟在我身边,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科瑞泽·亨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也可以选择自行探索,但你一定要明白,【荒芜】无处不在,且一旦遇到,就必定致命。” 陈宴点了点头,明白了对方的立场。 “跟我来。” 他打开煤油提灯,感受着微弱的光线和那一丁点可怜的温暖,顺着烟囱里的扶梯,向下移动。 科瑞泽·亨特紧随其后,除了背上的那把锯齿猎刀看起来比较吓人之外,他的其他地方和正常的人类没什么不同。 在进入烟囱之前,科瑞泽·亨特听到了愿望的声音。 ‘他是我在尘世的唯一一位代理人,如果你有任何想法,可以直接跟他交流。’ 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看向陈宴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陈宴完全没有感受到科瑞泽·亨特的变化,他回想着上一次进入烟囱时的经历,在月光完全照不到的位置,打开了灵视。 这一次,脚下的黑暗中并没有出现微弱的火光——煤油提灯照不到的下方成了一片深邃的黑暗,黑暗中隐隐能够听到怪异而无法分辨的蜂鸣声。 “我们快要到了。” 他提醒科瑞泽·亨特,并调大了一点煤油提灯的进气阀,当火焰照耀的范围变大一些之后,才继续向下移动。 片刻之后,他再次踏足荒野小屋之内。 小屋内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一切像是完全坠入黑色的深渊之中,周围静谧极了,黑暗中隐隐有冰冷的微风拂过脸颊,带来混杂着枯草涩味的血腥味,也带走陈宴脸上皮肤表面的热量。 也是在微风拂过的瞬间,陈宴意识到,这间小屋已经发生了破损,不再是严丝合缝的密闭堡垒。 他左手提着煤油提灯,右手握着云雀-300,精神高度集中。 小屋已经通向【荒野】,说明墨格温先生和猎人们失败了,【荒芜】攻击了这间屋子,而他们……是否幸免于难了呢? 陈宴不知道。 他只知道,煤油提灯的火光在这样深邃的黑暗之下竟然显得不那么亮了,只能照亮他身边不到3米的范围。 低头看去,火光范围内的地板上满是已经“半风干”的褐色血迹,陈宴用脚尖踩了踩,发现血迹很厚,几乎有一厘米的厚度。 他在静谧中向前走去,渐渐看到了同样沾染着褐色风半干血迹的墙壁和家具。 ‘猎人们死伤惨重……不知道墨格温先生有没有逃出生天……’ 陈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忍不住去想,【荒芜】究竟是什么? 忽然间,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猛然扭头,下意识抽动右手,将云雀-300的枪口对准身后。 火光倒映出科瑞泽·亨特的脸,而陈宴根本来不及反应,肌肉的惯性让他扣动了云雀-300的扳机。 然而,枪声并没有出现。 陈宴下意识看向右手,只见科瑞泽·亨特的手指正卡在扳机之下。 “作为一名异常生物调查员,把枪口随意对准没有犯罪的守法公民,一旦被举报,是要被记大过,扣工资,延迟晋升,关黑狱的。” 科瑞泽·亨特将枪口缓缓从自己脸上移开。 “不要随便拿这种枪指人,很容易会出事。” 陈宴放下枪,但并没有松开扳机,问道: “即便是上位者,也能够被这种子弹伤害吗?” 科瑞泽·亨特毫不避讳这件事: “由《断罪律法》赋能的子弹拥有【审判超凡】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不但作用于被枪指着的人,还作用于调查员本身。” 科瑞泽·亨特简单的回应,让陈宴明白两件事: 第一,云雀-300之内由《断罪律法》赋能的子弹,能够对上位者造成伤害,但具体伤害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第二,他需要非常谨慎的使用云雀-300,因为错误的使用会遭到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责任追究。 在今天见到陈宴之前,科瑞泽·亨特本来对陈宴没有任何兴趣,只以为他是一个被动物园选中的幸运儿罢了。 直到接触陈宴之后,科瑞泽·亨特发现,陈宴不仅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员工,还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正式调查员。 再加上“宇宙之灵的唯一代理人”这层身份,叠加起来的三重身份足以引起科瑞泽·亨特的重视,并与他建立联系——这是他多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原因。 陈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看向科瑞泽·亨特腰间的小提灯。 小提灯释放出的苍白色光芒很微弱,很朦胧,和煤油提灯火焰释放出的明亮金红火光完全不同,且只能照亮周身大概1米左右的范围——这东西完全不足以用来照明,而只能让他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做到勉强的生存罢了。 站在陈宴身边,科瑞泽·亨特得到了3米范围的视野,那只有1米范围视野的小提灯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陈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那小提灯并不是通过电力释放光亮的,刚才在看向小提灯的一瞬间,他在灯罩之内看到了一只苍白皮肤的小鬼。 眼睛一眨,小鬼就不见了,灯罩之内只剩下一撮渺小的苍白色火焰。 陈宴心想,出现这种情况,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灵视强度不够。 “我不会离开太远,你可以在这栋小屋之内的范围随意走动。” 科瑞泽·亨特有明确的目的,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煤油提灯火光的范围,走入3米之外的黑暗之中。 黑暗完全吞噬了他的身影,只有回响在面前不远处的脚步声证明着他尚未走远。 陈宴听着他清晰的脚步声,心想: ‘黑暗只能隔离视野,但不能隔绝声音,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清晰,甚至连踩在半风干血液上那种独特的沉闷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宴轻轻拍了拍胸口的口袋。 圣歌13轻微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这间小屋周围的空间比较稳定,暂时没有出现空间裂隙的迹象。’ 薇薇安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我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 陈宴举起提灯,向前走去,踩着半风干的粘稠血液,来到窗户边。 原本被钉死了的窗户已经被从外面破开了,露出狰狞的黑色洞口。 洞口一圈的木板断裂处看起来十分尖锐,却没有挂着肉条或是衣服碎片。 陈宴在想,这整个小屋里,似乎没有一丁点尸体的痕迹。 如果没有尸体,地板上这么多血是从哪里来的? 他沉默片刻,将煤油提灯靠近破损的窗户。 下一刻,火光中忽然有人影一闪而过。 那人影闪动太快,陈宴完全看不清楚。 这惊悚的一瞥让他头皮发麻。 他缓缓后退,同时用稍大的声音说道: “科瑞泽,我要到你那里去了!” 黑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下一刻,他后退的步伐忽然停住。 他的后背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7017k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整大纲,也不是说写不出来,只是写出来不好看,不如不写。 ——2022年6月17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398章 灵感器官 ‘我是强尼·墨格温。’ 背后传来了人声,声音细小极了,甚至不能沿着风声传播。 陈宴将身体和云雀-300的枪口一同转向身后,只见身后那人竟真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十分消瘦的强尼·墨格温。 火光倒映出了他憔悴的眼神,也照亮了他身上被砍的破破烂烂的貂绒,他似乎经过一场乱战,因为他身上的刀伤完全像是在斗殴中才会出现的。 强尼·墨格温铁青的脸色像是失去了所有温度,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轻微的异样铁青色,这难道是生存在荒野无光的黑暗中所付出的代价吗? 陈宴的枪口始终对准他的脑袋。 强尼·墨格温的声音有些急促: ‘那个疯子在骗你,他已经失控了,变成了疯癫的畸形,只是通过秘术才维持着正常的样子……他要做十分危险的事,你必须阻止他……’ 陈宴听到这话,立刻想到愿望之前告诉他的,关于科瑞泽·亨特的事。 愿望说科瑞泽·亨特很奇怪,明明已经几乎完全失控了,但通过某种方法保持了一定理智,所以看起来像是正常的样子。 陈宴始终对此心怀警惕。 他缓缓把枪口对准强尼·墨格温脑门中央,压低了声音: “是什么危险的事呢?” 强尼·墨格温急促道: ‘他想要把现世的光接引到这个世界,这是十分危险的事,在黑暗的荒野中引来光线,那光线便会成为黑暗中唯一的焦点,那焦点会成为整个荒野中【荒芜】的目标!’ ‘荒芜会沿着光线一路前进,甚至通过光线去往现世,对现世造成影响——他平静外表下那颗已经疯癫的内心让他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陈宴无法分辨强尼·墨格温所言真假。 他只相信手中的枪。 “墨格温先生。” 陈宴始终用枪指着强尼·墨格温的脑门。 “我上次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强尼·墨格温低声道: ‘你可以完全相信我,陈先生,在我上次帮你离开之后,荒芜侵蚀了小屋,猎人们开始自相残杀……我逃进了荒野的黑暗中,躲过一劫。’ 什么? 躲进黑暗? 愿望曾经告诉过他,【不熄的火焰会为荒芜之地带来新生】,只要身边一直存在火焰,存在光线,就不会被【荒芜】所污染。 他相信愿望,但也想听听其他不同的声音。 ‘陈先生,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因为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我进入黑暗,并活了下来,黑暗比光明安全的多,光明如炬火一般让人成为黑暗中的焦点—— 光明亮起时,荒芜紧随而至,那扭曲畸形的东西天生厌恶光明。 而相比之下,黑暗更加安全,只要你潜入黑暗之中,隐去身形,荒芜就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陈宴听他说完,立刻发现,用通俗的常识进行理解,他说的竟然没错。 当黑暗足够浓郁,一丁点光亮就会显得格外刺眼,光亮所在的地方也会成为黑暗中的唯一焦点,如同引路的灯塔一般。 强尼·墨格温看着沉默的陈宴,以为自己说动他了,便继续道: ‘在黑暗中,我体验到了从未体验到的舒适感,那时我才知道,光明才是荒野中的异物,被荒野本身所排斥。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不该把光明带到这个世界,黑暗才是这个世界的【正常状态】。 我在黑暗中见到了许多东西,陈先生,请关掉提灯,让我带你见证这个世界的真相。’ 陈宴点了点头: “好的。” 话音落下,扣动扳机。 轻微响亮如花生壳碎裂的声音响起,子弹贯穿了强尼·墨格温的脑门。 弹痕在下一刻扩散至他的整张面孔,直到片刻之后,已经融化了整个脑袋。 强尼·墨格温无头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在火光下逐渐透明消失。 在尸体消失的下一刻,陈宴耳边出现了复杂的声音。 ‘陈先生!醒过来!那不是爸爸!’ ‘这……到底是什么?是死灵堕化之后产生的污秽吗?如果圣光能够照耀这里,我的祈祷也应该能够祛除这样的污秽才对……这么看来,荒野和现世完全是两个世界。’ “你醒了,还不错,一分二十秒,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陈宴看着面前科瑞泽·亨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看地面上消失的“强尼·墨格温”的尸体,轻轻拍了拍胸前的口袋,示意自己已经醒了,而后问道: “那是什么?” 科瑞泽·亨特说道: “那是某个超凡者死灵被【荒芜】侵蚀之后,被污染的【灵感器官残留物】。” 陈宴重复道: “灵感器官?和灵***官是一种东西吗?” 科瑞泽·亨特肯定道: “是的,叫法不同罢了。” “你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么个玩意儿,它生前应该是某种拥有《精神场域》能力的超凡者,模拟出了你认识某个人的《精神场域》,欺骗了你的感官。 在被【荒芜】侵蚀之后,诞生出《精神场域》能力的【灵感器官残留物】,发生了腐坏。 虽然尚且还未破灭,但已经变成和【荒芜】类似的东西了,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恶臭。 让我想想……这种的灵感器官很奇怪,不完整不连续……似乎是【神经元】。” 陈宴皱眉道: “神经元不能算是一种器官……但超凡科学也不能用自然科学来进行定义。” 科瑞泽·亨特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认识,你已经走的比很多人都更远一步了,人们通常都会陷入自己的常识和既定的世界观而无法自拔,而‘用旧的常识和世界观,去定义新事物’,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他有心和宇宙之灵的代理人结下善缘,在启发陈宴时就不由自主的多说几句。 “你的灵感器官是颅内之眼?那你现在应该能看到这间小屋中曾经发生的事情了。” 陈宴尴尬道: “我尚且不能控制这样的能力……只能在随机时间看到随即的画面。” 科瑞泽·亨特着实愣了一下神,似乎没想到宇宙之灵的代理人会这么…… 低级。 “你尚且停留在进化的第一阶段,那么,让我来引导你吧。” “如果你能体验第二次进化,想必通往第二阶段的进化之路,一定会好走很多。” 科瑞泽·亨特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腰间的苍白色提灯,那灯光便随着他的敲击而逐渐变强,之前只能覆盖他自身,而在敲击之后,已经能够笼罩到陈宴的躯体了。 “集中精神,努力去看。” 在被苍白光芒笼罩的下一刻,陈宴感觉灵视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像是精神和意志被加强了一般,他感受到了源源不断从苍白光芒中得到的力量。 他集中精神,努力调用颅内之眼,向小屋中看去。 当精神足够集中的下一刻,陈宴眼前场景发生了变化。 黑暗如被大雨冲刷的墨汁一般飞快向四周褪去,四周不大范围内的一切笼罩在了一层黯淡的“灰雾”之中,紧接着,小屋中先前发生的一切浮现在他眼前: 从“冬眠”中苏醒的猎人们拿起了武器,紧张的盯着小屋墙壁上被木条和铆钉封死了的门。 门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冲撞着,剧烈的震颤让小屋天花板上的灰尘不断落下。 ——这是小屋还没有被攻破时的场景。 在猎人们紧张的姿态下,门被撞开了。 可门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事物。 下一刻,为首的一位猎人忽然抬起手中的刀,砍向身边同伴的脖颈。 应声而落的脑袋引爆了猎人们的恐慌,因颅内压强溅射而出的血液喷洒在猎人们身上,如同传播着名为“疯狂”的病毒—— 下一刻,猎人们之间的杀戮开始了。 喊杀声和武器砍杀发出的声音震破了耳膜,喷溅而出的鲜血加剧了猎人们内心被门外之物引发的疯狂。 少数还能保持理智的猎人为了活命,冲入小屋外的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这其中便包括强尼·墨格温。 陈宴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颅内之眼受到了极强的压迫,在额头内部充血肿胀,几乎像是在下一刻就要爆开。 ‘好了,你已经达到极限了,缓缓放松精神,想象自己在温热的水流中浮动……’ 陈宴依言照做,眼前“灰雾”褪去,颅内之眼的压迫感逐渐减小,直到片刻之后,随着眼前场景恢复黑暗,颅内之眼也完全恢复正常。 疲惫感如潮水涌入身躯,陈宴的大脑却十分精神。 “那是什么?第二次进化?颅内之眼的第二次进化?我就能获得这样……想看就看的能力?” 这和之前完全不同! 陈宴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困于自己的状态:莫名其妙的看到诡异的画面,身边出现不存在的人……他的颅内之眼时常会出现不受控制的状态,这样的状态让他一度十分痛苦。 科瑞泽·亨特说道: “进化、升华、觉醒……很多形容词都可以用来形容这样的生理过程,当灵感器官锻炼到一定程度之后,积累的量变就会发生质变。” 陈宴吃了一惊: “谁告诉你‘量变会产生质变’的?一个大胡子吗?” 科瑞泽·亨特也是一愣: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常识吗?” 7017k 第399章 灵视漫游者,灵能通感者,以及【不可理解的消失】 “没什么。” 陈宴有些失落,但这样的失落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所以很快就从失落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追问道: “接下来呢。” 科瑞泽·亨特说道: “你要先在自己脑内形成一个【定义】。” “超凡社会在一百多年前的战争结束之后才逐渐出现,由于历史太过短暂,超凡者势力之间尚且没有对每一种超凡能力形成统一的定义。” 陈宴愕然道: “一个势力一个说法?这也太乱了。” 科瑞泽·亨特无视了他的吐槽,说道: “比如你,按照月之眷族的定义,现在的你被定义为《灵视漫游者》。” 陈宴拿出手机,打开录音键。 科瑞泽·亨特看着他的举动,皱眉道: “你还需要靠这种东西来替代记忆吗?机械飞升是最愚蠢的进化,你已经觉醒颅内之眼,不需要再通过这种愚蠢的方式获得超凡的力量。” 像科瑞泽·亨特这样的肉体飞升者,瞧不起通过外力发生进化的机械飞升者,陈宴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科瑞泽·亨特继续说了下去: “《灵视漫游者》是灵感器官为颅内之眼的超凡者,他们的视野会不定时、不定距离的产生移动和变化,看到正常视野看不到的事物。” 陈宴对此深有体会。 “《灵视漫游者》的灵视会不定时、不定向的漫游于世界之中。” “这种能力的优点,是视野比一般超凡者更广,看到的事物更多,从而让生活产生无数种可能性。” “而缺点也很明显,由于处在颅内之眼觉醒的第一阶段,能力十分不稳定,看东西就像是开盲盒,很容易因为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而失控。” 科瑞泽·亨特在此停顿: “你明显是幸运的……以你接触的超凡世界的丰富程度,到现在还没疯,简直是个奇迹。” 陈宴深以为然: “我也这么觉得。” 陈宴紧接着问道: “下一阶段呢?你刚才帮助我体验的那个阶段……被月之眷族定义为什么?” 科瑞泽·亨特说道: “当《灵视漫游者》的颅内之眼觉醒到一定程度,也经过了充足的锻炼之后,就能够主动的使用颅内之眼——就像你刚才被我引导时那样。” “这一阶段被定义为《灵能通感者》,只要看到,或是接触到某样东西,就能知晓与其相关的信息。” 陈宴下意识问道: “再下一阶段呢?” 科瑞泽·亨特说道: “没有了。” 陈宴愕然: “怎么可能!” 科瑞泽·亨特说道: “对于我来说——对于月之眷族来说,没有了。” 陈宴眉头紧皱: “怎么可能……” 科瑞泽·亨特说道: “是的,对于月之眷族来说,【以颅内之眼为灵感器官的进化之路】,从这里开始断掉了。” “月之眷族从未诞生过比《灵能通感者》进化程度更深的超凡者。” 他声音低沉,似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解释,而变成了拥有某种目的的诉说。 荒野上静悄悄的,从小屋外吹进来的微风也停了,空气中感知不到气压的存在,只是异常冰冷。 这样的空气被陈宴呼入肺部,最终被变成暖气白雾吐出,带走身体的热量。 “颅内之眼是人类最容易发生进化的器官,但对于月之眷族不是。 虽然我们也拥有颅内之眼,但我们并非人类。” 他的语气甚至没有出现任何颤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天生拥有灵视,视野宽广,眼前所看到的世界比你们更加丰富。” 科瑞泽·亨特直言不讳。 “颅内之眼是最平凡的灵感器官,在月之眷族,只有天生残疾的族人,才会由长老进行【启蒙】,激活颅内之眼。” “在过去的上千年里,月之眷族中产生过为数不多的《灵视漫游者》,在族人的帮助下,他们锻炼了自己的灵感器官,积累了足够强的灵视,成为了《灵能通感者》。 但在那之后——当月之眷族的《灵能通感者》,其能力积累锻炼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发生【不可理解的消失】。” 陈宴看着科瑞泽·亨特眼神中沉重。 “《灵能通感者》通过接触人或物品,来获得相关信息,当这样的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当灵能的【通感】达到一定程度后,《灵能通感者》便和他接触的事物发生了【同化】—— 他的意念和情感完全和事物共通,于是,他变成了事物本身。 于是,作为碳基生物的他,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 “我这样解释,你可能听不明白。” 科瑞泽·亨特看着陈宴的眼睛。 “举个例子。” “比如说刚才你看到的场景——通过我的帮助,你看到了这小屋内的场景,你知道了先前发生在这间小屋内发生的事。” “当你的【灵感】足够强时,你就会不由自主的融入进去,成为这场景的一部分—— 于是,你不再是【碳基生物陈宴】,而永远成了这间小屋的一部分。” 陈宴内心有无数问题,可当这些问题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简简单单一个发音: “草。” 他使劲呼入一口冷空气,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而后说道: “等等。”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月之眷族不是人,所以产生的《灵视漫游者》不够多……请不要生气,我只是很客观很理性的说——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样本数量不够多】?” 科瑞泽·亨特脸皮抽动: “我曾经在帝都的皇后大学读应用数学,所以你可以说的更直接点。” 陈宴报以歉意的微笑,说道: “既然颅内之眼是最容易觉醒的灵感器官,那么,对于由人类组成的超凡者势力而言,他们的样本数量应该非常多才对。” 科瑞泽·亨特认可道: “是的。” 陈宴接着说道: “在那么大的样本数量之下,怎么可能始终停滞在《灵能通感者》的阶段呢?即便是拿人命去试错——恕我直言,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会这么做——在这样大的样本基数下,也应该有相应的突破才对。” 科瑞泽·亨特再次认可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见过以颅内之眼为灵感器官的神明,那人被称为【全知之眼】,拥有知晓一切的能力。” “但对神明之下那些【以颅内之眼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我们几乎一无所知。” 陈宴从他的话中认识到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从【灵视漫游者】进化成为【灵能通感者】,再之后的进化路线,被那个人类势力隐瞒了,所以外界只能知道他们所信仰神明的名字。” 科瑞泽·亨特肯定道: “不只是单纯的【隐瞒】而已。” “他们通过无数信众的生命进行试错,而后将进化的方法和每一阶段的能力等等信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他们选中的人,才能得到他们的知识,从而进化到超凡生命的下一阶段。 由于种种原因,到了今天,其他人根本没有他们当年那样的试错成本了,所以其他势力也不可能再出现比《灵能通感者》进化程度更深的超凡者。” 陈宴脱口而出道: “他们垄断了超凡的进化之路!” 科瑞泽·亨特眼神恍然: “【垄断】是个十分贴切的词……你是个聪明人……先前并没有人用【垄断】来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 陈宴眼神复杂: “超凡的世界,其实和凡人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两样,只要发生了【垄断】,必定要有人活不下去。” 他皱着眉头: “这么说来,超凡侧的社会应该有很多这样的情况才对。” 科瑞泽·亨特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所以,你才只知道有【上位者】和【神明】,而对此之外的一切超凡生命的进化阶段几乎一无所知。” 陈宴接触到了世界的某个真相,这真相让他产生了很奇妙的感觉,超凡社会通过信息差来产生垄断,凡俗社会又何尝不是如此? 太阳之下从没有新鲜事。 科瑞泽·亨特一指地下: “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机会,一个打破他们垄断超凡进化之路的机会。” “这里是【荒野】,是威廉·马斯特曾经发现名为【邀请】的【规则碎片】的地方。 【邀请】是全新的超凡力量,是不同于先前社会中任何一种超凡力量的全新存在——是新的进化之路的开端!” “现世的超凡进化之路已经完全被大势力垄断,我们必须寻找新的进化之路!” “那存在于【规则碎片】中的新的超凡进化之路,就在这荒野之中!” 陈宴终于明白了科瑞泽·亨特的情况—— 作为一名月之眷族的上位者,科瑞泽·亨特必然也因垄断而受到了重大影响,甚至因为垄断而无法更进一步—— 科瑞泽·亨特,他找不到安全晋升的办法,无法更进一步成为神明! 这是他想要来到【荒野】的原因! “【荒野】中存在的事物超出你我的想象。” 科瑞泽·亨特认真的对陈宴说道: “现在,我要为荒野中的探险打造一个前哨站,这个过程很危险,你最好回去。” 他说完,就自顾自的向黑暗中走去。 陈宴没有冒险,提着煤油提灯来到烟囱口,准备等到科瑞泽·亨特完成他要做的事情之后,再向他请教从《灵视漫游者》晋升为《灵能通感者》的办法。 当他站在烟囱口时,面前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一道皎白的月光。 下一刻,天幕之上,第二道月光冲破亘古至今的无尽黑暗,落入破败的小屋之中。 7017k 第400章 晋升的方法,以及荒野的“天空” 陈宴不知道为这个黑暗的世界引来光芒会导致什么事情的发生,为保险起见,他快速来到烟囱里,注视着小屋内的动静,随时准备跑路。 当月光从天而降,四周开始变得明亮,有什么东西如潮水一般向黑暗中退去,那东西的形态模糊不清,移动时发出和退潮时一般无二的声音……像是海浪从沙滩上退去所发出的“沙沙”声。 那些东西是“荒芜”吗? 陈宴不知道。 从天而降的第二道月光和小屋之内爆发的第一道月光接触,在一瞬间炸出了如月光一般皎洁的火花,因撞击而散逸出去的月光在下一刻凝结成束,回溯进入一台如发动机一般的机器之中。 “发动机”的表面横贯着几条已经锈蚀的铁皮,般将整个机体包裹起来,铁皮表面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铆钉,像是要对机体内部的存在进行封印。 在整个机体的正上方,则是一根三米多长,和整个机体格格不入,从机体内部延伸向上的铜制天线。 科瑞泽·亨特是如何把这东西带进这里的? 也或许……是就地取材制作而成的? 现在,整个机体如蒸汽机一般“轰隆隆”作响,机体内部绽放出明亮的月光,那月光和从天而降的月光融为一体,像是在接引月光降世。 陈宴眼神恍惚之间,只感觉那东西像是一颗巨大的机械心脏,机体发生的颤动则像是心脏的律动。 他始终开启着灵视,所以隐约看到,机械心脏之中似乎存在着什么活的东西,那东西有着黝黑的身体和修长的触须,像是某种是软体动物门、头足纲鞘亚纲、十腕总目的海洋生物。 就是那东西引发了月光吗? 那东西总不可能是“就地取材”而来的,唯一解释是科瑞泽·亨特原本就把这东xz在自己的身体里…… 是藏在衣服里,还是身体内部? 想到这里,陈宴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这股强烈的陌生感终于让陈宴清楚了对方是“非人生命体”这一事实。 随着月光的出现,小屋内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陈宴此时终于得以看到小屋内的一片狼藉。 屋顶像是被以某种粗暴的方式拔掉了,小屋内的一切几乎被完全摧毁,但地面上只有鲜血,没有任何尸体存在。 遍布地面上的浓稠血液像是加速了整个小屋内时间的流动,即便是没有被血液侵染的位置,也发生了明显的腐朽和衰败。 陈宴先前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坚实的地面和勉强不算糟糕的墙皮。 但现在,地面和墙壁都已经完全腐败枯朽了,像是经历了无数的岁月。 他看向小屋之外。 月光没能照亮小屋之外很远的地方,而只能提供小屋墙壁周围的一小片视野,陈宴现在在烟囱里,也看不到小屋外的地面是什么样子,只是在心里想,现在倒是不害怕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墙壁破损的位置冲进来了。 陈宴静静的等待了片刻,科瑞泽·亨特警告中的“危险”并未发生,他的灵视也没有发生“漫游”,不再看到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依然没有关闭煤油提灯,右手食指也始终没有离开云雀-300的扳机。 贪婪给了他不那么充足,但还算够用的勇气,让他来到低着头的科瑞泽·亨特面前。 陈宴还没说话,科瑞泽·亨特立刻用严厉的声音说: “不要抬头!上面不是天空!”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宴看到了他的面孔。 他的眼睛瞎了。 原本眼睛的位置只剩两个可怖的血洞,血洞中隐隐有黑雾一般的触须想要挣脱而出,但又在下一刻被未知的力量“拉回”血洞之中。 他右手拿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上沾染着血和组织块。 眼睛,是他自己拿下来的。 “直视【未知】所必然付出的代价。” 他轻描淡写。 “为了不再付出更多【代价】,失明是一种廉价的选择。” 科瑞泽·亨特面向陈宴,说道: “现在,我就把《灵视漫游者》晋升为《灵能通感者》的方法告诉你,这本身并不是非常隐秘的信息。” 陈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焦急,一时之间一个念头浮现于脑海之中: 他想让我尽快离开荒野。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被我看到吗? 陈宴心中明白,自己拥有的只是“售卖入场券的资格”,而不是对进入荒野的“游客”们进行监视。 对方已经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无论是对他进行保护,还是即将教给他的晋升方法,对他而言,那些都是十分宝贵的东西。 过分的举动会让对方对自己的善意消失,这是陈宴不愿看到的结果。 “你需要找到一种名为【间隙之触】的超凡物品,这东西来自某种可以穿梭于不同空间之中的超凡海洋生物,这种生物的数量不算稀少,但由于捕捉难度很大,所以价钱很贵。” “在得到这东西之后,你需要将其切成8等分,每过10分钟服用一段,如果能够全部服用完成,你那不稳定的灵视便会稳定下来,从而得到晋升。” 陈宴听着他话中的意思,说道:“这东西是有风险的。” 科瑞泽·亨特承认道:“是的,我曾见过有人在服用【间隙之触】后,不但触发了《灵能通感者》的能力,还触发了《灵能通感者》的失控,尚未服用所有,就发生了【不可理解的消失】。” 陈宴点头:“明白了。” 科瑞泽·亨特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原本不打算说出的消息也一并告诉了他: “【间隙之触】在很多年前只做食材使用,直到前些年,有位亚裔医师将天神州独特的医疗体系进行了超凡改良之后,让【间隙之触】能够当做药物使用。 所以你可以去某些超凡势力经营的药店找一找,或许会有收获。” 陈宴再次表示感谢之后,向他道别,沿着烟囱离开荒野。 科瑞泽·亨特则缓缓抬头,用那双已成血洞的双眼“看”向高空。 7017k 第401章 降临者们 在他抬起头的同时,“天空”之上,一只几乎覆盖了整个天际的巨大腥黄色瞳孔也向他看了过来。 这一次,科瑞泽·亨特笑了。 “你是什么?” 他自言自语道。 “只要不直视你的目光,就不会被你影响。” “如果只是这样,也太过简单了些。” 他感受着从巨大腥黄色瞳孔表面某一极渺小斑点处透出的月光,低下头去,伸出手腕,看向手表。 他默默地等待着。 将近两个小时过后,【拉格朗日时间】终于降临,现世和荒野之中时间同步。 他伸出手来,按住自己的耳朵。 一条消息沿着月之眷族专属的【血源链接】,进入正在待命于现世中的同族脑海之中。 ‘荒野先遣队第一小队准备开始降临,注意事项:不要抬头!’ ‘这一次的【拉格朗日时间】只有8分钟,务必在八分钟内完成降临。’ 【拉格朗日时间】的第13秒时,天幕一般巨大的瞳孔之上,如细小斑点一般的月光变得更强了。 月光之中隐隐出现五个人型,那虚影一般的人型在月光之下逐渐凝实。 科瑞泽·亨特看着手表,紧张的等待着这一过程。 能够沟通的【拉格朗日时间】只有8分钟,这时间是他用拉格朗日函数方程计算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1分22秒时,从【血源链接】中传来了更多的消息,那是来自先遣队的反馈。 ‘灵感状况良好,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失控计量没有增长,也并未出现精神干扰……话说队长,我们为什么不能抬头呢?头顶有什么?’ ‘让你低头你就低头,废什么话。’ ‘队长,我们已经能够看到【荒野】了。’ ‘能够看到多大的范围?’ ‘除了月光照耀之处,其他位置一片漆黑……那并非正常的黑暗。’ ‘那黑暗便是【荒芜】的一种,我曾经告诉过你们,一切代表枯萎、死亡和凋零的【象征物】,都有可能是【荒芜】。’ …… 3分37秒,月光中队员们的身体几乎已经凝成实质,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无法完成最后一步。 ‘队长,不对劲……’ ‘降临速度几乎停滞了,失控计量的指针也开始颤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害怕,突破空间壁垒本身就是十分艰难的过程,坚持住,距离胜利不远了。’ …… 7分18秒,距离【拉格朗日时间】结束,还有42秒。 ‘降临成功了!躯体重组完成,我们进入了【荒野】!’ 【血源链接】中充斥着同伴们的欢呼雀跃声。 科瑞泽·亨特感受着从月之眷族【血源链接】中传来的消息,嘴角翘起,还算镇定道: ‘别放松警惕,进入【荒野】只是个开始,【荒芜】无处不在,必须提高警惕。’ …… 7分29秒。 ‘咦?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无法离开【降临矩阵】?’ ‘还有一点……还有一些身体部分没有【降临】!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们需要回头检查一下那是什么。’ ‘千万不要回头看!’ ‘队长……天空里到底有什么?’ ‘这里从没有什么天空!’ ‘队长!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要害我们!’ ‘什么?!’ ‘我就知道!【降临矩阵】被亨特家动了手脚!你要杀掉我们,只留下你们亨特家的先遣队员!穆恩家、布拉德家、克斯家,都要成为你们的陪葬品!’ ‘即便你们亨特家是月神血裔,做出这种事情,也要付出代价!’ ‘我们的家老当初就说过类似的事情,没想到亨特家真能做得出来!’ 队员们的语气变得异常狂躁,以秒为单位流逝的时间如同生命的倒计时,不过几句话的工夫,【拉格朗日时间】已经来到第7分钟的第49秒。 距离现世和荒野之间的联系关闭,还有11秒。 队员们之间的争执随着时间而加剧。 ‘我们回去!放弃降临,现在还有生还的机会!’ 当第一个恐慌者扭回头之后,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那人扭回头,想要穿越月光,回到现世。 他的身形在扭头的一瞬间静止。 腥黄色巨大瞳孔中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的身体明明没有发生变化,瞳孔中的影子却在下一刻化作扭曲狰狞的畸形。 7分51秒,他毫无征兆的抬起枪,一枪爆了身边队友的脑袋。 7分52秒,极端的信任危机在先遣队员之间爆发了,他们知道【拉格朗日时间】马上就要结束,每个人都想活,而脑海中唯一的声音告诉他们,活下来的办法,只能是用屠刀开路。 7分57秒,最后一名队员成为了混战中的幸存者,他兴高采烈的转身准备离开,并在下一刻对上了遮蔽天幕的瞳孔。 他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 8分钟,【拉格朗日时间】结束,来自现世的月光通道关闭,巨大瞳孔隐没于黑暗之中。 除了小屋内还亮着黯淡的月光之外,整个荒野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科瑞泽·亨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血雨,耳边传来尸体坠地发生的沉闷响声,和黑暗中存在那狂欢一般的撕咬声,那声音逐渐深沉,也逐渐消散在微风中,不闻踪影了。 …… …… 陈宴离开荒野之后,越想越感觉不对劲。 科瑞泽·亨特在避讳什么?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他支开? 陈宴心中明白一件事: 科瑞泽·亨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很可能会和陈宴产生利益冲突,所以不能被陈宴看到。 那事情会是什么? 陈宴暂时猜不到。 他跨在烟囱边上,在开启灵视的状态下,轻轻拍了拍胸口的口袋,轻声道。 “荒野中太危险,那个月之眷族的上位者有要紧事,所以今天的探索到此为止。” “薇薇安,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倒是看到了墨格温先生逃离了这间小屋,没有在之前发生在小屋的冲突中遇难。” 薇薇安表示感谢。 圣歌13默然不语,他想要做的事情是探索荒野,看一看当年圣歌团的那枚【禁果】到底来自什么地方,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等待。 倒是秃子说了奇怪的话。 “刚才……在荒野中,我闻到了蛇吻岩的味道。” 7017k 第402章 被延伸出的空间,以及加快变化速度的世界 荒野中怎么会有蛇吻岩的味道? 而且……怎么会是“味道”呢? 陈宴清楚的记得,虾人乔治·莱博斯特那桶能释放绿色光芒的蛇吻岩,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秃子是以鼻子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吗? 也或者……他的灵感器官,是咽、喉、气管、支气管和肺部? 陈宴神思游移,竟发现,自己能通过这些部位的生理特征,联想到其对应的超凡能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其奇怪程度不亚于在甜汤里喝出了浓重的咸味。 秃子继续说道: “荒野中不仅有蛇吻岩的味道,还有海水的味道……那是烟熏湖独特的腥气……怎么都错不了。” 陈宴相信秃子的话,因为秃子还需要他帮忙寻找变回人类的办法,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秃子没有任何欺骗他的动机。 “除了味道之外呢?”陈宴问道。 秃子思索道: “除了味道之外,还有十分微小的声音……像是矿工在敲击矿石所发出的声音。” 荒野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圣歌13开口道: “我刚才感觉到了空间的延伸,荒野中的空间似乎和我们想象中不一样,不是和现世中一样【连续的空间】,而是分段的、不连续的。” 陈宴说道: “分段的空间之间应当存在【裂隙】才对,但你刚才已经确认没有。” 圣歌13的声音很谨慎: “是的,我确认没有空间裂隙的存在,但我感知到的空间的确是分段且不连续的。” 陈宴若有所思道: “是因为小屋内不存在这样的裂隙,所以你感知不清楚吗?” 圣歌13认真道: “是的,小屋内的空间已经被人用手段固化了,下一段空间在小屋之外的黑暗之中。” 恩,小屋内的空间是园长固化的,当年也是园长开辟出来的。 陈宴沉吟道: “也就是说,小屋外荒野的黑暗里,有通向蛇吻岩矿区的【延伸空间】?” 没人能给他正确的回答。 陈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们需要深入荒野。” 深入荒野几乎是所有人的意愿,陈宴需要锻炼自己、寻找通往蛇吻岩矿区的【道路】,薇薇安需要寻找父亲,圣歌13想要找到【禁果】诞生之地,秃子想要从更深处的荒野找到重获新生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的在此刻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现在已经是凌晨,陈宴的身体在体验过一次《灵能通感者》的能力之后,被榨干了体力,已经相当疲惫。 煤油灯的煤油也烧了一半还多,由于他调大了进气阀的原因,原本3小时的燃烧时间几乎被缩短了一大半,现在顶多只能烧1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陈宴意识到,自己的准备依然不算充足。 他准备等到今天白天,去买一盏性能更强一些的灯,最好去寻找到【间隙之触】,完成晋升,为今晚对荒野的探索做准备。 “现在已经是凌晨,我需要休息,等到今天晚上合适的时间,我们再次进入荒野。” 对口袋里的零件们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宴关闭了灵视,看向房顶四周。 房顶上没有欧嘎米的影子,他今晚出去了吗? 陈宴心想,随着莱昂纳多·亚当斯的动作更加剧烈,他本人应该越来越危险,如果遭到了超凡者的针对,欧嘎米的保护是必要的。 也不知道给亚当斯集团加晚班,能发多少工资。 以欧嘎米现在一天5先令的日薪来看,加晚班的工资一定不会少。 他沿着阶梯向楼下走去。 阁楼中,糯米果还坐在小桌旁,在煤油提灯下仔细读着拉兹的记录。 陈宴没有打扰她,静悄悄的关上阁楼通往屋顶的门,而后回到卧室。 将口袋里的三个零件放在桌上,拿书挡住,来到床边,在床底下摸出灵视摄像机。 这东西已经一周多时间没用过了,陈宴想要让这东西排上新的用场——他想用这东西去监视荒野小屋中,科瑞泽·亨特的所作所为。 他对科瑞泽·亨特异常的举动很感兴趣,但如果要进行监视,首先要确认这东西不会被发现。 陈宴知道,拥有灵感的超凡者能够感知到他人注视的目光,欧嘎米就经常说类似“我感觉到了……”这样的话,而且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杀意。 如果拿这东西直接去拍摄科瑞泽·亨特,会不会被他的灵感所感知到,从而发生比尴尬更严重的局面? 陈宴想了想,还是暂时把这东西放回床底下。 等明天见到欧嘎米,拿这东西去拍摄他,看他能不能感知到。 如果连欧嘎米都感知不到,这玩意儿的使用就多半是安全的。 即便仍然有安全隐患,但也达到了可以使用的程度。 更何况,但凡超凡的物品,哪个没一点风险呢? 陈宴看了一眼地毯上,月光倒映出的老虎影子,轻声呼唤道: “愿望?” 愿望没有回应。 她趴在地上,像是已经沉入梦乡。 陈宴心想,一定是由于白天被当做服务器零件锻炼,太过疲惫的原因。 不过,老虎这种大型猛兽通常会在睡梦中保持警惕,一旦有异常情况发生,她应该会立刻醒来才对。 想到这里,困意如潮水般涌来,陈宴实在坚持不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现在是凌晨1点,但午夜的钟声并未敲响,透过沃克街33号公寓三楼的窗户往市中心的方向看,原本的月亮钟楼已经被巨大的塔身覆盖了,不过一天的时间,那巨大的塔身竟然已经建造完成。 修长的白色塔身和普通的灯塔几乎完全一样,塔尖没入云端,被夜色掩盖,看不真切。 亚楠市的市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月亮钟楼延伸出来的顶端,并没有发出像灯塔塔尖一般的探照灯光——那么高大的巨型灯塔,一旦释放光线,说不定在世界的另一边也能看到。 …… …… 一阵催命一般的闹钟声响起,陈宴抓着枕头底下的手机,使劲一按。 闹钟声并未结束。 “草……” 他这才迷糊过来,自己已经换了新手机。 他睁开眼睛,拿出“豆腐”手机,关掉闹钟,起身下床,当穿上衣服时,整个人已经清醒过来。 ‘比之前清醒的更快了,是因为颅内之眼得到了锻炼的原因?’ 清醒的感觉真好。 ‘昨天晚上,愿望说她没事,所以今天也暂时不去上班了……’ 吃过弥赛亚做的早餐,他拒绝了少女的跟随,表示她必须去上学。 7点多钟,他离开公寓,前往高街。 今天这班蒸汽公车的司机仍然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上次那个亚裔司机去哪了? 陈宴不知道,也没有问,只知道这个新司机穿上了更精致的制服,精气神也比唐纳德那一批司机要好多了——这是睡眠充足,和吃饱肚子的表现。 想必蒸汽公车公司的员工宿舍,一定进行了翻新吧。 食堂里饭菜的质量,也一定比之前也好上了许多吧。 可距离那次事件才过了仅仅4天,以后日子还有那么长,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陈宴沉默着,聆听着车载无线电广播里的早间新闻。 《亚楠市法院、亚楠市警署,联合亚楠早报,为您带来最新公告: 亚楠市议院的新晋议员乔纳森·巴德陷入一场受贿犯罪案件中,经调查,乔纳森·巴德长期和工业区的二十三家工厂有着密切联系,利用职权谋取不当利益,并干预法律的实施,现由亚楠市法院做出裁决:剥夺乔纳森·巴德的公民权利,并施以绞刑,今日下午执行。》 紧接着。 《亚楠早报报道:高街某大学教授留宿女学生事件持续发酵,据有关人士透露,该教授掌握有充足的证据,将以勒索罪起诉相关女学生,并能够获得高达三千镑的赔偿金,该诉讼将由同一学校法律系毕业的名律师,从未有过败诉经验的韦恩·劳耶进行代理……》 无线电播报简短又冰冷,而车厢内的人们似乎完全不在乎电报中的内容,即便偶尔注意到电报中的事件,也只是以一句低俗的玩笑话收场。 坐在靠前座位的一位年轻人在向司机打听关于蒸汽公车公司的新福利待遇,靠后一些位置上的乘客在抱怨冬天的取暖费用,车厢中部的一对夫妇在批评他们在学校犯了错的儿子,车厢后方的一对情侣窃窃私语,不时传来一声克制的窃笑。 陈宴对这一切并不关心,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很快车辆到站,陈宴下了车,站在公交站台上,不经意间扭头一瞥,看到道路中央的老旧铁轨旁出现了新的轨道。 新轨道并不简简单单只是轨道而已,那轨道被像是塑料一般的“透明立方通道”包裹,从道路中央铺设到视野尽头。 ‘这就是蒸汽公车公司定制的自动化机车所行驶的新轨道。’ 陈宴走进高街,发现高街的街道旁也伫立着大量的灯塔,只是这些灯塔和旧城区的灯塔不同,被伪装成了树木、广告牌、水塔,以及电线杆。 这么看来,高街很快就会连通互联网,园长的【新黎明】计划也会展开第二阶段。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飞快的变化,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陈宴当初觉得自己知道,可现在,他已经完全猜不到了。 7017k 第403章 极星章,幻实散,以及不可触及的天价 陈宴来到格林家药店的时候,刚好是高街的早餐时间,各种各样的早餐店外排起了长队,而格林家药店也是生意兴隆,得益于高街深处大批量的家庭旅馆,格林家的特效避孕药每天早上都要售出一大批。 经过时间的检验之后,格林家的声誉也在大学生们之间口口相传。 “现在是冬天,但店里卖的最好的不是感冒药。” 格林朝陈宴眨了眨眼。 “请等待7分钟。” 陈宴并不着急。 他坐在药店大厅里的沙发上,看着药店中人来人往,格林面前玻璃橱柜里的盒装白色药片越来越少——那药是按颗卖的,一颗30便士,相当于下城区工人们将近一周的饭钱,但大学生们明显毫不在意这样的小开销,进入药店的男男女女从未在买药时表现出任何犹豫,讨价还价这种事情更是不存在。 7分钟过后,已经快要8点钟,那是高街某些大学早上第一节课的时间,药店内变得空空荡荡。 格林看着面前同样空空荡荡的小盒子,笑容里带着一些勉强。 “谁能想到,伟大的巫师猎人,传说中最擅长猎杀异族上位者的强大人类血脉,竟然靠卖避孕药为生!” 陈宴打趣道: “恐怕不只是避孕药吧。” 格林羞涩一笑: “卖的最好的当然是避孕药,排名第二第三的则分别是春药和健胃药。” 格林朝陈宴眨了眨眼: “我们格林家的独特秘方,只要混杂进去一些特定超凡生物作为药引,就能成倍增强药性,减轻副作用!” 陈宴立刻想到,以超凡手段干预世俗,岂不是要受到【不战之约】的惩罚?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格林解释道: “只是增强药性,让药物变得更管用而已,说不上是以超凡手段干预世俗。” “更重要的是,我们格林家从来都按时缴税,作为亚楠市唯一的药物科技公司,我们可是议会最忠诚的纳税单位之一!” 陈宴听着他话中的意思,心中有所明悟——只要对议会产生利益,就能够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不战之约】的制裁——这简直太合理了! “我想询问一种药材,名叫【间隙之触】。” 在从陈宴口中听到这名字之后,格林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陈先生……恕我直言,我并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不打探病人的隐私’是我们格林家严格遵守的底线,但是这玩意儿……你真的知道这玩意儿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陈宴意识到,【间隙之触】一定有科瑞泽·亨特所言之外的作用。 “愿闻其详。” 格林脸色揶揄: “这东西的历史很久了……早些年的时候,有些老贵族特别爱用这个,磨成粉磨,在火上一烧,就能从烧出来的烟雾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一切……但老贵族们脑子里面全都是那些脏东西,他们能看见什么呀,还不就是些下三滥的玩意儿。” “后来就有些人开发出来一些奇怪的玩法,不但要看见幻觉,还要得到现实中肉身真实的感觉,双重刺激,直接到达人生巅峰!” “所以……这东西很费人。” 虽然他语焉不详,但陈宴也听明白了个大概,问道: “这东西除了能够【致幻】之外,还有其他作用吗?” 格林想了想,说道: “前些年的一个亚裔医师把这东西当做药用了,对一些患有重度【迷幻症】的精神病人有奇效……你知道的,就是那种,虽然没有觉醒颅内之眼,但本身的天赋灵感太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被当成了疯子的人。” “那个亚裔医师好像叫什么苗……苗易初,是个人品特别好的姑娘,大家都喜欢她。” 苗易初? 和苍耳的本名“苗应初”好像,是苍耳的姐妹吗? 格林接着说道: “至于那个药……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幻实散】,天神州的药物名字可真是很奇怪。” 陈宴认真道: “你这里有卖的吗?” 格林傲然道: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格林家是亚楠市最大的药品供应商,如果连我们这里都没有,其他地方就更找不出来了!” 陈宴克制住内心的急切,说道: “多少钱?” 格林伸出一只手: “你是常客,我给个友情价!” 陈宴瞪直了眼睛: “5镑?!这么贵!” 格林摇了摇头: “是50镑!” 陈宴忍不住骂出了声: “你抢钱啊!” 格林脸上满是恳切的表情: “这是哪里的话!陈先生!你是动物园的员工,我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请你办事,绝对不敢跟你乱要价钱!实在是【幻实散】的造价太高……” 他认真道: “【间隙之触】来自一种名叫【极星章】的超凡生物,属于十腕总目、管鱿目、开眼亚目的深海动物,我们格林家每次想要进货,都要跟着远洋捕捞船出海,一来一回,且不说船票和人力的钱,单单是花费在捕捞上面的时间,至少就是一年零八个月!” “由苗易初加工成【幻实散】,加工费就要花费一堆钱,人家掌握有来自天神州亚裔的古老医学科技,我们每年都要拿出上万镑的授权费,这又是一笔钱……” 陈宴烦躁的摆了摆手: “差不多得了,单买【间隙之触】需要多少钱?” 格林收起四根指头。 这次陈宴懂了,是10镑。 “陈先生,不能再少了,这可是拿命换来的。” 陈宴看着格林脸上的表情,听着他毫无妥协之意的语气,心中明白,这价钱是搞不下去了。 除了之前那两颗金子之外,他身上只有不到7镑的钱了,根本就买不起。 但他现在十分需要【间隙之触】来稳定自己那随机性极强的超凡能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煎熬,他已经受够了自己总是看到莫名其妙的东西。 陈宴想了想,说道: “你知道上周日晚上发生的事情吧,那时候,一些东西留在了我的公寓,那些东西看起来挺值钱的。” 格林脸色发生变化,压低了声音说: “你等等……” 小伙子走出柜台,将玻璃推拉门门把手上的吊牌翻转,将“歇业”那一面朝向门外,而后反锁上门,来到陈宴身边。 “陈先生,细说。” 陈宴按照之前愿望告诉他的信息,说道: “那天晚上出动的,除了米大研究院的阴影生物之外,还有一种来自圣歌团的改造生物,那东西被外面称为结界之灵,实际上是一种由植物改造成的动物……” 格林搓了搓手,克制住自己表现出心动的冲动,说道: “陈先生,那些东西可是烫手的很……” 陈宴说道: “那些东西的尸体,值多少钱?” 格林表现出了挣扎的神色,他眼神闪烁,在大厅里来回走动,直到片刻之后,回到陈宴面前,说道: “黑货,扎手,不好处理,后续容易出问题,所以很便宜。” 陈宴差点气笑: “我杀的东西还能赖到你头上是吧?” 格林解释道: “你杀了这些东西,是你和那些人之间的私人恩怨,无论你如何处理,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那些东西,你能处理,我不能,因为那些东西里面包含着对方的科技成果,我如果帮你处理,相当于我偷窃了那些东西里的科技成果……那些人很流氓的,拳头又硬,人家就认这个道理,咱们也没办法啊!” 陈宴沉默着听他说完,道: “我现在钱不够,你等我攒够钱了再来。” 他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请等一等!” 格林硬着头皮拦住陈宴,讪笑道: “做生意嘛!价钱好商量!” 他又叹了口气: “我是真没骗你……我们也骗不起动物园的人啊……” 是“骗不起”,而不是“不敢骗”,说明只是没有充足的“用来欺骗”的筹码。 陈宴说道: “这样,【间隙之触】我也不着急要,你先给我留个电话,等我什么时候想要了,咱们再商量价钱。” 格林看陈宴认真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把电话号码告诉他,然后无奈的打开门,把陈宴送了出去。 陈宴离开格林家的诊所,坐车回到沃克街,沿着街道一路向南,来到沃克街中段,在某个暗巷里检查过云雀-300的子弹,将手枪上了膛,放在最容易拔出的口袋里,然后拐出暗巷,径直走进沃克街的泰盛和堂口。 三叔的死并没有对堂口造成任何影响,在和堂前的伙计打过招呼之后,陈宴进入后堂,沿着天神州样式的回廊一路向内,直到到达苍耳门前。 在这么长时间的经历之后,他对苍耳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 而现在,他需要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在现世中见到苍耳时的样子。 几秒钟后,他敲响了苍耳会客室的大门。 门内几乎立刻有了回应。 “请进。” 陈宴推门而入,便看到苍耳正盘膝坐在榻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好久不见。” 陈宴向他打过招呼,忽然感觉这样的语调不太对,这样语气说出的“好久不见”更像是遇到多年未见的故人,而不是刚刚一周没见过的前辈。 苍耳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的语气,说道: “小伙子,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陈宴点头道: “上周日晚上的事情,您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得到了一些战利品,不知道那些东西对您来说是否有用。” 苍耳说道: “那些东西的确是珍贵的药材,你想要换取什么东西呢?” 7017k 第404章 道路 “我想要换取一些钱。” 陈宴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感觉丝毫尴尬,过强的生存动机让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和他无缘。 苍耳的回答简短而直接: “要具体看过才能评估价值,我大概知晓那天晚上参与进去的势力,除了机修会的那些改造怪物已经是不值钱的废料之外,其他势力动用的东西都有价值。” 在提到“机修会”的时候,苍耳表示出了明显的鄙夷。 陈宴心想,二楼储存的那些尸体中,最值钱的应该是圣歌团的结界之灵,但结界之灵现在没有心脏,也没有大脑了,估计价钱就要大打折扣。 陈宴是诚心要做买卖,在苍耳这样的人面前不能表现的太精明,如果合作失败,以后再想从苍耳这里得到什么,就麻烦了。 他如实将结界之灵的情况告诉了苍耳。 苍耳摸了摸胡子: “这样吗……结界之灵的心脏不重要,反正身体和心脏是同样的材质,但是没了脑……价钱就少了一半。” 陈宴的心在滴血。 结界之灵的脑,如今储存在欧嘎米的义手之内,陈宴早就有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将那东西售卖出去。 陈宴不知道自己在这场交易中是亏是赚,他只知道,在此时,金钱的作用对他来说无限大。 他必须在今晚之前买到【间隙之触】,完成晋升。 那该死的《灵视漫游者》能力,他一秒钟都不想继续承受了。 陈宴之前已经清点过每一种怪异生物的数量,现在,他将那些东西的特征一一描述给苍耳,并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报价: “5镑2先令25便士,这是把它们看成是药物的价钱,上城区药材铺子里的明码标价。” 算上陈宴那7镑的存款,一旦售卖这些尸体之后,他就有了12镑多一点的钱。 如果买间隙之触用掉10镑,就还剩2镑多一点,下个月地税一交,直接变穷光蛋。 但陈宴等不及了,正好他又有其他来钱的办法,就没再犹豫,打算完成和苍耳之间的交易。 苍耳也不怕他赖账,直接就把这些钱给了他。 泰盛和从来不怕有人欠账,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能将别人欠的账变成高利贷和卖身契——从这方面来看,他们还挺喜欢被人欠账的。 陈宴回到公寓,委托杰克·巴尔多把那些尸体运送到泰盛和的沃克街堂口,而后再次来到高街格林家的诊所,买下【间隙之触】。 格林对此深表遗憾,他显然对周日晚上留在沃克街33号公寓中的那些东西十分感兴趣,但在面对一个拜伦维斯动物园员工时,他做不到强买强卖。 陈宴回到公寓,反锁上卧室门,来到桌前,将三颗零件放进抽屉,而后打开用来盛放【间隙之触】的盒子。 浓郁的海腥味扑鼻而来,冰冷的雾气凝成实质从盒子里四散溢出。 大量细碎的冰块之间,一条黑紫色的触须出现在陈宴面前。 陈宴用刀将触须切成八等分,在做了1分钟的心理准备之后,将第一段触须吞下。 滑腻的触须在进入口腔之后变成了水流,水流在沿着食道下降的时候逐渐透明,直至化做虚无。 在水流彻底化作虚无的一瞬间,陈宴眼神一晃。 面前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堆满了书本,《高中语文必修三》、《五年高考》…… 桌子再往前也不再是墙壁,而是前桌同学纤瘦的后背,和那每天都要在陈宴面前晃过无数次的马尾…… 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年无忧无虑的夏天,学校里的白天被无限拉长,身边嘈杂的嬉闹声不再刺耳,他在这一刻开始贪恋窗外传来那可恶的蝉鸣声。 是……记忆中的场景。 【间隙之触】激活了他的颅内之眼,正在让已经锻炼足够的【颅内之眼】朝着下一阶段进化,被大幅度强化的灵视不但让他通过自己的记忆看到了“真实的过去”,还让他产生了对过去的“通感”—— 他感觉面前的场景完全真实! “陈宴,打球啊!” 一颗篮球向他抛了过来,砸在肩膀上的感觉如此清晰,几乎已经完全陌生的记忆被从脑海调动出来,让他差点开口回应。 拼命的克制之后,他终于挣脱了强烈的眷恋感,有了思考的力气。 ‘如果接住篮球,我就会永远融入这个场景吗?’ ‘如果融入了这个场景,和我回到家乡又有什么区别呢?’ ‘永远生活在这样真实的幻境中,和回家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他闻着前桌摇晃的马尾上传来的香味,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抬头。 他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对抗着内心和真实毫无二致的情感,感觉脊椎都要断掉了! ‘这就是通感吗!?’ ‘情感和场景完全连通,能够感受到场景之中的一切!’ ‘这感觉是如此真实……甚至完全不像掺杂了半点虚假!’ ‘可事实不是这样啊……’ ‘这场景……只是已经发生的记忆罢了……’ ‘这场景,不是真实。’ 一念落罢,面前一切轰然破碎。 同学们和讲台消失了,被篮球砸到产生的轻微疼痛也彻底消失,刺耳的蝉鸣声不见了,耳边只剩下地暖管道中水流摩擦管道壁时产生的轻微声响。 他回到了沃克街33号公寓的305室。 回到现实,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陈宴隐隐感觉颅内之眼发生了变化,至于变化程度如何,他描述不出来,只是在内心有一种感觉—— 他感觉自己必须继续下去,一旦中止,就会前功尽弃。 在镇定了几秒钟后,他吞下了第二段【间隙之触】。 第二段【间隙之触】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在他身体之中,片刻之后,灵视在他能够感知到的情况下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视野—— 当他看向某些东西的时候,心中浮现出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能够从这东西上看到更多。 他沿着这种感觉寻觅过去——他沿着自己视野看到了桌面,便对桌面产生了某种感觉。 他感觉自己就是桌面本身,于是,他感觉到了来自压在桌面上自己双臂的温热,感觉到了桌面上所放置书本的光滑书页,感觉到了桌面上盛放【间隙之触】小盒子的沉重,他甚至感觉到了煤油提灯那生锈的金属底盘对“自己”的压迫和摩擦。 “呼!” 他骤然回过神来,使劲一眨眼,对桌面的通感不再那么强烈。 他对桌面的通感在一点一点消失。 他知道,自己需要更进一步服用【间隙之触】来稳定这样的通感,直到他彻底适应这样的“通感”为止。 在做好心理准备之后,陈宴吞下第三段【间隙之触】。 这一次,除了通感更强烈之外,他竟然发现自己的灵视被“延伸”了。 他的灵视透过墙壁看到了墙壁之外的走廊,他控制灵视穿越走廊,一路向下,直到来到地下室,直到穿越地下室的小门,进入地下溶洞。 这种感觉奇妙极了,他在保持理智和克制的情况下继续前进,不久后,视野逐渐开阔,一片没有边际的巨大湖泊出现在视野之中。 虽然说是湖泊,但陈宴并没有看到湖泊的边界,唯有几十米高的空中出现了巨大的钟乳石证明着此地依然是地下,而不是烟熏湖。 在湖泊的中央,陈宴看到了几座类似海上油井的巨物,那些黑暗中的巨物旁边停靠着数艘船只,船只上隐隐散发着绿色的光芒。 ‘那些东西下面……难道是蛇吻岩矿井吗?’ 【间隙之触】药力结束,陈宴的灵视回归。 在之后的片刻时间里,他分别吞下接下来的四段【间隙之触】。 这四段【间隙之触】没有对他造成很强烈的反应,而只是加强灵感。 在连续四次服用之后,“通感”的感觉更强烈了,尤其是在服用过第七段【间隙之触】后,陈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和自己触摸到的事物之间,产生了比之前更加稳定的联系。 他没有立刻服用第八段【间隙之触】,而是将手掌放在桌面上,调动灵感。 在和桌面产生“通感”的一瞬间,他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耳边传来斧头砍树的声音,继而树木应声而倒,几十米高度的视野随之倾斜直至倒在地面。 斧头砍进木头的声音持续不断响起,他看到了一群鲁克伐木工,那些人将树木砍伐,并将其装入蒸汽机车。 一个伐木工将“他”砍断,并将他搬了起来,视野的一半被伐木工肮脏的大裤衩占满。 陈宴看到“自己”被装上了蒸汽机车,和其他木头一起经历了漫长的运送,到达乌烟瘴气的木材加工厂。 在被运下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到处都是冒着黑烟烟囱的天空——这里是亚楠市的工业区。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上了流水线,经过包括切割和打磨等许多步骤的加工之后,被堆叠起来,运送入一间商铺。 在黑暗中等待了不知多久,某一天,他被商铺老板拿了出来,放在一个人的面前。 ‘上好的松木桌,用的是高街北边黑松林的原木,回去打了蜡就能用,只要10个便士。’ 那人将便士交给商铺老板,他则被那人拿着,经过肮脏杂乱且没有铺设水泥的沃克街,进入33号公寓楼。 7017k 第405章 晋升 灵感结束,陈宴眼神恍惚,看着刚刚过了1秒钟不到的手表,内心怅然若失。 灵能通感产生的代入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在某些时刻认为自己就是那些被砍伐的树木,就是那张经过加工之后被售卖的桌子。 他看着面前的桌子,这一瞬间甚至不太敢去再次触摸。 ‘这就是科瑞泽·亨特所说的【不可理解的消失】的前兆!’ 陈宴眼神明亮。 ‘代入感过于强烈,就会导致《灵能通感者》把自己完全代入所接触事物的视角,从而不可自拔。’ 他心中明了。 ‘当彻底混淆自己和通感事物的视野时,就会发生失控。’ ‘而失控的结果,就是【融入通感的事物之中】——即【不可理解的消失】。’ 他看着面前最后一段【间隙之触】,在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将其吞下。 八段【间隙之触】的药力作用于颅内之眼,让原本只睁开了3毫米左右的颅内之眼继续睁大,在片刻间睁开到1厘米左右,已经几乎达到眼睛正常睁开的程度。 也是此时,陈宴终于感觉到了颅内之眼的存在——他感觉那瞳孔现在就在自己额头之内,随时可以控制其睁开和闭合。 他终于能够完全控制颅内之眼,这代表着他也能够完全控制灵视,使其不再发生“漫游”。 他成为了《灵能通感者》。 ‘只要接触某样物品,就能获知该物品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可如果我想要接触某样物品,而不想获知该物品的历史呢?摸什么就能看到什么的历史,在用到能力的时候还好,日常生物如果也是这样,就太麻烦了。’ ‘我……需要一双手套。’ 他拉出行李箱,忍受着某只牛被剥皮时的血腥第一视角(行李箱)、亚麻被收割时靠近瞳孔的镰刀(衣物)、木料被蒸煮时满眼的水蒸气(书本纸张)……直到将一副还算较薄的白色棉手套戴在手上。 他从白手套上看到了棉花被采摘加工的场景,为了避免这场景持续不断浮现在眼前,他花了好大力气,几乎翻了白眼,才将自己和白手套之间的“通感”切断。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瘫在床上,几乎脱力。 ‘通感是能够控制的,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费力了。’ ‘什么时候能控制通感的发生,什么时候就可以把手套摘下来。’ ‘我还需要更多的锻炼……’ 于他而言,锻炼超凡能力只有一种途径,就是通过接触,不断产生“通感”,不断尝试控制“通感”。 ‘无论如何,要更好的控制自身,更加谨慎,一定不可以让【不可理解的消失】发生在我身上。’ 体力透支让他很快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 …… “好兄弟,开开门,有人把梁岸生的尸体送回来了。” 陈宴在头痛欲裂中被杰克·巴尔多叫醒,穿好衣服打开门,便看到杰克·巴尔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亚楠市的新时尚吗?” 陈宴苦笑道: “什么啊……不是。” 他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和杰克·巴尔多一起下了楼。 科林·弗兰肯斯坦已经把包裹放在门口,陈宴还有事情要忙,在验过货之后,简单客套两句,就找借口把他打发走了。 两人将包裹其抬进公寓,陈宴嘱托杰克·巴尔多,今晚凌晨的时候,会有人来将三叔的尸体收走,要他晚上11点55分左右把尸体放在门外。 这是之前和劳伦斯的约定——周五晚上凌晨的时候,动物园猎人威尔逊会来到沃克街,带走三叔的尸体。 现在已经是中午,孩子们上学去了,杰克·巴尔多和玛琳娜自己解决吃饭问题,陈宴还有事要做—— 他必须为今晚的荒野探险做准备。 他来到上次招募工人的地方,找了一家灯具用品店,在进行了简单的询问之后,获知店里已经不卖煤油提灯了,而只有电力提灯。 “这不是开玩笑吗,电比饭还贵,我去哪搞电去?” 面对陈宴糟心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歌利亚人的老板叹了口气: “这是真没办法,煤油提灯不让卖了,我们也不想啊! 市场管理局的人一天巡查五次,但凡有私售煤油提灯,直接把商店给你查封了,我们这些小商人一天不做买卖就要亏本,谁还敢卖啊!” 陈宴眉头皱的紧了: “他们这么搞,总得要让电力提灯有用吧?” 老板也一副糟心的表情,回应道: “说是要靠那些【柱子】提供电力呢,但电力这东西,不是应该通过电线来传输吗?咱也不懂,咱也不敢瞎说……” 市政要靠【灯塔】对民众的电器进行无线供电! 陈宴之前就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想不到,这件事的实施会如此之快! 陈宴回想起中央公园旁边的新型自动化铁轨,觉得市政的这些布置是相关联的,但隐隐又感觉有哪里不对…… 电力的供应方式解决了,电力本身从哪来? 他挠了挠不太适应的手套,翻看电力提灯底盘,却没看到这提灯的参数。 “这灯功率多大?电池容量多少?重量呢?” 商铺老板一问三不知! “这……咱哪知道这个啊!这批货是昨天晚上刚到的,市政统一向商户发放,咱现在只知道个开关,连充电都不知道咋冲呐!” 亚楠市高层的动作这么大吗……真的不会扯到蛋吗…… 陈宴心想,这么下去,恐怕不出几个月,整个社会就会焕然一新。 那时的亚楠市会变成什么样子? 带着浓重蒸汽朋克味道的赛博朋克吗? 还是搞失败了,民怨四起,烟花爆炸…… 一想到这个,陈宴就有点绷不住。 他完全想象不出亚楠市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好在商铺里不但有提灯,还有万用表,使用万用表可以检测出电力提灯的各项数据。 陈宴虽然不会使用,但手心的冰蓝记忆碎片里有万用表的使用方法。 最终,他一共花费76便士,购买了电力提灯和万用表。 电力提灯便宜,6个便士就买到了,但万用表就贵了,足足70个便士。 陈宴也不知道这个价钱是怎么定的,也许是因为万用表尚未量产,所以比较贵? 他拿着这两样东西回到公寓,用万用表测量出,这巴掌大小电力提灯的电压为5v,电流是2a,电阻为25Ω。 那么,这电灯的功率就是10瓦。 10瓦的亮度…… 陈宴估摸着,10瓦,大概相当于比较明亮的桌面台灯。 也就是说,这电力提灯的亮度,比煤油提灯中等进气量时亮,但比最大进气量时暗。 煤油提灯的最大进气量,在【荒野】中的照明范围是3米左右。 那么,按照电力提灯的亮度,在【荒野】的照明范围就是27米左右。 27米,好像也差不多。 而电力提灯有一个煤油提灯比不上的优点——通过万用表中测出数据的计算,这台电力提灯的使用时间高达8个小时! 相比于煤油提灯的1个小时多一点,这台电力提灯能够给陈宴提供更加充足的安全感。 而另一个好消息,则是在使用万用表进行测量的时候,电力提灯的每一项数据浮动不大——这说明这台电力提灯的质量不错,用的都是好料子。 他试了试用腰带穿过提灯,发现这提灯挂在腰上刚刚好。 这样一来,就把左手给解放出来了。 忙完一切,已经下午五点,沃克街周五晚上的夜间集市再次开放了,今天没有下雪,外面热闹极了,这几天极大丰富的市场让街道上出现了十分新奇的摊贩,陈宴从窗户向外看去,甚至看到了贩卖某种猬亚科、猬属小动物的贩子。 亚楠冬日寒冷,猬属的小动物应该已经冬眠,如今出现在市面上,只能说明贩子对其生态进行了人为干预。 这不是什么好事。 糯米果带着弥赛亚和奥斯曼狄斯回来了,他们今天有些闷闷不乐,似乎是以为一整天没有什么收获。 而男孩则在看到陈宴之后,发生了一瞬间的错愕。 “呦,恭喜。” 男孩眨了眨眼。 “小心别把自己玩死了。” 他看出自己晋升为《灵能通感者》了? 这小屁孩子,有点天赋就拽成这样子,等以后我跟你爸妈要饭钱房钱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拽。 陈宴耐心等待欧嘎米回来,因为经过昨夜的探险,他已经明白,什么“凡事靠自己”,什么“不想麻烦别人”,全都是放屁,欧嘎米和他的刀所带来的安全感比什么都重要。 大概6点30分左右,大门被敲响。 欧嘎米回来了! 陈宴急切的跑去开门,却看到门口不是欧嘎米,而是一群佛郎机人。 他们…… 是沃克街后半段经营保险箱生意的火药桶帮! “陈先生,好久不见。” 为首的那人真是许久未见的莱恩·伽马,那个火药桶帮的猎人! 他看着陈宴,眉目间压抑着怒色。 “先前和我们之间的约定,你恐怕已经忘了吧。” 陈宴真的忘了…… “咱们进去说话。” 陈宴看着对方顶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炮,默默退向公寓之内。 7017k 第406章 《噩兆空想录》,泥石海伯爵,以及【生物绘画】 “慢慢转过身,别想着逃走,我们今天不想杀掉无关者,也不想闹事。” 陈宴缓慢转身,手炮立刻顶在了背上,莱恩·伽马就在他身后不到十厘米的位置,那刚好是手炮的长度。 “出于对你违约的补偿,陈先生,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以平息我们的怒火。” 火药桶帮猎人和他的喽啰们来的正是时候,现在天刚刚黑下来,路灯还未亮起,刚好是下班晚时间的开始,沃克街上人潮涌动,工人们劳累一天只想回家休息,没人会在意街边某栋陷入黑暗中的公寓里发生的事。 “你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对吗陈先生,我们对那里很感兴趣,你或许可以带我们前往。” 手炮推着陈宴前进。 莱恩·伽马怎么会知道烟囱下通道的事? 我的房顶……难道被监视了吗…… 想想也不奇怪,上周日晚上和那些势力中的某些人发生了冲突,结下了梁子,他们肯定要采取后续手段,之前一直没有行动,或许仅仅是因为顾及欧嘎米罢了。 而火药桶帮,或许就是他们的爪牙。 不速之客引起了租客们的注意,这次没等弥赛亚扭头,奥斯曼狄斯就低声道: “他们是拥有特殊抵抗能力的猎人,我的能力对他们不起作用。” 租客们不敢轻举妄动,而陈宴则对他们点点头,示意别担心。 一路上楼来到楼顶,莱恩·伽马的喽啰们对陈宴进行了搜身。 他们首先拿到了别在腰间的云雀-300,在看到这袖珍手枪的一瞬间,一个喽啰吹了个口哨,说道: “他的枪真是短小!” 低俗的双关笑话引起了火药桶帮众人的一阵大笑,他们是混迹于亚楠市最底层的佛郎机人,他们掌握有一百种以上和生殖器挂钩的低俗笑话。 接下来被拿走的是电力提灯,这群痞子显然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在大呼小叫的惊讶之后,就表示要将这东西据为己有。 陈宴原本装在上衣口袋里的三颗零件也被他们拿走,这同样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在莱恩·伽马表示这东西可能是某种超凡祭祀所用的祭祀品之后,他们立刻将三颗零件瓜分了。 最后被拿走的是祭礼刀,他们对陈宴拿骨质小刀防身的行为表示不屑,并明确表示,拿骨刀防身这样的事情,是千年前他们那未开化的祖先才能做出来的事。 陈宴感觉这群人没救了。 而被这群人胁迫着准备进入荒野的自己,则前途更加渺茫。 陈宴本想拖延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欧嘎米马上就要下班,说不定下一分钟就能等到欧嘎米回家,那样…… “陈先生,你在等什么?等那个忍者回来吗?” 莱恩·伽马笑了,露出一嘴闪亮的大金牙。 “他不会回来了,亚当斯家的小子惹了大麻烦,缩在龟壳里不敢出来,忍者可是他的金牌保镖,那小子怎么会舍得他离开身边呢?” 妈的,这群杂碎是有备而来。 陈宴看向他腰间挂着的煤油提灯。 这家伙显然知道,需要有光才能行走于荒野之中这件事。 “不要离开我身边,不然没了光源,变成怪物,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陈宴看着手臂粗细的手炮炮口,对着莱恩·伽马比了个中指。 沿着烟囱里的扶梯向下移动,头顶不断亮起新的光源,那是火药桶帮的喽啰们腰间各式各样的提灯所释放出的光亮。 陈宴一路向下,白手套很快被扶梯上的煤灰染脏,直到他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便开启了灵视。 成为《灵能通感者》之后,开关灵视完全是睁开和闭合眼皮的感觉,这和之前那种只靠“感觉”开关灵视的过程完全不同,可控性大大增加了,完全是操控身体躯干的感觉。 一行8人进入荒野小屋,陈宴已经看不到科瑞泽·亨特的身影。 他去哪了?是从烟囱里离开了,还是……已经深入荒野? 陈宴一眼看去,便看到了之前那台尚且还在运转的、能够发散出月光的机器。 但头顶已经没了另一道月光的存在,“天幕”之上的一切重新陷入深沉浓郁的黑暗。 而在天幕之下,散发月光的机器也只能照亮小屋之内的一小部分空间,小屋之外陷入纯粹的黑暗,空洞的墙壁破损处像是一张怪物的巨口,狰狞又恐怖。 “有新鲜血液的味道。” 一个喽啰趴在地上,舔舐着地面上的血液。 “有两种血液……一种老血,类似死灵堕化的粘稠腐浊液,一种新血,是鱿鱼的血。” 鱿鱼的血? 陈宴立刻意识到,“鱿鱼”是某种事物的代称。 只听莱恩·伽马说道: “老鼠,去看看窗边。” 那贼眉鼠眼的喽啰来到完全破损的窗户口,对着破损部位一顿舔,而后惊惧道: “这……这是什么?完全没见过!” 莱恩·伽马立刻道: “老鼠,回来!” 老鼠立刻回到莱恩·伽马身边,只见莱恩·伽马的眼神正盯着自己背后,他扭头一看,自己刚才站立位置的黑暗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人脑袋大小如旋涡一般的东西凭空出现在空间之内,旋涡周围的事物被扭曲卷入,片刻之间,旋涡周围的窗框和墙壁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旋涡也很快平静,空间恢复原状,只剩墙壁之上异样的孔洞证明着旋涡曾经存在过。 “那是什么?” 那是……空间裂隙? 陈宴知道,但陈宴不说,他听到老鼠对旋涡表现出的震惊,立刻明白,莱恩·伽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荒野中要有光源才能生存,却不知道荒野中有随时可能出现的空间裂隙。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感觉手炮的炮口再次顶在了背上。 “向前走。” 这是把老子当探路石了! 陈宴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前进。 他很快就来到小屋边缘被撞破的大门处,门外一片深邃的黑暗,可莱恩·伽马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煤油提灯的火光照亮了陈宴面前不到1米的范围,1米之外就是黑暗,他回想起自己上次离开时见到那月光之下黑暗中的“浪潮”,心想,或许在黑暗之中,荒芜无处不在。 他向前踏出一步,离开了小屋的范围。 荒野的地面上铺满了枯萎的草甸,那些枯草已经硬化了,一脚踩上去却没有碎掉,陈宴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向地面,只见枯草之下并非土石,而是某种……软软的,类似海绵,又比海绵坚硬许多,足以让人站在上面,又刚好感觉不到弹性的地步。 真是……诡异。 莱恩·伽马始终在距离陈宴背后10厘米的距离,手炮倒是收了起来,陈宴没有光源,不可能离开他身边1米范围之外,而陈宴又没有武器,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 陈宴心里估摸着,大概向前走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一面墙壁突兀的出现在面前。 黑暗中可视的范围太小,即便火药桶帮的七个人聚在一起,灯光照明的范围也不超过4米的距离。 他们早有默契,集体行动,沿着围墙绕了一圈,才大概看出,这是一栋已经沉入地下的老房子,墙壁虽然已经腐朽,但依然能看到老房子曾经的辉煌——这或许是贵族的资产。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一切,要思考,这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 莱恩·伽马对火药桶帮的成员们出声提醒,陈宴才反应过来,这里依然适用于“象征物”理论。 房子虽然勉强算是豪宅,但样式已经很老旧了,和亚楠市旧城区的一些危房差不多,门窗皆已破碎,只有弯着腰,才能从一扇窗户进入。 “陈先生,你先请。” 陈宴心中怒骂,但暂时又没有办法,只能在沉默中缓慢进入老房子里。 微弱的火光中,陈宴看到老房子这一层房间的墙壁上几乎挂满了各种带框的油画,但油画中所描绘的不只是人类的半身像,还有野兽的半身像,甚至是某种描绘不出来的怪物的半身像。 也许是因为这些画像太过逼真,当陈宴看向那些画像的时候,总感觉画像上的东西也在注视着他。 他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莱恩·伽马身边的一个喽啰说话了: “按照《噩兆空想录》中的记载,这里是【泥石海伯爵】图拉赞的宅邸,图拉赞是第三十六恶堕血狱的主宰者,喜欢将遇到的生物囚禁在画像里——他的能力是【生物绘画】。” 莱恩·伽马回道: “麦尔,你那本破书靠谱吗?” 被称作麦尔的喽啰回应道: “老大,如果连《噩兆空想录》都不能预言荒野中的事物,咱们就没别的东西可相信了。” 莱恩·伽马动了动手炮,发出“咔嚓”的响声,喽啰们顿时因他的举动而变得有些紧张。 “你继续。” 麦尔伸出手来,他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做出一副捧书翻看的样子,边看边说道: “《噩兆空想录》记载,图拉赞在晚年时幡然悔悟,在剩余的生命里,和他大半生所囚禁的生物进行了和解——他取得了他们的原谅,于是,他们便在他死后,替他看守着他的宅邸。” 这合理吗? 陈宴感觉这并不合理,这个麦尔简直是在搞笑! 7017k 第407章 规则碎片 墙壁上诡异的油画在晦暗的灯光之下栩栩如生,无论角度如何移动,画像上的生物都像是在盯着自己——陈宴觉得,即便真有那么一个【泥石海伯爵】图拉赞,他和油画中的生物也一定不是达成了什么“和解”。 麦尔抬起头,看着火光范围内的壁画: “泥石海伯爵的宅邸出现在万物沉沦之地的荒野之中,说明他在现实中的一切已经沉沦消融。” “这栋宅邸沉降到了荒野,本身已经破碎不堪,留在油画中的【生物绘画】能力也破碎成了相对应的【规则碎片】。” 【生物绘画】能力的【规则碎片】! 莱恩·伽马说道: “老鼠,看看有没有危险。” 老鼠立刻趴在地上,对着肮脏的雕花地板一顿舔,直到舔的翻了白眼,才站起身来,晕晕乎乎的说道: “有死灵的味道,但没有腐浊液,这里曾经有死灵猎人来过,但没有发生争斗,他们没有受伤。” 死灵猎人?是指墨格温先生他们吧,这是一个专属的称呼吗? 按照陈宴之前所了解到关于猎人的信息,【死灵猎人】应该算是猎人的一种。 而听老鼠的意思,“腐浊液”应该就是死灵猎人的血? 老鼠缩了缩脑袋: “老大……那些死灵猎人,会不会成了这里的油画了?” 陈宴心想,死灵已经不能算是【生物】,对于【生物绘画】能力而言,应该对死灵猎人们不起作用才对。 “不一定。” 麦尔谨慎说道: “根据《噩兆空想录》的记载,沉沦进入荒野的规则会产生某些不可预料的变化,【生物绘画】或许被【荒芜】玷污,变成了其他的规则。” 莱恩·伽马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陈先生,展现你价值的时候来到了。” 陈宴没有想到,自己到了这一刻,竟然出奇的冷静: “如果我没有回去,忍者会为我复仇。” 莱恩·伽马的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忍者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帮助你呢?陈先生,不要嘴硬了,我现在需要你走上前去,触摸你面前的第一幅油画……我会看着你。” 上了膛的手炮将陈宴推了出去,力气之大让他向前踉跄两步,差点跌出火光范围之外。 他稳住步伐,刚一抬头,就几乎贴在了油画上。 他向后退了半步,眼神和油画上那生物的眼神相对。 那是一个带着插有羽毛的破烂帆布头巾的男人,男人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鲁克人脸,脸上流着眼泪,脖颈之下没有血肉,只有用惨白色油彩细致描绘出的枯骨。 奇怪的是,男人整个胸腔内明明有各种经脉血管,却没有任何内脏——他的内脏没有被画到油画上吗?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没有内脏的? 随着火光闪动,陈宴眼神一晃,甚至在这一瞬间听到了男人痛苦的哀嚎声。 莱恩·伽马不耐烦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用手触碰他,陈先生。” 麦尔在一旁用冷静的声音说着幸灾乐祸的话:“你将得到画中死灵的赐福。” 陈宴没得选择,只有孤注一掷—— 陈宴背对着他们,抬起的双手,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脱掉手套,用手触碰到油画上男人的脸。 刹那之间,一副鲜活如歌剧的画面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油画中的男人跪在一栋白色小楼前,手捧鲜花,向花丛后的窗口大声道:“萨曼莎!接受我的爱吧!” 面容抽象的女人从一楼窗口探出头来:“查理,你凭什么证明你爱我呢?” 查理用婉转如歌声一般的嗓音道:“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啊!” 萨曼莎身后站着个没有脸皮的恶鬼,恶鬼的手臂就是萨曼莎的肩胛脊椎骨,但查理看不到恶鬼的存在,他只能看到他心爱的姑娘。 萨曼莎说:“你的心是我的吗?” 查理如歌唱一般:“我的心是你的!” 萨曼莎从窗口丢出一把匕首:“把你的心交给我吧!” 查理唱着歌,剜出心脏,双手将心脏捧到萨曼莎面前。 萨曼莎拿走心脏,随意放在恶鬼手中,恶鬼将心脏吞下,露出满意的丑陋表情,动了动手臂。 萨曼莎立刻说道:“你的精力只为我付出吗?” 查理磕磕绊绊的点头:“我只会为你动情!” 萨曼莎说:“那就把你的肾脏交给我吧!” 查理颤颤巍巍的拿起刀,几秒钟后,将肾脏捧到萨曼莎面前。 恶鬼吃下肾脏,更加兴奋,撺掇着萨曼莎继续和查理交流。 ……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过去,查理已经没有器官可以复出了。 没有脸皮的恶鬼拔出手臂,萨曼莎没了肩胛脊椎骨,瘫倒在地,变成了破布袋。 恶鬼来到查理身边,笑着对查理说:“你的爱情一文不值。” 查理发出悲伤的嚎叫,可他的嗓子实在是太完美了,即便是这样悲惨的嚎叫,也听起来像极了夜莺的啼鸣。 恶鬼再次重复道:“你的付出毫无意义。” 查理终于停止了呼吸。 恶鬼拿出一副相框,如盖上裹尸布一般将相框盖在查理身上。 “查理,你的声音真好听,可以跟我回到我的宅邸,每天为我唱歌——这才是你值钱的地方,也是你存在的意义。” 当它再次拿起相框时,查理的半身像已经变成精致的油画,出现在相框之中。 当一切结束时,视野回转,陈宴回到了荒野中的宅邸,而没有内脏的查理则已经从油画中探出身子,手里拿着那把曾经用来切割自己的刀,刀锋顶在陈宴脖子上。 “我的爱情有意义吗?” 查理眼神忧郁,完全不像是一只被恶鬼囚禁的死灵,而只是一个伤情的歌者。 身后的莱恩·伽马说道:“回答他的问题,答对了就能得到他的馈赠!” 包括麦尔和老鼠在内的喽啰们大声嚷嚷着:“爱情当然是有意义的!爱情是最美好的东西了!” 在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中,陈宴皱眉说道:“你的爱情没有意义。” 喽啰们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莱恩·伽马睁大了眼睛:“你这是找死……” 查理眼神崩溃:“我的爱情为什么没有意义!” 刀锋更进一步,下一毫米就要割破陈宴脖颈处的大动脉。 陈宴回答道:“你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你眼看着人家很讨厌你,还赖着脸皮去求爱,贱不贱呐!” 查理崩溃的大声嚎叫,但刀却是不再前进了。 陈宴说道:“你自己后来成了那什么泥石海伯爵的油画,都知道当初发生什么了,还这么问,你是傻逼吧!” 查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笑:“我是傻逼!哈哈!我是傻逼!” 陈宴继续说道:“有他妈的一点志气吧!人家不喜欢你,你就去读书,去锻炼,去赚钱,让自己变得更好,总会遇到喜欢你的人!” 查理的哭声戛然而止:“是的,是的……” 他眼神恍惚:“可是,太晚了……” 油画开始了褪色,陈宴身后传来一声欢呼。 “就是这样!他让油画上的死灵得到了解脱,死灵会彻底消散,残留下泥石海伯爵的规则碎片!” 陈宴没有理会麦尔兴奋的叫声,因为查理还在跟他说话。 ‘智者,谢谢你。’ 查理探出油画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声音也变得几乎微不可闻了。 ‘有一个厉害的鬼东西在快速接近,从你右后方的位置过来,大概34秒之后会和你身后的人群发生撞击。 智者,千万不要让灯光熄灭,一旦灯光熄灭,黑暗中的坏家伙就会向你发动袭击,它们很危险,很危险……’ 查理的死灵彻底消散,油画上的人像消失,一枚手指大小的无色棱形碎片从其中跌落出来。 陈宴伸手将碎片接住,同时在内心开始了倒计时。 ‘31’ “陈先生,多谢你的努力!现在,把规则碎片交给我。” 陈宴转过身去,一眼认准了查理所说的位置——那是莱恩·伽马的右侧,三个喽啰挤在一起的位置。 陈宴缓缓向前走去,伸出手来,将规则碎片缓缓放入莱恩·伽马手中。 ‘23’ 莱恩·伽马发出一声兴奋的笑声,在灯光下对着规则碎片打量一番,而后将其收进腰包里。 ‘15’ “咱们继续,陈先生。” 不能让他走开! 陈宴说道: “我感觉到了极端的危险,有什么东西在这栋宅邸的下一层。” 麦尔冷笑道: “别想唬人,根据《噩兆空想录》的记载,泥石海伯爵图拉赞的宅邸只有一层布置了油画,其他楼层则是藏书馆。” ‘6’ 陈宴说道: “你在说谎,《噩兆空想录》不是这么记载的。” ‘3’ 准备! 麦尔看向莱恩·伽马:“没必要跟他废话了……” ‘1’ 莱恩·伽马正要开口,陈宴忽然朝他左手手炮口的另一端就地一滚。 火药桶帮众人意识到了不妙,但已经晚了,黑暗中疾驰而来的“东西”在下一秒撞破了宅邸的墙壁,在刹那间撞碎了一个喽啰的身体,骨头渣子混着血肉在狭小的空间内溅射开来。 血腥蒙蔽了视野,煤油提灯灯罩破碎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地面上出现一道由煤油燃起的火舌,而那火舌竟然在眨眼的时间里“沉入”地底,消失不见! 火光骤减之间,陈宴一把拽下倒在身边那喽啰腰间的煤油提灯,一脚将那喽啰踹进黑暗之中。 下一刻,惨叫声在黑暗中徒然响起。 7017k 第408章 三人出局 陈宴把抢来的煤油提灯挂在腰间,靠着1米范围火光的笼罩,快速远离其他火光所在的位置,直到其他火光在他眼前完全消失不见——在众人分散开的情况下,3米以上的距离,足够黑暗吞噬一切光线。 原本只能带来恐惧的浓郁黑暗竟在此时成了他的保护伞,将他和其他火光所在的位置完全隔离开。 他费了很大力气克制住脑海中因接触煤油提灯而产生的通感,而后重新戴上手套。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了莱恩·伽马的大骂声,手炮开炮时震耳欲聋的炮响声,某个喽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枪响声,癫狂而毫无理智的啃噬声,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身体被撞击发生的骨骼碎裂声,身体砸在墙壁上发出的沉闷响声,煤油提灯灯罩的破碎声…… 破碎的煤油提灯在地面上造成了两条并排的火舌,整个房间在一瞬间被照亮。 杂乱的枪响声几乎震破了耳膜,火药桶帮众人那劣质枪械中的少部分火药随着子弹一起喷出枪口,之后又继续燃烧导致的火光乍现开来,如同闪光,在浓郁的黑暗中显得刺眼极了,以至于房间被火舌照亮的一瞬间,没人能看清楚房间里乱作一团的情况。 陈宴冒着被闪瞎眼睛的危险睁开眼,只见乍现的闪光之中,莱恩·伽马的腹部延伸出了一根旋转的多重枪管,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闪光的枪火,就是从多重枪管的枪口出现的。 当枪响声结束时,破碎煤油提灯形成的两道火舌也被地面“吞噬”,黑暗再次笼罩整个房间。 ‘1…2…3…’ 陈宴心脏狂跳之间,保持着一丁点可怜的冷静,在地面上翻滚过后,回忆煤油灯灯罩破碎的次数。 ‘一共8盏提灯,被‘鬼东西’撞碎1盏,打斗中碎了2盏,我抢来1盏……他们还有4盏。’ 陈宴克制着因心脏狂跳而产生的皮肤麻痹,继续思考: ‘‘鬼东西’撞死一个人,咬死一个人,一拳砸飞一个人……后两个即便没咬死,也肯定没有行动能力了。’ ‘他们还有4个人——除了莱恩·伽马、麦尔和老鼠之外,还有1个喽啰。’ ‘也或许他们人更少,刚才我太慌乱,没听清惨叫声到底来自几个人……’ 火药桶帮众人专注于对付冲入宅邸的“鬼东西”,一时之间无法顾及陈宴。 陈宴向身体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响声的方向走去,那方向距离炮响声较远,但他依然尽量压低脚步,几步之间来到宅邸的一面墙壁之下,便看到了身体已经彻底扭曲的喽啰。 陈宴记得这人曾在烟囱外面拿走了自己的云雀-300。 他借着腰间煤油提灯微弱的火光,在喽啰身上翻找到了云雀-300,和喽啰本身携带的一把旧手枪。 他分别检查的弹夹,发现旧手枪弹夹中已经只剩2颗子弹,云雀-300弹夹里的子弹一颗不少,满满6颗。 于是便将喽啰的旧手枪别在腰间,把云雀-300拿在手中,上了膛,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蹲下身,聆听黑暗中的动静。 又是一声炮响声后,莱恩·伽马大吼道:“那东西中弹了!不要追!那是死灵猎人,没有价值!” 黑暗中,奔跑声在1秒钟内逐渐远去。 黑暗似乎不止能隔绝光线,还能淹没声音。 老鼠带着哭腔的声音出现:“老大!威廉在吐血!他……他胸腔塌了!” 莱恩·伽马的声音沉重:“威廉,你放心,帮派会照顾好你弟弟,会出钱让他上学,如果他敢跟街上那群痞子鬼混,我们就打断他的腿,威廉,你放心去吧……” 老鼠依然带着哭腔:“老大!他好痛苦啊!” 一声枪响。 呻吟声戛然而止。 莱恩·伽马的声音紧接着出现:“老鼠,振作点,这不是你第一次跟着出来了。” 老鼠声音震颤:“可是老大,威廉是好兄弟……” 麦尔在一旁说道:“老鼠,差不多得了,你老娘死的时候,你都没这么难过。” 老鼠:“麦尔我操你妈……” 另一个喽啰的声音出现:“老大,那个陈宴不见了。” 老鼠:“让我看看他有没有离开。” 莱恩·伽马:“老鼠,不要勉强,死灵猎人的腐浊液快让你疯掉了吧,情绪激动的时候不可以使用灵感器官。” 这个老鼠的灵感器官,是舌头。 陈宴心中凛然,老鼠能够从事物上分辨出特定的味道,完全可以通过地面上的味道确认他的方位。 从莱恩·伽马话中知道的另一件事,就是“当老鼠使用能力对自身精神产生了影响时”,如果发生了“情绪激动”,就不可以继续使用能力。 继续使用能力,会导致什么?多半是失控。 陈宴举起的云雀-300枪口已经对准了莱恩·伽马声音传来的位置,但他没办法开枪,因为他不知道这一枪能不能在黑暗中命中莱恩·伽马。 一旦命中,其他三个喽啰就会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射击。 一旦没有命中,莱恩·伽马那杀伤范围比枪械大的多的手炮就会把他带走。 ‘不能开枪。’ 陈宴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我必须从他们手里把我的东西拿回来……谈判是不可能的,我只能杀掉他们。’ ‘可我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我完全不了解他们,如何吸引他们的注意呢?’ ‘更何况……我连枪都拿不稳呢……就这么打出去一枪,多半不行……’ 陈宴想起了刚才拿到的那把战利品手枪。 ‘这把枪……这把枪里或许有我想要的信息!’ ‘通感几乎能够在瞬间完成,我完全有时间来做这件事。’ 黑暗中到处都是危险,每多一分钟的停留就会让生还的几率下降,陈宴必须抓紧时间。 ‘希望……能直接看到我想看到的信息……’ 他从未如此寄希望于运气。 ‘圣光保佑!南无量子纠缠佛保佑!往昔净土的阿罗汉保佑!一定要让我看到关于莱恩·伽马此次前来所做准备的信息!’ 伴随着强烈的念头,他脱下手套,握住腰间的手枪。 面前一闪,画面如水墨般在眼前氤氲开来: 深沉暮色的笼罩之下,街边的暗巷中藏着七个身影,那些影子已经完全被黑暗遮蔽。 而通过面前的视野,陈宴能够看到,暗巷的斜对面,就是他的沃克街33号公寓。 他移动视野,只见衣服的夹缝里,莱恩·伽马阴鸷的脸出现在面前: “等会儿都要记住,对于那个陈宴,能吓唬他,能威胁他,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杀掉,明白吗?” 一个喽啰问道:“为什么啊老大?底下那么危险,咱们自保都难,要是他到时候搞鬼,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他杀了!” 莱恩·伽马说道:“你懂个屁,他掌握有【开门】的钥匙,要是没了他,咱们下去之后就上不来了!” 另一个喽啰说道:“那咱们怎么都不能把他杀掉啊!” 麦尔在一旁解释道:“老大的意思是,在咱们保持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要留他一条性命。 但咱们如果因为陈宴而受到了生命威胁,也顾不得能不能离开下面了,就把他杀了——保命要紧。 被困在下面,总比死了强。” 莱恩·伽马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一定记住,下去之后,火比什么都重要,枪能丢,胳膊腿也能丢,只有火不能丢——看好你们的灯!咱们的提灯只能燃烧一个半小时,所以咱们只下去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之后,无论有没有收获,咱们都要上来!” 老鼠小声道:“老大,灯灭了会怎么样?” 莱恩·伽马眼神深沉:“傻老鼠,我说出来怕把你吓死。” 他继续对六个小弟说道:“都听好了——如果咱们没把他杀掉,在一个半小时之后,离开荒野的时候,就把那些金子给他,那是咱们的买路钱,也是让他不追究咱们威胁他逼迫他的赔偿金——咱们下次肯定还得来,跟他的关系不能闹得太僵。” 小弟们纷纷表示不爽,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莱恩·伽马早习惯了这群乌合之众的言论,狠狠骂了他们几句之后,带着他们离开暗巷,向沃克街33号公寓走去。 …… 视野回转,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陈宴戴上手套,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刚才在触碰这把枪之前,我脑袋里出现了明确的意念——【关于莱恩·伽马此次前来所做准备的信息】。’ ‘然后,我就真的看到了他们在进入公寓之前所做的准备。’ ‘也就是说,【通感】所看到的画面,是可以控制的——我可以通过强烈的念头,对【通感】感觉到的画面进行挑选,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信息!’ 黑暗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降低了他的兴奋,能够吞噬声音的黑暗让那些低声的交谈在进入陈宴耳朵时变成了细小的蜂鸣,几乎完全听不清楚了。 ‘他们可能知道我没死……我活着对他们更有利,他们还需要我帮他们离开这鬼地方,他们不敢随便向黑暗中开枪!’ 陈宴从这把手枪的通感中了解到了自己本身的重要性,并立刻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上次提前离开荒野,科瑞泽·亨特没有我为他‘开门’,也一定还停留在荒野之中!’ 7017k 第409章 一人掉队 陈宴内心的亢奋渐渐平息,意识逐渐冷静。 ‘从刚才通感中出现的场景来看,在生命没有受到我的威胁时,他们不会杀掉我。’ ‘现在,因为‘鬼东西’的袭击,同伴的死亡,以及后续的死亡威胁,一定会导致他们变得十分警惕。’ ‘这样的警惕让我无法和他们产生沟通,一旦发出声音,或许立刻就会吃子弹。’ ‘我要等他们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对死亡的恐惧就会让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陈宴蹲在地上,背部压低,感受着煤油灯灯光带来那一丝可怜的温暖,手中紧握的云雀-300枪口始终对准着前方。 ‘黑暗能够减弱声音……我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大声叫喊,但当他们的声音变小时,那些细小的声音就被黑暗完全吞噬,一点都听不到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小心一些,我的脚步声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 ‘这样的话,我现在可以就此离开……’ ‘但我的那些东西还在他们身上。’ ‘而且……荒野之中一片黑暗,没有方向的标的物,我虽然记得来时的路,但10分钟的路程,只要方向出现一点偏差,就可能造成回不到小屋的后果。’ ‘我……即便把他们杀掉,拿回我的东西,也不一定能安全回到荒野小屋。’ ‘草。’ 陈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绝境,而难受的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在听不到很远处声音的情况下,刚才撞碎了一个火药桶帮喽啰的“鬼东西”可能还会在下一刻突然出现。 更糟糕的情况是,火药桶帮的众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不是傻子,同样也会意识到“鬼东西有可能再次出现”这件事,并采取相应的行动。 陈宴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移动。 并且,他要依靠运气和被黑暗削弱了无数倍的听力,以保证自己在黑暗中移动时,碰不到莱恩·伽马和他的喽啰们。 他缓缓站起身,将云雀-300的枪口对准自己面前,沿着墙边,向刚刚在火光中看到的莱恩·伽马的反方向移动。 脚下的枯草特别安静,如同死物,而沉入地表的泥石海伯爵的宅邸更像是被荒野“吃掉”了——楼层里看不到地板的存在,整个一楼陷入荒野中那长满荒草的海绵地表之中。 片刻之后,陈宴看到了前往二楼的楼体。 在只有1米可视范围的火光中,他谨慎的打量过四周,然后踏上雕刻有诡异印花图案的陶瓷台阶,缓缓向上。 十秒钟后,陈宴到达了宅邸二楼。 他向前摸索几步,便遇到一面由书籍组成的墙壁,那些书籍上的专属单词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帝国文,陈宴看不太懂。 ‘我现在有了‘通感’的能力,如果直接用在书籍上,是不是就能直接知道书里面记载着什么了?’ 陈宴不敢确定,也不想冒风险去进行实验,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未知的知识】,又是麻烦事。 他只能够确定的是,宅邸二楼果真如麦尔所说,是泥石海伯爵图拉赞的藏书馆。 他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继续前进,直到在下一个拐角,耳边出现了细小的人声。 “麦尔,你在胡扯什么?你说这些书里有什么?” 他们也已经上来了! 陈宴停止脚步,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仔细听着深邃的漆黑中传来的声音。 当声音快要听不到的时候,他就向前进半步,当声音稍微大一点,他就立刻向后退少许,这样一来,只要保证身体能够跟随意识做出相应的动作,被发现的概率就小得多。 火药桶帮四人的交谈声还在继续着,他们的语气很轻松,完全不带半点压抑,好像刚刚死去的不是他们的同伴一般。 “我刚才说,这书里存在有千年之前的【古早仪式】,那是血月之夜之前的东西,几乎已经完全失传了。” “麦尔,你不要一直盯着那些东西看,会发疯的。” “没关系的老大,现世的规则已经经历了千年的变化,早已和千年前不同了,这些【古早仪式】对【现世规则】生效范围内的我,影响不大。” “麦尔,这是什么意思?” “老大,我打个比方,咱们是北方联邦的公民,只需要遵循北方联邦的法律,而不需要遵循帝都或是南部领地的法律——那些法律管不着咱们,因为咱们不在那些法律的管辖范围内。” “法律本身就是规则。” “是的老大,咱们是现代人,受现代规则制约,但不受千年前任何【古早仪式】规则的束缚。” “但如果我们触发了【古早仪式】的禁制呢?” “我们会受到攻击,因为我们触发了千年前的规则——如果你跑到了帝都或是南部领地杀人,一样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 “‘看’本身没关系?” “是的,老大,根据《噩兆空想录》的记载,和现在的超凡规则进行对比,【泥石海伯爵】图拉赞尚且没有达到上位者的级别——它不是神明,所以可以对其进行随意讨论,也可以直视。” “也就是说,只是因为这个泥石海伯爵不够强,所以他留下的书籍才可以被直视。” “是的老大。” “如果这本书是更强的人写的呢?如果是一位神明写的呢?” “根据《噩兆空想录》的记载,【泥石海伯爵】图拉赞是一个自恋狂,它所有的记录都是自己亲笔写下。” “麦尔,我感觉你在说废话,但是我暂时找不到证据……克里斯,你看看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 陈宴听到了新的名字,应该是除了麦尔和老鼠之外,唯一幸存下来的火药桶帮喽啰。 “老大,这东西已经过时太久了,咱们现在的超凡体系,比那时候的超凡体系要先进太多,所以这本书上记载的仪式……又复杂,需要的材料又多,材料本身价钱又贵……卖不了几个钱。” 陈宴从话中听出,这个名叫“克里斯”的人,是队伍中的鉴定师,负责鉴定物品的价值,让最小的负重承载更大的价值。 这么看起来,莱恩·伽马还真是早有准备。 麦尔相当于队伍中的历史学者,负责解释无人可知的诡异事件来历; 老鼠相当于队伍中的斥候,负责探查前方道路是否危险; 克里斯相当于队伍中的鉴定师,负责鉴定值钱的遗产。 而莱恩·伽马本人相当于队伍中的战斗人员,负责提供战斗力。 这么看来,死去的那三个喽啰,应该是医护兵、通讯兵,或是后勤之类的角色? 陈宴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个想法:从队伍组成来看,他们倒不像是来探险的,而像是来盗墓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气声。 “咱们这次折了整整三个兄弟,回去之后不好跟他们的家人交代,要很多钱才能补偿他们家人受伤的心灵。” “老大,咱们的抚恤金不是一人1镑吗?在这里随便拿几样东西,当古董卖,只要卖出去一样,抚恤金就能付得起了。” “如果只赚够抚恤金回去,就无法补偿我受伤的心灵。” “明白了老大。” “恩,赚钱多了,大家都好过,装备、女人、酒,想买什么都行,咱们出来混帮派,不就图的这个嘛。” “老大说的是。” 一个不合群的声音出现了: “老大,咱们撤吧!我感觉周围很危险啊!” 是老鼠。 “老鼠,你发现什么了?” 老鼠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 “老大,这里的空气中,除了咱们四个和陈宴之外,还有别的生人的味道。” 陈宴心里咯噔一声。 老鼠能感知到我的味道! 感知的程度有多深? 是只能“确定这里有我”,还是“能确定我的具体方位”,还是知道“我什么时候到达了这里”? 陈宴感受着强烈的危机感,心中打定主意,一旦有了机会,要先把老鼠杀掉! 克里斯:“老鼠,你他妈的别乱说话……” 老鼠压低了声音:“我没有!那是刚刚落在我舌尖上的味道!这里还有另外的生人!” 莱恩·伽马的声音传来:“荒野中有很多空间裂隙,有些较稳定的裂隙通往未知的空间,你感知到的【生人味道】,也许就是从裂隙中传来的。” 老鼠的声音有些虚弱:“也许吧……” 听着火药桶帮四人远去的声音,陈宴停住了步伐。 ‘他们四个在二楼,那么一楼就空了,与其跟着他们寻找伺机而动的机会,不如先回到一楼,看看其他两个喽啰身上有没有我的东西。’ 陈宴小心翼翼加快速度回到一楼,在一楼靠近门的墙壁边找到了第一具尸体,那尸体死状惨烈,残缺不全,应当是被“鬼东西”咬死的那一个喽啰。 陈宴从他身上找回了两颗零件——薇薇安和圣歌13。 “秃子呢?” 薇薇安紧张的说: “被另外的人拿走了。” 陈宴很快在墙角找到了第二具尸体,这具尸体除了胸腔完全变形之外,其他地方倒是完好无损,应该是被“鬼东西”撞死的那具尸体。 陈宴从这具尸体上找到了祭礼刀,便将祭礼刀别在腰间和缴获手枪相对的另一侧。 他一路搜寻时特意留意过,地面上并没有电容的痕迹,这说明秃子可能在火药桶帮的其他人身上,也可能是被“鬼东西”吞进了肚子。 前者还有被救回来的可能性,可如果是后者……陈宴也无能为力。 7017k 第410章 因诡异而起的放逐 直到现在,他尚未从火药桶帮众人手里拿回来的,就只有自己的那盏电力提灯。 他之前听到的那几次玻璃破碎声,和地面上煤油倾泻造成的火舌所出现的时间都能匹配起来,想来电力提灯应该没有被打碎,只是不知道那盏灯现在在谁手里。 是否要拿回电力提灯呢? 腰间的这盏煤油灯至少还能燃烧1个小时左右,但1个小时能够让他走回荒野小屋吗? 陈宴不敢赌。 一旦1个小时之内走不回荒野小屋,煤油提灯就会熄灭,他将陷入纯粹的黑暗,直面完全未知的【荒芜】。 ‘既然莱恩·伽马在来之前做了准备,他应该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才对。’ 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寄希望于火药桶帮的那群杂碎。 ‘没办法了,只能先找到他们……他们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想来也不会随意开枪……我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他们想要离开荒野,就必须有我帮助才行,我或许可以和他们接触,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回到荒野小屋。’ 陈宴不敢在一楼停留过多时间,“鬼东西”随时会再次出现,他必须保持移动。 摸摸索索的回到二楼,陈宴站在原先书架的位置,已经听不到火药桶帮众人的声音。 圣歌13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陈先生,你右手方30米处有不稳定的空间裂隙,裂隙长度无法预测。’ 陈宴低声问道: “安泽姆,你能在黑暗中辨别方向吗?” 圣歌13的声音在两秒钟后响起: ‘这可真是个令人感慨的称呼,陈先生,我无法在黑暗中辨别方向,只能感知空间裂隙的位置。’ 陈宴保持警惕,向前移动。 作为藏书馆的二楼比一楼大的多,这让陈宴想起来从外面看到的宅邸整体——从外面看起来,宅邸本身并不大,且不同楼层体积基本一致,不可能出现二楼比一楼大这么多的情况。 陈宴想起来刚才对“没有内脏的查理”油画产生的通感中看到的内容,心想,图拉赞这样无皮恶鬼的宅邸,总归是要和正常的宅邸有些不同。 他继续缓慢向前移动,一步踏出,忽然看到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朦胧的火光。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心里依然还是狂跳几下。 ‘我能看到他们的光线,说明我已经触及到他们火光边缘的可视范围,他们如果向我这边看,至少能看到我的轮廓。’ ‘既然已经决定跟他们接触,就必须尽可能避免误伤。’ 陈宴将上了膛的云雀-300枪口对准前方,踏出一步,进入对方的火光范围。 也是在这一步落下时,陈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只先前前进了一步的距离,就看到了对方清晰的背影——这说明对方的光源能够照亮的范围很小,而这么小的火光范围,不应该是聚在一起的四盏煤油提灯所能够释放的火光范围。 按照之前的经验,火种的聚集,在黑暗中能起到叠加的效应,聚集在一起的火种能够照亮比单一火种更大的范围。 但就面前的火光看来……和笼罩陈宴的火光差不了多少—— 这一步踏出,那人的后背赫然就已经距离陈宴不到1米。 在如此近的距离突然出现在黑暗之中,差点吓得陈宴立刻开枪。 一瞬之间,陈宴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 ‘这人和其他人走散了?怎么走散的?他们不是一直集体行动吗?’ ‘莱恩·伽马知道底下的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让喽啰们分开行动,那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对劲!’ 他拿云雀-300指着那人的脑袋,用还算清晰的声音说道: “今天天气不错啊。” 那人猛然转过身来,陈宴只看到一张和满是惊恐的脸。 是老鼠! “你没死!”老鼠下意识的叫出声来。 此时,老鼠的贼眉鼠眼因恐惧而纠结到了一起,似乎是刚刚遇到了什么恐怖的经历。 他看着陈宴手中对准他脑袋的枪口,冷汗顺着额头两边就流了下来,惊惧道: “我们没想对你怎么样……之前都是在吓唬你呢!我们还得靠你离开这里,不敢对你下杀手!烟囱里那道看不见的【门】只有你能开!” 老鼠不但有老鼠的味觉,还有老鼠的胆子。 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老鼠这种东西,味觉的确是挺强的。 他依然用云雀-300指着老鼠的脑袋:“其他人呢?” 说到这个,老鼠脸色迅速变差:“我们走散了……出现了意外,我们里面有只【鬼】。” 陈宴后背发凉:“你他妈说什么呢。” 老鼠磕磕绊绊道:“我们里面出现了一只【鬼】!原本我们只有四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地面上就出现了五个影子!我本以为那是你……” 陈宴竖着耳朵聆听着周围的动静,低声道:“我刚才一直在楼下。” 老鼠缩了缩脑袋,浑身战栗,惊惧到眼泪直流: “在我们发现了第五个影子的时候,麦尔忽然动了,他拿刀戳进了老大的肩膀,老大打爆了他的脑袋。” “可另一个麦尔出现在了老大身后,那麦尔对老大说,他是真的,刚刚被打爆脑袋的那个麦尔是假的。” “我们哪敢相信他啊!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谁都不想死,大家都是过命的兄弟,我们也不想误伤,所以,我们把这个‘麦尔’逼进了黑暗,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这是……放逐? 陈宴猛然想起来,佛郎机人祖上在海上做没本钱的买卖,或许火药桶帮【放逐】的规矩就是从那时候传下来的。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陈宴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很警惕,这样跳脱的想法相当符合颅内之眼第一阶段觉醒的《灵视漫游者》那游移不定的能力。 他现在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否是因为注意力发生了无目的的漫游呢? 想到这里,陈宴进一步控制住自己的注意力,手中枪口始终指着老鼠的脑袋,说道: “然后呢?你是怎么落单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当老鼠说出来的时候,他心中依然泛起抑制不住的恐慌。 “我也遭遇了同样的事……” 老鼠脸上满是惨笑: “我和老大、克里斯三人继续向前探索,在不久之后,地面上的影子变成了四个。” “这一次是克里斯,他用同样的姿势,拿着刀,插进了老大的另一条肩膀。” “老大很愤怒,打爆了他的脑袋,但另一个克里斯很快出现在了老大身后。” “我们只能将他放逐。” “几分钟后,我看到老大面前出现了另一个我。” 老鼠眼神里出现了怯懦的愤怒: “那东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老大面前,我甚至没来得及出言阻止,他就被老大打爆了脑袋。” “然后,老大拿枪口指着我,将我放逐进了黑暗。” 陈宴在保持对四周警惕的同时,低声说道: “你们打算怎么回到荒野小屋。” 老鼠回答道: “我们在来的路上做过标记,能够根据标记判断方向。” 陈宴心脏狂跳几下: “很好!现在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老鼠没说话。 陈宴脸色一沉,将云雀-300顶在他脑袋上: “你没得选。” 老鼠脸上浮现出带着胆怯的毅然: “不可能!我要和兄弟们一起回去!” 他接下来的语气中竟带着些困兽犹斗的凶狠: “你不知道我们做的标记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我们做标记的有几条路,你打死我,一样回不去小屋!” 他妈的,他们还在标记上动过手脚! 如果顺着错误的标记走向错误的方向,那死的也太蠢了些…… 陈宴盯着他的脸,内心念头不定。 如果事情真像他说的那样,还真就不能把他杀掉,陈宴冒不起那个风险。 唯一能够验证他所言真假的证据,就是火药桶帮幸存的其他三人。 而从他的话中,陈宴所知的另一个隐含的事情,就是他们对他的需要——老鼠明确说“我要和兄弟们一起回去”,说明他们想要回到现世的想法很强烈——至少是老鼠想要回到现世的念头很强烈。 那么,老鼠就必然不会对他下杀手。 况且,他们既然提前对公寓进行了调查,应当知道公寓里有些很能打的人,无论是杰克·巴尔多还是欧嘎米,当沿着烟囱离开荒野时,他们必然已经守在烟囱出口。 火药桶帮的人要想全身而退,就绝不敢对我动手! 想明白了这件事之后,陈宴决定和莱恩·伽马进行正面接触。 “想和兄弟们一起回去,得先能找到他们才行。” 陈宴保持着用枪口指着老鼠脑袋的姿势: “慢慢转过身……对,就是这样……好了,慢慢向前走,不要想着逃跑,如果你有异常举动,我会直接打爆你的脑袋。” 老鼠是他的人质,也是他的肉盾,一旦遇到了莱恩·伽马,如果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开枪,他也好有个缓冲的机会。 宅邸二楼出奇的大,当陈宴再次看到面前不远处出现的火光时,已经是十分钟后。 7017k 第411章 深入绝望 宅邸二楼的黑暗甚至比外面更加浓郁,以至于当人影和火光出现在陈宴前方时,已经距离他不到3米的距离。 3米范围的火光? 刚才老鼠不是说,火药桶帮的人都分开了吗?这种聚集光源在一起才能出现的火光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老鼠不知道的时候碰头了? 还是……老鼠在说谎? 也或许……刚才和他对话的,根本不是老鼠! 在他思考的同时,对方几人也感知到了他和老鼠的火光,纷纷转过身来,看向他和老鼠。 而在此期间,陈宴终于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不止有莱恩·伽马,还有麦尔、克里斯,和……老鼠! 对面也有一个老鼠!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陈宴上了膛的云雀-300已经顶在了面前老鼠的后脑勺! “呵呵。” 背对着陈宴的老鼠发出了低沉的窃笑声。 与此同时,对面的莱恩·伽马、麦尔和克里斯,同时扬起嘴角,发出了窃笑声。 “呵呵。” 草! 它们全都不是人! 一瞬间,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些“东西”,就是刚才在他第一次来到二楼时,老鼠所提到“生人气息”的来源! 充斥着整个大脑的恐惧感让陈宴猛然扣动扳机。 “呯!” 带着蓝色火花的子弹在撞入“老鼠”后脑勺的一瞬间发生了爆炸,火药爆开了脑壳,《断罪律法》赋予的能力消减了颅内因未知力量而产生的“生命”。 “老鼠”的脑袋在下一刻爆开了,但他的身体却若无其事的扭转,猛然向陈宴扑了过来。 陈宴猝不及防之间猛地后退,却因为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脚步不稳,跌倒在地。 好在手中的云雀-300已经朝“老鼠”的胸膛开了第二枪。 “呯!” 第二发子弹炸开了“老鼠”的胸膛,也让他前扑的身形一窒。 陈宴抓住这宝贵的时间,扶着地面支撑身体,狼狈爬起,向反方向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奔跑产生的脚步声,那些东西的速度明显很快,陈宴甚至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感觉到,只要自己慢上半拍,立刻就会被抓住衣领! 快速奔跑大量消耗着他的体力,如果不是身体因超凡得到了一定强化,他或许早已失去了力气。 他一边奔跑,一边向后开枪,每开一枪,背后就会传来一声怪啸,脚步声也会立刻边远。 直到开到第三枪时,背后奔跑的脚步声终于消失。 但陈宴不敢停止奔跑,因为黑暗能够吞噬声音,他不知道被黑暗吞噬的脚步声到底是真正的远去了,还是只落后了几米距离而已。 在黑暗中拼尽全力亡命狂奔了大概五分钟后,陈宴终于支撑不住,停下脚步。 他瘫靠在身边的书柜上,在极端的警惕中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而黑暗似乎就这么静谧了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如此安谧,以至于陈宴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跑了这么远,怎么还没看到通往一楼的楼梯?’ ‘它们知道一个对付不了我,所以将我引到了它们的群体面前!’ ‘它们到底是什么?是【荒芜】吗?原来【荒芜】不只存在于黑暗中吗?!’ ‘它们已经放弃了追赶吗?’ ‘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陈宴脑袋里思维混乱,状态糟糕,而黑暗中的威胁依旧在,而且那威胁的发生必定是突然的——黑暗能够吞噬声音,当声音出现在面前时,危险也就距离自己极近了。 ‘我……我还是太过莽撞了,如果利用这些书架…… 我……或许可以尝试和这些书架产生通感,从书架的视野看到前方亮光处到底有什么。’ ‘可如果……如果这些书架里包含着我所不能承受的【未知知识】呢?那样的话,或许在产生通感的一瞬间,我就会失控疯掉。’ ‘妈的,想这么多干什么,我现在根本没有退路,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搏命一试!’ 他沉默片刻,脱下手套,内心不断坚定着一个念头: ‘我要看到1分钟之内周边发生的一切。’ 当他的手接触到书架时,通感产生了,眼前视野骤然黑暗。 ‘59…58…’ 黑暗深邃又冰冷,陈宴咬牙抵抗着冰冷和恐惧对心神的侵袭,默默的倒数了六十个数,而后视野回转,腰间煤油提灯微弱的火光竟在一瞬间驱散了一切深寒。 ‘可行!’ ‘妈的,刚才怎么没有想到?’ ‘不过,用于实战,情况要更加复杂,还要看情况。’ ‘总之,随机应变。’ 陈宴看了一眼身后完全沉寂的黑暗。 ‘它们或许还在朝我的方向追赶……我必须保持移动。’ 他托着酸麻的双腿站起身,朝自己来的方向继续前进。 黑暗中随时会遭遇不可知的事物,陈宴能够依仗的除了手中的云雀-300之外,就只有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他为自己鼓劲,同时掐着表,在黑暗中行走了十分钟之后,依旧没有看到通往一楼的向下楼梯。 ‘这不正常……’ ‘二楼……或许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变化。’ ‘如果我无法到达一楼,就连这栋宅邸都出不去了,更别说离开荒野。’ ‘无论如何……继续保持移动,只有保持移动,我才能尽可能多的看到这里真实的样子,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好在,在完成了晋升之后,他的精神足够好,即便现在体力有些不支,身体疲惫,也能够使用这些精神,在黑暗中保持足够的警惕。 他安慰自己,自己的处境还不算坏,云雀-300里面还剩下两颗子弹,如果运用得当,足以让他杀掉两个敌人。 而另一把缴获来的枪……陈宴十分怀疑,那把枪里的普通子弹,能否对黑暗中的东西造成伤害? 他有些后悔,但是后悔没有用处,他只能在内心记下,要时时刻刻记得把云雀-300的赋能子弹多带些放在身上,这样就不至于下次再遇到突发情况时连子弹都不够用。 他继续前进着,直到在书架之间穿行的下一个拐角,他面前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丁点几乎微不可查的暗淡火光。 他内心徒然一惊,心念电转,卸下手套,触摸身边书架,脑海里拼命想道: ‘我要看到刚才从此书架前经过的一切!’ 下一刻,他和书架产生了通感,视野骤然黑暗。 压抑的粘稠黑暗遮蔽了整个视野,黑暗中绝对的静谧几乎令人精神崩溃,陈宴第一次发觉,原来直视黑暗本身,也能恐怖到这种地步。 他耐心的等待着,因为无论通感产生的视野经历了多久,现实中的时间不过一瞬,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下去。 令人心神崩溃的五十多秒过后,面前的视野中毫无征兆的浮现出一团火光。 火光之中,是麦尔那毫无表情的脸。 没有任何表情的落单者……是否会是下一个陷阱? 陈宴赌不起! 当麦尔从他“面前”经过后,背影即将消失时,通感时间终止。 陈宴没有丝毫犹豫,用已经上了膛的云雀-300对准前方微弱火光上方大概十厘米的位置,扣动扳机。 “呯!” 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陈宴迈出一步—— 残缺不全的麦尔出现在他面前! 麦尔的胸膛被赋能子弹炸出了一个大洞,跌倒在地的一小半身子已经陷入地板——他破败的身躯不足以支撑血肉器官的重量,以至于内里的一部分已经被地板“吃掉”,看起来像是半个人都变成了某种肥料。 他在以很缓慢的速度“被吞噬”着。 除此之外的诡异,就是他破损的胸腔里出现的一本书——那书像是以他的血肉和骨骼为材料,从他胸腔里“生长”出来的。 ‘怪物伤到这种程度的话,不至于瘫成这个样子……说不定这个麦尔是真的?’ 陈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和麦尔保持着距离。 麦尔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到了陈宴,咧了咧嘴,发出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 “妈的……” 咦? 好像是个真的…… 陈宴快速来到他身边,一脚踩在他尚且算是完好的那只手上,使劲一拧。 麦尔发出一声无力的惨叫,整个手掌变成了类似“泥土”的东西,被陈宴一踩,那手掌竟然直接“融合”进了地板。 ‘伤势……能够加快被地板吃掉的速度。’ 陈宴又一脚踹开他的脑袋,看着地板吃掉了他的小半个脑袋,才放心伸出手,拿出他胸腔里的书本。 陈宴本以为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会产生不适,因为他从不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也没有用血腥手段折磨过谁,更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对付别人。 可当陈宴决定基于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这些事的时候,内心竟然没有对地上的麦尔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踹出那两脚使足了力气,完全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噩兆空想录》一排帝国文字。 这是…… 陈宴记得,麦尔第一次诉说关于“泥石海伯爵图拉赞”的事情时,手里是没有这本书的,而且按照当时莱恩·伽马的调侃,书本里的内容可能完全是由麦尔本人——由麦尔的超凡能力空想出来的。 麦尔的灵感器官是脑子吗?还是脑子里具体的某一部分? 无论如何,现在,这本书真真切切的出现在陈宴面前,被陈宴拿在手里。 翻开第一页,竟然还能够看到上面记载的内容,和其内容所搭配的样式古怪的插画。 这本书……是麦尔的能力被荒野的力量转化而成的规则碎片! 这本书和泥石海伯爵图拉赞的【生物绘画】规则碎片完全不同,也许是因为后者距离现在的时间太过久远,其本身已经破碎不堪,不足以拥有形态,而只能以晶体状碎片而存在着。 陈宴站在麦尔身边,在短短1分钟的时间里看着麦尔死去——“地板”把他一点一点“吃”了进去,从脚趾到发尖,从肌肉到粘液,一点一点快速“吞咽”。 片刻之后,看着平展的地面,陈宴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二楼通向一楼的阶梯没有了,而是一楼已经被荒野“吃掉”,不存在了。 他下意识看向手表。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荒野的时间,已经过了1个小时。 7017k 第412章 图拉赞的故事 陈宴回想起刚刚麦尔腰间那盏破碎的提灯,心中一阵惋惜。 ‘煤油提灯这东西,平常看着质量不错,到了关键时刻真不顶用,一碰就碎。’ 他把糟心的感觉从内心祛除,向前缓慢移动,同时心中思考,在几秒种后低声开口道: “安泽姆,薇薇安,我们大概还剩下半个小时时间,半个小时之后,提灯里的燃料将会用尽,我会遭到黑暗中未知之物的攻击,而你们……” ‘我们会掉落在荒野中,被荒野吃掉。’ 圣歌13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事情能打动他的内心。 薇薇安却说: ‘陈先生,我在不很远的地方感知到了同族的味道。’ 同族? 月之眷族的同族…… 是科瑞泽·亨特? 是了,科瑞泽·亨特没有我为他开门,始终停留在荒野之中! 如果能联系上科瑞泽·亨特,或许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想到这里,陈宴心中一凛。 不行,如果联系上科瑞泽·亨特,如果继续发现新的规则碎片,估计就没我的份了。 但是…… 既然薇薇安能通过“味道”……薇薇安用了“感知”这个词,她也或许通过是“血源链接”感知到科瑞泽·亨特的存在,那么,对于更加强大的后者来说,也一定已经感知到了前者。 或许,科瑞泽·亨特已经开始赶往这边了。 也或许…… 薇薇安只说了“同族”,也或许那人并不是科瑞泽·亨特,而是陌生的月之眷族。 如果真实情况是这样,陈宴的处境或许就会更危险。 光明只剩半个小时,陈宴必须抓紧时间。 他思索几秒钟,打开这本奇厚无比的《噩兆空想录》,快速翻页寻找,直到找到了【泥石海伯爵】图拉赞的名字。 接下来的几页,是对他详细的介绍。 陈宴在属于图拉赞的第一页上看到了一副插画,画中正是自己刚才从和“没有内脏的查理”产生的通感中看到的无皮恶鬼。 《图拉赞被命名为泥石海伯爵,原因是它诞生于沼泽一般的泥石滩里,生性暴虐的图拉赞收集了三十万人的血,将泥石滩变成了红色的泥石海……》 这是什么他妈的怪异故事…… 陈宴没时间看这种低级的恐怖故事,他快速扫视书本,直到看到“宅邸”一词。 《晚年的图拉赞厌倦了杀戮,爱上了艺术,它认为生命是短暂的,但艺术却是永恒的。 它尤其爱油画。 它发明了一种独特的绘画方法: 通过特殊的诱导,将人在死前的一刻定格成为它想要的样子,在保持最大程度真实的前提下,将人印入画纸,成为不需要油彩的、真实的绘画。 它称其为【生物绘画】,并以此手段杀害了许多出名的漂亮人,包括北苏图录王朝的戴什诺瑞男爵、皇帝的宠妾拉斐拜杨、名媛朵儿弗雷德……》 一长串名字占了整整两页,这些名字大都怪异极了,如果放在当下社会,基本上就是哗众取宠的取名方式。 而在两页名字之后,则是详细的叙述图拉赞杀害每一个人的手法,同时还配有每一个人死时的插画,以及被【生物绘画】能力制成的油画。 那些油画“鲜活”极了,即便只是记录在纸上,陈宴也感觉油画中那些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真是诡异的能力……’ ‘每一个诡怪都记录的这么详细,怪不得这本书这么厚呢……’ 陈宴快速向下看。 《图拉赞把得到的油画放置在它位于泥石海中央的宅邸,那宅邸有三层,除了第一层放置着大部分油画之外,其他两层多用来藏书。 图拉赞晚年异常自恋,又十分怕死,它意识到,除了艺术之外,记忆也会是不死的,所以它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写进书本,记录下来,放在藏书馆里。 它当时想,自己一生作恶多端,死后必定要被人挖坟毁尸。 它不害怕自己死后尸体被毁,只害怕自己的艺术和藏书也被烧掉(图拉赞自己也知道,自己那变态的喜好所诞生的所谓‘艺术’和‘书本’为俗世所不容),所以就在宅邸中设下触发型禁制: 当后来人进入宅邸后,只有和它一样对艺术非常尊重的人,才能拿走它的藏书和油画,才能从这栋宅邸中安全走出去。》 陈宴看完之后,眉头皱的紧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他妈的意思?对艺术尊重就能离开这里?怎么个尊重法?’ 陈宴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手表上的分针像是催命一般走着,陈宴必须继续前进了,可他身上没有背包,口袋又无法存放厚重异常的《噩兆空想录》。 他思忖片刻,忽然从兜里掏出因为太过丑陋而没有被火药桶帮众人收走的手机,将手机往《噩兆空想录》的封皮上一拍—— 下一刻,手机已经开始“进食”这本怪诞志异。 外置躯体大功耗运行,陈宴眼前一花,再次恢复视野的时候,巨厚无比的《噩兆空想录》竟然已经被手机吃掉了大半! ‘应该是由于我完成了晋升的原因,灵感强度提高,精神力也加强了,所以手机加载数据的速度也会加快。’ 他在黑暗中保持着警惕,紧张的等待了几秒钟后,整本《噩兆空想录》已经被手机完全“吃掉”,手机桌面上也多出了一个拥有《噩兆空想录》封面的app。 点开app之后,和正常的《噩兆空想录》基本没有任何区别,几乎唯一的区别就是出现了浮动的【目录】滚动条,能够根据每一个怪诞存在的名字选择其所在的页数,陈宴直接拉到最下方,看到app上的《噩兆空想录》总页数竟足足有一万三千多页。 ‘这样方便很多。’ 他看向手机的右上角,信号那一栏是个‘x’号——现在不是【拉格朗日时间】,通往现世的信号收到阻碍。 ‘不能耽误时间了。’ 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同时低声道: “安泽姆,空间裂隙现在还在吗?” 圣歌13回应道: “还在,左手方不远处。” 陈宴在下一刻拐角转向左边,向圣歌13描述的位置前进。 ‘等等……你要做什么?空间裂隙很危险!能把人撕碎!’ 陈宴低声道: “空间裂隙能够让人穿越过去吗?” 圣歌13立刻回应道: ‘理论上有这种可能,但那意味着你将冒着完全不确定的极大风险……’ 陈宴在极端恐惧中咧嘴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笑容从何而来,也许单纯是因为陷入绝望,没有其他选择,巨大的压力导致精神错乱了? “总比陷入一片黑暗强!” ‘空间裂隙已经很近了!’ 陈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又过了5分钟,距离一个半小时的煤油提灯燃烧时限还剩20分钟左右。 下一步踏出,他竟离开了书架所在的空间,来到书架之外的一片空地上。 与此同时,面前乍现出一团火光。 他没时间蹲下身子触摸地板产生通感了,对方的火光范围极小,他的火光范围也不大,当两人见到对方的火光时,之间的距离已经极近。 陈宴在看清那身影轮廓之前抬起了枪口,并运气爆棚的刚好将手枪顶在了对方的脑门! 而对方的枪口也已经出现在他胸前。 绅士帽,大胡子,嘴里叼根烟…… 是莱恩·伽马。 这个莱恩·伽马是真的假的? 陈宴暂时无法辨别。 陈宴心中叫苦,圣歌13可把他坑惨了,这里根本看不到什么空间裂隙,而只有不知是真是假的莱恩·伽马! “冤家路窄。”陈宴说道:“时间不多了,如果合作,你我都能活。” 莱恩·伽马嗤笑一声:“是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还有很多。” 他保持眼神和枪口不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腰带。 顿时有玻璃相互撞击所产生的“叮叮当当”声响起。 这狗东西把其他人杀了!拿了他们的提灯! 妈的,这个莱恩·伽马好像是真的…… 莱恩·伽马笑道: “合作倒是可以考虑,毕竟如果没了你,我也离不开荒野嘛!” 他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陈宴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和善或是想要合作,而只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罢了。 陈宴说道:“数三声,一起放下枪。” 莱恩·伽马回道:“完全没问题。” 陈宴倒数三个数:“3…2…1…” 陈宴放下云雀-300的同时,腰间已上膛那仅有两发子弹的普通手枪已经拔了出来,顶在了莱恩·伽马脑门上。 莱恩·伽马也放下了枪,胸膛里延伸出的六管集束机枪的枪口已经对准陈宴的胸腔。 “你们佛郎机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生意的?” “你们亚裔不也一直这样做生意吗?” 两人同时不怀好意的笑了,并默契的同时缓缓移开枪口。 “合作是有好处的。” “是的,陈先生,这很公平。” 心怀鬼胎的两人十分清楚现在的情况:黑暗中的荒芜蠢蠢欲动,那能够拟态出正常人类的怪物又能够在火光范围内移动,他们之间的争斗会大大降低生存的几率,而且即便赢得争斗,也大概率会负伤。 而一旦负伤,就将面临更危险的处境。 更何况,陈宴要靠莱恩·伽马找到回去的路,而莱恩·伽马也要靠陈宴打开通往现世的门——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 相互试探的结果,就是明白对方是自己的盟友,而不是自己的依附。 陈宴始终注视着莱恩·伽马的一举一动,并试探道: “你们不是有《噩兆空想录》吗?那里面既然记载有关于图拉赞的事情,说不定就有关于这栋宅邸的事。” 莱恩·伽马沉默几秒钟,说道: “事情比你想象中复杂……我不怕告诉你,也不怕你不信——离开这栋宅邸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对艺术产生尊重】。” 陈宴心中一沉。 莱恩·伽马说了真话,可真话更加令人绝望,离开宅邸的方法果真只有【对艺术产生尊重】。 可这所谓【对艺术产生尊重】,到底是什么意思? 7017k 第413章 对艺术产生尊重 “事实上,我已经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莱恩·伽马摘下腰间的一盏煤油提灯,伸出手臂,将其高高举起到1米之外的位置。 下一刻,一张油画的一角被照亮了,那油画隐隐看起来几乎有等人高,被照亮的部分是一只鞋子。 随着莱恩·伽马的移动,油画一点一点出现在陈宴面前。 那是一只穿着绅士服和黑色长靴,戴着礼帽,手拿书本的无皮恶鬼。 那是图拉赞本人! “令人不那么惊讶的是,在生命的最后,图拉赞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对自己使用了【生物绘画】的能力,企图让自己活下来。” 莱恩·伽马说道: “能力生效了,它成为了一副油画,但这看起来并非它想要的永生,而只是被囚禁在油画里罢了。” 陈宴说道: “不过是名为【永生】的诅咒罢了。” 莱恩·伽马笑道: “陈先生说得真好。” 陈宴继续道: “你想让我破除了这幅画中的诅咒,让画中的图拉赞解脱。” 莱恩·伽马点头笑道: “那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事,你还等什么呢?陈先生?” 陈宴说道: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件事情或许需要由你来做。” 莱恩·伽马脸上的笑容消失: “我最不喜欢爱讨价还价的人了,跟你们亚裔做生意可真难。” 陈宴呵呵道: “所谓的‘不爱讨价还价’,意思就是我来承担全部风险咯?你这是想做没本钱的买卖啊!” 谈判陷入僵局,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起来。 眼看就要再次回到刚才剑拔弩张的状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当奔跑声从黑暗中出现时,已经距离他们的位置很近,两人几乎一瞬间就分辨出来,那是“鬼东西”! 那东西回来了! 两人想要藏私,就谁都不能活! 陈宴拔出了云雀-300,莱恩·伽马胸膛中的枪管已经延伸出来,距离如此之近,陈宴终于看清楚,那旋转机枪的枪管足足有一米多长,从弹夹里延伸出的子弹链条,在莱恩·伽马腰上围了五圈还要多! 集束机枪的枪口已经开始旋转,黑暗中的一股劲风已经席卷到他们面前,而陈宴赫然看到,“鬼东西”这一次竟是冲着他来的! 妈的!这次运气不好! 陈宴不再犹豫,扣动扳机,云雀-300中子弹呼啸而出,直接炸向“鬼东西”的面门! 在子弹集中“鬼东西”面门的前一瞬间,“鬼东西”彻底进入火光范围之内。 陈宴也终于看到了它的脸—— 那张人脸阴柔又漂亮,在火光下呈现出一股异常的惨白,那惨白的皮肤透露着肉眼可见的病态,疯狂的瞳孔让整张脸上的病态变得十分畸形—— 是科瑞泽·亨特! 刹那间,陈宴明白过来,昨晚之后,科瑞泽·亨特进入荒野,然后失控了,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而在他和火药桶帮一行人进入荒野后,科瑞泽·亨特感知到了和薇薇安之间的血源链接,于是顺着本能找了过来,发生了宅邸一楼的第一次冲突。 第一次冲突中,科瑞泽·亨特被莱恩·伽马的旋转机枪击退,在黑暗中喘息了这么久之后,再次出于本能,顺着“血源链接”找了过来! 陈宴在这一刹那间想到,上一次,那个被科瑞泽·亨特针对,唯一一个被咬死的喽啰,就是携带着“零件”薇薇安的那个家伙! 而这一次,携带薇薇安的人变成了陈宴。 刹那过后,子弹已经撞破了科瑞泽·亨特已经鼓包的皮肤,进入肉眼可见膨胀起来的肌肉。 子弹炸裂之间,科瑞泽·亨特发出一声狼一般的哀嚎,冲过来的身形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 陈宴趁此机会就地一滚,终于没被科瑞泽·亨特撞在身上。 失去平衡的科瑞泽·亨特无法阻止强大的惯性,膨胀起来的整个人撞在图拉赞的油画上,将一小部分油画撕裂开来。 与此同时,莱恩·伽马胸膛前已有机枪声疯狂咆哮。 “哒哒哒……” 刺耳的机枪爆鸣声伴随着枪口的火焰,朝地面上的科瑞泽·亨特呼啸而去。 疯狂的尖叫声在黑暗中响起,陈宴上次距离太远,没听清楚,这次距离的近,便听到那尖叫声中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倒是听起来愈发癫狂。 科瑞泽·亨特失控之后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陈宴思考之间,耳边突然间响起圣歌13的声音。 ‘我看到秃子了!就在地上!一块……肉块里面!’ 之前秃子果然是被科瑞泽·亨特吃掉了! 随着机枪的咆哮,科瑞泽·亨特没有被强大的火力击毙,而是被再次打退。 陈宴感受着从身边机枪枪口传来的温度,心想,传说中火药桶帮的猎人拥有猎杀上位者的能力,这个消息是真的…… 黑暗中,咆哮声越来越远。 科瑞泽·亨特再次逃走了。 可如果他们找不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他还会再回来! 莱恩·伽马用难听至极的脏话大骂着科瑞泽·亨特,而陈宴则向前踏出一步,来到科瑞泽·亨特刚刚撞击油画的位置上。 灯光一到,地面上碎肉之间立刻有了反光——那是代表着秃子的那颗电容! 陈宴捡起秃子,用衣角将秃子擦干净,然后放回上衣口袋。 “你在干什么?” 莱恩·伽马向前走了一步,正好看到陈宴站起身来。 “检查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陈宴淡定的回答,并在看向油画的时候,忽然福灵心至,接着说道。 “我或许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了。” 莱恩·伽马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陈宴捡起地面上被科瑞泽·亨特装掉的油画碎片,将油画碎片擦的勉强干净,然后拼凑回等人高的图拉赞全身像油画之上。 莱恩·伽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陈宴,而后抬起提灯,靠近油画。 只见油画上方,无皮恶鬼图拉赞的脸,变得鲜活起来。 一滴眼泪从图拉赞的眼眶中流了出来,随即,那油画中的恶鬼竟开口道: “即便你们是两个邪恶的盗墓贼,也对艺术产生了尊重,我便大发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 下一刻,油画前方大概3米见方的位置,竟然亮起了一道法阵。 “是传送阵!” 陈宴恍然大悟,圣歌13先前说得对,这里真的存在一道空间裂隙,只是这空间裂隙并不是那种“不稳定的”,而是一座稳定的传送阵! 莱恩·伽马欣喜若狂,和陈宴一起站在传送阵内,等待传送。 油画中的图拉赞继续说道: “那么,我这就将你们送到宅邸之外。” “有缘再见。” 谁他妈要跟你再见…… 下一刻,陈宴眼前一闪。 当视野再次恢复时,眼前一片漆黑,他下意识低下头,只见地面已经是正常的荒野地面。 可身边却没有出现莱恩·伽马的身影。 恩?那家伙去哪了? 陈宴内心隐隐产生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大声呼唤道:“莱恩!” 片刻之后…… 没有回应! 莱恩·伽马没有被传送阵传送出来! 陈宴大脑一阵眩晕,终于反应过来,将那一角油画补全的是他,【对艺术产生尊重】的也是他,根本就和莱恩·伽马没关系! 莱恩·伽马被图拉赞留在宅邸之内了! 陈宴茫然向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下意识低下头,只见那硬硬的东西是一排木制的房顶——正是图拉赞宅邸的房顶! 整个宅邸竟然已经完全被荒野吃掉了! 那么,莱恩·伽马也永远留在那里了。 而科瑞泽·亨特,也一样被永远留在了宅邸之中,荒野之下。 陈宴脸色惨白,看着手表上仅剩的5分钟煤油提灯燃烧时间,只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完了,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陈宴完全无法在地面上辨认出任何火药桶帮留下的标记,想来即便他们曾经做过标记,也很可能已经沉入了这片会吃人的荒野之中。 陈宴抱着最后的希望,对胸口的三颗零件说道: “你们还要交代什么遗言吗?” 圣歌13却说道: “我们未必已经无路可走,陈先生,根据圣歌团教廷那位从荒野归来的僧侣所说,荒野中存在有无数空间裂隙,有些裂隙是很稳定的,可以供人类通过。” 陈宴看着手表上仅剩的10分钟,心中出现一丝可怜的希望。 “我该如何到达那样的裂隙呢?” 圣歌13回应道: “荒野中的空间并非连续的,到达另一片空间也不能通过简单的【物理行走】,而是通过意志—— 你需要强烈的意念,陈先生,你需要有强烈的、想要到达那里的意念。 想想你平时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那意念已经被你无数次强化过,是你毕生最强烈的意念。” 陈宴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想赚钱!” 口袋里的秃子大声叫嚷道: “去蛇吻岩矿区!我在这里闻到了浓郁的蛇吻岩味道!通往蛇吻岩矿区的空间裂隙一定不远了! 那里有能给你带来财富的矿石!我对那里轻车熟路!能带你进去,还能把你安全带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陈宴内心对金钱的渴望竟然在一瞬间压过了求生的念头,这不可思议的情况让他内心产生了无与伦比的震惊。 “蛇吻岩矿区……矿区!我要去矿区!” 陈宴的念头在一瞬间坚定起来。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7017k 第414章 螺旋矿井中的检查站 听觉恢复正常的一瞬间,陈宴立刻听到,若隐若现的“轰隆隆”声出现在很远的地方。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失重感紧随而至,而和失重的感觉一同出现的,则是一股岩石特有的浓厚味道。 岩石的味道里似乎混杂了一种奇怪的咸味,闻起来只想让人打喷嚏。 陈宴在坠落,但这坠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不到1秒钟的时间过后,陈宴的脚下就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好在坠落的高度不高,他也始终保持着警惕,在接触地面时使了了一些力气之后,终于避免了崴到脚的尴尬情况。 陈宴抬起头,借着煤油提灯的昏暗灯光,只看见面前是一条由岩石组成的幽深隧道,隧道之内虽然昏暗,但并不是如荒野中一般完全漆黑,隧道中的黑暗并不深邃,而且不会“吞噬”光线—— 此消彼长之下,煤油灯能照亮的范围随之增大,陈宴大概估摸了一下,煤油提灯能够照亮的部分大概有3米左右,他从隧道左边走到右边,大概估计出隧道最宽处有7米左右的样子。 隧道内部存在明显的机器打磨痕迹,整条隧道呈现出的“六边形空间”十分规则。 ‘这里是矿机在地底挖出来的隧道!我们到了!’ 似乎是因为终于遇到了认识的东西,秃子显得有些兴奋。 ‘这种棱形矿机是公司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东西,比地上那些手工矿场效率高多了!’ 陈宴倒是知道,亚楠市的大多数矿场还在使用挖煤工人,虽然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内燃机,但目前还未普及,柴油的油井也不多。 更关键的是,人力的价格比各种内燃机的价格要便宜上百倍,工厂主们没理由不去使用更廉价的工人。 而这种明显是电力驱动的电动矿机……到底是从哪里发展出来的科技? 据陈宴所知的那点可怜的工业知识,相同功耗的电动机会比柴油机消耗价值更多的资源,大功率电动机不仅是科技进步的象征,还是电力能源足够发达的标志。 也就是说,对于地下的斯派罗工业而言,由于充足的电力供应,已经使他们跳过了内燃机时代,直接进入了电动机大范围使用并产生相关科技大幅度进步的时代。 也就是说,单就电机技术而言,地下的这个斯派罗工业,很可能已经达到了陈宴前世世界的地步…… 这实在是太他妈魔幻了…… 陈宴还是忍不住问道: “派若特,你确定这是电力驱动的矿机吗?” 秃子很不满意的纠正着自己的名字: ‘是派瑞特!是的,我确定,这东西的电源启动装置是被斯派罗工业的高级工程师改造过的,对蛇吻岩的提取率和提取效率都相当高,我还亲自操作过!’ 陈宴追问道: “你能从这里找到离开的路吗?” 秃子嗤笑一声: ‘当然!我对地下矿坑比对我家的盥洗室还熟悉!’ 真是惊喜! 秃子继续说道: ‘这里属于电动矿机所在的螺旋矿井区域,每隔500米就有一个检查站,我们沿着隧道一直向上走,先达到下一个检查站,就能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了。’ 地下完全失去方向感,陈宴只按照自己对重心的感觉,向矿洞的一头走去。 在前进的第五分钟时,煤油提灯开始变得明灭不断。 再有三分钟过后,煤油提灯内的煤油彻底用光,一滴都喷不出来了,灯光彻底熄灭,陈宴面前陷入一片黑暗。 秃子安慰道: ‘没关系!只要这里不过矿机就没事!往前走就对了!’ 陈宴骂道: “又凭运气是吧!老子真是他妈的受够了!” 云雀-300已经一发子弹都没有了,即便有,也不能停止大功率电动挖矿机,那东西又不是超凡生物。 普通手枪更不用说,从头到尾就是废的。 ‘运气很重要啊!我们每天上工之前都要向运气女神祈福,祈祷今天的开采过程不要遇到蛇。’ 陈宴沉默片刻,才问道: “蛇吻岩不是一个随便起的名字吗?还真是蛇舔过的岩石?” 秃子谨慎的回答道: ‘我们只知道,地下这种【怪蛇】的某种分泌物,能加速矿石的【电气化】,但具体过程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公司高层的实验室也一直在研究,尚未得出确切的结果。’ 陈宴一边在黑暗中加快了步伐,一边说: “你知道的不少啊。” 秃子得意道: ‘当海盗必须消息灵通!当年在烟熏湖混生活的时候,要是什么都不打听,吃饭的时候还在船上,吃完之后就要到湖里喂鱼——获取消息是十分重要的!’ 陈宴在黑暗中继续前进,由于加快了步伐,又无法分辨方向的原因,他数次撞在岩壁上。 直到看到前方出现光亮时,脑门上已经起了数个不大不小的包。 他恼羞成怒,开始向光亮的位置奔跑。 光亮越来越近,片刻之后已经能够看到岩壁里镶嵌的白色样板房。 从外面看起来,白色样板房和亚楠市下城区那些艾尔人住的简易小平房没什么区别,只是生锈的痕迹更严重,房顶上有数道细小水流流过的痕迹,在样板房正面形成几道垂直的锈迹。 ‘这里是矿机的检查站,也是补给站和医疗站,通常会有一个或两个工人值班,通常是懦弱的虾人,我们可以把他们干掉。’ 陈宴已经能够看到检查站的全貌——和小型火车站台差不多大小的样板房,坐落在一块凹陷进去的岩壁之内,凹陷处两边有明显的挖掘痕迹,看起来是用矿机开凿出来的。 陈宴拔出只剩两发子弹的普通手枪,将手枪上了膛,双手握住,用枪口对准前方,来到检查站侧面,透过检查站的玻璃向内看去。 明亮的白炽灯下,一座小型控制台上有红绿两色按钮明灭不断,而在样板房房间内的另一端,则堆积着大量圆柱形的白色油漆桶。 ‘看见里面那堆油漆桶没有?那就是电力矿机的电池!’ 陈宴看不太真切,向前一步,便看到了控制台另一边的虾人。 虾人正在进食,吃的似乎是一种盒饭。 ‘咦?现在到吃饭时间了?那应该距离换班时间应该还有五个小时,他们检查站上的虾人是两班倒,没矿工那么辛苦,一天10个小时就能下班了。’ ‘这鬼地方一般情况下只有操作矿机的工人和值班员会来,所以门只是关上,但是不上锁,因为根本没有上锁的必要。’ 陈宴没有从检查站内看到武器,于是便来到检查站门口,扭动门把手。 “咔嚓”。 门把手被轻易的扭开了,虾人一脸懵逼的扭过头来,只见一个人类正拿枪指着它。 虾人本就怯弱,即便是在烟熏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腿都软了,从凳子上瘫坐到了地上。 陈宴一眼看到了虾人身边尚未启封的一份盒饭。 他今天下午在家门口的时候,被莱恩·伽马拿手炮顶着胸口,那时候就没吃饭,经历过荒野中的惊险和过度体力透支之后,已经饿的忍耐不住,如今看到虾人的盒饭,被压抑的饥饿感全都涌了出来,再也遏制不住。 他一脚踹开虾人,一手打开盒饭,一手拿枪指着虾人,捧着盒饭狼吞虎咽。 盒饭里是豆子、大米和鱼肉的混合物,虽然很难吃,没什么味道,但本身很细碎,很好消化,而且密度很大,陈宴几大口吞下肚,竟然已经不饿了。 虾人竟然吃这种东西吗……虾类本身就是杂食的,吃这种东西好像也不太奇怪。 他吃完之后,用手臂一擦嘴,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沉默片刻,从衣服内襟拿出钱包,拿出三个便士钢镚,来到虾人面前,塞进它口袋里。 “你这盒饭难吃的要死,三个便士算你赚了。” 虾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口袋里的钢镚,竟一下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握草,这是怎么回事? 秃子的声音随之传来: ‘大多数虾人也活的不容易,他们在出生时还是正常的小龙虾,就和斯派罗工业签下超凡契约,斯派罗工业提供给他们无头的尸体,他们因购买身体而欠下一笔巨款,他妈的,三倍本金的利息,出生就背债,这辈子都还不完!’ 无头尸体……陈宴早就猜到这种变异的虾人不可以进行正常的有性生殖,现在听到这样的“尸体买卖”,才明白他们延续族群的办法。 陈宴本想对此表示一下惊讶,但一想到自家地下室里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的遭遇,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由于常年作为海盗的附庸,他们也会接触人类社会,收听一些无线电节目,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应该知道这种硬币是钱,也可能还见过,但是摸过的虾人不多……’ 秃子再次感慨道: ‘他们从出生起就负担着债务,直到生命结束都还不完啊……’ 秃子说完,继续道: ‘更离谱的是,在斯派罗工业主宰的地下溶洞,他们的债务并不随他们生命的结束而结束,而是传承到他们的下一代—— 下一代虾人从出生时就要负担父辈的债务,还要负担自己购买身体的债务,就这么一代接一代……’ 陈宴两条眉毛皱到了一起,没想到地下的情况比地上还要糟糕。 7017k 第415章 阿尔法扇区 陈宴问虾人: “下一班矿机什么时候到?” 虾人似乎因为陈宴给了钱的原因,不再那么恐惧,而只是畏畏缩缩道: “很快就要到了,前往阿尔法扇区。” 陈宴说道: “我说的是前往地表的矿机。” 虾人磕磕绊绊道: “这里没有那样的矿机经过……” 虾人刚一说完,秃子就紧接着说道: ‘不好,这是单向隧道的检查站,这里经过的矿机是单向的,只能向下进入探勘矿区,不能向上回到工地表层。’ 陈宴忍不住骂道: “草!” 虾人看眼前的人类忽然变得暴躁,看着人类手中那黑黝黝的手枪,吓得打起摆子来。 陈宴不想欺负这可怜虫,便暂且将手枪别进容易随时抽出来的腰带上,皱眉问道: “这底下还分区域?那整个矿坑岂不是很大?” 秃子回道: ‘分的,现在有阿尔法、贝塔、伽马三个已经开始正常开采作业的扇区,还有一个尚在建设中的德尔塔扇区,不过德尔塔扇区前段时间挖到了什么怪东西,最近总是闹鬼,无法进行正常开采作业。’ ‘整个矿区……这个也不能用【大】来形容,因为蛇吻岩这种矿石分部很怪异,不能像挖煤一样挖,所以地下矿区不是一个大的整体,而是由无数隧道构成。’ ‘面积不是很大,就是比较深……阿尔法扇区在地面之下50→800米的位置,其他扇区依次加深,最深处的德尔塔扇区,已经位于地下大概2800米左右的位置。’ ‘虽然看着距离不深,但矿坑隧道蜿蜒复杂,如同迷宫,咱们单靠自己两条腿是跑不出去的,一定会迷路……也就是说,咱们不可能通过其他方式离开这里,回到地面。’ 陈宴问道: “我要想回到地面,就只能先进入阿尔法矿区,搭乘通往地面的矿机。” 秃子回道: “是的。” 陈宴点了点头: “明白了。” 虾人看着“自言自语”的人类,以为这人类是疯子,只想快点把这疯子送走,便小心翼翼说道: “我这还有一些装备,可以借给你……等矿机来的时候,就说你是崴住脚了,在这里休息,让他们载你一起下矿。” 他的话吸引了陈宴的眼神,而当陈宴用那充满警惕如野兽一般的锋利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再次不出意外的畏缩了。 “我我我……我就是随便一说!” 秃子说道: ‘他没有骗人,矿井底下的工人经常出事故,检查站也有医疗站的作用,如果在电力矿机运载过程中,工人出了问题,都是要来检查站进行休息和治疗的,所以这里常备有各种物资,包括各种矿工装备在内。’ 陈宴看着虾人: “矿机还有几分钟到?” 虾人看了一眼控制台上led灯管组成的钟表,说道: “还有最多五分钟就到了!” 陈宴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将他吓的浑身战栗: “你最好老实点,如果我没能上去矿机,或者矿机上下来的人不是矿工,而是巡警之类的东西,你就等着吃枪子儿吧!” 虾人被陈宴吓得不敢动弹。 陈宴再次拿出一张五便士面值的钞票,塞进虾人的衣领。 “不让你白干活。” 虾人将钞票收起来,而后竟不那么害怕了,倒是殷切起来: “我给你拿东西!” 陈宴站在他背后,随时准备拔枪射击。 只见虾人从一堆桶装电池旁边的杂物堆里翻找出一套崭新的矿工服,看了看陈宴,比了比大小,又从旁边依次找来手套、矿工靴、矿工镐、带着探照灯的安全帽、防毒面具,放在一个红色塑料桶里,而后来到他身边,放在他身前,示意他穿上。 陈宴指着墙角: “你去那,面对墙,不要让我看到你有什么怪异的举动,不然动手打手,动脚打脚!” 虾人老老实实的面对墙壁,一动都不敢动弹了。 妈的,老子现在沦落到在地下欺负虾人了! 陈宴忍住内心的耻辱感,将枪放在自己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脱下已经在荒野探险中变得破烂不堪的黑风衣,穿上斯派罗工业的淡灰色矿工服。 这种矿工服和地表那些工厂的矿工服完全不一样,厚了许多,明显做了防静电处理,甚至看起来像是某种防水的材质。 整个衣服上贴着几道很宽的反光条,即便在黑暗的地下,只要有光线照射,就会立刻反射出亮光,被人发现。 陈宴看的直皱眉头,从这矿工服上体现出的工业水平已经完全超过了地表社会的工业水平,这个斯派罗工业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些被亚楠市大多数人称之为“蠢货”的海盗,连食物都需要上岸抢夺的海盗,又怎么可能掌握这么先进的科技呢? 搞不明白。 好在,矿工服里里外外有相当多的口袋,再加上腰带,足够让他放置钱包、手机、云雀-300和手枪。 出乎预料的是,矿工服的腰带质量好的惊人,比陈宴从旧城区皮货铺子买来的牛皮腰带质量好上太多了,像是某种又软又坚韧的树脂。 矿工服配套的靴子也是防水级别的安全靴,轻便又紧致,很能给人安全感。 防毒面具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安全帽看起来还算正常,其材质,和陈宴在下城区街上见到的工人们手里拿的矿工帽没什么太大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多出了头顶的探照灯。 矿镐大概有手臂长短,看起来很锋利,但并不是新的,陈宴也不在乎这东西的新旧。 在穿戴手套时,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通感,陈宴穿着已经很脏的白手套,直接套上了矿工手套。 虾人挑选的矿工服大小刚刚好,陈宴穿上很合身。 当陈宴穿好了矿工服,踩上安全靴,把自己的家当在矿工服里藏好,戴好手套、安全帽和防毒面具时,检查站外已经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轰鸣声。 轰鸣声在半分钟后变得震耳欲聋,一只硕大如老鼠一般的钢铁怪物在下一刻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检查站外。 虾人去开门,陈宴把自己已经破烂的衣物一脚踢进杂物堆里,伸进口袋的右手握紧了只有两发子弹的手枪,紧随其后。 门开了,一个没有戴安全帽的鲁克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的话很少,只对虾人说了一句“补给”,然后看了陈宴一眼。 虾人急忙道:“他之前脚崴了,在这休息呢。” 男人这次才自顾自的向墙壁的桶装蛇吻岩电池走去。 陈宴为了不让男人起疑心,也准备帮着拿电池。 秃子对陈宴说着只有陈宴开启灵视时才能听到的话语: ‘单向矿机在检查站的补给一般不超过8桶电池,别拿多了。’ 陈宴数着8桶电池的数量,在拿够之后,跟着男人一起走上矿机。 矿机内部是看起来还算宽敞的操作室,陈宴一眼看去,感觉这里最多能够容纳10人左右同时站立的样子。 更换电池的位置在操作室的后方,打开一标记有“当心触电”标记的隔离门之后,门后就是8桶串联起来的桶装蛇吻岩电池。 陈宴学着男人的样子,费了老大力气换下来旧电池,把旧电池放回检查站充电,回到电动矿机操作间,只感觉浑身乏力,刚才那顿饭算是白吃了。 男人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你是新来的吧,其实你可以把防毒面罩卸下来,阿尔法矿区现在已经没有毒气源了。” 陈宴无话可说。 男人转身操作矿机,随着控制台上按钮被有序按下,电力矿机开始启动,以很大的加速度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令人吃惊的速度,陈宴感受到了矿机外部的震颤,但操作间竟然只有轻微的摇晃而已。 ‘这难道又是一种特定的科技吗……总感觉这样的科技不属于这个世界。’ 矿机速度很快,陈宴估计着至少超过100码,这么快的速度,在蜿蜒曲折又坚硬的地下矿道竟然不会碰壁,就这么一路向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矿机已经开始减速。 片刻后,陈宴跟在男人后面,离开矿机,看着面前的一切,整个人呆住了。 地下的空间一眼望不到边界,抬头看去,距离“地面”至少有几百米的“岩石苍穹”之上挂着一枚耀眼的“太阳”,太阳散发出的光线照亮了如旋涡一般的巨大矿坑。 ‘哈,欢迎来到阿尔法扇区。’ 秃子的语气里包含着复杂的情绪,陈宴听不明白。 旋涡一般的矿坑边缘盘踞着大量传送带,陈宴看到,从各个方向矿机中走出的工人,就是通过这种传送带前往地下。 前往地表的矿机又在哪里呢? 身边男人冷不丁的说道: “你要去阿尔法扇区的哪个扇叶?不如加入我们组吧,我们组人少,对工人的分成高。” 秃子立刻解释道: ‘挖矿是看业绩的,挖出来的矿石有95%的价值属于公司,另外5%的价值属于矿工。 ‘‘分成高’的意思,就是这5%的分成里,队员越少,瓜分的价值越大。’ 这是什么他妈的恶魔制度,这不就是鼓励更少的人干更多的活吗? 陈宴看着男人诚挚的目光,感觉男人也不容易,便搭上了话,只当交个朋友。 他伸出手来:“杰克·巴尔多。” 男人握住他的手,眼神沧桑:“索拉尔。” 7017k 第416章 兄贵虾课题 是三叔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不死人! 陈宴看着索拉尔的脸,记下他的样子,并问道: “你们在哪个扇区进行采矿作业?” 当他说完,秃子立刻在他耳边叹了口气: ‘这么说就显得外行了,蛇吻岩和金子差不多价钱,我们下矿的行话就是‘挖金子’,不用你那么专业的话术……不过我听他这么说话,估计是把你当成了新人,应该也不会因为你的话而起疑心。’ 索拉尔看着陈宴的防毒面具,似乎能透过厚重的防毒面具看到他的脸。 陈宴和他对视,分辨不出他在世上漂泊了几百年才会拥有的复杂神色,只是听他说道: “德尔塔扇区,第13扇叶。” 他刚一说完,秃子立刻发出声音: ‘不要答应他!每个扇区一共就18个扇叶,德尔塔扇区的第13扇叶几乎靠近开发区域了,毒气源多得要死,最近还闹了鬼,去了就是找死!他这是在拿命赚钱呢!’ 陈宴谨慎问道: “干一天能拿多少钱?” 秃子: ‘我他妈真是服了你……’ 索拉尔说道: “我们租赁了深岩矿机,挖矿效率很高,加上你一共6个队员,一天下来能分到45先令左右,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赚到1镑。” 秃子立刻解释道: ‘【深岩矿机】和你来阿尔法扇区时乘坐的【穿梭矿机】不同,体积更小,动力更强,搭配有特制机械臂,更适合对蛇吻岩矿脉的挖矿作业。’ 陈宴无视了秃子的话,在听到索拉尔的叙述之后,他几乎心脏骤停。 挖矿这么赚钱的吗! 可陈宴现在几乎没什么力气了,如果进入危险性未知的德尔塔矿区,很可能会出现有命赚没命花的情况。 再三纠结之后,他还是委婉的拒绝了索拉尔的邀请: “我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必须早点回去了。” 索拉尔的眼神并无变化,似乎没什么事情值得他的情绪发生波动。 “是吗,真是遗憾,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德尔塔矿区找我。” 陈宴点头应承。 索拉尔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指着阿尔法扇区之内的一处平坦位置,说道: “那里是阿尔法矿区的穿梭矿机集结点,你可以在那里搭乘穿梭矿机,前往休息区。” 陈宴道谢之后,两人就此分开。 秃子的声音有些慌: ‘集结点有公司的监工队,你这样的算是入侵者,一旦被抓到,就要被丢进德尔塔扇区。’ 陈宴只是说道: “别慌。” 他拿出手机,点开北局的笔记本app,划到虾人乔治·莱博斯特那一页,点击他的头像。 页面跳转到一副雷达图,雷达图中央是代表着陈宴的闪烁小红点,而雷达图靠近右上角的方向上,则有一个闪动的小绿点,绿点旁边标记着乔治·莱博斯特的名字。 同时,雷达图的每一道标线上,都标注有海拔差异,陈宴能清晰的看到,乔治·莱博斯特的坐标,和自己的坐标之间并没有明显的海拔差值。 “这家伙是矿区工地上的电器维修工,他曾经说过自己拥有一些权限……或许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好在阿尔法扇区足够空旷,在扇区周围施工的矿工也有很多,陈宴在矿区扇叶的坚硬石壁上行走时并没有引起很多的注意,也没有碰到秃子所说的“监工队”。 ‘阿尔法扇区开采的时间足够长了,而且所有扇叶几乎连接在一起,所以监控难度很大……又因为阿尔法扇区的产出已经不多了,所以监工队对扇区内部的监控也比之前松懈了很多。’ 秃子说的很详细,陈宴心中感慨,这么大规模的矿区,这么大数量级的公司,地上竟然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真是不可思议。 ‘阿尔法扇区的监工队通常在扇区集结点工地附近,那才是咱们的难关。’ 秃子的利益现在和陈宴牢牢绑定在一起,所以陈宴也不怕他说谎。 顺着手机上的雷达图一路寻找,在集结点工地外正在维修的一座穿梭矿机旁,陈宴在雷达图上的小红点,和乔治·莱博斯特在雷达图上的小绿点,碰到了一起。 在看到防毒面具下陈宴那半张脸的时候,穿着一身破烂电工服的乔治·莱博斯特吓得差点把钳子拧掉。 “这是我一个表兄!” 他对身边的工友进行解释,但由于太过慌张,根本没有考虑一个虾人为什么会拥有一个人类表兄这件事。 好在他的工友们也都是虾人,生性怯懦,即便听出了不对劲,也因为不想惹麻烦,没有追究。 他和陈宴来到一台废弃的深岩矿机旁,借着废弃矿机的遮挡,在“岩石苍穹”之上“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紧张的对陈宴说道: “你怎么过来的!” 陈宴说道: “换个问题——你怎么把我送回地表。” 乔治·莱博斯特已经对陈宴给予的惊吓有了一定免疫力,内心虽然慌张,但还不至于慌乱,再加上两人之间有交易关系存在,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我今天值夜班,没办法送你回地表……我可以委托我的族兄,他是贝塔扇区的工人,很快就要下白班了,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回休息区。” 陈宴说道: “休息区?就是那个巨大溶洞中,湖水中央的那个水上油田样貌的建筑物?” 乔治·莱博斯特艰难的理解了一下他的描述,并说道: “大概是吧……那地方叫大溶洞,大溶洞里有几座公司的办公楼,应该就是你说的【水上油田】。 我的休息室在南部办公楼的虾人区,那里连接着水域,你跟着我族兄一起过去,我会交代他带你上船,你到时候朝着船头停靠时指向的方向一直走,大概二十分钟的航程,就能离开大溶洞。 出了大溶洞,就是通往公寓地下室的水道了,水道中间有很多分叉,你不用管,就沿着最宽的水道一直往里走,就能到达我平常下班之后停靠小船的小码头。” 乔治·莱博斯特拿出钥匙,递给陈宴。 “这是门上的钥匙。” 陈宴把钥匙装进矿工服的口袋里,其实这东西可有可无,但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尊重,还是用钥匙开门比较好。 随着一声引擎轰鸣声在不远处出现,一座十多米高的规则六边形穿梭矿机从螺旋矿坑中出现,沿着向上的轨道冲出阿尔法扇区,停靠在距离集结点工地的不远处。 排气阀的声音响起,矿机的门开了,一大群穿着破烂矿工服的虾人走了出来,混乱的散作一团。 乔治·莱博斯特说道: “稍等一下。” 他跑进虾人矿工群当中,带着另一个虾人从混乱的虾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距离陈宴所藏身废弃穿梭矿机的不远处。 陈宴听不清他们在交头接耳着什么,只能默默的握住藏在口袋里已经上膛的手枪,同时在内心反复推敲,乔治·莱博斯特和他没有利益冲突,而且有利益往来,不应该把他举报出去才对。 两个虾人的交谈持续了三分钟之后,忽然抱在一起。 那拥抱的样子明显不是兄弟之间会发生的。 ‘这兄贵虾……’ 陈宴心里吐槽了一句,之后忽然想到,有一种真软甲亚纲、十足目、长额虾科的虾类,是雌雄同体的,刚出生的时候是雄性,经过三年的成长,达到成熟期后,再经历几个月的不完全变态期,就会变成雌性。 乔治·莱博斯特和他那个表兄或许不是兄贵,而只是尚未经历不完全变态的生理期罢了。 陈宴又转念一想,可他们现在不是虾,是虾人了啊,他们的人类身躯也会受虾人基因的影响而发生不完全变态吗? 这他妈是个有意思的课题啊…… 或许可以拿来申请北局的研究经费? 陈宴胡思乱想的片刻之间,乔治·莱博斯特已经带着他的兄贵……兄弟,来到陈宴面前。 “我已经跟我表兄交代好了,他会带你离开……我的繁殖屋有他一份。” 无论如何,在经历不完全变态之前,他们依然是兄贵…… 陈宴找到了相信乔治·莱博斯特的科学依据,于是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 他现在一身矿工装备,很容易跟着表兄混入了前往休息区的矿工队伍。 进入队伍之后,他才发现,这支队伍里不只有虾人,还有人类,只是数量较少,他甚至还在队伍中发现了某个类似“蟹人”的存在,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集结点工地关卡盘查并没有陈宴想象中那么严格,甚至异常宽松,是因为矿工们和公司签有超凡卖身契的原因吗? 关卡上的监工们似乎只在乎矿工有没有带着蛇吻岩离开矿区,而不在乎矿工具体是什么身份。 陈宴就这么跟在表兄后面进了集结点工地,而后经历了消毒杀菌通道之后,搭上了通往地表的穿梭矿机。 在将近十三分钟的等待之后,穿梭矿机开始降速,直到停靠在一座如火车车站一般的大厅之中。 陈宴跟在表兄后面出了穿梭矿机,站在穿梭矿机站台上,看到了铺设有大理石地板的纯白色大厅,那大厅跟他遥远印象中的高铁车站大厅差不多大小。 此时,各个穿梭带旁边的站台上身影密集,想来是因为到了下班点,工地上的各种工种都正在下班路上。 他和表兄一起来到虾人休息区员工宿舍,并在员工宿舍后方的一块水域中乘上了乔治·莱博斯特每天用来通勤的工具——一艘最多可容纳两人共同乘坐的小舟。 “祝你好运,哥们儿。” 在拜别了表兄之后,陈宴划着小舟,进入巨大的溶洞之中。 7017k 第417章 一切的加快 陈宴并不熟练的操控着小船,起初还会时不时的在原地打转,在秃子的指导下,他慢慢掌握了划船的技巧,控制住了船身朝向,艰难的向船头一开始指向的方向前进。 陈宴辨别方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以背后“水上油田”模样的斯派罗工业办公楼为参照物,对比分辨出一开始船头朝向的方向。 溶洞之中十分寒冷,时不时有低沉的浪头涌来,那是水面上来往的运载船在水中前行造成的波浪。 那些运载船停靠在办公楼的码头,在装满蛇吻岩集装箱后,朝着未知的黑暗中行驶而去,在超出陈宴的视野范围之后,就只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船只阴影。 陈宴因不熟练的划船技巧而消耗了大量力气,溶洞中冰冷的空气带走了因运动产生的热量,后背被汗水打湿,又很快被寒冷的“海风”风干,变成了细碎的冰碴子。 偏偏矿工服的质量过于硬了,防水性强的离谱,后背上的汗被风干成冰冷的碎碴子之后,全都黏在了他背上,刺激着他的神经。 陈宴划船划得头晕脑胀,让他坚持下来的是求生的欲望,和背上始终刺激着自己的冰碴子。 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停下的时候,还没有回到公寓,还没有脱离危险…… 漫长的四十多分钟过后,陈宴终于到达了乔治·莱博斯特所说的水道入口。 此处水流已经变得相当平缓,陈宴没有费太大力气,就进入了水道之中,按照乔治·莱博斯特的嘱托,避过所有岔路口,沿着水道一路向前。 当漫长如整个冬天的十分钟过后,陈宴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钟乳岩码头,和码头之内不远处的小门。 他将小船停靠在岸边,踩在钟乳岩码头上的那一刻,只感觉双腿松软。 能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太好了…… 他终于能够卸下防毒面具,拿出钥匙打开门,托着疲惫的身躯爬上脚手架,终于回到了自家厨房。 厨房依然是一被破坏之后的糟糕模样,但陈宴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心中只感觉温馨极了,破碎的壁炉在他眼中如此完美,窗边那一堆碎木头和玻璃碴也变得顺眼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 下一刻,厨房门被打开了,一声惊喜的尖叫声出现在陈宴耳边。 “陈宴!你没死啊!” 陈宴已经没有纠正愿望的力气了,他勉强的笑了笑,在紧接着出现的房客们惊讶或是惊喜的目光中走出破烂的厨房,就像是屠龙之后归来的英雄。 “谢谢大家……我太累了,脑子转不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在用“我真的没事”的眼光对视过每一个人的眼神之后,陈宴站在楼梯上跟大家道过晚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脱下一身沉重的矿工装备,倒头栽在床上,白眼一翻,意识断线。 愿望看着他睡觉都没有脱掉的白手套,意识到他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愿望并没有因此而表现的很开心,能力越强,失控的几率也会越大,而且失控的积累不可逆转。 陈宴之前在下城区的转角楼已经失控过一次,如果再次发生失控,他的新能力或许会成为扼死自己的绞刑架。 这是进化所要付出的代价。 愿望如往常一般为他守夜。 想必今夜不会再有新的来客,月神的血裔科瑞泽·亨特死在了荒野之中,那可是一位实打实的上位者。 不同于上周日晚上那个已经降格的破烂货色,科瑞泽·亨特是月之眷族众多族裔中,月神直系的亨特家代理人,他是个拥有两百多年寿命的老家伙,足够狡猾,也足够稳健,这些年有无数超凡者栽在了他手里。 而现在,连他都死在了烟囱之下的荒野之中。 这样的家伙死在了荒野——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劝退大多数对荒野产生想法的人。 愿望站在窗边,看着市中心高耸入云,遮挡了一部分月光的月亮钟楼,心想,作为【更深层世界】的荒野,本身就不是普通超凡者能够接触的东西。 在过去,寻常超凡者终其一生,或许连荒野的名字都没资格听到。 可在现在,荒野不但被很多人知晓,还引来了数不清的野心——这样的野心是不正常的,是不该产生的,就像是这世上最丑陋最自卑的乞丐,怎么也不会爱上站在云端那高贵又圣洁的公主——乞丐甚至连【公主】这个名词代表的含义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因简单的描述就产生对公主的【爱】。 即便有,也只是生物本能的**罢了。 而**是愚蠢的,只会让人自寻灭亡。 今晚的月色格外暗淡,也许是月神在哀悼一位上位者的逝去,也许只是因为月亮钟楼遮挡了月亮的光线。 午夜时出现的暴风雪像是要掩埋整个城市,不过两个小时时间,房屋和道路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从高空向下看时,已经分不出什么区别了。 只有烟熏湖尚未冰封——成百上千年来,即便在亚楠最为苦寒的冬日,烟熏湖的湖面也从未结过冰。 出于“文明社会”的傲慢,亚楠市并未关心过烟熏湖上无数群岛之中的变化,那里曾经被称为“盛放垃圾人的垃圾堆”,但现在已经荒无人迹。 被称为海盗的人们已经离开了他们破烂的居所,沿着不为人知的水路进入湖水掩盖之下的新世界,成为即将现世那新文明的一员。 愿望即便看过了无数文明的兴衰,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 …… 陈宴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 这一觉洗去了他所有疲劳,当醒来的时候,除了感觉十分饥饿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其他不适感。 他感觉自己比之前更加“清醒”了,整个世界在眼前变得更加“清晰可见”,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只有通过自己的眼睛,才能感受到其发生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矿工服,心想,这东西说不定很快就又要用上,于是将其叠放整齐,塞进床底下。 然后从行李箱中找出一件加棉的黑色麻布夹克,和一条略有些单薄的牛仔裤,穿在身上,下了楼。 今天是周六,但孩子们还是去了学校,陈宴昨天听糯米果说过他们研究的课题,现在,工业区血腥事件的元凶已经得到了惩处,想必他们能够得到相应的学分? 陈宴找到了杰克·巴尔多,在表示了自己的疑惑之后,听后者说道: “孩子们上学去了,他们今天应该会挺顺利的,但结果最后什么样,糯米果说,不太好说。” “在你被抓走之后,晚上11点钟回来之前,欧嘎米已经回来过了,在烟囱口呆了两个小时,又走了,说是要去火药桶帮的驻地一趟。” 杰克·巴尔多在此停顿。 “昨晚上你11点回来之后,他也回来了,说沃克街后半段的火药桶帮驻地已经人去楼空,他杀了几个喽啰,但那并不管用。 他说这件事情很复杂,火药桶帮昨晚的突然袭击不仅仅是要进入荒野那么简单,而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莱昂纳多·亚当斯遭遇了非常复杂的危险,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开出了一小时100镑的价钱,想要留欧嘎米帮他护卫。” 陈宴听到这惊人的时薪,竟然一反常态的毫无触动,只说道: “这钱不该挣。” 杰克·巴尔多意外道: “欧嘎米也是这样说的,他似乎知道莱昂纳多·亚当斯的钱是怎么来的,所以已经不要工资了。 之所以现在还留在莱昂纳多·亚当斯身边,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等一等。” 杰克·巴尔多回到104号房的卧室,手中拿着一只棕色的【球】,来到陈宴面前。 “他昨晚带了这个东西回来,要我转交给你。” 陈宴结果这只【球】,感觉这东西似乎是某种穿山甲?但现在是冬天,穿山甲还在冬眠,就缩成了这么一个球的样子。 “欧嘎米说,这东西叫【球形通古斯】,是十五年前一个名叫威尔克·杨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在校生的工作伙伴,属于真兽亚纲,鳞甲目,通古斯科,通古斯属。” 陈宴看着这只【球】,眼神里是止不住的震惊。 他还记得愿望前天晚上跟他讲过的故事,并对那个故事中,因感染未知孢子菌株而发生梦游的倒霉蛋:威尔克·杨,印象深刻。 这只【球形通古斯】,就是当年威尔克·杨从米大申请到的那只可以挖掘地面的工具兽! 欧嘎米是从哪里搞来这东西的!? 杰克·巴尔多说道: “欧嘎米说,这就是他现在还留在莱昂纳多·亚当斯身边的原因。” 陈宴心想,他当时的确和欧嘎米说过关于当初米大发生那些事情的经过。 杰克·巴尔多看陈宴一脸恍然的模样,便继续说道: “欧嘎米说,莱昂纳多·亚当斯想跟你合作,把二十年前发生在米大实验室那场试验的真相挖掘出来,公之于众。” 陈宴问道:“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杰克·巴尔多皱眉道:“欧嘎米说,好像是为了扳倒一个人,把那人的名声搞臭,将那人逼出亚楠市。” 陈宴沉默片刻,再问:“那人叫什么?” 杰克·巴尔多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用十分别扭的天神州语言说出一个名字:“那人好像叫陈长生。” 他又道:“欧嘎米说,现在,大家都叫他詹姆·亚当斯。” 7017k 第418章 破碎的时间轴 陈宴对此并不意外。 早在上周日晚上,那个携带有量子科技、自称【陈宴】的漂亮“小男孩”出现之后,他就知道陈长生就在亚楠市。 当年,在从白虎原前往帝国大学驻天神州分校的火车上,妹妹告诉了他关于陈长生身上发生的一切(第229章),陈宴得以将那些事情和自己如今所知的事情相关联,整理出一条关于陈长生的破碎时间轴—— 当年,年龄还小的陈长生(陈长生离开白虎原的时候才9岁,即便后来跟着父亲在市井之间厮混几年,年龄也不会大很多),在天神州的沽上港,因恶之华事件表现出的忠心,得到了威廉·亚当斯的青睐之后,被威廉·亚当斯收为义子,赐予詹姆·亚当斯的名字(陈宴后来得知),送往帝国求学(第230章)。 之后,陈长生在帝国经历了漫长的求学生涯,直到进入大学,面临毕业。 他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拥有了一群身份组成极其复杂的同学。 这些同学里包括但不限于: 被帝国海军收编的外海海盗巴巴罗萨; 拉格朗日家的数学家,约瑟夫·拉格朗日(都灵小姐的叔叔); 因禁忌实验而遭人唾弃的旧贵族,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科林·弗兰肯斯坦的父亲); 初代圣歌(初代安泽姆)(【禁果】中的科技改造生物)(后在沃克街33号公寓阁楼,灵体化拉兹面前自杀); 进入黄铜管道世界,并在很多年后回归的少年“柴”(如今不知所踪); 以及后来乘船前往发现冰川时代遗迹的海域,并成功归来,发明了【血肉飞升仪式】的苗应初——也是现在的苍耳。 (第341—349章) …… 在二十年前,他们对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隙】进行实验,但在过程中被园长强行参与,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异变】,整个实验室被卷入其中。 除了陈长生之外,其他同学死伤惨重。 (第369-371章) 之后又过了几年,学业有成的陈长生(20岁)回到天神州,辅助一名军官,这名军官后来成为了兵武元帅(此时陈长生28岁)(第230章),并在后来杀了陈长生的恩师(也是陈宴的师父)。 陈长生因恩师的死亡而丧失了理智,在兵武元帅举行的一场盛大宴会上,当着帝国远道而来外宾的面,拔了兵武元帅全家的脑袋。 (第222-232章) 兵武元帅是被帝国暗中资助的军阀,虽然本身并不重要,但耽误了某个大人物谋划了好几年的大事,让大人物损失了难以想象的金钱,大人物很不开心,于是降下责罚。 他失去了往日的一切荣耀,成为了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第277章) (陈宴猜不到这个大人物是谁,也许是威廉·亚当斯,也许是另有其人。) 陈长生再次来到帝国之后,从底层白手起家,成为了【另一位大人物】的女婿,并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多半还要借助岳父给的平台),重新回到当年那位“不开心”的【大人物】的视野之中,并和这位【大人物】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和解。 在那之后,陈长生成为了一名研究者,并制造出了拥有量子力学武器的【陈宴】。 (第277章) 现在,以“詹姆·亚当斯”为名的陈长生,和威廉·亚当斯的亲儿子“莱昂纳多·亚当斯”一起来到亚楠市。 前段日子,大选之前,似乎是因为要商量选票的归属问题,陈长生也来到了下城区的某个小酒馆里,不幸被殴嘎米砍伤,拥有了不可治愈的伤势。 (第277章) 之后,陈长生制造出的那只小怪物,拥有量子科技武器的【陈宴】,偷偷溜了出来,跑到沃克街33号公寓,想要拿玛琳娜的血给陈长生治病,被陈宴忽悠瘸了。 如果说莱昂纳多·亚当斯这些天在亚楠市施展的手段完全没有陈长生的干预,打死陈宴都是不信的。 如今,陈长生和莱昂纳多·亚当斯之间有了很大的矛盾,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以至于莱昂纳多·亚当斯开出一小时100镑的惊人天价来雇佣欧嘎米。 (陈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什么,只是自己猜测,多半和利益分配不均有关,莱昂纳多·亚当斯垄断了整个亚楠市的生鲜市场,这么大的市场他到底吃得下吗?即便强行吃下,也能保证自己不被噎死吗?) 莱昂纳多在忙着在亚楠市市场上搞事情的同时,还不忘挖掘出陈长生当年在米大进行的实验,想要曝光当年的实验,来对陈长生造成压力。 (陈宴按照他的思路来看,当年那场实验里一定有什么反人道的操作,“一旦曝光就会惹到全体公民愤怒”的操作。 陈宴有些不理解的是,当年那场实验明明属于超凡侧社会之内发生的事情,大概率拥有“狂暴灵”的莱昂纳多·亚当斯,一旦曝光了超凡侧社会的隐秘,难道不会违反【不战之约】吗? 陈宴暂时想不明白。) 到这里为止,关于陈长生的过往,陈宴只剩唯一一件事,没有弄明白。 那唯一的疑点,便是: 陈长生离开白虎原的时候才9岁,这个世界的陈宴还是个六岁的傻孩子,那时候的陈长生怎么就那么巧,知道了陈宴的名字,又在十年之后沃克街33号公寓的阁楼里用了“陈宴”当做化名呢? 陈宴相信巧合,但不相信这么扯淡的巧合。 一定有什么原因。 陈宴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暂时把这个问题搁置起来。 他看着手中比手掌摊开还大一些的【球形通古斯】,心想,当初愿望跟他说关于威尔克·杨的那件事时,明确提到,学校内最后一次目击【球形通古斯】,是在威尔克·样的手术台上,那时候的【球形通古斯】拿走了威尔克·杨的一截喉管…… 全身上下那么多零件不拿,唯独拿了喉管……也就是说,这小东西,很可能是会说人话的。 奇怪,为什么要拿喉管呢?拿舌头岂不是更方便? 陈宴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 当年……至少是十二三年前,这小东西拿了威尔克·杨的喉管……能精准的拿到喉管,一定是拥有一定的智力了,它自有它的原因。 它之后去了哪里? 陈宴动手拨了拨小东西,但小东西一动不动。 只要这小玩意儿醒过来,就知道了。 这小玩意儿一眼看上去明显是穿山甲的近亲,陈宴为了防止它自虐,没打算把它关在笼子里,只暂时委托给杰克·巴尔多,让他代为照料。 以公寓里地暖的供暖程度,这小家伙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 陈宴对和莱昂纳多·亚当斯联手没有兴趣,倒是对当年那场实验很感兴趣,就他目前所知的信息来看,在接触到他之前,园长这个人很少搞砸一件事情。 园长当年到底对裂隙做了什么,才导致实验失败,裂隙失控,人员重大伤亡,米大封锁消息…… 当年那个名为“柴”的男人究竟去到了哪里? 都灵小姐说裂隙另一边是【新世界】,【新世界】又是什么? 陈宴想到这里,就感觉很兴奋。 自从经历了荒野中的探险之后,他的视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甚至看向口袋里三个零件的时候,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只能看到笼罩在三人身上朦胧的一层光线,而是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们的样貌,甚至是一根一根的头发。 他对颅内之眼的操控,超越了对寻常肢体的操控。 在进入荒野之前,如果把对颅内之眼的操控定义为“正常操控眼睛睁开和闭合”。 那么,在离开荒野,从地下返回公寓之后,完全可以把对颅内之眼的操控定义为“控制视野,让灵视中的事物更加清晰可见。” 随着灵视的可控性增加,通感也比之前更加可控,在昨晚这一觉睡醒之后,陈宴已经完全不需要分配额外的意志力去控制自己不产生对手套的通感了。 愿望之前说得对,对于以眼睛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而言,想要晋升,锻炼颅内之眼,直视【未知的知识】,是最快捷的途径。 他回想自己在荒野中和地下溶洞矿井扇区内经历的一切,无一不是他曾经从未见过的事物,那些事物或许并不恐怖,但大大的开拓了他的眼界,让他明白这世上存在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的内心因此产生了“敬畏”,在这样的敬畏之中,陈宴的内心平静下来。 就像是经历了无数凡俗杂事之后,人看的多了,就变得通透了。 陈宴内心还远不至于“通透”,只是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在面对【未知的知识】时,他内心有了直面未知的勇气。 这种勇气来源于无数次面对未知时的锻炼,而不是他先前单纯自我的空想。 想到这里,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缓缓脱下手套。 他“感知”到了空气的存在,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实在,而是虚无缥缈,看不见抓不着,听不到闻不见,但就是感觉“存在”着。 ‘有实体的事物,可以通过触摸,进行通感。’ ‘但是没有实体的事物,就必须通过【感知】,进行通感。’ ‘我的【感知】很微弱,所以暂且并不能对空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进行通感。’ ‘但【感知】又是一种什么他妈的方式呢? 只能感觉,而无法形容,难以言喻,不可描述。’ 这感觉实在…… 奇妙极了…… 7017k 第419章 新的APP 陈宴之前尚且不能控制通感的产生,一旦发生“触碰”,就会对其触碰的物体产生通感。 陈宴不得不戴上手套,但手套让他很难受,失去十指直接触碰的感觉之后,似乎连双手都变得不那么灵敏了。 ‘既然在经历过昨晚的那些事之后,灵感增强了,那么,是否对【通感的产生】这一过程,也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了呢?’ 陈宴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指上,控制着自己已经变得更清晰的“感觉”,将手缓缓放在沙发扶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通过手指传来,陈宴竟没有进入对桌子的“通感”状态! 1秒…2秒…3秒… 他越数越惊喜,心想,昨晚的苦没白吃,我竟然真的能控制住通感的产生了! 正当他激动时,眼前忽然有一道画面展开——阴冷腥臭的牛棚里,一只公牛被拖了出去,大砍刀出现在视野之中,然后一阵不忍直视的血腥屠杀出现了…… 当牛皮质地的沙发进入公寓之后,陈宴面前视野回转。 他立刻抬起手来,戴上手套。 对沙发扶手上牛皮的通感糟糕极了,那大砍刀临身的压迫感,就像是自己在遭受屠杀一样。 陈宴被压迫感压的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刚才我把手放在沙发上的那一刻,的确没有立刻产生通感……大概有6秒钟左右的样子? 但即便只有6秒钟,也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这说明直面【未知的知识】是有用的,我对“灵感”的控制增强了——我可以通过直面【未知的知识】,来增强我对通感的控制。’ 陈宴摩挲着下巴: ‘但是这种增强无法量化,导致我只知道自己增强了,但不知道增强了多少。’ ‘如果能有一个关于【灵感强度】的计量表就好了,我随时增强,随时就能看到自己增强了多少。’ 想到这里,陈宴心中忽然一动。 ‘手机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属于机械和智能的一部分,那么,手机应该能感知到我身体状态的变化。’ ‘如果手机能够感知到我身体状态的变化,就应该能将其用函数、方程……或者程序,量化出来。’ ‘试一试又不花钱。’ 想到这里,陈宴当即闭上双眼。 下一刻,网络世界中,陈宴的量子分身睁开双眼。 网络世界发生了比之前更大的变化,和之前那片街区一模一样大的一片新街区出现了,苍白网络世界中的彩色部分变成了原来的两倍还要多。 新街区的建筑风格比之前变化了很多,和之前街区那充满棱角的严肃风格完全不同,新街区的建筑看起来很“新潮”,甚至于对称立方体都不多—— 新街区的建筑大多数是不规则不对称的多边立方体,甚至有建在浮空艇上的露天建筑。 陈宴不知道那些建筑代表着什么样的功能的网页,他只能确定的是,园长的互联网帝国再次扩大了。 ‘这次不是观察的时候。’ 视野收回,他开始对自己进行编程。 ‘以温度计为样式,生成【灵感强度】检测app,设置最高阈值为100%,温度计量随着灵感强度的升高而升高,当灵感强度值达到100%时,弹出信息提示窗口。’ ‘设置app本版号为10’ ‘设置app为即时检测,并将所消耗的功耗将至尽量低。’ ‘当本体生命受到威胁时,关闭app后台,以降低对本体的力量消耗。’ 陈宴感觉自己考虑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网络世界。 他心里想着,自己现在只是有一个想法而已,就按照这个想法做了,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不过没关系,到时候一旦发觉哪里缺少了功能,用量子分身给app打个补丁就是了。 他闭上眼睛,回到现世。 作为他的外置肢体,手机忠诚的执行着他通过量子分身数据化成的指令,那些指令在手机中被转化为一行行代码,最终编制而成全新的app,出现在手机页面之上。 陈宴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主页面上已经多出了一个名为【灵感强度】的app,图标是一只迷你的温度计。 陈宴点进去之后,便看到温度计的计量在大概30%的位置浮动。 ‘我现在的灵感强度是30%左右!’ 看起来,灵感强度这种非物质的存在,仍然不能进行准确的估值。 但能够看出大概的数字,就已经足够了,况且计量表的浮动幅度并不大,这说明估值的误差不大,准确性还算高。 ‘多了一个app,按理说手机的生物电使用应该更多,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吃力感,可能是因为这个app并不需要占用很大的运行内存——运行内存就相当于我的承受能力,或是综合力量,或是身体素质……反正就是差不多的东西。’ 虽然看到了自己实际的灵感强度数据,但陈宴因此更焦虑了。 ‘我去了荒野上那么危险的地方,面对了那些根本理解不了的怪物,九死一生,进入地下溶洞,走了这么一遭回来,才只给涨了30%的灵感强度?’ ‘我要提升剩下70%的灵感强度,岂不是每次都要面对这么危险的情况?’ ‘这次我运气好,活下来了,那下次呢?’ ‘难道每次都要去拼那该死的运气吗?’ 可他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背景,能力也不强,除了拼运气之外,还能拼什么呢? ‘老祖宗常说‘尽人事,听天命’,就是我现在的情况了。’ 他继而又联想到另一件事。 ‘科瑞泽·亨特说,月之眷族没有突破了《灵能通感者》的存在,如果在计量表到达顶点时,我依然不知道晋升的办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也许我的能力会发生简单的停滞?也许会是晋升?也许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宴很快收起沮丧,因为这样的沮丧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他的时间宝贵的很,没时间浪费在自怨自艾上。 ‘愿望有可能知道这件事!她的视野那么广阔,说不定见到过比《灵能通感者》更高一阶的存在。’ ‘今天事多,上不成班,等晚上再问她吧。’ 紧接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手机通知栏浮动的三条新通知: 《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战备资源科】app的10版本推送(点击接收)》 《北方……局【档案室】app的10版本推送(点击接收)》 《北方……局通知:请各位调查员注意这周的异常生物档案上传时间,周日晚上10点之后将暂时关闭档案上传通道,下周一早8点,上传通道将会再次打开。》 咦?北局的网络修好了? 想来只是把断开的端口重新连接而已,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他看着【战备资源科】几个字,忽然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战备资源科……战备……子弹……我忘了拿子弹了! 陈宴心中一凛,想起昨晚的突发情况,如果他能多带一些子弹在身上,说不定就不会沦落到昨晚在荒野中那般凄惨的地步。 陈宴当即回到三楼,拿出云雀-300的18发子弹,将弹夹装满,剩下盛放12颗子弹的两盒子弹盒,放在棉夹克的内襟口袋。 把装满了子弹的云雀-300拿在手里,陈宴只感觉安全感笼罩了整个身体,从而产生的舒适感不亚于冬日暖阳。 完成这件事之后,他重新看向手机。 陈宴接收了战备资源科和档案室的app,然后看着自己笔记本app里可怜巴巴的几页记录,感觉有点尴尬。 这么点记录,能得到多少奖励? 话说这个上传档案的钱,应该不算是工资才对,算是奖金吧? 奖金的话,需要报税吗? 陈宴警惕的很,他现在只剩两镑多点的家产,而一旦个人经过报税的收入达到一定数额,就必须承担更多的税务,缴纳更多的税款。 除了个人所得税之外,还有高得离谱的地税。 沃克街的地税到底有多高? 隔壁瑞博特家里几乎住满了租客,其每个月收的租金也只堪堪能付得起地税罢了,连小儿子沃尔夫·瑞博特的学费都负担不起。 这其中固然有一般学校收费过于昂贵的原因,但也从一定程度上,侧面证明了地税的高昂。 亚楠市里的人们过得似乎都是这样的生活,看起来赚的钱也不少,可就是一分钱都攒不下来,总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总有需要交的税。 陈宴没有问过像沃克街33号公寓这样面积的公寓楼要缴纳多少地税,因为他曾经听三叔说过,比沃克街33号公寓稍大一点的泰盛和分堂,一个月的地税是整整48先令——还差2先令就1镑了! 这当然是陈宴从三叔手中盘下这栋公寓之后才知道的事,如果他早知道地税高到这种程度,打死也不会作死来当房东了。 陈宴在来到亚楠市的时候勉强算是富有,直到后来从科林·弗兰肯斯坦那里赚来钱的时候,对自己的赚钱能力产生了某种错觉,认为自己在下次缴税之前,无论如何都会攒够足够的钱。 在后来挥霍一番之后,他才发现,钱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一旦交不起税,就要被强制破产,被赶出去当乞丐了! 陈宴一定要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 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陈宴没来得及仔细想,对金钱的渴望就迫使他转移了注意力——他打开了刚刚下载好的北局档案室app,一眼看到了【赏金调查申请】按钮。 7017k 第420章 赏金调查申请 点击“赏金调查申请”,立刻出现的页面上方标注着《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档案室》为单位名称的新页面。 在单位名称之下,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协议。 陈宴大致一眼看过去,这些文字的内容无外乎什么“高额赏金买断调查员的调查成果”、“调查员提交的赏金调查报告所涉及的知识产权最终归北局档案室所有”、“北局档案室拥有对调查成果的一切解释和修改权”等等…… 总而言之,只要调查员拿了钱,提交了调查报告,就算完成了和北局之间的交易,这调查报告以后就跟调查员本身没有任何关系了,完完全全变成了人家北局的东西。 至于什么“第一发现人”、“踏足xx之地的第一位勇者”、“对xx的生态调查做出杰出贡献者”之类的头衔,就也和调查员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陈宴现在缺钱,无论如何都要进行赏金调查的申请,因为按照这上面说的,只要申请成功,立刻就能获得一笔调查资金。 ‘真是有意思,明明是赏金任务,却在任务开始之前给予调查资金,看来北局并不怎么在乎钱,他们更在乎的是调查员调查到的信息,无论是在调查开始之前发放的【调查资金】,还是完成调查之后的【项目赏金】,其本质上都是在鼓励调查员完成调查活动。’ ‘啧,不差钱的机构啊……’ 协议页面的另一半,则是《保密协议》: 北局拥有使用调查报告的权力,调查员拥有得到赏金的权力,北局和调查员对调查报告进行保密的共同义务。 这倒还算回事,因为对调查过程的保密,同时也是对调查员人身安全的一种重要保护。 北局这样的大机构,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违反自己制定的协议,不然公信力从哪来呢? 如果随意违反自己所制定的协议,恐怕根本就没有调查员会为他们效力,也不可能从园长的时代之前发展到现在了。 在页面靠下的位置,陈宴看到最后一条提醒,则是“一切违反协议的行为都将受到【断罪律法】的制裁”。 也不知道这【断罪律法】是什么玩意儿。 我不违反协议就是了,做生意还要讲诚信呢,签合约更是如此。 把页面下拉到最底端,在勾选了“同意协议”这一栏,按了指纹之后,页面跳转。 跳转后的页面上方出现了几个大字——《赏金调查申请表》。 这表格是完全一片空白。 看起来,赏金调查的申请项目名称,和申请理由,申请内容,申请调查资金数额等,应该是由调查员自由填写。 陈宴想了想,打出了一行小字: 《虾人的生态环境和生理研究》 他在页面下方写道: 《虾人并非寻常的亚人,而是受到了某种“污染”的长额虾科、长额虾属的虾类,经过变异,并得到了人类身躯之后,出现的新物种。 虾人拥有人类的身躯和虾类的头部,这种怪异的组合并未产生医学意义上的【宿主抗移植物反应】,而是产生了完美的共存。 这种新的生命形态拥有重大的研究价值: 第一:会对超凡领域的《器官移植学》产生参照物的价值,并可能会成为攻克【器官排斥反应】的钥匙。 第二:对虾人的研究,会成为人类对地下溶洞中生物生态关系研究的关键突破口。 作为新物种,虾人一定还有许多未知方面值得研究。》 陈宴拿写论文的态度写完了这张申请表,而后点击页面最下方的“提交”按钮。 在短暂的卡顿之后,申请表被上传。 随即页面跳转,“上传成功,请耐心等待档案室审批结果”的悬浮窗出现。 ‘赏金调查申请是档案室负责的,真是有意思,这种东西不应该是综合办公室负责的吗? 恩……我不能拿前世的常识来揣测亚楠市的超凡社会,这是不对的。’ 陈宴看着那个“上传成功…”的提示,感觉浑身不自在,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申请不通过呢?那我不是白忙活? 陈宴本着“要广撒网,才能多捞鱼”的观念,在返回档案室app的主页面后,再一次点击了“赏金调查申请”按钮。 下拉页面,勾选同意协议,按上指纹,跳转至表格页面。 他思索片刻,在表格上方打出了下一个调查申请的名称: 《球形通古斯因感染未知菌株而导致异常生理状态的研究》 这件事发生在十多年前的米大,外界并不知道相关的消息。 作为不相关的势力,北局应该很乐意知道米大主动埋藏的秘密往事。 他在页面下方写道: 《十多年前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爆发过一场未知的瘟疫,现在据可靠消息,一只精通挖掘的球形通古斯是当年那场瘟疫的源头,其异常的行为具有很强的调查价值,或许能从它身上的线索找到当年米大发生瘟疫的死伤人数和后遗症等真实秘密情况。》 陈宴这一次写的不多,一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写的,二是因为他不想透露太多的信息给北局,所以才只说“米大瘟疫”,而没有提及这场瘟疫的来源,更没有提到当年那场失败的实验。 点击提交,短暂卡顿之后,提示提交完成。 陈宴依然感觉不太靠谱,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申请一个,用来保本。 这一次的调查申请,名为《斯派罗工业与地底异常生物的超凡生态位和社会形态研究》。 《亚楠市地下存在的溶洞群和大型矿区中所存在的超凡生物,已经构成了一种新型的超凡社会形态。 在人为的干预下,他们彼此之间出现了生态位上的参差。 人类、虾人、蟹人和一些异常的亚人,即便同为智慧生物,也因物种的差异而导致不在一个生态位中。 这种生态位的差异,或许就是构成地下超凡社会形态的基准。 对其进行研究,就能更好的认识到一个全新文明的全貌,从而对其产生准确认知。》 在写这一段的时候,陈宴有点夸大其词,也有点吹嘘,但他不得不这么写,如果不吹得这么厉害,怎么申请到研究经费呢? 陈宴心想,这么宏观的研究课题,可不得值10镑大钱的调查资金? 虽然他心里没谱,但还是点击了提交按钮。 提交成功后,陈宴心里更加焦躁,这感觉就像是当年在等高考成绩的时候一样。 如果能立刻看到分数,无论成绩好坏,总归是有个结果。 但如果一直等待,这等待结果的过程就会变得越来越煎熬。 现在已经是早上将近8点,陈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在这干等,先看看能不能把厨房给修了。 现在公寓里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刷个碗都要跑到盥洗室,实在是太寒碜了。 大人还好,小孩子也要这样,陈宴实在感觉心里过意不去。 如果真的穷,也就摆烂不修了。 可他现在有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把厨房翻新一遍。 沃克街的建材市场其实存在有专业的装修公司,公司员工都是有帝国官方身份的正经公民,公司正常纳税,服务质量也高,而且有口碑在外,不需要担心后续出现问题。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 陈宴之前经历了剃刀党的事情之后,再也不敢去街头找零散的工人,而是来到一家连锁的装修公司,寻找合适的厨房改造方法。 在详细和装修顾问进行交流之后,陈宴得到了一张不算很长的清单,从“翻新墙壁和窗户”这样的大件,到“小型吊灯”和“锅碗瓢盆”这样的小件,一个完整的厨房,需要花费30先令87便士。 陈宴算了算,如果自己去雇街头工人,自己买普通家具和用来维修的食材和木材,大概能省下20先令。 他内心纠结了几分钟,还是丢弃了自己来的念头。 安全还是更重要一些。 正规公司就是厉害,对方的工程师在跟着陈宴回去看过公寓之后,表示厨房的维修可以从公寓内到公寓外进行,不会影响到公寓内部住客的正常生活。 在付出了20便士的小费之后,工程师表示会尽快在两个工作日内完工。 地下室的入口已经被杰克·巴尔多封住了,在陈宴表示“不要碰地下室”的意思之后,工程师一脸“我懂的”表情,拍着胸脯让陈宴放心。 陈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哪里去了,他已经没空思考工程师的想法—— 就在装修公司的施工队开始施工之前的片刻时间里,陈宴收到了北局档案室app的推送。 《恭喜申请成功!》x3 嗯?!三个项目都申请成功了? 陈宴惊喜异常的打开app,只见app的主页面已经出现三条申请成功的提醒。 一排排红色大字好看极了,陈宴从未有这样的感觉——那曾经令他学习到呕吐的可恶帝国文,竟然是这么优美。 在app的主页面分别点开申请成功的信息,三个项目申请到的调查资金分别是23先令109便士,1镑3先令16便士,以及10便士。 咦? 怎么这么少?! 他记得劳伦斯明明说过,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有专用于调查的一支上市基金,调查员们会在申请之后,从基金池里得到资金援助。 “成功申请到一只尚未进行【升华仪式】的亚人的调查单,就能够得到至少5镑的调查启动资金。” 这是劳伦斯的原话! 不是说至少5镑吗?!这个10便士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宴连呼吸都停滞了半分钟后,脑袋里如惊雷闪过。 “妈的!北局当中间商,赚差价了!” 7017k 第421章 战备资源申请 劳伦斯说的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可不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 这笔钱从基金池里下放到北局的时候,一定被北局截留下来了一部分,以至于到了北局调查员手里,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陈宴气的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他现在连北局的办公地址都不知道在哪里——即便知道,面对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超凡生物调查机构,他也没资格跟人家讲道理去。 “他妈的……” 陈宴生了半晌闷气,缓过劲来,注意到了不规则的调查资金分配。 他想了想,感觉有点奇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扯淡的《球形通古斯因感染未知菌株而导致的异常生态研究》竟然拿到了1镑多的调查资金,而他本来感觉更实际一点的《虾人的生态环境和生理研究》,只拿到了不到前者的一半。 最后,他感觉最“有价值”的《斯派罗工业与地底异常生物的超凡生态位和社会形态研究》,才拿到10个便士?! 陈宴半晌无语,而后回过味儿来,北局档案室这是根本不相信我能完成这个调查咯?! 陈宴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另外两个调查。 关于虾人的调查,明显属于北局正常的职能范围,就只是针对“异常生物”的调查,所以给的调查资金最多。 而关于球形通古斯的调查,其调查资金虽然只有前者的一半,但明显在北局眼中是有价值的,只是没有虾人的调查那么多。 陈宴心想,这是否是因为虾人属于“不正常的亚人”,属于北局比较缺少的信息类型。 而球形通古斯这种东西,原本只是普通的超凡生物,北局一定已经有其完整的生物信息,甚至相关的生态链信息。 是因为球形通古斯被感染了,而且和米大当年那件封锁了消息的事情扯上了关系,所以才申请到了小半镑的调查资金。 也就是说,“稀有程度”和“秘密程度”,是判定一个调查申请到调查资金多少的标准。 这些都只是陈宴的猜测。 他还需要按照自己的这种猜测逻辑,用更多的调查项目申请,去进行验证,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在他读完通知的两分钟后,室内的温度以体表能感觉到的程度开始下降,眨眼的工夫,天花板上已然浓雾弥漫。 是【舌头匣子】。 陈宴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叫【舌头匣子】,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运作原理,但好在已经见过这种情况,所以也不慌张。 粘稠的浓雾在天花板上凝结起来,从陈宴上方坠下,如凝胶一般停在他面前,“吐”出了价值1镑27先令15便士的钞票,和一封印有北局徽章作为火漆的信封。 信封里的信笺上只有一句短语—— 《客观真理的寻觅者,世界将因你的奉献而重新美好。》 这句话的风格怎么这么像园长…… 对了,园长是联邦调查总署的调查长来着,级别那么高,应该有制定这种东西的权力。 这话估计还真是园长说的。 陈宴随手把信封扔到一边,从衣服内襟里拿出钱包。 上次买完电力提灯和万用表之后,他大概往钱包里看过一眼,钱包里只剩下2镑3先令75便士。 在今天花费30先令107便士雇佣装修公司的施工队之后,钱包里还剩下2镑34先令62便士。 加上这1镑27先令15便士的调查资金,他的总资产就达到了4镑11先令77便士。 下个月一号,也就是两周之后,付过超过1镑的地税、个税、水费和生活费之后,他估计自己还能剩下3镑多一点点……也可能不到3镑。 剩下这3镑钱,短时间内维持基本生活,是没问题了。 但就凭他一个月不到3个先令多一点的工资,下个月,下下个月……往后的开销,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要给家里买电器和新家具,就又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一台万用表尚且能卖到70个便士,一台电冰箱能卖到什么价钱他简直不敢想。 何况他不止要买家具,还要预备一笔购买下一次晋升所用超凡物品的钱。 一条完全没有加工过的【间隙之触】尚且需要10镑,比【间隙之触】更强的超凡物品得多少钱才能买到? 这又是一个陈宴暂时不敢想的价钱。 花钱的地方太多,陈宴必须努力赚钱才行。 陈宴把珍贵的4镑11先令77便士平均分成两份,一份藏在枕头里面,另一份叠整齐放进钱包里,这样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就有了缓冲机会,不至于立刻变成穷光蛋。 一楼厨房里施工的声音听起来尚且算是悦耳,陈宴觉得对厨房的翻新值得30先令87便士的价钱,毕竟厨房每天都要使用,钱却不能每天都花在这么有用的地方。 ‘我现在有了新的调查项目,应该能够申请到更多的子弹才对。’ 想到这里,他打开战备资源科的app。 和档案室app完全不同,战备资源科的app页面看起来相当死板,几乎没有可以自由操作的余地,页面被划分出来的几块区域完全分割,分别是: 口径为556mm和762mm的两种赋能子弹; 口径为762mm和145mm的两种普通子弹; 重量为1磅的赋能子弹(184mm口径); 重量为4磅的普通子弹(263mm口径); (陈宴看到这里时几乎惊了,1磅基本上差不多1斤了,4磅岂不是4斤的重量?4斤重还能叫“子弹”?怕是手炮使用的炮弹吧!) 云雀-3000(突击步枪)(适用于762mm子弹); 黑天鹅一型(轻机枪)(适用于145mm子弹); 白鹭一型(184mm单管霰弹枪)(适用于1磅子弹); 蝮蛇三型(263mm双管霰弹枪)(适用于4磅子弹); 舌头匣子【战斗型】支援; 呼叫最近距离的调查员【按钮】 …… 陈宴滑动屏幕,发现app页面下方的栏位都被“锁住”,他现在无法看到被锁住的栏位里面是什么样的战备支援。 点击每一种资源所在的窗口,app上就会弹出浮动的“数值滚动条”,拉动滚动条,就能调整申请的数量。 他思考片刻,最终把他能够申请的每一样战备资源都申请了一个遍。 反正试试又不花钱,万一真的申请到了呢? 陈宴自己心里估计着,按照他所申请调查项目的难易程度,估计顶多只能申请到一把枪和一些子弹罢了。 申请提交完成后,他想到另一件事: 在经历了昨晚的探险之后,他发现了自己身上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现在连使用云雀-300这种袖珍手枪的时候,开枪时都握不稳枪身,更别说步枪、机枪和霰弹枪了。 陈宴认为自己迫切需要找个射击俱乐部,雇一个教练,对自己进行训练。 他给自己定了目标:在下一次进入荒野……也或是进入地底之前,他至少要学会“比较熟练”的使用一种枪械。 杰克·巴尔多整天在街上厮混,或许他知道这样的射击俱乐部在什么位置。 陈宴找到正在一楼厨房监工的杰克·巴尔多,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恩?射击俱乐部?你去那地方干什么,都是骗凯子的地方,教练大都是街道上的痞子,给自己起了个唬人的外号,就敢当教练来了,实际上连3米的靶子都打不到靶心呢!” 陈宴无法理解: “怎么可能呢?如果俱乐部的教练都是这种货色,怎么还有人会去射击俱乐部训练?我听说亚楠市大多数射击俱乐部的生意好像还不错啊。” 杰克·巴尔多说道: “亚楠市人太多,凯子也太多,根本就不够骗的,骗完一波是一波,被骂了也没什么,反正人够多,即便只做一次性买卖,也能赚到钱……你去射击俱乐部找教练,还不如让我教你!” 陈宴忍不住骂了一句,而后说: “你真行?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时间很紧的!” 杰克·巴尔多挠了挠头,讪笑道: “行是行,但咱们不但得找场地,还得找枪,而且多半还要请教练……如果咱们随便找一个俱乐部,即便掏钱办了卡,我也不能在场地教你,这叫【请私教】,是抢人饭碗、砸人场子的行为,会被打断腿扔进下水道的。” 陈宴憋了半天,只骂出一声“草”来。 杰克·巴尔多犹豫了片刻,说道: “我前两天倒是听说,道上这几天多了很多海盗,他们和之前进入亚楠市烧杀抢掠的海盗不一样,是来做正经生意的,不但缴税,还在亚楠市内购置产业,更是以此申请到了合法身份。” “海盗什么生意都做,几天前刚刚在下城区开了一家射击俱乐部。” “这几天开业搞活动,便宜的很,30个便士就能玩一小时,子弹跟不要钱似的,这是要拿钱换名声了,天知道海盗们哪来那么多钱。” 陈宴说道:“30便士一小时这个价钱,很便宜吗?” 杰克·巴尔多说道:“便宜得很!以前只有上城区才有射击俱乐部,因为枪贵,子弹更贵,都是富商和贵族老爷们才能玩得起的东西。” “我记得我刚来亚楠市的时候,跟着墨格温先生去上城区,办了个一周期限的下午场入场券……他们那仅仅是加入会员,都要10个先令。” 陈宴在这一瞬间几乎被“一周下午场”和“10先令”两个短语压迫的窒息了。 7017k 第422章 斯派罗射击俱乐部 “办了会员,进了靶场,枪械租赁要一笔钱,子弹消耗又要一笔钱,墨格温先生当时告诉我,他陪客户来这一次俱乐部谈成的生意赚的钱,还不够一下午在靶场的花销!” 杰克·巴尔多煞有其事的伸出三根指头:“整整三镑!一下午!三镑!墨格温先生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去了!” 他吐槽道:“后来民间出现了一些私人军工厂,枪械和子弹因此便宜了一些,在旧城区和下城区也出现了射击俱乐部,但运营方式依然是上城区的那一套,虽然没那么贵了,但也不是正常人能负担得起的,其目标客户是一些发黑财的帮派成员,和一些被绿了之后来练习射击为了决斗的倒霉鬼……” 陈宴愣了几秒钟,说道:“你刚说什么?” 杰克·巴尔多:“嗯……射击俱乐部子弹贵?” 陈宴提醒道:“上一句。” 杰克·巴尔多犹豫道:“下城区海盗开的射击俱乐部30便士玩一小时,跟其他俱乐部比起来,子弹跟不要钱似的?” 陈宴打了个响指:“好!就这么决定了!就今天下午,你就带我去!” 杰克·巴尔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咱们得带着家伙才行,这段时间下城区有些乱,你知道的。” 陈宴把之前那把从火药桶帮喽啰手中缴获的手枪给了他。 “这把枪只剩两发子弹了,等到了射击俱乐部,看能不能买一些子弹。” 杰克·巴尔多看了一眼枪体,打开弹夹看了一眼子弹的口径,点了点头: “这是【小土司】,用的是556mm子弹,这种枪销量不小,稍微有点背景的帮派头子几乎人手一支,子弹也应该好买。” 陈宴原本还担心,如果在外面用这枪,会不会被看出和火药桶帮有关联。 现在听杰克·巴尔多这么一说,他便放下了疑虑。 杰克·巴尔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如果你真想去射击俱乐部,我倒是可以为你介绍一位教练,是特别厉害的人,从小就摸枪,在下城区和人打赏金决斗从来没输过。” 赏金决斗,陈宴听过这个名词,类似于他前世认知里的“牛仔决斗”,但又有所不同: 决斗前,庄家开盘,赌输赢,买定离手之后,两名决斗者相隔一定距离,面对面站立,比谁拔枪快,比谁开枪准,谁打死对手,谁就赢。 胜者不但能赢得赏金,还能赢得总盘5%的钱。 赏金决斗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先掏枪打死对手,代表着耻辱; 后掏枪打死对手,代表着荣誉。 陈宴当初知道这个规矩的时候,就骂了一句“又当又立”。 都出来拿命赚钱了,还说什么“荣誉”? 每人三发子弹,直到一方受伤或死亡为止。 但如果两个枪手都没有死亡,也没有受伤,那这两个人的名声就要臭了,会被冠以“瞎子”、“小丑”等等带有侮辱意味的称谓,并且以后都不会有人再参与有这两人参加的赏金决斗大盘。 这就意味着,这两个枪手的赏金决斗生涯,也就到头了。 所以,杰克·巴尔多所说的“从小就摸枪,在下城区和人打赏金决斗从来没输过”这句话,对于一个枪手来说,分量是很重的,这意味着这个枪手的能力一定很强。 陈宴对此很是期待,但也很紧张,要让这种级别的枪手当教练,付出的雇佣金一定会很多吧…… 当他说出自己的疑虑时,杰克·巴尔多让他放心,并表示自己和那人的关系不错,应该能得到一个很低的友情价——如果事情能谈成,或许要比每小时30便士还要低很多。 陈宴对此欣喜异常。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公寓里除了陈宴、杰克·巴尔多和装修公司的施工队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欧嘎米至今没有回来,四个孩子去学校上学,玛琳娜去了纺织厂,这是她今天第一天上班,不知道她是否能够适应那种工作强度。 陈宴和装修公司施工队的工头交代过之后,反锁上厨房门,和随身携带球形通古斯的杰克·巴尔多一起出了门。 好在球形通古斯体积不大,身体还在冬眠的状态,蜷缩起来的体积不过比伸展开的手掌大一号,杰克·巴尔多背了个厚实的背包,就轻松的把球形通古斯塞了进去,从外面看起来也不明显。 两人离开公寓,前往沃克街下城区。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之后,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到达下城区某个名叫“卡彭巷”的街区。 今天天气不错,昨夜下的雪被太阳融化之后,一部分流进尚未冰封的下水道口,另一部分被寒风一吹,成了溜光的冰面。 下城区每年冬天都有这么天气晴朗的几天,而这样的天气往往比暴风雪天气更加恶劣,雪下藏匿的冰面往往会对人造成意想不到的伤害。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尤其是在人均酗酒的下城区,一旦在冬日跌倒,伤到头部,很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晴朗的冬日里死伤人数直线上升,但人们并不会因此停止工作,饥饿是比猝死更加可怕的东西。 这样的冬日成了某些特定人群的狂欢日——防滑的雪靴在这一天价格翻了几倍,而卖鞋的商人们并不在乎这样的做法会引来众怒,他们养活了街道警务处,因此而受到街道警务处的保护。 而卡彭巷总是和其他街区有所不同,这里是亚楠市最古老帮派的发源地,是远在亚楠市还是小镇时,就已经出现的法外之地,也是古老白皮黑帮赚取用以发家的第一桶金的地方。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走在卡彭巷的街道上,后者不断向前者诉说着这些天听来的传闻。 “我听一些老人说,在亚楠市尚且还是小镇的时候,刚刚通了火车,就有游手好闲的痞子组成团伙,骑着马打劫火车。 卡彭帮的第一桶金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亚楠市逐渐扩大,卡彭帮赶上了好时候,靠着第一桶金和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断扩张,进了上城区,成了厉害的大商人。 传说他们家族里已经出了几任圆桌议员了,但明面上的资料查不到,因为他们改了姓,单从姓氏看不出那些大人物和卡彭帮之间的关系。” 在经历了将近一周的游手好闲之后,杰克·巴尔多已经成为了一名成熟的街溜子,他知道从哪打探那些听起来就十分赚人眼球的消息,也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分辨这些消息的真假。 他之前所描述的射击俱乐部位于卡彭巷的中央,这一部分街区常年被卡彭帮庇护,商户交足了保护费,安全得到了保障,只从外面看来,联排的各种商铺让这里看起来甚至比旧城区的大部分街区还要繁华一些。 “现在卡彭巷里的这个‘卡彭帮’,其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卡彭帮了。 当年的卡彭帮已经彻底洗白,早看不起这种地方,也不会去收保护费这种低级的东西。 现在卡彭巷里的‘卡彭帮’,是后来者打着‘卡彭’的名字所组建而成的帮派。 这个假的卡彭帮打着“卡彭”的旗号,绝大部分帮派人员将卡彭本人称之为【教父】。” 陈宴看着射击俱乐部顶上那副超大的霓虹灯广告牌,说道: “卡彭本人恐怕十分讨厌这个称呼。” 杰克·巴尔多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陈宴发现有意思的是,霓虹灯广告牌上,在“射击俱乐部”这一短语之前,带着“斯派罗”的前缀。 斯派罗射击俱乐部。 他心想,既然是海盗开设的射击俱乐部,也许多多少少都会和地下的斯派罗工业有点关系? 和杰克·巴尔多一前一后进了俱乐部,一股乌烟瘴气的烟熏味扑鼻而来,陈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俱乐部里面失火了。 烟草在下城区的泛滥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大量转角楼五十层的高度注定其中会藏污纳垢,街道警务处的警员总不可能在没电梯的情况下爬几十层楼去抓捕罪犯,这样的背景下诞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物。 杰克·巴尔多告诉陈宴,之所以这里人人都能抽得起烟草,并不是因为人人都很有钱,而是下城区的某些人发明出了在转角楼中大范围种植烟叶的方法,似乎不是土培,而是某种奇怪的水培法。 烟草因此变得廉价。 虽然这样培养出的烟叶质量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劣质,但下城区的穷人们大都也不会挑三拣四,有烟抽就已经很不错了,在这种劣质烟草出现之前,甚至有很多人在街上路边捡烟头吸。 射击俱乐部内一片乌烟瘴气,劣质烟草的刺激味道配合着大多数人小半个冬天没有洗过澡的汗腥味,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膻”。 那可以形容为“腥膻”的味道极其上头,即便屏住呼吸,都无法阻止其进入鼻腔内部。 对陈宴来说,这些味道比沃克街老鼠巷的小酒馆还要令人痛苦,小酒馆里好歹还有酒精味道来掩盖其他刺鼻的气息,可斯派罗射击俱乐部里并不卖酒,帝国大多数人的酒品并不好,没人想看到一名持枪者在这样的俱乐部中酒后闹事。 凝聚在一起的各种体味在空气中混合在一起,起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陈宴再一次感叹人的适应能力,因为下到地下室的时候,他竟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味道,竟感觉不是那么刺鼻了! ‘也有可能是我的鼻子废了……’陈宴悲观的想。 7017k 第423章 小土司 地下一层是射击俱乐部的靶场。 还没下楼梯,陈宴就听到密集且响亮的枪声,直到进入地下室,枪击声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人声。 果真如杰克·巴尔多所说,凯子太多了。 杰克·巴尔多带着陈宴来到靶场对面的休息区,找到一个正埋头抽烟的中年鲁克男人,打招呼道: “保尔,下午好啊。” 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抬起头,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看杰克·巴尔多,说道: “看是谁来了,这不是卡塔利纳的蛮子嘛。” 杰克·巴尔多笑着慢慢一拳打了过去,名为“保尔”的男人咧嘴一笑,抬起手来。 两人的拳头不轻不重的撞在一起,一触即离。 杰克·巴尔多示意陈宴坐在保尔对面破了皮的深绿色单人沙发上,而他则坐在保尔身边,对保尔介绍道: “这是陈宴,我的好兄弟。” 保尔看了陈宴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杰克·巴尔多有对陈宴说: “这是保尔金·沃克,我的老上司,以前在工厂里很照顾我,当初我找人干架,被人当破布袋打,要不是保尔帮我,我就要死在臭水沟里了。” 陈宴伸出手来: “幸会。” 他感觉男人的状态有点奇怪,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也太过颓废了些。 而且……保尔金·沃克?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保尔金·沃克并没有和陈宴握手,只是对杰克·巴尔多说道: “蛮子,既然是你介绍的人,我也不说废话,一周2先令的佣金,24小时随时可以来找我。” 一周2先令,一天也就是34便士,这个价钱比绝大多数下城区工人的日薪要高很多。 但考虑到枪械射击教练本身就是靠技术吃饭的,一天34便士也不算太多。 更何况,24小时随时待命,这本身就是非常好的条件——即便陈宴并不需要。 “如果加上买子弹……和场地使用费之类的钱,一周要多少钱才够用?” 保尔金·沃克听到陈宴如此直白的询问,眉眼之间明显轻松了一些: “所有项目加在一起,一周一共花费3先令40便士。” 他重复道: “这是最低价了,你去别人那里只会更高。” 射击教练的工作似乎竞争激烈。 在人多的地方,什么工作竞争不激烈呢? 陈宴完全能接受这个价钱,这次他再一次伸出手: “那么,很高兴认识你,沃克教练。” 这一次,保尔金·沃克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用僵硬的动作和他握手。 “事不宜迟,我的学员,咱们现在就开始。” 陈宴和他握手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手掌很凉——和雪花差不多的程度。 这是十分不正常的……这人似乎患有什么失温症之类的病? 保尔金·沃克带着陈宴来到靶场的射击隔间,开始和陈宴讲一些枪械的基本知识。 陈宴原以为他会将一些“正经”基本知识,谁知道他讲的都是一些很实用的东西,比如下城区这样的地方该怎么射击,射击的时候可以以街边的什么为参照物,在旧城区巷战中需要注意的射击角度,亚楠市各个区域黑帮的射击习惯等等…… 陈宴一下子哪能记得这么多,就借着去盥洗室的借口,将手机录音键打开,回来之后继续听他讲,把他讲的这些东西全都录了下来。 直到将近下午四点,陈宴才开始练习射击。 保尔金·沃克教他了许多实用的小技巧,但同时又对他强调,这些小技巧只是辅助,只有自己多练习,才能真正把枪械练的熟练。 当陈宴问他,既然小技巧只是辅助,为什么不晚点教呢?不怕教完之后就沉浸在这些小技巧里,而不再注重“练习和掌握”本身吗? 说到这个的时候,保尔金·沃克点了根烟,意味深长的说道:“用枪再熟练的枪手也会遭遇危险,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射击本身并不重要,准头够用就行了,重要的是你知道该怎么射击,在什么时候射击……” 看来保尔金·沃克经历了很多。 这个沧桑的中年男人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几番交流之下,似乎是因为感觉到陈宴是个靠谱的人,保尔金的话越来越多。 保尔金·沃克本身是个“工三代”——他的爷爷原本住在亚楠市更西边的村庄,在几十年前跟着同乡来到亚楠,成为了一名油漆工。 那时候帝国刚刚出现了蒸汽机,生产力暴涨的情况下,亚楠市几乎是日新月异,保尔金·沃克的爷爷吃到了时代的红利,即便只是一名油漆工,赚的钱也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到了保尔金·沃克的父亲这一代,亚楠市依旧发展迅速,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巨大建筑拔地而起,即便只继承了爷爷油漆工的衣钵,父亲也赚到了一些钱。 “我老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我小时候给我报了气枪的训练班。” 保尔金·沃克吐出一口浓烟,眯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试图不让外人看出他眼神里出现的感情。 陈宴看到他夹着烟的手在颤抖……应该是因为冷的原因。 他到底怎么了? 保尔金·沃克像是没有注意到陈宴的视线,继续说道: “谁他妈能想到,这后来竟然成了我吃饭的手艺呢?” “赏金对决不是什么好事,小兄弟,你不懂,拿命赚钱是最痛苦的事情,那他妈的一点都不刺激,而且愚蠢极了,你赢得越多,别人看你的眼神越不像是在看‘人’。” 到了保尔金·沃克这一代,由于大量新移民进入海关,体力活不值钱了,工资一个劲的往下降,每天的工作倒是越来越多。 为了维持生活,保尔金·沃克进入了一家生产蒸汽机零件的工厂。 如果没有经历过父亲和爷爷那个一人工作养全家的时代,也就罢了,可保尔金·沃克亲身经历了父辈和祖辈所经历的一切,就对如今的工作就越来越不满。 如果没有见过光明,就从不会觉得黑暗。 保尔金·沃克见过光明,所以他觉得自己工厂的老板太他妈操蛋了,在一次忍无可忍的要求涨工资而得到明确的拒绝之后,保尔金·沃克一枪打爆了老板的耳朵。 他这一枪不仅打爆了老板的耳朵,还打爆了自己的存款,在赔付了老板的伤病钱和误工费之后,他发现这一枪还把自己的房子给打没了——他的存款不足以缴纳地税,被市政赶了出来。 不得已,只能和妻子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 说到妻子的时候,保尔金·沃克沉默了,并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手里拿这种枪,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军工厂生产的经济适用型手枪,型号wy918,道上都叫【小土司】。 这种枪让所有人都能用得起,当时……大概几年前吧,这枪发售刚没几个月,一个受雇佣的枪手伪装成上餐服务生,从小土司里取出这把枪,爆了一个议员的脑袋! 哦豁,现在提起来还要称他一声英雄! 英雄虽然已经死了,但【小土司】的名字却被传承下来,因为那件事情给人们的印象实在是太他妈深刻了。” 保尔金·沃克一口气抽完手里剩下的烟,在这个过程中,陈宴竟看到他翻了一下白眼。 这家伙……是因为太冷,所以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吗…… 陈宴开始警惕保尔金·沃克的状态,他可不想让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当自己的射击教练。 保尔金·沃克还想说什么,嘴刚张开,便听到一声惨叫从靶场的另一边传来。 “有傻子打到自己了。” 保尔金·沃克脸色逐渐僵硬,神色也逐渐变冷,他朝陈宴看了一眼,低声道: “我去看看。” 陈宴和他一起向人群聚集处走去,只见一人已经倒地,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 “哦豁,一枪打穿大动脉了,这人对自己真他妈狠。” 另一人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人的打扮很奇怪,戴着兜帽,穿着深绿色长袍,像是……邪教徒。 地面上躺着的倒霉蛋明显没救了,可这邪教徒还是拉着他的手,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呓语。 围观的人们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施以援手,他们似乎已经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片刻之后,邪教徒忽然仰面大吼一声: “我听到了春神的声音!” 他脸上满是“慈悲”,泪流满面,像唱诗一般吟唱道: “春神在上,请赐予凡人慈悲,让你的旨意行在地上,让生命奔走于肉身凡胎之中,让你对万物之爱充满人间……” 陈宴感觉这词虽然奇奇怪怪的,但听起来好像的确有点特殊的韵律。 邪教徒将手放在倒霉蛋脖颈间破损的大动脉上,这一瞬间,陈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忍不住睁开颅内之眼。 下一刻,灵视打开,猩红色如苔藓一般的事物出现在邪教徒的手背上,正和之前欧嘎米带回来的嗜血菌株——那一部分哥特琳德的身体,一模一样! 嗜血菌株沿着邪教徒的手背向倒霉蛋的颈动脉攀爬蠕动,眨眼之间覆盖其上,和倒霉蛋的血混在一起,如修补破损的瓷器一般填充了破损的伤口,修复了破损处的血肉和皮肤。 血止住了。 “春神啊!我们赞美你!” 邪教徒抬头嚎了一嗓子,对着倒霉蛋的脸就是一巴掌。 倒霉蛋打了个激灵,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我……我没事了?!” 邪教徒当即站起身来,向四周的人大肆宣传春神的“伟力”。 配合着倒霉蛋身上发生的神迹,不容得围观众人不信,这一番操作下来,大家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 陈宴刚想扭头问保尔金·沃克这是怎么回事,一扭头,却看到灵视之中,在保尔金·沃克的肩膀上,一只扭曲狰狞的怪物,正舔舐着他破损脑壳之内的脑子。 7017k 第424章 春神密修会 陈宴看向那只怪物的时候,怪物也朝他看过来,暂停了舔舐脑子的举动,恶狠狠对着他说: ‘别管闲事!’ 这声音完全是扭曲沙哑的,听不出是男是女。 陈宴看着保尔金·沃克浓重的黑眼圈,明白了他精神的异常是怎么回事。 这怪物只是威胁,却没有向陈宴发动攻击,陈宴将其理解为它根本没有发动攻击的能力。 这是一只怨鬼?是一只腐坏的死灵?还是一只他所不理解的什么类型的怪物? 陈宴不知道。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这怪物很弱小,连上位者都能够压制的《断罪律法》赋能子弹,想来也一定能够对这怪物造成有效的伤害——云雀-300能够一发子弹爆了怪物的脑袋。 他转移了视线,因为他暂且不想跟怪物起冲突。 利用怪物没有被激怒的时间,他在思考一件事: 这个怪物,算是异常生物吗? 如果是异常生物,把它录进笔记本里,周日晚上之前上传之后,能算到绩效里面吗? 如果算到绩效里面,下周一能发多少钱? 好在手机的录音现在还开着,而且一定已经把怪物的威胁录了进去,这种情况下,只需要对着怪物拍一张照片,就能证明这只怪物是存在的。 如果能在保尔金·沃克身边呆久一点,或许能知道关于这怪物的更多信息,信息越完善,绩效判定就一定会越高。 至于保尔金·沃克…… 这人看起来还算不错,看看有没有办法救他。 陈宴想了想,闭合颅内之眼。 灵视关闭之后,陈宴再次看向保尔金·沃克的肩头—— 那只怪物消失了,保尔金·沃克的脑壳也不再是破损的状态。 ‘原来如此。’ 陈宴心中想道: ‘灵视中的【脑瓜子破损】,象征着【保尔金·沃克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攻击,以至于脑袋的机能已经不正常了】。’ 他再次打开灵视,便看到怪物正在缓慢又贪婪的舔舐着他破损脑壳之内的脑子。 “真恶心。” 保尔金·沃克用几乎带着愤怒的眼神盯着邪教徒,脸上的表情已经因极端的厌恶而扭曲在了一起,放在腰间手枪皮套上的右手反复摩挲,像是忍不住要拔枪把这家伙毙掉。 “真他妈恶心啊……” 保尔金·沃克看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回去继续练习吧。” 他没有拔枪,是因为射击俱乐部内不允许对客人进行开枪之类的原因吧? 其他人或许受到俱乐部的限制不大,但对于驻场教练来说,一旦拔枪杀人,一定是会被解雇的……至于被打一顿或是被扭送警局,都不会比失业更令一个人痛苦。 陈宴想要跟他离开,却忽然看到,邪教徒正站在那里,眼神呆滞的看着自己。 “圣……圣婴!” 邪教徒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单词,颤颤巍巍的朝陈宴走过来。 陈宴心里一沉,右手大拇指一动,口袋里的云雀-300已经上膛。 邪教徒跌跌撞撞来到他面前,双手虚捧他的脸颊,像是在打量一件无上的珍宝。 “您是……春神的转世圣婴啊!” 陈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不能再让他这么神神叨叨下去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靶场里的人越来越多,陈宴不想因为这邪教徒的动作而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把他引到盥洗室,然后一枪干掉…… 背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陈宴的思路。 “这家伙在放他妈的什么狗屁?” 去而复返的保尔金·沃克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邪教徒的衣领,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提着他向休息区走去。 “来!我让你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宴听着保尔金·沃克声音里压抑的愤怒,跟着他来到休息区,保尔金·沃克打开休息区单间休息室的小门,把邪教徒丢了进去,自顾自的进入单间休息室。 陈宴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按上门锁,把右手放进兜里,握住云雀-300。 保尔金·沃克一脚把邪教徒踹倒在地,拿出一把小土司,右手拿枪,颤抖着的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消音器,装在小土司的枪口,对着邪教徒的胸口就是一枪。 “啊!” 邪教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惨叫声并未能传出很远,就被靶场里密集的枪声所掩盖的无影无踪了。 保尔金·沃克上前一步撕开遮掩他胸口的黑袍,陈宴便看到了正在愈合的伤口。 “看看吧!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什么!” 保尔金·沃克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愤怒,趴在他肩头的怪物疯狂的尖叫着,舔舐他脑袋的动作更快了。 “嗷嗷嗷!” 保尔金·沃克似乎因此变得疯狂,对着邪教徒连开几枪,直到打完了两支弹夹里的子弹,邪教徒的胸口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肩头的怪物朝着邪教徒探出身子,发出“悲哀”的低吟声。 “好好看着……” 保尔金·沃克克制着自己剧烈的喘息声,用颤抖的双手给弹夹里装上新的子弹。 陈宴看着邪教徒的胸口,便看到他胸口的血肉以一种不正常的规则在蠕动,嗜血菌株从胸膛附近的皮肤里“钻”了出来,从他胸膛里“挤”出子弹,并“编织”着新的血肉和皮肤。 这和刚才邪教徒救那个打伤自己的倒霉蛋时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邪教徒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被嗜血菌株修复着,而他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枯萎——嗜血菌株的使用明显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便是血肉的枯萎,是生命力的流逝,是……血! 邪教徒用嗜血菌株修复血肉,是以血为“原料”的! 当这个过程进行到一定程度时,邪教徒徒然睁开双眼。 “咕咚……嗷!” 伴随着一声充满饥饿的吞咽声,它发出一声尖啸,朝保尔金·沃克扑了过来。 此时,保尔金·沃克的手枪已经装填完毕,抬起的右手用颤抖的枪口指着邪教徒的脑门,快速扣动扳机。 接连不断的枪声回响在狭小的休息室内,即便戴上了消音器,也震得人耳膜发麻。 脑袋连中几枪的邪教徒并未死去,那些子弹破坏了它的脑神经,却只是让它的脑袋不能控制身体,而无法夺走它的“生命”。 保尔金·沃克的手法很熟练,在邪教徒倒地之后,他蹲下身,挽起左边裤腿,左手从小腿上绑着的皮套里抽出一支形状不规则如岩石碎片一般的匕首。 那岩石碎片匕首整体看起来是灰白色的,灰白色之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淡绿色,在头顶煤油灯的灯光之下,陈宴甚至看到那淡绿色的石头散发出了光线……那似乎是某种带有反射性物质的矿石。 保尔金·沃克浑身颤抖,嘴里神神叨叨的重复着: “看着吧,看着吧……” 在陈宴的注视之下,浑身抽搐的邪教徒全身枯萎衰竭,骨骼因此扭曲而变得畸形,整个人缩小了一倍不止,几乎变成了丧尸猴子似的人型怪物。 转化像是已经彻底完成。 丧尸猴子一般的怪物邪教徒在地面上疯狂蠕动着,向保尔金·沃克的方向蠕动着前进。 即便神经已经被破坏,它也依然顺从于嗜血的生物本能—— 它想要进食,以补充自己的体力。 它想要血,来修复自己的身体。 陈宴看完邪教徒的转化,又把视野移到保尔金·沃克的肩膀上。 他肩膀上那只扭曲畸形的怪物正注视着地面上的邪教徒,它悲伤的嚎叫着,眼眶里流出绿色的泪水,每一滴滴在保尔金·沃克的脑门上,都会让他止不住的翻起白眼。 现在看来,他肩膀上的那东西,几乎就是地面上丧尸猴子邪教徒的“腐坏”版本。 肩膀上那东西只存在于灵视之中,说明很可能是地面上丧失猴子邪教徒的“死灵”。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看着像人,其实已经不是人了。” 他说着重复的话。 他的精神明显已经不正常了。 他来到邪教徒身边,将矿石碎片匕首扎进邪教徒的脑门,用力一绞。 一道电光从矿石碎片匕首之上出现在,刹那间击穿了邪教徒的脑门。 丧尸猴子一般的邪教徒浑身猛地一抽搐,枯萎的身躯以匕首为中心开始扩散出“闪着火光的焦痕”。 灵视之中,那些被焦痕灼烧过的菌株失去了一切生命活力,和当初欧嘎米带回来那一部分“已死去”的哥特琳德的“身体”完全不同——被焦痕灼烧过的菌株,彻彻底底的死去了。 随着丧尸猴子邪教徒脑门上的“焦痕”扩散至全身,保尔金·沃克肩膀上怪物口中的哀嚎声也逐渐降低。 “焦痕”继续扩散着,从头部蔓延到全身,直到整个身躯都被灼烧过一遍之后,肉体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坍缩”——它已经完全干掉的躯体从胸口开始一点一点变成粉末,同时整个身躯缩水一般向胸口处缩小,几个呼吸之后,已经变成了地面上的一堆灰烬一般的粉末。 7017k 第425章 矛盾者 那把匕首“烧死”了春神的嗜血菌株。 那把匕首上的淡绿色石头…… 是蛇吻岩吗? 如果是蛇吻岩,那纯度也太低了一些,陈宴记得虾人乔治·莱博斯特那一桶蛇吻岩看起来绿油油的,像是翡翠色的鼻涕虫,但保尔金·沃克这把矿石碎片匕首上的淡绿色石头却比较暗淡,只能看见那么一丝丝的淡绿色光线罢了。 在邪教徒变成一团灰烬之后,保尔金·沃克肩膀上的怪物似乎因过度哀伤而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趴在他肩上,没了声息。 怪物不再舔舐保尔金·沃克的脑子,他便清醒过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比之前好上许多。 “保尔金。” 陈宴说道: “你这些天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保尔金·沃克警惕道: “你说什么……” 咦?他明明就是很不舒服,为什么不承认呢? 是不想在人前示弱?还是别的原因? 陈宴问道: “你曾经见过这种怪物吗,为什么对他们如此深恶痛绝呢。” 保尔金·沃克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样害人的怪物应该被毫不犹豫的杀掉!” 他没有解释原因,只是咬牙切齿,情绪激动: “他们最近越来越多了,他们走进下城区那些患了病的家庭里,施展他们所谓的‘春神神迹’,看起来像是治好了人的病,可你很快就会发现,被他们治好的人开始厌恶熟食,开始喜欢吃生肉……” “他们所谓的医治,只是把人变成吃生肉喝鲜血的怪物罢了,那些可怜的病患,表面看上去像是被治好了,可实际上,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你打开他们的胸腔,里面甚至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到处都是那些蠕动的、看起来像苔藓一样的虫子……” 说到这里,极度压抑的精神引起了保尔金·沃克生理上的不适,他两步来到墙边,开始剧烈的呕吐。 陈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患病者被春神的邪教徒用嗜血菌株修补了身体之后,嗜血菌株就会蚕食人的身体,如同寄生一般生存在病患体内,以鲜血为食物进行生存。 现在看来,嗜血菌株的食物不仅仅是血液,还有生肉。 而被寄生者身体内的生肉明显不够吃,还要通过进食来补充更多的生肉。 从保尔金·沃克的描述来看,被寄生者的进食,通常赶不上嗜血菌株对血肉的消耗。 于是,人就被吃空了…… 或许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嗜血菌株吃的越来越多,人没了脏器,无法维持正常生命体征,各种各样的副作用就会集中爆发。 可哥特琳德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呢?即便不怕被人查到,难道也不在乎【不战之约】吗? 还是因为他们是外来的艾尔人,本身就不承认【不战之约】? 陈宴思考之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带着口音的沉闷男声从门外传来,在靶场密集枪声的映衬下几乎微不可闻。 “保尔,代理人说,让你别做得太过火。” 保尔金·沃克肩上趴着的怪物没动静了,恢复了一些精神的他连言辞都正常起来。 “我知道了。” 门外那沉闷的男声再次传来: “保尔……代理人还说,你惹不起春神密修会的那些怪物,把那个人放了吧……你手里的枪也杀不掉他,何必呢。” 门外那家伙,包括他所说的“代理人”在内,似乎并不知道保尔金·沃克那把矿石匕首的存在。 保尔金·沃克用十分严肃的眼神看了陈宴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向门外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门外那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保尔金·沃克从裤兜里掏出塑料袋,将地面上邪教徒化作的灰烬收集起来,在收集的过程中,他明显很小心,不让那些灰烬碰到他的手指。 原本那么大一个人,燃烧之后竟只剩下拳头大的那么一小撮,保尔金·沃克轻易的把那些灰烬装进塑料袋里,然后将塑料袋团成团,放进口袋。 他嘟囔着: “这东西很不好搞,因为生命力太强,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即便烧成灰,在沾水之后还会动的……那东西后来污染了我的狗……可怜的道格,差点把我的喉咙咬断。” 他看了一眼陈宴,压低声音道: “你既然是和杰克一起来的,应该知道,亚楠市的暗处有……那些东西吧。” 咦,这人竟知道杰克·巴尔多是不死人。 陈宴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他始终在观察保尔金·沃克肩膀上的怪物。 就在保尔金·沃克最后一句话说完的同时,那怪物再次睁开了双眼。 保尔金·沃克完全没有发觉怪物的苏醒,他继续说道: “杰克虽然也是那些东西……但他还算不错,从来不吃人,也能克制住自己。” 这人知道的还不少……他知道不死人要依靠某种“进食”来维持人形态,那他知道不死人吃的其实是灵魂吗? 保尔金·沃克低声道: “这世道太他妈乱了,蒸汽机、移民、怪物、艾尔人……总有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在亚楠市,我们早就应该适应了,不是吗?我们没办法从外表判断一个家伙是否是个【好人】。 杰克那种样貌狰狞的怪物甚至心地善良,而我曾经的老板,那慈眉善目的胖子,完全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比杰克这样的怪物要坏多了,他是披着人皮的、真正的怪物……” 保尔金·沃克的精神状态又开始不对劲了,因为他肩膀上的那只怪物再次开始舔舐他的脑子。 “你……也是‘它们’吗?” 陈宴认真想了想,否认了他的猜测。 “不,我还是人类——从各种意义上,我都是一个人类。” 即便拥有了外置躯体,脑门里面也长了第三只眼,走上了通往进化的未知道路,成为了超凡者,那又怎样呢? 陈宴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类,从生物学意义上讲,他人类的形态和内在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他身体里人类演变了无数年的基因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也许已经发生了改变,但谁说改变了就不算是人类呢?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又是由谁来定义的? 而从社会学意义上来讲,他生活在人类社会中,认可自己在人类文明社会中的身份,并对自己依然要作为一个人类生存下去这件事深信不疑。 陈宴从内心认可自己人类的身份。 所以,他是一个人类。 陈宴看了一眼他肩上的怪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其实……你刚才说的那种东西,现在正有一个趴在你的肩膀上。” 保尔金·沃克愣了一下: “什么?我怎么看不到?” 陈宴说道: “有些是看不到的。” 保尔金·沃克脸上表情几经变化: “我知道……你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我知道你们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 他像是欲言又止,也像是经历了一定程度的挣扎,最终还是问道: “它……长什么样?” 真是奇怪的问题。 陈宴看着怪物睁开的眼睛,描述道: “比刚才那个邪教徒更丑陋一些……它的身体出现了大范围的溃烂,那些溃烂的地方流出了绿色的脓血。” “还有……它在舔你的脑子……” 陈宴仔细打量了怪物,又补充道: “对了,它手腕上好像戴着一只手环……腐朽的太严重了,已经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了。” 保尔金·沃克眼神恍惚: “这样吗……” 陈宴说道: “需要我帮忙吗?” 保尔金·沃克摇了摇头,引来肩头怪物一阵不满的叫嚣。 “不用了。” 咦?这家伙,刚才不是还说“这样害人的怪物应该被毫不犹豫的杀掉”吗?怎么这就自相矛盾了? 他完全没有解释,只是说道: “别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 “你既然被杰克称为兄弟,我就信得过你。” 看起来,杰克·巴尔多的名声相当不错。 陈宴肯定了他的想法: “当然,这对我没什么好处。” 保尔金·沃克点了点头,用手抹了一把脸。 “走吧,咱们继续训练……你一点基础都没有,要抓紧时间才行!” 也许是天赋使然,一直被怪物舔舐脑子的保尔金·沃克,在指导陈宴进行枪械训练时,竟然一点都不犯迷糊,枪械瞄准也从未偏移过,十五米的靶子次次都能正中靶心。 陈宴感觉这是不正常的,怪物对脑子的舔舐必定会影响到他的神经,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保持这样的精准度,实在是……太不可理解了。 直到保尔金·沃克在某一次喝水时,随手抬起一枪,在眼睛没有注视靶子的情况下依然击中了靶心,陈宴才知道,他是真的有问题。 在陈宴的惊讶之中,保尔金·沃克眼神躲闪,立刻想要用新的话题转移陈宴的注意力。 陈宴看到他这副样子,才终于能够肯定,他应该是拥有某种超凡的能力。 拥有超凡的能力,却没有灵视,看不到肩上的怪物。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个拥有超凡能力的人,怎么可能连颅内之眼都没有开启呢? 是否拥有灵视,难道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是超凡者的标准吗? 7017k 第426章 肩头的怪物 保尔金·沃克身上发生的事情打破了陈宴曾经所认知的常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知识来判定这男人身上发生的一切。 陈宴只能默默拿出手机,翻到笔记本app的最新一页,打出保尔金·沃克的名字,然后趁男人不注意,对着男人拍了张照片。 这张照片不仅把保尔金·沃克拍了进去,还把他肩头的怪物拍了进去。 保尔金·沃克一副苦瓜脸,怪物表情又痴傻又狰狞,两人的合照看起来古怪极了。 “你拍我干什么?”保尔金·沃克皱眉道。 陈宴出乎意料道:“你知道这是拍照?” 保尔金·沃克神色复杂:“嗯……” 他从衣服内襟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从外观上看来,那手机竟和陈宴之前那只功能机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他解锁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陈宴“咔嚓”就是一张照片。 他把玩着手机,像是在把玩着一只小玩具。 “前段时间就有了……是一次买子弹的时候附赠的,跟电话机一样,能通话,还不用充电,好用的很。” 恩?买子弹的赠品? 难道……所有手机,都是以除了售卖之外的其他渠道,进入参与机械飞升实验的人手里的吗? 保尔金·沃克和肩头的怪物一起看着陈宴手里的豆腐手机:“这是新型号?很贵的吧。” 陈宴敷衍道:“还行……留个电话号码吧。” 保尔金·沃克的电话号码是dtn-937653。 dtn,又是一种新的区号。 也不知道搞机械飞升实验这群人是怎么回事,总是搞这些奇奇怪怪的区号,陈宴完全猜不出这三个字母代表着什么。 而dtn之后跟着的数字,陈宴之前猜测,是参与机械飞升实验的顺序号码。 按照陈宴的这种猜测,保尔金·沃克有可能排到了九十三万人以后,也就是说,整个亚楠……也许是整个帝国,甚至有可能是整个世界,参与机械飞升实验的人,已经超过了九十三万。 这么多人手里的手机是怎么来的?肯定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如此庞大数量的轻工业制品必然有其配套的轻工业生产设备,以及和其相关的工业知识,和一套完整的、成熟的生产流程。 帝国工业化不过才开始几十年左右的光景,怎么就突然出现一条成熟的手机生产线了? 在这个轻工业极其落后的时代,想要研究和制造出这么一条生产线,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而这条奇异生产线生产出的手机并非寻常的轻工业产物,而是可以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你的躯体产生同步,成为你的外置肢体—— 就像是某天晚上你完全熟睡的时候,某种未知的、同时拥有共生和寄生能力的小东西,来到你身边,和你发生了不需要肢体接触的同化,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而这一切,你无法控制,无法拒绝,只能接受。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宴不知道,保尔金·沃克不知道,拥有手机这九十三万人里的绝大多数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手机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可以跨越空间的距离,随时和另一个拥有手机的人相互沟通。 没人会对白送的东西产生意见。 而拥有手机的人越来越多,接入互联网的人就会越多,陈宴忍不住在心里想,作为机械飞升实验的关键环节,“手机”最终成就的,其实并不是“机械飞升”本身,而是互联网。 互联网的控制权在园长手里,那么,机械飞升实验,难道最终会沦为园长的嫁衣? 也或许,园长原本就是机械飞升实验的实施者之一。 陈宴不由想起当初入职通知书上,园长那一连串不同的身份。 如果他的猜测成立,园长的能力也太强了一些…… 各种各样的条件束缚着一个人一生所能达到的成就,这是绝大多数人在有生之年成就有限的原因。 可总有那么几个天纵奇才,不但天赋好,比一般人更努力,又有付出巨大努力的精力,甚至连运气都远超常人。 园长无疑是这样的人。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知道互联网代表什么,展开机械飞升实验的那群人说不定也不知道。 但毋庸置疑的是,园长肯定是知道的。 园长知道,但园长不说。 直到现在,陈宴感觉园长所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建设互联网”本身。 园长所谓的“新黎明”,到底是什么? 陈宴和保尔金·沃克交换了号码,并继续练习打靶两小时后,杰克·巴尔多回来了。 此时已经下午六点多,到了吃饭时间,射击俱乐部为会员提供晚间简餐,而陈宴很乐意在这里解决晚饭。 “海盗们什么都会。” 一楼用餐区域,保尔金·沃克一口咬掉半块加培根和生洋葱的三明治,猛灌一口薄荷水,接着说道: “在亚楠市混不下去的人成了海盗,被移民局驱赶的人成了海盗,来自大海另一边各种各样的人在亚楠讨不到生活,成了海盗……” “这导致海盗的构成很复杂,几乎什么民族都有,会做饭的人也多,那些穷到抠脚皮吃的人,如果连饭都不会做,怎么活着呢?” “他们以前是不能上岸的,他们几乎什么都不会,只会制造麻烦,所以连吃枪子儿都轮不上——麻风巷街道警务处为了不在他们身上浪费钱,搞出来了可以重复使用的橡皮弹,廉价且致命,关键是省钱,还能回收利用,不用把子弹浪费在海盗这样的废物身上。”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就是上周末发生的事——海盗们忽然就有了钱——海盗们像是一夜之间富有起来,他们以前所未有的温和姿态进入亚楠市,买下这块连亚楠市下城区最凶狠的黑帮都不敢染指的地皮,开设了这家射击俱乐部。” 陈宴说道: “这块地皮很不错,位于下城区数一数二繁华的卡彭巷,想必在这里开店的隐形成本会相当高。” 他看了一眼四周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群。 “生意这么火爆的地方,谁不想占有呢?” 杰克·巴尔多插话道: “想在下城区赚钱,单纯生意红火是没用的。” 保尔金·沃克吃完了三明治,舒服的打出一个饱嗝,压低了声音: “是的,更关键的是打理好和各个帮派之间的关系,付出应该付出的保护费,和阴沟里的老鼠……那些邪教打好交道。” 杰克·巴尔多提醒道: “最重要的是缴税。” 保尔金·沃克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 “哈!是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陈宴看到,当保尔金·沃克发出笑声之前,他肩上的怪物舔了一下他的脑子,并露出一个丑陋的嫌弃表情。 接下来,借着去盥洗室的空档,陈宴问杰克·巴尔多: “保尔金肩膀上那只怪物,你能看到吗?” 杰克·巴尔多听他这么一说,竟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看不到……怪不得他这些天有点不正常!” 陈宴对着盥洗室肮脏的镜子,一边洗手,一边说道: “那东西在舔他的脑子,破坏他的神经,它似乎想折磨他,所以程度很轻……能让他精神痛苦,又不至于一下子疯掉,我估计他也因此晚上睡不好,所以黑眼圈才那么重。” 杰克·巴尔多脸色严肃起来: “好兄弟,我们得帮帮他。” 陈宴问道: “为什么要帮他呢?” 他问完,立刻和杰克·巴尔多异口同声道: “因为他是个好人。”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尴尬的表情,笑道: “我已经问过他了,把怪物的存在告诉了他,并跟他说明白,我可以帮助他。 但他明确表示不让我插手。” 杰克·巴尔多诧异道: “为什么呢?” 陈宴无奈道: “我如果知道,还来问你干什么?” 他紧接着说道: “其实我对他挺满意的,就目前的接触来看,他人还算不错,说话够直爽,也不搞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教的都是真功夫。” 这也是陈宴想要帮助保尔金·沃克的原因——既然已经找到一个比较靠谱的教练,就没必要花费更多精力去找到另一个。 只需要解决他肩膀上那只怪物,陈宴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射击教练。 杰克·巴尔多问道: “那怪物长什么样?” 陈宴说道: “体积大概是正常人类的三分之一,看起来像是腐烂畸形的丧尸猴子,会说话,但声音分不清男女。” 陈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在我告知了他关于这只怪物的事情之后,他表现出了明显异常的情绪,并表示这件事并不要我来插手,这足以说明保尔金·沃克在保护这只怪物……他似乎知道这怪物的身份。” 杰克·巴尔多想了想,说道: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但保尔是个固执的人,他既然说了不喜欢被帮忙,就一定不会让你帮他。” 陈宴点了点头: “我看出来了,如果我继续追究这件事,他一定会很生气……这涉及到他的隐私。” 他接着说道: “还有一件事……保尔金似乎是个没有开启灵视的超凡者,你知道这件事吗?” 7017k 第427章 对保尔金·沃克的通感 “你也看出来了!” 杰克·巴尔多认真道: “我早说他不对劲!哪有打枪能打那么准的!我曾经见过他闭着眼睛把刚从屋檐上飞起来的小鸟给打下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的?” 陈宴说道: “我之前以为,只有开启了颅内之眼,拥有了灵视,才能成为超凡者。 但现在看来,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猜测,一旦灵感器官发生了某种【觉醒】,开启了进化之路,就能够拥有超凡的能力,成为超凡者。” 杰克·巴尔多若有所思道: “这和不死人完全不同……” 陈宴继续道: “我也只是猜测,所以还需要进行验证。” 他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和杰克·巴尔多说这些。 他说: “晚上我还得回去,所以今天就练到这里了,但是咱们不直接回家……咱们跟着他,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发现一些线索。” 杰克·巴尔多眼神发亮: “好主意!”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一起离开盥洗室,找到保尔金·沃克,在表示今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后者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 “那么,咱们明天继续。” 保尔金·沃克说道: “你基础太差,但时间很紧,一周时间通常连屁都学不到,但你遇到了我,就能学到很多——你需要两天时间补基础,之后五天加强训练……如果有机会,我更希望带你进行一场实战演练。” 陈宴不知道他说的“实战演练”意味着什么,只感觉这家伙挺“实在”,不会像其他教练那样藏着掖着不教重点,拖时间骗训练费。 只单单今天半个下午,保尔金·沃克教陈宴的技巧几乎全是干货。 在陈宴表示自己和杰克·巴尔多暂时还要在此停留片刻之后,保尔金·沃克提醒他们晚上回去时小心,而后就离开了射击俱乐部。 两人很快跟了上去。 今夜入夜之后,再次下起了雪,下城区原本就不好走的结冰路面已经被大雪覆盖,繁华的卡彭巷内尚且存在大量霓虹广告牌用来照明,可离开卡彭巷的范围之后,陈宴感觉自己几乎像是从文明社会进入了黑暗蛮荒,在转过街道的一个拐角之后,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 今夜没有月光,也或许是月光被变成巨大灯塔的月亮钟楼所遮挡了,下城区的黑暗比陈宴之前来的时候更加深沉。 离开了卡彭巷之后,就只能依靠街边建筑里房间中煤油灯散发出的微弱灯光来照明。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远远缀在保尔金·沃克后面,大概过了两三个街区,已经到达了下城区内很深的地方。 保尔金·沃克租住在一栋转角楼的一楼,那里之前是工业区某个工厂的员工宿舍,在工厂因经营不善倒闭之后,就被用来进行对外租赁。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最终停在一楼尽头的某扇门前。 当他们到达门口的时候,门内传来无线电广播的声音,那声音被严重的电流声所覆盖,几乎听不清其中的人声了。 无线电台的广播信号在到达下城区时已经十分微弱,所以下城区的居民们只能听下城区这边较近距离的私人广播。 门内,私人广播的电流声忽大忽小,人声逐渐清晰——保尔金·沃克似乎正在对自己的无线电收信设备进行着调试——从沙哑的程度来看,那或许是一台破旧的收音机。 陈宴隔着门,隐约听到广播里正在播报着黄段子,那段子是对亚楠市议院里某个大人物的调侃,下城区的居民们最喜欢听这种段子,因为这样的段子不仅为他们能带来快乐,还能舒缓他们因过度劳作而对大人物们产生的复杂情绪。 转角楼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除了角落里传来的浓重尿骚味之外,还有老鼠尸体腐烂所散发出的腐臭味道、人们丢在角落里的烟头因沾染霉菌而散发出的刺鼻味道、走廊里无处不在的生活垃圾散发出的奇怪而不可描述的味道…… 人们就生活在这种地方,保尔金·沃克这样厉害的超凡枪手,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在门外等待了片刻之后,无线电广播里的笑话声中,传来保尔金·沃克低沉的声音。 “达丽雅……” 陈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杰克·巴尔多,后者对他做了一个单词的口型—— 妻子。 达丽雅,是保尔金·沃克的妻子的名字。 无线电广播的声音太过嘈杂,陈宴不得不竖起了耳朵,才能听到保尔金·沃克那低沉的声音。 “达丽雅,你在吗?” 恩?这转角楼里的房间不是很小的吗?妻子在不在家,怎么会不知道呢?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难看的脸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门内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酒味,陈宴不太能分辨清楚,因为转角楼一楼的整个楼道里充斥着的各种味道足以掩盖并不算太过刺鼻的酒精味道。 “达丽雅,你还在怨我吗?” 门内传来低声的啜泣声。 “咕咚咕咚……” 陈宴这次听清楚了,那啜泣声中夹杂着对瓶吹酒的声音,听起来保尔金·沃克喝了不少。 他喝了酒,意识更不清醒了,啜泣声中夹杂了持续不断的低声呜咽,那呜咽声中包含的懦弱与保尔金·沃克白日里表现出的硬朗大相径庭。 “达丽雅,我感受到你了……” “你是如此的……怨恨着我吗……” “可是……我只是在保护你啊……” 紧接着,金属掉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和玻璃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接连响起。 紧接着就是身体坠地所发出的沉重响声。 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对视一眼,一起撞开了还算结实的双层木门。 只见保尔金·沃克倒在沙发旁,身边是已经砸坏了的电报机,和虽然掉落在地面上,但并未破碎的酒瓶。 他们把他扶到沙发上,而他并未醒来,陈宴觉得不对劲,只是喝了一瓶十几度的啤酒而已,怎么就晕到这种程度? 他睁开颅内之眼,只见白日里见到的那只怪物正在啃噬保尔金·沃克的脑子,大脑顶端的一部分区域已经被她咬破了,流出红白相间的组织液…… 陈宴抽出云雀-300指着怪物,而怪物明显能感觉到这把枪里赋能子弹的厉害,发出一声警惕的尖啸之后,跳向墙边。 陈宴按照下午保尔金·沃克的指导,不慌不忙的等待它动作慢下来,在自己确认能够击中的那一刻,对着它的膝盖,扣动了扳机。 子弹被从膛线中击发出去,在冰冷的空气中烧过一道炙热的焦痕,不但命中了它的膝盖,还打断了它的腿。 云雀-300的赋能子弹远不是单纯的“击破”那么简单,伤口处存留弹片内《断罪律法》赋予的超凡能量依然持续不断的对它造成着伤害,让它保持着虚弱不堪的状态。 陈宴看着它倒在地上,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杰克·巴尔多看着他异常的举动,和正在注视“空地板”的目光,问道:“那就是你说的……趴在保尔肩头的怪物吗?” 陈宴点头:“是的。” 杰克·巴尔多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倒在沙发上的保尔金·沃克,哀声道:“可怜的家伙,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宴来到保尔金·沃克身边,卸下手套,说道:“让我来看看吧……” 他心中重复默念着‘想要看到保尔金·沃克和他肩头的怪物之间发生的一切’,而后伸出手指,触碰到了保尔金·沃克的脑门。 下一刻,视野倏然回转: 这似乎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窗外虽然一片冰天雪地,但窗内的人们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这间屋子里的暖气似乎相当好。 保尔金·沃克坐在工作台前,喝着闷酒,看着自己的工资条,脸色郁闷。 “保尔,怎么闷闷不乐?” 保尔金·沃克感受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下意识握紧拳头,把工资条握在手里,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看向自己的妻子。 “没什么……达丽雅,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漂亮的女人笑着说: “比之前好多了,医生的药很管用。” 保尔金·沃克再次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达丽雅……真不行,咱们就去收容所抱一个孩子吧……我担心你的身体。” 女人噘着嘴,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那可不行,保尔,那些孩子即便被我们养大,也不会和我们亲近的……我们要自己生一个。” 保尔金·沃克低着头: “可是达丽雅,那个亚裔大夫真的靠谱吗?只喝那些植物根茎叶熬出来的苦汁,就能改善你的身体,让你怀上孩子吗?” 女人拉开他的手臂,坐进他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 “保尔,咱们没得选啊……咱们已经没钱去买那些昂贵的药物了,只能买这些便宜的亚裔苦汁,看这些便宜的亚裔大夫……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保尔金·沃克握着工资条的拳头更紧了。 “如果我们有更多钱……” 女人亲吻了他的额头: “别想这些,赚钱哪有那么容易的啊。” 保尔金·沃克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抬起头来,看着女人的脸: “我会去和老板商量的,我是很多年的熟练工了,没人能代替我的工位,他只能给我涨工资……无论如何,我不想再让你喝那种伤身体的苦汁了!” 7017k 第428章 无名之辈 画面一转。 阴暗干燥的办公室里,摇摇晃晃的顶灯打下昏暗的光线,照亮被囚禁在隔离室里的保尔金·沃克。 男人身上有血渍,但那血渍并不来自于他。 此刻,他蹲坐在角落里,脑袋垂得很低,像是在争斗中失败的公狮。 用来隔离的铁栅栏之外站着满脸担忧的达丽雅。 她因为过度紧张而声音有些颤抖: “刚才那警员说你可能会面临一年的监禁……你打伤了你的老板,一个供养着他们的纳税人。” 保尔金·沃克抬起头。 “他们想要什么?” 达丽雅低声道: “他们想要钱,保尔。” 保尔金·沃克站起身,来到栅栏边上,用紧张的目光注视着妻子的脸: “他们想要多少……” 在妻子用颤抖的声音说出那个无法负担的数字之后,保尔金·沃克低声道: “这不行,达丽雅,咱们没钱了,这笔钱几乎是我两年的工资!不如让我被关一年,也好过付出这么多钱!” 达丽雅将手伸进栅栏,握住丈夫的手腕,啜泣道: “对不起,保尔,我已经把钱给他们了,担保手续正在办理,等办完手续,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眼神里充满了慌张和不知所措,语气里透露着恐惧和迷茫。 她已经和保尔金·沃克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度过没有他的日子。 她无法独自在下城区生活,在这片无法的土地上,独居的寡妇就像是夏日里吊在下水道口的猪肉,会被数不清的苍蝇爬满。 达丽雅很漂亮,但在下城区,漂亮并不是一个带有褒义的词汇,她曾见过以美貌示人者的许多种凄惨后果。 对美的追求是不被潜规则允许的,一旦僭越,就要付出常人无法承受的代价。 她知道自己必须救出丈夫,即便家里的财务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做。 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个警员走了进来,保尔金·沃克的咆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们把他打了一顿,像扔死老鼠一样把他扔出了街道警务处。 …… 画面一转。 保尔金·沃克失业了,他的名字上了工业区大多数工厂联合定制的黑名单,无法继续通过劳动来获取报酬。 对老板那一只耳朵的赔偿榨干了这对年轻夫妻的积蓄,他们不得不卖掉住了三代人的老房子,搬到一栋破烂的转角楼内租房生活。 家里的钱越来越少,就像是达丽雅脸上逐渐减少的笑容。 一天两顿的苦汁改成了一顿,每天的早餐里也不再出现鸡蛋和培根。 保尔金·沃克知道,他们快要破产了。 他到处面试,到处碰壁,一个十年经验的油漆工并不是什么很稀有的存在。 在亚楠市,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他不得不捡起自己的老本行。 赏金对决——这是保尔金·沃克想到自己能赚钱的唯一渠道了。 年轻时,保尔金·沃克认为拿命赚钱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直到几年后的今天,他蹲在属于自己的小屋里,闻着妻子无处不在的气息,用因工作而生了老茧的手掌再次握住手枪握把,精神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决斗场上。 他闭上眼睛。 手里枪械冰冷的触感让他重新回到了决斗场上,他浑身紧绷,知道很快可能会有两种事物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一种是金钱,一种是死亡。 对金钱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同时刺激着肾上腺素的分泌,保尔金·沃克的身体牢牢的记住了那样的感觉,以至于即便最后一次对决已经过去几年,他依然会在想到当时的场景时血脉喷张。 聚光灯和欢呼声让气氛达到高潮,而这样的高潮在两个枪手背对背走到十步远时忽然停下——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一切的危险都离他远去,一切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保尔金·沃克和对手同时转身,手中枪械激发出的子弹在下一刻命中了对方的眉心。 对手倒下了,聚光灯的光线全打在他身上,欢呼和尖叫声为他带来超越一切的愉悦和享受,满足了他一切的虚荣心…… 他睁开眼睛。 身体对过去的回溯戛然而止。 赏金对决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年轻人不懂事时的玩闹罢了,拿生命当赌注是对家人的不负责——赏金枪手总会死,不是死在现在,就是死在未来。 有能力“作弊”的他也不例外。 他曾经迷信自己异乎常人的能力,他认为自己的能力能让自己成为声名远播的枪手,能为自己带来数之不尽的金钱。 直到遇到了达丽雅,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的能力并非为金钱或是名望而生,而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 这种不可思议的转变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那不可思议的念头随着和女人的交往而逐渐加深,身边的朋友骂他因女色而丢失了斗志,可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选择的道路,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就像是有人喜欢吃鸡蛋,有人喜欢吃面包。 于他而言,只是对达丽雅的爱,多过了手中的枪。 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能评判他的只有他自己……还有达丽雅。 现在,他已经成家,在治安极差的下城区,他不仅要保护妻子的安全,还要为即将到来的孩子铺路。 他们还没有孩子,也许以后也不会有,达丽雅的身体始终不太好,他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也尝试了很多方法,但始终没能让她怀上孩子。 他们去看了医生,并被告知,如果想要孩子,就得花费一大笔钱来调理达丽雅的身体。 他们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自从保尔金·沃克失业以来,他们一直靠着过去的积蓄过活,积蓄这种东西花一点就少一点,他们必须精打细算。 或许是因为圣光眷顾,他们碰巧遇到了一位名声不错的亚裔大夫,那亚裔大夫虽然是亚裔帮派泰盛和的人,但其本身并不像普通的帮派匪徒一般暴戾和疯狂——他只是个普通的医生罢了,拥有天神州古老医术的医生。 亚裔大夫不给开药片,只给人用植物根茎叶花果实熬成的苦汁喝,保尔金·沃克已经打听到有很多人被亚裔大夫治愈。 最关键的是,亚裔大夫给出的价格,他们负担的起。 从那时开始,达丽雅开始喝苦汁,她的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体臭开始加深,比如不停的感冒和发烧。 在一次严重到导致她昏迷的发烧之后,保尔金·沃克以为是亚裔大夫要害她,本来已经准备要找那人拼命。 可当他忍着怒火照料达丽雅直至她退烧后,发现她的身体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许多——她的身子变得轻盈,他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明亮,也看到了她的笑容——自从失去工作后,他已经几个月没有从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达丽雅好起来了,他内心的积郁几乎一扫而空! 在妻子的欢笑声中,保尔金·沃克开始打算他们的未来: 他们的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必须要尽快赚钱,但打零工不是办法,进工业区外的黑场也不是办法,唯一赚快钱的办法就是重新拿起枪,走进那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他对妻子谎称自己找到了一个实习文员的工作,虽然日薪只有5个便士,但胜在工作稳定,也比较安全。 达丽雅很开心,并因此给了他一个幸福的夜晚。 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这样的夜晚了。 第二天一早,他走进了赏金对决的角斗场。 他变得比之前更加谨慎,使用他那异乎常人的能力,每一次都能在对手开枪之前精准的命中对手的头部。 他做的很小心,为了不让观众起疑心,他在每一场对决中控制着自己的开枪时间和命中位置。 他赢得了每一场胜利,赚到了很多钱,达丽雅的身体在苦汁的调理下逐渐变好,他们的积蓄越来越多,市场上的食物在降价,质量却比以前好了许多,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前途一片光明。 直到后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济形势不那么好了,很多人失业,下城区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游手好闲者拉帮结派,到了晚上,街道上连行人都没有了——民众们已经不敢在这样街区的夜晚行走。 赏金对决的观众们也慢慢变少,仅剩的几个职业赌徒拉不起大盘——人们连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闲钱来玩这种“消遣”的游戏呢? 连着几天,保尔金·沃克被告知今天没人,没法开盘。 他内心的危机感不停上升,即便他已经赚了一部分钱,但这部分钱完全不够接下来的花销——达丽雅已经到了关键的疗程,她的苦汁换了配方,价格飙升。 保尔金·沃克打定主意,无论用什么办法,自己都要把苦汁的钱赚回来。 7017k 第429章 睡吧,睡吧 一切的转机出现在某个颓废的午后。 今天的赏金对决依旧因观众不够而无法开盘,而保尔金·沃克在又一次找工作的面试失败之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来到一处酒馆买醉。 脾气暴躁的他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却在这杯酒的最后吃到了一嘴酒渣子。 那酒渣并非发酵小麦的残留,而是并不细碎的木屑。 用木屑促进发酵,是连最邋遢的艾尔人都不屑做的脏事。 他和酒保起了冲突,并在酒馆内打手的威胁之下坐了下来,不再吱声。 保尔金·沃克认怂了,但在酒保转过身的时候,他从酒杯里捻起一块木屑,削掉了酒保头顶竖着的几根头发。 他做的隐秘,但这一幕还是被某人发现了,那人凑了过来,为他点了一杯昂贵的“白银礼炮”,和他攀谈一番,并表示他打得这么准,可以来射击俱乐部工作。 保尔金·沃克头一回收到工作邀请,简直受宠若惊,他留下了那人的电话号码,当天下午就去了卡彭巷的斯派罗射击俱乐部。 当得知射击教练的工作并不单单只是教授射击,还要为俱乐部拉客之后,保尔金·沃克并没有退缩。 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起初,这份工作并不让他讨厌。 其实他还挺喜欢俱乐部靶场里接连不断的枪响声,那些声音曾经让他沉迷其中。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但那些枪声响并没有因此变得令他厌恶——他依然很喜欢它们,但为了更重要的东西,他必须远离它们。 现在,为生活所迫,它们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他意识到自己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接触它们,这让他隐隐有些开心。 成为射击教练之后的麻烦,不在“教授设计技巧”本身,而在拉客。 对他而言,拉客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保尔金·沃克经过一系列“营销培训”之后,发现自己对拉客这种工作简直深恶痛绝。 练枪就是练枪,教客户打得准不就完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 保尔金·沃克很快发现,来到俱乐部想要练枪的人,还真就吃营销培训时的那一套。 他们才不管你打得准不准,也不管你教的好不好,他们只看价钱是否能被自己接受,而价钱是可以被话术拉升的东西,必须掌握足够转专业的话术,才能让客人感觉物超所值——即便只是精神上的。 真是糟糕透顶。 一开始找他的人很多,因为代理人在介绍他的时候,通常会用“赏金对决金牌枪手”的身份对他进行包装,这样的包装曾一度让他得到了许多客户。 但客户们通常只会在他这里办一周的会员,到了第二周,客户就离开了。 客户之所以不续课,一是因为他教的太快,往往在第一周就把该教的东西都教完了,虽然练习尚且不足,但客户从他这里掌握了练习的方法,感觉不需要再在昂贵的靶场进行练习了。 二是因为他的脾气实在是太臭,虽然教得好,但要求过分严格,一言不合就要斥责,客户是来练枪的,又不是来挨骂的,糟心了整整一周,自然不会再糟心第二周。 代理人了解到这情况之后,就和保尔金·沃克沟通,想改变他的情况。 保尔金·沃克也知道自己的臭脾气,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不想因为自己的臭脾气而丢掉工作。 但他又不想用营销培训时的那些话术来骗人,于他而言,枪械相关的事情不能作假,那是对枪械的侮辱。 于是,找他练枪的人越来越少,他赚的钱也越来越少。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他需要钱,达丽雅也需要钱,那些营销话术既然能让他赚钱,就是可以用的。 可那些话术每一次到了嘴边,他就说不出来了。 他很沮丧,心想,我也许是天生不适合干这行? 直到又是一个没有收获学员的一天,他下班回到家,看到一个披着深绿色袍子的女人从他家中走出来,对着他点了点头,笑了笑,并堂而皇之的离开。 “达丽雅,那是?” 盘坐在床上的达丽雅似乎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保尔金·沃克也说不上来。 “那是春神密修会的传教士。” 达丽雅脸上闪动着健康的红润光晕。 “你看我的气色怎么样?” 保尔金·沃克如实说道: “比之前好了许多……” 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因为亚裔大夫的苦汁副作用太大,每一阶段的疗程跟要命一样,只有一个疗程过后,达丽雅才会焕发生机。 保尔金·沃克记得,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达丽雅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但下午就变成了如此的……容光焕发。 这是不正常的。 “达丽雅……” 保尔金·沃克在内心思考着措辞,达丽雅是他唯一要思考措辞之后才会进行对话的人,她太脆弱了,像一株随时都会凋零的玫瑰花,他想要在每个方面都呵护她,包括言语在内。 “我知道一些小教派,他们对教徒不错,但总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一些……副作用。” 达丽雅从床上坐起来,拉着他的手,认真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没有让她接触我的身体,只是作冥想而已,我知道他们是邪教,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毕竟试一试又不花钱,对吗?” “花钱”两个字击中了保尔金·沃克的内心,他茫然的点了点头。 “总之……如果想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保尔金·沃克没想到的是,次日下午,他回到家中的时候,达丽雅已经病倒在床上,皮肤好似枯萎。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让他完全猝不及防。 “保尔……” 达丽雅抓着他的手臂: “去找春神密修会的阿斯塔娜……她在……” 她报出了一个地址,但保尔金·沃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她说完之后立刻动身。 “达丽雅,咱们不能依靠那个邪教!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需要带你去看医生!” 对死亡的恐惧让达丽雅失去了理智,她崩溃的大吼道: “保尔!你不爱我了吗!你要救我啊!我快要死了!去找阿斯塔娜!” 他强行背起达丽雅,不顾她的挣扎,向门外冲去。 他带她去看了亚裔大夫,大夫在把完脉之后,却表示无能为力,并告诉保尔金·沃克,达丽雅身上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亚裔大夫只给了他一块闪着暗淡绿光的矿石碎片,他告诉保尔金·沃克,将这东西带在身边,关键时刻能拯救达丽雅的性命。 保尔金·沃克没有看到达丽雅对矿石碎片表现出的明显排斥,他脑袋里一片乱麻,只是随手把矿石碎片揣进兜里。 他背着她回到家,精神恍惚之间,竟没有发现她已经把他的后背咬烂。 他不知道一切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只看到她在吞咽着他血肉,她的脸上因此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一抹红晕竟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春神密修会那群该死的邪教徒对她做了什么? “只要给我吃肉,保尔,只要吃肉,我就能活!” 恢复了一些理智的达丽雅抓着保尔的双手,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吃掉了他的血肉。 “不行,达丽雅,那会让你变成怪物的……” 保尔金·沃克的内心在经历了绝对的绝望之后,竟然平静下来。 “我们不可以做这样的事,达丽雅……我带你去看别的大夫,总会有一个能治好你的病!” 达丽雅给了他一巴掌,并咆哮着扑了上来。 这一次,他阻止了她啃食自己的血肉。 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血肉不只是让她恢复那种“不正常的健康状态”的东西,还是催命的毒药。 他紧紧抱着她: “达丽雅,听我说,听我说,我会帮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达丽雅在他怀中的挣扎慢慢变弱,直到片刻之后,她瘫倒在了他怀里。 她没了呼吸。 保尔金·沃克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几秒种后,达丽雅再次睁开眼睛,保尔金·沃克看到她的瞳孔已经消失了,眼眶内全是蠕动的菌株。 “达丽雅……”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疯狂的攻击。 她变成了一只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 他意识到一件事。 怀里的达丽雅,还是达丽雅吗? 他不敢继续想这个问题,只是一刻不停的重复着达丽雅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疯狂的挣扎。 他把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回想起自己和她这些年一起经历的一切,那些片段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不断闪动,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即便那些日子过的有些艰难,但也乐在其中。 “达丽雅,我们还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她曾经无数次肯定的回答过这个问题,可现在,她已经不能给他答案。 理智告诉他,达丽雅已经死了,他怀中的只是一只拥有她躯壳的怪物罢了,他必须杀掉它,才能保证它不再对她的身体进行亵渎。 嗜血的菌株已经离开了她的眼眶,攀上了他的手臂,那些邪恶的小东西轻而易举的钻进了他的血肉,即将把他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达丽雅,达丽雅,很快就会没事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紧紧抱着达丽雅,仿佛没有发觉正在进入自己手臂上血肉之中的菌株,嘴里哼起了曾经哄她入睡的小调。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已经是晚上11点了。 今晚的你还能梦到昨夜的云彩啊,你曾在梦中坐着云彩周游世界。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只有睡着才能长身体啊。 梦乡里有甘甜的水果啊,也有你最喜欢的甘果水。 我会陪着你啊,陪伴你入睡,陪伴你梦醒。 睡吧,睡吧,我的宝贝……” 达丽雅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挣扎。 他手中的矿石碎片已经扎进了她的后背。 7017k 第430章 腐坏的思念体 昏暗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保尔金·沃克抱着妻子,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直到一抹焦痕从妻子的后背开始扩散。 矿石碎片“引燃”了她。 焦痕过处,嗜血菌株失去活性,她如灰烬一般从他怀中坠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层细碎的粉末。 焦痕蔓延,沿着她的血扩散到他的血管之内,将刚才延伸出去的嗜血菌株燃烧殆尽。 “达丽雅啊……” 保尔金·沃克瘫坐在地,精神恍惚。 恍然间,他竟看到了妻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满怀怨念的对他说: ‘保尔,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脸上的怨愤几乎要让他崩溃了。 ‘我本可以活!’ 保尔金·沃克揉了揉眼睛,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妻子从他眼前消失了,地面上的粉末也被从楼道刮进房间的寒风吹散开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门,回到沙发上,过度的哀伤和对妻子的愧疚让他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在痛苦中昏迷了过去。 当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冰冷的房间之中,陈宴“眼睁睁”看着达丽雅“从”保尔金·沃克的脑袋里“钻了出来”。 她刚刚从他脑中钻出时,尚且还是人型,直到整个人完全离开他的脑袋,竟张嘴发出一声无声的痛苦尖啸声,整个人在眨眼的时间内迅速腐败枯萎,成为了丧尸猴子一般的模样。 她回到保尔金·沃克的肩头,满脸怨愤的用指甲撬开他的脑壳,舔舐着他的大脑。 昏迷中的保尔金·沃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不知道在经历什么样的噩梦。 对保尔金·沃克的通感,到此为止。 …… 视野回转,陈宴只感觉强烈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那情绪里不仅包含着保尔金·沃克对妻子的愧疚,还包含着他内心产生的极端痛苦,以及对妻子深深的思念。 陈宴惊骇的发觉,在这种复杂情绪的影响下,自己竟然对“开枪打断怪物达丽雅的腿”这件事产生了强烈的后悔! 他的情感因灵能的通感而和保尔金·沃克的情感产生了同步! 陈宴不但感受到了保尔金过去的记忆,还感受到了他的内心,通感的能力让保尔金·沃克的一切情感对陈宴来说如同付诸己身—— 保尔金·沃克的负面情绪几乎让陈宴窒息了! 陈宴满脸痛苦,使劲拍打自己的胸口,努力找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从通感而来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当他再次镇定时,冷汗已经爬了满背。 陈宴在这一刻甚至对自己刚才的决定产生了一丝后悔。 ‘如果我无法从保尔金·沃克的情感从超脱出来,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我……拥有了保尔金·沃克情感的我,还是我吗?’ ‘即便我超脱了他的情感,如果无法摆脱那样强烈的歉疚,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对达丽雅化身的怪物开枪了!’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彻底镇定下来,用几句话把保尔金·沃克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杰克·巴尔多。 后者神色沉重:“可怜的保尔……他不该过上这样的生活。” 他紧接着愤怒道:“都怪那该死的春神密修会!” 陈宴拿枪指着地面上的怪物: “这东西已经不是达丽雅了,而是保尔金内心对达丽雅的愧疚和自身的痛苦转化而成的怪物…… 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从保尔金脑袋里钻出来的怪物,会变成春神密修会传教士腐坏之后的样子呢?” 他自问自答: “也许是因为死在保尔金身体里的那些菌株……那些菌株虽然死去,但依然影响到了他,让愧疚和痛苦有了转变为怪物的可能性。” “也许是因为,达丽雅被污染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与她相关的一切——她的整个人生,包括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过往,甚至她存在于他人脑海中的记忆,都被那嗜血的菌株所感染了……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恐惧的表情,低声道: “我不知道,杰克,这都是我瞎猜的,没有知识来解决问题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我感觉此刻的自己是如此蒙昧。” 陈宴低沉的声音在此停顿。 很快,陈宴已经恢复正常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能确定这东西产生的原理,但我知道,这东西必须死。” 杰克·巴尔多点头:“如果这怪物的死能解决一切,就好了。” 陈宴强行压下再次浮现在心头的“保尔金·沃克对达丽雅的愧疚感”,说道:“谁知道呢,如果保尔金·沃克内心始终对达丽雅存在着愧疚,那么,这怪物迟早还是会再次出现的。” 杰克·巴尔多头疼道:“可他做的没错!被嗜血菌株感染的达丽雅已经不是达丽雅了!他没必要为达丽雅的死负责!” 他叹着气:“而且……达丽雅被嗜血菌株感染这件事,本身就不怪他……” 陈宴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他愧疚的从来都不是达丽雅的死,而是他没有照顾好她,你明白吗? 他愧疚的是,自己作为一个丈夫,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妻子。” 杰克·巴尔多哭丧着脸:“可怜的家伙!咱们得帮帮他!” 陈宴看了一眼正在向保尔金·沃克爬行的怨毒怪物,说道:“既然确定这东西是什么,就没必要再留它了。” 他抬起云雀-300,一枪击中怪物的脑袋。 凄厉的啸叫声中,怪物寸寸破碎。 陈宴说道:“这至少能保证他近期不再被这怪物舔脑子……但治标不治本,等他再次回想起达丽雅的时候,这怪物很可能还会再次出现。” 陈宴看着脸色忧郁的杰克·巴尔多,再次说道:“保尔金的事情难搞,这种情况咱们帮不到他,只能他自己自救……所以,我建议咱们留下一张纸条,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杰克·巴尔多补充道:“咱们还可以在纸条上写一些开导他的话。” 陈宴点头道:“你比我了解他,这些话可以由你来写……当然,如果你想不到的话,我也可以代笔。” 杰克·巴尔多从屋子里找来纸笔,两人合计一番,在纸上写下了这些话: 《保尔金,我们很遗憾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因愧疚而生的怪物始终对你的大脑产生着影响,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目前为止,我们能够帮到你的就是——我们已经确定,你肩头趴着的怪物不是达丽雅,而是你对达丽雅的愧疚,和内心的痛苦所混合而成的产物。 你拥有超凡的能力,保尔金,那或许是那东西从你脑中诞生的原因,但怪物产生的具体原理,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 当愧疚和痛苦再次强烈时,那东西或许会再次出现。 我或许可以帮你开启能看到那东西的视野,让你看到那怪物的存在,但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具体要怎么做。 总之,你有我的电话号码,我们可以随时联系,也可以……仔细聊聊这件事。 现在说话的是杰克·巴尔多: 好兄弟,我很遗憾在你身上发生的事,现在你需要振作起来,达丽雅那么爱你,也一定不希望你这么颓废下去,她一定会想要看到你振作起来,想要看到你好好活下去的!她是那么的爱你啊! 好兄弟,春神密修会的杂种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我们理应找他们讨回公道!来沃克街33号公寓找我,咱们砍爆他们的狗头!》 等杰克·巴尔多写完了,陈宴就把纸条放在保尔金·沃克上衣衣领旁边的口袋里,想必等他醒来时就会看到。 两人做完一切之后,便离开了保尔金·沃克的住所。 现在才下午六点多,但下城区的夜已经深了,除了上下晚班的工人之外,没人想要在这样冬日的夜晚走在这么这么不安全的街道上。 下城区的夜晚总是比其他城区来的更早一些,想必即便是已经开始下雪的此刻,高街的大多数商铺应当正在爆满才对。 …… …… 陈宴还没回到公寓,手机已经出现了提示声,街上人多眼杂,他没掏出手机去看,等回到公寓,才拿出手机。 是北局战备资源科app的通知提醒。 点开app,主页面上便跳出提示框来: 《调查员你好,你在今日中午提交的战备资源申请结果如下: 556mm赋能子弹——18颗; 重量为1磅的赋能子弹(184mm口径)——6颗; 白鹭一型(184mm单管霰弹枪)——1把; 呼叫最近距离调查员——1次; 点击接收》 陈宴原本申请的时候,把列表上亮着的选项申请了一个遍,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去这么做的,谁知道还真申请到了一把霰弹枪! 但霰弹枪白鹭一型专用的1磅赋能子弹只有6颗,也就意味着,陈宴只能在关键时刻用到这东西。 1磅重的霰弹枪,用的还是《断罪律法》赋能子弹,如果再遇上上次“往生龙道”中骨龙形态三叔那样的怪物,不知道能不能一枪崩穿它的脑壳? 而云雀-300所用的赋能子弹又多出了18颗,总共将近30颗子弹,也就是将近可以装填满5个弹夹…… 给手枪换弹实在太麻烦了,不知道这次发放子弹时会不会连带着弹夹一起发放,如果没有,他或许可以考虑定制一些云雀-300的弹夹。 当陈宴点击接收按钮之后,app主页面侧边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浮动按钮,按钮中央是小电话的图案——“呼叫最近距离调查员”这一功能显然是在战备资源库app主页面使用的。 在点击接收按钮之后的三分钟内,卧室天花板上再次有雾气扩散。 舌头匣子从天花板上弥漫的雾气中凝聚而生,如凝胶一般停留在陈宴面前的浓雾“吐”出了两盒不同体积的子弹,一把手臂长的霰弹枪。 陈宴打开装子弹的盒子,发现并没有附带弹夹。 ‘明天去射击俱乐部训练的时候,问问他们能不能定制弹夹吧……那么大一个俱乐部,不可能连这个都做不到。’ 白鹭一型和陈宴今天下午在射击俱乐部看到的霰弹枪有很大不同,极其显眼的是粗壮的枪管,白鹭一型的枪管口径有寻常人三根大拇指那么粗,枪身却不长,只有一半手臂的长短。 之所以被命名为“白鹭”,是因为这把枪并不是用普通金属制成的,而是一种骨白色的,感觉像是介于骨头和塑料之间的材质。 陈宴感觉这种材质很奇怪,但开启灵视之后,也没有在枪上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和寻常霰弹枪一样,白鹭一型一次只能装1发子弹,由于枪身很轻的原因,虽然白鹭一型的子弹重达1磅,但整体拿在手里还算舒服,不算重。 他用今天下午保尔金·沃克演示过的霰弹枪射击动作,左手托握枪管,右手握住枪把,快速变换了几下位置,感觉这枪不难瞄准。 陈宴把自己的棉夹克内襟剪开一部分,刚刚好把白鹭一型放进去。 其他5发子弹全放在身上太不方便了,而且也不会立刻出现需要重火力对付的大型敌人,所以陈宴只在左边兜里装了三发白鹭一型专用的184mm赋能子弹。 云雀-300这种袖珍手枪还不到一个巴掌大小,别在腰间就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陈宴想了想,最终决定把云雀-300所用的赋能子弹带一半在身上。 他从没有印花的纸质子弹盒里数出来12枚子弹,装在右边兜里,这样一来,算上云雀-300弹夹里那5颗子弹,他身上就一共有17枚《断罪律法》的赋能子弹。 拉上夹克的拉锁,站起身来,感受着津贴胸口的白鹭一型,腰带之间随手可以抽出来的云雀-300,再颠了颠夹克两边沉重的口袋,巨大的安全感席卷了陈宴的全身。 他这辈子都没感觉这么充实过。 下了楼,孩子们已经回来了,他们今天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陈宴把沃尔夫·瑞博特拉到一边,一番威逼利诱,才从这小子口中得知,工业区的情况并没有随着广播里那位议员的审判而变好,一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陈宴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也没怎么意外,只是告诉他,让他的父亲,汤姆·瑞博特先生在这段时间要更加小心,不要暴露自己。 陈宴今天自己也去到过下城区,感受过下城区的气氛,即便是射击俱乐部这种聚集着各种流氓和混蛋的地方,欢声笑语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压抑。 陈宴感觉快要是时候了,或许只需要临门一脚,亚楠市就会发生一切人意料之外的变化。 不知到了那时,园长这样的大人物们会如何自处呢? ------题外话------ ps:心急上火满嘴溃疡,状态奇差,今天只有一章4000字,抱歉抱歉…… 7017k 第431章 真正的未知 好消息是,杰克·巴尔多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有了动静。 那小东西像是苏醒了,但没有完全苏醒。 它蜷缩的身体不像之前那么硬了,用指头戳的时候还会有轻微的反应,陈宴从它头部背甲的缝隙向内看去,发现它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道缝,那漆黑的眼珠看起来十分迷离,应该是…… 没睡醒。 杰克·巴尔多把球形通古斯带到地暖最热的地方,等待这小家伙的彻底苏醒。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愿望快要回来吃饭了,可今天的饭菜并不丰盛,只有上次欧嘎米带回来的食材做成的烤香肠。 说到欧嘎米…… 欧嘎米那边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陈宴自己猜测着,莱昂纳多·亚当斯之所以被人追杀,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陈长生,还因为他对整个亚楠市市场的恶劣影响。 前期用低价策略迅速占领市场,后期抬高物价收割一切,这种手法在陈宴那个年代已经被玩烂了,但这个时代的市场刚刚兴起,这里的人根本没见过这样的玩法,肯定要被他拿下先机。 但这里的人也不是傻子,亚楠市议院里坐着的那些大人物们不仅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还是这世上最没有底线的家伙,想必在他们意识到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所作所为之后,就会立刻采取行动—— 陈宴认为,这就是如今莱昂纳多·亚当斯所陷入的困境。 他对亚楠市市场做的事情太过火了,从前期的低价策略到后来的收割一切,他所触动的已经不仅仅是市民们的利益,还有坐在议院里那些人的利益。 或许莱昂纳多·亚当斯在执行自己的策略时,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得罪到什么样的人。 他或许会成为被撑死的那一个。 这些观点中的大多数,只是陈宴按照自己客观认识,对亚楠市实际情况的猜想。 而如今真正发生在市场上的事情,和那些他尚存心中的疑问,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得到最终的验证。 陈宴现在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陈长生在这整个过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莱昂纳多·亚当斯把球形通古斯送到了陈宴手中,想通过这小家伙发掘出当年发生在米大研究院实验室里的事情,从而搞坏陈长生的名声,把他踢出亚楠市的贵族圈子——可仅仅只是“搞坏名声”,怎么可能把一个人踢出一个圈子呢? 更何况是人人恶臭、最不在乎名声的贵族圈子! 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说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这说明他的真实目的必定不是如此。 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陈宴没有充足的信息,暂时搞不明白,但欧嘎米一定知道,作为莱昂纳多·亚当斯最强的保镖,欧嘎米在他身边见证的那些事足以用来判断出一些真实的答案。 可欧嘎米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说明莱昂纳多·亚当斯面临的危机真的非常严重,严重到一个接近上位者的忍者需要寸步不离的地步。 陈宴将其归结于“咎由自取”。 大概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愿望来了,她只是跟陈宴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闷头吃香肠。 陈宴打开灵视,也看不到愿望的样貌,只能说道: “慢点吃……家里还有生肉。” “唔唔……” “今天白天很辛苦吗?” “嗯嗯……” “你今天晚上看起来明显比前天晚上辛苦啊,怎么回事?服务器的负载加大了?你能承受那样的负荷吗?如果不能,我们就要想想办法了,看能不能把你从动物园搞出来。” “唔唔……” 愿望今天真是饿得狠了,直到把一盘香肠吃完,打出重重一声饱嗝,才瘫在座位上。 “威廉·马斯特他妈的疯了!” 陈宴本想对这句话抖个低俗的机灵,但想想还是算了,愿望毕竟还是小孩子,不可以对她说低俗笑话。 缓了好一会儿,愿望才吐槽道: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连着三天每天都在成倍的加负荷,动物园一天到晚全是腐烂的味道,吐了……” 陈宴猜测道: “应该是有更多人接入了服务器的原因,我已经见过两次网络世界中建筑的扩建了……网络世界中的建筑代表着网页,也代表着服务器的负载。” 愿望说道: “不明白。” 陈宴挠了挠头: “总之,一定有更多人接入了网络,服务器的负载才会提升。 我估计园长已经给其他街区开了网络了。 我上次去高街的时候,看到高街遍地都是【灯塔】,下城区倒是没有,但施工队已经开始向下城区进发了,因为旧城区沃克街的一半都已经覆盖在【灯塔】的范围内。” 愿望的声音有点烦躁: “真是搞不懂,威廉·马斯特搞这个是要干什么?” 陈宴说道: “能赚钱是肯定的,比赚钱更多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到。” 愿望问道: “比赚钱更多的事情?” 陈宴回答的并不严谨: “比如通过网络控制人们的思维啊,通过网络让这个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之类的事。” 愿望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怎么可能呢?” 陈宴依然很不严谨的回答道: “嗨,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呗,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紧接着严肃道: “现在的问题不是他要做什么,而是你会因此受到怎么样的影响。” 在长达十秒钟的沉默之后,愿望开口了,她的回答让陈宴十分吃惊: “对于被改造过后的蠢虎而言,岁月仅仅是它生命中的过客。” “它并非不死,只是存在的形式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它的生命不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存在,它的‘存在’早已超越了人类所能想象的一切……” 愿望说道: “打个比方。” 愿望又要开始她奇妙的比喻了。 “你可以试着想象,有一种类似碳基的物质x,人类文明的知识阶段暂时无法对物质x进行定义。 物质x和物质x的结构或是成分变种融合在一起,和兼容的物质y和物质z,以及y和z的变种,构成了生物a。 这让生物a不再是单纯的x基生物,甚至不再是【生物】,而是【存在者】。 存在者a的存在形态,和人类所理解的“活着”不同,因为它们从未拥有过生命,也不会随时间而消亡——它们是以除了【死亡】之外的形式消失的,也或许它们不会消失,而是一直存在着。 它们或许会拥有人类所定义的“智慧”,但它们的“智慧”不符合如人类一般线性的“逻辑”,它们的思维是超脱“逻辑”之外的,是“广泛”的,是成“面”的,也或是立体的。 存在者a的族群——如果它们会形成族群的话,或许会拥有文明,或许会拥有超越了文明的关系,但那会是什么呢? 即便在漫长的生命中,那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切。 陈宴,宇宙很大,我们所不理解的未知很多,对于某些未知的事物,即便‘尝试理解’,也会造成思维的混乱和精神的疲惫。 有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放弃直视那些事物……” 愿望神神叨叨的说完了一切,陈宴听得晕晕乎乎,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正是愿望所说的“超越了人类所能想象的一切”吗? 人类的常识无法对其进行定义,人类的语言无法描述其真实的形态,愿望所描述的【存在者】,是真正的【未知】! 陈宴认真思考片刻,才开口道: “生命形态超越者?那不就是宇宙之灵吗?你本来不就是宇宙之灵吗?” 愿望否认道: “生命形态超越者有很多种类,宇宙之灵只是其中一种。” 陈宴听出了她语气中隐藏的不安。 “蠢虎是蠢虎,我是我。 蠢虎是我的容器,但我并非蠢虎的灵魂。 现在的情况比我之前想象中更加复杂,蠢虎的一切正在通过某种形式和我发生着同化,这同化的过程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作为一只野兽,它已经得到了和我相似的生命形态。”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我只知道……对它而言,这不是什么好事。” 陈宴不由自主的搓着手指头: “我……” 他忍住说出“我要不要带你去看看病”这种话,因为这很不礼貌,而且一定会让愿望很生气。 “园长对你……对老虎身躯进行的改造,是什么?” 愿望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 “不知道,没见过,他的知识来源很奇怪,他所掌握的知识和技能完全不像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陈宴不由自主的摩挲着下巴: “和他之前强行参与的米大研究院实验有关吗?” 愿望思索道: “我之前也在思考这样的可能,但可以用来验证的资料太少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关于他的资料…… 米大里面关于他的资料多是学术上的,他在星相学成就斐然,曾经通过空间射电望远镜看到过很遥远的地方,虽然那遥远之所和你们所在的帝国位于同一宇宙,但过于遥远的距离让星空对面的存在和你们完全不同。” “除了星相学之外,他在异常生物学上也有一定成就,主要是验证了几种之前没有发现过的生物……虽然那些生物很奇怪,看起来不像是这个宇宙的东西……也或许只是我没见过罢了。” 7017k 第432章 咒缚灵,以及苏醒的球形通古斯 “他的视野和正常的超凡者不大一样。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他的超凡能力也是【看】,他的灵感器官同样也是双眼——我说的是本体,而不是他那些数不清的分身。” 陈宴补充道: “他关于服务器和互联网的知识,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愿望的声音里充满着疑惑: “但我从未在这个宇宙中见过如此怪异的知识……你的家乡本来就在这个宇宙之外啊,不同宇宙之间相隔着厚厚的【壁垒】,在基本一切情况下,【壁垒】都是不可能穿越的。” 她在此停顿: “总之,服务器的负荷对于蠢虎来说没什么问题,甚至在合理进食、营养充分的情况下,这样的锻炼甚至对它有许多好处——它不必经历祖辈世世代代经历过的危险环境,也不必竭尽全力的生存,就能得到远超祖辈的力量。” 陈宴从她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些隐患: “这或许对它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愿望的声音很平静: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人类也是把自己锻炼到足够强壮时才会进行捕猎。” 愿望总是会给陈宴各种各样的奇怪感觉,她有时候像是一个欠揍的小孩子,有时候又像是洞明世事的智者,她多变的精神状态让他完全无法预测。 每一次她表现出奇怪的情绪时,陈宴总是忍不住在想,她毕竟不是人类,不能用人类的情绪来对她进行定义。 “对了,我今天遇到了很奇怪的事……” 陈宴简单把保尔金·沃克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愿望。 愿望听完,立刻说道: “那是只【咒缚灵】。” “这里的‘咒’并非‘咒语’,而是‘诅咒’——【咒缚灵】,即‘被诅咒束缚的灵体’。” “这诅咒并非春神密修会的人施加给保尔金的,而是从保尔金自己对妻子的愧疚而生——这是保尔金对自己的诅咒! 是不是感觉很奇怪? 因愧疚而生的痛苦也能够产生诅咒,你或许不知道,早些时候,在这片大地上,诅咒这种东西,就是通过对肉体或灵体的折磨,使其产生强烈的负面情绪,利用负面情绪对他人产生的影响——这便是最原始的诅咒。” “至于后来发展出的咒语,已经是比较高级的东西了,寻常超凡者都很难使用,当然了,施咒难度提高,诅咒的强度也跟着提高。” “直到现在,诅咒已经变成需要咒语,需要仪式,需要复杂的祭祀物品……这样的诅咒真的很强,通常人死了都无法解除,灵魂被折磨成怨灵之后接着受难——但相对应的,施加诅咒的难度比当初提高了几十倍不止。” 陈宴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能够解除诅咒的,就只有保尔金自己。” 愿望打了个响指: “答对了!” 她一下子就变成了那个幸灾乐祸的坏小孩。 陈宴想了想,说道: “今晚吃饱没?” 她话语里有些不好意思,语气里带着些腼腆: “没有……白天健身太累了……” 陈宴说道: “你吃生的吗?” 愿望迟疑道: “也不是不行……” 陈宴犹豫了一下,缓缓道: “这样,今天先委屈你吃生的,明天买炸鸡补偿你!” 愿望: “好耶!” 陈宴实在很想摸一摸她的脑袋,但又一想到她暴躁的脾气,还是忍住这种举动,继续道: “真的没必要救你出来吗?” 愿望用“你很奇怪”的语气说道: “蠢虎不需要救的啊,这样的锻炼反而加快了它成熟的进程,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是对它有很大好处的——它会在短时间内越来越强,强到威廉·马斯特不舍得放弃的地步。” 陈宴声音渐渐转低: “对于其他动物,园长根本就无所谓了……” 愿望叹了口气: “在你们这地方,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了。” 陈宴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愿望完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摸到了她的脑袋。 “你说的不对,小家伙,命是最值钱的,只是很少人珍惜罢了。” 愿望原本已经恼羞成怒,但扭头看到陈宴那落寞的目光时,才知道他是在很认真的说这句话。 “你喜欢就好咯。” 愿望无所谓的说: “看开点,你们为之骄傲的人类文明对于世界而言不过是一次平庸的意外,人类从出生到死亡不过几十年时间,而以世界的一次呼吸为跨度来看,生命真的只是……” 愿望最终总结出两个字。 “过客。” 陈宴本来想跟她杠一杠,但又一想到她今天已经很疲惫了,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一句简单的“至少对我来说,生命是很值钱的。” 没等愿望再次开口,沉重的脚步声就从走廊里响起来。 杰克·巴尔多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手里握着一只浑身长着鳞片的大号黄皮老鼠。 陈宴眼神一晃,才看到那不是什么老鼠,而是穿山甲——是球形通古斯! 这小东西醒了! “这玩意儿真不是个好东西!” 杰克·巴尔多被球形通古斯一口咬在大拇指上,疼的龇牙咧嘴。 不死人在人形态时是能感觉到疼痛的…… 陈宴收起杂念,刚想把这小东西接过来,却看到小东西松开嘴,吐出一口血沫,口中传出一个粗壮的男性声音: “你他妈说谁是玩意儿?!” 愿望在一旁大笑,陈宴也有点绷不住,花了三秒钟才缓过劲来,对它说: “你拿了威尔克·杨的喉管,果然能说话了。” 愿望在一旁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补充道: ‘在很多有祭祀传统的族群中,喉管其实是一种仪式物品,其本身就代表着【发声】。’ ‘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看到这东西……它已经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你和它打交道时要多长个心眼。’ 陈宴让杰克·巴尔多把球形通古斯放在桌子上,向它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陈宴。” 球形通古斯用带着嘲讽的冷笑说道: “嘿,人类,别想跟我套近乎,我绝对不会再去那鬼地方了!你们之间的争斗跟我半个便士的关系都没有!别想让我再去白白送死!” 陈宴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不会逼你,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陈宴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通过口袋里的缝隙握住腰间枪套里的云雀-300,以保证如果球形通古斯敢离开,自己随时可以开枪打断它的腿。 陈宴看着它眼神中人性化的迟疑目光,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我只是想知道很多年前发生在你离开米大之后的事情。 威尔克·杨的事情很令人遗憾,他本该有很大的成就。 是什么导致他英年早逝呢? 我对那件事的真相很感兴趣,如果你知道那些事,我可以付出一些代价,跟你交换。” 球形通古斯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注视他片刻,缓缓开口道: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宴说道: “但对你来说,那是很好的事,对吗?你的寿命比一般通古斯科的动物长的多,这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难道……当初那些菌株能够改造有机体,延长生物的寿命吗?” 球形通古斯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行了,以前行,以后就不行了,那里被海盗和长条怪物给占了,谁去谁死……” 陈宴继续着自己的试探: “现在,你的寿命又一次快要走到尽头,你身上的鳞片开始白化,爪子也开始变软,你的生命和智慧要一起结束了……” 球形通古斯抬起头: “人类,你想做什么?” 陈宴说道: “我想知道当年威尔克·杨死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球形通古斯说道: “作为交换,我能得到什么?” 陈宴说: “我能为你拿到的一切。” 球形通古斯点了点头: “现在,我需要食物……熟的食物。” 熟食…… 陈宴感觉不大对劲,但依然给它拿来了一些吃的。 球形通古斯进食的速度很慢,在进食期间,它把当年发生在拿走威尔克·杨喉管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后来很久才知道,当年的情况其实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 我当年被分配到威尔克身边,以及后来挖掘到那种该他妈被圣光烧死的菌株,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有人似乎知道当年发生在米大研究院实验室的事情,也知道在实验室被丢弃在【废渊】这件事——他们称米大专门用来丢垃圾的地方为【废渊】,位于地表上千米的地下。” 球形通古斯打了个饱嗝。 “哦,对了,后来你们人类在那修地下铁来着,触发了一些很邪乎的玩意儿,好像死了好多人。” 陈宴静静的听它说着。 “当年,米大研究院发生异常的实验室,被丢弃在废渊之后,裂隙残存的力量打开了某一道空间裂缝……也好像是次元裂缝,我搞不清楚。” “次元裂缝将一座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城市拉扯进了【废渊】。” “他们称那地方为【叠嶂之城】。” 球形通古斯身上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叠嶂之城】里到处都是那种菌株……还有大蛇!不仅吃人,连石头都吃的大蛇!” 当球形通古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忽然感觉兜里的骨质祭礼刀动了一下。 7017k 第433章 地心往事(一):深入黑暗 在这段对话开始之前,陈宴曾想过一个问题。 球形通古斯是被地下不知名菌株感染过的,当年的威尔克·杨也是被感染过的。 米大十多年前那次封校同样是因为菌株泛滥,造成了学生的大范围感染——携带病原体菌株的,正是威尔克·杨本人,和他的球形通古斯。 现在,球形通古斯再次出现在了地表,但亚楠市并没有发生大范围的梦游症事件——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市井之间传播消息的速度很快,亚楠市大大小小内卷极其严重的一大堆报社也最喜欢报导这种既能吸人眼球,又不会得罪大人物的“离奇事件”。 所以,陈宴基本能够判定,球形通古斯现身上的菌株,已经没有传染能力。 “我注意到,你身上的菌株已经没有活性了。” 在陈宴说出这句话之后,球形通古斯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中竟有惆怅出现。 “啊……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脏东西开始不再对我之外的生命起作用了,我成了它们唯一的容器……” 听到这样的解释,陈宴对球形通古斯身上发生的变化愈发好奇。 陈宴猜测,球形通古斯身上菌株发生的变化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菌株失去了活性,发生了生物意义上的死亡。 另一种则是生理结构发生了变化,出现了“变异型同化”,在这种情况下,寄生的菌株和宿主之间的关系转化成“共生”,并失去传染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变化,最终都导致菌株失去了传染能力,即便球形通古斯如现在一般出现在凡人大量聚集的亚楠市地表,也不会再造成大范围的梦游症。 球形通古斯虽然拥有智慧,但表达能力并不好,在诉说一些关键的信息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陈宴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了它所诉说的事情。 当年,威尔克·杨因感染菌株而死,而同样感染了来自地下那菌株的球形通古斯却活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人类的构造和通古斯科的动物有所不同,球形通古斯并没有被菌株吃掉脑子,而是和菌株成为了一定意义上的共生体。 只要按时进食,就不会因菌株而导致精神失控。 “抱歉,我要在此打断一下。” 陈宴在此说道: “我知道那种菌株会对大脑造成影响,而按照你所说,在特殊的情况下——对于你而言,菌株对你的大脑造成的影响是正面的,对吗?” 球形通古斯异常肯定道: “是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宴拿出手机,打开笔记本app,翻到最新一页,对着它拍了张照作为头像,在页面的正上方打出《球形通古斯因感染未知菌株而导致的异常生态研究记录》,并打开录音按钮。 陈宴这次关闭了闪光灯和拍照声音,所以球形通古斯虽然感觉诧异,但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 “请继续。” 球形通古斯继续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餐盘里的食物,一边缓缓说道: “我当时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怕得要死……我想活下去,所以拿了威尔克的喉管,有了这东西,我就可以向人类寻求帮助。” 它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至少,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也许是菌株对它的大脑进行了改造,它的智力在不断地进食中得到了提高。 它很快发现,只要自己进食足够的食物,菌株就不会以它的身体为食——在经历过一些验证之后,球形通古斯能够肯定,这种菌株是不挑食的,几乎什么都吃。 恐怖的杂食者。 球形通古斯也是杂食者,它知道杂食者的厉害,对于动物而言,“杂食”意味着一切其它生物都可以成为食物。 包括作为共生体的它。 球形通古斯拿到了威尔克·杨的喉管之后,先去找了当年米大异常生物学系的人。 它很谨慎,但依然差点成为了可以被肆意解剖的试验品——人们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帮助到它,只在乎它身上发生的异常——一只智力很高的变异球形通古斯,这样的发现足以让一个研究者被载入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校史。 而米大的校史,通常会被后人作为参考价值极高的真实历史——这是极大的殊荣。 好在它足够幸运,虽然受了伤,但依然从米大逃了出来。 伤势让它饥不择食。 当时的米大周围还没有修建地下铁,没有发生后来的灵异事件,作为高街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学之一,米大周围的学区房在亚楠市炽手可热。 大量中产和富豪在此置业,导致此地商业繁荣,也导致即便在寒冷的冬夜,球形通古斯也能在垃圾桶里找到吃的。 它白天藏在下水道里跟老鼠和蛇类作斗争,到了晚上就出来找垃圾桶捡吃的,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时间。 直到有一天,它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时候它还不知道,那声音来自地底深处,来自后来它所到达的【叠嶂之城】。 它很恐慌,因为它知道,那声音或许不是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而是自己脑袋里的那些菌株听到的。 “那个声音在指引着我,告诉我【回家的路】,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我真的感觉到家人在呼唤着我,我甚至能够闻到妈妈身上的味道!” “哈,可我根本就没有家人啊!” 球形通古斯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水。 陈宴看着它一身鳞片上摩擦出的痕迹,想来它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 可怜的小东西。 “我不敢循着那声音前去寻找,我怕死。” “我那时候发现,只要离米大越远,脑袋里的声音就越小。” “我不敢往市里去,那里人太多了,我怕被吃掉……我只能逃往山里……我去米大西边的黑松林里躲了几年,后来亚楠市扩建,树都让砍光了,我找不到吃的,害怕菌株失控,就只能出来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那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脑袋里,在我脑袋里扎了根,我吃东西的时候能听到,睡觉的时候也能听到,撒尿的时候能听到,干老鼠的时候也能听到……后来,那声音成了我自己的念头。” 这一次,球形通古斯没能抵挡得住。 它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知道,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米大深处,前往地下的电梯门前。 它浑浑噩噩进入了电梯。 电梯一路向下,直到地下负一百层,电梯的门开了,门外一片漆黑。 黑暗里传出了声音,它不知道那些声音是什么,它后悔了,想回到地表。 可电梯的按钮怎么按都不管用,黑暗中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那是它第一次听到披着人皮的恶魔的声音。 它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些声音。 “这里还没有到达废渊深处的嘛,怎么就把实验室扔在这了,米大研究院那群人也太不靠谱。” “根据当时的情况,这个深度是最安全的,是不会沉降进入荒野,也不会被地表的其他势力发现的最合理位置。” “嗯……所以,我们在这里做一些事情,如果动作足够轻微,地表也是不会发觉的咯?” “大概是这样……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裂隙封住,我想挡住当年那群人回家的路。”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裂隙那边的知识把这个世界搞的太乱了,威廉·马斯特看到的【新黎明】,威廉·亚当斯触碰的【世界的终极形态】,机械飞升密修会搞出来的【全民机械飞升计划】,圣歌团所谓的【地表神国】,还有米大的那些‘天才’搞出来的【万维世界】……哦,他妈的,都是他妈什么他妈的玩意儿!?我听着都脑壳疼!” “你……” “事实上,我们的世界已经够完美了,不是吗?我们在自然演变中得到进化,我们是世界自然产生的完美产物——我们需要的是在血泪和教训中成长,而不是把其他文明的东西拿来就用,那些东西对我们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上一次血月之夜造就了如今的超凡社会,但你看看,这个世界在血月之夜后变成了什么他妈的糟糕模样,公民们过得是什么他妈的生活!” “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陛下一心为了百姓,所以才组织起来我们这些早他妈的该死球了的人,赋予我们将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送回它们老家的权力——这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那些东西彻底消失,这个社会才能恢复正常!” “我总感觉有些不妥……但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执行。” “乖大狗,现在,咱们只需要把实验室的位置挪动一点……将当年失控的裂隙对准地下,对准【叠嶂之城】的废墟,然后一脚把实验室踹下去,就能终结这持续了将近十年的闹剧!” “这真的管用吗?奎恩大人,我很担心。” “喜鹊已经提前告知了喜讯,我们此行必将成功——这是我们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犯罪稽查科,组建成功之后出手的第一次,绝对不能失败!” 黑暗中传来大狗带着恐惧的低沉颤抖的声音: “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奎恩大人用糟糕透顶的语气回答道: “如果失败,你下个月的工资就没有了,这会直接导致你贷款买的一切直接断供,你就要睡大街了!” 大狗声音剧烈颤抖: “那可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 7017k 第434章 地心往事(二):水深见渊 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巨响。 在这一瞬间,废渊之下传来一阵强烈的灵能乱流,一股刺耳尖叫一般的呼唤声从废渊之下传来,进入球形通古斯的脑袋。 球形通古斯只记得自己当时疯了一般的冲向废渊的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名叫“奎恩”的干瘦男人抓住了它,它恐怕已经坠入废渊深处,消失在发生异变的裂隙之中。 “咦?这小东西是什么?它身上怎么有【脑球株】?” “奎恩大人!快放开它!你会疯掉的!” “没关系,大狗,忘了告诉你,我这次出来之前去了机修会一趟,那群疯子帮我换了新脑子,我现在不怕这种东西了。” “奎恩大人……你……难道是为了任务……” “是的!大狗!陛下给予了我们莫大的荣耀!只有拼尽全力,奉献生命,才能守住这样的荣耀!” “奎恩大人!” “大狗!要加油啊!” “恩!!!” “话说回来,大狗,你怎么知道【脑球株】的?我记得你没有查找这种资料的权限。” “奎恩大人,这是来的时候你告诉我的啊……” “哦哦,原来如此,新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现在好了,我们得到了一个优异的试验品……嗯……我记得,米大藏起来的一份报告里说过一个叫威尔克·杨的学生,他的一只球形通古斯好像也感染了菌株。” “啊,奎恩大人,不会就是这只吧!” “不知道,管他呢,那无关紧要,总之,既然叠嶂之城已经毁掉,这小东西身上的【脑球株】就成了孤品,咱们先把这东西记下来,下周一的时候还能多拿一些钱。” 球形通古斯说到这里时,陈宴下意识的骂出一声: “草!” 他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吓了球形通古斯一跳。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杰克·巴尔多的问询,陈宴脸色铁青: “没什么……” 球形通古斯的资料已经被当年那两个人上报过了! 也就是说,他没办法通过球形通古斯得到北局每周的绩效奖金了! 这真是他今天听到的最糟糕的消息。 陈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黑,但现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在想,球形通古斯的信息应该依然有价值才对,不然为什么对它的研究课题能拿到1镑多的调查资金呢? 照这么想,当年的“奎恩大人”和“大狗”,应该没有得到关于球形通古斯的有价值信息——如果调查局已经有了关于球形通古斯的有价值信息,就不该给陈宴那么多的调查资金,也没必要再去重新调查关于这小东西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陈宴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球形通古斯在接下来的诉说中,陷入了情绪崩溃的状态。 “他们是恶魔……是变态!” “他们把我带回了一个亚楠市郊外的小房子里,收集我的体液、毛发,甚至粪便!他们找了很多人类实验者,给他们钱,让他们用我身上的分泌物来做实验!” 陈宴听得直皱眉: “虽然这的确是生物实验的传统办法……但变态也是真变态。” 球形通古斯声音里带着绝望: “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交配!不但有通古斯科的动物,还有……” 它哭出了声。 “整整三年!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陈宴本来想安慰它,但话到了嘴边,听着它成年男人一般的哭泣声,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忍住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球形通古斯哭了一分多钟,才安静下来。 “三年时间,他们已经对我完全放松了警惕,他们以为我只是一只痴傻的、只会配合他们实验的傻穿山甲。”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在这三年内逐渐了解了一切——他们在交流时从来不避讳我。” “这三年间发生的一切,我全都听到了。” 它吃了一口食物,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情绪依然激动。 它似乎很久没有对谁倾诉了,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把自己这些年受到的一切委屈都吐露了出来。 “我那时候才知道,三年前他们把废弃实验室丢进废渊深处之后,叠嶂之城的废墟并没有被异变的裂隙吞噬。” “叠嶂之城的废墟依然在,而且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那变化让叠嶂之城看起来就像是……” “就像是还……” 它在此停顿,像是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形容词。 半晌之后,它幽幽开口: “就像是还【活着】!” 陈宴沉默不语。 从后来爱丽丝的描述来看,电梯的负一百层之下的确存在着人类文明,而爱丽丝的梦游症的确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加重的——因为感染了【脑球株】而加重的。 叠嶂之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球形通古斯为什么要用“活着”这个词?叠嶂之城难道是某种意义上的生物吗? 球形通古斯之前所说的巨蛇,又是以什么方式存在于地下世界的呢? 它继续说道: “他们这一次只敢远远观察,不敢靠近了,因为这事情实在太诡异了,一个本来已经是废墟的城市,怎么会被空间裂隙【复活】了呢?” “他们怂了,不敢继续调查。” 球形通古斯开心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他们三年前搞砸了,坠落的实验室在废渊中产生了强烈的震荡波,震荡波击碎了亚楠市的地脉,一条裂痕从废渊延伸出去,横贯整个亚楠市的地下空间。” “裂痕向西北连接大海,向东南直达烟熏湖!” 原来这就是地下溶洞成型的原因! “烟熏湖那地方,我也没去过,不知道有多大,反正听他们说是挺大的,烟熏湖水倒灌进了裂痕,整个地下几乎被淹没了……” 陈宴再次打断道: “等等,我在亚楠市地下看到过,那里的溶洞中明明到处都是钟乳石,而钟乳石至少是需要上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时间才会形成的,怎么大地裂开之后就直接有了呢?” 球形通古斯说道: “那谁知道……我倒是好像听说过,亚楠市地下本来就有溶洞区域,但是面积不大,而且非常分散,想必后来发生的裂变将那些溶洞连接起来了……大概是这样的吧,谁知道呢。” 陈宴没有深究这件事,示意球形通古斯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说他们搞砸了呢,因为他们说,地下出现了大量的异常生物,什么变异的鱼虾蟹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躲在暗处的古代生物,就是那种……没有眼睛,看起来样貌很奇怪,攻击性极强的黑暗生物。”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和那些地下变异人,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说到这里,它大骂道: “他们他妈的是异常生物调查局的人啊!他们就靠收集那些资料来赚钱呢!所以他们就抓着老子一起下去了,老子不但得给他们探路,还他妈得直接面对黑暗里那些怪东西!” 说到这个的时候,它虽然很愤怒,但愤怒并不能掩盖那由心而生的恐惧,它的身体因此颤栗不已,只能用愤怒来试图让自己不再害怕。 “我他妈的只是一只穿山甲啊!我只会挖地,我有什么错!可他们偏偏就是抓着我不放,每次下去都要拉着我!” 它声音崩溃。 “他们发现的怪物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越来越多,直到后来,终于他妈的出事了!” 说到这里,它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按照他们指引的方向,从另一个角度挖到了叠嶂之城!” “刚才不是说了吗,叠嶂之城已经‘活’过来了,【脑球株】也活过来了,他们感染了【脑球株】,都变成了疯子了!哈哈哈!但我没事啊!我原本就感染过【脑球株】了!对那东西免疫啊!” “咳咳……后来,他们一看自己闯祸了,这不行啊,他们好歹算是公职人员,捅下这么大的篓子,皇帝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们就又想了个昏招——他们从另一个角度把烟熏湖水引到地下,把叠嶂之城给淹了!” “哈哈!这群蠢货!” 陈宴刹那间想起愿望之前说过,她在地下那废墟一般的城市里看到过“被水淹没”的铁轨! 是了……愿望看到的地方,就是叠嶂之城! 可……愿望明确说过,叠嶂之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而并非球形通古斯所说的【活着】的状态。 没等他发问,愿望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事情有些不对劲……按照它所说,我看到的的确是叠嶂之城的废墟,可却不是它所说的【活过来】的叠嶂之城……我所看到的叠嶂之城,或许和它说的不是一个。’ 有两个叠嶂之城?! 陈宴在浓重的疑虑中继续听了下去。 “后来嘛,事情就暂时解决了,哈,他们淹死了叠嶂之城里那么多人,这件事都不敢让外界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他们怕是要被架上你们人类发明的断头台啦!他们可是公职人员呢!” 北局的犯罪稽查科做事真的莽……但陈宴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奎恩”和“大狗”这样的人,明明是效忠皇帝,为什么在北局任职呢?难道北局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吗? 接着,球形通古斯的声音有些低沉,说道: “叠嶂之城这个地方很邪乎的,大水把那鬼地方淹了之后,一条我从没见过的……姑且称之为大蛇的怪物,就从里面游出来了。” “那大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本身竟然是他妈的带电的,当时地下一片汪洋,调查局那群杂碎又只有小船,在黑暗的地下水域被大蛇掀翻之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全他妈挂了。” 7017k 第435章 地心往事(三):向死而生 “后来啊,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球形通古斯收起除了恐惧之外的一切情绪。 “【叠嶂之城】所在的方向形成了旋涡!大量的水被吸进旋涡之中,不见踪影了!” “可大水除了叠嶂之城所在的废渊底端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在这之前,废渊已经是人类可以到达的世界最底层,可现在大水消失在废渊之下,那是不是……废渊之下,还有其他空间呢?” “北局的人以为那是宝藏,他们想要探索,可水底太危险了,于是他们想方设法,在大蛇不在的时候,在地下建立了水坝,挡住了大部分水流。” “当水流改道之后,前往废渊之底,也就是叠嶂之城所在位置的路,终于通了。” “虽然大蛇时不时还会出现在地下,但只要小心一些,总能得到深入地下的机会。” “他们派遣了新的调查队前往地下,可去了的人都没能回来。” “废渊之下的空间似乎是有去无回的绝死之地,在损耗了大量人手之后,他们终于停止了对废渊之下未知空间的探索。” “在停止了地下的调查之后,我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于是被搁置了。” “一段时间后,当年北局的秘密据点逐渐被废弃,关押我的实验室也渐渐被弃置……” “我逃了出来……但我又无处可去,更令人难过的是,我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 球形通古斯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宴。 “我开始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缓,思维也迟钝起来,我……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的寿命已经超过了同类所能到达的极限,我即将行至作为一只通古斯的生命尽头。” “我差点就死了。” 它低沉的笑了笑。 “那天我在寻找早餐的时候,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垃圾堆里,几只老鼠扑了上来,想对我做一些我曾经对它们做过的事。” “我当时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我放弃了抵抗。” “但就在它们扑过来的时候……就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当年的声音。” “那是来自族群的呼唤……那是……来自我身体内【脑球株】菌株族群的呼唤声!”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那些老鼠已经成为了我的食物。” “那些来自族群的呼唤声给了我力量,并拯救了我的生命。” “我从鸡骨头和发酵的脏水里爬起来,循着那声音出现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我即将面临的东西或许会很恐怖,但那可以救我的命……自从有了智慧之后,我最怕的,就是死。” “我因为怕死逃离了米大,因为怕死逃进了黑松林,又因为怕死从黑松林里跑了出来,到亚楠市吃垃圾。” “我因为怕死而被北局犯罪稽查科的人威胁,帮他们做了那么多的蠢事,帮他们赚了那么多的钱。” “我因为怕死,在逃离之后,依然在亚楠市的垃圾堆里苟且偷生……你们人类喜欢用这个词,对吗?尤其是你们亚裔。” “那一次,我又要死了,可我不想死,活着的感觉比什么都好!” “因为怕死,我再次回到了当年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米大,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挖开了当年威尔克和我一起挖开的地底通道。 我沿着通道一直向下,直到进入叠嶂之城。 可……我面前的叠嶂之城,竟然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它‘死’了!” 当球形通古斯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立刻注意到,它在米大挖到的叠嶂之城,和跟北局犯罪稽查科挖到的叠嶂之城,应该不是一个地方! 愿望的声音也立刻在陈宴耳边响起: ‘地下发生的事情或许和我们想象中完全不同,空间裂隙造就了两个不同的叠嶂之城,可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在这宇宙中的不同位置,同时存在着两个拥有同样历史、同样科技、同样基础构造的生命体的文明吗? 这种概率太小太小……小到几乎不可能发生!’ 球形通古斯还在诉说着: “最终,我找到了呼唤我的东西。” “在废渊深处,一间塌掉的房屋底下,我找到了一只留声机……别看我,就是和你们人类社会一模一样的留声机。” “留声机并未发出声音,但我就是听得到……它的声音是直接传到我脑袋里的。” “我听到它对我说:和我结婚吧,我们来繁衍新的族群。”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惊讶!哈哈!我当时觉得自己疯了!我他妈的没有惊讶啊!” 球形通古斯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它又对我说:来吧,我们来完成婚礼的仪式。”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在它说完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应该把它吃掉——【吃掉它】本身,就是【婚礼的仪式】。” “于是,我完成了仪式。” “我……我感觉有什么事情在我体内发生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感觉自己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重新拥有了活力,衰老的痕迹从我身体里消失了,我仿佛再次年轻起来,我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它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明显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当年那件事给它的震撼依然如同近在眼前。 “在冷静下来之后,我在想,【繁衍新的族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感觉自己被感染啊,很多年前我还小的时候,第一次感染【脑球株】时候的感觉完全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不但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 “就在我想要离开地下的时候,一伙儿不速之客来了。” 球形通古斯的声音里携带着明显的警惕,它显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这就是当年他们把实验室推下去的地方?’ ‘是的,这里也是废渊的最底端。’ ‘真是有意思,这里和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个地方,竟然是同一个事物的不同状态。’ ‘教授将这种情况归结在【裂隙】身上。’ ‘嗯?也就是说,当年【最强一代】毕业生搞出来的东西,现在还存在着吗?’ ‘恩。’ ‘这就叫物极必反,什么【最强一代】,后来还不是死的死伤的伤,死了还算好结果,活着的那几个落得个不人不鬼的下场,那才是真的惨。’ ‘当年的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是知道,咱们也没必要再来这里调查了。’ ‘说的也是。’ ‘要小心一些,【脑球株】现在已被研究院那边确定是【古早不死株】的一种,即便失去生物活性,依然对碳基生物有强大的感染能力。’ ‘我相信研究院的防护服。’” 球形通古斯在此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陈宴递过去的薄荷汤。 “谢谢……” 它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中。 “我当时不知道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直到他们拿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们点燃了那东西,那东西就升上了半空,变成了地底的太阳!” “一切都被照亮了,叠嶂之城的废墟暴露在视野之中,实验室的废墟也出现在不远处,原本黑暗中潜藏的东西受到刺激,冲出了黑暗!” “那是条大——蛇!” 球形通古斯拖出一个夸张的长音。 “是比我之前见过的那条还要大的蛇!那么大!那么大!” 它伸出短短的双手,将双臂向外伸张,试图以此形容那大蛇的庞大。 “我那个时候看清楚之后才知道,那东西不是蛇,而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生物!” 它声音里的恐惧几乎溢了出来。 “那东西……很恐怖、很狰狞、很邪恶、很疯狂、很……漂亮!很完美!”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邪恶美感!那是……令人癫狂的完美!” 陈宴一巴掌抽在它犯了癔症一般的脸上,直将它抽的原地打了个几个转,才彻底清醒过来。 “谢谢!谢谢……” 球形通古斯狠狠打了个冷颤,知道自己差点沦陷在对“大蛇”的恐惧之中,下意识连忙对陈宴道谢。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宴迫切想要知道。 “后来……” 球形通古斯说道: “大蛇杀死了他们,击碎了太阳,大地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我当时感觉到大蛇的目光了,我感觉到它在注视我了!可它竟然没有对我动手!” 陈宴听出了它话中的颤抖和压抑的疯狂兴奋。 “也就是在它注视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它内心的落寞——我身体内的【脑球株】,感觉到了它内心的落寞!” “我当时几乎疯了!一只蛇怎么会落寞呢?这明显是智慧生物才会拥有的情绪!那只蛇……它拥有智慧!它能够像人类一样思考!” “我只想快点逃走!谁知道一只拥有人类智慧的大蛇,会不会和人类一样出尔反尔呢?!” “可它所在的位置,正好堵在通往地表的路上,我不敢朝它那边跑,只能朝另一个方向跑!” “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周围出现了人声!” “他妈的!地底下这么深的黑暗里,怎么他妈的到处都是人类!” 7017k 第436章 地心往事(四):诡诞流年 “和之前那群傻子不同,我这次遇到的,是他妈的一群疯子!” “他们自称烟熏湖的海盗,为首的那个叫詹姆斯·派瑞特,是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变态!他们竟然在地下收集大蛇的唾液!他们说,大蛇的唾液能够把岩石变成值钱的矿石!” 陈宴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口袋,然后打开了灵视。 在灵视打开的一瞬间,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那个人和我没关系!’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解释。 当然,即便他有所解释,在看到事实之前,陈宴也不会相信。 球形通古斯继续说道: “他们抓到了我,给我戴上防毒面具,让我给他们探测地下哪里适合挖矿道,妈的,老子又成了你们人类的工具了,这日子他妈的啥时候是个头?” 陈宴看着球形通古斯那一身鳞甲上的深厚划痕,若有所思。 “我跟着他们在地下逛了很久,慢慢发现他们有点不对劲。” 球形通古斯声音低沉: “他们总是能搞出一些看起来特别古怪的东西来,比如能够进行水面作业的挖矿船,比如能够让人潜入水下探测矿脉的巴掌大小的氧气瓶,那玩意足足能提供正常成年人呼吸一个小时的氧气,真是见了鬼了……” 是海盗们掌握的神秘科技! 陈宴之前在地下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海盗们掌握的科技也太过超前了一些,那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们这些怪东西是从哪来的?怎么就知道大蛇的唾液能把岩石变成矿石这件事的?” “我特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只穿山甲啊!我只会挖地而已!” “就这样,我又他妈在地下呆了几年。” “这几年我倒是过得不错,海盗比北局犯罪稽查科的人有良心多了,至少在吃上没亏待过我,他们吃什么,就让我跟着吃什么。” 陈宴胸前口袋里的秃子派瑞特在这个时候说道: ‘海盗养宠物是这样的,他们吃什么,宠物就吃什么,等到没什么吃的时候,就能吃被养肥之后的宠物……毕竟谁都不是天天能吃饱饭。’ 球形通古斯继续说道: “我帮他们探到了好几条大矿脉,他们也靠着那些矿脉发了横财,后来雇了很多人,更新了好几次装备,直到探测器和大型矿机出现之后,他们就不需要我了。” 陈宴曾经在地底看到过两种大型矿机,但并没有见到过矿脉探测器。 他在这里打断了球形通古斯的话。 “他们怎么发横财的?他们的蛇吻岩卖给谁了?” 球形通古斯说道: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们的买家到处都是啊!那些大企业大势力,但凡在使用电力的,都从他们那里购置能发电的矿石!” 陈宴脑袋里“轰”的一声,往日的猜测得到验证,一条清晰的思路在脑海中展开—— 为什么亚楠市明明只有两座火力发电厂,偌大一个上城区的灯光却能彻夜不息; 为什么园长有资格建立容纳亚楠市几千万人的大型服务器那样的“吃电”怪兽; 为什么亚楠市有资本在全市架设“灯塔”,凭什么有开展全民无线充电的底气。 …… 因为亚楠市有蛇吻岩! 而蛇吻岩一旦和遍布全市的灯塔挂钩,那么,购置蛇吻岩,用的就是税收。 税收这笔钱,从市民们手里到了议院,议院又用这些钱来搭建“灯塔”,并用来购置更多的蛇吻岩,提取电力用来展开民用设施的建设—— 类似蒸汽公车运营公司这样由市政把持的企业,同样也在这样的背景下得到了市政上的扶持,得以用税收建造出类似轻轨的新型自动化轨道…… 无线充电这样的技术,也不是这个时代所能拥有。 难道,如今已经几乎遍布亚楠市的灯塔,其技术基础,同样来自烟熏湖的海盗们吗? 陈宴无法确定,因为除了烟熏湖的海盗之外,拜伦维斯集团、园长的红月星空科技有限公司、机械飞升密修会、圣歌团、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有头有脸的势力多多少少都展现出了超出这个时代的科技。 时代变化太快,真是令人把握不住。 在陈宴的胡思乱想中,球形通古斯继续说道: “他们本来还想养着我,我给他们挖了那么久,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而且从来都没有挖出来过危险的气体或是怪物,他们把我看成了吉祥物了!” 秃子派瑞特在陈宴耳边说道: ‘的确如此,海盗把运气当做神明来信奉,如果一个人或动物能长时间做危险的事情而没死,他们就会把他或它当成吉祥物。’ 球形通古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但总是在地下活着,多没意思啊!还得一天到晚面对那些虾啊蟹啊之类的半人怪物,还没有我当初在高街捡垃圾和干老鼠有趣。” “于是,我找了个机会,就跑出了地下。” “后来,我就被人抓住,送到你这里来了。” 陈宴听完,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球形通古斯所说的话为陈宴理清了一些事情,但同时又造成了更多的谜团。 现在看来,一切异常,都源于二十年前,米大研究院实验室的那场,对通往黄铜管道空间的裂隙所进行实验。 陈宴理了理大概的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 1当年,陈长生和苍耳那一届米大毕业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在沃克街33号公寓阁楼发现了通往黄铜管道空间的【裂隙】。 2他们想方设法把【裂隙】从阁楼搬回了米大,放置在研究院的实验室中。 3他们将和【裂隙】相关的知识看成是自己的毕业课题,对其进行研究,在此期间,那一届毕业生中的约瑟夫·拉格朗日,也就是陈宴同事都灵·拉格朗日的叔叔,计算出了【拉格朗日时间】,并对后面的实验产生了极大的帮助。 4他们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的研究】(这是陈宴最为好奇的疑点之一,他们当时到底在准备什么样的实验?他们想从裂隙中得到什么?只单单是对黄铜管道世界的探索吗?陈宴认为不是)。 而当时的院长听到了消息,并对实验进行了强行干预(这是陈宴最为好奇的疑点之二,园长当年到底干了什么?),在园长的强行干预下,实验失败,并产生了恶劣的后果,除了陈长生之外,其他人几乎死伤殆尽。 5实验失败后,实验室被米大研究院进行了粗暴的处理——他们把整个实验室推进了米大地表之下不知多少米的【废渊】之中。 实验室中发生异变的裂隙摧毁了原本就存在于地下的【叠嶂之城】(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但【叠嶂之城】是如何出现,又存在于地底多少年,仍然是未解的谜题),使其化作一片废墟。 6几年后,威尔克·杨事件发生,球形通古斯挖开了当年弃置实验室的岩层,不明菌株【脑球株】入侵米大,大范围传播梦游症,米大封校事件开始,并在米大强大的超凡力量干预之下,短时间内得到平息。 同年,球形通古斯发生了变异,获得了人类的智慧,并拿走了威尔克·杨的喉管,作为自己的发声器官。 从那之后,球形通古斯逃离米大,进入米大西北边的黑松林中,苟且偷生。 7一段时间后,球形通古斯听到了【叠嶂之城】中留声机的召唤(它当时还不知道那是留声机),回到地下。 同一时间,刚刚成立的北局犯罪稽查科的“奎恩大人”和“大狗”进入废渊,出于某种奇葩的目的,将实验室丢进【废渊】深处——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叠嶂之城】出现了不可解释的“复活”。 同时,坠落的实验室在废渊中产生了强烈的震荡波,造成了亚楠市地脉的剧烈震荡,地下溶洞和水道被贯通,烟熏湖水倒灌,海盗得以进入地下空间。 7又是几年过去,亚楠市准备建设地下铁,并意外挖到了“复活”的【叠嶂之城】,于是工地上发生了闹鬼事件,多人惨死,施工队不得不停工,放弃了地下铁的建设。 也是在这几年中,北局始终没有放弃对【叠嶂之城】的探索,砸进去大量人手,并因“复活”的【脑球株】而损失了很多人手。 为了阻止【脑球株】的继续蔓延,北局从另一个角度把烟熏湖水引到地下,把叠嶂之城淹没。 同时,能够将普通岩石变成蛇吻岩的【大蛇】出现在地底,北局死伤惨重。 也是这个时候,由于地下出现的旋涡,北局发现,这个世界目前认知的最低端并不是【废渊之底】,于是他们继续探索,并折损了更多的人手。 在多次调查未果之后,北局放弃了对废渊之底的探索。 8一段时间过后,以詹姆斯·派瑞特为首的海盗,拿着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先进科技,进入地下,大量开采被【大蛇】转化而成的蛇吻岩,将蛇吻岩销售向地表的各大势力,因此大发横财,并建立了【斯派罗工业】。 7017k 第437章 地心往事(五):暗黑无界 陈宴在脑袋里理了一遍关于地下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感觉一些地方仍存疑窦。 他没有充足的信息来用以推测正确的答案: 比如叠嶂之城的起源之谜,比如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不一样的叠嶂之城,比如詹姆斯·派瑞特那超越了时代的科技从何而来…… 即便在地下的事情发生之前,也有一些暂时不可解答的疑问: 当年米大那一代毕业生对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隙】做了什么样的实验;园长又是如何对其产生干预,干预的后果是什么;名为【柴】的少年为什么在实验失败的情况下依然去到了裂隙的另一边,他去到的【新世界】又是什么……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宴对它说道: “你刚才说,你对地下很熟悉,对吧?” 球形通古斯嗤笑一声,下意识回答道: “我对欧米伽扇区比对亚楠市的垃圾堆还熟悉!” 它说完就感觉不对劲,立刻警惕起来: “但现在那地方出了问题,暂时不能下去了。” 陈宴缓慢的发出一声: “哦?” 它注意到了陈宴注视它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和当年的北局和海盗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它知道自己必须解释清楚。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当初我帮海盗赚来第一桶金之后,他们购置了许多大型挖矿设备,挖到了地下几千米的深度。” “几年前还在阿尔法扇区的时候,挖矿作业尚且容易,因为阿尔法扇区距离他们在地下湖的补给站最近,补给容易,即便出现意外,也能及时处理。” “阿尔法扇区本身就是个大空洞,我估计那以前是大蛇的窝,因为那里有很浓重的大蛇的味道。” “阿尔法扇区的富矿挖的差不多了,他们就继续向下。” “当挖到贝塔扇区的时候,矿脉不像阿尔法扇区那么密集了,需要挖出来很复杂纵深的矿道,才能采到足够多的蛇吻岩。” 陈宴认真的听着,因为他始终在打地下矿脉的主意。 无主的矿脉就在那放着,凭什么海盗能挖,我就不能挖?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聆听这件事的时候,陈宴退出了笔记本app,打开了手机本身的录音机。 球形通古斯小心翼翼看着陈宴的脸色变化,让它绝望的是,如今陈宴脸色的变化,它当年依然见过无数次——海盗们每一次商量该怎么把蛇吻岩价值发挥到最大时,就是这样严肃认真的脸色。 它很焦急,因为地下那鬼地方现在真不是人能去的,现在的情况已经和很多年前完全不一样了,现在下去就是找死! 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和陈宴完完全全的解释清楚,打消他因贪婪而起的疯狂念头——最关键的是别带上它! “他们改变了挖矿策略,所以贝塔扇区没有像阿尔法扇区那么大的孔洞,整个贝塔扇区就像是……” 球形通古斯形容道: “蚂蚁洞!像是复杂的白蚁的洞穴!” “他们当初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海盗而已,到处乱开矿洞,导致整个贝塔扇区被挖成了四处通畅的蚂蚁洞,所以贝塔扇区当年发生过无数次矿洞坍塌事件,死了茫茫多的虾人和蟹人……” “好在那些怪人的身体能重复利用,他们就把尚且完好的身体回收回来,卖给需要身体的变异虾蟹,让它们成为他们的员工……说是员工,其实本质上跟奴隶没区别的,它们欠他们的钱,几辈子都还不完!” “跑题了……” 球形通古斯清了清嗓子: “贝塔扇区很快就不行了,也不是说就没矿可挖,而是太危险了,死的人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到了现在,贝塔扇区的大部分区域几乎停止了开采作业,只有两条被确认安全的矿脉还有矿机出入。” 球形通古斯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陈宴也因此对斯派罗工业的地下扇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贝塔扇区成了这个鬼样子,他们虽然没办法,但也只能继续向下挖。” 它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当年贝塔扇区大量矿难发生之后,他们不准备继续挖了,因为他们赚的钱已经够多了,即便拿着那些钱,去地表买房子,什么都不做,只收租,也能过上舒服日子。” 陈宴立刻道: “不可能,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他们不挖矿,地表那些用电大户怎么办呢?是否继续挖矿,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了。” 亚楠市只有两座火力发电厂,可上城区那些科技企业都指望着电力过活,他们的企业已经以电力为基础建立了一系列配套设施,如果没了电,可就相当于毁了他们的根基了。 球形通古斯对他的猜测有些讶异: “的确是这个情况……他们那时候本来已经准备停产了,那天晚上,一个大人物来到地下,不知道和詹姆斯·派瑞特说了什么,第二天,矿工们就复工了。” “既然不能停产,那就继续向下挖呗。” “但是挖矿越来越难了,尤其是到了伽马扇区——伽马扇区和之前两个扇区不同,这里的岩层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很松动的,是很湿润的……就像是岩层内部常年被地下水渗透一样。” “在伽马扇区进行采矿作业,倒是不怕挖到毒气了,而是害怕忽然挖崩了水道——我记得伽马扇区第一次挖崩地下水道的时候,大水冲走了整整三只矿工队伍,崩裂水道中流出的地下水几乎把当时的整个伽马扇区填满。” “几万矿工几个月的辛苦付诸东流。” “但他们并不能停下,詹姆斯·派瑞特在那之后变得很暴躁,对矿工们的管制也更加严格,虽然他改变了工资制度,使其变得更激进和合理……但虾人和蟹人赚了钱也没地方花啊。” “伽马扇区那时候已经很大了,不可能把扇区内的水排空,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花了大价钱,制造出了水下矿机,直接在伽马扇区的水下环境进行作业。” 陈宴在此打断道: “他们怎么制造的?” 球形通古斯说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是凭空变出来的,詹姆斯·派瑞特一向有这种能力,他们好像信仰一个什么邪神,对外宣称,只要向邪神祈祷,就能得到赐福——这种鬼话,反正我是不信的。” 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逻辑完全乱了,用词也稀里糊涂,和之前描述其他事情时清晰的思路完全不同。 陈宴有理由怀疑它在说谎。 一直认真聆听的愿望也在一旁说道: ‘这小玩意儿真是自作聪明……不着急料理它,等等看它还会说些什么。’ 陈宴没有追问,因为寻常的追问明显不能从球形通古斯口中得知海盗们的科技来源,他要想个办法让它说真话才行。 球形通古斯完全没有发现陈宴内心的质疑,继续说道: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发现,地下的空间比他们想象中大得多,就像是一个倒扣的漏斗。 漏斗最上方是最小的阿尔法扇区,稍微靠下是稍大一些的贝塔扇区,然后是更大一些、被水淹没的伽马扇区。” “有了水下挖矿机器,他们得以在水下进行挖矿作业。” “但效率就比以前低很多,因为蛇吻岩这东西本身是带电的,一旦矿机漏水——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一整个矿机报废不说,还要搭上驾驶员的命——培养一个驾驶员是很费钱的,也很费时间。 虽然他们不缺钱,但时间耽误不起。” “他们只能向更深处前进,祈祷更深处的地下不都是被水道流经的区域。” “前进的过程是艰难的,他们不能直接在水底向下挖,因为会引起水流向下灌,把挖出来的新矿道淹没。” “他们只能在伽马扇区水位较低的区域,用一种改造过的两栖矿机,在扇区边缘的岩壁上进行勘探,试图打开斜向下的新矿道。” “嘿,后来还真让他们给找到了——在伽马扇区边缘,他们发现了通往更深处地下空间的通道——这一次和之前的情况都不一样,他们发现的通道不是通过矿机打通的,而是本来就存在在那里。” “当初被发现的那条通道,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人为制造而成的,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存在了多少年。” 球形通古斯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笑。 “嘿……” “是不是很奇怪,地下上千米的地方,怎么会早就存在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呢?” “他们不知道,也没有深究,他们只需要矿石。” “接着大概有两年时间,他们花大价钱打造了阿尔法扇区通往地下四层的矿机通道,无数矿工小队蜂拥而入第四扇区——也就是现在的欧米伽扇区。” 7017k 第438章 地心往事(六):因果归墟 “欧米伽扇区的开矿过程,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艰难。” 整个欧米伽扇区被一道巨大的地下裂缝横贯其中。 那裂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斯派罗工业的勘探队伍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在裂缝中发现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动物、黑暗中生存的荧光苔藓、依靠蛇吻岩所释放为光源进行光合作用的花朵、类似发霉藤蔓一般材质的虫子…… 地下存在着一套和地上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套生态系统中,大蛇所在的族群是十分重要的一环——勘探队伍在这里发现了巨大蛇类经过的痕迹,这些痕迹几乎无处不在,但并未对地下的其他生物造成影响——大蛇是整套生态系统中的一员,它和生态系统共生着。 令人担忧的是,为了挖矿,他们必须对这套生态系统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 破坏别人的家是一件十分令人恼怒的事情,詹姆斯·派瑞特当年见过大蛇的厉害,在对待这件事的时候就更加谨慎。 “他们买了一些很贵的装备……恩,还雇佣了一些类似北局那样的超凡者屠夫,让那些人跟随矿物探勘队进行勘探作业。” “我那时候已经不在矿里了,只是听说过这件事,但是具体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后来……后来,他们就成功了,地下生物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驱赶到了遥远的黑暗之中,他们则在地下建立了要塞一般的矿机中转站,因为他们发现欧米伽扇区再往下的部分,到处都是蛇吻岩富矿!” 陈宴听到这里的时候,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词: 殖民。 嗯……跟殖民还是不太一样,殖民的过程伴随着人口的转移,而斯派罗工业的所作所为只是战争侵略和经济扩张,并没有让更多人类进入地下生活。 “后来,他们越往下挖,越感觉不对劲,怎么到处都是富矿呢? 连着上百公里——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全是绿油油的高纯度蛇吻岩——是连提纯都不需要,就可以作为电器电源的高纯度蛇吻岩纯矿石!” “即便有运气之神眷顾,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神迹!” “当时詹姆斯·派瑞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就花钱从地表找了人来调查。” “查出来的结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整个欧米伽扇区——大概小半个亚楠市那么大的区域,之所以全是高纯度蛇吻岩,是因为那里其实是大蛇那种生物的族群坟场!” 陈宴实在没忍住:“握草。” 球形通古斯接着说道:“他们当时猜测,连绵上百公里的高纯度蛇吻岩富矿区,是被大蛇族群不知多少代的死尸进行了异化,才全都变成了蛇吻岩。” “出于一种对未知的敬畏,詹姆斯·派瑞特又花了大价钱——这混蛋最不缺的就是钱——他购置了新的设备、雇佣了守卫的超凡者、对矿机和矿道进行了加强防御力量的更新换代,在地下打造了一只为了抵抗大蛇而存在的军队!” “可后来……至少是在我前些日子出来之前,大蛇竟然一次都没有出现——不但大蛇没有出现,大蛇的族群也没有出现,连一条和大蛇相似的小蛇都没有出现过。” “除了地底那些早已腐化的尸骸,大蛇一族……仿佛是不存在的。” 陈宴打断道: “你之前说过,那东西只是长得像大蛇而已,其实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球形通古斯肯定道: “是的,只是长得像。” 它咧了咧嘴,仿佛不太想诉说接下来的事。 “后来嘛……就是我快要离开地下的日子之前那段时间,欧米伽扇区终于出事了。” “这次出事倒不是因为大蛇之类的怪物,而是因为闹鬼。” 陈宴重复了它口中的短语: “闹鬼。” 它缓缓点头: “是的,闹鬼……总是有人莫名其妙的自杀,用矿镐,或者用尖锐的石头,或是吞下蛇吻岩原矿……” “据矿工们说,这些自杀的人曾在生前有过自言自语的情况,他们像是在跟谁说话……说话的时候条理很清晰,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疯了的样子。” “他们和‘空气’聊得也是一些很普通的话题,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欠公司的贷款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虾人、蟹人和海盗苦工们平常聊得也都是类似这样的话题,如果不是对着空气说话,就完全不会被人感觉到不对劲。” “起初这件事情并不受重视,因为那时候人命不值钱,来矿里工作的矿工实在太多了,大量的变异人和大量的烟熏湖海盗一股脑的涌入斯派罗工业,因为这里有工资有吃的,比他们在水里捕猎要强太多了。” 陈宴恍神之间,感觉这一幕和当年亚楠市周围的农民们因工业化而被吸引进入亚楠市工厂的场景是何其相似。 “直到有一次,一个驾驶员开着满载蛇吻岩的穿梭矿机,冲进了停放矿机的停车场。” “那场爆炸摧毁了大半个地下据点,并终于引起了斯派罗工业高层的注意。” “欧米伽扇区的一切开采作业被紧急叫停,但当时滞留在欧米伽矿区的那些矿工却被阻止回到办公楼——他们被阻挡在了地下,因为没人能承担他们回来之后突然暴走的风险。” “但你知道,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阻挡得住呢?即便是禁令下达的那一刻,依然有大量穿梭矿机往来于欧米伽扇区和其他扇区之间。” “地下深处,欧米伽扇区之内,那些随时可能发疯暴走的矿工,肯定已经在其它矿区扩散开了。” “我当时怕得要死,就找了个机会,在办公楼偷偷搭上了前往地表的运输船,离开了那里。” 片刻的沉默过后,陈宴开口道: “现在,闹鬼事件已经结束了,欧米伽扇区的采矿作业已经再次开始。” 不死人索拉尔,就是欧米伽扇区的开采者之一。 球形通古斯有些吃惊: “啊,这样吗……那闹鬼的原因应该已经查明了才对……也或许没有,那群海盗都是疯子,如果在迫切需要蛇吻岩的情况下,说不定真的会冒着不断有人发疯的危险,去开采蛇吻岩……也或许他们已经采取了其他措施。” 陈宴若有所思的问道: “当年北局在地下建的水坝,在什么地方?” 球形通古斯回答道: “按照位置来看,大概在贝塔扇区和伽马扇区之间的位置……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宴右手放在膝盖上,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膝盖。 “水坝阻止了大部分水流进入废渊中的叠嶂之城,也就是说,叠嶂之城所在的废渊之底,大概就在很靠近欧米伽扇区的地方……也或许,叠嶂之城所在的废渊之底,其实是和欧米伽扇区所在的“生态裂缝”,是在同一个深度的位置。 球形通古斯想了想,用迟疑的声音说道: “大概……是吧……我没有比对过,比对这种事情干什么?” 陈宴指着它的鳞片,说道: “我记得通古斯科的动物如果进入衰老期,鳞片就会发生局部的软化和白化,胃口也会不像之前那么好,甚至在进食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发生腹泻。” 球形通古斯沉默着。 陈宴继续说道: “你已经进入下一个衰老期了。” 球形通古斯一言不发。 陈宴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和那只留声机结婚的时候,它为什么要对你说,结了婚——吃掉它之后,就能延续族群——【脑球株】的族群。” “当然,那只留声机一定不认为自己是人类所定义的【脑球株】——它必定有其特殊的身份,我想,那会是叠嶂之城内菌株肆虐的原因之一。” “在吃掉它之后,你的寿命得到了延长,但你并没有进行族群的延续,‘婚礼’结束之后距离现在有多久了?五年?六年?” 球形通古斯用低沉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数字: “八年。” 陈宴点了点头: “八年,正好是正常球形通古斯一生的寿命,但我想你应该能活得更久,我想……如果现在剖开你的胸膛,里面说不定已经没有内脏,而是充满了菌株。” 他看着它惊慌失措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不必惊慌,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罢了。” 他语气中充满了诚意: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进行了‘族群的延续’,寿命或许会再一次得到延长呢?” 球形通古斯没有说话,沉默说明了它显然是思考过这件事的。 片刻之后,它用坚定的语气重复了这场对话一开始的那句话: “我绝对不会再去那鬼地方了。” 陈宴说道: “如果那地方能让你获得再一次寿命的延长呢?如果能在那地方找到‘延续族群’的方法呢?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吧,无论是跟同类,还是跟……” 它尖叫着: “别说出那个词!” 陈宴打了个响指: “所以,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想延长寿命,就必须回到那个地方……虽然希望渺茫,但好过坐地等死。” 它不知道陈宴要干什么,所以只能沉默。 陈宴咧嘴笑了: “放心,我对送死这样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他目的明确: “我只是想搞钱罢了。” 7017k 第439章 丛林法则 “我想要得到一部分矿石。” 陈宴在打开灵视的情况下,再次说道: “我想要源源不断的从地下得到蛇吻岩,但我并没有开采矿物的工具。” “派瑞特先生。” 陈宴咧开嘴: “你是哪一个派瑞特呢?” 球形通古斯那张窄小的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阴沉,它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在场还有其他的听众。 而派瑞特……但凡姓这个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口袋里传出秃子低沉的声音: ‘不用想套我的话,我只是一只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罢了,詹姆斯对地下的控制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也或者说,地上的那些人,对地下的控制,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秃子直呼了詹姆斯·派瑞特的名字,这说明他至少是认识那个海盗头子的,而且大概率和海盗头子之间有些关系。 他语气严肃: ‘少部分的偷窃或许会成功,但长久的窃取只会引来灾祸,斯派罗工业早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挖矿了,他们已经身不由己,无论如何都要把挖矿作业进行下去……直到挖走地下最后一块蛇吻岩为止。’ ‘所以,你想要拿到的矿物,其实并不是从詹姆斯手里抢,而是从一切用电的企业手里抢……如果犯了众怒,你会死的很惨。’ 陈宴语气真诚: “我还从没想过,一个海盗竟然能谨慎到这种程度。” “派瑞特,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死在什么地方的?威廉·马斯特让你成为了动物园的受邀者,是无意还是有意?” 派瑞特语气依然谨慎: ‘收起你的阴谋论,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陈宴低声道: “你在掩盖什么……”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究下去,他现在和派瑞特之间勉强算是合作的关系。 在对待合作伙伴时,不可以用对待敌人的态度。 “总之,我需要蛇吻岩。”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需要蛇吻岩,又怎么在海盗势力的封锁之下用蛇吻岩赚钱,只是再次看向球形通古斯: “你要再次跟我去一趟地下,去到欧米伽矿区——不进行挖掘,只告诉我哪里是安全的。” “作为回报,我会带你回到叠嶂之城,寻找再次延长生命的办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球形通古斯给予回应: “成交。” 陈宴对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后者再次将球形通古斯装进背包。 陈宴关闭灵视,给愿望拿了生肉,回到三楼卧室,把上衣口袋里的三颗零件放进装书的盒子里,再把盒子用衣服包住,放进抽屉,将抽屉推进桌子里面。 从床底下翻出灵视摄像机,在确定还有电之后,将其放在桌上。 愿望明显依然很饿,她端着餐盘吃着生肉,陈宴则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直到片刻之后,愿望吃的差不多了,打出一个饱嗝。 “他们都在演戏。” 陈宴语气失落: “他们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 愿望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 “世道险恶嘛,你们亚裔不是经常这么说。” 陈宴挠了挠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信任,因为信任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一旦轻易给了别人,很容易会导致自己失去很多东西。”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愿望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人类文明所谓的‘道德’和‘良俗’其实是很不科学的东西,‘尔虞我诈’才是动物之间的常态关系。” 陈宴反驳道: “可人类不是未开化的野生动物。” 愿望不屑道: “又说到这个话题了,我之前就说过,文明其实是一种很无意义的东西,因为在你们所谓的文明社会中,当你想要得到所谓‘有价值’的东西时,总会伴随着很大的危险:劳力透支、暴力冲突、战争——当野兽在自然界想要进行一场猎杀时,每次都会面临同样的情况。” “你们所谓的文明,只是披着一层伪装外衣的丛林自然法则罢了。” 陈宴眼神晃动: “我不认可。” 愿望语气平静: “你身边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我的话,其实没必要非得否认,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客观存在的,是生命最基础的规则。” 陈宴这次没跟她较劲,而是转移了话题: “球形通古斯在说谎——它或许没有说假话,但一定隐瞒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尤其是在说到叠嶂之城的时候——每一次提到叠嶂之城,它的描述就会变得很模糊,我有理由怀疑它对叠嶂之城比我想象中更加了解—— 在这种假设的基础上,可以得到一个推测: 它或许本身并不排斥回到叠嶂之城,甚至它或许很想回到叠嶂之城寻找求生的办法,但那里太危险了,它自己不敢回去。 也或许……它有另外的目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它绝不会说出来。 所以,它要挑动其我对叠嶂之城的兴趣,它要让我‘自己想去’叠嶂之城——顺便带上它。 这样一来,它就不必对我付出帮助它前往叠嶂之城的代价。” 愿望肯定道: “合理的推测。 其实你可以从另一个方面看——你只是问它,在它离开米大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它却说了这么大一长串故事——这样做是有必要的吗? 为什么要说的这么详细,连细节都描述的清楚呢? 单纯为了让你明白它离开米大之后发生的事吗? 它明显不是这样的家伙—— 它明显不会为了你简单的一句问询,就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如此详细的全都告诉你。 其实它这么做的动机已经很明显了: 它所诉说的一切,都是要让你对地下世界形成一个完整的概念。 为什么要让你形成对地下世界的概念呢? 是为了引导你对地下世界产生念头,让你‘自己产生’对地下世界的念头! 它从头到尾都只想让你带着它回到地下罢了!” 陈宴笑了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恶狠狠道: “妈的,迟早弄死这狗东西。” 愿望立刻说道: “你看你看!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时,立刻就表现出了野兽的嘴脸——野兽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消除身边一切潜藏的隐患——如果不行,它们就会换个领地——你下一步就要准备跑路了!” 陈宴绷不住了,他心里的确动了换个住处的想法,沃克街33号公寓现在没了欧嘎米的守护,就像是暴露在无数色狼眼中的貌美女郎。 他又很快因愿望猜中了他的心思而恼羞成怒: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吧!派瑞特的事情还没个头绪呢!” 愿望轻易被他转移了话题: “这个姓氏我还真听说过,好像是很多年前就存在了,那似乎是亚楠市迎来第一次移民潮的时候…… 大概是三十年前? 总不会超过四十年。 时间方面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我在书里看过相关的历史,大概就是那个时候。 来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太多,城市承载不下,一部分人就进入了烟熏湖,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第一代海盗是真正无恶不作的海盗,只要能赚来钱和食物,他们什么都做。 他们从那时候就自称【派瑞特】了——他们丢掉了自己本来的姓氏,将【派瑞特】当做自己的姓氏,并给自己起了新名字,因为他们本来都是一些农民,如果恶名传到了家乡,他们原本的家人就过不下去了。 这是我上次在米大翻资料时无意间看到的。” 陈宴若有所思道: “后来姓派瑞特的人,都是从那时候传承下去的……以帝国人的老成样貌,抽屉里那家伙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岁?也或者三十多岁? 也就是说,当年第一代派瑞特作为海盗出现在烟熏湖上的时候,他还没出生……也或许是个婴儿,顶多是刚刚记事的孩童。” “而斯派罗工业的詹姆斯·派瑞特,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是海盗头子了——那时候詹姆斯·派瑞特有多大?这个没办法猜测,年轻的海盗也可以成为海盗头子,只要手段足够凶狠。” “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就是将近十多岁……顶多二十岁的样子。” “咱们不能具体确定他们的年龄,只能大概猜测——十多年前正值壮年的詹姆斯·派瑞特是第一代海盗,而抽屉里那家伙是第二代海盗——他们之间差了一代。” 愿望沉吟道: “烟熏湖的海盗有着十分严格的等级体系,【派瑞特】作为海盗里的贵族姓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的。” “也就是说,抽屉里那家伙一定在海盗中身份尊贵——他一定和詹姆斯·派瑞特有关系,如果差了一代……他怕不是詹姆斯·派瑞特的子侄之类的人。” 陈宴擦了把汗: “这就是无端猜测了吧……” 愿望犟嘴道: “没有啊!本来就是这样!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 陈宴叹了口气: “按照这样的猜测,他对我的欺骗就坐实了——他刚才说自己只是孤魂野鬼。” 陈宴脸色有点差: “甚至可能……他当初说,进入荒野只是为了寻找变回人身的办法,同样也是谎言。” “如果他在说谎,那么,他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呢?” 愿望突发奇想: “你现在不是已经完成晋升,拥有新的超凡能力了吗?你摸他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7017k 第440章 勇气和未知的知识 还没等陈宴心里犯怵,愿望就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嗯……我记得,对于灵能通感者来说,对死物产生通感,和对活物产生通感,不是一回事……” 陈宴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今天下午对保尔金·沃克的通感。 那强烈的情绪直到现在都还停留在他内心,迟迟没有彻底消散。 除了已经死在荒野之中的科瑞泽·亨特之外,陈宴之前并没有通过别人口中了解到关于灵能通感者的事,现在愿望明显知道相关的信息,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早就想知道,灵能通感的范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内心产生了念头,就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时间范围之内发生的事,但我隐隐感觉有些把握不住…… 我不能很好的控制通感的作用范围。” 陈宴语气严肃: “我对此十分警惕,这感觉就像是在走一条很窄的独木桥,我虽然能勉强保持平衡,但感觉自己随时会掉下去。” “每次对物品产生通感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力不从心。” 愿望的声音里带着思索: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样的能力太容易因为接触到【未知的知识】而导致失控……” 她换了种说法: “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事物太多了,一旦对其有所接触,就会导致失控的积累。” “而失控的积累一般是不会被发觉的,有时候或许只是内心产生的一点点很小的变化。” “我曾经观察到的灵能通感者个体,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失控的情况,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容易积累失控了。” 愿望在此短暂停顿。 “所以,你这样的感觉其实很正常。” “什么时候彻底把握不住,啪,通感失败,积累的失控就会爆发。” 陈宴沉声道: “失控的程度如何衡量呢?” 愿望回答: “失控的程度……不好说,得看你的通感对象。 如果是活物对象,对其通感所感知到的记忆量太过庞大,或者是包含有【未知的知识】,那么,你失控的程度就会很大。 当失控大到你的大脑不能容纳的地步,嘭,你就会发生腐坏,变成一个变态畸形的疯子怪物!” 愿望语气严肃: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陈宴追问道: “正常的情况是什么?” 愿望回答道: “正常的情况,就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产生通感——那通常是对某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对无生命的个体产生通感,以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是最稳妥的提升能力的办法。” 陈宴脸色难看: “我已经对人使用过通感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失控已经在我体内积累了一些……” 愿望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是的,而且积累的不算少。” 陈宴眼神一晃,脸色更加难看: “草……” 愿望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道: “其实也没什么,看开点,物质是永恒存在的,不会随着你的死亡而变多或是变少,等你死了,我就把你一把火烧了,骨灰往街上一洒,你不还是能每天闻到别人家做饭的味道吗!到时候我会常来看你的!” 陈宴怒道: “你他妈……” 他深呼吸一口气,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 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又深呼吸几口气,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失控真的只会积累,不会消减吗?” 愿望明确肯定道: “是的。” 她转而又道: “失控只会积累,不能减少,但你可以把自己能容纳的失控总量提高啊!” “而且,失控本身也是一种力量——你在凡间失去控制的程度越高,对超凡世界的感受性就越强,对灵能的亲和度也越强。 要不然,怎么失控腐坏之后的怪物都会变的异常强呢?” 陈宴沉声道: “我要怎么做?来提升我的……失控容纳量?” 愿望说道: “进化、晋升、觉醒……说法有很多,其实都是一种意思。” 陈宴满怀希望的问道: “你知道灵能通感者的下一阶段是什么吗?” 愿望直截了当: “不知道,我闲着没事知道这个干嘛。” 陈宴满脸失望。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失望,愿望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其实,或许当你现在的能力达到极限时,自己就知道下一阶段的进化是什么了。” “但是,还是像之前说过的一样,你必须拥有勇气……你必须拥有直面未知的勇气,才能继续走下去。” 陈宴沉吟道: “对于超凡者而言,能证明勇气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直面未知。” “而直面未知则必将积累失控。” “如果选择苟且偷生,或许失控会晚一点到来……但一定不会缺席。” 愿望肯定道: “是的,我们之前已经聊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陈宴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再次确认罢了。” 愿望强调道: “你要鼓起勇气啊!没什么是你不敢面对的!” 陈宴讶异道: “这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愿望哼了一声,因为有些慌乱而没有理会他。 陈宴挠了挠头,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 “我必须去见证更多的未知……其实这不是一件麻烦事。” 他冷静的自言自语道: “【见证未知】能给我带来许多好处: 第一,见证未知能够锻炼我的勇气,提升我的超凡能力,让我不至于因为失控的积累而变成腐坏的怪物。” 第二,我可以将那些未知的信息,通过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换成钱,用以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这是十分重要的事。 第三,我现在接触到这些未知的知识……无论是地表还是地下,甚至是更深层次世界所在的荒野,一切事物的存在与社会的运行,和我的生活息息相关。” 他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发生我预料不到的变化。 而作为普通人,我从前只能逼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去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苦苦挣扎。” “但现在,在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运行规则之后,我可以开始尝试去运用这些规则,为自己获取利益—— 我开始逐渐开始可以以自己的主观意志,根据客观规则,改变这个世界。 我现在并没有做到这件事,但我认为自己已经有这样的能力,我想要做出更多的尝试。 通过自己的主观意志改变世界,不正是人类最强的力量吗?” 对于“通过主观能动性改变客观世界”这件事,陈宴以前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只有社会实践,才是人们对于外界认识的真理性的标准》。 如今自己切身实践之后,陈宴获得了和当初学习纸面上的间接经验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一刻,陈宴感觉自己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感觉内心无比平静,似乎拥有了去做任何事情的勇气。 他福灵心至一般的拿出手机,打开【灵感强度】检测app,便看到温度计已经上升到了50%左右。 上一次的灵感强度在30%左右。 也就是说,在经过今天下午的事件和今天晚上的感悟之后,他的灵感强度提升了20% 昨天下午到晚上,先是被火药桶帮的莱恩·伽马威胁,然后进入荒野经历那样的恐怖事件,后来通过荒野进入地下空间,九死一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提升了30%的灵感强度。 而他今天的经历并不如昨天一般凶险,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危险,但依然提升了20%的灵感强度。 这足以说明,内心的感悟,其实和【直视未知】锻炼自身同样重要……甚至犹有过之! 陈宴把手机收回口袋,略有些激动的摸了摸下巴,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地下……看看斯派罗工业的矿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愿望几乎立刻说道: “早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已经尝试过了,但视野无法到达。” 陈宴问道: “你的视野被什么限制了?” 愿望点头: “是裂隙——存在于地下世界的空间裂隙,那东西是紊乱的,我的视野无法穿过。” 她内心嘀咕道:因为我已经不是宇宙之灵了。 她接着说道:“有些神秘力量也能够轻易阻断我的视线,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地方,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里就有几处,你以前不是见过吗,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鬼东西。” 陈宴并没有因此而气馁: “我估计很快就要去斯派罗工业的矿区一趟,我想尽快拿到一些蛇吻岩……即便不是大批量,也至少拿到一些,因为我有预感,等到沃克街的灯塔启用之后,一开始的电力会相当贵。” 愿望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那你要小心哦。” 陈宴笑了笑,刚要回应,楼下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现在已经将近晚上11点,是谁在敲门? 欧嘎米和玛琳娜都有钥匙,总不会是他们两个。 陈宴全副武装来到楼下,右手拿着上了膛的云雀-300,向猫眼中看去。 大门外没有人。 咦? 什么情况? 他的视野还未离开猫眼,空荡又昏暗的视野之中,门外有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是敲门声。 “砰,砰。” 敲门声就在距离陈宴心脏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可门外并没有人。 7017k 第441章 逆向的超凡 空无一人的门外月台上响起了人声。 “我是托马斯·吉尔伯特,前来为兄弟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注1】 托马斯·吉尔伯特?那不是上次杰克·巴尔多说的剃刀党领袖吗? 欧嘎米不是说已经把剃刀党全杀了吗!怎么他们的领袖还活着?! 陈宴在这一刻竟然一丁点都不害怕,欧嘎米暂时的离开让他走上了原本就需要他自己来走的道路——他需要自己成长起来,直到强大到能够守护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静悄悄从腰间抽出的云雀-300已经对准了声音发出的位置——就在猫眼的正前方。 出奇的冷静让他想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他对着猫眼开枪,但不一定会造成对方的伤亡,他不能主动失去【门】的掩护,所以可以趁对方反应的时间抽出怀中的白鹭一型,并装弹上膛,然后再次引导对方说话,确定对方的位置,让那人吃一发足足有1磅重的子弹——即便是一只狮子,也要被这一枪把脑袋爆烂了! ‘陈宴,冷静。’ 愿望及时的发声让他扣动扳机的动作硬生生停住。 愿望快速解释着: ‘对方有点不对劲,你杀不掉他……对你来说,他是不存在的。’ ‘我看到他了……他很奇怪,我没见过他这样的东西……你只能通过肉眼看到他……惊了!是【逆向的超凡】!’ ‘我看不真切……我要再看看……’ ‘他没有携带物器……连帽檐里都没有携带刀片。’ 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这能够说明对方足够自信,也能够说明对方此行不想发生冲突。 陈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人”——至少是表面看起来像人一样的家伙。 这人看起来大概30多岁,但没有像大多数帝国人一样留胡子。 他穿着一身蓝灰色双排扣的漂亮呢绒大衣,呢绒大衣的胸口敞开着,内部能看到明显被烫平展了的圆形羊毛领绅士服背心,而在背心之内,则是连上城区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看了都会自惭形秽的黑领带和中领白衬衫。 今晚雪大,这人穿着一双明显看起来做了防滑处理的中筒系带皮靴,看不出材质的黑色裤子以一种舒适的方式塞进皮靴里。 从上到下透露着精致。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暗红色的,这意味着他拥有艾尔人的血统——他是艾尔人和其他民族的混血儿。 他眼睛的颜色并不像玛琳娜和哥特琳德那样蔚蓝,而是显得比较浅……是透露着白色的浅蓝色。 艾尔人和其他民族的混血儿,真是……罕见。 “5镑。” 陈宴说道: “我的厨房,还有受伤的房客,需要你为之付出5镑的代价。”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陈宴手中指着他的云雀-300,想象不到这样短小的手枪会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那张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我们可以进去聊。” 陈宴默默打开灵视,便看到男人在他面前消失了。 逆向的超凡……这或许是欧嘎米没能杀掉他的原因。 他关闭灵视,男人再次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进来吧——至少看看厨房成了什么样子。” 托马斯·吉尔伯特显然是个体面人,在月台上跺了跺脚,甩开一部分脚上的雪水之后,才进入沃克街33号公寓的大门。 他跟着陈宴来到厨房,在看到未被施工队修复的那部分被破坏的厨房之后,竟说了句亚裔的俚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个人有些奇怪,话不太多,而且单从表情上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脸上几乎只有“平静”一种表情。 “5镑。” 陈宴不想跟他多说废话,现在已经快要凌晨,他只想从这人手里拿回厨房的装修费(虽然他付出的装修费只有几十先令,但并不耽误他索要5镑)。 托马斯·吉尔伯特用那双长着长睫毛的、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说道: “最近市场很不景气啊,什么东西都贵了起来,而且买不来消耗煤气和煤炭的工具了——这意味着电力很快就要在亚楠市普及开。” 陈宴说道: “5镑。” 托马斯·吉尔伯特平静的表情里多了一分冷峻: “我们听到消息,他们会在一开始的时候给电力一个特别高昂的定价。 更准确的来说,除了电力之外,市场上的一切都会迎来一波涨价,市民们将会不堪重负,但议院那群聪明人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陈宴说道: “5镑。”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眼神变得锋利: “在这样的社会巨变中,你甚至能够获得你想要获得的一切,5镑什么都不是,你们亚裔常用‘鼠目寸光’来嘲讽帝国的鲁克商人,现在你们也是这样了?” 陈宴依然重复道: “5镑。”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呼吸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可这样平静的表情却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 陈宴不吃他这套,再次重复道: “5镑。”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腮帮子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凸起,那是因忍不住咬牙而凸出的颊肌。 他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注视着陈宴,同时从呢绒大衣的内襟里拿出一根镶金边的钢笔和一小沓支票,在保持着注视陈宴的情况下,撕开一张支票,打开钢笔在其上写下“5镑”的数字,递给陈宴。 陈宴接过支票,仔细检查过支票上的内容: 用碳素墨汁填写的支票信息很清晰,签发单位一栏的“亚楠市银行”印鉴也十分完整,收款人一栏空着,金额用明显的字迹写着“5镑”,付款期到下个月为止—— 这是一张完整的支票。 陈宴满意的把支票折叠起来放进衣服内襟,说道: “好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托马斯·吉尔伯特脸上肌肉一阵抽动: “我来送你一个赚大钱的机会,而你只需付出成本。” 陈宴警惕道: “想什么呢,真赚钱的买卖可从来都不会落到你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头上。” 托马斯·吉尔伯特对面前这个亚裔年轻人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他今晚还要去拜访很多个“目标投资人”,没工夫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于是便对他说道: “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一群人的力量却是庞大的,现在我给了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付出财力和精力,就能获得远超你想象的回报。” 陈宴说道: “说来听听。” 托马斯·吉尔伯特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见过许多难搞的人,而面前的亚裔男人明显是其中之一。 他在年轻时已经学会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因此拥有了巨大的耐心。 他将之前那番话重复道: “除了电力之外,市场上的一切都会迎来一波涨价,市民们将会不堪重负,但有一群聪明人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他们准备建立针对一切人的债务体系,让市民们得以不需要用手里的钱,就能支付生活所需的一切——人们可以通过这个债务体系,来透支自己未来赚的钱—— 他们想用这套体系套用在人们身上,这样一切事情就会好办许多,下城区即将酝酿出的暴乱也会迎刃而解。” 啊这! 这个黑帮头子,竟然还是个仁人志士?!他想对抗议院?他想点一把火!? 托马斯·吉尔伯特接下来的话让陈宴大跌眼镜: “这样的事情,既然他们可以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总有人缺钱,这些缺钱人里面总会借钱,与其去借那些聪明人的高利贷,不如来借我们的低利息贷款——我们可以比他们低下来足足1个点,这样的贷款会比他们的高利贷受欢迎的多。” “亚楠市有多少人?到了今天,保守估计已经五千三百万人!” “五千三百万人的市场!只要其中有千分之一……不!只要有万分之一成为我们的客户,单凭借每个人的利息,就足以让我们获得巨大的利益!” 陈宴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托马斯·吉尔伯特用诚挚的目光看着陈宴: “而你,作为我们吉尔伯特公司的投资人,将会在每个月的月初获得你当初投资的分红,那将是一笔巨款!” 妈的,这黑帮头子不去找伯明翰街那群中产,来找我干什么?! 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陈宴不知道,托马斯·吉尔伯特今晚的到访只是顺路罢了,作为一个赌徒,一个恶劣的投机者,即便机会只有很小,肉也不大,他也依然会去尝试。 陈宴问道:“你……有电话号码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了点头,竟拿出和陈宴手中一模一样的豆腐块手机: “brj-76531” 在沉默的思考中,陈宴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交换过电话号码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不再停留,在简单的道别之后,他离开了沃克街33号公寓。 直到他的身影隐没在远处路灯之外的阴影之中,陈宴才松开了紧握云雀-300的右手。 今天已经是周六,明天晚上之前就要上船笔记本app里的异常生物有关信息,可陈宴今天实在太累了,没精力再去搞这个。 回到卧室,他倒头就睡。 在陈宴睡着之后,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玛琳娜托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题外话------ 【注1】人物的历史原型,为1890年左右,活跃在英国伯明翰东南部小希斯的小型黑帮剃刀党,其首领为托马斯·吉尔伯特。 人物的外貌取样,为美剧《浴血黑帮》中剃刀党的领袖,托马斯·谢尔比,其演员希里安·墨菲出生于爱尔兰科克,是爱尔兰人。 真正历史上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是正儿八经的英国土著,所以按理说应该是鲁克人(盎格鲁·撒克逊,也就是大家平常说的昂撒),但文中人物的外貌取样是爱尔兰人——这是文中把托马斯·吉尔伯特设计为鲁克人和艾尔人的混血儿的原因。 【另1】艾尔人是以爱尔兰人为外貌原型设计的,但历史改动非常大,所以艾尔人不能等同于爱尔兰人。 【另2】同【另1】鲁克人同理。 【另3】我不知道《浴血黑帮》有没有考究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家族历史,电视剧里设计成吉卜赛人,是因为电视剧里也是混血儿? 电视剧,看得开心就好,《浴血黑帮》我超爱看的,也推荐给大家。 【另4】同【另3】嘛,看得开心就好。 【另5】以上都是作者根据自己贫乏的知识进行的推测,如有错误,请告诉我,立刻就改。 7017k 第442章 夜归人 今天是她在纺织厂工作的第二天……准确的来说,零点过后,已经是第三天了。 虽然今天是星期天,但纺织厂并不停工,以蒸汽机为核心的纺织机在经过几十年中的无数次改造之后,已经成了复杂又麻烦的庞然大物,关闭起来容易,启动着就难了。 每次启动都要花费一大笔钱,而厂主明显不想花这样的“冤枉钱”,于是,纺织厂的灯光彻夜不息。 玛琳娜听一个好心的大姐说,沃克街靠近工业区的这家纺织厂,一年只停机两次,不是为了让员工休息,而只是为了对机器进行维护——当年购置机器花了厂主一大笔钱,如果这些每天都满负载运转的机器坏掉了,造成的损失比杀了他的x还令他难受。 巨大的工作量引起了她身体的不适,可工厂里的每个人都很累,不会有人出于好心为她承担工作。 她必须坚持下去,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来验收工作成果,如果工作成果不达标,很可能就会被辞退——尤其是对一个大龄实习生来说。 玛琳娜身边最小的孩子只有五岁,但听说那孩子在三岁时就和他的妈妈一起来纺织厂工作了。 玛琳娜想不到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够到工作台的。 她当时看到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在想,一个五岁的孩子尚且能在这里工作两年,我也一定可以。 直到从蒸汽机里散播出来那煤炭不完全燃烧产生的味道把她呛出眼泪,直到不慎掉落在鞋面上的工具砸伤了她的脚,她才意识到这份工作的艰难。 可她必须坚持下去,至少这份工作有钱拿,即便一天只有6个便士,也足以支撑她和弥赛亚的生活—— 每当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去想自己的女儿。 虽然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安,但她竟然很快就接受了,并依然深爱着女儿。 她有时候会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疯了,才会接受一个两天长到十二岁的怪物。 可内心的爱是不会骗人的,她深爱着她,并想要关心她,为她付出自己从未付出过的一切——她如此轻易的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她的心在下班的那一刻雀跃起来,一想到即将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女儿,她就感觉内心无比幸福,这样的幸福是无法描述的,也是她人生的前三十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她头一次体验到“幸福”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比其他一切都令她流连忘返。 被幸福感包围着她拥有了一种使命——每天安全下班,回到家见到女儿的使命。 玛琳娜心里明白,并不是女儿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女儿。 下城区的动乱已经蔓延到了沃克街,所以玛琳娜在街上行走时很小心,她总是挑那些街灯明亮一些的街道,这样就不会被暗地里突然跳出来的暴徒拿刀架在脖子上拉进暗巷里。 她踩在今晚刚刚落地的新雪上,回家的路途在紧张的期待下变得如此漫长…… 直到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她终于看到了沃克街33号的大门。 这里远离下城区,距离中产聚集的伯明翰街很近,距离沃克街的街道警务处也不远——这一切意味着这里很安全。 她回到公寓,发现弥赛亚正坐在大厅里等她,这样的等待让她内心生出了些许愧疚和更浓重的爱。 可她没有拥抱女儿。 她不习惯这样的拥抱。 看着不知所措的母亲,弥赛亚像是知道了什么,从身边的桌上拿起已经凉了的烤肠,递了过去。 玛琳娜开心的接过烤肠,即便腹中饥饿,也没有立刻开始进食,而是问道: “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弥赛亚眼神低沉,摇了摇头。 玛琳娜知道女儿不喜欢说话,但她更愿意相信她尚且还不会说话——她毕竟只是一个刚出生只有六天的孩子而已,对于她的年龄而言,不会说话不是很正常吗? 弥赛亚从身边拿来纸张和陈宴用来做记号的圆珠笔,在纸张上写道: 《我们的实践任务失败了,工业区的仇恨已经不可化解。》 玛琳娜低声安慰道: “这并不是你的错,工业区那种地方……” 她用自己那点可怜的词汇量斟酌着言辞: “各种各样的人太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坏人,不值得被拯救。” 弥赛亚眼神迷茫,在纸上写道: 《可总也有好人。》 玛琳娜笑了: “你是个仁慈的小家伙呢。” 她叹了口气,用轻柔的语气继续道: “仁慈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但很少有美好的品德能让你在亚楠市生存下去。” 这一刻,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 “你要自私一些……” 说完这个短语之后,玛琳娜到了嘴边的话竟说不出来了。 玛琳娜发现,自己没办法去教孩子做一个自私的人——如果她把母亲当年教她的那一套教给弥赛亚,那弥赛亚岂不是会变成她这样的人? 玛琳娜内心再次出现了两个月前就已经深埋心底的恐慌。 她不知道该怎么教弥赛亚,也或许弥赛亚根本不需要她来教,弥赛亚连做饭都会,那些道理一定也知道的吧…… 玛琳娜思维混乱,不知所措,情绪激烈却无法表达,一时间站在那里,浑身颤抖。 直到弥赛亚把写好了的纸张放在她面前。 《请放心,我明白的。》 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玛琳娜内心的一切焦虑都消失了。 她笑着用颤抖的语气说道:“那就好……” 弥赛亚在纸张上继续写道: 《人类是值得被拯救的。》 “你从哪知道这句话的?” 《我从陈宴梦中听到的。》 玛琳娜神色一僵。 该死的色狼房东!他果然在打弥赛亚的主意! 玛琳娜看着女儿,内心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 她见识过很多亚裔的虚情假意,他们大多数都是和陈宴一样小有资产的商人,那些胆小如鼠的东西最喜欢光临她这样美貌又无路可走的艾尔女人,他们每一个都表现出了对她的可怜,也每一个都都在满嘴空话后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她原本已经找好了新的住处,虽然房租昂贵,且没有地暖,但好歹能给她们母女两人一个私人空间,而不必每天都遭受色狼房东时不时投过来那偷窥的目光。 但现在不行了,她们搬不出去了,亚楠市在这几天毫无征兆的突然变得很乱,她之前找到的住处所在那条街区不安全了。 她不能带着弥赛亚去那样的街区生活。 她们暂时只能留在这里。 弥赛亚看着母亲愤怒的表情和眼神中闪过的泪光,十分不解。 玛琳娜在沉默中吃完了冷烤肠,和女儿一同回卧室睡觉,当看到女儿在身侧躺下,闭上眼睛之后,她也阖上双眼,因大量透支体力而产生的疲惫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弥赛亚睁开眼睛,看着母亲,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 她始终没有把面前这人看成是她的母亲,她甚至不知道“母亲”的意义——她不能从面前的女人身上感受到所谓的“亲情”和“温暖”。 能让她产生情绪的只有陈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感觉这是理所当然。 至于为什么要照顾玛琳娜…… 这是更让她奇怪的事,她感觉自己需要照顾玛琳娜,而这样的照顾并非出于“感情”,而是…… 而是一种“悲悯”。 她可怜她。 这样的情绪让她很恐慌,自己为什么会可怜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人呢? 可这种“悲悯”仿佛天生,就像是刻在她的骨子里。 除了对玛琳娜之外,这两天在外面做社会调查时遇到的那些红头发的艾尔人,甚至包括今天晚上那个混血儿,也让她内心产生了“悲悯”的情绪。 这种“悲悯”是很令她沮丧的,几乎感染了她原本的情绪,而且和正常的怜悯不一样,这悲悯中的包含着一种强烈的悲观情绪—— 这悲观并不来自于她所见到的艾尔人身上发生的苦难,而是来自她自身。 真是莫名其妙! 弥赛亚很讨厌这样的情绪。 事实上,她讨厌任何复杂的情绪、念头和感觉。 所以,在面对陈宴时产生那单一的感觉,会让她特别开心——在面对陈宴时,她只会感觉到“安全”。 安全感是任何感觉和情绪都无法替代的。 在确定母亲睡着之后,她穿上旧鞋子,准备离开一楼,前往三楼陈宴的卧室之外——这是她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事。 走出卧室门之后,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向楼道的黑暗之中。 只见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一只大号的黄皮老鼠,正悄悄的爬向餐厅所在的方向。 弥赛亚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7017k 第443章 球形通古斯的秘密 黯淡的月光之下,弥赛亚回想起今晚偷听到的他们之间的对话。 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所以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全都认真记了下来,好在她的记忆力相当不错,现在距离那场对话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可她却能回想起对话中的每一个字。 她觉得那只大号黄皮老鼠有问题,因为它说话总是遮遮掩掩的,这种遮掩很劣质,明显是另有目的。 她想看看它要做什么。 她可以让自己的脚步变得非常轻,轻到连走廊上的灰尘都不会为之颤抖,这似乎是她天生的能力。 她缀在它后面不超过五米远的距离,可它根本就没有发觉,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她看着它进了厨房,并看到它站在被封住的地下室入口面前,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低沉如耳语一般的交谈声从它所在的位置传来。 “我闻到了虾人的腥臭味,这地方通向地下。” “他就是靠这个……靠这个地下室,知道了海盗们的事情?” “估计是的。” “真是令人害怕啊,亚楠市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地方?我记得海盗们当初排查过通往地上的通道,这样的地方应该不存在才对……” “要不是你这老鼠胆子,我们早不用在这地方受这罪了。” “是……” 它似乎在……自言自语? 一只会自言自语的穿山甲! 弥赛亚好奇极了,即便她并不喜欢小动物,也对会自说自话的穿山甲起了好奇心。 它发生了失控?还是本身患有某种精神疾病? 弥赛亚回想起刚才偷听的关于它的过往,心想,或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几乎不可视物的黯淡月光下,球形通古斯小小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或许是因为这就是它原本的形态,也或许是因为它已经老了,身体已经挺不直了。 “地下越来越不安全,我们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欧米伽扇区的地下裂隙在扩散,而裂隙扩散导致的糟糕后果正在影响到一切……我们必须尽快去到地下,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是咱们已经答应了陈宴……” “陈宴将是我们的工具,记得莱昂纳多·亚当斯对我们说过的话吗?他说陈宴一定会带我们前往地下,因为地下有他想要的东西。 而在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之后,陈宴就会变得无足轻重。” “莱昂纳多总是表现的让人很害怕……” “你怕个xx,他再厉害也只是个人而已,地下那群东西可是比人可怕多了!” “我总觉得人比地下的那些东西更可怕……”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去到地下了。” “什……你说什么?!” “用你那还没核桃大的脑子想一想,地下现在已经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 “地下已经快完了!当年的裂隙始终没有停止扩散,大半个亚楠市的地下空间已经成了空壳!” “好……好可怕……” “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只有最后一次机会,那条该死的裂缝已经几乎掩盖不住了,裂缝里的东西也快要爬出来了,每当那东西向上爬出一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疯掉。” “我一直对那东西很害怕……” “但我们必须再去一次地下,为了我们的寿命,为了我们的未来!就像是那位大人曾经告诉过我们的一样,向死而生!向死而生!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我……听你的……” “我不会骗你的。” “我知道……” “我们要让陈宴知道地下的危险,又不至于打击他的信心,我们要勾起他的贪婪,又不至于让他为了钱而做出莽撞的事,我们要在一切开始之前让他认为自己是正确的,直到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我明白了。” “放心,等这件事情完成之后,我会把一切都还给你。” “我相信你。”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可……咱们答应了莱昂纳多……” “你在想什么呢!莱昂纳多那个混蛋只想利用我们!和陈宴不一样,他做事完全不计后果!我们如果把他想要的消息带给了他,一定会被他弄死的!” “这……” “即便你不被他弄死,但凡把地下的信息带回去一丝风声,那个詹姆·亚当斯也会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全都是我们惹不起的狠角色!” “我……” “听我的,再忍一忍,千万千万不要在白天露头,我每天都会尽量给你一些放风的时间,我们现在的环境只允许你一天只有那么一会儿放风的时间了……” “我都明白的。” “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我现在都还蒙昧。” “你……” “我相信你。”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弥赛亚发现,如果把这些话当做它的自言自语,很容易听得很混乱。 可一旦将它的话当做两个个体之间的对话,就能听出一些诡异的端倪。 球形通古斯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着。 “我们要尽快。” “怎么尽快呢?” “我们不能着急,至少不能比陈宴表现的更着急,我们可以在对话的字里行间透露出关于地下被诅咒那些矿石的消息,他不是就喜欢听这个吗?我们让他以为那些该死的矿石几乎戳手可得!” “你真聪明!” “别说这样的话……总之,尽快回到地下,尽快找到答案,如果没有答案,那么我们就只能等死。” “咱们还可以回米大,找当年将一切开启的那个人……” “晚了,当年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就证明着他付出了另外的代价,那必定是他这么多年来缄口不言的原因。” “哎……他那样厉害的人,也会被人拿到把柄的吗……” “今天的放风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明天……我还可以出来的吧?” “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已经进入地下,可能就不行了,但如果我们还在地上,我保证,一定会让你有放风的时间。” “嗯嗯。” 弥赛亚听着球形通古斯的动静,静悄悄退回卧室。 公寓的夜晚重新寂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 …… 陈宴一觉睡起来的时候,忽然脸旁边有些痒,迷迷瞪瞪的扭头一看,只见枕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 他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拿过纸张,向上看去: 《球形通古斯有它独特的目的,它和莱昂纳多·亚当斯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约定,他们想要利用你。 地下很危险,裂隙中隐藏有不明生物,那或许是欧米伽扇区闹鬼的原因,球形通古斯很明确的说,那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我感觉球形通古斯还隐藏有更多的秘密,所以没有惊动它,在安全的情况下,它每天都会找机会“放风”,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偷听它和自身的谈话。 在查明一切之前,千万别去地下。 饭在锅里,我去上学了。 ——弥赛亚》 7017k 第444章 神经毒气 陈宴感觉这小丫头的文字里包含的语态怪怪的…… 他摇了摇头,把奇怪的念头从自己脑袋里甩出去。 当安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这小丫头说的,似乎是昨晚自己睡着之后发生的事。 她昨晚没睡?看到球形通古斯的秘密了? 陈宴拿着纸张,在看到这些内容之后,内心萌生了一个念头: 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脱下手套,对球形通古斯进行通感。 他心中又有顾虑: 球形通古斯所经历的事情太过复杂,只单单听它的描述,已经有许多理解不了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它产生通感,一来无法确定通感的大致时间,二来即便能够大致确定通感的时间,也会不可避免的看到它曾经看到的事物—— 无论是叠嶂之城里的菌株,还是地下的大蛇和它的族群,甚至是闹鬼的欧米伽扇区里的惨状,都是陈宴如今不想看到的东西。 对比之前对活物产生的通感——对保尔金·沃克产生的通感,只看到了很寻常的怪物而已,就已经让陈宴差点情绪失控。 而球形通古斯——这小东西的脑子显然是和人类有所不同的,当年和它一起感染【脑球株】的威尔克·杨死了,可它却活的好好地,这足以说明它对“幻视”和“幻听”之类的精神干扰有较强的抵抗能力。 这也就意味着,它能直视而安然无恙的存在,陈宴不一定能。 如果通过通感直面球形通古斯记忆中的怪物,陈宴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风险太大,暂时搞不了。 陈宴确定了念头之后,也没感觉怎么失望,他本就打算多做几手准备,以防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他没有定过周日的闹钟,所以手机也没有在早晨六点左右把他吵醒。 陈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矿工服,心想,地下的情况既然已经和他认识中发生了不同,那么,就必须在大致探明情况之后,才能为其做出相应的准备。 想到这里,脑袋里就出现昨天晚上托马斯·吉尔伯特说过的话: 亚楠市市场上的商品将会迎来一次大的涨价潮,而想要在这一波涨价潮之中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加入一些人制定的“债务系统”。 陈宴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假,乍一听很离谱,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亚楠市的绝大部分居民本就是一群穷鬼,他们对“负债”本身完全没有概念,只要能得到吃的,背负上一些他们不理解的“负债”是完全无所谓的事。 而陈宴自己,则相当怀疑,自己身上7镑多点的存款,到底能不能挨过那个艰难的时期。 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自己被迫进入那所谓的“债务系统”。 他需要更多的钱,和更多的资源——比如蛇吻岩! 既然虾人乔治·莱博斯特有使用蛇吻岩制作私人电源的方法,他完全可以请它帮忙,在自己的公寓内布置一台以蛇吻岩为基础的私人发电机。 再以这台发电机为基础,布置整个公寓的用电线路。 如果他得到的蛇吻岩足够多,就可以在接下来到来的一波涨价潮中得到喘息的机会——如果有了能够自给自足的电力系统,他避免被即将到来的“债务系统”卷入其中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反过来想,即便没有涨价潮——即便电力不涨价,他也要拿到足够多的蛇吻岩才行! 一个自给自足的私人供电系统,一定会在将来的全民电力普及之后,为他省下难以想象的钱。 而且,一旦找到了蛇吻岩的销路…… 陈宴摆了摆头,这件事根本就没影,自己现在瞎想也没用,还是尽快做好再次进入地下的准备,把属于自己的第一桶蛇吻岩带回来。 现在才不到七点,距离装修公司施工队的到来还有将近两个小时,陈宴下了楼,进入修了一半的餐厅,搬开挡在地下室的箱子,顺着脚手架进入地下室中。 乔治·莱博斯特刚刚穿好工作服准备上班,没想到陈宴会突然到访,顿时有些慌张。 “别慌,我不是来吃你的,上次你帮我的事情,没被人发现吧?” 乔治·莱博斯特说道: “没有……这段时间经销商给的压力特别大,我们工作特别忙,监工队也没工夫监视每一个人。” 陈宴问道: “我昨天听人说,欧米伽扇区的闹鬼情况非常严重。” 乔治·莱博斯特完全没在意他是听谁说的,只是诚实点头: “是,总是有人自杀。” 他说完,补充道: “但现在公司已经确定了原因——欧米伽扇区再往下的岩层里埋葬着大量未知动物的尸体,那些尸体腐烂之后散发的瘴气是一种神经毒气,有致幻的作用。” “凡是吸入神经毒气的人,基本上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但只要小心一些,随时戴着防毒面具,就肯定没事。” 陈宴疑惑道: “地下挖矿的时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戴着防毒面具吗?” 乔治·莱博斯特耸了耸肩: “有些老矿工是很不喜欢遵守安全规范的,他们在地下一呆就是好几天,有时候觉得闷觉得热,就把防毒面具摘下来了。” “这两天就有一个小队,一整队老矿工,在休息的时候摘了防毒面具,结果自相残杀,被监工队发现的时候已经全都死了。” “其他小队的情况都很正常,我有十几个兄弟姐妹都在欧米伽扇区,昨天晚上见面的时候还跟我聊呢,说越往下挖,挖到的金子越来越多。” 陈宴记得秃子说过,“挖金子”是矿工们的黑话,意思就是挖蛇吻岩。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亲的两百多个,表的就不好说了,我们家上一代人受污染还不太严重,能生的很。” 陈宴沉默了两秒钟,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欧米伽扇区地下,埋的都是一些蛇类生物的尸体。” 乔治·莱博斯特点头道: “这倒还真是,我一个哥曾经偷偷带出来一个,我亲眼看过那东西。” 陈宴眼神中充斥着好奇: “那东西长什么样?” 7017k 第445章 启程之前 “看起来像是蛇,但身体不像蛇那么匀称,三角形的头部较大,而针尖一样的尾巴非常小。” 乔治·莱博斯特用自己的手比划着: “我当时见到的那条怪蛇,三角头大概有我手掌的大小,但尾巴只有我小拇指的五分之一。” “这东西有三对复眼,但眼睛里面并不是正常的眼球,而是一团像导电凝胶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没有蛇那样的信子,它嘴巴向内是一圈又一圈牙齿——很多层的牙齿,看不到肉,就是单纯的……牙齿。” “它的咬合力很强,我当时见到的那只应该幼体,但已经能够咬碎铅汞合金了。” 陈宴问道: “那东西最后怎么处理了?” 乔治·莱博斯特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表现出了明显的压抑: “后来啊……那东西咬死了几个人,身体变大,然后口吐人言……” 事情忽然变得离奇了起来。 “它说,要我们帮它回到家乡,它就不吃我们。” “我们只是几个电工,哪敢拒绝它啊。” “当时的欧米伽扇区已经开发出来了,地下墓地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于是我们在想,它说的家乡,会不会就是欧米伽扇区?” “我们把关于欧米伽扇区的事情告诉它之后,它表面出了明显的疑惑,就像是……不知道欧米伽扇区,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地下墓地。” “我哥当时答应它,要送它回地下。”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监工队的人就来了,在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之后,终于将它杀死。” “尸体被他们带走研究了,我记得那时候公司的办公楼已经加盖了实验室,斯派罗工业的高层已经开始对蛇的族群开始研究。” 乔治·莱博斯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后来公司出了新规定,不可以把蛇带离欧米伽扇区,一旦被发现,相当于违约,地下族群就要被收回身体,人类就会被解除合同,喝羊下体制成的水之后,送回地表。” 陈宴沉吟道: “他们怎么控制消息不泄露出来的?大蛇的族群几乎是一种新生物,地表一定有很多势力对其感兴趣。” 尤其是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和米大异常生物系之类的存在。” 虾人思忖道: “我不知道地表什么情况,只知道公司在很久之前排查过一遍通往地表的通道,并将其全封住了。” “我的房间是个例外……” 陈宴有些不好意思: “等厨房修好之后,以后你可以上来吃晚饭。” 虾人惊喜道: “真的吗!” 虾人这个族群,真是单纯…… 可陈宴并不喜欢吃变异的麻辣小龙虾,而且,他是真的在释放善意。 “当然。” 在乔治·莱博斯特连连感谢之后,陈宴已经衡量过了风险,并认为自己可以承受这样的风险。 于是,他对虾人说道: “我想再去一次地下。” 虾人早料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虽然他已经在自己的小脑袋瓜里进行过无数次模拟,可当真正面对陈宴的要求时,他仍然很慌张。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早就想好的路线慢慢说给陈宴听: “地下这段时间很乱,所有人都很忙,所以,对于你来说,其实是个好时候。” 这种语气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虾人越来越紧张。 “公司其实很忌讳外面的人进入矿区,因为现在能够摄像的设备越来越多了,他们怕有人拍了矿区里的一些东西,拿给地表社会里的人看,就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地下的挖矿作业其实一直是在秘密进行的,虽然也会因为人手不够而吸纳一些人类矿工,但都会在进入公司之前签订协约,不让把公司的事情泄露出去。” 陈宴说道: “这种保密措施也太烂了。” 乔治·莱博斯特点了点头: “是的,连我们这样的维修电工也什么都知道!那群海盗简直就是瞎搞!” 吐槽过后,它紧张的看了一眼时间,抓紧时间说道: “今天是周日,我这周上早八点,但下周就要倒班,上晚八点了。 所以,如果你下周想去地下,就必须在白天,那时候我在家。” “如果要去,最好做好准备之后再去。” 它因紧张而说了句废话,因为它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 “最近查的太严了,所以咱们这次不能走办公楼,要走另一条小路。” “那是一条小水道,我小时候经常在那玩,比较隐秘,但水流有些湍急,稍微有点危险,如果抓不住船,就会被卷入激流。” 陈宴摩挲下巴: “你不会想借此机会把我做掉吧。” 虾人一下子吓傻了,他根本没想到陈宴会说这样的话。 陈宴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开个玩笑而已啊!” 乔治·莱博斯特一下子放下心来,哭丧着脸: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玩笑!”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计算着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多久,并再次加快了语速: “我们沿着那条小道,能绕过阿尔法扇区,直接进入贝塔扇区。 贝塔扇区已经被挖空了,很多矿井已经废弃,所以那里非常安全。” “贝塔扇区是最安全的扇区了,而且那里四通八达,等你到达那里之后,可以很容易到达向上的阿尔法扇区,和向下的伽马扇区。” “至于欧米伽扇区……说实话我不太建议去,因为单凭你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不好带矿石回来……那里距离地表实在是太远了,除非你能搞一辆穿梭矿机。” 说到这里,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看了陈宴一眼。 陈宴堂而皇之的问道: “哪里能搞来穿梭矿机?” 乔治·莱博斯特吓了一跳: “这……一般穿梭矿机都是以小队为单位的,如果想抢来一台,需要对付一整个矿工小队……但大多数矿工小队至少也有十来号人,他们为了防备地下黑暗中的怪物,都配备有火力武器,很不好对付的。” 陈宴点头道: “明白了。”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虾人紧张道: “只有你一个人吧?” 陈宴肯定道: “是的。” 虾人点了点头: “一个人还行,人多了就搞不了了,虽然现在地下还乱着,但风险依然很大。” 7017k 第446章 生物电设备 “我要赶快上班了,不然迟到了会被扣工资的。” 陈宴朝它摆了摆手,它便提着自己的工具箱,慌张的向地下室小门外走去。 目送走乔治·莱博斯特之后,陈宴沿着脚手架回到餐厅,掩盖好通往地下室的通道,然后回到大厅。 大厅内的壁炉里还存在有木炭燃烧过的余烬,这几天厨房不能用,弥赛亚都是用大厅的壁炉做饭的,陈宴难以想象这种玩意儿怎么用来煮粥和烤熟食物,想必小丫头做饭时一定相当辛苦。 陈宴一直非常想不通弥赛亚为什么一定要做饭,虽然她们交的房租并不多,但这种事情原本也不该她们来做——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可没有说租户还需要给房东做饭的。 他从壁炉旁地上存放热汤的锅里盛出一碗骨头汤,就这贴在壁炉边上烤熟了的饼,竟然吃的也特别开心。 他一边吃,一边盘算着,昨晚从托马斯·吉尔伯特那里要回5镑赔偿金之后,自己现在就有了7镑多钱,可是这7镑钱并不能乱花,只能当做备用金,来抵御即将到来的风险。 如果有了蛇吻岩,最起码以后用电不用花钱,节省下来用电部分的开支之后,他就能把这部分钱用在其他地方——除了缴纳税务之外,他还可以购置新的家电,为云雀-300定制一些弹夹,甚至可以考虑从下城区的斯派罗射击俱乐部买一些枪械,把杰克·巴尔多武装起来…… 有钱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可问题是他现在没钱,只能坐在壁炉边流着哈喇子瞎想。 当白日梦醒来之后,看着自己钱包里仅剩不多的存款,极大的心理落差感引起了陈宴极大的不适。 ‘如果要去到矿坑之下,就凭我这两下子,强抢穿梭矿机是不可能的,估计连矿机还没靠近的,就被矿工们打死了…… 所以,比较靠谱的办法,就是联系索拉尔,加入他的队伍,跟着他们去往欧米伽扇区。’ ‘到了欧米伽扇区之后,就可以和熟悉路的球形通古斯一起进行探索……一定程度的探索。’ ‘我不但要见证欧米伽扇区那些未知的事物,提升我的灵感强度,还要把地下的那些东西用手机或是摄像机拍下来,选取一部分上传到北局,用来换钱,更要带回来一些蛇吻岩……至少是一部分,能够搭建起发电机的那一部分。’ ‘对了,说到摄像机……’ 陈宴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了让摄像机发挥更大作用的办法。 他吃饱喝足,回到卧室,拿起摄像机,打开电源。 他以前只能通过手机来观看摄像机里的内容,自从开启颅内之眼后,他得以直视摄像机里的内容。 屏幕一闪之后,摄像机的屏幕上竟浮现出【系统正在升级中】的字样。 ‘这玩意儿也联网了……’ 陈宴看着这东西,心中出现几个推测。 ‘摄像机能联网,说明沃克街附近的灯塔已经被激活了。’ ‘而且,这么看来,摄像机也许同样是【机械飞升实验】的一部分?’ ‘这么看来,数码电器好像都是【机械飞升实验】的一部分啊。’ ‘那个所谓的【机械飞升密修会】,不会是某个研究精密电子高科技的公司吧……我记得亚楠市好像没有这样的公司……也或许是披着某个普通公司的皮,背地里做电子科技生产的黑作坊?’ ‘无论如何,这东西很可能……用的也是生物电。’ ‘对了,测试一下吧。’ 陈宴闭上眼睛。 下一刻,网络空间中,量子分身睁开双眼。 ‘设置生物电检测app,样式为温度计,以身体内生物电负荷量为量程,当自身的生物电负荷变化时,温度计指针随之变化。’ 对自身发出命令之后,他闭上双眼,回到现实。 打开手机,便看到桌面上出现了第二个温度计样式的app。 他保持着摄像机的开启状态,打开app,便看到app主页面的温度计指针,大概在30%左右浮动。 他关掉摄像机,再次看向app,便看到温度计指针开始下降——大概降到20%的时候,指针停止继续下降,在20%左右不断轻微浮动。 ‘也就是说,在摄像机的开启状态,我自身生物电的负荷会增加10%。’ ‘妈的,果然是生物电设备,这玩意儿铁定是机械飞升密修会搞出来的东西。’ ‘当初强尼·墨格温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不会和保尔金·沃克的手机一样,是买什么东西的时候送的吧……’ ‘虽然感觉有些离谱,但很有可能啊……’ ‘剩下那20%左右的负荷是什么?是维持我大脑运转所需要的生物电吗?’ 陈宴揉了揉有些懵的脑袋。 ‘不对,生物电是因为人身体内的生理变化而产生的——是人产生生物电,而不是生物电维持人身体的运行。’ ‘那么,剩下那20%的生物电负荷,是手机产生的?’ ‘妈的,手机这种东西,果然是硬件越先进就越耗电的。’ 陈宴玩弄着手机,心中尚存另外的疑窦: ‘生物电的电流应该非常微弱才对,怎么带得动这种小型电子设备的?’ 陈宴从桌上拿来自己还在上大一时的教科书:《生物属性细分知识全解》,有些生疏的翻阅目录,然后翻到某一页—— 《人类的心脏跳动时会产生1~2毫伏的电压,眼睛开闭产生5~6毫伏的电压,读书或思考问题时大脑产生02~1毫伏的电压。 人类产生的生物电电压很小,一旦被激发超过某个限度,就会导致细胞死亡,器官受损。》 陈宴记得,他前世时的手机运行电压,最少也要5伏——那是5毫伏的1000倍。 也就是说,自己手中的手机,其负载电压,甚至是前世智能手机的千分之一。 ‘也许这东西不仅仅是电子设备而已,还是通过某种超凡的东西进行改造过的,所以,生物电非常微弱的电流,才能支撑起这种设备的负荷。’ ‘【生物电子设备】吗……’ ‘又他妈是理解不了的新玩意儿呢……’ 7017k 第447章 这世界上难道全是疯子 陈宴以前就知道手机是生物电驱动的,但从没有仔细思考过其中的原理,现在有了能够对智能手机自由编程的量子分身,就可以对生物电设备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探索。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他时间紧迫,必须在今天结束之前做好进入地下的准备。 他拿起摄像机,通过阁楼上了楼顶。 来到烟囱旁,在确定过白鹭一型的装弹情况之后,他沿着烟囱里的扶梯一路向下,进入荒野小屋。 灵视开启的刹那,周围空气转冷,微弱的苍白月光照亮了小屋之内可怜的视野。 这里和自己上次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角落里那台会散发月光的生物机器还在运转着,失去了科瑞泽·亨特的维护,这东西不知道还能运转多久。 进入荒野小屋之后,陈宴的身体恢复了极端的警惕,他的身体似乎已经记住了这种感觉,以至于到了这一次,这种极端的警惕感几乎变成了条件反射。 他在墙角踩着破烂家具废墟,从镜头中看了一下,发现从这个位置,摄像机的广角镜头能够清晰的拍摄到小屋之内的一切。 于是,他将开启录制的摄像机,卡在某个破损的砖头缝里。 这边的墙角是小屋里距离月光发生器最远的地方,月光也最为暗淡,陈宴站在左右打量一番,感觉摄像机在这个位置很难被发现。 ‘欧嘎米一直没回来,也没办法测试摄像机产生的‘视线’会不会被灵感较强的人发现…… 现在没工夫顾及这个,赌一把运气好了。 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摄像机被什么东西发现了,被摧毁了,说明这间小屋也是不安全的,我下次再想从这里进入荒野,就必须更小心了……也或许准备更多的防御措施。’ 想到摄像机可能会被摧毁,陈宴就感到十分心疼。 ‘这东西不知道哪能买到,如果被摧毁,再次获得就很难了……这玩意儿连市场上都没有,估计值不少钱。’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和钱比起来,命还是更重要。’ ‘无论如何,希望能有所收获。’ 陈宴沿着烟囱回到屋顶,然后下了楼,来到104室,便看到了正在打磨那把黑色大剑的杰克·巴尔多。 他朝陈宴打招呼:“好兄弟,你醒了!” 陈宴看着他手中的剑,说道: “这把剑对付大型生物有奇效,我们或许还会再次用到。” 杰克·巴尔多咧嘴笑道: “能帮上忙,可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陈宴转而说道: “但我需要用热武器把你武装起来,我们要去地下一趟——这是一次雇佣任务!我会支付相应的佣金!” 杰克·巴尔多大受震撼,白吃白住还能拿钱的吗! 他声音更咽: “啊!可墨格温先生已经把我托付给你……” 陈宴捂着脸: “咱们能不能不再说这个事儿了……” 杰克·巴尔多立刻收起更咽的表情,大笑道: “开个玩笑罢了!有谁不喜欢钱呢!” 这家伙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感觉不到悲伤,始终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失业不能打败他,街溜子的生涯也没能让他因此堕落,即将到来的危险不会让他心生畏惧,每个黎明对他而言都能开启充满希望的一天。 如果这是超凡的能力,一定是上位者以上级别的吧! 陈宴也想拥有这种能力。 紧贴着胸口的干瘪钱包传来的触感让他停止如此不切实际的思考。 “我准备邀请保尔金·沃克一起来——当然也会对他付出一些佣金,他那样的神枪手很有价值。” 杰克·巴尔多认真点头: “保尔现在应该还在伤心,作为好兄弟,我们的确应该带他出去散散心。” 哈!咱们这原来是去散心吗! 似乎被杰克·巴尔多的情绪感染,陈宴感觉自己也变得轻松起来。 陈宴拿出手机,拨打了保尔金·沃克的手机号码。 在拨通的一瞬间,有手机铃声从窗外响起。 104室就在公寓一楼大门旁边不远——手机铃声是从大门外月台上响起的。 陈宴前往开门,便看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保尔金·沃克正站在门外。 差劲的脸色搭配上一身穿破了的衣服,将他整个人衬托的十分落魄,一阵寒风吹来,他头顶金发中的一些白发随风摇摆,看起来就像是下城区某个破烂街区旮旯角落里即将被冻死的老乞丐。 “陈先生……” 保尔金·沃克声音低沉: “我看到了你和杰克留下的纸条……我想跟你们聊聊。” 陈宴当初留下纸条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会面,于是让开一条道路,邀请他进门: “请进吧……吃饭了没?” 保尔金·沃克愣了一下。 帝国人并没有这样问早安的方式。 “啊……没……” 他在昨夜醒来,看过纸条之后悲痛难忍,浑浑噩噩的等待着漫长的深夜过去,早上很早就从下城区启程,前往沃克街33号公寓。 “锅里还有汤,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这时候的保尔金·沃克还没有想到,今天这顿早餐,是他这些年来吃过的最丰盛的早餐。 他端着陈宴给他盛的肉汤,吃着面饼,精神恍惚之间,跟着陈宴进入104室。 在看到杰克·巴尔多之后,他含含糊糊的打了招呼。 在看到球形通古斯时,他明显吃了一惊,但这并非他见过的唯一超凡生物,所以很快就平静下来。 陈宴从桌旁拉出一把破木椅,往上一坐,说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保尔金·沃克将嘴里的面饼就这汤吞咽下去,声音低沉道:“我想知道达丽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宴点了点头,按照愿望昨晚跟他说过的关于【咒缚灵】的知识,组织了一下语言,把真相告诉了保尔金·沃克。 “咒缚灵……” 他端着汤碗,眼神恍惚。 “那怪物因诅咒而生,而诅咒竟是我对她的愧疚……” 保尔金·沃克脸上表情几经变化,在极其压抑的沉默过后,他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潮红,开口说道: “照这么说,如果我对她产生的情绪不是愧疚,而是思念,眷恋……或者其他好的情绪,那么,她依然会在我身边出现——但那时候就不一定是怪物的样子了!” 卧槽! 陈宴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愿望可没跟他说过这种情况! 7017k 第448章 启程之前(2) 保尔金·沃克用满怀期盼的眼神看着陈宴,在看到陈宴脸上的惊诧和不可思议之后,强烈的希望在心中绽放开来: “也就是说,有可能了!” “她……还会出现在我身边!” “哈哈哈!我的达丽雅!她还会回来的!哈哈哈!” 陈宴看着保尔金·沃克混乱的眼神和癫狂的神态,心中一凛,一个大嘴巴子扇了上去。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把保尔金·沃克打的脑袋一昏,疼的几乎翻了白眼。 他明明已经翻了白眼,手中汤碗里的肉汤却一滴都没有撒出来——汤碗平平稳稳,甚至没有半点晃动——肉汤之上甚至连波纹都没有产生! 陈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只是把手伸进兜里,把云雀-300拔了出来,对准保尔金·沃克的脑门。 杰克·巴尔多也意识到保尔金·沃克几乎快要失控了,他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怀中刚刚磨好的黑色大剑一横,架在了保尔金·沃克的脖子上。 陈宴心中警惕万分,语气充满试探: “保尔金?” 保尔金·沃克被他一巴掌打醒了过来,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劲,惊出一背冷汗。 “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宴说道: “你失控了……我无法判定你失控的程度,所以要进行测试。” 保尔金·沃克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生硬的接受这种说法。 陈宴问道: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保尔金·沃克回答道: “我是保尔金·沃克,在下城区卡彭巷的斯派罗射击俱乐部当教练,来这里是为了得知我妻子的情况。” 说到“妻子”的时候,保尔金·沃克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失落。 陈宴看着他表现出这样的状态,心想,在这样强烈的情绪之下,达丽雅的【咒缚灵】或许真的很快就会再一次出现。 陈宴在对他的眼睛注视了几秒钟之后,放下了枪。 “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确定你的心智是否正常……但失控的积累是不可逆的,如果失控大量积累,你就会发生腐坏,变成疯癫的怪物。” 他话中的内容转移了保尔金·沃克的一部分注意力,使得他内心的悲伤和思念没有继续发酵。 保尔金·沃克看了看陈宴,又看了一眼脸上带着歉意,刚刚把黑色大剑收回去的杰克·巴尔多,眼神复杂: “你们这样的……人,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陈宴说道: “想必你自己也发现了,从很早开始,你就已经是超凡者的一员了。” 保尔金·沃克低声重复道: “超凡者……” 陈宴说道: “你能看到一些……比较灵异的东西吗?鬼魂什么的?” 保尔金·沃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说道: “之前有几次……会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能看到这些东西,是超凡者的标志吗?” 能看到,说明颅内之眼已经开始觉醒。 陈宴仔细想了想,肯定道: “是的。” 他把松果体的知识告诉了保尔金·沃克,并解释道: “按照我的推测,你的松果体已经开始觉醒了,这是你拥有微弱灵视的原因……所谓松果体,就是你脑门里的某个腺体。” “你成为了超凡者,但你的灵感器官并非眼睛,而是手——那是你拥有超强射击能力的原因。” 保尔金·沃克皱眉道: “可射击并不只用到手,还有眼睛和身体的配合。” 陈宴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能做到全身肢体的配合,你的能力会变得更强。” 保尔金·沃克恍然大悟。 陈宴接着说道: “人身上的不同灵感器官发生了进化或是觉醒,其精通的能力都会有所提升……我不知道你的能力达到了什么地步。” 保尔金·沃克神色落寞: “管他呢,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而且,总会有比自己厉害的人啊!我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到处杀人放火抢劫,所以日子还得接着过……” 保尔金·沃克精神状态的确出了很大问题,妻子的死对他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打击,他需要做些什么来摆脱现在这样的状态。 陈宴想起自己和杰克·巴尔多当初在下城区保尔金住处内的对话,想起他当时开玩笑一般和杰克·巴尔多异口同声说出的那句“他是个好人,我们得帮帮他”。 陈宴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有所明悟——也许就是这样的心态,导致杰克·巴尔多始终拥有一颗阳光的内心? 他最终说道: “即便达丽雅因你的思念和眷恋再次出现,你也看不到她的模样。” 保尔金·沃克认识到了这件事,于是立刻紧张起来: “我要怎么做才能看到她?锻炼自己?锻炼你刚才说的那个颅内之眼?” 陈宴点了点头: “对于超凡者而言,随着灵感器官强度的增加,颅内之眼也会逐渐打开,那时你会拥有能够控制自如的灵视,一旦达丽雅再次出现在你身边,你就能看得到她了。” 陈宴几乎相当于欺骗了他。 陈宴完全不能确定,对于一个以双手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而言,能不能拥有能够看到灵体的灵视强度——他的灵感器官毕竟不是颅内之眼。 陈宴只想给他一个振奋起来的理由,给他一个继续走下去的目标—— 这是陈宴帮他的忙。 保尔金·沃克的神色开始凝聚,凌厉的气质从他身上浮现,对妻子的怀念成为了他继续向前的力量! “我该怎么做?” 是询问的语气,不是询问的态度。 这才像个金牌枪手! “用勇气直面未知,直视未知,在未知中锻炼颅内之眼!” 这是陈宴知道的唯一方法了,今晚,他会再次和愿望确认一遍,并问清楚保尔金现在的情况。 保尔金语气中有疑问,但眼神里并没有茫然: “未知是指?” 陈宴趁此机会发出了邀请: “未知指一切未知的知识——任何你不能理解的、没有见过的、不可用语言进行名状的事物——我们很快要前往地下一趟,那里就有很多类似的东西。” 保尔金·沃克谨慎问道: “那会是什么?” 陈宴说道: “虾头人身和蟹头人身的怪物,也或者是像蛇又不是蛇的鬼东西。” 7017k 第449章 新伙伴 保尔金·沃克认真道: “如果我通过见到那些……超凡的东西,从而提升了灵视,就能见到达丽雅了,对吗?” 陈宴肯定道: “是的,我可以确定这一点。” 提升灵视就能看到灵体,陈宴至少能确定这是真的,因为这是他的亲身经历。 至于保尔金·沃克自己本身的天赋到底怎么样,在直面【未知的知识】之后,能力会得到怎样的提升,就得看情况了。 保尔金·沃克用更认真的语气说道: “那么,请带上我!” 陈宴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 “当然可以——这也是我原本的打算——我刚才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杰克·巴尔多适时说道: “是的,我可以作证,他的确是要这么做,关于灵视的事情也的确像他说的那样。” 听他堂而皇之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再加上有信誉担保的杰克·巴尔多的肯定,保尔金·沃克感觉陈宴这人更靠谱了。 陈宴接着说道: “我是打算去地下挖矿的,但过程估计会很艰难,也会有很大危险——我要事先跟你说好,地下的黑暗里可能会出现咱们根本想象不出来的未知生物,虾人和蟹人在地下当矿工,尚且不容易发生冲突,但其他东西就不一定了,我们现在已经确认,地下深处存在有一种很危险的怪蛇。” 杰克·巴尔多在一旁补充道: “致命的那种。” 陈宴点了点头: “除了怪蛇之外,地下的黑暗中还有许多其他危险的东西。” “我们到时候多半会和这些东西发生冲突,那是非常危险的。” 保尔金·沃克听完这些话之后,甚至没有迟疑: “你一个刚刚拿枪的新手都不怕那些东西,我怕什么?” 陈宴喜欢这样的态度,说道: “我只是要把一切跟你说明白……在地下说就晚了,要在地上把一切话说明白才行。” 保尔金·沃克说道: “这样很对。” 陈宴继续道: “在地下获得的一切,咱们平分——你,我,杰克·巴尔多,我们三个人,将地下获得的东西进行平分。” 意料之外的惊喜并没有让保尔金·沃克太过讶异,年少时的赏金枪手生涯让他拥有过寻常人触及不到的财富,那些财富在当时提升了他的眼界,导致他后来也不会因为寻常的财富而动心。 但这样的行为依然让保尔金·沃克感觉到了诚意,所以他伸出手来: “祝我们合作愉快。” 陈宴想起自己昨天下午在射击俱乐部的地下靶场,想要和他握手时,被他拒绝,又看到眼前的场景,笑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合作愉快。” 陈宴按照自己之前想好的思路,对他说道: “还有一件事,关于春神密修会,你是怎么想的?” 保尔金·沃克神色不变: “那些杂碎我见一个杀一个……他们害死的可不止达丽雅一个!现在下城区混乱到了这种程度,就有他们一份功劳!” 陈宴早料到这种情况,所以也不意外。 “我要打个电话,验证一件事,但你需要保证不会出声打断。” 保尔金·沃克点头道: “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陈宴拿出手机,拨打了哥特琳德的电话号码,同时打开免提。 短暂的延迟后,电话拨通了。 “有什么事吗。” 哥特琳德十分低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陈宴说道: “本来你们做什么,跟我没关系的,我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但现在我的一个朋友被你们波及了,我要讨个说法。” 保尔金·沃克看着陈宴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没想到陈宴认识春神密修会的人。 但只是“认识”又证明不了什么,所以他只能继续听下去。 电话那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哥特琳德并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相反的,她处理事情的办法堪称强硬——从和陈宴打交道开始,到后来的交易,再到强行从动物园带出三颗零件,她所做的一切都证明着她是一个无法的暴徒。 但现在,暴徒的声音里竟包含着明显的不安,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强硬: “无论你朋友身上发生了什么,该道歉的不是我,听着,事情变得很复杂,你给我的那颗心脏在某个人身上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是春神密修会在下城区大范围泛滥的根本原因……” 陈宴打断了她的话: “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 他继续对电话里说道: “作为春神密修会的一员,你参与了会议,同意了大盘根的扩张计划——你必须为自己的投票背负责任。” 电话里,哥特琳德的声音骤然转冷: “原来那天晚上是你跟着我……不对!是那个忍者!” 和哥特琳德在老鼠巷完成交易的那天晚上,欧嘎米曾经跟随她前往春神密修会的地下室,并听到了春神教徒们的对话。 后来散会之后,哥特琳德离开地下室,欧嘎米一路跟踪她,被她发现,并舍弃一部分身体化作的菌株,脱离了欧嘎米的跟踪。 陈宴没有否定这件事,并对她说道: “我想知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所说的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作为回报,我会继续保持对你的善意。” 电话中传来冷笑声: “真是幼稚,你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愣头青吗?学那些黑帮为人出头?你凭什么!” 陈宴说道: “我有蛇吻岩,很多,会放电,能灭杀菌株。” 电话那边沉默起来。 在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哥特琳德的声音里带着狰狞: “这样的威胁真是可笑!” 陈宴说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下城区春神密修会的作为和你没关系,那么,你应该向我证明,并利用我这样拥有蛇吻岩的人,为你清除异己——你看,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陈宴不加掩饰的话语引起了电话那边的另一阵沉默。 片刻过后,电话那边有了回应: “我会派遣一个家伙前往你的公寓……就在今天,很快,他将会把一切告诉你。” 话音落下,电话挂断。 7017k 第450章 接连不断的好消息 “现在,只需等待。”陈宴朝保尔金·沃克眨了眨眼。 后者认真的看着他,更认真的说道:“我欠你个人情。” 陈宴说道:“我只是希望朋友之间的友谊能足够纯粹——相互帮助是最起码的事。” 本就不善言辞的保尔金·沃克没有说话,但他已经把这件事记下来了。 陈宴想要用诚意来换取诚意。 他想要保尔金·沃克成为伙伴,不单单是因为保尔金·沃克是个超凡的“自由人”,还因为他对保尔金·沃克的人生感同身受——在那次通感里,他体验了保尔金年少得志时的意气风发,成年后回归家庭时爆棚的责任心,工作之后因过于耿直而遭受的不公…… 通感让他对保尔金·沃克的一切感同身受,他对他的了解甚至因通感而超越了自身。 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人能处。 而哥特琳德……陈宴起初并不想招惹她,可他现在发觉,自己做不到面面俱到和左右逢源。 陈宴本身是想要和同事们搞好关系的,他也一直践行着和同事和谐相处,有忙就帮的信条——直到对保尔金·沃克产生过通感之后,陈宴似乎染上了一些保尔金的“不知变通”——那是保尔金·沃克的“执拗”和“耿直”对他内心产生的影响。 陈宴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对了,我想要定制弹夹。” 他拿出云雀-300 保尔金·沃克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咦?你怎么用女士手枪?” 陈宴内心的尴尬无以复加。 保尔金·沃克又忽然眉头一挑: “等等……这不是普通的女士手枪,是改装版……” 他尝试着拆卸手枪,可云雀-300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咦!竟然是某种定制款吗!” 他取出弹夹看了一眼: “是556mm子弹的定制款手枪,这弹夹市面上没有,因为这种体积的女士手枪一般只有398mm子弹——适用于这种小体积手枪的556mm子弹的弹夹,需要额外订制。” 他补充了一句: “或许还得重新开模,那就麻烦了,要找工厂。” 他看着陈宴,露出一个笑容: “本来是要找工厂的,只开一个模子就要几十镑的大钱,但好在我认识一个搞黑枪的,他那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改装模具,我可以去帮你看看,如果有这种改装磨具,不到一小时就能做好定制款弹夹。” 陈宴惊喜道: “那就多谢了!” 保尔金·沃克说话从不拐弯: “但如果运气不好,就没办法了。” 陈宴点头道: “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 他看了一眼乖巧的躺在背包里啃骨头的球形通古斯,转移了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对保尔金·沃克和杰克·巴尔多说道: “电话里说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我还有事,先上楼一趟。” 他回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被衣服包裹的盒子,打开盒子拿出三枚零件,睁开颅内之眼。 “派瑞特,你会开穿梭矿机吗?” 秃子听陈宴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神色紧张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地下很危险!比荒野还要危险!随时都会暴毙的!” 陈宴笑了笑: “我要是暴毙了,你不就没办法进荒野去寻找恢复人身的办法了吗!” 派瑞特听着这充满了威胁的“和善”话语,脸色难看说不出话来。 陈宴认真道: “所以你得帮我,至少别让我死在地下——我保证,搞到足够的矿石之后,我就会开始认认真真的探索荒野,帮你找到恢复人身的办法。” 派瑞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思忖片刻,说道: “开矿机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有我的指导,即便你只是个新手,也能把矿机开动起来。” 今天真是好消息不断! 陈宴开心道: “那就多谢了!” 派瑞特不能从他的道谢里听出半分谢意,只能听到对金钱的浓郁渴望,这种渴望他之前也有过,但现在已经因肉身的消亡而完全消失了。 派瑞特因为陈宴的表现而有些恐慌,这恐慌并非因为对陈宴的畏惧,而是害怕陈宴身上这种对金钱的渴望,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出现在自己身上。 过往的回忆并不快乐。 派瑞特甚至想要将那些回忆永远埋葬。 陈宴继续道: “我此行的目的是用矿机运送一批蛇吻岩到公寓的地下室,嗯……但要偷偷的来,我听说这段时间下面管的很严,所以,即便成功得到了蛇吻岩,抢到了矿机,估计要绕远路,才能回到地下室。” 秃子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 “其实只要得到矿机,回来的路不是问题——地下很大,能利用的空间很多,绕远路回到地下室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 “矿工们不能这么做,是因为矿工们和公司有超凡协议,如果不经过公司的批准而回到地表,就会出现很糟糕的后果。” “如果是你,就没有这个限制。” 陈宴说道: “我准备先前往欧米伽矿区,加入一个认识的矿工小队,想办法抢了他们的矿机。” 秃子皱起了眉头: “理论上是没什么问题……但欧米伽矿区实在是很危险,你一个人……真是送死。” 陈宴说道: “我们有三个人。” 秃子捂了捂脑袋: “三个人……也不是不行,但需要充足的火力支持——热武器或许用不到,但不能没有,黑暗中但凡冲出来个什么东西,没有热武器就是死路一条。” 陈宴思忖道: “也就是说,三个人还是少了。” 秃子肯定道: “少了……矿工小队一般不会少于10个人,这10个人一般人人都配备有火力武器……而且,矿机一般是他们从公司贷款分期买的,一台矿机基本上要花费他们小半辈子的积蓄,所以,你想抢他们的矿机,相当于要了他们的命了,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跟你拼命。” 陈宴沉吟道: “我记得……当初那个矿工告诉我,他们的小队只有6个人。” 秃子说道: “3个对付6个尚有胜算……偷盗或许是更有效的办法,我可以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启动矿机,但需要一些时间——3分钟,只要3分钟,我就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启动矿机的发动机和控制台!” 陈宴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了。” 有了派瑞特确切的能力信息,陈宴心里顿时感觉有谱了许多。 他关闭灵视,将三颗零件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再次检查了一遍云雀-300和白鹭一型的放置位置和剩余弹量,便听到楼下传来了门铃声。 是哥特琳德派遣的那人到了? 7017k 第451章 试用装 陈宴下楼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却并不在他意料之中。 “你好啊,前线调查科的同事!” 浑身包裹在黑色衣装内的高大男人手里抓着个身穿土黄色工装的中年人,见陈宴开了门,脸上便浮现出一个硬挤出来的笑容,说道: “我们看这家伙在你门口鬼鬼祟祟的,就把他抓起来打了一顿。” 那你能解释解释,你怎么也在我家门口吗? 陈宴心知肚明,所以没问出这句话,只是说道: “抱歉……之前忘了问你的名字。” 男人眼睛一亮,脸色发生了自然的欣喜,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们叫斯沃姆。” 这一刻,斯沃姆感觉到自己变得自信起来,他的名字终于被人喊了出来,这代表着他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也代表着他被人承认而存在着。 陈宴看了看他手中被打瘫了的中年人,说道: “进来说话吧。” 这中年人……应该就是哥特琳德派来的使者了。 哥特琳德怎么派遣了这么一个家伙过来?这中年人看起来几乎快要50岁了,放在帝国土著鲁克人里面也算高龄,在亚楠这冷得要死的鬼地方,上了年纪的人一般腿脚都已经冻出了毛病—— 所以,哥特琳德其实只是为了节约人力,找了个几乎烧成渣的老柴火来送死? 陈宴看着他脸上的拳头印子,心想,挨了这么一拳也还能保持清醒,这家伙多多少少有点东西。 从另一方面来看,对于态度强硬的合作者而言,见面先给个下马威也不错。 进了大厅,陈宴看到杰克·巴尔多和保尔金·沃克已经听见动静等在那里,两个一米八高的男人往那一站,即便什么话都不说,气势也都起来了。 保尔金·沃克在看到中年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他感觉自己似乎认识这家伙,但又感觉这家伙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人有些区别。 真是奇怪的感觉。 斯沃姆明显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将中年人往地上一丢,不顾他传出的哀嚎声,往杰克·巴尔多身边一站,摆出了一个和杰克·巴尔多一模一样双手环抱胸前的姿势。 杰克·巴尔多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陈宴也艰难的忍了一下,没问斯沃姆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外,只是蹲下身,把地上的中年人扶起来,说道: “抱歉了。” 斯沃姆看着他的做法,一时间惊呆了,他不知道陈宴为什么这么做,又想到科长曾经说过的“见到不明白的情况先闭嘴,仔细观察”,就没有出声。 中年人哼了一声,在陈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肮脏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色厉内荏: “我曾见过许多亚裔,但并没有人用一顿拳头来招待客人的,即便是下城区的亚裔黑帮,也会在你到访时好好说上那么一两句话。” 陈宴再次道歉,并笑呵呵的转移了话题: “想必你此行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中年人又哼了一声,拍了拍肮脏工装的下摆,用庄重的声音说道: “春神已经看到了你们的亵渎,但春神是仁慈的,祂赦免了你们的罪。” 一旁的保尔金·沃克硬生生忍住自己下意识想要拔枪的举动,也克制住内心因这些“胡言乱语”而起的暴怒。 中年人继续说道: “春神的枝丫开始在世间生长,但其中一部分生长的太快,并且受到了污染,那些被污染的枝丫做出了很不好的事。 春神降下旨意,让我来为那些悲伤的事道歉,并留在这里,以保护这里的人不受污染枝丫的伤害。” 陈宴先绷不住了: “哥特琳德搞什么?这么堂而皇之的在我身边放眼线?她以为我是傻子?” 中年人认真道: “我来自未被污染的枝丫,我们的枝丫始终在用春神的爱来感化世人,而不是用那些被污染的极端方法。” 他神色之间逐渐庄重: “春神的枝丫迟早会延伸到全世界,祂将会成为世界之树,庇护着世上的所有人,能提前得到春神的庇护,是你的荣幸。” 陈宴皱眉道: “哥特琳德让你过来的意义,就是为了避免那些……被污染的枝丫进入这栋公寓?” 中年人用朝圣一般的话语回应道: “人类!你领悟了春神的启示!春神也将赐福与你——通过我!” 妈的,这神棍。 陈宴正在思考如何处理这中年人的办法,一旁的保尔金·沃克忽然用一种疑问的语气开口道: “韦伯?” 中年人脸上立刻有错愕浮现出来,转身看向保尔金·沃克,在看到他的脸时,那副神棍模样立刻消失不见。 “保尔金!” 中年人自从被斯沃姆拎进来之后,就一直背对着保尔金·沃克,在被他呼唤之前,始终没有看到保尔金·沃克的脸,而只知道背后站着人而已。 “真的是你……” 保尔金·沃克表情复杂: “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我记得你明明……” 名为韦伯的中年人眼看自己遇到了知根知底的熟人,本来信仰就不坚定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 “这就是加入春神密修会的好处!”韦伯回答道。 保尔金·沃克心底一沉。 韦伯也变成了怪物吗…… 虽然嘴上说是“好处”,但韦伯的表情并不轻松。 保尔金·沃克对陈宴说道: “这是韦伯,我们是……病友,他的儿子曾经和达丽雅一起在乌鸦子那里喝过很长时间的苦汁。” 那个中医叫乌鸦子。 陈宴之前在对保尔金·沃克的通感中见到过那个家伙的影子,但仅仅是影子而已,保尔金·沃克对那人的印象好像出了问题,陈宴在通感中看到的乌鸦子完全是一堆模糊的黑影。 陈宴之前还以为那中医是苍耳。 看来事情并没有巧合到那种地步。 保尔金·沃克说话从不遮掩: “韦伯这人不错,当初我们缺钱花的时候,只有他肯借给我们钱。” 他强调道: “而且不要利息。” 他这么两句话说出口,陈宴几乎立刻就能脑补出来这个穿着脏兮兮工装,名叫韦伯的中年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宴心想,既然是认识的,关系也还不错,就不需要再彼此之间剑拔弩张了,说话的时候留个心眼就行。 保尔金·沃克转而问韦伯: “麦克老弟还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韦伯也没办法再端着“神使”的姿态,恢复了邻家大叔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 “比之前那副病痨鬼模样好多了,乌鸦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但我没让他继续喝药,因为我们家负担不起了……我可怜的儿子。” 麦克是韦伯的儿子。 保尔金·沃克眼神一沉: “春神密修会找到了你们……” 韦伯摇了摇头: “是我主动去找他们的。” 都是底层人,保尔金·沃克立刻明白了韦伯话中的含义,于是眼神里出现了悲伤和愤怒。 韦伯苦笑着: “我也失业了……保尔,你知道的,我工作的那个火力发电厂最近越来越不景气了,他们说找到了比煤炭更加有效的能源,火力发电厂各个车间要慢慢关停,以后就不需要那么多运行维护火力发电厂的工人了。” “他妈的,当初来学校招聘的时候,可是说好了能靠这个吃一辈子饭的!” 骂完一句之后,保尔金·沃克再次问道: “他们会把麦克变成怪物的。” 韦伯脸色难看: “我知道啊,保尔,我知道……我当时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害怕极了,几乎被逼的走投无路,于是就去找乌鸦子,看乌鸦子知不知让麦克不至于变成怪物的办法。” “乌鸦子给了我一块石头,他说,即便春神密修会为麦克进行了【赐福】,但只要每天早上8点,中午12点,晚上22点的时候,从这块石头上刮下来10克石粉,泡在水里喝掉,就能抵消【赐福】的副作用——就10克,一点不能多,一点不能少,多了少了都会坏事。” 保尔金·沃克咬牙切齿: “他妈的!乌鸦子当初把石头碎片给我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意识到一件事。 达丽雅发病的速度特别快,而且发病时几乎疯掉了,他只能用石头碎片给她安息——可乌鸦子怎么知道达丽雅的情况呢? 乌鸦子……不对劲! ——和保尔金·沃克产生了通感,知晓他身边发生一切的陈宴同时意识到了这件事。 “后来呢?” 韦伯眼神低沉: “乌鸦子这办法还真他妈能行!麦克并没有变成另外那些邪教徒一般……嗜血的怪物!” 在保尔金·沃克的暴怒中,大厅里的气氛几乎凝滞了。 韦伯继续道: “可……他给我的那片石头太小了,一天30克,石头马上就要用光了。” 陈宴在一旁道: “而且石粉这种东西是很难被人体代谢的,用石粉中的电力来抵消嗜血菌株对身体的侵蚀,只是驱狼引虎罢了。” 韦伯眼神里闪动着不安: “驱狼引虎……真是好比喻。” 他看着陈宴: “麦克原来的旧疾还在,我需要那种石头……但是我去问乌鸦子,乌鸦子他妈的把一块石头要到50个便士的天价!” 陈宴一下子没忍住: “草,之前给你的那个是试用装!” 7017k 第452章 赛博格·奎因 韦伯咬着牙: “我已经失业了,连吃饭都难,哪他妈能拿出来50便士!” 他愤怒的语气里饱含无奈: “可麦克的病还得治啊!于是我就找人,托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春神密修会里的大人物——她叫哥特琳德,按照春神密修会内部的说法,她是春神主干上的【大枝脉】。” “我一眼就看出来她和我当初找的那些邪教徒不一样——她更加纯粹,而且脸上没有普通邪教徒那种邪气。” “我觉得她能治好麦克。” “她告诉我,她能完全治好麦克的病,但我需要展现诚意。” “展现诚意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她的【赐福】,从而被她掌握。” 韦伯低声道: “这是我看起来变年轻的原因,哈,实际上我已经快要60岁了,能看得出来吗?” 陈宴看着他发梢间少有的几根白头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韦伯恨声道: “在接受【赐福】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和下城区那些邪教徒没什么两样!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侵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想变成那该死的怪物,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石粉让我来用了!如果我和麦克一起用石粉,那块石头很快就要被消耗光!”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按时给麦克刮石粉,可就在触碰到那石块的时候,我体内那种‘被侵蚀’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韦伯从衣襟里拉扯出衣领内脖子上挂着的吊坠。 那是一枚蛇吻岩原矿石……纯度很低的蛇吻岩原矿,其上闪烁的绿色光斑甚至比保尔金·沃克之前拿的那块蛇吻岩碎片匕首还要暗淡。 “这东西,只要贴身携带,就能消除【赐福】的负面影响!” 陈宴心中讶异。 蛇吻岩上的电流能将菌株灭活,而如果佩戴在身上的蛇吻岩产生的电流足够小,或许能够刚好达到克制嗜血菌株生长的地步。 “展现诚意的第二件事,就是现在——” 韦伯的目光停留在陈宴脸上。 “小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她就是想让我监视你,但是方式会比较温和——她要我驱赶这个街区的血教徒,保护这栋房子,这是真的,但监视你也是真的,她要我看好你的一举一动。” 陈宴重复道: “血教徒……” 韦伯点头道: “就是那些不择手段进行传教的家伙,密修会几乎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他们只服从于大盘根……就是春神密修会的【传道者】。” “大盘根身上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他变成了树人……也不算是树人,我会的单词不多,描述不出来他那个形态,只知道有些见过他的教众说他变成了【春神化身】。” 陈宴立刻知道,所谓【春神化身】,就是哥特琳德电话里所说,大盘根因为结界之灵的心脏而发生异变,从而产生的新形态。 一个将死古老神明的狂信徒,和圣歌团最尖端科技(植物质心脏)的结合……会诞生什么? 陈宴甚至在想,结界之灵这种很明显的科技造物,和圣歌13这样的仿生人几乎是一个套路,只是使用的科技不同。 那么,研发结界之灵所用到的科技,难道也来自当年圣歌团苦行僧从【荒野】带回的【禁果】?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完全可以把【结界之灵】这种东西,看成是圣歌团对【圣歌】系列之外的另一条道路的尝试。 陈宴沉吟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的你已经没有后路,如果我把你赶出去,即辜负了你对我说这一席话中的信任,又会导致你儿子的死——和家庭的崩溃。” 韦伯因老迈而褪色的苍白色瞳孔里闪动着近乎乞求的目光,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陈宴说道: “我并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尤其是在我朋友的身上,或是朋友的朋友身上。” 如果自己明明有能力,却不去对身处危难的朋友进行庇护,这样的人生也太过可怜和可笑了。 但在确定要帮忙之前,要首先确定对方“真的是”朋友。 “你就暂时跟着我们。”陈宴说道。 “谢谢……”韦伯脸上浮现出些许感激,低声回应。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陈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在得到陈宴答复之后,韦伯显得轻松了许多,他压低声音,对着保尔金·沃克说道: “我昨晚上听到了很不好的传闻,有些人说他们在卡彭巷的射击俱乐部看到了【圣婴】……那玩意儿挺邪乎的,好像和春神的命有关。” 陈宴脸色一僵。 他不知道那个邪教徒到底为什么叫他圣婴,但这无论如何都是可不好的称呼。 而韦伯明显知道保尔金·沃克在斯派罗射击俱乐部工作。 保尔金·沃克很认真的听着,他要把关于春神密修会的一切信息都记在脑子里,好在日后对这个邪教采取暴力措施时不会有所遗漏。 他对韦伯的话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但我很想听听。” 韦伯说道: “春神其实已经快要死了……一个神怎么死会呢?谁知道!反正小道消息说的就是‘快死了’,所以需要足够的信仰,来维持春神的生命,延续春神的神格。” “密修会里的大盘根给出的说法,是春神怜悯世人,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世人,为世人赐福,所以世人也应付出真诚的信仰。” “你看,小道消息和大盘根给出的说法对上了——春神的命是越用越少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有一个小道消息传出来——春神要想活下去,可祂太老了,也太过腐朽了,自身延寿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一个【圣婴】,接替自己的神格,作为下一代春神继续活着——就像是咱们人类一样,虽然咱们自己寿命有限,但咱们的孩子能替咱们活下去。” “这个【圣婴】,就相当于春神的子嗣。” “他们甚至编了一个传说,说圣婴降临之日,所有苦难都会被终结,人们会得到吃不完的面包,冬日的寒冷也不会再夺走人的生命……反正就是这之类的好处。” “如果没有一丁点风声,是不会产生小道消息这种东西的,所以,我感觉这个【圣婴】很可能是存在的。” 保尔金·沃克眼皮跳了跳: “这么邪乎的东西,真应该被一枪爆了脑袋啊……” 陈宴下意识挠了挠脸,心中想道: 为什么叫我圣婴?因为我有类似春神的特质? 我身上哪有类似春神的特质……是因为之前被弥赛亚治愈的那一次吗? 是了……那颗手雷在那么近距离爆炸,我原本肯定已经破碎不堪了,是弥赛亚治愈了我。 弥赛亚用来治愈我的力量来自“绯红之王”……难道“绯红之王”就是春神吗? 不对啊,如果“绯红之王”是春神,我为什么没有被嗜血菌株蚕食而变成怪物? 大盘根这一脉的信徒在接受【赐福】之后会变成嗜血的怪物,和大盘根立场不同的哥特琳德也不例外,这说明,一旦和春神扯上关系,就一定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陈宴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陈宴看了一眼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斯沃姆,说道: “忘掉这些事吧。” 斯沃姆脸上浮现出一个由衷的尴尬微笑,拿出手机,删掉了进门之后的录音: “实在抱歉,我们以为你不介意来着。” 在给陈宴展示手机屏幕上“录音已被删除”的提示之后,斯沃姆用遗憾的声音说道: “这些可是非常有用的信息……能换来不少钱。” 韦伯脸色瞬间僵硬,他说出这些话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一旦传出去,全家都要遭殃。 好在他也看到了那行“录音已被删除”的提示小字。 没了录音,就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时候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陈宴说道: “你不回去工作吗?” 斯沃姆学着科长那样搓了搓手,笑了笑: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啊……抓捕违反【不战之约】的春神密修会邪教徒,说不定能换来转正的机会呢!” 陈宴愕然道: “你是临时工?” 斯沃姆简单答道: “是啊。” 北局还有临时工这种东西?! 北局之所以启用临时工,是因为廉价且数量基数庞大,能够提供更多的信息吗? 斯沃姆再次开口,又是让陈宴几乎克制不住要拔枪开火的一句话: “对了,这次下矿的事情,能不能带我们一起?” 陈宴硬生生克制住暴戾的冲动,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白鹭一型的枪柄,按照昨天保尔金·沃克教他的关于“狭窄逼仄的环境应该如何开枪”的知识,脑袋里迅速思考自己和房间里其他人的站位,并确认该怎么才能在不伤到其他人的情况下,把白鹭一型的子弹均匀打在斯沃姆的脸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斯沃姆说道: “我们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我们的听力很好,能听到整个街区的声音,科长就是因为这个才招我们进来的。” 陈宴刨根问底: “为什么要下矿?” 斯沃姆脸上浮现出悲伤: “科长上次进入地下之后失联了,我们想去把他找回来。” 陈宴感觉到不妙: “你们科长叫什么?” 斯沃姆回答道: “奎因……赛博格·奎因。” 7017k 第453章 新成员,以及导致休克的铃铛 奎因…… 奎因大人?是那个导致叠嶂之城被淹没,大蛇因此出现的机械脑傻子? 陈宴忍不住看向杰克·巴尔多脚边始终没有动静的球形通古斯。 只见那小东西瘫坐在那里,看向斯沃姆的眼神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恐惧。 它明显认识斯沃姆。 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当初被北局犯罪稽查科抓走做实验的时候? “你认识它吗。” 陈宴指着球形通古斯。 斯沃姆看了球形通古斯一眼,眼神里出现困惑。 “感觉很熟悉的样子……但并不认识。” 斯沃姆给出了确切的答复,可这样的答复让球形通古斯对他的恐惧变得完全无法解释了。 陈宴问球形通古斯: “别害怕,只要你在这间公寓里,就一定是安全的——我会保证没人敢在这栋公寓里闹事。” 球形通古斯颤颤巍巍的探出脖子,张开颤抖的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它异常的举动依然是因为恐惧。 这样的恐惧让陈宴非常费解,他或许需要私下单独和它聊聊。 陈宴转向斯沃姆: “说说关于你们科长的事吧,他为什么失联?又是什么时候失联的?” 斯沃姆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然后低下头,对着手机敲了一阵,陈宴便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出现了震动。 拿出手机一看,一条短信弹窗已经出现在主页面上: 《这是涉密档案的内容,虽然涉密级别不高,但我们不能透露,因为科长说过,即便是同事之间,也不能随意透露涉密信息。 你需要自己去档案室申请查阅档案,如果你级别足够的话,就能查出来了。》 陈宴下意识的回过去一条短信: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斯沃姆的短信紧跟着就来了: 《北局在职人员的电话号码是对内公开的,即便是实习生,也可以在档案室软件申请查询。》 陈宴换了个说法: 《如果你不告诉我关于赛博格·奎因的信息,我没办法推测出他失踪在地下的什么位置,找到的可能性大大减小。》 斯沃姆出现了明显的迟疑,但依然在短信中拒绝了陈宴的要求: 《抱歉,科长说过不行,那就是不行。》 他妈的…… 斯沃姆完全不知变通,但陈宴认为自己可以用一些话术套出来他的话,只是这个过程会很麻烦,而且现在不是时候,大厅里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能一直盯着手机。 陈宴又想了想,其实自己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去知晓当年的事。 “我去个盥洗室。” 尿遁到二楼盥洗室之后,他关掉短信弹窗,打开档案室app,看着自己已经申请到的两个研究项目: 《斯派罗工业与地底异常生物的超凡生态位和社会形态研究》和《球形通古斯因感染未知菌株而导致异常生理状态的研究》。 他心想,这两个调查研究,其实都和当年的奎因和大狗两人有关—— 球形通古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地下被海盗占据之后变成了现在这种复杂的情况,都和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有重大关系。 或许,自己可以以“辅助调查”为借口,向档案室申请读取当年关于赛博格·奎因和大狗的档案。 他抓紧时间,点击档案室app主页面上的“申请读取档案按钮”,在填写了“档案名称”和“申请理由”之后,点击提交,在看到“提交成功”的弹窗之后,陈宴知道自己需要耐心等待。 之后,他打开通讯录,看着前线调查科科长“羽生华莲”名字之下的电话号码,想到斯沃姆那超常的听力,并没有拨打电话,而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给这个号码发送出了一条短信: 《你好,我是陈宴,入职后未能拜访,甚是遗憾,我现在遇到了不得不向你请教的公务问题—— 我遇到了一个自称是犯罪稽查科的同事,他是一个实习生,想要参与我的调查活动(该活动已得到档案室的批准)。 我不知道关于他的信息,也无法验证他的身份,只知道他叫斯沃姆,自称是犯罪稽查科科长赛博格·奎因招揽的实习生。 我想要向你确认此人的身份信息,以及询问关于不同科室之间合作的流程——如果这种流程存在的话。》 现在是上午九点,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前线调查科科长羽生华莲的回信,陈宴只需要在出发之前确认斯沃姆的身份,就可以考虑是否带他进入地下。 陈宴原本能力有限时,只想着这一趟进入地下能带些矿石回来,没有想过对更深层次地下空间,以及叠嶂之城所在区域的探索。 现在,小队成员越来越多,他认为自己可以考虑在这次地下探险中触及到关于叠嶂之城的部分。 今天是周日,如果虾人乔治·莱博斯特下周要开始上晚八点班,就有今天晚上和明天白天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他今晚下班之后,就可以带他们前往地下。 陈宴在想,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或许可以让他多带他们一程,这样能够增加此次进入地下的安全性。 想到“安全”两个字,陈宴心里也特别没谱,他知道,自己能够拥有进入地下的想法,所依仗的不过是球形通古斯和秃子派瑞特对地下的了解。 而别人的想法通常是靠不住的,他需要在危险的环境中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判断,这本身才是风险最大的事。 陈宴准备收起手机,找保尔金·沃克一起前往下城区购置一些小队成员进入地下必要的装备。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短信弹窗上方赫然显示着“发信人:羽生华莲”。 这……回信的速度,也过于快了一些。 《斯沃姆是犯罪稽查科的预备役执行员,也就是实习生。 但犯罪稽查科的科长并不是赛博格·奎因—— 此人作为犯罪稽查科的前任科长,已经在三年前的调查活动中失踪。 北局并没有关于科室之间的合作流程,但你可以信任斯沃姆,《断罪律法》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份,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内推机会,没有上报转正的理由,所以迟迟不能转正。 无论如何,请在调查活动中务必小心谨慎,对我们而言,每一个正式调查员的生命都十分宝贵。 最后,加油!陛下将赐予你荣光!》 陈宴看完,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赛博格·奎因”那家伙,竟然三年前才失踪? 他们引大水倒灌叠嶂之城,导致大蛇肆虐地下的事情,距离现在最少也有七、八年了,可始作俑者本人竟然苟到了三年前?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陈宴看完短信,心想,这短信里只说“可以信任斯沃姆”,但并没有提到斯沃姆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没有必要?还是处于“保护隐私”的考虑?还是…… 陈宴不能确定。 他想到斯沃姆的能力。 斯沃姆明显是听力很强的超凡者,也许耳朵就是他的灵感器官? 那么,在地下空间中,斯沃姆的能力一定能起到很大作用——至少能够规避很多的风险——前提是这个人能够成为可以被信任的队友。 可他找不到信任斯沃姆的理由。 现在确定要进入地下的人当中,杰克·巴尔多不用多说,保尔金·沃克是陈宴知根知底,韦伯急需蛇吻岩救命,球形通古斯为了前往地下寻找续命的机会,秃子派瑞特要依靠陈宴为他去荒野寻找恢复人身的办法—— 除了斯沃姆之外,每个人都有可以被陈宴信任的理由。 陈宴认为,在这样的信任基础上,只要不去太过危险的地方,不把他们逼到要面对生死抉择的地步,他们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背叛。 几个念头之间,陈宴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离开盥洗室,回到一楼,看着斯沃姆,说道:“实在抱歉,我们没办法带上你。” 斯沃姆明显有些慌张:“为什么?我们知道地下有怪物,我们很厉害的!可以帮你们打怪物!” 除了声音之外,他表现得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陈宴并没有解释那么多:“是的,可是我们不需要。” 斯沃姆忽然眼睛一亮,手舞足蹈道:“对了!科长说过,如果要和人一起前往危险的地方,就必须先确定那人值得信任!” 赛博格·奎因到底教了他一些什么? 斯沃姆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铜小铃铛,递给陈宴:“你拿着这东西,只要我们不听话,晃动这个,就能控制住我们。” 斯沃姆看着陈宴满脸的困惑,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这就是你信任我们的理由!” 陈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铃铛,尝试着摇晃了一下。 铃铛响起的刹那,斯沃姆如遭雷击,整个人打了一个重重的摆子,白眼一翻,一头砸在地上,没了气息。 7017k 第454章 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陈宴完全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斯沃姆的表现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可他为什么会把这样致命的东西拿出来换取信任呢? 陈宴完全无法理解。 保尔金·沃克蹲下身摸了摸斯沃姆脖颈处的大动脉,发出一声惊疑: “嗯?这人怎么没脉搏了?!” 一旁的韦伯也惊讶的很: “不会是被铃铛一下子震死了吧!我知道有些邪教会在教徒脑袋里种虫子,只要一听到某种特定频率的响声,虫子就会啃噬人的脑子……这玩意儿不会就是这种鬼东西吧?可人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东西交给别人呢?” 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地上蹲着的保尔金·沃克再次发出一声饱含不可思议语气的惊呼: “他的脉搏恢复了!” 话音落下时,斯沃姆的眼睛已经睁开,他艰难的用双手支起身子,从地面上爬起来,看着陈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怎么样!我们没骗你吧!” 陈宴看着他这完全不正常的举动,回想起糯米果和弥赛亚带回来那名为奥斯曼狄斯的小男孩说过的话。 小男孩上次说过,斯沃姆不是人类,而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斯沃姆到底是什么? 今天是星期天,但孩子们要去完成社会实践任务,所以不休息,陈宴只能等到晚上再仔细询问奥斯曼狄斯。 现在,他知道,地下探险小队再次多了一个队友。 “今天晚上八点之后,你来公寓,我们出发。” 在得到了陈宴的确切答复之后,斯沃姆更开心了,连声道谢。 陈宴看着他那纯粹的开心的样子,忍不住试探道: “能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赛博格·奎因对你一定很不错。” 斯沃姆认真回答道: “是的!奎因大人在我最危难时帮助了我,为我启蒙,他对我就像是父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好!” 斯沃姆虽然脑袋不是很正常,但并不愚笨,他意识到了陈宴的试探,所以没有继续停留,在再次道谢之后,他离开了沃克街33号公寓。 关上公寓门,他沿着街道往南走,几分钟之后拐进某个暗巷,在暗巷深处的垃圾堆后面蹲下,用黑色大衣裹住高大的身躯,开始仔细聆听沃克街33号公寓中发生的一切。 斯沃姆离开之后,球形通古斯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它看着大门的方向,纯黑色的小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凶狠。 与此同时,陈宴对韦伯说道: “我们即将前往地下,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会获得很多那样的石头——我们叫它蛇吻岩。” 韦伯眼神里迸发出炽热。 陈宴对这样的炽热很满意,再次强调道: “但地下的探险会特别危险,黑暗中随时会出现任何你想象不到的敌人,虽然我们会配备重火力武器,可依然会出现意料不到的情况出现。” 韦伯笑了: “地下的黑暗再危险,也比春神密修会那些看不出是人是鬼的嗜血怪物要安全多了——至少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真正的怪物,而不是披着人皮,却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怪东西!” 他语气转淡: “而且,与其因为没有石粉而变成嗜血的怪物,不如拼一把,或许还会有生还的机会……” 陈宴说道: “请放心,我也想有命赚钱有命花,所以,在地下的一切选择和决定,都会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 韦伯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陈宴询问道: “在进入地下之前,需要把石头留在家里吧,麦克还需要石粉。” 韦伯听懂了陈宴话中的顾虑。 虽然和保尔金·沃克的关系不错,但他和陈宴仅仅是今天刚刚认识罢了,即便有充足的去获取蛇吻岩的动机,他也没办法得到陈宴完完全全的信任,更何况是在进入地下的前夕离开这件事—— 一旦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进入地下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晓,他的嫌疑会很大! 所以他对陈宴说道: “麦克需要石粉,但我不想回家了,等到这次从地下带回足够的蛇吻岩之后,我再回家。” 保尔金·沃克也明白其中的关键,紧接着说道: “我可以帮你把石头带回家,反正马上就要去下城区一趟。” 韦伯在表示感谢之后,将自己那块劣质蛇吻岩交给了保尔金·沃克。 陈宴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保尔金·沃克的的确确是信任韦伯的,他们之间经历的过往建立了起了这样的信任,并维持至今。 而韦伯也为获得陈宴更进一步的信任而付出了自己的代价:他让保尔金·沃克将蛇吻岩送回家,这本身就是把自己家的位置暴露在陈宴面前。 如此代价的付出,足以证明他已经无路可走,且只能寄希望于此次的地下探险。 交代杰克·巴尔多看好球形通古斯之后,陈宴和保尔金·沃克一起前往下城区,购置此次行动需要的装备,顺便将韦伯的石头交给他的家人。 韦伯的家在下城区一条治安尚且还算可以的巷子,在将石头交给韦伯年迈的妻子之后,陈宴和保尔金·沃克前往下城区的麻风巷,寻找后者所说的“黑作坊”主人。 “麻风巷这地方可真是人才辈出,这里做什么的都有,尤其是现在——在工厂主们联合起来出了黑名单之后,一小部分厉害又不服管教的匠人无法从工厂里讨生活,只能出来单干。” 陈宴再次走在麻风巷拥挤的巷弄之中,闻着空气中飘散的各种味道,听保尔金·沃克诉说着关于黑作坊匠人的信息。 藏身于麻风巷转角楼中的黑作坊匠人原本也都是在生产线上打螺丝的工人,他们顶多脾气较差,较常人更凶悍一些,但都是靠技术吃饭的手艺人,拿钱办事,一点不拖沓。 现在市场不景气,大家手头都紧,除了必要的花费之外,有闲钱买枪的人就少了,肯花大价钱定制枪械零件的人更是不多,所以陈宴这样的金主,立刻受到了匠人的强烈欢迎。 陈宴原本以为“私人枪械制造师”这样的“高技术职业”会非常昂贵,直到今天来到麻风巷,才知道亚楠市的私人制枪作坊已经遍地都是了。 尤其是在麻风巷这种地方,由于长期没有街道警务处的管制,黑作坊遍地开花,做什么的都有,且由于数量众多,形成了极其恶性的竞争,定制枪械的单价被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批发的价钱更是低的令人咂舌。 匠人在闲聊时告诉陈宴,前几年,帝国东边一直在打仗,亚楠市几家大型军工厂拔地而起,但枪械依然供不应求,很多人进入军工厂里做苦力,匠人的枪械制造知识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后来,战争结束,军工厂接二连三的倒闭,他们这些人也失业了,好在几年时间学的也差不多了,就自己出来单干。 陈宴询问,像他这样的人多吗? 匠人回答,虽然不多,但绝对不算少,造枪又不是什么麻烦事,最重要的就是学会铸铁和开模,其他都简单,不过是比流水线花费时间多一些罢了。 陈宴听着他完全不当回事的语气,感觉很不靠谱。 制造枪械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麻风巷的匠人似乎完全不怕有人来闹事,一百多平米的作坊里堆满了各种枪械零件模具,房间中央摆着一台开模用的铸铁机器,那机器看起来复杂的很,看起来像是一台由蒸汽机为动力进行驱动的机床。 他只拿着云雀-300的弹夹看了一眼,就把弹夹还给陈宴,在铸铁机器上捣鼓起来。 匠人坐在机床的“驾驶室”里,打开锅炉挡风,机床立刻有了动力,开始运行。 机床边上巨大轴承连接蒸汽机和一枚同样巨大的黄铜齿轮,当大齿轮转动时,带动无数相互咬合的小型黄铜齿轮一起转动,通过沾满了黑色机油的机杼和已经明显用旧了的皮带,为机床上的精密切割机提供动力,同时也控制铁锭进入高温熔铸腔室(陈宴从保尔金·沃克口中知道这个名词),进行磨具胚胎的熔铸和打磨。 匠人熟稔操纵机床的样子,像极了陈宴前世见过的许多配钥匙的师傅…… 不过一个小时时间过去,云雀-300的弹夹磨具便已滚烫出炉。 又花了两小时,新弹夹已然做好,在冷却过后,陈宴上手一试,发现这弹夹竟然严丝合缝,和原装弹夹一般无二。 “模具你要的话就带走,不要就留在这。” 陈宴看着满屋柜子上摆着的各种模具,恍然明白,这些模具都是这样留下来的。 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把模具带走。 打造完磨具,陈宴购置了另外一批货之后,匠人竟然说要给打折。 具体到底有没有折扣,陈宴不知道,他只知道最后算下来的确挺便宜的: 云雀-300的三支定制弹夹、白鹭一型的12枚普通弹药、给杰克·巴尔多买的一把556mm口径的“大土司”冲锋枪、一小箱总共1200枚556mm子弹、送给保尔金·沃克的1652mm口径的“大迪克”长筒霰弹枪、以及一小箱总共60枚1652mm子弹。 一共算下来,才花了不到1镑30先令。 陈宴已经做好了花钱的准备,虽然挺心疼,但心里只道,这些钱是不能省的。 “我还要购置一些矿工服……矿工服,防毒面具,还有带探照灯的矿工帽,以及矿工镐。” 保尔金·沃克思考了一下,问道: “二手的能接受吗?” 7017k 第455章 【潜藏深渊之章】一:都市传说 当保尔金·沃克带着陈宴来到麻风巷市场的时候,才知道下城区的二手货市场已经繁荣到难以想象—— 巨大如废墟一般的烂尾楼中,从上到下一共五层,每一层都有一整跑马场大小,聚集着穿着不同民族各种服饰、操持各种语言的二手摊贩。 听保尔金·沃克说,这些摊贩里有很多是通过各种手段偷渡进入海关的非法移民,初来乍到语言不通,身上的钱又被黑中介榨干,只能贩卖随身的值钱物件,直到在亚楠市找到工作为止。 聚集在此地的更多摊贩,则是通过各种渠道搞来稀奇古怪货物的投机贩子,没人知道他们摊位上的货物从何而来,甚至没人知道那些货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陈宴在一处被木质围栏围起来的“小房间”里看到和自己卧室那副一模一样的矿工装备后,他沉默了。 这些矿工装备看起来特别旧,明显已经用过很长时间了,有些已经破了洞,一看就不能继续使用,但有些尚且完好,看起来甚至还很新——这些新旧不一的货物正代表着一切二手货无法保证质量的特征。 陈宴不用问就知道,这些矿工装备应该是斯派罗工业内部处理的旧货,或许这些旧货本应该被报废销毁,但被某些人通过某种渠道运送了出来,卖给二手贩子,赚了外快。 也就是说,这个二手贩子,很有可能认识斯派罗工业内部的人。 陈宴默默记下这人的特征,说不定以后还要找他。 保尔金·沃克告诉陈宴,这些东西都是黑货,买的时候是不能问来历的,不然就是坏了规矩,不但不能完成交易,还要被赶出市场——规矩是此地的二手商人共同维护的,那些规矩代表了他们共同的利益。 陈宴甚至在某个矿工服上看到了模糊的“斯派罗工业”的橡胶标志。 而在看到这标志之后,摊主找了个借口,把他手里那件带有标志的矿工服收走了,并保证会为他接下来的购买打个折扣。 一套装备包括矿工服、手套、矿工靴、矿工镐、带着探照灯的安全帽、防毒面具…… 陈宴和保尔金·沃克仔细挑选出尚且看起来还算能用的装备,但有些东西的质量是无法验证的,比如安全帽上以蛇吻岩为能源的探照灯,比如必须在被有毒气体污染的环境下才能验证是否生效的防毒面具。 陈宴只能从外观上判断防毒面具里滤芯的完整。 杰克·巴尔多、保尔金·沃克、韦伯、斯沃姆,4套下矿的装备,一共才卖两个先令。 陈宴知道自己赚了,也知道二手贩子一定没亏。 之前买的热武器和现在这4套装备,两个人是背不回去的,好在旧货市场里能轻易买到手推车,于是陈宴和保尔金·沃克将买到的物件搬到手推车上,盖上一层破布,买来二十几磅被冻烂发臭的烂白菜盖在上面,推着车回了公寓。 到达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 打电话给斯沃姆过来试装备,陈宴出去买饭,一群人打仗一样吃过晚饭,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七点半。 孩子们还没到家,陈宴担心他们的安全,于是给愿望留了纸条: 《今晚我们去地下矿井了,最晚明天早上回来,帮我照顾一下孩子们。 给你准备了三只炸鸡,都在壁炉左边。 壁炉右边是玛琳娜的夜宵,记得提醒她去吃……但最好不要吓到她,她最近似乎有些敏感。 多谢了!》 他把纸条留在枕头边上,回到一楼,和小队成员交代完矿井下的注意事项,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在傍晚八点。 孩子们没回来,愿望也没来,但陈宴已经等不及了。 陈宴来到已经几乎装修完成的厨房,打开封住地下室的箱子,便看到虾人乔治·莱博斯特正在底下翘首以盼。 “今晚是好机会,地下风平浪静,没有潮汐!” 乔治·莱博斯特原本还挺开心,当看到陈宴背后一个又一个身影出现,开心便僵在了那张虾脸上。 直到陈宴聚集的小队成员全部集合在公寓的地下室,虾人心里有点崩溃。 “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有你一个人吗!” 虾人看着杰克·巴尔多背包里探出头的球形通古斯,再次崩溃道: “怎么还有老鼠!” 陈宴厚着脸皮转移了话题: “今天只要能安全回来,明天就给你把打氧泵给装上!” 虾人勉强接受了这个条件,苦恼的说道: “你们这样会很危险的……地下本来就危险,你们这么多人……” 陈宴问道: “我之前坐过你那艘船,五个人完全没问题啊!” 虾人痛苦的揪着头顶的触须,这举动导致他更痛苦了: “平常湖面上行船是没问题啊!但咱们是要往地下去的,要经过很多个湍急的下降暗河河道,如果吃水线太低,可能会翻船的!” 陈宴眉头一皱: “还有这种事?” 出于安全考虑,如果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或许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此时,斯沃姆忽然开口道: “我很轻的,老头也很轻,老鼠也很轻,我们几个合起来不会很重,吃水线不会压太低。”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惊讶。 陈宴说道:“我们先试试吧。” 几人陆陆续续上了船,并同时发现,斯沃姆和韦伯上船的时候,小船的吃水线几乎没有下降——顶多下降了1毫米的样子。 韦伯的身体发生了菌株化,重量小,这个好理解。 可斯沃姆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为什么几乎没重量? 这涉及到斯沃姆的身份,所以,在询问他的时候,他始终闭口不谈。 陈宴感受着口袋里能够导致斯沃姆休克的小铃铛,放弃了追问。 随着绑在船头的绳子被解开,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划动船桨,小船向斯派罗工业办公楼所在的大溶洞方向驶去。 溶洞中的寒风带来浓郁的水汽,如果不是厚实的矿工服,几人怕是已经被寒风中的水汽浸湿。 船只没有离开分叉水道的区域,而是在水道的某个分支处拐了弯,进入某个陈宴完全不认识的岔路。 也是此时,周围逐渐变得黑暗起来,船上的人们打开了头顶的探照灯,他们在上船之前用虾人那一桶蛇吻岩补充了探照灯的电源,据虾人所说,如果探照灯不发生磕碰或者破损,至少能够使用48小时以上。 陈宴感觉不需要用那么久,他们此行甚至连补给用的食物都没有带,本就打算在短时间内完成探索,回到地上。 航行中,虾人乔治·莱博斯特低声解释道: “咱们这次走的另一条路,可以直接绕过阿尔法扇区,进入贝塔扇区。” “阿尔法扇区在地面之下50到800米的位置,整个扇区在同一个空间,咱们要想跨越这么大的距离,就需要经过十几个非常湍急的下降水道。” “在进入下降水道之前,我会发出提示,你们到时候务必要压低身子,匍匐在船底。” 随着深入水道岔路,头顶的空间越来越狭窄,最高大的斯沃姆必须俯下身子,才能保证自己的脑袋不碰到头顶的钟乳石。 船只下方水流的流速也逐渐加快,陈宴估计现在至少有30码左右的速度,已经赶上自行车平稳前进时的速度了。 这里不知多长时间罕无人迹,溶洞区域内就被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占领,陈宴在头顶上的钟乳岩之间至少发现了十种不同的虫子,除了其中三种可以被现代生物学定义之外,其他竟然是陈宴完全没有在教科书里看到过的。 他默默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调到录制模式,开始录制周遭看到的一切。 大概三分钟之后,乔治·莱博斯特低声道: “第一个下降水道到了!抓紧船身!” 众人压低身形,在紧张的等待了几秒钟之后,失重感骤然出现。 陈宴看着面前黑黢黢的空洞空间,感受着毫无征兆出现的几乎会让普通人失禁的失重感,心中骂道: 妈的!这哪里是水道?! 这是瀑布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众人几乎快要离开船身,陈宴死死抓着船中央的横梁,可突然发生的失重依然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无力感——他感觉自己快要飞出去了! 好在这过程只持续了短短的三秒。 三秒钟后,船只落在水面之上,溅起大团水花。 “着陆成功!” 乔治·莱博斯特兴奋道: “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地方玩!刺激得很!” 船上众人跌的七荤八素,谁也没心情跟他废话。 “距离下一个下降水道还有3分钟左右的航程……抓紧时间休息!” 乔治·莱博斯特自顾自的说道: “这样的垂直下降水道只有两条,其他下降水道只是比较陡而已,不然我也不敢带你们过来。” “对了,别往水里看。” 陈宴最先恢复过来,问道: “什么意思?” 乔治·莱博斯特吱吱呜呜道: “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好像是说这片水域被【阿柳哥】庇护,【阿柳哥】喜欢我们这些族群,但不喜欢人类,所以,当人类看向水面的时候,祂就会把人拉进水里。” 7017k 第456章 【潜藏深渊之章】二:螺旋地狱 听完他这番话,在场众人多多少少感觉有些不自在。 探险队的队员们在进入地下之前,只以为遇到的危险会大多来源于地理环境和海盗,没想到会遇到这么邪乎的东西。 打破沉默压抑气氛的是韦伯。 “我也听说过关于这个【阿柳哥】的事情……【阿柳哥】的传说故事和其他奇异志怪的故事不一样,是前些年才出现的。” 他的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压抑的气氛也被打破了。 “大概七八年前左右吧,亚楠市的新移民慢慢多起来的时候,阿柳哥的传说就出现了。” “那时候下城区乱的很,新移民找不到工作,就爆发了许多违反治安的事件,这些新移民被驱逐到烟熏湖的方向,街道警务处也不杀他们,就把他们赶进烟熏湖。” “大家都知道,烟熏湖是没有沙滩的,紧邻麻风巷岸边的直接就是深水区,所以好多被驱逐的新移民不会水,下水就淹死了。” “那时候就有个传说,说只要在晚上8点30分的时候来到烟熏湖岸边,就能看到穿着白衣服的阿柳哥,阿柳哥是个热心肠的英俊小伙子,他架着船,接引被亚楠市驱逐的难民们进入烟熏湖。” “阿柳哥划船不靠浆,也不靠浪,刚刚上船的人不知道他靠什么划船。” “船驶向湖中央时,阿柳哥就会询问船上的人:是要上岛做人,还是下水做鬼。” 众人被韦伯所诉说的故事吸引了心神,一时之间竟也不害怕了。 韦伯的声音在尚且算是宽敞的溶洞空间回荡着,过于寂静的周围连水流声和风声都不大明显,整个世界像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如果回答‘上岛做人’,就会被阿柳哥丢进水里淹死,变成托着船只前进的水鬼——这就是阿柳哥不靠浆就能划船的原因。” “如果回答‘下水做鬼’,阿柳哥就会说:‘都是只有一条贱命的苦命人,进了烟熏湖,原本就不再是人了,就放你们去做那孤魂野鬼吧。’阿柳哥说完这句话,就会跳进水里,消失不见。” “船上的人会随水漂流,直到到达某个随机的小岛,就可以在岛上安家。” 杰克·巴尔多忍不住问道: “要是漂不到岛上呢?要是漂到一个满是穷凶极恶的海盗的岛上呢?” 韦伯回道: “如果漂不到岛上,就只能饿死在船上……当年就有人在岸边发现上面全是死尸的小船,这就是没被水流送上岸的后果。” “如果漂到海盗占领的岛上……谁知道呢,女人可以用来生孩子?男人可以用来做苦力?” 真是奇怪的都市传说…… 几句话的时间,陈宴感觉船下的水流再次开始变快,乔治·莱博斯特也在此时再次开口: “我们快到下一个下降水道了……这个坡度没上一个大,但是特别长,大家要耐心点!” 众人有了上次的惊魂体验,都谨慎了许多,听虾人这么一说,立刻俯下身子。 在沉默的几秒钟后,水流明显变得湍急起来。 而在水流改变速度的下一刻,轻微的失重感出现了。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失重感不强,但依然能明显感觉到船头在下降,船身在发生大幅度的倾斜。 陈宴心里估摸着,阿尔法扇区的深度有800米,这种下降水道的坡度大概是45度左右,如果把船只前进的速度按照平均30码左右来算,每小时30公里——也就是一分钟航行500米,粗略一算,整个航程大概需要…… 两分多钟?! 怎么可能呢? 陈宴难以想象自己计算出的结果,算出来的航程怎么可能只需要两分钟呢?是我设定的变量不正确吗? 他转念一想,即便把坡度变缓,船只航行的平均速度变小,也仅仅能把整个航程延长到不超过5分钟的时间罢了。 可从他们进入水道到现在,所花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5分钟! 也就是说…… 陈宴看向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的背影。 也就是说,虾人带领他们航行的距离,可能已经远远超过阿尔法扇区了。 陈宴完全找不到虾人要害他们的动机,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一时之间内心警铃大作。 他心中又想: ‘也或许……水道并非直线,而是许许多多盘旋蜿蜒的螺旋水道。’ ‘这是唯一可以用来解释航行时间远超预期的原因了。’ ‘可我完全感知不到航行路线发生了变化……这也许是因为航行环境太过逼仄,视野狭窄的原因。’ ‘可现在不能对虾人动手,谁都不知道这是地下什么地方,如果没了它,我们或许会被困在地下,再也出不去了……’ ‘总之……必须提高警惕!’ 陈宴心神凛然之间,忽然看到自己右前方的斯沃姆有了动静。 他挠了挠头,缓慢爬起身来,脸对着船舱外,低声道: “你说什么?” 众人皆是察觉了他的异状,最前方的乔治·莱博斯特用带着恐惧的颤声说道: “阿柳哥叫你呢!千万别看见祂!祂就在船底下!你要是看见祂,祂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咱们都得完蛋!” 陈宴骂了一声,回手掏出白鹭一型,装弹上膛。 霰弹枪金属咬合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陈宴前方的杰克·巴尔多和身边的韦伯一起抓住斯沃姆的黑色衣装,不让他继续把脑袋往外探。 斯沃姆把脑袋探出船身的举动被阻止了,但他依然在听,并发出阵阵疑惑声: “嗯?地底冥河?那是什么?” “这里就是地底冥河?为啥?水里有死人?他们说不能看水下,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嗯?虾人?虾人怎么了?” “深水区……这里是深水区?这不是河道吗?怎么是深水区呢?” 乔治·莱博斯特的声音已经几乎崩溃了: “不要再听祂说的话了!” 斯沃姆忽然扭过头来,满脸严肃的对陈宴说道: “事关所有人的安全,我要验证一件事。” 他说完,身体猛的坐了起来,力气之大,杰克·巴尔多和韦伯根本抓不住他。 下一刻,他已经把脸探出了船外。 几乎在这一瞬间,斯沃姆的身体发生了一次猛烈的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颤抖还未结束,只见他伸出手来,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往河道中一甩。 黑暗之中,两个小东西飞了出去。 陈宴在这一瞬间抬起头来,分明看到那是两枚圆球—— 斯沃姆丢弃了自己的双眼。 也是在丢弃双眼之后,他坐回船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用镇定的语气说道: “水下有怪东西,我已经切断了和那东西之间的链接,所以暂时不会有事。” 陈宴低声问道: “水下有什么?” 斯沃姆立刻回应道: “不能说,不可以和那东西产生过多的【联系】,一旦【联系】达到了一定程度,祂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杰克·巴尔多恍然大悟的声音传来: “是一种触发型的咒缚灵!” 斯沃姆沉声道: “比那更诡异一些……我说不清楚。” 他紧接着说道: “这里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自从认识斯沃姆之后,陈宴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恐惧”的语气。 陈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扭头看向船头。 探照灯苍白的灯光之下,虾人一动不动,背影僵硬无比。 陈宴转手用白鹭一型指着虾人的大脑袋,低声道:“杰克!把他拉过来看看!” 已经把冲锋枪“大土司”揣在怀里的杰克·巴尔多俯身向前,一把抓住虾人的后领,将他整个人面朝上按倒在船只底部。 探照灯的灯光下,只见虾人已经浑身僵硬,口吐白沫,翻了白眼——他休克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陈宴咬紧牙关,摘下矿工帽,打开帽上探照灯内装载蛇吻岩的电源室,用皮质的矿工手套拿出蛇吻岩,对着虾人的胸口一按—— “砰!” 一道电火花炸起,虾人胸口被炸的一团焦黑。 可这样的举动竟然还真起了作用,伴随着一阵呻吟,虾人睁开了眼睛。 “阿柳哥把咱们引到错误的方向了,快,往左走,别停下……” 他话没说完,就再次翻了白眼。 在他再次休克的下一秒,斯沃姆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祂又来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虾人的判断。 韦伯低声道: “让我来!我会划船!” 为了不看到水下的东西,韦伯关掉头顶的探照灯,坐在船头,拿起船桨,开始控制船身向左驶去。 陈宴把蛇吻岩装回探照灯,刚把安全帽戴回头上,忽然看到,自己身旁的船舷上,探照灯的灯光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扒在船舷上的苍白手掌。 他面色剧变,一拳砸了过去,本想将那苍白手掌砸开,却被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苍白手掌死死攥住了手套。 他慌乱之下猛地一挣,竟连带着矿工手套和内部为了防止产生通感的白手套一起挣脱开了。 他的手暴露在空气之中,而慌乱之下挣脱苍白手掌所产生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向侧面仰了过去,未戴手套的手甩出,触碰到了斯沃姆的脸。 下一刻,陈宴脑袋里“轰”的一声。 7017k 第457章 【潜藏深渊之章】三:宿敌 没有设定时间,没有设定范围,对斯沃姆产生那无序的通感在一瞬间侵占了陈宴的整个身心。 混乱的通感产生了: 随着眼前的黑暗逐渐退去,被苍白探照灯光照射的溶洞像是被打上了一层高饱和度的滤镜,一切都变得鲜艳起来——溶洞顶上的钟乳石,钟乳石中来往的各色爬虫,清澈见底的水域,以及水域之下的……尸体。 水底密密麻麻全是怪蛇的尸体! 那些尸体不知道已经沉在这里多长时间,大部分已经被水中无处不在的硝化细菌啃噬的破烂不堪了,水下的其他生物游走于怪蛇的骨骸之中,仿佛怪蛇本身就是水底世界的一部分。 当陈宴看到铺满水底的那些蛇尸时,那些早已腐朽的东西仿佛活了过来,托着残缺不全甚至带着骨骸的肢体在水底摇摆,挣扎浮动,像是要冲上水面! 也是在看到这些尸体“复苏”那一刻,陈宴感受到一股磅礴的“使命感”从内心爆发——从斯沃姆的内心爆发——他想要消灭这些东西的欲望似乎来自本能,陈宴从未体验过如此纯粹的仇恨和杀机,那感觉就像是…… 宿敌! 斯沃姆和这些怪蛇是宿敌?! 斯沃姆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带着仇恨的注视像是激活了什么东西,在目光降临水底的下一刻,船只之下的水域之中,一颗巨大的“探照灯”亮了起来。 那是…… 某种瞳孔! 整个水底开始了剧烈的波动,浑浊如雾气一般在水底氤氲弥漫开来,“探照灯”周围的轮廓逐渐隐约可见—— 几条巨大如蚺一般的破碎蛇身相互纠缠,组成占据整个水底的庞然大物,原本密密麻麻铺满水下的小蛇只是这庞然大物身上的点缀罢了,由数条巨蚺一般的蛇身纠缠而成的巨大身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东西已在水底死去多时了,但在此刻因宿敌的出现和“注视”而随之“复苏”——此时此刻,陈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从水下传来的剧烈敌意,和一丝“恐惧”。 水下那已死去的庞然巨物,竟然对斯沃姆产生了“恐惧”! 虽然恐惧产生,但庞然巨物依然没有中止“复苏”的过程,并张开几乎只剩枯骨的嘴,向斯沃姆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下一刻,陈宴只见一只手探向自己的面孔,插进了自己的眼眶—— 斯沃姆摘掉了自己的眼睛。 剧痛中止了通感。 陈宴闷哼一声,倒头栽向船舱,被身边的杰克·巴尔多一把扶住。 “兄弟你怎么了!” 精神产生的剧痛袭击着陈宴的双眼,他慌乱之间握紧了拳头,口齿含糊不清道: “别碰我手……” 他在身体失衡的状态下根本控制不住拳头的方向,那拳头先是碰到了杰克·巴尔多的矿工服,而后因对矿工服产生的混乱通感而失去了对拳头的控制——在对矿工服产生的强烈通感的刺激之下,拳头痉挛一般的伸展开来。 在通感的刺激之下,他浑浑噩噩想要支撑其身体,滑落在身下船体的手掌却再次产生了通感。 他想要收回手,却又接二连三的触碰到了自己的矿工服、掉落在矿工服腰部的白鹭一型霰弹枪、以及转过身的斯沃姆向他伸出的援手。 于是,无数画面在他眼前炸开了—— 黑暗地下矿洞和黑暗中的畸形怪物、钢铁厂炽热灼眼的高温锻造腔室、矿工镐和矿工镐上的鲜血以及矿工镐下发出痛苦哀嚎的亡灵…… 对所接触物品的混乱通感在陈宴脑海中产生了,这些混乱的通感像是往他的脑袋里强塞了一堆“记忆垃圾”和“情绪垃圾”。 好在他已经有了先前产生通感的经验,和紧急情况下做好的心理准备,在通感于大脑中产生的“海啸”冲击之下,他的精神奇迹一般顽强的“生存”了下来。 陈宴感觉像是有无数个大型吊钟的钟摆在轰击着自己的脑仁,如果是在往日,他可能一刻都坚持不下来,精神直接断线。 可现在,他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他的精神已经得到锻炼,也已经有过数次产生通感的经验,那些拿命换来的经验让他在这样的“精神海啸”之中生存着,不但逐渐夺回自身的控制权,还对脑海中产生的“通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用精神控制无序的通感”,这感觉就像是用双手束缚高速前进的蒸汽公车。 而这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的荒诞作为,如今却成了肉眼可见即将发生的奇迹! 陈宴调动了自己能够控制的所有精神,积蓄的一切力量,发出了最后的低声嘶吼: “给老子停!” 陈宴不止爆了粗口,还爆了脑门上的血管。 主观意志和因通感产生的巨大精神压力发生了正面冲突,因此迅速升高的颅内压强挤爆了头部的某条大动脉,他粗口只爆了一半,脑门上已有一道血箭喷射而出,溅到了头顶的钟乳石上。 精神力量终于承受不住,意识断线。 与此同时,脑海之内,因“触碰”而产生的一切通感中的“情绪”被陈宴的主观意志彻底冲垮,只留下单纯而无暇的记忆画面。 …… …… 冰冷的海风吹在脸上,寒冷又带着血腥味的水汽顺着鼻孔进入鼻腔。 陈宴闻着那血腥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你醒了!别乱动!我刚修补好你脑袋上的窟窿……” 面前依然是黑暗的溶洞,船上的探险队员们大都已经关闭了自己的探照灯,只留下一盏探照灯放在船只中央,方向向上,以提供用来在水域中辨认方向的视野。 陈宴艰难的转动眼球,便看到了韦伯脸上复杂又带着畏惧的表情。 “你伤的太厉害,头顶破了那么大一个洞,血流个不停,眼看有进气没出气了,我只能用菌株修补你破损的位置……” 陈宴动了一下嘴唇: “谢谢……” 韦伯低声道: “你的身体和菌株的结合的很好……出乎我意料的好,就好像你的血肉本身就是菌株本身一样……我刚刚修补好你脑袋上的窟窿,现在那伤口看起来已经完全消失了……” 在场的其他人听不出韦伯话中的意思,只有陈宴明白自己的情况,当初弥赛亚修补过他的身体,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陈宴恢复了精神之后,感觉自己身上的无力感竟然已经消退了七七八八,他甚至能够不靠搀扶而坐起身来。 与此同时,他脑袋里多了一些记忆画面。 那些记忆画面,正是之前对自己触碰到的船上的一切,所产生的通感。 陈宴感觉自己可以轻易“看清楚”那些记忆画面,又不像之前一样会被那些记忆中包含的情绪所干扰。 他心中好奇又兴奋,直觉告诉他,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在几乎失控的状态下和“混乱的通感”进行了正面的对抗之后,他和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陈宴回想起来,就在片刻的刚才,对斯沃姆的通感结束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处于剧烈的疼痛之中。 在对斯沃姆的通感里,他的眼睛已经被从“精神”上挖出来过一次,虽然肉体上没有受到伤害,但精神的刺痛感是实实在在的——陈宴虽然有视野,但在当时,那个恢复意识的刹那,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眼眶里有眼睛。 可这一次苏醒之后,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双眼的剧痛,只保留有剧痛时的“客观记忆”。 也是这一次,随着苏醒和精神的恢复,他更清晰的感觉到这具身体是“自己的”—— 他不再感觉自己是斯沃姆,也不再感觉自己是构成船只的木板、白鹭一型、矿工服…… 通感产生的情绪依然在,但已经成为单纯的记忆,不能再对他造成影响。 ‘这就是……用勇气直面【未知的知识】之后,所获得的新力量吗?’ 陈宴感受着身体对世界“全新的触感”,耳边传来杰克·巴尔多的声音。 “好兄弟!” 身旁的杰克·巴尔多的高兴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恐惧,低声道: “小声点,他们说水底下的东西耳朵不好使,只要小声说话,就不会引起它的注意……” 陈宴立刻意识到,他们现在还没离开这片水域。 也就是说,水底下的东西依然在。 陈宴想起对斯沃姆的通感中看到那由巨蚺纠缠而成的巨大怪物,心中凛然。 杰克·巴尔多在他耳边,用很细小的声音低声说着: “据斯沃姆说,咱们被水底下的东西干扰,导致走错路了……虾人正在纠正路线,据说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斯沃姆很抱歉,他说水底下那东西是冲着他来的,咱们是被殃及了。” 陈宴回想起自己刚刚感受到的“宿敌”的感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缓缓抬起上身,便看到划船位上已经再次换成了虾人。 韦伯则已经转过身去,伏在虾人身后的舱位,一只手抓住虾人背后的腰带,像是在随时防备突发事件,好在船头发生危险时将虾人拉回来。 陈宴低声问道: “我昏迷之后,船舷上的那只手呢?” 7017k 第458章 【潜藏深渊之章】四:深水暗藏 杰克·巴尔多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 “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手……斯沃姆刚才说,水下那东西之所以对你发动袭击,只是你比较特殊,所以最先遭殃。” 陈宴骂道: “草……怎么个特殊法?” 此时,斯沃姆也转过身来,低声道: “你的攻击力最弱,灵感最强,而那东西没有实体,只有残存的意念——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灵】。 灵感越强,即对【灵】的感受就越强,所以那东西最先袭击了你——你最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也最容易受它影响。 你所说的那只手,始终都是不存在于现世的,而只存在你脑海里——这是它对付你的手段。” 陈宴心一沉。 按照这种说法,他从斯沃姆视野里看到那只水底的巨大怪物,难道也是不存在于现世中的吗? 他低声询问道: “如果那东西不存在于现世,我的手套怎么会被‘抓走’呢?” 斯沃姆回答道: “你以为手套是被抓走了,其实是被你自己甩出去的,它最擅长做这件事——它干扰你的思维,让你做出与自己想法不同的事。” 在说到水底下的宿敌时,斯沃姆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言辞之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幼稚,整个人沉稳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一台精密的机器。 斯沃姆再次说道: “很抱歉,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听到了它伪装出来的声音,并因好奇心想要看它的样子,才发生后来的事—— 我们原本在听到它的声音时,只以为它是需要拯救的家伙……它们这种东西最擅长利用人的善心。 它已经死去很久了,只有因不甘而始终弥留的意念——它的【灵】存于此地,我们的【注视】激活了它。 我们原本打算将这种【激活】中止,可那时候采取行动,已经晚了……” 陈宴明白,他说的是“摘掉自己眼睛”这件事,做的太晚了。 “它能够完成这一切的力量来源,或许来自此地水下堆积的尸体——在长时间的堆积和发酵中,无数尸体发生了某种反应,从而释放了能量…… 我们说不准。 总之,地下堆积的蛇尸,一定发生了什么【反应】,这【反应】导致它那弥留的意念,拥有了干扰现世的能量基础。” 陈宴低声道: “你在哪认识它的?” 斯沃姆的声音里充斥着剧烈的困惑: “这是我们最疑惑的事情,我们怎么会认识这种东西呢? 也许科长知道答案。 我们当年是被科长唤醒的,醒来之后忘记了许多事情。 所以,科长是最有可能知道我身份的人。” 陈宴说道: “这就是你想要寻找赛博格·奎因的原因。” 斯沃姆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他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养育了我们,给了我们一份工作,不至于让我们被环境逼迫而做出恶劣的事情……他是我们的父亲。” 话说到最后,斯沃姆的语气已经变得相当坚定。 此时,趴在船舷上的保尔金·沃克转过身来,左手中的冲锋枪明显是上弹的状态,而右手中竟拿着一条细小的、已死去的怪蛇! 斯沃姆低声道:“保尔金的灵感最弱,那东西几乎不可能对他造成影响,所以我们请他帮忙从水下搞一些东西上来,看看它究竟是什么。” 保尔金·沃克严肃的脸上携带着一丝被克制的迷茫: “真是奇怪,刚不是说这水下是深水区吗?我看见水很浅啊。” 他伸出胳膊,给众人展示他矿工服上的水渍。 借着探照灯的苍白灯光,陈宴抬头看去,只见那土黄色矿工服胳膊肘上的水渍,才堪堪淹到肱二头肌的位置而已——水深顶多也就半米出头的样子。 “因为这里已经和地表不一样了,它们大量堆积的死尸对水道里的空间造成了影响,让这里变成了一条无数【灵】潜藏其中的冥河。 灵视强度不同,灵感强度不同,看到这个空间的样貌也就不同。 保尔金的灵视弱一些……相当弱,几乎没有,所以看不到很深层次的东西。 但你的灵视……由于你的灵感器官就是眼睛,所以,相比其他人而言,你的灵视太过强了一些,能看到许多东西。” 斯沃姆看向陈宴: “所以,你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轻易触碰到什么东西,也不要向古怪声音的方向投去视线。” 陈宴沉默不语。 也许是因为这里已经是地下很深的位置,水道中的空气比之前更加寒冷了,即便隔着矿工服,皮肤也会因寒冷而起满了鸡皮疙瘩。 水下静悄悄的,陈宴也没有再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对“通感”能力的控制再上了一个台阶,对周围事物产生的通感变得更加可控,也更不容易被超凡之物趁虚而入了。 他将双手握紧成拳头,又尽力伸展开,如此反反复复几次,感觉自己并没有因为失去了手套而产生什么不适。 ‘我……或许不再需要手套。’ 他沉默片刻,将手探向白鹭一型。 在手指触碰到白鹭一型的瞬间,他感觉到指尖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东西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感觉”—— “把握”的感觉,“控制”的感觉。 能够“操控”通感中的一切,如同“操控筷子挑选食物”一般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能够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并且保持足够的客观,不会被其中所包含的情绪所影响。 他操控意识,于是“筷子”挑起了“食物”——陈宴被锻炼过的意识对白鹭一型产生了【可控的通感】。 下一刻,一些画面浮现在陈宴面前——昏暗的工厂中,铁块被高温机器打造成各种零件模胚,经过流水线上进行一系列的加工。 这一次,陈宴没有产生之前和木头产生通感时那种“被砍伐”的感觉。 之前,陈宴感觉通感中树木被砍伐,就像是自身被砍伐一般,斧头砍树就像是斧头砍了自己,那种恐惧和窒息感是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 但现在,他虽然能感受到“被高温灼烧”、“被切割”和“被打磨”的感觉,但能够清晰的分辨出,那些感觉是作用在物体上的,而不是作用在自己身上的。 恐惧因此消失不见。 通感还在继续着。 白鹭一型的零件成型之后,被挑选出来,经过特殊的手工改造和打磨之后,被焊接起来,而后装箱。 一只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舌头匣子】已经等在黑暗里,盛放白鹭一型的箱子被工人丢向【舌头匣子】,便有舌头一样的冰冷凝胶从【舌头匣子】里出现,将箱子卷入凝胶之中。 之后,陈宴面前便只剩沉寂的黑暗。 通感还在继续着,但陈宴已经不需要看下去了。 他动用意识,便立刻退出了灵视。 ‘我能够控制通感的产生,客观的看待通感中的事物,而不再产生情绪。’ 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的变化。 ‘我能够控制通感的开始和结束,而不必再被动的等待。’ ‘如果再一次面对刚才对斯沃姆的通感里那样的情况,我就可以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主动切断通感,不再和水底那东西对视。’ 陈宴重重呼出一口气。 对自己的身体和能力完全掌控的感觉,实在是舒爽到难以言喻。 此时,众人都正看向保尔金·沃克手中的蛇尸,只有陈宴默默拿出手机,打开自己上次编写的灵感强度app。 只见温度计的读数竟然上涨了35%左右的样子,几乎在整体读数的90%左右浮动。 ‘灵感强度再次提升了……这次能力增长的幅度很大,灵感强度也随之提升了很多。’ 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但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和混乱通感的对抗让我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如果不是韦伯在,我肯定已经挂掉了。’ 陈宴想到这里,十分庆幸自己之前让韦伯加入探险队的决定。 他又想道: ‘刚才,我一定积累了一定程度的失控。’ ‘失控积累了,能力也增长了……或许愿望说得对,失控本身就能提供力量,失控程度越高,超凡能力就越强。’ 陈宴摩挲着白鹭一型的枪身,冰冷和光滑的真实触感为他带来了大量的安全感。 ‘按照愿望说过的,如果失控的积累不可逆转,我就只能提升自己对失控的容量——完成晋升。’ ‘可晋升的方向在哪呢?’ ‘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或者让她帮忙去找找,《灵能通感者》的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他正思考着,围在保尔金·沃克打捞上那条怪蛇身边的人们传出了疑惑声。 “这一看就不是蛇啊!只是看起来像蛇的怪物罢了。” “我感觉这东西是蛇……只是人类社会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罢了。” “因长期生存在黑暗中,所以发生了变异的黑暗生物吗?” “这东西……好像和之前球形通古斯描述的那种怪蛇,不一样。” 陈宴凑了上去,便轻易的通过探照灯光看到了那条怪蛇的蛇身。 和球形通古斯所描述的“头大尾小,两对复眼”不同,这条怪蛇的身体整体细长,头部看起来像是某种……长吻鳄的脑袋,复眼有许多对,几乎遍布整个脑袋,从吻处蔓延到七寸。 最为扎眼的是,这怪蛇的背部有两对已经腐烂的翅膀。 陈宴看着怪蛇翅膀的腐烂程度,下意识说道: “这东西……死的时间不长。” 7017k 请假一天 俗事缠身,请假一天,还望海涵,多谢多谢 ——2022年7月19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459章 【潜藏深渊之章】五:食蛇者 “我感觉这东西看起来像是脊索动物亚门、爬行纲、有鳞目的某种蚺类。” 陈宴比了比怪蛇的长度,发现和自己的小臂长短差不多。 “以蚺类的平均长度来看,这东西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蛇?也可能是刚破壳。” 除了杰克·巴尔多之外,其他不了解陈宴的队员们,都对他的专业程度表示出了或多或少的惊讶和好奇。 陈宴的注意力集中在怪蛇的蛇尸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注意力的变化。 “但蚺类并没有翅膀,也没有这么多的复眼……所以这东西可能是某种变异种?” 他摸了摸下巴。 “或者是因为被地下的某种东西污染,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污染”两个字,大家心里同时有些犯怵。 即便是在地表的亚楠市,因菌株感染而引起的传染病也在每年层出不穷,肺结核、急性扁桃体炎、细菌性痢疾、猩红热、急性咽喉炎…… 人们暂时没有防御这些传染病的方法,也没有治疗这些疾病的经济能力,所以一旦患有这样的疾病,就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 而地下……谁知道未知的地下存在什么样古早的细菌,对人类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好在有矿工服。 事实已经证明过许多次,对细菌传染病而言,物理隔离是相当有效的。 杰克·巴尔多在一旁开口道: “被叠嶂之城里的东西污染……就像是那些被感染而发生变异的虾人一样?” 其他人不知道“叠嶂之城”是什么地方,只感觉更加诡异了。 陈宴不置可否: “谁知道呢……” 探照灯散射的苍白灯光下,带着水汽的冷风一刻不停的带走探险队员们体表的温度,即便有厚实的矿工服在,他们也依然能感觉到如彻夜暴雨过后凌晨街道上的湿冷。 陈宴低声道: “正常情况下,尸体在死后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就会发生硬化……在这种冰冷的水域中,硬化的时间会延长一些,但也延长不了多久。” “蚺本身是冷血动物,所以硬化的时间会更长……如果这东西真是蚺类的话。” 保尔金·沃克晃动了一下蛇身,众人立刻看到,蛇身在晃动中表现得很柔韧,明显不僵硬。 “蚺类体型巨大,这东西如果真的是蚺类,那应该就是刚破壳不久的幼体。” 陈宴指着怪蛇背上已经腐烂的翅膀。 “正常尸体腐烂到这个样子,至少需要两周左右时间。” “即便是在微生物大量富集的水下,也至少需要一周左右……这腐烂的程度太不正常了。” “我估计,这水底下有些能让尸体加速腐烂的东西。” 陈宴话刚说完,前面的韦伯便忍不住扭过头来,开口道: “是细菌!” 他用自己的语言解释道: “细菌是活的,也是要进食的,春神的菌株就是这样,必须按时进食才行,不然就会到处寻找血食……这怪蛇的翅膀,会不会是被细菌吃掉的?” 陈宴猜测道: “很有可能,水下的菌落种类很丰富,在这样的古老溶洞中,除了各种各样的硝化细菌之外,还有可能存在其他水下菌群。” “也许是某种细菌导致了这些蚺类的变异,也是这种细菌蚕食了这种蚺类的身体。” 陈宴转而道: “也或许,这种怪蛇根本不是蛇类,而其本身就是这副怪异的样子。” 陈宴感受着队友们之间压抑的气氛,打趣道: “也或许,我们现在还没有被这种怪蛇包围,就是托了这种菌株的福气——是菌株和怪蛇相互对抗,才导致怪蛇无暇分心对付我们,不然以水下那些怪蛇的数量,我们岂不是早就完蛋了!” 众人并没有因此轻松,反倒更加紧张了。 陈宴略有些尴尬,立刻转移了话题,对杰克·巴尔多说道: “背包借我一用。” 他接过杰克递过来的背包,从中掏出球形通古斯,这小东西已经冻的团成一团。 在离开背包,看到斯沃姆之后,它几乎要晕过去。 ‘它又表现出了对斯沃姆的恐惧,这是为什么呢?’ 之前在公寓里那次已经吸引了陈宴的注意力,这一次表现出的恐惧让陈宴更加好奇。 他转过身,挡在球形通古斯和斯沃姆之间,才让它的恐惧减少了一些——虽然全身还发生着不知因恐惧还是寒冷的颤抖,但明显能说得出话了。 他低声问它:“你们之前遇到过这种蛇吗?” 球形通古斯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回答道:“那不是蛇……” 它果然知道些什么。 陈宴看着它的眼睛,等待着它的回答。 “我说不准……当年我还挺值钱的,一旦遇到危险的地方,他们就不让我上了,所以我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东西。” 球形通古斯断断续续的说着: “据他们说,贝塔扇区的底部,靠近伽马扇区的位置,发现了某种类似蛇的东西。” 陈宴精神一震。 我们现在竟然已经快要接近伽马扇区了! 球形通古斯继续说道: “我后来看他们拍的照片,才知道,他们将那东西解剖,发现那东西只是一层皮而已,皮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肉糊状苔藓。” 陈宴恍然道: “也就是说,这些蛇的内部,已经几乎被菌株吃光了……并被菌株取而代之。” 韦伯竟然猜对了。 球形通古斯点了点头: “我当时特别好奇,想看看那东西是不是【脑球株】,因为你知道,我不怕那东西的嘛,我身体里原本就有【脑球株】。” “我找到了当时那条已经被解剖的怪蛇的更多照片,那是斯派罗工业找专家对其研究之后,记录下来的研究成果。 他们发现它身体里面并不是【脑球株】,而是另外一种细菌,这种细菌只是攻击性比较强,但并没有【脑球株】那么强的致幻性。” 它补充道: “这种菌株同样是杂食的。” 陈宴若有所思道: “这也是当时的烟熏湖海盗们为什么没有发生大范围梦游症的原因。” 球形通古斯一个劲点头: “我当时也是一下子就想到这个。” 陈宴又道: “生物学上有一种现象,两种侵略性很强的生物通常不会出现在同一个环境之中。 但【脑球株】和水下这种细菌生存的环境实在太过接近了,几乎是同一水域——我记得你说过,叠嶂之城的位置大概在伽马扇区和欧米伽扇区之间?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球形通古斯回道: “大概是这样……但我不太能确定。” 陈宴猜测道: “所以,有没有可能,怪蛇身体里的这种细菌,是【脑球株】的‘变异体’?或是‘退化体’?” 他继续猜测道: “从另一个角度——‘生态位’来考虑,或许这种细菌和【脑球株】是竞争关系,只是因为地下面积太大,两者之间还没有达到为了争夺领地而你死我活的地步。” 球形通古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也许是…… 要不要对它使用通感呢? 陈宴心想,能够屏蔽通感中的情绪是一回事,在直视通感中【未知的知识】时积累失控就是另一回事了。 球形通古斯短短十几年的记忆中包含有大量【未知的知识】,一旦直视,必定会在锻炼灵感的同时积累失控。 如今陈宴的灵感强度已经达到灵能通感者所能承载的90%,如果因为直视【未知的知识】而积累太多的失控,导致失控达到了阈值,或是突破了阈值,陈宴或许会发生腐坏。 此刻,他心中有所明悟。 ‘失控的积累也是量变的积累,一旦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也即【腐坏】。’ 他放弃了对球形通古斯使用通感的想法。 ‘我还没准备好。’ 他准备把球形通古斯装进背包,却被小东西用爪子一把扯住。 “你要保护我……” 它声音里带着哀求,用漆黑的瞳孔飞快扫了一眼斯沃姆。 “那家伙有问题……” 陈宴点了点头,随即将它装进背包,放在自己身边。 背包里完全黑暗的环境像是给了它更多的安全感,在接下来的片刻时间里,它细小到几乎会被微风吹散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陈宴的耳廓: “他不是人。” “他在骗你,他来地下必定还有其他目的,而不只是要寻找赛博格·奎因。” “你一定要小心,当年和赛博格·奎因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死了,我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人最终活了下来。” “他究竟是谁呢? 我当年在北局的实验室里陪着赛博格·奎因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实验,都没有见过他。” “你刚看到那条怪蛇身上的菌株,虽然还有攻击性,但已经不那么恐怖了……至少在你不惊动大范围菌株的情况下,不会主动对你采取什么行动。” “我特别害怕他……我身体里的【脑球株】,特别害怕他……” 球形通古斯甚至因害怕而团成了一团,陈宴这次不需要产生通感,也能从它身体的震颤和声音里得知它内心的惊惧。 陈宴如今所获得的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只要不注视水下那东西,就不会引起对方的主动攻击。” 这种“特性”,明显和【脑球株】堪称爆裂的强大感染性和无差别致病性有所不同。 7017k 第460章 【潜藏深渊之章】六:游魂之家 “当年海盗们请来的专家,有没有给怪蛇体内这种菌株起名字?” 陈宴有如此一问,是因为如果当年海盗们请来的是“真的”专家,那应该对怪蛇体内的菌株加以命名才对,这样的命名通常遵循着生物学上纲目划分的规则。 一般情况下,能够通过名字来判断出生物本身的纲目属性,从而知晓其一部分生活习性。 “有的,他们称其为【蛇吻株】——因为蛇吻岩富集的矿脉上存在有大量这样的菌株,他们当时还在讨论,蛇吻岩之所以从普通的岩石,变成了能够放射电力的矿物,会不会就是因为这种菌株的存在?” “他们是这样想的:蛇吻岩大量富集的欧米伽扇区,堆积着大量怪蛇的尸体,而【蛇吻株】又是以怪蛇尸体为食的,所以欧米伽扇区内部,只要有蛇吻岩的地方,几乎遍布着【蛇吻株】。 那么,将岩石转化成带电矿石【蛇吻岩】的东西,到底是怪蛇这一族群身上的分泌物,还是以怪蛇为食的【蛇吻株】?” 陈宴紧跟着问道: “他们研究出来结果了吗?” 球形通古斯回应道: “没有……他们研究了很久,也没有清楚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实验对象太凶了,无论是怪蛇还是【蛇吻株】,都有很强的攻击性,一不小心就要死人。” “公司本来想砸钱买人命来继续研究的,可后来死人实在太多了,花钱都买不到人命,这项实验只能不了了之。” 原来如此…… 陈宴心想,或许【蛇吻株】对岩石的转化并不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而是超自然的过程——是超凡的过程。 海盗们请来的专家并未掌握超凡生物学……也或者说是《异常生物学》的知识,所以无法解释【蛇吻株】对岩石的影响。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联想到,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异常生物学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或许他们曾经对这种情况进行过调查? 恩……这个猜测正确的几率不大,因为地下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有几年时间罢了,按照秃子派瑞特和球形通古斯的叙述,对比来看,蛇吻岩的应用也不过只有三五年时间,米大的异常生物学系不一定能对地下的情况有一个完整的了解。 陈宴沉吟片刻,理了理脑中的思绪。 他如今所知,有四种菌株: 第一种菌株来自《地下溶洞》,由海盗请来的专家命名为【蛇吻株】,陈宴猜测其可能是【脑球株】的变种,是寄生类型的菌株,暂时只在“地下怪蛇”身上发现过,会以宿主的身体为食,当聚集在一起时,会产生奇异的效应——复苏早已死去的意志。 第二种菌株来自《叠嶂之城》,由北局命名为【脑球株】,是恶性感染型菌株,无论是否食物充足,都会产生强烈的致幻性,并逐渐吞噬宿主。 第三种菌株来自《春神密修会》,名称由陈宴暂定为【嗜血菌】,是寄生类型的菌株,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能够加强宿主的生命力,并治愈一些疑难病症;会在食物不够的情况下吞噬宿主,取而代之。 第四种菌株来自……弥赛亚。 第四种菌株最让陈宴困惑,当初修复他身体那绯红色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同样是能够修复致死伤势的菌株,绯红色的力量到底和春神的【嗜血菌】之间有没有关系? 四种菌株特点各有不同,而来自地下的前两种菌株,和地表出现的后两种菌株,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陈宴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地下的两种菌株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地表的两种菌株之间同样有关。 现在,地下的【脑球株】通过球形通古斯来到了地上,地表的【嗜血菌】也通过韦伯而来到了地下。 陈宴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四种菌株因探险小队而产生了交集,这样的交集真的只是偶然吗? 陈宴想起曾经愿望对【黄铜管道空间】的描述,想起超凡之物会发生意料之外的相遇,心中警惕渐起。 压抑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在虾人的一声低沉的欢呼之中,探险小队众人看向船舷前方,只见视野豁然开朗—— 水道行至尽头,巨大的溶洞空间浮于视野之中,当初猜想的黑暗、潮湿、危险和逼仄的矿道并未出现,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第一样事物,竟是各种颜色闪烁的霓虹灯光! “这他妈是什么……” 巨大溶洞之上竟“漂浮”着一座破烂如垃圾堆一般的“城市”,城市中的建筑通过“浮在水面之上”的大型铁板相互连接,无数块由锁链相互咬合的铁板组成了城市之中的街道。 陈宴感觉这街道不是太对劲,头一抬,只见城市的上半部分竟镶嵌在顶部的岩缝之中。 陈宴这才明白,他眼前看到这些建筑,并非“漂浮在水面上”,而是被吊在顶上岩壁里的! 视野向更深处前进,城市之外的部分仍然并不黑暗,陈宴在岩壁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电线杆,电线杆上缠绕起来的电线堪称“粗壮”,比亚楠市供暖用的大型黄铜管道还要粗上一倍。 电线杆上大多配备有照明所用的灯光,视野从水上绕过城市,向矿洞深处看去,那些灯光就像是地下的星星,以城市为起点蔓延到视野尽头,而星星周围矿井中的黑暗,则像是某个没有月光的夜空。 对于地下世界而言,电力明显不是一种稀缺资源。 陈宴恍然之间收回目光,便看到同样是杂乱排列着各种电线杆的城市街道两边,破烂的霓虹灯管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广告牌: 《水下恶霸之家》、《矿仔快乐吧》、《大艾斯药浴》、《高压水肺批发超市》、《蛇肉烤吧》、《吸电处》、《乐子人棋牌室》…… 各色霓虹灯广告牌散发出的光污染,笼罩了城市的一大部分面积,乍一看唬人得很,当船只快要靠岸时,陈宴才看到,在这座水上城市里,除了这些一眼就能看到的广告牌之外,其他更多广告牌——占据整个城市80%以上的霓虹灯广告牌,已经黯淡无光。 也就是说,这里的矿区明显已经不景气了,苟延残喘的城市几乎也只剩下娱乐业。 “欢迎来到游魂之家!” 游魂之家,这是这座城市的名字。 陈宴对这种地方警惕极了,在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之前,即便扭头回去水道,他也不会贸然进入这座城市。 陈宴还没说话,胸前口袋里的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你最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从未听说过地下有什么【游魂之家】……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陈宴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更加警惕。 “这是什么地方?咱们现在位于什么位置?” 虾人如实答道: “这里是游魂之家,走投无路矿工的聚集地,他们由于各种原因,或是单方面撕毁了和公司的合约,或是违反了合约中的某些规定…… 总之就是违约了,所以被超凡合约所束缚,终生无法回到地表,成了只能在地下空间游荡的【游魂】。” 陈宴手中的背包里传来球形通古斯略显兴奋的声音,在进入地下之后,这小东西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 “哈!这垃圾堆竟然真的存在吗!我之前还以为是矿工们闹着玩的!他们真搞出来这地方了!斯派罗工业要完啊!” 听着球形通古斯幸灾乐祸的声音,感受着胸前口袋里秃子派瑞特的沉默,陈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也放下了对这座城市的一部分戒心。 众人于勾挂在城市某个建筑上,悬浮在水面之上1米多高的“铁板码头”上了岸,虾人将船用电线绑在某个铁板上焊接的一块已经生锈的系船柱上,说道: “我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告诉你们去欧米伽扇区的路线,我会给你们介绍一个靠谱的酒保,是我一个表姐,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就好了,这地方就像是她的家一样。”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的兄弟姐妹到处都是,陈宴有时候对此特别羡慕。 沿着码头进入城市街道,便能够隐隐看到城市中心坐落的一台由各种霓虹灯管组成的巨大矿机,矿机的雄伟证明着此地曾经的辉煌,而矿机之上缠绕那密密麻麻完全黯淡的破烂霓虹灯管,则证明着此地如今的落魄。 乔治·莱博斯特走在陈宴身边,不断说道: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有些奇怪,大概在贝塔扇区最底部,伽马扇区的最上面——在这个位置,两个扇区发生了重合。” “因为贝塔扇区到处都是蜿蜒的矿道,而伽马扇区又几乎被地下水覆盖,所以两个扇区的交界处其实不太明显,就出现了游魂之家这种地方。” “这么大一个游魂之家,全是矿工们建造而成的,建造完成到现在,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了,期间被海盗们破坏了许多次,之所以到现在还存在着,是因为顶上就是贝塔扇区的断裂层,如果采用重火力爆破,可能会造成整个贝塔扇区的坍塌,以及对其他扇区的连锁反应。” “无路可走的游魂们用性命坚守于此——这是游魂之家之所以还存在的另一个原因。” 7017k 第461章 【潜藏深渊之章】七:大狗哥的酒吧 从码头沿着电线杆一路看过去,陈宴发现了民居、商铺、工厂、各种娱乐场所……建筑们密集的挤在城市之中,像是要用干用尽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狭小空间。 游魂们曾经费尽了心思,让这里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超常空间利用率,以及繁荣到难以想象的文明和市场。 可不过几年时间,他们已经享受不到当初的劳动成果。 如今,游魂之家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排列在街道两边的电线杆已经倒塌了许多,一团乱麻的电线浸泡在水里,明显已经不能继续使用。 街道上空杂乱无章如同蛛网一般的“飞线”,则代表着尚且还能使用的一部分电路。 街边铁皮围成的屋子里偶尔露出那星星点点的灯光和人声证明着此地并非一座鬼城,而能够证明此地曾经繁华过的证据,或许只剩下屋顶和檐角上昂贵的各式玻璃霓虹灯管。 陈宴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发现此地尚且活跃的大都是娱乐场所。 留在此地的游魂们除了娱乐之外,似乎已经无事可做。 探险小队的队员们在铁板街道上前进着,虾人则在陈宴身边低声说着: “游魂之家四通八达,通往各个区域的道路都有。” “咱们刚刚在水上看到那许多电线杆延伸到的黑暗方向,是贝塔扇区的螺旋孔洞区域。 整个贝塔扇区的构造和蚂蚁洞没什么区别,所以矿井区域很复杂,没有矿机的情况下,进去就出不来了。” 陈宴从球形通古斯那里听过到关于各个扇区的情况,所以听懂了虾人的警告,并点了点头。 “在游魂之家这个位置上,贝塔扇区和伽马扇区有一部分是重合的,所以游魂之家另一个方向上,有经过伽马扇区,前往欧米伽扇区的船只。” “船票要花钱买,而且因为这条路线是黑线的原因,船票价钱很贵……不过对你们而言,船票的钱不是问题。” 陈宴敏感的问道: “怎么说?” 虾人说道: “公司的员工们和公司签了合同,有了负债之后,才拥有在地下工作的资格,所以基本上所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真真正正的钱。” “但真正的钱——帝国货币,可以通过某些渠道买到地表的东西,那些东西对于地下而言是相当珍贵的。” “这导致帝国的货币在这里特别值钱,就相当于地表的黄金一样。” 陈宴听他这么一说,就立刻想起自己前两天刚从荒野进入阿尔法扇区矿道的时候,当时他拿了一些钱给了那个矿道检查站的虾人,陈宴还记得那虾人当时痛哭流涕的样子,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刚才说的这个表姐,就是船票的销售员。” 原来如此。 陈宴接着听他说道: “整个伽马扇区几乎是被水淹没的,所以从游魂之家发出的船只不会在伽马扇区停留,会直接通过伽马扇区,进入欧米伽扇区。” 说到这里的时候,虾人有点紧张。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欧米伽扇区的消息,听下面上来的工人说,现在的欧米伽扇区开始有点乱了,闹鬼事件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公司在压消息,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好多人连班都不想上了,甚至跟欧米伽扇区集结地的监工队伍起了冲突。” “公司为了保证产能,对矿工们进行了安抚和……镇压。” 陈宴能想象得到欧米伽扇区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产能保住了,但工人们还要继续冒着危险上班……有些人怕得要死,逃了出来,来到游魂之家,所以你看,街道上现在都亮起灯光来了,这在之前都是很罕见的事,游魂之家原本已经快要荒废了,从来没出现过这么多的灯光。” “监工队里有公司从地表雇佣的超凡者,他们察觉了工人的出逃,并采取了措施——在工作时间,整个欧米伽扇区几乎被他们封闭起来了,寻常手段都是出不来的。” 陈宴若有所思道: “所以,如果我们进入了欧米伽扇区,在现在查的这么严的情况下,只有工人换班时间能离开,其他时间都相当于被困在那里。” 虾人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就是很危险。”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 “这么危险,你他妈现在才说!” 虾人惶恐道: “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陈宴嘿了一声: “这倒还真是……我等不及了。” 沿着浸水的街道走过一个拐角,脚下粉红色的波光映照出一张由霓虹灯线管组成的粉红女郎,而在线管之上覆盖着、由紫色霓虹灯管组成的《你大狗哥的酒吧》两行潦草大字,则成为了粉红女郎的遮羞布。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带着探险小队众人进了酒吧,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来太多的视线,游魂之家不仅只有游魂,还欢迎普通矿工前来驻足,物品的交换和货币的使用曾经为整个城市带来繁荣,而在现在,物品在人与人之间的流通依然能够为这座城市带来续命所用的生机。 虾人带着探险队的队员们来到酒吧吧台,陈宴只见吧台之内同样是一个虾人,虾人这种东西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乔治·莱博斯特混入其他虾人中间,陈宴会完全认不出来。 乔治·莱博斯特示意众人找个卡座坐进去,大厅里一多半都空着,探险队的队员们轻易找到了可以容纳几人的位置。 众人落座之后,乔治·莱博斯特带着正在酒吧担任酒保的表姐过来了,并且为众人带来了几杯深绿色的饮料,据说是由地下生长的某种浆果制成的鸡尾酒,名叫【90度灵魂高汤】。 陈宴怕里面勾兑工业酒精,没敢喝, 只听表姐说道: “小乔治刚才说你们要去欧米伽扇区,我可以为你们搞来船票,不过价钱有点贵——要五个便士。” 陈宴下意识皱眉道: “一人5个便士……” 真的假的?这么便宜?这船不会是假的吧? 表姐急忙解释道: “你们5个人,每人1个便士,就是5个便士。” 陈宴晃了晃神,才意识到,果然如虾人所说,在游魂之家,帝国货币是相当昂贵的。 他默默的伸手从兜里熟练的捏出5个钢镚,递了过去: “麻烦你了。” 表姐收了钱,对他们说道: “这个时间刚好有一班要发船了,跟我来。” 7017k 第462章 【潜藏深渊之章】八:地下人类生态考 从《你大狗哥的酒吧》的大厅前往内部走廊,走廊两旁的包间大多漆黑一片,少有几个门缝里透出奇怪颜色灯光的房间里则传出更加奇怪的嚎叫声。 陈宴听虾人介绍过,才知道这是酒吧,如果一个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妖魔鬼怪聚集的魔窟。 在走廊拐角处某个平平无奇的房间外,表姐停了下来,看看四周没什么人,才打开房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陈宴感觉这场景怪怪的,但也没有思考很多,进了门中,才发现这房间根本就不是什么酒吧包间。 房间中央是镂空的,漆黑的水域就在地板之下不到三米的位置,门内到水域中间有钢板搭成的小型“码头”,而码头之外的位置则空空荡荡,尚且没有船只停靠。 表姐对陈宴等人说道:“航程很短,大概只有五分钟,但是班次很少,如果你们想再次来到游魂之家,就需要等两个小时——每个奇数点发一班船,记好码头位置,卡点上船就对了。” 陈宴问乔治·莱博斯特:“你怎么回去?” 虾人说道:“我从另一条水路回去,不用担心我,阿柳哥庇护着我们的族群,我小时候经常在溶洞里游泳都没事。” 陈宴心想,你在溶洞里没事,怕不是因为什么阿柳哥庇护你,而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灵视,所以看不到水下的鬼东西,不会被其影响。 在重复对陈宴交代了几句欧米伽扇区的注意事项之后,乔治·莱博斯特和表姐打了个招呼,就此离开。 几分钟后,随着低沉的引擎声出现,一艘无篷的加长快艇从黑暗中驶来,停靠在钢板码头上。 快艇相当长,上面坐的人却不多,乘客们大都穿着破烂的矿工服。 现在不是上班和下班时间,所以陈宴心想,这些乘客估计是逃班之后,在游魂之家休息过,准备回到各自挖矿小队的矿工。 等探险小队的成员一一上了船,开船的虾人和表姐打过招呼,拉动发动机,船只有了动力,再次驶入黑暗的水域之中。 陈宴刚坐在船上,前面的老哥就扭了过来,跟他打招呼: “兄弟刚来的?签了几年合同?” 快艇上光线相当暗,尤其在离开游魂之家的光污染范围之后,只有船头上的一小盏探照灯用来照明,所以陈宴面前黑乎乎的,不太能看清楚老哥的脸,只模糊的感觉这老哥长相相当粗犷。 陈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没说话,只是本能的把手伸进兜里,握住云雀-300。 老哥咧嘴一笑,脏兮兮的牙齿像是能够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泛黄的光晕: “别不好意思说嘛,都是苦命人,谁笑话谁?你来欧米伽扇区,就是连命都豁出去了,有啥不敢讲的吗!” 陈宴编造道: “签了20年。” 老哥大为吃惊: “才20年?我记得公司很少有签20年的合同……你是技术工?” 陈宴点了点头: “嗯,我是电工。” 陈宴一边说着,一边熟练的在兜里摸到手机,打开了录音键。 斯派罗工业造成的地下异常生态,是他向北局申请的课题之一。 老哥感慨道: “电工好啊!干活轻松,也不至于去矿区里面当蛇饲料!” 老哥说完,叹了口气: “我他妈就苦逼了,地表欠了钱,跟公司签了120年的合同,我女儿到时候还得给我还债,他妈的!” 陈宴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女儿也在给公司干活?” 老哥说道: “没,我女儿现在在亚楠市上学。” “但不管我女儿在哪,合同是生效的——公司和矿工们的合同是被亚楠市承认的,嘿嘿,不知道吧!” 陈宴想起斯派罗工业和地表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说道: “知道点。” 老哥平常的工作压力一定很大,话说到了点子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如果我能还上欠公司的钱,合同就能提前取消,我就能提前回到地表——可赚钱哪是那么容易的? 前三个扇区的矿都他妈快让那群穷死鬼给挖空了,只剩一个进去就要丢半条命的欧米伽扇区,整天吊着命去挖矿,分成还只有5%——矿值多少钱,分成能分多少,还不是公司规定的?” “但我能怎么样,我只能加油干啊!我要是在死前还不完钱,在我死后,我女儿就得被抓到地下,接着替我还债!” “他妈的!不如在游魂之家鬼混一辈子!管球他后代还不还债!” 老哥虽然这么说,但陈宴知道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不然为什么还要乘船去欧米伽扇区? 陈宴在沉默片刻之后,问道: “公司这么做是不对的。” 老哥哼了一声: “那又能怎样,进了地下,后半辈子就这样了,得认命!” 陈宴说道: “有想过反抗吗?” 老哥忍不住露出猥琐的笑容: “当然想过!” “我这次偷跑出来洗脚,在游魂之家的《玛格丽特红酒屋》充了一千五,一上午就花完了!让我给你说道说道……” 陈宴也不知道地下用的是什么货币,“一千五”又值多少,只知道老哥吹得天花乱坠,这口才明显是锻炼过许多次的——至少是在脑中脑补过许多次的。 老哥像是很久都没这么对人倾诉了,详细描述完了自己在游魂之家所做的一切,他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一声叹息之间,老哥从身边拿出矿镐,指着矿镐柄端贴着的一张照片,展示给陈宴: “你看,这就是我女儿,多可爱?我挖矿的时候,每次坚持不住了,看看我女儿,就有力气了。” “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来游魂之家逛逛,就有力气了。” 老哥看着女儿的照片,目光中露出慈爱。 “我得好好打工还债啊……我不能让我女儿也来地下挖矿,这他妈就不是人来的地方……” 老哥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这精神压力到底得有多大啊…… 陈宴心想,这老哥现在成了这样,怕是已经处于精神崩溃,快要疯癫的边缘了吧。 对话过后,船上的人们都沉默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航行时间太短,也或许是驾驶船只的虾人对路线太过熟稔,航行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危险。 五分钟后,船只靠岸。 7017k 第463章 【潜藏深渊之章】九:地下两千米的工业痕迹 欧米伽扇区并不存在可供船只靠岸的码头。 快艇的停靠位置也并非土地,而是一座废弃的钢材加工厂——陈宴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已经被弃置的大型熔炉,这里似乎曾经存在过工业的萌芽痕迹,但由于各种不确定的原因,萌芽在黑暗中迅速枯萎。 快艇在钢材加工厂破损的熔铸槽里靠岸,这东西看起来像是冷却高温铸铁的地方,如今已经被水域锈蚀的残破不堪,熔铸槽的一半已经沉浸在水域之中,水面之上的另一半则刚好能供细长船型的船只停靠。 在进入这片水域之后,陈宴便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钢铁相互撞击才能发出的怦然作响声,那声音很有规律,大概10秒钟响起一次。 在快艇停稳之后,乘客一一下船,虾人船老大对乘客们说道: “下一班还在钢渣厂停靠,但再下一班就不知道了,最近欧米伽扇区的风头紧,游魂之家也不喜欢我们和欧米伽扇区来往太多,没办法,只能减少班次。 大家要是错过了下一班,就去集结地找梁八爷,他知道我们的排班。” 陈宴问道: “去哪里能找到梁八爷?” 虾人船老大回道: “你随便找个矿工,跟他说《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三喝汽水》,要是他能听懂,就会带你去找梁八爷。” 这…… 老哥在一旁拍了拍陈宴的肩膀: “放心吧,梁八爷好找的很,游魂之家的人到处都是,只要你能找到一个,就能跟着找到梁八爷。” 呓……听起来,这个梁八爷似乎是某种中介?或者掮客之类的人? 船老大解释道: “梁八爷是游魂之家和欧米伽扇区集结地之间的生意人之一,人脉很广,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找他就对了。” 老哥在一旁低声打趣道: “没了梁八爷这种毒瘤,游魂之家可是要头疼了。” 听这话的意思,游魂之家明显需要依靠欧米伽扇区的矿工们来生存——游魂之家虽然由撕毁了合同的游魂们建立,可他们必须依靠矿工的流动为苟延残喘的城市带来生机。 老哥把梁八爷称之为“毒瘤”,明显是因为掮客会收取一定程度的“中介费”。 单纯从“毒瘤”这个称呼听起来,梁八爷收的中介费应该不少。 陈宴始终没有停止手机的录音,他准备把手机保持在录音状态,以便将地下这奇特生存环境的一切蛛丝马迹都记录下来。 虾人船老大驾船远去,登上岸的矿工们便只能通过矿工帽上的探照灯光来照明。 昏暗的视野之中,“钢渣厂”内部空洞的空间浮现在探照灯并不算明亮的束状灯光里,陈宴抬头看着几乎离地三五十米高的钢铁穹顶,很难想象斯派罗工业是怎么在地下建设出这种东西的。 ‘斯派罗工业曾经辉煌过。’ 秃子派瑞特在陈宴胸前的口袋里发声了。 ‘他们当初也只是一群只能以捕鱼为生的苦命人,每天都要担心下一顿用以维生的饭食,时刻警惕着烟熏湖里其他岛屿上即将出现的其他侵略者。’ 他似乎很感慨。 陈宴不知道他的过去,所以也不明白他的感慨从何而来。 ‘他们当初的愿望非常小,甚至没想回到地上——他们只想在地下建立一个栖息地,能够有充足的食物,能建立完成的规则,庇护自身不受侵害。’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样呢……’ 秃子沉默起来,陈宴不想暴露自己有秃子这么一个“帮手”的事实,所以也没有追问当年发生的事情。 船上下来的矿工们沿着钢渣厂的车间路面一直向前走,大概五分钟的时间,便已经离开钢渣厂车间,正式进入欧米伽扇区的作业区域。 视野豁然开朗。 欧米伽扇区比陈宴去过的阿尔法扇区的横向面积大了几倍不止,但扇区上方的“岩石苍穹”却不高,也没有阿尔法扇区那样巨大的“太阳”用来照明。 陈宴出了钢渣厂,就看到钢渣厂大概三五十米的天花板,已经触及到欧米伽扇区“岩石苍穹”的顶端了——整个钢渣厂就像是一颗被“夹”在欧米伽扇区里面的生锈钢铁核桃。 目光向前远眺,岩壁里纵深的电线杆吸引了陈宴的注意力: 此地之所以有尚且算是明亮的视野,就是因为扇区的地表和顶上的岩壁中插着大量水泥电线杆。 这些水泥电线杆,和游魂之家所在贝塔扇区的“铁棍电线杆”,以及和地表作为电线杆的“灯塔”完全不同,倒是和陈宴前世的电线杆看起来有七分相似。 不同的三分之处,在于每个电线杆顶端都有一盏被球形铁笼束缚的白炽灯大灯泡。 连绵不绝如星光一般的白炽灯大灯泡照亮了欧米伽扇区较大范围的地面,虽然那惨白的颜色看的让人心里发慌,但总好过矿工帽上探照灯提供的那一丝可怜的视野。 借着这些灯光,陈宴看到了比贝塔扇区游魂之家还要复杂且密集的电线,每个电线杆上方堆积起来的电线已经不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 陈宴心想,这些电线看起来完全像是一千条线互相之间打了一千个结。 老哥看到陈宴注视电线杆,就在一旁嘿嘿笑道:“傻了吧,这还真不是一般电工能修的,你初来乍到,还是小心着点。” 陈宴问道:“怎么说?” 老哥指着不远处插在岩壁里的水泥电线杆,说道:“有矿机的小队,通常都自带电工,能从电线杆里拿电用,插在地里的电线杆就相当于矿机的充电站了。” 陈宴心想,那如果挖矿作业小队没有电工,岂不是会相当麻烦。 他又一想,矿机那么贵,如果不配备随车维修人员,一旦坏在地下出不来,也是一种很尴尬的情况。 看来地下的“电工”和陈宴之前理解的“电工”不是一回事,不止要会修电路,接电源,还要会维修中小型机械。 老哥继续说道:“你看着这么多电线杆,只要上面的灯亮了,就代表通着电,能用是能用,但保不准有安全隐患,我经常听说有电工被电死,嘿,在地下,电工的命可比一般人值钱一点。” 陈宴点了点头,沿着电线杆照亮的区域看向欧米伽扇区的地面。 灯光勉强照到的地方,数条样式不同的“铁路”交错蜿蜒,陈宴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自己看到的确实是真正的“铁路”,只是不同样式铁路之间的差别有点大—— 较为老旧一些的,能明显看出是大型蒸汽机车所用的老式铁路,这些铁路结构复杂,从道床、混凝土轨枕和木枕,到螺栓、钢轨和联结零件,能看出当初建设时费了不少力气。 但现在,这些老旧铁路明显已经被废弃了,轨枕已经残缺不全,轨道的很多部分也被拆除,用来给新型轨道腾地方了。 较新一些样式的“铁路”,类似亚楠市蒸汽公车所用的内嵌轨道,其轨道本身内嵌在混凝土地面之内,看起来还在服役期,但明显已经锈迹斑斑。 最新样式的“铁路”,其结构简单极了,只由一条手腕粗细的“铁棍”构成,悬在距离地面半米处的位置,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是铁路,陈宴是因为看到不远处有穿梭矿机沿着这根“铁棍”行驶,才恍然意识到,这玩意儿竟然是某种铁路! 球形通古斯从背包里发出细微到只有陈宴能听到的声音: “嘿,看傻了吧,我跟你讲,这玩意儿高端着呢,铁棍上的穿梭矿机是用磁力进行运动的!这也是海盗们搞出来的新玩意儿,速度快得很。 缺点就是安全没保障,这玩意哪个地方如果断裂了,穿梭矿机冲出轨道,必然是个团灭的下场。” 似乎是因为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球形通古斯不像之前那么恐惧了,话也多了起来。 除了这三种铁路之外,陈宴面前这片被照亮的欧米伽扇区里还存在有许多工业的产物,他明显看到了一些残破的加工厂,电线杆上的灯光照亮了那些工厂的一些角落,一排排的车床和大型机械证明着它们曾经的繁华。 陈宴看着苍白灯光之下成片的工厂废墟,心想,这样大规模的工厂,足以形成一个勉强完整的工业体系了,按理说,即便经营不善,也不会完全变成废墟才对。 可视野之中尽是断壁残垣,大面墙壁焦黑破败,像是被大火焚烧过,有些工厂外面堆积着成山的破烂小型机床,那些东西被地下潮湿的空气侵蚀,如今已成了苔藓和各种喜酸碱性的小型生物聚集地。 这些工厂明显是被暴力破坏过的。 它们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从船上下来的矿工们一刻不停的向欧米伽扇区中心的集结地进发,据老哥所说,他们下船的钢渣厂距离欧米伽扇区的中心集结地不远,步伐快些,只需要15分钟就能到达。 热心的老哥注意到了陈宴看向工厂废墟中那好奇的目光,眯着眼睛,眼神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多亏了这些地方,才有了后来的游魂之家……” 7017k 第464章 【潜藏深渊之章】十:黑色天堂 反正现在除了赶路无事可做,陈宴就虚心请教关于这些工厂发生的事。 老哥告诉陈宴,大概五六年前,斯派罗工业刚刚来到欧米伽扇区的时候,发现这地下两千多米的地方不但有充足的空气,还不像其他三个扇区那么寒冷—— 在欧米伽扇区,人们甚至不用穿着厚厚的矿工服,只需要穿着短衫就足以保暖,用地上的话来形容,就是“终年如春”。 除此之外,人们发现,在欧米伽扇区无处不在的蛇吻岩所散发绿光的照耀下,这里的土地里竟然生长着多年生的木本植物——人们发现了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和藤蔓! 也就是说,欧米伽扇区的土地里,很可能生长出农作物来! 人们尝试着进行种植,结果不到两个月就有了收获。 当时的员工们几乎都是烟熏湖的海盗,海盗又大都是因为被亚楠市驱逐而走投无路的苦命人——新移民、庄稼汉、找不到工作的工人、破产的商人、流亡的犯罪者、语言不通的异族、被排挤出亚楠市的亚人、少量因地下环境变异而出现的虾人蟹人和鱼人…… 他们的处境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原本有份工作用来糊口就已经知足,哪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宜居”的地方? 当时的所有人都认为,欧米伽扇区是神明的恩赐。 在欧米伽扇区被发现之后的几个月里,在数万人日以继夜的劳作和斯派罗工业大型机械的辅助下,以欧米伽矿区的无用黑色大理石为基础,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雄伟的城市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城市内部通向阿尔法扇区的双向传输通道源源不断的提供物资,成片成片的筒子楼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城市之中。 不过半年的时间里,这里先有了人,后有了城,然后有了民居、商铺、医院、警局、体育场、净化水厂、水塔,甚至是24小时的热水…… 在烟熏湖上漂泊了如此长久的时间之后,人们终于有了家。 半年之后,在面对这座雄伟的城市时,人们发现自己之前竟然从没有想过,地狱的尽头竟然会出现天堂。 奇迹发生了,于是城池有了它的名字: 【黑色天堂】。 斯派罗工业的高层敏感的发现了人们对此地的热切情绪,于是,在之后两三年里,为了刺激矿工们好好工作,他们帮助矿工们进行了大量基础设施的建设,除了娱乐设施和生活配套的轻工业生产工厂之外,他们还按照矿工们的意愿,建造了大量能够让欧米伽扇区自给自足的重工业工厂。 甚至连原本位于办公楼的矿机生产车间都被搬到此地。 那两年,欧米伽扇区的产能高的离谱,矿工们拿的薪水很多,公司高层很开心,最终得到蛇吻岩用来发电的地表势力也很开心。 也是在那两年,得到了大量电力供应的亚楠市出现了大量科技公司,整个社会结构的顶层建筑飞速拔高。 “老哥……你怎么连地表的事情都知道呢?你……公司里有人?” 老哥嘿嘿一笑: “咱就是个苦哈哈的矿工,谁也不认识,也上不去地表。” “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当时的公司内部不知道怎么回事发生了内斗,一个内鬼把公司高层的事情全捅出来了——我们之所以辛辛苦苦在地下挖矿,就是为了给地表的势力提供蛇吻岩,让地表发展。” “大家伙当时一想,不对啊,亚楠市要是比之前更强了,我们岂不是完全看不到回地面的希望了吗?” “当时的【黑色天堂】是个好地方,但总也好不过地表啊,谁不想回到地表,再看一眼太阳?” “内鬼还告诉大家,地表的势力扩张了,需要更多电力,我们从今往后就要给地表提供更多的蛇吻岩。” “从那时候开始,公司要大家伙完成的工作量就不对劲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欧米伽扇区的矿井里总是死人,有被毒气毒死的,有被黑暗里怪物咬死的,但大多数还是过劳死。” “大家总算感觉不对劲了,可也晚了。” 科技公司这样的大资本机器一旦运转起来,面临的就是无限制的扩张,而一切扩张的基础就是电力。 以煤炭为基础能源的火力发电厂效率太低,而据那个“内鬼”所说,当时亚楠市需要的电力已经因为大量科技公司的出现而变得供不应求。 一旦停止供应蛇吻岩,地面上的科技公司就要面临“停产”的危险,这样的危险是掌握着这些公司的大人物们不想看到的。 而承担矿石供应压力的,只能是矿工。 欧米伽矿区的工作量开始与日俱增,斯派罗工业给的压力很大,有些矿工承受不住压力,开始逃往其他扇区——即便不要欧米伽扇区的高待遇,即便不待在宜居的黑色天堂,也不去压榨自己的生命了。 无论是对于斯派罗工业,还是对于地表的各大公司而言,蛇吻岩矿石生产力的降低,都是灾难性的。 于是,压力层层施加,最终落到矿工们身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座大山——一夜之间,欧米伽扇区被封闭了,一切食物限量配发,生活环境完全由绩效考核决定,荷枪实弹的重火力监工队伍空降欧米伽扇区! 矿工们只能向下挖! 地下有蛇吻岩,蛇吻岩就是命! 恰逢那时,矿工们向地下更深处前进时接触到了一层“坟墓层”,坟墓层内到处都是蛇吻岩富矿,矿石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细碎的怪蛇尸体。 这样的东西明显不对劲,可公司竟然以“发电效率更高”为由,下达了继续挖掘的作业任务! 巨大的恐惧、生存压力和地底的诡异给矿工们施加了重重恐惧,不断升高的死亡率和间歇出现的离奇闹鬼事件终于在某个时间节点绷断了矿工们脆弱的神经。 矿工们终于明白,这里不是家。 希望破灭后的绝望击垮了几乎所有人的内心,矿工们集结成群,在地下点燃了一把火。 “那时候死了很多人啊……” 老哥说到这里的时候,连声音都低沉了许多。 “人命真他妈不值钱……那时候监工队就拿着机枪,往通向阿尔法扇区的通道一站,就开始扫射……” “陷入绝望的矿工们只能把因绝望而生的愤怒倾泻在地下的建筑上,他们终于明白那是公司的财产,他们要把那些东西全都破坏掉,这样公司就没办法继续进行挖矿作业了。” “哈,想得真美……” 老哥虽然这么说,但声音里已经出现了哀伤。 他朝着苍白灯光下的工厂群废墟。 “喏,后来,欧米伽扇区就成了这个鬼样子了。” “人命是不值钱的啊,死了烟熏湖的海盗,后来不是补充上了虾人蟹人吗?地下溶洞区域的水道里全是这些玩意儿,正好把死了的矿工身体卖给它们,让它们跟公司签合同,成为新的矿工。” 老哥骂了一声。 “他妈的,那些怪物比咱们能生多了,一胎几百上千个!闲着没事杀几个下酒都杀不完!” 陈宴听出老哥这句话是在开玩笑。 “不过我听说,由于水源污染严重,虾人蟹人……还有鱼人,没有以前那么能生了,现在数量也在慢慢减少。” “欧米伽扇区这鬼地方像是被诅咒了,谁来谁死……” 老哥吐槽完了,笑了笑: “你也别太悲观,混生活嘛,在哪都一样,说不定你在亚楠混几年,混的还不如地下呢。” “当年那一波人死过之后,公司也知道了矿工们的厉害,这不,待遇就比以前高得多了——每天挖出来矿石价值的5%作为分成啊!这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最起码比之前的待遇高了十倍不止吧? 之前可是纯干活,根本不存在什么工资。” 这老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陈宴很理解他,甚至陈宴自己也是这样的,工作上不如意,吐槽的时候比谁都狠,该干活的时候还得干活。 陈宴问道: “按照现在的分成比例和工作强度,你多久才能还完欠公司的钱?” 老哥嘿嘿一笑,吐出实情: “再有二十年,我五十岁的时候,不但能还完欠公司的钱,还能省下一笔,供我和老婆养老用。” 老哥叹了口气: “可怜我那丑老婆,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老哥说完,往旁边的某条轨道看了一眼,说道: “我到地方了,我们小队就在这片区域进行作业,你路上小心。” 告别老哥之后,陈宴和队员们继续前进,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一座破破烂烂的城池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城池是半封闭的,三面已经完全倒塌的城墙证明着这里曾经的雄伟,唯一一面夹在顶部岩壁和地下混凝土之间的城墙则已经坑坑洼洼,城墙之上有灯光闪动,像是被建设成了类似瞭望塔的存在。 城池之下人头涌动,各种类型的矿机散乱的排列在视野可及的停车场,不断有穿梭矿机来往于和阿尔法扇区之间的“铁棍”轨道。 “铁棍”轨道以集结地为起点,向上探入欧米伽扇区顶部岩壁上的一方人工空洞,想必空洞的另一边就是阿尔法扇区。 轨道之下,矿机车站的另一边——城池的另一角,一座二十多米高如獠牙巨兽一般的钢铁巨型碎矿机不断倾轧着被丢入其中的蛇吻岩原石,每倾轧一下,便发出一声钢铁碰撞声,顶部冒出一道巨大的火舌,将视野之内的一切映照的如同白昼。 这里是当初的【黑色天堂】。 在当初被焚毁之后,废墟之上建立了新的据点,名为【集结地】。 7017k 第465章 【潜藏深渊之章】十一:深入黑暗 探险小队的到来并没有引起集结地内往来人群的任何关注,事实上,矿工们的穿着要比他们怪异的多,尤其是使用人类身体的变异人,他们的身体无法适应人类的矿工服,就只能自己进行魔改,这导致大部分变异人的穿着千奇百怪。 站在集结地破烂的水泥街道上,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集结地中央有一块告知牌,上面标注有欧米伽扇区内各个扇叶的作业情况,这其中包括挖矿小队的成员名单,如果你要找的人正在挖矿作业当中,就能在告知牌上找到他的名字。’ ‘如果他不在挖矿作业中,那就是在停车场休息……现在几点了?’ 陈宴看了一眼手表,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快9点半了啊……” 他们8点半左右从公寓出发,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派瑞特发觉了陈宴不想将他暴露的意图,于是继续道: ‘9点半,已经是夜班的上班时间,他应该在扇叶内部才对。’ 陈宴想要前往寻找集结地中央的告知牌,韦伯却忽然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 “周围有我们的人……是另一个【枝丫】上的人,身上的血腥味没有【大盘根】那一系人的那么重。” 春神密修会的教徒已经扩张到地下了。 陈宴心中没有太过惊讶,亚楠市有相当多的小型邪教,邪教徒们遍布亚楠市的每个角落,甚至是烟熏湖。 这些邪教的信众们并非身心邪恶,也大都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各种小邪教的信众们大都是普通的民众,其中以刚刚进入亚楠的农民和语言不通的外族工人为主,之所以信仰邪教,不过是面对高楼大厦和蒸汽怪物时产生了太多迷茫和恐惧,想要通过古老又愚昧的方式得以慰藉罢了。 春神密修会的教众和普通小邪教的信众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需要真真正正奉献出肉身,转化菌株,成为春神的一部分,而后者奉献出的通常是一些钱和口头上的信仰,小邪教的组织者们本质上是不怎么会做生意的商人,他们大多愚蠢到只会通过迷信的方式对信众进行洗脑,令他们贡献金钱。 秃子也听到了韦伯的话,并发出了只有陈宴能听到的声音。 ‘亚楠市和地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这本身就是海盗们努力的方向,他们不想一辈子待在黑暗里,他们本想把地下的一切当做祭品进行献祭,以作为自身回到地上光明正大进行生活的代价,可事实总是不如人愿,他们不知道,即便他们奉献出了一切,也不可能得到傲慢的大老爷们的青睐——他们注定一辈子都是肮脏又愚昧的海盗。’ 陈宴听出了秃子平淡语气中的五味陈杂,但并不是很明白秃子的意思。 几分钟后,陈宴和同伴们在集结地的中央告知牌上找到了索拉尔的名字。 他默念出索拉尔名字所在那一栏之下的区域名称: “a扇叶17号区域,突水坟塌陷坑,第3762号矿井。” 球形通古斯听到了陈宴报出的名字,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是早就被开发过的a扇叶啊……欧米伽扇区的a扇叶面积最大,纵向深度最深,早已被矿工们探的七七八八了,但他这个17号扇叶……已经接近扇区边缘的18号扇叶了,位于欧米伽扇区的最边缘,接近下一个岩石层。” 集结地人多眼杂,陈宴不想暴露球形通古斯,就稍微用了点力气,拍了拍背包,示意自己不想听这个。 球形通古斯“哎呦”了下,骂了一声,立刻懂了他“别说废话”的意思,说道: “能去是能去,就是有点远,需要乘坐公用穿梭矿机……你往集结地中心走,就是停车场最靠近中央的区域,向地下扇叶区域运输工人的公用穿梭矿机就在那里,没有穿梭矿机的挖矿小队都从那里进入地下。” 陈宴问道: “如果自己队伍拥有穿梭矿机呢?” 球形通古斯回答道: “地下早就被挖的四通八达,只要你的穿梭矿机里有充足的电力,哪里都能去。” 陈宴招呼队友们,前往集结地中心。 几分钟后,他们在集结地的中心区域,混凝土地面向下塌陷的某个“天坑”里,看到了公用穿梭矿机的车站,并看到了向下的通道,以及通道之中,延伸向地下的粗壮“铁棍”。 现在刚刚过了上班时间,但依然有工人陆陆续续前往地下。 陈宴和队友们混在工人队伍里,走上一辆比他之前乘坐的大得多的六边形穿梭矿机。 和之前索拉尔一起乘坐的那辆穿梭矿机不同,这辆“公用穿梭矿机”内部空间很大,且有成排的座椅,座椅底部被焊死在矿机的底盘上,且有看起来很厚实的安全带。 陈宴数了数,这么一辆大型穿梭矿机,一次能运载将近30名矿工。 他和队友们在穿梭矿机内部回响的“请系好安全带”的提示声下落坐,当系紧了安全带时,随着一声刺耳的电机引擎声在耳边骤然间响起,穿梭矿机电机启动产生的巨大惯性差点让陈宴当场吐了出来。 安全带明显有有必要的。 陈宴忍耐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直到矿机平稳之后,才有力气打量周围。 身边矿工们的脸色多多少少都有些差,他们显然已经适应矿机启动的惯性,但身体依然会因为这样巨大的惯性而产生不适。 他的队友们就比较难过了,韦伯的双眼通红,他体内尚且没有吞噬过太多鲜血的菌株明显没有普通嗜血菌那么强壮,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一些苔藓一般的嗜血菌甚至从他眼眶里爬出来,变成灰色,失去了活性。 杰克·巴尔多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脸色难看极了。 保尔金·沃克状态更是难堪,作为探险小队里身体最差的一个,他现在脸色苍白,吐得整个下巴和前襟都是,晚饭算是白吃了。 倒是陈宴左边邻座的斯沃姆看起来完全没事的样子……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眼神中出现的凌厉让陈宴十分吃惊。 斯沃姆的状态最好,他不断打量四周,即便隔着矿工服,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如临大敌。 7017k 第466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二:宿敌的自我修养 斯沃姆感受到了陈宴的注视,他扭过头来,严肃到快要滴出冰水来的脸上目光凝聚,对陈宴说道: “我们感觉不对劲,黑暗里到处都是目光,它们看到我们了。” 陈宴下意识看了一眼矿机窗户之外黑暗的矿井。 在斯沃姆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本以为矿井区域里那些闪动着绿色光点的是蛇吻岩。 “我们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我们忘掉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科长知道我们的过去,如果能找到他,就能知道我们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陈宴在这次地底之行开始之前,向北局前线调查科科长羽生华莲询问过,并得到答复,北局犯罪稽查科的前任科长赛博格·奎因,在三年前的调查活动中失踪了。 三年前……按照之前从老哥口中了解到的时间线,三年前正是欧米伽扇区矿工暴乱的时候,陈宴心想,赛博格·奎因在地下调查时失踪了,会不会和当年欧米伽扇区的暴乱有关? 陈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说的‘黑暗中的目光’,指什么?” 斯沃姆表现出了带有杀意的眼神,陈宴在半个小时之前刚刚对这种眼神产生过通感—— 那是在溶洞之中,斯沃姆在看向水下那些怪蛇的时候,表现出的就是这样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杀意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宿敌”的存在。 “是类似怪蛇目光。” 斯沃姆用笃定的语气说出这个短语,又补充道: “怪蛇在地下生活的太久了,但这里似乎不是它们的家,它们不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所以变成了不同类型的东西。” 陈宴本就储存有这个世界的大量生物学相关知识,听到这个消息,他下意识用自己对这个世界生物学的认知,说道: “它们发生了不同方向的变异——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当初球形通古斯描述的怪蛇,和保尔金·沃克从溶洞水域里捞出的怪蛇,其实是同种族群。 只是生存环境差异过大,导致它们为了适应环境,而发生了变异。” 想到这里,陈宴脑门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但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怪蛇族群的基因也过于强大了一些……” 斯沃姆对怪蛇的话题很敏感,听陈宴这么一说,立刻集中精神,向他问道: “什么方面的强大呢?” 陈宴定了定神,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话题上,说道: “基因方面的强大。” “从生物学角度来看,因环境变化而产生的变异,通常是不可遗传的。” “但我们已经看到了,溶洞水域中的怪蛇已经明显发生了可遗传的变异——从保尔金·沃克捞出来的小蛇,和水底无数的蛇尸来看,它们早就在水下繁衍了无数代了。” 斯沃姆低声道: “正是如此。” 陈宴继续道: “怪蛇的基因明显因环境的变化而发生了改变……你知道基因是什么吗?” 斯沃姆脱口而出道: “可编辑的遗传因子。”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陈宴整不会了。 这个世界对基因的定义,停留在“一条多肽链或功能rna所需的全部核苷酸序列,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过程的全部信息。” 仅仅是“储存信息”而已,完全达不到“编辑”的地步,顶级生物科学界甚至还没有对“基因可编辑”这种概念提出猜想。 也就是说,斯沃姆脑袋里的生物学信息,较这个世界而言,是超前的。 陈宴想到这里,对他的来历更加好奇。 从米大和园长身上来看,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已经点的让人完全看不懂了,科技不像科技,神秘不像神秘,很难有一个确切的定义。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生物学向基因工程学科的发展几乎不会有了,因为基因工程的目的是解密基因,终极目标是找到进化的钥匙,可这个世界能够进化的方式实在是太多了,超凡力量的觉醒、灵感器官的锻炼、基于古早神秘力量的血肉飞升仪式、从外置器官开始的机械飞升实验…… 对这个世界而言,基因工程,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想到这里,陈宴更加疑惑,斯沃姆对基因的定义到底从何而来?难道是来自某个科技类外神的【未知的知识】吗? 陈宴越想不明白,内心就越好奇,甚至因此诞生了寻找失踪的赛博格·奎因问个究竟的念头。 可现在不是时候。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为什么说怪蛇的基因强大呢?” “因为‘外部环境对基因的改变’,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对于一个物种来说,【通常】需要非常多代的演变和筛选,成千上万年的时间,基因才会被外部环境改变,这些被外部环境改变的基因才会遗传下去。” “我之前听说,欧米伽扇区刚刚挖出怪蛇的时候,那怪蛇还是‘三角头、针尾’的样子,距离现在不过五六年时间,怪蛇就变成了‘鳄吻头,多复眼’的样子。” “不过五六年的时间,怪蛇的基因已经被外部环境改变了——这是怪蛇自身因环境产生的适应性变异,通过明显的遗传性来看,这种变异也是基因层面的变异。” “当然了,也有基因突变被遗传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我们不能把一个小概率事件的发生,当做推理的事实条件基础。” “所以……这种怪蛇的基因,很强。” 陈宴补了一句: “这么强的基因,真的是碳基生物能够拥有的吗?”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很惊讶。 斯沃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继续说道: “它们不是好东西……它们必须死。” 呓…… 这就是宿敌的自我修养吗…… 两人说话之间,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忽然开口说道: “我们快到了,下一站下车。” 陈宴没有开口,只是抚了抚胸前的口袋。 秃子派瑞特肯定了球形通古斯的信息: ‘的确如此,公用穿梭矿机绕欧米伽扇区外环移动,a-17扇叶是最早的经停站之一。’ 片刻之后,穿梭矿机的司机大声喊着要到站了。 几秒钟过去,穿梭矿机停靠在a-17扇叶的混凝土检查站外。 气压阀的泄压声响起,穿梭矿机舱门打开。 陈宴和队员们走出矿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顺着空气就飘了过来。 7017k 第467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三:诡异渐深 陈宴闻着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因球形通古斯的一句话而忍耐住了扭头就走的冲动。 “他妈的,地下啥时候都他妈是这种味道,死人的味道,死蛇的味道,生物质被电击发出的焦糊气,老子真是他妈的受够了……” 陈宴这才知道,原来这股刺鼻的味道来自被电击的血肉。 留给他考虑危险与否的时间并不多,几个念头的时间里,背后穿梭矿机内部发出了刺耳的电机引擎啸叫声,当陈宴扭回头去的时候,穿梭矿机巨大的黑色影子已经消失在了“铁棍”轨道远处的黑暗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穿梭矿机半个小时就有一班,也就是说,咱们要是搞砸了,要乘坐穿梭矿机回去,至少也要在这该死的地方等上半个小时。” 球形通古斯惴惴不安的发出低沉的声音。 到了这里,它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声调,没见过它说人话的韦伯等人因它犀利的语言而小小惊讶了一下之后,也就接受了它这么个怪异存在的事实。 地下已经怪异到这个程度了,一只会说话的穿山甲实在算不上什么,反而让人感觉很正常。 球形通古斯和陈宴之间有约定,它知道现在就是用到它的时候,于是继续开口说道: “a-17扇叶从被开发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时间,其本身由挖掘矿机开辟出的矿道是你们亚裔常说的【丰】字形,这样类型的矿道能够最大概率发现矿藏几率。” “你要找的那个人所在的【突水坟塌陷坑】,我没去过,但从公司对扇叶中各个区域的命名规则来看,这地方本来应该是个大量蛇尸堆积的坟包,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产生了积水,导致坟包坍塌,变成了坑道。” 球形通古斯说着说着,语调就变了。 “妈的,你要找的那个索拉尔真他妈是个疯子!这种地方最容易出现怪事情了!所有蛇尸堆积的地方都会出现怪事情!” 陈宴听它这么说,就想起来在溶洞水域中的那些蛇尸,堆积起来的蛇尸产生了某种“反应”,于是某种不存在的意识出现了……陈宴还能回忆起当时通过斯沃姆的视野看到水下的那只由无数条巨蚺组成的怪物。 a-17扇叶之内同样存在着均匀分布的水泥电线杆,电线杆顶部的灯泡用来照明,但数量比欧米伽扇区集结地附近少了许多。 此地的两根电线杆之间至少相隔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有些灯泡内部发生了故障,不再发出光亮,于是相隔百米的两根电线杆之间就会出现一片较浓的黑暗。 只是“较浓”罢了,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陈宴曾经见证过【荒野】中那种会吞噬光线的【幽邃黑暗】,如今见到了a-17扇叶中这种“不纯粹”的黑暗,心中产生的恐惧感大大不如从前。 其他队员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生活在光明世界里的人类,黑暗本身就容易令他们畏惧,在看到如此多黑暗区域覆盖的a-17扇叶之后,他们多多少少都表现出了恐慌。 陈宴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便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用稍大点的声音对球形通古斯说道: “别说废话,速战速决,我没打算在这里耽误太久,如果能两个小时之内搞定,还能赶上吃午夜之前的夜宵。” 球形通古斯听他这么说,下意识想要从背包里跳出来带路,却在出来前的一刻不小心注意到旁边的斯沃姆正在看着它。 这一瞬间,巨大的恐惧感降临内心,它一下子把头缩进了背包里。 “你往前走……【丰】字型矿道中间就是一条直路,索拉尔小队所在的第3762号矿井靠里面一些……” 陈宴听它说完,抚了抚胸口的口袋。 秃子派瑞特明白,陈宴这是让他做好抢夺矿机的准备。 探险小队沿着a-17号扇叶的【丰】字形矿道向内进发。 他们很快发现a-17号扇叶之内的其他区域,存在着不同的挖矿小队,这些小队最少也有十个以上的队员,从远处看,他们不仅有专门负责挖矿的矿工,还有荷枪实弹站在一旁望风的警戒员。 保尔金·沃克两步跟上陈宴,在他身边说道: “我一路过来,见过几个玩枪的好手了,一看那姿势就是社会上混了很久的老鸟,我一个人是能应付,但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一旦发生冲突,你们尽快找掩体——这地方太开阔了,逃是逃不掉的,只能正面刚。” 保尔金·沃克大概知道陈宴的计划,所以在看到a-17扇叶内部的情况之后,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队伍最后面走着的斯沃姆忽然问道:“你打的准吗?” 保尔金·沃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暴脾气年轻人了,所以只是回答道:“还行吧。” 斯沃姆说道:“如果等下有怪蛇要袭击我们,你就打它们右边的眼睛,因为它们的脑核在右眼内部,大概小拇指头肚大小的一小块,一旦击中,就能直接致死。” 保尔金·沃克意识到他没有开玩笑,所以点头道:“没问题。” 斯沃姆是怎么知道怪蛇的身体构造的? 陈宴心想,即便现在问他,他估计也想不起来。 于是,陈宴对他的身份愈发好奇。 陈宴扭头问斯沃姆:“是轨道上盯上你那些东西吗?” 斯沃姆重重点头:“是的,它们不愿离开,始终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陈宴低声道:“可是我注意过,轨道区域并没有什么东西跟上来。” 斯沃姆说道:“它们行走在岩石之内,就像鱼儿游于水中。” 大家都因它的话而不寒而栗。 杰克·巴尔多在一旁问道:“它们为什么会盯上你呢?” 斯沃姆看了一眼身后未被黑暗完全笼罩的来路,声音低沉。 “它们是我们的宿敌。” 周围的环境过于安谧了,空气中只有从远处传来的“空灵”的矿镐凿击声,和从更远处传过来,到了探险小队所在位置之后几乎消失了的电机引擎运行声。 他们抓紧时间继续前进,沿着a-17扇叶斜向下的矿道向下一直走,直到球形通古斯喊道“停”的时候,大家才止住步伐。 “我们到了……突水坟塌陷区。” 众人看向矿道分支之中的黝黑坑洞,只感觉一阵阴风扑面,却没有在坑洞中看到有矿工的影子,更没有从其中听到矿机电机运行时的引擎轰鸣声。 索拉尔在哪里? 7017k 第468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四:轮回无路 “突水坟凹陷坑……按理说该有水才对……难道他们挖塌了?” 球形通古斯这句话说到尾的时候,声音已经尖锐如同尖叫一般。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也同时出现在陈宴耳边: ‘不好!可能真挖塌了!欧米伽扇区之外是【巨物禁区】!他们搞砸了!咱们现在必须撤退!’ 陈宴虽然听不懂,但也没有犹豫,招呼探险队队员们快速撤退。 众人沿着来路狂奔,远处电线杆上的灯光却一盏接一盏暗淡,a-17扇叶之内的可视范围越来越小,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整个世界的光亮只剩下队员们头顶的探照灯光! 黑暗中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那似乎是来自a-17扇叶其他矿井中工人的声音,陈宴听到了嘶吼声,开枪声,爆炸声,以及一种奇特异物的嚎叫声…… 探险小队众人脚步不停,直到前方出现巨大的沟壑空洞—— 公用穿梭矿机的行驶道路到了! 探照灯光照耀之下的一切,却让陈宴等人迅速绝望—— 只见昏暗的灯光之下,公用穿梭矿机的“铁棍”轨道从中断裂开来,像是被什么巨力从中间硬生生折断的! “草!” 陈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已经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哒哒哒……” 刺耳的连续枪响声几乎震碎了陈宴的耳膜,是保尔金·沃克开枪了! 短暂的一连串枪响声过后是几乎不到半秒钟的弹夹更换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枪响。 子弹明显击中了什么东西,黑暗里传出昆虫类动物的尖锐嘶鸣声,陈宴隐约听出那东西是六足亚门、有翅亚纲、剑尾亚目的某种小型昆虫。 他上学的时候曾对这个纲目的昆虫做过活体实验,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这就是这种小型昆虫受到攻击时所发出的声音。 片刻之后,嘶鸣声渐歇,保尔金·沃克低声道: “五十六只,全中右眼……但有三只打偏了,子弹没有打进右眼里面,只从右眼侧面30度左右穿过。” “三只逃了,其他全死。” 令人窒息的数量汇报给了探险小队其他队员们巨大的安全感,虽然浓郁的黑暗和未知的突发事件依然令人紧张,但神枪手的存在仍然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慰藉。 斯沃姆二话没说,直接向刚才嘶鸣声传出的位置跑了过去。 大家从恐惧中缓过劲来,立刻意识到,眼下已经没有离开此地的办法,如果能够知晓黑暗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仅能驱散一些恐惧,还能让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甚至或许能进一步知晓地下发生突变的原因。 众人跟上斯沃姆的步伐。 大概二十多米的路程过去,他们便看到斯沃姆正站在一根电线杆前,手里提着一只已经死掉的“怪虫子”。 “是它们。” 斯沃姆语气笃定。 “它们在这样的环境下再次发生了变异,拥有了新的形态。” 陈宴来到斯沃姆跟前,才看到他手里正提着一只畸形的“小怪物”,这东西分不清是蛇还是虫,整个身体短极了,只有一个半手掌的长度,背后长有一对直翅目昆虫才有的薄翼,脑袋看起来像是蚯蚓,绞肉机一样的口器里到处都是细长又密集的獠牙。 这也是“怪蛇”的一种吗?! 通过电线杆下面的玻璃渣,杰克·巴尔多顺着电线杆向上看,便看到了破碎的灯泡。 “它们在破坏光源……这是一种战略吗?它们想干扰我们的视线?” 斯沃姆回道: “很有可能,它们虽然没有脑子,但智力很高,而且集体行动效率很高。” 前后矛盾的信息。 杰克·巴尔多对他的话很疑惑,事实上,这种疑惑早在溶洞水域中,斯沃姆诉说水下怪蛇的信息时就存在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别老拿失忆当借口啊!” 斯沃姆顿时很是委屈: “可我真的忘了!记忆断断续续的,我如果知道,肯定都告诉你们了!” 陈宴认为没时间再讨论这件事了,对众人说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被动等待攻击,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穿梭矿机。” 他对斯沃姆说道: “你的听力不是很好吗?回想一下,刚才引擎的声音是从哪个位置响起来的?” 斯沃姆有点“不舍”的放下手中“怪蛇”的尸体,向一个方向跑去: “跟我来,刚才有一处引擎声音距离我们特别近。” 刚刚异变突生,众人慌乱之间只顾着跑路,a-17扇叶内部各个矿井中的引擎声本就不强,除了斯沃姆之外,没人能记起来刚刚引擎声是从哪个位置响起来的。 如今,a-17扇叶电线杆上的灯光已经全部被怪蛇破坏掉了,除了人们头顶探照灯灯光的可视范围之外,整个扇叶完全陷入一片黑暗。 陈宴心想,“通过穿梭矿机逃生”这件事,谁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所以,那些拥有穿梭矿机的挖矿小队,想必在异变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开着穿梭矿机跑路了…… 陈宴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怕这种情况,但在经历过【荒野】中的一切对他的“锻炼”之后,他惊讶的发觉,自己在面对这样的情形时竟然完全不害怕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斯沃姆的带领下,探险小队在五分钟之后找到了第一台穿梭矿机。 幸运的是,找到了。 不幸的是,穿梭矿机是坏掉的! 大概一座十几平米低矮平房大小的穿梭矿机已经爆炸,引擎舱炸的稀巴烂,半个矿机都淹没在火海之中。 火海之中,矿机内部,隐隐可见矿工们的影子。 他们在从矿机中逃生时失败了,爆炸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秃子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耳边: ‘欧米伽扇区外的【巨物禁区】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那东西是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这些怪蛇……或许就是因为那东西而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可以使用的穿梭矿机!’ ‘【巨物禁区】里的东西超乎想象,不可揣测,更不能直视,你千万要注意,如果看到了什么怪异的现象,就当没有看到,远离就对了!’ 秃子的声音在陈宴脑海中刚刚落下,身边就响起杰克·巴尔多疑惑的声音。 “咦?你们看,地上的影子,是不是不太对劲?” 陈宴一低头,便看到,在矿机燃烧所产生火光的映照之下,地面上一共有六个人影。 但他们只有五个人。 7017k 第469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五:巨物禁区 周围视线斑驳,光源散乱,除了穿梭矿机爆炸产生的飘摇火光之外,还有众人头顶足足五束探照灯光。 在散乱的光源之中,陈宴隐约辨认出,那第六个影子几乎紧贴着斯沃姆! 他抬头一看,只见斯沃姆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颗丑陋又狰狞的脑袋,那脑袋前方畸形面孔的下巴正放在斯沃姆的肩膀上,火光之下,深绿色的细长舌头从无牙的圆形口器中伸出,正舔向斯沃姆的耳蜗,可斯沃姆本人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众人在短暂的时间里陆续通过影子看到了斯沃姆肩头的异形,除了秃子派瑞特之外,其他人几乎全都炸了毛。 派瑞特用只有陈宴能听到的声音嘶吼道: ‘不要理会那东西!一切都是假的!那是它们的诱饵!’ 可保尔金·沃克的反应远比派瑞特的声音要快,在派瑞特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保尔金·沃克枪口里的子弹已经从膛线里击发了出去。 第一发子弹精准的击入口器之中,从后脖颈处贯穿而出。 第二发子弹正中脑门,火药在它的后脑勺炸开。 异形似乎被两发子弹杀死了,脑袋耷拉在斯沃姆肩头,舌头也软绵绵的从斯沃姆的耳蜗里掉落出来。 众人多多少少放松警惕之际,只有秃子派瑞特用只有陈宴能听到的声音嘶吼道: ‘完了!它被【触发】了!我们被缠上了!’ 火光之中形势迅速变换,除了陈宴之外没人能听得到派瑞特的声音,而在接下来的异变发生之前,人们甚至不知道异形被保尔金·沃克杀死的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斯沃姆肩上的异形开始了“腐烂”。 看起来像是血肉之躯的脑袋就那么“腐烂”在了斯沃姆身上,深绿色如石油一般的粘稠液体“融入”了他的肩头,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派瑞特的声音还在陈宴脑中回响着: ‘一切都是假的!不要被眼前的场景欺骗了!放弃他!然后逃!’ 秃子派瑞特一句话的时间里,斯沃姆肩上异变再生—— 随着一声痛苦的嘶吼,斯沃姆似乎因承受不住某种压力而单膝跪倒在地,伸手抓挠肩膀上异形腐烂融化的位置,力气之大甚至撕破了皮肤和表层的血肉。 随着皮肤被撕破,一只球形的脑袋从他肩颈的位置“破壳而出”,并在眨眼的时间里迅速生长,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脑袋甚至已经和斯沃姆的脑袋一般大小,五官也和斯沃姆那帝国本土鲁克人的五官一模一样! 唯独表情——那丑陋畸形且癫狂的表情和斯沃姆始终冷静的表情完全不同,那脑袋像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血液尚且滞留的脸朝向众人,嘴里念叨着莫名的语言。 “哈希哈希!” 那畸形又癫狂的表情几乎能让人立刻联想到这世上最变态的疯子!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几乎哑了,天知道一个灵体的声音是为什么会哑的: ‘他是假的!【巨物禁区】中的某些东西要利用你们来借尸还魂!逃啊!他没救了!’ 陈宴恍惚之间,只感觉斯沃姆的嘴唇开始微微颤动。 嘴角牵动嘴唇开始颤动,斯沃姆脸上原本冷静的表情开始变化,逐渐异常逐渐夸张逐渐狰狞,眨眼的时间过后,竟然变得和另一颗脑袋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在两张脸上的表情完全一样时,斯沃姆展开双臂,大笑着大喊着: “哈希哈希!” 尖笑声刺破耳膜! “哈希哈希!” 他们朝陈宴扑了过来! 陈宴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在脑海中对这样的场景模拟了无数遍,模拟对象从腐败物到园长,从沃克街的街道警卫到街角暗巷里的小混混……甚至从妹妹到欧嘎米……他曾经把一切人和一切事当做自己的假想敌,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应对一切突发事件时自己的反应。 于是,在变异的斯沃姆即将将他扑到的这一刻,他的内心变得超乎寻常的宁静。 他抬起始终握着云雀-300的手,枪口对准斯沃姆多出来的那颗脑袋,扣动了扳机。 《断罪律法》赋能子弹从枪口激射而出,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完全不可能空枪,就那么直直的打进了斯沃姆肩头的那颗脑袋里面。 下一刻。 “轰!” 随着一声低沉的爆炸声响起,斯沃姆多出来的那颗脑袋在肩头炸裂开来! 下一瞬间。 视野一转,整个场景骤然恢复宁静,斯沃姆依然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神色差到极点。 离奇的是,他的肩头根本不存在什么爆炸的脑袋——他肩头连一滴血都没有,甚至连肩膀上矿工服的边角都没破。 陈宴下意识低下头,只见火光的映照之中,脚下依然只有五个影子。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什么……’ 秃子派瑞特难以置信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你……能打破他们的手段吗!?’ 陈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立刻询问脸色苍白的斯沃姆: “你刚才看到发生了什么?” 斯沃姆被突如其来的三枪吓傻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道: “你们莫名其妙就开始向我开们枪……保尔金打了我们两枪,你打了我们一枪,都打偏了!从我们脑袋旁边飞过去了!” 斯沃姆浑身颤抖: “你们被它们控制了!” 陈宴向他诉说了自己刚才看到和经历的事情,并立刻问道: “我们产生了幻觉,这幻觉明显比溶洞水域中那次要强得多!我们全都陷进去了!” 斯沃姆语气惊疑不定: “这和怪蛇的族群能力不一样啊!它们难道发生了偏离族群性质的变异吗?” 陈宴重重抚了一下胸前的口袋。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随即出现: ‘【巨物禁区】里面的东西,和【怪蛇】族群,不是一种东西。’ ‘每当欧米伽扇区的边缘扇叶被挖穿,【巨物禁区】里的东西就会来到现世,产生幻觉,吸引人们互相残杀。’ 现在事情紧急,秃子派瑞特的存在也瞒不住了,陈宴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对口袋说道: “【巨物禁区】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叠嶂之城】吗?【叠嶂之城】也在矿区的边缘之外,同样有能够使人致幻的菌株!” 其他队员们大概看得懂陈宴在干什么,所以也没感觉太过惊讶,只是等待着陈宴的答案。 秃子派瑞特回答道: ‘我不知道【叠嶂之城】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巨物禁区】就在欧米伽矿区之外,有可能是横向的边缘,有可能是纵深处,【巨物禁区】的边界不能确定,因为【巨物禁区】本身是活的!’ 7017k 第470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六:幻觉致死 “【巨物禁区】是活的……” 陈宴因这个消息而发生了短暂的脑神经短路。 派瑞特的声音还在他耳边继续着: ‘是的,【巨物禁区】是活着的,影响范围是不一定的: 欧米伽扇区的有些地方虽然被挖榻,但并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但有些地方被挖榻之后,扇叶内部的一大部分都被【巨物禁区】所污染——甚至是一整个扇叶,都被包裹在【巨物禁区】之内!’ ‘很多人因此而死,更多人被蛊惑进入【巨物禁区】之后不知生死,因为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 陈宴恍然: “你刚才所说‘一切都是假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被【巨物禁区】包裹在内。” 派瑞特说道: ‘是的,因为根据以前的经验,‘幻觉’会把人一步一步引导向【巨物禁区】,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场景,我们会被那个虚幻的场景蒙蔽双眼,并因此‘自己想要’走进【巨物禁区】。’ ‘一旦进入【巨物禁区】,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陈宴追问道: “你刚才说,【巨物禁区】里有什么东西要借尸还魂?这是怎么一回事?” 派瑞特回答道: ‘这是它们的手段之一——通过幻觉导致人的死亡,之后它们会占据人的尸体,通过操纵尸体来达到引导其他人的目的。’ 陈宴沉吟道: “所以你刚才才让我们逃……而不是对幻觉中的斯沃姆开枪。” 派瑞特承认道: ‘是的。’ 陈宴心里凉凉的,他庆幸自己当时手里的是云雀-300,而不是白鹭一型,如果当时用白鹭一型对斯沃姆来一发,那斯沃姆铁定要变成无头尸…… 他想到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再次问道: “你们之前说的闹鬼……就是这种情况吗?” 派瑞特的声音里竟然也带着疑惑: ‘不……闹鬼和【巨物禁区】虽然都是灵异事件,但性质相差太多了: 闹鬼只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忽然发生诡异的变化而已; 而挖榻欧米伽扇区内扇叶导致的【巨物禁区】入侵,则是极其恶性的大范围死伤事件,是矿井内部最严重的事故之一,堪比矿井塌方——这和普通的闹鬼完全不同!’ 陈宴听到这里,感觉脑袋里混乱极了,就花了几秒钟时间,理了一下思绪,整理了自己目前知道的信息: 第一(进入地下之前得到的信息):欧米伽扇区之内是“怪蛇”族群的墓地,此地因大量蛇尸的堆积而产生了灵异事件,即“闹鬼”。 “闹鬼”会导致某个人或某些人忽然看到不存在的东西,从而发生失控,或是自杀,或是操纵机器进行自杀式的袭击。 第二(进入地下之前得到的信息):矿区之外的某个地方存在着【叠嶂之城】,【叠嶂之城】中有能够使人致幻的【脑球株】。 【脑球株】拥有强烈的感染性和致幻性,是烈性传染菌株,会导致严重的梦游症,以及精神分裂,导致第二人格的产生。 第三(进入欧米伽扇区之后知道的信息):欧米伽扇区之外是【巨物禁区】,【巨物禁区】中有能够使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陈宴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感觉【巨物禁区】就是【叠嶂之城】! 只不过,秃子派瑞特所描述的【巨物禁区】,还是和陈宴印象中的【叠嶂之城】有着明显的差别—— 秃子说【巨物禁区】是活的,范围是不固定的。 可据陈宴之前所了解到的信息,【叠嶂之城】明明是一片地下城市的废墟,怎么可能是“活着”的呢? 陈宴越想越迷惑,脑袋里仿佛有千万个得不到解答的疑问在持续发酵,这种感觉痛苦极了,并给他带来了克制不住的烦躁。 他粗暴的拉开背包,看着已经被吓瘫在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一巴掌拍了上去: “醒醒!” 球形通古斯尖叫一声,语气里的恐惧立刻溢了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 陈宴怒道: “再他妈废话,你就真得死在这了!” 球形通古斯认出这是“真正”的陈宴,恐惧感顿时消散了大半,看了一眼斯沃姆,用带着乞求的声音对陈宴说道: “我们离他远一点吧!他是灾星啊!这地下的怪东西全都是冲着他来的!只要咱们远离他,就能活命!” 陈宴皱眉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 一旁的斯沃姆忽然开口道: “它说的没错,地下那些东西是冲我们来的,也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被【巨物禁区】嗅到了气息,所以【巨物禁区】来找我们了。” “怪蛇是冲我们来的,为了把我们留在这里,它们毁掉了回去的路,我们无法乘坐公用穿梭矿机。” “【巨物禁区】也是冲我们来的,为了留下我们,它波及到了你们。” 斯沃姆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 即便是对他恶意满满的球形通古斯,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歉意。 斯沃姆沉声道: “我们记起来了一些事……来到这里是我们的使命,直面怪蛇族群时如此,直面【巨物禁区】同样如此。” “这是我们的……宿命。”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斯沃姆的脸色再次坚毅起来。 陈宴这一刻从他脸上看出来,他一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 陈宴想不到的是,斯沃姆竟然紧接着对他说道: “现在,就让我们来帮你们最后一次。” 斯沃姆说完,竟然一转身,朝a-17扇叶的黑暗深处狂奔而去。 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存在着什么怪异的东西,陈宴和队友们不可能就这么冒然追赶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被逐渐浓郁的黑暗吞噬。 陈宴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猛的一下回过神来,大声叫道: “你走了谁来给我们找矿机啊!” 黑暗中并没有传出回应。 陈宴傻了。 “草!” 陈宴骂了一句,将几颗556mm《断罪律法》赋能子弹分给保尔金·沃克,并告诉他这些子弹是很珍贵的,能够杀死不同于人类的怪物。 周围黑暗浓郁,在搞清楚处境之前不能冒然进入黑暗之中,陈宴便利用这个时间,用简单的叙述,把秃子派瑞特刚刚说过的信息告诉了其他三人。 他说完,便听身边的保尔金·沃克用若有所思的语气缓慢说道: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巨物禁区】影响的应该不只是我们几个才对,你看啊,【巨物禁区】是从欧米伽扇区a-17扇叶‘外边缘’来的,而咱们现在在靠近a-17扇叶‘内边缘’,接近公共穿梭矿机轨道的地方,按理说,咱们距离【巨物禁区】的影响范围最远。” “a-17扇叶的其他挖矿小队,应该比我们更先一步受到【巨物禁区】的影响才对,他们受到了影响,自然不能第一时间驾驶穿梭矿机逃走。” “也就是说,咱们有希望找到其他小队的穿梭矿机。” 7017k 第471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七:降临之后 几句话的时间里,身边不远处穿梭矿机引擎燃烧的火焰似乎变小了,静谧的空气让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 地下的空气很重,光线之中能够看到细密的灰尘,好在众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不然恐怕早已因为这污浊的空气而发生窒息。 光线也似乎被污浊的空气所阻挡,除了越来越小的火光之外,头顶的探照灯光甚至无法让人们看清面前三五米之外的场景——最多五米之外,视野一片模糊。 陈宴恍惚之间,似乎看到那灰尘中存在着什么细小的微生物,那微生物以光为食,于是光线在被层层啃食之后逐渐变弱消失…… 陈宴使劲摇了摇头,探照灯光束之下那灰尘重的细小微生物又消失了。 他面对着这粘稠到甚至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荒野】。 ‘不……这里的能见度比【荒野】中的能见度要强得多。’ 陈宴终于回过神来,拍了拍球形通古斯: “哪里最有可能出现其他矿工队伍?” 球形通古斯同样畏惧这样的黑暗,但现在没有斯沃姆在身边,它虽然很紧张,但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恐惧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它回答道: “a-17扇叶中央区域有个检查站,那里不但有电池,还有食物补给,为了防备怪蛇族群,检查站本身也是做了墙壁装甲防护的,矿工们在遇到危险时最有可能去那里!” 陈宴心想,照这么看来,最有可能去检查站的其实是那种没有穿梭矿机的小队——如果有能够直接逃离a-17扇叶的穿梭矿机,为什么还要往检查站跑呢? 可如今在几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去检查站,希望能碰上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剩余的四人顺着球形通古斯指引的方向,离开火光范围,进入黑暗之中。 a-17扇叶整体是个向下大斜坡,斜坡往下每隔50米左右,电线杆所在的位置就有一个分岔路口,陈宴在心里数着,大概在第13个分岔路口时,球形通古斯示意向左转。 四人左转进入矿井所在的分岔路口,绕过一个被岩壁遮掩的拐角,便看到了几十米外尚且亮着苍白色灯光的检查站。 检查站坐落于某条环状矿井轨道的右边,整条轨道从顶层岩壁的空洞中延伸出来,经过检查站,消失在远处矿井的黑暗之中。 这条轨道看起来虽然不算新,但有明显的使用痕迹,并且是粗壮“铁棍”样式,适用于最新型穿梭矿机。 轨道没有坏,说明这里或许会有穿梭矿机经过甚至停靠。 队员们看着检查站,以及检查站外的停车场,因粘稠黑暗而起的惊惶被苍白灯光驱散了大半。 他们之前虽然没有把恐慌的情绪表现出来,但心中多多少少都产生了畏惧,即便能够依靠勇气压制恐惧,也依然只是将恐惧埋在心底罢了。 而在此时,亮着苍白灯光的检查站,仿佛成了这黑暗地狱中唯一的光明庇护之所。 他们很快来到检查站大门外。 陈宴伸手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触电一般将手收回,并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内拔出了白鹭一型。 门缓慢开了,门后的黑暗里如潮汐般的腐烂血腥味扑鼻而来,那味道似乎像是死老鼠在夏天的下水道里发酵了整整半个月。 此时此刻,陈宴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外面明明能看到灯光,里面怎么可能是黑的!’ 他在异常和恐惧的压迫之下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响声回荡在矿道空间之内,陈宴被白鹭一型的后坐力顶飞了出去,同时黑暗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刺耳嘶鸣声,检查站内黑暗消散,并在下一刻灯火通明! “草!” 陈宴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只见面前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几个穿着厚实矿工服的家伙站在门内,各个手里端着热武器,而保尔金·沃克和杰克·巴尔多也不甘示弱,即便只有两把枪,也都在上了膛的情况下把枪口对准了对面那些人的脑袋。 气氛一时之间已经令人窒息,可陈宴更想知道的是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一枪就击破了黑暗,露出黑暗之后的真实检查站空间呢? “门后的黑暗”,本身就是【巨物禁区】生命形态的一种形式吗?所以才被赋能子弹打破了? 白鹭一型的子弹,刚刚到底击破了什么? 他暂时没时间思考这个,只是对检查站中的人说道: “人多力量大!让我们进去,不然你们就得自己面对黑暗里的怪物了!” 对面矿工小队的队长是个眼神有些神经质的家伙,他的一只眼睛尚且完好,但另一只眼睛是一只不可视物的义眼,可陈宴总觉得他在用那只义眼打量自己。 陈宴再次说道: “你们怕是不知道,黑暗里那东西会‘借尸还魂’,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可能会是它们的爪牙!” 那队长忽然脸色一变,骤然调转枪口,对着身边队友的脑袋就是一梭子弹。 血花在距离陈宴很近的位置炸开了,每个人都无法躲避。 受到攻击者并未如尸体一般僵硬倒地,他被打烂了脑袋,身体却还站立着,脖子里并未溅出血花,倒是有无数小型“怪蛇”从他被打烂的脖颈里爬出来,顺着他的身体吞噬他的血肉,眨眼的时间里已经把他矿工服内的身体吃了个精光。 按理说,从他脖颈里爬出来的怪蛇所占的体积,怎么也不可能比他身体的体积还大,可如今,整个矿工服内被“怪蛇”塞的满满当当,从外形看起来臃肿不堪,像是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此刻,门内和门外的人达成了出奇一致的默契——他们同时向很快就要被挤爆的矿工服开枪了。 “哒哒哒……” 狭小的空间里响彻着杂乱的枪击声,矿工服内爆发出刺耳的尖锐啸叫,一团漆黑从倒地的矿工服中爬了出来,想要向矿井深处逃亡。 密集的火力转瞬之间转移到那漆黑的一团不可名状之物上。 刹那之间,黑色血肉横飞,那东西几乎一瞬间就被打的没了形。 门内和门外的人们看到此情此景,顿时有了巨大的安全感,这安全感来自他们手中的热武器,来自准备充沛的弹药,来自枪口下炸裂的诡异生物的躯壳。 7017k 第472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八:超自然奇迹 当枪响声落下的时候,门内和门外的人们看着被杀死的诡异存在,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时友谊”。 大家垂下枪口,彼此之间不再剑拔弩张。 陈宴看形势终于控制住了,便说道: “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家伙曾经死掉过一次吗?” 对面的队长对着地面上已经死去的“漆黑怪物”啐了一口,回道: “是啊,他妈的,傻乔尼这个运气差到死的玩意儿,怎么就他妈招惹上了这种东西?” 他看向陈宴,那只义眼在苍白的灯光之下给人一股异样的怪诞感觉。 “我们在灯光黑掉之前就进来了。 灯光黑了之后,我们还以为是哪个该死的电工又接错了线,把a-17扇叶的电路搞断了。 后来就不对劲了……外面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傻乔尼忽然对我们说,要跟我们讲他妈的鬼故事。” 义眼队长明显吓的不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恶狠狠的样子,但明显在一直用脏话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乔尼讲完了鬼故事……”他打了个哆嗦,向身边的队友问道:“你们还记得他讲的什么吗?” 队友用略带委屈的声音回答道: “大家都快吓死了,哪记得傻乔尼当时讲的什么啊,头儿!” 义眼队长咳了两声,脸色依然难看,语气依然凶狠: “他讲完了鬼故事,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直笑,一直笑!我们看到这种情况,知道肯定是闹鬼了啊!傻乔尼被鬼附身了!于是老子一发子弹就送走了他!” 义眼队长语气逐渐变差: “傻乔尼死了之后,我们就看到他的尸体变成了一副莫名其妙的鬼样子……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不是人型了!他开始膨胀,变成了……变成了某种巨大的怪物!” “我们吓傻了,他妈的,他妈的脑袋……如果那是脑袋的话,直接冲进检查站的天花板里面了!子弹对那巨物来说就像是花生米对比一整个仓库的花生一样,哦,该死的,你能想象出那巨物有多大吗!” “我们当时根本就没有拿枪对付那东西的打算,想往检查站外逃,可怎么都逃不出去!” 队员们附和道: “检查站里面到处都是黑雾,我们不管逃多远,也找不到检查站的门了!” 义眼队长看着陈宴,声音很沉重: “后来,‘砰’的一声巨响……那像是霰弹枪的声音……枪声过后,黑雾就散了,我就看到你们站在门口。”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语气中的恐惧终于克制不住,爆发出来: “我当时不仅看到了你们,还看到了出现在我身边的傻乔尼,可我刚才看到傻乔尼的时候根本没反应过来——我几乎完全忘了傻乔尼已经死了!” 他又一遍重复道: “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死去的傻乔尼,再次出现在我身边!” 陈宴紧接着说道: “直到我的提示。” 义眼队长肯定道: “是的!” 任谁都能听到他语气中的惶恐: “他妈的……难道我也出问题了吗……” 陈宴说道: “我们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些……东西,试图让人产生幻觉,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但这一次,它明显失败了。” 陈宴心想,看来,【巨物禁区】对人类大脑的干扰强度是不固定的—— 在“使整个小队陷入幻境”的强干扰之下,只有《断罪律法》的赋能子弹这种超凡之物能够打破幻境: 他第一次打破幻境,是用云雀-300的赋能子弹击破“斯沃姆的第二颗脑袋”,第二次打破幻境,是用白鹭一型的赋能子弹击破“包围检查站内部空间的黑暗”。 按照队长的说法,白鹭一型击破的,其实是“化作黑暗笼罩整个检查站的怪物”。 当幻境被击破之后,【巨物禁区】对人类大脑的干扰强度就会消失,或者减弱—— 之前击破斯沃姆的第二颗脑袋之后,【巨物禁区】对探险小队的干扰消失了; 而在击破包围检查站内部的黑暗之后,【巨物禁区】仍然对检查站内的矿工们造成了一定影响:让义眼队长——包括检查站内其它矿工在内,忽略了“已死去”傻乔尼的存在。 这样的“弱干扰”明显是有限的,会被人类察觉到不对劲。 而他人的提示,则能够让人醒悟过来。 ——陈宴基于两次幻境的出现,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他知道,这些推测有可能是正确的,但也有可能是片面的。 推测出的结果是能够让他们在地下活命的宝贵经验,但如果再次遇到幻境的出现,不但需要结合之前的经验,也仍然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考虑问题。 “让我看看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检查站内灯光通明,陈宴借助那灯光,轻易看到地面上已经几乎被打的稀巴烂的“漆黑怪物”,依稀可以看出,就是类似怪蛇的形状—— 较宽的扁平长条形身躯上布满了规则的淡绿色纹路,类似短吻鳄一般的口器里有獠牙穿透上下口腔暴露在空气之中,和之前见过那些怪蛇的最大区别,就是这种怪蛇的身体更加“分散”。 分散,指的是躯体的形态——皮肤细碎,鳞片细小如同密密麻麻的颗粒,肉不成型,而是以一种“面粉”的形态存在着。 看到这形态的一瞬间,陈宴脑袋里出现一个名词—— 菌株。 怪蛇……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菌株? 这东西,到底是怪蛇的一种?还是菌株? 这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两个念头: 1叠嶂之城里有致幻的【脑球株】。 2叠嶂之城废墟上出现的巨蛇,怪蛇族群的顶端存在,是疑似毁灭叠嶂之城的元凶——也就是说,怪蛇族群和【脑球株】的关系,本身是对立的——怪蛇和菌株,是敌对的,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天敌”。 但在这里,在欧米伽扇区,两者发生了诡异的结合——怪蛇族群拥有了类似叠嶂之城【脑球株】那样的致幻性,而菌株也以类似怪蛇的形态而存在着——现在地面上那团漆黑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就是说,生物学意义上的“天敌”,发生了诡异的“同化现象”! 陈宴对自己推测出的结论惊呆了,这根本是现世自然生物界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只能将其归结于“超自然界”的超自然现象! 这是……异常生物学界的某种“奇迹”吗?! 我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如果将这种超自然现象以“异常生物生态”的上传到北局,能换来很多钱的吧! 我他妈在想什么…… 陈宴使劲摇了摇脑袋,把杂念甩出去,对义眼队长问道: “你们知道哪有穿梭矿机吗?” 7017k 第473章 【深渊潜藏之章】十九:禁区传说 “我们也是今天刚来欧米伽扇区挖金子,跟常年在这里掘金的老鬼们不太熟……我来的时候好像在通告板上看到了a-17扇叶内部靠前一些矿井中的队伍。” 陈宴听着义眼队长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义眼队长那颗没有光泽的义眼里闪烁着思索的神色。 义眼队长沉吟道: “a-17扇叶前端……大概在距离入口不远的位置,那里的一支小队有一辆【老拐】。 扇叶中间位置……大概就在我们这检查站的旁边,有一支队伍有一辆【小拐】。 我所知最后一个拥有穿梭矿机的队伍就距离比较远了,在a-17扇叶紧邻的a-18扇叶前端的小队,他们也有一辆【老拐】…… 但是a-18扇叶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太远,如果要想到达,路上会发生的情况太多,我们现在冒不起那样的风险。” 义眼队长的矿工黑话让陈宴听得很费劲,好在有秃子派瑞特的解释: ‘【挖金子】就是挖蛇吻岩,【老鬼】意思就是地底下混时间长了的挖矿小队队长。’ ‘【老拐】是很多年前海盗们刚刚进入地下之后生产的一种老式矿机,内部空间很大,能容纳将近二十来个人,用的是公司第一代海盗引擎,虽然耗电量大,但马力也足。’ ‘【小拐】是今年刚刚量产的小型穿梭矿机,内部空间比较小,撑死了只能硬塞十个人进去,用的是第十三代海盗引擎,耗电量小,电能转化动能效率高,马力虽然也还算足,但比不上老拐。’ ‘如果我们真能找到一辆老拐,足以容纳在场所有人一起进去了,但如果是小拐,就不可能让在场这些人全都逃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 陈宴心想,“a-17扇叶靠中间位置队伍的小拐”,指的明显是索拉尔他们那一队的穿梭矿机。 而a-17扇叶入口不远处那辆老拐……陈宴脸色难看的低头问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 “咱们刚才看到那辆被烧毁的穿梭矿机,型号是不是就是老拐?” 他的询问立刻引起了义眼队长和其队员们的注意,但当他们看到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听到它传出的声音时,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地底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各种各样的虾人蟹人鱼人,能制造幻觉的怪蛇,时不时发生的闹鬼事件…… 和这些事情比起来,会说话的小动物实在太过人畜无害。 球形通古斯用很差的语气回答道: “估计是了……我刚经过扇叶内各个矿井的时候都有注意,其他矿井里完全没有传来穿梭矿机引擎的声音。” 义眼队长目光沉着: “所以,现在只剩a-18扇叶的渺茫希望了吗……” 陈宴说道: “并非如此,你刚刚所说‘a-17扇叶中间位置的队伍有一辆小拐’,我们之前到过那地方,那中间位置的矿井其实是一片突水坟塌陷坑,我们其实并未对坑洞之下进行探索,也没有看到那辆小拐——但至少我们都知道,那辆小拐是存在的。” “而且,我们预测,这一次的大范围灵异事件,就是因为突水坟塌陷坑中那支拥有小拐的挖矿小队挖穿了扇叶边界所导致的——我们看到了突水坟塌陷坑之下的空洞。” 义眼队长瞪大了眼睛: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你知道那个突水坟塌陷坑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有多近吗?!” 义眼队长的声音因恐惧而渐渐扭曲发颤,甚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那条矿井横向面积很大,有几处矿道甚至和我们脚下这条矿井的矿道相互交接……如果突水坟矿坑内部被挖穿了,被【巨物禁区】吞掉的首先就是我们……” 这话说完之后,整个检查站内的空气骤然一窒。 检查站内部,其实已经发生过一次灵异事件了。 所有人脑袋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我们现在……不会已经在【巨物禁区】的范围之内了吧…… 巨大的恐惧感在一瞬间降临在整个检查站内,矿工们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变得茫然无措,心中恐惧逐渐浓郁,似乎连身边安谧的空气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不对劲的气氛在人与人之间蔓延着,人们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身边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矿工们并不比陈宴更了解关于【巨物禁区】的事情,他们在来到欧米伽扇区的时候曾被上级交代,在进行采矿作业任务时一定要适可而止,不然就会挖到不该挖到的东西,惹上惹不起的麻烦。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会惹上多大的麻烦,有什么事情能比和公司签了几代人的卖身契更恐怖的事情呢? 矿工们曾经认为自己烂命一条,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丢掉性命又能如何呢? 他们那时候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面临的恐惧会比死亡还要可怕。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监察站内的人们都是普通人,他们希望看到好的结果,尤其是在如今模棱两可的形式下,在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于传说中那可怖的【巨物禁区】时,藏在骨子里的趋利避害性让他们选择相信对自己有利的选项—— “咱们现在身边没发生特别可怕的事情嘛!刚才那变成黑雾的怪蛇不也被这兄弟一枪崩了?!这说明咱们现在没有被卷进【巨物禁区】之内!” 义眼队长用笃定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简单的短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矿工们从他的话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和对他们极重要的安全感,于是纷纷附和: “是啊!传说【巨物禁区】到处都是比整个亚楠市都大的怪物,现在完全不存在啊!” “安全员不是说过,【巨物禁区】其实是一种活着的大怪物吗?咱们没被这大怪物吃掉,肯定就不会出现在那大怪物的肚子里了!” “咱们趁现在抓紧时间找到穿梭矿机,就能回去集结地了!”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陈宴身边的人也发生了动摇。 韦伯不停的看向陈宴的脸,企图从陈宴的表情里看出一些问题的答案,但他失败了——陈宴脸上除了思索的表情之外,其他任何代表“动摇”和“恐惧”的表情都没有出现。 韦伯从他镇定的表情中得到了些许慰藉,但心中仍旧恐慌不安,韦伯是一名来自社会底层的普通人,从小被家长教导敬仰鬼神,“保持某种特殊的习俗以表达对鬼神的尊敬”早已成为他的生活习惯。 7017k 第474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矿工黑话 春神的出现让他意识到神明是真正存在的,也让他意识到神明真的是需要敬畏的,如果对神明失去敬畏,就会遭到惩罚——他失去了对春神的敬畏,所以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在地底两千多米的地方面对恐怖的灵异事件…… 恐惧让他不断胡思乱想,而终结这种胡思乱想的则是陈宴的目光。 陈宴竟然对他眨了眨眼睛,并比了一个“没问题”的嘴型! 韦伯莫名其妙的感觉安心了许多。 恐惧感被驱散了,韦伯的心绪回到现实,想到自己的处境:与其在对鬼神的敬畏之中穷到家破人亡,不如丢掉敬畏,放手一搏……鬼神也不能硬把人逼到穷死啊! 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间里,陈宴心里也在思考,并结合着秃子派瑞特的话,得出了一个勉强靠谱的推论—— ‘按照我们之前的经验,【巨物禁区】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强烈幻觉的产生和持续。 可是我们刚刚才击破那强烈的幻觉——刚刚检查站内部变成黑雾迷宫的怪蛇,已经被白鹭一型的《断罪律法》赋能子弹杀死了——那东西死了,并现出了原形,说明我们打破了【巨物禁区】对我们产生的幻觉。’ ‘准确的来说,击破幻觉这件事,在不久的刚才——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两次。’ ‘第一次是面对被怪东西附身的斯沃姆,第二次才是面对将检查站变成黑雾迷宫的怪蛇。’ ‘这意味着,就现在来看,我们至少是没有处于【巨物禁区】之内的——我们只是被【巨物禁区】释放出来的东西影响到了,产生了幻觉,所以才发生了接连两次灵异事件。’ 另一个让陈宴能够如此镇定的依仗,是《断罪律法》的赋能子弹。 《断罪律法》似乎对这种灵异的东西具有超乎想象的灭杀作用,虽然陈宴并不知道北局的《断罪律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并不耽误陈宴喜欢它的威力。 陈宴几个念头的时间里,另一边的矿工们已经完成了强度很高的自我安慰,义眼队长正在骂道: “除了疯子之外,谁他妈敢进突水坟塌陷坑去挖金子!那群狗曰的!他们挖穿了扇区,所以闹鬼情况才会突然爆发!我们这次回去一定要把他们举报了!” 一旁有矿工说道: “闹鬼闹成这个样子,a-17扇叶里面现在肯定已经被挖穿了,【巨物禁区】的活动范围在不断扩大,咱们要是在不行动,等到被【巨物禁区】拉进去,一切都他妈的完了,头儿!咱们得赶紧走啊!” 义眼队长眼神飘忽不定: “可是a-18扇叶距离我们太远了,太远了啊……” 陈宴问道: “a-18扇叶距离我们有多远?” 义眼队长克制住内心的绝望,回答道: “直线距离都差不多有十公里!如果算上矿道的蜿蜒部分,得他妈的将近二十多公里!” 这漫长的路程和路程中能联想到的危险,让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矿工低声道: “老大,咱们等救援怎么样?” 义眼队长说道: “你知道上一次欧米伽扇区被挖穿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矿工茫然摇头。 义眼队长嘿嘿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当初带我的队长也不知道,因为当时被卷入【巨物禁区】的人都没回来。” 矿工低声问道: “那公司怎么判断出【巨物禁区】这种东西来的?” 义眼队长对着他的脸虚晃了一巴掌,吓得他慌忙躲闪。 “这谁他妈的知道!” “还等救援!哈哈!救援队是傻子还是什么?这个时候来救你?救你有啥好处?吃饭的时候能多个鸡腿?!” 义眼队长语气恶劣: “在这次闹鬼事件结束之前,没人会来救咱们了!咱们只能找一辆穿梭矿机往外逃!逃出【巨物禁区】的影响范围!离那些鬼东西远远地!” 陈宴听着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的抚了抚胸口的口袋。 秃子派瑞特思索的声音随即传入他的耳廓: ‘【巨物禁区】是存在的,欧米伽扇区被刚刚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扇区边境被挖穿’的事件了。 当时公司高层花大价钱请来了很厉害的超凡者,那超凡者在付出了两只眼睛和一条腿之后,将欧米伽扇区边境之外的部分命名为【巨物禁区】。’ ‘【巨物禁区】对矿区的侵占没有任何解除办法,只能等待一定时间过后,【巨物禁区】就会自行离开……并带走矿区内的一切生命体。’ ‘等待完全是死路一条,因为根据之前几次扇区边境挖穿事件,【巨物禁区】每一次出现,都会吞没至少5片扇叶区域。’ ‘这整个过程会持续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按照以前的经验,每次【巨物禁区】的出现时间最少是一个月——从出现到消失。’ ‘我们现在还有逃生的机会,因为在两次遭遇之中,我们都没有被【巨物禁区】引入其中。’ ‘【巨物禁区】是活的,是有生命、会移动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根据之前几次研究的记录,【巨物禁区】内部至少不是我们面前这样的场景。’ ‘所以,我们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秃子派瑞特怎么知道【巨物禁区】内部是什么样子的? 也或者说,他凭什么“依据”判断出“【巨物禁区】内部不是面前这样的场景”这一结论? 这家伙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中存在的端倪,秃子派瑞特补充道: ‘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候,等环境安全一些,我把更多关于欧米伽扇区外边境的事情告诉你。’ 陈宴对秃子派瑞特始终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信任,这份信任来源于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陈宴一直相信,利益的关系是人与人之间最牢固的关系之一。 这是他对秃子派瑞特存在信任的原因。 短暂的思考之后,陈宴对义眼队长说道: “我们其实可以通过我们的现状,来推测我们之前的假设是否正确—— 就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距离突水坟塌陷区如此近距离的检查站,没有被【巨物禁区】吞噬,这是否说明,其实被挖榻的并不是突水坟塌陷区,而是a-17扇叶的其他位置呢?” 义眼队长精神一震: “我觉得靠谱!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去突水坟塌陷区找小拐了!” 7017k 第475章 【深渊前舱之章】二十一:前往深渊 检查站内部人们的心理状态完全不同。 由于陈宴的原因,伪装成矿工的探险小队成员多多少少心里有谱,他们本身都是超凡者,见过一些离奇事件,所以尚且还算镇定。 再加上看到了陈宴的表现,他们知道陈宴一定知晓一些隐情,估计等到合适的机会,陈宴就会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 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面前的突发事件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如果进入突水坟塌陷坑之后会面临什么,他们如今心中尚存那一丝可怜的安全感完全来自于基于“趋利避害”的自我洗脑。 他们一边告诉自己“周围尚且安全,依然能够逃生”,一边拼命克制住自己对【巨物禁区】的恐惧,克制自己不要思考关于自己是否已经进入【巨物禁区】这件可怕的事情。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陈宴隐约从义眼队长那颗义眼中看到了因求生欲而起的亢奋。 无论如何,事不宜迟。 检查站内的人们各自检查过枪械,在检查站内仓库中进行了弹药和压缩食物的补给。 人们身上的矿工服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长时间作业的补给问题,所以矿工服两侧有专门用来盛纳小体积压缩食品的口袋。 陈宴也拿了一些,但他希望这些食物不需要被用上。 在此过程中,陈宴、杰克·巴尔多和保尔金·沃克拿到了一些556mm弹药,而韦伯则拿到了一把旧式的双管猎枪,这间检查站周围明显一直处于较危险的处境,以至于随时要准备这样的补给品。 除此之外,在陈宴的要求下,他的队员们更换了防毒面具的空气滤芯。 这一决定是基于“细菌孢子会沿着空气传播”而决定的,刚才那只被杀死的扁平怪蛇在死后变成了菌株一般的东西,陈宴那时候就在想,这种怪蛇让人产生幻觉的原理,是否是“通过细菌孢子感染人的神经系统,进行毒化,从而制造幻觉。” 陈宴看过,矿工们防毒面具空气滤芯的规则是15微米,用来防范地下污浊的空气和一般的毒气是完全够用了,但如果用来抵抗细菌环境,效果就不太好—— 一般情况下,细菌孢子的大小从05微米到5微米不等。 如果怪蛇身体里真的携带有某种致幻性的菌株,这防毒面具能够进行有效防御的概率不到80%。 剩下20%那无效防御概率,只要碰上,就是100%感染。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尽可能做好防护措施。 在陈宴的再三恐吓之下,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们也戴上了更换滤芯之后的防毒面具,他们原本是不戴这东西的,因为会对地下采矿作业造成麻烦。 基于更加谨慎的考虑,人们将安全帽探照灯电池槽里,用以为探照灯供电的蛇吻岩,进行了更换。 花费将近十分钟的整顿时间之后,在被克制的恐慌情绪中,人们走出了检查站的大门。 检查站外,黑暗更加静谧,远处吹来的寒风里没有携带一丝一毫的声音,被笼罩在黑暗中的世界像是被浸泡在如胶体一般粘稠的安静之中。 陈宴感受到空气似乎变得湿润了,这种变化引起了他的警惕,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变化都有可能是不正常的。 在义眼队长的带领下,众人在极其紧张的精神下一路前进,并在十分钟之后,有惊无险的抵达了突水坟塌陷坑。 陈宴和他的队员们已经来过一次,所以再次看到向下塌陷的空洞时,没产生特别恐惧的情绪。 但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在看到空洞之后,防毒面具里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刚刚自我洗脑而被压制的恐惧感眼看就要再泛上来。 让他们脑袋里那根弦侥幸没有继续拉扯甚至绷断的,是陈宴背包里传来那声兴奋的叫喊: “我听到引擎声了!空洞底下有人!” 是球形通古斯。 几乎所有人都因这声音而亢奋起来。 陈宴在短暂的兴奋过后,恢复了一些精神,对身边众人发出警告,并提枪上前。 探照灯的灯光之下,空洞之内斜向下的六边形矿道被照亮了,矿道斜坡虽然比较陡,但勉强能够供人立足。 也是在探照灯的灯光之下,矿道两边密度很高的泛着绿光的蛇吻岩被照亮了,陈宴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黑色旋涡中的无数绿色星斗。 陈宴晃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这么大密度的蛇吻岩,竟然就这么被弃置在路边! 似乎是看到了陈宴的失神,义眼队长从他身边走过,同时说道: “a-17扇叶底端的老鬼就是他妈豪横!这种富矿矿道,在前三个矿区估计要被那群穷死鬼抢破了头,可在a-17扇叶,竟然成了他妈的扔在路边的垃圾……” 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队友们走在前面,他们在方方面面都表现出了肉眼可见的急迫。 陈宴并不跟他们争抢,而是示意自己的队友们跟上步伐,并询问球形通古斯: “这么多矿石扔在路边不要,是因为已经开采出来的就足够了吗?” 球形通古斯回答道: “是啊,这地方到处都是很高级别的富矿,不需要像其他几个矿区那么辛苦且小心的开采。” 随着深入矿道,矿道尽头传来的引擎声越来越明显了,大家都因此变得很兴奋,义眼队长甚至对他的矿工队友们说道: “这是最新型号的小拐!就是索拉尔那家伙贷款从公司买到的高科技!既有普通穿梭矿机那样灵活的控制台,又有新型号老拐那样的大号储藏室,还拥有一部分挖掘型矿机的功能,能够在地底穿梭时收集矿石——这就是他们敢跑到a-17扇叶这么深位置的底气!” 陈宴听着他的话,头顶探照灯光来回扫视六边形矿道两边,很快发现,矿道两边的石壁里有许许多多的白色物质。 他心中警惕大作,在赶路的同时脚步略有停顿,从石壁里“抽出”了一块白色物质。 放在探照灯光下一看,那竟是一块已经腐烂的蛇骨。 7017k 第476章 【深渊前舱之章】二十二:矿区生态 从骨型来看,这只蛇骨应该属于爬行纲、新蛇亚目、蝰蛇科的某种剧毒蛇类。 陈宴抬起头,沿着探照灯的光线,从岩壁中看到了更多的蛇骨—— 密密麻麻不同腐烂程度的蛇骨从面前排列到视野尽头。 此地矿道的岩壁并非完全严丝合缝的大型岩石块,而像是由无数大大小小黑色岩石组成的碎石区域,那些蛇骨就存于黑色碎石的缝隙之中。 陈宴默默打开手机的照相机,把沿途看到的场景拍摄下来。 他走在矿道之中,看着密密麻麻存在于碎石缝隙中的蛇骨,狠狠打了个哆嗦,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浮上脑海: ‘这鬼地方看起来像是……一条墓道!’ 他因这念头不寒而栗,并忍不住在前进的同时靠近岩壁,便看到黑色碎石之间,似乎全都由某种已经凝固的“胶体状苔藓”相互连接着。 所谓“胶体状苔藓”,便是同时拥有胶体的“粘稠状态”,和苔藓“颗粒状态”的一种看起来像极了青苔的东西。 这种怪异的东西……陈宴已经不知道该对其有一个什么样的定义。 ‘既然是这种形态,那多半就是某种细菌生物。’ 他也终于明白过来,就是这样东西连接着数不清的黑色碎石,使其构成a-17扇叶地下的整个岩层。 陈宴看到,“胶体状苔藓”所在的位置,通常会出现蛇吻岩。 ‘这胶体……是蛇皮?还是蛇肉腐化……或融化之后变成的东西?’ ‘苔藓…… 为什么看起来像是苔藓呢? 苔藓形态的细菌生物,更容易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吗?’ 想到这里,陈宴脑袋里出现两个猜测: ‘第一个猜测: 这些怪蛇在死去之后,被这种食腐的苔藓形态细菌生物吃掉了尸体。 而细菌生物进食之后的代谢产物,就是这种胶状物。’ 他一边跟着队伍向前走,一边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 ‘第二个猜测: 这些怪蛇在死去之后,尸体被这种细菌生物寄生,变成了这种‘凝胶状苔藓’的形态。’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最终都导致了细菌生物的【凝胶化】,从而将黑色碎石沾粘在一起,成就了整个a-17扇叶……甚至是欧米伽扇区!’ 陈宴在内心对自己的推测做出了总结: ‘怪蛇将此地当做墓地,在此长眠,它们的体液使这种黑色岩石发生了某种【异化】,从而变成了能够放射电能的蛇吻岩。’ ‘而与此同时,某种未知的细菌生物又以它们的尸体为食。’ ‘细菌生物在以某种方式和怪蛇相结合之后,呈现出了如今的【胶状体】形态,无数这样的【胶状体】稳固了整个a-17扇叶的,甚至于整个欧米伽扇区的岩层结构。’ 陈宴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手里的手机忠实的记录下了他眼前所见的一切。 问题思考到这里,陈宴内心只剩下对怪蛇族群的好奇。 陈宴回想起来,自从进入地下之后,他已经见过三种不同类型的怪蛇。 第一种发现于进入地下的溶洞水道之中,可以称之为异形水蚺; 第二种发现于欧米伽扇区a-17扇叶中间部分检查站外,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形态异化,看不出是什么类型的蛇; 第三种就是在此地发现的蝰蛇科蛇骨。 三种怪蛇形态各异,但根据陈宴和队友们对其的调查,它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携带着某种【菌株】。 陈宴暂时不知道这种菌株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被这种菌株寄生的怪蛇表现出了类似叠嶂之城【脑球株】那样的“致幻性”。 那么,这种菌株,到底和叠嶂之城的【脑球株】有没有关系? 陈宴不禁联想到,地下不同位置存在有不同的怪蛇族群,那么,这些怪蛇是此地的原住民吗? 如果按照他曾经所学过的知识,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应该不会存在族群这么庞大的蛇类——按照凡俗生物学的知识,如此深邃的地下环境,不适合绝大多数蛇类的生存。 但欧米伽扇区这种地方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怪异事件,完全不能用正常的生物科学知识去揣度了。 推理在这里断掉了。 陈宴因此心生警惕,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推理是基于地表的【凡俗生物学】,而不是超凡的【异常生物学】。 原先学习的知识可能已经不管用了,原先地表的生存经验也再不适用于地下。 这让陈宴内心产生了疏离感,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种感觉在刚刚进入地下时出现过,但现在,在如此庞大的坟场和“墓道”出现在面前时,这种感觉再次以很高的强度出现了。 ‘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疏离感】呢?因为对周围的事物产生了通感吗?’ 陈宴看了看自己已经穿戴上矿工手套的双手,轻轻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脑袋。 ‘和其他人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产生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他逐渐清醒。 ‘我本身就知道一些关于地下的信息,再加上有球形通古斯和秃子派瑞特的帮助,这种精神压力其实是一直在被缓解着的。’ ‘但到了这地方之后……这场面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精神压力就来了一波小爆发。’ 注意力回转,陈宴看着面前氤氲着绿色光芒的矿道,心中想道: ‘这他妈是怪蛇族群的墓道啊……底下不会埋着什么大货吧……’ 陈宴之前就知道,能发电的蛇吻岩,是由怪蛇族群分泌出的某些东西转化而成的。 他之前也知道,欧米伽扇区地下是怪蛇族群的坟场。 但今天亲眼看到如墓道一般的矿道时,他的心情依然很复杂,尤其是在注意到这些岩石缝隙里的蛇骨之后,接下来矿道四周夹杂在石缝中的密集蛇骨就忽视不掉了。 密集的蛇骨证明着此地曾经的“繁荣”,这里以前是某种类型怪蛇的蛇窟吗? 地下将近三千米处的蛇窟? 陈宴心想,这些东西只是外形像蛇罢了,就如同之前溶洞水域中多对复眼并生有翅膀的异形水蚺,已经完全不是蛇类了。 怪蛇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为什么会聚集于此呢?这些地下的怪蛇,又和叠嶂之城里那条巨蛇有什么关系呢? 没人能给他解答。 在经过了斜向下的矿道区域之后,人们终于进入一条比较平缓的积水矿道。 这条积水矿道同样是被小拐挖出的规则六边形,脚下虽然有淹没脚踝的积水,但积水之下仍然是坚硬的岩石。 引擎声渐渐大了,众人几乎可以确定,穿梭矿机的引擎声就来自矿道的下一个拐角。 7017k 第477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三:心灵壁障 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队友们开始向前奔跑,密集脚步踩踏积水矿道发出的水声听起来刺耳极了,像是某种怪物在进行着持续不断的饥渴吞咽。 陈宴因自己脑海中泛起的奇怪比喻而心生警惕。 ‘草……我怎么会有这么畸形的想法……’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感觉精神有些昏沉,脑袋里出现了就像是精疲力尽时才会产生的眩晕感。 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队友们依然兴奋的叫喊着,即便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厚厚的矿工服和防毒面具,陈宴也能听出他们声音里那异乎寻常的亢奋。 陈宴听着他们亢奋的叫喊声,感受着身边诡异的气氛,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在强烈的疑惑中,陈宴看向身边的队友。 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浑身打着寒颤,一遍又一遍说道:“陈宴,不对劲,陈宴,我们不该来这鬼地方,我感觉这里到处都是视线,到处都是目光……我们离开吧!!” 隔着防毒面具,陈宴看到韦伯紧皱着眉头,像是感觉到了一些不适,当感受到了陈宴的注视时,韦伯低声道:“咱们别急着赶路……” 韦伯身边的保尔金·沃克已经拿起了枪,他满脸都是警惕,像是一只受困的野兽,同样在感受到陈宴的注视之后说道:“妈的,这地方诡异的很,我总感觉被人盯着。” 最后,陈宴叫住了前面走着的杰克·巴尔多。 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转过身——只见,探照灯光之下,防毒面具之中,杰克·巴尔多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张干瘪如同干尸一般的脸! 杰克·巴尔多竟然变成了活尸的状态! “我……我忽然感觉有点饿。”杰克·巴尔多声音里出现了颤颤巍巍的恐慌:“你们时不时要跟我说两句话,如果我不回话,你们就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矿道边上菌株产生的幻觉吗? 杰克·巴尔多不受到致命伤,应该不会变成活尸才对……所以,我面前杰克·巴尔多的活尸状态,其实是我的幻觉? 陈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又想,我刚才感觉到的不对劲,也是因矿道边上菌株而产生的吗?! 一时之间无数念头浮现脑海,使得陈宴内心警铃大作。 ‘我在刚才推理的过程中,忽视了什么事情!’ ‘到底是什么呢?!’ 陈宴知道自己的意识一定受到了影响,而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能够影响人心智的只有会致幻的菌株! 苦思冥想之间,陈宴终于记起来了一些事。 ‘对……对了!想起来了! 之前在溶洞水域的时候,球形通古斯曾告诉我,它看过公司的调查报告,岩壁缝隙里能够把岩石转化成蛇吻岩的菌株…… 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种以怪蛇为食的【胶体状苔藓】,早就被公司命名为【蛇吻株】了! 可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当时我还不理解,将岩石转化成带电矿石【蛇吻岩】的东西,到底是怪蛇这一族群身上的分泌物,还是以怪蛇为食的【蛇吻株】?’ ‘现在看来,【蛇吻株】和怪蛇族群或许是共存的。’ ‘还……还有!我遇到的怪蛇是四种,不是三种!在a-17扇叶前端爆炸的引擎旁边,保尔金·沃克曾杀死过几十只虫子模样的怪蛇,那也是怪蛇族群之一——我竟然也把这件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忘掉了!’ ‘他妈的!死到临头了!我能想起来这些顶个球用!?’ ‘无论如何,我的脑袋一定受到了【蛇吻株】的影响!’ 无数思绪在陈宴脑袋里炸开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忽然就被遗忘了,精神也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惶恐不安的样子,他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蛇吻株】对他的影响。 事情进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完全超出了陈宴可以控制的范围,他当即立断,对身边的队友们说道: “不能继续深入了!我们离开这里!” 当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发现来时的道路不见了,面前只剩由【蛇吻株】粘合而成的黑色石壁,来时的道路被完全挡住,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一般! 球形通古斯在陈宴背包里发出一声尖叫: “完了!咱们被它们盯上了!”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也传入陈宴耳廓: ‘千万不要慌乱!根据公司之前的研究,【蛇吻株】会催化负面的情绪,一旦你发生了恐慌,恐慌就会在你内心不断加重!’ ‘你一定要明白,一切诡异都是假的!一切恐怖都是【蛇吻株】对你造成的幻觉!不要相信眼前过于离奇的事物!’ 在秃子派瑞特的提示下,陈宴心中凛然,收紧心神,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精神上的恐慌和错乱不安。 这一刻,他想起了曾经面对过的诡异,记忆中出现了曾经面对大恐惧时从内心迸发的勇气,他曾经无数次通过这样的勇气来锻炼自身,直到如今,那样的勇气已经深埋在他记忆之中。 【蛇吻株】的精神干扰屏蔽了他的记忆,像是在他记忆之上覆盖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膜”,而派瑞特的提示则像是在“膜”上开了一道小孔,陈宴顺着小孔拔开通往自己心灵的道路,于是由心而生的勇气再次充斥了他的全身。 陈宴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阻挡在来时道路上的黑色岩壁已经消失了。 他看向自己的队友们,便看到韦伯正在原本黑色岩壁所在的位置,现在陈宴眼中的空气之上,摸摸索索。 保尔金·沃克也站在原本阻挡道路的黑色岩壁所在的位置,一脚又一脚的踹向空气,从他腿脚的振动幅度来看,好像真的踢到了什么硬物之上。 ‘原来如此!那道墙壁所存在的位置从来不是【现世】之中,而是【心灵】或【精神】之内!’ ‘【蛇吻株】让这道墙壁出现在【心灵】之中,如果不能突破这种【心灵壁障】,就无法继续前进。’ ‘阻挡前进步伐的从来不是什么物理上的阻碍,而是自己因缺少勇气而停滞不前的内心!’ 7017k 第478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四:感染开始 ‘可如果连承载勇气的记忆都没有,人还会拥有勇气吗?’ 陈宴在这一瞬间思考了许多。 ‘人之所以拥有勇气,是因为客观发生过的人生经历,是过往遇到过的、解决过的事情,让人拥有了再一次直面未来未知事物的勇气。’ ‘一旦凭借勇气走出了第一步,就拥有了走出第二步的可能。’ ‘可如果曾经使用勇气面对事物的记忆不存在了,人凭什么能在面对恐惧时再次使用勇气去面对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能够对记忆进行干扰,从而使人失去面对未知和恐惧时的勇气——这样的【蛇吻株】即便没有什么强大的物理攻击力,也太过可怕了些。’ 短暂的思考过后,陈宴出言提醒队友们,面前的墙壁是假的,是【蛇吻株】在他们内心树立的心灵壁障。 当陈宴话音落下之后,杰克·巴尔多大喊一声“原来如此”,一脚踏出,穿过了黑色墙壁。 可韦伯和保尔金·沃克就跟他不一样了,他们即便知道了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情,也没有充足的勇气和应对经验,于是,即便有陈宴的提示,他们依然无法突破自己的心灵壁障,迈不出通过黑色墙壁的一步。 “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们的。” 杰克·巴尔多看到他们的情况,立刻说出了这句话,随即看向陈宴。 陈宴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穿梭矿机,一起安全回到地面才行!” 韦伯和保尔金·沃克因陈宴的承诺而安心了许多,在短暂的商量之后,探险小队决定准备深入。 此时此刻,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队员们已经离开了陈宴的视野范围,进入了矿道拐角,没了声音。 而穿梭矿机的引擎声依然不停,在众人停止对话之后,那引擎声就像是回响在黑暗中某种恶犬的低垂吼声。 陈宴和队友们端好了各自的枪,在短暂的前进之后,进入矿道拐角。 探照灯的昏暗灯光之下,拐角之后道路尽头的黑暗中像是匍匐着一只巨物,那东西底面一小部分被淹没在更深的水流之中,其余部分暴露在水流上方的黑暗里,被细密的灰尘笼罩,探照灯的灯光很难穿透,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这东西……是熄火状态的穿梭矿机吗? 引擎声明明就是从这东西的方向传出来的! 陈宴和队友们继续向前移动,才看到伫立在巨物面前的几个身影——那是义眼队长和他的队员们。 他们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阴影巨物面前,抬头仰望巨物,身体轻微摇摆,手中枪械低垂,像是着了魔。 陈宴和队友们端着枪继续前进,头顶探照灯光之下的巨物阴影渐渐清晰—— 几束探照灯的灯光照射之下,一具蜷缩的巨大蛇类骸骨出现在视野之中,骸骨上覆满了颗粒状的【蛇吻株】,引擎声就是从巨大骸骨中间的位置发出来的。 这哪是什么穿梭矿机! 在看清楚黑暗中蜷缩的巨蛇骸骨上爬满那密密麻麻的【蛇吻株】时,陈宴立刻意识到,大家自从进入突水坟塌陷区之后听到的引擎声,应该是【蛇吻株】塞进大脑的一种幻觉!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的下一瞬间,轰鸣的引擎声在陈宴耳边戛然而止。 “草。” 陈宴骂了一句,把自己猜出来的结果告诉身边的队员们。 也是在这一刻,陈宴面前不远处的义眼队长和他的矿工队友们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陈宴抬起了枪口。 保尔金·沃克比他们动作快得多,在他们做出抬起枪口这个动作的时候,保尔金手中步枪中556mm赋能子弹已经击发出去,穿过矿工头盔和防毒面具,正中他们的脑门。 探照灯昏暗的灯光之下炸出几朵血花,对方在转瞬之间已经被全队爆头。 他们的尸体倒在水域之中,韦伯紧接着说道:“我没有从他们的身体里感应到菌株……他们应该是没有被【蛇吻株】感染的,只是陷入了【蛇吻株】产生的幻觉,所以他们的尸体不会污染水域,我们……暂时没有被污染的危险。” 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子,掀开某个矿工的眼皮。 “你们看,他眼睑内部的血丝是很正常的,并没有出现类似菌株的东西,眼睛这东西是最人身上脆弱的,如果他们感染过菌株,那菌株肯定会存在于眼睑之内。” 众人紧随其后,看到了他所描述的情况。 韦伯竟然知道一些通俗生物学的内容,这让陈宴有些惊讶,他心想,也或许韦伯并不知道具体的学科知识,而只是根据自己曾经生活中的直接经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从我们第一次在溶洞水域遇到【蛇吻株】到现在,我们几乎可以判定,【蛇吻株】明显有很强的自我意识,和某种程度的智慧——它在用幻觉控制我们失败的情况下,甚至知道利用矿工们的热武器对我们下手。” 陈宴说出的结论让大家都沉默了,这显然是非常糟糕的情况。 非人的智慧生物总是会让人类心生恐惧,而这样的恐惧又通常会随着绝望的处境而逐渐加深。 探照灯的灯光之下,陈宴注视着脚下被打破了矿工头盔和防毒面具的义眼队长,忽然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大家看!” 众人的目光被陈宴的话语所吸引,只见义眼队长破损的防毒面具之内,原本因长时间不被阳光照射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有蠕动的深绿色苔藓在沿着皮肤攀爬。 是【蛇吻株】! 韦伯根据通俗生物学和生活经验所做出的判断是错的! 众人屏息凝神的几秒钟里,【蛇吻株】已经占领了义眼队长的整个面孔。 下一刻,已死去的义眼队长忽然睁开眼睛。 保尔金·沃克早已对准他面孔的枪口也喷出火焰,黑暗的地下炸出无数火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保尔金·沃克已经把义眼队长的脑袋打了个稀巴烂。 “草!我就不信他这样还能起来!” 保尔金·沃克因恐惧而恶狠狠的骂出了声,脏话和凶狠的态度似乎能为他带来某种程度的安全感。 7017k 第479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五:故刀 义眼队长死后,枪声并未停下。 义眼队长的矿工队友们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探险小队不得不端起枪,朝着他们的脑袋进行一轮火力输出。 因火药未完全燃烧而从枪口喷射出的火焰让整个甬道空间忽明忽暗,密集炸裂的枪响声隔着安全帽传入耳中,像是一连串巨大的沉闷鞭炮响声…… 枪声过后,黑暗再次笼罩。 探照灯的灯光下,刚刚站起来的人们再次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们的整个脑袋被打了个稀巴烂,再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但这并不耽误深绿色的【蛇吻株】继续沿着他们破碎的血肉四处蔓延。 陈宴看到,距离探险小队最近的义眼队长的脸上,【蛇吻株】在吞食着他的血肉,于是他的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苔藓”一般的东西。 在进入地下之后,陈宴已经数次见到过这样的“苔藓”。 义眼队长没了脑袋,就没了用来控制身体的神经中枢,而【蛇吻株】明显是通过神经中枢来控制全身的,于是,已经浸泡在水域中的义眼队长就只是浑身抽搐,没办法发生更大的反应了。 他的队友们也是一样的状态。 保尔金·沃克咒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 “照这么看,这里整个水域中都是这种该死的菌株了!只要我们的护具破掉,就会立刻被感染!” 这句话让探险小队其他队员的情绪降至冰点,只有依然保持着警惕的陈宴没有陷入这样的悲观情绪当中。 ‘如果如秃子派瑞特所说,【蛇吻株】会对负面情绪进行催化,从而影响到人的精神,加深对人的控制,那么,我决不能让这样的情绪继续蔓延下去。’ 陈宴当即开口说道: “换个角度来看,我们的矿工服和防毒面具之类的护具隔离效果很好,并且没有破损,矿工靴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和裤子连接处橡胶的气密性相当好——只要我们不被【蛇吻株】直接接触,感染几率就是0!” 保尔金·沃克眼前骤然明亮: “是的!这些护具质量很好!我俩当时买这些护具的时候,老板现场帮忙检查过气密性,而且以名义向我们保证,一定不会出问题!” 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他解释道:“我们俩当时是去一个固定摊位买这些护具的,固定摊位的摊位费高得离谱,老板如果弄虚作假,毁了二手市场的信誉,就要被二手市场的管理者们踢出去了!所以这些东西质量一定很好的!” 保尔金·沃克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波动。 “【蛇吻株】虽然没有直接对我们感染,但仍然在通过某种方法,持续不断的对我们的精神造成影响。” 陈宴看着队友们: “这些护具暂时没有问题,我们现在还没被菌株感染,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找到离开这里的道路!” 在护具出现问题之前,找到离开这鬼地方的方法! 陈宴心里估计着,【蛇吻株】也不是无处不在,至少空气中肯定是没有的,因为这种菌株需要宿主才能生存,而需要宿主的‘感染性细菌生物’,基本上很难通过空气进行感染活动。 陈宴心里想,【蛇吻株】多半是在水域里以半休眠状态蛰伏着的,在义眼队长的防毒面具被打烂之后,【蛇吻株】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就脱离了半休眠状态,迅速沿着破损处孔洞爬上皮肤,入侵血肉,快速感染…… “喂……陈宴,你看那边!” 在球形通古斯的提示下,陈宴顺着它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巨大蛇形骸骨的对面,竟存在有另一条六边形矿道。 “索拉尔他们的小队一定沿着矿道进到更深处了!” 陈宴在这一瞬间意识到,现在保尔金·沃克和韦伯没办法往回离开矿道,他们就只能穿过覆盖了几乎小半个空间的巨大蛇形骸骨,进入另一边的六边形矿道中,寻找索拉尔和他的穿梭框机。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也在此时传入陈宴脑海: ‘而今唯有绝处逢生!’ 探险小队继续前进。 他们在这里消耗了一小半子弹,但剩下的子弹仍旧足以支撑两场短时的战斗,手中的热武器在此刻成了他们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陈宴在继续前进的过程中,才真正看明白这里的模样—— 这里并非什么“甬道”,而是某个原本就存在于地下的“空洞”,巨大怪蛇的尸体盘踞于此,就好像这里本身就是这只大蛇的“墓穴”。 除了陈宴之外,其他三人也看出了这里“墓穴”的本质,于是各自心中更加警惕。 大蛇的尸体过于庞大,又有大量深绿色的【蛇吻株】攀附其蛇骨之上,在其中行走时,只感觉头顶皆是巨大“藤蔓”。 在经过某条较低的“藤蔓”时,陈宴不经意间瞥到了“藤蔓”之上某个突出的位置。 头顶探照灯的灯光下,那突出的位置竟是一枚骨刺,从“藤蔓”之上,深绿色的菌株中凸出出来,看起来非常扎眼。 骨刺只有手掌长短,根部较圆,边缘有些锋利,看起来就像是…… 一把刀。 陈宴突然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 一把刀?! 印象至此,眼前的骨刺,和记忆中动物园同事爱丽丝给他的那把祭礼刀,其形象渐渐重合…… 这…… 虽然形状不是完全相同,但陈宴能够肯定,这骨刺就是用来制作祭礼刀的原材料! 一时之间,一些念头在陈宴脑海中爆发了: 1当初爱丽丝把这把刀给他的时候就说过,这把刀是她从【叠嶂之城】里带出来的。 2地下3000米左右的欧米伽扇区里出现了【叠嶂之城】才有的祭礼刀,而这骨质的祭礼刀是用大蛇的骨头做成的。 也就是说,【叠嶂之城】原住民用来祭祀的祭礼刀,是捕猎大蛇所得到的! 【脑球株】是【叠嶂之城】才有的菌株,拥有强烈的致幻能力。 而大蛇族群身上的【蛇吻株】,同样是只在地下才存在的,也同样拥有致幻能力。 难道…… 【蛇吻株】,是【脑球株】的某种变异体吗? 7017k 第480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六:脑残者 陈宴看着那块凸出来的、和祭礼刀几乎没什么差别的骨刺,皱起眉头,心中思考: 我好像得到了不得了的结论! 按照愿望当初查阅的资料(第371章),【叠嶂之城】未被毁灭之前,其存在的文明是【细菌生物文明】——也就是说,【叠嶂之城】是由“菌株人”组成的文明。 这种菌株,自然就是【脑球株】了。 虽然人家肯定不叫【脑球株】这个名字,但陈宴暂时只能就这么称呼了。 按照陈宴和愿望当初一起的讨论和猜测(第371章),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叠嶂之城】的菌株人文明,应该是和大蛇的族群相互敌对……甚至是天敌,或是因某种原因而变成的宿敌。 所以,【叠嶂之城】的菌株人们,当初是通过“猎杀”,或是更血腥的手段,来得到大蛇族群身上这种“骨刺”,并当成祭礼刀来使用的。 关于这种情况,陈宴倒还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甚至他读大学时的《人类进化学》这一科目的教科书上也有提及—— 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类文明触及不到的角落,那里存在有很原始的人类族群,他们面临恶劣的生存环境,通常会出于生存的考虑,捕杀恶劣生存环境中最强的存在,并取走身体上的某个部件,作为配件挂在身上,以彰显自己的荣耀。 他们迷信强大的力量,所以对野兽的崇拜无处不在,将被捕猎野兽身体的部分当做“祭祀用品”的事情屡见不鲜。 叠嶂之城的菌株人们,和怪蛇族群,看起来的确很像这样的关系! 陈宴心里砰砰直跳。 他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第472章)—— 【怪蛇族群拥有了叠嶂之城脑球株那样的致幻性,而菌株也以类似怪蛇的形态而存在着……生物学意义上的“天敌”,发生了诡异的“同化现象”。】 从进入地下之后见到的四种怪蛇来看——从这些“细菌化”十分明显的怪蛇来看,陈宴的猜测是对的,地下怪蛇族群的的确确和【脑球株】发生了同化现象,成为了如今的【蛇吻株】! 如此一来,怪蛇的来源便得到了解答——现今地下这些怪蛇,起来源便是【叠嶂之城】,它们通过几年前北局引发的那场大水进入溶洞水域,并在之后几年间,斯派罗工业开发地底之后,进入矿区,在此地栖息。 而大水淹掉【叠嶂之城】后,【脑球株】也顺着水域进入地底矿区,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和“天敌”怪蛇族群进行了未知的争斗。 不可思议的是,争斗的结果,竟是“同化”! 【脑球株】和怪蛇族群发生了同化,于是新的生物诞生了—— 【蛇吻株】! 想到这里,陈宴脑袋里的大部分线索终于连接起来。 而意外之喜,则是在认识到这些真相之后,陈宴内心对于地底的迷茫,和因迷茫而起的本能的畏惧,竟然几乎淡到没了影! ‘嘿!他妈的!不就是这回事儿吗!’ 陈宴找到了答案,开心极了,他心想,自己这些猜测和推理都是根据现有线索推测出来的,即便推测有所偏差,那偏差也不会很大。 那么,现在还剩下的一些问题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 能够让人有去无回的【巨物禁区】,究竟是不是【叠嶂之城】? 陈宴不知道,但当内心的恐惧被驱散之后,他已经能够比较客观的看待这个问题。 陈宴思考的时间里,探险小队已经离开了巨蛇骸骨的区域,进入下一条六边形矿道之中。 在进入矿道之后,陈宴耳边真真切切的出现了引擎声! 球形通古斯几乎尖叫出来: “我听到引擎声了!这次是真的听到了!是art-613型号发动机转子转动的声音!我听过无数次!不可能认错的!” 其他三人也表现出了异常惊喜的表情,他们明显都听到了。 杰克·巴尔多表现出的惊喜没有韦伯和保尔金·沃克那么强,因为后两人无法突破【蛇吻株】对他们造成的心灵壁障,每前进一段路,身后的路都会消失,变成一片岩壁。 这种诡异的情况一度让他们的精神压力巨大,如果没有陈宴的疏导和鼓励,两人估计早就精神崩溃,被拉进【巨物禁区】了。 探险小队抓紧时间继续前进,终于在六边形矿道的尽头,看到了正在运行的新型小拐,以及小拐旁边指挥和辅助挖矿作业的矿工们。 六边形矿道在几十米之外被拓宽了,这里明显是一处富矿矿脉,大批散发着绿油油光芒的蛇吻岩之中几乎没有杂质,比陈宴之前在矿道中见到过的品质高了几倍不止。 怪不得他们要来这里采矿,这种高纯度的蛇吻岩一定能卖不少钱…… 陈宴立刻跟队友们说道:“暂时把武器收起来!” 随时保持着警惕的队友们动作利索极了,当陈宴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的枪已经收到了背后。 也是此时,正在挖矿作业的矿工们看到了他们。 为首那人走上前来,在看清陈宴的脸之后,对陈宴打招呼: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不过你还能带着队友,真是帮了大忙了,我们现在正缺人手!” 陈宴的目光透过防毒面具,看着索拉尔那张淡定的脸,说道: “你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索拉尔说道: “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得把矿机储存舱堆满再走。” 陈宴不可思议道: “可是外面好像有人挖塌了扇叶边缘,【巨物禁区】开始逐渐覆盖扇叶内部了,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索拉尔听到这个消息,终于皱起眉头: “这可不太好啊……” 只是不太好吗?! 都快要命了好吧!? 索拉尔朝着矿机方向大吼一声: “赛博格!还有多长时间!” 赛……赛博格?! 矿机方向同样传来一声大吼: “还有十分钟!他妈的!咱们要发财了!哈哈!” 此时穿梭矿机刚好转弯,驾驶舱窗户对着陈宴这边,陈宴的视线透过穿梭矿机驾驶舱的窗户,便看到了驾驶舱中坐着那人“一半钢铁一半血肉”组成的脑袋。 索拉尔在陈宴身边道: “赛博格在三年前黑色天堂暴乱的时候出了事故,脑袋掉了一半,好在最后手术修好了……就是有点后遗症,脑子不太好使。” 陈宴一时之间大脑短路,无法思考。 7017k 第481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七:前进、前进 赛博格…… 赛博格·奎因? 陈宴依稀记得,赛博格这个名字在帝国语中相当稀少,其本身是“电子人、机械化人、改造人、生化人”的笼统意思,是帝国进入工业化之后才出现的新词汇,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取这样奇怪的名字—— 这样的名字足以让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承受歧视的目光,一辈子背上“怪胎”的称号。 赛博格这个名字极有可能不是本名,是后天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 是放弃了正常社会身份的人,为自己取的名字。 陈宴敲了敲身前的背包,球形通古斯从其中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 “是他!” 球形通古斯的声音里包含有因恐惧而起的战栗。 “他是个疯子!你不要跟他去到一起啊!” 索拉尔看了一眼陈宴胸前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说道: “这是某种幸运宠物吗?能在地底下这么深的地方存活,真是少见呢。” 索拉尔扭头看了一眼杰克·巴尔多,并接着说道: “这里是我们目前探索到最大的富矿矿脉了,如果你们能来帮忙的话,接下来挖出来的这部分蛇吻岩就有你们的分成,具体分成数目要看最后公司给兑换成多少钱。” 索拉尔表现得很淡定,陈宴不知道这种淡定来自于什么样的底气。 对方明显不打算立刻离开了,这样的态度让陈宴一时之间恶向胆边生——不如直接杀了他和那些矿工,把穿梭矿机抢到手! 可索拉尔是一个老不死人了,万一起了冲突,又没办法把他杀掉,再加上【巨物禁区】无时无刻不在的威胁,陈宴很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地下。 秃子派瑞特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陈宴的念想: ‘别轻举妄动,他们有防备的,那台配备art型号引擎的穿梭矿机上适配有针对怪蛇族群的作战武器……在矿机顶端中央的位置,是激光武器,热能级很高,杀伤力很强。’ 陈宴心中一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正在挖矿作业中的穿梭矿机顶端,立刻注意到了秃子派瑞特所说的激光武器—— 那东西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一块手掌大小的圆形凹面镜,其表面呈现出不同于周围纯黑色矿机装甲的暗红,在探照灯的灯光之下并不显眼。 陈宴意识到真的不能来硬的了,于是再次对索拉尔说道: “我刚才真没跟你开玩笑,a-17扇叶里面的电路已经断了,扇叶前端的某个挖矿小队已经遭了难,矿机都给炸了,扇叶中央检查站里的小队原本跟我们一起逃命,进入这条矿道之后也被感染,全队完球了! 【巨物禁区】随时可能覆盖此地,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在陈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情的队友们已经做好了抢夺穿梭矿机的准备。 事关每个人的性命,所以当索拉尔表现出这种不当回事的态度之后,他们都变得很暴躁。 索拉尔从他的语气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这么严重吗……” 下一句话坚定极了。 “可挖矿作业还没完成,钱没赚够,我们不能回去。” 陈宴匪夷所思道: “你这一趟能赚多少?!能把一条命的钱赚回来?!” 索拉尔说道: “这一趟挖出来这一舱蛇吻岩纯矿,换算成电力,在地表至少能卖三万多镑,公司抽成之后,到我们手里就少一些,但一百多镑还是有的。” 三万多镑…… 这个短语刺激到了陈宴的大脑,以至于他脑内的神经在这一瞬间短路了。 他开始计算三万镑能买多少间沃克街33号那样的房子,开始计算三万镑能够他缴纳多少个月的税收,开始计算三万镑能够让他每天吃上什么样的饭菜,又能把这样的饭菜吃上多久。 这一瞬间过后,陈宴悲哀的发现,除此之外,自己想象不到别的事情了——即便有了三万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花!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他下意识的重复道: “你说多少?” 索拉尔伸出一根指头: “发到小队上,至少一百镑是能保证的!” 陈宴脑袋里被腾空了: “我说之前那个数字。” 索拉尔犹豫了一下,回道: “三万镑……按照亚楠市现阶段的电力价钱,是三万镑没错,但咱们自己肯定卖不出去,地表的电力生意都是一些大人物在做,咱们没办法插手的…… 所以咱们只能把矿石低价卖给公司,可即便是这样,一车货也有100镑左右的固定收入,你要知道,100镑在地表是一个多么惊人的天价!” 陈宴此时已经缓过神来,迅速思考,索拉尔他们拿到的估计不是真正的帝国镑,而是斯派罗工业在地下发行的纸币之类的东西,这种纸币不能算是通用货币,估计只能在地下流通,作为斯派罗工业所操控的地下世界中商业运行的货币。 虽然索拉尔他们这些矿工拿到的钱只能在地下流通,但蛇吻岩中包含的电力换算成地表的电力价格是实打实的。 陈宴瞅了一眼穿梭矿机的储存舱。 从外面看起来,穿梭矿机的储存舱大概有一间十几平米、高两三米的小屋子那么大,其中储存的蛇吻岩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么大体积、高纯度的蛇吻岩转化成的电力,如果能通过私人渠道售卖出去,即便达不到三万镑,也一定是一个陈宴曾经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陈宴在防毒面具里默默做了一次深呼吸,对身边的队友们说道: “我们来帮忙!尽快把工作干完!” 索拉尔哈哈笑道: “明智之选!请放心,到时候一定会对你们有一个公平的分成,我的信誉在外面,你可以打听的——无论是欧米伽扇区的中心集结地,还是游魂之家,你可以随便打听。 而现在,我们只需要尽快把穿梭矿机收集不到的矿石铲进储存舱就可以了,铲子这里有,跟我来!” 他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杰克·巴尔多,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穿梭矿机的方向走去。 陈宴正要跟上去,却被保尔金·沃克一把拉住: “你疯了!这个钱完全是有命赚没命花!咱们再在这个地方耽搁下去,连能不能离开都不知道!” 韦伯在一旁没有说话,眼神倒是很复杂,他同样被“三万镑”冲昏了头脑,这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数字……对于已经走投无路的他而言,拿命赚钱这种事始终都是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的。 7017k 第482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八:虚假的起航 倒是杰克·巴尔多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只是看着索拉尔的背影,眉头紧锁,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陈宴指着身后,对保尔金·沃克说道: “你现在看看,还能看到来时的路吗?” 保尔金·沃克向后瞟了一眼,低声道: “看不到了……我们身后大概十几米远的位置,道路消失了,我只能看到岩壁。” 陈宴看向韦伯。 韦伯也向后看了一眼,说道: “我看到的比较远……大概有个二三十米……岩壁在距离我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 看起来,内心的勇气不同,幻觉作用的强度也会有所不同。 陈宴看着保尔金·沃克,问道: “你……脑袋痛不痛?主要是脑门上,痛吗?” 保尔金·沃克因这突如其来的问询而表示了一些疑问,虽然情况紧急,但他依然回答道: “嗯……在你说这话之前,我还没什么感觉,但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感觉脑门上……脑门之内,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在……裂开。” 陈宴说道: “那是颅内之眼。 在经历了地下这么长时间的灵异事件之后,你的颅内之眼已经睁开了…… 睁开了一道缝。 这是你先前面对溶洞水域之下的蛇尸时——在没有被超凡之物针对时,你完全没感觉,现在却能看到由幻觉而生的墙壁的原因。” “我们是超凡者,受到【蛇吻株】的影响和义眼队长他们那样的凡人不一样,所以在面临之前巨大蛇形骸骨上的【蛇吻株】时——在面对有针对性的精神攻击时,我们没有立刻像他们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弹了。 这说明我们看的更加清晰,并因此对这样的幻觉有一定抵抗能力,至少不会像他们一样,站在那里被完全控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陈宴看向正在前进的索拉尔: “他表现出这个样子,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他的灵视也不强,所以看不到身边发生的这些诡异。 第二个可能——他内心充满了勇气,所以对一切诡异无所畏惧。” 陈宴扫视了每个队友的脸,无奈的笑道: “我们没得选,因为他们的矿机顶上有激光武器,硬碰硬的下场只能是我们单方面的团灭。” 陈宴拍了拍保尔金·沃克的肩膀,用振奋的语气说道: “总之,时间不多,我们尽快!” 当人在绝望的环境下面对唯一能够求生的办法时,行动力就会变得相当强。 探险小队的成员们很快投入了挖矿作业——和矿机配合进行的挖矿作业相当简单,就是跟在五米多高的穿梭矿机旁边,用铲子把矿机前端破碎器打碎的矿石铲进矿机的储存舱。 穿梭矿机和挖掘矿机不同,体积太小,不能覆盖破碎器所破碎的矿脉,所以除了矿机中间收集器收集到的矿石之外,掉落在其他地方的矿石是不能直接被收集到储存舱里的,需要“跟车矿工”。 跟车矿工们的任务很危险,因为要随时面临被卷入矿机履带,和随时被破碎器崩飞的矿石碎片击穿脑壳的危险。 即便如此,跟车作业也比普通的开凿作业要简单的多,前者至少不像后者一样压榨生命,也比后者的效率高很多,在矿机和矿工的配合之下,一条长度大概在五十米左右的富矿矿脉很快就能开采完毕。 而这样便利的挖矿作业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天价的贷款—— 陈宴从和索拉尔接下来只言片语的对话中得知,从公司贷款买这么一架矿机,所要付出的是3镑的首付,和3万镑的贷款。 贷款由整个挖矿小队的成员共同承担,按照他们如今的采矿进度,每个月能还大概100镑左右,只需要全队努力25年,就能把贷款全都还上。 25年之后,矿机成了小队的私人财产,到时候赚的钱就全是他们自己的了。 陈宴不知道对于一个不死人来说,25年是怎样的跨度,他只知道,对于一个普通的壮年矿工而言,25年已经足够他们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下耗尽生命。 25年之后,挖矿小队的矿工们已经老死,那这台矿机所产生的利润会也许会被他们的后代所享受? 陈宴看着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心里有些无奈。 那他们也得先有后代才行,按照地下的这种危险强度,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而且,他们不一定能每天都遇上这样的富矿矿脉,也不一定每个月都能还上100镑的贷款。 还不上贷款,自然就要叠加利息。 叠加了利息,就更还不上之后的贷款。 如此循环往复…… 片刻之后,富矿矿脉被矿机破碎完毕,索拉尔小队的矿工们离开矿机,加入搬运矿石的队伍。 不过几分钟时间过后,大部分原矿矿石被搬运至矿机之中。 挖矿作业完成,在索拉尔的邀请下,陈宴一行四人进入穿梭矿机的机舱。 正常的小拐最多容纳10人,而这种新型号的小拐则将驾驶舱和机舱分离开,所以能多容纳两人,在极端的情况下达到12人的承载量。 索拉尔的小队有6个人,陈宴的小队有4人,陆陆续续进入机舱,当舱门闭合后,空间就变得略显拥挤。 驾驶舱的赛博格怪叫一声:“我们起航了!” 矿机前方的破碎器从中聚拢,转变为尖锥一般的形态,随即穿梭矿机的电机引擎传出一声巨大的蜂鸣声,强烈推背感袭来的下一刻,穿梭矿机已经驶入岩层之中。 索拉尔小队的矿工们虽然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依然能看出来有些紧张。 陈宴打量过他们脸上的表情,默默抬起手来,抚了抚胸口的口袋。 下一刻,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矿机内部,没了激光武器的威胁,我们有神枪手在,虽然对方各个都持有热武器,但我们并不需要畏惧。’ ‘这台矿机搭载的art引擎虽然比较新,但底层程序和操作逻辑和以前是一样的,我大概需要……3分钟,来夺取操作台的控制权限。’ ‘但你一定要注意,在争夺过程中千万不要损伤到控制台,一旦控制台出现问题,引擎宕机,很可能会被永远困在地下某个没有出路的角落里。’ 秃子派瑞特把话说得明白,陈宴心中就有了底。 他准备看看控制台的情况,一抬头,却和驾驶舱内扭头往后看的赛博格对上了视线。 陈宴没办法从赛博格那一半铁脑袋上镶嵌着的红色塑料眼珠里看出什么神色,只能听出他语气中无尽的困惑。 “你背包里怎么有股骚味儿……那背包里……是不是一只黄皮耗子?” 7017k 第483章 【深渊潜藏之章】二十九:大英雄赛博格(一) “黄皮老鼠……嗯?黄皮老鼠是啥?” 赛博格的脸上出现了茫然,并很快被索拉尔一巴掌拍在脑壳上: “好好开车。” 赛博格明显特别听索拉尔的话,所以立刻转过头去,双手安分的放回了操作台上,嘴上骂骂咧咧: “他妈的,我讨厌黄皮老鼠,那股骚味就像是他妈的地下几千米深处的腐尸,闻着呛鼻子……要是我徒弟在这,立刻就知道帮我把那黄皮老鼠扔出去!” 球形通古斯听到这句话,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吓的脑袋一缩。 副驾驶上的索拉尔用打趣的声音说道: “你又要说你当年那些事了吗?” 矿工们显得跃跃欲试。 赛博格用刺耳的声音发出“哈哈”一声笑,舌头像是打了转一般快速吐露出接下来的话: “你们这群渣滓,这群人间废物,只会在地下滚来爬去的黑煤球!敢笑话你赛博格爷爷!你们知道我当年有多牛逼!” 陈宴身边的一个矿工嘻嘻哈哈道: “赛爷往地上一躺,能把天都捅塌喽!” 索拉尔小队的矿工们哄堂大笑,他们似乎经常拿赛博格来找乐子,所以在索拉尔再一次的有意引导之后,在又一次危险又压力很大的挖矿作业后,他们再次选择了这种方式来释放在地下积累的压力。 赛博格发出一声高亢的笑容,沙哑的公鸭嗓里发出的声音明明很难听,却并不让人厌恶。 “哈!我牛逼的地方太多了!我当年收了一个徒弟,每天晚上吃完饭往那一坐,耳朵一竖,整个街区每栋房子里卧室中的动静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不仅能听到,还能说出是谁来。” “他不仅能说出是谁来,还能说出来谁今天晚上开心,谁今天晚上不开心!” 这样的低俗笑话逗得矿工们哈哈大笑,陈宴从这样的笑声中听出了几分刻意,这几分刻意意味着这样的笑话显然已经讲过很多遍了,虽然依旧足够好笑,但已经需要一些刻意,才能笑得出来。 矿工们显然需要这样的笑话,他们已经很累了,并强烈需要心灵上的慰藉。 赛博格显然听不出同事们大笑中的刻意,似乎是处于一些讨好心理,他越说越起劲: “我那徒弟虽然是个两米多高的汉子,但体重却轻极了,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提起来!” 一个矿工调笑道: “赛博格儿,你跟你徒弟是在马戏团里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吧!” 一阵哄堂大笑。 赛博格因这笑声而更加卖力了: “哈!我还真去过马戏团!那时候我给组织执行任务,要去抓一个从东边来的间谍!传说那间谍在亚楠市杀了无数转角女郎,还拿人做实验!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一个矿工同事接着他的话,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那你不是很危险!” 赛博格怪叫一声: “为了陛下的荣耀!” 又是一阵大笑。 赛博格继续说道: “我那徒弟傻二吧唧的,在我快抓到那间谍的时候把我暴露了!间谍怕我怕得要死啊!我那时候连枪都没准备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着把切菜刀就追了出去,跟那间谍大战了几百回合,终于将他拿下!” 他说的起劲,口水唾沫喷的整个驾驶台都是,索拉尔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从驾驶台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抹布,将驾驶台擦干净。 “为了陛下的荣耀,我得审讯他啊!我手段可太他妈的多了,面对这种杂碎的时候根本不留情面——我往那间谍脚底板上抹了蜂蜜,找了只狗,让那狗舔他的脚底板!” 矿工们中间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声: “你可真他妈是个人才!” 赛博格哈哈大笑: “间谍几分钟就受不了了,把什么都吐露出来了!原来他是东边侯雷史特州州长派来的狗腿子,被派遣来打探咱们亚楠市大学里发生的怪事——当年高街大学爆发过一场流行病!你们都不知道吧?” 矿工们好奇道: “赛博格,这是你新编的故事?” 赛博格一拍大腿: “我刚才闻到黄皮老鼠那股骚味儿,脑袋瓜子立刻就灵光了!这就是我刚刚想起来的!” 矿工们早听腻了赛博格以前的低俗笑话和老掉牙的英雄故事,现在一听有新故事,立刻比之前精神了。 索拉尔问他: “是三年前黑色天堂暴乱之前发生的事?我说赛博格,你跟公司签合同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写的吧?” 赛博格立刻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神经病模样: “我是皇帝的头号特工!拯救北方联邦的大英雄!黑暗世界的执法者!机械飞升实验的最完美实验品!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赛博格·奎因!” 陈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情渐渐复杂。 这家伙真的是赛博格·奎因——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赛博格·奎因? 陈宴从这些话中了解到,他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明显忘记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代表着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这些记忆对他而言,只是单纯的记忆片段罢了,就像是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幻灯片,即便存在于自己脑袋里,他也不知道这些幻灯片对他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赛博格·奎因,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自我认知】。 他的情况和陈宴之前遇到的所有情况都有所不同。 拥有记忆,却不知道这些记忆代表着什么。 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知道这种身份意味着什么。 明明什么都记得,却浑浑噩噩,像个小丑一般被人愚弄,被当成笑料。 这种情况…… 真是诡异。 索拉尔听了他讲述的故事,显然很不在意,撇了撇嘴: “这些话你已经重复了三万遍了,你是从哪里看来这些话的?某本科幻里吗?” 赛博格·奎因挠了挠头: “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知道!” 他似乎因自己的身份而有所困扰,所以立刻转移了话题: “刚说到哪来着……哦哦对了!高街大学的流行病!” 7017k 第484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大英雄赛博格(二) 赛博格重新亢奋起来,矿工们也听得聚精会神,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亚楠市大多数大学所在的高街一向是神圣而神秘的存在,在贫穷又毫无希望的他们眼中,高街足以引起他们对地表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 “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情况有多严重!当时那件事涉及到的大学生足足有上万人!上万人都染上了梦游症!这件事不仅让亚楠市高层十分恐惧,甚至惊动了中枢!” 陈宴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当时不是只有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一个学校遭殃吗?当时说的不是只有一百多人感染吗?” 赛博格也忍不住扭过头来,用鄙夷的眼神看了陈宴一眼: “他们说的话你也信?我跟你讲哦!据我们组织得到的消息,当时不仅是米大,还有旁边的牛大、万灵大、圣埃德蒙大、罗斯金绘大……” 他口齿不清的吐露出一大串高街大学的名字。 “这些个大学里面,每一个大学都有学生感染了!” “当时的形势严峻到你无法想象!”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你们知道当时是怎么感染了这么多人的吗?” 工友们显然很熟悉他的套路,顿时有人起哄道: “是传说中只有高街有钱人家的学生才住得起的家庭旅馆吗!” 赛博格发出一声高亢的猥琐怪笑: “答对了!传染病就是从家庭旅馆传出去的!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高街乱了套啦!” 矿工们大都没有上过什么学,廉耻这样的高端玩意儿根本和他们没有一丁点关系,当赛博格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亢奋。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艺术照,立刻想到某些器官,立刻想到卧室的床,立刻想到混乱不堪的关系,立刻想到私生子。 他们的知识或许贫乏,人生或许单调,脑袋或许简单,但唯独想象力在这方面能够如此跃进。 “我之前抓到那间谍就是来打探这件事情的!他妈妈的!后来他供出来,侯雷史特州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要拿高街这个事情向陛下证明沃德法克州州议会的无能,证明亚楠市没办保护这么多大学生,进而向陛下发出申请,把高街这样的大学城整个搬到侯雷史特州去!” “要是让他们成功了,咱们这的学生不是就没学上了吗!” 矿工们听着他的话,却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似懂非懂之间,只能跟着点头。 “为了陛下的荣耀!亚楠市的学生不能没学上!” “我攻克了这个间谍,就为咱们亚楠市做了大贡献了!就是因为我!所以高街还有那些大学!所以亚楠市——以至于整个沃德法克州北部地区的孩子才能有学上!” 在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面色潮红,手舞足蹈,像是达到了颅内高潮。 索拉尔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他妈的,冷静点,兄弟们性命在你手中操作台上呢。” 赛博格显然对索拉尔保持着敬畏,他立刻收敛了神态,继续说道: “我当时调查出来结果之后,一下子就把某些人吓到了,他们解决这件事的速度就变快了许多。” “那件事被解决之后-——茫茫多的羊下体!亚楠市的公羊遭了难了!因为他们相信羊下体能够消除人们的记忆,阉割了无数只公羊,用羊下体制成的臭水给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洗了脑,所以现在几乎没人记得当年的那件事了!” 一个矿工骂道: “赛博格,你他妈扯的越来越离谱了,我家就是养羊的,当年天天吃羊蛋烧烤,也没你现在这么健忘!” 矿工们听的哈哈大笑,整个穿梭矿机的机舱里充斥着欢乐的气息。 赛博格见他们不相信,便一个劲的解释自己说的是真的。 意料之中的是,依然没人相信他。 赛博格沮丧极了,就像是在家长会上卖力表演的孩子,在拼命的表演之后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 在矿工们的嬉笑声中,赛博格逐渐恼羞成怒,骂骂咧咧的说着脏话。 直到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人群中出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赛博格扭头看了一眼陈宴,目光之中充满了感激。 终于有人对孩子卖力的表演予以承认了。 赛博格脸上浮现出的这种“感激”的表情再次迎来了矿工们的一阵嘲弄,事实上,他那半张尚未成为铁片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滑稽。 陈宴看着赛博格显得滑稽的表情,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他只觉得身上有些冷。 “后来!大英雄赛博格临危受命——导致万人同时生病的病原体来源于地下的某个角落,由于十多年前的一场实验,该死的、不负责任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把某个东西丢到了地下,于是,轰!地下的某个东西被炸出了一道口子!原本只存在于黑暗中的怪物被释放了出来!那是高街出现大范围梦游症的根本原因!”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 “大!英!雄!赛博格临危受命,前往地下十死无生之地,调查病原体的来源!” 他神色凛然,仿佛把自己带入了某种类似“即将出征的将军”之类的角色。 “大英雄赛博格和自己的崇拜者们一起进入地底,和菌株人搏斗!和恶龙争抢食物!和黑暗中无处不在的怪物战斗!”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语气中的高昂消失了。 “可到了最后,大英雄赛博格还是失败了。” “大英雄赛博格即将拯救世界,可有人不许。” “在拯救世界的前一刻——在大英雄赛博格即将摧毁一切菌株人和恶龙的前一刻,有人阻止了他。” 他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原来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什么意外的实验!什么实验中的意外!什么地下城邦的毁灭!什么菌株的扩散——一切都是他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大英雄赛博格成了小丑了!” 矿工们已经骂了起来,他们完全听不懂赛博格在说什么。 只有陈宴手脚冰凉,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甚至连大英雄赛博格所在的组织!都是他们的一员!” 赛博格声音里带着戾气。 “大英雄赛博格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非常生气!于是就炸了地下!引来大水!把他们想要的一切全都淹了!” 7017k 第485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一:线索矛盾 赛博格所诉说的过往,和陈宴从球形通古斯那里了解到的不一样。 陈宴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在当初球形通古斯所诉说的故事里,赛博格·奎因并不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被欺骗,而引大水倒灌叠嶂之城。 按照球形通古斯的说法(第434章),赛博格·奎因在当年和大狗一起把米大研究院废弃的【裂隙】实验室推入废渊之底后,亚楠市地下溶洞空间被其产生的震荡波打通,实验室中发生异变的【裂隙】导致【叠嶂之城】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甚至“活”了过来—— 【叠嶂之城】被当年米大实验室里发生异变的空间裂隙【复活】了。 也是按照球形通古斯的说法(第434章),在那之后,复活过来的【叠嶂之城】导致地下出现了大量的异常生物,也就是虾人蟹人之类变异人的出现。 赛博格·奎因和其队友们,为了拿地下的异常生物知识换取自己在北局的绩效,逼球形通古斯带他们进行地下的探索,并很意外的挖到了【复活】之后的叠嶂之城,导致【脑球株】肆虐—— 在这样的情况下,赛博格·奎因和其队友不得不引大水倒灌叠嶂之城,企图避免泄露出来的【脑球株】污染地表。 他们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脑球株】逃逸出【叠嶂之城】,却莫名其妙的因大水而放出了大蛇,并损失惨重。 ——这一切,都是球形通古斯曾经告诉过陈宴的事。 而现在,它的话和赛博格·奎因本人所说的事实发生了冲突—— 赛博格·奎因本人说,之所以引大水倒灌叠嶂之城,是因为【他们】不许【叠嶂之城】被拯救,所以他生气了。 这是很滑稽可笑的说法,所以矿工们在听到他用沮丧语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笑了。 但陈宴笑不出来,因为他意识到,赛博格·奎因所诉说的事情有一定真实的可能性。 赛博格·奎因刚才明确提到:“甚至连大英雄赛博格所在的组织!都是他们的一员!”,也就是说,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也是【他们】的一员。 他为什么要说“一切都是【他们】商量好的”? 【他们】到底是哪些人?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结合地下如今的情况,陈宴联想到了很多。 如果球形通古斯之前真的是在说谎,赛博格·奎因这段话真的成立,那么,很容易就能从当年米大研究院的【裂隙】实验室,往后联想到一系列的事件背后发生的原因。 可如果球形通古斯曾经说过的事实是真的,那么,刚才的赛博格·奎因就是在骗人,他这一副痴傻作态也就完全是装出来的。 如果赛博格·奎因所言为假,一连串的问题就会接踵而至——他为什么要以这副痴傻的状态潜伏在索拉尔身边?为什么闻到了球形通古斯的味道又不相认?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事实全都告诉陈宴? 陈宴看着驾驶座上赛博格·奎因露出的铁皮脑袋,心想,他需要更多验证,来证明赛博格·奎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刚要说话,整个穿梭矿机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舱室里的矿工们人仰马翻,好在大家都穿着防护服,戴着头盔,所以没有造成人员的损伤。 在混乱且紧张的环境下,陈宴没办法再去验证赛博格·奎因所言的真假了。 索拉尔用很镇定的声音吼道:“该死的,发生什么了?” 赛博格·奎因虽然有些慌张,但并不慌乱:“导航出了点毛病,进了渗水区了……小问题,等我调转航向。” 陈宴背包里的球形通古斯立刻用一种快要崩溃的声音说道:“他在说谎!矿机都是按照地图导航前进的!看着地图根本不可能走错方向!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从陈宴胸前口袋里传来:‘这个人不太对劲,尽快把他杀掉,抢到驾驶权!’ 陈宴下意识抬起头,并从控制台上方的显示器里看到了穿梭矿机之外的场景—— 闪着暗淡绿光的黑色岩壁之间已经迸溅出几道胳膊肘粗细的水流,水流速度很快,周围的黑色岩壁也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像是随时要发生坍塌一般。 矿工们在镇定下来之后都看到了这种情况,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索拉尔盯着显示器里从石缝中窜出那越来越粗壮的水流,一只手搭在赛博格·奎因的肩膀上,手背之上有青筋蹦出: “慢慢来,不要慌,咱们有的是时间。” 赛博格·奎因罕见的没有回话,手下操作不急不缓,矿机在他的操作之下缓缓调转车头,向另外的方向转去。 众人紧张的盯着控制台上方的显示器。 在窒息般的气氛之中,随着车头的移动,毫无征兆的,一张“人脸”缓慢移动到了显示器的视野之中。 那张脸上好肉不多,只有一只眼睛周围的区域有几块烂肉尚且能看出是“肉”,脸上的其余部位皆由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菌株组成。 是义眼队长…… 是被【蛇吻株】占据了身体的义眼队长! 保尔金·沃克明明已经把他的脑袋打的稀巴烂了,他竟然还没死! 更恐怖的是,保尔金·沃克当时用的明明是陈宴给他的《断罪律法》赋能子弹——在面临诡异时,《断罪律法》的赋能子弹第一次失效了! 突然从显示器上浮现出的感染者义眼队长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与此同时,趴在机舱外壁上的义眼队长的视线似乎能够进入摄像头,顺着摄像头的电子相机看到舱内的人们。 显示屏里的义眼队长看着舱内的人们,发出一声狠狠的饥渴吞咽声。 机舱外壁的收音设备将这声饥渴吞咽传入舱内,回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义眼队长竟然对舱内的人产生了食欲! 因食欲而起的呓语声紧接着通过收音设备传入机舱。 “哈希哈希……” 义眼队长到底变成了什么?! “妈的!这老逼东西知道怎么打开外舱壁上的门!让他进来咱们都得完!赛博格!前进!” 7017k 第486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二:深水志异 索拉尔狠狠一巴掌拍在赛博格·奎因肩膀上,后者咬紧牙关推开操纵杆—— 随着因引擎功率瞬间拉满而产生的一阵巨大的惯性,整个穿梭矿机朝渗水方向的岩壁撞了过去! “轰!” 穿梭矿机猛然撞向岩壁产生那沉闷又深沉的震荡感引起了机舱内人们的痛苦和不适,巨大的惯性再次导致机舱之内人仰马翻。 机舱外壁的收音设备传来一声刺耳如尖叫一般的嘶鸣声,这嘶鸣声在片刻的时间里被甩出一段距离。 “哈希哈希!” 狂躁的尖叫声随着矿机速度的提高而逐渐远去。 当机舱内的矿工们适应了因突如其来加速而产生的强大惯性之后,各自调整姿态,然后立刻看向显示屏。 显示屏展示的场景令人有喜有忧—— 喜的是显示屏上义眼队长那张令人不适的脸已经消失了,大家不需要担心被变成菌株人了。 忧的是他们现在彻底进入了水域当中。 显示器上能明显看出来,在矿机顶上探照灯的照耀之下,矿机外已经被茫茫一片漆黑的水域覆盖。 水域清澈而几乎没有一丁点杂质,和溶洞水域的水质很像,但更干净,探照灯照耀下的水域深处像是有黑影游曳,当陈宴集中精力想要看清楚时,那水域深处的阴影就又消失了。 水域中并非一片宁静,事实上,身处机舱之内的矿工们能够轻易感受到机舱之外涌动的暗流—— 和岩石矿洞中不同的是,穿梭矿机在水域中移动时并不稳健,往往一道暗潮袭来,整个矿机就像是要被掀翻,机舱内的矿工们不得不彼此之间手臂挽着手臂躺在甲板上,才能避免因晃动而可能出现的人员伤亡。 欧米伽矿区的水域竟然有这么大的吗…… 陈宴脑中刚刚泛起这个念头,就听到了索拉尔镇定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 “大家不要慌!水栖模式已经启动,我们现在不过是进入了伽马扇区的积水扇叶罢了,预计10分钟后就能登陆!” 勉强称得上是好消息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振奋了人心,但矿工们并未因此露出喜色,他们已经见证过很多次地下发生的诡异,他们知道,在回到欧米伽扇区中心集结地之前,任何时刻都是危险。 机舱外壁的收音设备中传来阵阵听不清楚的低沉声音,那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呢喃,又像是“嘟嘟嘟”的气泡破裂声。 陈宴总感觉有个声音在什么地方呼唤着他,那声音要他打开距离他不远处的机舱门。 陈宴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声音(并不是听到),由于感受太过清晰,他并没有受到这声音的干扰,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他扭头向周围看去,矿工们显然多多少少都表现出了异常的表情。 诡异的情绪在矿工们之间蔓延着,机舱中酝酿着莫名的气氛,每个人都仿佛会在下一刻发生异常,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压抑的三分钟过后,坐在主驾驶上的赛博格·奎因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对着众人问道: “你们是想上岸做人,还是下水做鬼?” 他声音清澈,明显不像之前一般沙哑,像是换了个人。 他表情平淡,即便是顶着个铁皮脑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也完全没了之前猥琐的气质。 陈宴听过这个问题——在之前刚刚进入地下时,在溶洞水域之中,韦伯曾经跟他讲过关于烟熏湖中“阿柳哥”的故事,陈宴记得当时是这样说的: 【“如果回答‘上岛做人’,就会被阿柳哥丢进水里淹死,变成托着船只前进的水鬼。” “如果回答‘下水做鬼’,阿柳哥就会说:‘都是只有一条贱命的苦命人,进了烟熏湖,原本就不再是人了,就放你们去做那孤魂野鬼吧。’阿柳哥说完这句话,就会跳进水里,消失不见。” “船上的人会随水漂流,直到到达某个随机的小岛,就可以在岛上安家。”】 这传说是发生在烟熏湖上。 而他们现在并不在烟熏湖,而是在两千多米地下深处的水域之中。 那么,选择回答的后果必定会有所不同! 前面的韦伯扭过头来看了陈宴一眼,陈宴只见他脸上表情写满了“惊骇欲绝”——这一瞬间,陈宴可以确定,韦伯一定也明白,面前发生的事情已经和传说产生了差异,回答所产生的后果变成了完全未知。 在场的有些矿工同样来自烟熏湖,也多多少少知道“阿柳哥”的传说,此时看到传说中鬼神一般的诡异存在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胸中仅剩的一丁点用以支撑继续前行的勇气立刻荡然无存。 距离赛博格·奎因距离最近的索拉尔面色凝重的看着他,想要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将他拍醒,手掌刚刚抬起来,却在他目光的注视之下,手臂就那么凭空耷拉下来,像是瘫痪一般。 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扭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黑暗水域,而后扭过头来,用加快了的语气再次重复道: “你们是想上岸做人,还是下水做鬼?” 陈宴脑中飞速思考,按照之前传说中的故事,结合他们现在的处境来进行猜测…… 如果回答“上岸做人”,多半会被阿柳哥打开舱门,导致黑暗水域入侵机舱,被淹死在水域之中。 如果回答“下水做鬼”,穿梭矿机说不定会立刻熄火,并出现问题无法启动,导致只能随水漂流……最终会靠岸还是沉底,就完全看运气了。 可如果……如果两个回答都不选呢? 陈宴看向阿柳哥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下意识回想起保尔金·沃克曾经教他在“狭窄且人流密集的区域”的对敌策略,快速估计出白鹭一型的赋能子弹从哪个方向射击才不会损伤中央控制台…… 矿工们没人敢回答阿柳哥的问题,气氛在沉默中快速变得压抑,恐惧在矿工们的战栗中达到巅峰。 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再次问道: “你们是想上岸……” 话问到一半,他猛然抬起头,看向穿梭矿机顶端。 下一瞬间,钢铁交击的巨响声传来,一道尖锐的钢刺扎穿了穿梭矿机的天花板,巨大的水压将一道水箭射入机舱之中,当场击穿了陈宴身边一个矿工的身体。 与此同时,噩梦般的声音从天花板被击穿处传来。 “哈希哈希!” 7017k 第487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三:深空巨物 随着水流进入机舱,在陈宴身边爆发的血腥味很快被稀释,变得不那么浓郁了。 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抬头看着机舱顶部的破洞,眼神中露出忌惮和极端的厌恶,低下头沉默两秒,竟对众人说道: “都是连贱命都不剩半条的孤魂野鬼,就放你们去自寻生路吧。” 话音落下,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伸出手来,轻而易举的拔断了驾驶舱中和甲板焊接在一起的座椅,单手挥动铁疙瘩一般的座椅,朝着机舱顶端漏水处猛然一掷—— “嘭!” 他那单手的怪力竟将机舱顶端砸出来一个硕大的窟窿,大水向机舱之内猛灌而来。 他表情狰狞,脚下使劲,弹跳起几米高度,向即将进入机舱的义眼队长冲了过去。 “哈希哈希!” 义眼队长那张几乎完全由菌株构成的脸上竟出现了类似“如临大敌”的表情,这让陈宴怀疑【蛇吻株】这种东西不但拥有智慧,还可能是有情绪的。 两个怪物撞击在一起的一瞬间,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空气震荡波,大水漫灌的穿梭矿机被这股震荡波冲进更深处的水域,在暗流涌动的水域之中不受控制的打转。 机舱内的人们只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别说维持平衡了,根本就连身体都无法控制。 场面彻底失控了。 混乱之间,陈宴只能抓紧装有球形通古斯的背包,将这背包紧紧绑在自己胸前,然后拉上口袋的拉锁。 还没等他将身体蜷缩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矿工就因穿梭矿机打转而产生的惯性狠狠向他撞了过来。 机舱已经几乎满灌,水流不再湍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维持不住身体平衡的陈宴竟被撞出了机舱! 防毒面具的滤芯并不防水,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冰冷的水流已经顺着防毒面具的滤芯灌入了面具之中! 窒息感在下一刻出现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不远处水域的阴影中,一只巨大的阴影缓慢浮现出来。 那巨大阴影看起来像是一条巨龙,头尾隐藏于水域的黑暗之中不见踪影,只有一部分盘旋的身体浮现于视野之中,单单只这段身躯,已经是陈宴无法想象。 陈宴一时之间看的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某种动物时,内心无法产生任何生物学上的定义——眼前的巨物不符合任何生物学科目类属的定义标准。 下一刻,他意识到这“巨龙”的真相—— ‘这是一条巨蛇?!’ ‘这是当初赛博格·奎因引大水倒灌叠嶂之城后,从叠嶂之城里游出的那条巨蛇吗?!’ ‘想必是了,短短几年时间,哪有时间给正常的怪蛇生长到这么恐怖的长度!’ 留给陈宴猜测巨蛇身份的时间不多,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和已经完全被【蛇吻株】寄生的义眼队长之间的争斗似乎引发了巨蛇的某种反应—— 那水域黑暗中的巨物身躯只是发生了轻微摇摆,其产生的震荡就引发了一场水下海啸。 下一瞬间,暗潮汹涌,陈宴眼前天旋地转。 也是在这一瞬间,来自远古的呼唤声随着汹涌的暗潮一起涌入脑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灵能在这呼唤声中爆发了,通感在这一瞬间被这不可思议的灵能激活,陈宴眼前有一副苍茫画面展开—— 黯淡星空之间,密集的陨石碎片构成了蜿蜒曲折存在的行星环带,行星环带散发着如淡绿色极光一般的辉光。 ‘整个行星环带……都是由蛇吻岩构成的?!’ 陈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无数蛇状异物游弋其中,它们通体呈现出钢铁一般的冷黑色,成群结队遨游于行星环带之间。 ‘宇宙中的真空生命吗……这早已超过生物学的范畴了……’ 蛇状异物那钢铁一般明亮的身躯反射行星环带中的淡绿色辉光,光线中携带能量的光子在被反射的过程中发生衰变,呈现出各种各样的色彩,这导致在星空中群游的蛇状异物周围就像是氤氲着各色极光。 它们游弋于蜿蜒曲折存在的行星环带之中,陈宴总感觉那不规则存在的行星环带不太对劲,仔细观察,终于看到,那蜿蜒曲折呈现出迷宫一般姿态,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的巨大行星环带,竟是由一只不知体积多大的蛇状异物的尸体构成。 弥漫星空的尸体不知重量几何,陈宴只能看到,尸体巨大的质量产生了恐怖的引力,从四面八方被吸引来的陨石碎片和各种小型天体被吸纳进入巨蛇尸体构成的行星环带中,而后很快被蛇形异物攀附其上。 不知时间流动多久之后,被吸引而来的小型天体在被转化成蛇吻岩的过程中分崩离析,变成陨石碎片。 这些陨石碎片很快加入了行星环带的循环流动。 迷宫一般的巨大行星环带似乎变大了一些,又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变化,陈宴心中出现了一种错觉:它始终存在在那里,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涉,或许会变成永恒…… 也是在这一刻,陈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亚楠市地下的矿区,会不会也埋着这种巨型的蛇状异物呢?所以才会存在那么多的蛇吻岩?’ ‘蛇吻岩的岩层也是这样破碎状的,是由无数岩石碎片所组成的。’ ‘这些画面……是伽马扇区水域之下那庞然巨蛇曾经的记忆吗?’ 陈宴无法确定。 弥留于星空中巨物尸骸身上曾经过往的岁月已不可考,留给陈宴用以思考的时间同样不多,在蜿蜒盘曲的巨大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的下一刻,如岁月流逝一般的沧桑感已经开始逐渐从他内心消散。 ‘我并没有接触水下巨蛇的身躯,只是接触到了它的气息,就已经产生了这么强烈的通感。’ 陈宴内心升起对未知的恐惧。 ‘巨蛇……竟是从星空而来!’ ‘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来到地下?又为什么和【叠嶂之城】的菌株人文明起了冲突?’ 几个念头之间,通感彻底退却,水域的冰冷重新降临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即便隔着矿工服,也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寒。 水域之中的暗流从未停歇,陈宴如浮萍一般被冲的翻了无数个跟头,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感觉头晕脑胀,拼命忍住才没有吐在防毒面具里。 7017k 第488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四:近在眼前的终点 水域之下暗黑无界,陈宴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试图拼命的睁开眼。 在短暂的清晰视野中,陈宴看不到任何人——看不到矿机,看不到被冲出矿机的人,看不到义眼队长,看不到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 唯有黑暗中的巨物——占据水域之下大部分区域的黑色阴影,始终存在于视野可及的范围尽头。 这一刻,陈宴恍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已经位于【巨物禁区】之中了。 循环往复的暗潮带动他的身体不停旋转,大脑在这飘摇不定的旋转中终于坚持不住,开始眩晕。 陈宴晕晕乎乎之间,也不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下意识拼命保持着自己的意识,下意识攥紧了胸前盛放球形通古斯的口袋。 他已经没工夫思考球形通古斯能不能在这么长时间的水下环境存活,他仅剩的脑力只能支撑起一个念头——如果还能逃出生天,熟悉地下线路的球形通古斯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汹涌暗流涌动之间,陈宴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梦境。 无数印象纷乱交错,无尽光影层叠出现。 随着脑袋上传来“砰”的一声响,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只见不知从哪来的微弱光线之下,球形通古斯正把一块小石头扔到一边。 “你醒了!” 小东西几乎要哭出来。 陈宴没有回话,水域实在把他冻得够呛,甚至头发和眉毛上已经结了一层冰。 身体的各种机能随着苏醒而逐渐恢复着,潮水洗刷岸边碎石的声音随即传来,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团火光,陈宴定睛一看,那火光竟来自已经爆炸的穿梭矿机! 穿梭矿机就在距离他几十米远水岸的另一边,整个矿机被包裹在一片大火之中。 陈宴看着尚且完好的储存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一骨碌翻起身来,抓起球形通古斯,咬牙克制着自己尚且酥麻的双腿,颤颤巍巍连滚带爬的向远离岸边的方向跑去。 他刚刚跑出不到二十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 “轰!” 陈宴下意识的扭回头看,只见矿机的储存舱已经发生了爆炸,绿色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区域映照的如同幽冥鬼蜮。 因爆炸而起的电流和水域接触,产生了一瞬间的反应,仿佛有一道绿色雷霆在水下出现,映照出水域之下的累累白骨——水域之下,尽是怪蛇族群的尸体。 陈宴之前在溶洞水域时见过“水下坟场”的场面,如今再次看到,倒也不是很害怕,只是感觉心里遗憾,因为辛辛苦苦挖到的蛇吻岩,就这么炸了…… 他托着尚且还残留着一些酥麻的身躯,一瘸一拐的走向距离岸边更远的地方。 借着火光,他看到了面前如今的场景: 岸边以内,已经不再是由黑色碎石构成的矿洞区域,而是由完整的黑色花岗岩所构成的一块较为宽广的“平台”。 黑色花岗岩平台上方,靠近水域这一部分,能够看到密集的钟乳石。 但平台再往里的部分,就看不到上方是什么了——即便是在绿色火光爆发的一刹那,陈宴也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空洞,而看不到再往上的岩石结构——这说明这片地下区域的“穹顶”很高。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火焰跳跃声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也许是因为那并不寒冷、甚至带着一丝暖意的微风,陈宴放松了一些警惕,将身上已经湿透了的矿工服脱了下来,把里面的积水清理掉,才重新穿了回去。 防毒面具的滤芯是之前在a-17扇叶中央检查站刚刚换过的新东西,但过了水之后不知道能不能用,陈宴把滤芯拔出来,使劲甩了甩,塞回防毒面具,期望这东西在之后能派上用场。 好在矿工靴的质量出奇的好,也不知道用什么工艺制成的橡胶,经历了这么多摧残之后竟然尚且完好,只是进了水,有些潮湿罢了。 安全帽也没有破损,让陈宴十分惊喜的是,安全帽顶上和探照灯相连接的电路竟然密封完好,没有进水,所以在扭动开关之后,探照灯竟然还能发出亮光! 探照灯内的蛇吻岩也是在a-17扇叶中央检查站刚刚换过的,按照之前二手贩子的说法,这东西至少能亮48小时。 坏消息是,陈宴已经感觉到了饥饿——在这么高强度的折腾之后,他终于饿了。 好在之前在检查站拿过一些压缩干粮,那些压缩干粮是塑料包装,即便矿工服已经湿透,干粮也没有受到影响。 他拿出干粮,分给球形通古斯一包,就地解决。 绝处逢生之后,陈宴和球形通古斯都需要缓一缓,吃饭的时间刚好用来缓解身心的疲惫和因惊险而产生的心灵创伤。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饱腹感清晰的传来,陈宴终于感觉四肢重新温热起来。 他看着正在打量四周的球形通古斯,询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球形通古斯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按理说……我们是在伽马扇区的水域发生的意外,而这里明显已经不是矿区……” 它在此停顿了一下。 “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叠嶂之城】的边缘。” “第二个可能,我们来到了从没人来过的鬼地方,这里是亚楠市地下除了溶洞水域、矿区扇叶、叠嶂之城之外的新的区域!” 陈宴问道: “是【巨物禁区】?” 球形通古斯因这名字而产生了某种陈宴所不理解的痛苦,用爪子挠着自己的小脑袋: “哦!对!该死的!【巨物禁区】就在矿区之外!我们可能被拉进【巨物禁区】了!” 陈宴言简意赅: “我们刚刚在水域中看到的巨蛇,明显就是【巨物禁区】之内的东西,只有那样的存在才配得上‘巨物’这个名字。”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巨蛇是从叠嶂之城而来,那么,现在看来,叠嶂之城就是巨物禁区。” “我们现在,已经在【叠嶂之城】的边缘地带了。” 7017k 第489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五:五个入口 球形通古斯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恍恍惚惚道: “啊……是啊……我之前怎么从没往这方面想……” 在恍惚之后,它看着远处的黑暗,表现出明显的紧张情绪: “我们……我们又回来了,这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我总能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着我,如今我又回来了,也许我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厌恶那个声音,也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这个地方。” 球形通古斯声音里忽然出现了一些悲怆: “陈宴!你说,我现在还是我吗?我是不是已经有一部分是【脑球株】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不属于我的想法!” 陈宴坚定道: “你现在还是你!只要你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你就是你!” 球形通古斯听到陈宴这么坚定的回答,虽然依旧心中惶惑不安,但明显轻松了许多。 陈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已经对这小家伙起了极大的警惕。 球形通古斯感染【脑球株】的时间在十几年前,距离现在已经太过遥远,在这漫长的十几年里,【脑球株】始终存在于它身体之内,谁知道【脑球株】已经和它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陈宴想起溶洞水域中感染【蛇吻株】的怪蛇族群。 他之前已经几乎可以确认,因为【脑球株】和怪蛇族群这一对天敌之间发生了“同化”,所以才诞生了【蛇吻株】。 大蛇被从地下释放出来不过几年时间,【脑球株】就和怪蛇族群发生了同化。 可球形通古斯身体里的【脑球株】已经存在了十几年的时间,甚至还和叠嶂之城中那诡异的“留声机”结了婚——在这种情况下,陈宴相信,【脑球株】必定已经对球形通古斯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改造。 这种“改造”或许是变异,或许是适应性同化,或许是更深层次生命形态的改变…… 总之,按照他之前总结出的经验和结论,从生物学上来说,现在的球形通古斯,和当年刚刚感染【脑球株】的球形通古斯,已经不是同一个生命体了。 可他不能把这一真相告诉它,它已经明显有些情绪崩溃了,作为一种超凡的异常生物,它身上同样会出现“失控”的可能。 陈宴不想刺激它,只想安抚它的情绪,直到它的精神状态恢复正常为止,直到它带着他离开地下为止…… “对了,上岸的应该不止是我们。” 陈宴试图换个话题来转移它的注意力。 “穿梭矿机和我们一起被水下暗流推到了这个地方,说明水下暗流的方向有可能是固定的,其他人可能也被推到了这个方向的岸边。” “如果能找到其他人,有了更强的火力,我们的处境就会更加安全。” 球形通古斯被“安全”两个字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或许是因为它内心依然是那个胆小的通古斯属小型动物的人格做主导,所以一听到能够使自己生命得到保障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引起了内心的希望和向往。 “是的!” 球形通古斯略带兴奋的说道: “其他人说不定不是同一时间上岸的,可他们一旦在上岸的时候保留有正常意识,肯定要远离岸边——水下全是怪蛇尸体,谁敢在岸边多做停留啊!” 陈宴看着远处的黑暗: “他们已经进入黑暗之中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进入叠嶂之城的范围内……” 球形通古斯纠正道: “叠嶂之城没有城墙,而且城市废墟的面积很大……怎么说呢,当年叠嶂之城尚且繁荣的时候,人口应该是爆炸的,地下空间应该是不太够用的,因为我之前跟着赛博格·奎因来到这里的时候,去到过叠嶂之城所在地下空间很边缘的地带—— 即便是在地下空间边缘地带的岩壁上,也建有叠嶂之城风格的房子。” 球形通古斯在此停顿了一下。 “那种房子……无法描述,反正和亚楠市的房子不一样,是为了供菌株人栖息所特别定制而成的,我形容不出来……但你或许很快就能看到了。” “所以,准确的来讲,我们所踏足的位置,就已经是叠嶂之城的范围了。” 它抬头凝视黑暗。 “但是……我并没有到过这个地方,这里是通往叠嶂之城的……另外的入口。” 陈宴还记得,按照球形通古斯所说,叠嶂之城的第一个入口是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下方的【废渊】,虽然说是入口,但并没有向下的道路。 陈宴心想,照这么看来,他现在就在废渊之底,而他刚才抬头看到的黑暗的尽头,其实是米大的校园! 这种地理位置关系还真是奇妙。 叠嶂之城的第二个入口,在距离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不远处,亚楠市废弃地下铁轨道的起点。 按照动物园同事,检票员爱丽丝所说,叠嶂之城的第三个入口,是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之内的某个位置,那里存在有向下100层的电梯(后来球形通古斯也到过那个地方,证明那里是存在的)。 【在今年夏天之前】,爱丽丝的毕业季,她通过向下100层的电梯进入叠嶂之城,甚至能接触到叠嶂之城中的菌株人(她也因此被感染)。 (这是整件事中最让陈宴毛骨悚然的信息,愿望已经用她宇宙之灵的视野看过,叠嶂之城明明已经是一片废墟,爱丽丝怎么可能还能在那里看到完整的街道和活生生的菌株人呢?) 叠嶂之城的第四个入口,在欧米伽扇区底下的某个位置,在几年前,以赛博格·奎因为首的北局调查员,和球形通古斯一同,在机缘巧合下挖穿了通往叠嶂之城的通道(陈宴很怀疑,这就是地下历史上第一次挖穿被后来斯派罗工业所定义的【巨物禁区】——也就是【叠嶂之城】)。 叠嶂之城的第五个入口,就是他们目前的位置。 陈宴看着周围的黑色花岗岩岩层,感觉这里应该没有太多怪蛇族群才对,因为被【蛇吻株】感染的怪蛇族群一旦出现,往往伴随着对岩石的转化,也往往伴随着大量【蛇吻岩】的出现。 此地岩壁黝黑无光,明显不存在能够释放绿色光源的【蛇吻岩】。 让陈宴感觉不对劲的是,从这五个入口进入的叠嶂之城,其状态是不一样的。 从【第一入口:米大废渊】进入的叠嶂之城,是一片废墟(愿望前几天刚刚看过)。 从【第二入口:亚楠市地下铁起点】进入的叠嶂之城,是一片闹鬼的废墟(愿望同样看过)(陈宴猜测是【脑球株】的幻觉引起的“闹鬼事件”,并认为这一猜测成立的概率很大),勉强和第一入口进入的叠嶂之城是同一个状态——是叠嶂之城的“废墟状态”。 但是,从【第三入口:米大电梯】进入的叠嶂之城,却是“活过来”的(爱丽丝今年夏天验证过),符合当年球形通古斯所说,“叠嶂之城活过来了”的说法。 从【第四入口:欧米伽扇区】进入的叠嶂之城,同样是已经“活过来”的。 这就产生了矛盾。 明明是同一时间的叠嶂之城,为什么有两种不同的状态? 难道……从不同入口进入叠嶂之城,所看到的叠嶂之城是不同的样子吗? 那么……从【第五入口:伽马扇区水域】所进入的叠嶂之城,会是废墟,还是……已经活过来的? 7017k 第490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六:通往新世界的【出口】 地下虽然黑暗,但并不阴冷,拂面吹来的空气中甚至夹杂着一股温和的气息,就像是春末时节刚刚要过度到夏天时上午的暖风,虽然略有些湿润,但空气质量比矿区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陈宴心想,这样的环境其实是特别适合菌株生存生长的,看来,叠嶂之城的菌株人们在挑选栖息地的时候一定下了工夫,因为这样的环境在地下真的很少见。 陈宴用自己贫乏的地理学知识进行推测: 地下接近三千米的位置,按理说应该没有岩浆层才对,但叠嶂之城的空气质量这么高,温度和湿度都刚刚好,或许是因为这里存在某种形式的地热能?类似温泉,或者连接岩浆层的地下水之类的存在? 他没有立刻进入叠嶂之城,而是在距离岸边较远的地方等待了片刻。 在没有等到更多被暗流带上岸的人之后,他抚了抚胸口的口袋。 胸口的口袋上有拉锁,所以三颗零件始终在口袋之中,并没有因水流的冲刷而落入水中。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没有立刻出现,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足足十秒钟之后,他的声音才传入陈宴耳廓: ‘公司的人曾经在这里登陆过,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看到了特别不可思议的东西。’ 陈宴原本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秃子派瑞特的存在,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他必须搞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才能有所准备。 于是他问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进入【巨物禁区】的人从来没有出去过的。” 球形通古斯看着“自言自语”的陈宴,绿豆大小的黑色眼睛里闪过陈宴看不到的复杂眼神,它早知道陈宴还有其他准备,因为它明白,陈宴这种人不可能只凭它几句话就来到危险的地下。 它也早就注意到了陈宴之前莫名其妙抚摸胸前口袋的动作,直到现在,它终于明白这动作是怎么回事—— 陈宴胸口的口袋里藏着什么东西,它心想,也许是某种通讯装置,也许是某种类似它的小型生物,那小型生物明显很清楚地下的情况。 它看着陈宴胸前的口袋,黝黑的眼珠里闪过谁都看不到的戾色。 陈宴并没有发现它的变化,只认真听着秃子派瑞特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拉格朗日时间》。’ 陈宴听到这个说法,立刻联想到《拉格朗日时间》的适用环境,只感觉在一瞬间口干舌燥: “《拉格朗日时间》适用于【现世】和【荒野】之间,和叠嶂之城……和巨物禁区有什么关系?” 秃子派瑞特曾经和陈宴一同进入过【荒野】,知道关于【荒野】的事。 在听到陈宴这句话的同时,球形通古斯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它小心翼翼的看着同样满脸错愕的陈宴,心念如电转一般联想到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无数信息。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很冷静: ‘很多年前……大概在欧米伽扇区被开掘出来之后,黑色天堂快速发展的那一段时间里,其实已经发生过扇区被挖穿,【巨物禁区】覆盖扇叶的事件。’ ‘当这种事情第一次发生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很震撼的……你明白的,地下原本就恐怖压抑的氛围中,忽然爆发了这种离奇诡异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詹姆斯·派瑞特当时也很害怕……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烟熏湖海盗而已,烟熏湖海盗最是迷信,所以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詹姆斯·派瑞特几乎豁了出去,用尽了人脉,花了天大的价钱,请来了高街某个大学的异常生物学教授。’ ‘那教授后来也折进去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位教授死后,【巨物禁区】的存在,被高街某些拥有超凡现象研究学科的大学所知晓。’ ‘后来,詹姆斯·派瑞特得到了探索【巨物禁区】的办法——让人拿着无线电,进入【巨物禁区】之中,无线电不断发出信号,黑色天堂这边的接收中心则测试信号的接收情况。’ ‘他们很快得出结论——从每两个小时的第27分钟开始,【巨物禁区】中的无线电信号能够传到黑色天堂的接收中心,无线电信号持续时间为9分钟,信号强度很高,和地表的近距离无线电强度差不多。’ ‘于是,斯派罗工业就开始了对【巨物禁区】的探索实验……这个我之前告诉过你的。’ 陈宴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 秃子派瑞特继续说道: ‘根据他们传回来的无线电信号,他们看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似乎是一个地下文明,他们拥有着繁华的城邦,和……我们所不能理解的科技。’ ‘你知道的,詹姆斯·派瑞特所掌握的海盗科技,本身就是很古怪的东西了,海盗们的科技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巨物禁区】中的文明所掌握的科技,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 ‘两种科技的区别在于,【巨物禁区】……也就是你所说的【叠嶂之城】,他们的科技根本立足于生命科学,一切都是菌株所创造出来的,一切也都是以菌株为基础的,一切……都是菌株的造物。’ ‘而海盗科技……他妈的,任谁都不知道詹姆斯·派瑞特所得到的科技从何而来,他似乎信仰某种神明,当他向那神明祈祷时,就会得到材料、图纸……以及足以制造出整个科技产物的完整关键知识。’ ‘扯远了……’ ‘【荒野】的事情,詹姆斯·派瑞特也知道——他是从高街某大学的异常生物学教授口中听到这个词的,当时那教授告诉他: 由于某些原因,【巨物禁区】被和【荒野】通过某种方式连接在了一起。 这也许是【巨物禁区】……是【叠嶂之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 ‘按照当时探测【叠嶂之城】的小队传回来的消息,叠嶂之城内部有明显的大型地标,他们当年顺着地标做过一些标记,那标记通向【出口】。’ 陈宴再次质疑道: “可你之前说过,进入【巨物禁区】——也就是【叠嶂之城】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够回到现世。” 秃子派瑞特声音镇定: ‘是的,我从没否认过这个事实。’ ‘可当年通过《拉格朗日时间》沟通黑色天堂接收中心的那只小队,的的确确找到了某个【出口】。’ ‘只是,按照当年黑色天堂接收中心接收到最后一条无线电信号里的内容,那【出口】通往的,并非我们的世界。’ 7017k 第491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七:被串联起来的线索 ‘当年从【出口】离开叠嶂之城的公司职员们再也没能回来,詹姆斯·派瑞特之后费了很大力气寻找他们,甚至花大价钱雇佣帝国海外其他大陆的风媒,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叠嶂之城内【出口】的另一边是什么? 不只是詹姆斯·派瑞特,当年其他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后来,詹姆斯·派瑞特连哄带骗,将更多人送进了叠嶂之城,得到了更详实的、关于叠嶂之城内情况的消息,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通过【出口】之后,全都音讯全无——即便在《拉格朗日时间》之内,公司也无法再和他们产生沟通了。’ 陈宴听完,默然不语,内心已经对整件事有了猜测。 他结合前后得到的一切信息,理清了思路,把前后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总算在脑中对关于叠嶂之城事件的始末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1大概十几年前左右,包括陈长生在内的那一届毕业生,在研究毕业课题时,将沃克街33号公寓楼阁楼中,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隙】整个搬运到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研究院,对【裂隙】进行研究,并得出了包括《拉格朗日时间》在内的一系列科研成果。 2在园长的干预下,【裂隙】实验室在进行某次实验时发生了意外, “意外的具体内容不被外人知晓。” (陈宴对此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园长这么个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把学术上的事情搞砸了?对于这么一个超级天才来说,可真是洗不掉的人生污点了。) 发生了意外的【裂隙】实验室已经不能继续进行实验,实验室的管理人员(也或许是米大的高层)做了烂的要死的决定—— 把实验室弃置在米大校园之下,也就是如今陈宴所在的废渊之中。 在这里,陈宴通过几个条件,大概推测了一下实验室当年被弃置的位置: 第一个条件:球形通古斯当时说过,它是从米大校园内隐藏的电梯进入地下负100层,也就是废渊之后,才看到正要把实验室推进废渊之底的赛博格·奎因和大狗。(第433章) 第二个条件:陈宴的同事,动物园的售票员爱丽丝也说过,从电梯负100层进入的地下,已经能够看到叠嶂之城里的“活人”。 第三个条件:赛博格·奎因和大狗,在电梯负100层的位置,把实验室废墟推进了废渊之底。 将这三个条件结合来看,【裂隙】实验室一开始被弃置的位置,应该在废渊中间的某个位置。 废渊中间的这个位置,已经在叠嶂之城的范围内。 陈宴惊讶于自己的推测。 废渊中间就已经是叠嶂之城了啊…… 这么看来,这叠嶂之城的范围确实不小……看来秃子派瑞特刚才说的没错,叠嶂之城所覆盖的区域确实比较大,这里的人口也一定在某个时期爆炸过,所以城市才拥有了这样的规模。 从各种信息来看,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叠嶂之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叠嶂之城的毁灭原因尚且不可知,也没有任何线索。 陈宴心想,之前看到的大蛇那么牛逼,尚且被叠嶂之城的菌株人进行了捕猎,折了蛇骨做成祭礼刀,那地下还有什么能威胁到菌株人呢? 造成叠嶂之城变成一片废墟,菌株人文明毁灭的,究竟是什么呢? 3几年后,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犯罪稽查科的赛博格·奎因和大狗等人,“出于某种由皇帝授权的特殊目的”(第434章),将【裂隙】依然存在的实验室废墟推入废渊之底,造成亚楠市地下大断层,溶洞水域被打通,地下世界产生,【叠嶂之城】“复活”。 陈宴几乎可以确定,米大实验室废墟中发生异变的【裂隙】,就是叠嶂之城“复活”的原因。 陈宴敏锐的意识到,“发生异变的【裂隙】复活了叠嶂之城”——这是异常关键的一个线索,也是可以用来推测地下一切诡异的根源线索。 4“复活”的叠嶂之城不但出现了活性很强的【脑球株】(感染了北局的一帮人),还在被大水漫灌之后游出了大蛇。 斯派罗工业的掌舵人,海盗詹姆斯·派瑞特开始组织人手,对叠嶂之城进行调查。 在这里,陈宴面临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发生异变的米大研究院实验室【裂隙】,究竟把叠嶂之城变成了什么? 用来判断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拉格朗日时间》。 根据陈宴之前所了解到的,只要从【现世】进入【更深层次世界】,《拉格朗日时间》就必定适用。 也就是说,自从当年米大研究院发生异变的【裂隙】实验室被推入废渊之底后,叠嶂之城所在的区域,已经不在【现世】之中,而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 根据陈宴目前所知,【更深层次世界】有两种,一种是【黄铜管道世界】,一种是【荒野】。 他都曾经去到过,并亲历其中。 【黄铜管道世界】里面的视野其实还算不错,虽然昏暗,但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整个世界被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黄铜管道横贯其中。 但【荒野】就不一样了,【荒野】中弥漫着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就像是…… 陈宴看了一眼面前空洞中的漆黑。 就像是他现在所面临的黑暗一般。 陈宴克制不住内心产生了非常不保守的猜测—— 当年发生异变的米大研究院实验室【裂隙】,让叠嶂之城接触到了【荒野】,并成为了【荒野】的一部分! 他下意识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也或许是因为这里【裂隙】被拉入【荒野】的时间不长,所以地面并非【荒野】中那样会“吞噬一切”一般,这里的黑暗也尚且不会吞噬光明。 陈宴左思右想,最终认为自己的推论成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拉格朗日时间》是客观存在的,是适用于【裂隙】的底层规则之一(也是当年那一届学生研究出的最具价值的信息之一)。 他心想: ‘实验室发生异变的【裂隙】,将叠嶂之城变成了【荒野】的一部分。’ ‘其实也可以换个说法:当年发生异变的实验室【裂隙】,将叠嶂之城拉进了【荒野】。’ 推论到了这里,陈宴愈发好奇,当年米大的那群人到底对可以用来通往【黄铜管道空间】的【裂隙】做了什么?导致【裂隙】竟然发生了这种【异变】。 7017k 第492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八:死诞之城 不断有温暖湿润的微风从空洞的黑暗中吹来,陈宴裸露在外的皮肤能感受到风的流动,那感觉舒服极了,但理智告诉他,风里或许会包含有【脑球株】,所以一定不能卸下防毒面具…… 陈宴已经想明白,到了今天这个时间节点上,他所面临的,很可能是一个已经“复活”的叠嶂之城——他面前黑暗中所存在的,很可能是一个强盛且诡异的细菌文明! 他看着面前并不算是“漆黑”的黑暗,感受着拂面那温暖湿润的微风,下意识想到: 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菌株,应该不喜光才对,所以叠嶂之城里面即便有光线,那光线也不会太强…… 如果他面临的真是一个已经“复活”的叠嶂之城,那么,他头顶的探照灯,必定会引起菌株人的厌恶,甚至出于生物本能的攻击。 想到这里,陈宴默默调整头顶探照灯的光亮强度,使之大概保持在能够勉强看清前方五米左右道路的程度。 同时心中想,其实根据他现在已经得到的信息,他完全可以对后来斯派罗工业在叠嶂之城中发现的【出口】,有一个粗略方向的定义: 当年斯派罗工业的职员在叠嶂之城中发现的【出口】,很可能是当年实验室中发生异变的【裂隙】。 如果【出口】不是当年发生异变的【裂隙】,那么,也一定是类似通往更深层次世界【裂隙】的一种—— “叠嶂之城中的【出口】”,和沃克街33号公寓阁楼里曾经存在的“通往【黄铜管道空间】的裂隙”,和沃克街33号公寓楼顶“通往【荒野】的烟囱”,是同类存在。 这公寓真是他妈见了鬼了,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东西,狗曰的三叔怎么就把这公寓盘给我了,我他妈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陈宴内心骂了一通,释放了一下情绪,才恢复理智。 他暂时将当年斯派罗工业职员在叠嶂之城发现的【出口】,称之为【出口裂隙】,他认为这样更加贴切一些。 他想了想,而后低声道:“派瑞特,除了你刚才说的【出口裂隙】之外,还有其他位置能离开叠嶂之城吗?我说的是回到地表。” 秃子派瑞特并不知道米大研究院失败的【裂隙】实验,所以他感觉陈宴对【出口】的称呼怪怪的,但依然回答道: ‘当年进入叠嶂之城的公司职员们组成的探险队伍并没有发现那样的道路,但我认为那样的道路是存在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陈宴可不像他一样乐观。 因为,按照他的推论,如果叠嶂之城真的已经被拉入了【荒野】,那么,根据陈宴所了解到的关于【荒野】的知识,一旦进入荒野之中,就只有两个离开的办法: 一是原路返回。 二是通过内心产生的“强烈念头”,来导向自己想要去往的位置。 第一个办法完全不可能,打死他都不想再进入伽马扇区那到处都是鬼东西的水域了。 第二个办法就比较玄学了,之前他在荒野中几乎走投无路时,按照圣歌13的指印,“脑中泛起最强烈的念头”,然后去到了阿尔法扇区的矿道——“内心产生的强烈意念会指印前进的道路”,这似乎是当年圣歌团苦行僧发现的【荒野】中的规则之一。 陈宴试了一下在内心泛起强烈的“我想回到公寓”的念头,但并没有奏效。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心想,这个规则明显还有其他限制。 既然如此,那么,到目前为止,叠嶂之城区域确定能够通向地表的“通道”,就只有球形通古斯和爱丽丝曾经搭乘过的电梯。 那电梯的底端在叠嶂之城的某个位置,顶端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内部的某个角落。 只要能找到电梯,就能离开叠嶂之城! 陈宴思考片刻,对脚边正低着头的球形通古斯说道: “咱们今天进入地下之前,我对你承诺过,要去叠嶂之城寻找帮你续命的办法,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我需要你记起来一些当年走过的路。” 可惜陈宴观察不到小东西有任何反应,它只是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于是他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想再去面临那样的恐怖,我们就去寻找回去地表的电梯——你曾经遇到赛博格·奎因时遇到的电梯。” 球形通古斯在沉默片刻之后,低声道: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到当年留声机存在的地方。” 陈宴说: “完全没问题。”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穿越叠嶂之城,那么绕远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们准备出发……” 陈宴话音刚刚落下,兜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 他诧异的拉开拉链,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竟然显示着保尔金·沃克的名字。 地下竟然是有信号的吗?! 不对…… 陈宴看着手机右上角信号一栏显示的“x”号,心想,以外置肢体形式存在的手机或许根本不需要信号塔,而是通过生物电波来进行运作的。 他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陈宴!你也上岸了!” 保尔金·沃克的声音压得很低,话语之中的恐惧并不浓郁,而更多是诧异。 陈宴回道: “你现在在哪里?看到其他人了吗?” 保尔金·沃克的声音再次压低一分,几乎微不可闻,陈宴不得不把手机贴在脸上,才听到话筒里传出的微弱声响。 “听着,我有些搞不清楚我身边发生了什么……” 保尔金·沃克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话筒中传出: “我、杰克、韦伯,和那个矿工小队的一些矿工,一起上岸了,我们上岸之后就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他们不懂帝国话,但莫名其妙对我们表现出了很大兴趣……主要是对杰克的兴趣,他妈的,他们那眼神像是看到了下城区最骚气的兔爷。 我们被他们押送进入了一辆……该死的,我也不知道这他妈的是什么,好像是某种车辆,能在空气中穿梭的车辆。 韦伯说这里到处都是菌株,我们很可能已经被感染了,韦伯变得很虚弱……可怜的老伙计,他可能快要不行了。” 说到这里,保尔金·沃克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乎克制不住的欣喜,说出了让陈宴心里一凉的话: “还有……我看到了我的达丽雅!她不再是那副怪物的样子了!她现在就在我身边!” 7017k 第493章 【深渊潜藏之章】三十九:叠嶂之城 保尔金·沃克身上再次发生了因执念而起的诅咒! 不过,这次的诅咒似乎并不像之前那么可怕,至少这次诅咒产生的【思念体】是以达丽雅本人为形式存在的,而不像上次的怪物一样。 他之前看不到,现在能看到了,说明他的灵视提升了,也说明他的灵感强度变强,能够感受到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的事物了。 这个节骨眼上,达丽雅的再次出现,不知道是好是坏…… 电话里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保尔金·沃克的声音: “达丽雅,你说什么?挂电话?你不喜欢这个人?可陈宴他人真的很不错,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嗯……我明白的,但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才能找到离开地下的办法……” “什么?你说你知道出口在哪?怎么可能呢?你连来都没来过……” 短暂的沉默过后。 “陈宴,你还在听吗?” 陈宴立刻回应道: “我在听。” 保尔金·沃克似乎和因诅咒而生的达丽雅达成了什么约定。 “听着,我们现在已经被运送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央……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这里是城市中间的某个废墟,一栋亚楠市里的建筑不知道从哪里掉落下来,把这里砸出了一个大坑。” 陈宴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念头——是米大研究院实验室的异变【裂隙】废墟! “复活”的叠嶂之城里的菌株人把他们送到米大实验室废墟的位置了! 菌株人想要做什么? 陈宴的神经有点错乱,整个叠嶂之城因实验室废墟的坠落而“复活”,没人知道这个“复活”的过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菌株人们一定也对此十分费解,陈宴心想,他们一定对坠落的实验室废墟做过很多次试探。 难道……他们想要拿保尔金·沃克这群外来者对废墟进行试探吗?! 保尔金·沃克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听筒中传来: “他们把那里隔离起来了,他们似乎很害怕那个东西,所以……达丽雅说,他们想要让我们进入那栋建筑,对其进行探索。” 果然如此。 保尔金·沃克的声音很严肃: “达丽雅说,那里很危险,非常危险,比‘致命’还要可怕。” “达丽雅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到底是达丽雅说的,还是你自己潜意识里想的啊…… 陈宴点头道: “我明白了,等我。” 保尔金·沃克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紧张: “他们来了……我必须挂掉电话了!” “嘟嘟嘟……” 陈宴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思考片刻,打开笔记本app,输入了保尔金·沃克的名字,并将通讯录中保尔金·沃克的电话号码导入了进去。 在进行保存之后,点击保尔金·沃克的头像,进入地图页面。 地图页面中间位置的红点,代表着陈宴的位置,而地图页面边缘某个方向上的绿点,则标注着保尔金·沃克的名字。 陈宴曾经用这种方法在第一次进入矿区时查找到了乔治·莱博斯特的位置,没想到这个方法会在叠嶂之城里派上用场。 他内心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作为外置肢体,手机进行定位所用的果然不是雷达,从现在看来,手机地图页面进行定位,用的应该是生物电波、也或是脑电波之类的东西。’ ‘地图上没有显示建筑物的信息,但好在显示了保尔金·沃克的大致位置,他们都在一起……我的人都没问题,但索拉尔那边不知道死伤情况怎么样…… 希望他们不要折损太多人手,在叠嶂之城这种地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也多一分离开这里的希望……’ 陈宴再次调暗了一些头顶的探照灯,使光线能照射到面前三米多远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水域,回想起之前水域中扭打在一起的被阿柳哥附身的赛博格·奎因和被【蛇吻株】寄生的义眼队长,以及深水中那巨物大蛇…… 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不再犹豫,一手拿着云雀-300,一手揽住球形通古斯,沿着黑色花岗岩,踏入叠嶂之城所在方向的黑暗之中。 而诡异的是,在前行了大概三分钟时间后,周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平展铺张在脚下的黑色花岗岩像是没有尽头。 陈宴握紧了云雀-300,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 又是几分钟后,某个猝不及防,毫无征兆的时刻——陈宴感觉自己明明走的很慢很谨慎,却像是一头扎进了一层“水膜”,面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虽然昏暗、但已经完全可以视物的视野: 陈宴眼前浮现出完全由钢铁铸成的街巷,之所以是“钢铁”而不是“铁皮”,是因为眼前出现的建筑并非“一砖一瓦的加盖”而成,而像是被“整体制造出来”的——一栋楼就是一个整体,是一个拥有门窗的“大铁块”。 街道也是完全由钢铁制成的,也许是因为年份太过久远,无论是建筑还是街道,已经到处都是锈迹斑斑。 这里看不到任何木制的建筑,甚至连不远处的广告牌,都是由铁丝和塑料跑马灯制成。 陈宴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只见身后依然存在一道薄薄的“水膜”。 他顺着这层“水膜”向上看去,只见一道巨大的“弧形水膜”如苍穹一般笼罩着整个城市。 他收回目光,只见面前行人熙熙攘攘,陈宴看过每一个从他面前不远处街道上走过的面孔,整个人始终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 街道上的行人……那些陈宴曾经以为的菌株人,全都是黑发黄皮肤! 如果不去看街道和建筑,单单看行人,陈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天神州! ‘这他妈的什么情况?!叠嶂之城里全是天神州人?!’ 陈宴无法思考。 ‘我不会是失控了吧……’ 他惊慌失措的打开手机上,自己之前用量子分身编写的灵感强度app,并看到灵感强度并没有爆表。 ‘灵感强度没有暴增,我没失控……也就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眼神无目的的游移之间,陈宴看到了身边不远处的下水道口。 下水道口没有传来任何异常的气味,但被醒目的塑料黄牌围了起来,那黄牌子明显是一种显示器,一圈黄牌上不断转动着一种文字,那种文字明显是从天神州简体字演化而来,比天神州的简体字更加简略。 陈宴虽然感觉古怪,但一眼就能看得懂。 黄牌子上转动那一行字的内容让陈宴彻底沉默了: 【第三年,三月廿三,甲辰月,丙午日,宜出行,忌进下水道,辐射强度(绿)21,最近感染源29187公里,距离下一次巨物降临云层之下还有3天1时28分59秒。】 7017k 第494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抵达灾厄起源 陈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农历天干地支纪年法,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我不会已经疯了吧……’ 他看着街道上来往行人那些和天神州亚裔拥有完全相同特征的脸,对【叠嶂之城】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我看到的【叠嶂之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叠嶂之城】里面怎么可能全是天神州亚裔呢?他们不应该是菌株人吗?菌株人怎么会以亚裔的形式而存在呢?’ 他再次看向这不可思议的钢铁城市。 ‘难道说,这一切只是我因失控而起的幻觉? 难道……因为我脑袋里对亚裔的面部特征最深刻,所以在我产生幻觉的时候,潜意识调用的是我大脑深处关于亚裔面孔特征的印象,所以我看到的才全都是亚裔的样子?’ 他脑袋越想越乱,整个人陷入这样无羁的胡思乱想中不可自拔。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复活’的叠嶂之城,我在地下经历的一切也都是我因失控而产生的幻觉? 愿望看到的那个已经变成废墟的叠嶂之城才是真的! 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看到的一切…… 都是只存在于我因失控而起的幻想中的东西罢了!’ 他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打开灵感强度app,只见灵感强度依然没有突破最大值,而在最大值之下摇摆。 ‘可无论如何,手机是不会骗人的!’ 他看着温度计app浮动的水银球,逐渐冷静下来。 ‘我的精神一定被干扰了。’ 他神色凛然。 ‘【叠嶂之城】既然已经被复活,【脑球株】也一定已经复苏,我估计我现在已经被【脑球株】感染了,所以才产生这样的……胡思乱想。’ 陈宴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结论,于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按照爱丽丝和威尔克·杨的先例,【脑球株】这种细菌生物,即便被其感染,也有一段时间的感染过程,这个过程有几天……甚至半个月那么长。’ ‘也就是说,只要我在被【脑球株】完全感染之前,找到队友们,离开叠嶂之城,回到地表,就一定有救!’ 陈宴再次打开标记有保尔金·沃克位置的地图,沿着街道不断向代表他的小红点方向靠近。 和爱丽丝之前描述的一样,叠嶂之城里的人们看起来有些怪异,建筑的位置放置也很奇特,陈宴来到街道上之后,才看到这里的建筑是分层的—— 上层和下层建筑之间存在有街道、花园和商铺,很明显看起来,每一层都是一个【街区】。 相邻的两层【街区】之间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连接着的,上层街区和下层街区的建筑之间虽然有些部分接壤,但那些接壤的部分完全不足以支撑上层街区的建筑。 所以,街区里的建筑似乎是用了某种类型的悬浮科技? 有些位置的街区并不是“水平”的,而是有一定坡度,但上面行走的行人并没有因此而发生“坠落”,他们行走在倾斜的街道上时,身体和街道形成的角度依然是直角。 ‘恩……这是某种重力科技吗……’ 整体去看这一部分城市,几乎完全是“镂空”的。 陈宴实在很难想象,这样完全“镂空”的城市,为什么不会发生频繁的坍塌和坠落。 只单就陈宴目前视野之内的城市范围而言,一共有6层【街区】。 从下往上,越高处的街区就看起来越“高端”一些,最上面第6层的街区之内甚至已经出现了材质像极了玻璃的街道和建筑。 陈宴眯着眼睛对着那“玻璃建筑”使劲看了片刻,便找到玻璃建筑顶端“漂浮”着的一行泛着黯淡绿光的小字: 《旧辐射环带天灾序列研究所》 真是莫名其妙。 陈宴目前所在的街区,只单单看起来就已经寒碜的很了,不但没有很多商业建筑,大部分区域还都是生锈的,某些建筑上锈的连门窗都打不开了。 这一层街区,应该算是大众居民区? 陈宴头顶这一层区域,其建筑看起来就比较新,而且明显出现了类似商铺的存在,商铺顶上的广告牌像是某种全息影像,和陈宴认知中的全息影像不同,这种全息影像明显基于某种很高端的算法,竟然会自行拉客,并和客人产生互动。 陈宴低下已经僵硬了的脑袋。 在他目前所在的街区之内,人们穿着大多很怪异,陈宴这身矿工服放在人群里面,竟然不是最显眼的—— 街道上人们的衣服大都已经很破旧了,能一眼看出来种类的就是各种样式的冲锋衣、明显不合身的工厂工作服、附带有黑色甲胄的静电防护服,以及大量贴有反光贴的厚重隔离服。 即便不属于一个文明,陈宴也能一眼看出来行人们的身份—— 他们是工人。 虽然穿着这些厚重的“装备”,但街道上的行人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他们在这座城市里进行着正常的日常生活,就和亚楠市沃克街上的行人们没什么区别,这些“厚重”装备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负担”。 街区的街道上只有行人,并没有类似“车辆”的存在,倒是在不同街区之间,陈宴看到了“凭空”悬浮的车辆—— 没有什么引擎的声音,也没有产生什么气浪之类的存在,那些看起来像是“车辆”的东西就那么像是“幽灵”一样穿梭于街区与街区之间的空气之中,不带一丝声响。 ‘叠嶂之城的科技比海盗科技还让人看不懂……’ 陈宴见自己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就按照手机地图所指的保尔金·沃克的方向,朝叠嶂之城中心的某个位置走去。 叠嶂之城里的气氛比较奇怪,这里的人们……看起来像是正常人,其实是菌株人的存在,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打招呼也只能以“交头接耳”的形式来进行。 他们给陈宴的感觉,像极了当年陈宴刚刚离开天神州时,家乡每天都可能遭遇兵灾感觉。 叠嶂之城原本的生存环境,一定非常恶劣。 陈宴看着手机,大概数了有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到达了靠近街区中心,也就是靠近保尔金·沃克所在红点的位置。 ‘按照我的脚程,三十多分钟大概能走个三五公里,也就是说,叠嶂之城的横向面积并不大……但叠嶂之城是一个立体的城市,底端街区的横向面积并不能代表其整体的大小。’ 如电话中保尔金·沃克所说,此时此刻,街区的中心部分已经被封锁了,陈宴只能从封锁区域外围的较远位置,看到被米大实验室废墟砸穿了的层层街区。 7017k 第495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一:菌株警务和塑料士兵 米大实验室所在的位置就像是一个陨石坑,以实验室为中心,生锈的钢铁街道出现了规则的环形龟裂。 二十年时间过去,废弃已久的米大实验室看起来竟然并不像是“废墟”,大概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实验室,至今保持着相当完好的立体结构。 不知何种材质的厚重安全门向外大开着,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被某种的力量从里面“强行打开”的。 ‘真是奇怪,米大实验室竟然是从里面打开的,当年实验失败之后,实验室应该被封锁了才对,那么从实验室内离开的是什么人? 也或许不是人。 如果是人,当年的【裂隙】发生异变,实验失败之后,这个人依然从实验室中离开了,那么他的身份…… 是幸存的研究员? 如果不是人,那打开这扇门的,是从发生异变的【裂隙】里出来的某种东西?’ 米大实验室的封锁区域之外,某条较为宽阔的锈钢马路上,横向停放着一整队列的“悬浮车辆”,把通往这里的道路堵截的严严实实。 悬浮车辆周围站着一群穿着灰白色厚重防护服的人,他们胸前贴着比传统天神州文字更加简易的《警务》二字,厚重防护服后方背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武器——他们背后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根两米多长的“白色圆柱体”,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陈宴再次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并确定了保尔金·沃克所代表的红点的位置。 ‘保尔金·沃克他们应该就是被关在里面了……米大实验室旁边没有人,说明他们还没被押送进去。’ 菌株人们现在到底要做什么? 派遣这么一支人类“敢死队”进入米大实验室废墟,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陈宴很不理解,按理说,“米大实验室被赛博格·奎因等人推入叠嶂之城”这一事件从发生到现在,至少有个八九年时间了,怎么菌株人到现在才对其进行调查? 陈宴心想,也许是因为“复活”这一过程本身很长——叠嶂之城的“复活”这一过程消耗了菌株人的精力,直到几年后的今天,菌株人们才有余力对其进行调查? 悬浮车辆停靠的位置显然已经戒严,并隔开了行人,导致其周围基本上就是一片真空地带,明显是被执法人员管控的区域,直接跑过去救人等同于找死。 要怎么到达那里呢…… 陈宴正思考之间,口袋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球形通古斯的声音随即传来: “这里和我见过的叠嶂之城不太一样……” 它断断续续的说这话,似乎像是精神有些不正常,所以话语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建筑,也没有这么多人,城市虽然已经‘活了过来’,但本身……并不如现在这般‘鲜活’。” “那时的叠嶂之城虽然已经开始‘复活’,但还没有形成现在这样的规模……这怎么可能呢?废墟怎么可能变成如此‘鲜活’的城市呢?” 陈宴问道: “这么说来,你之前遇到留声机的位置,肯定也找不到了。” 球形通古斯语气悲伤: “啊……是啊……整个城市已经变成了我完全陌生的样子,什么都找不到了……” 它一句话的时间里,悬浮车辆停靠的地方已经有了动静,一队全副武装的……陈宴看到那些像是士兵的人,眼神一阵恍惚,一时之间大受震撼。 那些士兵全身呈现出半透明状,身体之内的内脏清晰可见,而他们并没有皮肤和血肉,包裹着内脏的半透明状物质看上去竟然是塑料! 塑料士兵?! 在荷枪实弹的塑料士兵的押送下,杰克·巴尔多走出了一辆悬浮车,紧随其后的是保尔金·沃克、索拉尔、韦伯,以及一众矿工。 塑料士兵中看起来像是队长的家伙,和悬浮车辆旁边穿着灰白色厚重防护服的警务人员进行了交流,并发生了争执,两群人各占一边呈对抗状。 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几秒种后,最前方穿着防护服的警务人员向前两步,几乎紧贴着塑料士兵的队长,伸出手指指着塑料士兵队长的脸,不知道放了什么狠话,之后转身向旁边示意,其他警务人员随即向四周让出一条道来。 塑料士兵们当即押送着陈宴的同伴们,向米大实验室方向走去。 陈宴看着他们手中的武器,心想,这他妈怎么救?这时候上去不就是找死吗! 得想个别的办法。 陈宴想起之前刚刚进入叠嶂之城时看到的下水道口,如果这里有下水道存在,也许能够通过下水道到达他们身边,把他们救出来?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了。 陈宴摘下手套,蹲下身,伸手触摸锈蚀的钢铁地面,心中默念:‘看到小范围内的地下构造……’ 下一刻,通感产生,眼前视野骤然一暗。 陈宴产生了对“脚下一小部分地面”的通感。 钢铁街道的地面十分厚实,陈宴估摸着地下的钢铁大概有两米多厚,这两米多厚的钢铁层之中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什么下水管道、电力管道、暖气管道之类的东西,统统没有。 两米多厚的钢铁层往下,才是各种管道所在的区域。 陈宴看到了下水道。 这里的下水道里并没有水,陈宴甚至没有看到正常的排污设备。 ‘也许菌株人是不需要盥洗室的?’ “下水道”内部的空间比较宽敞,且十分干净,陈宴没有在这里看到老鼠和蛇之类的小动物。 ‘嗯……叠嶂之城的下水道里没有怪蛇族群存在过的痕迹……’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并不是下水道,而是某种具有其他功能的通风设施。 陈宴的视野不断移动,便看到了某个向上的下水道口——从位置上看来,那下水道口距离陈宴不远,大概在……他身边钢铁房屋的侧面。 ‘只对这一丁点地面进行通感所产生的视野不够用了,我必须延长通感……妈的,希望不要看到什么怪东西。’ 整个地面原本就是一整块钢铁,也就是客观意义上的“同一个物体”,当陈宴放松对通感的管束时,通感便沿着整个物体开始蔓延。 随着陈宴的意念出现,对地面的通感被延伸了。 一条晦暗的地下回廊出现在视野之中。 7017k 第496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二:来自无尽岁月之后的你 回廊之上密密麻麻的岔路和类似机枪堡垒的存在,看的陈宴头皮发麻。 还有某种一看就是专门用于防御某种入侵者的特殊障碍物。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下水道,而是某种防御工事! 怎么在地下建设防御工事呢? 用来防御来自地下的敌人吗? 这条下水道一般的地下防御工事,是为了防御怪蛇族群而存在的? 陈宴的视野一路前进,直到来到某条岔路尽头。 一扇紧闭的钢铁大门出现在这条岔路的尽头,钢铁大门严丝合缝,数十道气压阀闸门封闭其上,每一道阀门上都印有某种类似邪教的符文印记,这些印记告诉陈宴,这扇大门是被“封印”的。 ‘菌株人也搞迷信吗……’ ‘菌株人们修建地下防御工事,就是为了防御这扇被封印的大门后面的东西吗?’ 钢铁大门显然和地下防御工事不是一体的,所以陈宴无法获得钢铁大门的通感。 陈宴沿着地下防御工事向钢铁大门的反方向前进,终于在片刻之后,找到了某个出口—— 好消息是,他真的在米大实验室废墟附近找到了这个地下防御工事的出口。 坏消息是,出口正好被米大实验室废墟压在底下! 地下防御工事的出口处能够看到明显的“破洞“,那“破洞”通向米大实验室废墟之内。 陈宴停止通感。 再次抬头看向保尔金·沃克等人所在的位置。 他们被塑料士兵押送着向米大实验室废墟方向走去,身穿厚重防护服的警务人员已经不再跟随,他们似乎对米大实验室废墟存在畏惧。 时间不足以让陈宴继续思前想后,于是他一咬牙。 ‘没得选了……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没了……’ 他拽着球形通古斯,绕到身边钢铁建筑侧面的地下防御工事入口,左右看了一眼没人,便跨过围栏,进入其中。 地下防御工事内的风并不寒冷,就如同叠嶂之城中湿润又温热的微风一般,陈宴意识到这地下防御工事中是有通风设备的……至少是有通风井。 他把球形通古斯放在地上,示意它跟紧他,并从怀中抽出白鹭一型,右手握着枪托,左手抓住护木,“咔嚓”一声上了膛。 “陈宴,我闻到了不好的味道……我们得快一点,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陈宴听它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背后一凉,向后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 他把心一横,用唾骂的语气低声道: “来都来了!说这个干啥!跟紧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球形通古斯的话,陈宴内心出现了不详的预感,他沿着之前通过通感看到的路线一路前进,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来到米大实验室废墟的破损地板之下。 在这个位置,他甚至能看到米大实验室的水泥地板,和破损的电路。 ‘米大研究院也真是有钱,二十年前就已经用上电力设备了,那时候外面都全是煤油灯呢……’ 陈宴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没感觉怎么诡异,米大实验室废墟之内虽然是黑黢黢的一片,但并没有奇怪的味道,或是异常的声音传来。 陈宴没有继续注视实验室废墟中的黑暗,而是很快把目光移开。 ‘菌株人不敢进入实验室废墟,可能是由于他们完全不知道实验室废墟里有什么,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实验室里有不好的东西,所以不敢接近,只能用被抓住的人类进行试探。’ 陈宴感觉很棘手。 ‘他们不敢进,我也不敢进啊! 只能等杰克·巴尔多他们的声音出现了。 只要他们的声音出现,我至少知道他们已经进来了,并通过他们之间的交谈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最好是能把他们接引到我这个位置,然后我们一起通过地下防御工事离开这里!’ 在紧张的等待中,陈宴思考到一半,忽然感觉球形通古斯在后面拉扯自己的裤子。 他不耐烦的抬了抬腿,扭过头去,还没来得及开骂,忽然看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影。 他的头发和背上的汗毛一同炸了起来,可这完全无济于事,枪口刚刚转开,就被对方一棍子敲在头上,晕了过去。 这一次,陈宴并没有完全失去感知。 因为他没有戴上手套,手掌始终接触着地下防御工事冰冷的地面,通感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展开,通感产生的画面就像是梦境一般被反映到了他的脑袋里: 那黑影靠近了自己,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一身破烂的灰黑色工人装,头上顶着个不锈钢饭盆,戴着一张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口罩,呼吸很粗重。 少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陈宴身上搜刮出他的藏品。 在看到云雀-300和白鹭一型时,少年用一股嫌弃的语气吐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玩意儿……怕是连老鼠都打不到。” 说完把白鹭一型往旁边一扔。 在看到陈宴从欧米伽扇区a-17扇叶中央检查站拿到的压缩干粮时,少年双眼发亮:“是吃的……是压缩的!能吃……3天!” 少年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把干粮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一块压缩干粮尚且不够陈宴一顿饭的饱腹,也不知道少年的胃口到底有多小,竟然能吃三天。 在看到陈宴的钱包时,少年翻开钱包,拿出陈宴的帝国工作签证,一脸震惊的自言自语道:“握草,是西文……不是说这世上的西人全都死球了吗?怎么还有人用西文做身份证的……” 他挠着头,一脸痛苦:“妈的,吃了没文化的亏了,看他娘的不懂!” 整个工作签证上的内容,他只能看懂一条,就是陈宴的名字。 “yan……陈岩?陈燕?陈艳?” 少年警惕的看了陈宴一眼。 也是这一眼,陈宴终于借助着地下防御工事中暗淡的光线,看到了少年的面孔: 少年有一双如廉价玻璃球一般破碎的血色瞳孔,脸上的皮肤出现了如同感染病菌一般的绿色龟裂,眉毛掉了很多,掉落眉毛处的皮肤发生了腐烂,陈宴甚至能看到那腐烂皮肤之下同样已经“腐败”且生了虫的血肉,以及血肉之下,趴在骨头上的虫子! 陈宴看到这一情景,像做了噩梦一样被从梦境中吓醒过来。 这少年,是一只丧尸! 7017k 第497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三:耻辱 当陈宴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对上丧尸少年破碎的视线。 这一刻,他不但看到了对方右手中被布料包裹的棒球棍,还看到了对方左手中自己的钱包。 他唯一的依仗就是被扔在一边的两把枪,白鹭一型距离他不过一米多远的距离! 可对方距离自己也才不到1米,会给他拿枪的机会吗? ‘妈的,要拼命了!’ 陈宴心一横。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把命豁出去拿枪!即便被他攻击,至少也能把枪拿在手里,轰他一枪!’ 陈宴心里做了决定,就不再犹豫,右手支撑着身体猛然向白鹭一型的方向一跃而出,在下一秒接触到了白鹭一型的枪身。 这么简单?! 他嘴角忍不住因狂喜而勾勒出了弯曲的弧度,上了膛的白鹭一型在下一刻对准了少年的胸口。 扳机扣下的下一刻—— “轰!” 地表之下回响起一道闷雷般的炸响声,少年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口已经多出一个比手掌还大一些的血洞。 他看着胸口的血洞,皱起眉头,语气难受: “完了,又要浪费粮食了……” 陈宴慕然间回想起来,丧尸是只有脑袋管用的,打胸口没用!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膨胀的肌肉如抽搐般拉动白鹭一型的木托,扣动扳机的刹那间,又是一道闷雷声在地下防御工事中炸响。 “轰!” 少年的脑袋消失了。 可他依然没有倒下! ‘脑袋没了都不行?!’ 面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陈宴的一切认知,他只能动作僵硬而机械的继续给白鹭一型的弹夹上弹。 直到少年含糊不清的尖锐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停止了自己毫无意义的动作。 “没用的。” 陈宴抬头看向他已经没了脑袋的脖颈。 ‘连嘴巴都没了,还能说话?!’ 只见发声的并不是“嘴”,而是少年脖颈的侧面,一只属于鸟纲、雀形目生物的“喙”! “这张嘴还挺好用的……就是吃的时候难受,那只乌鸦的肉里面辐射强度太高了,柴的很……” 随着“喙”不断的张开闭合发出声音,一颗粉嫩的野草状“肉芽”不知什么时候从脖颈之内“生长”出来。 在陈宴注视的片刻时间里,随着“肉芽”的生长,形态也逐渐发生变化,陈宴肉眼可辩的生物组织随即生长而出——先是软骨和韧带和某种叫不上名字的生物质,这些东西逐渐构成声带、口腔、鼻腔、咽腔、舌头、嘴巴…… 这些组织器官就那么裸露在空气里,看起来过于粉嫩。 “你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的声音里包含着某种被压抑的情绪,让陈宴感觉意外的是,他竟然感觉到了那情绪中包含的一丁点“思念”。 什么情况…… 他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但也没有继续开枪,少年的存在已经颠覆了他的一切认知,既不是传统的丧尸,又不是可以被《断罪律法》杀死的超凡生物,还拥有着异乎寻常的自愈能力…… 少年是某种菌株人吗?明显不是的,他身体内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没有半点菌株的痕迹,和陈宴之前见过的一切菌株完全不同。 少年到底是什么? 陈宴想不到。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知道少年是不会因为“器官组织破坏”而被杀死,于是就不再轻举妄动。 既然对方要交流,就先听听对方想要说什么。 陈宴几个念头的时间里,少年的脑袋里出现了更多的组织细胞。 丝状的脑血管在空气中不受控制的飞舞,那些飞舞的脑血管之上分泌出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物质,这些物质集合在一起构成了神经纤维、灰质、白质、脑脊液…… 当他说完下一句话的时候,整个大脑的内部结构已经基本形成了。 “你来自这个什么帝国……” 他一手拿着陈宴被打开的钱包,一手指着陈宴的工作签证,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期盼。 “这个帝国,是哪个世界的地方?是你过来的地方吗?是……” 少年用一种十分幼稚的、像是陈宴刚刚接触帝国语时的语调说出了一个名字: “阿美瑞卡?” 陈宴在听到这个幼稚的发音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是震惊?是惆怅?是狂喜?还是…… 陈宴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对面这个家伙,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玩意儿的少年,很可能是他的老乡。 “不是阿美瑞卡,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帝国。” 陈宴也不知道少年能不能听懂“完全不存在”是什么意思,他只听到少年的声音里满是失望。 “这样啊……” 陈宴点头道: “恩……按照你这种说法,那个地方应该叫英格兰德。” 少年身体发生了震颤,似乎想要靠近陈宴,但又由于某种原因而止住了步伐。 “你们那里……现在怎么样了!人们过得还好吗?” 少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说的不是英格兰德,我说的是大海的另一边!” “人们现在怎么样了?能有自己的居所了吗?能上得起学了吗?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吗?” 少年明显因为没了脑袋而发生了思维的错乱: “对了,衡量社会发展程度的是生产力……现在生产力怎么样了?!” 面对少年无比的期盼,陈宴想起亚楠市的现状,回答道: “生产力已经很强了……” 少年语气严肃: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们还要努力啊!” 陈宴感受着少年语气中的情绪,恍惚之间仿佛感受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为了不让许多年前的自己失望,他用郑重的语气说道: “是的,一定要继续努力才行。” 少年的脑内结构大体成型,开始“发育”出骨质结构。 他声音低沉: “可惜我回不去了,【裂隙】只对另一边的人单向开放……【裂隙】只对你那边的人单向开放……” 陈宴惊道: “你说什么?” 少年整个脑袋几乎已经成型: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7017k 第498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四:另一个世界 “你是被他们的实验拉过来的吧……【料家仙】的塑料玩偶们搞的实验失败了,一道通往其他世界的【裂隙】会不定时出现在城里城外的各个角落……这段时间城里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人出现。” 陈宴茫然道:“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诉说着陈宴完全听不懂的事情,这让陈宴意识到,叠嶂之城的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简单的来说,【料家仙】就是某种拥有【神明】能力的怪东西,我认为那是某种高端科技的造物,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听这话的意思,【料家仙】是叠嶂之城内部的某种神明。 叠嶂之城里的社会现状还真是奇怪,明明是生物文明,却诞生了这种科技神明。 少年的脑袋完全恢复原状,一头新生的黑色中长发盖住了眼睛以上的部分。 陈宴看到,在恢复正常状态的时候,他的瞳孔并不是之前那种“破碎的猩红色”,而是正常亚裔的黑棕色眸子。 在整个人完全恢复正常的那一刻,他整张脸上忽然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一道青黑色如火焰一般的纹路沿着脖子爬上脸颊,当这纹路触碰到双眼时,他的眼睛被浸染成了一片血红。 他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佝偻着腰,双手捧着脸,发出低沉如兽吼般的痛苦嘶嚎声。 陈宴立刻将白鹭一型对准了他,即便这举动无济于事,也能够给陈宴虚无的安全感。 当少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血红色的瞳仁已经破碎,出现了如同玻璃被石子击破一般的纹路。 少年似乎很不想解释自己的情况,看了一眼陈宴手中的白鹭一型,说道: “我很饿,但并不想吃掉你……” 妈的…… 少年语气逐渐坚定: “我想送你回去。” 陈宴不知道少年的善意从何而来。 他凝视着少年的脸,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伸出手来。 少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下一刻,一副末日般的画面在陈宴面前展开: 深沉的垃圾云层覆盖了整个世界,那云层之中充斥着大量的塑料泡沫、电子垃圾、废弃的车辆、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机械引擎、以及大量熟悉的陌生的生活垃圾…… 地表阴暗而到处都是毁灭的气息,草木枯萎生命变异,遮蔽高天的巨大身影在厚重的垃圾云层之上一闪而过,随即地面倾塌,城市颠覆…… 废墟之上,人类艰难的存活着,他们为了求生而主动或被动的变成了各种怪异的东西,他们或许已经不符合人类的定义。 陈宴被这末日一般的景象震撼了心神,精神巨震之下,主动退出了通感的状态。 这……这里不是亚楠!不是帝国!不是…… 不是他原来所在的世界! 叠嶂之城所在的世界,和他原本所在的世界,不是同一个! 陈宴顷刻间明白了少年刚才说的那一席话的立场——少年所说的一切话,都是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角度来进行诉说的。 叠嶂之城原本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这其实并不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按照陈宴之前的了解,叠嶂之城和亚楠市地下的环境根本就是格格不入,昏暗又荒芜的地下不可能发展出如此先进的文明。 那么,之前的这一疑惑,如今终于得到了解答——叠嶂之城,也就是少年口中的【菌城】,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了解到了这一事实之后,少年所说的“胡言乱语”就好理解了,那些陈宴完全不了解的名词,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文明造物。 陈宴如今终于得知了这一真相,反倒没有那么激动了,甚至还有心情抬头看一眼米大实验室废墟的空洞——空洞中并没有传来任何响声,杰克·巴尔多他们应该还没有进入其中。 在陈宴退出通感之后,少年收回了手,仿佛“握手”这个动作再多一刻,就会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 陈宴看着少年,忍不住问道: “你们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少年说道: “我不知道……这里绝大多数的人也不知道,能够得到的书中没有记载,网上也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或许那些神会知道? 总之……大概是一个经历过大灾难的世界,各种各样未知的天灾在一次又一次的爆发中不断毁灭着一切,人类只能挣扎求生……就像我现在这样。” 陈宴又问: “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看着陈宴复杂的眼神,说道: “这里是【旧辐射环带】的【菌城】,现在是物质与材料之神【料家仙】的势力范围,但在三年前,天灾降临之前,这里还是某个变异菌种的栖息地。 这里……原本是由菌株构成的城市,起初外界的人们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位于【旧辐射环带】的这片区域不可以靠近,一旦靠近,就会被菌株感染,作为寄生者,保留一定思维,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料家仙】的塑料玩偶们知道了这地方,于是就凭借着他们的塑料身躯,轻易占领了这里,改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们占领这里之后才知道,【菌城】地下存在有一方巨大的空洞,空洞里存在有某种星空生物…… 星空生物你明白吗?是和天灾一同降临在这个世上的东西。 星空生物很强,很强很强。” 陈宴由此确定,所谓星空生物,就是怪蛇族群。 少年重复了三遍“很强”两个字,这足以让陈宴知道怪蛇族群的强大。 “菌株人能够对付它们,是因为菌株人有能对付它们的特殊能力。 塑料玩偶们虽然在别的方面比较强,但面对星空生物时,一个照面就要被碾碎了。” 陈宴由此知道,叠嶂之城的地下防御工事,果然是为了对付怪蛇族群而存在的。 而少年的话,也验证了之前陈宴在伽马扇区水域中所见证的画面——他当时看到了宇宙星空中的怪蛇族群,看到了那庞大如整个星系一般的巨蛇骸骨,那些东西都是真正存在的! 少年说道: “塑料玩偶们为了对抗星空生物,想要知道菌株人是如何对付它们的,于是就对菌株人进行了活体实验。 没想到竟因此打开了某种【裂隙】。 于是,你们这些人出现了。” 陈宴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按照少年的说法,他之前进入叠嶂之城时穿越的那道“水幕”,并非什么“叠嶂之城本身的防御措施”,而是叠嶂之城内实验失败产生的【裂隙】。 少年补充道: “那菌株,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空间生物材料】,所以对其进行的实验才会导致【裂隙】的产生…… 我不知道你看到的【裂隙】是什么样子,但根据之前人们遇到的情况,每一个人看到的【裂隙】都不一样。” 陈宴意识到了很关键的事情,开口说道: “我并非被裂隙拉进来的,而是自己走进来的。” 少年疑惑道: “嗯?怎么可能?” 陈宴说道: “在我们的世界,这座城市被称之为【叠嶂之城】,是位于地下深处的未知城市,曾经因某种不明原因覆灭,并因为这东西而【复活】。” 陈宴指着米大研究院实验室废墟。 “我的同伴被那些塑料士兵抓住,正要被送进这里面……你知道这玩意儿里面有什么吗?” 7017k 第499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五:实验室惊魂(一) “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我只知道,这栋建筑是【料家仙】想要占领菌城的根本目的之一。” 陈宴感觉少年在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发生了某种变化。 少年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东西,陈宴曾在亚楠市的下城区听过这样的声音,那声音里压抑的是难以遏制的饥饿。 少年很饿,需要进食。 丧尸的食物是什么来着? 陈宴再次紧张起来,握着白鹭一型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力气,开始打量自己和少年之间的站位,并估计自己在对方进行突然袭击的情况下进入实验室废墟的时间。 少年显然在克制着自己,虽然他能够克制的住,但明显有些吃力。 他拿出刚才从陈宴身上搜刮出来的干粮,几口吃了个干净,使劲吞咽之间,眼神始终盯着陈宴裸露在外的手。 那是饥饿的眼神。 “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但能够帮你指明回家的路—— 据我所知,在菌城的最上方,最繁华的第13街区的街道尽头,那里能看到一座大型升降机平台,平台上有一座被封闭的电梯。 【料家仙】的塑料玩偶们对电梯进行了封锁,但依然有消息传出,三年前曾有某个【裂隙】被开启于电梯之内。 只要【裂隙】处于激活状态,你们就能通过【裂隙】回去。” 陈宴一下就反应过来,少年所说的电梯,就是通往米大校园某个位置的电梯! “你们如果要去到那里,要走的路不算太长,因为菌城本来就不大,往上每一层的面积都逐渐变小。 菌城现在被几股其他势力入侵,是最乱的时候,你们可以趁乱前往那里……只要避开【料家仙】的塑料玩偶。” 陈宴点了点头: “明白了。” 少年捂着脑袋,口齿开始变得不清晰,话语也逐渐紊乱: “我……我想送你回去,但我现在有必须去处理的事,我必须先活下去才行……你……如果能再次遇到你,我一定帮得上忙……祝你好运!” 他说完,逃一般的掠过陈宴,朝着地下防御工事的黑暗深处狂奔而去,速度之快,眨眼之后就已经不见踪影。 也是在他离开之后,陈宴定了定心神,迅速整理好身上的物件,检查过云雀-300和白鹭一型的弹夹,静静等待着米大实验室废墟中传来声音。 在寂静的黑暗中,陈宴思考了很多,关于斯派罗工业的四个地下扇区,关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叠嶂之城,关于少年所说的“末日之后”的世界,关于和菌株人有关的实验开启了另一个世界中的【裂隙】,关于菌株人和怪蛇族群的纠葛…… 无数混乱思绪盘旋脑海,竟在短短的时间里被他梳理出一条几乎完整的“故事线”来。 而这条“故事线”的残缺之处,就在米大实验室的废墟之中! 几个念头的时间里,陈宴头顶的空洞之中已经传来了声音。 杰克·巴尔多他们进去了! 陈宴双手紧握白鹭一型,在清脆的“咔嚓”上膛声之后,他看向脚边的球形通古斯: “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跑路吧。” 球形通古斯一下子慌了,按照它一路过来对陈宴的了解,陈宴应该把它丢进实验室探路才对! 陈宴一下子这么“大发善心”,球形通古斯竟然感觉到强烈的无法接受。 “别啊!你要是死在里面,我一个人也离不开叠嶂之城!你……你带我一起吧!” 陈宴注意到了它话中的“用词错误”,心中一凛,没有纠正它,而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重重点头: “好。” 他将球形通古斯放在自己左边没有连通内襟的口袋里,确认安全帽上的探照灯还管用,而后向着实验室废墟内部,轻轻探出枪口。 没什么反应,枪口处也没什么感觉。 他打开探照灯,继续缓慢向上,直到安全帽探入实验室废墟的昏暗之中。 借着探照灯明亮的光线,陈宴看到了实验室废墟中的情况—— 入眼一片狼藉,曾经的实验台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碎了,各种钢铁碎片和齿轮之类的东西掉的到处都是,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实验器具杂乱的被弃置在实验室的每个角落。 在距离陈宴很近的地方,则存在有一台已经破碎的显示器。 ‘已经完全是废墟的状态了。’ 陈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明明已经完全是废墟的样子了,叠嶂之城中的塑料士兵和警务人员为什么对此如此谨慎呢? 只单单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慎重态度吗? 陈宴认为不是的。 他扒着空洞周围尚且算是完好的地板,进入实验室废墟之中。 整个实验室废墟是倾斜的,角度大概是20度左右,站在实验室的地板上,能够明显感觉到空间的倾斜,但还没有达到“站立不稳”的地步。 陈宴在一堆从没见过的废物当中站直身子,就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恩?头顶?’ 陈宴抬起头,就看到了头顶的通风管道口。 ‘声音是从通风管道里传过来的。’ 那些声音很微小,他必须集中精神,仔细聆听,才能断断续续的听到。 “该死的狗杂种们!他们到底要我们来这鬼地方做什么?!” “看起来像是某个遭了火灾的办公室遗迹……” “办公室?你见过办公室里有切割机的?这分明就是屠宰场!” 陈宴心里一寒。 米大实验室里怎么会有切割机…… 这实验室做的到底都是他妈的什么实验啊…… 通风管道中的讨论声还在继续。 “按照他们说的,只要咱们拿着这玩意儿,在这里走上一圈,把沿途的情况拍下来,就能放咱们离开了。” “哪有这么简单!要是这么简单,他们为啥不自己来做?他们可是比咱们这些血肉之躯耐造的多的塑料人!” “等一下……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短暂的死寂之后。 “别他妈的自己吓唬自己啊!” “不是,我真听到了什么声音!不信你们仔细听……啊!啊!救……”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着骨头碎裂声传来。 “咔嚓!” 枪响声接连而至。 “呯呯呯!” 7017k 第500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六:实验室惊魂(二) 通风管道中传来了各种异常的声音,人们的嘶吼声、崩溃的尖叫声、枪声、痛苦的大叫声、垂死挣扎声…… “保尔金!这玩意儿背上有伤!” “我看到了!他妈的!这玩意儿自己会思考!它在掩护它的后背……草!吃老子一发破魔子弹!” “呯!” 尖锐的枪击声响起,一声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痛苦尖叫声在陈宴头顶的通风管道口炸裂开来。 “希!” 如同窒息一般的吸气声响起,那便是“它”发出的惨叫声。 短暂的两秒钟之后,保尔金·沃克匪夷所思的声音传来。 “那玩意儿去哪了?!” “不知道!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无论如何,陈宴给的子弹有用!咱们他妈的要离开这鬼地方!” “可我们即便出去,还是得被塑料人拿枪指着脑袋!” “陈宴给的子弹还有两发!要是用完了还没把它击杀,咱们全都得完球喽!” “咱们……快点绕着这鬼地方走一圈,然后出去吧!这样就能活下去了!” “走!” 通风管道中不再传来其他声音,可陈宴更紧张了,实验室废墟的黑暗中竟然存在有某种怪物! 那怪物是什么?从何而来?又是为何存在于此的? 他握紧了白鹭一型,把口袋里的球形通古斯放在肩膀上,对这小东西说道: “帮我看着背后!” 小东西紧张的点了点头: “如果出现异常,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陈宴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杰克·巴尔多他们汇合,然后领着他们回到这里,通过地下防御工事离开这鬼地方!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能够落脚的地方都不多,陈宴不得不踩着尚且完整的地板和垃圾堆积较厚的区域,小心翼翼前进。 没走几步,他就感觉这里和外面不太一样。 在外界,即便他不戴手套,也不会对空气产生通感,更不会感觉到“流动的气息”。 而在实验室废墟,他在不戴手套的情况下,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人说话”——陈宴耳边传来了细微如蜂鸣一般的声音,即便他不去仔细分辨,那些声音也能比较清晰的出现在他耳边。 【‘听说了吗,这届毕业生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校长都惊动了,连夜搭乘空艇从帝都回来视察。’ ‘这届毕业生真是不得了……不仅能力不得了,背景也不得了。’ ‘哦?怎么说?’ ‘二代们扎了堆儿了,都是些有钱又脑子好使,肯学习又肯卖力,还不把自己当人使唤的狠角色。’ ‘你这就夸张了,今天来到实验室里那些人,我都在里面看到了海盗呢!不是烟熏湖的海盗,是真正的外海海盗!’ ‘那个海盗一看就是个窝囊货,估计是某个学生的跟班。’ ‘他们今天过来了一圈,跟主任说要申请实验室的使用权,估计……’ ‘那肯定是要批给他们了,你想都不用想。’ ‘真烦啊,咱们好不容易把实验室建成了,器材也都打磨好了,丧心病狂的脏活儿全都干了,最后却让他们这群小杂毛捡了便宜。’ ‘嘘,别乱说话,人家厉害的很,被听到了小心记你的仇,要是得罪了他们,以后你还在这一行混不混了?’】 妈的,这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像是二十年前陈长生他们那一届米大学生,准备使用研究院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内人员之间的对话。 在这一刻,陈宴的脑袋仿佛变成了一台无线电收音机,当第一次对话结束之后,陆陆续续有许多段对话在他耳边响起。 这些对话中的内容大多是实验室内人员日常吐槽,和复杂且无趣的实验内容。 陈宴虽然不会因为这些话而被摧残了心智,但依然感觉很烦。 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志屏蔽这些对话,于是这些对话立刻消失无踪。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空气中的灵感强度很强吗?所以我才没有通过双手,而直接产生了某种微弱的通感?’ 他仔细回想刚才听到那一席话时的感觉。 ‘是了……我不但能听到这些对话,还能感觉到这些对话中的情绪,应该是通感没错了。’ 他小心翼翼继续前进,很快来到了一扇被垃圾堆一般的废物堵死了的门前。 他环顾四周,这间房间里应该只有这一扇门了——这扇门是这间房间唯一的出口。 他尝试着拉开门,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克制住通感的产生,而后使劲一拉—— “哗啦哗啦……” 眼前垃圾堆一般的废物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倾塌,他赶忙后退躲闪,才没有被垃圾堆里隐藏的针管之类的东西扎到了腿。 门被拉开了一道缝,想必再使劲拉一下,就能把门拉开。 陈宴抬起头,准备继续使劲,却忽然看到,昏暗的门缝之内,竟出现了一张脸。 这一下子把他吓的汗毛倒竖,抬起白鹭一型就准备开枪。 “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 这声音硬生生停住了陈宴放在扳机的手指。 这是个孩子的声音。 二十年不见天日的实验室废墟里怎么可能有孩子! 孩子那双眼睛就在门后看着他。 “我被困在这里了,一直在和一个叔叔玩捉迷藏,如果被他找到,就会被他吃掉。” 陈宴敏感的注意到孩子口中的词汇——“一直在”。 这二十年里,这孩子一直和“一个叔叔”玩捉迷藏?! 那个“叔叔”,难道就是杰克·巴尔多他们遇到的怪物吗! 孩子怯生生的看着陈宴。 陈宴手中握着白鹭一型,充足的安全感让他有机会打量孩子的脸—— 这是一张充斥着帝国本土鲁克人特征的脸,脸上苍白而无血色,两只眼睛比一般鲁克人孩童的眼睛要明显大上一些。 “哥哥……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陈宴根本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带你个头啊!谁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这么想,但陈宴一时间没办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没办法对着一个孩子开枪。 万一这真的只是个因米大研究院实验而导致发生变异的可怜孩子呢? 孩子的脸靠的更近了,几乎贴在了门缝上,门缝在他脸上印出两道血红的印子。 “哥哥,我知道怎么打败叔叔哦,叔叔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只有我知道打败他的办法。” 孩子继续向门缝中“挤”了过来,而就在他的鼻子快要离开门缝的范围时,一道亮光骤然出现在门缝中间。 孩子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嚎叫,猛地向后退去。 门上有什么禁制之类的东西! 陈宴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 借着那道亮光,他看到,门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只半截身体是孩子,另半截身体是怪蛇的畸形怪物! 7017k 第501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七:实验室惊魂(三) 此时此刻,陈宴身上除了恐慌和因极度不适而引起的恶感之外,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米大实验室做的都他妈是些什么实验?!’ 在陈宴看向那半截怪蛇躯体的时候,怪蛇那颗三角脑袋也看到了陈宴。 让陈宴意外的是,它黑黄色竖瞳中竟浮现出人性化的“狂乱”,而后猛然将小男孩的身体卷曲到了其中。 亮光一闪过后,视野逐渐昏暗起来,黑暗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沿着天花板爬动。 ‘它们在天花板上……声音距离我远了一些。’ ‘门缝里那道光……它们是被以某种形式‘封印’在房间里的,这房间里存在有某种禁制吗? 也许是某种蛇类惧怕的化学物质。’ ‘看不清楚……它们躲起来了。’ 陈宴心想。 ‘门只有这一扇,想要找到杰克·巴尔多他们,就必须通过这个房间。’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原本以为米大实验室废墟只是简简单单的“废墟”罢了,顶多存在着某些异变【裂隙】的痕迹,没想到当年的那些实验品,直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当初被沉进废渊里的不止【裂隙】实验室一个实验间…… 准确的来说,米大研究院实验室不是一个大房间,而是由很多这样连在一起的‘小格子间’所组成的。’ ‘存放【裂隙】的小格子间发生了问题,其他实验室就跟着一起沉下去了。’ ‘这波及范围够广的……’ ‘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实验室里,如果全都是这种小方格子房间……’ 陈宴按照自己所在的小格子间去估计。 ‘至少得有十多个这样的格子间吧?’ ‘那岂不是说,可能会存在许多这样的实验品怪物?’ 陈宴一时之间毛骨悚然。 ‘尽量不发生冲突……在这种环境下,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希望它们也明白这件事。’ ‘如果它们没有理智,我就得把它们杀了……’ 陈宴默默将头顶探照灯调亮一些,同时拿出手机,将相机对准房间里的怪物。 还没等他点击拍照,一样满是灰尘的东西便向他飞了过来。 他轻轻一闪便躲了过去,而后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不敢轻易转身,是球形通古斯最先发出了声音。 “咦?好像是本书?” 陈宴心中一动,低声道: “帮我拿过来。” 球形通古斯从他的肩头跳下,不过片刻便叼着书本回到他肩上。 他一边警惕着房间中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的翻开书本。 ‘我现在戴着防毒面具,这书上如果有什么脏东西,不至于一下子着了道。’ 随着书页被翻开,陈宴身体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更加怪异的情况。 陈宴眼神掠过书纸,很快明白,这泛黄的书本,竟是米大研究院的实验室日志。 《时间:冰川年6月10日 寄生细菌采样:来自第三异常封锁区域的采集样本,代号星空-b8,辐射量3800毫西弗【注1】,恶性感染细胞分化速度12立方毫米每分钟。 宿主采样:来自亚楠市下城区的流浪汉,32岁,男,发生进化部位为右腿颈骨第23骨节,因感染亚人污染物而发生进化,其血液来源于某未知蛇类亚人。 今日实验实施计划:在感染物与宿主进行初步融合之后,尝试保留宿主理智,对恶性感染部分进行切除,并保留细胞活性。 实验过程记录:……》 实验过程血腥不忍直视,陈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类拿笔记录下来的东西。 记录人员用来记录实验所用的语言也不是特别规范,也许是因为米大的研究人员不拘小节?也或许是因为异常生物学这东西根本就没有相关的专业规范用语…… 胡思乱想之间,他大致一眼扫过去,直到翻页。 《实验结果:星空-b8与其宿主产生了完美结合,细胞分化速度增加至89立方毫米每分钟,辐射和恶化的细胞让宿主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老旧的细胞被代谢出体外,新生的细胞甚至让宿主返老还童。 直至实验结束时,宿主的骨龄已经回到8岁左右。 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自“星空”系列样本实验开始之后的第一例完美结合的例子,现将宿主编入研究院实验室正式实验序列,代号“小男孩”。》 陈宴快速翻阅纸张,只见其上的记载几乎每一页都是触目惊心。 陈宴当年用在小白鼠身上的实验方法,米大研究院在这个人身上用了一个遍。 而这些手段并非实验的全部,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陈宴再次看向实验室内部的时候,探照灯的灯光之下,“小男孩”机械的张着嘴巴。 “解脱,解脱……” 陈宴还没反应,他另一半身体——那只怪蛇忽然张开嘴,一口咬在他脑袋上。 小男孩立刻翻了白眼。 探照灯的灯光之下,有什么东西从小男孩的下方眼睑内渗透出来,如毒液一般攀附在他的眼白之上,构成一道水纹一般的黑黄色竖瞳。 “大哥哥!你也想进来玩吗?” 陈宴这才明白,之前一直跟他对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男孩,而一直是这条怪蛇! 这具身体属于小男孩的那一部分,从头到尾只说了“解脱”两个字! ‘这东西真是混乱!刚刚小男孩眼睛还正常的时候,和现在眼睛不正常的时候,是同一个意识在说话。’ ‘也就是说,我根本没办法判断这话到底是怪蛇说的,还是小男孩说的。’ ‘看来不发生冲突是不可能了……’ 陈宴看着小男孩狂乱的脸,点了点头: “我想进去玩,你能给我开门吗?” 小男孩用特别大的幅度摇着头,发出尖叫一般的声音: “大哥哥你在骗我哦!我看到你手里的枪了!你不想跟我玩!我讨厌你!” 小男孩说完,疯了一般向他冲撞过来,一次又一次撞击在门框上,于是门框中央便一次又一次亮光乍现,将它烧的血肉模糊。 ‘这东西像是完全疯了!’ 陈宴终于明白,眼前这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切理智,它身上发生的事情混乱不可猜测,而现在…… 陈宴脑袋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 超凡生物如果彻底失控,就会发生腐坏! 他立刻把头顶探照灯光调到最大,只见小格子间实验室里的东西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腐坏开始了。 ------题外话------ 【注1】 附辐射量预期对照表: 24毫西弗:日常生活中一年被辐射量 69毫西弗:胸部断层扫描 100毫西弗:患癌人数增加 3000-5000毫西弗:半数人死亡 7000-10000毫西弗:全员死亡 7017k 第502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八:实验室惊魂(四) 从和陈宴相遇开始,小男孩所说的一切话,没有任何逻辑,也不存在连贯的目的,直到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陈宴明白,它真的已经彻底失控了。 也或许在他到来之前,小男孩尚且还处于失控边缘,但他的到来和他“拒绝营救”的态度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格子间实验室里的小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描述不出来的“腐坏物”,如油漆一般粘稠的腐坏物“滩”在地板上,如同将整个地面变成了一团膨胀的“沼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更恐怖的是,“沼泽”在快速扩大着,眨眼就到了陈宴跟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宴也顾不得枪声会不会被“叔叔”听到了,端起白鹭一型对着门缝连开两枪—— “轰!轰!” 《断罪律法》赋能的1磅重子弹在腐坏物内部炸开,刺眼光芒之中腐肉消融,尖锐如耳鸣一般的高度嘶鸣声几乎快要把陈宴的耳膜扯破! 有效果! ‘草!草!’ 陈宴来不及捂耳朵了,拼尽全身力气给白鹭一型再次上弹! 当他举着枪,再次看向门内的时候,小男孩发生腐坏而出现的腐坏物正在如发生化学反应一般成倍增加,眨眼的工夫竟然已经充斥了十多平米的格子间! ‘再生速度太快了!’ 肿胀的腐坏物触碰到了格子间的边缘,从而引发的禁制持续烧毁着那肿胀的身体。 但腐坏物增殖的速度显然更快,陈宴不知道这东西的细胞增殖速度已经达到多少,只看到,房间内禁制烧毁腐坏物的速度,竟然赶不上腐坏物再生的速度! 可他身上1磅重的《断罪律法》赋能子弹已经快要消耗光了,当时北局发放的时候就发的少,再加上之前的消耗,直到现在,陈宴口袋里还剩2发白鹭一型的子弹! ‘把剩余的两发打完不要紧,关键是不管用啊!再来两发也改变不了这种局面!’ 陈宴骤然间想起上周日晚上,他在公寓里烧死的月之眷族上位者。 ‘对了!我……我还有那种火!’ ‘可我用不出啊!’ 陈宴记得,自己当时是在濒死时一口咬在了那月之眷族上位者的脑袋上,那“火”才从自己身体里出现。 ‘【咬】是触发方式吗?!’ 陈宴看着面前如肉山一般流脓的巨物,实在是难以下嘴。 正思考之间,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探照灯光之下,小格子间实验室之中。 ‘什么东西?!’ 在黑影出现的一瞬间,“一股”通感出现在陈宴心头—— 【“那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是那些学生中的一个,说话很少,像是个狠角色。” “他怎么把主任的实验报告拿走了?主任也敢给他?院长那里说不过去的吧!” “上次不告诉你了吗,那些学生上面有人!” “这人看起来很奇怪,闻起来像是……像是之前咱们从烟熏湖底下打捞上来的……” “闭嘴吧你!话怎么那么多!干你的事!” “哦,哦……”】 通感结束之后的一瞬间,一声沉闷又剧烈的“气泡炸裂声”在小格子间实验室里响起。 陈宴再次看向门缝之内,只见那如肉山一般膨胀起来的腐坏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只剩半个身子的小男孩。 小男孩跌倒在地上,抬头用怨恨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影”。 光线之中,陈宴终于看到那“黑影”的真面目——那是个人型生物,身上没有衣服,皮肤破破烂烂如同干透的腐尸,左手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想必这火焰就是“炸毁”腐坏物的东西! 它眼眶里尚且还存在有已经干裂到像极了“枯萎葡萄”的瞳孔,那瞳孔如今正注视着地面上的半截小男孩。 小男孩注视着腐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叔叔!别杀我啊!” 这人型生物就是刚才小男孩提到的“叔叔”! 根据刚才出现的通感,这人型生物难道也是当初陈长生的那一届学生中的一个? 他是当年那群人中的哪个? 陈宴看着面前的惨状,心中立刻意识到: ‘小男孩退出了腐坏物的形态了!就和当初我见过那几个发生腐坏的人一样,一旦受到重创,或者离死不远时,就会脱离腐坏的状态!’ 探照灯光引起了陈宴的注意,人型生物猛然扭头,如干尸一般的脸顷刻间朝向陈宴。 “草!” 直面这东西的时候,即便有所准备,恐惧感也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陈宴吓得骂出了声,也因为恐惧而反应的相当快,已经抬起来的白鹭一型对着那人型生物的脑门就是一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肾上腺素和恐惧感激活了陈宴的某种潜力,他这一枪竟然准的出奇,结结实实打在人型生物的太阳穴上,又很快穿过太阳穴,在人型生物脑内爆发了。 “轰!!!” 狭小的格子间实验室里爆发出一团明亮的火光,陈宴急忙躲避到门后,才没被那明亮的火光刺伤眼睛。 当火光消失,他立刻看向门缝,却看不到门缝中存在有人型生物的影子了! ‘草!跑了?!这都不死!’ 陈宴心想,这一发子弹下去,即便不死也是大残!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处理掉了这东西,也好去寻找杰克·巴尔多他们了! 而现在,门缝之中,地面之上,小男孩静静的躺在因子弹爆炸和禁制触发而起的火焰之中。 他的身体似乎是某种不可燃物,即便被火焰灼烧,也没有立刻起火。 火光之中,陈宴出于节省而调低了头顶探照灯光的亮度,而后使劲一拉实验室的门。 “哗哗啦啦……” 各种废物和垃圾被门推到了一边,陈宴试探着向前进,并没有触发之前小男孩所触发的禁制。 ‘这禁制是只针对实验品的。’ 他走入门中,看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小男孩,把仅剩1发子弹的白鹭一型换到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云雀-300,就要给他一个了断。 小男孩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用无光的眼神看着他,嘴里只机械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解脱……解脱……” 陈宴看着他的样子。 ‘他没救了……’ 陈宴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痛苦,举起云雀-300对准他的脑袋,扣下扳机。 他身体一挺,彻底没了声息。 随即,一道若有若无的“通感”再次出现在陈宴内心,一幅画面在他眼前展开: 【这是一个暴风雪天气,亚楠市下城区需要救济的人很多,圣歌团教会学校的施粥棚前排起了长队。 得到一碗热粥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如何在粥被喝完之前不被人抢走,所以得到了救济的人们通常会在施粥棚前面解决这顿“丰盛”的饭食。 穿着邋遢的鲁克男人盯着离开施粥棚的其他人,尾随其中一人进了街角,而后在下一个转角,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 “行行好!我儿子生病了!他需要喝点热粥!” 男人一把抢过那人手中的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那人由于过于绝望而红着眼睛扑了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大半碗粥撒了一地。 男人即便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也由于某种原因而身强体壮,那人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被他占了上风,骑在身上一顿殴打,转眼没了声息。 当男人站起身来的时候,面前多了个人。 “想要找份工作吗?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药学系的试药人员,每天20个便士的工资哦~”】 7017k 第503章 【深渊潜藏之章】四十九:通感失控 在产生这段通感的时候,陈宴感觉自己明明身处两千多米的地下,却感受到了二十年前飘雪的亚楠市中的苦寒。 他感觉到了雪花落在皮肤上之后慢慢融化时的冰冷触感,空气中飘来的粥香引起了他腹中的呻吟。 糙米和土豆熬出来的糊糊并不好吃,陈宴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让人难以下咽的东西了。 但此时此刻,当他闻到这样的“粥香味”时,口腔克制不住的分泌出了大量的口水,明明尚且还算饱腹的肚中也传来沉闷的响声。 下城区独特的味道也飘入鼻腔,那其中包含有各族裔很多天没洗澡而混合在一起的刺鼻体味,街边尚未被冰封的下水道里传出的古怪味道,某个墙角传来的骚臭味,以及无处不在的烈酒味…… 若有若无的其他声音传入他的耳畔,那其中有街道上行人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的某种争执声,来自施粥棚前不断响起的真诚或是虚伪的感谢声……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单单“逼真”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其“真实性”。 这一刻,陈宴感觉自己不仅在二十年前亚楠市下城区的某条小巷子里,还感觉到了内心对这座城市的失望和绝望,精神濒临崩溃时脑海中不可抑制的疯狂,以及几乎把整个身心彻底压垮的饥饿。 ‘切断!切断!’ 他拼命克制着通感的继续产生,再这么下去,他感觉自己的本心都要因此迷失! 他拼尽全力,直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时,通感终于结束。 他看着地面上已经彻底死去的小男孩,眼神晃动,不知所措。 ‘通感开始不受控制了……我……我逐渐失控了……’ 他一只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灵感强度app,只见页面上的整只“温度计”已经变成红色,计量指针在100%的位置剧烈波动,像是下一刻就要冲破顶峰! ‘灵感强度已经达到阈值……按照愿望的说法,如果不寻找突破的办法,失控就会快速积累……’ 可他现在不是在超凡者遍地走的亚楠市,而是在亚楠市地下两千多米“荒无人烟”的地方,他根本没有任何途径去寻找突破的办法! ‘找到杰克他们……然后快点回去!’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颅内之眼,那颗位于颅内皮下的眼睛始终保持着“完全睁开”的状态,他的灵视被开启到了最大程度。 陈宴深呼吸几口气,恢复了一些精神,把手机塞回兜里,再次端起白鹭一型,朝小格子间实验室的另一扇门走去。 球形通古斯跟在他身后,声音颤抖道:“陈宴,你感觉头疼吗?产生幻觉了吗?” 陈宴回答道:“头倒是不疼,幻觉……应该算是没有?” 通感产生的是“感觉”,而“幻觉”也是一种“感觉”,所以陈宴不知道自己刚才产生那无限逼近真实的“感觉”里,有没有包含“幻觉”的成分。 球形通古斯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当初北局那些人进入刚刚复苏的叠嶂之城后,也出现了你现在的状态……就是头晕目眩,重者甚至头痛欲裂,然后看到各种各样的幻觉……这是被【脑球株】寄生的征兆!” 陈宴看了它一眼:“我既然敢来这地方,就已经做好了被【脑球株】寄生的心理准备。 当年米大发生过大范围因【脑球株】而起的梦游症之后,也是在短时间内就把学生们全都治愈了,由此可见,【脑球株】的致病性虽然很强,但并不难以灭杀。” 陈宴的话让球形通古斯意识到,他的意识并没有出现很大的问题。 陈宴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尽快回到地面,就能通过米大,找到灭杀体内【脑球株】的办法。” 球形通古斯看到陈宴这副镇定的样子,大大的松了口气。 凭它一个是不可能离开地下的,只要陈宴没事,它就有离开的机会。 陈宴笑了笑:“所以放心,我脑袋正常的很,即便真的已经被菌株寄生,那菌株也还没有影响到我的精神……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还得个十天半个月,我才会出现幻觉呢!”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来到小格子间实验室的门前,推开了门。 门后的场景却让他彻底呆住了—— 白炽灯照耀之下,明亮而崭新实验室内,十多个穿着静电防护服的实验员来往其中,一道环形实验台坐落于实验室的中央,实验台下插满了各种粗细不一的管线,实验台上很多块10寸显示屏上快速波动着各种各样陈宴看不懂的数据。 实验室中央,环形实验台围绕之中,存在有一道不稳定的【裂隙】,裂隙外围被用不知玻璃还是树脂的材料隔离起来。 【裂隙】的边缘如同白色电火花一般不断波动,而被电火花围起来的部分,也就是【裂隙之中】,则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画面: 黄铜管道空间、长满铁刺的钢铁密林、游曳着古怪生物的岩浆水域、无数黑影不断闪过的星空…… ‘这他妈是什么?!怎么会……’ 陈宴看着这场景,一时之间呆住了。 耳边随即传来实验员们紧张但有序的叫喊声: “【裂隙】的能级再次发生跃迁!达到第九激发态了!” “要炸了!停止能源供应!” “……” “【裂隙】的能级开始稳定了……但和之前稳定时的能级不一样了,现在在……第五激发态。” 陈宴看着第五激发态的【裂隙】中的场景,那分明是层层叠叠拥有很多层次的叠嶂之城——也就是来自天灾世界的菌城! 一个身材高大的实验员背着手,站在实验台前,发出陈宴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在《拉格朗日时间》内尝试对【裂隙】本身进行的激活,导致了【裂隙】的能级跃迁,从而使【裂隙】的导向改变,使其通向不同的空间。” “这是十分宝贵的实验过程,大家辛苦了。” 那穿着静电防护服的高大身影扭过头,陈宴赫然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人,是年轻的园长! 他是威廉·马斯特! 7017k 第504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星空宏愿 ‘这实验究竟是在搞什么?’ 陈宴看着园长那张三十多岁的脸,和印象中在沃克街33号阁楼里拉兹记忆中的园长一模一样。 ‘这个时间是在陈长生毕业前后,那时正好是通往【黄铜管道世界】的【裂隙】被移动至米大研究院的时间,也是拉兹拒绝园长的邀请的时间。’ ‘园长已经介入了实验……也就是说,如果我继续看下去,【实验发生意外,导致裂隙产生异变】的场景便会发生!’ 陈宴眼神震动,心神不宁。 ‘可……我为何会看到这一切呢?是因为身体内灵感强度的积累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失控吗?’ ‘我如何脱离通感的状态呢?’ 陈宴不愿相信的是,通感的能力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控制,他无法停止通感,无法将自己从二十年前的场景中“摘”出来了。 在园长的指挥下,实验员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的实验。 “开始稳定能级。” “预计在两小时后的下一个《拉格朗日时间》检测【裂隙】另一边的空间状态。” “秘术师检测法阵就绪。” “检测到强辐射,开启辐射离散装置和计量表。” “能级稳定完毕,能量衰减在7分37秒后结束,下一波充能准备就绪。” “……” 威廉·马斯特抬头看着通往叠嶂之城的【裂隙】,那眼神如同欣赏着这世上最美妙的艺术品。 这时,实验室另一边的门开了,三个同样穿着静电防护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三人,陈宴曾经在拉兹的记忆中全都见过。 最前面的是化名詹姆·亚当斯的陈长生,中间是归附帝国的外海海盗巴巴罗萨,后面则是拉兹记忆中当年那一届人里面最不显眼的一个角色,陈宴记得很清楚,他叫达克索。 “看来实验进行的很顺利。” 面容尚且青涩陈长生来到威廉·马斯特面前,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多亏了你们。” 威廉·马斯特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些炽热,那炽热显然不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只是因为实验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罢了。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关键功劳在您。” 陈长生看着威廉·马斯特的眼睛,他年龄还小,比园长低矮一些,所以需要略微抬起头,才能看到园长的眼睛。 “实验数据现在可以查看吗?” 威廉·马斯特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 他朝着旁边的某个实验员招呼了一声,那实验员便带着他们,往陈宴这边走了过来。 在陈长生走过来的时候,陈宴有点慌,通感让他对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都感觉身临其境,此时此刻,他看着陈长生的脸,就感觉陈长生也在注视着他。 终于,四人“穿过”他的身体,进入了实验室旁边的某个房间。 陈宴看了园长一眼,然后跟着陈长生他们进入了房间。 这房间是一座档案室,中间摆着一台“大脑袋”电脑,不超过10寸的泛黄黑白显示屏上不断显示着各种数据的“瀑布流”,而随着“数据瀑布流”的快速出现,清脆的打字机响声出现在电脑侧面—— 那是一台连接在电脑主机上的大号打印机,看起来,在实验进行的同时,这台打印机在不断打印着实验数据。 实验员似乎对他们很熟悉,交代两句之后,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忙自己的去了。 小房间的门被关上,巴巴罗萨立刻骂道: “狗曰的马斯特,老子真是想撕烂他那张狗脸!凭什么咱们费时费力费人带回来的【裂隙】全都交给他处理了!” 陈长生面无表情的挑拣出标注有刚刚发生的时间戳的实验数据,一边观看,一边说道: “马斯特家是和皇帝同宗的大贵族,北方联邦总督的夫人是马斯特家的三小姐,也是北方联邦大议会的实际掌控者,沃德法克州的顺位参议员是老马斯特公爵的子侄,亚楠市议院的圆桌上有三位议员是马斯特家的外戚,亚楠市高街圣利维坦大学的副院长是马斯特大公当年养的狗,顺便一提,圣利维坦大学的院长,是副院长的夫人,也就是今年抢走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一半新生的罪魁祸首。” 长长的一段话不仅把巴巴罗萨说迷糊了,还把他说的难受极了。 “不是说马斯特大公是个废物,马斯特家早就不行了吗?!” 陈长生说道: “马斯特大公废了是因为他自作孽不可活,而其他在外面的马斯特都很懂事,所以都活得好好的。” 巴巴罗萨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真他妈的肮脏!他就是凭这些人,把咱们的【裂隙】抢走了?!” 陈长生皱了皱眉头: “别太看得起自己,巴巴罗萨,他根本不需要【抢】,是我们主动把裂隙【送】给他的。” 巴巴罗萨咬牙切齿: “要不是安泽姆那个神经病自杀了,咱们根本就不怕他!” 陈长生纠正道: “精神异常是精神病,行为举止怪异变态惹人厌才是神经病,安泽姆只是精神压力太大,承受不住罢了,他不是神经病,只是精神病而已。” 巴巴罗萨恼羞成怒道: “他就是神经病!” 陈长生声音依旧平淡: “你只是因为背景拼不过威廉·马斯特而愤怒罢了。” 巴巴罗萨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陈长生看完了实验数据,将其放下,说道: “威廉·马斯特学长的实验数据很完美,不愧是旧贵族百年一遇的天才。” 巴巴罗萨问道: “他到底要做什么?【黄铜管道世界】不值得探索吗?他为什么要改变【裂隙】通往的方向呢?” 沉吟片刻之后,陈长生回答道: “园长那一代人经历的人生和我们不同,想法也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同班同学一起历练三年,彼此交流良多,而最后得出对世界的定义,是【社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是由于资源不足,而且人口太多】。” “即便是约瑟夫·拉格朗日这种人间渣滓,也认可这个结论。” “可威廉·马斯特学长不这么想。” 陈长生在此缓慢停顿。 “他认为,世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是生产力还不够发达,科技还不够强大,导致了人类本身的弱小。” “你知道吗,威廉·马斯特学长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来自一位冰川时代的亚人王,经过他的某种改造之后,可以看到整个宇宙,而不用担心因看到太多【未知的知识】而发生失控。” “他通过那只眼睛看到了另外的世界,并通过学校观星楼楼顶的空间射电望远镜,在茫茫宇宙中将其定位,计算出了坐标。”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我能够确定的是,经过他改造的【裂隙】,通往了那个世界……想必那一定是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吧。” “他想要得到那个世界的科技。” 7017k 第505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一:致命分歧 “就是刚才【裂隙】里面那个……那个层层叠叠的城市?”巴巴罗萨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陈长生青涩的脸上始终平静:“米大研究院实验室的慈善金主之一,是亚当斯家的一位执事,我恰好跟那位执事叫叔叔,就向他请教了关于威廉·马斯特学长的事情。” 巴巴罗萨语气失落:“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陈长生回答道:“因为你一定会把这件事大肆宣扬。” 巴巴罗萨咬牙切齿:“现在怎么告诉我了?” 陈长生依然平静的回答道:“实验快要结束了,我们即将进入【裂隙】中,宇宙另一边的世界,届时,我会以詹姆·亚当斯的身份,作为亚当斯家的先遣队员,登陆【裂隙】的另一边,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不需要再隐瞒了。” 巴巴罗萨见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才再次开口道:“你之前说的那个……靠谱吗?” 说到这个的时候,陈长生出现了罕见的沉默。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说道: “我相信威廉·马斯特学长的能力,也相信我们这些年来对这个世界的判断。” “我相信我们调查过的数据,和以此得出的结论——这个社会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发达的科技,而是更多的资源。” “无论何时,世界都是不公平的,这种不公无法消弭,并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加剧,直到达到某个临界点,大崩溃就会发生。” “崩溃之后,新的文明很快就会出现,而后百姓休养生息,生产力不断发展,资源分配因人性的贪婪而逐渐失控,不公再次加剧,大崩溃再次来临。” “如此循环往复,数千年亦不曾更改。” “曾经有人告诉我,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汲取到任何教训,我认为这是不对的,这种指代太宽泛,不能代表所有人。” “至少有人曾经努力过——我们努力过,我们想要获取更多的资源,养活更多的人。 人性的贪婪是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获得更多资源。 过量的资源即便不足以满足人性永无止境的贪欲,也能够供养更多的人类。” “如此,饥饿便不会发生。” 巴巴罗萨扣了抠鼻子,趁陈长生不注意的时候,顺手把鼻屎弹进正在运行的打印机,而后说道: “这真不是一个异常生物学的学生该做的事。” 陈长生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说道: “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但这片土地上已经无法产出那样丰厚的资源了,所以,我们需要从其他世界掠夺更多的资源。” 他补充道: “就像是帝国人掠夺海外岛屿上的土著那样,将他们从土地上驱赶进入帝国的工厂,占有他们丰厚的草场和矿产,霸占他们的高质量女性。” 巴巴罗萨打了个响指: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陈长生看着打印机里被打印出的一张带有脏污的纸,皱眉道: “物竞天择罢了,人类终究还是动物,用来粉饰野性的文明不过是人的遮羞布罢了……咦?这张纸怎么脏了?” 巴巴罗萨急忙转移了话题: “咱们这次全都进去吗?” 陈长生毫不避讳身边沉默着一言不发的达克索,说道: “你、我、达克索,和亚当斯家的几个年轻人一起,作为亚当斯家的先遣队,进入【裂隙】通往的新世界。” 巴巴罗萨说话毫无顾忌: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和约瑟夫·拉格朗日呢?他们一个是厉害的机械师,另一个是专业的数学理论研究者,对咱们肯定有大用处,怎么不带上他们?” 陈长生回答道: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是工业时代前的旧贵族,虽然他的立场和我们相同,但他的家族就不一样了,他这样的旧贵族不可能只为了自己而活,如果我们带他过去之后,他因为家族的授意而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我们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约瑟夫·拉格朗日是工业时代后的新贵族,按理说是我们的一员,但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不仅是杰尔曼工厂主的家族成员,还和州行政长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据亚当斯家的线报,州行政长官当年批复亚楠市市政给杰尔曼人开设工厂权限的文件,其本身是皇室的授意。 皇帝的情况……不太妙,我们不可以跟皇帝扯上关系。” 提到皇帝,一向懒散傲慢的巴巴罗萨竟然警惕起来,正色低声道: “这个意思是……传说是真的咯?皇帝真的疯了?真要和圣歌团团长彻底决裂了?” 陈长生回答道: “不知道,至少在人前没疯,皇帝手中的力量和圣歌团之间的对峙虽然激烈,但也尚且还是冷战阶段,没有上升到暴力冲突。” “对于我们而言,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 巴巴罗萨说道: “我明白这个意思,你们亚裔那句俚语怎么说来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陈长生不想纠正他蹩脚的俚语理解。 巴巴罗萨说完,似乎还有些疑惑,在犹豫之后,才问道: “柴呢?那小子不错啊……” 陈长生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达克索,回答道: “柴的情况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拥有着自己独立的意志,也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事。” 巴巴罗萨低声道: “话说回来,他当初在黄铜管道世界消失之后,是怎么回来的?他直接通过黄铜管道世界,回到现实之中了?这又是什么操作?”(第346章) 陈长生说道: “我们已经没机会验证了。” 巴巴罗萨和陈长生相处了三年,早已清楚他的套路,歪嘴表示不满: “真是敷衍!” 达克索始终站在陈长生身旁,一言不发。 整个场景在三人的沉默中逐渐模糊。 …… 陈宴感觉面前的世界逐渐远去,灯光、人声、打印机的声音,聒噪的老式电脑主机运行的声音…… 一切光影都如穿梭的时光一般被抛在了脑后,直到片刻之后,面前再次变成一片废墟。 “陈宴!陈宴!” 陈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自己的腿,低头一看,就看到刚刚撞在自己腿上的球形通古斯。 “我……我回来了。” 球形通古斯悲观道: “【脑球株】开始入侵你的脑子了!” 7017k 第506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二:神经病大集结 “这不是关键。” 陈宴说道: “关键是我们要快点找到他们……我的通感已经不受控制了,随时可能失控……” 失控的通感怎么会看到二十年前发生在实验室里的事呢? 陈宴不明白,现在也没时间给他搞明白这件事了。 脱离通感状态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上原本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失控果然能在短时间内增强人类各方面的素质,但这种增强完全是揠苗助长,后果严重。’ 他健步如飞,耳边听着微弱的声音,快速来到这座较大格子间另一边的门处,将门打开。 “别开枪!我是陈宴!” 在门后顶着的六七把热武器的枪口下,陈宴还未开门,就已经喊出了这句话。 同伴们的探照灯光在他脸上闪动,他却没感觉睁不开眼,这意味着他的眼睛也在一定程度上被增强了。 “你怎么在这!” 同伴们惊喜的很,可陈宴一眼扫过去,除了自己的人安然无恙之外,索拉尔的六人小队只剩下三个人了。 陈宴说道: “一言难尽,矿机发生了事故之后,我被水下暗流冲到了岸上……” 他简单诉说了自己的经历,并把如何找到他们的方法说完,他们才放松了警惕。 “那个黑影,你也遇到了?还把他的脑袋给爆了?!” 保尔金·沃克说完,立刻扭头看向杰克·巴尔多。 杰克·巴尔多看着陈宴,认真说道: “那是个不死人,他拥有黑暗咒术之火,本体活尸化程度越高,力量就越强,所以你可能没有彻底杀掉他。” 陈宴骤然间想起之前看到那黑影手中燃烧着的黑红色火焰。 黑暗咒术之火……是不死人的一种法器? 之前在遭遇黑影的时候,他还产生了通感,通感的对话中提到,黑影和“烟熏湖里打捞上来的某种东西”味道很像。 “他可能也是从烟熏湖里被打捞上来的。”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因为杰克·巴尔多曾经说过,他记忆的起点,是眼睛一睁开,就躺在烟熏湖的岸边了。 “正常情况下相遇,不知是敌是友。 但现在这种情况,一定是敌人。” 杰克·巴尔多头脑明确。 “杀死他的方法,只有抽取他的灵魂。” 说完这句话,杰克·巴尔多和陈宴一同沉默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所谓“抽取灵魂”,就是将其吃掉。 这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做不到的事。 陈宴立刻说道: “没关系,出口就在不远处,我们尽快离开就是了!” 他带着众人向之前的地下防御工事出口走去,整个实验室废墟的面积本就不大,相邻两个格子间之间的距离更短,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回到了陈宴当初从地下防御工事上来的房间。 索拉尔那边的矿工都不是超凡者,经历了刚才的诡异之后,胆子几乎被吓破了,也或许是因为【脑球株】的寄生,人也显得有些疯疯癫癫,骤然看到离开实验室废墟这鬼地方的出口,争着抢着要先从出口出去。 最前方的矿工一把推开同伴,纵身跳入地下防御工事之中。 下一刻,一声沙哑又愤怒的声音连带着枪声一起从空洞之下想起。 “法克!” “轰!” 自下而上的枪声不仅炸的众人耳膜颤抖,还连带着一蓬血雨冲入人群之中。 随即,赛博格·奎因沙哑又尖锐的怒吼声从通往地下防御工事的空洞之下响起。 “你!们!这群垃圾!你!们!这群背叛了陛下的狗杂种!妄想侵吞陛下的财产!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这家伙竟然也找到这里来了! 一根沾血的“菌瘤”枪管从空洞中延伸上来,吓得空洞旁边的矿工猛然跳开。 下一刻,枪响了,“菌瘤”枪管中喷射出生物质燃烧的烈焰,空气中充斥着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倒霉的是距离空洞最近的杰克·巴尔多,他被“菌瘤”枪管中爆发的“生物质霰弹”一枪打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塌了格子间的一扇墙壁。 随即,赛博格·奎因一半是畸变的菌瘤血肉,一半是铁皮的脑袋。从下往上凑进了格子间。 “咦?人这么多?” 他看到了满脸怒容的索拉尔,混乱记忆中的一部分立刻被唤醒了,脸上流露出做错了事的孩子的表情,沙哑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 “队……队长!我以为这里面跟当年一样全是怪物来着!” 这一刻,陈宴再次意识到,赛博格·奎因的记忆依然在,他真的是失去了“自我认知”。 但现在,随着深入叠嶂之城,他的脑内发生了新的变化。 当陈宴脑中泛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赛博格·奎因的脖子如弹簧一般一扭,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陈宴脚边的球形通古斯。 “黄皮老鼠……咕咚!”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 球形通古斯一溜烟爬到陈宴背上,颤抖的声音也出现在陈宴耳边: “他看到我了!他要杀了我!我当年阴了他一把!他现在要报仇了!” 妈的这死老鼠,果然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陈宴暂时没有追究球形通古斯的问题,他已经把抬起来的枪管对准了从地下防御工事中冒头的赛博格·奎因。 哪成想,赛博格·奎因脸上痴呆和变态忽然一变,成了严肃的表情。 他原本长相并不滑稽,甚至放在鲁克人里面也能称得上是“正经”,如今摆出这么一副表情,他的“严肃”在陈宴混乱的通感之中被无限放大,最终竟在陈宴内心变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压迫感”! “你!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员!陛下最忠诚的战士,竟然要对你的上司开枪!这就是羽生华莲教出来的下属吗!这般无礼,如何配得上陛下忠诚战士的称号呢!” 他怎么知道?! 陈宴意识到,北局的调查员之间一定有一种特殊的识别彼此之间身份的方式,所以赛博格·奎因才能认出他调查员的身份。 其余众人看着陈宴,每人的目光都很复杂,包括陈宴自己的队员在内,他们谁都不知道陈宴竟然和赛博格·奎因之间有这一层关系。 这一刻,陈宴忽然不舍得杀掉这个白痴了,他想要从这白痴的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北局的信息,这对他今后在北局的发展至关重要。 赛博格·奎因看到了陈宴的“犹豫”,还以为自己打动了他,语气热切道: “米大的学者们想要联合新贵族抢夺陛下的财产!而早已皈依陛下的海盗是一群叛徒怂蛋!只要你帮我守护好陛下的财产,陛下将赐予你荣耀和爵位!” 7017k 请假一天(另附:剧情预告) 在家带娃身心俱疲,请假一天,实在抱歉(叩头)。 顺便整大纲,接下来的剧情要开始收束了,主世界线即将展开: 【叠嶂之城】事件的真实因果,以及整个事件背后各大势力的纠葛即将浮出水面; 主角将会探索以【世界边境】为名的【荒野】的真相,并接触到所谓的【荒芜】; 因科技迭代而发生剧变的帝国,会进入到一个崭新的社会阶段,人类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量新移民和土著形成的各种邪教各种帮派群魔乱舞,整个社会在“进化”的过程乱成了一锅粥; 威廉·马斯特《新黎明》计划的展开,生物电子设备的普及,以及《全民机械飞升计划》的展开; 工业时代的新贵族和封建王朝时代的旧贵族之间的纷争; 等等…… 之前挖的深坑将会逐一填上,追更的各位辛苦了! ——2022年8月13日20:26,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另附:剧情预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507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三:超越之门 陈宴现在完全不关心他在说什么,他只想知道杰克·巴尔多现在怎么样了! 陈宴看向杰克·巴尔多坠落的位置,只见韦伯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他矿工服的胸口处一片血肉模糊,而那些模糊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杰克·巴尔多马上就要变成活尸的状态了! 这也意味着,他暂时脱离了危险。 “你在想什么?!你他妈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赛博格·奎因看着陈宴转移了注意的模样,从地下防御工事中一跃而上,几步来到陈宴面前,拿“菌瘤”枪指着陈宴的脑门。 陈宴看着赛博格·奎因狰狞的脸,回想起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内心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感觉面前已经几乎接近疯癫的赛博格·奎因,如今的心理状态并不属于“现在”,而属于“过去”。 也许是因为旧日的场景唤醒了赛博格·奎因混沌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所以当重临旧地时,他恢复到了当年的心理状态。 气氛紧张到令人窒息,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就端起了枪,指着赛博格·奎因。 但没有一人敢开枪,因为他们不知道子弹能不能杀死面前这个已经不知道是人还是机械,还是什么奇怪菌种的怪物—— 在他距离众人如此之近的现在,大家终于看到,那根“菌瘤”枪的枪身并非钢铁,而是他的手臂。 密集又畸形的蠕动菌瘤之下,藏着肉眼可见的森森白骨,菌株在白骨上蠕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密集的黑色爬虫。 而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陈宴能看得清楚这把以手臂为枪身的“菌瘤”枪的枪口——那枪口是由赛博格·奎因已经发生畸变的五指所组成的,枪管内壁血肉淋漓,而在那淋漓的血肉之下,则铺满了碎渣一般的白骨,和组成膛线的筋腱。 这是一把【手臂菌瘤枪】! 陈宴早就知道,赛博格·奎因在当年就已经感染了【脑球株】,但现在看来,他身上的【脑球株】,也早已不是当年从叠嶂之城出现的初代脑球株了。 “荣耀!荣耀!作为陛下的密探!你应当为了陛下的荣耀而奋斗!而不是和这群贱民沆瀣一气,阻拦你上司的工作!” 手臂菌瘤枪死死盯着陈宴的脑门,在这一刻,陈宴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他甚至抬起手来,示意已经把《断罪律法》赋能子弹上膛的保尔金·沃克不要开枪。 “我刚刚进入北局,不知道自己要遵守的规则。” 陈宴看着赛博格·奎因那颗玻璃珠一般的眼睛,快速说道: “陛下需要我们做什么?” 赛博格·奎因咬牙切齿道: “听好了新人!陛下他虽然手眼通天,但依旧不能察觉帝国大地上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所以,作为陛下的口舌和手脚,我们这些人为陛下延伸视听!” 他言语虽然混乱,但拥有正常的逻辑,这让陈宴意识到,他虽然疯疯癫癫,但脑子没有彻底坏掉。 “现在,大英雄赛博格发现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人在搞小动作!他们发现了传说中的【超越之门】,那【超越之门】连接着传说中的【荒野】,他们想要通过【荒野】去到另一个世界!”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之前产生的“二十年前实验室中的通感”,陈宴绝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下一刻,陈宴反应过来,赛博格·奎因所说的【超越之门】,指的就是刚才通感中,实验室中央实验台上,通往【天灾世界】的【裂隙】。 但为什么他说“裂隙连接着荒野”呢? 想到这里,陈宴骤然间想起,【地下矿区进入叠嶂之城】,【实验室进入天灾世界】,这两个过程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适用《拉格朗日时间》。 《拉格朗日时间》适用于不同层次的世界之间。 而如果把【超越之门】笼统的看成是【裂隙】,那么,从“实验室”通过“裂隙”进入“不同世界层次”的“天灾世界”,的确和“实验室”通过“裂隙”进入“不同世界层次”的“荒野”的过程相似。 更关键的是,按照陈宴之前在“荒野”中历险来看,“荒野”明显连接着许许多多不同的世界。 也就是说,在刚才的通感中,通过【超越之门】(也就是裂隙)进入【天灾世界】的过程,很可能要“经过”【荒野】! 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陈宴忽然感觉自己顿悟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只感觉自己变得耳聪目明,连刚才积累的惊悚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赛博格·奎因还在说着: “【超越之门】举世罕见!这种东西理应是陛下的财产——整个帝国任何的一切,理应是陛下的财产!” “作为陛下的密探,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一扇【超越之门】通向哪里,然后把这扇门一!整!个!给陛下搬回去!” 当他把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陈宴终于能够彻底确定,赛博格·奎因如今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就是二十年前刚刚发现米大研究院实验时的状态! 也就是说,如今的赛博格·奎因,还以为自己正在密谋二十年前米大研究院实验室中的【裂隙】——这是他如今所表现出一切异常行为的根本动机。 话说回来,他是怎么发现米大研究院实验室里出现了【裂隙】的? 陈宴用和他同样慷慨激昂的语调说道: “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情!一切为了陛下的荣光!” 赛博格·奎因大喜: “陛下将赐予你荣耀!” 说话间,菌瘤枪也放了下去。 陈宴话锋一转: “可据我所知,搬运【超越之门】的方法在米大手里,咱们怎么才能知道这种方法呢?” 赛博格·奎因咧嘴一笑: “据我们潜伏在米大研究院的密探汇报,他们当初转移【超越之门】,使用的是某种以【眼睛】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的瞳孔,灵感强度大概在第五次进化的程度——这一进化程度的超凡者,可以用第五次进化的【眼睛】所产生的特殊视线,转移一定空间之内的事物!” 陈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因为太过激动而露出了马脚。 “那么……我们去哪里找这样的超凡者呢?” 赛博格·奎因一脸小孩子一般的得意模样: “我的下属,道格·艾斯,道上人称【大狗】,就是这样的超凡者!” 陈宴立刻追问道: “他现在在哪里?据我所知,实验室现在几乎24小时有人值守,我们只能强行抢夺……而如果强行抢夺,就必须尽快!” 7017k 第508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四:悲剧引线 赛博格·奎因激动道: “我们要为陛下干一票大的,大狗肯定不能走远!我给他安排了米大的学生身份,他现在就在米大研究院的校园区域范围内!” 陈宴想知道的不是二十年前大狗的下落,而是现在的大狗的下落! 可他想不到合适的试探方法,也不可能从精神状态停留在二十年前的赛博格·奎因口中得知二十年后大狗的下落。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那个大狗没死,球形通古斯或许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下意识的低下头,便看到球形通古斯对着他点了点头。 它果然知道! 陈宴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听到赛博格·奎因用惊诧至极的语气说道: “黄……黄皮老鼠?你……你怎么在这?” 赛博格·奎因注意到了球形通古斯,并立刻意识到,自己当初遇到球形通古斯的时候,米大研究院实验室已经是一片废墟。 当年的记忆浮上心头,和眼前真实的现实发生重叠,冲击着他的精神。 他眼神混乱,口中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如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比之前更加疯癫。 “对了……对了!我们失败了!【超越之门】变异了!” “他们进入了新世界!他们成功了一半了!” “怪蛇!到处都是怪蛇!” “我们完了!把陛下的荣耀丢了!” “啊!” 赛博格·奎因疯了一般再次抬起手臂菌瘤枪,可保尔金·沃克怎么可能给他再次开枪的机会! “砰!” 炸裂般的枪响声过后,赛博格·奎因的脑袋开了花。 菌瘤枪手臂软绵绵的垂了下去,因赋能子弹爆炸而起的血腥却溅在了陈宴脸上。 一滴鲜血沾染了陈宴的眼睑,下一刻,他的双眼已经被迅速扩散开的血色覆盖。 氤氲血色之中,不受控制的通感再次被激活,一副动态画面出现在陈宴面前: 笼罩着血色的白炽灯下,几个已死去的实验员歪歪斜斜的倒在实验台旁,血污沾染了实验室白色的大理石地板。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五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实验台前,欣赏着已经稳定在第五激发态的【裂隙】中央泛起的【天灾世界】的画面。 为首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皮风衣,手里和云雀-300像极了的某种手枪的枪口正在冒烟。 他伸出黑手套,擦去冷峻而面无表情的脸上被溅上的一地血液,用沙哑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低声说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超越之门】吗……奥利,这东西很稀有吗?” 一旁同样装束,看起来略有些胖的人回答道: “是的,头儿,这东西整个帝国都找不出来三座,而且本身特别不稳定,现在能被固定在这里,真能称得上是奇迹了。” 他这么一说,赛博格·奎因的心情更好了,他将手背在身后,嘴角勾起: “说起来,我们来到威廉·马斯特的地盘搞这种事,也算是越权执法,等总署怪罪下来,我可是承担不起。” 另一边正在检查档案的大狗扭头笑道: “咱们直接对陛下负责,关他威廉·马斯特什么事!即便他马上就要升官,也管不到咱们头上!” 赛博格·奎因虽然知道这个事实,但由下属说出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整个人明显更加愉悦了。 “陛下这两年过的很辛苦啊。” 他眯着眼睛,看着【裂隙】,感叹道: “侯雷史特州战乱不休,工业化产生的新贵们个个都不是善茬,仁慈的陛下让渡了许多权力给他们,可他们依然不安分——哦豁,你们瞧,马斯特大公的好儿子,号称旧贵族百年一遇的天才,威廉·马斯特先生,竟然和那些肮脏的新贵族搞在了一起!” 他长叹一口气: “陛下之前亲口在晚宴上称赞过他,但他现在这个样子,做出这种事来,陛下真的是很伤心啊!” 他知道下属们不会接这样的话,于是便继续自言自语道: “自从这种裂隙第一次出现,就有人变得不安分起来,直到圣歌团的苦行僧从【荒野】中把【禁果】带回,事情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陛下已经那么忙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给陛下添乱呢?” “裂隙另一边的知识到底有什么好?威廉·马斯特明明可以有更光辉的前程,却因为那些知识而断送了自己的未来,真是可惜,真是……愚蠢。” “既然如此……” 赛博格·奎因忽然对下属开口道: “奥利,我改主意了,我们毁掉这东西。” 略有些胖的黑衣人着实震惊了一下,声音略有些颤抖: “头儿……真的假的啊?” 赛博格·奎因说道: “裂隙另一边的知识把这个世界搞的太乱了,陛下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出于对他的敬畏,奥利点了点头: “没问题……但我们需要一些时间,要通过这里的计算机扰乱稳定【超越之门】能源供应方程的参数,然后毁掉一些固定【超越之门】的特制【门框】……操作不难,但整个过程比较长,至少要12小时,而且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 赛博格·奎因完全没有考虑所谓“意想不到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那么,奥利,开始吧。” 在沉默之中,工程师开始了他的操作。 片刻之后,芯片过载,电火花闪动之间,实验台内的计算机接连爆炸开来。 黑影闪动之间,赛博格·奎因和他的爪牙们已经离开。 …… 朦胧血色退去之时,陈宴睁开双眼,只见赛博格·奎因已经倒在地上,铁皮脑袋上被炸开了一个洞——保尔金··沃克用《断罪律法》赋能子弹向他开枪了。 陈宴看着直挺挺倒在地面上的赛博格·奎因,虽然心中略有遗憾,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立刻低头问脚边的球形通古斯: “你知道那个大狗在哪?” 球形通古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但知道去哪能找到他的下落。” 陈宴说道: “等回到地面,你要带我去。” 球形通古斯回道: “那也得先安全回到地面才行。” 两句话之间,双方已经完成了利益交换。 陈宴看着通往地下防御工事的空洞,想到之前发生在实验室中的事,心中有些不甘。 事情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他想要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而一旦今天离开,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真相了。 7017k 第509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五:绝境的信任 陈宴看向其他人。 他是想留在这里,可在场的其他人,凭什么为了他的事情,而继续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里呢? 只因为他知道离开这里的办法,所以才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吗? 陈宴认为,如果在面对如今这种诡异的环境时,维系人与人之间战友关系的如果只是“威胁”而不是“信任”,危险的来源大概率就会从“黑暗深处”来到“自己身边”。 更何况,除了杰克·巴尔多之外,韦伯和保尔金·沃克都不知道球形通古斯和地下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陈宴异常生物调查局调查员的身份,只从陈宴之前和球形通古斯对话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球形通古斯“似乎”认识地下的道路。 对于自己的队友,陈宴必须要解释清楚,排除自己“一开始就是想寻找叠嶂之城”的嫌疑——陈宴认为,这相当重要。 更关键的是,为了维持自己和队友之间的信任,陈宴认为自己必须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认识赛博格·奎因,以及自己和赛博格·奎因之间的“同事”关系。 在快速的思考过后,陈宴对其他几人说道: “事情说来话长,我现在只能告诉大家,这个疯子原本是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犯罪稽查科的科长,因为某些原因卷入了地下的事情——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栋实验室——对,你们没听错,这鬼地方本身是一间实验室,位于二十年前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研究院。” 陈宴看向已经变成活尸,并站起身来的杰克·巴尔多: “杰克,你听球形通古斯说过关于地下的事情,知道这件事的。” 杰克·巴尔多用破败的喉腔发出很勉强的声音: “是的,我可以证明。” 听到杰克·巴尔多的话,不仅是保尔金·沃克松了口气,甚至连索拉尔都松了口气。 咦?索拉尔为什么这么相信杰克·巴尔多?因为他们都是不死人吗? 陈宴没时间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指着天花板的方向,继续说道: “我们头顶的这片地表,就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校园所在的位置。 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底下的空洞区域,被命名为【废渊】。” “这里二十年前发生了某种未知事件,导致实验室被废弃于【废渊】之中,后来又因赛博格·奎因的愚蠢操作而坠落于此。” 陈宴看着索拉尔的眼睛: “我和我的队友们进入欧米伽矿区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挖矿,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完全是意外——如果我们想要进入这鬼地方进行探索,应该准备装甲和更强大的火力才对,而不是一人揣把枪就来了,这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在短暂的对视过后,索拉尔说道: “我相信你的话。” 索拉尔之前完全不知道陈宴和叠嶂之城发生的事情有关系,通过刚才片刻之间的对话,他隐约听出了一些事情,于是便问陈宴: “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他没有问“你都知道些什么”,而是问“你知道出去的路吗”,这意味着他不想从陈宴这里打听关于叠嶂之城的事,也对此不感兴趣。 索拉尔一向目的明确。 陈宴说道: “知道的,但现在我们不能立刻离开了,我要对这里进行调查,但我保证,在完成调查之后,一定带大家离开这里,并奉上充足的报偿。” 话说出口的时候,大家多多少少都表现出了一些错愕。 出于对陈宴先前行为的信任,陈宴的队友们很快从错愕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并接受了这一事实。 索拉尔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两个矿工伙计,对陈宴说道: “我们可以帮你,之后一起离开。”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供他们选择的余地已经不多,他们不知道离开叠嶂之城的办法,单凭他们三个,出去也是被抓,眼下只能集合大家的力量,一起离开这里。 两个矿工当然很害怕,但出于常年来对索拉尔的信任,他们抗住了这种害怕的情绪,听从了他的意见。 陈宴不知道索拉尔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直到索拉尔来到已经变成活尸的杰克·巴尔多面前,他才明白,索拉尔并不是信任他,而是信任杰克·巴尔多。 想到这里,陈宴恍然,按照杰克·巴尔多的性格,一定不会把索拉尔他们丢在这里。 他知道,索拉尔一定认识杰克·巴尔多。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只见索拉尔来到杰克·巴尔多面前,从怀中拿出一枚奇怪的“幽灵”—— 那看起来像极了“幽灵”的东西有一小半巴掌大小,整体看起来像是某种“浮动”的黑色物质,这样如浓雾一般的黑色物质之外包裹着一层暗淡的白色光晕。 索拉尔将其捏碎,那如幽灵一般的黑色物质便附着在了杰克·巴尔多身上,一阵暗淡的氤氲“雾气”便在他脸上扩散开来。 当雾气散去时,杰克·巴尔多刚刚还是活尸一般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类的血肉。 “谢谢……” 杰克·巴尔多看着索拉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隐约认识那“幽灵”,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那东西叫什么。【注1】 “我是来自亚斯特拉的索拉尔,除此之外,其他一切已经抛弃。” 索拉尔看着杰克·巴尔多迷茫的眼睛,再次开口时的话语让人听得莫名其妙: “太阳的光和热,照亮和温暖着整个世界,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这是太阳骑士应当遵守的信条。” 陈宴忽然想起来,杰克·巴尔多好像曾经说自己是“太阳骑士”来着…… 杰克·巴尔多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活尸的状态脱离出来,只是磕磕绊绊说道: “我……我是来自卡塔利纳的杰克·巴尔多……” 索拉尔问他: “卡塔利纳在哪呢?” 杰克·巴尔多回答道: “在……” 他想不起来,便沮丧道: “我忘掉了……” 索拉尔说道: “过往的记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永远都是未来……你的剑呢?” 说到这个,刚刚从活尸状态脱离出来,脑子尚且还不算很清醒的杰克·巴尔多,抬起手中的步枪,露出一个笑容: “这玩意儿比剑好用多了!” ------题外话------ 【注1】索拉尔手中的“幽灵”是什么? 是【人性】,可以帮助不死人从活尸状态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7017k 第510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六:奔赴真相 索拉尔看着杰克·巴尔多手中的枪械,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他扭头对陈宴说道: “你需要抓紧时间。” 陈宴点了点头,打起精神,一边向当年【裂隙】所在的实验室走去,一边问道: “你认识一个叫梁岸生的人吗?” 索拉尔目光中透露出思考的表情,同时回答道: “嗯……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索拉尔说完就沉默起来,似乎不愿意聊关于三叔的事,“危险”二字足以说明他对三叔的警惕。 片刻之后,在陈宴的带领下,众人回到了中央实验室。 陈宴按照之前通感中的画面,找到当年的计算机残骸,将手放上。 ‘通感的过程几乎不消耗时间,等我把这段通感看完,就立刻离开这里。’ 在意志力的控制下,几乎失去控制的通感开始“收束”。 ‘我要看……二十年前,实验室被赛博格·奎因破坏之后发生的事情。’ 直到陈宴感觉手臂开始脱力,脑门沁出汗水时,通感终于产生。 眼前骤然明亮,随机出现的场景却不是实验室内,而是实验室之外——通感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失控了。 探照灯的照耀之下,研究院实验室被军队一般的武装力量层层包围起来,由叫不上型号的坦克和履带车组成的钢铁防线就设立在实验室外二三十米的位置。 这是一个夜晚。 陈宴借着探照灯的散射光,大概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他上次去米大的时候没到过这个地方。 巨大的探照灯从上往下照亮了整个实验室所在的区域,陈宴下意识把视野“抬高”,便看到三架巨型浮空艇正漂浮在实验室上空,照亮实验室的灯光就是从浮空艇下方某个位置发散出来的。 除此之外,陈宴还看到了浮空艇“底座”延伸出来的粗重“机枪管”——由矩形钢管和无数铆钉构成的枪管正对准着实验室的方向。 当看到这些东西之后,陈宴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我的视角可以在通感中【移动】了!’ 他之前的视角都是随着“通感物体”的移动而发生移动,可这一次,他的视角在通感中变得更加“自由”,可以自行移动了。 ‘一定是因为我的灵感强度变大了。’ 他半喜半忧。 ‘灵感强度随时可能爆表,失控随时可能发生……或许我已经疯了,但我自己还不知道……疯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呢?’ 他打定主意。 ‘出去了之后立刻寻找大狗!找到晋升的办法!’ 心中出现这个念头之后,他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游曳”在通感之中,很快找到了声音发出的位置。 那是“钢铁防线”的后方,年轻的威廉·马斯特正站立于此,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喜怒,也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喜怒,尚且还算年轻的他不知曾经经历过什么。 威廉·马斯特后方,则站着一群穿着实验员服装的人,陈宴认出来,他们就是之前在通感中见到过的,在实验室中忙碌的实验员们。 他们被一群荷枪实弹的装甲士兵保护在其中,脚下地面上铺设了一层塑料质地的地板,像是在防备着地下的某种敌人。 而在荷枪实弹的装甲士兵再后方,灯光几乎照不到的角落里,几个学生站在那里,被夜晚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是陈长生他们。 陈宴看着他们在晚风中哆哆嗦嗦的样子,看着他们尚且青涩的模样,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那年十八,站着如喽啰。 他们或许会在未来拥有莫大的成就,可二十年前的现在,他们只是一群名不经传的喽啰罢了。 在威廉·马斯特右前方,则站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流氓一般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穿着一身圣歌团主教才拥有的睡衣,身上还残留着女性荷尔蒙的味道。 中年人没说话,所以大家都没有说话。 直到片刻之后,实验室内忽然燃起一团大火,爆破声随即出现,一团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从实验室的某个格子间内“窜”出天花板,在夜空中形成一道几十米高的火舌。 “陛下养的狗可真凶啊。” 中间人绿翡翠一般的瞳孔眯成了一道缝。 “真是遗憾,小威廉,这样一来,你申请的研究经费就必须取消了。” 威廉·马斯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大人,我们并未失败,裂隙中的强大异常生物逃离了实验室,遁入米大地下的废渊,我们的人已经跟上去了,想必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中年人翻了个白眼: “威廉,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一个低级的投资诈骗犯,骗人投资炸米饼公司的那种。” 他指着燃起大火的实验室: “失败不是一件难以承认的事,把事情搞砸更不需要加以掩饰,你父亲昨天还跟我吹嘘你如今的成就,怎么你今天就满嘴谎话了? 【超越之门】被你搞砸了,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你需要承认这件事。” 威廉·马斯特看着实验室,眼神中出现了罕见的恍惚。 陈宴其实明白中年人的意思,成年人的世界根本不听什么借口,“这件事是由你来做的,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要事情搞砸了,就是你的错”,人们大多只看结果,这样省心又省力。 在中年人指责威廉马斯特的时候,军队后方传来很轻微声音的窃窃私语。 是从陈长生他们那里传出来的。 陈宴游曳到他们身边,便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陈长生:“事情的发展还真是出乎意料,威廉·马斯特学长能把事情搞砸,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 巴巴罗萨:“不是说【裂隙】里有什么东西被放出来了吗?咱们赶紧跑路吧!” 约瑟夫·拉格朗日:“咱们不一定完全没有机会了。” 众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他。 约瑟夫·拉格朗日继续说道:“【裂隙】本身是不能被破坏的,现在出现这种问题,一定是因为稳定【裂隙】的装置出了问题—— 或许是因为维持【裂隙】稳定需要的能量供应出现了问题,也或许是有人通过某种手段干扰了【裂隙】周围空间的稳定程度,从而导致了能级的跃迁—— 在装置稳定性被破坏的情况下,能级跃迁出现了问题,逃逸出的能量引爆了实验室,这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 “但能级的跃迁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从【激发态】离散至【基态】是需要时间的,能量不可能一下子就逃逸了,所以,我认为【裂隙】依然还在,只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状态罢了。” “我们还有时间。” 陈长生坚定道: “那么,我们需要再尝试一次。” “我们回去。” 7017k 第511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七:最后的机会 “哦?你们想去实验室?” 中年人颇感兴趣的看着陈长生: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是在我刚刚来亚楠的晚宴上吧?” 实验室已经有一半堕入大火之中,陈长生虽然表面上冷静,但心中已如火焚,眼看辛辛苦苦花费了巨大精力得来的一切研究成果都要毁于一旦,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但他知道中年人是谁,知道中年人和亚当斯家的关系如何,也知道中年人对亚当斯家这样产生于工业时代的新贵族的态度。 所以,陈长生明白,自己最好不要说话,只能等待渺茫的机会。 中年人看着他那张不同于在场所有人特征的脸,做恍然状: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你和亚当斯家的老鬼站在一起,我当时还好奇的很,亚当斯家那群暴发户土老帽的底线可真是一次又一次降低,连亚裔都接纳了…… 哦!对了!威廉·亚当斯那土鳖几年前从海外带回来的子女,就是两个亚裔杂种!”【注1】 陈长生看着中年人的脸,记起威廉·亚当斯曾经教导过他的话,直视着中年人的眼睛,开口道: “如果血脉能够代表强大和高贵,亚当斯家无论如何不会在帝国占有一席之地。” 面对这近乎于挑衅的话语,中年人先是愣了一下——已经很多年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也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手中超乎常人想象能力的权力足以让他做到人们可以想到的一切,而权力不仅意味着威望、敬畏、崇拜……还意味着绝对的支配和足以压垮绝大多数人人生的敬畏。 “有意思。” 中年人看着陈长生近乎“无脑”的倔强,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无数年前某个夏日的午后,面对想要和自己争抢面包的野狗。 一个念头闪过之后,他已经做了决定: “无论你们的钱是从哪来的,又到底是怎么来的,总而言之,只要有钱,说话就能硬气。” 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在意用词,话语中所包含的含义也是粗鄙,而周围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存在,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就好像大人物们原本就是这样,也不需要因为这种事情而有所惊讶。 中间人直视着陈长生: “有钱真好,是吗,钱帮你解决了一切,即便是安泽姆的死——我知道那和你们的行为脱不开关系,安泽姆是圣歌团的希望,可他死了,但你们安然无恙,你们拿钱换来了权力,换来了我这样大人物的妥协,钱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 他像是一只疯狗,而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样一只疯狗竟然是一位圣歌团的大主教。 中年人的眼神里充斥着鄙夷: “所以你看,你并非你话中表现的那么有勇气,你的勇气完全是由你无脑的凶狠和来自亚当斯家的金钱所支撑起来的。” “如果不是因为钱,我的狗现在已经在吃你的脑袋……真是遗憾。” 陈长生没说话,只是坦然直视他的目光。 “那么,我允许你进入实验室。” 中年人看着他始终不变的面孔,忽然笑了: “但如果你们把事情搞砸了,让我看到有奇怪的东西从实验室里出来,我就会把这地方彻底夷平。” 军队给陈长生和他的同学们让开了一条道路,于是他们不再犹豫,向燃着大火的实验室冲了过去。 “巴巴罗萨,去找灭火器,在b区的侧廊,大门右边不远。” “约瑟夫,想办法稳定能源供应,我们需要时间。” “维克多,解除限制,我们需要抵挡那些东西。” “柴,帮忙杀掉那些东西,尸体留下来,如果其他二级和三级实验室里的实验品冲出来,就把它们全杀掉!” “达克索,检查大家身上的装备,我们要尝试第一次穿越【超越之门】!” 当到达实验室大门的时候,已经解除限制变成小山一般巨型怪物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已经从另一边冒着火舌的天窗冲了进去,随即,实验室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冲撞开来。 火舌冲刷着他的身体,也被他的后背所阻挡,其他人得以进入实验室大门之中。 当巴巴罗萨将灭火器打开的时候,喷射而出的粉尘立刻熄灭了一部分火焰,陈长生也在某扇门的侧面得到了一台备用灭火器,在两台粉尘灭火器的喷射之下,火势渐歇。 众人顾不得粉尘污染,逐渐向实验室内部【裂隙】存在的格子间靠近着。 当已经烧成黑炭的怪物化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撞开中央实验室大门的时候,众人只见一只“怪蛇”盘绕在【裂隙】所在位置已被烧毁的实验台上。 火光之下,那怪蛇通体泛着金属的光泽,躯体上生长着各种“蘑菇”和密密麻麻的“鹿角苔”,如果不是那颗长着吸盘的三角脑袋,一眼看上去一定会以为那东西是某种水生榕树的附苔树干。 那怪蛇的样子,和陈宴所在年代地下的各种怪蛇形态完全不同,倒是和他通过水域中产生的通感所见到的“星空怪蛇”的形态十分相似。 怪蛇的蛇头不断试探着冲撞【裂隙】,像是想要进入【裂隙】之中,可无论它力气如何大,都没办法进入其中。 巨型怪物状态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怒吼一声,冲了上去,可怪蛇似乎不想跟他缠斗,只是一尾巴将他甩开,便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门框】没有被彻底毁坏,我们还有机会!” 约瑟夫·拉格朗日顾不得已经被烤的温度奇高的操作台,徒手拉动紧急操作杆,启用了备用能源供应系统。 “备用能源不多了,但足够我们穿越【裂隙】,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 “足够了!” 陈长生扭头注视着达克索的眼睛: “守住在这里,保护【裂隙】,直到我们回来为止!” 达克索点了点头,扭头注视着临近实验室中冲出的“实验品”,右手已经燃起黑红色的火焰。 此时爆炸声再起——不知什么东西被火焰引燃而爆炸了,喷射出的火舌形成一道烈焰风暴,眼看就要席卷整个中央实验室。 陈长生怒吼道: “走!” 巨型怪物一般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一手抓起陈长生,一手抓起约瑟夫·拉格朗日,一头冲进【裂隙】之中。 “维克多你他妈的……” 巴巴罗萨骂骂咧咧的跟着他冲进【裂隙】之中。 下一刻,烈焰覆盖了实验室内的一切。 7017k 第511章的【注1】,关于威廉·亚当斯在文中的设定 第511章的【注1】: 三浦按针(1564年9月24日-1620年5月16日)是英国航海家,英文名威廉·亚当斯(williamadams),1600年来到日本,并成为日本第一位外籍武士。他是第一位来到日本的英国人,曾做过德川家康的外交顾问,领有一块250石的领地。 三浦按针的墓位于长崎县平户市的崎方公园内。而在神奈川县横须贺市西逸见町的“冢山公园”里则有三浦夫妻的慰霊碑,1923年3月7日被指定为日本的历史遗迹。 (威廉·亚当斯的历史痕迹节选): 人在江户的亚当斯申请回国,但是直到1613年都没得到批准。 德川家康对于亚当斯的西方知识很感兴趣,并要求他担任外交及贸易顾问。 这个时期,亚当斯也教授家康的幕僚几何学、数学及航海等知识。 1602年亚当斯与家康御用商人马込勘解由的女儿-阿雪(お雪)结婚,育有一子joseph及一女susanna。 1620年5月26日亚当斯在平户死去,享年55,埋葬于平户商馆附近的公共墓园,是平户市的崎方公园。 另外根据亚当斯的遗言,在可以望见江户城的逸见山顶修筑了按针冢。 之后亚当斯的领地被儿子joseph继承,joseph也继承三浦按针的头衔。 joseph后来和父亲一样从事朱印船贸易,但在1635年日本进入锁国时代后,便消失在历史记录中。 【笔者的话】: 威廉·亚当斯自从1600年来到日本之后,直到1620年死去,始终没有回到家乡,他是大航海时代中的开拓者之一,勇气支撑着他跨越半个星球,我认为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值得在另外一个世界经历更精彩的人生。 在之前的章节里,威廉·亚当斯的故事线一直是一条暗线,按照剧情的发展,这条暗线现在终于可以成为明线了。 【另】: 威廉·亚当斯真不是仁王里的那个东瀛杰洛特,仁王的故事,和其所要表达的东西,在本质上是和魂完全不同的,真的缝不进魂的世界观。 所以,文中出现的威廉·亚当斯,其蓝本,就是真正世界历史上的航海家威廉·亚当斯。 文中故事纯属虚构,如果想要了解真实历史,还需要查阅相关资料。 7017k 第512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八:超越两界 通感至此,戛然而止。 陈宴恍然回神,只见面前依然是黑黢黢的实验室废墟,探照灯所照亮的位置,在“眨眼时间之前”明明被大火覆盖,如今却再次“变回”一堆几乎分辨不出原本模样的废墟。 陈宴已经能够屏蔽因通感场景切换而产生的落差感,但依然因得知真相而内心颤动不已。 ‘达克索……被留在实验室,守护实验室直到陈长生回到这里的那个不死人,我之前遇到的那个黑影人型生物,是达克索。’ 右手的“黑暗咒术之火”给了陈宴极其清晰的印象。 ‘不死人的生命这么顽强吗……也许达克索的活尸化太过严重,甚至已经完全变成无意识的行尸,即便没有脑袋,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陈宴当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索拉尔。 “无名的战士将会得到安息。” 索拉尔简短的语句中包含着坚定的语气。 在场的众人只看到陈宴“摸了一下”废墟,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速度快的惊人”。 这样快的速度也减缓了众人的焦虑,他们本以为陈宴的探索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谁知道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这样一来,他们一定能够很快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陈宴看向实验室中央。 那是曾经的【裂隙】,也是名为【超越之门】的空间传送门所在的位置。 在对当年的通感中,【裂隙】已经扭曲,随时会发生不为人知的异变。 而如今,通感中那飘摇不定的【裂隙】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残破的几乎不可辨认的废墟。 ‘变成废墟了啊……’ 陈宴心想,他刚才触摸的大概是计算机实验台的残骸,在通感产生失控的情况下,他脑海中产生的是“实验室”本身的通感,所以看到了实验室内外的场景。 但当陈长生他们进入【裂隙】之后,就不再处于实验室的范围内,相当于从“实验室的视野中消失了”,所以陈宴看不到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实验室被丢弃到废渊之底】,是那场大火之后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就会明白叠嶂之城的真相—— 愿望看到的【废墟叠嶂之城】,和我如今来到的【复活的叠嶂之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了解到真相之后,如果能够将真相整理到我申请的调查课题里,上传北局,一定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装满了蛇吻岩的矿机炸了,想赚大钱算是不可能了,但如果搞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多多少少都能给我回点血。’ ‘而且……如果能知晓地下的真相,下次如果还想来,肯定就更有底气…… 我实在是舍不得遍地都是的蛇吻岩,矿石就在那里,海盗能挖,我就也能挖!如果搞清楚地下的诡异,我就比海盗挖的更有底气!’ 陈宴几步来到实验室中央——印象中【裂隙】所在的实验台中央。 看着空无一物的实验台,他回想起刚才通感中的一些画面。 ‘在刚才产生的通感中,其实陈长生的同学不止那几个,还有另外一些学生。’ ‘但那些人的身影很模糊,应该是实验室对那些人的“印象”不太清晰了。’ ‘他们通过【裂隙】,进入了【天灾世界】……嗯,这么说不准确,准确的来说,我现在还没搞明白,他们到底是通过【裂隙】进入【荒野】,从而进入的【天灾世界】,还是通过【裂隙】直接进入的【天灾世界】。’ 陈宴看着脚下乱糟糟的废墟,感觉有些焦急。 ‘但他们已经不在实验室的通感范围内了,我如何知晓他们后来发生的事情呢?’ ‘我只知道,在后来,陈长生从【天灾世界】回来了。’ ‘如果我能对陈长生产生通感,一定能知道他们在【天灾世界】发生了什么。’ ‘但我根本没办法接触陈长生,不可能从他那里获得通感。’ ‘该怎么办呢?我这完全是浪费时间,其他人很快就会不耐烦的……而且达克索还没死,一旦他回来,大家又都危险了!’ 陈宴急的嘴上长出泡来,烦躁的伸出手来在废墟中一顿翻找。 忽然之间,一阵奇异的感觉传来。 他睁大眼睛,看向自己手掌触摸的位置。 那是一颗奇怪的金属,大概拇指大小,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其上隐隐约约浮现出莫名的波动,当陈宴对其集中注意力时,竟看到那金属上产生了隐隐约约的虚影。 ‘这是什么?’ 陈宴当即操控意志,试图对其产生通感。 在意志的控制之下,“奇怪”的通感产生了——陈宴看到了两幅重叠起来的画面,他很勉强才辨认出两幅画面中的内容: 第一幅画面中是燃烧着的实验室,以及守在【裂隙】之前,已经被大火淹没了身影的达克索; 第二幅画面中是遍地的尸体。 堆积如山的塑料战士似乎被某种力量巨大的生物咬碎了塑料身躯,流干血液而死; 由树木和松软泥土构成的城市已经沦陷在火焰和爆炸之中,那层层叠叠的城市造型隐约可见后来叠嶂之城的影子; 穿着防护服的战士手持热武器和巨大的怪蛇战斗,在火力压制之下,虽然战士们多有损伤,但怪蛇也好不到哪去,大多数已经死在战斗之中,一小部分即便依然顽强生存,也是遍体鳞伤。 ‘这两幅画面是重叠起来的……说明,我手中这枚金属,曾经同时见证了两幅画面的发生。’ 真相呼之欲出—— ‘这枚金属,是当年稳定【裂隙】的【门框】! 如果【门内】是我所在的世界,【门外】就是叠嶂之城,而【门和门框】是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唯一存在! 【门框】不仅存在于我所在的世界,还存在于【天灾世界】,所以才能同时见证两个世界中一切的发生——所以我看到的画面,才是重叠起来的。’ 陈宴移动视角,看向隐藏着黑色火焰翻滚不断,火雨如梭的天空。 ‘这就是……当年【裂隙】被激活之后的叠嶂之城吗……’ 7017k 第513章 【深渊潜藏之章】五十九:菌城末日 大火如海啸一般淹没着整个城市,依附在植物枝干根茎上那些看起来异常脆弱的苔藓状菌株被淹没在大火之中,眨眼成了飞灰。 作为一种弱小的碳基生物,对菌株孢子而言,火焰是致命的。 陈宴“脚边”,也就是【裂隙】的【门框】所在的位置,尚且还未被大火覆盖。 让陈宴惊奇的是,【门框】所在的位置,竟是一座像极了“祭坛”的建筑中央。 他“拉高”视野,只见祭坛整个呈不规则的环形,整座祭坛由无数低矮的环形“沟壑”勾勒而成,沟壑之中充斥着翠绿色的菌株,那些菌株并非停滞在沟壑之中的,而是在沟壑中不停移动。 数十道环形沟壑中的菌株不断移动,移动的方向有顺时针,也有逆时针,它们的移动仿佛给整个祭坛提供了能量,维持着【裂隙】的稳定。 在看到这场景的下一刻,陈宴内心忽然醒悟: ‘这座祭坛在维持着【裂隙】的运行,和米大研究院实验室中的电力供应装置,是同一种用途。’ 祭坛周围倒着一些看起来像是研究人员,也像是神职人员的家伙,他们已经因战争而失去生命,倒在祭坛之中,被祭坛上的环形沟壑如绞肉机一般绞碎,成为祭坛的一部分。 陈宴察觉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米大研究院实验室那边开始了针对【裂隙】的实验,天灾世界这边也用祭坛稳定着作为传送门的【裂隙】,难道两边是同一时间开始的吗?’ ‘这也太过巧合了……之前那个头上顶着不锈钢饭盆的丧尸少年说过——【料家仙】的塑料玩偶们搞的实验失败了,一道通往其他世界的【裂隙】会不定时出现在城里城外的各个角落……’(第498章) ‘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在园长对【裂隙】进行实验的时候,同一时间,在天灾世界这一边,某种名为【料家仙】的势力,也在进行着某种会开启【裂隙】的实验。’ 陈宴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也就是说,米大实验室那边的【裂隙】,和天灾世界这边的【裂隙】,很可能是同时开启的,所以才能通过【裂隙】穿梭两界!’ ‘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他由于脑袋混乱而开始胡思乱想: ‘也许……在宇宙无穷大的情况下,【同一裂隙会被不同生命体在同一时间开启】这种巧合,的确有可能发生。’ 他看向【裂隙】所在的位置。 陈长生他们还没有过来,但陈宴已经通过【裂隙】,看到了【裂隙】另一边的大火,以及火中的黑影。 ‘那黑影就是达克索了。’ ‘陈长生和他的同学们还没有过来,很可能是正在通过【荒野】。’ ‘那么,我之前的猜测成立,通过【裂隙】的正确顺序的确是:【世界1】→【荒野】→【世界2】。’ ‘只是,单单从【裂隙】存在的位置,看不到【荒野】的存在。 只能进入【裂隙】之后,才能看到等同于‘通道’的荒野。’ 至此,陈宴对于【裂隙】和【荒野】之间关系的认知,终于通畅。 此时,祭坛之上沟壑之中的菌株已经感受到了火焰的温度,那些渺小而不起眼的小东西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变黑变硬,像是成为了某种不可燃垃圾。 整个祭坛像是被数十道黑色圆环围绕,整体透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邪气。 陈宴看着这些菌株群落发生的变化,恍然之间,只“感觉”菌株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东西,像是发生了…… 变异? 是适应大火的变异,是极快速的适应性变异! 之前陈宴已经在地下矿区中见识过了这种变异,但如今再次见证,依然感觉内心震撼。 一个和怪蛇缠斗的防护服战士被怪蛇尾巴击飞,重重砸在祭坛之中的菌株之上,防护服瞬间被看似不起眼的菌株撕开一道裂口,原本已经变黑变硬的菌株在这一刻发生了“软化”,顺着血液逆流进入战士体内。 一声惨叫声传出,战士已经成为了菌株的食物。 防护服内的血肉被蚕食,进食过的菌株成为了鲜艳的血色,这些菌株顺着沟壑进入祭坛之中,将环形祭坛的一小部分染红。 ‘会成为菌株的食物……这些穿着防护服的战士,一定不是菌株人。’ ‘真是奇怪,陈长生他们来到这里,明明是二十年前。 怎么之前那个丧尸少年说是【三年前】的事情呢?’(第499章) ‘这个时间明显是错乱的,是完全对不上的。’ 推理遇到了不可解决的问题,陈宴只能把目光移向远方。 大火之中,巨大的怪蛇在和塑料士兵和防护服战士的对战中占了上风,视野中的尸体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数被大火烧干,小部分的血肉被菌株蚕食。 那些进食过鲜血后变成鲜艳血色的菌株在地面上蠕动着,艰难的避过大火,朝着祭坛的方向移动。 ‘丧尸少年说过,【料家仙】的塑料士兵们在这里搞实验,这实验明显就是这座祭坛,而且……’ 陈宴再次看向环绕祭坛的菌株。 ‘这座祭坛所献祭的,应该就是这些菌株。’ ‘可现在场面已经彻底失控,战争开始了,祭坛无人管辖,菌株们恢复了自由。’ ‘塑料战士由于特殊的身体,和不被感染的特性,而克制菌株。 怪蛇的蛮力虽强,但菌株拥有强大的感染性,所以怪蛇被菌株克制。 菌株又因塑料战士们的科技,而被塑料战士克制。’ ‘这种平衡被打破了,于是战争开始了……’ ‘可陈长生他们呢?他们怎么还没过来?【荒野】中的那段路很长吗?’ 陈宴胡思乱想之间,面前又起惊变: 祭坛环形沟壑中的菌株在进行了充足的进食之后,整座祭坛被鲜血染红,仿佛化作一方血肉磨盘——进食过后的菌株再次发生异变。 它们开始向祭坛之外前进,于是“沟壑”被向祭坛外围“开拓”。 一圈又一圈环形区域覆盖了更加广阔的面积,更多尸体被容纳进祭坛所在的范围,成为祭坛中新的养料——蛇尸、人尸、塑料、钢铁、电子元件…… 祭坛吞噬着覆盖范围内存在的一切,并将这些东西统统消化殆尽…… 直到片刻之后,祭坛停止扩张,一只狰狞的圆形环状“眼球”出现在叠嶂之城的地表之上。 7017k 第514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死诞者 当“眼球祭坛”出现时,一股异样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脑海中,那声音仿佛某种来自远古的呼唤,明明只是几个无意义单音节的重复,却好像包含了无穷的意义。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陈宴明白过来,这声音里重复的单音节所包含的意义,是某种【未知的知识】。 ‘完了,我要失控了!’ 慌乱之间,耳边那无尽的呢喃声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 陈宴忽然感觉到周围变得阴暗了一些。 他下意识抬起头来,只见天空之上,厚重到遮蔽一切的滚火云层之中,一只龟裂的巨大瞳孔出现了。 那瞳孔比整个叠嶂之城大上许多倍,一眼望去不见边际,可不知为何,瞳孔之上的晶状体虽然完好,但晶状体之内的玻璃体已经如玻璃一般片片碎裂了,整个虹膜因此表现出一片苍茫的白翳—— 这只眼睛,很可能是瞎的。 这是一只【盲目】。 巨大的【盲目】“注视”着地面,如神明瞥视着渺小的蝼蚁。 可蝼蚁如何能够得到瞎眼神明的“注视”呢? 陈宴内心冒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蝼蚁通过某种方法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了神明不可忽视的地步。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陈宴忽然想到了祭坛的完整模样——整个祭坛在成型之后,就是“眼球”的模样。 这一刻,陈宴恍然大悟。 ‘蝼蚁便是神明,神明便是蝼蚁,两者本是同样的东西。’ ‘可蝼蚁能够有很多,神明只能有一个……即便是已经几乎瞎掉的、苟延残喘的神明,也不允许被蝼蚁所【亵渎】——蝼蚁的进化,对力量的追求,本身就是对神明力量的侵犯,是对神明的【亵渎】。’ 在【盲目】的注视之下,叠嶂之城发生了剧烈的坍塌,层峦叠嶂的城市主体天塌地陷,地面之上的环形【眼球】祭坛寸寸崩裂,陈宴耳边响起了高频率的蜂鸣声。 陈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肉身所在的现世之中,他的双眼中不断流出鲜血。 这是直视神明所付出的代价。 也是此时此刻,通感之中,陈宴面前的祭坛之中的菌株们发生了“暴乱”—— 它们疯狂挣扎着,想要在“神罚”降临之后获得一丝生机,它们尝试变换出无数种不同的形态,但每一种都无法在【盲目】神明的注视之下保持哪怕半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崩溃。 菌株们不断发生着变化,那是陈宴所见过最强大的适应性变异。 它们只是想活,它们没什么错。 拼命的挣扎让它们变成了不同于往日一切生命形态的存在,一切塑料、电子元件……无数种陈宴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随着叠嶂之城的崩溃而落入寸寸崩坏的祭坛之中,疯狂求生的菌株们进食着自己能够得到的一切,用以挣扎和求取最后生存的希望。 被融合在祭坛之上,已经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一团浆糊”出现了。 在“一团浆糊”出现的瞬间,高天之上的【盲目】神明忽然睁大了瞳孔,如梭般目光的注视之下,生机俱灭,万物消融。 在这样的目光下,“一团浆糊”还未燃烧,就已经开始了融化。 菌株们依然没有放弃挣扎,它们或许没有很高的智慧,它们或许连“脑”这样用以形成逻辑的器官都还没有产生,但它们依然拥有一切生物都拥有的本能—— 活下去! 在这样的本能的督促之下,“一团浆糊”疯狂的融合着周围的一切,它们要把这些东西作为自己的食物,以榨取用以求生的能量。 这样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一团浆糊”之上渐渐浮现出植物经络一样的东西,那些经络在片刻的时间里开始了规律的“脉动”。 下一刻,心跳声随即传来。 在疯狂求生的挣扎之中,新的生命在死难中诞生了。 一只人类的手掌撕裂了已经严重融化的“一团浆糊”—— 在沉闷且不熟练的低吼声中,一个男人从“一团浆糊”中站了起来。 他赤身站立,身上占满了羊水一样的东西。 天空之上,【盲目】中坠落的【视线】越发密集,新生的男人被压弯了腰,眼看就要夭折。 他嘶吼着一把扯过胎衣,开始了新生的第一次进食。 他在进食中逐渐强壮,直到能够在【盲目】的【视线】中站起身来,直到能够迎着融化一切的【视线】抬起头。 “吼!” 他向天空发出了一声怒吼! 下一刻,如劈开天地的一道怒雷声出现在高天之上——【盲目】发生了再次龟裂! 消融一切的【视线】随即消失。 男人注视着天空,直视着【盲目】。 在他的目光之中,【盲目】的龟裂之内,有泪水沿着裂缝流出。 神明落下了泪水,泪水如大雨倾盆。 泪雨遍洒大地,扑灭了叠嶂之城的大火。 雨如瀑下,那幸存在叠嶂之城角落之中,尚且未被彻底烧毁的菌株们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它们的生命构造简单,只要不完全覆灭,就有生还的可能,它们生命短暂,繁衍就是它们延续生命的方式。 男人享受着泪雨,竟在废墟之上跳起舞来,他开心的哈哈大笑,舞姿也是随性而为,完全和“好看”挂不上钩,看起来却自然极了,给陈宴的感觉,像是“舞蹈本身就应该是这样的”。 陈宴看着这样的场面,此时只能想到“进化”这个词。 ‘一切,都是菌株为了适应环境,而发生的适应性进化。’ ‘而这男人,就是【脑球株】进化之后的形态。’ 在这一刻,他对生命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可下一刻,陈宴看着男人,思绪渐渐僵住。 泪雨之中,那人脸上的线条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具体,直到五官完全具现,眉毛也生长出来。 这张脸,陈宴曾在这几天见过数次。 那是斯沃姆的脸! ‘搞什么?!’ 陈宴虽然猜测过斯沃姆的身份,可却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能这么离谱!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耳边再次传来人声。 霍然回首,只见【裂隙】之中一阵波动,怪物形态的维克多·弗兰克斯坦一只手臂夹着陈长生,另一只手臂夹着约瑟夫·拉格朗日,从【裂隙】中冲了出来! 紧接着是骂骂咧咧的巴巴罗萨。 “都他妈不等老子是不是!想把老子扔到那鬼地方减轻负担是不是!” 巴巴罗萨骂道一半,话语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废墟之上,一位两米多高的裸男,正在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他。 7017k 第515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一:小型空间稳定器 斯沃姆生于接近死亡的危难之中,他生命的意义在于维持种族的存续,使族群继续繁衍,以及保护族群的安全。 而莫名其妙出现的不速之客则“很有可能”将他和他原本就已经虚弱不堪的族群,再次置于危难之中。 在看到他们的下一瞬间,几十米外的斯沃姆,已经出现在了高大如怪物一般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面前。 在场的人们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瞬间跨越了这么长的距离,只有作为“局外人”的陈宴看得清楚,在发生移动的前一瞬间,斯沃姆的身体如“空间坍塌”一般“坍缩”进入“空间内部”,后一瞬间,维克多·弗兰肯斯坦面前的空间发生“膨胀”,斯沃姆的身体从“膨胀的空间”内钻了出来。 ‘他拥有运用空间规则的能力!’ 这一瞬间的时间是如此之短,以至于只有陈宴如今所处的“感知视角”才能感知得到——由于时间太短,“视线”是看不到的,只能通过“感觉”。 一瞬间过后,斯沃姆的右手已经进入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胸腔,胸膛上的钢铁板无法阻止他的巨力,先是被一拳打烂,又随着手腕的抽出而被整个带起。 一篷血雨之中,斯沃姆捏爆了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心脏。 学生们对这一切完全始料未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长生。 血雨遍洒之间,一只半透明的巨型紫色机械鬼爪从陈长生身体内分离出来,朝着斯沃姆呼啸而去。 ‘是亚当斯家的狂暴灵!’ 陈宴一念之间,斯沃姆已经被巨型紫色机械鬼爪束缚其中。 斯沃姆脸上的表情不仅是警惕,还有好奇,新生的他对整个世界保持着好奇,在看到如此新鲜事物的这一刻,这样的好奇和强大的实力一起发生了作用——他决定先看看这机械鬼爪到底是什么东西,再杀掉这些入侵者。 可学生们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巴巴罗萨端着枪冲了上去,咧嘴大笑道: “另一个世界的高科技人类也不过如此嘛!” 他还没开枪,陈长生就高声发出了警告: “他没有被我束缚!小心!” 已经来到斯沃姆身前的巴巴罗萨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一凉。 他低下头,只感觉身体晃晃悠悠,随即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跌倒在地”—— 脑袋重重砸在地面上,巴巴罗萨头昏脑胀之间,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躯体。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妈的……” 斯沃姆轻轻耸了耸肩,紫色机械鬼爪层层碎裂,后炸成一团烟雾,消失不见。 名为柴的少年挡在了陈长生面前,可斯沃姆已经失去了对他和陈长生的兴趣—— 进入【超越之门】的不只有陈长生,还有其他的学生,【门框碎片】由于其特殊的材质,将一切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陈宴的通感之中,陆续有更多学生进入了天灾世界,除了叫得上名字的几个之外,还有七八个叫不上名字的。(第512章) 斯沃姆显然对这些学生更感兴趣。 学生们刚刚进入天灾世界就看到这副场景,几乎全都惊呆了,手里的武器在突如其来的灾厄面前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直到被斯沃姆临近面前,才慌忙想要采取什么措施。 斯沃姆在面对如此弱小的生命时,并不想要进行简单的杀戮,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于是产生了兴趣,他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构成的,怎么会和菌株构成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们成了他可拆解的玩具。 当斯沃姆动起来的时候,一切反应都已经晚了,学生们一个照面就已经死伤殆尽。 同窗们血流遍地之间,约瑟夫·拉格朗日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竟朝斯沃姆走了过去。 斯沃姆察觉到了这渺小的、想要反抗的“蝼蚁”,一瞬间来到他面前—— 下一刻,斯沃姆的身形忽然定住—— 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住了,和被冰封不同,他的体表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发生了莫名的“硬化”。 “成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疲惫的欣喜声传来: “咱们之前造出来的那个小玩意儿——那个小型空间稳定器,将这东西束缚住了!” 陈长生记得,所谓的“小型空间稳定器”,是《拉格朗日时间》在现世场景的一种应用,原本是用来稳定【裂隙】这种原本不稳定空间的,但如果能提供给足够大的功率,这东西就能够将一小片空间“冰封”。 “詹姆,如果【超越之门】的另一边全都是这样的怪物,我们就不能让【超越之门】就这么一直存在着——我们要毁掉它!” 约瑟夫·拉格朗日看向混乱的【超越之门】——也就是【裂隙】,他依然可以通过【裂隙】看到达克索的身影——这说明【裂隙】的能级尚且没有发生跃迁,【裂隙】另一边依然是亚楠市。 【裂隙】这一边天灾世界的危险超乎想象,和他们原本预测中的“高级人类宇宙文明”完全不同,他们原本的计划彻底泡汤了——在这个世界生存尚且艰难,他们又凭什么对这个世界进行探索呢? 陈长生肯定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要明白,此役过后,我们或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找到另一扇【超越之门】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有些气结: “詹姆,你总是喜欢冒险……这太危险了。” 陈长生像是完全忽视了他的虚弱: “约瑟夫,你明白【超越之门】的价值,如果我们能找到通过【超越之门】‘稳定’进入【荒野】的办法,那将会创造难以想象的价值——无数新世界将会被我们连接在一起,宇宙中的每一颗星辰都将会成为我们可以立足之地。” “约瑟夫,我原本以为【超越之门】的另一边才是我们所追求的世界,可我错了,【超越之门】本身才是我们需要追求的东西。” 陈长生的语气中出现了罕见的狂热: “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超越之门】,那将会成就何等的伟业!” 约瑟夫·拉格朗日声音有些虚弱: “詹姆,我没办法阻止你……” 陈长生听着这异常的声音,来到约瑟夫·拉格朗日面前,看着斯沃姆已经戳入他胸口的三根手指,心里一沉。 “我将会死去,但这并没有什么,我的侄女,都灵·拉格朗日,她是比我更聪明的数学家,只是误入了星相学的歧途,她将会给你帮助。” 陈长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但你并不想我去找她,对吗?” 7017k 第516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二:我们! 约瑟夫·拉格朗日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意识模糊不清: “是的……你这个疯子,谁粘上你都得掉层肉,我当然不想我的子侄和你共事。” 他看着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的【超越之门】,明明是落寞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急切: “可我们的研究才到一半,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呢?我们明明可以做到更多……我不甘心……我只能牺牲掉她。” 陈长生说道: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约瑟夫·拉格朗日在生命的最后,哈哈笑道: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咳咳……” 陈长生看着他咳出的内脏碎片,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一切交给我。” 约瑟夫·拉格朗日再也维持不住清醒的意识,他垂下脑袋,言语不清不楚的说道: “空间稳定器的剩余时间还有三分钟,我们还有三分钟的时间用来逃离,走吧,走吧,再也别回来了,就让我留在这里,成为象征折返和失败的地标……” 陈长生没有继续说话,沉默之间,半透明的紫色鬼爪狂暴灵再次从他背后浮现而出,一把抓向约瑟夫·拉格朗日。 鬼爪轻易穿透了他的身体,却没有破坏他的血肉。 当鬼爪离开他的身体时,竟从他的身体内抓出了人型的半透明灵体,那灵体的模样和约瑟夫·拉格朗日一模一样,只是面容已经开始“溶解”。 鬼爪抓着约瑟夫·拉格朗日的灵体,回到陈长生身体之内。 陈长生对身边的柴说道: “我们去荒野,寻找通往新世界的道路。” 柴回应道: “别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陈长生点了点头,想要返回【超越之门】所在的位置,却忽然感觉身边出现了异常的动静。 他猛然扭头看去,只见斯沃姆正扭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孩子一般的好奇。 “我们。” 他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发出了和陈长生刚才所说“我们”同样的音调。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陈长生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他只知道,约瑟夫·拉格朗日的小型空间稳定器失效了,这怪物提前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他脖子以上的位置已经能够动弹,脖子以下的肌肉正在缓慢挣脱空间稳定器的束缚! 数只鬼爪狂暴灵刹那间冲出身躯,带着陈长生的身体向【裂隙】的方向狂奔! 在狂奔的同时,陈长生身躯之内又有两只细长的鬼爪延伸出来: 一只鬼爪在掠过死去的同学们时,将他们尸体中尚未消散的灵魂抓了出来; 一只鬼爪抓住被斩首的巴巴罗萨的脑袋,堵住了脑壳内即将流干的血。 名为柴的少年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但脚下速度不比陈长生慢,只单单凭借肉身脚力,竟然紧紧跟在狂奔的鬼爪狂暴灵之后。 当陈长生和柴一头扎进【裂隙】的前一刻,斯沃姆的身体彻底恢复过来。 他的身形在下一刻出现在【裂隙】之前,抓住了柴的腿——猛地一拉。 一声痛苦的闷哼声从【裂隙】之内传来,那声音很快变小,几乎只响了一声,便消失不见。 斯沃姆看着【裂隙】,表情逐渐严肃。 “我们。” 他只会说这两个字,但在这一刻,通感之中,陈宴竟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警惕、愤怒、仇恨、谨慎……以及“必杀的意志”。 “必杀的意志”从何而来,又是针对谁? 陈宴此刻清晰的感受到,斯沃姆内心“必杀的意志”,针对的是来自星空的怪蛇族群! ‘是了,之前赛博格·奎因他们搞砸了实验,已经有怪蛇通过【裂隙】从天灾世界进入亚楠市地下。 菌株和怪蛇是天敌……杀掉怪蛇,是他的宿命。’ 斯沃姆触摸【裂隙】,想要通过,可他的手根本不能像陈长生他们一样“穿过”裂隙——他的手,被阻挡在了【裂隙】之外。 陈宴看到此情此景,骤然间回想起丧尸少年所说的一句话—— “【裂隙】只对你那边的人单向开放。” 为什么对“亚楠市”那边的人“单向”开放?陈宴完全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知道结果就已经足够了—— 结果就是,无论斯沃姆如何撞击【裂隙】,【裂隙】都纹丝不动! “我们!我们!” 他每吼一声,就撞击一次【裂隙】,每一次撞击的力气都增加一分,直到片刻之后,那撞击已引起大地震颤崩裂,整座祭坛坍塌崩溃。 【裂隙】坠入坍塌的地表之下,由于祭坛的崩塌,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继续维持稳定的形态。 于是,【裂隙】开始了坍缩。 斯沃姆大吼一声,两只手抓住裂隙两边,狂暴的嘶吼声中,竟硬生生将【裂隙】所在的空间撑开! 抵抗空间坍缩所产生的巨大压力让他的身躯开始了崩溃,全身血管炸裂,整个人如同被泼上了一层泛着猩红光泽的金属液。 在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金属光泽”时,陈宴恍然响起了在进入叠嶂之城之前,在水域之中产生的通感—— 那通感之中位于宇宙之中的“星空怪蛇族群”,其体表之上泛起的金属光泽,赫然和斯沃姆如今体表泛起的金属光泽一般无二! ‘斯沃姆在诞生之前,祭坛吞噬了一切可以吞噬之物,其中就包含许多怪蛇的尸体。’ ‘斯沃姆的意志以菌株的意志为主导,但由于其特殊的诞生环境,他拥有一部分怪蛇族群的能力。’ 陈宴想明白了这件事,随即心中恍然。 【裂隙】被斯沃姆撑开了。 他浑身散发的金属光泽赋予了他新的力量,那力量来自星空中的怪蛇,那力量可以影响空间。 【裂隙】如同被撑破的口袋,整个开始扭曲畸形,从【裂隙】中逃逸出的空间乱流切割开了周围的一切,整个世界如破碎的玻璃一般寸寸碎裂,靠近【裂隙】的位置开始分崩离析。 陈宴看着被斯沃姆硬生生撑开的【裂隙】,感受着从【裂隙】中冲出的空间乱流,一时之间震撼到无法思考。 “我们!” 他怒吼一声,集中起全身的力气,一头撞向【裂隙】之中! 撞击发生的这一刻,整个世界出现了重影—— 两个完全一样的叠嶂之城出现了。 ‘这是什么?!星空怪蛇的力量导致空间被扭曲了吗?!’ 陈宴没能力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 斯沃姆发出了最后的怒吼声,全身肌肉崩坏枯萎,再一次冲向【裂隙】! “嗡!” 震耳欲聋如引擎声一般的怪异巨响在耳边响起的下一刻,重叠在一起的两个叠嶂之城其中之一,被斯沃姆一头撞入【裂隙】之中,连带着斯沃姆一起,不见了踪影。 7017k 第517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三:前因后果 随着重叠起来的两个叠嶂之城其中之一的“离去”,斯沃姆以星空怪蛇之力维持【裂隙】正常形态的力量消失,【裂隙】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状态。 裂隙所处的小块空间发生了剧烈的坍缩,如光芒形成的瀑布一般向自身内部逆流,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裂隙】消失了。 与之一同消失的是陈宴通感中的菌城。 陈宴所见证的一切都由【裂隙】——也就是【超越之门】的【门框碎片】产生。 现在,【裂隙】消失,【门框】也随之离开,回到了原本所在的世界,不再存在于菌城的范围之内——于是,天灾过后的菌城,从陈宴面前消失了。 陈宴对【门框碎片】的通感变成了一片混乱,此时的【门框碎片】不知位于何处,陈宴只感觉眼前光影斑驳,色彩纷乱,无数破碎画面如梭闪过眼前,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飞速出现的一切产生了难以抑制的窒息感,陈宴不得已切断了通感,意识回归了实验室废墟。 他手中拿着【门框碎片】,大口喘着粗气,一片混乱的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念头: ‘无论这片【门框碎片】在后来去到了什么地方,最后终归是回到了【裂隙】的另一边,回到了这片实验室废墟。’ ‘斯沃姆原来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到我们的世界……’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门框碎片】揣进兜里。 陈宴的队友们和索拉尔和矿工们看着陈宴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样子,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在他们眼中,陈宴明明刚从废墟中捡起来了某种“垃圾”,下一刻就跌倒在地,变成这副看起来像是剧烈运动过后的模样了。 镇定下来之后,陈宴终于搞清楚了关于两个叠嶂之城的关联—— ‘亚楠市地下的叠嶂之城废墟,天灾世界中的菌城,其实原本就是同一座城市。 一切的源头,就是斯沃姆那传承自星空怪蛇的力量,让城市发生了某种【空间层面】的异变。 这导致菌城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其中一个留在天灾世界,另一个来到亚楠市地下,成为叠嶂之城。’ ‘菌城就是叠嶂之城,叠嶂之城就是菌城,只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不同叫法。’ 陈宴眼神震颤。 ‘那么,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到底是天灾世界的菌城,还是亚楠市地下的叠嶂之城?’ ‘按照丧尸少年所说,我们现在明显位于【菌城】之内——位于【三年后】的天灾世界的菌城之内。’(第498章) 陈宴狠狠摇了摇头,回想起丧尸少年的说法,理清了菌城内事件的发生时间,和亚楠市地下出现叠嶂之城前后所发生事件的对应关系—— ‘丧尸少年所说的时间线: 菌城世界线的【三年前】,【料家仙】的塑料玩偶们对【菌城】的菌株人进行活体实验,并由于不明原因,实验失败,打开了某种【裂隙】。 那么,这应该就是【裂隙】在天灾世界的第一次出现。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我在对【门框碎片】的通感中所看到的场景。’ 陈宴脑袋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与之相同的时间,是亚楠市所在世界的【二十年前】,陈长生等学生搬运【裂隙】到米大研究院实验室,并在园长的参与下对【裂隙】进行实验。’ ‘两个【裂隙】同一时间出现,于是两个世界被连通了。 两个世界中【裂隙】的开启,我只能将其归结于【巧合】。’ 在两个世界的不同时间上,两个事件是同时发生的,因为事件是对得上的。 但是时间对不上。 ‘也许,存在于宇宙中极远距离的两个不同世界,存在有某种时间差,所以,亚楠市的【二十年前】,相当于天灾世界的【三年前】。’ 陈宴贫乏的知识完全不足以理解这种奇怪的时间差异原理,但他看到的【事实】就是这样的: 亚楠市二十年前,和天灾世界三年前发生的事件一模一样。 ‘约瑟夫·拉格朗日那样的空间数学家一定能解答这个问题。’ 陈宴继续想道: ‘在亚楠市的【二十年前】,也就是天灾世界的【三年前】,菌城中降临了天灾【盲目】之后,在斯沃姆的干预下,菌城分成了两个。 其中一个位于天灾世界,变成了我如今看到的模样。 另一个则进入亚楠,逐渐衰落成为愿望通过【宇宙之灵】的视野所看到的废墟。’ ‘那么,问题来了。’ ‘我们之前明明是从亚楠市地下进入这里的——我们走的是进入叠嶂之城废墟的道路,而不是进入菌城的道路。’ ‘我们进入菌城之前穿越的那道【水幕】,一定有问题——根据丧尸少年所说,那道【水幕】其实是某种裂隙。’(第498章) ‘菌城再次出现了裂隙,这是否说明,在亚楠市二十年后的今天——也就是菌城三年后的今天,【料家仙】和祂的塑料玩偶们再次启动了当年的实验,开启了【裂隙】?’ ‘有这种可能。’ 陈宴心中不断思考: ‘根据丧尸少年所说的情况来看,在天灾世界的时间线上,在这三年之间,当年的事件发生之后,【料家仙】的塑料玩偶们对菌城进行了重建,成了如今我们看到的样子。’ ‘这座城市现在的模样,确实和通感之中的菌城有很大区别。 通感中,天灾世界时间线上【三年前】的菌城,完全是一座【自然生态城】,现在回想起来,其实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可菌城现在完全是一座由钢铁构成的城市了,还修建了地下防御工事……这也意味着,【料家仙】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力度,远远超过三年之前。’ ‘还有一个关键点——【米大研究院实验室的坠落】,发生在【亚楠市时间线】大概十年之前左右的时间。’ ‘我原本以为实验室坠落在了叠嶂之城废墟,谁知道实验室竟坠落在了天灾世界的菌城。’ ‘也就是说,当年赛博格·奎因和大狗把实验室推入废渊之底的时候,【裂隙】依然是存在的,实验室坠落的时候穿越了【裂隙】,进入了菌城,砸穿了菌城层叠的建筑,来到了我们如今所站立的地方。’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思路,感觉大体没什么问题。 再次回想之间,整个事件虽然依然存在疑问,但已经逐渐开朗。 7017k 第518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四:完美生物的坠落 ‘还有一点比较有意思的是,丧尸少年说,【菌株】是某种【空间生物材料】。’ ‘三年前的菌城,【裂隙】就是被一座祭坛支撑起来的,用以制成祭坛的,就是蠕动的菌株。 就是这些蠕动的菌株,以自身为献祭,打开了天灾世界这一边的【裂隙】。 ——通感中的画面,验证了丧尸少年所透露出的信息。’ ‘这么看来,斯沃姆对空间的影响能力,不仅传承自星空怪蛇族群,还可能有一部分传承自菌株本身。’ ‘从这方面来看,菌城的【脑球株】,和【脑球株】的天敌星空怪蛇,竟然拥有某种相似的属性——这意味着,两者有可能拥有同样的祖先。’ ‘从传统生物学上来看,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从异常生物学上就不一定了。’ 陈宴心中感慨: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在了解到他们现在所在菌城的具体情况之后,陈宴内心总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解决了“我在哪里?”和“我要干什么?”两大难题,产生最大危险的【未知】变成了【已知】。 于是恐惧消失了。 ‘我现在在天灾世界的菌城,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搞的明明白白,然后通过菌城顶层的电梯,离开这里,回到亚楠市。’ 陈宴心中兴奋之间,感觉手背有点痒痒,使劲挠了两下,竟然差点把皮给挠破了。 他完全忽视了这件事,赶忙停下抓挠的动作,对众人说道: “这边完事了。” 他带着众人回到地下防御工事空洞所在的小格子间实验室,来到赛博格·奎因被爆了头的尸体旁,俯下身子。 赛博格·奎因大脑之内的血肉已经不多了,在血和脑花流干了之后,一块大块核桃一般的机械脑浮现出来。 陈宴看着这枚由金属构成的脑核,想起了两周前死在公寓里那只来自圣歌团的结界生物的脑结构。 两者虽然都是机械结构,但有很大差别: 结界生物的机械脑看起来更小,机械结构更紧凑,零件更密集,更加“集成化”,透露着一种科技工业特有的机械美感。 赛博格·奎因的机械脑看起来比较大,几乎占到了整个脑袋三分之二的空间,机械结构非常松垮,一眼看过去,便有一股“廉价感”扑面而来。 一些零件明显设计的有问题,竟挤压到了一部分尚且还是血肉的脑组织,导致了组织水肿——那块脑组织竟然发炎了。 陈宴在赛博格·奎因后脑勺的脑壳之内看到了一大块炎症区域,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泡水之后肿胀起来的桃子。 ‘他不会是买的便宜货吧……可即便是便宜货,【大脑机械科技】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也是相当先进了。’ ‘这玩意儿要是取出来,能不能卖钱?’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陈宴拿出了骨质的祭礼刀,竟然想要将赛博格·奎因的大脑撬出来! 这惊悚的举动看呆了众人,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上前阻止。 陈宴本人丝毫没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妥,也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半吊子医生,也许是因为他的脑袋出现了什么问题,已经不清醒了…… 陈宴使了使劲,却没能取出机械脑。 他沿着脊髓部分向内看,机械脑下方的机械结构是和机械脊椎连接在一起的,所以,如果要取出机械脑,就必须和机械脊椎一起拔出。 赛博格·奎因的机械脊椎明显是做过特殊处理的,陈宴从各个方向使劲,都没能撬动分毫。 ‘妈的,血亏!’ 他沉默片刻,用手触摸着机械脑,试图产生通感。 ‘斯沃姆后来变成了个大傻子,这么牛逼的生物能变成傻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要看一看……在赛博格·奎因第一次遇到斯沃姆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这一次,通感竟听话的立刻出现了: 深沉的黑暗中出现了几束探照灯光,从光线所照射到的部分来看,这里似乎是某种浸水的溶洞。 有步伐凌乱的涉水声出现,随即便是几个兴奋的声音传来—— “这种蝾螈的变异程度能定几级来着?!” “躯干三分之一良性变异,智商56,原种偏离程度30%,至少要定个4级,十镑帝国镑到手!” “这条溶洞线路上,黑暗生物的变异程度都很高啊,这里是不是有辐射啊?咱们要谨慎点,小心有命赚钱没命花!” “得了吧!我贷款逾期三个月了,这次要是赚不到钱,回到地表就要被人噶腰子!管它什么辐射不辐射的!” “辐射其实不用太怕的,那个世界对这里产生的辐射已经很微小了,咱们只赚到足够多的钱,即便积累了辐射,也能换得起器官。” 最后一句话是在陈宴“身上”发生的,再加上那独特的声音,陈宴一瞬间就认出来,最后说话这人,就是赛博格·奎因! 那么,其他人,应该就是赛博格·奎因的下属了——是当年搞毁园长的【裂隙】实验那些人。 黑暗中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队长,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公鸡飞升实验,靠谱吗?” “是机械飞升实验,你这个蠢货,都说了是【实验】了,【实验】能靠谱吗?” “啊!队长!那咱们怎么敢让他们给换器官啊!” “你知道个屁!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即便是最烂的机械飞升实验,也能让你从小鸡仔儿变成大公鸡!” 黑暗中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队长,这个实验……是不是很贵啊……” “能换来永生的实验,你说是不是应该很贵?” “啊……要是我老娘还活着就好了,她在化工厂的粉尘车间干得太久,得了尘肺,过世了……要是我当时知道有这种实验,贷多少款都得让她试试。” “你老娘啥时候过世的?要是这几天内,脑组织没有损坏,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已经三年了……” “那完球。” “队长,咱们这次是不是下的太深了啊?我听说当年有好多怪蛇从实验室逃了出去,逃到了地下,米大派遣了很多人都没有抓到它们,只是把它们逼到了地下深处……咱们要是遇到那东西,可应付不了。” “看你那怂样,要是能遇到那东西,随便抓一只回去,咱们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总署发的奖金够咱们全队机械飞升!” “对了队长,总署不是说要在北方联邦建分局,给我们独立编制吗?这事怎么说了?” “很快了,亚楠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各方都盯着呢!尤其是那些怪蛇,竟然能让石头放电,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价值?” “不太明白……咦?队长,你们看,前面是不是有个人?” 全队皆是一惊。 “别他妈玩这个!” 赛博格·奎因虽然嘴里这么骂,但依然把探照灯调亮,向黑暗中看去。 陈宴只见黑暗深处,探照灯的光亮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蜷缩着身体,靠着岩壁,双目紧闭。 那种堪称“完美”的身体线条,陈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男人是斯沃姆。 7017k 第519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五:赛博格·奎因和斯沃姆的第一次相遇 “队长!这是他妈个人!” “废话!老子看到了!” 赛博格·奎因的声音很慌张,事实上,任谁在两千多米的地下看到了莫名其妙的裸男,心里都会犯怵。 赛博格·奎因的队员们反应很快,当对话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端起了枪。 “别开枪!说不定是值钱的玩意儿!” 队员们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考虑到赛博格·奎因往日的威信,还是放弃了开枪的打算。 赛博格·奎因一步一步靠近蹲伏在岩壁旁边的斯沃姆,陈宴感受到了他急速加快的心跳,和内心难以抑制的恐慌。 随着赛博格·奎因的靠近,陈宴看到了斯沃姆此刻的样子。 “惨不忍睹”已经不足以形容斯沃姆身上的伤势,在探照灯光苍白的视野中,斯沃姆原本柔韧的皮肤寸寸龟裂开来,就像是当日菌城之内寸寸崩坏的祭坛一般。 他是蹲伏蜷缩在角落里的,但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他的手脚已经断掉了。 陈宴看不到他的肌腱,这意味着他的肌腱已经因为某种原因损毁了,整幅身躯虚弱的厉害,几乎成了一副皮包骨。 他残废了。 ‘这就是强行穿越裂隙所要付出的代价吗……还是说,他在穿越裂隙时遇到了其他事,导致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宴没有线索,但依然感觉前者成立的可能性更大。 赛博格·奎因也看到了斯沃姆这副凄惨的样子,他嘴上发出“啧啧”的声音,在斯沃姆面前蹲下身。 陈宴立刻看到,斯沃姆手脚躯体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他看着这层老茧,内心诞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难道……他是在残废之后,硬生生在地面上摩擦挪移着,从叠嶂之城来到此地的吗……’ 赛博格·奎因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 “喂喂,还活着吗?” 探照灯的灯光下,斯沃姆竟颤颤巍巍的抬起瘦到脱形的脸来,发出微弱如蚊子一般的声音。 “我们……” 赛博格·奎因皱眉道: “你们?你们怎么了?你们有多少人?其他人呢?” 斯沃姆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在说出“我们”两个字之后,他就倒在岩石地面上,没了动静。 “队长,这人怎么回事啊?” “我估计他是被上面驱赶到地下的那群烟熏湖海盗里面的人。” “啊?!上面动作这么快!” “地下发现了能放电的矿石,你可知道这能产生多大的利益?上面动作当然要快!不然被其他势力抢先了怎么办?” “其他势力?” “除了咱们之外,一些旧贵族里面的杂碎闻着铜臭味就来了。 新贵族本身就参与实验,知道消息的时间比旧贵族们更早,肯定早就进入地下了。” “那咱们属于哪个?” “咱们哪个都不属于,咱们直接对陛下负责。” “海盗是被咱们上面赶进来的?意思是……是总署的人做的事?” “不只是总署,还有其他势力在做着努力,蛋糕太大,谁也不敢一口吃下去,所以大家达成了默契,来一起分享。 虽然说是一起分享,但最终能得到多少,还是看各自的本事。 比如说总署吧,总署那边原本就对这一块很了解,再加上有威廉·马斯特在,总署对地下情况的掌握,是比我们要强很多的。 总署对地下的情况很了解,所以他们才能在第一时间拦截从【裂隙】中逃逸出的怪蛇,将怪蛇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地下深处。 他们甚至摸清了一部分怪蛇的生态,选择了合适的岩层,使它们能够栖息。” “不是……队长……咱们不也属于总署吗……怎么你的意思好像总署是另外的势力……” “唉,傻孩子,咱们是陛下插进总署里面的钉子,名义上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人,实际上只是讨人厌的监督者而已,你看,自从怪蛇离开【裂隙】,进入地下之后,他们甚至连怪蛇的一丁点信息都不告诉我们。” “咱们都不是总署的人,为啥还要为他们成立北局啊?” “咱们不是为他们成立北局,是为陛下成立北局。 至于好处嘛……有了北局,咱们就能以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名义,去收集北方联邦的异常生物信息。 这样一来,相当于咱们从人家手里获取了【调查权】。” “他们不让调查,咱们就不能调查了?” “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在亚楠市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他妈……这和市井上的垃圾帮派有什么区别!” “还真就没什么区别,我跟你讲,别以为那些所谓的贵族、大人物之类的人有多光彩,他们不过是运气好一些,投了好胎罢了,其中大多数比你还不如!” “这……” “他们哪一点比你强呢?他们强就强在从小的教育,他们不学类似‘道德廉耻’这样的东西,他们学习的东西更‘高级’,这导致他们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没有道德上的牵绊,你懂我的意思吗?” “就是没有底线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是他们比我们强得多的地方之一。” “咱们要给他们交保护费,换来在北方联邦进行异常生物调查活动的权限。” “是的,但其实咱们也不亏,记住,咱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这一次成立北局,是咱们自己招人,自己做事,自己收集足够的资料,让陛下知晓北方联邦超凡侧世界的情况—— 这是我们来到亚楠市的意义。” “明白了队长……还有一点不明白……” “恩?” “咱们为啥要以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名义去做事?咱们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啊!反正【调查权】都到手了!” “自立门户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帝国内部的超凡部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议事厅内部党派斗争的产物,每一个都是有人罩的,就比如总署,总署是…… 唉,我说了你也不懂。 总之,新部门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出现的,至少咱们没那个本事,所以只能依附于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 陛下的权力这些年被圣歌团限制的很多,我们的使命,就是为陛下打开一扇窗户,让陛下能看到帝国超反侧世界的真正模样。” “彻底明白了队长。” “你他妈的可真他妈的棒。” 7017k 第520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六:一个代价 “队长,那这个……人,怎么办呢?” “我估计这个人是被上面驱赶到这里的海盗,亚楠市烟熏湖里的海盗大多数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你看这家伙身上这么多伤,不知道在地下受了多大的罪……但他的底子还行,你看这体格,哦豁~” “队长,你别这样,以后不敢跟你一起进澡堂了……” “你他妈!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这个体格,虽然变成现在这个吊样子了,但如果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一样可以派上用场!” “普通人这么高大的也有不少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看!” 说话之间,赛博格·奎因拿出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割开了斯沃姆手臂上勉强还存在“肌肉”的地方。 肌肉被割开,露出的却不是人类的肌腱和血肉,而是某种类似【绿色高筋面团】一样的物质。 “队长,这是?” “这是被地下那东西影响所产生的变异!” “啊?!” “据可靠消息,地下出现了很厉害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来自咱们曾经摧毁的【裂隙】的另一边,对整个地下的生态造成了严重影响。 我刚才就在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在被驱赶进入地下的时候,受到了来自【裂隙】另一边东西的影响,所以发生了变异,他的肌肉才变成了这幅样子。” “那他也算是异常生物咯!” “恩!” “大狗哥!测算一下他的变异等级!” “躯干全部发生良性变异,脑容量超过计量阈值,原种偏离程度89%……这能定几级? 变异程度对照表里没有规定这种东西的等级,因为这种程度的良性变异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至少在我们的世界,是不可能发生的。” “大狗,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来自【裂隙】的另一边?” “不确定,也许他只是被【裂隙】另一边的东西影响到的可怜鬼罢了。” “真是……意外之喜。” “队长,这人很值钱吧?” “按照变异程度对照表上来看,顶级为十级变异的异常生物,单单是尸体,就能换取150镑的调查资金支持!你算算这个人能值多少钱?” “这……” 在场的队员们一时之间被这个天文数字惊到了,那是他们之前连想都不敢想、只存在于梦里的数字。 “把他背起来,咱们这趟不继续往前走了,直接回去。” “队长,他很轻啊……估计也就不到十公斤的样子!” “越轻越好,越不正常越值钱,咱们尽快离开!” 人声逐渐远去。 视线一转。 下一幅因通感产生的画面十分阴暗,只有房间正中央存在有苍白的光线。 陈宴看的清楚,那是一张存在于黑暗中的手术台。 手术台上躺着斯沃姆巨人一般的身体,如今,他的身体已经被切割开了,但还没有到“解剖”的地步。 一个浑身血腥的“医生”——陈宴认为,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屠夫—— 这人的白大褂已经看不出一丁点白大褂的样子了,上上下下占满了新的旧的血腥,新血尚未干涸,而旧血已经渗入白大褂中擦不掉了,成了丑陋的褐色印记。 屠夫一般的医生紧皱着眉头,手中的手术刀已经放下,镶嵌在眼窝里的红色高倍镜里看不到眼球的存在。 手术台旁边的黑暗中站着表情凝重的赛博格·奎因,他双手在胸前环抱,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但他并没有抽,任由那香烟在黑暗中缓缓燃烧着,闪着暗淡微弱的红色灰烬光芒。 “喜鹊,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医生竟然叫喜鹊。 是代号吗? 喜鹊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从手术台下拿出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培养基,从斯沃姆身上割下小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血肉”,放入培养基中,将其闭合,封上塑胶。 “赛博格,你听说过当年圣歌团的苦行僧从【荒野】带回那【禁果】的事情吗?” 医生喜鹊的声音并非人声,而是如无线电收音机系统声音一般的电子音。 陈宴换了个角度一看,便看到医生的咽喉部位,那里已经没有皮肤,所以能清楚的看到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红色喉管。 那喉管似乎是塑料材质的。 “知道的。” 赛博格·奎因抽了口烟。 喷云吐雾之间,医生贪婪的吸了口气。 “喜鹊,别他妈这么变态,我都快他妈的不敢跟你说话了……” “你知道的,我之前换了机械肺,现在不能再吸烟了,会挂掉的,只能这样过过瘾……” “……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喜鹊,我今天时间不多……北局创建在即,一大堆一大堆的事等着我去忙,别他妈的在给我添乱了。” “圣歌团从【荒野】中得到的【禁果】里知晓了一些【外神的知识】,那些知识的造物看起来很神奇,和你带来这怪物如出一辙——前者是植物和动物的混合体,后者则是某种非生物质和生物质的混合体。” “喜鹊,我没办法从你的对比中听出来两者之间任何相似的地方。” “简单的来说,两者都是混合生命体。 这种生命体很容易拥有多种生物属性,这些属性也许是良性的,也许是恶性的,当然了,在你带来的这具躯体上,我暂时没有看到恶性的生物属性。 但这并不代表他身上没有——你要知道,任何生命都是不完美的,任何事物都是存在缺陷的。 但是—— 这家伙—— 竟然是如此的完美无瑕,这是不正常的!” “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如此完美的生物,不是你这种人能控制的。 你要想控制他,就必须让他存在缺陷。” “你他妈把话说明白。” “赛博格,我们共事多年,恕我直言……你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运气,而不是因为脑子。” “这我承认。” “但这生物太聪明了,你看啊,如此漂亮的大脑,忍不住让人抚摸! 你看这崎岖复杂的脑沟结构,你看这密集的神经突触! 他必然是学习能力很强的,因为他的脑容量和神经突触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最聪明的人类了。” “所以呢?” “所以,如果想要控制他,就必须破坏他的脑,让他变成傻子。” 7017k 第521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七:两次额叶改造手术 “喜鹊,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吗,他变成了傻子,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用?” 黑暗中,不知是手术室还是屠宰场的阴冷房间里,各种味道更加清晰了,陈宴在闻到了各种刺鼻味道的同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单单作为手术室来讲,在这房间里进行手术,大概率导致细菌感染…… “即便是傻子,也是拥有强大能力的傻子,比一般人强得多!” 喜鹊指着斯沃姆被切开的天灵盖中的某个位置,说道: “我们摘除掉他大脑额叶的第三感应区,这能让他失去一部分【自我认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 陈宴没听说过“大脑额叶感应区”这种说法,他心想,这应该是某种超凡医学教派对大脑各个区域的独特划分方式。 在听到喜鹊这番话之后,陈宴内心还产生了另外一种奇特的感觉——二十年后的赛博格·奎因,其状态不就处于【失去自我认知】吗? 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二十年后的赛博格·奎因之所以失去自我认知,是因为在三年前欧米伽扇区黑色天堂的暴乱中受了重伤,导致脑子出了问题。 可现在看来,真相或许并非如此。 “他失去【自我认知】之后,就能听我的话?”赛博格·奎因将信将疑。 喜鹊点了点头: “我们刚刚把大脑额叶第三感应区的所有【感应发生点】全部探测完成,没问题的。” 赛博格·奎因语气里带着一丝警惕: “我说喜鹊,你们机修会……现在做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喜鹊纠正道: “不是机修会,是机械飞升密修会,你口中吐露出的名字就好像我们是亚楠市下城区街边某个脏乱的机械修理黑作坊。” 他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因此生气。 “我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身份敏感,虽然是密修会的修士,但被派遣进入北局协助你们的调查任务,我不能向你透露信息,这意味着背叛。” 这个叫“喜鹊”的家伙,竟然是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修士! 陈宴从前只听说过【机械飞升密修会】这一神秘势力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其成员,没想到第一次接触到机械飞升密修会的成员,竟然是在通感之中。 赛博格·奎因知道喜鹊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因此不满: “你们机修会……” 喜鹊不厌其烦的纠正道: “是机械飞升密修会。” 赛博格·奎因深呼吸一口气: “我听说威廉·马斯特和你们接触密切。” 喜鹊抬起头看着他,手中的手术刀扎进了斯沃姆的大脑: “你的试探很无聊,但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倒是可以告诉你——威廉·马斯特和密修会内部达成了一种协议,我们以后会是合作伙伴关系。” 赛博格·奎因好奇道: “平等的?” 喜鹊点了点头: “平等的。” 他紧接着说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你马上就会知道,因为北局很快就会接到任务,进行第一批【生物电子通讯设备】的适配测试。” 赛博格·奎因跟更加好奇: “那是什么?” 喜鹊说: “是一种名叫手机的东西,密修会内部已经经过几轮封闭测试,性能已经相当稳定了,所以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你们会作为密修会的合作伙伴,成为第一批内部测试人员。” “由于威廉·马斯特的原因,拜伦维斯集团的员工也会是手机的第一批内部测试人员,这是一种先进的通讯设备,而且拥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赛博格·奎因撇了撇嘴: “我可不这么想。” 喜鹊说道: “这些事情不是你能改变的,密修会最近得到了充足的电力供应,原本停滞已久的很多项目都已经再次展开,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研究成果。” 在说到接下来的这句话时,喜鹊的语气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股强烈的自豪: “那些研究成果将会改变全人类的命运!” 赛博格·奎因很快反应过来,语气中满是惊讶: “充足的电力供应?哪来的?地下来的?怎么可能!那些怪蛇进入地下明明时间还不久!烟熏湖的海盗们也才刚刚被驱赶进入地下!他们甚至还没有成为矿工!” 喜鹊拔出插在斯沃姆脑内的手术刀,顺便带起一道血花: “事情的变化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从【裂隙】中逃出的怪蛇拥有的能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喜鹊说出了一个数字。 “三百立方米——在驱赶怪蛇的过程中,他们在地下岩层的某个位置发现了足足有三百立方米的【纯矿】。” 赛博格·奎因不可思议道: “没有杂质的纯矿?” 喜鹊肯定道: “没有杂质,只需要接上电线和稳压器,就能用来发电的【纯矿】。” 赛博格·奎因狠狠咽了口唾沫: “真是……疯狂!这要值多少钱!” 喜鹊认真道: “这并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价值的事物,对于密修会和其他很多势力而言,有了这块【纯矿】,往日的一切症结都将被解开,能源不足所引发的科技停滞状态也将不复存在,我们的世界将会因此发生剧变。” 赛博格·奎因想起自从蒸汽机出现之后,帝国发生的变化,感慨道: “上一次科技进步的时候出现了蒸汽机这样的东西,蒸汽机带来的财富让【新贵族】诞生了,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有什么样的新势力出现……” 喜鹊说道: “那并非我们所要研究的方向,话说回来,你到底要不要对这家伙做改造。” 赛博格·奎因说道: “当然要。” 喜鹊点了点头,手术刀横切入斯沃姆的大脑额叶。 …… 接下来的通感画面有些混乱,陈宴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了,还是因为失控程度更深了。 面前的画面开始破碎,在这些破碎的画面中,他看到了赛博格·奎因在接下来发生的事: 斯沃姆醒来之后如同新生,赛博格·奎因带着斯沃姆进入城市,带他去吃廉价的黑面包; 赛博格·奎因带领斯沃姆进行任务,把自己那畸形的价值观灌输给他,就好像在哄骗一个单纯的孩子; 斯沃姆对他感激涕零,并痴痴傻傻的想要为北局奉献一切,为陛下的荣耀奉献一生。 7017k 第522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八:守望者 混乱的通感中,视野又是一转。 破碎的画面里,赛博格·奎因因需要收集“斯派罗工业私自向帝国外部势力供应蛇吻岩”的证据而来到地下,成为一名矿工。 此时恰逢欧米伽扇区黑色天堂暴乱,整个扇区乱成了一锅粥,赛博格·奎因虽然在这场暴乱中活了下来,但因此跟丢了线索,死掉了线人,调查失败。 他当年对叠嶂之城的作为已经被北局高层视为“大失败”,抵消了往日的一切贡献,如今又再次出现致命失误,北局高层降下惩罚—— 在斯沃姆进行了大脑额叶第三感应区摘除手术的多年之后,赛博格·奎因被推上了同一张肮脏的手术台上,进行了更先进的大脑额叶感应区改造手术。 术后,赛博格·奎因失去了自我认知,被放逐到欧米伽扇区,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流放。 三年后的今天,陈宴等人的到来,终于解除了他浑浑噩噩的流放,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 通感自行结束,陈宴“回到了”实验室废墟。 赛博格·奎因身上发生的一切,和斯沃姆的来历终于得到了解答,陈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他大致了解到了实验室废墟内发生的一切,但尚且还有两个疑问需要得到解答: 当年,叠嶂之城被斯沃姆从天灾世界带到亚楠市地下之后,发生了什么? 实验室废墟明明是砸在叠嶂之城里的,为什么现在在菌城之内? 陈宴无法从实验室本身获取这两个信息,所以,这间实验室,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们现在离开。” 他说完这句话,便准备带领众人前往地下防御工事。 忽然之间,一个黑影挡在他面前不远处。 是达克索。 达克索的脑袋已经只剩一小半了,身躯也已经僵硬的厉害,甚至连手臂都无法弯曲,他的活尸化似乎已经无法逆转,所以索拉尔没有拿出之前救杰克·巴尔多时的“小型灵魂”。 他的身躯已经因活尸化和这二十年来与实验室内其他幸存实验品的战斗而残破不堪,此时,在众人数道探照灯光的照射下,大家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比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都不如。 他已经残破至此,依然执行着当年陈长生的命令—— ‘守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达克索为什么要执行陈长生的命令呢? 陈宴不明白。 “失去意识的活尸会无差别的攻击拥有灵魂的生命,这人在生前一定是个强大的战士,身躯已经残破至此,弥留的一丝意志仍然能够操控身躯。” 索拉尔低声道: “可他依然不能解脱,有东西在束缚着他,那或许是一种很强的诅咒。” 听到索拉尔的话,陈宴忽然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通感中的事情,若有所思的对着达克索说道: “詹姆·亚当斯和其他同学已经回到了亚楠市,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裂隙】已经从实验室彻底消失了,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 话音落下,残破不堪的达克索向地面上一倒,碎成满地烟尘。 “诅咒解除了?!” 索拉尔的声音里充斥着难以置信。 探照灯光下,达克索碎裂的尘埃中,陈宴看到一枚戒指,那戒指上镶嵌着一枚黑色的猫眼石,恍惚之间,他竟看到那块黑色猫眼石如真正的猫眼一般,在注视着他。 当他集中精力时,那黑色猫眼石又成了死物。 陈宴弯腰去捡猫眼石,同时心想,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陈长生他们明明已经回来了,达克索却依然守在这里,这说明达克索不知道陈长生他们已经回来了,也说明陈长生他们并不是通过实验室中的【裂隙】回来的。 ‘按理说,他们也没必要非得通过实验室【裂隙】回来,【荒野】中那么多道路可以走,他们回来的时候,或许是通过【荒野】去到了亚楠市或是帝国的其他位置……多半是这样了。’ 他本想招呼众人离开,不料在捡起黑色猫眼石戒指的瞬间,不受控制的通感再次产生了。 画面一闪—— 被大火焚烧过的实验室出现在眼前。 整个实验室里能烧的东西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火焰已经熄灭,到处都是过火的痕迹,墙壁上、地板上,尚未完全燃烧的位置尚且还亮着零零星星的火蝶。 被烧的浑身漆黑的达克索就站在原本【裂隙】所在的位置旁边。 现在,【裂隙】所在的位置已经彻底坍塌,看不到如“传送门”一般的不断波动着的【裂隙】了。 ‘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变成傻子的斯沃姆已经带着叠嶂之城降临在了亚楠市地下…… 斯沃姆从【裂隙】中出来了,却没有出现在米大研究院里面,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地下?这是否说明【裂隙】周围的空间并不稳定?’ ‘我也搞不明白……反正斯沃姆进入亚楠市的时候,肯定不是在米大研究院,叠嶂之城那么大一个呢,要是直接降临在研究院,肯定早就被当成重点研究对象保护起来了。’ 达克索静静站在原本裂隙所在的位置,也不动弹,就那么默默等待着同伴们的回归。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等来的不是同伴,而是实验室的坠落。 通感之中,整个实验室开始了颤抖,随后失重的感觉出现了——实验室被米大遗弃,丢进了废渊! “轰隆!” 震耳的撞击声出现,实验室落在了废渊中的某个位置。 黑暗带来了静谧,也引起了实验室内某些东西的躁动——那是研究院实验室内曾经的实验品们,他们中有些比较幸运的逃过了怪蛇的入侵,没被大火烧死,直到实验室被丢进地底,他们终于有了逃生的机会。 他们看向了达克索——这时的达克索才刚刚因大火而活尸化,虽然看着寒碜,但身上还是有好肉的,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实验品们眼中的食物。 黑暗中,他和他们进行了的搏斗。 敌人们很强,他不能逃走,因为他要守在这里,直到同学们回来为止。 7017k 第523章 【深渊潜藏之章】六十九:余火 黑暗中的厮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达克索受到的伤害让他的活尸化更加严重了,而随着活尸化的更加严重,他对灵魂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终于在一次战斗之后,他开始了进食。 残破的灵魂满足了他内心的饥饿,但不足以解除活尸化,接下来的战斗让他一点一点丧失人性,直至完全不可挽回。 几个强大的实验品逃了出去,剩下的大多数被达克索留在了实验室里,他并非“想要”留下这些可怜的家伙,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要阻止他们移动—— 他的本能认为,他们会破坏【裂隙】。 可【裂隙】早已经坍塌了,只剩下因坍塌而导致那残破不堪的【门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地下终于传来人声。 “这里还没有到达废渊深处的嘛,怎么就把实验室扔在这了,米大研究院那群人也太不靠谱。”(第433章地心往事) “……” 陈宴曾经听球形通古斯描述过这些话,根据当时球形通古斯所说,这是赛博格·奎因和大狗在多年之后寻找到实验室废墟时,两者之间的对话。 和球形通古斯的描述不同的是,从对达克索的通感中,陈宴听到了更加详细的内容: “这里面估计不太安全,当初米大研究院实验室里的那些实验品应该还没死绝,其中一部分有着很高的恶性变异等级,我们应付不来。” “这就难搞了,根据前线调查科上一次的探测结果,【裂隙】的波动就是从这个位置发散出来的,咱们来之前还以为是米大又在搞鬼,谁知道依然是这间实验室。” “恩……也就是说,当年的【裂隙】并没有被彻底毁掉。” “那可是【超越之门】,没有彻底毁灭才算是正常吧,不过……前线调查科探测出来的只是‘波动’而已,‘波动’你懂吗? ‘波动’的意思就是‘痕迹’——他们探测到的可能只是当年【超越之门】破灭后的一丁点空间波动的痕迹罢了,而不是传送门本身。” “原来如此……老大,咱们要进去吗?” “你敢吗?” “不敢……” “我也不敢,万一我猜错了呢?所以我们不进去,想个办法把裂隙封住……或者毁掉好了。” “啊!?” “当初米大把【裂隙】丢在这个位置,就是因为,根据当时的情况,这个深度是最安全的,是不会沉降进入【荒野】,也不会被地表的其他势力发现的最合理位置。(第433章地心往事) 那么,我们就把这实验室换个位置——我们让实验室降的更深一些,这样一来,或许实验室就会沉降进入【荒野】。 我们把实验室推下去,推进废渊深处——即便实验室没能沉降进入【荒野】,也不会被其他势力捡了便宜!” …… 之后的对话,和当初球形通古斯所描述的差不多。 在达克索的视野之中,在两人的对话声落下之后,整个实验室被推动起来了。 赛博格·奎因和大狗怎么会拥有这么大的力气?是因为借用了某种工具? 这个问题现在无从知晓。 陈宴只看到,在推动开始的时候,达克索的身影出现在当年【裂隙】所在的控制台前,拉动当年约瑟夫·拉格朗日启动的操控杆。 他似乎感受到了危机感,感受到了自己遭到威胁的使命。 控制台操控杆被拉动了,可又很快弹了回去。 无事发生。 陈宴明白,达克索只是依靠着脑海里仅存的那一丁点可怜的记忆,做出机械的动作罢了。 他或许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稳定裂隙”,也知道【裂隙】的稳定意味着同伴们能够安全回归,但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他一定不知道,实验已经失败了,【裂隙】已经坍塌了,如今只剩下微弱的“波动”。 失重让他的身体砸在实验室的天花板上,断掉的钢筋贯穿了他的身体,好在已经活尸化严重的他并不能感觉到痛苦。 此时,实验室已经开始摇晃——快要被推下废渊了! 达克索落在地板上,而后僵硬的爬起身来,挣扎着来到实验台旁,再一次开始了尝试。 他一遍又一遍拉动操控杆,一遍又一遍的失败,这无意义的举动不知道被他尝试了多少次。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实验室摇晃的程度在短短半分钟内变得更加剧烈,想必很快就要发生坠落! 他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他已经失去意识的僵硬大脑仿佛意识到,【裂隙】已经不存在了,同学们回不来了。 他似乎很痛苦,一遍一遍锤击着破破烂烂的胸膛,可活尸怎么会感觉到痛苦呢? 忽然之间,拳头指节上的黑色猫眼石戒指和胸膛上干裂的血肉相撞,迸发出一丁点微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火花。 在火花出现的那一刻,达克索面前实验台上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一瞬间的微弱“扭曲”。 他完全没有发现这一丝“扭曲”,而只是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黑色猫眼石戒指不断砸在胸膛上,更大的火花出现了,直到片刻之后,火花终于引燃了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里燃起了一团火。 火焰沿着他破碎的身躯开始蔓延,直到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让他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他托着残破的身躯,颤颤巍巍向实验台走去。 也是此时,失重感毫无征兆的突然传来——实验室被推下去了! 失重让达克索的身体砸在天花板上,将熄的微弱火焰从达克索身上散逸出来,星星点点落在当年【裂隙】所在的实验台上,引燃了用来当做【门框】的金属。 【门框】已经残破不堪,不足以维持【裂隙】的存在,但尚且存在的一丁点【裂隙】的“气息”依然在火焰的“充能”下发生了作用! 空间被扭曲了,【门框】中的能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足够开启【超越之门】的“激发态”,【裂隙】在这一瞬间被再次激活! 一瞬间过后,一束光从实验室天窗中照了进来—— 陈宴暮然顺着光晕向外看去,只见天窗外已经是由钢铁熔铸,于废墟之上重生般拔地而起的【菌城】! 天灾世界被浓密深褐色乌云遮蔽的天空始终存在有一种病态的美感,云层中存在那些各种各样的垃圾明明都是一些肮脏的污秽,在透过云层暗淡光晕的照射下也显得并不那么丑陋了。 云层后,巨物的阴影不断闪过,光晕散乱,地面之上的菌城在黑暗和光明之间切换着,像是在大地之上时隐时现。 通感在这散乱的光影中结束了。 ‘这就是实验室坠落在菌城的原因。’ 陈宴看着面前的实验室废墟,发现了现实和通感中事件产生的一个严重冲突—— 当年达克索身上燃烧的火焰,只能支撑【裂隙】在一瞬间达到激发态。 而陈宴一行人能进入如今的菌城,能穿越那层“水幕”一般的【裂隙】进入天灾世界的菌城,说明【裂隙】是在地底打开着的。 这说明,在当年的一切事件结束之后,在后来打开【裂隙】的,另有其人。 7017k 第524章 【深渊潜藏之章】七十:离开之前 后来,【裂隙】又是谁打开的? 陈宴完全想不到。 陈宴低头看着手中的黑色猫眼石戒指,那石戒中的猫眼明明是死物,此时却也像是在注视着他。 ‘这枚戒指能用来打火……也或许只能用来引燃不死人。’ 他扭头看向索拉尔。 只见索拉尔看着他手中的黑色猫眼石戒指,眼神恍惚之间,像是在追忆什么事情。 见陈宴向他看了过来,他的意识才从追忆中回归,说道: “这是一只火折子,可以引燃以灵魂为柴薪的火。” 陈宴回想起通感中达克索引燃的焚身火焰,心有余悸道: “又是以自身为柴薪吗……” 索拉尔目光深沉: “凡人皆是柴薪。” 陈宴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宴将黑色猫眼石戒指戴在自己左手食指上,又在赛博格·奎因身上翻找一番,竟找打了一枚破旧的手机——这只手机不是二代智能机,而是一代的功能机,比陈宴之前那只手机看起来还要老旧,上面已经包了浆。 陈宴试了一下,这只手机已经无法开机。 ‘手机是生物电子设备,赛博格·奎因现在已经死了,这只和赛博格·奎因绑定的手机也无法接收到他的生物电,所以无法开机。’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 ‘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开机,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他一边摸着手机,一边摸着之前装进兜里的【门框】碎片,心中情绪复杂。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众人离开了实验室废墟。 进入地下防御工事的之后,周围的环境已经和之前有了变化,原本暗淡的地下防御工事中亮起了红色的警报灯,整条甬道都被灯光染成了红色。 陈宴按照之前对整条地下防御工事甬道产生的通感,带着众人沿着甬道一路前进,直到片刻之后,从一处位于某条后街的出口离开了地下防御工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街所在的位置太深的原因,街道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陈宴扭头看向地下防御工事出口处的围栏,也就是围着出口的那圈黄色塑料,其上的“超简体字”已经变成了: 【第三年,三月廿三,甲辰月,丙午日,宜出行,忌进下水道,辐射强度(绿)11,最近感染源-5公里,距离下一次巨物降临云层之下还有3天0时12分1秒。】 距离最近感染源的长度变成了负5公里,这岂不是说明“感染源”已经进入菌城腹地5公里了吗?! 他大概估计了一下5公里的距离,感觉和自己一行人进入菌城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距离差不多。 也就是说,那个“感染源”,很可能就在自己一行人附近…… 队伍里其他人不懂亚裔的语言,更看不懂这种“超简体字”,所以并没有产生和陈宴一样的紧张感。 陈宴不知道“感染源”是什么,只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陈宴只能根据自己对周围事物产生的通感,找到前往菌城更上层区域的路。 他带着众人一路前进。 菌城的城市结构层层叠叠,而且每一层街区的重力都是不一样的,陈宴在最底层街区的某个位置找到了类似于“重力真空地带”,轻而易举的跳上了第二层街区。 第二层街区和最底层街区看起来有很大不同,建筑已经不是最底层街区的那种低矮筒子楼,而是一栋又一栋的两层别墅,以及一眼看上去类似商业街和步行街的存在。 此时,第二层街区已经拉上了隔离围栏,众人连大致的街景都看不太清楚了。 好在“重力真空地带”是位于街区边缘的,而且明显分布不均,陈宴在很近的位置找到了第二个“重力真空地带”,很快来到菌城的第三层。 第三层依然空无一人,类似写字楼的大型建筑门窗紧闭,街道上已经构筑了某种看起来像是武器的防御设备。 众人不敢耽误,继续向上。 整个过程顺利的出奇,陈宴原本因这样的顺利而有些怀疑人生,直到看到每一层都是这般景象时,才忽然反应过来,菌城之所以变成了今天的钢铁之城,就是因为要防御天灾世界中的种种灾厄——就比如现在的“感染源”。 严丝合缝的钢铁堡垒,是防御微生物入侵的最佳选择之一。 在“感染源”出现时,菌城就变成了如今这副封闭的样子。 直到到达菌城的最顶层,并不广阔的残破街道出现在视野之中。 陈宴看着街道,眼神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尚未被破坏的菌城。 最顶层的街道很短,整个街道上的建筑看起来很正常,有民居有楼房也有商铺,只是这些建筑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腐朽了,变成了如今的断壁残垣。 曾经繁华的街区已经被各种植物占领,除了大量的野草之外,还有爬满了苔藓的树木。 陈宴看着这些树木之上爬满的苔藓,那些苔藓看起来很平凡,在众人来到此地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如【脑球株】一般的攻击性。 ‘这些东西不是【脑球株】……不知道是什么……’ 陈宴带着众人一路前行,并没有找到丧尸少年所说的电梯入口。 出乎意料的是,在街道尽头的某个拐角,陈宴再次看到了头上顶着不锈钢饭盆的丧尸少年。 陈宴看到他的时候,恍然发觉,如今的整个菌城,除了他的同伴之外,他唯一能看到的人,就是丧尸少年。 这也就意味着,丧尸少年,很可能就是所谓的“感染源”! 陈宴下意识摸到了枪,但他现在连《断罪律法》赋能子弹都没有了,并不能对少年造成伤害。 少年看到了陈宴一行人,指着一座被苔藓覆盖的金属卷帘门,说道: “电梯现在是关闭着的,真是遗憾,只有从你们那边才能将其激活,这边是不行的,没有钥匙。” 众人看向丧尸少年所指的位置,只见被杂草和苔藓遮掩的楼体之上,竟存在有一扇电梯门,只是电梯门废弃已久,看起来已经完全无法开启了。 陈宴抚摸着手中的黑色猫眼石戒指,低声道: “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一次尝试。” 之前达克索使用黑色猫眼石戒指,引燃自身为柴薪,向【门框】碎片供能,使其达到激发态,激活了亚楠市地下通往天灾世界的【裂隙】——即便只是一瞬间,但的的确确是开启了的。 现在,陈宴或许可以再次使用同样的办法,使用猫眼石戒指,引燃柴薪,向面前这【沉寂】的电梯进行供能,尝试开启天灾世界通往【亚楠市】的【裂隙】——如果这电梯内真的存在有【裂隙】,这种办法就是可行的。 在场的不死人就有两个,索拉尔和杰克·巴尔多都可以做到这件事。 陈宴正要对他们说明这件事,忽然感觉佩戴黑色猫眼石的手指传来一阵令人崩溃的剧痛。 那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视野再次恢复的时候,只见球形通古斯正叼着他那根佩戴着黑色猫眼石的手指,向远处逃窜。 7017k 第525章 【深渊潜藏之章】七十一:生命的归宿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除了杰克·巴尔多之外,其他人一直都认为球形通古斯是陈宴养的宠物,是辅助他们进行地下探勘的工具。 那小东西看起来似乎像是熟悉这里的环境一般,叼着陈宴的手指,一跃而入废墟密林之中,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在球形通古斯身体中“某个灵魂”的视野中,面前的一切都陌生而熟悉。 陌生是因为它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这里已经大变了样。 熟悉是因为这里曾经是它的故乡,是它和千千万万族群成员的栖息地。 很多年前,它被斯沃姆带着离开这里时,曾经只是个幼小而未开化的个体,混沌蒙昧。 直到遇到了球形通古斯之后,它寄生于球形通古斯的身体之中,并发生了以“进化”为本质的适应性同化。 进化完成时,它拥有了独立的灵魂。 球形通古斯发现了它的存在,起初球形通古斯很恐慌,认为自己要死了。 直到它表现出了自己的善意,球形通古斯终于放下了一部分戒心,开始和它交流。 它从球形通古斯口中得知了许多事,包括这个完全不同于故乡的世界,包括地下发生的一切。 它和球形通古斯和谐的相处着,它们共用同一副躯体,灵魂相互交融,彼此之间心意相通。 可它们很快面临一个问题: 寄生体的生命活动是以消耗宿主生命力为代价的,即便它的寄生让球形通古斯更加强壮,但那依然加速了生命的流逝。 寄生发生的几年过后,球形通古斯的生命即将行至尽头。 它不想让球形通古斯死去,也不想再寻找新的宿主。 基因里存在的知识告诉它,菌群漫长的进化中曾经出现过一种名为《婚约》的仪式,只要找到一个同族的见证者——一个拥有意识的孢子,就能在孢子的见证之下,完成《婚约》,延续生命。 于是,在球形通古斯即将行至生命尽头时,它曾经和球形通古斯一同回到叠嶂之城的废墟之中,企图找到幸存的孢子。 它们是幸运的。 在废渊深处,某个废墟之中,一间塌掉的房屋底下,它们找到了一只被寄生的留声机。 留声机怎么会被寄生呢? 它们不知道的是,那个时代的留声机内还存在有用来稳固声音的木枕结构,幸存的菌株就寄生在木枕上。 在木枕上孢子的见证之下,它和它完成了婚约。【注1】 从那时开始,球形通古斯开始了解它的族群的历史: 它们诞生于天灾之后的辐射之中,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进化,终于觉醒了群体的意志。 它们每一个都像是一颗神经元,无数神经元组成巨大的菌群结构,彼此之间的生物电交流诞生了以“群体”为单位的智慧。 它们曾经栖息于此,过着单调到几乎到了世界末日都不会改变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它们是菌群,亚楠市的人类曾经称呼它们为【脑球株】,天灾世界的幸存者们称呼它们为【恶裔菌群】,只有它们自己知道,它们并没有名字,只是天灾世界中挣扎求生,因偶然的因素而变的稍微强大那么一丁点的弱小生命罢了。 为了在天灾世界中求生,它们适应环境产生进化,又因适应环境而产生了强大的适应能力,它们为此准备了许多许多年,具体时间久远到连基因里都丧失了痕迹。 密林废墟中奔跑之间,球形通古斯始终在“自言自语”。 “你要去哪!?咱们不是说好了,进入废墟找到《婚约》,解除《婚约》,咱们两个各自各的路吗?!现在距离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你到底在干什么?!” “可……我已经回到了家啊!这里是家!我们没必要再解除《婚约》了!” “你!你在说什么!” “小威……对不起……我不想回去了……我们一起找到我们的大家庭,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好不好?!” “谁他妈要跟你一起生活!我要回去啊!我快死了!快死了!” “死亡绝非生命的尽头,小威,听我的,尝试一次,好吗?我已经感受到了大家,只要我们回归菌群,你一定会体验到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好,那是生命最美好的形态,是万物的归一……” “所以,我要先死掉,或者抛弃自己的独立意志,才能体验到这些东西,对吗?” “是的。” “去你妈的!给老子停!” 球形通古斯快速前行的身躯在这一瞬间突然停滞,奔跑中的身体被惯性甩了出去,一头撞在某个混凝土建筑的废石堆上,立刻头破血流。 “小威……不要这样……你快死了……你知道吗,在进入地下之前,你的生命力已经所剩无几,我将那些生命力压缩起来,让你不至于显得老态龙钟……你没有发现吗?你已经无法操控你的身体了,因为你的生命已如同风中残余的烛火,开始慢慢熄灭了。” “你他妈……” “你已经没时间了,你只能跟我一起回归菌群!那也是一种永生啊!” “你……你说得对,我们……我们走。” “真的吗小威!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们去寻找菌群,能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我了吗?” “恩恩!” 下一刻,球形通古斯对着身旁废墟中裸露出的一根锈迹斑斑的断裂钢筋,猛的冲了过去。 钢筋扎穿了身体,球形通古斯浑身失去力气,浑身的黄色鳞甲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变得灰败。 可它并未死去,它在强撑着自己的生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不肯合眼。 紧追而至的陈宴等人也在此时到了,他来到球形通古斯身边,捡起一旁地面上断裂的手指,摘下黑色猫眼石戒指。 陈宴能够行云流水一般的完成这一番动作,并不是因为他意志顽强能忍住痛苦,而是因为他被咬断的手指已经生长出来——那根食指只有普通手指的五分之一大小,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粉嫩的肉芽,但的的确确是生长出来了。 陈宴将这种神奇的现象归因于之前弥赛亚对自己身体的修复。 他将黑色猫眼石戒指戴在自己右手中指上,同时要来杰克·巴尔多的手套戴上,而后看向正颤颤巍巍抬起头的球形通古斯。 ------题外话------ 【注1】 球形通古斯对这段历史的描述,在《第435章地心往事3:向死而生》 菌株和球形通古斯的对话,发生于《第443章球形通古斯的秘密》 对比可知,球形通古斯在说谎。 由剧情可知,它对陈宴隐瞒了许多事,比如进入地下的真实目的,以及和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交易,还有关于这一章的婚约内容。 一些剧情我写出来了,另外一些我没写明白,但也能猜到。 猜歪了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一些剧情就是让猜的,发生什么都可以,只要在情理之中。 7017k 第526章 【深渊潜藏之章】七十二:回归【深渊潜藏之章,完】 “我……我快死了……” 球形通古斯像是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倍,如同生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腐朽。 “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个不是你?” 面对陈宴的询问,球形通古斯选择了不解释,它颤抖着低下头,已经没有继续和陈宴对视的力气。 紧接着,它低沉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之前告诉你的关于地下的一些事是不对的……可我已经没有力气把真相告诉你了。” 陈宴用安慰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的,我都知道。” 陈宴在地下经历的一切,以及通感中的一些事实,已经和球形通古斯当初的描述起了冲突。 再加上当初弥赛亚给陈宴留下那张提示“球形通古斯有问题”的纸条,已经足以让陈宴心生警惕和保持质疑。 “我快死了……我不想死,也一直在寻找避免死亡的办法,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已经行至尽头……” 球形通古斯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了,在这一刻,陈宴能“感觉”到它内心的震颤。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通感没有产生,却能够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球形通古斯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并且陈宴确定这不是他的臆想。 “我这么长时间……苟且偷生,已经厌倦了,已经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生命于我来说只剩下痛苦……” “可是……我内心还有牵挂。” “陈宴,我为了把那枚戒指留给你,所以自杀了,现在我要告诉你另一件事: 在叠嶂之城废墟的西北角,存在有当年赛博格·奎因和那群北局调查员偷来的一辆矿机,是非常老式的矿机,但足够你们回到地表。 那台矿机上……有当年第一次发现蛇吻岩富矿矿脉时,装载的一车纯矿。 陈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也帮我一个忙,还不好?” 它语速加快,像是要快速把一切说完。 “你去亚楠市下城区的市场街381号,找一个名叫拉娜·杨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改嫁,只知道她当年过得不好……她……她应该还有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但这已经没关系了,我想让你把你得到的一部分财富交给她,不用太多,只需要维持她的生活就够了,不至于让她去做转角女郎……” 陈宴恍然: “你……从头到尾都不是球形通古斯,对不对?你就是威尔克·杨!在当年你死去时,就已经占据了球形通古斯的躯体!” 面前的“球形通古斯”已经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了。 它死了。 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后,球形通古斯再次抬起头。 它像是感觉不到痛苦,硬生生将自己被钢筋贯穿的身体拔了出来,看都没看陈宴一眼,缓慢的朝废墟深处走去。 它每走一步,身躯就垮塌一分,血肉崩坏骨骼溃散,直到几步走出,整个身体已经散入杂草之中,连最后一点痕迹都消失了。 留给陈宴思考的时间不多了——警报声从菌城最底部的街区响了起来,之后警报声层层上升,直到扩散到了陈宴所在街区的下一层街区。 “【料家仙】和他的塑料玩偶们发现我了,你们需要尽快离开。” 丧尸少年说完,用破碎的玻璃眼球对陈宴说道: “你回去之后,可能会身体不太舒服,出现某些……很烦人的症状,但这些症状很快就会消失。” 陈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我或许需要为你拖延一些时间。” 说话间,丧尸少年从腰间的口袋里抽出一根针管,一把扎在自己手臂上,将针管中的溶液注射进入动脉之中。 陈宴“感觉”丧尸少年变得强大起来,变得……已经不再是人了。 而后,他抬起头,轻轻一跳,冲上半空。 随着一声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枚看起来像是导弹的东西紧随而至,少年准确无误的一脚踢在导弹之上,在半空中引爆了导弹。 爆炸产生的火焰和浓烟散去后,少年被炸的残缺不全的身体浮现在半空中,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重生。 短短的时间里,数道破空声再次响起。 陈宴和同伴们不敢再继续在此地呆下去,几乎是狂奔着回到电梯口。 在陈宴说明白黑色猫眼石戒指的使用方法后,杰克·巴尔多主动说道:“让我来!” 他拿起黑色猫眼石戒指,只在胸前划了一下,在引燃了一蓬火蝶的下一个,整个身体便以陷入熊熊火焰之中! 他用手接触电梯,身上的火焰便从手掌蔓延到电梯之上。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电梯门开了。 众人陆续快速进入电梯之中,陈宴看着众人一身的挖矿装备,心中竟然异常紧张—— 地下的一切经历都没有此刻这般紧张! ‘千万不要超重!’ 随着最后一人进入电梯之中,电梯门随之闭合。 并没有超重。 陈宴按动电梯按钮,随着一阵响声出现,电梯却纹丝不动。 电梯…… 并没有…… 上升…… 所有人都开始恐慌起来,压抑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包括陈宴在内,他几乎窒息了。 ‘什么他妈的情况!给老子动起来啊!’ 他心中怒气横生,情绪完全克制不住一拳砸在电梯按钮面板上—— “给老子动啊!” 电梯依然纹丝不动。 这一拳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按照大家对陈宴的了解,他不应该狂暴到这种程度才对。 在众人的错愕之间,陈宴像疯了一般用拳头砸向电梯按钮面板,两拳就把面板砸的粉碎! 索拉尔拉住了他,可面板已经坏掉,大家全都被留在这里了! 紧接着,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在电梯井内响起,电梯门像是坏了一般从中裂开。 而门后却并不是明亮的菌城,而是一片黑暗。 在看到这片黑暗的一瞬间,陈宴愣住了。 这是…… 他打开探照灯,只见电梯之外竟是一片城市废墟! “是……叠嶂之城!咱们回来了!” 陈宴惊喜的声音引爆了同伴们的一阵欢呼,此时此刻,对他们而言,之前短短几小时内的经历像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时分,他们想到自己即将分到的“宝藏”,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众人离开电梯,进入叠嶂之城的废墟之中,最终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球形通古斯——也就是威尔克·杨所说的老式矿机。 7017k 第527章 被诅咒的矿石 老式矿机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两层楼房一般的移动堡垒,陈宴估摸着,从地下矿区被开发到现在,至少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也就是说,这庞然大物至少已经在地下停留了二十年之久。 老式矿机的外部装甲已经发生了很严重的锈蚀,当陈宴头顶的探照灯照向矿机上斑驳的锈迹时,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是……第一代挖掘矿机,是詹姆斯·派瑞特亲手制造的机器,那时候地下的怪蛇族群还有很多,地下很危险,第一代矿机在后来的挖矿作业中频繁和怪蛇族群发生冲突,已经几乎全部损毁了,没想到这里还剩下一台……’ 出于地下挖掘安全方面的考虑,老式矿机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加大了四五倍的坦克车。 其上不但有类似索拉尔小队当初的改良版穿梭矿机一样的挖掘机械结构,有专用于行驶于地下复杂岩石结构的攻坚履带,和看起来像是炮管一样的外置防御设施。 陈宴估摸着那炮管的口径至少有十厘米,这样的炮弹不知道有多大威力? 陈宴看向保尔金·沃克:“这种炮弹……” 保尔金·沃克也有点激动,但他保持着理智,能听懂陈宴的意思,估摸着说道:“能搞来,但都是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质量没保证,容易炸膛……” 一代矿机在地下沉寂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电,陈宴心中祈祷,在这样的潮湿环境中,希望电路不要被腐蚀。 如果电路出现了腐蚀或者氧化的情况,矿机开不出去,场面就会变得异常尴尬。 众人找到老式矿机的入口——那是一扇已经完全锈住了的推拉门,而且完全看不到钥匙孔。 众人在门上摸索,却连钥匙孔都找不到,索拉尔按照之前的穿梭矿机结构去寻找开门按钮,依然没有找到——这东西似乎是不能从外部开启的。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特别尴尬,眼看回家的路就在眼前,却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卡住了。 陈宴抚了抚胸口的口袋,秃子派瑞特却没说话。 ‘咦?这家伙,怎么回事?’ 这是陈宴第一次寻求帮助却没能得到回答,派瑞特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那对他或许是一种抉择。 众人手足无措之间,秃子派瑞特略显低沉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陈宴耳边: ‘真是没办法。’ 语气里的无奈和纠结几乎溢了出来。 他对陈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希望你不要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 ‘第一代矿机门的开启方式采用的是生物电识别,你把我放在门上,如果这道门上的电路板没坏,就能将其打开了。’ 好家伙,意思是说,派瑞特的某一个身份,其实是地下的第一代矿工! 派瑞特不知道这台矿机的存在,其生物电却能被这台矿机识别,这说明他的权限很可能接近于“底层权限”,也很可能能够打开每一台矿机的安全门。 想想也大概能明白,能以“派瑞特”为姓的人,其身份无论如何也不会过于卑微。 陈宴从口袋里拿出代表派瑞特的电容,触及矿机的大门。 下一刻,一点如萤火般的微光在电容触碰大门的位置出现了,那微光在短短几秒钟内向外扩散,直到形成一圈图案—— 那图案上的事物像是一颗铆钉,又和普通的铆钉不太一样,其上勾勒着复杂的发光纹路,仿佛这铆钉本身是一种电路板。 ‘真是怀念呐……这幅图案在后代的矿机上已经不存在了,詹姆斯·派瑞特不想让人知道这些矿机的来历,就将这些图案从矿机的程序里删除掉了。’ 铆钉亮起之后,随着一声刺耳的生锈滑轨摩擦声响起,矿机的门开了。 矿机之内柔和的白炽灯光亮起,众人进入其中,只见其内部和后代的穿梭矿机几乎没什么不同,只是规模扩大了许多,几乎有三十平米的样子,十分宽敞。 索拉尔小队其中一个矿工来到矿机后方的储存舱,拉开储存舱舱门的瞬间,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的绿色蛇吻岩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铺了满地。 这些蛇吻岩质地光滑平整,关键是一眼看上去没有一丁点杂质,像是大自然完美的造物。 秃子派瑞特在陈宴耳边说道: ‘这纯矿应该是当初地下发现的第一批蛇吻岩矿石,那时候怪蛇族群还没有发生变异,它们的体液很纯粹,所以转化而成的蛇吻岩的品质就很高。’ ‘至于后来……怪蛇族群变得不那么纯粹了,矿石里的杂质也就慢慢变多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陈宴都已经知道了: 怪蛇族群被【脑球株】感染,变异为【蛇吻株】,在地下生存的二十年内发生了各种各样的适应性变异,最终,在不同位置不同生存环境的怪蛇族群发生了分化,变成了不同的样子。 想到这里,陈宴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既然族群已经发生了分化,那么,溶洞水域中那种长翅膀的怪蛇,和欧米伽矿区深处的三角头怪蛇,是否已经存在种族隔离了呢?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验证的问题了。 索拉尔的矿工打开了闸门,看到了纯矿,而后来到索拉尔身边,像是在和索拉尔说些什么。 陈宴只看到索拉尔眉头紧皱,频频摇头,像是不同意他们所说的事。 两个矿工越说越激动,直到片刻之后终于抑制不住脾气,和索拉尔发生了争吵。 “我们是贷款买的穿梭矿机!现在因为这些人的到来,矿机炸了!咱们欠了公司几辈子都还不清的钱!只有拿这些纯矿去抵债!” 争吵间,其中一个矿工忽然掏出枪,对准操作台,暴躁道: “让他们下车!不然谁都别想回去!” 气氛一时间再次紧张起来,另一个矿工已经抬起枪口,对准陈宴他们。 保尔金·沃克看了陈宴一眼,在得到后者确定的眼神之后,将手伸进口袋。 “你他妈干什么呢!” 矿工暴躁懦弱又恐慌,看到保尔金·沃克的异常举动,竟然没有立刻开枪。 下一刻,两声几乎没有间隔的枪声从保尔金·沃克口袋里响了起来。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两名矿工脑袋上的两个血洞。 7017k 第528章 满载而归 他们倒了下来。 索拉尔看着他们倒下的身体,心情黯淡又复杂。 地下几年的工作经历已经让他见惯了这样的事,围绕蛇吻岩的争夺始终在矿工之间不可避免,这该死的矿石从出现开始就是被诅咒着的,给人带来金钱的同时也给人带来了厄运,沾上这东西的人们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而厄运的到来始终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罢了,降临在他人身上的厄运迟早会降临在他头上…… 陈宴看向索拉尔。 “真是遗憾。” 陈宴语气平淡,但内心莫名其妙的暴躁,他原本想要用善意来维持和索拉尔之间的关系,一来他确实对索拉尔有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好感,二来他已经发现自己身边这些不死人似乎好像都是曾经相识的,他想从索拉尔口中得知关于杰克·巴尔多的过去。 而现在,因为那两个傻逼矿工,索拉尔对他的好感一定降低了。 这一刻他只想抬起枪口把那两个已经死了的傻逼矿工打的稀巴烂! “是他们咎由自取。” 索拉尔似乎发现了陈宴复杂的情绪。 他继续说道:“但我依然需要一些纯矿——这些纯矿中的一部分,我需要拿来还债,以及组件新的矿工小队。” 陈宴不知道索拉尔始终想要挖矿的原因,但这又并不是一个难以猜测的问题——只是金钱本身,就可以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陈宴在看到储存舱里纯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 他对索拉尔说道:“你当初带我们搭便车离开地下,现在你有了困难,我们理应帮你解决困难——但我现在有个好提议: 之前你跟我说过,我自己也了解到,帝国镑比斯派罗工业发放给矿工们的工资要值钱的多,我们可以把这些纯矿换成货真价实的帝国镑,这样你就能获得比斯派罗工业所能发放的工资相比,更多的财富。” 索拉尔干净利落道:“完全没问题。” 陈宴继续说道:“至于分成比例,如果你没有具体的数目,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不用担心我携款潜逃,因为接下来,我会带你去到我的住处,你随时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在秃子派瑞特的指点下,陈宴启动了老式矿机的控制台。 用秃子派瑞特的电容获取操控权限之后,他按照派瑞特的提示操作矿机。 随着一阵巨响,沉寂了将近二十年的庞然大物再次苏醒,引擎声响起的时刻,地下仿佛出现了一场小型地震,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黑暗中潜伏的变异生物们,当它们看到那矿机只是离开时,就放弃了追赶的打算。 矿机扎进废渊一边的岩壁之中,沿着岩壁一路前进。 控制台显示屏上的地图和显示出来的各种参数都很复杂,在秃子派瑞特的指点下,陈宴才大概明白,这张地图是以大概地下2100米为原点所建立的空间直角坐标系。 ‘由于当初海盗们刚刚进入地下,尚未探明整个矿区的范围有多大,所以当初只是设置了一个大体的范围。’ 秃子派瑞特为陈宴解释。 ‘空间直角坐标系x、y、z轴的长度都是4200米,其实整个矿区没这么大,最深的欧米伽矿区也只有最多不到3000米的深度。’ ‘地图以探测器所探测到的范围为基础,计算出矿机所在的位置,我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似乎是有很复杂的函数方程作为理论支撑……詹姆斯·派瑞特一定知道这件事。’ ‘绿色的染色区域代表着蛇吻岩的分部,红色的染色区域代表不可前进的坚岩区,蓝色区域代表着溶洞水域…… 你看到这许许多多蓝色和绿色交融的位置,代表着蛇吻岩在水域之下,这种地方多在伽马扇区,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其他标有参数的染色区域分布着其他矿石,按照当年的探测,最多的是煤矿,次之是锡矿,挖掘难度大,需要人力多,价钱还便宜,挖掘起来费时费力,不值得浪费时间。’ 陈宴说道: “我们现在绕过矿区范围,也绕过溶洞水域所在的范围,为了避免后来追踪,行程要拉的很长。 在行程的最后,我们要进入沃克街33号公寓地下,紧邻地下室的位置。” 陈宴这句话不仅是对秃子派瑞特说的,还是对其他人说的,他要让他们知道接下来的目的地。 老式矿机在地下岩石区域中穿梭,显示屏上显示出了外置摄像头所拍摄到的景象,这一幕实在单调又乏味,因为接下来的路程中,外置摄像头拍到的所有景象都一模一样,又黑又无聊。 值得高兴的是,矿机内部还存储着少量的炮弹。 在秃子派瑞特的建议下,老式矿机每前进一段距离,就会开炮炸掉之前来时的路,这样一来,就很难被追踪到矿机的路线。 陈宴操控矿机,一开始很生疏,直到后来熟练之后,感觉就和操控卡丁车没什么两样了。 当回到沃克街33号地下室旁边的时候,矿机已经绕亚楠市跑了小半圈。 随着一声轰鸣声响起,矿机前端的挖掘钻头轰开了沃克街33号地下室的一侧,还在梦境中的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看着近在咫尺的钻头,一下子就被吓晕了过去。 陈宴带着众人离开矿机,看向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1点57分。 从进入地下到现在,竟然只过了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陈宴晃了晃神,立刻意识到,今天可是星期天,如果过了零点,到了周一,就没办法向北局提交这一周的调查结果了! 在忐忑中掏出手机,打开笔记本app,选择自己这些天收集到的所有资料,以及一些不涉及他本身秘密的视频,点击上传。 在11点59分,进度条终于跑完,上传成功! 陈宴长出一口气。 今天已经太晚了,在地下也透支了太多的体力,现在一到家,陈宴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放松下来,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索拉尔,跟我来,给你安排住处……其他事情,咱们明天详细聊。” 索拉尔进入了沃克街33号公寓,相当于回到了地表,他和斯派罗工业的合同显然是和其他矿工不一样的,但此时的陈宴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7017k 第529章 因好奇而起的研究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又是怎么醒来的,只感觉眼一闭一睁,天已经灰蒙蒙亮了。 看向挂钟,时间已经是早上7点13分。 他从床上爬起来,看着身边尚有余温的床单,知道愿望昨天来过。 目光呆滞的缓了半晌,终于恢复些精神,扭头一看,自己此行地下所得到的东西已经整整齐齐排列在桌子上。 咦……是愿望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吗? 愿望真像是普通的人类小孩一样,对一切事物存在着好奇。 陈宴心想,愿望曾经是宇宙之灵的时候,一定见过相当多的事物,只是宇宙太大,她花费无数岁月所看见过的事物,或许只相当于宇宙中不起眼的一粒沙子大小而已。 陈宴穿着睡衣下了床,地暖带来的暖意让他变得燥热,地下积累的寒冷早已在昨夜就被地暖的温热所驱散了,直到现在,陈宴已经无法从地暖散发的温热中获得慰藉,而只剩下莫名的烦躁。 他发觉了自己的这种情绪,并因此心生警惕,想起了昨天晚上离开菌城之前,丧尸少年说过的那句话—— ‘你回去之后,可能会身体不太舒服,出现某些……很烦人的症状,但这些症状很快就会消失。’ 是什么症状呢? 陈宴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很烦躁,保持不了平静的心态了。 他心中有些不安,按理说,丧尸病毒这种东西有可能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他即便只和少年握过手,也可能被空气中的病毒感染…… 陈宴心中出现这些念头的时候,已经来到书桌旁。 桌上从左到右摆着几样东西,每样东西下面都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很幼稚,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小朋友的涂鸦,陈宴曾经几次见过这种字,无疑是愿望的手笔。 ‘竟然是物品说明!’ 陈宴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为什么要笑……真他妈莫名其妙。’ 第一样物品是陈宴从实验室废墟中得到的【门框碎片】。 陈宴当时只是顺手一拿就揣兜里了,这东西本身也不重,不会成为负担。 愿望对【门框碎片】的描述如下: 《超越之门的碎片: 由不属于人类的超凡力量进行赋能,所制成的“游离态金属”,拥有穿越空间壁垒的能力,其上曾经存在有某个坐标,但由于其本体已经破碎,所以该坐标已经残缺不全。 按照剩余的坐标数据来看,该坐标应该位于“弧光大域,黯淡回廊星云,辉光蝮蛇座星系”的某个小星球上。 由于【门框碎片】的破损程度太大,更具体的坐标已经计算不出了。 现有坐标的名字,只是我用你们的语言编译出的、容易理解的文字代号,其语义接近坐标本意,但不完全相同,你们的文明还未发展处可以准确描述该坐标的文字。》 是愿望的语气没错了。 陈宴心想,怪蛇初次入侵的并不是亚楠市地下,而是菌城,那么,按照愿望的说法,怪蛇族群的名字,应该叫【辉光蝮蛇】? 桌面上的第二件物品,是化作灰烬的达克索留下的黑色猫眼石戒指。 这东西能引燃不死人,从而用火焰为【超越之门】添火,使其达到激发态,从而开启通往其他世界的【裂隙】,陈宴始终对这东西很好奇,内心的“感觉”告诉他,这戒指的用途绝非如此简单。 愿望对【黑色猫眼石戒指】的描述如下: 《邪眼戒指: 封印着某个邪灵燃烧过后的残留物,邪灵似乎是被某种圣光武器所击杀的,所以在死时被净化,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圣灵】,拥有了一部分圣光的属性。 能够引燃一切可燃物,包括但不限于柴火、人体、人性、精神、思维、情绪……等等。 可燃物燃烧时生成火焰,每种火焰按照可燃物的属性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效果。 不死人的燃烧为世界提供光明,在某种意义上“生成世界”,所以不死人燃烧生成的火焰可以激活【超越之门】,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陈宴一开始是看不懂这个解释的,疑问点停留在“不死人的燃烧在某种意义上‘生成世界’”这句话上。 世界是因为不死人的燃烧而存在的吗? 这个问题太宏观,也太久远了,帝国历史从血月之夜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千年,之前的历史已经几乎完全被掩埋在尘埃里,不知所踪,不可考察。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谁也不知道。 陈宴心想,按照愿望说话的逻辑,“不死人燃烧生成世界”这句话可能是一种“象征”,至于到底象征着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只等今天晚上才有机会仔细向愿望询问。 第三样物品有点奇怪,是一个塑料包,塑料包里存放着类似苔藓的东西。 是菌株! 这些菌株从哪来的? 肉眼看上去,这些菌株现在已经明显失去了生物活性。 塑料包底下的这张纸和之前两张小纸条不一样,是一张比a4纸还大的纸张,上面写着: 《从你们身上收集来的菌株尸体: 真是见了鬼了,你们这些人身上全都有这种东西,你不知道把这些东西带进人类社会会导致什么样的情况吗?》 不愧是愿望,正经不超过三百个字。 《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人类真是傲慢! 鉴于你现在的能力,我顺手帮你把这东西除掉了,挺麻烦的,主要是粘手,还塞指甲缝,清理起来一定会难受极了。 虽然我挺想看看亚楠市大范围爆发梦游症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根据你现在的情况,似乎还没有能力在这样的恶性事件之中生存下来,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 感谢我吧! 顺便让你知道这种来自辉光蝮蛇座星系菌株的感染后果: 梦游症只是感染发生的第一阶段,在这一阶段中,感染身体的菌株会沿着血肉逐渐向内部进发,一部分菌株会沿着神经突触向大脑前进,直到在脑中寄生,成为你的另一个脑。 你差点就拥有两个脑子了!惊喜不惊喜!意不意外! 在这一阶段,你不但会拥有两个脑子,还会拥有两个意识—— 菌株脑的意识一开始只是从你的神经系统里复制过来的,本质上是你神经系统的一部分,是你的意识的延伸—— 但是是独立的,独立的你明白吗? 这新生的小家伙是自由的!是完全不受你控制的!是另一个陈宴! 这第二个由‘菌株’和‘你自身的一部分’所构成的脑,起初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那么一小团。 随着菌株的繁殖(你想想用来繁殖的食物是什么)——这个过程会相当快——你的第二个脑会逐渐变大,会逐渐和你自身的生物形态发生同化,这是一种适应性同化,也是菌株自身的一种变异。 对于菌株来说是良性变异,对你来说就不是了。 菌株形成的大脑,会逐渐挤压你原本大脑所占据的空间。》 7017k 第530章 这东西是活的! 《伴随着菌株脑的生长,你的大脑会受到挤压,与此同时,由于菌株脑的逐渐完整,“另一个你”的意识会更加清晰。 这个过程的表现形式,在于你们人类所定义的“副人格”的产生。 顺带一提,“副人格是因精神分裂症而产生”,这其实是个伪命题。 脑袋发生了进化的人才可能拥有副人格,你想啊,一般人脑袋里只有一个意志,你们所谓的“精神分裂症病人”脑袋里可是能盛得下两个人格,这本身就是一种走上进化歧路的表现。 只是人类畏惧进化,畏惧进化产生的“不同于自身的特性”,所以他们将其定义为“精神分裂症”,并将大脑发生了进化的人视为异己,甚至发明了“大脑额叶切除手术”这样灭绝人性的手术! 一切都只是因为人类的愚昧! 咳咳…… 扯远了…… 总之,在感染的第一阶段完成时,你将会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拥有你整个人生世界观的、更加成熟更加理智的副人格。 你看,菌株其实是帮你完成了进化的,进化后的你,更加完美了。 但是,反方向来看,在这个过程中,你却拖了菌株的后退——由于菌株的进化是以你为蓝本,所以进化产生的副人格拥有你的坏脾气,拥有你的坏情绪,拥有你的怪癖和一切缺点。》 看到这里,陈宴心中五味陈杂。 脑球株……也就是愿望所说那来自“辉光蝮蛇星系”的菌株,就各种方面来看,早就比人类强大太多,它们以繁衍和进化为生命的根本,为了适应生存环境而拥有了能够随意改造自身的能力,这恰恰符合生命最终极的意义之一——繁衍。 陈宴看完这段话之后,又想到了球形通古斯……哦,不,是威尔克·杨。 从愿望给出的这种说法来看,陈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威尔克·杨,这可怜的家伙可能在十多年前已经彻底死掉了,寄生在球形通古斯身上的其实是他身上的菌株,是拥有了他一切记忆、情绪和牵挂的菌株。 谁知道是不是呢,他已经死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菌株感染的第二个阶段,就是【集群化】。 你或许不明白【集群化】是什么意思,我来给你翻译翻译: 所谓【集群化】,指的是一种特殊的生存状态,对于宇宙中的许多族群而言,它们的生物结构是不适合诞生“智慧”的,因为它们的脑结构大多简单——我是指它们身上类似脑的器官,或是职能结构——在需要生存而发生进化的情况下,它们就需要一个类似“脑”的玩意儿。 通常,它们为了拥有思考能力,会通过各种手段,聚集在一起,集结成群,每一个个体都相当于一个神经元,无数神经元聚集在一起,沟通身体和精神,从而诞生类似“思考”的能力。 我曾经见过通过交配来进行【集群化】的生命群体,整个星系都是它们的集群,那场面真是壮观极了,看一眼一辈子都忘不掉。 又扯远了…… 言归正传——如果亚楠市有很多人的感染达到了这第二个阶段,这些人就会以某种方式进行【集群化】,而后想办法繁衍更多的群体。 我倒是真见过这种情况,一个比亚楠市大得多的大城市里,一部分人是菌,一部分人是人,可没人能分辨出谁是菌,感染就在人群中蔓延着,共同进食早餐的一家三口里一个是人,两个是菌,那这家就完蛋了,迟早被菌株全部同化。 人类认为菌株的感染是坏事,会致病会死人,可菌株不这么想,对于菌株而言,它们只是在完成生命的进化罢了,那是它们的宿命,也是它们生命的意义。 在菌株感染第二阶段的最后,整个城市会发生“无声化”——人们已经不需要说话了,因为大家都是菌株人,大家之间心意相通,群体之间通过某种方式相互连接,意识同化,思维同步,行动一致。 真他妈和谐,是不是? 这是以牺牲一个原生族群为代价换来的。》 《菌株感染的第三阶段,已经和原本的宿主关系不大了。 在菌株感染的第三阶段,新生的菌株人族群保留有原生族群的意识形态,但本质上已经彻彻底底是菌株了。 它们会想方设法继续进化,进化成完全未知的形态——这个过程是完全随机的,不可控的,风险极大的,一不小心就会歪掉的。 你不能拿你们这一支人类的进化为例子,你们的进化太过狭隘,程度也太小了,因为你们从直立行走到现在,不过才几千年的时间?也或许几万年的时间? 而宇宙中大多数生命的进化,都是以千万年为跨度来衡量的。 进化歪掉,怎么歪? 举个栗子,我曾经见到过一整个星系的生命群体,被类似的菌株感染之后,启动了某种生物科技,发生了【集群化】,整个星系的生物体集群变异进化,成为了一只象征着繁衍和性能力的星空巨雕!》 陈宴几乎惊掉了下巴。 愿望的文字里有错别字,但陈宴严重怀疑她是故意的。 《进化的方向是未知的,以你们这一支人类几千年的文明跨度所不可揣测的,你只看到结果,感觉离谱,其实人家的进化是有迹可循的,是基因飞升和良性变异积累下来的进化,而不是失败的退化。 如果进化方向不歪,就会出现新的生命体,按照你们的说法,新的生命体所探测的方向已经触及到了你们不可控制的领域—— 幻想、梦境、高维度、精神世界…… 更强大的生命体距离宇宙的规则中心更加接近,而我举的例子不过是你能明白的一些低级概念罢了,宇宙那么大,许多东西是连我这样的超越者都无法想象的…… 通常,在完成第三阶段后,这种菌株生命体的进化就结束了,你们的文明也早完蛋了。 这些菌株来自宇宙遥远的另一边,直接烧掉太可惜了,所以我只是将它们灭活,这些尸体或许还有复苏的机会,但这要看你的选择。》 陈宴抓耳挠腮的看完愿望的描述,心里却没有产生类似“后怕”的情绪,既然菌株感染危机已经解除,就不需要再为之担心,因为这样的担心完全是没必要的。 陈宴思考片刻,看向桌面上的第四样东西。 那是他从赛博格·奎因身上搜到的旧式功能机。 功能机下方的纸条上,只写着一句话: 《这东西是活的!真恶心!》 7017k 第531章 赛博格·奎因的手机 赛博格·奎因的外置器官竟然还没死! 陈宴一时之间有些凌乱,对于机械飞升实验所产生的外置器官而言,在本体已经确认死亡的情况下,外置器官竟然还能保持生物活性吗!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手机现在是否存在独立的意识? 如果不存在独立意识,只是有生物活性的器官,那就一切都好说。 可如果这手机存在有独立意识,那么,这个独立意识,到底是赛博格·奎因本人的意识,还是手机的意识? 陈宴发现自己似乎接触到了重大的秘密,如果手机能够拥有独立意识,他或许就要考虑把自己的手机毁掉了——他不能接受身边随时潜藏着另外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自己,那种事情实在是太恐怖了! 可手机又拥有很大的价值,他在工作上需要手机来联系同事,在生活上需要手机来查阅资料和联系朋友,更需要各种app的搭配来生存在这个险象环生的诡异世界。 如果没了手机…… 生活或许会变得一团糟。 可如果让这样的威胁待在自己身边,又感觉随时都会受到监视。 想到这里,陈宴只感觉血压升高,右手不自觉的拿出了自己的智能机,看着那豆腐块模样的手机,只见息屏状态下的手机屏幕上竟然浮现出了自己的脸,那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甚至张嘴向他比了一个口型。 ‘傻x。’ 这一瞬间陈宴双眼通红,血压直接爆表,抓起手机猛然砸向地板! “砰!” 手机撞击木质地板发出的沉闷响声一下子把陈宴吓醒了,他赶忙捡起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哪还有什么自己的脸? ‘是幻觉……妈的,我到底怎么了?也不是正常的失控啊!正常的失控应该更加疯狂才对!之前见到那些失控的人都他妈的变成怪物了!’ 他克制住心中的惶惑不安,打开手机,便看到手机屏幕并没有被摔坏,点触几下之后,app功能也都正常。 ‘手机没坏,或许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这种材质本身是摔不坏的……是某种生物电子材料吧,拥有生物的柔韧,又拥有电子元件的高集成度,可以在过电的同时保证生物质不受损坏……’ 在忐忑不安中深呼吸几口气,陈宴再次来到桌前坐下。 ‘我要尽量克制情绪,不能再让这种情绪对我产生影响了……疯狂是灭亡的前兆,我必须……克制……’ 一念落下,陈宴的眼神已经集中在了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上。 他沉默片刻,从旁边书架上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纸,用这张纸包裹着手指,点击手机的开机按钮。 仅仅三寸的黄色屏幕随即点亮,屏幕上显示的很单调—— 除了正中央的时间和日期之外,就只有左下方的【短信】按钮,中下方的【功能】,和右下方的【通讯录】按钮。 陈宴点进短信,三寸小屏幕上便出现了一排排的密集小字。 ‘这……并不是用做通讯的短信息。’ 短信息上标注着【逐火年】的字样,陈宴记得这是“旧历法”的年份赋名样式,在大概二十年前左右的时间,皇权被圣歌团架空之后,新历法已经不使用这样“年份特殊命名”的纪年方法。 可赛博格·奎因依然在使用这样的纪年法,甚至是短信息上的标注——短信息的标注不可以从手机端编辑,应该对应的是手机内部内置的日历。 陈宴退出【短信】,进入【功能】选项,打开【日历】,便看到了接连几十年的年份命名—— 不仅有他已经接触到的【冰川年】和【逐火年】,还有从大概一百三十年前的【远征年】,到名为【移民年】的今年,再到以现在时间点为起始,直到十年后的【凛冬年】,一共一百四十年的年份命名。 ‘这个日历一共有一百四十年,或许是因为旧历法只编辑了这一百四十年。’ 陈宴心里琢磨: ‘机械飞升密修会生产的手机,其中内置着代表着皇权的旧历法,这是否说明,机械飞升密修会是皇帝势力之下的一份子? 也就是说,机械飞升密修会,是旧贵族的一份子?’ ‘恩……这么想,其实太笼统了,从之前对赛博格·奎因产生的通感来看,皇帝其实不能代表旧贵族的,其利益也和旧贵族发生着冲突。’ ‘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旧贵族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园长就不能很单纯的被划分为旧贵族的一份子。’ 短信页面最上方是【逐火年】这一年内,靠后日期的短信,陈宴便翻到短信页面最下方,并很快发现,这些短信全都来自【逐火年】。 陈宴回去翻日历,发现逐火年竟然是二十三年前——也就是说,在【逐火年】开始的时候,亚楠市地下的一切还没有发生。 ‘嗯?不对啊!按照赛博格·奎因和喜鹊的对话,他拿到手机,应该是地下的一切发生之后的事——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二十三年前的逐火年呢?’(第521章) 陈宴莫名其妙提起了兴趣。 他想要的答案,或许存在于这些短信之中。 最下方的一条短信,记录于逐火年的1月13日。 《逐火年1月13日,大雪。 这该死的短信竟然能调整日期吗……管不了那么多了,上面让我提交【逐火年】开始的调查报告,我只能这么着写。》 ‘原来如此。’ 陈宴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立刻明白过来,虽然这是二十三年前【逐火年】的日记,但却是几年之后,赛博格·奎因拿到手机之后才记录下来的。 调整短信标注日期这种事,好像也不难做到呢。 陈宴接着向下看。 《我被派驻前往亚楠市,进行秘密的调查工作,这该死的鬼地方是真他妈的冷,比帝都的南方区域差远了,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生存。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亚楠市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遍地都是大平原,几乎没有山地,适合机械自动化耕种。 这里地下矿物储存丰富,不但有大量的煤矿,还有各种稀有矿石——虽然不多,但集合在一起,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7017k 第532章 灵感器官第三阶段觉醒 《亚楠市更北边有广袤的牧场,西北边的港口紧邻大海,那里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已经成为帝国最大的外海港口之一了。 最关键的是人——亚楠市有很多很多人,具体原因,我认为是由于这里太过贫穷,到了晚上,大多数家庭连灯都点不起,再加上这里的鲁克人的脑子被荷尔蒙挤满了的原因,一到晚上,黑灯瞎火,他们除了造人,其他无事可做。 我听说他们多用羊肠、鱼鳔和其他物理措施进行避孕,可羊的数量是有限的,不是每天都能捕捉到鱼,其他物理措施也不好用—— 更别说他们很多人并没有要避孕的概念。 种种问题导致一个家庭里孩子很多,但大多数人都是贫穷的,这些孩子大多贫困瘦弱,且发育不良。 该死的圣光并没有庇护他们,更没有让一颗玉米株上结出来很多玉米棒子。 垃圾伪神。 近几年——我是指蒸汽机出现,工业化开始之后,亚楠市出现了大批的非法移民——这可是个新鲜的词汇,因为帝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来自四面八方的大量其他国家的人,都在想方设法移居帝国。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帝国土地战乱不休,外面的人来了就是个死,谁也不想在这样的土地上生活。 大量的人意味着大量的劳动力,大量的劳动力意味着强大的生产力,那些工厂—— 自从蒸汽机出现之后,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人就一股脑的钻进了这里,不仅是因为这里有机遇,还因为帝都所在的南方区域已经铁板一块了,旧贵族把持着一切,已经没有更多油水可捞了。 这些所谓的“新贵族”,哦豁,你看呐,一群因投机倒把而发了横财的土财主,那些血脉低贱杂合的低阶贵族,那些吃了人血馒头的帮派—— 这些只会吸血的蛀虫,他们各个都是疯子一样的投机者,他们倾家荡产在亚楠市建立了工厂,雇佣那些可怜的人给他们打工—— 有本土的鲁克人,还有外来的新移民,这些人的劳力为他们创造了难以想象的财富,也让怪物一般的巨大亚楠市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 我的调查还没有展开。 亚楠市当地人的口音很重,比起南方区域简直是连字眼都吐露不清的蛮子,我甚至连能把话说顺溜的人都找不到,更别说接触这边的超凡侧社会了。 不知道记录什么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赛博格·奎因的日记看起来其实挺有意思,而且似乎是由于出身的原因,赛博格·奎因并没有使用非常偏僻深奥的单词,所以日记通读下来感觉很顺畅,没怎么卡顿。 陈宴点击退出按钮,退出这条短信,接着点开上一条短信: 《逐火年2月1日,大雪。 今天接触到了北边机构的负责人,他有很多名字,其中一个叫艾斯·道格,是个看起来憨厚,实则很精明的人,他的灵感器官是双眼。 我叫他大狗。》 陈宴看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精神徒然紧绷! 他迫切需要找到大狗,之前球形通古斯……也就是威尔克·杨,曾经说过关于大狗的事,还允诺过,如果回到地表,就帮他找到大狗。 但威尔克·杨死在了地下,当时形势紧急,陈宴根本没机会询问关于大狗的线索。 事关陈宴的生死,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继续向下看去。 《如大多数完成了晋升的普通超凡者一般,大狗是一名【灵能通感者】,他的能力很无聊,就是摸到什么东西,就能知道这件东西上曾经见证过的事——很无聊,但很实用,虽然没什么攻击能力,防御也拉胯,但这并不耽误他成为一名密探。 北边的机构一直是和南方区域联系很不紧密的,因为当初亚楠市实在太穷了,陛下没工夫关注这块贫瘠之地。 但现在,亚楠市眼看就要富得流油,就有了被陛下承认的价值。 据大狗所说,亚楠市这段时间很乱,他在暗地里和伙计们处理了很多次超凡者之间的纠纷,他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充足的锻炼,已经可以进行下一次晋升。 以眼睛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最是常见,其晋升的方式也最简单—— 据我所知,【灵能通感者】的下一阶段,名为【低语者】的灵感器官第三阶段觉醒,只需要将人鱼的喉舌燃烧,用其火焰灼烧自己的喉咙,就能够完成晋升。》 ‘草。’ 陈宴惊喜又恐慌,惊喜的是竟然在赛博格·奎因的日记里得到了晋升的办法,恐慌的是竟然要用火焰灼烧喉咙! 火烧了喉咙,喉咙不是要哑了吗? 陈宴的教科书里纪录有类似的实验,无论是哪种程度的燃烧,一定会对咽喉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他心中忐忑,看向自己昨天被球形通古斯……被菌株意志控制下的球形通古斯的身体,所咬掉的手指——昨天晚上还是肉芽的手指,现在已经完完整整的长了出来,和之前的手指相比,只是皮肤看起来略嫩一些罢了。 ‘我被弥赛亚救过一次,器官能够复苏,被灼烧过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晋升方式有待考证……如果真能成功,被烧一烧也是没什么的,关键是从哪搞到【人鱼的喉舌】……’ 心理自我安慰后,兴奋的心情就占据了内心,陈宴原本以为,随着球形通古斯……也就是威尔克·杨的彻底死亡,寻找大狗这件事会变得异常复杂。 没想到今天竟然就从赛博格·奎因的日记里得知了一切,这种意外之喜简直要冲昏他的头脑。 ‘冷静……冷静……’ 他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挂着克制不住的夸张笑容,继续向下看去: 《晋升是不容易的,而且是有代价的,【低语者】必然要变成哑巴。》 草……意料之中…… 《不过这其实关系不大,因为【低语者】可以通过感知去沟通其他超凡者,和超凡者说话时,是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 坏处就是不能和凡人进行沟通——都他妈成哑巴了,还怎么跟人说话? 大狗遇上我,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我不但知道【灵能通感者】向【低语者】的晋升方法,还知道【低语者】向更深层次进化的方法,这些方法对于普通超凡者而言很难得到,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晋升的方法连“秘密”都算不上。 不能张嘴说话确实比较麻烦,所以我打算让大狗快速度过【低语者】的进化阶段,这要一大笔钱。 好在调查经费还很充足。》 7017k 第534章 书接上回 《逐火年6月29日,大雾 我见到了喜鹊。 嗯……怎么说呢,这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和当初大狗描述的也不太一样。 喜鹊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身材高挑,比帝都的大多数兔爷还要漂亮。 但他的眼睛有问题,所以一直戴着一副暗红色墨镜,这导致他英俊的面容大打折扣,如果不是开口说话时的和煦,一定会让人感觉十分怪异。 他很健谈,几乎什么都知道一些,我在和他的聊天中收益颇丰,这让我怀疑他也是帝都来的,因为只有学习了帝都贵族专有课程《博物学》的人,才会拥有如此丰厚的知识。 我并非傲慢,只是事实如此。 知识是很宝贵的东西,拥有知识是很难的一件事,这是帝国大多数人尚且连字都不识的原因。 我当场质问了关于大狗他们当初发生的那件事。 喜鹊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隐瞒,只是把之前的那场实验对我进行了解释: 【机械飞升密修会】致力于研究通过物理手段使人类获得进化,并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手段。 在大狗那伙计身上的实验,其最重要的实验目的之一,是测试他们发明的“机械生物义体”对人类血肉之躯的兼容性。 说“兼容性”,听起来怪怪的,其实我知道这个,不就是“排异反应”吗? 帝都的器官移植学家早就说过,在器官的移植过程中,“排异反应”是不可避免的—— 异体组织进入有免疫活性的宿主,必然被排斥。 即便可以通过药物进行缓解,也不是一个可以长时间使用的办法—— 少至一到两月,多至两到三年,药物就会失效,届时,排异反应必将发生,并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比如器官的坏死,比如一些顽劣的并发症。 我曾听说过,某些特殊的超凡者,能够通过类似于献祭的超凡手段,使异体组织移植到宿主身上,但那个原理和医学层面的原理不一样,只是通过超凡力量操控异体组织而已,本质上是“控制”,而不是“移植”。 喜鹊告诉我,他们所研究的就是这个方向——让机械、电子、塑料,以及大多数非生物质、非有机物的物质,能够成为人类躯体的一部分,成为人类真正的肉身,能为人类所用。 我觉得他疯了,但也觉得这个研究的确很赞! 喜鹊还说,机械飞升密修会不对外开放,只在极小范围内对外界进行交流,如果我想了解他们的情报,就必须有所付出—— 如果我想知道他们的实验数据,甚至得到一些他们的实验结果,也或许得到一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情报和知识,就需要收集我所能收集的一切超凡者信息,和他们进行交换。 这些信息包括且不限于身高、体重、灵感器官属性和觉醒程度、生活习惯、包括x癖在内的癖好等等…… 如果喜鹊没有说谎,这的确是诱人的交易条件,收集这些东西虽然比较麻烦,但如果借助一些超凡手段,并不算难,况且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我们之间的交流很愉快,想必很快就能开始第一次合作。》 接下来的短信,标注日期上写着【地覆年】。 陈宴再次翻看日历,便看到,【地覆年】竟然是十年前——也是米大研究院坠落事件结束后的将近第十个年头了。 《地覆年10月10日,小雪 现在才10月,亚楠市就开始下雪了,帝都那边的人还穿着薄衬衫的吧……真是怀念当年在帝都的生活。 这几天,我因为某些原因,再次接触到了地下…… 我想起了当年的那件事。 距离那件事情结束已经有将近十年了,他妈的,一转眼都快过了十年了啊! 亚楠市的水比我想象中要深,我们不得不借助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力量,准备成立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这是对利益的妥协,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几年之间,亚楠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地表,还是地下,一切变化惊人! 在地表,由于各种人拖家带口的进入亚楠市,城区几经扩建,已经扩大到了一半帝都的地步——我并非胡言乱语,只是事实如此。 如果再这么下去,亚楠市迟早会达到和帝都一个体量,这是值得警惕的,陛下不可能容忍这么一座城市的出现。 根据和我搭上线的那个议员所说,议会已经决定在亚楠市的东南部建立工业区,和容纳多达100万人口的高楼区,他们把楼层高度拟定为50层。 根据他们那么点拮据的预算,装电梯是不可能的,那么,那么高的楼,难道要人每天上下班的时候都要爬吗? 真他妈蠢透了,我觉得他们脑子里面装的可能不是脑浆。 但无论如何,亚楠市日以继夜的在更强更大,工业的发展更是令人咂舌。 我记得我当年来的时候,如今的工业区还是一片低洼的沼泽地。 几年之后的今天,那里已经遍布着使用蒸汽机进行生产的小型工厂,以及大片大片的各种手工作坊,甚至连大型重工业设备制造厂和化工厂也出现了几座! 在地下,哦,该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地下很快就被探测到了某种矿石——他们叫它【蛇吻岩】,也不知道是哪个痴情种起的名字,反正大家现在都这么叫了。 当年我不经意放出的那些怪蛇,在地下制造出了【蛇吻岩】这种东西,它们的体液似乎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但其氧化速度很快,往往还没来得及收集,就已经氧化成了无用之物。 这种矿石的出现是各方始料未及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学作为事件发生地,最先得到消息,并组织进行了第一次开采。 我听说,这一次开采,足足抵得上米大收一百年的学费。 米大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当初建米大的时候,帝都的各个大学是出了力的,帝都各个大学的有些个倒霉鬼教授,每过几年都要来米大任教几年,在亚楠这苦寒之地喝几年西北风。 但前几年来的教授们明显比他们的前辈们要幸运的多,在他们这一代,蛇吻岩出现了,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从这苦寒之地的地下获得惊人的财富。 消息的传播是极快的,只是我当时不知道——根据后来的情况来看,在蛇吻岩被发现,并证明用途的那个晚上,帝都的各大势力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7017k 第533章 北方联邦密探工作的开始 《逐火年3月13日,晴 该死的亚楠市终于晴了,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五个月,每个月的晴天数量不超过3天,真是糟糕透顶。 今天,我们终于攻克了最后一个硬汉,完成了北方机构的合并。 话说回来,在我来到亚楠之前,北方机构真是够混乱的,大狗他们招揽超凡者的时候连协议都没办法用,因为北方的超凡者几乎都是一些帮派成员和精神病人,动辄就要拼命,密探们的命可金贵着呢,可不能随便拿去换他们的贱命。 这些人没上过学,也大多不识字,更别说晋升仪式了,他们有些甚至连自己已经是超凡者这件事都不清楚! 他们全靠自身条件,完成超凡的觉醒—— 我是说,他们完完全全只依靠自身的身体素质,灵感器官的进化程度,完成凡人向超凡的转变。 这真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和南方区域的超凡者相比,老一批北方联邦的超凡者们更野蛮,也更强大,他们的能力并非通过服用超凡物质来获得的,而是依靠纯粹的、接近于自虐的“锻炼”所获得的。 现存的这些超凡者们,我指的是尚未失控的这一群人,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无数次濒临彻底失控,无数次于腐坏边缘的游走。 他们从失控中汲取力量,冒着变成疯子和怪物的风险去增强自身——不,不,“增强”这个词并不确切,因为他们并不会主动锻炼自己,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恶劣的环境,他们做的并非“锻炼”,而只是简简单单的生存罢了—— 在没有正确超凡理论和超凡力量使用指导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冒着失控的危险去活着,在日复一日面对未知的恐惧中挣扎求生。 北方联邦超凡者的死亡率很高,据大狗的不确定统计,这个数字甚至能够达到86%——在北方联邦,在正在拔地而起的亚楠市,每一年,每100个人里面,就会有86个人死去。 活下来的,都是最凶悍的贱种,他们是强盗和无恶不作的疯子,也是亚楠市暗面的猎食者。 而现在,我,由陛下赐名的伟大奎因家族的嫡长子,赛博格·奎因,即将成为他们的王。》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发现了短信日记中很明显的吹嘘成分。 根据赛博格·奎因后来的表现来看,他并非自己所说那般强大,甚至处处表现出了弱小——无论是在面对园长,还是在面对其他势力时,赛博格·奎因从未选择正面应对。 陈宴继续向下看: 《逐火年6月28日,小雨 我发现亚楠这该死的鬼地方还真是该死,冬天冷的把人冻僵,快要进入夏季的时候又天天都在下雨——这种情况不但和此地的地理位置有关,还和市民们对煤炭的大量应用有关。 作为分布最广阔也是最廉价的能源,煤炭为市民们所喜,每天早上做饭时都要燃烧煤炭,在没有风的时候,亚楠市一整天都会被笼罩在浓厚又酸涩呛人的浓雾之中,空气令人窒息。 我就是在这么该死的环境下工作的。 我认为我需要定期回到帝都体检,可上面拒绝了我的请求,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在亚楠市铺张情报网,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情报,定时反馈给中枢。 为了完成这件事,我即将和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展开合作,他们在北方联邦扎根的时间已经相当长,知道的隐秘也多的惊人,最关键是宽广的人脉——就连传说中旧贵族百年一遇的天才,威廉·马斯特,都是他们的调查员! 其实我一直感觉“百年一遇的天才”这种形容很蠢,简直他妈的蠢透了,就像是在形容一只一百年里生殖器官最大的种马。 同时,上面给我安排了另一场会面——是一个奇怪的组织,不知道在哪成立,又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名叫【机械飞升密修会】。 我被安排与其成员进行会面。 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按照常理来看,这个组织怎么看都像是乡下农村专门骗农夫的神棍组织。 令我惊奇的是,大狗竟然知道这个名字。 大狗告诉我,这个组织之前接触过他,因为他的一个伙计在一次争斗中变成了高度残疾,肚子空了一块,没了一只手和一双腿,那是个以心脏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所以暂时没有死。 【机械飞升密修会】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就派人接触大狗,表示可以提供一些“特殊”的义体,来使大狗的伙计恢复正常状态。 大狗当时一听是免费的,当然就答应了,因为如果这伙计成了残废,他得给人家掏不少安置费。 那伙计有了新的义体,没过几天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另外,他的灵感器官竟因此得到了增强,连着晋升两次,成为了一名【受难者】,比大狗的位阶还高。 大狗和其他伙计们替他开心之余,心中其实都有点犯怵,因为即便在超凡侧社会,这样的情况也算是很诡异了。 大家深知“天底下没有赔钱的买卖”这一道理,人家给装了这样的义体,他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大家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也总感觉那伙计如今的“过分健康”是不正常的。 直到后来,大家的感觉应验了。 在某个晚上,那伙计的左手(唯一的肉身)斩断了他的右手(义体)和双腿(义体),紧接着,他的左手掏出了他的心脏。 大狗他们当时是看着整个过程发生的,但这事情发生的毫无征兆,就那么一瞬间,伙计已经死了。 大狗说,他们当时看到,那伙计的心脏已经发生了腐坏,变成了……嗯……看起来像是爆发了多种霉菌的鱼丸球。 该死的,我不吃这种低级食物,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 那伙计的心脏腐坏了,并且变成了腐坏物,在被左手(那伙计身上唯一完好的肉身)掏出来的时候,一口咬在左手上,把左手咬掉了一半。 大狗他们准备把那颗心脏处理掉的时候,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人再次出现了。 大狗他们很愤怒,这他妈一看就是人家做的局啊,从头到尾都是人家在搞阴谋,那伙计得到了一段时间的过分健康,其代价就是成为机械飞升密修会的试验品。 但冲突并没有发生,因为人家拿出了很多钱。 大狗说,足足有10镑。 10镑啊,在当时的亚楠市,足够买一条超凡者的命了。 和大狗他们接触那人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名为【喜鹊】的代号。 直觉告诉我,这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7017k 第535章 亚楠往事(一) 《具体是哪几家,哦豁,这简直太容易猜到了,我甚至都不用跟别人打听—— 首先,一定是闻着血腥味就能辨别出是甜是苦的圣歌团,他们虽然不缺钱,也不缺人才,但他们实在过于贪婪了,所谓的“信仰”让他们把伪神“圣光”的意志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就连亚楠这种连囚犯都不屑于生存的苦寒之地都不例外。 其次,就是旧贵族里面那几个老不死的大公,他们在南方区域的生意早就烂透了,现在都他妈工业化了,他们还在搞马场、赌场和药草,过分的吝啬和傲慢让他们目光短浅,甚至不愿意走进工厂亲眼看一看蒸汽机! 真是愚蠢。 他们怎么还他妈没死呢?肯定是使用了一些超凡手段!哼,那些手段污染了贵族们高贵的血液,他们真是旧贵族的耻辱! 还有,就是最近总是爱跟陛下对着干的学院派,这些人读书都他妈读傻了,看见陛下失了势,就见风使舵硬往圣歌团身上凑,不看看人家圣歌团的科学家都是些什么人物? 搞出来蒸汽机的卡尔·瓦特,发明电动机的汉诺威·西门斯,还有刚刚鼓捣出来内燃机的弗里特立奇,哪一个名字叫出来不是如雷贯耳?! 虽然内燃机这种东西还在实验阶段,但我保证,在未来,内燃机对社会产生的影响一定不会比蒸汽机差! 亚楠市北边,靠近冻土的某个小村子下面发现了大量石油,整个油田的规模大的出奇,保守估计,足够整个帝国使用一百五十年以上! 现在,北方联邦已经和工厂主们组织了联合开荒小队,一旦成功建立油井,充足的原油将会源源不断的运往整个帝国,弗里特立奇这个名字将会被记载于帝国历史中的重要位置! 而帝都那些大学的教授们,那些仗着自己混的时间长,学生多,拉帮结派组成学阀垄断知识,只知道故步自封和窃取学生研究成果的老垃圾,他们注定被后人刻在耻辱柱上。 他们没资格和圣歌团的科学家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但他们有一个科学家们没有的优点,就是足够无耻—— 在地下大范围出现蛇吻岩之后,他们很快组织人手加入第一批探险队伍。 他们的人手从哪来?当然是从亚楠市各个大学里来,他们有茫茫多的学生可以用来差遣,如果学生们不服从他们的命令,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能让学生们丧失一生的成就和未来的前途。 具体说起来,门道就太多了。 由于人脉实在太过宽广的原因,有茫茫多的人受过他们的恩惠,无论从传承上还是情感上,都和他们产生了密切的关系,而这些人里面相当多的身份是非常复杂的。 举个例子,比如威廉·马斯特,这家伙现在已经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了,他的身份就复杂的很。 首先,他是马斯特大公的小儿子,马斯特家族是正儿八经的旧贵族,而且即便在旧贵族里面,马斯特家族也是相当古老,血统相当纯正和高贵的那一支。 其次,威廉·马斯特的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其本身是依靠亚楠市房地产起家的,这是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秘密,那时候这个公司还不叫这个名字。 我们是在市政封存的已注销的卷宗里找到了原先的名字——威廉投资公司,你看啊,多好的名字,亚楠市的男人有他妈的八分之一都叫威廉,谁他妈知道这个威廉是谁? 在从房地产获得了第一桶金之后,威廉·马斯特立刻拿着这些钱投资了电报业——该死的,他那时候怎么知道后来的电报业会逐渐发展成电话产业,覆盖到整个帝国呢? 总之,由于超乎寻常的先见之明,威廉·马斯特不断的投资新产业,赚取更多的钱。 而满足【通过投资工业化进程,从工业化获利,得到资产,从而成为企业家】这一过程的,统称【新贵族】。 是的,作为一名纯血的旧贵族,威廉·马斯特通过自身的努力和举世罕见的运气,成为了一名被大家戏称为暴发户的【新贵族】。 再次,威廉·马斯特当年作为帝都大学的交换生,先是进入了德州公立大学,先后进行了异常生物学和解剖学的研究,并拿到了双博士学位—— 根据我们的调查,在当时,亲手带着他做实验,日以继夜做博士论文的导师,名叫戴维·霍金斯,原本是帝都圣约翰大学的泛生物学教授,十三年前从帝都来到德州公立大学进行生物学的普及工作,期间带出了一大批优秀的生物学者。 在进行德州公立大学的学业期间,威廉·马斯特曾多次往返得州首府和亚楠市之间,并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拥有了个人实验室和观星台——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来讲,即便他是个穷光蛋,也有很多人会捧他的臭脚,这其中的道理烂透了,讲起来脏了我的嘴。 后来,威廉·马斯特再次通过交换生渠道,进入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在此进行异常生物学的学习。 在米大的时候,威廉·马斯特的老师名叫乔治·孟德尔,原本来自侯雷史特州的州立大学,当初是跟着学术交流队伍来到沃德法克州的,留下的原因具体不明,我只知道这个乔治·孟德尔在我们的预备役间谍名单上。 但这人的学术水平毋庸置疑,在米大,甚至在高街,他的学术水平都是顶流,北方联邦但凡开个关于生物学的交流会,必然少不了他。 威廉·马斯特还有其他身份,说起来就更复杂了,我把收集到的关于他的身份信息做了完整的调查报告,前些日子寄回了帝都,想必中枢很快就会对他有一个完整的了解。 但凡被我们盯上的,底裤都给你扒干净。 像威廉·马斯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事实上,人是很复杂的社会动物,每个人不可能只拥有单纯一种社会关系,尤其是对于地位较高、在社会中混迹时间较长、取得了较大成就的人,他们通常拥有多种复杂身份,无法给予其特殊的定义。 在米大研究院实验事件中,这样的人导致了信息的肆意泄密。 所以,在后来利益的分配上,虽然蛋糕很大,但分到每一家的却不多。》 7017k 第536章 亚楠往事(二) 《威廉·马斯特这种人,是旧贵族,是新贵族,也是学院派,更是独立的利益团体——作为两家上市集团的执行董事,他本身代表了公司的利益。 拜伦维斯集团的情况很复杂,根据我们现在的了解,其本部不在帝国,他们帝国分部的成员又不好接触,我还没查明白,暂且不提。 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就不一样了,这家由威廉·马斯特亲手打造的科技公司,其利益是和威廉·马斯特本人牢牢绑定在一起的,而在这些年的【电力能源危机】中,红月星空科技公司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电力不够的情况下,甚至一度停业。 【电力能源危机】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状态,其开始时间已经不可考究。 亚楠市周围的煤矿储量并不少,但分配到每家每户里就不够用了,再加上煤矿行业工作环境恶劣,矿工死亡率极高,所以煤矿的产能一直不高。 亚楠市的火力发电厂有两座,但也只能有两座,这是各方利益牵制的结果,具体情况我不敢查,怕死在阴沟里都没人知道。 总之,我了解到的结果,就是:亚楠市要发展,但又不能发展的太快,两座火力发电厂,有现在的能源产出,虽然不够用,但又不至于把那些高精尖端的科技企业饿死,这个状态就刚刚好。 火力发电厂要烧煤,煤矿行业又没有想象中那么景气,我曾经有一个想法: 既然煤矿产能不高是因为井下工作环境恶劣,那么为什么不提高工人的待遇,改善工作环境呢? 这么简单的做法,我能想到,那些矿场主想不到吗? 他们能想到,为什么不做呢?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这么做,是因为亚楠市的人太多了,而且在不断增多,新移民大批大批涌入工厂,他们根本不在乎死人,也不在乎产能低——只要有人还在挖矿,他们就还能获利。 而改善工作环境这样的事,需要花费大量金钱——这不仅需要对矿井下设备进行改良和更新,还需要提高工人的待遇,这是他们不愿付出的一大笔钱——既然能用廉价人力,为什么还要花冤枉钱更新设备,或者提高工人待遇呢? 他们真是他妈的烂到骨子里了,呸! 他们摆烂,亚楠市又不管,或许是因为不想管,或许是因为管了对亚楠市不好,总之,【电力能源危机】就一直这么着了。 其实亚楠市变成这样,对现阶段的所有人都是好事。 而几年前,随着地下蛇吻岩矿脉的发现和大量开采,直到现在,蛇吻岩的产能已经导致【电力能源危机】被完全打破,阻碍高精尖端科技公司发展的阻力不复存在。 我所说的这些“高精尖端科技公司”,绝大多数并不是由私人个体成立的,渺小的个体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和科技沾上关系呢? 我所说的这些公司,绝大多数是被圣歌团、旧贵族、新贵族、学院派、独立集团等等……这样的势力所扶持起来的。 就像是拜伦维斯集团对红月星空科技公司进行的天使轮融资,这一扶持对威廉·马斯特的人生产生了巨大影响,虽然后来被证明只是阴谋,但对当时的威廉·马斯特而言,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再次说到拜伦维斯集团,我实在忍不住讲一讲这个奇怪的企业了。 拜伦维斯集团并非帝国本土的企业。 只是当年启用企业制度的时候,拜伦维斯集团在亚楠市进行了法人注册,成立了亚楠市分公司。 根据我们的调查,拜伦维斯集团刚刚进入帝国本土的时候,做的是异常生物贩卖生意,他们总能搞来一些猎奇的怪物。 这些怪物的身体部位能够被制成药性相当强的药物,而这些药物不但能够产生强效的医疗作用,还能作为超凡者晋升所需超凡物品的替代品。 恕我直言,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暴利。 亚楠市老一代超凡者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土著,他们刚刚好迎上了工业化改造,吃慢了时代的红利,个个富得流油,根本不在乎花费一些大价钱去购买拜伦维斯集团的“产品”。 这些“产品”并不仅仅是“产品”而已,它们是活的,而且相当一部分是有智慧的,这一部分智慧生物甚至拥有着庞大而复杂的信仰。 亚楠市如今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超凡者,种类多到数不过来的亚人,各种族裔各种外神…… 对于这种种乱象,拜伦维斯集团虽然不是始作俑者,但绝对是功不可没。 在进行了本土化之后,拜伦维斯集团的业务也得到了扩张,电力让他们得以将业务扩展到超凡生物的实验领域,而这一业务和当时威廉·马斯特的研究不谋而合。 拜伦维斯动物园应运而生。 其实仔细说起来,这件事情挺复杂,牵扯很多。 但根据我现在了解的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了。 后来,烟熏湖的海盗们被赶进地下,成为地下矿工,都是这些杂七杂八的势力一起下的手。 大家都需要人来挖矿,而烟熏湖里存在着大量的闲杂人口,这些人被用在地下,即消除了威胁城市安全的不稳定因素,又对地下的事有了一个解决办法,废物再利用,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陈宴看完这些日记的时候,忽然感觉内心很空虚。 地下的事情有幕后的黑手在操纵着,这种真相…… 还真是令人唏嘘。 他退出短信页面,继续向上翻。 赛博格·奎因显然删掉了许许多多的日记,因为上一篇日记,竟然已经再次跨越了十年的历史,来到了今年—— ‘今年?’ 陈宴一时之间大脑有点短路。 ‘赛博格·奎因不是在三年前欧米伽扇区黑色天堂的暴乱中调查失败,被喜鹊做了手术,变成了傻子吗?怎么连今年的记录都有?!’ 刹那间心念电转,陈宴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这只手机……作为外置器官,已经拥有独立的思想了!’ 陈宴越想越靠谱。 ‘是了,手机的一切功能,原本就是【脑功能】的延伸和拓展,作为电子生物设备,拥有能够诞生智慧的能力,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陈宴心神一凛。 ‘如果这手机拥有独立的思想,那么,我所看到的这些内容,到底是它编纂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当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个短信弹窗。 《你好啊,咱们可以聊聊吗?》 7017k 第537章 北局网络地下室 赛博格·奎因没死。 不不不,准确的来说,是赛博格·奎因的手机没死! 陈宴注视着面前破破烂烂的手机,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之前在地下,赛博格·奎因死后,我拿走了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之后发生的一切,手机全都知道! 它不但知道陈宴是通过邪眼戒指回到亚楠的,还知道叠嶂之城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陈宴开走了他满载蛇吻岩纯矿的矿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部手机——它可以随时给一些人发短信,让一些人知道这些消息! 陈宴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勾当,但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表情又多狰狞。 手机上明明没有前置摄像头,却立刻弹出了下一个仿佛知晓陈宴如今精神状态的短信弹窗: 《我被禁止登录他们的服务器了,没办法发短信给任何人,请放心,我如今已是孤身一人。》 陈宴不知道他此言真假,只是快速转身来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云雀-300,风一般回到桌前,“咔嚓”一声给子弹上了膛。 下一个弹窗紧接着出现: 《当年黑色天堂爆发的暴乱暴露了很多事情,关于参与进来的势力,关于那些势力即将执行的计划,关于矿工们和海盗们的未来,这一切和地表如今的繁华息息相关,和你如今的生活紧密相连! 他们害怕我把那些事说出去,又不能让我立刻死去,就对我进行了精神阉割,我可以把那些事告诉你。》 陈宴把枪口对准手机。 新的弹窗立刻掩盖了上一条: 《你想知道【低语者】之后的晋升途径吧!我接触过位于【眼】这一器官的进化终极!我可以把后来的晋升途径告诉你!我对你还有其他利用价值!》 陈宴沉默片刻,伸出手来,将赛博格·奎因的手机握在手中,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几秒过后,他的手机铃声并没有响起。 老式手机昏黄的屏幕上再次浮现出一个弹窗: 《我并没有说谎,我现在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一切只能由你来决定。》 陈宴没有理会他,只是闭上双眼。 下一刻,网络世界中,陈宴睁开双眼。 这一次,量子分身在网络中的位置,竟然是一片墙壁之内。 ‘这是……’ 陈宴操控量子分身,离开墙壁,便出现在一条宽阔到离谱的大街上,这条街几乎有小半个亚楠市那么宽,其中划定的车行道上穿梭着无数光流——那是在网络中发生交换的数字信号。 而在量子分身旁边,则存在有一点光点。 陈宴看着那陌生的光点,以及光点所延伸出的一条非常淡的模糊数据交换线,心中立刻明白,这就是赛博格·奎因所代表的信号源。 ‘这光点是一个信号源,也就是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他的手机在我的手机旁边,所以在网络世界中,信号发出点也在量子分身旁边。’ ‘他在说谎,因为这条数据交换线——他的手机依然连入了服务器,所以才有这条线的出现。’ 陈宴看向光点所延伸出的方向。 ‘让我看看,这条线的终点在哪里……终点应该就是他手机链接到的服务器。’ 他沿着光点延伸出的数据线一路前进,穿过林立的密集高楼,各种奇怪的娱乐设施,几个不同时代的小型模拟战场,以及几座加密了的私人聊天室,最终来到一座熟悉的楼下。 陈宴曾经来过这里,这不就是北局的办公楼嘛! 北局的办公楼依然是之前那座小楼,没有加高,在高楼林立的网络世界中显得格格不入。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陈宴的手机连接的服务器,在楼上的位置,而赛博格·奎因的手机所连接的服务器,在楼下。 似乎是由于陈宴上次硬闯了北局的原因,北局这次加装了某种防火墙,在网络世界中看,就是一张孔洞较大的“蛛网”。 陈宴轻而易举的从“蛛网”的孔洞中钻了过去。 ‘什么嘛,这防火墙这么垃圾,跟没有似的……’ 网络时代初期的防火墙,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了。 他沿着赛博格·奎因的数据交换线,来到了一楼楼梯的拐角。 楼梯的拐角处并没有向下的楼梯,但数据交换线确确实实消失在地面上。 ‘又是隐藏起来的密室,妈的,要不是赛博格·奎因的这条数据线,我还真没往【北局办公楼有地下密室】这方面想过。’ 网络世界对于量子分身而言百无禁忌,陈宴顺着数据交换线消失的方向,往地面上一扎—— 面前出现了一条看起来已经相当老旧的长廊,长廊两侧分布着好些门,这些门的形状各不相同,其上大多贴着封条。 陈宴来到最近的一座门前,一眼看到整个门是一张方形的“闭着眼的面孔”。 面孔额头上贴着的封条上,写着【三级机密—新移民大屠杀事件】。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陈宴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 陈宴四下打量,并没有看到门把手或是钥匙孔,也就是说,这面孔其实是一种加密手段,要达到某种条件,才能将其开启。 陈宴想从门边的墙壁直接穿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一条腿刚刚迈入墙壁,他忽然感觉心中一凉。 扭过头去,只见那“面孔门”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正斜着眼注视着他。 陈宴感觉着这种注视,心里“咯噔”一声,一个念头浮现心头: ‘如果强行进入,一定会触发警报之类的东西。’ 他对这种“面孔门”尚且不了解,强行进入风险太大,而且,他这次只是来探查赛博格·奎因是否说谎,并不是来探索北局内部隐秘的。 谨慎起见,陈宴放弃了继续深入的想法。 他继续沿着赛博格·奎因的数据交换线前进,直到来到走廊尽头的某扇门前。 这扇门上是一副狰狞的恶鬼面孔,恶鬼的额头上同样贴着一张封条: 【一级机密—黑色天堂暴乱事件中各方利益牵扯,以及世界的某个底层规则】 赛博格·奎因的数据交换线消失在门中。 陈宴看着封条上的字眼,心痒得很,凭借量子分身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强行突入门中,并在警报响起之后全身而退,但这种做法实在太过节外生枝了,很容易留下不必要的隐患。 陈宴最终放弃了这样的做法。 在看到这扇门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赛博格·奎因手机所链接的服务器,连带着关于当年黑色天堂暴乱整个事件的信息,全都被北局封存在了这扇恶鬼面门里。 赛博格·奎因的话是对的,他的确被禁止登录服务器了。 7017k 第538章 脑机人和记忆复制体 陈宴看着赛博格·奎因的数据交换线,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他操控量子分身,伸出手来,将这条数据交换线从中绞断,将连接着赛博格·奎因的这一端,绑在了量子分身的手腕上。 与此同时,他心中默念: ‘生成用于数据交流的虚拟服务器,使新的数据流接入服务器中。’ ‘对服务器进行加密,并设定脑电波识别密码。’ ‘设定服务器可容纳的访问数量为2,带宽为5b/s,在手机内生成的最大数据储存量为2kb。’ 1b是8比特,也就是8个字节,帝国语单词中每个字母占1个字节。 这么算起来,一条短信息大概就是100多字节的数据量。 一条长信息的数据量就比较多了,像陈宴之前看到的那些日记一样的长信息,最少有七八千,甚至上万的字节量。 1kb是1024b,1024b就是8192个字节,2kb就是16384个字节,对于短信来讲,怎么都够用了。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更大的数据储存量,是因为陈宴不想给手机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他心里想着,手机这种外置器官毕竟是用生物电来维持运作的,生物电强度小,功率也肯定不高,那么低一点点的功率,导致手机能够承载的数据处理量是有限的,用一点就少一点。 拿出来2kb的储存量,和5b的带宽,已经是陈宴在赛博格·奎因身上所能付出的极限了。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他和赛博格·奎因之间建立了专属的局域网,也是“囚禁”赛博格·奎因的局域网。 他能够接入外部网络,但赛博格·奎因只能在局域网里和他进行联系。 陈宴心想,有了这样的关系,他或许就不需要再想办法对网络世界北局的地下一楼进行突破,单单通过赛博格·奎因,他就能获得相当多的隐秘信息。 他思考完毕,离开了北局小楼。 他本来想找个空旷的地方下线,结果在楼宇之间狂奔了半天,都没找到网络世界中尚未进行建设的地方。 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想象之外的娱乐设施,进入网络世界的人们似乎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一定不只是亚楠市的市民接入了网络,一定有更多人……也许是北方联邦其他城市的人,也接入了网络。’ ‘不仅是现实世界,网络世界也在野蛮生长啊……’ 他找了处几乎看不到用户数据流的暗巷,将量子分身的躯体缩小到一粒灰尘大小,在网络世界中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现实中,陈宴睁开双眼。 随着“叮”的一声,面前的手机屏幕亮了。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宴说道: “没什么,只是帮你再次接入网络——我的网络。”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明明看到你什么都没有做……你……你是拜伦维斯的【脑机人】!!!》 陈宴好奇道: “那是什么?” 《……》 “好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就是想知道你脑袋里的信息——以公平的方式。” 《……》 “那么,说出你的条件吧。” 《我只是想活命罢了。》 “你一个手机,一个无机物,连生命都不存在,怎么能说是活命呢……你说的那个【脑机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不,我拥有独立的思想,拥有灵魂的容器,那么我就是个有生命的人……【脑机人】是拜伦维斯集团的某种实验品,能够通过人脑直接接入网络。》 “是你本体大脑那样的东西吗?就像是生长在机械上的血肉?” 《是的,那曾经是我的能力,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在接入网络的时候,我也失去了一切。》 “你什么时候接入网络的?据我所知,架设网络的计划虽然早就有了,但却是今年才开始实施的。” 《你说的是大范围互联网,我说的是小范围加密局域网,不是一种东西。》 “放屁,欺负我不懂行?那根本就是一种东西,只是大小的区别罢了。” 《你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始终以来的赛博格·奎因,还是在手机中诞生的独立思维?” 《这是我恐惧的事情之一,我到底是谁?我拥有赛博格·奎因的一切思维,却又并非从赛博格·奎因的躯壳中诞生,我拥有赛博格·奎因的一切记忆和思想,却又无法拥有赛博格·奎因的一切社会身份。》 “你只是在自我欺骗罢了,你就是手机诞生的独立思维,充其量是个记忆复制体。” 《你他妈!》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你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 “真正的赛博格·奎因已经死了,你现在其实就是赛博格·奎因本人,没人会否认。”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扭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心里犯怵。 现在这个时间点——此时此刻,他的手机里,是否也有一份已经被复制了的记忆和人格呢? 一旦他死去,这手机里的记忆和人格,是否会代替他,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呢? 两“人”各怀心事,同时沉默起来。 “对了,当年黑色天堂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那是……暴乱。” 赛博格·奎因像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已经没了之前那样的混乱。 《那是一场思维的觉醒,精神的进化。 一个超凡的存在……由无数人的精神祈祷而诞生的超凡存在,让人们知晓了自身的境遇,让人们知晓了未来会是怎样,那是没有任何光亮的未来。 于是,暴乱诞生了。》 陈宴问道: “超凡存在?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精神,一种由苦难和克服苦难而生的意志,在无数生灵的祈祷之下,由意志具象化而成的……神明。》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神神叨叨的,老子昨晚忙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你要是再这么不说人话,我就去忙我的了,什么时候闲下来就不知道了,我可是个大忙人,连看你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如果你有什么需求,我忙着的时候也没空管你。” 《烟熏湖的人都叫祂【阿柳哥】,也就是所谓的湖神。》 7017k 第539章 解锁远程操作 忽然得到了奇怪的消息,陈宴花了足足1分钟,回想了一下之前在地下发生的那些和“阿柳哥”相关的事情,恍然大悟。 《阿柳哥让矿工们明白了地下的真相——他们和被圈养的牲畜没什么区别,一辈子只能待在地下,詹姆斯·派瑞特曾经对他们的许诺完全是骗人的,甚至连詹姆斯·派瑞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重见天日。》 《其实到了这一步的时候,矿工们就只是愤怒而已,他们甚至派出了几个代表,想要去找詹姆斯·派瑞特讨说法。》 《但计划很快就被打乱了,地上和地下有利益牵扯的势力不愿意看到矿工们成功,不愿意矿工们和斯派罗工业的高层达成一致,那意味着他们的利益被分割。 而地上和地下尚且没有利益牵扯的势力,那些觊觎地下矿产的家伙们,则非常希望暴乱的产生,因为只有地下乱起来,他们才能从暴乱中获利,于是他们想方设法的搞乱矿工们和斯派罗工业高层的关系。 事实上,根据我后来的调查,即便他们不这样做,矿工们和斯派罗工业的高层也迟早要闹掰,因为这两者的利益从一开始就不一致—— 矿工们想要回到地表,依靠在地下积攒的钱,过上平静甚至富裕的生活。 而斯派罗工业的高层只想要让他们挖矿而已。 更糟糕的是,由于亚楠市对斯派罗工业多有渗透的原因,斯派罗工业内部始终存在有一种傲慢,一种视矿工们为贱民的傲慢,他们不希望这些曾经是海盗的矿工——这些连帝国语都说不顺溜的新移民,去到地表,享受着税收建成的道路,正常纳税人的服务,过上和帝国国民一样的生活。 暴乱的发生只是迟早的事,而这一过程经过多方的推波助澜,暴乱比我们预料中更早一步发生了。》 陈宴说道: “有哪些势力参与其中呢?” 赛博格·奎因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紧接着出现的弹窗中出现的是陈宴不想看到的文字: 《你已经知道,我在那次暴乱中失败了,被喜鹊做了实验,成为了那副凄惨模样。 他们没有让我消失,是因为我还掌握着一些关键的线索,那些线索的方向上,不但连接着州政府,连接着帝都,还连接着侯雷史特州。 他们想要这些线索,可我是个硬汉,无论他们怎么折磨,我都守口如瓶——这是我苟活至今的原因。 我知道当年参与黑色天堂暴乱的所有势力的情况和目的,和这些人的准确身份,我记录下了他们在地下所做的一切,那些事足以颠覆你的认知!》 陈宴问道: “如果我想知道这些事,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我要你进入拜伦维斯集团在亚楠市的分公司,帮我拿到一具尚未启用的【脑机人】的身体。》 陈宴对这样的要求并不意外。 “然后呢?” 他的反应显然出乎赛博格·奎因的预料,因为手机屏幕上的弹窗隔了几秒钟之后才再次出现。 《你不仅要帮我得到一具【脑机人】的身体,还需要在拜伦维斯集团内部拿到一种特殊的【生物质烧录机】,那是将我的意识载入【脑机人】身躯的关键。》 陈宴看着手机,眉毛轻微抖动: “我之前倒是没想过,手机是由生物电子元件构成的,你需要把意识烧进新设备里。” 他紧接着说道: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报酬呢?” 《等到你完成了这件事,我会给你天大的惊喜。》 陈宴说道: “就这样吧,等我闲了再说。” 他在说出“闲了再说”这个短语时用了特定的语法,使其变成了一句帝国人用来敷衍时才会说出的俚语。 赛博格·奎因显然听出来了,他内心有些焦急,但理智让他没有把这种焦急表现出来。 他已经作为手机而存活了许多年,在本体死亡之后,他不想再作为一只手机生存在世界上了。 由生物电子元件构成的手机还有相当长的寿命,但他不想在这段寿命终结之前肆意挥霍时间。 但他又拥有足够的耐心,和充足的底牌,作为一名工作经验长达二十年以上的帝国密探,他的耐心足够让他谨慎使用那些颇富价值的底牌,扭转一切劣势,使这场谈话最终成就自己想要的交易。 陈宴产生更大的诱惑,赛博格·奎因再次决定了一件事: 《在合作开始之前,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送给你一份小礼物。》 《手机拨号页面输入工程模式解锁代码【#yn4881#】,就能解锁手机的远程控制权限,在开启权限之后,可以直接用脑电波操作手机。》 《这个代码原本是拜伦维斯集团内部人员用来测试开发端的,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不算什么秘密,但外面的人就基本上不知道了。》 《我当初也是经历了很艰难的过程,才的得到了这一串代码,如果你想知道那段往事,我可以讲给你听。》 陈宴知道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勾起自己的好奇心,以达到他的目的。 陈宴并不着急知道他口中所说的所有事件的真相,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一车蛇吻岩纯矿足以让他对一切真相弃之以履。 但如果能远程操控手机,或许也不错? 他拿起赛博格·奎因的手机,输入#yn4881#,便看到屏幕一闪,随即一行行的二进制代码出现其上,整个屏幕在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里被0和1充满。 代码在跃动中不断增多,在达到大概二十行左右之后停止。 陈宴将左手握成拳头,以掩盖手心冰蓝记忆碎片的闪光。 有关二进制代码的知识通过冰蓝记忆碎片进入他的脑海,下一刻,他已经能够把这段代码翻译出来: ‘电波信号同步成功。’ ‘生物质端口信息素代码核对成功。’ ‘开始生成双向无线信道。’ ‘第一次尝试同步无线信道。’ ‘信道同步失败,找不到主机端口。’ ‘程序结束。’ 信道的两边连接着手机和人,现在人没了,信道同步自然失败。 这也说明,这种方法是可行的! 陈宴闭上眼睛进入网络世界,在确定赛博格·奎因的信号源并没有发生变化之后,才放心在现实世界中睁开眼睛,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拨号页面,输入这一行代码。 在出现了同样的代码之后,陈宴内心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手机的存在。 7017k 第540章 即将到来的“大动乱” 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不用手去触摸,也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手机就在自己身边。 他甚至能“感觉”到手机中“生物电”的流动和消耗,以及一部分转化为热能的无效功耗。 ‘妈的,功率本身就这么小了,能带动的软件本来就不多,还要有一部分转化成热能,这玩意儿真是电子垃圾……’ 吐槽完后,他心中有所明悟: ‘感知到手机的存在,是因为开启了手机的权限。’ ‘而【感觉】到手机中生物电的变化,则是因为我本身作为【灵能通感者】的能力。’ 在开启了远程操作权限之后,他尝试着把手机放在抽屉里,人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通过意念操控手机进行app的控制操作。 陈宴回到桌前,看向赛博格·奎因的手机,问道: “这个远程操作的距离有多长?”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回答: 《在链接入网络的情况下,只要网络覆盖的地方,都可以进行远程操作。》 《但如果不联网,只依靠自己的脑电波,距离就比较短了,我曾经测试过,在只依靠脑电波的情况下,超过10米就断线了。》 陈宴皱眉道: “这个操作模式很鸡肋啊,如果通过互联网进行远程操作,就不可避免的要面临被网络中其他人发现的风险。” “但如果只依靠脑电波,不但没办法进行较远距离的操控,还没办法保证足够的生物电供应——这玩意儿是消耗自身生物电的嘛,要是手机距离自己太远,时间长不充电,那不就关机了。” 赛博格·奎因出现在手机昏黄屏幕上的回答简短极了: 《是的,所以才说是“小”礼物。》 这礼物还真他妈小。 陈宴心想,自己倒是可以通过量子分身来进行网络连接,如果将量子分身视为一道防火墙,网络世界和手机之间交换的一切信息都要通过量子分身来进行,这样的情况下,倒也可以保证一定程度上的信息安全—— 在量子分身不被程度病毒感染,不被植入后门等等的安全情况下,网络中的其他人没办法通过量子分身查到他的ip地址,就没办法顺着网络找到他的真身。 陈宴高兴的发现,这样一来,他在通过互联网对手机进行远程操作时,就不用担心后顾之忧了! 冷静下来之后,陈宴用意识操纵手机,通过自己刚刚建立的局域网,向赛博格·奎因发送了一条信息: 《我平时要上班,帮你拿身体的事情要看情况了。》 赛博格·奎因很快回复道: 《亚楠市很快就要乱起来了,到了那时趁乱办事,时机正好!》 又是诱饵。 但这诱饵实在太香了,陈宴心里告诉自己谨慎一些,只吃饵,不咬钩: 《乱起来是怎么个说法?》 赛博格·奎因见鱼漂动了,立刻集中注意力: 《你既然是和球形通古斯一道进入的地下,就一定知道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事情。》 简简单单一条短信,包含了太多的隐藏内容。 《帝国最大的暴发户、臭名昭著的投机商、最恶劣的海盗、头上长弔的威廉·亚当斯,在亚楠市的布置已经筹划了多年,如今马上就要变成现实—— 他们会通过大资本的注入进行绝对垄断、地产房租的无限制提高、暗中扶持的帮派打击、明面上议会的支持,对亚楠市的商业环境进行一次全面洗牌。 届时,亚楠市的所有小商贩、个体户和其他大型连锁商家将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威廉·亚当斯集团主导的庞大国中之国! 而莱昂纳多·亚当斯,就是这一切的执行者! 现在,事情有了他们计划之外的变化——莱昂纳多·亚当斯,和一个名叫詹姆·亚当斯的人起了冲突。 这个詹姆·亚当斯是个亚裔,似乎是威廉·亚当斯的干儿子。 他对莱昂纳多的计划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计划因此被拖延了,所以“大动乱”也迟到了。 “大动乱”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做充足的准备,以迎接“大动乱”的到来。 我可以帮你做这些事,前提是……》 陈宴的短信顶掉了赛博格·奎因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弹窗: 《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已经被禁制连入网络,怎么会知道这些隐秘?》 赛博格·奎因如实说道: 《地下伽马矿区的游魂之家,有个掮客叫“梁八爷”,其实也是一种应运而生的邪神,只要你付出的金钱,就能从他那里知道这些事。 我也是在接触到梁八爷之后,花钱做了改装,加装了蛇吻岩电池,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即便没有本体,也能继续存活——所以,如果你不想让我死掉,就要定期给我换蛇吻岩。》 陈宴再问: 《那个莱昂纳多·亚当斯,他具体会做什么事,才导致“大动乱”的到来?》 赛博格·奎因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组织语言。 片刻之后,短信弹窗再次出现: 《我只举一个相对简单的例子: 之前亚楠市突然出现那一大批劣质速食食品,你一定见过的,你想想,亚楠市连一座像样的食品工厂都没有,怎么制造出来这种东西来呢? 那是莱昂纳多·亚当斯通过自家的船只,从威廉·亚当斯集团在海外的食品厂运过来的。 为什么他们要把食品厂设置在海外呢?因为那些食品厂的食物安全标准根本过不了帝国的审批。 帝国本身的食品安全已经烂到这个程度,那些速食食品依然达不到帝国的标准,那些东西到底有多烂,你可想而知。 莱昂纳多·亚当斯贿赂了海关的人,将这批速食食品运输进入亚楠之后,很快在民间扩散开了——这些东西便宜的离谱,又因为大量添加剂的原因,吃起来比土豆泥和糊糊好吃多了,谁不喜欢呢? 这不但造成了亚楠市底层从事餐饮业的个体户大量倒闭,还造成了民众们对食物的信任危机——信任危机已经出现,虽然尚未大范围泛滥,但也已经是马上就会爆发的事。 最关键的是,这些速食食品对亚楠市传统食品造成了毁灭性的——好吃,实惠,方便,量大管饱!》 7017k 第541章 扩散中的合同 《莱昂纳多·亚当斯做的事情不止于此。 前段时间亚楠市工业区和下城区那些“合法”企业联合制定出来的工人黑名单,就是他牵头搞出来的东西。 我并不是指他本人参与其中,亚当斯家的人都是很干净的,他们需要体面的身份来从事明面上的事,以及和议院之间的合作。 类似他们这样的人,从不亲手参与类似的事,他们手中的金钱和因金钱而生的财富,其本身就足够吸引大多数人为他们做这些事——一般情况下,他们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示意,或是某次醉酒后的某句胡言乱语,就足以促成某件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事。 你懂我的意思吧?》 陈宴默不作声。 这种“鱼儿即将上钩”的姿态,让赛博格·奎因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斯派罗集团的矿工合同,你一定没见过,但总是听过的吧。 那合同生效的时候,矿工就相当于被永远困在了地下——斯派罗工业卖给他们【蛇吻岩开采权】,他们则得到二十年到三十年的工作资格,这本身就是很扯淡的事情。》 陈宴用意识操控手机发送短信,和赛博格·奎因进行交流。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花钱上班更荒诞的事情了,更何况是卖身上班。》 赛博格·奎因很快有了回应。 《哈哈,是啊,卖身上班,亏他们也能想出来这种东西! 可是,话说回来,矿工们可不这么想。 对于矿工们而言,他们得到了“宝贵”的工作机会。 你在亚楠市生活,一定知道工作有多难找,尤其是在今年,唔……今年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按理说工作会比去年更难找。 工业区的大多数工厂——说工厂是抬举他们了,顶多就是个大型手工作坊,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那种,在这种厂子找工作的人,厂门口排队面试的工人能排到烟熏湖去!》 陈宴已经不止一次听人用这种比喻来诉说亚楠市找工作之难了。 《工作机会是很难找的,单身汉尚且能够捡垃圾和吃救济粮生存,拖家带口的就不行了,一人不工作,全家都挨饿。 找到了工作,又要拼命干,不然万一失业,就要去和十几岁二十几岁身强体壮的年轻人竞争,哦豁,你没经历过,不知道那有多难。》 陈宴问道: 《你经历过吗?》 赛博格·奎因回道: 《当然,做我们这一行的,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短信弹窗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根据我的调查,斯派罗工业的矿工一多半是新移民,一少半是在亚楠市混不下去的人。 前者进入烟熏湖,多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加上自己又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能,走投无路,被警署驱赶。 后者进入烟熏湖,大都是因为年轻时没抓住亚楠市发展的机会,年纪大了之后没有房子,劳力又不够,在市里混不下去了,只能去烟熏湖苟延残喘。》 《对于他们而言,一份工作是十分宝贵的,这意味着他们能够保证自己的生活,能够养家,甚至积攒下来一些钱用来养老。》 《他们选择和斯派罗工业签订合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份合同在表面上看起来,其实是“很公平”的。》 《根据那份合同,工人并不需要一次性支付所有钱,来换取在地下工作的权限。 只需要在进入地下时付出一点点钱——大概是所有换取工作权限的钱的百分之十,就可以得到一份正式的、被亚楠市承认的、能够拿到亚楠市议院发放的工作签证的工作。 是的,你没听错,斯派罗工业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帝国企业,是北方联邦忠诚的纳税人,他们的企业资质是能够帮助员工拿到合法签证的。》 陈宴: 《草》 赛博格·奎因: 《在进入地下工作之后,他们只需要每月付出一定数量的钱,直到还够所有钱之后,就能恢复前往地上的资格。 矿工们也不是傻子,他们计算过,虽然合同里有利息,但按照自己能拿到的工资来算,只需要20年,或者30年的时间,他们不但能把所有钱还上,恢复自由身,还能攒下来一笔对于地表而言也算得上“多”的钱,用来供养自己和家庭的老年—— 他们的算法并没有错,并且,按照这样的算法,那是相当多的一笔钱,足够他们在回到地表之后,过上比亚楠市大多数平民都更加富足的生活。》 《他们忽视的是挖矿的难度,矿井中的危险,以及自身的身体条件。》 《由于挖矿难度太高,地下的异常生物太多,初期矿井的开发完全是拿人命去砸进度。 那些死在矿井中的人,他们的合同变得毫无意义。》 《甚至由于后来死的人太多,斯派罗工业不得不增加了各种安全措施——就是你后来见到的那些看起来比较高级的采矿作业装备,才把死亡率降了下来。》 《有命赚钱没命花,这是斯派罗工业没有告诉矿工们,但矿工们明明白白知道的事情。 但他们依然前仆后继的签署合同,不仅是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还因为地下矿井是真的赚钱,即便是后来斯派罗工业采取了一种特殊的地下通用货币,也依然比地表的大多数工作要赚钱的多。》 陈宴知道这个,地下发工资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帝国镑,比地表的帝国镑要廉价许多。 《我现在告诉你,斯派罗工业的这个合同,就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海外殖民地矿业合同,本土化之后,进行了微小改动之后的烂东西。》 《哈!没想到吧!斯派罗工业其实是一家上市公司,其实际控股的大股东之一,就是威廉·亚当斯集团!》 《由于种种原因,斯派罗工业的实际掌舵人,詹姆斯·派瑞特本人,其实是很可怜的家伙,即便已经拥有了这么大的公司,也还要待在地下,不能见天日。》 陈宴问道: 《詹姆斯·派瑞特为什么要这样?》 赛博格·奎因: 《这是他为了换取现在的一切金钱、权力和地位所付出的代价。》 陈宴不准备碰这个钩,所以没有回应。 赛博格·奎因并不介意,弹窗继续出现着: 《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合同的类似版本,已经开始在亚楠市扩散。 现在还不明显,大多数人还感觉不到,是因为莱昂纳多·亚当斯尚未取得亚楠市的实际控制权。》 《当他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赢得胜利时,才是地狱真正降临亚楠市的时刻。》 陈宴若有所思: 《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一名执行人,执行的是自己的意志,也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意志,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利益共同体。》 赛博格·奎因: 《你几乎说对了。》 7017k 第542章 节奏加快 《唯一不对的一点就是,根本没有什么“集团的意志”—— 一切只是威廉·亚当斯本人的意志罢了。 我虽然骂他很多,但不得不承认,威廉·亚当斯是一个强大的野心家,是能够让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的奇迹之人,他的发家历史堪称神迹……》 《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个乖孩子,他忠诚的执行着父亲的意志——这其实是我很不明白的一点,既然莱昂纳多·亚当斯执行的是父亲的意志,为什么詹姆·亚当斯要对他在亚楠市的行为进行干涉,以至于两人如今几乎决裂呢? 按理说,能被收为义子,詹姆·亚当斯应该很得威廉·亚当斯的信任才对……这种信任一定是超过亲情的,所以才被委以辅佐莱昂纳多·亚当斯的重任。》 陈宴立刻回道: 《据我所知,莱昂纳多·亚当斯现在正被人追杀,以至于不得不花费天价聘请超凡者保镖。》 赛博格·奎因的文字很是幸灾乐祸: 《那是当然!他面对的可不只是威廉·亚当斯集团所掌握的传统服务业,还有许多老牌产业,以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灰产和黑产。 这些产业都是由人来经营的,这些产业的掌控者都是他的敌人。 莱昂纳多·亚当斯原本想要用“出让一部分利益的合同”,换取和那些产业实际掌控者的共存,但詹姆·亚当斯破坏了这一切,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硬碰硬。》 陈长生到底做了什么…… 《他这次惹到太多人了,何况威廉·亚当斯对亚楠市的占据计划本身就是异想天开,这二十年来无数势力进驻亚楠,即便威廉·亚当斯集团暂居魁首,也不可能侵吞一切。》 《贪婪招致的后果,就是自取灭亡。》 这么看来,欧嘎米真的辛苦了…… 陈宴想起了自从上周去执行保镖任务之后,就一直没回过家的欧嘎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赛博格·奎因的话依然不断在屏幕上弹出着: 《当然了,莱昂纳多·亚当斯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父亲制定的计划是很痴迷的,痴迷你懂吗?恩……他对他的父亲似乎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狂热崇拜,就像是狂信徒一样?我不太确定,但估计真实情况和我描述的差不多。 正因如此,莱昂纳多·亚当斯在处理事情时更加不择手段。 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会做出一些违反他们那类人常理的事。 很难解释,必须看过才知道,我有一段录像带,里面有关于莱昂纳多·亚当斯做过的一些事,相当辣眼睛。》 陈宴: 《要想看到,就必须先给你拿身体,对不对?》 赛博格·奎因: 《我没有那么小气,潜入拜伦维斯集团这件事太过凶险,没有万全的准备,一定不能轻易尝试。 我只是想要你帮我找到一些别的、简单的东西而已,比如北局的二代智能机,就像你手里那玩意儿一样。》 陈宴: 《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赛博格·奎因: 《……》 《莱昂纳多·亚当斯所做的恶还有很多,我无法具体描述,只能告诉你,他做的事波及范围也很广。 当然了,就凭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不至于想到这么多,更不至于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根据我的调查,他背后的詹姆·亚当斯功不可没。 我的话并非前后矛盾,莱昂纳多·亚当斯和詹姆·亚当斯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后者是前者实际意义上的辅佐之人,但又由于身份的原因,虽然掌握一定权力,但其建议不可能被前者完全接受。 按理说,这应该是威廉·亚当斯的布置。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极端是不好的,平衡才是王道。》 《总之,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个天大的毒瘤,这一次,在他性命无忧之后——在他脱离了追杀之后,先前的计划还会继续,“大动乱”终将到来。》 《在“大动乱”到来之前,如果你能有一个【脑机人】做帮手,一定会得到相当多的便利。》 陈宴: 《好主意,我再考虑考虑。》 意思是: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老子根本不在乎。 陈宴继续发送短信: 《现在我们在同一个局域网里,如果你想跟我联系,可以随时发短信给我。》 意思是:老子吃定你了,如果你肯付出更多代价,我不介意帮助你。 陈宴认为赛博格·奎因能听懂他的意思,好歹是一个密探头目,如果连这些话都听不懂,这二十来年就白混了,也没有和陈宴做交易的资格。 在这场心理博弈中,陈宴同样拥有相当的耐心。 陈宴当然想要得到关于亚楠市汹涌暗流中隐藏着的那些势力的信息,也对黑色天堂当年发生那场暴乱的牵扯十分感兴趣,更何况赛博格·奎因所知道的事情不止于此,对于他一手牵头建立的北局,或许没人会了解的比他更清楚。 陈宴现在想来,赛博格·奎因当年也是挺悲催的,辛辛苦苦建了北局,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好不容易成了犯罪稽查科的科长,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唏嘘。 《记得给我换电池。》 在多次引诱无果后,赛博格·奎因似乎暂时放弃,在发送给陈宴最后一条短信之后,他陷入沉寂。 陈宴将赛博格·奎因的手机关进抽屉,穿好衣服,带上三枚零件和装满了普通子弹的云雀-300,离开卧室。 卸下沉重的矿工服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再加上昨晚一夜已经睡饱,陈宴如今只感觉神清气爽。 来到一楼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吃过早餐,准备上学去了。 “我们上次的任务失败了,但薇迪雅·甘地依然帮我们争取了一些学分,我们没办法在一个月内进入下一年级了,只能努力多上课,多考试,积攒学分绩点,希望能早些进入下一年级。” 其他孩子都沉默不言,只有刚刚从隔壁来到33号公寓的小沃尔夫·瑞博特,小声把一些事情告诉陈宴。 “最近学校管的越来越严格了,薇迪雅·甘地告诉我们,再过段日子,如果外面还是这么乱,很可能就要全面强制施行寄宿制,大家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 沃尔夫·瑞博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克制的恐慌。 “糯米果这两天很不开心,因为任务失败了,因为她遇到了很多难题,也因为欧嘎米一直都没有回来。” “弥赛亚好像对奥斯曼狄斯很感兴趣,嗯……就像是对美食感兴趣一样,那家伙已经快要被她的眼神逼疯了,弥赛亚好像在克制着不去吃他,他也在克制着没有逃命……” 沃尔夫·瑞博特这些好像完全是在胡言乱语,陈宴严重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一个普通人,一天到晚和一群超凡者混在一起,精神不出问题才是怪事吧…… 陈宴对小男孩说道:“沃尔夫,好好上学,遇到奇怪的事情就逃,闲着没事就看书学习,其他什么也别想。” 沃尔夫·瑞博特是纯粹的普通人,受到《不战之约》的保护,只要不自己作死,一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陈宴镇定的语气仿佛给了小沃尔夫一些信心,连父亲离家带来的伤心和忧郁都缓和了些。 陈宴送走孩子们,便叫上已经在公寓住下的索拉尔,吃完早饭百无聊赖的杰克·巴尔多,以及一早就在公寓大厅等着的保尔金·沃克和韦伯,一同进入地下室。 他们今天要解决最关键的事情之一:地下战利品的利益分配。 7017k 第543章 节肢水獭 再次看到初代矿机的时候,陈宴依然感觉十分震撼。 初代矿机斜向上扎进沃克街33号的地下室中,巨大的螺旋钻头在此刻看起来略显狰狞,那狰狞本身又给人一种奇特的“美感”,仿佛在注视着一只经过丛林磨炼的凶兽的畸形獠牙。 之前在废渊之底的时候,陈宴虽然通过探照灯看到了初代矿机,但由于形势紧张的原因,并没有仔细打量。 地下室的灯光经过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的改造,如今已经相当明亮,再加上大半个矿机几乎都进入了地下室中,陈宴得以看到整个矿机的结构。 这矿机整体并非对称的立体结构,而是某种弧度不小的“螺旋结构”,整个矿机机身和钻头一样,呈现出一种幅度较轻微的螺旋状,看起来就像是……嗯……某种鹦鹉螺科,异鹦鹉螺属的鹦鹉螺。 ‘矿机怎么会有鹦鹉螺的外形元素……’ 陈宴想到了矿机的来历——这台矿机是詹姆斯·派瑞特通过外神科技“制造”出来的产物,那么,这种鹦鹉螺状的机身结构,应该是那外神家乡的文明特征? 陈宴看向包裹着矿机的“螺壳”。 “螺壳”的材质并非钢板,而是一种陈宴没见过的材料。 能在地下进行挖矿作业,这种材料的硬度一定很大。 陈宴来到矿机旁边,伸手触摸,触感并不冰凉,带着一些像是“树皮”的质感,又没有树皮那样粗糙,而是十分光滑。 用指甲使劲往里扎,竟扎出一道痕迹来,那痕迹又在短短半秒钟内完全恢复过来,整个表面再次变得平展光滑。 ‘似乎是某种木质纤维。’陈宴心想,这种韧性,也只有木质纤维,或者经过处理的高密度延展性塑料才能拥有。 ‘也或者是某种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木本植物。’陈宴回想自己记忆中的木本植物信息,并没有发现哪一个的性质能和面前构成矿机外壳的物质相符合。 陈宴在观察“螺壳”材质的同时,还在其上发现了大量奇怪的图案。 那些图案似乎是某种简笔画,描绘的是某种看起来像是水獭一样的节肢动物。 明明是水獭的样子,却比水獭瘦的多,四肢和躯干之间像是节肢类昆虫一样的连接方式,看起来怪异极了。 ‘节肢水獭……’ 具体图案实在太过抽象,陈宴描述不出来,是“感觉”让他理解了图案中的内容。 陈宴“感觉”到,这种“节肢水獭”明显是一种智慧生物,“螺壳”图案上描绘的就是它们日常的生活。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陈宴心中恍然。 ‘是某种类似壁画的东西吗……那么,绘制这种壁画的,应该就是这些“节肢水獭”了。’ ‘初代矿机……难道来自这种“节肢水獭”所建立的文明吗?是“节肢水獭”制造出来的吗?’ ‘秃子好像说过,詹姆斯·派瑞特是通过祈祷来获得初代矿机的……那么,这台矿机,是詹姆斯·派瑞特祈求这些“节肢水獭”得来的咯?’ ‘这些节肢水獭……竟然把壁画刻在挖矿机器上……’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些“节肢水獭”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也或许属于这个世界,但绝非地表的东西。 陈宴继续向下看去,壁画上的内容浮现在“感觉”之中: 这种“节肢水獭”并不进行生产,它们依靠地下挖出来的东西为生——它们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地下挖掘。 它们挖掘出的物品包括一些能够食用的矿石,一些偶尔出现、并迅速被它们捕猎的大型肉虫,以及从地下发现的各种水生生物遗骸。 ‘咦?它们生活的地下,竟然到处都是水吗……这里曾经是水域?’ 陈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又发现这竟是在情理之中。 ‘对了,它们拥有类似水獭的生物形态,多半是两栖动物,它们的家园也应该原本在水中才对。’ ‘但由于某种原因,它们的家园被填平了,成了一片土地,在巧合之下,它们开始向下挖掘……它们以为地下有尚未被土地填平的大海吗?就这智商,还是智慧生物?’ 陈宴感觉自己思维有些混乱,立刻收拢心神。 ‘我的‘感觉’或许并不准确……而且,我并不能拿自己的世界观,去衡量另一个智慧文明的行为。’ 冷静下来之后,他继续向下看去。 在“螺壳”上的图案中,陈宴“感觉”到,这些“节肢水獭”型智慧生物,从地下发现的“奇怪东西”中得到了和“科技”差不多的东西。 他们通过从“奇怪东西”中得到的“科技”,发展自己的文明,建立地下的庞大“节肢水獭帝国”,并在完成文明的发展之后,继续向下挖掘。 ‘这个社会形态也不像是城邦文明,不好说,看不懂……’ 陈宴有些混乱,因为“螺壳”上的事物有相当多是他从未见过的,用作为异星文明的世界观去强行理解,能理解到一个大概,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能够清楚的看到的是,初代矿机的雏形,就是从那时候出现的。 地下的土地中充斥着大量水生生物的遗骸,有陈宴似曾相识的,但更多是见都没见过的奇怪生物,一些生物的遗骸长相离奇,看起来像是陈宴所在世界的深海生物。 ‘嗯?这些难道是海洋生物的遗骸吗?’ ‘海洋怎么会被土地填平呢……’ 陈宴现在已经八成确定,自己所看到的“水獭文明”,应该是宇宙中另一个角落的文明。 “水獭文明”因地下挖掘出的科技而变得强大,在地下挖掘出的科技中逐渐成长。 它们发现,越往地下深处去,发现的“奇怪东西”中所包含的科技含量就越高。 于是,对于地心的崇拜产生了。 接下来的“螺壳”之上的壁画中,大批大批的“节肢水獭”开始进行朝向地心的崇拜仪式。 地下不同区域的崇拜仪式各不相同,拥有不同崇拜仪式的“节肢水獭”莫名其妙的发展成了对立的关系,并且由于各自从地下得到的科技不同,渐渐发生不同的进化,成为不同种群。 这些“节肢水獭”的其中一支族群,对地心的崇拜最为纯正,他们甚至没有将地下的固定区域作为自己的家园,而是在矿机上生存,矿机所到之处,就是他们的家。 7017k 第544章 反常 在得到了某种电力科技之后,这一支节肢水獭族群开始了向着地心的“朝圣”。 它们开始无止尽的朝着地心进发。 它们依靠在前进过程中得到的科技,建造了更大的挖掘设备,实现了能源的可循环利用,并发现了一种十分适合在地下空间中穿梭的“鹦鹉螺”结构,于是,它们将这种结构适用在了挖掘设备上。 陈宴从壁画上“感觉”到,它们挖掘了很多很多年,一辈又一辈因各种原因死去—— 地下生活的凶猛大虫子、岩壁里存在的不知名病毒、矿机本身因过载产生的辐射、因长时间逗留矿机之内而无法保证的食物安全、地下干净水源的缺乏…… 它们前进的越深,能够对它们造成危险的事物就越多。 它们祖祖辈辈都死在前进的道路上,死在矿机上,它们把先辈的骨灰撒在矿机周围,以保佑它们在接下来的朝圣路途中安全前进。 向着地心的朝圣遥遥无期,而它们依然继续前进着,直到它们找到始终庇佑着它们的“神明”为止…… 壁画在这里结束了。 ‘真是太奇怪了……’ 陈宴像看小作文一样看完了这一切,内心只有一个感觉:宇宙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他抚了抚胸前的口袋,没有避讳其他人,因为在地下的时候,在场的人就已经知道秃子派瑞特的存在了。 “秃子,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就跟我详细讲讲吧!”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很快出现在陈宴耳边: ‘初代矿机是詹姆斯·派瑞特通过祈祷得到的,他当时告诉我们,一位真正的神明找到了他,并向他展示了神迹。’ 陈宴心中啧啧称奇,斯派罗工业的掌门人,詹姆斯·派瑞特所信仰的神明,竟然是一群节肢水獭,这可真是……太他妈扯淡了。 陈宴知道,这么扯淡的事情,即便自己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陈宴轻轻拍着初代矿机的“螺壳”,爱不释手道: “其实我第一次听你说初代矿机的时候,心里就有疑问,初代矿机明显更大更强,而且适用范围很广。” 按照壁画上记载的内容,这种“鹦鹉螺壳”结构的矿机外壳应该是相当先进的,因为这东西几乎是在壁画上故事的最后才出现的,在出现之前,节肢水獭们已经对其改良了上百代——面前初代矿机的外壳,是节肢水獭们改良了无数次的最终产物。 “既然初代矿机是最强的,为什么还要开发后来那些……现在看来,似乎像是有残疾的矿机型号呢?” 后来的矿机明显已经不是节肢水獭的造物,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鹦鹉螺形状”矿机外壳的消失。 秃子派瑞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感慨: ‘是啊,即便是詹姆斯·派瑞特本人,还有后来他花大价钱雇佣的那些机械自动化专家们,都知道初代矿机是最完美的。’ ‘但他们骄傲过了头,他们认为,这毕竟不是本土的东西,不一定适用于本土的岩层结构和地下环境,需要对其进行改良,以适应亚楠市地下的蛇吻岩矿脉作业环境。’ ‘于是,改造开始了。’ ‘之后的每一代矿机,都是在前代矿机上修修改改,没有动过本质,但他们模仿的很拙劣,每一代矿机都丢一点东西,加一点东西,到了最新一代矿机,就是你见过的索拉尔他们的那台矿机,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一只普普通通的怪物竟然已经能够突破矿机的装甲……可见他们在设计这一代矿机的时候有多偷工减料。’ 秃子派瑞特竟然在吐槽。 ‘在初代矿机上,这是不可能的事,这种生物质装甲的抗打击性强的离谱,我们曾经测试过,这玩意儿甚至能扛得住vk3601型虎式坦克的炮击——十次炮击,也只能造成矿机装甲的塌陷而已,无法造成破损。’ ‘而十次炮击的时间,足够初代矿机从炮口底下逃出半个亚楠市那么远了!’ 陈宴确定这句话是夸张。 “话说秃子,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是怎么死的?你跟我说说,我说不定有机会帮你报仇,咱们都这么熟了。” 秃子派瑞特的苦笑声紧接着出现: ‘说来话长……’ 他说完,就沉默起来。 陈宴转而看向其他几人。 “大家辛苦了。” 他语气郑重: “这次地下之旅险象环生,差点把咱们全都交代在下面,既然付出了这么多,就要得到相应的报偿。” 他眼神扫过每个人的眼睛,在确定每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后,才再次开口道: “我有个提议,看大家能不能接受。” 除了索拉尔之外,众人皆是点头。 陈宴继续说道: “我,杰克,保尔,韦伯,索拉尔,我们一共五个人,先强调一下,索拉尔虽然不是和我们一起进入地下的,但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连欧米伽扇区都出不去,所以他理应得到一部分报偿。” 索拉尔开口道: “我当初决定带你们回到欧米伽扇区,是因为有以后成为队友一起挖矿的打算,也是出于对你们所能付出劳动力的考虑,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很大的恩德,我认为在进行利益分配时不需要太多参考这个。”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 索拉尔继续道: “我并没有对大家的逃生做出很大的贡献,所以不想得到不属于我的钱,我只需要在进行分配时,得到一些钱,来作为购置新矿机的贷款。” 陈宴今天早上刚刚跟赛博格·奎因聊过天,现在听到“贷款”这个词,整个头都是大的,于是说道: “贷款是一种特别危险的行为,索拉尔,我可以向你揭露贷款的本质,所以在此之前,我想你或许需要更慎重的考虑。” 索拉尔从没想过贷款的安全性,此时听陈宴忽然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回过味儿来。 陈宴对大家说道: “无论这些纯矿如何处理,最终都会转化成利益,而对于这些纯矿的得利,我想大家可以平均分配,每人获得五分之一。” 陈宴把这个说法告诉大家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难以置信。 陈宴对这次地下探险所做的贡献最大,其本身又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表现出了过分的贪婪——这么一个甚至连死人脑袋瓜都想撬开看看有没有宝藏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公平”乃至“吃亏”的分配决定呢? 7017k 第545章 每个人的抉择 “我们要公平一点,对吗?” 陈宴扫过每个人的眼睛,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大家。 他不知道的是,大家只能从他眼神中看出“动乱”。 而且大家明白,“公平”并不意味着付出最多的人要拿和大家一样的钱,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即便这是这个人的意愿。 “我认为你需要再考虑考虑。”杰克·巴尔多看着陈宴说道。 “是的,而且我们必须算上进入地下之前,你和保尔一起去下城区采购物资的钱,那同样是你的付出。”韦伯对他说道。 “我们或许可以拿出来一部分作为公共资产,交给你打理,利润用分红的形式按比例分给大家。 另一部分换成现金,用来平分。 下城区的匪帮在干了一大票之后,都这么干。” 保尔金·沃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并没有在开玩笑。 索拉尔没有说话,他情况特殊,作为一个“外人”,他认为自己最好在利益被触碰之前保持沉默。 除了杰克·巴尔多之外,大家都多多少少有点紧张,利益的分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特别敏感的事,稍一不慎就会招致不满、妒忌、猜疑和背叛的隐患。 大家商量出的分配方式或许没办法让每个人满意,但必须让每个人知道,最终的分配方式已经尽可能的足够公平。 如果他们是一群强盗、一群土匪、一群连字都不识,只靠运气获得了大量财富的蠢货,简单粗暴的分配方法会更加合适。 但他们不是,他们各个都是有正经身份的良民,甚至连杀人越货的勾当都没有做过,根本不可能按照强盗的逻辑来进行利益分配。 “我认为保尔的计划可行。” 陈宴看着保尔金·沃克: “用资产的投资风险和源源不断的利益来维系信任,这是不错的法子,并且后续的产出更容易满足所有人的需要。” 他看着大家: “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卖电这种事,在地表,几乎只有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做。 而在地下,就只有斯派罗工业在做。 有电力需求的大都是科技公司、玩票的富人,还有一些特殊专业的学生。 目前的电力供应已经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而我们没有很好的渠道接触这些群体,即便采取低价策略,也很难把电卖给他们。 所以我们需要等。 等到亚楠市普及电力——那是很快就要发生的事,我已经见到了互联网的发展,或许电子设备在今天就会进入亚楠市的每一户人家。” 市政敢拿税收在全市建立信号“灯塔”,就一定敢拿税收补贴全市居民接入互联网,这是陈宴深信不疑的事情之一。 “到了那时候,电力会相当昂贵,因为富人们掌握着电力的输出,威廉·亚当斯集团还要普及斯派罗工业的那种卖身合同,他们会以贷款的形式把钱放在每个人手里,以换取电子设备和互联网的使用权限,到了那时,每个人都必须花费过量的钱,去购买电力。” 大家开始不太能听懂他的逻辑,因为大家并不知道关于斯派罗工业合同的真相。 陈宴没有发现大家的困惑,继续说着。 “到了那时,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我们可以售**正常价格更廉价的电力,虽然说是‘更廉价’,但其实并不便宜,只是比正常价格低一些而已,我们会依靠这些纯矿获得很多钱,并把这些钱投资到更多的挖矿设备上,然后获取更多的蛇吻岩矿石……” 这…… 是可行的吗?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样的计划实在太过理想化了,其中种种变数完全不可预测,所要面临的风险也没有被陈宴提到——私自售卖电力这种触及到富人们利益的事情,是否会被以暴力手段摧毁? 最重要的是陈宴的心理状态……他似乎变得有些疯癫,但又保持有一定程度的理智。 接近疯癫的聪明人是最令人畏惧的存在,没人能预料他们最终会做出如何疯狂的事。 大家心里清楚种种不确定的情况,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示,每个人都在思考在权衡。 陈宴看不到大家的反应,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质疑和犹豫。 这些质疑和犹豫让他渐渐平静下来,放弃了继续说服。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 “如果大家不接受这种办法,咱们也可以将这些纯矿平分——先算出来索拉尔需要的那份,剩下的每人四分之一。” 陈宴转身看向初代矿机的“鹦鹉螺壳”,所以大家看不到他眼神中的落寞和更多的“动乱”。 片刻的沉默过后。 索拉尔说道:“我认识一个商人,能把纯矿处理掉,但价钱比市面上要便宜很多。” 大家顿时明白,他说的是黑市商人。 杰克·巴尔多说道:“我听陈宴的。” 韦伯满脸的谨慎:“我想先拿几颗纯矿来给我儿子抵抗嗜血菌株的侵蚀,顺便把欠乌鸦子的钱还了。剩下的,我想先放在这里,交给陈宴代为打理。” 保尔金·沃克最后说话:“我想要把我的那份换成钱。” 杰克·巴尔多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保尔金·沃克对他报以微笑,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另一边的空气,仿佛在征求什么意见。 一句话的时间过后,他仿佛得到了什么肯定,再次看向陈宴的时候,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飘忽不定。 “我准备拿着那份钱,和达丽雅一起离开亚楠市,一路向南,做一次长途旅行……也许以后还会出海,说不定,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杰克·巴尔多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出口来,他特别想告诉他: 保尔,达丽雅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她,只是你对她的思念而已,那是你对自己的诅咒,是你脑海中形成的,只有你能看到的“思念体”啊…… “杰克,你这家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保尔金·沃克无奈的笑了笑。 “可她是如此鲜活……” 他再次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空气。 “我能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她会在我迷茫时为我指引道路,在我沮丧时为我坚定信心。” “这样的她,怎么会是我对自己的诅咒呢?” “我坚信她是存在的,只是以我们不理解的形态存在着罢了,我想带着她去外面走一走,看看外面有没有让她恢复身躯的办法。” “如果有,我们会回到亚楠市,杰克,那时候我会再找你喝酒。” “如果没有……我想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看看曾经没能带她看过的风景,杰克你知道的,自从我结婚之后,一直忙于生计,从没机会带她去外面转一转。 始终待在亚楠市这雾气弥漫的鬼地方,有时候还挺让人抑郁的,你说是吗?” 7017k 第546章 小丑 保尔金·沃克离开了,和陈宴约定好把属于他的那份纯矿售卖出去,并许诺给予索拉尔5%的佣金。 索拉尔坦然接受了这份佣金,众人由此明白,和黑市商人之间的交易显然没有他之前话语中描述的那么容易。 韦伯带着几颗纯矿暂时离开,他着急给儿子带去新的蛇吻岩以扼制嗜血菌株对身体的侵蚀,他对于陈宴的信任来自在地下时候的照顾,以及在经历过生死时依然不放弃队友的坚持。 在经历过大半生的韦伯看来,这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他能够由此判断一个人的本质。 索拉尔有事要做,具体没说是什么,陈宴也没问,只是送他离开沃克街33号公寓的大门。 回到公寓大厅之后,杰克·巴尔多看着陈宴,欲言又止。 陈宴无奈的对他笑了笑:“是不是很难以理解。” 杰克·巴尔多点头道:“我们理应获得最多,而且,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杰克·巴尔多本来想问,你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清楚? 陈宴摇了摇头:“我很好,杰克,我只是因为突然间获得了这么多的财富而有些不适应。” “以前我很穷,所以一直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赚钱,什么花招都用上了,但并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我认为我守住了我的底线。” 杰克·巴尔多沉默不语,他一路跟着陈宴过来,见证了陈宴所做的一切,知道他曾经面临什么样的抉择。 “每次一想到下个月要缴纳的地税和要付出的生活费,一想到这间破烂的公寓需要修缮而花费的金钱,一想到我想要参加高街春季招生要花费的学费……我从没跟你说过这件事,是吗?因为我已经放弃了,我曾经认为我赚不到那么多的钱了。” 陈宴感觉眼睛有点不舒服,所以低下了头。 他低下了头,所以杰克·巴尔多没能看到他瞳孔内逐渐开始破碎的晶状体。 如果杰克·巴尔多能看到他瞳孔之内的变化,就会发现,陈宴如今瞳孔内晶状体之上的裂痕,和菌城之内那丧尸少年完全破碎的瞳孔简直如出一辙。 陈宴也明显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他还在继续诉说着: “一想到未来需要花费的钱,我连气都喘不过来,因为这些东西如果出了问题,我甚至没办法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如果地税交不上,房子就要被收走,我和我的房客们就要去睡大街,吃救济粮,去和一身疾病的流浪汉和疯子争抢教会学校发放的糊糊粥。” “如果生活费供应不上,我们很快就要一天吃两顿饭——即便在我的家乡,一天吃两顿饭也是非常穷的人才必须忍受的生活。” “我不想发生那样的情况,所以我之前拼命赚钱。” “后来我们去了地下,在地下发生了很多事,得到了这么多的矿石……虽然尚未得到真正的金钱,但那是迟早的事。” 几句话的时间,陈宴和杰克·巴尔多再次回到地下室。 陈宴轻轻抚摸着初代矿机的“鹦鹉螺壳”,低声道: “之前有一次,我偶然间认识了一个米大的教习……也许是教授,也许是老师什么的,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很有钱,那人叫科林·弗兰肯斯坦,我从他那里得到了25镑。” “25镑啊,杰克,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 “我当时高兴疯了,因为25镑几乎相当于我小半辈子的工资。” “高兴之后,就是空虚感。” “我不知道我要拿这些钱来做什么,因为我不需要过上奢侈的生活,我只需要一点钱,可以让我在这个城市过上能够温饱的生活,能交得起地税,供养的起我的公寓,就已经足够了。” “我那时候心理很空虚,觉得‘有钱并不能为我带来快乐’,觉得‘有了这么多钱,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于是就直接拿了这些钱的一半给欧嘎米,雇佣他抓捕梁岸生。” 杰克·巴尔多说道: “这并不是明智的举动,那些钱本可以成为你生活的底气。” 陈宴反驳道: “不是的,杰克,钱不可以成为人生活的底气,一旦你觉得钱能够成为你生存的依仗,你就被社会绑架了,就像是我现在这样。” 杰克·巴尔多不明白陈宴在说什么。 陈宴像是魔怔了一般继续说道: “人不是为了钱而活着的,是为了变得的更好而活着的,工作亦是如此。 但物质社会的生活质量是被金钱定义的,你有了钱,就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是这个社会天经地义的道理。 但这是不对的,你明白吗? 金钱的价值是被人定义的,物品的价值是被市场定义的,而你的生活如果完全和钱挂钩,就相当于被他人定义了你的生活,被社会异化了你作为自由人的本质,你会完全变成社会的奴隶。”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 “杰克,钱只是一个货币符号,不能代表事物真正的价值,也不能代表你付出的劳动力的价值,更不能代表你本身的价值。” “你本身拥有了知识和技能,成为了更好的人,才是真正的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可你现在不可以这么做,你不可以在保证基本生活的情况下去学习,没办法去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因为你没有钱,连饭都吃不饱。 你只能日复一日的成为一台赚钱机器,付出劳力而无法得到你应得的回报。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杰克·巴尔多仿佛听到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 陈宴抬起头来,用破碎的瞳孔看着巨大的初代矿机,看着装满了蛇吻岩纯矿的储存舱,发出低声的诉说: “可你必须去赚钱,你必须被逼迫着去做你不想做的工作,因为你必须活下去,而没有钱就不能活。” “杰克,我感觉我日复一日的被社会强x。” 他伸出手来,将双手展开,贴在“鹦鹉螺壳”上。 “现在,我终于有了翻盘的机会,杰克,这些纯矿能够让我们做到许多事,这是我们抵抗社会的依仗。” “在保尔金刚刚说想拿他那份纯矿换钱的时候,我内心突然爆发出一个想法,就是抬枪打爆他那目光短浅的眼珠子,他不知道这些矿物能为我们带来多大的可持续的价值。” “我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一来我抬枪的速度肯定没他反应的速度快,肯定要被他先爆头,二来我理应尊重他的意愿。” “这是我想要的【公平】,杰克,每个人在地下都面临了同样的危险,每个人都尽力了,他们理应得到报偿。” “可悲哀的是,我现在所能勉强做到公平的依仗,竟是我赚到的钱。” “如果没有这么多能换来帝国镑的蛇吻岩纯矿,我拿什么跟他们讲【公平】呢?” “杰克,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个小丑。” 7017k 关于更新 故事的进展实在太慢了,一天守着这4000字,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故事讲完。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在本书完成之前,我会尽量加快进度,每天更新一整个小剧情的故事。 这样更新的话,每天更新的字数可能会比较多,为了避免一些不熟悉起点的看官老爷对每章定价的误解,特此说明,每一章花费的点数是和字数挂钩的,字数越多,价钱越多。 我会尽量浓缩剧情,把整个故事在两百万到三百万字之间讲完,这样的话,每一章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就会比较大,能看到现在的看官老爷们都已经熟悉了这种行文方式,我就不过多解释了。 如果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请大家及时给我反馈,每一条章说和评价我都有虚心看过的。 最后,祝大家看得开心~ ——2022年9月3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关于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547章 前奏曲 亚楠市下起了雪。 这已经不知道是入冬以来的第几场大雪,上一次积雪融化后屋檐上挂着的冰锥还未融化,新雪已经再次将一切染成白色,每天早上家家户户燃烧煤炭所产生的烟雾给整个城市笼罩上了一层深沉的雾霭,连风雪都不能将其驱散。 大多数人家没有暖气,所以暖气公司的业务并不好,好在人们早已对这样的苦寒习以为常,将从小学习到的过冬方法变成了自己的本能,即便是接连一整月的下雪天,也不会让人心情过分抑郁。 早上7点多钟的时候,沃克街上通勤的人已经少了,人们大多在六点半之前进入工厂,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日复一日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即便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也不会比往常有任何改变。 沃克街33号公寓厨房的修缮在这一天早上10点多的时候完工了,陈宴多花了一些钱,购置了一台双开门的冰箱,并拒绝了装修公司对整个公寓电力系统的竭力推销。 “很快大家都要用电的,是因为现在电力还没普及,所以我们才搞活动,有折扣。 等到电力普及之后,家家户户都要加装电路系统,那时候我们忙都忙不过来,肯定就没有折扣这回事了,能不加价就很不错了,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装修公司的业务显然不那么景气,经理的这副说辞也没能打动陈宴,他们引以为豪的电工团队也不能从陈宴这里得到一丁点青眼。 在钉死了厨房窗户外面防盗窗上的最后一颗铆钉之后,陈宴给他们结了尾款。 陈宴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让虾人乔治·莱博斯特来为公寓修建整个电力系统,作为酬劳,陈宴会开放一小部分来自蛇吻岩纯矿电力的使用权限—— 陈宴已经决定好了初代矿机的归宿:他将会用冰蓝记忆碎片中的知识,将矿机改造成可移动的充电宝——更准确的来说,是可移动的充电堡垒。 之所以准备这么做,其根本原因,是因为陈宴内心对外界社会产生了更加细腻的“感觉”,这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又催生了他内心巨大的疏离感。 对社会的疏离感让他变得敏感、脆弱、狂躁且失去了大部分的安全感,云雀-300和白鹭一型已经无法让他“感觉”自己足够安全。 他需要一座堡垒,或是能包裹住自己的壳子,缩进里面,保护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感觉”都被放大了,这是灵感强度达到了阈值而没有晋升的恶果。 他迫切想要找到【人鱼的喉舌】,即便要付出失声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决定去高街一趟,去格林家的药店问问有没有这种东西,并寄希望于这种一听名字就很贵的东西可以赊账。 他没有想到的是,突如其来的访客打断了他的一切计划。 公寓的门被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伴随着一阵风雪进入门中的,是欧嘎米。 以及身后欧嘎米紧跟着的,一个拥有一头传统鲁克人灿烂金发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比陈宴小上一点,他上身穿着一件看不出材质的宽大深蓝色夹克,下身则是一条单薄的灰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雪地靴,不算太过英俊的脸上虽然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精气神看起来不错。 陈宴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只是打量那年轻人,默不作声。 欧嘎米看着陈宴,说道: “事情变得很复杂,我们需要他在公寓住上两天。” 陈宴点了点头,表面上表示没问题,但手已经不自觉的伸进口袋,握住了云雀-300的握把。 欧嘎米显然发现了陈宴的举动,他心里很惊讶,并意识到陈宴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但年轻人明显没有发现陈宴的异常,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只是满脸好奇的打量着陈宴,像是发现了十分有趣的玩物。 “你竟然活着回来啦!” 他并没有自报姓名,只是以看似单纯实则傲慢的态度对待着一切。 “威尔克死在地下了?我早知道他的结局,他当年就应该死了,朝哪挖不好,非得朝废渊的方向挖,他难道不知道米大一直把废弃的实验物扔进废渊吗?不然怎么叫【废渊】呢?” 他进门之后就一刻不停的说话,仿佛是个话痨。 “他当年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一直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得到了某种情报,知道地下埋藏着什么,他想要在地下得到‘宝藏’。” 年轻人开心的笑了,陈宴确定他的开心里没有讥讽,像是威尔克·杨的人生在他看来只是单纯能给他带来快乐的笑话而已。 “这种人小聪明太多了,又将小聪明视为自己所掌握的权柄和依仗,所以他最终毁于他的小聪明。” “可怜了那只变异的球形通古斯,明明已经是进化了的新物种,却被抹了意识,变成容器。” “至于后来那菌株……我本以为那菌株会附在你身上回到地表的,没想到它竟然留在了地下,真是稀奇。” 他并不知道菌株已经回归了宇宙另一边的菌城。 他说着陈宴熟悉又陌生的话,只是简简单单的句子,却莫名让陈宴联想到了许多。 他“自来熟”一般走进公寓大厅,打量着大厅里的环境,并“啧啧”感慨道: “我之前没想过,你这样的幸运儿,竟然还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你是怎么让欧嘎米这样的勇士为你死心塌地呢?难道也是依靠运气吗?” 年轻人始终不断的“啧啧啧”。 陈宴内心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就是想拿云雀-300一枪崩掉他的舌头。 “你理应过的更好。” 年轻人打量完了公寓,转过身来,看向陈宴。 “你这样的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胜在运气实在太好,你依靠运气得到了今天的一切,这并不是需要惶恐的事,运气是十分重要的,我的父亲当年出海到现在所获得的一切成就,都是和运气分不开的。” 他明明是在骂人,可语气里没有一丁点的嘲讽和贬低,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客观事实。 他站在沙发旁边,转身看向陈宴。 “你理应得到更多,现在,我来了,所以你有了新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年轻人向陈宴眨了眨眼,依然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是盟友,因为你也想陈长生死,对不对?” 陈宴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 在来到帝国之后到现在,他从没这么想杀死一个人。 为了扼制内心的杀意,他把视野转移到欧嘎米脸上。 欧嘎米镇定的表情冷却了他的杀意,坚定的目光安抚着他内心的狂躁。 年轻人看不到陈宴表情的变化,于是他更加明白,陈宴内心已经爆炸。 年轻人笑了,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开心起来: “我想对你进行投资。” 年轻人指向街道的位置: “沃克街【灯塔】的运营,我想交给你打理,并让你负责电力相关业务,具体事项后续会有人跟你对接。” 他平静的语气中充斥着毋庸置疑,仿佛陈宴绝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也仿佛这是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天大的美差”。 陈宴没有说话。 在年轻人进入公寓之后,陈宴始终表现出漠不关注的冷漠。 但年轻人并不在意,也或者说,在年轻人的意识里,陈宴跟本没有任何拒绝他的理由和可能性,只是单纯面冷罢了。 “现在,让我看看【荒野】的入口。” 年轻人说着,自顾自的朝楼上走去。 欧嘎米看向陈宴,发现陈宴竟然并未阻拦,只是沉默着跟在后面,就像是已经成了年轻人的跟班——这是接受了年轻人“邀请”的姿态吗? 欧嘎米认为是这样的。 以他对陈宴的理解,对于这样大的利益,陈宴不可能不接受——这也是他带这个年轻人来到沃克街33号公寓的原因之一。 欧嘎米明白陈宴在生活上的窘境。 实际上,在当初的那个风雪之夜,陈宴打开门,迎接他们进来的时候,欧嘎米在看到他的装束和公寓内的装潢之后,以及后来欧嘎米学会了帝国语之后,回想起当初陈宴在房租方面的欲言又止时,就已经明白,陈宴缺钱,并且一定会十分喜欢钱。 喜欢钱并不是什么错事。 欧嘎米经历过很多,知道对于陈宴这样的普通人来讲,钱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欧嘎米的衣襟里藏着那么多金子的原因。 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欧嘎米也是个普通人。 陈宴始终沉默着,甚至低着头沿着楼梯向上走。 欧嘎米很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三人很快来到楼顶。 “芜湖~” 年轻人站在烟囱口,看向烟囱之下黑洞洞的空间,吹了个口哨,语气兴奋: “这就是传说中的【超越之门】吗?真是厉害! 我父亲说过,当年那群学生的手段不彻底,没能把阁楼里的【超越之门】彻底搬走,遗留下来的一小部分成为了新的【超越之门】,就是这烟囱底下的存在了!” 年轻人兴奋的搓着手,绕着烟囱来回走动,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最妖娆的美女。 “谁都不知道这地方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当年的那些学生不知道,两周前那个夜晚之后发现此地的超凡者们也不知道。” “有人推测是地缚灵造成了【超越之门】的‘增殖’,有人推测是此地特殊的地理位置更容易形成【超越之门】。 可他们的猜测无法验证,因为对于帝国人类而言,【超越之门】完完全全是【未知的知识】。 就连当初威廉·马斯特他们的实验,也只是证明了【超越之门】的能级可控,而并没有得到【超越之门】的任何其他属性。” 他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可陈宴始终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他完全感觉不到尴尬,在继续用“沉迷”的眼神注视着烟囱几秒钟后,才把目光投向陈宴。 “作为对我投资的感谢,我希望得到你的邀请——通过【超越之门】的邀请。” 他并没有用商量的语气,这句话只是他告诉陈宴的“结果”。 而后,他静静等待着陈宴的反应。 在这一过程中——短短几秒钟的过程中,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等待一个人的回应——除了和陈长生的交流之外,他第一次从其他人身上得到这样的感觉。 自从开始打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一部分业务之后,他不是没被人拒绝过。 事实上,拒绝他的人有很多,大多数知道他身份的人相当喜欢跟他讨价还价,并十分想要以“有限的欺骗”,来换取他在交易中所付出的更大代价。 他在跟形形色色的人讨价还价中学会了很多东西,来自威廉·亚当斯家的资本背景让他在任何交易中游刃有余——他总是出资的甲方,是绝大多数商人的金主爸爸——这代表着他几乎在任何交易中都掌握着主动权。 即便是现在,在面对陈宴时,也是如此。 他被人拒绝过,可那些人只是为了讨价还价,也或者想要坐地起价。 陈宴明显是不一样的,按照他对陈宴的调查和了解,陈宴应该没有选择的余地——按照他的调查结果,对于他的邀请,陈宴必然接受——他就是这么一个爱财的人。 所以,现在,陈宴的沉默,是十分反常的。 他由此对陈宴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并开始回想和思考自己曾经对陈宴所做的那些调查。 而陈宴接下来的问题则让他猝不及防。 “你叫什么。” 在见到这年轻人之后,陈宴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年轻人从未向人介绍过自己,即便是陈长生也不例外,“了解他的名字”对于人们来说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在陈宴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显得有些窘迫,在这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这些不知所措很快消失了。 他的年龄不大,但这并不代表他阅历浅薄和心智低下。 “莱昂纳多·亚当斯。” 7017k 第548章 觉醒 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并饶有兴致的等待着陈宴的回应。 问题的答案并没有出乎陈宴的预料。 但陈宴毫无缘由的再次沉默下来。 “因为陈长生的原因,我们本就是战友。” “并且,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合作伙伴。” 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语气变得亲切起来,这是他在交易时惯用的手段,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和亚当斯家的直系血脉亲近,即便是圣歌团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主教,也不能。 莱昂纳多·亚当斯可以用暴力占有沃克街33号,可他不想那么做,他是一个商人,从经商开始起就遵守着作为商人的本分——有了付出才有回报,这是商人做生意的本分,也是原则。 当他还小的时候,当父亲第一次把这些事告诉他之后,他就始终谨记在心。 “如果你在地下发现了他做过的恶,我可以拿高价收购,嗯……一条定价50镑,怎么样?” 莱昂纳多·亚当斯完全没有使用开玩笑的语气。 陈宴没有说话。 莱昂纳多·亚当斯看着他的反应,心中明白,陈宴此次地下之行,并没有发现关于陈长生当年所做的事——也许是发现了,但由于某些原因不肯说出来。 他看着陈宴,语气如常: “我很快会组织一场针对陈长生的控诉,我会揭发他当年在天神州做的那些事,散播的那些【恶之花】的种子,我会让所有人知道,表面上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绅士的詹姆·亚当斯,本质上是一只荼毒社会的毒虫!” 莱昂纳多·亚当斯微笑着看着陈宴: “这也是你始终想做的事情,对不对?” 陈宴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莱昂纳多·亚当斯笑了,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终于找到了陈宴的突破口。 “当年我还小,不很在意尊严,所以很会讨好人。” 他俏皮的眨了眨眼,那眼神单纯的就像是邻居家晚上9点下了兴趣班后背着吉他跟人打招呼的大小伙子。 “当年的陈长生还没有经历后来的祸事,还是个‘单纯’的年轻人,我求他给我讲天神州的故事,于是他把当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对于他告诉我的那些事,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痴痴傻傻的少年,叼着狗尾巴草,坐在书院旁边的田埂边上,用狰狞的想要杀人的眼神,远远的看着他。” 陈宴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那样的眼神了。 那些记忆已经太过久远。 “他告诉我,他当时很不明白那少年对他的杀意,一个懵懵懂懂了十几年,被所有人看成傻子的少年,怎么会对他产生杀意呢?” “他由此对那少年产生了兴趣。” “后来打听,知道了那少年叫陈宴。” “他说他当年最后一次离开天神州之前,遇到了一个女孩……也不能说是女孩,可以说是一种比狂暴灵更高级的东西,高级到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无法了解,未来也可能没办法了解的程度。” “那女孩向他打听了一些事,期间提到了你。” “于是,他对你更感兴趣了。” “自从你收到威廉·马斯特的入职通知之后,他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他一直关注着你。” “我认为他只是对那女孩感兴趣而已。” “无论如何……你想杀了他,我也想杀了他,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他那张死人脸了,真的。” 当莱昂纳多·亚当斯在诉说这段话的时候,沃克街上忽然出现了不寻常的动静。 一大群工人从沃克街街尾的方向出现了,他们行走在大雪之中,喊着并不整齐的口号,举着好些涂了油漆的牌子,拉着红布黑字的横幅。 陈宴眼神一晃,才看到那些牌子上写的是“罢工”两个字,而在横幅上,则写着“更多的工资和加班费”。 “加班费”一词甚至拼写错了。 这群人的规模着实不小,大雪中排成的长队延伸到陈宴视野的尽头。 “啊,竟然是我的工人,真是让你见笑了。” 莱昂纳多·亚当斯做出尴尬的肢体语言,语气也听起来尴尬极了。 但陈宴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这群人真是贪婪啊。” 他感慨道: “作为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员工,拿着集团发放的工资,甚至是冬日的低温补贴——我要重点强调一下,在亚楠市,低温补贴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独有的。” 他用吐槽的语气说道: “他们赚的钱比其他工厂的工人要高上很多——普通工厂的普工一天8个便士的日薪,我直接就给刚入职的实习工开到12个便士,转正之后16个便士,比其他工厂多出足足一倍!” “钱已经多出来这么多了,加个班怎么了?亚楠市有哪个工厂是不加班的?” “可人就是这么贪婪,拿到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 他用冰冷冷的眼神看着即将从33号公寓底下经过的工人们,那眼神并不像是在看着和他一样的人类。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罢工吗?” 莱昂纳多·亚当斯看着陈宴,咧嘴一笑: “我取消了他们这个月的假期。” 他像是在说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集团现在到了紧要关头,需要工人们更多加班来完成生产,如果集团能够度过这次危机,他们的工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陈宴忽然打断道: “他们的工资会涨到多少呢?” 莱昂纳多·亚当斯内心顿时不悦,他已经将陈宴看成了自己的员工,而质疑老板的员工通常不是好员工,没有任何老板会喜欢这样的刺头。 莱昂纳多·亚当斯对陈宴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如果不是还需要陈宴为他做事,他绝不会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 “一天20个便士。” 他用自豪的语气说出了这个数字,仿佛涨了那4个便士的工资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 “即便是你,拜伦维斯集团的员工,在转正之后也拿不到这个数字!” “而他们。” 他指着已经到达33号公寓面前街道的工人们。 “他们能够享受这样的工资,过上比亚楠市大多数工人好得多的生活,而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个月不休息而已!” 陈宴又问: “一个月不休息,你们就能度过危机吗。” 莱昂纳多·亚当斯对陈宴的不悦加深了: “当然!况且这些工人根本没有质疑我们的资格!” 他的话语僵硬到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已经展现了对他们的恩惠,而他们只知道一味的索取,仅仅是一个月不休息,仅仅是少了四天的休息时间,他们竟然要罢工!这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陈宴说道: “或许这一个月不休息的消息只是导火索而已,平日里的待遇才是根本原因。” 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集团给他们发钱,他们理应为集团工作!” 陈宴看着他逐渐凶猛的眼睛,曾有无数人在这样的眼神之下畏缩,人们害怕的不仅仅是眼神本身的凶狠,还有这凶狠能够出现的依仗——威廉·亚当斯集团。 陈宴像是完全没有被他的眼神干扰,他看向街道上汹涌的人潮: “可他们的价值更大,如果没了他们,集团只靠你们这些姓亚当斯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运行的。” 莱昂纳多·亚当斯着实被冒犯到了,在陈宴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没了集团,工人什么都不是!没了集团购置的设备,没了集团研发的科技,没了集团的技术指导,工人什么都不是!” “没了集团,谁给这些工人发钱?靠他们自己吗?哈!” 陈宴说道: “不对,财富是由劳动产生的,工作的本质是你们对劳动的异化。” “一个人对家庭做了贡献,这样的劳动难道没有产生价值吗?是产生了的,只是对你们没有作用,没有对你们产生价值,所以这个人得不到被你们定义了价值的金钱。” 莱昂纳多·亚当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并因此惊怒不已——这句话在本质上否认着帝国现行的制度,但从各方面都无可辩驳! “创造价值的是劳动,而不是工作,工作只是劳动的一种方式。” 陈宴始终看着街道上罢工游行的人群。 “那些不被承认的劳动,不过是不能为你们这些人创造财富。” “能够创造财富的劳动,是被你们这些用金钱定义劳动价值的人所定义的。” “你们制定了社会的运行规则,如果不遵守规则,就无法得到金钱。” “如果没能获得金钱,就无法在运行这种规则的社会之中生存。” 莱昂纳多·亚当斯这次没有说话,因为他没什么可说的,因为陈宴说的都对。 他想要反驳,可从哪方面都说不出话来。 陈宴看着街道上的工人们,那些在冬日里穿着破烂工服,夹杂着小孩子的队伍。 恍惚之间,他在那些人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惶恐极了,眼神混乱。 偏偏“感觉”在这一刻因情绪的波动而延伸了,他耳边出现了嘈杂的人声,那是队伍中人们的吼声、议论声、怒骂声和窃窃私语声,男女老少各种声音各种语调…… 晶状体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这导致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飞快破碎着。 也是在此时,莱昂纳多·亚当斯终于找到了反驳陈宴的办法: “你说得对,这就是整个社会的运行规则。” 他笑了。 “人们必须按照这样的规则生存,违背意味着被社会抛弃,抛弃生而为人之后的一切观念,抛弃一生取得的一切成就,抛弃一切社会关系……” “没人能承受这样的代价。” “人是社会人,人在社会中才有存在的价值,所以为我们工作是必须的事,什么时候也无法改变!到了世界末日都不行!” 陈宴耳边回响着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话,眼前看到游行队伍中的人们抬起了头,无数张自己的脸同时看着他,怒吼出一个无声的单词。 那单词敲击着他的心脏,撕碎了他的懦弱,点燃了他的疯狂。 “这样不对。” 陈宴再次看向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时候,破碎的瞳孔如同被点燃的焰火,绽放着莱昂纳多·亚当斯这种人肉眼不可见的火光。 “一切都是劳动者创造的!科技是劳动者研究的,机器是劳动者建造的,技术是劳动者开发的!” “没了劳动者,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一步一步逼近莱昂纳多·亚当斯。 后者步步倒退,眼神惶恐的看向欧嘎米。 欧嘎米纹丝不动,仿佛只是个无关的看客。 莱昂纳多·亚当斯脸上终于爆发了遏制不住的惶恐: “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满足!” 陈宴哈哈大笑道: “我已经不需要你们所定义价值的金钱来实现我的价值了!” “这个社会的生产力已经足够!你们早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人们值得更好的生产方式,而那样的未来终将到来!” 莱昂纳多·亚当斯已经几乎被陈宴逼到了房檐边缘,困兽犹斗一般朝陈宴扑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一发子弹。 一道血箭彪了出去,剧痛之余,莱昂纳多·亚当斯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从屋顶坠落了下去。 他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路灯顶端锋利的钢制尖角上。 他被路灯开膛破肚,四肢扭曲畸形,死的连麻风巷垃圾堆里的破布袋都不如。 7017k 第54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囚徒 从天而降死在路灯上的人引发了游行者们的惊呼,而当他们看到那人的脸时,惊呼声又很快变成了震耳的欢呼声。 “哈哈!!!” 陈宴站在沃克街33号公寓的屋檐上,用破碎的瞳孔注视着街道上欢呼的人群,手舞足蹈的跟着他们一起开心着大笑着。 欧嘎米始终没有说话,死亡于他而言如呼吸一般寻常。 这简直是陈宴来到亚楠市之后最开心的一天了。 他开心了半晌,像是累了,停下大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云雀-300在寒风中冒着烟的枪口,抬头看向沃克街街头的方向—— 那里已经响起了警笛声,街道警务处并没有能力阻止这种大规模游行,只能暗中监视着人群的动向,好随时向上级汇报。 他们听到了枪声,看到了从沃克街33号公寓楼顶坠落的人,意识到事情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去了。 而当他们赶到之后,认出挂在路灯上那人是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陈宴低头看着路灯下的警员,警员也正好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死者的死亡原因不言而喻。 警员走向公寓的方向,陈宴紧接着听到了门被踹开的声音。 他则拿出身上的三颗零件,钱包,和两把枪一起交给欧嘎米,最后把手机递给他,对他说道: “我们可以通过手机随时保持联系,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很关键。” 是诚恳的请求语气,这种正常的语气一时间让欧嘎米分不清楚,陈宴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欧嘎米郑重道: “没有目击证人,不能对你定罪,我可以为你作证。” 陈宴认真道: “不不不,人就是我杀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是我陈宴杀的,是我做了这件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强调着。 “等到今天晚上,电报会让整个城市的人都知道,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的负责人,莱昂纳多·亚当斯被一个叫陈宴的兽医给杀了,从房顶推下去撞在路灯上,成了路灯的挂件。” “我会告诉警员,我之所以杀他,是为了伸张正义——我会在今晚的电报中让所有人知道,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惨状,必将是那些将劳动者视为草芥的人的下场。” “总有人要做这件事的,欧嘎米,即便陈宴不做,以后也会有李宴、王宴、陈威廉、陈强尼……这并非我个人的强烈意愿,而是世界已经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是因为冥冥中的历史周期律主宰着一切的发展……至于现在的阶段嘛,有压迫就一定会有反抗,而最终的反抗必将出现,我不过是提前了终焉的降临。” 陈宴破碎的眼神很平静,欧嘎米并不能从平静之下发现任何疯狂。 “这两天会有人陆续来到公寓,商量地下室的事情……到时候你跟我打电话,我的号码在手机通讯录里,你拨打那个号码,就能联系到我。” 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二楼,脚步声中包含着“急促”、“愤怒”和“恐慌”——陈宴发觉自己的“感觉”更加敏锐了。 “我卧室的抽屉里还有一台手机,那手机里有一个邪恶的灵魂,如果他给你发短信,无论如何都不要相信他说的话。” “我把所有的钱都放在床底下的盒子里,如果糯米果他们要缴纳住宿费,就用那些钱。” “教会学校有个叫薇迪雅·甘地的女教导主任,她会对糯米果她们多有照顾,但她实际上是个狂信徒,很危险,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如果不得不和她打交道,要小心。” “那个奥斯曼狄斯……如果你觉得他麻烦,就把他杀掉。” “地下室绝不能让外人进去,那里存放有很贵重的东西,关系到我们的未来。” 几句话的时间,警员已经冲上了阁楼,脚步声出现在了通往楼顶的楼梯口。 欧嘎米面无表情的看向楼梯口,抬起了刀柄。 陈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欧嘎米,我不想让一切变得更糟糕了,在这场被别人制定了规则的游戏中,我杀掉的并不是玩家,而是制定规则的人,我必将因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冲上了屋顶的警员已经拿上了膛的手枪对准了陈宴。 “举起手来!” 陈宴举起双手,看向欧嘎米。 “再见了。” 他笑得开心极了,欧嘎米从未在陈宴脸上看到过这么爽朗的笑容。 —— —— “陈宴,男,亚裔,26岁……怎么可能这么大?他看起来很年轻啊,一定是在年龄上造假了。” 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典狱长拿着陈宴的入狱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秘书在一旁站着,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次被杀死的人身份太过敏感——如果威廉·亚当斯集团因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而从亚楠市撤资,议院就会少一大笔税收——按理说,在寻常商人身上,这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商人是逐利的,谁想放弃亚楠市这么庞大、这么有前景的市场呢? 可威廉·亚当斯他不是寻常的商人,传说中他为了皇后的一个吻而放弃了半个帝都的资产,只为了给皇帝戴半秒钟的绿帽子。 这样一个疯子,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死在了亚楠市,后果会是什么呢? 没人知道。 如果威廉·亚当斯集团从亚楠市撤资,税收必会直接腰斩甚至更糟,到时候议院管辖的各个部门工资都发不出来,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所以上上下下给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压力都很大,所有人都想要找到证据,证明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完全是个意外——这样一来,或许威廉·亚当斯的怒火就会少倾泻一点到他们身上,最重要的是别一怒之下从亚楠市撤资…… 明亮的白炽灯下,办公桌上的收音机里播报着今天发生在沃克街的惨案,记者甚至在陈宴入狱之前的几分钟里录下了他的话,在电报里将其原声放送: 《如果伸张正义也是错误,我确实是罪大恶极……》 典狱长不耐烦的一巴掌关掉了收音机,气急败坏道: “这种东西也能放出来?现在的电报社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用这种东西来吸引人眼球,真是恶心!” 秘书在一旁满怀恶意的说道: “贱民们最喜欢听得就是这种声音,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一个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哈哈哈!” 两人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笑声并未缓解他们心中的压抑,典狱长和秘书都很紧张,这紧张一多半并非来自上面的压力,而是因为在今天晚上将近8点的时候,陈宴完成了手续,被关进监狱之后,一个身份敏感的人造访了亚楠市公立监狱。 夜已经深了,风雪也渐渐变大,市区通往郊区公立监狱的道路已经被大雪掩埋,但亚楠市上上下下依然通过各种渠道关注着那人对监狱的造访。 在完成了记录有陈宴信息和口供的卷宗的校对之后,这份独立的卷宗被整理出来,放在崭新的、占有好闻油墨气息的档案里之后,被送到了豪华访客接待间。 坐在沙发上的那人拿起卷宗,一字一字的仔细看过,而后将卷宗放在桌子上,沉默起来。 典狱长弯腰躬身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口。 许久之后,那人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典狱长异常紧张的看着他的背影,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和极端恐惧。 什么都不说?!怎么可能!难道要坏事了?! 直到那人走到门口时,侍从为其打开门之后,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莱昂纳多的死并非意外,也绝非突发事件,有人对他进行了干扰,所以在他死前那一刻,身上的狂暴灵没有被激活。” 典狱长谨慎的问道: “是那个黑户忍者?” 他想尽一切办法把脏水往非法者身上泼,企图转移亚当斯家族的怒火。 “不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单词之后,那人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这件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们会继续进行调查。 在此之前,你们要保护好陈宴,不要让他在狱中死去,不然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如果事情搞砸了,你知道后果。” 典狱长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满心恐惧的站直了身子,对他行了个礼: “知道了!长官!” 那人没什么表示,背对着他,径直走出门去。 虽然那人没有任何表示,但典狱长依然亲自将其送出了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大门,并目送监狱外停机坪上的飞艇离开。 直到飞艇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夜空中之后,典狱长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典狱长像是脱力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直到秘书询问,才回过神来。 “大人,刚才那人到底是谁?” 典狱长低声道: “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背景厉害,本人更厉害,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最终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定义,全凭他决定,咱们无论如何都惹不起。”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秘书说道: “把那个陈宴关进010号牢房,交代下去,好好看着他,绝不能让他出差错……” 秘书听到牢房的代号,心里犯了嘀咕,010号牢房关押的都是些“正常人”,这些人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进入监狱,但几乎没有什么案底,背景也干净极了,是“正儿八经”的“良民”。 所以,在公立监狱中,010号牢房的人相对来说“温和”许多,不会发生其他牢房里频繁的打架斗殴事件,也不会三天两头死人。 典狱长停顿片刻,像是思考了一些事,之后继续说道: “还有件事,你这段时间上点心,把监狱里管理人员的档案再核对一遍,看到底有没有差错……这两年进的新人太多,咱们之前的筛查不保险。” 秘书因典狱长话中的包含的意思而有些慌乱: “大人,你是说,咱们的人里面混进了……外人?” 典狱长看着桌面上堆放的卷宗,声音低沉: “谁知道呢……总之,人多眼杂,你多留心。” 秘书点头表示明白,并离开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 …… 陈宴在被警员拷上银手镯之前,已经将身上的物品全交给了欧嘎米,所以当他被押送到监狱的时候,身上几乎空无一物。 他牵扯的案子太过敏感,敏感到监狱的管制人员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只是将他扒光了,药物淋浴消毒,检查他身上各个孔洞可能存在的金属挂件,记录身上每一道伤痕,而后亲手为他穿上会反光的囚服。 陈宴在关押室里等待了很久,除了期间接待过一个记者之外,就始终是独自一人。 当天晚上9点左右,他被允许进入牢房。 此时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整个牢房区域相比外界呼啸的风雪要安静许多,只是四处回响起的磨牙声和打呼声在陈宴听起来就像是某种怪物的低声咆哮。 陈宴依稀看到,自己所进入这间牢房顶上的编号,是010。 这是一间能够容纳8名囚犯的中型牢房,看不清有几个床铺躺着人,只能看到角落里配备有马桶,但马桶外并无遮拦。 他被送入牢房,安排在尚且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床位上。 看守对着黑暗中陈宴的“室友们”交代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牢房,关上了牢房的安全门。 借着牢房区域中央微弱的灯光,陈宴仿佛看到自己床铺对面的人是坐着的,那人身材高大,体格也是健硕,陈宴恍然间感觉坐在自己对面黑暗里的并非人类,而是一只强壮的野兽。 片刻后,那人竟然开口说话了。 “宴先生,好久不见。” 7017k 第550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刺杀 这个人竟然是克莱恩·贾斯特斯!沃克街的前任警长! 陈宴听着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恍然之间只感觉如同隔世。 ‘克莱恩·贾斯特斯警官因杀人入狱,我也因杀人入狱,所以关押在同一个牢房?!’ 当初陈宴第一次失控,是在下城区,他指使欧嘎米杀了一个杂碎,并嫁祸给克莱恩·贾斯特斯,他认为“制裁一个垃圾毒瘤”是克莱恩·贾斯特斯想要的正义,于是他赌对了,克莱恩·贾斯特斯承担了他指使杀人的后果。 今天陈宴第二次失控,在沃克街33号,他为了自己想要的正义,亲手杀死了一个看似正常,实则比之前那人还要毒瘤的莱昂纳多·亚当斯。 两次失控,两次杀人,两次入狱,期间的因果如出一辙。 人世间的境遇竟能如此奇妙。 陈宴感慨之间,克莱恩·贾斯特斯继续开口说道: “我听说了你的事。” 嗯哼? “在进来之后,我一直在反省,一直在思考,我的正义到底是正确的吗? 以暴力而行的正义,究竟是我无法克制的个人情感,还是潜意识里被自我压抑的处世逻辑? 宴先生,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陈宴一脸正经的说道: “这个我还真知道—— 在我们现在的环境下,正义本身就是以暴力为基础的。” 克莱恩得到了匪夷所思的解答,这答案和他想象中的一切答案完全不同。 对于这个一手将自己送进监牢的家伙,克莱恩的情感是复杂的。 他恼怒于陈宴的嫁祸和栽赃,又感谢陈宴帮助自己释放了自我。 这两种情绪在他脑中持续不断的发酵,到了今天,已经相互和解。 于是,他能够更加清醒的思考: 在签下杀死大比利的认罪书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快乐——他遵循了自己的本心。 那时他终于明白,暴力是刻在自己骨子里的,如同野兽为了生存而遵循的狩猎本能。 而道德则是压制暴力的决定性因素,他从小被教育不能随意使用暴力,从小开始克制自己的本能,且一生都在遵循此道。 直到看到大比利的尸体的那一刻,往日的坚持土崩瓦解。 “你看嘛,你们这些当警员的,靠什么维护治安呢?靠个人感染力和温暖的言辞吗?不是的,你们依靠的是暴力,是你们手里的枪,是你们在大多数情况下拔枪射击而总能找到合适理由的事实——你看,这才是你们,作为警员,能够维持的正义——用暴力所维持的正义,将暴力用以威慑的正义。” 克莱恩·贾斯特斯沉默不语,他的精神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升华。 就在陈宴越说越兴奋的时候,一个声音骂骂咧咧从上铺传来: “说完没?说完就闭嘴,别人都不睡觉了,就听你逼逼赖赖?” 陈宴一抬头,就隐约看到一张五官因生气而纠结在一起的脸,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已经秃了头,满脸都是麻子,一看就是鲁克人。 另一个充满了调笑的声音,从克莱恩·贾斯特斯头顶的床铺上出现: “弗兰克,你又想欺负新人,忘了上一次你欺负克莱恩,被教习罚你刷那一个月的马桶了?” 陈宴上铺的弗兰克顿时熄了火。 克莱恩·贾斯特斯上铺那人坐起身来,用饶有兴致的语气问陈宴: “小伙子,你叫什么?怎么进来的?” 陈宴回答道: “我帝国名叫杰克·巴尔多,杀人进来的。” 那人嗤笑一声: “巧了,我也是杀人进来的,这牢房里头所有人都是杀人进来的!” 话里浓重的火药味呛到了陈宴的鼻子,于是他打了个喷嚏。 这样的举动顿时引起了那人的不满。 “杰克·巴尔多,老规矩,新人要刷一周的马桶,往后轮替。” “你今天分到010号牢房,算是走了大运气,这间牢房里的人比其他牢房干净多了。” 陈宴上铺的弗兰克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恶心的怪笑: “隔壁牢房里集体感染梅毒,直接全被关进隔离牢房了,真她妈刺激。” 克莱恩上铺那人冷笑一声,接着说: “这还不算脏,你们是不知道,我刚来不久,二楼西边的087号牢房,里面混进去一只跳蚤,一晚上就把同牢房的人全杀了,后来调查,说是那跳蚤是外面帮派的人,进来是寻仇的,只不过花了大价钱做案底,骗过了典狱长。” “还有对门刚来没多久的学生,不知道在外面惹了什么人,进来就被教训了一顿,被打断了三条腿,现在都还走不动路呢!有人还放出话来,等他好了,再打断一次!” “小子,你记住咯,想在这地方活得好好的,就低调点,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他妈一天到晚问为什么,我们只是为了在010号房住的舒舒服服的,不让脏东西进来罢了。” 陈宴似乎很听话的说道: “明白了。” 这样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没办法放心,于是克莱恩上铺那人继续说道: “你只要记住,别他妈跟我们耍你的小聪明,这不是你能耍小聪明的地方。” “还有,记住咯,我叫石像鬼,如果有人要爆你,就报我的名字。” 嗯…… 奇特的名字,更奇特的要求。 陈宴没问为什么,因为他完全不在乎。 他穿着囚服,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网络世界中,量子分身张开眼睛,并激活了和手机之间的连接—— 下一刻,亚楠市中,沃克街33号公寓,陈宴的手机铃声响了。 公寓楼顶,屋檐檐角,一大团雪抖动了一下,露出欧嘎米的身影。 欧嘎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便听到陈宴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欧嘎米,是我,我被关进亚楠市公立监狱了,现在情况还好……公寓的情况怎么样?’ 欧嘎米心中颇感好奇,但并没有询问,而只是回道: “你被带走之后,警员就离开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很不正常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陈宴的声音: ‘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今天我被押送时就在想,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太简单了,作为威廉·亚当斯的亲儿子,亚当斯家族集团在亚楠市的代理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被我一枪崩了呢?’ ‘欧嘎米,我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他不应该给予你那么多信任,不应该那么简单就跟着你来到我们公寓,不应该在我对他拔枪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制措施。 你记得亚当斯家的狂暴灵吗?那是一种附身灵,按理说每一个亚当斯家族的人都应该拥有,但为什么偏偏作为嫡系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没有呢?’ ‘太反常了,欧嘎米,这一切太反常了。’ 欧嘎米回想起来自己这两天经历的事,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从他成为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保镖到现在,从【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向前回想,欧嘎米敏锐的发现到了一些明显异常的地方。 但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前,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发生在欧嘎米身边的一切事情都如同“人渴了就要喝水”那么自然。 直到【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被作为锚点引爆,之前的一些【正常】才变得【不正常】起来。 如果陈宴的猜想成立,如果这真的是一种手段,那么,这种高明的手段应是出自谁手? 电话里持续不断传出陈宴的声音: ‘这个问题暂时得不到解决,因为咱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我想想办法吧。’ ‘换个话题吧,欧嘎米,我发现你今天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你似乎比之前更加平静……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欧嘎米语气平淡: “我找到了我始终要寻觅的东西。” ‘恭喜啊!’ “我找到了关于【不死源头】的线索,莱昂纳多·亚当斯为我找到了古老的典籍,典籍上记载着某种有关【不死】的解释。” ‘那是……什么?’ “那本书名为《人类社会学发展史》,是来自帝都的读物。” ‘这……’ “但我尚需验证。” ‘欧嘎米,虽然我对【不死】有一些理解,但其实我不太能听得懂你的话。’ “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一个十分适合观察的样本,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东西,那和我曾经如噩梦一般的经历如出一辙。 所以我才一直留在他身边,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他背后的威廉·亚当斯集团到底是什么。 在你杀死他之前,我听到了你说的话,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我想从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寻找的东西。 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表现出的贪婪,因贪婪而产生的对世界的过分索取,和当初斩断我的手臂,和对糯米果进行实验那些人身上所表现出的一模一样。 我那时忽然明白,【贪婪】就是【不死】的一种。 我了解到了这个事实,可我心中仍有疑虑—— 【以贪婪为名的不死】,真的是无法斩断的吗? 我不知道,宴君,我想再看看。 所以,在你杀死他的时候,我没有阻止,我当时在想,随着他的死,【以贪婪为名的不死】是否会有所消亡。 这是我接下来想要验证的事。” 陈宴在听到欧嘎米这一席话的时候,心里欣慰极了。 他或许不知道欧嘎米所追寻的到底是什么,但大致有了一个具体思路,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 欧嘎米这样的强者,一旦想要追寻这样的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个结果,而对这样拥有强大力量的人而言,在了解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他的能力一定能够对世界产生影响。 无论那影响是什么样的,陈宴都无比期待。 …… …… 第二天一早,五点半的时候,陈宴被一声急促的哨声惊醒,连忙爬起身来,和骂骂咧咧的室友们一起来到牢房区域中央的铁板地面上排队。 在点名完成之后,教习将人群划分成几组,分配了今天的劳动任务。 陈宴被分配到了厨房打杂,在他得到这份劳动任务的时候,同一牢房的石像鬼和弗兰克都惊讶的看着他,好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同样被分配到厨房的还有克莱恩·贾斯特斯。 两人来到厨房的时候,正是早餐的制作时间,监狱聘请有专业的厨子,但仍然需要人来打下手。 “真是幸运的小伙子!去把面粉搬过来!” 厨子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听克莱恩说,这大叔曾经在沃克街的某个餐馆当过几年的面点师,曾经有一次被流氓找茬,拿刀架在脖子上,是克莱恩及时救了他。 大叔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克莱恩恩情,于是总会跟教习点名,要他来帮忙。 厨房的活并不轻松,但好在干净,而且没有外面那么危险,因为厨房旁边就是警卫室,囚犯们私底下搞小动作一般都不敢在厨房进行。 如果被分配到工厂,就比较惨了,听厨子大叔说,前段时间就有一个囚犯被扔进了绞肉机,从那之后,鲜肉加工作坊就被关闭了。 厨房的另外两个伙计是女人,克莱恩告诉陈宴,她们其中一个在新婚之夜杀了丈夫,另一个是卖假药的,不知道了卖了多少,反正判了无期。 陈宴和克莱恩搭伙干活,从五点半忙到七点半,累的几乎虚脱。 陈宴抱着一碗糊糊,靠在后厨的一张桌子腿上准备吃饭,忽然看到面前的不锈钢储粮桶上闪过一丝反光。 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只见不锈钢储粮桶的桶壁上,正反射出从斜后方拿着刀靠近他的女伙计—— 两人之间的距离马上就不到1米了! 他向前猛的一冲,只感觉背后一道凉风袭来,囚服背上立刻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 “杀人了!” 陈宴大吼一声,被吸引来的克莱恩和厨子大叔,以及一众警卫,在片刻之后已经将持刀杀人的女伙计制服。 这场杀人未遂的闹剧引起了典狱长的高度重视,持刀杀人的女伙计立刻被押送去了审讯室。 7017k 第55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更加深邃的失控,以及潜藏在深夜的暗杀 袭击陈宴的女囚被带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陈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意识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他并没有因此担忧或是害怕,反而非常兴奋,这种兴奋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理解。 食堂的工作一天只忙三次,早中晚饭之前忙过一阵子之后,其他时间都可以用来休息。 在这段时间里,陈宴了解到,克莱恩原本被判了20年的监禁,而由于入狱之后表现良好,现在只剩下13年的刑期。 陈宴心想,照这个情况看来,克莱恩或许不久之后就能出狱。 陈宴不认为这是正常的现象,克莱恩·贾斯特斯这家伙,明显是有人在外面帮助他的,陈宴由此回想起了拉兹的记忆,想起了名为罗伯特·贾斯特斯的小镇警官。 贾斯特斯家族在亚楠市生活经营了上百年,那么多代人,理应拥有复杂的关系网。 照这么看来,克莱恩本人成为沃克街的警长,明显也不是一个偶然事件。 陈宴内心感慨,从这方面来看,克莱恩·贾斯特斯,其实和刚刚死去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一整天的交流中,陈宴还发现,克莱恩比之前便的更内敛了,虽然已经明悟“暴力的真谛”,但克莱恩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暴力,反而看起来更加温和,更加平静,说话也不如在沃克街时锋芒毕露——他甚至可以在囚犯拿着餐盘砸在面前,要求更多食物时,一言不发的给囚犯加菜。 放在以前,克莱恩已经一拳把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人打趴下。 陈宴不确定这是由于监狱的成功改造,还是由于克莱恩本身的精神升华。 厨子大叔名叫山姆,陈宴叫他山姆大叔,有意思的是,陈宴对他产生了一些“肃杀”的感觉。 借着某次端盘子的机会,陈宴触碰到了山姆大叔的手臂,由此产生的通感吓了他一跳——在通感中,山姆大叔是一名被训练过的特种兵,也或者是军事化训练出的杀手,通感产生的画面中充斥着各种难以想象的血腥和暴力,陈宴之前见过的惨烈场面在这样的画面对比之下就像是小儿科。 克莱恩知道山姆大叔的身份吗? 陈宴试图对克莱恩产生通感,可这一次竟然失败了。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很好的控制通感的产生。 情况变得和地下的时候不太一样—— 在地下,他因灵感强度达到了阈值,而失去了对通感能力的一部分控制,虽然依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通感,可通感依然会频繁的失控,并不定时产生。 通感失控时,针对的对象也是不固定的。 那时,他尚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通感。 也是那时,他拥有了“感觉”的能力。 和通感不同,这种“感觉”的能力不需要直接接触对象,只是内心的一种感知。 在杀死莱昂纳多·亚当斯之后,他的能力发生了新的变化。 他能够确定的是,他的“感觉”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但似乎由于迟迟没有晋升,通感的能力变得比之前更加难以控制——这次的情况比之前更糟,因为陈宴在唤醒通感时感觉到了“乏力”,这种情况是之前没有过的,他心里明白,这意味着通感进一步的失控。 ‘如果始终停留在灵感强度达到最大阈值的状态,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陈宴的问题在晚上睡觉前得到了解答。 这天晚上再次熄灯之后,010号牢房里很快响起了三个呼噜声和两个磨牙声。 陈宴躺在床上,看着上铺的床板,眼睛一眨不眨。 自从地下回来之后,他眼前的世界始终是四分五裂的,这种奇特的场景并未引起他的好奇,似乎是因为迟迟未能晋升,眼前分裂世界碎片之间的黑色缝隙,比之前更大了。 陈宴仔细观察那些缝隙,便隐隐听到了来自黑色缝隙中的呼唤。 那声音好听极了,虽然完全听不懂,但只听音节,就已经让陈宴心生向往。 他伸出手来,恍惚之间就要触碰到那些黑色缝隙。 “喂。” 清晰的低沉男声把他拉了回来。 他看向身边,克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盘膝坐了起来,背靠墙壁,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陈宴眨了眨眼,当眼皮阖上又睁开之后,克莱恩又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呼声震天。 陈宴又眨了眨眼。 这次睁开眼皮之后,坐在克莱恩床上的人变成了克莱恩上铺的石像鬼。 “小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干啥呢?” 石像鬼原本是个光头,入狱之后头发已经长了出来,并被监狱理发师修剪成了和大家一样的超短发。 石像鬼脸上并没有帝国本土鲁克人的特征,他拥有寻常歌利亚人那样的鹰钩鼻,但并没有歌利亚人那样煞白如雪一般的皮肤,似乎像是来自帝国其他州的族裔。 “小子,你眼睛怎么了?” 石像鬼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我并不关心你的眼睛,谁还没个小秘密呢?比如你上铺的弗兰克,做着监狱里最脏最累的活儿——给监狱所有的卫生间做清洁,哦,该死的,光是说说,我都觉得恶心。” “他只是为了打通一条逃向外面的出路,这可真他妈的不容易啊,你说是不是?” 陈宴问道: “他要逃狱吗?” 石像鬼笑了: “是的,可怜的弗兰克,他入狱是因为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妻子的情夫,而那情夫家里在上城区很有钱,打通了很多关系,硬是把弗兰克的刑期从三十年涨到了终生,哈!” 陈宴好奇极了。 石像鬼仿佛看到了他的好奇,絮絮叨叨的解释着: “弗兰克已经在这鬼地方住了十年了,日复一日兢兢业业的干活,见了谁都低三下四,就是为了能早点出去。” “可就在去年——这一定是因为外面有人要折磨他——在他因良好表现而减刑到了十五年的第九年,还有六年就能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一个囚犯莫名其妙死在了他面前。 而当狱警赶到的时候,他手里竟拿着染血的刀!” “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甚至连弗兰克自己都不清楚!” “啧啧啧,拿人命来栽赃嫁祸,真是特别狠的手段,即便是一般的黑帮,都没能力做出来。” “关键在于,死的那个囚犯只是因盗窃入狱的,偷盗金额不大,判的时间也不长,只有两年的刑期。” “大家都在想,杀了这种人,弗兰克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后来果然如此,弗兰克的刑期被延长到了无期,一辈子都要待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也是从那时候起,弗兰克开始向外挖掘。 他在监狱最底层的某个卫生间里找到了一条通往排污管道的道路,可按照他了解到的情况,卫生间距离那条道路还有10多米的土培墙,最后的部分还隔着砖石和塑料板。 这意味着,他如果想要进入排污管道,不但要先挖出10米的土培,还要想办法打通混凝土浇筑的砖石,切割开塑料板才行。” “真他妈难……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弗兰克依然决定要这么做了,嘿,他真是个狠人!” 陈宴并没有询问石像鬼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的思维变得很跳脱: “他出去之后干什么呢?” 石像鬼说道: “他进来之前,原本身份也很光鲜,是亚楠市上城区某个公司理财产品的产品经理,但如果逃狱出去之后,肯定就不能重操旧业了,再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金融技术早就和现在不一样了,他落伍了。” “我估计啊,他可能会去下城区,和那些新移民黑户一起过日子,找个黑作坊往里一扎,最起码能把生活费赚回来。” “要不然就进烟熏湖,当海盗,嘿,可怜的弗兰克,你看他那大肚腩,就这体格,怕是进了烟熏湖就要被海盗喂鱼!” 陈宴继续问道: “那个卫生间在什么地方?” 石像鬼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个地方在弗兰克心里藏得很深,你得撬开他的心脏才能知道。” 陈宴问道: “你又是谁?” 石像鬼说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陈宴沉默片刻,又问: “既然你是我,我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石像鬼回应道: “我能看到人心底藏匿的东西,能知道人心里的想法——浅一些的可以,深一些的就不行了,弗兰克把卫生间的位置藏的很深,所以我看不到那卫生间在哪里。” 陈宴恍然道: “原来如此。” 忽然之间,一个凶狠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出现在克莱恩上铺: “大晚上不睡觉逼逼什么呢!再他妈逼逼,看老子掐断你的舌头!” 陈宴眼神一晃,只见石像鬼正在克莱恩上铺直着身子看着他,满眼的红血丝代表了他的疲惫和被睡梦中吵醒的绝望。 而在克莱恩的铺上,哪还有什么石像鬼,始终是盖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克莱恩而已。 “再他妈自言自语你试试!” 石像鬼放下狠话,把头蒙进被子,片刻之间就再次传出了呼噜声。 陈宴躺在床上,终于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始终都是他在自言自语罢了。 ‘我……竟然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知晓他人的秘密了。’ ‘不需要进行接触,不需要产生通感的念头,不需要凝聚意志,就能够知晓他人的秘密,这样的能力是何等的强大……’ 陈宴认为自己不该这么强大。 他由此联想到了自己的失控。 失控是一种力量,会导致自身能力的增强,而失控尽头的腐坏更是能让人整体能力飙升。 ‘我即将彻底失控,迎来腐坏了吗……’ ‘我……还想活。’ 精神混乱之间,他控制量子分身,向欧嘎米发送了一条短信: 《我迫切需要【人鱼的喉舌】,高街格林家的药店或许会有这件物品的线索,请你帮我找到……》 他发完这条短信,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 …… 开始服刑生涯的第二天早上,陈宴不是被教习的哨声叫起来的,而是被一个厚重的男声从酣睡中叫醒的。 “010号牢房的囚犯,起床站在床边不许走动,接受检查。” 这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低微,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想吵到其他牢房的囚犯。 他从床上起来,站在床边,克莱恩·贾斯特斯就站在他旁边,石像鬼和弗兰克则站在靠前的位置,陈宴看不到前面两人的表情,只看到自己身边,克莱恩的表情很凝重。 教习没有进来——牢房区域的两个教习,以及陈宴曾经见过的两个警卫,都站在010号牢房之外。 而牢房之内,那个将囚徒们叫醒的厚重男声,则属于一个几乎和克莱恩一样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这男人穿着一身狱警的衣服,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和陈宴见过的狱警完全不同。 陈宴想从他身上的气息“感觉”出来点什么,可他的能力在这一刻不管用了——“感觉”的能力来自失控,自然是不可控制的。 中年男人用锋锐的眸子注视着囚徒们,低声开口到: “010号牢房的两名死者,分别是32岁的卡拉赞,和19岁的比德格曼。” 陈宴睁着尚且带着浓重困倦的眼睛,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另外四个空置床铺的其中一张上,竟躺着两个死人。 这两人在死前明显经历过缠斗,因为床上很凌乱,根据他们两人的形态来看,床单和床本身都被当成了行凶的工具。 昨夜必定有一场激烈的打斗,可陈宴竟然完全没有发觉——发生争斗的卡拉赞和比德格曼两人,一定是两个体术高手。 7017k 第552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场外的博弈,以及通往自由的死路 “卡拉赞是来自帝国南部殖民地的土人,因纵火罪入狱,已经在监狱服刑13年,期间表现良好,明年就能出狱。” “比德格曼则是亚楠市下城区的居民,因抢劫罪入狱,在监狱服刑半年,期间表现也是良好,今年下半年也能出狱。” 男人扫过010号牢房里每一个人的眼睛。 “他们是两只【跳蚤】。” 陈宴在这一刻明白了【跳蚤】的意义: 监狱之外的势力在监狱之内安插的杀手,如有需要,随时启动。 “他们昨天晚上某个时间来到了010号牢房,一个想杀你们其中一人,一个想救你们其中一人,于是产生了争斗。” “但争斗必然会有个结果,这世上从不存在两败俱伤之下的死亡。” 男人音调徒然降低,话音听起来就像是夜风中枭兽的呼啸: “在他们两人决出生死之后,他们之中的胜利者,被你们010号牢房里的某个人杀掉了。” 男人扫视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你们四个人之中的某个人,利用他们之间的争斗,得到了最终的胜利。” “你们四个人之中的这个人,试图掩盖他卑劣的手法,对争斗现场进行了模拟,使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企图干扰调查,想要我们认定这两人是因互相残杀而两败俱亡。” “这种小聪明,可真是令人发笑。” “你的这种做法本身,已经暴露了你的动机!” 陈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明白男人的意思: 死去的卡拉赞和比德格曼,一人为了杀人而来,一人为了阻止他杀人而来,两人相遇之后,一死一活。 现在,人们无法判断活着那人是谁,也就无法判断活着那人的动机——活下来的这个人,是为了杀人而来,还是为了阻止杀人而来? 更蹊跷的是,最后活着那人,又被010号牢房里的某个人杀了。 那么,010号牢房里这个人的动机,到底和杀人者相同,还是和阻止杀人者相同? 按照男人的说法,010号牢房里这个人的动机,和杀人者,以及阻止杀人者,都不相同。 陈宴身边的克莱恩忽然扭头,对陈宴说道: “这三个人,同时属于三个势力,这三个势力的目的各不相同。 现在我们能了解到的是,其中一个必定想杀你,另一个必定想保你,但保你的原因就很值得怀疑。 剩下最后一个,也就是咱们的那个室友,他的目的就很不清楚了,或许只是想要你现在活着,在合适的时候死去罢了。 无论如何,这三个势力,都不是好东西。 宴先生,你到底惹到了什么人?” 陈宴眼神一晃,克莱恩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沉默的样子,似乎像是完全没说过这一席话。 男人看着陈宴撇过头去,表情冷峻的像是结了冰: “陈宴,你在看什么?” 陈宴扭头看着男人,默不作声。 陈宴心里其实明白一点男人这么严肃且愤怒的原因: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来看,昨夜这两个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010号牢房,一定是得到了某个狱警的帮助,不然怎么可能进入安全门呢? 按照超凡者的思路来看,昨夜这两个人能够进入010号牢房,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人是超凡者,用超凡的能力进入了牢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按照陈宴的思路,如果能用超凡手段杀掉他,为什么不搞一些更加隐秘的远程手段,而是冒险潜入牢房之中呢? 男人显然是个没怎么接触过超凡侧社会的正常人,他根据自己的视角判断,昨夜的两个死者能够进入010号牢房的原因,一定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某个狱警的帮助,拿到了010号牢房的钥匙。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010号牢房的囚徒们,被带到监狱审讯室去,单独审讯。 审讯是无用的,男人问的那些问题,陈宴一个都答不上来。 而陈宴在此过程中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内斯特这个姓氏在帝国并不常见,通常多见于杰尔曼人的族群,也就是说,这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是和拉格朗日一家一样的杰尔曼人。 “埃克斯奎什”这个名字并没什么稀奇的,但和“内斯特”连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帝国语中带有严肃意义的单词——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连起来读,就是【处刑者】的意思。 陈宴其实有些好奇,杰尔曼人大批量进入帝国也是这十年间的事。 杰尔曼人能够用资本建立工厂,这没什么稀奇的,因为他们本就是贵族,有钱。 可能够进入监狱这种政府机关,还真是有些稀奇——在保守党执政的这些年里,议院的政策是十分保守的,议员们不喜欢新移民成为自己的一份子,因为他们对新移民根本就不了解,更别说是信任,顶多当做赚钱工具罢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审讯完了所有人之后,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他决定把010号牢房的人拆分开,单独关押。 这个决定在执行的时候起了变化,来自高层的命令让010号牢房的囚犯们留了下来,代价只是增加了巡逻的班次和人数而已。 在离开之前,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盯着石像鬼,说道: “别搞什么小花招,我始终注视着你。” 石像鬼哈哈笑笑: “长官,我可是清白的很,什么都没做!” 恩?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觉得昨晚的事是石像鬼做的?这又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知道一些关于石像鬼的隐秘吗? 陈宴想用通感看看这位处刑者大人的记忆,可该死的通感就是一动不动,别说用通感看记忆了,这次连“感觉”都没有产生。 陈宴经过前些日子的生活,已经习惯了用通感观察事物的记忆,如今通感的能力越来越不受控制,这种情况实在是糟糕透顶。 …… …… 片刻之后,公立监狱六楼,典狱长办公室。 “虽然查不出来,但这件事大概率是杰森做的,他以前是亚楠市上城区金帮的打手,有击杀过超凡者的记录,这个该死的石像鬼,真想让他去后山矿洞挖煤去!” 烟雾缭绕之间,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站在典狱长的办公桌前,眉头紧皱: “监狱怎么会放了超凡者进来呢?这岂不是说,昨晚死去的卡拉赞和比德格曼,也有可能是超凡者了?” 典狱长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轻车熟路的抽出两份档案,丢在埃克斯奎什面前: “和超凡者没关系,喏,我昨天晚上熬夜查到的,这两个人是正儿八经的普通人,只是当年的档案被人处理过,所以通过了公立监狱的身份检查。” “他们其中一个是前任议长手底下灰产的打手,前些年有议长在,所以这人背景干净的很,虽然干了很多下贱的事,但从没留过案底。” “另一个的背景就更干净了,直接是从海外请来的人,档案信息全他妈是伪造的,最早只能查到进入港口之后的租房信息,他妈的,移民局那群人整天在办公楼里吃屎吗?这种人的档案都处理不好!” “前任议长在任的时候,就是威廉·亚当斯集团入驻亚楠的那段时间——也可以说,在威廉·亚当斯集团入驻亚楠这件事上,前任议长功不可没。” “前任议长手底下的产业也和威廉·亚当斯家族息息相关,嗯,你可以理解为寄生虫,趴在威廉·亚当斯集团身上吸血的那种。” “前任议长卸任之后去了帝都,但他的产业还留在亚楠市。” “现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了,威廉·亚当斯集团如果从亚楠市撤资,前任议长的产业直接面临全面破产的危险,再加上那灰产的代理人其实就是个帮派流氓,那么,【杀了陈宴泄愤】这样的动机完全可以接受—— 所以,我暂时推测,今日死的两人其中之一,名叫卡拉赞的人,是想杀陈宴的人。” “那么,那个叫比德格曼的人,就是要保护陈宴的人。”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也曾在卷宗中对亚楠市进行了深入的了解,所以当典狱长把这一席话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理解了其中的关键。 “之前说过,我没有查到关于这个比德格曼的很多信息,但我们可以进行猜测: 既然和威廉·亚当斯集团关系密切的势力想要陈宴死,那么,和威廉·亚当斯集团对立的那些势力,自然要保他。” “为什么要保他呢?我依然只是猜测—— 如果在陈宴杀人案上,亚楠市没能给威廉·亚当斯集团一个可接受的结果,威廉·亚当斯集团必然会从亚楠市撤资,剩下的其他集团就成了最终的获益者—— 他们能得到威廉·亚当斯集团遗留下来的那么一大块空白市场!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样级别的利益?”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感觉有些不能接受典狱长的说法: “为了一个儿子而放弃了帝国最具有潜力的亚楠市的市场吗?这种事情,不像是威廉·亚当斯这样的顶级商人能做出来的事呢。” 典狱长笑了笑: “关键就在于此。” “按理说,这种事完全是自断手脚,做了就是血亏。” “可威廉·亚当斯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已经做过太多反常理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是所有人难以预料的!” “大家不知道威廉·亚当斯会不会做这件事,万一他做了呢?万一他没做呢?” “无论做或不做,都会对亚楠市产生巨大的改变。” “而其他势力想要做的,就是控制这件事,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恍然大悟。 典狱长狠狠抽了口雪茄,狠狠咒骂着其他部门办事不力。 “好在他当年进来的时候,不是我在管事,这他妈可是一级安全事故啊……”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边打开刚刚典狱长给他的档案,一边低声道: “这件事让囚犯们都很紧张,尤其是一些知晓陈宴入狱内情的人,他们害怕波及到他们,所以已经开始了某种自保的行动。” 典狱长嗤笑一声: “就凭他们!在外面即便是天大的人物,进了监狱,就是我的玩物!尽管让他们折腾!他们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问道: “为什么不从根源上掐断他们和外界的联系呢?” 典狱长眯着眼睛,抽着雪茄,言语不清不楚: “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压人也不能把人直接压死,这监狱里有些玩物的来头还真不小,我们有时候要顾及外面那些人的面子,就不能做的太过。”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听着典狱长似乎前后矛盾的话语,若有所思。 他又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心神凛然: “明白了,长官。” 典狱长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缓缓道: “你刚来,不明白其中的门道,没关系,仔细观察,总会明白的,一切都不能固定的太死,我们要维持一切的平衡,才能保证监狱真正的安全。” “遇到了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比问别人强多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典狱长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知道你在从外界渠道打听这件事,但那没必要,也不要再泄露这件事的消息了,咱们算是同一阵营,你来问我就好了,我还是管用的。 “知道了……学长。” 典狱长点了点头: “恩,去吧。” …… …… 勉强得以慰藉的好消息是,陈宴今天被分配和弗兰克一起工作。 他们今天的工作区域,在牢房区域之外,已经属于监狱大楼的办公区域。 公立监狱的楼道阴森又狭窄,即便已经到了早上八点钟,天已经亮了,但楼道里依然黑黢黢的,仿佛监狱大楼的外墙把光都吸走了。 “打扫卫生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楼道里的卫生间都是狱警和文职人员在用,公立监狱的狱警不算多,所以也不累,就是脏点。” 弗兰克漫不经心的说出这些话,他丑陋的连和谢了顶的脑袋让整个人看起来很丑陋。 此时,他正斜着那双绿色的三角眼,看着陈宴: “小子,你是不是贿赂狱警了?第一天进厨房,第二天扫马桶,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活!” 陈宴反问道: “这么说来,你是贿赂狱警才得到了这份工作咯?” 弗兰克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你要是给狱警当九年的孙子,你也能跟我一样天天扫马桶,嘿!” 陈宴问道: “我要是给狱警当九年的孙子,能搞到逃狱所需要的一切工具吗?” 当“逃狱”两个字从陈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弗兰克已经被吓的几乎魂飞魄散。 7017k 第553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濒临失控 “你别他妈乱说话!” 弗兰克因恐惧而颤抖着几乎失去控制的身体,下意识就要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去捂陈宴的嘴。 陈宴看着那清洁用橡胶手套上面的污渍,汗毛倒竖,惊的向后一跳。 两人异常的举动立刻引起了不远处狱警的注意。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狱警语气阴森,但并没有采取更多的举动,因为弗兰克已经用将近十年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绝对的服从”,而陈宴的情况则更为特殊,狱警不想对他过多干预,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没事,长官!” 狱警看着弗兰克脸上小心翼翼的赔笑,没有深究,转身离开。 弗兰克扭过头,脸色已经变得狰狞。 “谁他妈告诉你的……” 他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 “你自己猜去吧,弗兰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就要带我去看看。” 陈宴坦然直视着弗兰克吃人一般的眼神。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对话,也没有对自己的动机有任何的解释,更没有发生任何多余的威胁。 片刻之后,弗兰克低下了头。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 “到了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两人就此开始了一天的打扫。 弗兰克如往常一般告诉陈宴,打扫卫生间的任务需要一天完成三次,上午监狱工作人员上班之前一次,中午午休时间之后一次,晚上下班时间之后一次。 他们的清洁范围是监狱一楼到六楼之间的所有卫生间,弗兰克清理的顺序也是从一楼到六楼,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一楼到三楼的办公区域属于狱警,这三层主要用于【关押犯错误囚犯的禁闭室】、【前来探望囚犯的接待室】、【用于隔离患病囚犯的隔离监房】,以及【狱警的休息室】、【狱警的娱乐室】、【狱警的约会室】等等。 在这三层楼的范围内,狱警活动的办公区域范围之外,就是普通囚犯所在的【牢房区域】。” 在打扫的过程中,弗兰克莫名其妙的开始对陈宴说这些话。 他并没有让陈宴清扫马桶,而是如往常一般自顾自的干着最脏的活儿,只交代陈宴去清洁洗手台之类的地方。 他声音很小,且说话时总会左顾右盼,在确定旁边没有狱警的时候才说话。 “四楼以上,是监狱文职人员的活动区域,在四楼以上的区域工作时要格外小心,有些办公室外面是不能停留的,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就会直接消失。” 弗兰克絮絮叨叨的说着。 “之前有个小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是个运气不错的刺头,我警告过他,可他和你一样不当回事,在五楼西边的办公室外面停了一会儿,当天晚上就被狱警叫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弗兰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清理着洗手台的陈宴,而后把注意力转移回马桶上,那马桶明明脏得很,他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 “你在这鬼地方待时间长了,就会知道,这监狱其实不是用来关犯人的,一些犯人他其实也不是犯人,只是需要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而已。” 他继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像我这种人,就是真正的犯人,我犯了事,就要被关在这里,为我所犯的事赎罪。” 陈宴说道: “弗兰克,我觉得你还行。” 弗兰克手中的活计停顿了一下,低声嘟哝着: “哦,哦……” 在清扫到一楼最西边卫生间的时候,弗兰克忽然示意陈宴往里走。 陈宴绷紧了精神,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看着弗兰克的绿眼睛。 弗兰克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烦躁的看了一眼外面,而后进入卫生间之内。 陈宴紧随其后。 在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弗兰克将马桶移开,露出其中仅容一人通过的空洞。 陈宴感受着空洞之下吹起来那味道古怪的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弗兰克用双手支撑着地面,双脚探入其中,试探着往下移动,片刻之后,整个人已经进入空洞之中,并示意陈宴下去。 “想什么呢?你不是想看看通道吗!这就是通道!快一点!咱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狱警十五分钟就会巡逻一圈,必须抓紧时间!” 陈宴沉默着进入空洞,似乎是由于失控对身体的影响,他的手脚比弗兰克灵敏的多,轻轻一跳,就已经站在弗兰克面前。 昏暗的视野中,陈宴看到弗兰克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走……走吧。” 两人低着身子向黑暗深处进发。 这是一条完完全全的土培通道,狭窄又逼仄,不知道弗兰克是用什么工具开凿出来的。 没走几米,通道竟慢慢变得宽敞起来,臭味减淡,水气却浓郁了起来。 “前两天,我挖到了不好的东西……” 再次往前走了两步,陈宴的橡胶鞋竟踩在了水中。 “我挖到了一片地下水……这里似乎被监狱的设计者纳入了排污系统,监狱的污水有一部分通过管道排入这个地方,所以比较脏。” 地下水……难道这里能通往亚楠市的地下水域吗? 弗兰克低声道: “但是这个地方不能用来逃生。” “我曾经往深处去了一点,发现水越来越深,大概走出二十多米的距离之后,就完全无法立足了。” “如果想通过这条路出去,我们就需要一条小舟……至少是木筏。” “而且……” 弗兰克欲言又止。 陈宴看着黑暗中仿佛存在的摇曳的阴影,明白了弗兰克的担忧。 “而且,这片污水中仿佛有什么活的东西。” 他声音里带着恐惧。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即便有木筏,也不能贸然前进。” 昏暗的视野中,弗兰克向左转了。 陈宴跟在后面,几步之后,来到一道土墙旁边。 昏暗的视线中,他看到了土墙上插着的铲子。 “这条路,通往某条排污管道。” 弗兰克快速说道: “大概还有五米的距离,之后是用混凝土浇灌的砖石,如果我们能打通这一层砖石,就会看到一层塑料板——那就是排污管道的外壁,厚度不知道,估计不薄。” “如果能打通这条路,咱们就能进入排污管道,通过排污管道,去到监狱之外的一条河流中。” “还有……排污管道的尽头,河流之上的出口,是被钢筋网封着的,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把那钢筋搞开。” 弗兰克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时间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原路返回位于监狱一楼西边的卫生间,弗兰克把马桶移回原位置。 在继续进行卫生间的清扫时,巡逻的狱警已经到了,弗兰克谄媚的和狱警打招呼,并未能得到对方的理睬。 狱警走后,弗兰克低声对陈宴说道: “一楼最西边的卫生间一般没人会来,因为狱警们都很迷信,他们觉得一楼尽头最里面的卫生间阴气最重,会闹鬼。” “可是这鬼地方本来就很阴森,不是吗?连早上八点的太阳光都照不进来,谁不害怕这样的情况呢?” 弗兰克用不安的眼神看向陈宴,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些乞求。 “我们可以一起离开……所以你没必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你也是杀人进来的吧?你会被判很多年的,你熬不到那个时候的!你不知道在这里日复一日有多痛苦!” 陈宴只是点了点头。 弗兰克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看出真诚来。 他失败了,陈宴眼神里什么都没有。 “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宴沉默着,点了点头。 …… …… 这天中午的时候,食堂爆发了一场斗殴。 斗殴的一方是陈宴的室友,石像鬼。 另一方则是号称“狱霸”的某个白化病大光头,脑袋和手比雪都白,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某种传说中的恶鬼。 陈宴听弗兰克说,没人知道大光头的真实名字,大家都叫他“大保姆”,因为只要认他做大哥,就会被他罩着,不会被其他犯人、甚至是不会被狱警欺负。 “大保姆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了,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弗兰克一边把餐盘里的饭往嘴里扒拉,一边看着不远处拳拳到肉的两人,低声对不锈钢餐桌对面的陈宴说道: “大保姆是光头,又患有一种罕见的白化病,所以看不出来年纪,我感觉他至少有五十岁以上。” “他明显也判了无期了,不然不会这么丧心病狂——一旦发生斗殴,无论是谁的过错,都是要被关禁闭的……你不知道监狱的禁闭室有多恐怖。” 弗兰克打了个哆嗦,他显然深有体会。 几句话的时间,大保姆已经被狱警用电棍和石像鬼分开了,两人满脸是血,但依然朝对方叫嚣着,样貌可怖。 “在这监狱里,你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对其他囚犯示弱,一旦别人知道你好欺负,就会把你往死里欺负。” 弗兰克依然不时打量着陈宴表情的变化。 “你面对狱警时,得像孙子一样。” “但面对其他囚犯的时候,你得把自己看成他爸爸,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欺负你。” “在你自己的山头里,你得尊敬你的老大,但对于其他山头,即便是面对他们的老大,你也不能服软,因为一旦服软,你的老大就会让你滚蛋。” 陈宴问道: “弗兰克,你是哪个山头的?” 弗兰克回答道: “哪个都不是,我混的时间够长了,和狱警关系都不错,没人会主动欺负我。” 陈宴若有所思道: “你用外面的手段贿赂狱警了?” 弗兰克低头扒饭,不清不楚的说道: “我想办法把外面的财产给了一个管事的家伙,反正即便等我出去,那些财产也不可能再属于我了,我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财产很快就会被合法侵吞,不如拿来贿赂狱警……” 陈宴问道: “弗兰克,这一席话是你告诉我的,还是我告诉我的?” 弗兰克茫然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陈宴再问: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你带我去到的那条道路,是你带我去的,还是我带我去的?” 弗兰克再次茫然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陈宴又问: “弗兰克,你到底是你,还是我?” 弗兰克又茫然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陈宴笑了笑: “没说什么。” 弗兰克埋头吃饭,没有说话。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失控程度仿佛再次加深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他完全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如果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事情就会变得糟糕透顶。 这天中午,打扫完卫生之后,陈宴得到了半小时的宝贵休息时间。 他坐在某个卫生间隔壁的杂物间里,闭上双眼。 网络世界中,量子分身睁开双眼,并激活了电话。 7017k 第554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战场内外 “宴君。” 欧嘎米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只剩韦伯一个人没到,我们在等他。” 陈宴靠在杂物间里,意念不断。 ‘不等了,他本身也没什么打算,我们只需要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保证他的利益,他多半就能接受,你把手机开外音。’ “好的。” 一秒钟过后,索拉尔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我已经联系上了清道夫,一公斤蛇吻岩折算成13镑,随时可以交易。” 1公斤13镑,是一个陈宴先前难以想象的巨大换算比例,他现在听着这个换算比例,内心竟然毫无波澜,仿佛对他而言,这些钱真的只变成了单纯的、被写在纸上、挂在口头上的数字罢了。 陈宴:‘13镑,能给出这样的价钱,说明电力马上就要升值了,你们不再考虑考虑放弃直接把蛇吻岩换成帝国镑的打算吗,几天之后,我们一定能依靠这些纯矿赚取更多。’ 索拉尔:“我比较急着拿钱还贷,没办法了。” 保尔金·沃克:“这两天下城区越来越乱了,昨天爆发游行的时候,有些混蛋趁机搅混水,抢劫了几个大超市,杀了一些人,临时街道警务处已经往街头派驻警员了,这是在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形式很严峻,所以我和达丽雅准备尽快出发,晚一点就不一定能出城了。” 陈宴想起来,保尔金·沃克和下城区的某些地下势力有交情,他对城市中暗流的了解一定比其他人要多,“晚一点不一定能出城”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着实不小。 欧嘎米:“还有一件事,就是之前那个小黑帮头子,伯明翰街剃刀党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曾经被不死斩砍掉脑袋的家伙—— 他今天活着来了,想要说服我们对他进行投资,他说他拥有一部分会放电的矿石,只需要进行加工和包装,就能直接进行售卖,他在街头认识很多人,可以帮忙进行分销。 他需要付给他们不菲的工资,需要一笔矿石的加工和包装费,需要一些钱来打点相关的管理者,所以需要我们的注资。” 陈宴:‘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他的矿石可能是走私来的,根据我们从地下得到的消息,斯派罗工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并且,在这次欧米伽扇区爆发巨物禁区的入侵之后,斯派罗工业内部应该会更加混乱。’ 欧嘎米:“我对他很好奇,被不死斩击杀之后还能存活的东西不多,健康到他这种程度的还是头一个,我怀疑他本身就是不存在生命的,所以也不存在【死亡】一说。” 此时,一条短信从陈宴的手机上弹了出来,那短信是以语音的形式出现的,而发信人姓名一栏标注着‘赛博格·奎因’。 欧嘎米把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皱眉道:“这东西竟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看来我不应该将其带在身上……” 陈宴:“没关系,我也想询问他一些事。” 他随即远程操作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赛博格·奎因发送来的语音短信。 扬声器中,赛博格·奎因无感情的电子音出现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和他的黑帮,名为剃刀党的家族式犯罪团伙,曾在7年前的一个夜晚,被集体剿灭在一场帮派械斗中——他们本就是死人! 他们如今保持活人状态的原因未知——这并不耽误我们的事情。》 杰克·巴尔多:“谁他妈跟你是【我们】,说话小心点。” 赛博格·奎因的短信再次到来,陈宴始终让他发出着声音。 《陈宴说的对,伽马扇区游魂之家的梁八爷曾经告诉我,詹姆斯·派瑞特本身已经因为各方势力的无限制索取,和互相之间的制衡手段,而应付的心力交瘁。 这次巨物禁区对欧米伽扇区的入侵,又一定会造成长达至少一个月的停工期,欧米伽扇区的矿工会像蒙头苍蝇一样到处跑,这就造成了非常大的混乱。 而据我所知,梁八爷拥有沟通地表的渠道,只要付出一部分代价,就能够和地表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易。 或许是有矿工激活了某个渠道,沟通到了剃刀党,也或许是斯派罗工业内部的人监守自盗,所以矿石流通到了地表,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情况。》 陈宴不再理会他,说道: ‘欧嘎米,麻烦你把赛博格·奎因埋在屋顶的雪堆里。’ 欧嘎米闪身离开,剩下的几人开始计算蛇吻岩的分成。 陈宴对其他人说道: ‘按照上次的约定,我们现在划分纯矿的归属,索拉尔,麻烦你帮忙给保尔金兑换帝国镑。’ 索拉尔: “没问题。” 整个核算的过程相当简单,和陈宴之前所说一般,独立算出索拉尔需要的那一份之后,剩下的分成四份,陈宴、杰克·巴尔多、保尔金·沃克和韦伯四人平分。 索拉尔显然很识时务,他需要的纯矿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少,只拿了50公斤的量,换算成帝国镑,也就是650镑。 真正的帝国镑比斯派罗工业发售的货币镑更值钱,陈宴不知道650镑最后能不能还得起旧矿机的损失,和即便损失也必须缴纳的贷款,能不能付得起新矿机的首付。 他只知道,索拉尔已经心满意足,这意味着这些钱是够用的。 分出保尔金·沃克那一部分纯矿之后,初代矿机“鹦鹉螺壳”里面的储存舱已经空了一小半,陈宴虽然估摸不出来具体是多少,但从分成比例来看,依然很肉疼。 陈宴委托索拉尔帮他兑换10公斤的纯矿,也就是130帝国镑,索拉尔表示可以不收取他的佣金。 在索拉尔和保尔金·沃克走后,地下室就只剩下刚刚折返的欧嘎米,和守在这里的杰克·巴尔多。 陈宴: ‘我不知道这些纯矿之中储存的电力有多少,但现阶段一定够用,我们需要围绕纯矿建立提纯装置,最好是一种小型插件,像虾人乔治·莱博斯特那样,直接插在矿石上面,就能把电力提取出来。 乔治这周上白班,等到晚上他下班的时候,杰克,你要找到他,问出这种插件的制作方法,知道制作插件所需要的零件,列出一个清单,我们要对这些零件进行采购——必须以隐秘的方式。’ 杰克·巴尔多: “没问题,我之前跟着墨格温先生的时候认识了一些管事的工人,他们能帮我们搞来元件和电线。” 陈宴: ‘我要对初代矿机进行完完整整的改造,杰克,你拿着我的手机,这两天有空的时候,和虾人乔治一起拆开初代矿机的控制台,把里面每个部分的元器件拍照给我看。’ 杰克·巴尔多: “明白了。” 该说的话说完之后,陈宴沉默起来,而已经从欧嘎米手中拿到电话的杰克·巴尔多,也没有立刻把电话挂掉。 片刻的沉默之后。 “好兄弟,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但我估计很难出去了……至少现在没办法。’ “昨天晚上电报里说,你因为犯罪行为恶劣,被判了无期……今天早上的时候,隔壁的小沃尔夫·瑞博特拿了报纸过来,报纸头版就是你穿囚服的样子……” ‘那是做给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人看呢,我得足够臭名昭著,足够脑残疯癫才行,不然有些人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这件事情,我们本来瞒着弥赛亚,可今天早上的报纸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想去救你,好歹被一个【空气】拉住了。” ‘啊?空气?什么东西?’ 欧嘎米在一旁说道: “是曾经想杀掉你,后来又成为了朋友的灵体。” 啊,竟然是愿望。 愿望一直在公寓待到了今天早上吗…… “【空气】告诉我们,这件事没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直接冲进监狱救人等于找死,她要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来跟我们商量办法。” “弥赛亚很生气,和【空气】产生了冲突,有那么一秒钟,两者同时消失了,一秒钟之后,弥赛亚再次出现,一条胳膊已经断掉。” “【空气】很凶,再次对我们进行了警告,然后离开了。” 欧嘎米在一旁补充道: “根据气息来看,那灵体也没能在弥赛亚面前讨到什么好,一样受到了不轻的伤势,我后来为弥赛亚接上了胳膊。” 这样吗…… 陈宴心想,弥赛亚身体里存在着能够起死回生的“绯红之王”,这点伤势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愿望就惨了,这可怜的小老虎,两个多月大的小婴儿,没了饲养员,还被打出了伤势,不知道有没有人为她疗伤,给她做饭吃? 陈宴现在犯了罪,受了牢狱之灾,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工作一定没了,像拜伦维斯集团这种跨国公司,最不喜欢染上污点,更别说“出现杀人犯员工”这样的事。 愿望会迎来新的饲养员吗? 陈宴自己心里猜测,以愿望对园长的重要程度,怎么也值得一个专职的饲养员伺候着才对。 ‘对了,杰克,请你每天晚上八点之后在餐桌上准备三人份的饭食,最好全是新鲜的熟肉,如果那【空气】再来,就会把那些食物吃掉。’ 杰克·巴尔多磕磕绊绊的问道: “【空气】是你饲养的某种邪灵吗?需要血食来献祭的那种?” 陈宴: ‘……不是的,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 “明白了,你要记得,如果在监狱里受到了欺负,就在脚底下画出来我当初教你的那个符咒,然后展开双臂高喊《赞美太阳》,我就会被召唤过去帮助你了。” 陈宴: ‘……好的。’ 欧嘎米在一旁说道: “最后一件事——你昨天告诉我要寻找的【人鱼的喉舌】,我今天早上已经去高街问过,那个叫格林的奸商说,去年夏天的存货已经卖光了,要等到今年夏天,帝国南海岸鲛岛的人鱼才会再次浮出水面,那时候才能进行捕猎,获取【人鱼的喉舌】。” 陈宴: ‘我等不到那时候了,欧嘎米,我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幻视和幻听,如果再找不到【人鱼的喉舌】,我就要彻底疯掉,发生腐坏了。’ 他用打趣的声音继续说道: ‘好消息是,腐坏早点来,我也早点从监狱里解脱,就不用被关在这地方一辈子了。’ 这样的冷笑话并不能让他的同伴发笑。 “总之,我们会想办法。”欧嘎米郑重说道。 ‘我完全信任你们,欧嘎米,杰克……我的时间到了,改天再聊。’ …… …… 这天下午,陈宴依旧和弗兰克一起进行新一轮的打扫。 在路过监狱办公区域一楼最西边的卫生间时,弗兰克再次进入地下密道,用铲子对通道进行开凿。 在这一过程中,陈宴发现,弗兰克通道里的泥土比正常泥土要坚硬很多,而且混着大小不一的石块,需要花费很大力气,且保持着不能发出很大声音的前提下,才能进行挖掘。 这样一来,挖掘的进度就变得出奇的慢。 弗兰克拥有很大的耐心,即便是很慢很慢的挖掘,他也一丝不苟的进行着,并小心翼翼将挖掘到的泥土搬运到通道另一边,被下水道污染的水域。 这一次进入地下密道时,陈宴再次远远的看到了被污染水域中的阴影。 那阴影在黑暗中摇曳着,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7017k 第55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傍晚11点到来的怪物 陈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隐隐感觉到了那东西的呼唤。 似乎像是……情人之间缠绵的低语? 可陈宴打娘胎出来就光棍一条,根本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缠绵”,什么是“低语”呢? 当他集中精力想要仔细聆听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又消失了。 黑暗中的阴影也不复存在。 几分钟后,他和弗兰克一起离开密道。 “如果你被分配到打扫卫生,可以随时过来……但千万,千万要记住,生路只有这一条!我这些年已经调查过了,整个监狱,咱们能出去的道路就只有这一条!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 陈宴愣了半晌,才说道: “弗兰克,现在是你在跟我说话,还是我在跟我说话?” 弗兰克也愣了一下,语气惊疑不定: “你在说什么……你脑袋出问题了吗?” 陈宴看着弗兰克清晰的、真实的脸,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也许吧,谁知道呢,我反倒觉得一切都变得更真实了。 从前我只能看到人脸,听到人言,却不能知道人心中所想。 如今,我能够直视人心,听到客观存在的心声,践行真理,这才是更真实的东西吧,我感觉我接触到了本质的东西,这些东西才是正确的。 我知道到我没疯,可我又证明不了我没疯。 可如果我没疯,疯的是谁?” 弗兰克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并对陈宴的状态表示了强烈的担忧。 可这样的担忧根本无济于事,他没有做掉陈宴的手段,即便有,也没办逃脱把陈宴做掉的后果。 如此一来,他只能在终日提心吊胆中,寄希望于陈宴不要在疯癫时把这件事说出去。 “放心吧,弗兰克,我会守口如瓶,这或许也是我唯一的生路了。” 两人继续开始了日常的打扫。 公立监狱里的空气很沉,只是行走其中,就会给人带来像是监狱外那些黑色大理石墙壁一般的压迫感。 而狱警们总是在囚犯们看不到的地方发出低沉的欢声笑语,陈宴听到了从楼道拐角处传来的那些欢笑声,立刻意识到,那些开心和喜悦来自他们稳定的工作,比一般人高上许多的工资,以及轻松的工作环境,和外快的容易程度。 而这天晚上,当陈宴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离开办公区域,进入牢房区域之后,一切正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阴沉的气氛顿时浓郁起来,沿着空气蔓延到牢房区域的每个角落,在人心中形成抹不掉的阴影。 今天白天在餐厅的时候,石像鬼和大保姆起了冲突,按理说两个人都要关禁闭,但石像鬼竟然回来了,只是头上打着绷带,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谁也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陈宴倒是感觉到,石像鬼受了不轻的伤,而且精神很压抑,像是受到了精神打击一般。 ‘石像鬼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能探知到就好了。’ 陈宴的能力已经几乎完全不受控制,所以也只能想想罢了。 晚上9点,牢房区域熄灯,只剩下区域中央一盏小功率白炽灯,提供给囚犯们一丁点用以在黑暗中使用马桶的光线。 陈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身边传出的三个呼噜声。 他感觉到这呼噜声两真一假—— 应该有一个人在装睡。 他不敢入睡,害怕再出现昨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上锁牢房这样的事情太过可怕了,在狱警的帮助下有了这种能力,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而三个呼噜声中那个假的呼噜声,也始终保持着只有陈宴能辨认出虚假的频率,就那么一直勤勤恳恳的持续着。 陈宴虽然能分辨出呼噜声是假的,却分辨不出来那个呼噜声在哪个位置,这种感觉又糟糕又奇怪,他心想,难道是因为失控而导致听觉出现了问题吗? 大概晚上11点的时候,陈宴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模糊感觉到身边有点冷。 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床铺之下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浓郁的雾气,身上感觉到的寒冷就是从雾气里来的。 和冷雾一起出现的是一股腥臭的味道,那味道很奇怪,像是某种豆子尚未完全腐烂的味道,闻起来比下水道还要令人作呕。 三个呼噜声依然两真一假,那一道虚假的呼噜声给了陈宴极大的心里安慰。 陈宴眼珠一转,忽然看到,牢房的安全门上,贴着个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几乎有两米多高,身体细长,手臂从肩膀耷拉到地面,仿佛不是人类。 陈宴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眼睛,因为他发现,在看到影子的时候,自己内心立刻多了许多阴沉的杀念。 ‘应该不是人类……是某种超凡生物……监狱里怎么会有这种怪东西呢……是谁放进来为了把我杀掉吗?’ ‘到底是谁想杀我……昨晚两个普通人没能杀死我,今天又换成了超凡生物吗……’ ‘虽然有安全门……但万一这东西有钥匙呢?’ 陈宴提心吊胆的等待了几乎十分钟,影子始终停在牢门外,没有进来。 ‘如果有钥匙,它就能直接进来了,而不是在外面一直站着。’ 陈宴逐渐放下心来。 ‘这安全门用的是电力气压阀,没有钥匙不可能打开,’ 陈宴一念落罢,影子忽然动了。 阴影之下,它紧贴在安全门的缝隙上蠕动着,发出轻微的“嘎巴嘎巴”的声音,像是骨骼受到了挤压而发生了变形。 先是细长的脑袋,然后是修长的身体,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它已经半个身子穿过安全门的缝隙,进入牢房之内。 ‘妈的!它进来了!’ 陈宴只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想要张嘴叫醒其他人,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他意识到了极大的危机感,想要起身把其他人叫醒,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这他妈是什么?!鬼压床?!难道我现在在做梦?!’ 陈宴忽然心中一喜。 ‘哈!我在做梦!在做梦!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开开心心的闭上眼睛,直到那腥臭的味道来到自己身边,冰冷刺骨的空气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妈的……是真的……我完了……’ 陈宴刚刚想最后一次回忆自己可悲的一生,忽然感觉腥臭的味道离开了。 他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便看到了眼前离奇诡异的一幕—— 黑影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趴在了克莱恩·贾斯特斯身上。 黑影蠕动着发出嗫嚅的声音,不知道在做什么。 忽然间,克莱恩醒了过来,脖子扭成90度,用一脸崩溃的表情朝向陈宴: “快把这玩意儿从我身上赶走!我要被它吸干了!” 陈宴用眼神表示无能为力——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睁开眼睛罢了。 片刻之后,陈宴从黑影身上感觉到一股“心满意足”的感觉。 黑影“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它再次在陈宴面前驻足良久,身上的一些液体滴落在陈宴的被子上,散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 陈宴感受到了一股糟糕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是“最好吃的食物要留到最后再吃。” 原来这黑影怪物并不是放过他了! 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刚在又到底对克莱恩做了什么? 陈宴眼睁睁看着黑影去到安全门处,从安全门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随着它的离开,冰冷又带着怪异味道的雾气退去了。 雾气退去时,陈宴已昏昏沉沉睡去。 ……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陈宴听着教习吹响的哨声,迷迷糊糊想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当即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昨晚液体滴落在被子上的位置,而白色的被单上并没有什么液体残留的痕迹。 陈宴抓着被子闻了闻,那被子上也只有干净肥皂水的味道,并没有昨夜那般稀奇古怪的臭味。 ‘什么情况……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陈宴懵懵懂懂站起身,准备离开囚室,去牢房区域中间集合点名,却忽然看到临床的克莱恩—— 克莱恩整个人比昨天瘦了一大圈,那虚弱的样子就像是动物园里许久没吃过肉的猴子,两个腮帮子清晰可见,胳膊腿也变得细长。 一股巨大的压力袭击了陈宴全身。 ‘昨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不是梦!克莱恩被那怪物吸干了!’ 陈宴看着克莱恩瘦弱的身体,恍惚之间联想到了一件事——昨晚的怪物,身体也是这般细长的模样。 7017k 第556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监狱怪谈 可克莱恩本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异常,他没走几步,甚至还没跨过牢房的大门,就白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 异常的情况引来了教习的目光,克莱恩身上不正常的瘦弱更让闻讯前来的狱警们脸色大变,他们甚至没有询问克莱恩出现问题的原因,就将他送到了隔离医疗室。 陈宴今天被分配到厨房帮工,在跟厨子山姆大叔说过克莱恩的遭遇之后,山姆大叔眯起眼来,跟他讲了一个故事。 “说起来,我之前听说过这种事呢。” “是在前两年,有个刚刚进入监狱的年轻人,因为杀人被判了无期,但他还年轻,不想在监狱待一辈子,就想办法往外跑。” “按照事发当日的时间来推算,他应该是准备了大概一整年的时间。” “有一天晚上,熄灯前,点名的时候,他不在牢房区域了,大家当时还不知道他逃了。 监狱响起了警报,嘿,那可是我第一次听到公立监狱的警报声。” “警报声响了两个小时,之后就停下了。” “谁也不知道他最后跑到了那里,但根据他的室友说,当天晚上11点的时候,他出现在牢房里了,整个人瘦的可怕,并且穿了一身白色婚纱。” 陈宴重复道:“白色婚纱。” 山姆大叔确认道:“是的,根据传说中说的,的的确确是白色婚纱。” “第二天早上,他的一个室友,就变成了你刚才所描述中,克莱恩的那副模样。” “他那个室友被送到急救室,救回来了,他却彻底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全狱警戒,狱警们都埋伏在事发牢房隔壁的各个牢房。” “同样是晚上11点的时候,雾气出现了,周围温度变得冰冷,大家看到一个鬼影子从牢房区域的阴影中出现,渐渐接近昨晚的事发牢房,并‘钻’了进去。” “警报声炸响,牢房区域所有灯光打开,整个区域如同白昼,事发牢房旁边几个牢房中埋伏的狱警蜂拥而出,终于抓到了那个鬼影子。” “灯光照耀下,他们发现,鬼影子竟然是已经变得骨瘦如柴的室友。” “被抓到的时候,室友竟穿着一副破破烂烂的白色婚纱,整个人像是脱完了水的干尸鬼怪。” “真是奇怪,晚上就寝前点名的时候,那室友还正常的很,而且,大家是亲眼看着他走进牢房的——他原本就是在牢房里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这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色婚纱又是从哪里来的?” “狱警们遇到了自己不可理解的东西,怕得要死,当时就用枪械杀了那鬼一般的怪物。” “这件事后来传开之后,大家都叫那东西是【傍晚11点的鬼新娘】。” 陈宴问道: “后来呢?傍晚11点的鬼新娘,后来又出现过吗?” 山姆大叔回答道: “没有再出现过了。” “之所以没有再出现过,是因为这个事情之后,监狱给牢房区域各个牢房的安全门进行了改造。 改造之后的新安全门是连接着高压线的,一旦出现什么问题,直接通高压电,鬼来了直接烧成灰!” 陈宴点了点头,明白山姆大叔的意思,帝国这边流行某些和天神州类似的传说——鬼怪之类的东西是怕闪电的,电可以烧死一切鬼物。 “【傍晚11点的鬼新娘】或许知道高压电的厉害,所以从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山姆大叔抽了口烟,眯着眼睛: “它现在又出现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之前还以为这单纯是鬼故事呢。” 陈宴问道: “谁跟你讲的这个故事。” 山姆大叔说: “大保姆告诉我的,就是昨天和石像鬼打架的那个。” 陈宴若有所思道: “他们很出名吗?” 山姆大叔点了点头: “大保姆进来的早了,亚楠市公立监狱还是地牢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估计也是个无期。” “谁也不知道他进来之前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身缠疾病,除了严重的白化病之外,还有一种罕见的眼疾,导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陈宴不禁心里在想,这大保姆不会是个超凡者吧?恶疾缠身还一身肌肉,他身上发生的“疾病”难道是一种进化吗? 可如果是超凡者,怎么会甘心被囚禁在这鬼地方这么多年呢? “似乎是由于疾病的原因,大保姆很注意健身,这导致他明明身患疾病,身体反而比一般人都要强壮。” 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至于石像鬼嘛,认识他的就多了。” 山姆大叔眯着眼睛抽了口烟: “当年石像鬼还在道上混的时候,我还给他交过保护费呢!” “石像鬼进来之前,是白皮帮的人。 你是亚裔,刚来亚楠不久,一定不知道白皮帮是什么…… 说起来很麻烦,你只需要知道,白皮帮指的是一些本土鲁克人组成的老牌帮派,就是当初把你们亚裔那个泰盛和打的节节败退,势力范围缩小到旧城区的联合帮派势力。 告诉你个小秘密,克莱恩家里就和白皮帮关系密切,我跟你讲,他们这样的家庭,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多多少少都要和帮派打交道的,那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便利。” 听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山姆大叔,现在是你在跟我说话,还是我在跟我说话?” 山姆大叔哑然失笑: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感觉这种事情是秘密,所以不能随意乱说?呵呵,这座监狱里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些事明显不算其中之一。” 嗯……这个山姆大叔应该是真的,不是我失控能力制造出来的幻觉。 山姆大叔抽着烟,似乎很喜欢讨论这些事: “亚楠市这些年发展太快,机会太多,白皮帮现在大多数都已经洗白了,成了上流社会的体面人物。” “石像鬼当初就是给这些人做马仔的,后来出了事,给大哥顶罪,就进来了,很讲义气的一个小伙子。” “石像鬼还没去010号牢房的时候,也是囚犯里面坐山头的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010号牢房,后来就渐渐不管事了。” 陈宴问道: “010号牢房这么特殊吗?” 山姆大叔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你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010号牢房隔壁就是狱警值班室,对面就是通往办公区域的通道,而且但凡进了010号牢房的囚犯,一般都不会被分到很烂的工作岗位,那是对你们的保护,你懂吗。” 陈宴沉默不语。 “好好干,小伙子,只要肯夹着尾巴做人,减刑对你们这种人来说跟喝水一样简单,你看克莱恩,一个月前进来的时候被判了二十年,现在只剩下十多年的刑期了!进来一圈跟他妈闹着玩一样!” 山姆大叔对陈宴眨了眨眼,而后招呼其他助手,开始制作早餐。 后厨先是没了一个女囚伙计,如今又没了克莱恩,只剩下陈宴、另一个女囚伙计和山姆大叔三个人,工作压力立刻变大了许多。 当忙完的时候,陈宴已经累的不想走路。 在他休息之后,女囚伙计在打扫厨房的时候,逐渐接近他身边。 直到女囚伙计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下意识就想逃。 “陈先生,我并无恶意。” 她明明没有动嘴,陈宴却能听到她的声音,并且陈宴确定这是“正常的声音”,而不是什么“入脑的意识”。 是类似“腹语”的能力吗? 她的声音很轻。 “我们想要解救陈先生,如陈先生一般为民除害者,不值得在这样的地方受罪。” 陈宴低声问道: “你们是谁?” 她一边拿清洁球擦拭着结垢的玻璃橱窗,一边说道: “我们是被莱昂纳多·亚当斯欺负过的可怜人,是每天只有钱喝糊糊的苦命人,是下城区和工业区里无家可归的新移民。” 陈宴完全不留情面的反问道: “这样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进公立监狱救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杀人犯?” 女囚伙计继续说道: “总会有人为不公呐喊,您自己便是这样的人,又为何认为这样的人不存在呢?” 陈宴没有再理会她,径直朝厨房的另一边走去。 身后的声音里带着无奈。 “如果您选择相信我们,请在下一次来厨房时和我联系。” 陈宴一边走着,背对着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大笑。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些人想杀我,一些人想救我,而这些人拥有完全不同的动机,且属于不同的势力! 7017k 第557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致死斗殴 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陈宴感受到了手机的响动。 他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休息的山姆大叔和女囚,轻手轻脚来到厨房的储物间,反锁了门,用脚手架顶在门把手上,在储物间里面的板凳坐下,闭上双眼。 下一刻,量子分身沟通了手机,杰克·巴尔多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索拉尔把钱送来了,130镑,全是硬邦邦的崭新帝国镑。” “索拉尔说他要回去欧米伽扇区一趟,今天上午走的。” “我把保尔送出城去了,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但他已经做了自己的决定……” 陈宴沉默着听着家中发生的事情,外面的自由世界和监狱里不见天日的黑暗环境形成的鲜明对比让他的心情变得很沉重。 “好兄弟,我和欧嘎米一起拆开了初代矿机的控制台外壳,已经从左到右把内部结构的照片都拍下来了,你看看。” 陈宴:‘好的。’ 他用意识从手机里调出相册的数据,便看到了杰克·巴尔多拍下来的控制台结构照片。 由一种特殊“关节”零件连接的集成结构出现在面前—— 整个控制台内部可以看成是一面庞大的电路板,电路板之上“安插”着各种陈宴叫不上名字的零件,而在这些陈宴不认识的大多数零件之间,频繁出现有一种手掌大小的“处理器核心”模样的东西。 这些“处理器核心”以一定的顺序排列在整个电路板之间,陈宴还看到了类似电线的东西,但和自己从前认识的电线不太一样,是裸露在外的,而且似乎是会动的,用有一种奇特的……生物活性。 ‘科技的尽头是仿生化吗……’ 手心淡淡冰蓝光芒闪烁之间,他了解到了这东西的真相—— 这种“类似电线的东西”,确实是一种生物质材料,但和陈宴手机里所用的“生物电子材料”完全不同,是单纯的“生物质”,而不掺杂电子的成分。 如果硬要以陈宴自己的世界观来对这种生物质进行定义,陈宴只能认为,这种东西的柔韧度介于“骨”和“筋”之间,并且拥有良好的导电性,应该是某种未知生物身上的特殊器官。 ‘用来导电的器官吗……类似脊椎动物亚门,新鳍亚纲,电鳗目生物那样的导电器官?’ ‘还是不一样的,电鳗目生物的电器官本质上是肌肉组织,但这种材料明显不是肌肉,甚至不是骨骼。’ ‘想不明白是什么……冰蓝记忆碎片里也没有相关的知识……’ 他看向电路板。 “电路板”真的和他从前了解的电路板拥有同样的功能,只是这种电路板的原材料里,没有硅,没有有机树脂,没有覆铜板。 这种电路板由高密度的、类似钙的元素单质,和几乎是铜,但比铜单质密度高一倍的类金属材料所构成。 手心淡淡冰蓝光芒闪动着,不断有知识出现在陈宴脑海,对他眼前所见进行着解释。 这些元素来自完全异于人类生存的、另外的生态环境,由其形成的科技基础原理和人类电子文明的基础构造存在少部分的交集,所以可以用电子文明的理解方式,对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形态解构。 ‘嗯……意思就是,人类电子学的那一套理论,有一小部分可以往初代矿机里面这些东西上面套,但是不保准,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偏差。’ 目光所及之处,手心冰蓝光芒闪动之间,照片上的一切被自然而然的翻译出来: 哪里是信号入口和出口,哪里是信号处理单元,哪里是元器件安全保护结构,哪里是外接设备接入点…… 在冰蓝记忆碎片的帮助下,陈宴逐渐理解了关于这张来自“节肢水獭文明”电路板的一切。 片刻之后,他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组成这东西的电子元器件很高级,科技含量很高,高级到亚楠市的工业水平完全做不出来。 好消息是,这些电子元器件的基础制造金属不算稀有,而且拥有科技含量较低的替代品。 使用替代品会降低整个电路板的工作效率,但变相的提高了稳定性——一般来说,科技含量越低的东西,质量就越好,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可以坏的地方。 适配这张电路板的电子元器件,可以用某些科技含量较低的替代品进行替换,这意味着,只要找到订制元器件的作坊,就可以对初代矿机进行陈宴想要的改造。 “我倒是认识一家这样的零件作坊,是一个电子厂被辞退下来的老员工开的,那老员工原本是工党的人,我有联系他的办法……但是给的价钱一定不便宜,这种东西放在市场上也是最贵的那一种。” 在杰克·巴尔多说明白这件事之后,陈宴表示钱不是问题,索拉尔刚刚为他兑换了130镑,怎么也足够买到想要的电子元器件了。 片刻之后,陈宴按照自己的改造需求,计算出了所需要的元器件种类和数量。 除了电阻、电容、电感、晶体管等等常见的元器件之外,还有不常用的晶体三极管和场效应晶体管。 后者有了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只是操作的时候麻烦点,完成之后,整个系统的工作效率再降一点。 杰克·巴尔多听着手机里传出的话,用笔将电子元器件的名称、型号、规格和数量记录在纸上,最后列出一条长长的清单。 ‘估计要不少钱……按理说,这些零件马上就会便宜起来,但咱们要抓紧时间,就没办法了。’ “我尽快搞到这些东西……如果被人欺负了,记得一定要赞美太阳。” ‘……恩,我记得的。’ 欧嘎米在一旁说道: “还有件事,今天早上的时候,剃刀党的托马斯·吉尔伯特又来了,我没有杀他,而是跟着他,回到他的住处。 不出所料的是,当初被我杀死的剃刀党成员,如今全都活了过来。” 陈宴静静听着。 “三个壮年男性,三个年轻男性,一个中年女人,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一个坐轮椅的老妪,全都活了过来。” “我把他们又杀了一遍,这次杀的比较彻底。” 欧嘎米像是说着自相矛盾的话。 “我会继续观察他们。” 陈宴建议道: ‘我们或许可以拿出一点钱……大概10镑的样子,用来资助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那或许会暴露他的秘密。’ 欧嘎米回应道: “好主意。” 两人默认剃刀党会重生,甚至没有聊到相关的原因。 ‘时间不多了,回聊。’ 陈宴挂断了电话。 …… …… 这天晚饭的时候,餐厅里忽然爆发了一场山头之间的斗殴,场面极其惨烈,因为其中一方集体用上了磨尖的牙刷。 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当狱警冲过来的时候,另一方山头的老大头上已经多了几十个血洞,这山头的其他囚犯也接近一半以上的伤亡——对方完全是对着脑袋来的,下的就是死手。 陈宴看着冲突在一瞬间爆发,又在十几秒钟之后结束,囚犯们似乎在这十几秒钟内化身疯狂的野兽,丧失了所有理智。 也是在这一刻,陈宴认识到了山姆大叔之前所说“监狱对010号囚室内囚犯的保护”——身处后厨之内,唯一和餐厅有交流的地方就是狭窄到只能容下饭碗进出的小窗口,这样的情况下,无论餐厅里发生什么事,几乎都不可能波及到后厨。 公立监狱里的囚犯们经常因争执而发生斗殴,但很少有打到这个程度的,大家都是罪囚,但被判无期的并不多,再加上监狱的工作减刑制度,罪囚们几乎都抱着因表现良好而减刑的希望。 而克莱恩之流,更是让不明真相的其他罪囚看到了极大的希望,这里的大多数人是贱货,是完全无道德的流氓,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疯子,每个人都不想呆在这里,每个人都想前往自由世界。 陈宴不知道这两个山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狱警们把这两个山头的所有人都带走了,餐厅之中一片狼藉,还得他去打扫。 斗殴发生之后,狱警清场,由于人手不足的原因,陈宴、山姆大叔和女囚犯也要进入餐厅,帮忙清理血迹。 “那他妈的就是一群傻x!一群脑子里进x的疯子!他们以后各个都是无期!” 大量难以清理的血迹把山姆大叔气坏了,他一边打扫一边咒骂,陈宴趁机学会了很多新的用来骂人的单词和短语。 山姆大叔骂完了,对陈宴低声嘟哝着: “小子,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这么打起来了呢?他们都想一辈子待在这鬼地方吗?真是让人不可理解啊……” “一个山头的构成是很复杂的,那么十几号人,有背景的,没背景的,刑期长的短的,表现好的坏的,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怎么就一股脑上了呢?那些明显有减刑希望的人,他们怎么就敢拿着牙刷去戳别人的眼珠子呢?这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山姆大叔很不理解,陈宴也很不理解。 直到快要清洁完了的时候,在拖地的时,女囚解答了陈宴的疑惑。 “今天市场上出现了一批大货,是很厉害的矿石。” 他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但“矿石”两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女囚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很自信能吸引陈宴的注意力。 “那些矿石很奇怪,其纯度比之前市面上流出的矿石要高很多,其中能提取出来的电力更是之前那种矿石的几十倍。” “这些矿石威胁到了【灯塔】——下城区的【灯塔】已经开始了使用,人们能够通过【灯塔】补充电力,再加上议院为市民发放的电视机、手机和冰箱等等家用电器,【灯塔】一下子成为了市民们生活中的必需品。” 陈宴在这里打断道: “等等,【发放】是什么意思?” 女囚说道: “只需要在贷款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付出几个便士的价钱,就能立刻把全新的电器搬回家。” “对于下城区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完全没本钱的事情,他们中大多数甚至都是不在籍的黑户,即便签了名字,也不需要以后为了贷款而每个月换钱。” 陈宴反驳道: “可电力是需要花钱买的,【灯塔】不可能供人无偿使用。” 女囚回道: “谁会想这么多呢?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即便拿了电器之后不用电呢?只需要签下名字,就能白白得到那么多东西,谁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人们连未来都没有,为什么不及时行乐呢?” 陈宴继续反驳道: “人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生活会被这些电器绑架,事情会发展到没有电就没办法活下去的地步,到了那时,所有人都要买电——所有人都要贷款买电。” 女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您说的对。” “在之前,这种名为【蛇吻岩】的矿石已经在亚楠市市场上流行了很长时间,但价钱一直不高,因为大家家里没什么需要用电的电器,所以【蛇吻岩】有了许多其他奇怪的用法,甚至被某些亚裔医生拿来当入药。” “但现在不一样了,家家户户都有电器,家家户户都要用电。” “今天这一批流入市场的奇怪矿石,实实在在影响到了【灯塔】的使用,比正常【蛇吻岩】高几十倍的发电量,导致下城区某几个街区【灯塔】的电力售卖量几乎为0。” “【灯塔】是那些大集团花了大价钱才建起来的,为的就是卖电,现在有了这样的奇怪矿石,【灯塔】的电卖不出去了,一些人几乎急疯了。” “但另一些人则对这种情况喜闻乐见——这些人是老一些的商人,他们经营着煤油灯、蜡烛和不需要用电的所有物品,当【灯塔】到来,电器进入所有人家之后,他们的货物挤压,售价腰斩,几乎被逼到了绝路——这一批人的数量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陈宴说道: “这没什么不可想象的,那几乎是亚楠市的小半个市场。” (本章完) 第558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正义使者 女囚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继续用腹语说道: “今天斗殴的这两个山头,其中一个的老大,那个被牙刷戳死的可怜虫,就是这样的老商人。” “今天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下午的晚些时候,这老商人的儿子就来到公立监狱,花大价钱进了接待室,想询问老商人的意见——是和其他老商人一起,保护奇怪矿石在民间的流通,扼制【灯塔】的电力售卖,还是当缩头乌龟,继续默默无闻的等待自家存货的慢慢消减。” 陈宴沉吟道: “他们的手段恐怕不只是‘保护奇怪矿石在民间的流通’那么简单。” 女囚点了点头,说道: “当然不止如此,亚楠市老一辈的商人们人脉很广,结识三教九流很多,他们其中有人和一个叫【斯派罗工业】的矿物公司搭上了线,并得到了一批数量相当惊人的【蛇吻岩】。” 真是有意思,陈宴心想,这些人恐怕不知道,【灯塔】提供给城市的电力也是从【蛇吻岩】矿石而来。 “总之,老一辈售卖传统货物的老商人们,在环境逼迫下联合了起来,想要对【灯塔】进行抵抗,以此来获取他们能够出存货的时间。 而他们对抗【灯塔】的手段,就是【蛇吻岩】。” “监狱里这位老商人的刑期马上就要到了,他不想自己出去之后面对一个破产的公司,所以他告诉他那前来探视的儿子,一定要联合起来抵抗【灯塔】,直到他们的存货出完为止。” “他的儿子扭头刚出监狱,他就在餐厅出了事。” 陈宴恍然: “他们的对话被人听到了……是狱警!” 女囚说道: “是的,除了狱警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所以当这件事发生的之后,当时接待室内外的狱警就全都被典狱长召集起来,去了审问室,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陈宴缓缓道: “那么,另一个山头的人,就是想要维持【灯塔】运行的人了……他们的手段比我想象中粗暴的多,我本以为运行【灯塔】的那群人应该是体面人,没想到竟然会使用这样无脑的暴力。” 女囚笑了笑: “亚楠市的生意场比你想象中粗鄙的多,他们如今做出了这件事,到了晚上,各种报纸就会让大家知道,【一个抵制灯塔运营的人】死在了监狱。” “死亡很强的震慑手段,不但能够吓走联合队伍里的小商贩,还能对中大型摇摆不定的商人产生震慑,想必这件事今天晚上就会见报,有心者会在报纸的头版看到他们用血写成的致命警告。” 她再次强调了这句话。 陈宴说道: “这么说来,那些发电效率几十倍的‘奇怪矿石’,成为了整件事的导火索。” 女囚说道: “是的,形势已经很紧张了,几乎是你死我亡的地步,‘奇怪矿石’的出现只是让冲突爆发的更早了一些。” 陈宴问道: “你们能把我弄出去吗?” 女囚语气平静: “是的,以合法的形式,只要伱点点头。” 陈宴说道: “必不是点头那么简单,如果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监狱,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人恐怕要集体爆炸。” 陈宴看着女囚的脸,忽然间,他的视野穿过了女囚的脸皮,看到了脸皮之下的第二幅面孔。 那是一副清秀男人的面孔,虽然是男人,但面孔看起来比女人还要漂亮,即便鼻梁附近遍布着帝国本土鲁克人特有的大量雀斑。 原来如此。 陈宴说道: “你为什么想要威廉·亚当斯集团爆炸呢,是因为你想让他们从亚楠市撤资吗,我听说威廉·亚当斯本人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如果他知道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监狱,恐怕不只是从亚楠市撤资那么简单,还要用自己的人手把我挫骨扬灰才行,我到时候还得死……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我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监狱的围墙。” 女囚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并非属于你想象中这样的人,只是因正义而想要拯救你罢了。” 陈宴忽然道: “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的时候,他身上的狂暴灵没能释放出来,那也是你们的手段。” 女囚平静的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些。” 陈宴拿着拖把从她身边走过,确认过她喉咙上没有存在喉结,并说道: “你省省吧,别想太多。” 不远处的山姆大叔一边低声唾骂着,一边勤勤恳恳的打扫着地面上的血迹,仿佛完全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 …… 到了晚上,点过名后,陈宴疲惫的躺在床上,牢房区域很快熄灯了。 熄灯后大概十分钟左右,旁边牢房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这声音里还夹杂着比较密集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随后隐没入旁边的牢房中。 随后,一个穿着白色隔离服的高大身影出现了。 从白色隔离服面部的软透明塑料板看进去,便能看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那张具有鲜明杰尔曼人特征的脸。 陈宴看到这家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这家伙名字的另一种释义: 处刑者。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进入010号牢房的安全门中,一个同样健硕的男人紧随其后。 是克莱恩! 克莱恩的身体怎么恢复了?! “今天晚上都机灵着点,别睡太死,11点的时候,那怪物还会来。” 陈宴内心用今天刚从山姆大叔那里学会的脏话唾骂一声,问道: “安全门上不是通了高压电吗?怎么还拿我们当诱饵!”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根本就是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他对着克莱恩点了点头,后者表情僵硬走进门中,安全门随即闭合。 克莱恩坐回床上,脸色始终僵硬。 “克莱恩,发生了什么?”陈宴低声问道。 “是很糟糕的事。”克莱恩明显不想说。 陈宴兴奋起来,忍不住露出笑容,语气变得狂躁:“到底是什么?!那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关系到大家的死活!” 语气中的笑意代表他完全不把“大家的死活”当回事。 克莱恩先是盖着被子躺了下去,然后脑袋扭成90度,看着陈宴,说道: “是某种诅咒,宴先生,一种诞生自监狱之中的诅咒,那诅咒曾经带走了一些人的性命,如今因某些原因被激活,再次出现在监狱之中。” 陈宴看着克莱恩呆滞的眼神和脖子夸张的扭曲幅度,立刻明白,现在,是他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于是他立刻继续问道:“诅咒是因何而起的?又是怎么生效的?我昨晚看到那东西趴在你身上……” “克莱恩”回答道: “是某种因诅咒而生的**鬼,以吸食人类精力为生,我的精力被它吸走了,所以才变成那副瘦弱的模样。” 恩?这和山姆大叔说的有出入啊,按照山姆大叔所说的监狱传说,昨晚那怪物应该是【傍晚11点后的鬼新娘】才对。 陈宴更相信“克莱恩”的话。 “克莱恩”继续说道: “我偷偷查看了医务室的医疗记录,发现这样的事情时不时就会发生,只是有时候被大家发现了,有时候没被发现。” “那**鬼应该是一直待在监狱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从没被抓到过。” “处刑者想要抓捕那东西,但我觉得不太可能,那东西似乎是被某种力量保护的,所以才能隔三差五吸食囚犯的精力而不被发现。” “上次那东西出现之后,医务室的医生们研制出了针对诅咒的特效药,这是我能够恢复的原因,但是那特效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成瘾性。” 陈宴眨了眨眼,克莱恩的头已经扭过去,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头上缠着绷带的石像鬼从克莱恩上铺探出脑袋,警告陈宴: “那玩意儿今晚再来,你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那东西很敏感,任何举动都会激怒它。” 石像鬼明显知道一些事情,而且他不怕别人知道他知道一些事情。 石像鬼明显在保护他,陈宴心想,昨晚那个假的呼噜声,也许就是石像鬼? 可石像鬼为什么要保护他呢? 陈宴心想,石像鬼以前是混帮派的,还是亚楠本土鲁克人的白皮帮,按理说白皮帮的生意应该很广,传统产业多多少少都会有涉及,如果威廉·亚当斯集团退出亚楠市市场,最先受益的就是他们。 ‘那么,他们应该想要我活。’ 而作为和他们藕断丝连的石像鬼,也需要陈宴活着。 陈宴认为,这就是石像鬼如今对他多有照顾的原因。 陈宴上铺的弗兰克则一言不发,他在监狱里待得足够久,见惯了大风大浪,似乎认定那**鬼不会喜欢他年老色衰的身体。 陈宴在忐忑中闭上了眼睛。 胡思乱想之间,他使用量子分身查看了手机。 手机上竟然有一条短信: 《好兄弟,今天晚饭之后,我们在小沃尔夫·瑞博特带来的亚楠晚报上看到了一条信息,说亚楠市公立监狱里面死了一个卖豪华煤油吊灯的商人,并且没能查出凶手! 公立监狱里面那么危险吗?我听说弱小的人会遭到令人发指的欺负!你在里面真的还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一定不要忘记召唤我的符咒!》 陈宴尝试打了电话,但没有打通,所以只能编辑短信予以回应: 《我还好,那个人死于势力之间的争斗,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你不要忘记去采购改造矿机的零件就好,我或许会在未来某个关键时间点用到矿机,很关键。》 陈宴心神不安的闭上量子分身的双眼,在010号牢房里睁开双眼。 现在刚刚熄灯,还不到晚上9点,那只**鬼要11点才会出现,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 陈宴胡思乱想之间,心里想到,按照山姆大叔所说,之前狱警们就杀过**鬼一次。 但是在那之后,昨天晚上,**鬼又出现了,这说明**鬼是不能用物理手段杀死的。 他心想,这或许就是处刑者今晚要拿他们当诱饵,活捉**鬼的原因。 他又想,这监狱真是太他妈怪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鬼东西…… 时间在漫长的煎熬中一点一点过去了,陈宴如昨晚一般,迷迷糊糊的,意识就逐渐不清晰了。 到了晚上11点的时候,那股冰冷的雾气再次出现了,而和昨晚不一样的是,当冷雾出现的时候,克莱恩从床上站了起来。 陈宴的警惕唤醒了自己,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克莱恩健硕的身躯。 他看着克莱恩光着脚,无声来到安全门前,跳起了舞。 陈宴从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壮的男人跳这么温柔的舞,今日一见,备受打击,一下子傻了。 ‘克莱恩……是在用舞蹈迎接**鬼的到来吗?’ 陈宴又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个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是有一次坐公交车的时候,看到中央公园外围有人举办婚礼,婚礼上的人跳的就是这种舞。’ 陈宴联想到山姆大叔所说的“白色婚纱”,一下子思维有些凌乱—— ‘完了!克莱恩成了那**鬼的新娘了!’ 克莱恩这人还算不错,要是就这样被**鬼娶走,下场也太惨了! 要是在从前,陈宴绝不会管他,只要没影响到自己,管他克莱恩被什么东西带走呢!就是跟王八结婚,都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陈宴现在不一样了,他莫名其妙感觉克莱恩是不能被带走的,而且他总是感觉杰克·巴尔多以前说得对:好人就该被帮一把! 陈宴还未有所动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阴影出现在牢房门外。 是**鬼! 克莱恩停下了舞蹈,伸出手来,姿态优美,仿佛穿着婚纱等待新郎亲吻手背的新娘。 而**鬼则明显单膝跪地,隔着安全门的栅栏,拉着克莱恩的手,眼看就要亲上去。 这一刻,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亲吻】就是诅咒激活的最后一步!绝不能让它亲上去!’ 可周围埋伏的狱警们完全没有动身的征兆! 陈宴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冲破了昨夜禁锢他,今夜又再次出现的那股力量,霍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对着安全门方向大声吼道: “我反对这门亲事!” (本章完) 第559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一:舞会 010号牢房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弥漫在地板上的雾气仿佛不那么冰冷了,在寒夜中苏醒着的人们也陷入了某种失去对自身控制的状态中。 最重要的是,在陈宴一声吼之后,门外的怪物像是在关键时刻被打断了,整个身体僵硬在了门口,没有再靠近克莱恩。 空气里发酵着什么东西,那是某种失控的超凡力量。 陈宴转身下床踩上鞋子,几步来到安全门内克莱恩身边,抬起一条腿,两手一前一后向前伸出,指着克莱恩,唱戏一般唱道: “你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克莱恩呼吸急促眼神狂乱,像是在拼命挣扎。 门外黑影呆立当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心理打击。 陈宴又单脚在地上跳了两番,一前一后的两手变化位置,指着门外黑影: “你怎得雌雄同体,人戏不分呐!” 黑影身体颤抖,忽然双手抱头,整个身躯弯折成了锐角。 陈宴伸出手来,轻而易举的打开了电磁力高压阀控制的安全门,伸手抓住黑影的“手”,另一只手又抓住门内克莱恩的手,用古怪的戏腔唱道: “前尘往事皆过客,兵销革偃得自在!” 他一边唱,一边拉着一人一鬼向外走,几步来到牢房区域中央的空地之中。 一人一鬼仿佛被他的精神状态所影响,竟跟着他一起唱跳起来,只是语音古怪,听不清楚,尤其是**鬼发出那不似人声的古怪声音,明明在平常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这一刻却变得异常滑稽。 不多时,周围埋伏的狱警也一个个跳了出来,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一边围在他们身边唱歌,一边互相拉起手,将两人一鬼环绕起来。 放大了的歌唱声吸引了更多的囚犯们,他们纷纷在没钥匙的情况下打开了各自牢房的电磁力高压阀控制下的安全门,加入了牢房区域中央空地上的歌唱者中。 陈宴亢奋极了,他左边拉着**鬼,右边拉着克莱恩,嘴里“呜哩哇啦”的唱着莫名其妙的戏文,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狂欢! 其他人用捋不直的舌头跟着陈宴唱着莫名其妙的戏文,不过片刻时间,已经陷入和陈宴相同的狂欢状态,各个翻了白眼,吐了白沫,身体震颤下盘失禁,牢房区域中央在片刻之间变得腥臭不堪——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欢快极了。 整个牢房区域充满了怪异的欢快气息。 **鬼、克莱恩、狱警们和其他囚犯们随着陈宴的情绪变化而表现出相同的变化,他们似乎随着陈宴一起更加亢奋,可他们亢奋的脸上又不可抑制的表现出极端的痛苦,像是精神和肉体正在承受痛苦的双重折磨。 陈宴看不到这些。 他只是越来越兴奋,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浑身已经充血,破碎的瞳孔正在飞快的修复着,可修复后的瞳孔并非原本的人类瞳孔,而是属于某种野兽的竖瞳。 牢房区域的狂欢持续到三分钟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脑海之中: ‘停下来!你要腐坏了!’ 这声音里包含的力量唤醒了陈宴,他的精神在这一刻恢复清明。 随着陈宴精神的恢复,牢房区域中央的人们也恢复了对自身的控制。 一些弱小的囚犯立刻因体力不支而倒地不起,更多囚犯则被人群中高大又丑陋的**鬼吓的四处逃窜,狱警们强撑着消耗过度的身体,端起枪,对准人群正中央—— 在这里,陈宴一手拉着克莱恩,一手拉着**鬼的“手”。 陈宴的精神恢复过来,立刻就感觉到了身边刺骨的寒意,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鬼,收回自己的手,憋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兄弟,误会。” **鬼仿佛遭到了莫大的羞辱,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化作一张黑色的“沼泽泥网”,对着陈宴罩了过来。 身边的克莱恩一把拉过陈宴,**鬼扑了个空,它虽然身体庞大,但动作比人们想象中敏捷的多,在地面借力一跃,下一刻眼看又要扑到陈宴身上! 狱警们的枪声终于响了起来,密集的子弹结结实实打在**鬼身上,让这鬼东西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变成了筛子。 一声凄厉的哀嚎过后,**鬼已经倒地不起,像是死了。 穿着隔离服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走上前来,这隔离服显然在面对超凡力量的时候并没有起作用。 “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宴退到一边,刚刚将他唤醒的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 ‘别放松,那东西没死!’ 这次陈宴分辨出来,这是愿望的声音! 他在愿望的警告声中保持着警惕,并不断向后退。 克莱恩也和陈宴一起后退着,但看向陈宴的眼神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来到**鬼身边的时候,陈宴才终于有机会认真打量这鬼东西。 **鬼整体像是个披着超大号“粘稠沼泽”样式披风的人,它身上披着那东西与其说是“披风”,不如说是某种带孔的“布料”,就像是……婚纱? 嗯?**鬼穿着婚纱,那为什么还要让其他人当他的新娘? 真是莫名其妙。 肮脏丑陋沾满污秽的婚纱里伸出了干瘪瘦弱的手,陈宴知道人手脚的结构,所以才能判断出那是手,外行人一眼看上去只会以为那是某种五爪兽的爪子。 **鬼,竟然是人。 陈宴几个念头的时间,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伸手揭掉**鬼身上如“粘稠沼泽”一样的“婚纱”。 随着一阵更加浓郁的寒冷和腥臭出现,“婚纱”之下浮现出一具畸形的人体—— 像是正常人类硬生生被“拉长”了,“婚纱”之下的人体足足有2米5以上的高度,骨骼比例异常畸形,头部顶端生长出了扇叶状的骨刺,头顶两端就像是插着两只扇叶,胸部的骨骼比例占比变得很大,且腿部已经发生了退化,变成了……某种长有细密骨骼的修长流线型结构。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陈宴之所以能看到骨骼结构,并非这东西是骷髅架子,而是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太瘦了,已经远超过“瘦脱了形”的程度,也比“皮包骨头”要严重更多。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仔细检查过**鬼的面部结构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朝克莱恩打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而后恶狠狠对陈宴说:“伱也过来!” 几个狱警一起抬着**鬼被打的千疮百孔的身体,率先离开了牢房区域,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带着克莱恩和陈宴一起,紧随其后。 愿望的声音再次出现在陈宴耳边,陈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谨慎。 ‘别用意念跟我交流,也别表现出听到了我的话的样子,不要让其他人对你起疑心。’ ‘你听我说话就好,这监狱里有很强的干扰,一旦你使用意念跟我交流,就一定会被发现。’ 陈宴心里有些紧张,在离开牢房区域后,这样的紧张被几乎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域里寂静的气氛所加剧了。 整个监狱一楼的办公区域回响着狱警们密集的脚步声,陈宴的心情似乎也伴随着这样的脚步声而变得更加紧张。 ‘你的状态很危险,已经距离腐坏不远了,你身体里来自地下的某种东西加剧了失控的积累,那东西正在死去,但你或许撑不到那东西彻底死掉。’ 恩?当初愿望不是吧我身体里的【脑球株】全都杀死,变成尸体之后装袋了吗?怎么?我身体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 那个丧尸少年身上的丧尸病毒吗?! 陈宴在紧张中跟着队伍拐了个弯,他认出这是通往审讯室的道路。 愿望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我从没见过那东西,也没办法杀死那东西,只能想办法让你在那东西死前不发生腐坏。’ ‘听着,听着,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 ‘第一,这座监狱原本不是用来关押普通人的,而是用来关押超凡者、隔离超凡者的,所以有针对超凡的安保设施,我只能卡bug进来。 因此,能和你交流的时间非常短……我刚才甚至都差点被他们发现了! 如果被发现窥视监狱,我卡动物园bug出来的事情也会被发现的!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我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随时都可能断线!’ ‘第二,你身边,和你接触过的人里面,至少有8个潜伏着的人因为不同原因要杀你!8个!’ ‘第三,唯一能解决你问题的只有晋升!恰巧可以晋升的东西就在你身边!那东西叫【人鱼的喉舌】,在……’ ‘嘟嘟嘟……’ 愿望…… 断线了…… (本章完) 第560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二:停止调查 陈宴有点凌乱。 即便愿望已经断线,透露出的消息也对陈宴产生了极大的价值,他由此推测: 第一,这座监狱原本是用来关押超凡者的,所以一定有针对超凡者的攻击和管制设备。 第二,愿望说“他身边,和他接触过的人里面,有8个要杀他的人”——可即便算上他认识的所有人——克莱恩、弗兰克、石像鬼、山姆大叔,实为男人的女囚,以及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也才6个而已。 也就是说,想杀他的这8个人,不但存在于他认识的这些人中,还存在于其他牢房里。 恐怖的是,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认识的这6个人,完全没有表现出要杀他的任何倾向! 每个人都在隐藏着什么吗? 陈宴顿时感觉压力很大,这样的压力很快让他变得神经兮兮,在下一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在考虑如何从后面抢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腰间的手枪,崩掉他的后脑勺。 那完全是自杀的行径。 第三,愿望说【人鱼的喉舌】就在他身边,这是怎么回事?监狱这鬼地方有人鱼? 还是说,某个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看起来像人,其实是类似人鱼的存在,所以他们的喉舌可以帮他晋升? 愿望的话在关键时刻断掉了,可陈宴认为她不会就这么放弃,她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公寓里的人,让公寓里的人转告他。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一惊。 不对,昨天晚上愿望和弥赛亚打架了,按照愿望那个小孩子脾气,今天估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公寓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几经思量之间,一个带着怒火的沉重男声打断了陈宴的思考。 “把整个过程完完整整的告诉我!” 陈宴恍然抬起头,只见自己已经坐在审讯室里又冰又硬的椅子上,双手被银手镯铐在椅子的两个把手上,同样冰冷如寒冰一般的桌子对面坐着仍然穿着隔离服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陈宴问道: “你刚才跳舞的时候没有失禁吗?怎么还穿着隔离服,那样的味道真的是人能忍受的吗?体感也不好的吧?”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怒火中烧: “没让你说这个!我问的是那怪物出现之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陈宴看了一眼审讯室侧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失控让他的视线拥有了穿透玻璃的力量,而此时,他看到玻璃另一边站着个穿着高级狱警黑色制式服装的男人,他看着男人肩上的勋章,意识到男人的等级很高,或许就是公立监狱的典狱长? 他扭过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对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道: “我睡着睡着,就听到一个人在唱歌,唱的好像是《林肯的第二十三次祷告》。”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想到,《林肯的第二十三次祷告》是亚楠市人们结婚时喜欢用的婚礼乐曲。 “那个声音……怎么说吧,反正就很奇怪,而且在响起来的时候,周围变得很冷。” “一个声音紧接着就出现了,好像是新婚的丈夫在呼唤他的新娘。” “然后,我就看到克莱恩站了起来,这个时候的克莱恩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了,直愣愣的就往安全门的方向走。”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感觉他完全是在瞎编,而且编的越来越离谱了。 他刚想出言训斥陈宴,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审讯室侧面,单向玻璃后面的典狱长打了个手势。 那是“继续让他说下去”的手势。 “然后,一个黑影就出现了。” “克莱恩来到安全门前,忽然就跳起舞来了,像是新婚的新娘才会跳的舞,吓坏我了!” “那黑影就单膝跪地,伸出像手一样的东西,准备亲吻克莱恩的手背。” “我想着,克莱恩是个好人,总不能就这么被那怪物带走吧,于是就想开口提醒他。”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冷笑一声,他知道进监狱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垃圾,所以保持着对陈宴行为的质疑,但考虑到典狱长的指示,他始终没有开口打断陈宴的叙述。 “谁知道,克莱恩根本不理我,反而像是被我打断了,很生气,扭过头来对我说,要我参加他们的婚礼,当他们的证婚人!” “安全门一下子就被他们打开了,我一下子就被他们拉出去了!然后就开始跳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当时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大家就都……那样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面无表情的听完了一切,在确定没有补充之后,让一个狱警把他带到了审讯室旁边的禁闭室。 禁闭室都是一个一个仅容一人立足的小隔间,小隔间之间的墙壁似乎用了特殊材料进行填充,本身很厚,声音传不过去,陈宴百无聊赖的站在禁闭室里观察四周,眼神却忽然透过墙壁,看到隔壁禁闭室里蜷缩着一具枯骨。 他耸然一惊。 ‘直接困死在这里了吗……这是监狱让人消失的一种手段吧……’ ‘我还和外界有利益牵扯,应该不会把我困死在这里……’ 他继而联想到: ‘我的视线能穿透墙壁了……刚才还能穿过单向玻璃,是因为失控增强了我的能力吗……’ 他尝试着集中精力,看向审讯室的方向。 片刻的尝试之后,他眼前骤然一亮。 审讯室的一切在他面前一览无余,此时坐在他刚才位置上的人是克莱恩,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依然在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了克莱恩懵逼的、几乎无价值的回答之后,将克莱恩带到了禁闭室。 陈宴心想,克莱恩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彻底清醒之后的事,这意味着从“我的能力失控,操纵大家跳舞”开始,到“**鬼被乱枪打死”结束,之间的事情,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嗯……也不一定所有人都不知道,监狱里虽然没有监控,但和牢房区域隔离开的办公区域是有人值夜班的,说不定那些人就看到了。 在紧接着审问了几个狱警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将审讯室清场,桌椅搬走,几个狱警便一起把**鬼的尸体抬了进来。 紧跟着进入审讯室的还有两个穿着隔离服的人,这两人推着一台小推车,陈宴从小推车上看到了手术用的剪刀和手术刀之类的东西,这说明这两人应该是监狱里的医务人员? 片刻之后,审讯室里只剩两个医务人员,和两个荷枪实弹站在审讯室角落里的狱警。 而已经脱去隔离服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则站在了单向玻璃的另一边,典狱长的身后。 他们看着两个医务人员切割**鬼千疮百孔的身体,嘴唇在动,陈宴意识到他们在说话,于是他集中精力,他们的声音便渐渐在他耳边清晰起来。 “牢房区域都处理好了吗。” “是的,长官,已经给所有人喂下羊鞭汤,明早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件事。” “这次事件不被定义为‘污染事件’,因为这种诅咒没有传染性。” “是的……长官。” “内斯特,伱在质疑什么?” “按照医疗记录,我们面前这怪物,应该就是上一次变成【傍晚11点鬼新娘】的威廉·霍金斯,年龄23岁,因诈骗入狱……” “不用跟我念档案,我比你清楚。” “威廉·霍金森在上一次被射杀之后,扔进了焚烧炉,烧出的骨灰用羊鞭汤进行了长达十日的浸泡,扔进了连接监狱各个不同下水道的抽水马桶,按理说,灵性已经完全被消除,不应该借尸还魂。” “继续说。” “可是您看,面前这个家伙,虽然身体发生了变形,但如果还原成正常人的比例,就和当年威廉·霍金斯的各项数据十分相近,你看那张脸,和照片上也十分相似。”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怪物就是威廉·霍金斯,当年监狱请来的巫师没能消除诅咒,所以诅咒在沉寂多年之后,被超凡者的灵感激活,于是再次爆发了,今晚的【舞会】就是最好的证明——【未被消除的诅咒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这是公认的事实。 所以,长官,这的确是一场污染事件。 被污染者现在只有克莱恩·贾斯特斯,之后或许会快速扩散,我恳请监狱进入警戒状态,隔离今晚参与【舞会】的囚犯,并对其进行灵感筛查,确定诅咒再生的原因。” 陈宴心里一惊。 灵感筛查是什么玩意儿? 虽然不知道,但如果真的进行了,一定能知道我是超凡者这个事实吧! “内斯特。” “是的,长官。” “这件事到此为止。” “???” “遵从命令。” “是的……长官……” (本章完) 第561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三:无处不在的窥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并不甘心。 陈宴“感觉”到了这位处刑者大人强烈的不甘,他表面上应承着典狱长的命令,其实根本不认为自己需要遵从典狱长的决定。 这是个刺头。 ‘他表面上一定不敢违抗典狱长,那么,就一定会私底下进行调查了? 那他一定会再次跟我接触。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套出来很有价值的信息。’ 审讯室中的解剖还在继续着,陈宴发现监狱医务人员的解剖手法很专业,从解剖顺序和对每一部分生物组织的处理手法来看,他们采用的并非通常的解剖方式。 ‘是解剖超凡生物的特殊方法吗……话说园长之前就学有解剖学,听说是因为异常生物的生理结构和正常生物有很大区别,尤其是类似超凡者灵感器官的生物组织,需要在解剖的时候遵循某些特定的规则,才能保证解剖完整而不被破坏。’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被辞退了,园长也不是我的园长了,悲伤,没机会革了他的命了……’ 两个监狱医务人员对**鬼的解剖相当专业,陈宴隐隐约约“感觉”他们的动作其实和歌剧院里舞者们的舞蹈差不多……不对,医务人员的动作更加纯粹。 而歌剧院里的舞者……恕陈宴直言,这个时代的芭蕾舞尚且原始,甚至还没发展到穿内裤跳芭蕾的时代,这导致舞者们必须对自身进行多方位的处理,一个不慎就会导致一场芭蕾表演染上低俗的气息——他们表面上遮掩着这件事,仿佛芭蕾本身不是这个用途。 **鬼最终被完完整整的分成几部分,陈宴一一看过,发现最不正常的就是过分发达的胸腔结构,从巨大的胸腔来看,这**鬼的肺活量一定很大。 而**鬼的一部分被挑了出来,放在一边——那是**鬼的整个下肢,它的下肢已经和正常人完全不同了,似乎像是发生了某种退化。 医务人员拿来密封用的塑料袋,将它的下肢装袋,用气泵抽成真空,又拿来一枚标签贴在其上。 陈宴敏锐的察觉到了那枚标签上的灵感气息,这枚标签像极了某种用来封印的超凡物品。 他们要把**鬼的下肢封印起来,然后封存? 陈宴看着两个抬起真空塑封袋的狱警,打开审讯室的门之后,径直朝着监狱大门的方向去了,才意识到,他们或许并不是要把这东西封存,而是送到外面的机构进行检测。 监狱本身没能力处理这东西,说明监狱本身在超凡侧的实力并不强……最起码是超凡知识匮乏。 想到这里,陈宴轻轻松了口气。 他继续在禁闭室停留了许久,直到快要在禁闭室的黑暗中窒息了,才听到开门的声音。 “陈宴,回囚室。” 没有过多言语,陈宴戴着银手镯,被狱警押送至010号牢房,才被解开银手镯,被狱警推进门。 ……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教习准时在五点半吹响了起床的哨声,集结在牢房区域中央的囚犯们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昨夜突发事件【舞会】的影响,依然和平常一样,在被分配了今天的劳动任务之后,在狱警的监督下前往各自所在的工作区。 陈宴今天被分配到的工作地点,不再是厨房或是办公区域,而是位于办公楼四楼的杂物间。 办公楼四楼已经属于监狱大多数文职人员的工作范围,虽然有狱警巡逻,但对于那些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文职人员而言,一个拥有攻击性的囚犯依然是致命的。 能够被分配到这种区域进行工作的,除了弗兰克这种常年表现良好,且对监狱始终表示着绝对服从的人之外,就是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有危险的关系户。 之前和弗兰克一起打扫卫生的时候,陈宴就对“自己能进入这种区域”这个事实很好奇。 他明明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服从,也不是什么关系户,怎么就敢让他和监狱的文职人员滞留在同一空间呢? 直到进入庞大的杂物间,看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那张严肃的脸时,他才逐渐明白今天工作安排的真相——这位处刑者大人明显要借机对他进行试探,甚至是拷问昨晚发生的事。 和陈宴一起进入杂物间的还有两个犯人。 其中一个是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头,不知道叫什么,只听到狱警叫他老苏卡,是来自东北广袤冻土的苏卡不列颠人。 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拉杰什,竟然是和陈宴之前认识的教会学校教导主任薇迪雅·甘地一样的音笛人,长相粗犷。 陈宴注意到,拉杰什和薇迪雅·甘地有一个特别相似的地方,就是那一股土味非常冲的帝国语。 他们这样的音笛人似乎不会发帝国语中“t”的音,而总是把“t”的音念成“d”,听起来滑稽极了。 杂物间的整理工作比陈宴想象中麻烦的多,不仅是因为杂物间里堆放着大量杂七杂八的办公用品和监狱用具,还因为老苏卡和拉杰什竟然是两个混子,根本就不想干活!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布置完“整理杂物间,并把杂物列成清单”的任务之后,就离开了。 老苏卡直接往一堆泡沫里一趟,打起呼噜。 拉杰什则一脸严肃的对陈宴说道:“吾神阿罗汉告诉我,今天是斋戒日,不可以进行劳作。” 说完就往地上一坐,竟然发起了呆。 陈宴完全搞不明白“斋戒日”和“不能劳作”之间的关系,他只知道,一旦完不成任务,就会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冠冕堂皇刁难自己的借口,那家伙已经盯上自己了,如果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错,一定不会好过! 可他一个人又不可能把杂物间里成山的杂物整理完,必须靠这两个混子才行! 陈宴想了想,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对拉杰什说道: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拉杰什脱离呆滞状态,惊讶的看着陈宴: “你也还记得?我以为只有我还记得呢!他们给所有人都喂下了羊鞭汤,大家几乎把昨晚的事全忘了!” 拉杰什得意的小声说道: “阿罗汉保佑我们从小每天都能吃上羊下水,所以我并不害怕那种加了料的羊鞭汤!” 拉杰什的口音让陈宴听得耳朵发麻,可为了不被刁难,他还是把对话继续了下去: “刚才带我们过来那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他可真不是一个好东西,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要在囚犯里选出来一些犯错误的人,去当【傍晚11点钟鬼新娘】的诱饵!咱们三个倒霉,算是被他盯上了,要是今天白天不能完成任务,晚上就要去做诱饵了!” 陈宴说完这句话之后,内心升起一丝邪火,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他耳边说道: ‘你怂个弔啊!直接敢那个内斯特!干死了血赚,干不死他也不敢把伱怎么样!你现在比他值钱多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 陈宴心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拉杰什听完他的话,露出鄙夷的表情: “你骗谁呢,处刑者根本就没有处理我们的权限,他现在只是个实习生罢了!” 陈宴追问道: “怎么说?” 拉杰什炫耀一般对他解释道: “前天处刑者刚刚进来的时候,我们山头的老大就告诉我们,处刑者是个杰尔曼人,杰尔曼人已经在亚楠市得到了很多金钱,所以必定得不到很多权力。 所以,处刑者能进入亚楠市的监狱系统,就已经是撞了天大的运气,不可能在几天内就获取太大的权力——换句话说,他顶多就是给我们这些囚犯发布一些任务,绝对没有处置我们的权力。 一旦牵扯到囚犯的处置问题,都还是典狱长说了算。” 回想起昨晚典狱长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之间的对话,陈宴发现,竟符合拉杰什的这套理论得出的结论。 他沉默两秒,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而后没有抱什么希望的问道: “你们老大知道处刑者的背景吗?” 拉杰什炫耀一般说道: “当然知道,我们山头老大家里财大势大,有人有钱,监狱外面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就是这么神通广大!” “而且,老大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拉杰什的话在陈宴耳朵里变了味道,他逐渐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傻,又爱吹嘘的音笛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愚蠢。 “老大敬佩你在外面做的事,所以,如果你跟我老大一起喝酒,拜个把子,我老大会很开心。” (本章完) 第562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四:升温 陈宴意识到,今天的工作或许远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拉杰什所表现出那远超正常“小聪明”的“主动愚昧”也是早已准备好等待他自行进入的圈套。 陈宴开心的笑了。 他觉得这一幕很精彩。 “我总得知道你们老大是谁才行,对不对?不然见了人家,连招呼都打不出来,多尴尬?” 拉杰什的眼神和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说道: “我们老大是亚楠市猪肉大王的儿子,亚楠市老查令街的大威廉,原本管着小半个亚楠市的猪肉市场,下城区那些连养猪棚都没有的艾尔人曾经就是他收留的,威廉老大仁慈心善,见不得人吃苦。” 陈宴若有所思道: “猪肉大王?就是之前横死的那个议员?” 拉杰什一脸愤慨模样: “是的!威廉老大的父亲——我们大老大,宅心仁厚的老爵士,原本是议会连任了六届的议员,两周前被莱昂纳多·亚当斯射杀在圆桌议会上! 可恨的是根本就没人想要相信大老大是被莱昂纳多·亚当斯这个贱种射杀的,因为其他议员都想瓜分大老大的产业,直接让这件事销声匿迹了! 这明明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谋杀案! 可后来所有人都不相信! 他们不相信大老大是被同为亚楠市议员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所杀,另一个原因,则是‘一个议员在议会里射杀另一个议员’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很荒谬的!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里,陈宴想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在黄铜管道世界中某条管道里看到的场景。 他相信,因为他亲眼见过。 他若有所思道: “所以,我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本质上是为你们威廉老大的父亲……” 拉杰什眼神恳切: “你不只是为我们大老大报了仇,还对我们威廉老大有大恩! 威廉老大被那些人找借口囚在这里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因为他的行为受到了全方位的限制,而且总有人找他的茬,想要在狱中整他。” “可自从伱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消息传来之后,我们威廉老大不但整个人不再抑郁了,吃饭也能吃三大碗,而且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人,再遇到他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了!” “威廉老大虽然被关了大狱,但外面的伙计们还在,你知道整个猪肉行业的上游和下游产业有多少?链涉及到多少人的就业? 那些人全都是能给威廉老大卖命的活计! 那些人从前由威廉老大给他们开工资,过的滋润极了,没什么后顾之忧,可自从莱昂纳多·亚当斯来了之后,又是卖身合同,又是要让大家在议院注册个体户,麻烦的要死,还得拿金灿灿的帝国镑给议院缴税! 从前大家只需要给威廉老大供货就能拿钱,现在反倒要多掏一部分钱出来,这谁能受得了?! 要是莱昂纳多·亚当斯没死,有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大家伙连个屁都不敢放,毕竟人家是正规公司,要是不收你的货,你就得喝西北风去。 可现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了,大家就又有盼头了,都等着威廉老大回去主持大局呢!” 陈宴听到他这些话的时候,逐渐更清晰的明白了一些事。 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不仅仅是一个自然人的死亡而已,他的死牵动着许多人的神经,因为他的死代表着许多利益的毁灭、许多利益链条的断裂,和许多空白利益的出现。 各种各样的利益充分调动了大家的主观能动性,于是大家想方设法去抢夺他们认为应该属于自己的利益。 而在整个过程中,我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如果我只是充当“象征着击败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吉祥物”,为什么类似大威廉,和厨房“女”囚这样的人,要争取他主观上的“归附”呢? 陈宴心神凌乱之间,眼神忽然穿过拉杰什的衣领,看到了他胸襟之中藏匿的一把左轮手枪。 ‘草!他怎么把枪带进来的?!牢房区域和办公区域之间不是有金属物品检测安全门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拉杰什完全没有意识到陈宴看到了他的秘密,继续说道: “我们老大给你面子,你就要给我们老大面子,不然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要是你拒绝了,还当笑话转述给别人,我们威廉老大的面子往哪放?” 他说着,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袖珍的女士手机,递给陈宴: “我们老大找你。” 图穷匕见。 陈宴看着手机上显示那已拨通的电话页面,将手机放在耳边。 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出现了: “做我兄弟,我把整个沃克街的猪肉市场都交给你打理。” 陈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听过类似的话。 他回应道: “据我个人所知,我的名字还没有这么值钱。” 电话里的男人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从这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大威廉拜了把子喝了血酒的兄弟,他们会知道,是我大威廉的兄弟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为我父亲报了仇。” “支持者会更加坚定,徘徊者会选择阵营,离心者会彻底暴露,这是你,作为我大威廉的好兄弟的价值。” “你将得到我的尊重,市面上最重情义的大威廉的尊重,从此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出事了我帮你抗,你要钱了从我银行账户里取,我的三十多个小妾你可以随便上。” 这…… 陈宴有点凌乱。 大威廉给他的“感觉”类似于江湖人士,可他父亲的身份明明是亚楠市最高贵的议员。 贵族家庭怎么会诞生草莽呢? 或许大威廉从一开始就是说谎,也或许他另有目的。 总之,一定没安好心。 电话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要你现在给我答复。” 淡淡的语气让陈宴明白,大威廉当真是一丁点诚意都没有。 陈宴眼神晃动之间,眼角的余光穿过墙壁,看到了正潜伏在杂物室墙壁外,手里拿着上了膛的手枪,靠近门口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又看到拉杰什貌似正常等待他答复一般,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似百无聊赖,实则已经握住了左轮的枪把。 这一瞬间,陈宴意识到,自己竟已站在生死关头。 3秒钟的沉默过后,他对准电话的话筒,大声道: “我的答复是——去你妈的!” 电话那边仿佛根本没料到他会这样回复,立刻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 拉杰什则在大骂声响起时拔出左轮,却被早有准备的陈宴一把抓住手腕,失控给陈宴带来的强大力量在一瞬间把拉杰什的手腕捏的稀巴碎,可拉杰什甚至没能叫出声来——在他感受到剧痛的一瞬间,陈宴已经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一瞬之后,墙壁外响起生猛的跑步声,是察觉到动静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他马上就要进入门中! 在处刑者进入门中的前一刻,陈宴握着拉杰什已经无力的手,对着他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砰!” 刺耳爆鸣声响起的下一刻,处刑者已跨入门中。 而迎接他的并不是斗殴一般的场面,而是陈宴抓着拉杰什的手,和指向他脑门上的黑洞洞的枪口。 枪口准确无误的对准了他的眉心,那是陈宴提前透视墙壁而对他的运动轨迹所做出的判断。 “长官快躲开!他疯了!” 陈宴大吼一声,在处刑者惊怒的眼神下,握着拉杰什的手,对准处刑者的脑门,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飞了出去,划过空气,带着灼热穿过处刑者的大脑,在墙面上炸出一道血线。 (本章完) 第563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五:循环致死 在杀掉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下一秒,陈宴握着拉杰什的手,调转左轮枪口,对准始终在一旁打鼾的老苏卡,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枪是拉杰什开的,人是拉杰什杀的,我只不过是为了自保,在争斗中捏碎了他的手腕罢了!’ 他像是还拥有着理智和逻辑,但大脑已经一片混乱。 他明明行动矫健手脚敏捷,但控制身体的仿佛已经不是大脑。 他的精神已经在这一刻失去控制,所以他不知道,所谓的“逻辑”只是他为了疯狂和因疯狂而起的快感而寻找的借口罢了。 ‘至于拉杰什为什么要开枪射杀狱警和其他囚犯……天知道!’ ‘即便这番说辞有漏洞,即便他们知道是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更不会对尚且还有利用价值的我动手!’ 在对着老苏卡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他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但如今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 “砰!” 一道血花在老苏卡头上炸开。 当场毙命。 就在老苏卡死掉的下一瞬间,陈宴眼前一晃,身体四周的空气如同雾气逐渐浓郁。 不知从何而起的雾气将他包裹在内,渐渐浓郁到完全丧失视野的时候,陈宴眼前又是一晃—— 雾气如被大风吹开。 当视野恢复的时候,他只见自己正拿着之前拉杰什交给他的那只女士手机,手机里持续不断的出现大威廉的声音: “你将得到我的尊重,市面上最重情义的大威廉的尊重……” 而已死去的拉杰什则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保持着双手在胸前环抱的动作,其中一手已经触摸到了胸襟内左轮手枪的握把。 陈宴恍惚之间,看了一眼地面上躺着打鼾的老苏卡,又用眼神的余光看了一眼门外拿枪逐步逼近门口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事。 “……从此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出事了我帮伱抗,你要钱了从我银行账户里取,我的三十多个小妾你可以随便上。” “我要你现在给我答复。” 陈宴低声道: “那么,我们现在是兄弟了。” 话音落下,拉杰什松开了握着左轮的手,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意: “现在,你也是我的老大了,老大好!” 他对陈宴眨了眨眼: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陈宴低声道: “把你胸口的枪给我!” 拉杰什错愕之间,陈宴已经伸出手,粗暴的从他衣襟里扯出了左轮手枪。 也是此时,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进入门中,这一次他没什么言语,手中的枪口直接瞄准陈宴的胸口。 预判了他移动轨迹的陈宴,则也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两人仿佛对如今的局势心知肚明。 所以两人同时开枪了。 枪响声同时响起,两人同时应声倒地,被爆了头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再次瞬间死亡,而被击穿了胸口的陈宴则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将左轮对准满脸惊慌的老苏卡,扣动了扳机。 下一刻,不知从何而起的雾气再次弥漫了整个杂物室。 当雾气再次散去时,陈宴依然是拿着手机的姿态,耳边三度响起大威廉的声音: “你将得到我的尊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被重置了? 一切……整个世界,都回到了这一刻的状态吗? 这是什么能力……又到底是谁的能力? 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能力? 还是在泡沫塑料上打呼噜的老苏卡的能力? 陈宴意识到,在整个过程中,只有自己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两人是保留有记忆的,因为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进门就拿枪对准了他,这说明这位处刑者大人已经知道他毫无缘由开枪将其爆头的场景。 陈宴有些懊恼,失控让自己变得莫名其妙很冲动,明明不需要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只不过麻烦一点罢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呢? 但开枪的感觉的确爽得很,就像是快刀斩乱麻,一枪下去什么都解决了,不用过多解释,就能把一切都嫁祸给拉杰什,多省事啊! ‘开枪吧,开枪吧!这次只要不杀老苏卡,直接杀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然后想办法让老苏卡闭嘴……拿枪打穿他的嘴又不让他死,就没人能证明一切是我做的了!’ 陈宴陷入莫名的亢奋状态,他甚至因此呼吸急促,虹膜充血,浑身颤抖。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抓紧时间!抓紧!’ 当陈宴心中出现这些念头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抓住了什么温热又湿润的东西。 ‘嗯?’ 他茫然扭头,只见自己右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颗鲜活的心脏,而拉杰什的胸口则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血洞。 陈宴心神巨震之间,耳边已经响起了门被推动的声音。 他毫不犹豫,对着老苏卡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雾气快速聚合,陈宴面前一片灰色苍茫。 雾中冰冷的水汽刺激着陈宴的心智,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 ‘我……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惊诧于自己之前的举动。 ‘抓着拉杰什的手去杀人,妄图栽赃嫁祸,手法还做的那么劣质和脑残……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真是……愚蠢!’ ‘无论如何,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看到了我几次杀人的样子,他已经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这么个危险的存在从监狱中抹杀!’ ‘我最大的优势,就是透视!’ ‘再试一次……伪装成拉杰什杀掉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样子,然后保住老苏卡的命,我就赢了!’ 当雾气散去时,耳边五度传来大威廉的声音: “你将……” 陈宴毫不犹豫的打断道: “我同意。” 电话那边明显没有预料到他这样的反应,在沉默了两秒之后,才继续说道: “那么,我们现在是兄弟了,你将得到和我完全相同的权力……” 陈宴不等他说完,就挂掉电话,朝着拉杰什伸出手: “枪给我。” 拉杰什虽然错愕不堪,不知道陈宴为什么知道自己有枪,但陈宴已经是自己实质上的老大,他必须按照老大说的做,才能好好混下去。 他一边把枪给陈宴,一边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话音未落,陈宴已经对着奔袭进入门中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开枪了。 提前枪让他精准的爆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脑袋。 在完成击杀之后,他用衣服包裹住枪身,仔细擦了擦,而后用衣角拖住枪,把枪还给拉杰什,说道: “等会儿其他狱警听到枪声过来之后,你就告诉他们,人是你杀的,因为你和他发生了冲突。” 在拉杰什更加错愕的目光中,陈宴继续说着: “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咬定人是你杀的。” “我和大威廉商量,他离开监狱后,你坐山头。” “我和大威廉会照顾好你的家人,并想办法尽快捞你出去。” 拉杰什面带惨色,怎么都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是这么个下场,他本以为自己会跟着陈宴步步高升,却没想到这位新老大上位的第一天,就给自己添了几十年的刑期。 但他这样没钱没势的新移民,要想往上爬,除了给帮派卖命之外别无他法,他只有顺着大威廉的这根线,一步一步忠心耿耿,无论做什么都行…… 陈宴看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尸体,感受不到雾气有丝毫出现的征兆。 陈宴听着不远处狱警们的脚步声,知道这件事已经结束,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妈的,终于解决了,真他妈的不容易……’ 忽然间,身边有轻微响动出现。 陈宴一扭头,只见地上躺着的老苏卡嘴里已经满是鲜血——这老东西咬舌自尽了! 那痛苦又粗糙的脸上憋出来一个丑陋的笑意,仿佛在嘲笑着陈宴的无能。 这老东西……一直都是醒着的! 他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棋子! (本章完) 第564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六:失控边缘 陈宴有时候会搞不清楚,人为什么肯为他人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拉杰什这样的聪明人为大威廉奉献了他绝对的效忠,老苏卡这样的隐忍者为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奉献了他的生命,可怜的老苏卡,他已经太老了,恐怕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只剩下生命了。 雾气弥漫之间,陈宴想到一个可能性:有可能他们生来贫乏,天生就比一些人缺少一些重要的东西,他们必须拿自己最值钱的东西去交换,才能拥有他们想要的未来。 雾气散去之后,陈宴决定好好谈谈。 他听着电话里六度传出的大威廉低沉的嗓音,这一次,他仔细听完大威廉的话,才回答道: “我将视你为长兄。” 电话那边传来欣慰的声音: “现在,我的兄弟,你拥有了和我完全相同的权力。” 电话被挂断,陈宴从拉杰什手中要出左轮,一把抓起塑料泡沫上躺着的老苏卡,拿枪顶着他大脑的侧面,用他的身体当做自己的盾牌,朝向杂物室大门的方向。 下一刻,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满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你完全不知道伱在干什么……” 处刑者对陈宴发出了他的警告,陈宴看着他手中的枪,稍微移动老苏卡的身体,使其对自己遮掩的彻底一些。 “第一个问题,这老东西是什么?” 陈宴用的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放下枪,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回答道: “是死在第五次觉醒的普通超凡者,我把他的生命封存在了1分钟之内,一旦他被物理手段杀死,一切都会回到1分钟前左右的某个特殊时间点。” 真是奇怪的能力…… 陈宴“感觉”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并没有说谎。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我。” 陈宴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怒道: “谁他妈要杀你!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而已!是你看见我就开枪的!” 陈宴再次“感觉”到他没有说谎。 “啊……是吗……” 陈宴回想之前,仿佛的确是这样的,他确实在没有充分杀人动机的情况下,拿左轮崩了处刑者的脑袋。 “我怎么会这么做呢……对不起啊!” 陈宴声音诚恳,但抓着左轮的手更紧了。 “第三个问题:你要问我什么?”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这一刻发现了陈宴身上的问题,他意识到陈宴已经不清醒了,不然不会贸然对狱警开枪,也不会问出“我问你你要问我什么”这种白痴的问题,还表现出一副市井小市民的精明模样。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处刑者开口道: “我想要你把昨晚发生事情的真相,完完整整的告诉我。” 陈宴回应道: “我所说的事,就是真相。” 他紧接着说道: “第四个问题:昨晚那个东西,你们检验出来是什么了吗?”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他扣着扳机那颤抖的指头,心想,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上的进展,如果不抓住,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死多少次。 死亡是可以逆转的,但死亡时经受的痛苦是无法避免的,每一次被爆头的时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都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疼痛和绝望。 在思考片刻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道: “那东西原本是一个人,名叫威廉·霍金斯,年龄23岁,因诈骗入狱,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刑期减到了三年左右的时间。” “最初的事情,是在这三年中的第二年发生的,那时候威廉·霍金斯有个室友,名叫巴格莱,嗯……有点精神不太正常。” “不知道怎么回事,巴格莱当时联系上了当时牢房区域某个山头的老大,两人就在一起了。” “这两人……是真爱。” 陈宴凌乱的很,他不知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怎么判断出“真爱”这回事的。 “那时候,现在的典狱长还没接手监狱,再加上监狱内部关押有超凡者囚犯的原因,整个监狱都比较乱,难以管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知道陈宴是超凡者,就直接把什么话都放在明处说了。 “巴格莱就和那个山头老大结婚了,嗯……你没听错,就在监狱里,巴格莱穿着婚纱,在囚犯们的簇拥下,和山头老大结婚了。” “巴格莱是杀人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就是无期,可那山头老大有小弟帮忙抗事,外面有妻子家里的人帮忙运作,很快就能出去。” “巴格莱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后来某一天,山头老大忽然不在了。 巴格莱一打听,才知道山头老大已经出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他因此心生怨恨,想要逃狱——即便是在今天的档案里,都没有记载他当年是怎么逃掉的。” 陈宴好奇道: “巴格莱逃掉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道: “逃掉了,但没完全逃掉。 某一天查房的时候,巴格莱不在了,狱警们到处找他都找不到,监狱花大价钱雇来的异常生物追猎犬也闻不到他的踪迹。 嗯……所以在现在,大家在说这件事的时候,都默认他在那天晚上8点之前,已经逃掉了。” “可在那天晚上11点的时候,他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牢房里,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这是由他当时的室友所描述的。” “第二天一早,他的室友,也就是威廉·霍金斯,变成了和克莱恩·贾斯特斯一模一样的虚弱状态。” “这个威廉·霍金斯,就是我们昨晚射杀的那只怪物,也就是囚犯们之间流传的传说中所说的【**鬼】。” “巴格莱把威廉·霍金斯吸干了,毫无缘由。 或许只是单纯为了倾泻怒火。” “监狱的医务人员当时对威廉·霍金斯进行了抢救,也救回来了,但巴格莱却彻底消失了,直到今天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这件事情还没完——第二天晚上11点的时候,那间牢房的囚犯们看到了威廉·霍金斯——穿着一身白色婚纱,整个人像是完全脱了水的、干尸一般的威廉·霍金斯。” “当时的狱警们很害怕,就把威廉·霍金斯杀掉了。” “光杀掉还不算完,监狱当时的典狱长感觉这件事情太邪乎,就请来了一位巫师,巫师告诉大家,威廉·霍金斯身上发生的事情,其实是由巴格莱而生的诅咒。 虽然巴格莱没影了,但诅咒还会始终伴随着威廉·霍金斯,只要诅咒没有被祛除,威廉·霍金斯不但不会被绝大多数手段杀死,还会危害其他人,让自己身上的诅咒蔓延到其他人身上。” “巫师告诉大家,要想彻底消除这种诅咒,就必须先把威廉·霍金斯烧成灰,然后按照特定的顺序,冲进监狱不同的下水道里,这样一来,就能利用下水道里的污秽去破除诅咒,达到……嗯,你们亚裔有个俚语,叫‘以毒攻毒’,就是类似的意思。” 真是言简意赅。 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完的时候,陈宴已经确定他说的是真的。 一来,陈宴“感觉”这些话是真话。 二来,这些故事里的内容,和山姆大叔曾经告诉陈宴的监狱传说,大差不差对得上。 三来,这些故事里的关键点,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本人与典狱长在昨晚审讯室离的对话,能对得上。 陈宴追问道: “可威廉·霍金斯还是在昨天晚上再次出现了,说明那位巫师没什么用。”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否认道: “不,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还是有些用的——从威廉·霍金斯被诅咒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时间,这三年中,威廉·霍金斯从未出现过。” 陈宴抬杠道: “三年都没出现过,为什么现在出现了呢?”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陈宴的眼睛,企图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什么来: “这也是我疑惑的原因。” “三年前,诅咒或许没有被消除,但一定被压制了,或者封印了。” “三年后,带着诅咒的威廉·霍金斯再次出现了,这说明诅咒被释放了。”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顺着诅咒,找到诅咒的源头。” “只要你肯配合,或许我们可以效仿当年巴格莱和威廉·霍金斯这一对室友之间的诅咒关系,对你和克莱恩·贾斯特斯进行实验。” 陈宴恍然: “原来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陈宴没有立刻拒绝,立刻继续说道: “如果你肯配合,我不但可以帮你大幅度减少刑期,还可以告诉你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关系到你现在在亚楠市的处境,也或许会关系到整个亚楠市的未来……” (本章完) 第565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七:真情假意 交易进行的很愉快。 陈宴“感觉”到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真实的目的,的确就是他口中所说那般。 与此同时,在交易的过程中,他了解到了这位处刑者大人的真实身份—— 为了镇压监狱里残存的超凡者囚犯,而从沃德法克州公立监狱空降到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副典狱长。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本身在帝国行政体系中的等级很高,和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典狱长是同一级,但由于典狱长的大学生涯比较靠前,并且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跟的是同一个教授,所以处刑者要叫典狱长一声“师兄”。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告诉陈宴,他们这一行很重辈分。 在高等教育兴起时间不长的北方联邦,普通人尚且对这一行存在有特殊的偏见,所以学这一行的人并不多——这导致了内行和外行之间越来越大的信息差,内行对这一行业的整体垄断,以及学阀派系的形成。 直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这一代,能进入监狱体系的都是他们自己人,同行业从业者之间存在有各种比较近的关系,甚至多多少少都存在有血缘关系——在这一层面的关系上,虽然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和典狱长之间的亲缘关系扯到了一百多年前,但依然要叫典狱长一声“大舅”。 再加上北方联邦监狱体系中“副职无实权”的特殊行政制度,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刚刚来到亚楠市公立监狱,人生地不熟,谁也用不动,直接沦落为一个打杂的。 这显然和囚犯们所了解的不一样。 在囚犯们的认识里,一个来自北方冻土高原之上的杰尔曼人,一个拿人脑壳当酒器的土贵族老爷,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了帝国行政体系内位阶很高的行政长官呢?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将一切都告诉了陈宴,陈宴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门道。 但有一点,是对陈宴来说完全难以理解的。 跟陈宴讲这些,是在跟一个死囚玩真心换真心? 这是什么他妈的特殊癖好! 可偏偏陈宴没办法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半点欺骗。 陈宴凌乱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这或许就是这位处刑者大人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多岁就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原因。 “你可以留着这把枪,等经过牢房区域和办公区域之间的安全门时,我会暂时关掉磁力检查,所以安全门不会报警。” 杂物室所在楼道尽头的某个密闭房间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始终把枪口对准他的陈宴,语气平静极了,仿佛根本不相信陈宴会再次开枪。 “今天晚上会新进一批囚犯,但他们其实不是囚犯,而是我的帮手,其中两人会进入010号牢房,他们可能很奇怪,你不要招惹他们,也不要对他们开枪……因为开枪真的会打死他们。”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急不缓的说着自己的计划,并拿出一颗红色的子弹,交给陈宴。 陈宴接过这枚红色子弹,只感觉入手略有灼热,这子弹似乎是用一种稀奇的自发热金属打造成的。 “这是一枚染色弹,虽然和你手中的左轮口径不同,但仍然能够使用。” “今天晚上,如果变成**鬼的威廉·霍金斯再来,或是克莱恩·贾斯特斯彻底转化成了**鬼,你就用这枚子弹对他开枪,进行标记。” “新进的两个囚犯会在整个过程保护你们,并在子弹命中之后进行追踪。” “之后,就不是你的事了。” 陈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虚假,并恍然道: “你在说谎,你其实是想拿我当诱饵!”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自己的谎话而出现任何愧疚: “那是最坏的情况,因为我不知道我那两个伙计会不会被**鬼杀掉……那只**鬼在过去的几年里吸纳了监狱里的暴戾和怨气,已经变得很强,我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爆发……一切情况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陈宴立刻明白了他所说“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并说道: “最坏的情况,就是010号牢房全军覆没,我们其中的某个人,或者全部感染诅咒,全部变成**鬼,全部变成【傍晚11点的鬼新娘】!”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效仿当年巴格莱和威廉·霍金斯这一对室友之间的诅咒关系,对你和克莱恩·贾斯特斯进行实验】!” “你其实不是想对我和克莱恩做实验,而是对**鬼和010号牢房的所有囚犯做实验!”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语气诚恳: “是的。” 陈宴震惊于他光明正大的无耻,并因为他语气中的诚恳而说不出话来。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因为**鬼太强了,你没有感受到过它的气息,所以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强…… 我现在告诉你,它的本体或许已经残破不堪,但寄居神的诅咒强大到不可思议! 而且这种东西……很脏,污染性很强,我已经把这件事定义为高危污染事件,但典狱长完全不在意……”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继续用那种百分百诚恳的语气说道: “请你帮我,这不只是为了监狱的安全,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而且事后我必将奉上丰厚的报酬……” 陈宴补充了他的话: “如果我能在这场事件中幸存的话。”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道: “是的,所以我把枪留给了你,**鬼的神虽然强大,但本体可以被热武器伤害,你可以拿这把枪用来自保。” 说到这里,陈宴已经明白,整个事情已经被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安排的明明白白,而且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所说的,就是对于整件事中所有人的最佳安排。 监狱需要解决**鬼的威胁,囚犯们要避免**鬼的伤害,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破除诅咒,彻底杀掉**鬼,一劳永逸——这样对谁都好。 从另外一个方面看,对于陈宴这样的无期囚犯而言,他们从“除掉**鬼”这件事中的获益明显比监狱要多—— 监狱处理不了**鬼,大不了囚犯大范围死亡,监狱行政人员因无能而下岗。 可如果**鬼得不到处理,无期囚犯们则会日日夜夜面临着死亡和甚于死亡的威胁——谁也不想变成克莱恩那副被吸干了一般的样子! 陈宴看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对他的看法已经有了变化。 年纪轻轻就能坐到这个位置,当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陈宴沉默片刻,开口道: “最后一个问题。”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用诚恳的眼神,等待着他的询问。 “那个老苏卡,是什么类型的超凡者?当初是怎么死的?你对他做的处理又是什么?”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爽快的回答道: “他是以眼睛为灵感器官的普通超凡者,已经进行了五次觉醒……觉醒,也就是亚楠市超凡者们通常说的《晋升》。 五次晋升之后,他成为了一名【眺望者】—— 他能够将自己瞳孔内所在的世界,也就是他本人的【视界】,与现实世界分离开—— 他眼中的【视界】就是一个独立的、可以被他进行随意移动的【世界】。” 【眺望者】…… 陈宴记下这个名字。 “帝国太大,每个州之间对超凡者的定义都有不同,而且由于觉醒物品的属性差异,有些超凡者在觉醒时会产生差错,从而导致灵感器官产生变异。” “但大多数超凡者……嗯,我说的就是以眼睛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这一类超凡者基数庞大,觉醒刺激物也比较寻常,所以出差错的人不多,老苏卡就是这样,所以我说他很普通。”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陈宴,似乎意有所指。 “觉醒是危险的,一定要在安全的环境下进行,不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陈宴沉默半晌,说道: “进化本身就是不确定的,你所说的【觉醒刺激物】只是让无数【不确定因素】中的某一种可能性放大了而已。”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颇有些讶异的看着陈宴: “这是异常生物学上某个学派的观点。” 他联想到了一些事,但他没有说太多。 “总之,我估计今晚克莱恩身上可能发生特别不好的事,你务必小心。” 第566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八:潜伏 陈宴回到杂物间的时候,拉杰什正恭恭敬敬的等在那里。 “老大好!” 音笛小伙儿热情的跟陈宴打着招呼,满脸都是谄媚。 陈宴四下扫视一圈,已经看不到老苏卡的身影。 “那老头被人叫走了,但老大放心,我一个人干活轻轻松松!绝不能让老大累着!” 在他殷切目光的注视下,陈宴沉默着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面上的几本,放在桌上,拿起桌面另一边的纸和笔,沉吟道: “搬一部分记一次清单,不要干得太快,最好晚饭之后干完。” 拉杰什完全没有质疑,爽快的撸起袖子干起活来。 杂物间里除了各种无聊的之外,就是囤积起来的办公用品和卫生用具,其中不乏尖锐的金属,就比如钢笔。 但根据拉杰什所说,偶尔在办公区域进行工作的囚犯,要想带着这些东西进入牢房区域,除非贿赂狱警,让狱警在囚犯离开办公区域,进入牢房区域时,暂时关闭磁力安全门的电力开关,才能不被发现。 现在他们两个是“自己人”了,拉杰什仿佛完全信任陈宴一般,几乎无话不谈。 陈宴十分不理解的是,自己空口的承诺,到底是如何获得了大威廉充分的信任。 对于这样的疑问,陈宴从拉杰什的态度,和从拉杰什字里行间对大威廉的描述,联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对于大威廉这种看似江湖草莽的明政客而言,他们“轻易许诺的权力”或许需要陈宴付出比表面上看来更大的代价。 并且,如果陈宴违背诺言,大威廉有能力让报复很快降临。 强大的势力背景,是大威廉不怕陈宴违背诺言的原因。 手中掌握有足够多的资源,则是大威廉能够轻易将一部分权力交给陈宴的底气。 至于大威廉所说“你能获得和我完全相同的权力”这样的话,陈宴只当笑话听听罢了,如果真的相信,就说明他不但疯了,而且已经傻了。 陈宴从拉杰什的口中了解到,大威廉现在的处境比之前好的多,而这样的情况竟然是他造成的—— 在他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之后,当初莱昂纳多·亚当斯对猪肉大王同一派系的人的打压一下子消失了,他们的注意力似乎像是被转移到了别处。 大威廉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并抓住机会在监狱内收买人心,广结人缘,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凭借着原本的人脉和尚且还算不错的声誉,竟成了监狱内最大山头的老大。 陈宴听过拉杰什所说的事,心中大概对大威廉有了自己的理解: 大威廉是个生意人,而且是家中有人从政的生意人,这导致他的警觉性非常强,笼络人心的手段也比寻常商人要多得多。 他利用这次的喘息机会在监狱中进行布置,上到文职人员,下到看起来最毫不起眼的囚犯——包括陈宴在内——其实是为自己建造一堵防火墙,不为了扩张势力,而是为了今后保命,因为他知道,威廉·亚当斯集团如今“毫无反应”,甚至是“消极”的状态,其实是不正常的,他们一定想做什么事,一定是为了更大的目的。 “这些事情,都是大威廉告诉你们的?” 在陈宴的追问下,拉杰什说道: “是的,而且必定都是真的,因为威廉老大从不骗人!” 陈宴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坚信他没骗过你们呢?” 听到这样的问题,拉杰什虽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回答道: “威廉老大人特别仗义——从前就仗义,可不是现在得了势才仗义,他为我们山头里的兄弟挡过刀,兄弟们出事了他出头抗事,是真的好老大!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们,因为骗人这种事情,他这种人是做不出的。” 大威廉最终到底是什么下场,和陈宴关系不算大,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异常,则会直接导致对他产生不确定的影响。 “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大威廉还说过相关的其他信息吗?” 拉杰什点头道: “威廉老大说过,威廉·亚当斯集团现在已经到了“大而不能倒”的地步,无论是民生行业还是重要产业链,整个帝国的一小半行当都被威廉·亚当斯集团把持着,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即便仅仅是出现了这么多的失业人口,也一定是会出现暴乱和起义的。” 陈宴思索道: “就没人想办法取代威廉·亚当斯本人,保留集团本身吗?” 拉杰什回答道: “威廉老大跟我们说过,威廉·亚当斯本人是整个集团的灵魂核心,他是帝国最聪明的商人,最成功的投机犯,最疯癫的浪子,他把整个集团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俨然如无冕的帝皇一般——威廉·亚当斯集团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集团的业务多么广,财富多么巨大,联姻多么复杂,而只是因为有威廉·亚当斯而已。” 陈宴若有所思道: “威廉·亚当斯曾经去过某个高度集权的国家,这样的现状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他的经历。” 拉杰什说道: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威廉老大说到这个集团时,最终总结: 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部的当家人死了,而整个集团几乎完全没有动静,这样是很不正常的,事发到现在已经三天,可整个集团还在执行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前的策略,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样的策略是不可能有后续的—— 没人能预测到亚楠市的未来,就算是圣歌团的先知都不行,所以,也更不可能根据这“不可预测”的未来,去制定相应的策略。” 陈宴把这个疑问藏在心里。 “对了,拉杰什,你认识一个叫薇迪雅·甘地的人吗?” 拉杰什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一愣,而后竟然打了个激灵。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这说明她是渎神者!” 他立刻激愤起来: “高种姓的渎神者吗?!她在哪里?!我要为阿罗汉抹杀这种肮脏的污点!” 陈宴说道: “我需要解释。” 拉杰什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说道: “在我的故乡,距离帝国极遥远的天神赐福荣耀半岛,我们自称神佑之民,由至高天神庇佑的上位贵族,亘古之河的共生者……” 他报了一大串几乎二十多个称呼,才继续说道: “天神赐福的荣耀半岛在过去上万年里始终没有开放海岸线,我们是第一批秉持神意前往帝国进行交流之人。 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和我们同族之人如果出现在了帝国,就一定是在没有神明旨意的情况下离开了荣耀半岛—— 那个薇迪雅·甘地,她一定是一个肮脏的偷渡者!亵渎了阿罗汉曾经对她的赐福和保护!” 陈宴感觉这件事挺复杂,就听着拉杰什对自己吐槽了一大堆,但并没有接话。 他大概知道所谓“天神赐福的荣耀半岛”是哪里,所以,虽然对这个世界的“荣耀半岛”不太熟悉,也能大致理解拉杰什的愤怒从何而来。 在和拉杰什的聊天,和在杂物室的劳作中,一天时间一晃而过。 …… …… 时间一晃到了晚餐之后。 当陈宴带着装满子弹的左轮,离开办公区域,进入牢房区域之后,已经看到新一批进入监狱的囚犯们正站在牢房区域中央,被教习训话。 傍晚点完名之后,果然如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所说,两个新人进入了010号牢房。 其中一个是长着浓密淡棕色络腮胡的弗朗机人,看不出年龄,进来之后一言不发,就那么往陈宴脚头的床铺一坐,默默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另一个则是一头火红头发的艾尔人小伙,年龄不大,是个自来熟,进来还没五分钟,就要拜石像鬼当老大。 “省省吧,能坚持到明天再说。” 石像鬼的心情仿佛很糟糕,他显然在和大保姆的斗殴中受了不轻的伤势,一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用那双阴冷的三角眼扫视过010号牢房的每一个人: “今晚都他妈别睡太死,我听小道消息说,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陈宴小心翼翼默默摸了摸揣在裤裆里的左轮,他身上的囚服实在太过单薄,除了裤裆之外,其他地方根本藏不住左轮这种东西。 左轮中,正对枪膛的位置,安放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交给他那枚“染色弹”,陈宴知道,能给鬼怪类无形之物染色的子弹,必定不只是单纯的“染色”那么简单。 石像鬼再次压低了声音,这次的声音已经相当小了,陈宴几乎听不到: “还有,今晚11点左右,咱们牢房的安全门会通高压电,到时候如果你们是醒着的,千万别碰安全门。” 陈宴心中一凛。 如果按照之前诅咒中发生过的情形,在今天晚上,克莱恩身上很可能诅咒爆发,变成**鬼,那么,如果克莱恩在混乱之间被刚进监狱这两人推到了安全门上,岂不是直接完蛋? 陈宴始终有一个很单纯的念头——他不想让克莱恩就这么死了,死的一丁点价值都没有。 他认为,克莱恩这样混乱正义的“正义疯子”,值得更壮烈的死法。 第567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九:【超我】 晚上点过名后,囚犯们回到各自牢房,等待大概1小时之后的熄灯。 这1小时是囚犯们一天里几乎唯一“自由”的时间,他们可以在牢房区域内自由活动,只要没有威胁到其他囚犯安全的举动,就不会被狱警干预。 一切白日里不曾有过的行为在这1小时内快速进行着,各种形式的交易让各个山头得到的信息在此时得到了最充分的沟通。 陈宴因白天发生的事情而心力交瘁,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差,今天发生的事,以及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明明不是什么大事,自己先前的经历比这一天要凶险的多,可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如此疲惫呢? “失控一定加深了,但加深到了什么地步呢?” 胡思乱想之间,陈宴躺在床上,用量子分身接通了位于沃克街33号公寓之内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杰克·巴尔多。 “杰克,你们今天……怎么样?” 杰克·巴尔多的声音有些低沉,陈宴能轻易从中听出“悲伤”和“沮丧”。 “糟透了,好兄弟,今天真的糟透了。” 陈宴用疲力竭的虚弱声音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杰克·巴尔多像是没有听出他的虚弱,低声道: “小沃尔夫·瑞博特的父亲,汤姆·瑞博特先生去世了,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老鼠啃噬了一半。” “他是被枪杀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宴在一瞬间感觉糟糕透顶。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凭着自己的潜意识呢喃道: “他……他不该死……他是个好人,他是个有公理心和同情心的人,汤姆·瑞博特,他是一个敢于怒斥不公的真男人,他……是谁杀了他?” 陈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觉胸中郁结难以排解,整个人都要炸了。 电话里断断续续传来杰克·巴尔多的声音: “不知道,我们帮忙报了警,可这种事……街道警务处查不出来的,下城区每天都要死去很多人,他们的生命贱如蝼蚁。” 陈宴纠正道: “不,杰克,生命是平等的,人们的生命只是被一些人用金钱进行了定义。” 电话那边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 “杰克……你在喝酒吗……草……我也想喝。” “杰克,这件事不应该这么来——汤姆·瑞博特先生不该就这么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可以帮忙查证,我们可以利用墨格温先生先前积攒下来的人脉,总能查出来点什么,那份名单我放在了我卧室柜右下方的第三个抽屉里,你去找到……我们帮他报仇。” 杰克·巴尔多夹杂着迷茫的声音紧接着出现: “好兄弟,可是我们能管得了那么多吗?我们想要伸张的正义,真的是人们想要的吗?” 陈宴从未听杰克·巴尔多说过这么沮丧的话。 只听他继续说道: “我和糯米果今天一起前往隔壁32号公寓,想要安慰小沃尔夫·瑞博特的母亲,可却被赶了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和我们有任何瓜葛,她不想让汤姆·瑞博特这个名字再和这个家产生任何关系。” “我理解她,她现在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她需要想尽办法缴纳足够的地税才能不被赶出门去,她的孩子尚且无法手持重物,她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不能再让自己和儿子因汤姆·瑞博特的牵连而面临更多苦难。” “正义无处伸张……人们根本不需要谁来伸张正义,人们过的已经很困难了,谁也不在乎什么正义,只希望能够就这么着继续活下去。” 此时此刻,陈宴只想拿着手里的枪,去把外面那些该死的东西全杀了。 他对杰克·巴尔多说道: “这是不对的,我们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我们才要反抗,杰克,听我的,追查汤姆·瑞博特先生的死因,找到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然后给他一个了断。” “我们不再联系小沃尔夫,即便他偷偷来找我们,也不要给他开门。” “杰克,坚持正义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社会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们要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更好,但那是不对的,那只是社会对你的异化,而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 “保持质疑,杰克,我们要保持质疑,我们要怀疑一切。”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慌乱: “明白了……” 杰克·巴尔多像是让自己镇定了一下,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之前那股“迷茫”的感觉: “说正事:我今天找到了那个从电子厂退下来的老伙计,给他看了你要的那些零件的参数,他说能做,但要花时间,还要多花钱,我估计你等不了那么久,所以直接付了定金,20镑。” 真是漫天要价。 陈宴表示明白: “咱们被宰猪了,没办法的事,关键是多久能做好?” 杰克·巴尔多说道: “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我会不断催促他。” 陈宴说道: “嗯,总之尽快……还有一件事,这两天的报纸,你一直在看吗?” 杰克·巴尔多回道: “在看,糯米果他们每天放学都会带报纸回来。” 陈宴问道: “报纸上有关于下城区更多暴乱的事情吗?” 杰克·巴尔多声音疑惑: “这……并没有,报纸上更多是亚楠市各区域【灯塔】被激活,和议院为大家免费发放手机的事,手机是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大家能通过手机连上互联网,而网络……很有意思。” 陈宴还不甘心: “没有更多的罢工了?在莱昂纳多死后,也没有反抗工厂主的新闻出现了?” 杰克·巴尔多如实答道: “确实没有。” 陈宴不可思议道: “怎么可能呢?矛盾已经激发到这种程度了,城市里各种势力的交锋也已经到了白热化,连身处监狱的我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冲突,最混乱的下城区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没有记者去报道这些事吗?” 他自言自语: “也许……也许只是时候没到…… 可怎么可能呢? 已经到了反抗出现的时候了啊…… 已经到了一些人要应运而生的时候,也已经到了流血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 如果这一切不爆发,谁来为人们伸张正义呢?” 他甚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失魂落魄的挂掉了电话。 陈宴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弗兰克的床板,那床板已经在牢房区域阴冷的环境下出现了腐蚀,床板的一角已经发霉,侧边有一小块断裂开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陈宴就这么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这块床板。 他意识到,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在接下来的后半生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看到这块床板。 他混乱的情绪几乎要爆发了,可他脑中贫乏的知识甚至不足以形成可供他爆发情绪的手段,身上的左轮在这一刻显得笨重又滑稽,因为陈宴发现,他即便拿着这东西,杀了几个人,逃出了监狱,又能怎么样呢? 离开亚楠市,去做一个流亡者吗? 陈宴并不想这么做。 他看世界的视角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在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被金钱束缚,继而能够脱离自己于社会中的身份,无视一切社会规则,再次去审视这个社会。 在确定自己能够用自己的能力维持生活之后,他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一开始想不到,所以变得很空虚,那时候他意识到,除了赚钱和省钱之外,自己竟然没有其他必须要做的事。 真是悲哀。 他继而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从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直到现在,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就是探索这个世界——摒除一切社会带来的纷扰之后,他惊喜的发现,纯粹的好奇心回来了。 而纯粹的好奇心又牵扯出了纯粹的正义——在保持着好奇心,再次去回想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之后,他深刻的感受到了种种罪恶给他带来的痛苦和恶心。 罪恶是必须消除的,而正义必将得到伸张——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正义是理所当然!” “错误必将被消除,不公必将迎来制裁!” “遇到了不平事……就该管一管!” 陈宴亢奋又混乱,他认为自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真意。 而亢奋过后,就是无尽的失落——他眨了眨眼睛,视线不过两米就到达了天花板。 顺着天花板往外看,也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就到达了监狱的墙壁——这便是他这辈子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了。 失落引起了暴躁,而暴躁之后,则只剩下无可奈何,和难以抑制的悲怆。 “我已经是囚犯了啊……还能给谁伸张正义呢?” 他忽然看向克莱恩。 “克莱恩……克莱恩今晚就要出事了!他是个正义的人!我要保护他!” 第568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最后的疯狂 在傍晚8点之后这1小时将要结束的时候,拉杰什来到了010号牢房,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和另一个看起来像小孩一样的囚犯。 中年人看起来样貌平平无奇,和大多数人到中年的鲁克人土著差不多,但气质很沉稳,并没有陈宴想象中那股江湖草莽的戾气。 陈宴不用问,就知道这人是大威廉。 大威廉进入010号牢房之后,除了陈宴以外的其他人——包括拉杰什、两个新人,以及石像鬼,都自觉的暂时离开牢房。 “无论今晚发生了什么,不要怕。” 大威廉看着陈宴,目光镇定。 “你是我的兄弟,理应拥有和我一样的勇气。” 他伸了伸手,那小孩一样的囚犯便从囚服里掏出两只酒杯,和一瓶绿色扁平玻璃杯装盛的酒,给两人倒上。 大威廉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磨尖了的牙刷,划过手指,滴出几滴鲜血在杯中。 陈宴没有磨尖的牙刷,只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酒杯里。 两人交换血酒,一饮而尽。 大威廉伸手拍了拍比他高半头的陈宴的肩膀: “好兄弟。” 他话不多。 “只要扛过了今晚,未来一片坦途!” 陈宴从他的话中明白了许多,可那并不是他想发生的事情。 他对小孩一般的囚犯使了个眼色,后者往地下一躺,钻进了陈宴床底下,紧贴着床板。 这人身材矮小,且看起来十分瘦弱,所以当他贴着床板潜伏在床下的时候,狱警在熄灯后的第一轮巡逻时是看不到他的。 “小鬼会为你挡一命,之后,靠你自己。” 陈宴始终没说话,就只是沉默点头。 大威廉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威廉离开后,其他囚犯陆续回到010号牢房,可他们中的大多数似乎对大威廉的到来并不好奇,只有石像鬼一脸阴沉的警告陈宴: “离那家伙远点,省的便宜没搞到,还沾的一身血。” 陈宴依然没说话,他今天晚上从办公区域回来之后,就感觉自己很厌倦和其他人交流,不但不想说话,甚至连嘴都不想要了。 “如果没有嘴,别人一看我,哦豁,这人连张嘴都没有,肯定不会说话,跟他说话也白搭,就不会理会我了!” “如果没有嘴,我就是个残疾人,领着议院发给残疾人的补助金,吃喝不愁,也不用一天到晚想法那么多了,哈!” 石像鬼犹豫了一下,拿出自己的牙刷,将尖的那一面展示给陈宴: “对了,这个东西很有用,你最好也备上一把……昨天发生了那种事,以后监狱或许会给囚犯换上质地更软的牙刷,那样大家就又会软弱一些了。” 陈宴说道: “那我不就没牙刷用了,要整天忍受嘴臭吗。” 石像鬼骂道: “要不是为了010号牢房的稳定,老子才不搭理你,神经病!” 弗兰克躺在陈宴上铺,听着底下的动静,心中叫苦,只希望陈宴这个疯子不要把他那条密道的事情说出去。 而陈宴对面的克莱恩·贾斯特斯,则始终用平静的眼神看着陈宴。 直到其他人几乎没了动静,直到过了熄灯时间,直到牢房区域大灯关闭,周围陷入一片近乎黑暗的昏暗,他才对陈宴说话: “我会在今晚死去。” 陈宴问道: “现在是你在跟我说话,还是我在跟我说话?” 他明明没有看到克莱恩张嘴。 克莱恩闭着嘴巴,背对着他,眼睛看着他,说道: “有区别吗?” 陈宴挠了挠头: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克莱恩又说: “我会在今晚死去。” 陈宴说道: “我也不远了,我能“感觉”到自己距离腐坏也只剩下一步。” “克莱恩,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腐坏了,在进入监狱之后,我身边发生了太多超出常理的事,这些事情是不正常的,是不应该发生的,可的的确确发生在我身边。” “克莱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朝克莱恩眨了眨眼。 “我无法判断一切是真是假,只能控制自己此刻进行选择—— 克莱恩,你是个好人,值得被拯救。” “我借给你一条命——我床底下这只小鬼送你了。” 克莱恩拒绝道: “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一切已经失去控制,我也已经不再是我。” 陈宴说道: “哪有那么严重,解除诅咒就是了,我知道这件事的隐情。” 克莱恩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 陈宴遭到了质疑,怒的满脸通红,从床上下来,站在010号牢房中央,站直身子伸展双臂: “为了正义!” 他这样的举动几乎把其他人惊呆了,连床下纯粹身为工具人的小鬼都着实愣了一愣。 石像鬼破口大骂: “你他妈干什么呢!” 陈宴忽然伸手掏出左轮,对着石像鬼的脸: “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石像鬼忽然被这么一个疯子拿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整个人吓的头皮都炸了起来,强自镇定道: “好兄弟!别激动!自己人!” 陈宴一只手拿着枪,猛地向前两步趴在石像鬼床铺的护栏上,睁大了眼睛看着石像鬼: “你看我眼睛有毛病吗?” 石像鬼看着依然指着自己的枪口,颤声道: “没毛病!没毛病啊!” 陈宴大怒,直接给左轮上了膛: “你放屁!老子的瞳孔已经碎了!已经碎了!你说谎!你看不到!” 010号牢房里传出这么大动静,可巡逻的狱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陈宴猛地扭头看向安全门之外,又猛地扭头看向石像鬼: “现在是几点?” 石像鬼磕磕绊绊道: “刚刚熄灯,是9点多点!” 陈宴睁大眼睛,勃然大怒: “你放屁!现在明明是11点!” 他调转枪口,对着今天刚刚进来两人之一那沉默的新人: “你说!现在是几点?!” 新人举着双手,哆哆嗦嗦道: “是11点!” 话音落下,这新人手腕上的手表快速转动,竟真到达了晚上11点! 陈宴丝毫没有理会为什么囚犯能拥有手表,也不知道为什么手表上的指针会快速转到11点,他只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于是放声大笑。 大笑过后,陈宴收回手枪,亢奋的看了看牢房的安全门,又看了看石像鬼: “11点了,安全门应该通了高压电了!这可是你说的!” 石像鬼磕磕绊绊道: “啊,是……” 陈宴魔怔一般,一步一步朝安全门栅栏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没人看到我的眼睛碎掉了呢……从进入监狱到现在,为什么从没人问过我的眼睛呢……” “为什么我突然变得这么重要呢……为什么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围着我转呢……” “这是不正常的啊……如我一般渺小个人的行为不会对历史潮流中必然发生的事件造成任何影响…… 由人引发的反抗应该引起更多的反抗,而不是资本的相互倾轧和利益的更加集中! 亚楠市应该出现的是反抗!而不是……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听到关于反抗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可这怎么可能呢?! 如此的压迫怎么可能没有促使反抗的产生呢?! 这是不正常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我回到了渡轮上!我回到了渡轮上!这里是和渡轮上的时候逻辑完全相反的世界!这个世界太假了!太假了!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是假的!这座监狱是假的!克莱恩、弗兰克、石像鬼……都是假的!” 陈宴来到安全门前,便看到了安全门上跃动的电火花。 他开心的笑了,并讥讽的看了一眼牢房。 “这座牢房,不过是我为自己画地为牢罢了。” “现在,看老子打破这座只存在我内心的囚笼!” 他看向克莱恩,大笑道: “克莱恩!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既然你是假的,我打破这个虚假的世界,虚假的你就不存在了,诅咒就更不可能爆发了!” 他说完,伸出手来,双手抓住安全门。 下一刻,他浑身剧烈抽搐,整个人猛地一僵,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第569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一:老子到底死没死? 陈宴倒地后,整个牢房里的囚犯们都惊呆了。 现在明明刚熄灯,高压电也还没来,陈宴怎么就像是触电一般倒下了呢? 之前被陈宴问时间那个新来的,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腕,以及手腕上出现的那枚手表——他进入监狱时,身上的所有物品都已上交,根本不存在手表这样的金属制品。 可就在陈宴问他时间的那一刻,这枚手表出现了。 他当时茫然不知所措,再加上被陈宴拿枪指着,只能跟着陈宴的意思来。 现在冷静下来,看着地面上陈宴的尸体,他脸色变得很难看,看向自己的同伴。 今天刚刚进入牢房的另一个新人同样内心凌乱,事情的发展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 他们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安插在010号牢房里的钉子,目的是保护010号牢房内囚犯们的安全,阻击今夜很有可能会复苏的口及米青鬼(前文出现的**鬼),以及跟踪口及米青鬼,直到找到诅咒的源头。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掌握有对口及米青鬼进行标记的子弹的陈宴,竟然莫名其妙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两个都是身手不错的超凡者,已经进行了两次觉醒,能力各不相同,经过训练之后的身体也比普通超凡者强得多。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抗住子弹。 热武器之下,大多数生灵平等。 所以他们没有轻举妄动,现在距离口及米青鬼出现的时间还早,他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去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再对局势进行判断。 那个因陈宴而拥有了手表的新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手表上的时间是9点5分,而并不是什么11点。 他将手表展示给自己的同伴: “你能看到我手上的手表吗?” 黑暗中,同伴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而后脸色渐渐变差: “根本没有什么手表!” 此刻,两人同时意识到,手表新人之所以能看到手表,是因为陈宴的超凡力量对他的神进行了干扰。 那么问题很快就来了——既然【手表】这个意象的神干扰来自陈宴,那手表上的时间也应该按照陈宴的念头来,陈宴说是11点,就应该是11点,而不是手表新人看到的9点5分。 手表新人低声道: “也就是说,陈宴的确死了,他留在我脑袋里的神干扰正在逐渐消失,所以我看到的手表才逐渐变成正常的时间。 按照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这块手表应该很快就会消失才对。” 同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撕下一小片床单,卷成团,抛向安全门。 无事发生。 连个电火花都没有出现。 安全门上根本没有什么高压电。 在确认安全门没通电之后,这同伴用小如耳语一般的声音回应道: “这种安全门不会因为触碰异物引发高电流而跳闸,所以如果安全门已经通了高压电,那就是始终通着的,不会因为陈宴摸了一下就跳闸停电。” “现在,安全门没有通电。” “但我已经听不到他脉搏跳动的声音,他应该是真的死了。” 他再次重复强调: “这说不通,门上并没有高压电,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他怎么可能因触电而死呢?” 不但石像鬼明白,他们两个也明白,今天晚上的局是大家联合起来做的,只需要牺牲克莱恩·贾斯特斯,就能换来对口及米青鬼的标记,从而彻底解决诅咒的隐患。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事情竟然在陈宴身上出了问题。 两人同时意识到,手表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陈宴到底死没死? 如果他没死,为什么现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丁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如果他死了,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死亡?安全门上明明没有通高压电! 手表新人语气犹豫: “我听说……有一种特殊的脑死亡: 当一个人“认为自己死了”的念头足够强烈时,这个念头就会影响到大脑,告诉大脑“我真的已经死了”,于是大脑也会休止生命活动,达到一种“假死”的休眠状态……”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听不清楚了。 这种说法显然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证据支撑,站不住脚。 其他四人断断续续听着两人的对话,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发生在陈宴身上的矛盾,各自的情绪也变得更加疑惑。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死寂比黑暗更加折磨。 而诡异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狱警竟然没有出现,熄灯后的第一波巡逻也迟迟没有开始。 010号牢房的众人几乎看不到外面有光线出现,这意味着牢房区域的最后一盏灯也已经熄灭。 牢房里的气氛很压抑,没人敢触碰陈宴的尸体,因为左轮手枪还被拿在陈宴手里,万一这疯子只是装死,就等着有人上前查看的时候来一枪,谁都受不了。 010号牢房里的囚犯大都是心志坚硬的强人,但那也只是相对于正常人而言。 他们从没跟一个掌握有热武器、拥有一定逻辑、且随时会爆发的疯子打过交道,所以在面对现在的情况时,多多少少心里都会犯怵,从而选择更加保守的策略——静观其变。 黑暗把1秒钟拉的很长,也加速了对人们耐心的消磨力度,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里,010号牢房里的某些人已经蠢蠢欲动。 最先忍不住的是石像鬼。 出于某些原因,他最希望立刻确认陈宴的情况。 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有个定论才行。 而陈宴上铺的弗兰克则完全不想动弹,甚至已经差点开心的笑出声来,知道他密道的唯一一个人死了,他认为这意味着自己绝对安全了。 这两天,陈宴的存在,就像埋藏在他胸腔里的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日夜惶恐不得超脱。 直到片刻之间,这该死的疯子终于死了,弗兰克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只想开怀大笑。 床下的小鬼则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动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进入010号牢房的两个新人则已经作出决定——无论陈宴死没死,口及米青鬼的威胁都还在,他们还要继续完成使命——把陈宴手中的左轮拿过来,用那一发特殊的子弹对口及米青鬼进行标记。 打断010号牢房中囚犯们思考的,是对面某个牢房安全门开启的声音。 “吧嗒……” 清脆的开门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紧接着就是安全门滑轨被推开的声音。 某个牢房的安全门被打开了? 被谁打开了? 打开是为了什么? 今夜11点,口及米青鬼就要入侵牢房区域,这个点上,他们要干什么? “人们总是喜欢用自己的世界观、现状和行为准则去衡量他人,却不知道他人有他人的事情,他人有他人的处境,人与人之间的行为准则和行为动机完全不同,你们怎么能知道人家想干什么呢?” 010号牢房的黑暗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大多数囚犯们一跳! 除了石像鬼和弗兰克之外,其他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并惊的叫出声来,尤其是陈宴床铺下潜伏的小鬼,小鬼发出那声鬼叫,差点把弗兰克吓掉床。 “发生什么事了?!” 石像鬼咬牙发问,可今天刚来的两个新人、克莱恩和小鬼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保持着警惕的姿态,看向黑暗之中,安全门所在的方向。 惊惶之后,众人缓过神来,刚才出现的,竟是陈宴的声音! “我怎么活了?可如果我活了,这地下躺的又是谁?” 陈宴疑惑的蹲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看着自己的尸体,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悟。 他看了看010号牢房之外,又看了看010号牢房之中。 黑暗中,他看到了凝视他的四双眼睛。 “嗯……弗兰克不是超凡者,这我一直都知道,但石像鬼竟然也不是超凡者? 被监狱中某个势力委派过来保护我的人,竟然连超凡者都不是吗…… 这也太不靠谱了。” 陈宴又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便听到身边有声音响起。 “超凡者并不是“武力强悍”的代名词,石像鬼虽然不是超凡者,但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比普通的杀手还要强,肌肉密度几乎达到了欧嘎米的一半。” 陈宴抬起头,便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两个陈宴看了对方一眼,又转移视线,看向地面上的尸体,异口同声道: “妈的,老子到底死没死?” 第570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二:狂欢之夜 陈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的,竟是陈宴自己——又一个声音出现了: “我觉得咱们已经发生了腐坏,腐坏产生的庞大力量让咱们拥有了新的能力。 只是这能力……好像不太对啊?” 两个陈宴同时扭头,便看到了出现在旁边的第四个陈宴。 第四个陈宴缓缓说道: “咱们看,咱们现在的能力有这么几种: 灵视、通感、因失控而产生的“感觉”、量子分身、弥赛亚留在咱们身体里的生命力量、使用外置肢体的力量、还有那个不太好使的火。” “腐坏能够大幅度增强超凡者原本的力量,使超凡者发生偏离原本道路的极速进化,比如薇薇安,比如三叔,他们在腐坏之后,所拥有的新能力和新形态,都和原本所拥有的超凡能力和形态相似,是原本的黑暗进阶形态。” “但咱们现在的状态,能勉强和咱们原本的力量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量子分身。 但是量子分身这个东西只能存在于网络世界里啊,那玩意儿根本到不了现实。 但保守估计,也不排除是量子分身的能力发生腐坏,被强行晋升了的可能。” 其他两个陈宴纷纷摇头,感觉不太靠谱。 三个陈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尸体,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没了对策了。 一筹莫展之际,第五个陈宴在三人一尸旁边出现了: “有没有可能愿望没把【脑球株】摘干净,所以咱们要把【脑球株】的繁殖能力算进去,是【脑球株】使咱们身体拥有的繁殖能力发生了腐坏,所以咱们才“增殖”了——这不就对上了嘛!” 第六个陈宴紧接着出现: “这就是生搬硬套了,咱们还是得相信愿望的好吧,她说【脑球株】已经全都清除了,那就是全都清除了。” 第七个陈宴说道: “而且【脑球株】在寄生之后是有自我意识的,腐坏的是咱们,又不是脑球株。” 第八个陈宴说道: “这就很怪了,那咱们现在的状态到底算什么?我觉得肯定是腐坏了,咱们失控了这么久,发生腐坏也是理所当然,但为什么腐坏之后,咱们还能保持理智?” 第九个陈宴猜测到: “咱们就是说,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 咱们可能没有彻彻底底的腐坏,所以咱们尚且还保存着理智。 但咱们的本体是肉身凡胎,撑到现在已经太不容易了,本体主动选择了【脑死亡】,只是生命潜意识中为了自保而施展的手段——这种主动选择的【脑死亡】,死了,但没完全死,剩下那一丁点没有死去的部分,就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其他陈宴纷纷点头,感觉这个结论比较靠谱。 但至于到底是身体的哪一部分发生了腐坏,陈宴们仍然搞不清楚。 陈宴们互相交谈之间,010号牢房里几个能看到他们的超凡者已经看傻了,他们不是没有看过比这还离谱的能力,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这样异常的情况,他们的处境就变得非常被动—— 更多的囚犯们打开了安全门,叫骂声、威胁声和打斗声不断出现在空旷的牢房区域角落里,这说明狱警应该已经集体撤出了牢房区域。 而不到两个小时之后,就是口及米青鬼的到来之时,到了那时,如果牢房区域和现在一样混乱,不排除诅咒大范围感染,口及米青鬼在囚犯中展开屠杀的情况。 届时,010号牢房的犯人们首当其冲——口及米青鬼是冲着克莱恩来的,如果混乱激怒了它,导致它展开屠杀,那屠杀的一定是010号牢房。 在众人忧心忡忡时,更坏的情况很快发生了——牢房区域中央的探照灯亮了起来,然后很快被某些囚犯打碎了,灯泡爆碎产生的巨大声音引来了囚犯们一阵狂热的欢呼声。 于是,更多安全门被打开的“吧嗒”声出现了。 更多囚犯离开了他们的牢房。 陈宴们注视着牢房区域中发生的一切,腐坏的力量让他们清晰的看到了这场混沌暴乱之下隐藏的一切。 “我看到大威廉了,他在往歌利亚帮的囚室方向去,带着武器和一群小弟,估计要杀人。” “歌利亚帮上岸时间晚,市面上已经没有油水可捞了,他们只能去欺负亚楠市外围的小养殖户,这和大威廉手里面的市场产生了直接冲突。” “大威廉之前没有处理他们,是因为有狱警在,不能做的太过分,但现在就没这个顾虑。” “咦?咱们怎么知道这个【歌利亚帮】的?” “咱们“感觉”到的。” “原来如此!” 陈宴们你一眼我一语,话语之间没有丝毫避讳,010号牢房里的两个新人、克莱恩和陈宴床铺下面的小鬼把一切都听得真切。 “现在牢房区域的第三层,那个光头佬,原本是海洋邮务公司的人,做的是偷渡生意,是和三叔一样的蛇头,被曝光身份之后就进来了,他搞了那么多人进来,估计也是个无期。” “他给人做假身份?” “不止,他手里有专门为非法移民提供的业务链,做的是一条龙服务,而且很黑,比三叔还黑。” “那他妈是真的黑。” “嗯,根据咱们感觉到的情况,从他手里面经过的人,都被他挑拣过了,什么人送进转角楼,什么人送进工厂,什么人送进矿山当猪崽,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人真他妈该死。” “嗯,他做的太过,外面仇家很多,进来之后,在狱警的保护下,反倒安全了。” “现在没了狱警,他就该倒霉了——想雇凶杀他的人比下城区进工厂应聘的工人还多。” “所以你看,他那么胖个人,现在拿着牙刷,缩在角落里,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么多壮汉嘛。” “这些人是被雇佣来杀他的?” “有些是雇佣,有些是私仇,但不都是来杀他的,有些囚犯在监狱里呆的久了,癖好变得很特殊,就喜欢这样的,以前爱而不得,现在没了狱警,想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光头佬还是有些关系的,他之前依靠外面的关系,和大威廉说上了话,求大威廉罩着他。 但大威廉主打一个“重情义,道德好”的帮派大哥形象,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点关系和小钱收这么一个杂碎做小弟,从而破坏自己的形象。 跟他扯上关系就更不可能了。” “他当初没进来的时候,在海洋邮务公司也算是半个家族企业,如果杀了他,海洋邮务公司多多少少会忌惮一些,收敛一些,这样一来,蛋糕就多出来了,一些人就能够多吃点。” “是一些拥有船队的小企业,有鲁克人土著,也有新移民,海洋邮务这块蛋糕很大的,足够这些人分了。” “这座监狱竟然能影响到这么多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也没啥不可思议的,你别把这看成是一座监狱,看成是一个可以容纳各种各样大小人物的小社会,发生什么就都可以理解了。” “好像还真是这样。” 陈宴们你一言我一语,思维流畅、逻辑清晰、谈吐自然,完全看不出半点失控的样子。 也是他们正常的样子,让010号牢房里其他的超凡者们了解到,无论是腐坏还是失控,在此时此刻都已经留在了地面上陈宴的“尸体”中。 而如今站立在尸体周围的陈宴们,则拥有纯粹的、不被污染、完全没有半点失控的神。 直到010号牢房外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声,陈宴们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他们来了。” “终究是要来,早来晚来都是来,在杀掉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时候,咱们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们有狂暴灵……但应该不是威廉·亚当斯家族的人,他们还没有奢侈到把一位亚当斯送进监狱,亲手处决咱们。”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对方真的是来杀咱们的吗?” “等着看看就是了。” 陈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从彼此的眼神中了解到一个信息: 无论如何,不可以被伤害到本体。 陈宴们堵在了安全门前,把安全门堵的密不透风。 而站在最后面的陈宴,则低声对克莱恩说道: “可以帮我们把我藏起来吗?” 克莱恩仿佛根本不怕陈宴的尸体忽然活过来给他一枪,只是对着陈宴点了点头,默默背起陈宴的尸体,将陈宴的尸体放在陈宴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从陈宴手中拿过左轮,调试了左轮枪膛的位置,才坐回自己床边。 也是此时,门外的不速之客到达了安全门前。 第571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三:漆兽 黑暗中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出现在安全门面前。 那人站在安全门旁边,陈宴们看不到的位置,问了一句奇怪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莱昂纳多?” 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是个醇厚的男声。 听起来不像是囚犯。 他是谁?什么立场?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陈宴之前想过,来自亚当斯家的不速之客可能会直接对他开枪,可能会用“正义的姿态”对他进行斥责,可能会想尽办法对他进行羞辱,或是在理论层面试图打败他,摧毁他的世界观。 真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 “这种人就该死,全方位的该死。” 陈宴们你一言我一语,但由于他们的声音一模一样,站立的位置又挤在一起,所以听不出是不同的个体在开口说话。 “不把人当人看,该死。” “把对人的压榨看成是理所当然,该死。” “其他的我就不列举了,这两条就够他死无数次了。” 安全门外那人问: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陈宴们齐声回答: “我现在有了能力,遇到不公平的事,就该管一管。” 门外那人冷叱一声: “真是幼稚!” “你可知道,你杀了莱昂纳多,后续产生的反应给亚楠市制造了多大的麻烦?” “威廉·亚当斯集团比亚楠市本土的一切势力都凶狠的多。” “曾经,莱昂纳多·亚当斯作为集团在亚楠市的代理人,只会执行集团的意志,完成集团制定的目标。” “但莱昂纳多死了,以那么一个丑陋的模样死了,集团意志即便不在乎这么一条贱命,可血亲嫡系的丑陋死亡会被它视为最难堪的羞辱。” “集团意志因这样的羞辱而震怒,于是它不再往亚楠市派驻代理人,而是直接执行来自帝都的命令。” “每一道冰冷的命令,压在亚楠市头上,都是一座大山。” “你能杀得了莱昂纳多,你能为亚楠市扛起几座大山?” “你连那山上的一座石头都扛不起!” “你的所作所为全然都是笑话。” 陈宴们声音低沉又冷静: “一切都是必须发生的。” “苦难,斗争,流血,牺牲,今日的一切是为了明天更好的未来,我也会投身其中……任何人都不能逃避。” 门外那个声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 “我曾经见到过你所说的未来。” 什么? 他在说什么! 他是谁? 那人声音低沉,继续说道: “可世界永远是复杂的,历史永远是在曲折中前进的,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样,个人的意志亦不能对客观的规则造成任何改变。” “历史周期律永恒不变,那是世界最底层规则对自然生命的制约,是生命永恒奔跑的固定跑道。”… “任何你所看到的东西都不是表面上的那副模样,社会是人的社会,帝国也是人的帝国,一切皆由人而产生,一切皆遵循人性,而人性从来都是丑恶的。” 话语中包含的意味令人身心发寒。 “人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顺应周期律,任一切自然发生。” 那人声音骤然变冷: “违背周期律而做出的行为只会导致一个结果,就是一切的崩坏!” 陈宴横眉冷对: “客观条件已经达到,一切必将提前到来,崩坏只是为了更好的开始,你之所以畏惧,只是因为你是既得利益者罢了。” 那人冷厉的声音平静下来: “你很快会明白,一切都不如你想象中那般简单。” 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他到底是谁? “如果你能活过今晚,我将会告诉你第一个真相。” 黑暗中的人影远去了。 第一个真相? 陈宴骤然间想起来,在两周之前,他被剃刀党马仔用手榴弹差点炸死的那个晚上,弥赛亚好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咦?弥赛亚不是不会说话吗? 那么,当时跟我说话的,是谁? 没了失控和腐坏的限制,陈宴轻而易举的调动出来脑海中深埋的记忆。 在那个他差点被手榴弹炸死的晚上,弥赛亚在救他的时候所说的几句话,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现在还不是重逢的时刻。’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回家的路上布满荆棘,我望向前路的视野被遮挡,只能一步一步试探出去。’ ‘当答案揭晓时,我们便能起航。’ ‘哥哥,你要加油啊……’ ‘心存死志的生命之神啊……我会帮你寻找你想要的死亡。’ …… 陈宴当时朦朦胧胧的听到了这些话,但由于失控的干扰,后来也没有仔细思考过。 如今,在没有失控的影响时,他终于得以仔细审视这些话。 于是,他意识到了许多事。 第一个真相…… 陈宴总有一种“感觉”,他“感觉”当初弥赛亚……也或者说是妹妹,她所说的“第一个真相”,和今晚这位不速之客所说的“第一个真相”,是同一件事。 怎么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呢? 正在陈宴疑惑时,背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宴先生,我没办法继续保护你的身体了。” 陈宴们扭过头去,只看到黑暗中的克莱恩身上正在发生变化。 傍晚11点的诅咒提前在他身上爆发了! 克莱恩强壮的体魄开始了肉眼可见的枯萎,他粗壮而充满肌肉的手臂慢慢变瘦变细,脸上和手臂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渐渐透明,渐渐失去血色。 一个接近两米的肌肉猛男,在几秒钟内变成了竹竿一样的病痨鬼。 左轮从他手里掉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一个陈宴出现在他床边,拿起左轮,看着他的样子,眉头紧皱。 克莱恩的眼睛已经昏黄,声音也微弱的可怕,他像是已经失明,用那双充斥着白翳的眼睛看向陈宴所在的位置。 “宴先生,如果我发生腐坏,请杀掉我,烧毁我的遗体。” “我不想让我的家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话音未落,便已戛然而止。 克莱恩身上开始“结冰”——他已经透明而纤薄的皮肤分泌出了某种很薄的“冰霜”,那些“冰霜”覆盖了他的身体,驱散了他全身的温度,把他血管里仅剩不多那可怜的血液冻成了冰渣子。 “冰霜”在他身上蔓延着,渐渐结成薄如蝉翼一般的“布料”。 从身体各个部位出现的布料连成一片,向下垂落,化作裙摆。 “咔嚓咔嚓。” 完全不同于克莱恩·贾斯特斯的鬼怪新娘,以克莱恩为基础,出现在了010号牢房之中。 陈宴对着它举起左轮,拨动轮轴,把染色弹拨到一边,扣动扳机。 “砰!” 左轮爆响,子弹穿过鬼怪新娘的脑门,却没有杀死它,而只是将它激怒。 它朝近在咫尺的陈宴扑了过来,一口咬掉了床铺边不知第几个陈宴的脑袋。 它的力量明显不仅仅在于物理层面,因为除了本体之外,其他所有陈宴的脑袋全掉了下来。 床铺上,陈宴本体剧烈抽搐,口中鲜血狂喷。 床铺下,小鬼眼中绽放红色光芒,整个010号牢房被这光芒包裹在内。 红光出现的快,离开的也快,一个呼吸过后,红光已然消失,陈宴床铺上躺着的已经不是陈宴本体,而是已经彻底死掉的小鬼。 小鬼替陈宴挡了一死。 而陈宴的本体则出现在床铺之下,浑身没有半点伤痕。 小鬼死后,便有更多的陈宴再次不断出现在010号牢房之中。 这一切爆发的太快,当小鬼拿命换命出现的红光消失之后,010号牢房的其他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弗兰克蜷缩在床铺的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石像鬼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来,但他表情绝望,显然不认为自己手里的匕首管用。 而今天刚刚进入牢房的两个新人,则冷静异常。 一人用双手捏住自己脑袋两边的太阳穴,他整个脑壳便变得透明,变得发光,一束光晕从他发光的脑袋中出现,继而离开脑膜,落地生根,并在眨眼的时间里生长成为一只浑身粘稠漆黑如同石油一般的人型漆兽。 这人型漆兽从他透明的脑袋里“生长”出来,直到落在地面时,虚幻的身体已经凝成实质。 另一人,也就是那个戴着手表的新人,呼吸剧烈,浑身僵硬铁青,眼珠外突,耳朵里的耳蜗组织变得很大,甚至从耳孔中脱离出来,成为露在耳孔之外的新器官。 手表新人警惕极了: “不对劲!先别下死手,我听不到染色血液波动的频率了,染色可能出现为了问题!” 陈宴们可不管那么多,他的目的和他们不同,无论如何都要把克莱恩救下来。 以克莱恩为本体的鬼怪新娘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陈宴们的善意,竟没有理会陈宴,扭转身躯一个猛冲,便已经将漆黑油腻的人型漆兽撞得稀烂。 人型漆兽身体被撞烂,其背后的操纵者浑身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他强忍痛苦,控制漆兽双臂使其畸变为利刃,用残破的身体将鬼怪新娘怀抱其中,利刃双臂猛然向内收拢。 第572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四:救赎者 利刃刺入血肉摩擦骨骼的下一刻,一声痛苦的铮鸣声从鬼怪新娘口中传出。 “铮!” 随之而来的便是“咯吱咯吱”让耳朵痉挛的痛苦音调——那是利刃摩擦变异的血肉和骨骼所发出的声音。 “咯吱咯吱”和持续不断的铮鸣声重叠在一起,形成的频率刺激耳部的肌肉组织,010号牢房里众人的耳蜗因这声音而被扭,肌肉组织在这声音之下发生了变形和撕裂。 大脑发光的新人的两根手指已经陷入了太阳穴,鬼怪新娘的反抗明显让他不堪重负。 漆黑如石油一般的液体从他破裂的太阳穴中流出来,滴落在地,烧穿地板。 手表新人看着同伴的惨状,凄然的面色之下浮现出一丝刚毅,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下一刻,牢房内的一切声音消失了,手表新人的耳朵里流出了黑色的血。 手表新人正在毁掉自己的耳朵——他正在毁掉自己的灵感器官! 被特殊手段持续不断摧毁的灵感器官感受到了灭亡的危机,源于生命本能的自保能力被动激活,在手表新人完全没有施加控制的情况下,爆发的力量失控了。 失控的力量抽干了周围的一切声音,漆兽双臂利刃摩擦骨骼产生那“咯吱咯吱”的刺耳声消失无踪。 那奇怪的声音消失的下一刻,捂着耳朵痛苦不堪的陈宴们终于恢复行动能力。 他们不断出现更多,并蜂拥而上,一个个勒住鬼怪新娘的脖子,缠住它的双臂,卡死它的双腿,让它身躯弯折不能直腰,双臂瘫直不能屈伸,重心不稳战力不能,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片刻之间,鬼怪新娘的身上已经压满了陈宴。 它张开上下颚之间没有肌肉组织和肌腱的嘴,想要撕咬陈宴,可陈宴们这次早有防备,在控制住它的身躯之后,根本不会被它咬到。 密密麻麻的陈宴仿佛无穷无尽,很快攻破了它唯一的攻击器官——两个陈宴把四只大腿塞进了它的嘴巴,刚刚好卡死了它的嘴,让它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连挣扎的余地都没了。 “呜呜呜……” 没有行动能力之后,它开始低声哀嚎,声音如泣如诉,凄厉幽怨。 它的力量摧毁了手表新人制造的“真空”,随着一阵血雾的出现,手表新人的耳蜗结构彻底被毁。 “它在呼唤口及米青鬼!” 已经失聪的手表新人朝着安全门外大喊: “通电!” 几个呼吸过后,安全门上没有产生电火花,更没有出现通高压电之后才会出现的微弱电流声。 “通电啊!” 无人应答。 010号牢房的囚犯们感觉周围变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味道出现在了空气中,有水汽的湿澜,只有大蒜素的恶臭。 脚下有不知从何而起的雾气弥漫开了,但身处黑暗之中的他们几乎完全看不到。… 站在手表新人身边的陈宴皱眉道: “给安全门通电难道是机器定时控制的吗?还是说今晚的暴乱导致控制电闸的狱警跑路了?” 手表新人已经失聪,听不到陈宴的话。 他只是一遍一遍对安全门外大喊着: “通电啊!” 倒是有囚犯大笑着回应他的呼喊: “通你x!” 牢房区域早已乱作一团,混乱的叫喊声中夹杂着暴戾的喊杀声,重物击碎骨骼产生的碎裂声掩盖着丧失理智的惨叫声,还有更多如兽吼一般的疯狂狞笑声…… 黑暗中的囚犯们在崩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黑暗遮掩了他们的人性,黑暗中一切复归原初,他们不再是人,他们变成了它们,变成了只凭本能生存的野兽。 “通电……通电……” 手表新人的呼唤并没有让安全门通电,反倒是黑暗中有高大之物渐渐浮现出来,向010号牢房不断靠近。 是口及米青鬼! 它听到它的鬼怪新娘的求救声,前来救援了! 陈宴拍了拍手表新人的肩膀: “放心,我想办法。” 他听不到陈宴的话,脑袋里也因刚才受到的攻击而混乱不堪,只凭最后一股心劲抓住陈宴的手腕,口齿不清道: “不能让混乱就这么继续下去……监狱需要秩序,囚犯需要秩序,如果让这些混蛋跑出去,一定会酿成灾难……” 陈宴恍然道: “原来你是狱警!” 手表新人听不到他的话,只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的话,眼神呆滞,瞳孔扩散,直到耳朵里流出白色的液体,陈宴才意识到,他已经变成了傻子。 而此时,口及米青鬼也已经来到了安全门前。 它看着被陈宴们压在地上的鬼怪新娘,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整个身体挤在安全门上,下一个已经小半个身体挤入安全门内。 ‘口及米青鬼的表现和上次一模一样,它应该已经没有人类的生物结构了。’ 陈宴看了一眼床铺之下自己的本体,又看了一眼被压制在地上的鬼怪新娘,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下一刻,站在最前面的陈宴,对已经大半个身子挤进安全门内,并贪婪的注视着鬼怪新娘的口及米青鬼说道: “放过他,我来做你的新娘。” 这话一出,不仅是010牢房里的其他人,就连口及米青鬼都愣住了。 卡在门上的怪物看了看地面上被压制的鬼怪新娘,又看了看陈宴,仿佛正在做着艰难的选择。 安全门内的囚犯们——如今只剩下弗兰克和石像鬼,两人看着陈宴,表情扭曲,神色也变得怪异,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于口及米青鬼这样拥有特殊癖好的家伙而言——就像是对于监狱中的某些家伙而言,陈宴的确比地面上的鬼怪新娘看起来更“可口”一些。 片刻之后,口及米青鬼发出了“咯咯咯”的可怖笑声,对着面前的一堆陈宴,点了点头。… 它同意了。 在口及米青鬼同意陈宴要求的下一刻,鬼怪新娘身上由不明生物质构成的薄冰“婚纱”寸寸碎裂,掉落在地化作冰冷的脏水,露出克莱恩再次变得瘦弱不堪的身体。 克莱恩用带着感谢的虚弱眼神看了陈宴一眼,而后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站在石像鬼床铺下的一个陈宴抬起头,对石像鬼低声说道: “帮忙照顾克莱恩,我很快就会回来。” 石像鬼满脸惊悚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口及米青鬼已经站在安全门外,弯着腰,一手背后,一手手心朝上,对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对陈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宴们出现在安全门外,前仆后继的朝口及米青鬼指向的方向走去。 口及米青鬼似乎完全不害怕这么多陈宴会对他造成威胁,摇摇晃晃貌似很开心的样子,在前面开路。 陈宴们的心情却比较压抑——在刚刚,口及米青鬼答应他们要求的时候,他们内心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适,并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力量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是“诅咒”! 诅咒让他和口及米青鬼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这种联系是口及米青鬼不害怕他反悔的依仗。 ‘妈的,不会翻车吧……’ 陈宴们想到自己的计划翻车的后果,集体恶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总不能等着口及米青鬼把我们一个个全变成鬼怪新娘。’ 陈宴打定主意,身上的恶寒才下去了点。 口及米青鬼走在前面,冷雾在更前方开路,陈宴们约摸着已经走了几分钟时间,早已经超过了牢房区域的范围。 周围并没有变得更加寒冷,但奇怪的臭味却更浓郁了。 ‘这种味道,我怎么好像在哪闻见过……’ 陈宴们小心谨慎的向前走,手里拿着左轮的陈宴被陈宴们保护在最中央的位置,所以他拥有左轮这件事暂时没有被口及米青鬼发现。 又是几分钟之后,口及米青鬼终于停了下来。 陈宴们感觉自己正踩在湿澜粘稠的泥土上,这种感觉熟悉极了,他前两天才刚刚感受到过—— 在和弗兰克一起进入那条监狱之下的密道中,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现在在密道里——在监狱的下水道里了!’ 骤然间,一股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浮现在陈宴心头。 陈宴们猛然齐刷刷的抬起头,只见冷雾弥漫的雾气之中,某个庞大的黑影正在注视着他—— 和之前进入监狱下水道时感受到的注视一模一样! 第573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五:泥泞之战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在注视着我? 黑暗中,硕大的身影在肮脏的水域中缓慢前进,半分钟时间里,已经从水域黑暗深处来到陈宴面前。 这是…… 借着办公区域漏下来的惨淡光亮,陈宴看到了一只几乎无法进行定义的怪物。 那怪物整个身体由泥泞和各种赃物构成,身长至少有6米,胸膛鼓胀且巨大,胸膛之下连接着如蒲扇一般的下体,胸膛之上则连接着几乎1米的脖颈。 由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骨茬所组成的脖子很长,骨茬之间的缝隙被泥泞和进入下水道中的污物填满,整个脖子在抬起来的时候,渗透出带着腥味、不知是泥土还是什么东西的粘稠液体。 ‘咦?骨茬?地下水域拿来这么多骨茬?它难道在自己捉鱼吃吗……’ 脖颈之上没有头颅,只在脖颈的最顶端,骨茬之间,存在有一张苍白的人脸。 那张脸已经腐烂肿胀的很厉害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东西——陈宴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只能称之为“东西”——这东西靠近陈宴,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就像是破风箱里加了一堆玻璃渣之后,拉动风箱时发出的响声: “内特?是你吗内特?我等你等的好辛苦……” 在它说话的时候,陈宴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内特”应该是它的情侣之类的存在。 ‘它已经在这里等了很多年了?一直没等到?口及米青鬼一直会带囚犯过来让它辨认吗?’ 陈宴猛然反应过来,组成它一米多长脖子的高密度骨茬,就来自口及米青鬼在过去不断为他带来的囚犯! ‘不对啊!之前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是已经透露过,口及米青鬼是最近才再次出现的吗……’ 陈宴恍然: ‘狗曰的!竟然把老子骗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话亦真亦假,陈宴心想,或许是因为他把“口及米青鬼不是最近才再次出现”这个信息隐晦的包含在了真话里,所以他才“感觉”不到。 ‘再加上我之前一直处于失控的状态,所以‘感觉’多多少少不太准……’ ‘草!’ 想到这里,陈宴也终于明白过来,如果口及米青鬼是当年的威廉·霍金斯,那么,这个丑陋畸形的怪物,应该就是消失在监狱中的巴格莱! ‘巴格莱当初消失在监狱里,谁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原来他是藏在下水道里!’ ‘是了……当年巴格莱找到了这条密道,但没有筏子,不能穿越水域……也或许是在穿越水域时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变成了如今这副凄惨模样。’ ‘而威廉·霍金斯,则变成了它控制之下的伥鬼——变成了监狱中人所谓的‘口及米青鬼’,在巴格莱的控制下,为它带来新鲜的血食,维持着它的生命……’… 陈宴脑中思路清晰,他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脑袋这么好使了。 ‘还有一点:威廉·霍金斯,也就是口及米青鬼,它带我进入这里,是通过【冷雾】进行的。’ ‘【冷雾】开辟的道路,直接跨越了监狱的墙壁和地板。’ ‘威廉·霍金斯拥有这种能力,却没有把巴格莱弄出去,说明它们出不去——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它们,或许是诅咒,也或许是……’ 陈宴看向水域远方的黑暗深处,只感觉遍体生寒。 黑暗中或许存在更加邪恶的东西…… 陈宴原本以为只需要应付口及米青鬼一个,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丑陋畸形的怪物,凭他一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应对。 站在最后面的陈宴,在其他陈宴的掩护之下蹲下身,当初杰克·巴尔多告诉他的符咒清晰的出现在记忆之中,他伸出手指,在泥地上开始绘制。 也在此时,完全怪物化的巴格莱已经一边喃喃自语呼唤着“内特”,一边接近了最前面的陈宴。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1米。 “内特……内特……” 已经完全回不去的怪物巴格莱看着陈宴,昏白的眼珠里已经看不到瞳孔存在的痕迹,在距离如此之近时,陈宴也终于看到,巴格莱的脑部已经有一大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泥水。 “我不是内特。”陈宴平静说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立刻感觉到,旁边的口及米青鬼,也就是威廉·霍金斯,它的内心爆发了“恐惧”的情绪。 它似乎很害怕陈宴激怒巴格莱。 巴格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曾经来到过这里的其他人,上来都会尝试欺骗,或是求饶,从没人像陈宴一样直接说真话的。 它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用那沙哑刺耳的声音再次确认道: “你不是内特·雅各布吗?” 哦……这个内特·雅各布,这就是当年抛弃巴格莱的那个山头老大。 陈宴缓慢回答道: “完全不是,他是谁?” 巴格莱沙哑刺耳的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对美好的向往: “他是一位优雅的绅士,是不畏强权的硬汉,是能够给人依靠的伟男子……” 它一边说着,一边哭泣: “可我激怒了他,他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巴格莱的脑子明显已经不正常了,以至于连话都已经说不清楚。 它明明已经变得痴傻疯癫,却拥有庞大的力量,拥有作为伥鬼,可供他驱使的口及米青鬼威廉·霍金斯——陈宴很头疼这种情况。 他又想到:我之前失控到腐坏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拿着左轮疯疯癫癫,其他人是否也像如今我畏惧巴格莱一样畏惧我呢? 片刻之间,耳边已经传来巴格莱的哭声。 它说话时的声音已经足够刺耳,哭声听起来更加令人痛苦,就像是玻璃渣在它喉咙里一点一点破碎了,破碎时产生的爆鸣声扭曲着人的精神,使人痛苦不堪。… 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爆鸣声竟然连成一串,形成了某种令人痛苦的音律。 配合着它低声的呢喃,这声音竟成了某种…… 歌声。 它哀怨的歌声回响在并不宽敞的地下空间里,在它歌唱时,陈宴发现自己不能行动了,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该死的!这他妈是什么能力!’ 好在这歌声的影响是无差别的,在歌声响起时,一旁的口及米青鬼,也就是威廉·霍金斯,也一样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歌声引发的不只是身体的僵硬,还有意识的混乱。 陈宴们在离开本体之后,原本已经耳清目明,完完全全脱离失控的影响了。 但在歌声的影响下,记忆深处的某些恶念被吸引了出来,并在大脑中不断放大,持续不断的扭曲着他的情绪,影响着他的心智。 如果不是被锻炼过的意志下意识的抵抗,陈宴们恐怕已经再次进入失控的状态。 直到片刻之后,巴格莱的歌声终于结束。 陈宴们瘫在地上东倒西歪,心中想到: ‘如果不是它的歌声结束,我或许会迎来精神层面的再次失控。’ ‘这歌声本身就是诅咒!可巴格莱已经失控,精神失常,没有主动使用这种诅咒力量的能力,所以才给我留下一线生机。’ ‘我要抓紧时间!’ 威廉·霍金斯也好不到哪去,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以至于扶着墙壁才能站稳身子。 巴格莱低声呼唤着: “威廉,你在吗?” 头脑已经完全不清晰的巴格莱呼唤着威廉·霍金斯的名字。 早已被它吸干的威廉·霍金斯走上前来,单膝跪在它面前。 “威廉,我饿了,开饭吧……” 这句话像是对威廉·霍金斯注入了某种力量,它猛然起身,气势汹汹朝陈宴走了过来。 也是此时,被一堆陈宴围在最中间的陈宴终于做好了准备,站在已经画好了的符咒之上,绷直身子伸展双臂,大喊一声: “赞美太阳!” 第574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六:摇人 一道金光在地底乍现,转瞬之间如阳光一般照亮一切! 这一刻,泥土、水域、污秽、怪物、陈宴……一切都在这亮光之下无所遁形! 巴格莱和威廉·霍金斯几年之间从未见过半点阳光,被金光这么刺激,虽然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明显引起了强烈的不适。 金光之中,一个金色的身影渐渐幻化出来,那是同样高举双臂的杰克·巴尔多! 杰克·巴尔多被召唤了出来,却不是以肉身降临此地,他身上穿戴的洋葱铠甲和身后背着的黑色大剑都是略透明的——他是以灵体的姿态被召唤到了此地。 杰克·巴尔多身影逐渐稳定时,看到了被光芒照亮的两只怪物,洋葱头盔之下神色凛然,收起赞美太阳的姿态,迅速俯下身,在自己的召唤符咒旁边画下另一个陈宴没见过的符咒。 杰克·巴尔多画符咒的速度快的惊人,显然在失去记忆之前经常做这样的事,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几秒钟花完了符咒,杰克·巴尔多站在符咒之上,绷直身子伸展双臂,大喊一声: “赞美太阳!” 杰克·巴尔多在召唤谁?! 又是一阵如日光一般的灿烂金光在地底迸发,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浮现在符咒之上。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怪异的护具——他头上顶着像是挖了两个孔的水桶,水桶之上插着一根羽毛,肩部披着绿色的棕铠,上身的灰白色服饰中央印着一个大大的太阳,手脚之上皆有钢制护具,背上背着一把银色长剑。 是另一位太阳骑士! 他是谁? 这位太阳骑士在被召唤出来之后,同样绷直身子伸展双臂,做出赞美太阳的动作,而后取出一只闪着黯淡火红光芒的手套,戴在手上,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一团温暖的火光浮现在他指尖,并在指尖慢慢变大,直到被他丢出去的时候,已经比正常100多瓦的灯泡还要亮。 没有了召唤符咒被激活产生的金光之后,这团温暖的火焰变成了照亮整个地下的太阳。 紧接着,他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一团闪着金色电光的油脂,抹在剑上,那把银色长剑的剑身便泛起了滚滚雷光。 他又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四枚形状不同的戒指,戴在手上。 再从口袋里摸出一种绿色的开花草药,一口吞下。 最后再次使用火光手套,往自己胸前按压,在胸前炸起一团红芒。 他神定气闲动作流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显然早已熟悉了这套流程,整个流程不过花了3秒钟的时间罢了。 3秒钟后,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巴格莱和威廉·霍金斯也终于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发疯一般朝陈宴们扑了过来。 太阳骑士们好像话都不多,在杰克·巴尔多举起手中黑色大剑积蓄飓风之时,另外一位太阳骑士已经冲了上去。… 闪着电光的长剑一剑劈开了威廉·霍金斯的半个身子,又顺着这半个身子一路向下,一个照面,竟然已经把监狱中人讳莫如深的口及米青鬼劈成了两半! 巴格莱看到自己的情人变成了这副凄惨模样,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声。 太阳骑士仿佛被这畸形的怒吼声撞在了身上,身形一滞,差点摔倒在泥水之中。 被劈成两半的威廉·霍金斯则趁机恢复——它身上披着那层破布模样的东西像是活了过来,在它身上快速蠕动生长,如穿针引线般从它破破烂烂的身体各处穿刺而入,将它被劈成两半的身体硬生生缝合起来。 威廉·霍金斯在痛苦的吼声中从身体中部拔出一支短匕首,朝着太阳骑士就冲了过去。 太阳骑士刚刚稳住身形,全副身心都放在抵抗巴格莱的畸形声音形成的歌声中,无暇分心对付威廉·霍金斯。 眼看就要被短匕首扎到,后方的杰克·巴尔多终于完成了蓄力,大吼一声,手中黑色大剑朝着巴格莱的方向狠狠劈下。 凝聚在黑色大剑之上的飓风在地下并不宽敞的空间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风刃,风刃周围裹挟的飓风摧枯拉朽一般绞碎了泥土、掀飞了想要袭击太阳骑士的威廉·霍金斯、破坏了高处的地基、蛮横的撞进巴格莱那庞大的畸形身躯。 “砰!” 爆鸣声中,骨骼和血肉凭空炸裂开来,在地下空间形成一片腥臭的血雨。 血雨之中,巴格莱的身体如土崩瓦解,大半个胸腔以及之下的部分完全成了带着几片碎肉的骨头,而它的骨骼结构已经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了—— 它没有胯骨,也没有双腿,出现在它下半身的,只有如鱼尾一般的修长分叉结构。 而现在,痛苦激发了它身躯的进一步变异——同样如鱼尾一般的骨刺从它头顶两边生长出来,眨眼时间已经有1米多长,那些骨刺交织在一起形成网状的膜结构,骨刺之上迅速分泌出某种液体,对膜结构之间的空隙进行填充。 似乎是因为头部生长出骨刺的原因,巴格莱的脑袋也开始了异常的变化,它原本已经没有脑袋的结构,仅剩的几片脑壳里面也几乎没了脑组织,如今整个大脑在骨刺的影响下迅速畸形,眨眼间已经膨胀畸化,变成了普通成年人胸腔大小的怪异脑壳。 当这一切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时,巴格莱已经变成了一只头上顶着扇叶的鱼尾怪物。 陈宴看着它的形态,脑袋里“轰”的一声。 ‘它他妈的不会变成人鱼了吧!?’ 现在根本没有陈宴思考的时间,当巴格莱彻底完成转化时,攻击也在同一时间到了。 “嘶!” 巴格莱的嘶鸣声变得更加尖锐,也比之前的效果更强,最先向前冲锋的太阳骑士在这吼声之下首当其冲,竟反手拿剑想要了结自己,如果不是杰克·巴尔多那一剑斩出之后的飓风的干扰,恐怕他在巴格莱嘶鸣声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切掉了自己的脑袋。… 灵体被切掉脑袋或许不会死,但一定会对本体造成不好的影响,也一定会积蓄失控。 无差别攻击的吼声也让陈宴们和威廉·霍金斯瘫倒在地,自杀的念头在脑海中暴走。 杰克·巴尔多最先从这状态中回过劲来,举起黑色大剑再次进行蓄力,太阳骑士也发出一声怒吼,抬起长剑,朝巴格莱冲了过去。 已经完成了转化的巴格莱比之前凶狠得多,从自己胸腔里拽出一根两米多长的骨棒,抡起来的力道竟让空间都发生了颤动。 骨棒下一刻就要砸向太阳骑士,陈宴们突然朝着巴格莱身后的某个方向,齐声喊道: “内特!你怎么在这!” 巴格莱浑身巨震,慌乱之间茫然扭头,只见背后空空荡荡,哪有内特·雅各布的身影? 它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怒火中烧之间想要放声嘶嚎,却被一只闪着雷光的利剑贯喉而出! “噗嗤……” 是太阳骑士! 沉闷的“被戳破”声响起,巴格莱张大了嘴巴,却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它在恐慌之间一巴掌扇飞了太阳骑士,习惯性的张大了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干扰敌人,在发现自己彻底哑了之后,它放弃了继续发声。 它转身想要逃向下水道的黑暗深处,杰克·巴尔多的这一剑已经蓄力完成,带着狂暴飓风的一剑把终于赶到的威廉·霍金斯撕了个稀巴烂,而后继续前进,将巴格莱半个身子劈绞得粉碎! 巴格莱托着残躯,保持着向前冲的势头,一头栽在不远处的泥泞之中,没了动静。 第575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七:下水道的美人鱼(一) 为了确认巴格莱的死亡,太阳骑士将剑收入背后的剑鞘,左手从腰间取下一只泛着微光的铃铛,铃铛晃动之间,右手中已有灿金色雷光凝聚。 眨眼之间,雷光已聚成一把不停跃动的雷枪,雷光存在之处,空气“嗡嗡”作响。 太阳骑士扭转腰身,将雷枪向前猛然投掷而出,笔直刺入巴格莱畸形的身体。 大半个身子轰燃爆碎,脑袋被炸飞老远,落入泥潭不见踪影。 陈宴看到脑袋不见了,心中大急,再加上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巴格莱的意识存在,便开口道: “留着脑袋,我还有用!” 太阳骑士将铃铛收回腰间,抽出长剑,做警惕状。 杰克·巴尔多持着黑色大剑,好奇的看着身边不远处的一大堆陈宴: “你什么情况?” 他身边最近的陈宴扭过头来,略有些紧张道: “我也搞不清楚我现在什么情况……你还能停留多久?” 杰克·巴尔多回道: “直到一次召唤的力量彻底消散为止……大概3分钟?” 陈宴点了点头: “跟我来。” 陈宴带着杰克·巴尔多和那位不知名太阳骑士,一起来到巴格莱脑袋掉落的位置。 杰克·巴尔多拿剑刺向浑浊的水域,不过两剑就刺穿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抬起剑身,陈宴便看到了巴格莱那已经发生畸变的脑袋,以及脑袋下方连接着的类似肩胛脊椎骨的骨骼组织。 现在,巴格莱脑袋上看起来凄惨极了,被杰克·巴尔多一剑扎进后脑勺,连带着小半张脸都被刺穿,完全没了半点生命存在的痕迹。 “它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 陈宴内心满是期盼: “我刚才看到,它的身体好像变成了类似人鱼的东西?” 一旁的太阳骑士从头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准确的来说,是承受了诅咒之后的【咒缚灵】,那诅咒似乎来自某种沾染人鱼气息的东西,这个人……不知道是在哪里接触到这种东西的,他被诅咒束缚于此,肉身早已消亡,只凭借灵魂组成的残躯继续存在于世上。” 陈宴听到这声音,惊道: “索拉尔!” 他之前就猜测索拉尔也是一名太阳骑士,但不知道索拉尔竟然这么猛! 而且,索拉尔把自己的召唤符咒告诉了杰克·巴尔多,这是陈宴不知道的事,看来他对杰克·巴尔多的信任多过自己。 陈宴心想,杰克·巴尔多被水推上烟熏湖海岸的时候,因为活尸化太过严重,所以恢复人身之后,已经没有之前的记忆了。 和杰克·巴尔多不一样的是,索拉尔明显拥有之前的一些记忆,那些记忆应该已经相当久远……索拉尔的年龄一定不小了,但因为是不死人的原因,并没有显得很苍老。 陈宴因激动而胡思乱想之间,索拉尔还在继续推测着: “这就比较奇怪,我记得人鱼在帝国工业化之后已经变得很稀少了,只在帝国南方区域的某些温暖水域才有,怎么会出现在亚楠这种寒冷的地方呢?” “而且,它这体态……即便是失控了,腐坏了,也不会变得这么丑陋啊……人鱼这种东西凶是凶,但还是挺漂亮的,即便腐坏之后也是很好看的。” 索拉尔摸着下巴,做思索状: “我估计它的情况是这样的: 先前还是人的时候,它来到了这个地方,沾染了某种携带人鱼诅咒的东西。 他本身的精神状态一定很差,各方面生理状况都不太好,所以被诅咒吸引,被诅咒缠身,被诅咒折磨的发生了畸变,变成了类似人鱼的模样。 诅咒进一步导致了他的腐坏,畸变和腐坏双重作用下,他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索拉尔看向水域深处: “那携带人鱼诅咒的东西,或许就在这水域之中。” 他说完,再次戴上火红手套,搓出一团温暖的火,把周围的环境照亮。 视野范围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而更远处的水域则越来越深,如果没有木筏,就无法继续向前探索。 陈宴看着杰克·巴尔多剑上插着的脑袋,认真道: “我需要【人鱼的喉舌】用来作为晋升的物品。” 索拉尔看向他,但他看不到索拉尔水桶头盔下那震惊的眼神。 “这个……我建议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它虽然因诅咒而变成了类似人鱼的东西,勉勉强强称得上是人鱼了,但它身上是带着诅咒的,它的喉舌也同样是被诅咒的。” “除非你能把这种诅咒净化掉,否则还是不要尝试了,因为一旦晋升完成,你也会沾染这种诅咒,很可能落得和它一个下场。” 妈的…… 陈宴实在不甘心,明明撞了大运,遇到了人鱼,却没办法使用【人鱼的喉舌】来晋升,真是拉高了他的血压。 可供他回旋的余地已经不多,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如果这个状态能一直保持,那也算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如果这个状态结束呢? 如果这个状态结束了,无数个他回归了那个已经发生腐坏的本体,事情就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将正面面对彻彻底底的腐坏。 沉默片刻之后,陈宴做了一个决定。 “我需要你们为我守在这里,直到你们的灵体回归——我需要3分钟的时间。” 其实如果顺利,一瞬间就够了。 但如果不顺利……杰克·巴尔多和索拉尔也该早点回去,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我死在了监狱里吧。 他看着人鱼那丑陋的脑袋。 “我要尝试净化诅咒。” 杰克·巴尔多看着他眼神中的决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也不多说,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陈宴对他笑了笑,又看了看索拉尔。 索拉尔只是说道:“特别凶险,路上小心。” 陈宴对他郑重点头,而后触碰人鱼的脑袋,激活通感。 下一刻,有浓密的昏黄色雾气在眼前出现了,眨眼间遮蔽了他的整个视野。 黄雾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的时间过后,陈宴面前已经出现了另一幅场景—— 黑暗的地下潮湿又冰冷,却没有任何污秽,钟乳石之下的水域干干净净,水底有成群的透明小型鱼类游动其间。 这片水域并不算浅,但也不深,大概两米左右的深度足够容纳大多数地下水生生物的躯体。 某个一米多长的黑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那东西通体覆盖着深蓝色的鳞片,托着漂亮的鱼尾,有明显类似“人类手臂”的存在,但大脑和五官并非完全是人类的样子,而仅仅是“相似”罢了。 这东西大概是人鱼的形状,但又比陈宴想象中的“美人鱼”要粗犷很多。 陈宴操纵视野,离得近了才真切的看到,这种人鱼虽然长相粗犷,但配合着鳞片和鱼尾,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粗犷美”,就像是大自然雕琢之下的完美造物。 陈宴想到一个词: ‘亚人。’ 他心中恍然: ‘这种人鱼,应该是某种高度兽化的亚人族群。’ ‘话说回来,【人鱼】这种东西,本身应该就是一种亚人。’ ‘只是……人鱼本身生活在温暖的水域之中,而我面前这种人鱼却生存在亚楠市地下的寒冷水域里,这多半是因为它们为了生存而发生了适应性进化。’ ‘这种进化……估计要很多很多年,因为人鱼本身的生活环境是温暖的,亚楠市……那时候估计还没亚楠市呢——在那个人鱼能够生存、水域尚且温暖的年代,这些人鱼必定不是这副模样。’ ‘或许在那个时候,这个星球的地壳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亚楠市所在的位置在这个星球的赤道附近,所以水域还很温暖,适应人鱼的生存。’ ‘很多年之后,沧海桑田,地壳变化,亚楠市由暖转冷,一部分人鱼离开这里去了南方,一部分留了下来,发生了适应性进化,变成了现在这副披着蓝色鳞甲的模样。’ 陈宴不仅仅是猜测,还从眼前通感产生的画面中“感觉”到了许多——水域、钟乳石、鳞片、鱼类、水下的土壤和鱼类的骨骸…… 在“感觉”无限制的开启之下,小小的一枚石子中也包含着数量庞大的知识。 陈宴任由“感觉”肆意伸展,于是一切都好像在对他诉说着自己的过往,那是整个世界毫无保留的倾诉,是绝对客观存在的事实。 陈宴沉浸在这种“倾听”的状态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再次集中注意,眼前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了一堆人鱼,陈宴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了“恐慌”的情绪,于是看向它们注视的方向—— 岩壁顶端的钟乳石正在发生剧烈的颤动,发动机引擎的声音如同怪兽的啸叫。 下一刻,一根巨大的钻头从上方垂直刺穿岩壁顶端,被摧毁的钟乳石碎块压死鱼虾无数。 人鱼纷纷逃散,但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死伤。 第576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八:下水道的美人鱼(二) 钢铁铸成的巨兽摧枯拉朽一般毁坏了人鱼们的栖息地,拔地而起的楼房将排污系统接入它们赖以为生的地下水域。 它们中的有些逃入地下深处,和感染了【蛇吻株】的其他地下水域生物混居在一起,很快因寄生而发病,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也变成了奇形怪状的怪物。 它们中的一小部分,由于身体不便,或太过衰老,没有及时逃离,而被建筑的地基和其他人类基础设施,困在距离地表较近的地下水域,没办法前往更深处的水域之中。 这一小部分人鱼被困死在了渺小的角落里,要么疾病缠身,渐渐腐烂发臭,极少数被人类发现,沦为猎奇的玩物。 距离亚楠市市区较远的公立监狱,也是在这时建立起来的。 而和其他情况都不同的是,公立监狱地下水域中的人鱼,本就是被大兴土木的亚楠市逼过来的。 它们在亚楠市地下水域中几经迁徙,好不容易逃过怪蛇族群的捕猎,避免了被【蛇吻株】寄生,又侥幸没有被斯派罗工业利用变成水下矿工,更险而又险的没有在迁徙的途中被人类发现。 它们来到了公立监狱所在的郊区,并非因为这里适宜居住,而是因为这里是它们最后能够栖身的地方了——这里是唯一尚且干净,没有受到各种污染的地下水域了。 直到公立监狱建成之后,唯一的家园也被摧毁,污物如潮水一般涌入地下,它们无处可退,只能等死。 这一次的死亡是漫长的,从监狱建立开始,到建筑的地基封死了它们的退路,到水域慢慢被污染,再到它们被污染之后发生变异…… 在漫长的死亡中,发酵的绝望催生了诅咒。 它们怨恨人类,诅咒所有人类变成它们变异之后的丑陋模样。 诅咒只在它们骸骨所在的位置生效,可它们曾经的栖息地变成了公立监狱的排污之所,人类鲜少进入此地。 第一个进入这里的,是很多年之后,一个金发的鲁克人。 是巴格莱。 巴格莱意外发现了位于办公区域尽头卫生间之下的密道,他原本没想直接逃狱,他想要和他的爱人,内特·雅各布一起,利用这条密道,离开这座监狱。 但内特·雅各布只是跟他玩玩而已,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家人保释,离开了监狱,把他留在这里。 巴格莱伤心绝望,又怒火中烧,他愤怒于内特·雅各布对他感情的玩弄,于是在某个夜晚进入了下水道,想要通过下水道离开监狱,当面质问内特·雅各布。 陈宴看着他一步一步深入水域,看着他一不小心碰到了人鱼被诅咒的骸骨。 经过下水道中污物长时间的污染,骸骨之上的诅咒变得相当不稳定,但即便程度最浅的诅咒,也依然不是普通人类所能承受。 巴格莱被诅咒缠身,在痛苦中发生了畸化,他在污水中痛苦翻滚,人鱼们的骨骸刺入他的身体,改变着他的外形,成为他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变成了陈宴先前所见的怪物。 “嘿嘿。” 通感中,怪物一般的巴格莱朝陈宴笑着,笑容丑陋又疯狂。 “你也想逃?不行呢!留下陪我吧!做我的新娘!” 陈宴看着他丑陋的、畸形的脸,郑重道: “巴格莱,你想不想报仇?” 巴格莱脸上的狂笑忽然消失,变成了忧郁又悲伤的哭泣: “可……内特已经离开了,即便我离开监狱,也不能和他在一起,找他报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宴说道: “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不然就不会有诅咒的产生了。” 巴格莱脸上的悲伤一瞬间消失,哈哈大笑道: “是啊!没了内特,监狱里还有那么多囚犯!他们都可以做我的新娘啊!” 陈宴说道: “但谁都比不上内特,你说对不对?” 巴格莱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成了痛苦: “是啊……是啊,谁能比得上内特呢?我的内特!内特!” 陈宴说道: “我可以让你再次见到他——我可以把你的遗骸带到他身边,作为交换,你只需要把干净的喉舌交给我。” 巴格莱似乎完全没考虑“喉舌”这回事,只对前半句话感兴趣,它声音战栗: “此话当真?!” 陈宴用诚恳的语气开口道: “你完全可以信任我,我一定会做到这件事。”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坚定”的“感觉”仿佛从他的意志中延伸了出来,触碰到了巴格莱的精神。 巴格莱张大了嘴巴,感受着这股不可思议的“坚定”,许久之后,看着陈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它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人鱼的诅咒束缚着我,我不能离开这片水域太久,等到你带我出去,找到了内特,我就把他带回来,一起在这里度过下半生。” “我将他曾经给我的定情信物戴在脖子上,你将会看到那东西,我的灵魂将会暂时寄居其上。” “作为交换,我将会给你干净的喉舌。” 陈宴“感觉”到了绝对的诚意。 也或许对于已经腐坏的巴格莱而言,它已经没有足够的脑力用来欺骗。 它声音变化,其中充斥着怨愤的警告: “可如果你不能带我找到内特,你就回来做我的新娘吧!” 话音落下,通感结束。 昏黄的浓雾在面前聚拢,而当浓雾散去之后,陈宴睁开双眼,只见杰克·巴尔多手中黑色大剑上的畸形脑袋正在寸寸崩裂,直到只剩喉舌。 诅咒从巴格莱的身上消失了吗? 与此同时,它崩裂的脑袋里掉出了一块尚且还算白的石头,陈宴接过来一看,才知道那不是什么石头,而是被磨光了的塑料牙刷握把而已。 塑料牙刷握把上穿着一根普普通通的塑料绳,这就是内特·雅各布和巴格莱的定情信物,也是如今寄居巴格莱灵魂之物。 陈宴提溜着塑料绳,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从牙刷握把上散发出来,笼罩在他全身。 “你并没有把诅咒净化。” 索拉尔看着陈宴的状态,连连皱眉。 “诅咒转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如果能完成咒缚灵的要求,一切都好说,可如果没能完成咒缚灵的要求,你就会成为下一个承受诅咒者。” 陈宴说道: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伸出手来,接过吊在已经成为骷髅的畸形脑袋上的【人鱼的喉舌】。 这东西和陈宴想象中血腥的模样完全不同,说是“喉舌”,但实际上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喇叭模样的“牵牛花”,而且乍一摸感觉像是玉石质地的,手感相当好。 索拉尔声音里包含着深沉的感慨: “人鱼的喉舌便是它们的超凡器官,也是它们身上最重要的部分,它们的一声都伴随着歌声,从生到死。” 他似乎曾经见过这东西。 索拉尔注视着陈宴手中的人鱼喉舌,语气平静道: “人鱼的喉舌不会腐烂,且功能很多,十分珍贵,帝都曾经有很多贵族喜欢把人鱼的喉舌当做药引,他们认为这东西能让他们拥有更美妙的声音,而事实确实如此。” “所以,帝国曾经掀起过一场对人鱼的大范围猎杀活动——在超凡侧的社会,很多人曾经参与其中,当时产生了许多人们难以想象的悲剧。” “话不多说,你该启程了。” 杰克·巴尔多紧张的对陈宴说道: “我感觉到那条被开拓出来的道路快要消失了,你最好抓紧时间。” 陈宴心中一凛,扭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冷雾已经开始变得稀薄,随着地下水域之上的风息流过,冷雾形成的道路消失速度加快。 “回头电话聊!” 陈宴们拿着人鱼的喉舌和巴格莱的项链,向冷雾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不过片刻之间,已经回到了牢房区域。 牢房区域中央已经燃起了篝火,篝火之上似乎还架着个人,场面血腥不忍直视,好在陈宴们如今的状态不会被凡人看到,所以能够轻而易举的躲过绝大多数人的视线。 陈宴们从牢房区域中央的篝火中引燃了人鱼的喉舌,已经顾不上有没有囚犯看到这样的异常,只是努力往回赶。 他们来到010号牢房门口,一头扎了进去,直到来到本体身边,几个陈宴把本体脸朝下架起来,另一个陈宴将燃烧着的人鱼喉舌放在本体的喉咙下面。 火焰将喉咙烧焦的那一刻,陈宴本体猛然睁开双眼。 请假一天 太累了,歇一天。 等更的看官老爷们,实在对不住了,请多包涵…… ——2022年9月18日15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577章 【致死博弈之章】二十九:不可理解的进化 被净化的人鱼喉舌燃烧所释放的火焰刺激着陈宴的喉咙,那火焰中所包含的超凡物质催化了他积累已久的失控。 ‘人鱼的喉舌竟然是催化剂!’ 陈宴意识清晰极了,他完完全全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个微小的变化,注视着自身的超凡进化—— 人鱼喉舌中包含的超凡物质并没有和他的身体产生直接的反应,而是刺激着之前积累的一切失控,让失控变成了某种形式的“能量”。 是“进化的能量”。 是能够操控灵感器官产生“定向基因突变”的能量! ‘进化的本质是【种群基因频率】的改变,但超凡者根本不会形成种群,只能通过使自身的基因产生改变从而发生进化,这样的改变在自然条件下是无法控制的,【种群基因频率】的积累理论也无法适用。 对于超凡者而言,进化的本质,是可控的基因突变。 而人鱼喉舌中所包含超凡物质对灵感器官中所积累失控的催化,其诞生的力量,就是用来控制基因突变的方向,达到【可控基因突变】的程度!’ 灵感器官中【积累的失控】,被【人鱼喉舌中的超凡物质】所催化,诞生了可以控制基因突变的能量。 而这一次,在这股能量的作用下,发生进化的,是他的喉咙。 ‘我的灵感器官是双眼,但这一次的进化却是喉咙,这说明超凡者身体器官中的超凡是会向其他部位不断扩散的。’ ‘有些天赋异禀的人,比如保尔金·沃克,对于拥有枪械控制能力的他而言,他的灵感器官很可能是双眼 双手,甚至可能还包括身体的其他部分——控制平衡和感知危险的部分。’ ‘对于没什么天赋的我而言,就只有双眼。’ ‘但天赋并不意味着一切,通过后天的努力,我这样的弱天赋者,依然能够激活更多的灵感器官。’ 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火焰之上,皮肤焦灼之间,火焰之中包含的超凡物质沿着血管逆流而上,直达双眼。 作为灵感器官,双眼中存在的失控,在超凡物质的催化之下,不断变成了“进化所需要的能量”。 在这股能量的作用下,基因不断发生、并积累着程度微小的变异。 当变异程度积累量达到阈值时,他破碎的双眼悄然间被变异后的基因强大的力量所修复。 来自人鱼喉舌的超凡物质依然在刺激着他的灵感器官,失控被催化所产生的能量,只需要一小部分,就足以让基因产生足够改变生理性状的变异。 而剩下的大部分则溢散出来,进入他全身各处,让他在这一瞬间变得空前强大—— 通感终于完完全全从身体里延伸出来,陈宴仿佛感觉自己拥有了无数条看不见的手,那些手没有骨骼结构,如同虚无的精神触手一般,蔓延到四面八方,对接触到的任何事物产生通感。… 他身体不受控制的仰着脑袋,双眼完完全全睁开,整个人像是“扩散到了”以本体为中心的无数角落里。 这一刻,陈宴感觉自己“无处不在”。 ‘上一次晋升的时候,通感也是这样突然变强了。’ 他感觉到了蜷缩在上铺陷入恐惧无法自拔的弗兰克,也感觉到了弗兰克内心“盼望他死去”的小心思。 他感觉到了对面克莱恩好奇的情绪,以及对自己的一丝杀意。 咦?克莱恩为什么要杀我? 陈宴控制触手接触克莱恩的大脑,才知道,克莱恩这一丝深藏的杀意,来自当初他对克莱恩的诬陷。 ‘我诬陷了他,也成就了他,一码归一码。 他感谢我,也想杀我,这没什么毛病。’ 触手跨过安全门,进入牢房区域中央,那里存在着狂欢中的囚犯们,陈宴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被压抑之后的放纵,他们似乎很久没这么释放自己了。 ‘释放自己的方式就是打人和杀人吗,这群渣滓,被关在这里基本上没有无辜的。’ 延伸出去的精神触手让陈宴感觉到了每个人的想法,在失控被催化产生的力量之下,陈宴虽然感觉到了他们的想法和情绪,但并没有被他们影响,更没有因此积累失控。 精神触手蔓延之间,无数个声音出现在陈宴脑海之中。 ‘霍尔金这个烂埃斯,老子马上就要捅死他!’ ‘办公区域的门怎么还没打开呢?’ ‘木桶帮的老大被杀了,歌利亚人的老大也没有幸免,下一个会是谁?’ ‘305牢房成了停尸房了,不知道是谁在报复谁,听说是今天一个新来的下的手,真他妈的狠。’ ‘狱警们还有1小时回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工业区玻璃厂厂主的小儿子今天刚刚进来,他将会为他父亲的恶行付出代价。’ ‘典狱长把一个很重要的人放在了今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典狱长也要站队了吗?这简直是他所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了。’ ‘监狱需要秩序,而秩序建立在一切毁灭之上,今夜过后,亚楠市公里监狱将会在毁灭后的废墟之上建立绝对的秩序。’ ‘6次觉醒者的尸骸……’ ‘……’ 尖叫声、嘶吼声、各种音调的笑声、各种频率的哀嚎声、各种武器击打肉身不同部位所传出的打击声…… 陈宴不但听到了这些声音,还从这些声音里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他能真切感受到这些情绪,同时对这些情绪的“流量”加以控制,使其程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会在自己脑海中全面爆发。 在刚刚成为超凡者时,他完全无法面对灵视所产生的一切,作为一个《灵视漫游者》,他只能被动感受灵视所看到的超凡之物,完全不设防的承受自己看到和感知到的一切。… 后来,在成为《灵能通感者》的一段日子之后,他已经能够冷静的面对这些情绪,并不会受到这些情绪的影响。 但那只是简单而生硬的屏蔽而已,如同将自己封闭在蛋壳之内,简简单单的做到“看”,却做不到“感受”—— 用精神铸成的壁垒去屏蔽一切,同时用自己的视野,透过壁垒之上的“悬眼”,去观察外界的一切。 这比自闭好不到哪去。 现在,他开始能够在蛋壳上打开一道门,去接触、聆听和感受外界的情绪。 虽然以他自身的阅历,没办法对通感中的事产生太多共情,但已经能够勉勉强强通过通感去理解那么一丁点。 ‘我能感受到这些情绪,但并不能理解这些情绪究竟是如何产生,又为何发酵到了现在的地步。’ ‘因为我根本没有他们的阅历,没有经历过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 即便能看到,也无法理解。 即便能理解,也不能亲身承受。’ ‘我不能对这些情绪感同身受。’ ‘我的大脑不能承担对他们产生完完全全的【通感】,我的脑容量不足以去【感受】他们的一切经历,我的精神无法承受通感中所包含的、他们的一切情绪。’ 囚犯们的情绪是混乱的,他们恐惧又迷茫,在这样绝望而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夜晚,在作为人类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需要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他们的人性几乎被完全压抑,几乎只剩下混乱的兽性。 因此,陈宴感受到的【通感】也是混乱的。 通感中的情绪波动剧烈,仅仅是在这些紊乱的情绪乱流中停留片刻,就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他有些迷茫,心中不太明白,为什么进化要按照这个样子来。 ‘对他人产生完完全全的【通感】,对他人的一切感同身受——这就是进化使人得到的能力吗?’ ‘进化为什么要让人得到这些东西呢?’ ‘这对人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的进化,其终点会落在何处?’ 陈宴百思不得其解,他尝试往更深处理解,便觉内心惶惑不可超脱,隐隐又要对自己的精神失去控制,于是连忙停止继续思考。 片刻之后,陈宴之前积累的一切失控,那些被【人鱼的喉舌】催化所产生的能量,完完全全溢散殆尽。 身躯之内延伸出去的无数条无形的触手消失,陈宴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旁边铺上是正在注视自己的三个室友。 “你没事吧!” 石像鬼拿着匕首,脸上除了惊恐之外,还有穷途末路的凶狠。 他已经做好了和陈宴拼命的准备,一旦陈宴变成怪物,他便也就没了退路,只能和陈宴拼命! 陈宴想回答他没事,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啊,对了,我的喉咙已经被烧坏了,没办法发出声音了。’ 他对石像鬼摆了摆手,而后看向克莱恩。 ‘按理说,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低语者》,用超凡力量发出的声音应该能被超凡者听到才对,克莱恩是超凡者,但他为什么听不到我的声音呢?’ 他尝试着张开嘴,调用已经烧焦的喉咙,对克莱恩说出无声的话: ‘喂,克莱恩,帮我解释解释。’ 克莱恩看着他,逐渐睁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 一个恍神的时间过后,克莱恩的浑身开始僵硬,他动作机械,似乎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他不想帮我解释……他在抗拒我声音中包含的力量!’ 陈宴恍然,继续张开嘴,说出无声的话: ‘帮帮忙啊,举手之劳而已。’ 克莱恩整个人猛地一僵,终于克制不住的伸出手,拍了拍上铺的床板,用僵硬的语调断断续续说道: “他没事了……只是……喉咙烧坏,没办法……发声。” 第57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低语者 陈宴看着克莱恩的样子,对《低语者》的能力有了一定的认识。 ‘让人听从我的命令吗……克莱恩的灵感器官觉醒程度比我低吗?所以才不可抗拒我的低语? 但如果是比我灵感强度更高的超凡者呢? 他们一定对我的低语有一定抵抗能力,不会轻易因我的低语而做出相应的举动。’ 听到克莱恩的话,石像鬼攥着匕首的手更用力了,他眉宇之间动荡不安,语气惊疑不定: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克莱恩,你进来之后我对你一直不错吧?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莱恩看着陈宴,低声对石像鬼说道: “理解不了就对了,你什么都看不到,所以理解不了,别追究了,别忘了他们交代你的事,别僭越。” 接连三个警告让石像鬼有点懵,又让他联想到了许多,只是被恐惧激活的野兽直觉束缚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攥紧着匕首。 陈宴感觉到整个床铺瑟瑟发抖,摸了一下床,立刻感觉到了来自弗兰克的恐惧。 ‘草,吓成这样,可别尿床了!’ 陈宴吐槽之余,还意识到,自己能通过一个物品,对另一个相互接触的物品产生通感了。 ‘恩?这也是新能力?其实就是之前通感能力的增强嘛……’ 糟糕的是,和之前完全作为“旁观者”的通感不同,现在的通感更加真实,让陈宴能够身临其境的体验到通感对象的情绪。 就像是现在,只是产生通感的一瞬间,陈宴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受控制的尿意。 陈宴忍不住对上铺说道: ‘弗兰克!你他妈别撒我床上,也别怕啊!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兽!’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从床铺传来的通感中,弗兰克的意识突然停滞。 就像是运转中的机器卡进去了什么杂物,整个机器突然宕机。 通感中,弗兰克浑身颤抖,嘴歪眼斜,像是发了羊癫疯。 唯独那股蓬勃的尿意完完全全褪去了。 ‘这……’ 片刻的颤抖之后,弗兰克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茫然看向对铺的石像鬼和克莱恩,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弗兰克内心的恐惧也消失了,消失的毫无道理。 弗兰克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感觉自己比之前舒服了点,不再那么害怕,也不用尿裤子了,于是咧嘴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普通人听不到低语者的声音,但身体依然会执行来自低语者声音中的命令。’ ‘低语者的命令会对普通人的身体造成负担,所以弗兰克现在在傻笑……他的脑子估计还没从命令中反应过来呢!’ 陈宴回想着弗兰克和克莱恩两人完全不同的反应,心中若有所思。 ‘之前我就知道,成为低语者的代价是失去说话的能力。’ ‘赛博格·奎因曾经告诉我,低语者能和超凡者说话,不能和普通人说话,这的确没什么问题: 作为超凡者,克莱恩明显听到了我的低语,并对我的低语做出了反应; 作为凡人,弗兰克明显没有听到我的低语,他只是被我低语中所包含的超凡力量影响了身体。’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的确确没办法和普通人进行沟通了。’ 陈宴看着正在对面铺上隔着黑暗盯着他的克莱恩,心想: ‘克莱恩在听到我的低语时,明显做出了抵抗。’ ‘他的超凡力量不强,灵感强度比我弱,所以才屈服在了低语之下。’ ‘但如果换成是其他超凡者呢?’ ‘我现在算是三阶段觉醒,如果比我觉醒程度更高,灵感器官中的灵感强度也比我更强,也就是四阶段觉醒以上的超凡者,应该受到我低语的影响就比较小了?’ ‘应该是这样的。’ 陈宴看着始终对他保持着警惕的克莱恩,忽然突发奇想,张嘴发出无声的低语: ‘克莱恩,你的灵感器官是什么?觉醒到第几阶段了?详细说说呗。’ 克莱恩面露怒色,但又硬抗不过,浑身颤抖之间,磕磕绊绊低声说道: “是指节,第三阶段觉醒的《心理暗示师》,能够用响指对人或物进行心理暗示。” 咦!克莱恩竟然也已经处于第三阶段的觉醒了! 也就是说,即便是位于觉醒的同一阶段,拥有不同灵感器官的超凡者,灵感强度差别也是有的。 陈宴认为,这是他能够通过低语控制克莱恩的原因。 陈宴忍不住好奇: ‘对人或物?这又是什么意思? 物品没有生命,更没有心理,你怎么对物品进行心理暗示呢?’ 克莱恩依然愤怒,但又受制于低语,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 “响指可以让没有灵魂的物体暂时拥有灵魂,以灵感力量使其拥有较低的智能,并按照响指给予的暗示,做出相对应的举动。” 真是奇怪的能力。 陈宴若有所思道: ‘比如,对牙刷进行暗示,让它讨厌它的主人,从而让它在主人刷牙时刺穿主人的脸颊?’ 克莱恩如实回答: “可以做到。” 陈宴感觉《心理暗示师》和《低语者》的能力,在对人的时候,作用差不多,但对无生命的物品而言,作用就差的太多了。 能让物品暂时拥有灵魂的能力吗…… 他心想,不同灵感器官拥有的灵感力量,其根本性质是不同的,所以才会产生不同的能力。 陈宴又问: ‘《心理暗示师》的下一阶段觉醒是什么?’ 克莱恩回答道: “是《艺术家》,能够用响指中包含的灵感力量,让物品变成炸弹,拥有强大的爆破能力。” 草。 艺术家和爆炸之间真的有关系吗? 陈宴感觉自己特别缺少这样的能力,他从《灵视漫游者》一路走来,经历了《灵能通感者》的漫长积累之后,直到成为《低语者》,本身从来没有什么攻击力,面对危险只能依靠枪械,打个架还得叫人,实在是菜的要死。 莫名其妙的能力一大堆,屁大点攻击力都没有,陈宴受够了这样的情况,但又无可奈何。 ‘你知道《低语者》的下一阶段是什么吗?如果你知道,说的详细点,别省唾沫。’ 他曾经在赛博格·奎因那里套出来过关于第五阶段觉醒的信息,但不太齐全,只知道是和双眼有关的空间能力。 赛博格·奎因的下属大狗,也就是道格·艾斯,之前就是这样的超凡者,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觉醒。 克莱恩僵硬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低语者》的下一阶段有许多个名字,由于这一阶段很难达到的原因,帝国各个学界对于这一阶段的超凡者定义的名称都有不同—— 《星空瞳孔》、《位面撕裂者》、《空间囚徒》、《工蚁》…… 这一阶段的超凡者,能够通过瞳孔,对空间进行各种方向的干扰,具体效果,要看个人灵感器官的觉醒情况。” 恩? 超凡者的能力不是固定死了的吗? “对于较平凡的、以双眼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而言,第五阶段的进化让他们的灵感器官发生质变,使他们拥有比之前强大的多的能力。 在这一阶段,他们的进化让他们不再平凡,而是变得和其他类型超凡者一样特殊——他们的灵感器官会大幅度增加,导致他们的能力会变得彼此之间各有不同—— 这意味着,虽然灵感器官同处于第五阶段觉醒,但以双眼为基础灵感器官的超凡者们,彼此之间的能力是有差别的。” 陈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竟然感觉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反而好奇另一件事: ‘克莱恩,你是从哪知道这些事的?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家中有知晓这些知识的长辈吗?言传身教?’ 说到这个的时候,克莱恩怒目圆瞪,异常愤怒: “我的祖父强纳森,曾经是达到了第六阶段觉醒的超凡者,也是高街拜金沃斯大学的异常生物学学士,他在读书期间认识了许多超凡者,也因此加入了北方联邦的新学学派,知晓了许多关于超凡的知识。” 陈宴大喜,追问道: ‘那你一定知道我第六阶段觉醒的情况咯?!’ 克莱恩愤怒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讥讽,实话实说: “那时候亚楠市还没开始大兴土木,超凡者没有来自南方区域的理论和物资支撑,大部分连第三阶段都达不到,能达到第五阶段已经是寻常超凡者的极限,但凡冲击第六次觉醒的超凡者,无一例外全都失败,变成难以名状的怪物了。” 陈宴默然不语。 克莱恩终于能够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自身,他看了看瞪大了眼睛,全程一字不漏把他这一席“自言自语”听进去的弗兰克和石像鬼,问陈宴: “你让我说了这么多,让这些凡人听到了这么多,不怕《不战之约》的执法者对你进行制裁吗。” 陈宴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我有一种预感,克莱恩,明天早上之前,所有人都会喝下羊鞭汤。’ 说话间,陈宴忽然明白过来另一件事。 关于之前“无数个陈宴”的事。 第57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一: 反思 陈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作为“原材料”被人鱼喉舌催化的失控并没有减少,只是随着灵感器官的进化,自己能够承载的失控上限变高了,所以失控对自己的影响暂时变得很小很小,几乎消失。 在不被失控影响的情况下,往日的一些关键线索浮现脑海,陈宴因此能够对自己先前的状态有所猜测。 ‘我变成了无数个,也可以说是我的精神变成了无数个,这种异变不来自我本身的失控,也不是我自身能力被失控增强产生的结果。’ ‘排除这两种情况之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我变成无数个,是受到了在异世界菌城中那丧尸少年的影响。’ ‘是某种能够令精神增殖的丧尸病毒?’ ‘最可能的就是丧尸病毒,只有丧尸病毒符合【感染并导致细胞快速变异,产生新型个体】的后果。’ ‘只是这种丧尸病毒,和我想象中的丧尸病毒不一样,不会导致人变成丧尸,而是让人变成其他的东西。’ 陈宴回想之前,一切记忆清晰可见。 ‘碎裂的瞳孔,就是最好的证明——在接触丧尸少年之后,再次失控之时,我的瞳孔破碎了,这是感染这种丧尸病毒的征兆。’ ‘但在后来,我并没有变成他那样的丧尸。’ ‘在离开菌城之前,那丧尸少年告诉我,我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出现异常,但异常很快就会消失——他指的或许就是我之前这段因失控而丧失理智的情况。’ ‘他的告诫,是否说明,这种病毒是可控的?’ ‘他控制了病毒的繁殖周期,所以病毒在关键的复制节点停下来了,没有继续进行更深程度的感染,所以我才没有变成他那副丧尸模样。’ 陈宴意识到,自己只能按照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知识观,去推测丧尸少年的行为动机和行为过程。 但他所在的世界,和丧尸少年所在的世界,其基本物质组成结构很可能是不一样的,建立在物质结构上的科学结构大概率也是不一样的。 那么,用自己的知识观,去推测丧尸少年所在世界的一种类似病毒的感染源,其本身就是很荒谬的,推测出的结果也大概率不可能成立。 ‘虽然没办法推测具体过程,但我能看到结果——我身上的异常,果然如丧尸少年所说,在一段时间后消失了。’ ‘现在回想之前疯癫的这几天,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身的变化——影响我精神的不只是来自丧尸少年的病毒,还有失控。 两者结合起来,才造成了我种种异样的行为,和疯癫的精神状态。’ ‘我认为,那么多个我的出现,也一定有失控的影响——那么多我的出现,同样有超凡力量作用的因素。’ ‘是否有可能是超凡力量作用于丧尸病毒之上,两者相互产生作用,共同对我产生影响,才造成了那么多个精神层面的我的出现?’ 陈宴感觉这是最靠谱的推测。 但他对丧尸病毒完全不了解,也没办法为这个推测找到相应的论据。 他想起现在位于沃克街33号公寓里,自己书桌旁的超越之门碎片,他或许可以让杰克·巴尔多戴上邪眼戒指,用不死人燃烧生成的火焰再次激活那枚传送门碎片,然后通过传送门碎片中的坐标去往菌城……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世界的科技层次那么高,环境那么危险,天灾肆虐,连当做退路都不行。 在默默的思考中,时间快速过去。 转眼到了傍晚11点,010号牢房的安全门真的通了高压电,悄悄趴在门上窥视门内的一个囚犯当场被电成了焦炭。 电光令囚犯畏惧,如同自然界苍天之上的雷闪令野兽畏惧,那闪烁的电火花和“嗡嗡”作响的电流声让囚犯们知道这里不能触碰,于是他们保持着对死亡的敬畏,远离010号牢房。 陈宴尝试用语气较为缓和的低语去安抚弗兰克和石像鬼,竟然一下子就成功了,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不适。 看来低语的效果和语气有关。 他由此知道,语气的强弱,和喉咙释放的灵感强度挂钩。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灵感强度的问题。 牢房区域依然混乱,010号牢房之内一片宁静,囚犯们传来的各种声音逐渐变成了无意义的白噪音,在用低语警告过克莱恩不要杀掉他之后,陈宴就这么睡了过去。 …… …… 第二天早上5点30,教习的哨声准时把陈宴叫醒,而牢房区域已经变得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囚犯们虽然少了一小部分,但剩下的人仿佛根本不记得那些人的存在,按部就班的补上他们的位置,整个点名队伍就又成了标准的长方形矩阵。 陈宴昨晚在牢房区域中央看到过一大团篝火,可今天牢房区域中央已经看不到明显火烧的痕迹。 他仔细瞅了几眼,才在地板上看到一些类似烧痕的存在,但这些痕迹已经相当淡了,明显被用特殊手段处理过。 ‘这座监狱被设计之初,就是用来押超凡者,所以他们一定有一些特殊的处理后事的手段。’ 他看着四周囚犯们多多少少带着茫然的眼神,心想,这或许是喝了羊鞭汤的后果? ‘普通羊鞭汤也没有这种消除记忆的效果,他们一定是对这种东西做了特殊处理,或者加了什么料,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陈宴今天被分配的工作任务,是修理放风区域在昨晚倒塌的建筑物。 大多数囚犯都分配到了这个任务,想来是昨晚囚犯们为了逃狱,不小心毁坏了某个建筑物? 陈宴来到放风区域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放风区域其实就是一片尖刺铁丝围栏围成的大沙场,按照监狱的制度,囚犯们每天至少拥有5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但自从这一任典狱长上任之后,给监狱找了很多外包工作,囚犯们得以每天12个小时待在工作间里,再没时间到放风区域休息了。 这一任典狱长生财有道,外包工作制度耗干了囚犯们的精力,导致监狱内部斗殴事件大幅度减少,囚犯们自行成立的山头之间的争斗几乎完全平静下来。 囚犯们不搞事,狱警的工作强度就随之下降,典狱长顺势削减了狱警的编制,这样一来,就又省下一笔钱。 囚犯们不搞事,就不需要对保障他们人身权利的设施进行维护,就又把维护费用省了下来—— 就比如放风区域,整个区域有两个篮球场,占地几乎800多平方米,运动设备若干,对这片区域进行管制和维护的钱虽然不多,但成年累月积累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陈宴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野草都长了两米多高了。 囚犯们低声咒骂着典狱长不做人,层出不穷的各民族污言秽语让陈宴大开眼界,而更让他感觉意外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今天的工作任务中,倒塌的建筑物并非因为囚犯们昨夜的狂欢,而是因为地表的塌陷。 陈宴站在塌陷区周围,只见塌陷区域之下的沙土隐隐浸泡在泥水之中,泥水滂臭不可闻,这不正是自己昨晚在下水道里闻到的味道吗?! 那么,造成塌陷的,是昨晚太阳骑士们和巴格莱之间的打斗咯! 陈宴向塌陷区域深处看去,只见那里的沙土已经有明显被处理过的痕迹,应该是监狱的管理人员对那些人鱼的骸骨已经做过处理,不会再有诅咒的产生了。 而这么大一片塌方区域,再加上倒塌的建筑,如果要全部清理,估计要挖掘机来——租借费用可是一大笔钱。 囚犯们完美的替代了机器,最关键是不用付出相应的工费,即便他们大多没有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效率不高,但监狱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典狱长对他们拥有足够的耐心。 按照监工的说法,囚犯们需要清理塌陷区附近倒塌建筑的残骸,并用监狱之前积攒下来的石头、木头和塑料残渣,填满整个塌陷区域,并覆盖上一层水泥。 这可是不小的工程量。 囚犯们虽然心里抱怨,但没有一个敢偷懒,因为监狱整人的方法有很多,往往不需要什么暴力,就能让人体验绝望——陈宴听说,禁闭室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开始工作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陈宴,来到他身边。 是大威廉。 第58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二: 风起 “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大威廉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出这句话。 他眼里有血丝,黑眼圈也很浓重,但精神很亢奋。 他说话时始终是那么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这样的气质不知道要多大的势力和财力才能温养出来。 陈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恩?这是昨晚受的伤吗……没关系,无关紧要,你听我说就好。” 陈宴心中一冷。 对他而言,我即便是个哑巴,也无关大局吗…… 那么,对他而言,我应该算是“象征物”之类的东西。 陈宴想要触碰他,用通感看看他的心思,但并没有很好的理由,所以暂时放弃了触碰大威廉的举动。 他不想因贸然的触碰而引起大威廉的警惕,那对他没什么好处。 ‘话说回来,我现在依然需要【双手的触碰】来触发通感,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的能力不够? 还是因为【触碰】本身,就只是双手独有的能力吗?’ 陈宴若有所思。 ‘也或许,我可以用【低语】让大威廉吐出实情?’ 四周人多眼杂,但【低语】是不会让人察觉的超凡能力,陈宴决定一试。 在大威廉看不到的角度,他轻轻张嘴,对大威廉发出无声的低语: ‘大威廉,你接触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只见大威廉愣了一下,扭头看着他,眼神复杂,语气沧桑: “江湖上的事情,无非恩仇二字,你杀了亚当斯家的小儿子,就是对我有恩,我想要报答你,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这…… 陈宴不禁心中狐疑,这真的是大威廉心中所想吗? 还需要通感接触,进行进一步的验证。 陈宴看着大部分已经开始工作的囚犯。 但现在不是时候。 要足够警惕,不被任何人发现我的意图才行。 清理塌陷废墟不是一个轻松活儿,尤其是在狱警充当的监工的监视下,任何偷懒的行为都会受到责骂,严重者甚至会被取消中午的饭食。 亚楠市公里监狱已经针对人权进行过监狱规章的修正,但狱警们依然有许多办法能够规避侵犯人权的惩罚,囚犯们通常没有什么选择权,因为这里没有摄像头,也因为严格的身份审查让记者混不进来。 这里是人权的真空地带。 更别说许多囚犯已经被剥夺了人权,狱警们在面对这些囚犯时更加放肆。 大威廉看着一个被监工一棍子敲晕了脑袋的囚犯,告诉陈宴,亚楠市公里监狱里因各种原因死亡的囚犯有很多,在这一任典狱长到来之前,因狱警虐待死亡的就要占一半以上。 这一任典狱长上任之后,狱警的权力被典狱长收束,虐待囚犯的情况才比之前有所减缓。 “这届典狱长原本是亚楠镇的豪绅,嗯,你没听错,是亚楠镇,不是亚楠市,那时候亚楠还没建市呢,到处都是一片蛮荒,人们身上穿的是自制的破布片子,每天吃的是土豆拌大蒜。” 大威廉一直和陈宴待在一起,说着这些话,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那时候的豪绅是什么概念?在大家都还在土地里拿钉耙刨土豆的时候,人家已经有钱去帝国上大学了!”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我的兄弟。” 大威廉手握铁铲的动作很熟练。 “典狱长姓菲尼克斯,这个姓在沃德法克州几乎见不到,在东边的侯雷史特州倒是不少,是个没落贵族的姓氏。” “听说在百年前,侯雷史特州有个特别厉害的公爵,名叫菲尼克斯大公,和现在的帝国皇帝有同一血源,手里军队号称百万,和当时的皇帝起了冲突,差点把沃德法克州打下来!” 大威廉一边干活,一边吹水,脸不红气不燥,看起来就像是陈宴故乡烧烤摊上一边吹着啤酒一边满嘴喷着唾沫星子的谢顶老大哥。 陈宴倒是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再加上他本身不能说话,就这么静静聆听下去。 “我个人猜测,典狱长的家族应该是当年从侯雷史特州迁过来的,因为侯雷史特州那地方…… 怎么说吧,独立的小公国太多,一年到头都在打仗。 还有许多龙啊不死人啊之类的东西层出不穷,大范围灵异事件没停过。 我听说有一次,直接一整个国家的人被迷雾笼罩在内,进去的人死光死绝。” “反正就是很乱,又乱又吓人。” “从这方面来看,侯雷史特州那些有一定实力的贵族,想要过来相对稳定一些的沃德法克州定居,也不难理解了。” 大威廉勉强算得上是健谈,说话也比较有逻辑,所以即便带着一些亚楠市土著的口音,但陈宴听起来并不费劲。 “典狱长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那杂种,名叫齐肯·菲尼克斯。 到了他这一代,原本的贵族血脉已经很淡薄了,祖上留下的基业也败的差不多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菲尼克斯家族当年拥有镇上唯一的养鸡场,他们卖的活鸡能供养周围好几个小镇,他依然有钱去帝都上大学。” “从帝都回来的人,见识和本地土著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他那时候没有选择继承家业,而是选择从政。” “他从帝都的大学毕业之后,选择回来,是因为当初知道亚楠市要大兴土木的消息。” “你知道的,他们这种家族,总会拥有各种稀奇的信息渠道,知道消息的速度也会比正常人要快很多。” “从帝都回来之后,凭借家里的关系,齐肯·菲尼克斯在亚楠市议院的办公室里讨到了一份差事,这份差事中的所见所闻对他产生了很大影响,甚至他后来来到亚楠市公里监狱的决定,也是多多少少是因为那时候接触到的一些信息。” “具体到底是什么信息,我不知道,但他既然选择来到这里,一定是因为能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带来利益。” “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掮客。” 嗯? 有意思的说法。 “他做的生意和其他人不同,他贩卖的是信息。 这座监狱里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关进来身份比较特殊的人,那些人是他的【肉鸡】—— 他可以从那些人身上获得信息,或者将那些人本身作为可口的鸡肉,进行贩卖。” “哈,这么看来,他和他祖上做的生意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威廉看了一眼陈宴,在没有从陈宴脸上看到什么表情之后,他心中略有欣慰。 沉默是一种良好的品质,冷静也是如此。 为了避免监工的惩罚,大威廉没有停止干活。 同时,让陈宴搞不懂的是,他没有停止对陈宴的诉说。 “我知道昨晚发生了一些事。” 话语渐渐变味儿。 “我不太清楚,因为他们对我的脑子动了手脚,就像是他们对大多数人动的手脚一般。” 话语渐渐低沉。 “上一次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这一次我留了心眼,看到事情不对劲,就在笔记本上记下来当时发生的事情,然后把笔记本藏了起来。” “今天早上,我再次翻到笔记本的时候,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笔记本上记载的内容。” “但我相信那些内容,因为那些内容是我亲笔所写。” “昨晚死了很多人,大家已经忘了死去的到底是谁,只有我知道,因为我把那些名字记录了下来。” 大威廉快速看了一眼四周,在确定自己的马仔把其他囚犯隔在较远的地方之后,才低声说道: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的兄弟,死去的那些人所属的势力,分别是: 下城区转角巷的卡彭帮,工业区的工厂主联盟,亚楠市通讯公司的外包机构……” 他林林总总曝出了将近二十个名字,陈宴听完这些名字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势力大都是工业时代后出现的,对于这其中的大多数势力,其本身的命脉和工业科技体系紧密相连。 大威廉咧嘴笑了,陈宴仿佛看到他嘴角的龋齿变成了獠牙。 “这是一次旧贵族对新贵族的猎杀。” “这是旧贵族对新贵族的宣战!” “而这一切的促成,我的好兄弟,都要归功于你!” 第58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三: 改装工匠、高级焊接师,和机械师 ‘一切看似激烈的冲突,都不是在朝夕之间突然发生的。’ 陈宴并不在意大威廉话中所包含的意思。 ‘我只是一切的导火索罢了,封建王朝的旧贵族和工业时代新贵族之间的对抗已经酝酿了无数年,如今爆发的冲突绝非我一人一枪导致。’ 大威廉依然在自言自语一般诉说着: “昨晚死的人有点多,监狱里的人被洗了脑,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但外面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可什么都记得,在和监狱内的人进行联系之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监狱内的有些人,和监狱外势力联系密切,其中有些人手段特殊,甚至能把手机带进来。” “这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从监狱大门进入牢房区域总共有三道门,每一道门都是电子设备的天堑。” “如果你有和外界联系的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周围的马仔们听到了他的承诺,忍不住扭头看过来。 使用手机是很危险的事,被发现之后会造成很大的麻烦,不但会导致通话记录中号码的暴露,还会导致监狱外联系人的身份信息被监狱知晓。 亚楠市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隐私,任何号码都可以从通讯公司的数据库里查找到相应的注册者,即便是假信息,只要需要查证,警署的人也能够通过这假信息顺藤摸瓜,找到正主。 和监狱中囚犯进行不合法的联系,同样是重罪,要面临1个月到6个月不等的监禁处罚,具体服刑时间按照情节轻重进行判定。 帝国法律体系执行的是“判例法”,一个案件中适用的法律,会作为先例,在以后所发生案件中作为极重要的参考——通常情况下,只要案件事实基本相同或者相似,就必须按照之前判例中所定处理办法,进行处理。 “我这里很安全,并且不用担心被发现。” 大威廉语气镇定。 “之前有个在亚楠市跑马场当马仔的小伙子,花大价钱从一个狱警那里买了3分钟的通话时间,但是在通电话的时候被发现了,导致跑马场的人直接被抓进来了十几个—— 那时候跑马场正好在和一个代理灰产的帮派争一块地,那灰产的所有者便借此机会,参与其中,让事件持续发酵,直到后来给跑马场的负责人定了罪,包括负责人在内的十几号人全抓了进来,服刑最长的甚至有10年! 之后,但凡被发现在监狱里和外界进行不合规通话的,都是按照这一判例处理。” 恩……在监狱里打电话,这么难的吗…… 陈宴倒是知道,监狱里有专门为囚犯们开放的接待室,囚犯们每个月有两次的接待次数,如果家人或者朋友来看他们,就可以在接待室里进行几分钟内的短暂对话。 监狱当然还提供有付费服务: 接待室里有电话间,只需要家人或者朋友缴纳一定费用,或是从未被剥夺财产权的囚犯的银行账户里划出来一部分钱,就可以进行短暂的通话。 这样的通话进行的前提,是被狱警全程监听并记录下来,存入监狱档案室。 所以,对于一些有特殊需求的人而言,接待室的电话间形同虚设。 大威廉看着陈宴若有所思的神色,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他。 对于大威廉而言,最珍贵的并不是金钱或者权力。 他曾经认为金钱能够买来一切,权力可以帮助自己夺取一切,直到进入监狱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总会有人比自己富有,总会有人比自己权力更大,而自己唯一拥有的,就是往日积攒下来的人脉。 而在人脉中,最值钱的,是人才。 他不知道陈宴到底是怎么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只知道杀死一个亚当斯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当初莱昂纳多·亚当斯在前往亚楠市的路上时候,挡在他前进路上的暗杀者已经死了几波,暗杀者名单上的一些名字只存在于传说中。 直到今天,都没人知道暗杀者们的死因。 根据十分确切、并经过无数人验证过的消息——陈宴杀死莱昂纳多·亚当斯,仅仅用了一发子弹。 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这不可思议偏偏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威廉·亚当斯集团驻亚楠分部大楼上的家徽已经被白布掩盖,整个大楼直到确定莱昂纳多死亡到现在始终关闭。 大威廉十分确定,陈宴是个人才。 不仅如此,作为混迹江湖,整日在火并、报复和仇杀中摸爬滚打的大威廉而言,恩情是相当重要的事。 陈宴杀了杀死他父亲的凶手,是对他有大恩。 他选择陈宴作为兄弟,是他认为的对陈宴的报答。 至于报答会不会被接受,无论被接受或不被接受之后,该怎么才能利用陈宴发挥最大价值,就是另一码事了。 “无论如何,如果你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只管找我。” “并且,从今天开始,我会交代下去,只要是我的人,都会听你的话。” 大威廉始终不断的观察着陈宴的神色,深沉的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的兄弟,你应该明白,我很喜欢你,所以才去调查你,确定你没有亚裔帮派背景之后,才决定和你接触——这完全是为了谨慎起见,我想你一定能够理解。” 查人的底细无论在哪都是十分忌讳的事,而大威廉的言下之意,则是:我查你的老底,并不是为了搞你,而是为了亲近你。 陈宴从这句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大威廉的诚意,即便不知道他本意是否如此,至少态度像个样子—— 作为一位监狱的山头老大,某集团利益体话事人,能在一个普通囚犯面前,把姿态摆的这么低,已经相当不容易。 从另一方面来看,他所求必然不小。 陈宴内心好奇,这家伙图我什么? 想要我为他卖命? 他知道我是超凡者吗? 大威廉这种层次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超凡侧社会的存在,他说不定已经意识到我是超凡者——这或许也是他对我抛出橄榄枝的原因之一。 人情这么淡薄的原子化社会,想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大威廉接连不断的抛出自己的诚意。 “我们的产业在沃克街有代理人,在沃克街17号房,能够提供现金、武器和一些‘特殊技术人员’的支持……特殊技术人员,类似‘改装工匠’、‘高级焊接师’、‘机械师’之类的人。” 大威廉不太确定陈宴能听懂他的江湖黑话,但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你外面的朋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去沃克街17号房寻找,到时候报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其他具体有哪些人,哪些产业,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会陆续告诉你。” 陈宴对大威廉的态度不置可否。 在晋升成为《低语者》之后,他丧失了失控时才会产生的“感觉”,所以在触碰大威廉产生通感之前,他无法确定大威廉所说是真是假。 第58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四:油门踩紧 这一天格外忙碌。 塌陷区域的面积很大,倒塌建筑的残骸全都是大块的混凝土,有些甚至需要囚犯们合力搬运。 忙到晚上的时候,陈宴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 点过名后,牢房区域熄灯,陈宴疲惫的躺在床上,在用低语嘱托室友们不要杀掉自己之后,他闭上双眼,通过量子分身,激活了自己的电话。 “莫西莫西~” 接电话的竟然是糯米果。 ‘糯米果啊,晚上好,今天过得怎么样?’ 糯米果似乎对陈宴的来电并不意外,她始终保持着冷静,并没有把陈宴当成困在监狱中的无期囚犯。 她似乎坚定的认为,陈宴会离开监狱。 “我们今天挺好的,有一批学生从我们的家乡来到了亚楠市,作为交换生进入教会学校读书。 能在他乡听到乡音,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陈宴从糯米果的声音里听出了欣喜和感慨。 “受到帝国的影响,我的家乡也开始了工业化,只是由于人们大多不喜欢接受新事物,一部分人顽固不化,所以工业化的进程很慢,而且国与国之间的形势也很紧张,战争一触即发……” 糯米果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这一批来到亚楠市的学生,大都来自思想比较开放的家庭,谈吐并不腐朽。 在我的家乡,这实在非常难得。” 是啊,这个时代有钱乘船来到大洋彼岸留学,少说家中也是巨富,眼界和见识肯定比普通人强得多。 她话锋一转。 “不过,这个时间来到亚楠,可不是什么好决定。” “而且,他们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谦卑,反倒十分傲慢,刚一落地,就已经和早先进入帝国的樱国帮派取得了联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陈宴说道: ‘也许人家本身就是自己人?’ 糯米果回答道: “谁知道呢,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事,宴君,请原谅,我不小心看到了地下室里的东西。” ‘啊,没关系,反正迟早要让你们知道,我本来还打算让你帮忙操作呢,但听欧嘎米说你们在学业上遇到了一些困难,就没有打扰你们。’ 糯米果话语中包含着开心: “谢谢宴君……教会学校的生涯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简单,能获得课外学分绩点的活动任务也越来越难,因为外面环境越来越差了。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住校,校园也封闭起来了,半个月才开放一次。” ‘啊?那你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我和弥赛亚一起翻墙出来的,我的笔记和要读的书都在阁楼里,在学校我没办法学习。” ‘……辛苦了。’ “可我们总要面对这种东西,不是吗?连奥斯曼狄斯那家伙也都干劲满满呢!” 陈宴听到这个名字,思维一僵,回想起来,自己失控的时候,曾告诉欧嘎米,如果奥斯曼狄斯不听话,就把他做掉。 那小子竟然躲过了一死吗…… 杀人是不能随便杀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再何况,这孩子还是个拥有不弱灵感强度的超凡者。 万一欧嘎米真把他杀了,人家父母前来问罪,陈宴即便能扛得住超凡力量的打击,也承受不起这种因罪责而起的心理负担。 ‘那小子……老实吗?’ “啊,老实……怎么说呢……奥斯曼狄斯有他自己独特的为人处世之道。” 至于到底哪里“独特”,糯米果倒是没解释。 “而且,他这两天好像开了窍,一天到晚坐在教会学校的图书馆里读圣歌团的史诗,现在通过考试获得的学术学分绩点比我都高了呢!” 嗯?读圣歌团史诗?这是什么癖好? 那独眼少年,是在试图从圣歌团史诗中寻找什么东西吗? 按理说,能够进入教会学校,让孩子们看到的书籍,都是已经经过圣歌团严格审核过的,不该看的东西不可能存在于那些书里,奥斯曼狄斯又能从中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等我出去,一定要找那少年,好好聊聊。 最好能想办法说服他,把他直接回家去。 “对了,宴君,巴尔多先生把零件都买回来了,抱怨着花了很多钱。” ‘这样吗,无所谓的,钱不重要,花完再赚就是了,你现在能拿着那些零件,去到地下室,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让我看看初代矿机的电路板吗?’ …… 片刻之后,当再次看到初代矿机内部生物质电路板结构的时候,陈宴依然感觉很震撼。 他通过手心冰蓝记忆碎片中的知识去解构这块电路板,将得到的信息和杰克·巴尔多带回来的零件进行比对,最终得出了能够勉强进行改造的结果。 ‘零件足够进行改造,但首先要解决的是改造之后的控制权问题—— 获取底层权限的改造,必然要破解原本的程序结构,这会导致任何人都能够解锁控制台。’ 这是陈宴不愿意看到的。 让陈宴想不到的是,糯米果竟然思索道: “能否在破解之后,重新对控制台加壳,并写入控制权呢?” ‘啊,糯米果,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两天沃克街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发放了手机,我买了本关于程序的书,正在研究。” ‘大家都有手机了?!什么样式的?!’ “跟你的差不多,但好像比你的……看起来更高级一些,整个手机不像是豆腐块了,屏幕更清晰,比你的手机反应更快。” ‘这真是……不可思议。’ “灯塔也全面开始工作了,街边的公寓被发放了无线充电设备,只需要银行账户里有钱,就能够直接给手机充电。” ‘这……’ “哦,对了,顺带一提,咱们公寓旁边就是银行——瑞博特家把公寓卖给了银行,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他们家的公寓被改造成了银行。” ‘这样一来,非法移民岂不是没办法给手机充电?’ “我听说,下城区已经出现了一些私人开设的无线充电站,只要缴纳比正常充电费用更多的钱,就可以给手机充电。” ‘啊,那移民身份办理部门岂不是生意火爆。’ “是的,巴尔多先生今天回来说,合法身份已经涨到了20先令一个,这几乎是普通工人几年省吃俭用都难以达到的积蓄。” 第58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五:凛冬将至 ‘那么,到底是花钱买合法身份再充电更划算,还是始终在私人电站充电更省钱呢?’ ‘恐怕没人能给出来答案,对于那些不能用自己身份购买电力的非法移民来说,他们只想用更低的价钱买到更多的电,但当他们没有廉价电力可买的时候,就只能承受更高价的电力。’ ‘对于那些私人电站而言,这些二道贩子,只要他们给出的价格可以被非法移民接受,就可以进行贩卖,但这种贩卖是不可持续的,一旦电力价格上涨到非法移民完全接受不了的地步,他们连赚差价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只想着能赚一天就是一天。’ ‘对于拥有、维护和运营【灯塔】的大企业而言——我估计这些企业不止一个,因为【灯塔】的科技含量其实相当高—— 从能源供给端到能源转化系统,再将转化出的能源提供给各个灯塔; 接入市场金融系统并对电力进行定价; 保证灯塔的正常运行,对其进行日常的维护; 在每个【灯塔】向成千上百甚至更多个客户端进行电力投送,同时保证稳定的无线充电通道…… 这种大规模、成体系的科技产业,必定是由不同类型的企业分工进行的。 对我而言,这样的科技含量,这样明确的分工模式,简直匪夷所思。’ 陈宴声音低沉: ‘这种情况释放出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在当下的亚楠市,也或许在当下的帝国,大企业似乎已经有了联合起来的征兆,他们正在成为十分危险的东西,而任何形式的权力,包括皇权在内,对他们而言几乎完全没有约束力……’ 陈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大企业们,也就是电力的贩卖者,他们其实并不在意线下的售卖渠道,因为整个亚楠市电力市场都是他们的。’ ‘他们拥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完善电力供应制度,并且不会因为短时间的局部问题而头疼。’ ‘他们不怕底下这些人如何争斗,更不在意人们如何因为那么几分钱的利益争的头破血流,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获利者。’ ‘这些人做生意真他妈的不地道,这哪是生意?这他妈是抢劫!’ 糯米果静静的聆听者他的话语。 ‘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陈宴缓缓说道: ‘【灯塔】的运行模型其实很奇怪。 【灯塔】本身就已经是充电终端,人们所需的电力完全可以通过【灯塔】的无线充电技术进入手机——亚楠市中央那个被改造成了【超大型灯塔】的月亮钟楼,给整个城市的【灯塔】提供电力,这意味着《超远距离高压电的无线传输技术》已经成熟。 我可能表达的不是很清楚…… 我的意思是—— 既然【超大型灯塔】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向全市的【灯塔】提供电力,全市各个部位的【灯塔】为什么不能直接向手机传输电力呢?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给人们发放充电用的客户端呢? 这是十分反常理的,多了一个客户端,就衍生了数不清的麻烦。 【灯塔】的管理者们明显知道这种情况,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这是不正常的,必然有其特殊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糯米果,你可以在学习或者实践活动中留心,或许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可以从我们的生活中发现。 因为【灯塔】面向的是人,最终使用者是人,【灯塔】的管理者们无论制定了什么规则,最终还要反应在人的身上。’ 糯米果声音略有些激动: “我们有一个实践活动,就是对【灯塔】的运行和使用对人们造成的影响进行调查。” “这个实践活动尚且还没有人做,因为活动目标太模糊了,到底调查什么数据,调查到什么程度,如何判定获得的活动学分绩点,都没有明确的要求。” “如今听宴君这么一说,我心中隐约有了思路,只等明天去和奥斯曼狄斯讨论这件事。” “嗯?你说什么?奥斯曼狄斯已经申请过这个课题了?” 陈宴疑惑道: ‘啊?糯米果,你在跟谁说话?’ 糯米果回答道: “是弥赛亚,她这些天很想念你,但不能跟你说话,真是遗憾。” 陈宴自嘲道: ‘哈,其实我现在也已经成了哑巴,你听到的我现在这个声音是通过手机里的电子音合成出来的。’ 他顿了顿,问道: ‘弥赛亚两天怎么样?玛琳娜怎么样了?她在纺织厂的工作很忙吧。’ 片刻的停顿之后,糯米果回道: “弥赛亚挺好的,她越来越……嗯……有人情味儿了,不像之前一直冷冰冰的样子。” “玛琳娜她们很忙很忙,因为亚楠市去年新移民人数暴涨的原因,廉价纺织品的需求很大,她们原本的白班现在变成了两班倒,工作量比以前大了很多。 但她依然坚持了下来,这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玛琳娜甚至在工作之余开始了学习…… 恕我直言,并非冒犯,只是单纯就事论事,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很客观的说—— 结合玛琳娜的人生经历来看,这是很不正常的。” 陈宴明白她的意思。 甚至在这之前,根据玛琳娜的人生经历,她的某些“进步”和“觉醒”的举动,就是很反常的——即便极大方面的考虑人性的善,也可以说是反常。 “宴君,我只是这么跟你说,只是考虑到你的感受,而并非是在避讳弥赛亚。” 糯米果的心思很缜密,对其他人的情绪也十分在意,语态言辞亦非常谨慎。 ‘我明白的。’ 陈宴并非自言自语。 ‘我相信弥赛亚,我认为她是个好孩子。’ ‘我从人们那里获得的善意远大于恶意,所以我相信玛琳娜的转变是基于人性的善。’ ‘我想,弥赛亚也是因此而相信她。’ ‘至于其他……无论如何,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为止,玛琳娜身上发生的其他事,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58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六:改造计划 糯米果的语气里不再有迷茫: “明白了。” 两人沉默起来。 片刻之后,电话里传来了脚步声。 弥赛亚离开了。 糯米果转移了话题,她声音很小,但并不慌张,声音里也没有夹杂心虚或胆怯的情绪。 “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弥赛亚并不像孩子在乎母亲一样在乎玛琳娜。” 这句话说得好像是在骂人。 可陈宴知道,她只是在诉说一件客观事实。 “她爱玛琳娜,却不像孩子爱母亲。” “她关心玛琳娜,又不像孩子关心母亲。” “她比普通人内心更加丰富,比普通人多出更多的爱,可她表达爱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 “比起人来,她更像是……” 陈宴用温软的语气打断了糯米果的话。 ‘别说出那个词。’ 陈宴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清醒。 糯米果有些慌。 陈宴否认了,说明她的猜测是真的。 言语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通常可以用来触发超凡的存在,某些事物不可言说,因为那些事物会感知到言语的力量,从而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她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听欧嘎米说,宴君想要售卖一部分低价的电力。” 陈宴明白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回答道: ‘是的,但这要以初代矿机的完全掌握为基础——第一批蛇吻岩纯矿进入市场之后,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风波很快就会消失,因为没有后续的影响了。’ ‘可一旦第二批纯矿进入市场,有心人就会明白,这些矿石是有来源的,并有可能对灯塔的运营造成影响。’ ‘如果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我们——这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市井之中没什么打听不到的秘密——事情就会变得很糟糕。’ ‘所以,我们需要把初代矿机打造成我们的安全堡垒,我们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们有能力保护这些矿石,有能力把矿石卖出去。’ 糯米果眼睑低垂: “要依靠暴力吗。” 陈宴回答: ‘暴力是维系利益的手段。’ 他说: ‘暴力虽然可以改变占有情况,但不能创造私有财产本身,我们不是侵略者,也不压迫谁,只是和寻常人一般从大自然索取资源的淘金客罢了,我们的暴力并非用来侵犯,而只用来自保,所以你不必担心不必要的伤害。’ 陈宴之所以有说这话的底气,是因为初代矿机的出现,使他所掌握的生产力,直接从基础工业化的程度,跃进到了高度机械自动化的程度,机器基本代替了人的劳作—— 初代矿机甚至可以在陈宴单人的操作下进行挖矿作业。 挖矿所得到的蛇吻岩,无论直接使用,还是转换成电力,都可以供给整个公寓以及各个租客的生活日常。 这意味着,在沃克街33号这个小型社会中,生产关系已经和外界社会拥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糯米果眼神并不迷茫: “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实,但从未成系统的思考过。” 陈宴说道: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对世界的影响很小,但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会给予人们帮助——比如解析初代矿机内部的科技,将这些科技让所有人知晓,从而推进社会的发展进程。 但那太不切实际了,糯米果,这个世界尚且没有能够替代初代矿机基础框架的物质材料,即便有了这样的科技,人们也不能使用。’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即便有了这些科技,对于人们而言——对仅仅只有3%识字率的亚楠市居民而言,对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们而言,他们能从先进科技中获得的利益能有多少? 对于那些高科技公司而言,他们能从先进科技中获得的利益,能有多少? 过快的科技发展——那些来自外神和其他世界的科技,已经让这个发展过快的社会变成了畸形的样子,让这个时代和任何时代都截然不同,这个世界正在快速发生变化,变成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模样……’ 陈宴沉默了两秒钟。 ‘没人能预测未来,糯米果。’ ‘无论如何,即便我们怀揣着理想主义想要帮助这个世界,也必须先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想到了破解控制台之后再加密的办法——我准备用手机当做初代矿机的处理器,但这需要你帮助我进行数据处理压力测试。’ 糯米果对这样的想法表示吃惊: “这……行得通吗?” 陈宴说道: ‘按理说是可以的,任何手机都有信息处理核心,我们可以在信息处理核心和矿机控制台之间建立联系。’ ‘但我们首先要面临一个问题——我这种手机和正常手机不一样,是一种生物电子设备,其本身的工作电流非常小,仅仅是人体生物电电流大小的程度。’ ‘所以,在一切开始之前,我们需要一个非常精准的、质量也特别好的变压器。’ 糯米果说道: “市面上这些天出现了很多电气设备,但人们都不会用,所以鲜少有人购买,我们明天可以去看看。” 陈宴回道: ‘嗯,先看看再说,也不着急,这本身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 他补充道: ‘我们也没必要着急,因为【灯塔】的供电对象一定不只是手机,还有各种各样的电气设备,这些东西现在还没有走进千家万户,但那是迟早的事……’ ‘对了,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糯米果,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最好能搞到一台计算机。’ 糯米果把陈宴的嘱托一一记下。 ‘另外,购置这些东西的事,让杰克去做,他是茫茫众多的失业者之一,是人们最不会关注的群体。’ 陈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同样很适合杰克·巴尔多去做。 ‘如果在市面上找不到我们需要的电器和零件,可以去沃克街17号,报我的名字。’ ‘叮嘱他,在去之前带上枪和足够的子弹,他或许会收获很多,也或许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58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七:互联网的铺张 陈宴对糯米果交代完关于购置零件和计算机的事情之后,原本想要直接离开网络世界,因为白天的劳作实在太令人疲惫了,即便是超凡者,也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行。 可就在量子分身准备闭眼之前,他忽然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嗯?’ 陈宴仔细看去,便看到那东西竟是一只“仓鼠”。 ‘网络世界里怎么会有活的东西?是某种在数据中快速移动的程序吗?’ 仓鼠横穿街巷,一头扎进高耸入云建筑物的墙根,又从建筑物的另一端跳了出来,隔空越入街巷之间杂乱无章的电线,和电线融为一体,一道电流闪过之后,便消失不见。 ‘之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陈宴心中思考: ‘如果把网络世界中的每一个建筑物看成是一个ip地址,那只仓鼠就相当于快速在多个ip地址之间跳跃,而且是以非法的形式——它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墙体的缝隙——是防火墙的bug。’ 陈宴思考片刻,默默追了上去。 互联网世界和之前相比,再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世界扩张到了陈宴视野的尽头,建筑物遮蔽了天空,几乎看不到之前苍白世界的痕迹了。 陈宴很难想象,这个网络世界是如何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是人们的力量……是整个帝国使用网络的人们的力量,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到了今天,开启服务器的一定已经不止北方联邦,还有帝国的其他区域。 网络在短时间内发展到这个地步,简直如同神迹一般。 ‘也或许……或许这个世界对科学技术的积累已经足够庞大,如今网络世界的建立只是人才储备的厚积薄发。’ 陈宴又回想起那只仓鼠。 ‘那只仓鼠……是黑客之类的存在吧。’ 仓鼠进入电线化作的电光一眨眼消失在视野之中,陈宴看着出现在陋巷之中那杂乱的电线,心想,这些电线又算是什么?一个地址和另一个地址之间的私密链接吗? 这些电线是一栋大楼与另一栋大楼之间的“飞线”,也就是私人电线,必定代表着私密的网络链接。 想到这里,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公立监狱有没有接入网络? 如果公立监狱接入网络,就一定有ip地址。 ‘我该怎么获取公立监狱的ip地址呢……’ 陈宴看着身边高耸入云的大楼,心中泛起一些念头。 ‘量子分身对于这个网络世界而言,可以是一段无害的程序,也可以是不可防御的病毒,而且是【可以将人的主观意识转化成入侵程序】的病毒,照这么看来,只要我携带着【获取网络信息】的【主观意识】,入侵某个网站,就能获得这个网站包括ip地址在内的所有信息。’ ‘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 量子分身抬起手来,触碰身边建筑物的墙壁。 一道波光泛起,防火墙被轻易破解,淡蓝色的数据信息浮现在陈宴面前。 ‘17—d—300’ ‘咦?怎么和之前见到的ip地址不一样?ip地址的应用逻辑被改写了吗?’ 陈宴不明所以,只是心中想: ‘现在,这个互联网中ip地址的定义逻辑,和冰蓝记忆碎片中关于ip地址知识不一样。’ 这种ip地址的命名方式和陈宴之前见到的方式发生了一些改变,陈宴心想,这或许是因为程序员们根据亚楠市的现状进行了ip地址的逻辑重构? 陈宴对比眼前墙壁上浮现出淡蓝色数据中的其他信息,很快得出了一些结论: ‘17代表着主服务器分配的网络地址,意思是,这个公司的服务器是直接连接到北方联邦的主服务器上的。’ ‘这个级别已经相当高了。’ ‘亚楠市的科技水平承受得起这么靠前的ip地址。’ ‘d代表着这一楼层的服务器。 这一楼层,是这个大集团的分公司。’ ‘300代表着分公司中,某个主机的代号——也就是说,我所接触的防火墙所在位置,在这个分公司第300个子网ip地址所在的主机上运行着。’ 陈宴注视着17—d—300这个地址,心中泛起【进入d服务器】的念头。 量子分身指尖数据流穿梭,庞大的数据库出现在他面前。 由无数0和1组成的数据库被本体手心冰蓝记忆碎片进行翻译,陈宴由此得知了这个公司的名字。 ‘拜伦维斯……握草!这就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大楼?!’ 量子分身抬头看了一眼公司高耸入云的大楼,对传说中拜伦维斯集团的印象一落千丈。 ‘那么大个研究异常生物的神秘集团,防火墙做的这么拉胯吗!’ 陈宴冷静下来,想了想,也大概能够理解。 互联网这东西毕竟刚刚出现,即便拜伦维斯这样的公司是先行者,比大多数人更早一步接触到计算机,在计算机科技方面的成就也是有限的,毕竟时间摆在那。 陈宴一边思考着,一边黑进了以17为网络代码的局域网更深处,完全视防火墙和密匙屏障为无物。 ‘嗯……虽然是拜伦维斯集团的一个子公司,但实际上和外包机构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子公司做的是精密电子,叫【孟德斯鸠研究部】,是亚楠市里正儿八经的注册公司,主要业务是接收另一个叫【凯南物流公司】的小公司运送来的铜、铝、碳素钢、钛、镁、铬镍铁合金等单质或金属化合物,并对其进行改造和加工,生产覆铜板、电感器、滤波器、磁珠…… 啊,这不就是个电子厂吗? 不,应该叫电子元器件加工制造生产厂。 那为什么要叫【研究部】呢?’ 陈宴黑进了【孟德斯鸠研究部】的档案库,一切加密的文件像没了遮羞布一般完全展露在他面前。 ‘嗯?不但生产元器件,还研究元器件?’ ‘嗯?!【灯塔】里面的感应电容就是这家企业生产的?!’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陈宴并没有从这家企业的局域网中看到关于账本方面的内容,想来是因为互联网刚刚兴起,人们还对互联网的安全性抱有很大怀疑,所以没有把非常重要的账目放在服务器里。 ‘这种怀疑是正确的。’ 陈宴笃定。 ‘从数据库中来看,这家企业在现世中的坐标,应该是工业区西北边的新兴产业开发区,开发区和上城区之间由一条高速通道连接,这样方便这些社会精英们在工业区上下班通勤……’ ‘啧啧啧。’ ‘这么看来,拜伦维斯集团在亚楠市的主服务器代码,第一个数字是17,第二个代码应该是0或者a?’ ‘让我再次确认一遍—— 17,是整个大楼,也就是整个拜伦维斯集团,在主网络中的代码; d,是这一层楼,也就是分公司【孟德斯鸠研究部】的主机代号; 300,表示我所访问【孟德斯鸠研究部】内部某一个单位的主机代号。’ 第58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八:量子分身的寻觅 陈宴再次根据自己看到的网络信息进行判断,感觉这样的定义没什么问题。 ‘我无法根据监狱在现实中的位置,对其在网络中进行定位。 但或许通过ip地址,找出监狱在网络世界中存在的位置——如果公立监狱通了网络的话。’ 面前的网络地址命名逻辑和冰蓝记忆碎片中记载的有些不同,所以陈宴一时之间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推测正确与否,只能先行尝试。 陈宴紧接着黑进了【孟德斯鸠研究部】旁边建筑的服务器。 这栋建筑虽然也是高楼,但比【孟德斯鸠研究部】低矮许多,顶多有十几层的样子。 陈宴轻而易举的黑进了这家公司的档案库。 ‘服务器地址781—x—76,公司名称【威廉文具公司】,不值一提……’ ‘在网络世界里,公司越强,部门越多,需要处理的数据就越多,服务器规模越大,ip地址的第一位数字也靠前。’ ‘这只是对于普通公司而言——无论是【孟德斯鸠研究部】还是【威廉文具公司】,都只是普通的商业公司。’ ‘但公立监狱不一样,公立监狱是执法部门,其ip地址一定和普通公司有所不同……或许会有另一种定义逻辑,也或许会是十分靠前的ip地址。’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接下来,陈宴并不轻松的在网络世界的高楼大厦之间,找到了北局所代表的三层小楼。 北局的防火墙比前两个公司都厚的多,想来是因为陈宴前两次的入侵让北局的程序员伤透了脑筋,也因此提高了警惕。 陈宴足足用了五秒钟,才破开防火墙,看到北局的ip地址。 ‘好家伙,1—g—16,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在主网络中的代码竟然是1!’ ‘等级这么高的吗?’ ‘但主机代号是g,说明北局前面还有6个比北局更重要的部门。’ ‘嗯……从之前看到的两个ip地址来看,把ip地址的序列号等同于部门的重要程度,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让陈宴惊喜的是,他在北局的数据库里,发现了其他亚楠市政务部门的ip地址和联系方式。 从议院到下属政务机构的各个部门,其ip地址几乎无一例外在1—g—0到1—g—91这个地址段内。 也就是说,亚楠市的政务部门,包括其紧密联系的下属机构,有91个,且这91个部门在同一个主网络【g】内。 ‘让我看看……有了!亚楠市公立监狱,1—g—31!’ ‘这不太正常啊……公立监狱后面还有主管粮食和商务的部门,这些部门明显比监狱要重要,怎么反而监狱在前面呢?’ ‘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我现在不知道。’ ‘现在我有了公立监狱的ip地址,该怎么访问呢……’ ‘通过网络世界的搜索引擎吗?那必然会在搜索引擎所在的服务器里留下我的访问痕迹,一个不能追溯ip地址的访问痕迹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无论如何,以他们现在的网络安全技术,肯定是查不下去的。’ ‘更好的办法,是我自己编辑自己的搜索引擎。’ 量子分身可以生成的程序命令,来自陈宴的主观意识,编辑搜索引擎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陈宴越想越靠谱。 ‘这是很稳妥的办法。’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也或许,我不需要一个确切的搜索引擎,因为对我而言,量子分身本身就代表了【高速的、随时编纂出的任何程序代码】,所以,我不需要编写独立的程序,而只需要……一个念头。’ 他尝试用主观意识向量子分身发出命令: ‘访问1—g—31。’ 这道意识完整出现的下一刻,整个身躯轰然破碎,化作全然不同于网络世界的火焰一般的红色数据流,融入网络世界的“空气”之中。 “空气之内”,是这个世界不加壳的真实模样,是这个世界的本质——由数之不尽的0和1所构成的数据海洋。 火红数据流遨游于数据海洋之中,ip地址标记的位置成为了他所要寻觅的坐标,他朝着坐标的方向不断前进,直到眼前一闪—— 网络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火红数据流从“空气”中凭空浮现而出,闪着火光的0和1从数据流中溢散出来,组成陈宴的人型。 ‘其实也没必要非得在网络世界中用人的形态,但怎么总感觉人的形态更方便?是生物惯性吗?’ 陈宴没有过多胡思乱想,而是看向面前10层高度的大楼。 和北局的三层小楼完全不一样,公立监狱的10层高楼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壁垒,即便在网络世界中,厚重的黑色墙壁也会给人强烈的压抑感。 值得一提的是,公立监狱的大楼,是没有大门的。 ‘咦?虽然有ip地址,但不对外开放的局域网吗?’ ‘嗯……现在亚楠市还没有对大多数人的人权进行保障,所以监狱的网站只是局域网。 但以后一定是要公开信息的,哪个囚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又因为什么减刑,因为什么被放出去,这些东西理应公示。’ ‘至于现在——至少,同样的政府部门,应该可以查阅公立监狱服务器内的信息。 不然他们给公立监狱搞网络干什么呢?干脆不要给公立监狱分配ip地址好了。’ 陈宴伸手触碰公立监狱大楼的墙壁,并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这不是防火墙?’ 量子分身感受着指尖的“虚无”感觉,陈宴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对于没有完全接入互联网的独立局域网而言,要找到特殊的访问入口才行。’ ‘也就是说,我要找到其他政府部门访问公立监狱的通道。 通过这条特殊的通道,进入公立监狱的局域网。’ 陈宴用主观意识对量子分身发出命令: ‘检索公立监狱局域网入口。’ 量子分身再次破碎,火红数据流融入公立监狱大楼之中,在大楼表面穿梭。 检索过程持续了三分钟后,火红数据流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那是一条被隐藏起来的双向加密通道,位于大楼八楼的某块砖头后面。 火红数据流一闪之间,已经进入公立监狱大楼之中。 陈宴出现在公立监狱大楼的八楼之内,入眼便看到成排的书架,一眼扫过去大概有五六十排的样子,书架上插满了各种颜色的书本。 陈宴随便抽出一本,便看到书本上记录的名字,和书本内记录的囚犯信息。 ‘这并不是什么记载知识的书本……每一本书,都是一个囚犯的信息资料。’ 陈宴看着茫茫多的书本,心中感叹,亚楠市真是民风彪悍…… 他漫无目的的沿着八楼上了九楼,看到九楼空旷的区域里摆放着许多屏幕,大多数屏幕都是黑的,只有几个别亮着。 在亮着的那几个屏幕上,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典狱长的脸。 ‘这些屏幕……是摄像头!可监狱里并没有摄像头啊?难道……线路已经铺好,只等开放了?’ 第58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三十九:典狱长の私密信息 此时此刻,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典狱长,落魄贵族菲尼克斯家的成员,曾经的政务辅助文员,阴险的信息贩子,齐肯·菲尼克斯,正坐在摄像头所在的计算机前,一脸猪相的盯着计算机屏幕,嘴角流着哈喇子,右手食指放在键盘的→键上抽搐一般抖动着。 ‘草。’ 陈宴不但看到了摄像头前的齐肯·菲尼克斯,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计算机——他朝大楼九楼中浮现有典狱长的屏幕一跃而入,便进入了他的计算机内。 陈宴面前出现了一张超广阔的全息屏幕,屏幕上由高密度浮点构成的视频里正在播放着劲爆的内容。 陈宴很快注意到了视频播放所在在网站——那粉红色的网站明显是刚刚建立不久,资源尚且贫乏。 但对于常年居于监狱的人来说,即便是相对贫乏的资源,也已经足够丰富。 ‘监狱的局域网中,唯一链接外网的通道,只仅仅通过【31】这个次级服务器,链接议院的1—g主服务器。 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大人,是通过议院的ip去访问粉红色网站的。 这个服务器是议院专用的,监狱内一切通过网络进行的操作,以及对任何ip地址的访问,最终都会在1—g这个服务器内留下痕迹——也就是说,齐肯·菲尼克斯现在做的事情,议院那边全都能看到。’ ‘这么光明正大的吗……这到底是典狱长大人的个人情况,还是说,在他们这个圈子,这并不是罕见行为?’ 陈宴突发奇想,如果能够把齐肯·菲尼克斯这样的行为在网络中曝光,他所支持的议员在下一次选举中的支持率或许会因此降低? ‘对于他们而言,无论结果如何,样子总是要做的。’ 陈宴扭头进入计算机的数据库。 和之前监狱本身的数据库不同,齐肯·菲尼克斯的数据库内几乎空无一物。 ‘嗯?个人电脑上没存东西?东西都存在另外一台主机里? 那么,我刚才看到的网络世界中监狱大楼的八楼,应该是监狱的档案室之类的存在?’ 典狱长个人电脑的硬盘里空空荡荡,只存在有两个文件夹。 其中一个文件夹内的记事本内容还算正常: 《监狱新规(草拟)》 《关于监控设备的招标,以及公立监狱各个区域逐步开放监控设备的计划》 《放风区域的修整计划》 《放风区域运动设备的招标计划》 《倒塌塔楼的招标计划》 《出于对死刑犯临终关怀的募资计划》 《关于食堂、通风设备、下水道排污系统和囚犯劳动改造作业的外包计划》 《关于因不可抗力而死去的囚犯的后续处置计划》 记事本虽然多,但每个文件的内容比较少,陈宴一眼扫过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总结来讲,这些文件表达出的意思,就是监狱即将面临一轮大幅度的改造。 监控设备,放风区域的运动设备,和监狱里其他已经老化的设备,典狱长准备动用议院给监狱的拨款去招标,通过招标的方式找到供应商,从供应商那里购置需要的设备。 其实就是做买卖。 从办公区域到牢房区域铺设无死角摄像头,并将这些摄像头接入网络,实现实时监控,这个倒是值得注意的,因为这样一来,有些小动作就没法搞了。 剩下的,就是处理昨夜死去的囚犯——典狱长将他们的死归咎于“不可抗力”,这是陈宴没有想到的。 不过,在监狱里是典狱长说了算,典狱长说他们死于监狱后面的矿山坍塌,或是死于帮派火并,甚至是死于触电和溺水,查证起来都相当困难,因为外人进不来,监狱里的囚犯又容易被典狱长拿捏,在忌惮报复的情况下不敢乱说话。 消化了一下这些内容之后,陈宴看向另一个文件夹。 另一个文件夹里的文档名称,看起来就有些诡异了: 《6次觉醒者骸骨的具体安置计划,以及后续的具体措施》 《监狱的封闭,以及向圣歌团发出的求助》 《新超凡秩序的建立》 《来自内斯特家的压力》 陈宴看着依然一脸猪哥相盯着屏幕猛戳→键的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默默的进入了第一个文档。 这文档里并不是完整的文件,而是某种类似“诉说”的文字。 这文档里的东西,是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写给某个人看的,几乎都是大白话,还掺杂着强烈的个人情绪。 《巴尔的骸骨差点活了,这都是你的错。 你当初把巴尔留在这里,说能够消除至恶怨念体,我信了你的鬼话。 直到昨天晚上之后,我才知道,至恶怨念体是不可能被消除的,它已经和监狱共生,只要监狱存在,它便永恒存在。 昨天晚上,监狱内的一个诅咒消失了,我不知道是被破除了,还是被转移了,总之就是消失了,这真他妈是我进入监狱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至于怎么消失的,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关心这个千疮百孔的破烂监狱能不能就这样运行下去。 总之,诅咒消失了,至恶怨念体的力量遭到了打击,它蛰伏了起来,所以昨晚的屠杀比我们想象中疯狂的多,该死的人死的一个不剩,不该死的也死了一大片。 好在,伱交代必须要死那些人,全都已经死掉了。 我将他们的尸体焚毁在牢房区域中央,按照你的交代,给焚烧生成的火焰上洒了锡粉,果然几乎没有留下焚烧的痕迹——至少凡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至于那些多余的死难者……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那个突然消失的诅咒。 巴尔骸骨内残存的力量在不断被至恶怨念体所腐蚀,我估计那老家伙撑不了多久了,即便他是心脏几乎完全觉醒的【圣僧】,也没办法在持续不断的腐蚀中继续存在。 如果巴尔的骸骨彻底不行了,至恶怨念体就会完全掌握这所监狱——你知道的,它的能力比我强得多,它虽然只是化身某个囚犯,但只单单凭借利益的引诱和人性的丑陋,也能够让大部分人为它驱使。 到时候,什么食堂外包,什么摄像头招标,你想都不要想,全都得被它搞黄了。 到时候,咱们还怎么赚钱? 我给上面赚不着钱,就该从这个位置滚蛋了,到时候你也得紧巴着过日子。 我需要圣歌团的帮助,但我和那群神棍不熟。 我之前听说过,圣歌团之前的某个神秘实验,能够激活以心脏为灵感器官这种特殊超凡者的灵魂,让六阶段的【圣僧】进一步觉醒为七阶段的【异端】。 巴尔已经死了,肉身晋升是不可能了,但说不定能够让它的遗骸再撑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咱们捞完这一笔再说。 外面现在形势不好,做生意的破产太多,下城区那群该死的工人还整天闹事——这个关头,想去外面做生意,太容易被人整了,我不敢。 现在在监狱里,能捞一笔,就再捞一笔。 这笔捞完,如果至恶怨念体真压不住了,我心甘情愿滚蛋,给你派来的那个小子腾位置。》 (本章完) 第588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四个文档 ‘六阶段觉醒?灵感器官是心脏的超凡者?【圣僧】?’ ‘心脏觉醒的第七阶段超凡者,是【异端】……圣僧怎么就变成异端了,是和晋升所用到的超凡物品有关吗?还是……’ 陈宴感觉有点凌乱。 ‘按照典狱长这个意思,以心脏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即便死了,也能晋升?’ ‘死亡不是主观意识的终点吗?死了之后,尸体还能晋升?可没有了主观意识,只单单尸体的晋升,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宴转念一想。 ‘嗯……对超凡者本身而言,肯定没有意义。 但对想要利用他遗骸的人就不一样了。’ ‘心脏成了超凡器官,还觉醒了六个阶段,生命力一定相当强了,即便只剩遗骸。 也或许,对于这种类型的超凡者而言,肉身的生命力是不需要过分考虑的,他们只需要考虑灵魂,只要灵魂不腐朽,始终拥有控制身体的主观意识,就能够做到【不死】。’ ‘这种不死是欧嘎米所要追寻的吗?恐怕不是的,能被消灭的东西怎能称得上是【不死】呢?就像监狱里这位,即便生命力那么顽强,还不是挂掉了,遗骸还被人当工具把玩。’ 让陈宴更感兴趣的是这文档中提到的【至恶怨念体】。 ‘会伪装成囚犯,混迹在于监狱里的某种邪灵吗? 那它岂不是要跟普通囚犯一样遵守监狱规定,被教习训斥,被监工责骂。’ 陈宴看向那句【只单单凭借利益的引诱和人性的丑陋,也能够让大部分人为它驱使】,心想,也许这个【至恶怨念体】和自己想象中的普通囚犯有很大区别。 他只是难以想象,这么一个被囚禁在监狱之中,又拥有极大“自由”的类人生物,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更关键是另一句话——【只要监狱存在,它就永恒存在】,意思是说,它是监狱成立的某种副产物吗?’ ‘只单单从这么名字看,【至恶怨念体】像极了囚犯们由心而生的怨念。’ 陈宴突发奇想。 ‘这个【至恶怨念体】,不会是某种神明吧?’ 陈宴忽然想起了烟熏湖的湖神,阿柳哥。 ‘阿柳哥因走投无路的新移民们的祈祷而出现,并以自身的手段庇护着走投无路的新移民,将他们引导至烟熏湖的小岛上。’ ‘那么,【至恶怨念体】的行为逻辑,是否是以自身手段庇护囚犯们,为囚犯们提供某些帮助呢?’ ‘不太明白。’ ‘按理说,作为囚犯的我,距离这个【至恶怨念体】应该不远才对。’ 陈宴回想起前两天晚上愿望来看他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这地方至少有8个人想杀你!8个人!》 他当时身边只有6个人,也就是说,囚犯们中间还有些在注视着他。 ‘【至恶怨念体】所化的囚犯,不知道究竟是谁,距离我又有多远。’ 陈宴心中好奇。 ‘可它怎么做到潜伏而不被发现的?用超凡力量伪造入狱记录,更改监狱的各种记录,甚至是改写监狱工作人员的记忆,以达到任何方面都不会被发现的程度吗?’ ‘它潜伏在监狱里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邪灵的行为动机,我这种普通人是真不好理解。’ 陈宴一边思考着,一边打开第二个文档。 《监狱的封闭,以及向圣歌团发出的求助》: 《昨晚派驻进入监狱的那一批新人,在昨晚的事件中生还率还不错,达到了10%,这10%全都是以后情报行业的精英,你可不要给我瞎搞,我要保他们的,所以决定不给他们派遣很困难的任务。 我只让他们去寻找至恶怨念体的踪迹,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情况汇报给我。 这不过分,对吧,你当初带我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难度控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再次正式申请向圣歌团发出求助。 现在的局面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在昨晚的诅咒消失之后,至恶怨念体很生气,所以杀了一些我们的人,这完全在计划之外。 如果我们的人死的太多,伱对学院那边也不好交代。 我再次强调,这是十分紧急的事情,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出不去监狱了——今天早上的时候,送菜的外包机构用车把菜品送到监狱之后,已经无法离开监狱的范围。 据他们所说,监狱外如今已被一片迷雾包围,他们尝试从多个方向离开,但每一次都会回到原点。 并且,他们告诉我,迷雾里似乎始终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他们很害怕,所以不敢再进行尝试,只能原路折返。 作为典狱长,我需要保证监狱的安全。 所以我找了两个好手,是两个即年轻,胆子又大的小伙子,我让他们拿着【提灯】进入迷雾之中,探索迷雾的究竟。 所幸他们都回来了。 根据他们带回来的消息,确实如送菜的外包机构所说,迷雾外的人能进来,迷雾里的人出不去。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我需要支援,最好是圣歌团的支援,更好是亚楠市圣歌团大教堂主教的支援,我需要伟大的圣光为我破除一切邪魔! 圣光啊!我赞美你! 我知道你会不定时通过后门进入我的电脑,看我的文件,所以我把这份文件编好了放在这里,以防止文件在发送过程中被截留。》 陈宴暂时无法用某个形容词去描述典狱长这个人。 他消化了片刻,打开下一个文档: 《新超凡秩序的建立》: 《虽然监狱现在处于危险之中,但超凡者们尚且还在我的约束之内。 你知道的,如果一个超凡者足够苟命,他的寿命多多少少都会比普通人多那么几十年,而监狱目前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们现在总共有囚犯641人,其中超凡者囚犯31人,这31人全都是历史遗留,没有刚刚进来的。》 陈宴看到这里的时候,若有所思。 ‘典狱长竟然不知道我是超凡者!’ ‘但根据曾经的对话,作为副典狱长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却知道我的超凡者身份。’ ‘他知道,但没有告诉典狱长。’ ‘公立监狱的典狱长和副典狱长,竟然不一条心……’ (本章完) 第589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一:旧超凡秩序(一) 陈宴前前后后看下来,从中发现,公立监狱的典狱长和副典狱长两位大人,似乎不仅仅是不一条心这么简单,从典狱长的只言片语中——《……我心甘情愿滚蛋,给你派来的那个小子腾位置》——这个小子,指的应该就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因为只有处刑者这位副典狱长,才有资格接替典狱长的位置。 而且,根据字里行间的意思,陈宴猜测,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写的这些文档,很可能是给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前任典狱长看的。 陈宴继续打开第三个文档。 《新超凡秩序的建立》: 《在亚楠市公立监狱被建立起来的过去,旧的超凡秩序曾经在此建立,被关入这里的超凡者与其说是被“关押”进来,还不如说是自己选择走进来的。 亚裔有一个俚语,叫“画地为牢”,对于曾经进入此地的超凡者而言,我感觉很贴切。 在旧的超凡秩序中,监狱体系与其说是监视和关押者,不如说是管家和仆人,你和你的狱警们并不能对超凡者造成任何伤害,也不能以暴力进行胁迫,因为他们是超凡者,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能力总能找到监狱的漏洞。 像下水道那样的地方还有几个? 据我目前所知,下水道之下的水域算是一个,监狱的通风系统算是一个,食堂算是一个,办公楼的许多办公室算是一个。 在我进入这栋大楼进行任职之前,我甚至都没有想过,那些穿戴整齐,盛装迎接我的狱警和文职人员们,竟然有一半都是曾经监狱内的超凡者囚犯。 可伱并不知道这件事,对吗? 至恶怨念体欺骗了你,让你在任职的生涯中始终蒙在鼓里,让你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典狱长。 可在它眼里——在它和臣服于它的喽啰们眼里,你只是个小丑罢了。 我无意冒犯,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成为了它和他们的保姆,为他们建立了这个密不透风的庇护所,让他们能够享用新鲜的血食,并利用囚犯们的人际关系构成他们想要的人脉网。 他们通常是这么对待囚犯们的: 当一个新囚犯进入监狱,他的罪责就会成为他在监狱中的依仗,通常情况下,没人敢招惹一个重刑犯,但轻刑犯几乎必然会受到欺负。 囚犯们绝大多数都是这个社会的渣滓,这些渣滓都喜欢欺凌弱小,因为对他们而言,欺负其他人是这座监狱中最爽的事情之一了,也是他们生活中唯一能够不用压抑本性的时候。 每一次对弱者的欺凌,都是他们的狂欢。 新人或许会坚持下去,较狠一些的还会反击,甚至有些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的新人,会做出连死刑犯都难以想象的凶残举动。 而他们——曾经的那些超凡者囚犯,如今的监狱土皇帝们,就会在这个时候介入。 或许是施以援手,或许是“伸张正义”,总之,他们会让事情看起来变得“十分公平”。 新囚犯会感激他们,老囚犯会因为他们的武力而心生敬畏,并臣服于他们的暴力,将他们视为偶像。 至于中立者们,这种人原本不多,在他们对囚犯们之间关系的“调和”之下,中立者变得越来越少,直到今天,能够保持中立立场的,需要保持中立立场的,我全都安排在了010号牢房。 所以,我们现在完全可以认为,他们和谁关系都不错。 这些事实证明,你把这些人照顾的很好,以至于到了今天,他们几乎完全拥有着这座监狱,并对各个部分的掌握都相当深。 而这一切在昨夜之后一去不复返了,我杀了他们其中几个,用他们的死挑拨了另外几个之间的关系,并且并不惧怕他们知道是我做的—— 远在帝都的你可能不知道,亚楠市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威廉·亚当斯那个大土豪、大贵族、疯子、头上长弔的铯情狂—— 他的小儿子死了,死在了亚楠市工人罢工的游行队伍里。 自从当年我因为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的投资,而来到亚楠之后,直到今天,整个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内的利益牵扯已经盘根错节: 上到亚楠市议院里表面光鲜的投机者们,下到亚楠市下城区某个购买力低下的居民,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一举一动影响着亚楠市的一切,没人能离开他们的供养,也没人能取而代之,威廉·亚当斯集团早已到了大而不能倒的地步,成了类似国中之国的存在…… 更恐怖的是,这国中之国并没有城墙,也没有疆土的范围——集团的火车和渡轮所到达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国土。 根据我之前的了解,莱昂纳多·亚当斯来到亚楠市,就是为了日后成为集团在亚楠市分公司的代理人,所以,在去年年末来到亚楠市后,他快速继承了先前的代理人为他铺张好的一切社会关系。 可他太心急了,而且太年轻,态度太强硬,从上到下把所有人都惹了一个遍…… 原本,即便他这么猖狂,也是没人敢招惹他的,就算他做了天大的错事,有他老子背书,谁都得给他老子面子。 可无奈他遇到了疯子,一个马上就要因交不起地税而破产的亚裔穷鬼,那人才不管他是什么鸟人,一枪把他崩了!哈哈! 人与人之间或许会存在天大的差距,财富、权力、女人…… 可生命却是平等的,任何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任何人都不例外。 生命面前,众生平等。 莱昂纳多·亚当斯死了,但他的死亡并不意味着威廉·亚当斯集团对亚楠市影响的消失,反而,在他死后,亚楠市这边的分公司没了领头人,原本莱昂纳多·亚当斯依靠自己的权力所强制执行的那些离谱的策略不再得到继续实施。 而来自帝都的命令还没有到达,分公司的权力出现了真空期。 说实在的,这真空期真有点长,现在有了网络,帝都那边总集团的命令应该很快就能到达亚楠市,但现在已经过了半周的时间,亚楠市的分公司依然一片混乱。 我感觉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也打探不来,不知道你是否知晓其中内情? 难道因为这件事,帝都那边也…… 呵呵,这个话就不能乱说了。 真空中的权力是自由的,而权力这东西,沾上一下子,就永远都戒不掉了对它的渴望了。 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我能够确定,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亚楠市分公司,如今内部极其混乱,莱昂纳多·亚当斯原本依靠父亲的权威而压制的几个董事为了争夺权力,几乎反目成仇,而这场无硝烟的战争很快蔓延到了下层基础——和亚楠市分公司有关的小公司之间,依附于代表着各自利益的董事和代理人们,展开了白热化的竞争。 我说的竞争,不是你想象中那些正常的商业竞争,比如推出新产品啊,公平竞价啊之类的。 我说的竞争,全是玩脏的。 包括杀人、抢劫和更恶劣手段在内你能想到和完全想不到的一切犯罪手法,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 (本章完) 第590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二:旧超凡秩序(二) 于是,不过三天时间,外面就送进来了一大批人,我看了档案,他们几乎全都是因为这方面的事进来的。 威廉·亚当斯集团所代表的利益太过庞大,牵扯太广…… 嗯……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对了,说到监狱里你留给我这群该死的超凡者,和外面局势的牵扯: 人是社会人,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需要按照这个社会的规则来进行一切活动。 这句话,我说简单点—— 人只要想活着,就得赚钱! 超凡者也不例外。 超凡者不吃饭也得死! 而监狱外面赚钱是赚,监狱里面赚钱也是赚,并且,对于超凡者而言,监狱里面的钱,可是比外面好赚多了!因为这里没有《不战之约》,他们可以肆意妄为!。 这群超凡者怎么依靠这次事件赚钱呢?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 这次进来了一个叫莱恩的小伙子,在进入监狱之前,是正儿八经的良民,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没有犯罪记录。 莱恩家里经营着一家水产店,原本是个体户,后来在各个集团对市场的争夺中,被莱昂纳多·亚当斯强行收购。 在被收购的时候,莱恩家就已经尝到了甜头——在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规划中,水产店属于较高级的二类产业,所以收购的价钱很足,足到“一说出口,对方就完全不会拒绝的程度”。 谁会拒绝那么大一笔钱呢? 更关键的是,虽然集团把他们的店铺收购了,拿到了他们的经营权,但并没有把他们赶走——他们依然可以作为水产店的经营者而工作,并每月得到一笔来自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丰厚工资。 也就是说,只要莱恩家好好经营这间水产店,好好给议院缴税,并听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整体规划,就始终可以被庇护在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旗下,不但享受固定的工资,不用像之前一样承担天时和各种不可抗力导致的风险,还能够享受到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供货链——传说那是整个世界最大、最丰富的海陆商贸链条了。 我们已经知道,那传说是正确的。 但好景不长,不过距离收购才过了几天,莱恩家就接到集团的命令,被集团要求对水产进行非常低的定价,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按理说,他们已经是员工了,即便水产卖的价钱再低,他们拿固定工资,也没他们什么事。 可市场却被扰乱了——长达一个月时间的超低价格让整个水产市场变得一团糟,不正常的定价导致货物质量良莠不齐,许多不良商贩趁水摸鱼,以次充好,把一些质量很低的水产投放入市场当中,导致水产售卖数量暴跌。 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总是就是很乱。 莱恩的老爹一看,这不行啊,这么下去,说不定领不了两个月工资,他这店就先得黄了。 不像莱昂纳多·亚当斯,把事情搞砸了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莱恩一家三代十几口人,还得靠这行吃饭呢,一旦店黄了,他们可就要失业破产睡大街了。 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像莱恩老爹这种人有很多,他们不知道莱昂纳多·亚当斯,也或者说是威廉·亚当斯的垄断计划——先以价格战垄断整个市场,再对行业规则全部推翻进行重新洗牌——他们不知道,所以很恐慌,恐慌又催生了他们无意义的挣扎——在大集团主宰的市场战争中,他们能怎么反抗呢?又凭什么反抗呢? 怎么都是炮灰罢了。 于是,莱恩的老爹带着莱恩,和几个同样被收购的水产行业老板聚在一起商量,才知道,水产之所以被定价这么低,是因为威廉·亚当斯集团遇到了麻烦: 集团在收购另一家主营水产的大型企业时遇到了麻烦,那企业的老板的小姨子是亚楠市某个议员的情妇的闺蜜,即便威廉·亚当斯集团强行签下了收购合同,但拿着合同去议院进行法人转移手续的时候,却过不去关。 于是,莱昂纳多·亚当斯很生气,就准备跟他们打价格战,企图用低价拖垮他们。 莱昂纳多·亚当斯的目的很明确——我失败了,大不了丢了市场丢了钱,可你们失败了,可是连什么都没了。 莱昂纳多·亚当斯活着的时候,他们也不是没有去找过,他们甚至坐在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办公室里,和他面对面喝了杯咖啡,并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相谈甚欢—— 但这并不能改变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想法,反倒是因为他的态度、充分说服和自信,让他们没办法再把事情继续说下去。 现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了,他们再也忍不住,几个老板联合起来自行定价,企图让水产市场的秩序回到当初的样子。 但那怎么可能呢?简直是异想天开。 整个市场都被搞乱了,他们又凭什么让一切回到正轨? 他们的做法立刻遭到了集团内负责这一块的代理人的警告,但却受到了另一位代理人的支持。 他们尚且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有人出事了—— 突然有一天晚上,莱恩的老爹喝完酒回家的路上,被人拿啤酒瓶开了瓢,后来是救活过来了,但也奄奄一息,成了偏瘫。 莱恩年轻气盛,当时就找了几个兄弟,四处打听,找到了打人者的房子。 他们破门而入,可没想到人家已经在等着他们。 据莱恩被捕时所说,他们眼看对方人多势众,立刻就想逃。 他告诉记录员,他并没有杀人,那人是自杀的。 谁信呢? 总得有人为死者负责,而作为主犯,莱恩理所应当被判刑罚。 好在我安排的记录员是一位《灵能通感者》,他告诉我,莱恩说的是真的,他们的确是栽赃嫁祸。 我后来调查才知道,搞莱恩家的人,其实是威廉·亚当斯集团一位代理人雇佣的帮派成员,死掉的那个是淋病晚期,一条贱命不值钱了,可他用一条不值钱的贱命换来了莱恩的入狱,他的家人就能得到代理人丰厚的报偿。 而莱恩一旦入狱,莱恩家的水产店就只剩下偏瘫的老爹一个人撑着,其他人基本上没接触过水产店的业务,挑不起大梁来。 这样一来,这位代理人,就能轻松接管莱恩家的水产店。 这位代理人在后来也联系了狱中的人——其实这相当轻松,亚楠市帮派成员进来的太多了,判刑的也多,只要报酬丰厚,总会有人出头——代理人联系了狱中的帮派成员,要么让莱恩变成他们的人,要么就让莱恩死在监狱里。 这代理人甚至连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希望的无期徒刑杀人犯都要杀,真是太狠了。 而狱中的帮派成员归谁管? 之前已经告诉你了,之前监狱里基本上就是那群超凡者说了算——他们判断每个囚犯的价值。 所以,进了监狱的莱恩一旦被他们盯上,外面的人就插不上手了——即便某个帮派成员收了外面的钱,要为外面办事,也是办不了的。 按照那群超凡者的规矩,如果莱恩成了他们的人,他们就能想办法在监狱里保护他不受伤害,给他减刑,让他短时间内能出去——成为了他们一员的莱恩,能在外面为他们做很多事。 而如果莱恩拒绝成为他们的人,他们就会想办法为他制造各种生不如死的情景,然后在他生不如死时去拯救他。 这做法真他妈恶心,可也是真有用。 在亚楠市公立监狱里,莱恩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各行各业,各种人格各种能力…… 这些人,都能够成为他们的附庸。 而他们之所以拥有这样的能力,是因为监狱的特殊环境,是因为《不战之约》管不到监狱,是因为在囚犯们身陷绝望时,他们给予了希望,给予了关怀,给予了安全感。 对他们而言,超凡能力只是手段,感情控制才是目的。 其实,即便对我们而言,也是如此。 而莱恩这样的人,他所掌握的信息就被他们——那群该死的超凡者囚犯所垄断了,他们截留了他的信息渠道,于是莱恩这样的人对我们而言变得毫无价值。 看到这里,伱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们赚了我的钱! 这本该是我赚的钱! 信息差中的信息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可他们把财富从我手中抢走了! 所以你也没办法好过! 我们这个月的收入骤减,所以先前一个月给你分的120镑,现在只有3镑了! (本章完) 第591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三:杰尔曼人 陈宴发现,在理解典狱长所叙述的内容时,从“做生意”的角度出发,一切人的动机都变得很好理解。 监狱内超凡者囚犯们的优势,典狱长说的也很明确了。 一是因为监狱和外界隔绝,不受《不战之约》的限制,超凡力量可以在此肆意妄为; 二是因为超凡者囚犯们已经对这座监狱掌握的足够深,盘根错节的人脉导致他们甚至能够把典狱长的权力架空。 ‘至于如今监狱之外的迷雾……这迷雾又是怎么一回事?有人不想让监狱里的人出去吗?’ ‘可监狱内外的网络是连通的啊,即便监狱里的人出不去,也不耽误监狱内外的信息交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是被困在迷雾中,其实监狱内部的情况并不会变得很差。’ ‘看看最后一份文档吧。’ 陈宴进入最后一份文档,《来自内斯特家的压力》: 《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调查,才发现,你安排给我的这个副手,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这个家族真的很不一般。 作为新贵族中发家史最肮脏,和议院联系最密切的杰尔曼人,他们始终和议员们走得很近,这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能够来到亚楠市公里监狱的最重要原因。 而一些次重要的原因,在人们看起来十分重要的事,其实无关紧要——无论是专业技能、学历、工作经历、工作成就、人格品质……他在这些方面完美到不可挑剔。 我之所以跟你分析这些,是因为我发现你并不明白内斯特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按照我对伱的理解,一旦你知晓内斯特家的一切,你将会断绝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之间的关系。》 陈宴看到这里的时候,立刻意识到,典狱长这是在挑拨离间。 但如果典狱长真能拿出不容反驳的确凿证据呢? 陈宴继续向下看去: 《作为来自北方冻土高原上的贵族,杰尔曼人玩乐的花样多到离谱。 三十年前,他们离开家乡,带着满载黄金和财宝的船只进入亚楠,到处投资置业,摇身一变成了伯明翰街的中产。 二十年前,他们花光了当年带来的黄金,将他们毫无道德可言的猴子一般的子女演化成了文明世界的一份子,而后回到家乡,开始了贩运艾尔人的行当。 亚楠市工业化如火如荼,需要大量工人,而杰尔曼人正好拥有大量吃苦耐劳的艾尔人。 他们先是用小型轮船贩运艾尔人,从北边遥远之地的冻原出发,沿着漫长的海岸线来到帝国,这一过程风险很大,我说的风险主要并不来自海洋,而是来自杰尔曼人自身—— 作为艾尔人的大老爷们,他们折腾死的艾尔人比病死饿死的艾尔人都要多得多。 可他们不在乎,从前几百上千年里也从没在乎过。 他们的小型轮船进入亚楠,将艾尔人送进工厂,从他们的工资里抽成,然后尝到了甜头。 不是金钱的甜头。 是血的甜头。 艾尔人的鲜血比过去几百上千年里任何时刻都要香甜。 他们倾家荡产购置了大型渡轮,花了几百镑购买蒸汽机所用的煤炭,回到北方冻土,贩运更多的艾尔人。 这些艾尔人让他们赚的满嘴流油,妈的,我也想这么赚钱。 在了解到这些事之前,我根本没有意识道,人血才是这世上最香甜的东西。》 陈宴看着这满篇的文字,那优美娟秀的帝国文字体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排列组合,直到满篇都是“吃人”两字。 陈宴晃了晃神,文档里的文字再次变得优雅、高级起来。 《他们在成立了亚楠市最大的中介公司,摇身一变成了董事,成了代理人,有了官方注册的身份,拿到了贸易证明和中介资质,成功洗白! 有时候,混的好不好,真就是几乎全看先上岸和后上岸罢了。 杰尔曼人先上岸了,他们发现了一个完美的新世界,并根据旧世界的资源榨取价值。 艾尔人后上岸,他们中不是没有智者,可艾尔人大多数活命的途径已经被杰尔曼人堵住了,其中的手段实在太过肮脏,我不想脏了我的嘴,就不多说。 再加上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艾尔人只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跟着杰尔曼人进入工厂之外,他们无法生存在文明社会当中了。 除非去做黑户——这是如今相当一部分艾尔人的生存状况。 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你了解杰尔曼人的血腥发家史。 我们的生意比他们干净的很多,是因为我们不够狠,所以赚的也没他们多。 我们的胆子没他们大,所以我至今只是个小小的典狱长而已,你也被困在这个系统里出不去。》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的认识出现了偏差。 ‘困在这个系统里出不去?这个【系统】总不可能是计算机系统或者网络系统吧……应该是帝国内部行政系统下,和监狱系统有关的子系统?’ ‘齐肯·菲尼克斯这家伙,说话还是比较隐晦的,也不知道帝国其他官员是不是这个样子。’ 陈宴继续向下看。 《但整个社会的存量是一定的,内斯特家吃的多了,其他人就吃的少了,就比如你这次引荐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来到亚楠市公里监狱,他来了,原本要来的一个小伙子就被挤下去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人情,他是因为要镀金。 管理一个超凡者监狱,并在任期内取得一定成就——这是一件非常值钱的履历,足以让这位内斯特拿到前往帝都的车票。 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付出的代价? 杰尔曼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他们即便得到了许多财富和权力,也会索要更多。 内斯特不会满足于单纯的“管理”,他迟早会向监狱里的那群超凡者宣战,他会打破一切秩序——你一手建立的旧秩序,和我正在建立的新秩序,并由此断了你我的现金流——据我所知,他现在已经在做了。 我现在把他的做法告诉你: 内斯特家当初在亚楠市上岸,之后的发展也几乎都在亚楠市内,他们的产业和势力,以及和他们产生的势力,在整个亚楠市内盘根错节,即便一根树枝起火,也不能影响到主干。 他们对各行各业都有渗透,尤其是在这次事件中——根据我的一个特别隐秘的线人的调查,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的权力真空期,内斯特家的一个分集团,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集团的一个子集团并股了,两个集团的董事团成员出现了交叉。 他们所代表的那一部分利益,需要一个叫陈宴的囚犯死去。 (本章完) 第592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四:致死博弈 可一个大人物——一个虽然年龄不大,身份低贱,但履历惊人、人脉广阔、只要说出来名字就会让人不寒而栗、从军队退役之后依然能够在军中拥有影响力的大人物,要保这个陈宴。 我曾经很好奇,这样一个大人物,怎么会来亚楠市屈于人下呢? 我实在没忍住,动用了一些人脉,进行了很危险的打听。 你猜怎么着?这位大人物之所以来到亚楠,是因为伤心——是的,伤心!他的妻子因为药物使用不当而去世了,他来亚楠市并不是为了明面上的目的,而只是为了养心伤而已! 这个事情,你知道,就够了。 千万别跟别人说,是从我这里知道的。 总之……在陈宴进入监狱的第一天,他当晚就来找到我,原话就是要我保护好陈宴,不能出差错。 我不能出差错,也不敢出差错。 所以,在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屡次表达要由他负责陈宴这名犯人的人身安全时,我都拒绝了。 他妈的,你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凶险。 但凡我没有听说内斯特家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集团的关系,我都会出于对伱的交代,把陈宴交给内斯特。 到时候,如果陈宴死了,我也就完了。》 陈宴想了想,感觉典狱长说的一些事情,不太对。 第一—— 当初他失控的时候接触到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那时候他还拥有失控的力量——“感觉”的力量。 他如今已经彻底清醒,在保持清醒的时候回忆过去,便能清清楚楚的记起来,当初他枪杀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许多次之后,这位处刑者大人在通过五次觉醒活死人状态的【眺望者】再次站在他面前时,他感受到,对方想要“调查诅咒真相”的目的,是真实的,是情真意切的,是不掺杂半分虚假的。 ‘他当时还告诉我,如果调查能完成,就告诉我一个秘密,也不知道那秘密是什么。’ ‘现在他的调查明显已经被我搅黄了,那秘密也无从知晓。’ ‘倒是另一件事可以联系起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当初告诉我,以眼睛为灵感器官的五次觉醒者,名为【眺望者】,能力是将自己瞳孔中的【视界】,和现实世界分离开,使这一【视界空间】可以随意移动。’ ‘昨天晚上,我和克莱恩聊天的时候,克莱恩告诉我,《低语者》的下一阶段,也就是觉醒的第四阶段,其能力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 克莱恩说,由于帝国各个学界对其定义不同,所以第四阶段觉醒的超凡者们拥有很多个名字,他们被称为《星空瞳孔》、《位面撕裂者》、《空间囚徒》、《工蚁》…… 这些名字听起来很怪异,和第五阶段的【眺望者】相比,更加混乱—— 克莱恩所描述的觉醒第四阶段,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所描述的觉醒第五阶段,看起来好像对不上号。’ ‘总之……我现在依然不能判断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是敌是友。’ ‘但今天偶然间从典狱长的文档里知道了这件事,我以后在面对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时候,就要更加小心一些。’ ‘回头找大威廉再要把手枪,能带消音器就好了,左轮声音太大,不好使……’ 陈宴通过摄像头看了看正在脱裤子的典狱长,再次把目光集中到接下来的文档上: 《你一定明白,个人的倾向总要服从集体的利益,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被集体的力量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就一定要做符合集体利益的事。 如果他背叛了集体,集体也有办法让他从现在的位置跌落下去。 相信我,杰尔曼人的手段之狠,你根本想象不到。 这一次,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出现的权力真空,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个巨大的机会,根据我收到的线报,作为投机者的杰尔曼人在这次事件中下了血本,交了投名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一旦成功,这群肮脏的北方蛮人贵族会成为文明社会的真正贵族,也必然会在亚楠市议院拥有一席之地。 杰尔曼人在这次事件中的利益牵扯,就是作为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集团的一员,在总集团下达命令之前,扶持自己支持、自己能够掌握的董事,排除异己,清理门户,直到所有人都是他们自己人。 我再次重申,你想象不到他们的手段会有多脏,多血腥。 由于利益牵扯甚大,亚楠市几乎所有的大势力都卷了进来,而民众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他们而言,就只知道今天菜市场上的菜涨价了,明天的工资和工作时间增加了…… 他们不知道,任何社会中的变动,都是因大集团的明争暗斗而起。 可怜的人们。 对于我们而言——最主要对于你而言,一定要抗住来自人情的压力——当初那个托你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写推荐信的人,你一定不能再听他的话,即便是威逼利诱,也不要在这次的事情里面站队——如果你想要守住这份基业的话。 我会将监狱属于典狱长的一部分权力,平稳过渡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但关于利益的那一部分,我并不准备让他接手,那是我们拿来糊口的生意。 最近监狱里因这次事件死去的人太多,但目前局势尚且还控制在我能够掌控的范围内。 你最好祈祷我能在接下来的任期内,把你留下来那群该死的超凡者囚犯全杀光,这样咱们的生意就能继续下去,就能赚到更多的钱。 而完成这一切之后,我将会去帝都见你。 千万,千万要抗住来自内斯特家的压力,无论你我,都是如此。》 陈宴看完,觉得典狱长的压力也不小,作为亚楠市的行政人员,内斯特家大概率会通过各种渠道向他施压,让他对因这次事件进入监狱的人采取一些措施。 ‘清除异己……一些人在外面不好处理,在监狱就能通过囚犯之间的斗殴进行处理。 监狱是连《不战之约》都管不到的地方,是几乎完全独立于外界的小社会,外界超凡者的手段在这里也不好使,更别说是凡人的手段呢?’ 陈宴思索之间,忽然看到到一股数据的流动。 那是来自另一个ip地址的用户,对监狱所在个人主机的访问——是典狱长提到过的那个人! 陈宴毫不犹豫,化作火红色数据流,朝着ip地址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本章完) 第593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五:娥纳薇·菲尼克斯 火红数据流起先只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在网络世界中前进,直到半毫秒之后,周围由0和1组成的数据一下子多了起来,无数深蓝的数据仿佛组成了无人的蔚蓝海洋,繁杂而符合某种规则的数据流们在海洋之中穿梭,如同鱼群。 又是半毫秒过去,火红数据流前方的轨迹开始弯曲向上,在这半毫秒结束的时候,红色数据流和许许多多其他数据流一同跃出海面,向下「坠落」。 陈宴确定自己在「坠落」。 他低下头看,便看到茫茫多的建筑排列到地平线的尽头——是量子分身原本所在的网络世界! 他抬头仰望,只见自己头顶并不是天空,而是一片由数据构成的海洋——网络世界的天空,竟然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数据之海! 数据之海作为整个网络世界的天空,蔓延到视野尽头,由0和1组成的蔚蓝数据流横跨天际,组成了整个网络世界的天际线。 数据浮动不断,数据之海翻涌不停,整个海洋中延伸出的数据流无时无刻不在和网络世界中的各种建筑进行着数据交换,整个世界都被撒上了一层由数据组成的蔚蓝波光。 陈宴随着一道数据流坠落入「城市」中央的宽阔街道中,并很快汇入其他数据流,朝着刚刚感知到那ip的方向不断前进。 无尽数据奔涌,如同时光穿梭,那时光中包含着数之不清的画面,光怪陆离好似世间百态。 陈宴穿梭于数据洪流中,眼前仿佛有无数跑马灯闪过,每一盏跑马灯中都放映着某个ip地址所代表主机的某个操作。 下一个半毫秒,陈宴已穿越了整个城市,进入某个只有高速公路的地方。 下下个半毫秒,高速公路之上的旅程结束,陈宴到达了另一座更加雄伟的城市。 他还没来得及打量这座雄城的样子,就已经到达自己所寻觅ip所在的地址。 那是一栋在建筑群中毫不起眼的两层小型别墅。 小型别墅并未设置什么很强大的防火墙,陈宴轻易通过墙体进入别墅之中。 别墅一楼和现实中普通家庭里的布置差不多,是装潢尚且还不错的客厅,陈宴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类似游戏机的存在。 他沿着扶梯上了二楼,便看到了温馨的书房—— 四面墙壁完全被大型立式书架遮挡住了,书架上存在着各种单从名字看起来就复杂的书籍,陈宴一眼扫过去,看到这些书架上的书本大多是些特殊工业学科的工具书。 「没有屏幕……也就是说,这间别墅的主人,他的计算机上没有摄像头,我没办法通过网络世界看到他的情况。」 「没有摄像头,总有手机吧?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也行啊……」 陈宴四处寻觅,终于发现了镶嵌在房间中央桌子上,某本书封面上的屏幕。 这屏幕中赫然显示着典狱长电脑里的文档,正是陈宴之前看过的《新超凡秩序的建立》。 「这一台个人主机的用户正在访问典狱长的文档——这确实就是典狱长那些文档中提到过的那个人!是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前任典狱长!」 陈宴怀着对这人身份的期待,一头朝着屏幕钻了进去。 下一刻,眼前骤然一暗—— 陈宴得到了一个仰视的视角,在这个视角中,屏幕外被一张大大的脸所填满了。 陈宴看着这张令人震撼的脸,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手机屏幕应该是正对着这人的下巴,所以自己的视角才是仰视。 他耐心的等待了几分钟后,这人才看完了文档,把手机放在面前的桌面上,陈宴也得以看到这人的容貌—— 一头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中也能闪着黯淡金光的头发之下,是一张拥有帝国本土鲁克人强烈特征的女性面孔,除了金色的睫毛和脸庞中央密集分部的雀斑之外,高挑的鼻梁让这张看起来并不能称得上是「漂亮」的面孔有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前任典狱长,是个女人。 也是在她把手机放下的此时,陈宴也看到了房间内大致的装潢: 整个房间内空空荡荡,仅仅只有一张桌子罢了,桌子上唯一的物件就是一台大哥大计算机,但计算机没有打开。 「这女人把一切数据都放在自己的服务器里了,所以从网络世界来看,家中那么温馨,藏书也那么多,但现实中就……看起来很单调。」 「这么看来,她应该是用了某种云服务之类的技术,把自己的数据放在自己的云服务器里,在任何个人电脑上都能随时查看。」 「帝都的计算机科技,好像比亚楠市先进一些啊……」 陈宴几个念头的时间里,女人已经看完了所有文档。 她沉默片刻,点开短信页面,按住短信页面下方的录音键,用轻柔到完全联想不到这是亚楠市公立监狱前任典狱长的嗓音开始说话: 「齐肯,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就不会继续在意监狱相关的利益。 其实我来到帝都这两年过的还算不错,你姐夫很关心我,给了我许多钱,我拿着那些钱做了一些投资,好在我的运气相当好,直到今天,那些投资都有了丰厚的回报。 你不用担心你姐夫会对我不好,因为他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奸诈。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你们之间可能会有所误解。 我再次强调一下,我并不在乎你留给我的那些监狱内产业的分红,即便没有那些钱,我也能在帝都过的很好。 不用过分担心我。」 等等…… 这女的到底和典狱长是什么关系? 陈宴快速在手机里找到女人建立的云服务器,一头扎进云服务器中,用半毫秒的时间大致看过云服务器中的所有档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名为娥纳薇·菲尼克斯女人,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前任典狱长,随着丈夫来到帝都定居的女商人,帝国国学院航空航天大学的在读研究生,是齐肯·菲尼克斯的亲姐姐,旧贵族菲尼克斯家族的直系血亲。 陈宴回想起女人说话时的语气,再往前回想起典狱长文档里隐约表现出的情绪,心里感觉怪怪的。 「典狱长大人对姐姐的关心,可真是奇怪呢……」 半毫秒后,娥纳薇·菲尼克斯继续说道: 「我说齐肯,你这几年在亚楠市公立监狱也应该捞够了,就不用太在意接下来的得失,钱赚的太多了就不是自己的了,蛋糕太大就需要分给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很多次,监狱里那些超凡者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你要和他们将心比心。 另一件事——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必将在短时间内接替你,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是很多人一起决定的。 内斯特家的特殊情况,注定了亚楠市需要一位内斯特坐在即不算关键,又不能说是不重要的位置上,这是符合大多数人利益需求的事,也是大家对内斯特家这样的后起之秀表示尊重的必要。 我知道你一定对我说的这些事不以为意,那我现在便告诉你原因。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3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五:娥纳薇·菲尼克斯免费阅读 第594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六:加速前进的世界 大概五年前,内斯特家作为杰尔曼人里最富有的姓氏,来到帝都进行投资。 大家起初还看不起他们,也没人喜欢跟他们这群说话带着浓重口音的家伙做生意。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内斯特家这一代的小儿子,也就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弟弟,娶了皇帝的女儿,帝国的小公主。 不要急着否定我,也不要质疑内斯特家的动机,我知道皇室已经没落了,甚至连权力都被圣歌团侵蚀干净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室一丁点影响力都没有了。 当你来到帝都,你就会知道,旧贵族是很团结的,由于皇室近百年来坚持不懈的联姻,整个旧贵族中各个家族的血脉几乎已经不分彼此。 你知道血源的重要性,也一定能够理解拥有血源之人之间的相互扶持。 内斯特家拥有了一位公主,他们因此进入了旧贵族的圈子。 这其实也是一种利益交换——作为杰尔曼人大老爷,内斯特家在北方冻土以北的高原上是正儿八经的旧贵族,但来到亚楠市之后,他们通过工业积累了更血腥的资本,拥有了自己的产业和工厂,成为了工业时代之后才出现的新贵族。 作为新贵族,内斯特家即便有钱有产业,也并不受待见。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说话带口音,吃饭砸吧嘴,毫不掩饰的对美女露出色眯眯的表情,还因为他们的身份——即便他们再有钱,在帝国的贵族圈子里,也依然把他们看成是毳毛饮血的化外蛮夷——在旧贵族的眼中,大多数工业化之后崛起的新贵族皆是如此。 【不过是突然有了钱的乞丐罢了】——他们通常会如是说。 旧贵族们虽然这样说,但这二三十年的经历告诉他们,他们必须放弃守旧的思想,去接受新事物,这样才能赚到钱。 他们内心其实还是很清楚的——他们需要对新兴产业进行投资,需要搭上工业化的蒸汽火车,才能再次富有起来。 他们选择内斯特家这样的新贵族作为突破口——内斯特家不是帝国土著,不是和他们流有相同颜色鲜血的鲁克人,且没见过大城市的花红柳绿,更容易被金钱、权力、享乐和虚假的繁荣蛊惑——这意味着他们更好掌控。 像内斯特家这样情况的新贵族,还有很多。 旧贵族有钱有权有势,他们过去由于过分的傲慢而落后了三十年,但现在他们改变了战略,以他们所掌握的资源,没理由混的比新贵族更差。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内斯特家需要被扶持,家族内的人需要上位,是一整个帝国内的某个强大利益团体的集体考虑,而不是一人或几人能够改变的客观事实。 别说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本人已经比绝大多数年轻人都优秀,并且在这个年纪取得了大多数人无法取得的成就,即便他是个猪头人,即便是个满脑肥肠的造粪机器,也必须坐上亚楠市典狱长的位置。 当然了,旧贵族做事的时候也有阻力,所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才只空降到亚楠市公立监狱,而不是亚楠市议院里的某个办公室里——这已经是势力之间进行博弈之后的结果。 要影响这个结果,就要承受某些特殊群体的怒火。 你在亚楠市混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其中的关键,和大致的牵扯。」 娥纳薇·菲尼克斯语气恳切,只是不知道典狱长大人能听进去多少。 她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休息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至于他们为什么找我去跟你说情,当然是因为我是你的姐姐,也因为他们知道你是个很难搞的人。 我也有我的人情,有些人来找我,我实在推辞不过,就只能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写了那封推荐信。 好在,这家伙能力很强,不是吗? 他在沃德法克州州立监狱干了五年,整个监狱从一块无法【飞地】变成了秩序井然的劳动改造场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即便不看他其他的资历,只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确定他的能力。 在你的任期结束之前,他将会是你得力的帮手——如果你不再对他心存芥蒂的话。」 娥纳薇·菲尼克斯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 「至于你提到的那个陈宴……你目前所能做的,只能谨慎的保护好他,直到等来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说法——集团让他活,就想个办法把他放了,集团让他死,就找个办法把他杀了。」 语气情绪态度皆是轻描淡写。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帝都这边的情况很诡异——一切正常运行,仿佛无事发生! 头上长弔的威廉·亚当斯本人依然一天到晚在和皇后鬼混,仿佛他的小儿子根本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这是非常不正常的,威廉·亚当斯是个睚眦必报的疯子,是帝都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死了,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如今的作态,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 「另外,对于那位在陈宴进入监狱时造访的大人,我这两天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他因为心伤而离开了帝都的权力圈子,是放弃了所有权力之后离开的,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回来——以他的资质,以他的人脉,他如果想回来,随时都能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 「再考虑到他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之间耐人寻味的关系……我建议,在帝都的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意志降临亚楠市之前,你可以把他的话当成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意志。」 说完这一席话,女人伸了伸懒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用慵懒的温柔语气继续说道: 「要我说,你还是早点退下来,来帝都玩些日子,你姐夫过段时间就不忙了,能带你到处转转,看看这个社会变成了什么样子。 到处都在建房子,帝都已经有一半建起了高楼大厦,巨大的灯塔像是神迹一般耸立于皇宫之中,塔顶仿佛戳破了星空。 灯塔之下的岩层之中,则是半个亚楠市大小的云服务器…… 科技正在快速改变这个世界,而你,齐肯,你看看外面,再看看自己——浪费生命去和监狱里的那些超凡者较劲,真的是很愚蠢的事。 不如拿你的积蓄来投资你姐夫的航天公司,他们最近要发射第一颗卫星了,这壮举注定要载入史册。 我想他的功勋册上能有你的名字,我的小弟弟。」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4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六:加速前进的世界免费阅读 第595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七:文明跃迁 要发射卫星了啊……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连亚楠市这种新兴城市的大学都拥有航空航天类的学科,帝都拥有这样的科技水平也不奇怪。」 陈宴听到了娥纳薇·菲尼克斯话中关于自己的事,这让他更加警惕了,监狱里能够杀死一个人的手段太多,而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们是敌是友,也或者说,他不知道身边的某个人会不会莫名其妙就忽然变成敌人。 「等明天一早,必须找大威廉要把枪……」 想到这里,只听娥纳薇·菲尼克斯继续说道: 「对了,北方联邦广域服务器在前两天彻底连通了,想必网络很快就会被所有人所使用。 这并不只是便利,而是整个人类文明中绝无仅有的机会——齐肯,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利用网络完成我们想做的事,在这个网络世界野蛮生长的档口,我们甚至可以用网络做到我们想做的一切——这是来自我对你的告诫。 至于为什么……帝都的网络科技不过比亚楠市早发展了半年时间,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半年,齐肯,你知道半年把帝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吗? 这是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是真正的神迹,而每个参与其中的人类都足以自傲,因为这神迹是由人的力量展现出来的! 齐肯,我从未想到人的力量,人们的力量,能强到这样的地步。 在这半年之间,在帝都所在的这一整个南方区域,但凡和互联网相关的产业,都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剧变,真正的学者、凶狠的投机者、愚蠢的旧贵族……无论是哪一种人,无论他是为何进入这一行业的,只要他在这半年内对互联网相关产业进行了投资,都赚到了常人几百年都无法积累起来的财富——齐肯!我要说的不是赚钱!而是这件事本身! 钱是次要的,你即便赚的再多,死的那一天也什么都没了。 重要的是你能够获得的东西——科技。 齐肯,科技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科技能够为人类带来人类想要的一切——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告诉你的事。」 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冬夜里并未变成白气——帝都所在的南方区域四季如春,几乎从不降雪,所以不存在地暖,即便是在深冬的冬夜,只要待在房间里,也不会感觉到寒冷。 「总之,齐肯,好好考虑考虑,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个机会。」 陈宴倒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是: 让典狱长放弃监狱里的明争暗斗,给自己一个前往帝都看世界的机会,这同样也是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个成为真正典狱长,肃清监狱的机会。 娥纳薇·菲尼克斯说完,就放下了手机,朝卧室方向走去。 陈宴记下娥纳薇·菲尼克斯的ip地址,而后顺着网线回到亚楠市公立监狱大楼。 陈宴回来的时候,典狱长已经完事了,他红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来自娥纳薇·菲尼克斯的来信,表情扭曲声音愤怒。 「你说的是个锤子!你说的是个……草!」 他一巴掌把手机拍在桌面上,深呼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状态。 「我不再最后狠狠捞一笔,凭什么去帝都找你啊……我的姐姐。」 通过计算机上的摄像头,陈宴看到他从桌面另一侧拿来一份文件,文件标头写着《全自动红外瞄准射击塔楼的招标结果》,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页面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了监狱的公章。 陈宴看到,这份文件,也可以说是合同,其甲方是亚楠市公立监狱,乙方则是一个名叫《威尔士军事工业》的军械厂。 「按照他文档里记载的那些东西,他或许要依靠这座射击塔楼夺回一些权力……那就必然要杀一些人。」 「他或许要以暴力开始一场大清洗……但那也太过疯狂了,他看起来并不像这种疯狂的人。」 陈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他不会是失控了吧?」 陈宴想要找大威廉拿枪的念头更强烈了,失控意味着疯癫,疯癫意味着自寻灭亡,如果典狱长真的失控了,接下来的几天估计会大动作不断,囚犯们也一定会相当难熬。 「明天工作的时候,要注意一下这个所谓的【全自动红外瞄准射击塔楼】的位置。」 「现在太晚了……但我的精神好像并不太累。」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很快明白过来,不累的并不是本体肉身,而是量子分身。 「话说量子分身这种东西,其本身不是碳基生命,应该不存在【疲惫】这种精神状态。」 陈宴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我的意识只有一份,这份意识在控制量子分身进行活动时,本体应该就已经停止精神活动了。」 他尝试让意识回归本体,立刻感觉到一股如潮水一般难以抑制的睡意和困倦。 他急忙停止让意识回归本体,更多的睡意和困倦便不再出现。 「啊这!我的本体已经睡着了吗?!」 「没有意识操纵,睡着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陈宴着实惊喜到了,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完全被可以不休息,利用晚上的时间在网络世界中做更多的事,思考更多的事情,甚至可以考虑用量子分身「不会疲惫」这一特点去尝试学习一些知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种情况?」陈宴心中想道,「估计不是因为没发现,是因为以前的精神力量没有现在这么强,不足以发挥量子分身更大的作用。」 「也或许,量子分身有更多的能力,只是我还没有挖掘出来?」 他一想到量子分身,就立刻想到当初把量子分身教给他的愿望。 「愿望不知道怎么样了啊……她不来公寓,不能常来监狱,我也不去动物园,联系就断了。」 「不知道新的饲养员有没有照顾好她……她老虎的那个人格还挺可爱的,虽然个头大一点,力气大一点,吃的多一点,拉的也多一点,但按理说不应该被嫌弃才对。」 陈宴想到愿望的时候,心情还是有点沉重的,因为自己入狱的原因,愿望得不到好的照顾,这被他归结于自己的错误。 打断陈宴难过状态的,是一通电话。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号码打了电话——这说明是公寓里的同伴们要跟他说话。 接通电话之后,手机里响起的是杰克·巴尔多的声音。 「好兄弟,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接下来怎么搞?对了,你现在怎么样了?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人鱼怪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声音急促而带有喘息声,说明杰克·巴尔多刚刚回到公寓。 他连夜把变压器买回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5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七:文明跃迁免费阅读 第596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八:无线电力系统改造方案 陈宴心中感动,把昨晚下水道里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杰克·巴尔多。 后者不知道当时陈宴面临的情况这么凶险,如今听闻他所描述,顿时唏嘘不已。 陈宴紧跟着问道: 「你去哪买的东西?沃克街17号吗?」 杰克·巴尔多声音还算沉稳: 「是的,那地方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表面上看起来是维修作坊,其实是什么活都接的【委托铺子】,我之前只在人们的传言中听过【委托铺子】的存在,不知道亚楠市竟然真的有这种地方,还距离我们这么近…… 最重要的是,好兄弟,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报了你的名字之后,他们连钱都没有收,就直接给我拿东西了吗?」 陈宴大致把自己和大威廉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杰克·巴尔多,再次引来后者的一番唏嘘,只是这一次的唏嘘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羡慕。 「我听说过大威廉,是卖猪肉的那位,大家都叫他【仗义的大威廉】,他虽然有很多产业,行事作风和帮派的角头差不多,但和别的角头相比,做事很公平,而且对下面的兄弟们都不错,但凡提起来卖猪肉的大威廉,几乎没人说不好的。」 「能得到他如此的帮助,实在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陈宴回道: 「我能够得到他的帮助,也是非常意外的情况……他们那里能搞到计算机吗?」 陈宴在网络世界中看到的一切,以及在帝都娥纳薇·菲尼克斯的宅邸中所见证的一切,让他拥有了强大的危机感。 作为整个帝国的王都,帝都的计算机科技已经比陈宴前世所在的时代都还要发达,航空航天科技也已经发展到了探索太空的这一步。 而身处亚楠市的陈宴,甚至连平时生活中接触到的网民都不多——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明明身边一个能上网的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把网络世界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又是哪些人在研究整个世界最前沿的科技,那些科技究竟会把世界改造成什么样子? 陈宴急迫于了解这一切,即便没能亲身参与其中,也至少知道自己所生活的时代究竟是如何一副模样。 杰克·巴尔多的回答让陈宴的心情立刻变得美好起来: 「当然,他们给了我们一台计算机……我本来是要付钱的,但他们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包括整个【委托铺子】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东西。」 杰克·巴尔多的语气里包含着一点奇怪,陈宴明白这一点奇怪从何而来,因为他虽然知道了陈宴和大威廉拜把子的事,但尚且没有理解陈宴和大威廉之间的利益纠葛,于是疑惑由此诞生。 「这台机器是尚未发售的型号,他们说那是企业专供,原本是大威廉家里的公司的专用品,但现在既然咱们需要,就偷跑给了咱们。 他们嘱托,这台机器的正式激活时间是在三天后的早上8点钟。 这台机器只要在这三天内不联网,就不会被检测到。 但如果三天内联网了,被亚楠市互联网公司检测到,大威廉的公司就会收到处罚,而且下一次再有新机器,可能大威廉的公司就没有提前预约的资格了。」 陈宴若有所思道: 「计算机终端开启联网的时间被控制了,这似乎意味着一些事……但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而言,只能做到尽早对计算机的掌握。」 「杰克,麻烦你把乔治·莱博斯特找来,我有些话要对它说。」 半分钟的停顿过后,杰克·巴尔多的声音再次出现: 「好了,我已经到达乔治的地下室,它现在就在我身边。」 陈宴缓缓道: 「乔治,能听到吗,我曾经承诺过你,要给你建水下繁殖屋,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了,你可以在杰克这里拿到你应得的报酬。」 虾人的声音里能够听到明显的兴奋和畏惧: 「啊,谢谢你!虽然是我们约定好的……但你能兑现承诺,我依然非常感谢你!」 陈宴说道: 「这是你应得的回报,我们现在来商量另一件事——我想让你对整个公寓架设电力系统,电线和电力工具都已经购置齐全。」 说到自己的专业知识时,虾人的畏惧明显少了一些,语气也显平稳: 「我之前就已经看过,这座公寓的墙体老化太过严重,不可能在墙壁里放置电线了。 如果想要对公寓本身进行电路铺设,不能按照老套路来——什么外置电线啊,集成电路啊,稳压器啊之类的东西,都用不上了。 我建议我们按照亚楠市的新规矩来——我们虽然用自己的电,但如果以后想把电卖出去,最好是能够让公寓的电力系统拥有和外界【灯塔】供电系统进行并轨的能力——也就是符合【灯塔】无线供电协议的个人电力系统。」 嗯?这虾子连这些都知道吗? 难道地下也开始搞无线电力系统了? 陈宴诧异道: 「游魂之家现在很流通地表亚楠市的消息吗?」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回道: 「这次和游魂之家没关系……单纯是因为这一次欧米伽扇区的巨物禁区入侵事件太严重,已经波及到了伽马扇区的一部分水域,矿工们现在人心惶惶,都担心在地下有命赚钱没命花,琢磨着怎么离开地下回到地表。 总有些人能钻合同的空子,无视【斯派罗工业正式员工不能回到地表】这一合约——其中一种钻空子的方法,就是用水域中怪蛇的尸骸把合同盖住,然后泼上油,点一把火,在火燃烧的时间里,矿工们就能在地表自由活动——用脑袋大小那么大一块尸骸,能足足烧12个小时以上,很耐烧。 但如果在火熄灭之前还没回来,就会导致人和灵魂分离,人回到地下成为只会挖矿的行尸走肉,灵魂留在亚楠市成为孤魂野鬼。」 这是什么他妈的卡bug方法…… 虾人继续说道: 「虽然危险,但很多人都已经使用过,现在看来效果确实不错。 他们把在亚楠市看到的一切都带回了地下,虽然众口纷纭,但还是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就比如遍地都是的【灯塔】。」 陈宴着实反应了一下,才继续问道: 「无线电力系统铺设要多长时间?需要什么材料?」 乔治·莱博斯特回答道: 「无线电力系统不需要架设电线,所以铺设起来很简单,只要调整各个房间的充电终端之间的谱系供电协议就行了。 按照我的经验,像咱们公寓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房间,全部铺设完成,大概需要三个小时——我完全可以在下班后完成。」 杰克·巴尔多用高兴的声音接过话头: 「值得高兴的是,我们需要的无线充电终端便宜极了,5个便士就能买到一个10插槽的升级款!」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6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八:无线电力系统改造方案免费阅读 多谢大家的月票!十分感谢! 这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多月票,多谢诸位!\(^o^)/~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多谢大家的月票!十分感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597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九:初代矿机改造开始 更值得高兴的是,虾人乔治·莱博斯特所需要的各种装置和元器件,杰克·巴尔多都已经采购回来了,甚至数量是所需的三倍有余。 据杰克·巴尔多所说,这是由于这些装置和元器件太过便宜的原因,和传统行业售卖的相同功能替代品相比,和电子产业有关的商品便宜的离谱,几乎是传统行业替代品五分之一的价钱。 陈宴心里琢磨着,这些东西之所以这么便宜,一是因为成熟的产业链和高度自动化的流水线,一旦某个工业制品完成了生产自动化,这东西的价格就会变得很低。 二是因为议院财政的补贴,其实议院花钱普及互联网和无线电力的行为,和莱昂纳多·亚当斯当初花钱打价格战的行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用大资本占领市场,在市场稳定之后产生持续不断的收益来源。 区别在于议院有行政系统和暴力系统做背书,而莱昂纳多·亚当斯只有钱而已。 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按照这计划执行下去,公寓内就可以用初代矿机内的蛇吻岩纯矿进行发电,不必过分依赖于外界的灯塔——这也是陈宴一开始努力的方向。 「对了,乔治,对于破坏你地下室这件事,我很抱歉。」 懦弱的虾人挠了挠触须,很怕陈宴提起这件事,即便这并不是它的错。 陈宴说道:「我想对你进行补偿,为你修建一个新的地下室,这地下室可以和水下繁殖屋一体——如果你需要的话。」 撞塌一面墙,赔偿一套房吗…… 虾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它那脆弱的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从「报酬」变成了「恩惠」。 「啊……这……可以吗?我不太……」 陈宴言辞恳切: 「你并不需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因为我之所以想要这么做,是因为在接下来,我需要在地下室的更下一层建立矿机的停靠港,那或许会影响到你的生活——新的地下室,就当我对你的补偿。」 即便加上了这一点,虾人也感觉有些难以承受。 它本身就不是沃克街33号的正常住户,甚至在之前,陈宴还没有接手这栋公寓的时候,是它偷偷摸摸把地下室给封起来,独自占有的。 它享受着公寓水管中的免费生活用水,在亚楠市六个月的漫长冬日里甚至能够享受到比公寓其他几层效果更好的地暖,并且不用为此支付任何费用。 仅仅是这些事情,就已经让它足够惶恐。 它之前对此心存侥幸,认为陈宴不一定能想到这些,直到和陈宴接触越来越多,它认识到陈宴是个怎么样的人,于是心中的侥幸不复存在——这是它难以承受陈宴如今善意的最大原因。 它磕磕绊绊: 「那个……我……」 陈宴声音依旧平稳: 「别想太多,以后需要你帮忙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亚裔常说「远亲不如近邻」,作为邻居,原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乔治·莱博斯特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回应道: 「没问题的,无论是公寓内各个房间无线充电协议的沟通,还是即将建立的港口,如果能用到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陈宴声音真诚: 「谢谢你。」 他转而对杰克·巴尔多说道: 「现在,杰克,我需要你带着这些天购买的工具,和那台计算机,进入初代矿机。」 片刻之后,杰克·巴尔多陆续把一大袋各种规格的电子元器件和计算机等各种所需物品放进初代矿机的舱室,拿了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用桶和蛇吻岩组装改造成的电源,来到控制台前,熟练的取下之前已经拆卸过的控制台盖板。 「先确定控制台是断电状态,然后把手机摄像头打开,我一个一个告诉你,应该在哪个位置添加和焊接零件。」 陈宴之前使用冰蓝记忆碎片解析出控制台集成电路的大致工作逻辑后,就制定了简单的改造思路。 通过物理手段破除控制台上用来进行加密的芯片,通过计算机模拟控制台的电信号,抹除原本控制台中的管理者和更高级管理者权限,并通过同样手段,获取控制台的解锁权限和操控权限。 拥有解锁和操控权限之后,就可以通过控制台对矿机进行正常操作了。 初代矿机控制台的系统文字虽然是帝国文,但底层代码并不是用帝国文书写成的,甚至用的不是进制算法。 这意味着,初代矿机的控制台,不可以用陈宴所知的一切程序语言进行编辑。 虽然初代矿机在地下作业这一方面已经足够完美,但以后万一出现什么问题,需要给矿机增加攻击性和防御性的功能,甚至不把初代矿机当矿机了,让这台拥有强大装甲和火力的武器去做别的事情,就需要对其增加功能,也需要改写一部分底层程序。 陈宴选择了一个方向进行突破——这台控制台本身不能看成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大型集成电路板,还是以某种生物质为基础制作而成的「半生化电子材料」,能够用生物电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 陈宴需要让自己的生物电——他需要让自己的外置器官——手机上的生物电信号,和控制台的生物电信号进行同步,或许就能够实现量子分身在网络中的能力一般,通过生物电信号,把自己的「念头」转化成「矿机的底层程序」,以手机为控制台的核心处理器,对矿机控制台的程序进行有必要的编辑。 他这次委托杰克·巴尔多购买的大部分电子元器件,就是为了要在手机这一「处理器核心」和「控制台」之间建立绝对的控制,确保控制台内部不会有比自己更深层次的管理员权限产生。 这实在是一项大工程,好在杰克·巴尔多的手很稳,不死人的身体也比凡人强壮很多,所以即便到了深夜,即便集中精力对付控制台上复杂繁密的电器元器件,他也依然不知疲倦。 宽敞又明亮的舱室内,装有蛇吻岩的桶电源摆在中央,从中延伸出一条电线到杰克·巴尔多脚边的插线板上。 一堆已经被分类过的电子元器件规规整整的摆在杰克·巴尔多右手边,而在他的左手边上,则是连接在插线板上的精密焊枪、手持风焊机、小型笔式电烙铁,以及成堆的焊条。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7章 【致死博弈之章】四十九:初代矿机改造开始免费阅读 第598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愈演愈烈 陈宴根据冰蓝记忆碎片中的知识,对所有操作进行着详细的说明,杰克·巴尔多虽然没干过精密电工,但在如此详细的指导之下,手脚也很快麻利起来。 从控制台上拆下什么元器件,在哪个部位装上什么元器件,阻断哪两个元器件之间的连接…… …… 大致改造完成的时候,整个控制台已经面目全非—— 原本只有一层的集成电路板上,出现了由各种元器件和装置组成的第二层控制系统,这层控制系统看起来非常简陋和单薄,但卡在控制台电路板的各个关键部位上。 第二层控制系统悬浮在第一层集成电路板上方大概10厘米的地方,大致呈长方形,长方形的中央则用卡槽固定着陈宴的手机。 现在尚且没有通电,陈宴也不知道这次改造是否成功。 他看着面目全非的控制台,心中自嘲: 「以前嘲笑海盗们蠢,对完美的初代矿机进行各种降级的迭代,现在看来,我不也是如此吗,为了获取控制权限,而对系统本身进行改造,改造过的整个控制系统必然没有之前那么流畅,一些操作甚至都因此做不到了。」 「可如果不这么做,我如何得到底层控制权限呢?」 「可如果我这么做了,和那群海盗有什么区别?」 「人类受制于自己的智力和见识,为了目的,能做出很愚蠢的妥协……谁都不例外。」 陈宴吐槽完了,下意识看了看时间,然后吓了一跳。 现在已经是早上五点钟了! 监狱半个小时之后就要点名,点名不到就要被处罚了,在监狱内形势如此敏感的节骨眼上,他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他想了想,对杰克·巴尔多做最后的交代: 「今天晚上的时候,我们要对这套系统进行试启动,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忙。」 杰克·巴尔多拍拍胸口没说话,精神很是亢奋,他似乎很喜欢干这种活。 陈宴心中感激,继续道: 「我的手机以后就放在控制台里面。 我会始终打开着手机的收音装置,如果你们想要联系我,要么用另外的手机给我的号码打电话,要么就直接来到初代矿机控制舱,直接说话。 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的名字。 只要叫我的名字,我就能听到。」 杰克·巴尔多表示明白。 陈宴最后说道: 「这两天,那个灵体又来了没?」 杰克·巴尔多立刻反应过来「那个灵体」是谁,便说道: 「自从和弥赛亚打过一架之后,就没再来过了,它似乎对我们的善意不大……但欧嘎米说,它还会再回来的。」 陈宴心里很担心愿望,但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拜托杰克·巴尔多,如果下一次愿望来了的时候,务必给他打个电话。 …… …… 陈宴将量子分身放在网络世界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之后,在监狱中睁开双眼。 现在是早上5点20分,牢房区域只有中间一座顶灯亮着,囚牢里到处都是黑黢黢的,磨牙声和呼噜声刺激着陈宴的耳膜,让他的肉身从因沉睡而导致的酥麻中清醒过来。 「怎么全身麻了……因为深度睡眠的时间太长吗?」 陈宴心中警惕,睡觉起来全身软麻,手脚几乎失去知觉,对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而言,是深度睡眠时间太长所导致的。 「意识完全不在躯体之中,所以躯体进行了非常深层次的睡眠吗?」 「如果我回来的更晚一些,睡眠程度再深一些,身体机能会慢慢降低,甚至消失……我会睡死过去的!」 陈宴得出的结论吓了他一大跳。 「以后不能再让意识离开身体这么长时间了!」 他大概算了算,从昨晚凌晨到现在,大概五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是他能够承受意识和肉身分离时间的极限。 他心中后怕,胡思乱想了片刻之后,教习的哨声响了,牢房区域中央灯光大亮,那强烈的白炽灯灯光无情的刺激着每一个囚犯尚在睡眠中的瞳孔。 今天大多数囚犯们的工作任务依旧是清理塌陷区。 而和昨天不同的是,陈宴竟然被分配到了医务室。 「囚犯竟然会被分配到医务室打杂?不怕伤害到医生和护士吗?」 陈宴被狱警带着离开队伍,进入办公区域,直直上了三楼,拐弯进入医务室所在的大房间。 这里并不如陈宴想象中那么窗明几净,而是超乎他想象的阴暗—— 房间虽然很大,但没有暖气,被密集铁丝网从外面封住的窗户透光性差极了,黎明时分的光线没有一丝能透进来的。 某扇窗户明显是破了的,陈宴感受到了从医务室内部吹来那带着浓郁医用酒精味道的寒风。 随随便便的一丝风,就能给人带来一身的恶寒。 天花板上苍白的吊灯摇摇晃晃,灯光照亮了一些床铺,陈宴在一些床铺上看到了血迹,也顺着床铺看到了医务室的地板——水泥地板原本看起来就肮脏,脏污之上点点斑驳的暗红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 「这他妈到底是医务室,还是鬼屋……」 狱警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告诉他那里是医生的办公室之后,就自行离开。 陈宴顿时警惕极了,在狱警离开视野之后,从裤裆里抽出左轮,决定就在门口呆着,直到天亮为止。 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声音。 「陈宴……」 他在听到这虚弱声音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鬼魂之类的在叫他。 这鬼地方存在鬼怪什么的东西,好像完全在情理之中…… 那声音很快再次响起。 「是我……威廉……」 是……大威廉的声音?! 大威廉沉稳顿挫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加上如今这副虚弱的感觉,就更能轻易辨别出来了。 陈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立刻看到了躺在床上挂着点滴的大威廉。 他走进了才看到,大威廉脑袋上绑着厚重的纱布,明显是被人开瓢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威廉脸色虚弱,语气虽然也虚弱,但其中并没有包含什么怨恨或是愤怒: 「是刚进来的一个小伙子,要给大保姆交投名状,就拿着家伙潜伏在我身边……真是可怜,他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8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愈演愈烈免费阅读 第599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一:【菌疗】 大保姆?我听说他很早就进来了,只是因为患有罕见的白化病,所以看不出年龄。」 这是上铺逃狱无望的弗兰克告诉陈宴的事。 很早就进来了,这意味着大保姆很可能是超凡者。 但超凡者怎么会和石像鬼这样的凡人打的有来有回呢? 之前在食堂里的那次斗殴,大保姆可没在石像鬼这里讨得什么好。 也许是因为他的超凡能力并不能运用于进行攻击? 陈宴知道自己这完全是在瞎猜,没有任何依据。 「威廉,这里安全吗?」 面对陈宴的质疑,大威廉给出了解释: 「说实话,还行,但和你想象中有些不一样,这里没办法拿钱解决问题……我有三天的时间用来恢复,在这三天内,我是绝对安全的。」 大威廉言语晦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宴沉默片刻,伸出手来,抓住病床边缘: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通感在一瞬间通过病床连接到了大威廉,陈宴看到了三幅画面: 第一幅画面中,大威廉被一个埋伏在墙角处等待已久的年轻人拿袜子包裹的石头开了瓢,脑袋上面碗大个疤,血水哗哗往外流,眼看翻了白眼,当时就要不行了。 第二幅画面中,某个阴暗的牢房里,大威廉已经睁开眼睛,略显惊慌的向身边的人发出询问: 「我怎么了?」 「大哥,你刚才被人开了瓢了!我们原本准备去叫医生,可你……你脑门上那个洞,忽然自己就修补起来了!」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大哥!千真万确!就像是有许多小虫子在你伤口上爬……像是苔藓一样的小虫子,那些小虫子修补了你的脑子,组成了你的脑壳!」 「这是……为什么……」 「大哥,咱们兄弟之前好像见过这种苔藓一样的小虫子,是春神教的修士掌握的一种绝活,被称为【菌疗】,他们可以用【菌疗】为人治疗伤病,即便是天大的伤势,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来!」 「这也太过不可思议……」 「但是这种【菌疗】有副作用……大哥,咱们兄弟之前见过,被春神教的修士治疗之后,人就必须一直接受治疗,如果停止治疗,就会变成……奇形怪状的怪物。」 「你刚才说,我脑袋上的洞是自行修补起来的,没人为我治疗。」 「是的。」 「也就是说,没人为我进行【菌疗】。」 「可是老大,你脑袋上伤口修复的过程,和【菌疗】的治疗过程一模一样!」 「【菌疗】还有什么其他途径吗?不通过人手动操作进行的途径。」 「还有……我倒是听说过,有些人用接受【菌疗】者的血,也可以起到【菌疗】的作用。」 「血……我从未沾染过谁的血……等等。」 大威廉猛然间想起来,自己前两天刚刚喝过陈宴的血酒。 他身边的小弟们也立刻想起来这回事,能得到大威廉的青睐是一件令人嫉妒的事,那意味着庞大的资源倾斜和充足的暴力背书,所以大家对一个新人能拥有这样的「奇遇」都表现的很嫉妒,印象也都很深。 大威廉沉吟片刻,说道: 「可根据我们之前对他的调查,他并不是春神教的人。」 「也就是说,他有隐藏的身份!大哥,他会不会是那种……人?」 大威廉忽然开口道: 「我脑袋上的【菌疗】过程,都有谁看到了。」 「只有我们三个看到了。」 「砰!砰!砰!」 三声经过消音的沉闷枪响后,三人倒在地上,大威廉将手枪放进一个死人的手里,目光沉着的等待着狱警的到来。 第三幅画面中,已经熄灯的牢房区域第二层内部走廊尽头,大威廉和一个穿着制服的狱警站的很近。 「你之前搞错了,那个人的身份不对。」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能搞到的只有监狱调查到的档案,有些档案明显是监狱调查不到的,我也没办法。」 「你没了这个月的分红了。」 「不是!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咱们之前说好的……」 「你对我造成了麻烦,三个兄弟因你的错误消息而死。」 「……」 「我今天晚上就要住进病房。」 「没问题。」 「明天早上的时候,你带他来见我。」 「没问题……分红的事……」 「把事情办好了,分红不是问题。」 「明白。」 通感结束,陈宴再次面对大威廉的时候,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当初失控的时候,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回事,就和大威廉交换了血酒,以至于他独特的血液进入了大威廉的身体,改变了大威廉的身体情况。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让大威廉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 另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则是弥赛亚的绯红之血对自己身体的影响——当初她用绯红之血修复了他的身体,直到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绯红之血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副作用,只是表现在增强他的生命力和体力上。 绯红之血对他没什么副作用,可为什么到了大威廉身上,就让大威廉的身体表现出和春神密修会教众进行【菌疗】时一模一样的情况呢? 再过段日子,如果大威廉不再次接受【菌疗】,也或者不再次接受他的血,会变成那些因不持续接受菌疗而变成怪物的春神密修会信徒吗? 陈宴没有线索,不得而知。 而现在,大威廉让狱警把他带来了,他不知道大威廉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大威廉正在诉说完全和自身不相关的事。 「大保姆在这里呆的够久了,认识的人也多,但靠谱的没几个。」 大威廉伪装出的虚弱声音听起来很真实,甚至还带着一丝真切的颤抖。 如果大威廉去了歌剧院,一定会是个相当棒的演员。 陈宴始终握抓着病床边缘,通感始终维持着。 「他认识很多人,跟很多人结过梁子,也给过很多人庇护。 一些人出去之后还记着他的好,会和他之间保持着联系,这些人和他之间共享着一部分人脉,虽然大多数并不能做到什么大事,但查个背景什么的还是能办到的。 但大保姆对他们的照顾就多了,大保姆是杀了人进来的,进来之前是正儿八经大学生,呵呵,没想到吧!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值钱的很! 而且,那个年代能上得起大学,也不是一般家庭能供养的起。 我后来托外面的兄弟调查,才知道,大保姆竟然出身于一个拥有爵位的家庭,他的父亲,斯茅·鲍姆,是帝国授勋的正儿八经的男爵。」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599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一:【菌疗】免费阅读 第600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二:比格·鲍姆 陈宴静静的听着,虽然暂且不知道大威廉为什么对他说这些事,但这些信息对他接下来在狱中生存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通过通感,对大威廉话语的真假进行即时的判断,这是他十分重要的优势。 「大保姆原名比格·鲍姆,那个时代的大学生和现在的大学生不太一样,除了上学,还要混社会,嗯……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亚楠市有多乱,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前吧,整个亚楠市以及周边很大地方全是工地,基本不存在治安,所以人们都得有自己的圈子,必须有了圈子,才能报团取暖,保护自己。 甚至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都得和同伴结伴同行,这样经过暗巷的时候才不会被捅刀子。 比格·鲍姆在大学里犯下凶杀案之前,就已经在自己的大学生社团里担任了三年的社长,再加上他贵族的身份,认识的人就很多,愿意为他出力的人也很多,想要得到他帮助的人就更多了。 凶杀案发生之后,他进入监狱,那时候亚楠市监狱还是地牢,但地牢里也有类似010号牢房这样的特殊房间,比格·鲍姆那时候的房间里应有尽有,什么收音机啊,电报机啊,甚至大学接下来的教材,他都是在不断学习着的。 那时候的比格·鲍姆相信家人们会很快把他弄出去,这对贵族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毕竟监狱就是人家的嘛!」 大威廉话锋一转。 「后来,情况就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比格·鲍姆放弃了继续读书,留在了监狱里,与此同时,他患上了一种很罕见的白化病,眼睛变成了红色,整个身体变得苍白,就像是被福尔马林浸泡过一样。 他没有离开亚楠市公立监狱,而是留在这里,直到今天。」 大威廉语气低沉: 「你知道这不正常……任何人都知道这不正常,所以,后来我接触到他之后,托外面的兄弟打听了一下关于他家里的事,才知道其中原因: 比格·鲍姆的父亲,斯茅·鲍姆男爵,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在想办法给比格·鲍姆减刑的时候,偶然间了解到了监狱内的利益链条——减刑需要的钱是以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减一年多少钱,减十年多少钱,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明码标价。 鲍姆家有钱有人脉,混进了那个小圈子,于是就开始通过比格·鲍姆,做起了二道贩子的生意: 比格·鲍姆在监狱里寻找想要减刑的人,暗示他们能够拿钱减刑,如果有人肯为此付出了一部分钱,外面的斯茅·鲍姆就会开始动用关系进行运作,为付过钱的「客户」减刑。 你一定明白,这种生意是做不大的,但好在这生意本身很稳——想要减刑的人最怕自己非法的减刑手段被发现,于是必定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而鲍姆家做生意也很讲信用,拿了钱就办事,所以和自己的客户之间从未发生过冲突——这是他们的生意能做到今天的原因。 鲍姆家的生意虽然不多,但胜在十分稳健,所以规模在不断扩大着。 直到后来,比格·鲍姆在监狱里找到了自己的合伙人。」 在说道「合伙人」三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陈宴的错觉,他感觉不远处窗户上的窗帘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窗帘前经过。 他定了定神,回想起来,大威廉刚才并未说谎。 大威廉如同完全没有发觉周围的变化一般,继续诉说着: 「这个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在找到合伙人之后不久,比格·鲍姆就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白化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今年已经将近50岁了,钱早就赚够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呆在监狱里。」 「我在想,他依然呆在监狱里,是因为他的病。」 大威廉的语气发生了微小的变化,陈宴感受到,他言语之中多了的那点东西,名为「试探」。 「或许是因为,监狱里的某个人,拥有帮他治疗疾病的能力,而一旦他离开监狱,失去了治疗,就会危及生命。」 他在试探我。 他在用这句话来隐喻「我血液中的菌株对他进行控制」这回事! 可我并未用菌株控制他,也根本不知道我的血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通感告诉了陈宴一切,所以陈宴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大威廉无法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中观察到任何信息。 陈宴从大威廉身上感觉到一丝「失望」。 表面上,大威廉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着: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对底下的兄弟们还算是比较讲义气的。」 「人情往来,说不上谁亏谁赚,主要是看这人讲不讲义气。 但大多数人巴不得完全不认识他,离开监狱之后就断了联系,反正他只是一个无期囚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监狱。」 「监狱里从来都是这样,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是义气,但义气不是每个人都有。」 「这次的那个小子,明显是个有义气的愣头青,他不但有义气,而且还很足,这种小年轻最可怕了,他们下手没轻没重,不知道自己这一手下去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但无论如何,他们对其他人造成了伤害,就要付出代价。」 「我让兄弟们帮忙把他处理掉了。」 语气之间轻描淡写。 「在过去,我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相处尚且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一次,比格·鲍姆越界了。」 「这是对我的宣战。」 「如果我不杀那个小子,就会被认为是软弱,软弱在监狱里是十分可怕的事,一旦被人知道你是软弱的,很快就会被所有人欺负。」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你需要小心了。」 大威廉交代道: 「之前比格·鲍姆和你牢房的那个石像鬼打了一架,石像鬼原名叫杰森·凯勒,是个狠茬子,背后隐约有卡彭帮的影子,是亚楠市最老牌的白皮帮之一。」 「这场架,是有说法的。」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0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二:比格·鲍姆免费阅读 第601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三:情真意切 杰森·凯勒,也就是大家平常叫的石像鬼,在进来之前的资历很耀眼。」 陈宴不知道大威廉为什么忽然说到了石像鬼,事实上,他不太明白大威廉把这些事告诉他的用意。 通感并没能知晓大威廉内心深处藏匿的秘密,这是陈宴第一次遇到的情况—— 在一个人内心有所设防时,通感不能直接获取这人藏匿起来的秘密。 「通感并不是万能的。」 既然通感无法使用,用低语怎么样? 他尝试用无声的低语对大威廉说道: 「威廉,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 大威廉愣了一下,说道: 「我很担心你,兄弟,你并不只是一个普通囚犯,你杀的人牵扯到了太多其他人的利益,这导致本身无关紧要的你成为了可以被利用的棋子。」 大威廉这一席话仿佛发自肺腑。 「对于威廉·亚当斯集团而言,他们需要亚楠市给出一个说法,他们分集团的董事长为什么就这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给一枪毙命——他们不相信这是完完全全的意外——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不应该,也不可能是一场意外。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莱昂纳多·亚当斯在没有充足安保的情况下在亚楠市里到处跑,本身就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被你一枪爆头,更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对于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中效忠于总集团的那一部分人而言,他们笃定,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一切反常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他们密切观察着你,想要从你身上得到莱昂纳多·亚当斯的真正死因。 对于亚楠市分公司中有异心的那一部分人而言,他们并不在乎你的死活,他们就像是一群食腐的秃鹫,想要瓜分莱昂纳多·亚当斯留下的权力,想要在总公司的意志降临之前占有足够多的利益,他们是活在当下的食腐者,他们并不在乎总公司的意志最终究竟会如何,他们只想瓜分分公司内混乱的利益,并想方设法将利益快速转移。 对于莱昂纳多·亚当斯先前依靠各种手段收编那些大大小小的外部公司而言,他们比内部公司的立场更加混乱。 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虑,他们有些想要威廉·亚当斯集团永远滚出亚楠市,有些希望集团能坚持,有些希望混乱能够持续下去,有些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波逐流……」 大威廉语气沧桑: 「可你即便知道了他们的立场,也不知道他们会对你怎么样,和集团站在一起的人不一定想杀你,希望集团从亚楠市撤资、从混乱中榨取利益的人不一定想要保你,人们的情况太复杂了,每个人、每个集体的利益都不相同,当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发生冲突时,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大威廉看向陈宴: 「兄弟,我只想让你能在这场纷争中活下来。」 他言辞恳切。 陈宴不知道低语的效果还剩多少。 「能一怒之下杀掉莱昂纳多·亚当斯,说明你这人真的挺不错,在那个时候,面对莱昂纳多·亚当斯这种人,那一枪,不是谁都能开出来的。」 「你知道吗,在那一枪之前,我做梦都想给我父亲报仇。」 大威廉的语气有了改变。 「我的父亲给了我一切,教导我拥有了今天的成就,他是我的英雄。」 「而我的英雄死了,死在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枪口下。」 「我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想,这怎么可能呢?我的父亲一生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呢?」 「直到我在手机视频里看到他的棺柩,在棺柩中看到他已经花了浓妆的尸体,才意识到,我的父亲,一个扛过了无数灾厄,将我的家族带向荣耀的人,抚养我长大的人,为我启蒙,指引我前进的人,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我。」 「可我无能为力,我当时已经被莱昂纳多·亚当斯陷害,困于牢狱之中,被他后续的手段折磨到连上卫生间都要小心翼翼。」 「哈哈……我还能做什么呢?」 惨笑声情真意切,通感中只能感觉到浓烈的哀伤、悲愤和自嘲。 陈宴通过通感去感受着大威廉的种种情绪,因晋升而增强的通感让他对这些情绪感同身受,甚至更加深邃。 对于大威廉而言,这些情绪发生在过去,如今已经淡了,剩下的大都是记忆。 但对于陈宴而言,通感完完全全的还原了大威廉当时所经受的一切,那些感觉和情绪一瞬间袭来的时候,陈宴几乎承受不住,差点露出和大威廉一模一样失落痛苦的表情。 黎明时分的寒风透过破损的窗户吹进病房,凛冽的冷意让陈宴打了个寒颤,让他更加清醒的同时,也让他从大威廉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 「晋升之后,通感比之前更强,也更真实了。」 他心生警惕。 「要注意,不要在通感产生的情绪中沉沦。」 大威廉看了一眼微亮的窗帘,语气平静下来。 「是你给了我救赎,我的兄弟。」 「那天我骤然听到广播里播放着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也播放着你的话,你说「如果伸张正义也是错误,我确实是罪大恶极」,我直到现在还能清楚的回想起那句话,回响起那个晚上。」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开心。」 大威廉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通感之中,情真意切。 这一瞬间,陈宴仿佛明白了大威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威廉并未说谎,一切都是真的。 即便以后对陈宴有所利用,现在的话和情绪也都是真的—— 在此时此刻的这个时间点,在此时此刻对这些正在发生的事上,他是真的在把陈宴当兄弟。 「我在听到你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在想,这样的伟男子,我一定要跟他拜把子,跟他做兄弟,报了他的恩,尽量帮他抗住接下来的事。」 大威廉语气渐渐严肃起来: 「之所以跟你说了那么多,是要告诉你,在监狱里的人没对你动手之前,你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警惕。「 「而我,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人与人之间,山头与山头之间的利益关系,跟你讲清楚,让你明白自己周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环境。」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1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三:情真意切免费阅读 第602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四:杰森·凯勒 陈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也表示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大威廉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这些事情他只能告诉陈宴,却不能帮他做决定,所以能够记下多少,能够利用多少,都只能看陈宴自己的能力。 「时间不多,我简单跟你讲讲你身边的几个人,你接触他们最多,而且在同一个牢房里,如果他们对你下手,是最方便的。 我不能帮你分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只能把他们大致的经历告诉你,你自行判断他们到底怎么样。」 陈宴缓缓点头,记下这份恩情。 「第一个,看似最正常的一个人,杰森·凯勒,也就是大家平常叫的石像鬼。 石像鬼是因为犯了杀人案入狱的,但大家都不知道,他其实是给他老大顶包进来的。 他当年开始混社会的时候,很低,在码头给人当烂马仔,什么活都干,当时他的老大,某个白皮帮的商人,发现他打架非常猛,把他提拔了上来,让他帮忙看管一些重要的仓库。 你光听着「看管仓库」,似乎也不是什么需要出力的活计,你肯定不知道,大概也就是十年前,那时候帝国新移民猛增,商业兴隆,商人们卖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包括人在内—— 看管仓库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丧良心的活,让你一天到晚看管着一堆连饭都没得吃的人,包括女人孩子和老人在内,你不能跟他们说话,不能理会他们的哀求,只能听着他们因饥饿而起的哀嚎声和因病痛而出现的求救声…… 唉,不说了,你肯定能明白那种情况。 杰森·凯勒这人,说实话还行,有点良心,看着自己老大做这种丧心病狂的生意,也算是兢兢业业的帮老大看场子,直到老大翻了车,他立刻就联系移民局,把仓库里的人放了出去。 你听着肯定很矛盾,对吧,用你们亚裔的话来说,就是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 但是人要混生活的啊……杰森·凯勒入了这一行,给人当了烂马仔,就没得其他选择了,比他这份工作还烂的活计多了去了,不做怎么办?不做就要饿死!」 大威廉说话的时候情绪略显激动,他明显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老大被抓,杰森·凯勒就跟着老大的好兄弟混,那是一个白皮帮的会计,狠人话不多,经常让他去做一些暗巷里捅人的黑活。 这份活计刚开始还好,但很快就变了味儿了,那白皮帮的会计竟然开始要他去杀小孩。 之前说了,杰森·凯勒这人还算是有点良心,这活计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杀就杀了,估计连愧疚都不会有。 但对于杰森·凯勒来说,这种要求就很让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就是不听老大的话,就是要当反骨仔。 那时候社会环境凶险,帮派为了生存,做事通常不留余地,反骨仔是要被吊起来点天灯的,杰森·凯勒也不例外。 冲突产生了,天灯没点成,结果竟是森杰·凯勒杀了他的老大! 连很多年后的我都打听到了这件事,你可想而知,这件事在当年有多出名了。」 大威廉眼神中露出追忆。 「你或许不太了解白皮帮——白皮帮是亚楠鲁克人土著帮派的统称: 比如上城区比较体面,已经洗白的金帮和卡彭帮等等登堂入室的大帮派。 再比如下城区还在干脏活的海盗帮、泛海岸贸易公司、跨洋中介公司、转角巷集会所等等见不得光的帮派。 他们都可以称为白皮帮。」 「杰森·凯勒当时跟的那个会计老大,在那个年代,算是尚未洗白的金帮。」 「会计被他杀了,会计的其他小弟们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于是把他抓了起来,扭送到更上一级的帮派大佬处。」 「可没想到,帮派大佬听完这件事,竟然给杰森·凯勒松了绑,说他做的对,并给了他枪,让他以后跟着他混。」 「至此,杰森·凯勒终于算是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从那之后,杰森·凯勒虽然还是避免不了做帮派里那些勾当,但已经比之前干净了许多,无论是收保护费,还是砸场子之类的,都在杰森·凯勒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他做事卖力,打架也肯拼命,很快得到了帮派大佬的青睐,干什么都把他带在身边,他成了帮派大佬的金牌打手。」 「帮派老大待他不薄,不仅给他买了房子,将一个小公司交给他打理,甚至还张罗着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他,这样一来,杰森·凯勒对大佬更加死心塌地。」 「前几年,这帮派大佬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建立了自己的工厂,生意兴隆红火。」 「在公司即将融资上市的档口上,某一天,大佬在工厂的办公室里工作,忽然就被往日的仇家找上了门。」 「杰森·凯勒和大佬一起在工厂里将仇家击毙之后,刚刚好警务处找上门来,拍摄下了他们持枪杀人的照片。」 「大佬和杰森·凯勒都被抓了起来,但莫名其妙没有审问。」 「到了这个时候,大佬才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阴了,对方也早已买通了警务处,究竟是谁先开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杀了人,就可以给他们定罪。」 「拿人命去诬陷敌人,是亚楠市大多数帮派很常用的一种手法。」 「如果大佬被困在警务处里,公司上市这件事肯定就黄了,而且,有了犯罪记录,下一次融资的风险就会无限增加,很可能这一次跌落深渊,终生都爬不出来了。」 「大佬没有办法,只能花大价钱买通狱警,给家人打了求救电话。」 「家里人花费天价在外面运作,终于有了一线生路——杰森·凯勒给大佬顶包,把所有罪名承担下来,判了无期。」 「直到今天,杰森·凯勒已经服刑了三年,按照他的减刑速度,估计顶多再有个两年就能出去了。」 「你要知道,杰森·凯勒的行为,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能决定的。」 「他的老大,那个金帮的商人,即便已经洗白,也依然保留着白皮帮好勇斗狠的处事方式。」 「如果威廉·亚当斯集团撤出亚楠市,空白出来的市场刚刚好能被金帮这种帮派接手,所以,按理说,金帮应当是倾向保你的命,用「你活得好好」的这件事去刺激威廉·亚当斯集团。」 「按照我的判断,正常情况下,杰森·凯勒应该会倾向于保护你。」 「但他具体的行为动机,还需要你自己的判断。」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2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四:杰森·凯勒免费阅读 第603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五:大威廉 大威廉的精力很好,说了这么大一堆话,没有表现出疲惫,反倒是变得亢奋起来。 陈宴通过通感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这让他感觉很奇怪,按理说,拥有一个议员父亲,生平受到的挫折应该不会太多才对,怎么大威廉看起来草莽气息这么重呢?这完全是从市井最底层打拼出来才会拥有的气质。 疑惑之间,陈宴用通感大致看了一眼大威廉的记忆。 大威廉父亲成为亚楠市议员的过程,并非顺风顺水,期间种种完全是一段混乱的血泪史。 他的父亲打拼半生,成为猪肉大王,之后登上议员的位置,个人素质在整个过程中的贡献并不算很多,倒是运气对大威廉家族的发家史影响巨大。 大威廉帮助父亲在亚楠市打拼,他的家族因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为了父亲的生意,大威廉甚至没办法和相似家境的孩子一样完成自己的学业,在青年时代就辍了学,被父亲带着到处参与各种各样的酒局。 大威廉的父亲成为议员,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在那个年代,他的父亲只是个四处投机的小商人罢了。 从小的经历让他在本质上和社会底层的帮派成员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的亚楠市比现在乱的多,社会乱,人心更乱,谁都不知道自己家的伙计到底是否清白,尤其是大威廉家的生意——他们明面上是从亚楠市周围收购猪肉,并贩卖猪肉的公司,但真正赚钱的,其实是私下里做的军械走私生意。 那个年代帝国的其他州尚且燃有战火,他们便从帝国的其他州购买旧的枪支,在亚楠市外某个伪装成农户的秘密据点里进行包装——他们把军械装进已宰杀牲畜的肚子里,伪装起来之后,贩运到亚楠市,一把旧枪能卖到新枪的三倍价钱。 那时候的亚楠市尚且没有军械工厂,所以即便是旧枪械,在黑市上的价钱依旧居高不下。 父亲不放心把这样的产业交给外人打理,作为家中长子的大威廉就必须承担起供养家庭的责任,放弃学业,跟着父亲走南闯北。 这一时代是大威廉心智快速成熟,基础世界观被快速塑造并逐渐稳固的时代。 每个人的人生境遇不同,生长环境不同,不同的环境塑造了不同的个人,而大威廉则被环境塑造成了「只有讲义气,重情义,才能做好生意」的人。 看起来他的运气不错——他付出的情义,最终都成为了可以被铭记的恩情。 后来,大威廉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底下的伙计越来越多,大威廉用他的义气征服了许多人,在那个时代,义气是十分稀少的东西,但凡有点脑子,有点道德的人,都十分珍惜义气这样的东西。 可惜,有脑子有道德的人太少了。 好在,这样的人只要能被挖掘出来,办事都十分牢靠。 大威廉的运气实在挺好,那时候身边的兄弟几乎都是这样的人。 大威廉因此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这不但代表着他人生价值的体现,还意味着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后来,亚楠市发展的越来越快,帝国一手促成了一个荒野小镇到工业化雄城的改变,当城市初具规模时,也终于到了收割众生的时候。 北方联邦一夜之间组建成立,亚楠市议院凭空拔地而起,以帝国的暴力背书强行建立一切规则秩序,野蛮的亚楠市终于开始向现代文明进化。 大威廉和父亲体验过那个时代,知道那个时代到底什么最重要,知道生意究竟是怎么才能做成的,深知一切底层规则的他们决定抛弃黑色产业,将整个家族彻底洗白。 这一过程是危险的,金盆洗手向来都是江湖上最危险的事情之一,大量利益渠道被切断势必影响一根链条上所有人的生计,而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全天下都适用这个道理。 大威廉的家族为此伤筋动骨,差点夭折。 好在,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他们和曾经的黑产彻底切割,成功洗白上岸,成为「干干净净」的生鲜运营公司。 由于曾经的猪肉买卖,和相对其他公司而言比较公平的定价(大约是因为他们赚钱的主要路子不是这个,而是作为二道贩子进行军火买卖,为了掩饰暗地里的买卖,他们给下级养殖户开出来的价钱比同行高出来那么一点,但只仅仅是高出一点,也足以让饲养家禽家畜的农户们感恩戴德),他们和亚楠市内外的大多数养殖厂和养殖个体户关系很不错。 较好的口碑让他们赢得了养殖厂和养殖户们的长期供货合同,讲义气的大威廉用实际行动让大家知道他们做生意是讲信用的,并且不会和其他收购者一样压钱(大约是因为他们从军火生意中赚的盆满钵满,根本不在乎收购禽畜生肉的那么一丁点钱)。 大威廉的义气又一次为家族赢得了利益。 后来,大威廉的父亲要竞选议员,轻轻松松就进入了亚楠市议院,就是被亚楠市周边的农家养殖户兄弟们抬进去的。 那些大字不识一个、只需要你多给他们两个大子儿,就能让他们把你看成是仁义大老爷的朴实农家养殖户们,他们赶着马车和牛车,或是徒步从几十公里外进入亚楠市,到处打听到处迷路最终来到亚楠市议院门口,拿着自家的地契证明身份,然后才取得属于自己那一张选票,投进选票箱里。 他们给大威廉父亲筹集到的选票,数量多到其他竞争者不可思议。 大威廉家的生意,成就了大威廉父亲的议员身份,并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持续发力,最终导致了大威廉父亲的五届连任。 大威廉的家族因此意识到了「义气」的重要性,并始终坚持着和农户们之间的交易,直到后来,他们收购的价钱也总是比其他收购商的价钱要高上那么一些,这种举动为他们赢得了更多的善意。 整个家族蒸蒸日上,只要维持农户们的善意,大威廉父亲的议员席位便稳坐如山。 在父亲成为了议员之后的几年里,大威廉家族总能比普通商人更早一步获得更多的信息,他们利用信息差赚取了海量的金钱,投资了更多的企业,并成立了商业集团,虽然规模并不算太大,但也足以在亚楠市排得上号。 一切都越来越好。 直到某一天,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 一切美好,终结于父亲的突然死亡。 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一发子弹击碎了大威廉家族的一切。 自那之后,每天都是炼狱。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3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五:大威廉免费阅读 第604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六:义气 通感中,大威廉入狱之后,每天晚上都坐在床铺上向窗户外面看,窗户外面有他打拼奋斗了一生的事业,那事业正随着他的入狱而被不断蚕食。 家中并不兴旺的人丁注定了他需要在产业的关键位置布置大量的外姓人,而血缘之外的联系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在他离开之后,大多数因义气而起的信任都消失殆尽。 那时候,大威廉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产业怎么样了,但大概能想到,在父亲死去,自己失去对产业的掌控之后,莱昂纳多·亚当斯一定会想尽办法吞噬一切,正如他之前在价格战中所做的一般。 那时候,大威廉认为自己完了,家族内部各部分的代理人各有异心,家族外部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手段凶狠残忍又无底线。 大威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翻盘。 他完全看不到任何翻盘的希望。 那时候,大威廉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即便有人想帮他,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是有心无力。 那时候,大威廉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出现这样的转机——莱昂纳多·亚当斯就那么死了,死的连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比中了几百万的彩票还要强上太多了! 大威廉一瞬之间振作起来,纠集尚且还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在监狱之中自立山头,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扭断了欺负过自己那人的脖子! 他还有影响力在,认他义气的人还有很多,进入监狱之后蒙受他恩惠的人也还有很多,那都是他可以调用的力量。 就像是当年扶持父亲上位的农户们一样,他对肯为他做事的人奉上尊重和利益,于是他们便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命。 而他完成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陈宴。 即便陈宴本意并非如此,大威廉也依然心存感激,毕生的经历告诉他,运气从来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而这一次的运气来自陈宴,根据他对现在的局势的分析,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的运气都会落在陈宴身上—— 他一开始只是根据身边发生的事情进行推测,得出了这个结果而已。 直到昨晚,他由于这些天做事实在太过,得罪的人太多,被大保姆的人开了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像是下一刻就会死去。 大威廉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体验过死亡。 而他如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拯救他的人,依然是陈宴。 他起死回生。 因为那杯血酒! 起死回生之后,大威廉坐在那里,精神恍惚之间,心中顿悟: 陈宴因为意外的举动拯救了他的人生,而他则因为想要报恩而和陈宴喝了血酒,和陈宴成为了兄弟,给了陈宴和他相同的权力。 他报答了陈宴,得到了陈宴的血,所以才能在这次致命的袭击中活了下来。 大威廉想到这里,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简直感觉如同隔世: 当年他发家的时候,也是无意间满足了农户养殖户们的需求,所以在后来父亲决定竞选议员的时候,才能被农户养殖户兄弟们轻轻松松的抬上议员的位置。 被抬上议员的位置之后,父亲心存感激,回馈给了农户养殖户兄弟们更好更稳定的待遇。 于是,来自养殖户兄弟们的正面反馈让他连任五届,地位不可撼动。 一切皆是因果——有善因在,才能成善果。 而维系善果,让善果继续繁衍的,则是情义,是道义,是义气! 心中有所顿悟后,大威廉对陈宴的感情产生了根本的变化。 他更加坚信义气,也更加笃定,只要自己拿真正的义气对待陈宴,陈宴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为他带来更大程度的利益。 这是他诚心诚意对待陈宴,对陈宴诉说这一席话的根本原因。 半毫秒后,通感结束了,陈宴对大威廉的一切行为有了根本上的认识。 通感中,一切人的一切行为逻辑,都符合陈宴的认知,也符合他所建立的世界观。 所以他不再质疑。 大威廉并没有发现陈宴内心的变化,他还在继续诉说着: 「至于你身边的另一个人,克莱恩·贾斯特斯,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说到克莱恩的时候,大威廉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贾斯特斯这个姓氏,甚至可以追溯到亚楠市尚未建立之前的上百年,仅仅据我所知,贾斯特斯家开出的枝条和散开的叶子,曾经在亚楠市和北方联邦的各个机构任职。 我并不是说他们的职位很高很关键,也不是说他们掌握的权力很大,你知道的,真正的权力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贾斯特斯家没有出现那样的能人,所以他们在真正的权力面前根本排不上号。 我的意思是,他们经营的时间很长,所以即便地位没有很高,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已经足够他们办到许多常人办不到的事,知晓许多常人无法知晓的秘密。」 大威廉压低了生意。 「据我所知的另一件事……是十分隐秘的一件事——贾斯特斯家族和某些邪异的生物有紧密的联系,每一个贾斯特斯都会拥有一只实为邪灵的守护灵,那是生长在下水道里的畸形生物,攻击力很强。」 恩? 下水道里的邪异畸形生物? 那不是亚人吗? 克莱恩竟然拥有一个亚人伙伴吗? 考虑到他的超凡者身份,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陈宴心里想着,凡人混到了大威廉这个层面,即便没有了解超凡侧的社会,也已经对超凡者有所接触。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了解多少。 陈宴不想花费功夫用通感去翻他的记忆了,大多数记忆对陈宴来说都只是无用的负担,陈宴现在不想去做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无用功。 「咱们监狱也有下水道,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守护灵会不会突然从下水道跳出来保护他,或者为他杀人呢?谁都不知道。」 大威廉低声道: 「更关键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家族内和亚楠市各种势力之间的纠缠。」 「在很古早的年代……是亚楠市正要建市的时候,但凡是个人,都要混帮派——不是说人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在那个年代,只有加入帮派,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在被收额外保护费的时候,有人能站出来给你撑腰。」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4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六:义气免费阅读 第605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七:贾斯特斯家族(一) 据可考的历史中记载,贾斯特斯家族真正的发家史,是在大概100年前,帝国境内四起的战乱愈演愈烈,那也是亚楠镇刚刚要建立市级行政单位之前那最混乱的一段时间。」 大威廉所描述的过去,陈宴曾经从公寓阁楼中拉兹的记忆里看到过,但只是站在拉兹的角度,从公寓里向外看而已,并没有对整个时代有一个整体的了解。 如今大威廉说起这段历史,陈宴能够用拉兹记忆中的事实和大威廉的叙述相互印证,以得出那段历史相对更真实的面貌。 (陈宴并非不相信大威廉,也没有不相信大威廉的必要,只是任何人对历史的叙述都不免带上个人主观上的情绪,陈宴将拉兹和大威廉所描述的过去进行对比,得出的历史便能够更加真实客观。) 「贾斯特斯家真正走上亚楠市的历史舞台,是在战乱快要燃烧到亚楠的时候,那时候沃德法克州和侯雷史特州边境上有一伙多达数万人的乱兵,而亚楠市所在的位置是最适合乱兵们进行掠劫的地方—— 这里并不像更北边那么寒冷,水草也算是丰美,而且基本上都是大平原,大量农户和养殖户聚集于此,即便在战火的影响下,也勉强维持着还算不错的民生。 帝国内部当时很混乱,皇帝一心想要对付圣歌团,在权力斗争中牺牲了圣歌团的一支强大军团,以至于北境一时间没了可用之兵。【注1】 当时的亚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镇而已,也不值得派兵驻守,就直接被皇帝放弃了。 皇帝放弃了亚楠,但在亚楠生活的人可没办法就这么放弃,几十年间的战火让他们深知乱兵的可怕,先辈们的血泪史也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们这么一支庞大的乱兵来到亚楠的后果。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注2】 为了抵抗即将到来的逃兵,当时亚楠镇的豪绅们紧急组织成立了防御兵卫,建立了许多警戒哨所。 说是防御兵卫,其实就是一群当地豪绅们推选出来的治安官,和各种帮派一起出人出力,组织出来的大号暴力组织。 他们主要的任务是猎杀亚楠镇周围的乱兵,和保护亚楠镇范围内的人们不受乱兵侵扰。 由于这伙乱兵规模太大,几乎整个亚楠镇的青壮年都加入了防御兵卫,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各种帮派也只能暂时放下恩怨,共同对抗外敌。 而克莱恩·贾斯特斯的高祖父,海特·贾斯特斯,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崭露头角的。【注3】 海特·贾斯特斯在进入防御兵卫之前,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了亚楠镇的警长。 或许是因为父亲死于乱兵手中的原因,海特·贾斯特斯嫉恶如仇,对待乱兵绝不心慈手软,甚至……手段特别狠。」 大威廉在此稍有停顿。 「我侥幸从一个百岁老人口中得知,海特·贾斯特斯的手段残忍,近乎于暴虐,这样的行为方式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令人畏惧的——人们从骨子里畏惧暴力,更别说那暴力近乎疯狂。 海特·贾斯特斯原本就是小镇的警员,在进入防御兵卫的时候是带着几个兄弟的,他们做事不择手段,比帮派人士都要凶狠的多,很快就打出了名声。 暴力在任何时代都是最值得令人敬畏的东西。 后来形势越来越差,乱兵逃到了亚楠镇周围烧杀抢掠,海特··贾斯特斯和他手底下的弟兄们也杀红了眼,他凭借军功和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运气一步一步往上走,直到成为了防御兵卫的指挥官之一。 那是贾斯特斯家族历史上最强大的时刻。 那时候,防御兵卫内部结构很复杂,如我之前所说,有亚楠镇以及周边的农户,有大多数被乱兵强行改变了立场的帮派,有原本和帮派处于对立立场的警局,有豪绅的私人武装,有各种各样不同信仰的邪教…… 这些不同立场的人因战争被强行扭在了一起,在战争期间屡次爆发冲突,如果不是因为外患太大,防御兵卫内部早就应该决裂了。 在战争持续期间,海特·贾斯特斯不但拥有了一批忠诚的兄弟,还立下了赫赫战功,但由于他的手段太过凶残,为人太过刚硬,所以得罪了相当多的人。 那时候,其他势力虽然怨恨他,但也畏惧他,这些人在平常好勇斗狠,但也只是欺负老实人而已,他们本身的是懦弱的,面对真正的生死时就软了脚,只能依靠海特·贾斯特斯这种不怕死的人在前线冲锋。 所以,海特的凶残不仅让所有人畏惧,还让所有人感觉到了安全感——有这么一个聪明又凶残、强壮又不要命的指挥官去组织一场有利于他们的战争,是十分令人安心的事。 海特之所以在后来能够成为防御兵卫指挥官,除了本身的素质过硬之外,还有内部环境的促成——那时,防御兵卫内部的其他势力也不是铁板一块,彼此之间发生着频繁的明争暗斗,为了争夺权力产生了十分肮脏的斗争,但因为外部原因,大家彼此有所克制,矛盾日复一日的积压着。 正是因为其他势力的相互制衡,海特·贾斯特斯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得以在这种情况下积攒了自己的势力和人脉,他和一些士兵,甚至是一些帮派分子有了过命的交情,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日后和贾斯特斯家族有了长久的联系。 另一方面,海特·贾斯特斯通过和自己相同地位的人之间的信息交流,得知了许多关于亚楠镇的密梓,这几万人小镇的阴暗面复杂到他难以想象——贾斯特斯家族接触亚楠镇的阴暗面,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具体情况已经不可考证了,因为没有相关的文献留下来,而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又太过离谱,没有参考价值。 总之,由于乱兵无人指引,所以战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战争开始后的第五年,防御兵卫几乎已经将亚楠镇周围的乱兵清剿殆尽,即便偶尔有一股流寇,也很快就会被已经有了战争经验的防御兵卫所剿灭。 外部压力逐渐消失,内部压力就逐渐开始凸显。 之前说过,那时候的亚楠镇几乎没人不混帮派的——大大小小的圈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抱团,就会有恩怨诞生,就会有江湖出现。 而仇恨和杀戮一定会诞生更多的仇恨和杀戮。 仇恨这东西是会一代一代传下去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5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七:贾斯特斯家族(一)免费阅读 第606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八:贾斯特斯家族(二) 他们甚至等不到战争完全结束——战争结束的苗头一经出现,防御兵卫内部的矛盾便再也压制不住。 一切混乱的开端,始于某两个帮派突然爆发的火并。 从那时开始,战争期间各个势力积累下来的仇怨终于爆发。 遗憾的是,海特·贾斯特斯在这场动乱中死去了。 他这样的人,当年那么凶狠且不留余地的做事方式,那么刚直且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为人处世,能活下来才是奇怪。」 大威廉在这里感叹一声。 「如果他能够活下来,或许如今的克莱恩·贾斯特斯就不会待在监狱了,而是坐在亚楠市议院里,站在亚楠市的权力顶端。」 大威廉眼神飘忽不定。 「海特·贾斯特斯死了,但他积攒的人脉还在,当年战乱期间跟着他的兄弟们都是过了命的,那是能在战场上到处是敌人的地方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和情义,他们之间比亲兄弟还要亲多了。 再加上和他有利益联系的人,加上他的崇拜者,加上他因战功和地位而得到的众多的情人…… 这一切导致海特·贾斯特斯的直系后代过的很幸福,很无忧无虑,很……天真。 海特·贾斯特斯的后人,也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的爷爷,继承了海特刚正意志的强纳森·贾斯特斯,以一个非官方正义使者的身份横空出世。」【注1】 强纳森·贾斯特斯是一位侠盗,也是贾斯特斯直系家族中唯一一个不在亚楠暴力制法系统中的人,他劫富济贫,以自己的意志为穷人伸张正义,他是唯一一位和亚楠市江湖连接十分紧密的贾斯特斯,他在一生中认识的三教九流比我吃过的米饭都多,他能够动用的人脉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 大威廉说到这里,忽然摸了摸鼻子。 陈宴的通感中立刻出现了一股浓浓的尴尬。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皮。」 大威廉打了个哈哈。 「哈……我始终挺崇拜这样的人,能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能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强纳森·贾斯特斯是一个民间传奇,虽然他可能没有我说的那么神,但能力和人脉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脸色逐渐恢复正常。 「人脉是能够诞生人脉的。」 他说着陈宴有些听不懂的话。 「即便是过命的交情,如果长时间不交往,感情就淡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为了生活,总有顾不上老朋友的时候,长此以往,以前的交情就会慢慢变淡,人脉就会慢慢消失。 避免这种情况的最佳方法,就是将血脉开枝散叶,用无法忘却、忽略和消除的血缘关系,来维持挚友之间的交情。 贾斯特斯家族从海特一代开始,出现了大量族人,这不但归功于家族直系的生育率……那时候一家子里面都得生个七八个孩子,不然你根本在镇上混不下去,如果一个家里没有男丁,就会被人吃绝户。」 陈宴听得一愣一愣的,如果面前的大威廉长着一副亚裔的面孔,如果大威廉说的是亚裔的语言,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正在面对一个亚裔,更会以为大威廉描述的是自己位于天神州的家乡。 「贾斯特斯家族大量族人的出现,还要归功于数量众多的家族旁系——当年,海特一时风头无二的时候,他的情人们为贾斯特斯家族贡献了众多的子嗣。 那时候有情人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但凡混到了海特那个地位,要是连情人都没有,是要被人看扁,甚至被人私底下议论成太监的。 这些子嗣不但公开,而且在出生之后,就可以由他们的母亲选择,是否要拥有贾斯特斯的姓氏。 对于海特的众多子嗣而言,无论他们的母亲是否选择贾斯特斯的姓氏,他们后来大都和贾斯特斯家族联系紧密,具体原因就很复杂了。 这些人——后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这些贾斯特斯们,他们或许并不出名,或许也没有什么大出息,甚至大都是平凡人,但胜在数量足够多。」 大威廉这个时候的语气像是在苦口婆心的说教。 「前有海特开枝散叶,后有强纳森为家族扩展关系,贾斯特斯家族已经和整个亚楠市紧密连接在了一起。」 「数量多,意味着人脉广,各行各业都有人,办事就会非常方便,你们亚裔常说隔行如隔山,想必你一定明白,如果各个行业都有朋友,都有兄弟,在社会上能混的有多么舒服。 贾斯特斯家的族人们后来进入了亚楠市的各行各业,并继续开枝散叶,子又生孙,数量众多的族人们总有那么一两个继承了前辈的人脉,并将其以人情、血缘和利益等等等等各种形式维护下去。 你不知道这是一张多大的关系网。」 大威廉在这里沉默了片刻。 此时此刻,天光已然破晓,一束微光透过防盗窗的缝隙落在大威廉的脸上,明显闪到了他的瞳孔,他却不愿闭上眼睛,反倒直视阳光,目光之中尽是贪恋。 片刻之后,他像是享受够了阳光,也像是想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在沉默之后再次开口: 「我要告诉你的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关系网很复杂,他的立场和利益动机是最难以判断的,你不能根据他身边的一切情况推测出他的行为动机——这种人,在江湖上是最难搞的。」 「关于克莱恩对你的态度,你一定要小心拿捏。」 他话锋一转: 「你所面对的危险,不止如此。」 「你所面对的最诡异的人,是你的上铺,名为弗兰克·加勒格的前理财公司产品经理。」 「这个人太干净了,太听话了,除了入狱时杀掉的妻子及其情夫之外,没有其他一丁点的犯罪记录。」 「你知道这有多不可思议吗?」 大威廉尝试着解释: 「就像是一个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不存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弗兰克·加勒格这样干净的人,这样没有任何污点,勤勤恳恳为了减刑而隐忍了这么多年的人,在亚楠市公立监狱,是根本不存在的。」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6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八:贾斯特斯家族(二)免费阅读 第607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九:护士虎 至于你能够接触到的其他人……就完全没办法考虑了,每个人的实际情况都有不同,我们不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背景,也无法从每个人的背景中推测出他们的行为动机。」 大威廉闭上眼睛: 「我为你争取了一天的休息机会,不过也只有一天而已。 公立监狱医务室的工作并不繁忙,甚至可以说是轻松得很。 你可以在医务室内随意走动,完成苗大夫交给你的任务,但最好不要跟他攀谈过深。」 苗大夫? 大威廉没说太多,因为昨晚睡得太晚的原因,他很快闭上了疲惫不堪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要沉沉睡去。 陈宴用通感翻找他的记忆,发现他对「苗大夫」了解的也不多,仅限于「公立监狱的外包医疗公司派遣来的劳务大夫」而已。 现在大概是早上七点多钟,还没到医生上班的时间。 陈宴在已经比较亮堂的医务室内四处走动,发现整个医务室的面积不算太小—— 整个医务室区域呈「l」状,l的左边部分是病房区域所在的长廊,如今病房长廊里只有大威廉一个人。 l的下边部分,则是医务室的诊疗室,这里竖着两台摆满了药物的白色大药柜,以及医生的办公桌。 药柜上不但没上锁,甚至没有任何防盗设备,他们不怕药品被来到医务室帮忙的人偷走吗? 陈宴想起大威廉之前的交代,心想:连大威廉这么厉害的人,都用了「争取」一词来形容在医务室的工作机会,说明普通犯人来到医务室是十分困难的,这些人必定经过了严格的挑选,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他来到医生的办公桌旁,伸出手来,触摸桌上的玻璃。 下一刻,一幕幕完整的场景通过通感展现在他面前。 从这些画面中看来,大威廉所说的苗大夫,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亚裔女人,气质并不像普通医生那般和煦,而是有些死气沉沉。 「没见过这人,姓苗,叫苗染……这个苗染,和真名为苗应初的苍耳有关系吗? 话说回来,我记得之前高街药店的格林也提到过一个姓苗的女人,不知道她们之间有关系吗?」 这些年来到帝国的新移民特别多,其中的亚裔甚至达到了数十万之众,而由于特殊的宗族观念,来到帝国的亚裔通常会拖家带口,如果他们能在亚楠市过上较好一些的生活,就多半会想办法,让位于世界各地的族人来到帝国一起生活。 如果这个苗染和苍耳没关系,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这个苗染和苍耳有关系,这代表着苗染大概率有泰盛和的帮派背景,一个有帮派背景的亚裔医生成为了亚楠市公立监狱的狱医,这件事听起来怎么总感觉有些奇怪…… 陈宴一一看过药柜里的药物,发现大多是一些常见的抗生素和靶向抑菌药,除了治疗炎症的药物之外,药柜中的其他药物大多用来治疗梅毒、淋病、恶性疱疹、淋巴肉芽肿、尖锐湿疣和非淋菌性尿道炎之类的病症。 「真他妈乱啊……」 陈宴来到诊疗室尽头的墙壁处,心中忽然想起来,他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医务室旁边已经没有其他房间了。 也就是说,医务室的形状不应该是个l,而应该是个o。 嗯?意思是说,这个l的内部,有隐藏的房间吗? 陈宴沉默片刻,轻轻触碰墙壁。 通感在下一刻产生了—— 只有一盏小灯照亮的暗室里摆着一张满是血污的钢制长方桌,长方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如刑具一般的工器具。 几个人型生物被倒吊在天花板上,身上残缺不全,鲜血淋漓。 暗室的尽头整齐摆放着一堆装满了黄色液体的瓶瓶罐罐,借着昏暗的灯光,陈宴看到那些瓶瓶罐罐里黄色液体中浸泡的竟是心脏、肺和肾之类的东西…… 当陈宴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其中一个胸膛已经被完全掏空的人型生物忽然睁开眼睛,向他的方向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陈宴脑袋一懵,猛然收回手臂,切断通感。 他难以置信的注视着面前干净的白色墙壁,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那些被装在瓶瓶罐罐里面的器官是干什么用的?」 「就这种卫生环境,那些器官会迅速因细菌的快速繁殖而失去活性,估计也没啥用处了啊。」 「难道问题出在那种黄色的液体上?」 陈宴没把事情搞清楚,心中不甘,但刚刚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他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所以没有立刻再次接触墙壁产生通感。 片刻之后,就在他做好心理准备,想要触碰墙壁时,医务室外忽然响起了开门声。 他的手触电一般收了回来,急忙闪身出了诊疗室,便看到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并非亚裔,而是金发碧眼的鲁克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陈宴看到这护士的时候,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护士来到大威廉身边,检查过大威廉的眼睑和舌头,然后来到陈宴面前。 陈宴刚想自我介绍,却见护士一个劲对他使眼色,示意他进入诊疗室。 陈宴抹了抹裤裆里的左轮,没怎么犹豫,跟着护士走了进去。 进入诊疗室,护士反手关上门,在门缝之间轻轻一点,而后转向陈宴时,她的双眼已经通红。 「哇!」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一头扑进陈宴怀里,眼泪鼻涕蹭了他满身。 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一个熟悉的形象轰然出现在陈宴脑海之中。 是愿望!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通感中并没有出现关于愿望的记忆,倒是出现了一些关于这个护士的经历——从几年前学校毕业进入监狱实习到现在,护士的经历平平无奇。 陈宴由此明白,愿望只是占据了护士的身体,而并不是成为了护士本身。 他由此明白的另一件事,就是通感只能通过触碰实物产生,而不能通过触碰灵魂产生。 那么,为什么他会立刻知道这护士身体里是愿望的灵魂呢?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7章 【致死博弈之章】五十九:护士虎免费阅读 第608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必死之局 他倒是从哭声中感受到了愿望心中浓浓的委屈,那委屈好像从心里溢了出来,让他难过极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话,就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跑到爸爸身边哭诉的小孩子。 「我每天晚上都来,找了整整两个晚上,终于找到了新的bug,卡bug进来的……」 愿望即便不停抽泣着,也在不断嘴硬的解释着: 「我并非因为软弱或是想念而哭泣,只是我的一部分和蠢虎发生了融合,成为了一定意义上的碳基生物,沾染了不该沾染的感情,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她哭的越来越痛。 「拥有智力的碳基生物啊,真是软弱,竟然会因为【委屈】这种低级的情绪而痛苦成这个样子。」 她哭的痛彻心扉,不由自主的抱着陈宴的力气也更大了,她从怀抱中感受到了和她过去无数岁月中身处宇宙中的冰寒完全不同的【温暖】,这【温暖】让她贪恋又无所适从。 愿望依然不明白,为什么【拥抱】能够用来缓解【委屈】和【痛苦】呢? 因为低级智慧碳基生物的精神系统本身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愿望在痛苦中迷惑着,口齿不清的说道: 「我……我还挨打了!」 陈宴忍不住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愿望狠狠抽泣一声,终于止住了泪水: 「老虎区去了新的饲养员……」 这是个正常的消息,陈宴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但如今,当初心理准备好的担忧变成了现实,新的饲养员果然没有好好对待愿望。 陈宴沉声道: 「新的饲养员是什么人?」 陈宴把愿望当成很好的朋友,如今朋友受了委屈,他就要为朋友出头。 「是一个叫【万··布林墨什】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人,其实不是人!它是……它是很多种东西的混合物!是各种混乱科技的杂合体!是以人为基础的机械怪物!」 陈宴被愿望一席话说蒙了,从这离谱的叙述里,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万·布林墨什】到底是什么个玩意儿。 「它……它就像是一台行走的计算机,他身体里的器官大多数都被替换过了,和之前那个圣歌团生化人传教士的性质完全不同,生化人尚且能被称之为人,可它已经不是人了!因为我没有从它身上感知到灵魂的存在!」 陈宴心神巨震: 「是……拥有血肉的智能机器人?!」 这个时代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终结者这样的东西呢?! 愿望犹犹豫豫的回答: 「也不算是……它尚且保持着人类的行为方式,只是思考事情的时候已经和正常人完全不同,它每天都要用电极贴对蠢虎的身体进行数据监测,并通过检测出来的数据制定了一系列的实验! 我们快被它折磨疯了!」 陈宴心神震动: 「实验?员工做这种事情,必定要得到动物园的允许,这说明……」 愿望有些慌张: 「这说明威廉·马斯特的《新黎明》计划正在有序开始着,这些天社会上的一切都在加速前进,我估计距离那一天不会太远了,但我至今都没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关于《新黎明》计划,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威廉·马斯特的计划中,我被安排扮演着和数据之灵一样的角色…… 只是不知道最终会如何处理。」 陈宴眉头紧皱,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把你从动物园里放出来。」 愿望失落极了: 「做不到的……我作为碳基生物的生命已经和动物园绑定在了一起,无论如何都不可分割……」 陈宴倒是很有信心: 「这世上从不存在绝对,相信事在人为,交给我吧。」 愿望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莫名其妙的拥有了一丝信心。 她心中有所明悟: 「【无畏】也是碳基生物的一种很强大的精神力量呢……」 陈宴说道: 「这个事情我来想办法,倒是你,进来干什么来了?」 愿望哼了一声: 「当然是来救你了!作为我最忠诚的铲屎官,我当然不能看你死在监狱里啊!」 陈宴心神一凛: 「死在监狱里?」 愿望很烦躁的说道: 「我今天进来之后仔细看了看情况,大概了解到,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是因为外面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等到外面的人该打的架打完了,该和好的和好了,该瓜分的瓜分完了,就该轮到对付你了。 我直接跟你说结论吧—— 你杀了比帝国皇子身份还要尊贵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无论外面的争斗是什么结果,你都得死——对威廉·亚当斯本人而言,你的死亡,是他的刚性需求。」 陈宴听她这么一说,简直如同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我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导致【我的死】,才是最根本的逻辑!其他任何情况都对我无关紧要!」 愿望呼出一口气: 「你总算明白了……」 陈宴转而道: 「你打算怎么救我呢?」 愿望认真道: 「我打算想办法直接把你从监狱里搞出去,在他们杀掉你之前把你救出去!」 陈宴说道: 「但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在这个社会里生存了,就要成为一个流亡者和自我放逐者,终生活在逃亡之中。」 愿望急道: 「事情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选择啊!威廉·亚当斯集团现在跟皇帝差不多的,只要你留在这里,他们一定能杀掉你!」 陈宴思忖道: 「逃走也不是不行,但在此之前,我还想试一试我自己的办法。」 愿望警告道: 「无论那办法是什么,都是在玩火,因为没人能预测外界纷争的结束——外界纷争结束时,就是你的死期!」 陈宴还想解释,愿望却忽然扭头看向诊疗室外,并急匆匆的对陈宴说道: 「医生要上班了,我先撤,有机会再来找你,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愿望说完,面前的小护士眼睛忽然茫然呆滞起来。 半秒钟后,小护士看着自己被贴身环抱在陈宴怀中,整张脸像是烧了起来,一把推开他,出了诊疗室。 也是此时,医务室外响起了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 「威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8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必死之局免费阅读 第609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一:苗染和凯丽 依然有些头晕……不过呼吸比之前顺畅多了,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吗?」 大威廉的演技始终在线,如果陈宴不知道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伪装出来的,一定会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被人开了瓢而虚弱不堪。 「还要再观察几天才行,三天可不太够用来恢复这样的伤势。」 进入门中的医务室代理人,也就是亚楠市公立监狱的主任医师,苗染,穿着一身白大褂,挽着寻常亚裔女人的发髻,言语关切,音容温柔,完全看不出来是会噶人腰子的狠角色。 陈宴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大威廉是是怎么骗过苗染的? 按理说,大威廉是伤势恢复之后才进来的——他是脑袋上没伤的时候进来的,陈宴刚刚大致扫视大威廉记忆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一段,想来是因为这一段记忆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所以直接忘掉了。 或许是进来之前又给了自己一家伙,自己把自己开瓢了? 有这种可能。 也或许苗染也知道这一内情,所以在配合大威廉演戏? 如果是这样,那这苗染也真是个演技派。 大威廉表现出来一个很真实的苦笑: 「恐怕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苗染脸上表现出温柔的愠怒: 「监狱里的管制越发严格了,这种程度的伤势怎么可能三天就完全愈合呢?真是践踏人权……」 大威廉眨了眨眼睛,微笑着拿这件严肃又严重的事情开着玩笑: 「或许我应该让自己恢复的快一点,争取三天就能下地走路!」 苗染无奈道: 「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我会用上加强恢复类的药物。」 她说完,转而看向匆忙来到她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的护士。 她先是看到了护士的脸,又按照职业习惯把目光转向护士的额头,目光中立刻出现了些许错愕,当她的目光从护士的额头转向护士身后的陈宴时,那目光中立刻浮现出些许怒火。 「你只有一天时间。」 她看到了陈宴焦黑的喉咙和下颚,于是了解到,面前这人是个哑巴。 联想到监狱内的环境,苗染意识到这个哑巴很可能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她并不觉得他是可怜的,进入监狱的囚犯几乎不存在可怜人,也不值得人去可怜他们,于她而言,囚犯们之间因恩怨而发生的伤害更不值得一个医务人员去因此怜悯。 通过莫名途径来到医务室打杂的陈宴明显不受待见,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大夫不得不允许一个来路不正的杀人犯在自己身边晃悠,这种事想想都会感觉难以接受。 苗染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也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的了。 「你能听得到吧。」 陈宴点了点头。 苗染继续说道: 「你今天的任务是帮助凯丽一起整理药物和杂物,洗床单和晾晒……其他具体的,凯丽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护士的名字是凯丽。 「今天早上九点,会有一批刚刚到达的医用器材,你需要把这些器材搬进医务室,并和凯丽一起进行分类。」 苗染说完,瞪了凯里一眼,就准备略过陈宴,朝医务室走去。 在她经过陈宴的时,陈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她左手的手腕。 这不可思议的僭越举动让苗染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一瞬之后,她触电一般挣开他的手,右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医务室内。 凯丽看着陈宴,眼神复杂。 大威廉则惊喜极了,强行忍住吹口哨的举动,并将陈宴在他心中的档次提高了一档。 江湖草莽怎么可能不爱女人?足够风流足够大胆才符合陈宴一言不合血溅五步的豪杰形象!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一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哑巴,比一个老实的动物园饲养员更加令人恐惧,陈宴表现出来的特征在江湖上是十分有价值的东西,足以震慑大多数宵小。 陈宴感受着火辣辣的脸,心中若有所思。 在握住苗染的左手时,他产生了关于苗染记忆的通感——从接受亲戚的邀请和帮助进入帝国,再到工作上几经辗转来到亚楠市公立监狱,苗染的人生经历和大多数人一样稀松平常。 在被苗染的右手打到时,他产生了对苗染另一段记忆的通感,在这段记忆中的大多数场景里,浑身是血的苗染站在只有一盏小灯照亮的昏暗暗室中,左手握着锋利的医用管钳,右手拿着手术刀,如庖丁解牛般对手术台上的人进行着操作。 「这……是什么情况?」 从左手通感中产生的画面,和从右手通感中产生的画面,竟然不一样? 「不是……通感这个东西,感受的不应该是同一个个体的所有记忆吗?」 「对不同位置产生通感,感受到的记忆竟然是不一样的吗?!」 陈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而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他之前一切对通感的使用都是有偏差的。 他又仔细回想起自己之前使用通感时的情况。 「嗯……这种假设是错误的,回想起之前在产生通感时的种种情况,通感的的确确是通过【触碰】【一个物体】所产生的,我能明显感觉到,通感是针对我所触碰的物体的所有部分,而不是特殊的位置。」 「而且,在这一次晋升之后,我的通感能够通过接触到的物体,去感知另一个紧密连接的物体了——之前通过上下铺对弗兰克产生通感,刚才又通过病床对大威廉产生通感,都能证明这种能力的存在。」 「结合之前发生的事,从晋升后的通感能力来看,我如果对苗染产生了通感,必定是对她全身产生的通感,而不区分左右手。」 陈宴看着苗染的背影,整个人有点凌乱。 几秒钟之后,在护士凯丽复杂的目光下,他把目光从苗染的背影转移开,心中有了猜测: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苗染的左手和右手,并不属于同一个体,所以我才在她的左右手上产生了不同的通感。」 这个猜测让陈宴心中一惊。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岂不是说,苗染的其中一只手臂是义手,而且这只义手是有自己意识,可以操纵本体进行行动的?」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09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一:苗染和凯丽免费阅读 第610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二:无处不在的交易 陈宴左思右想,感觉自己的猜测成立的可能性很大。 他正迷惑着,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苗大夫的脾气不太好。」 护士凯丽看着陈宴,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去。 「我们先去护士站。」 凯丽拥有完完全全的亚楠本土鲁克人的特征,这个年纪的鲁克女孩几乎没有丑陋的,身材也好的不可思议,这美好的一切足以让任何人忽略几乎所有鲁克女孩在三十岁之后就会变成大妈的事实。 陈宴跟着凯丽离开医务室,在路过大威廉的时候,得到了大威廉用眼神发出的「小心点」的暗示。 嗯?大威廉要让我小心什么? 通感在距离比较远的时候就会消失,陈宴不知道大威廉到底在暗示什么。 陈宴回想起苗染药柜里的那些药物,心中有了一些想法。 护士站在医务室另一边,是一个仅仅只有十多平米的小房间,房间里开着白炽灯,尚且还算亮堂,房间的两面墙壁上摆着两座白色医务架,架子上凌乱的摆放着纱布和医用酒精之类的各种医务用品。 「旧的一批医务用品已经消耗光了,今天会来新的,咱们要先把旧的废物清理干净。」 凯丽的声音很温柔,和不发怒时的苗染差不多。 陈宴回想起大威廉的警告,心中有些迷糊,他刚刚接触过凯丽,从产生的通感来看,凯丽本身的经历完全就是平平无奇,大威廉到底是在警告什么呢? 在内心保留着这种疑惑,陈宴开始了对护士站的协作清洁。 在清洁开始时,他的试探也开始了。 很轻微的低语声出现在狭小的环境里,如同风中几乎不存在的呢喃。 「凯丽,你刚才是怎么到了医务室了?」 刚才是愿望操控凯丽进入医务室的,按理说,那段记忆,对于凯丽来说应该是不存在的。 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医务室里,还被他抱住,她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凯丽一边整理着医务架上的物品,一边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啊……我正常来上班啊?你在说什么?」 通过白架子间接连接至凯丽所产生的通感,陈宴认识到她没有说谎。 也就是说,凯丽被愿望操控的那一段记忆,被愿望进行了更改,也或者说是用愿望那独特的力量进行了修饰,最终导致凯丽对那一段经历完全没有印象。 认识到了这个事实之后,陈宴没再追问,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凯丽回想起刚才几乎如同微风一般的声音,立刻意识到,对方是个哑巴,怎么可能对她说话呢? 她立刻感受到一些尴尬,并用言语加以掩饰: 「这里的环境不错,我之前在亚楠市下城区的一座公立医院工作,工作环境不太好……你明白的,那里很乱,每天的任务很重,但工资却不高。」 陈宴听到她用以掩饰尴尬而强行找到的话题,心中有点凉。 她在说谎。 在通感所获得的信息中,凯丽是跟着苗染一起来的,是苗染原本所在的医疗公司的实习护士。 凯丽继续对他说道: 「你会换灯泡吗?」 陈宴感受着通感中出现的【恐慌】和【兴奋】的感觉,看了一眼护士站天花板上已经被熏黑的白炽灯灯罩,摇了摇头。 是「会」好,还是「不会」好? 陈宴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凯丽指着白色医务架对面的墙壁: 「拿脚手架来,帮我扶一下脚手架,我来换。」 陈宴总感觉哪里有不对劲,可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推辞,他在强烈的疑惑中拿来脚手架来到房间中央,将其打开扶稳,看着凯丽先关上了护士站的门,而后一步一步爬上脚手架。 他看到她莫名其妙的关了门,下意识握住左轮。 凯丽看到了他的动作,眼神中露出一丝揶揄。 她没有说话,只是顺着脚手架爬到顶端,开始更换灯泡。 陈宴感受着通感中传来的念头,抬头看着面前的场景,简直惊呆了。 片刻之后,凯丽换完了灯泡,从脚手架下来,看着像是完全没有动静的陈宴,眼神里带着失望。 「又是一个不喜欢女人的……我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真男人能忍这么久。」 凯丽叹了口气: 「怎么监狱里都是这样的……你可要小心点了,监狱里的男人们都很脏,而且一个人通常有多个伴侣,许多疾病在他们之间传播着。」 陈宴对这样的话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苗大夫不喜欢给你们这样的人提供药物。」 凯丽眨了眨眼。 「她认为,由于你们之间的主动传播而产生的疾病,完全是对公共资源的一种浪费,头孢曲松和阿奇霉素是很贵的东西,不值得被你们这样浪费。」 「所以,你们这样的人一旦因为那样的病症发病而来到医务室,苗大夫通常只会对你们的患病部位进行切除,或者给少量的消炎药,而不是真正对症的抗生素。」 「只有有钱的人,或者有关系的人,才能拿到应该得到的药物,接受应得的的治疗。」 该死的是,这些基础医疗逻辑,陈宴全都能听得懂。 他也终于明白苗染医药柜里那些特殊药物是怎么来的了。 「可如果你肯付出一点代价,我能够为你带来那些药物。」 凯丽低声说: 「比苗染那里得到的药物便宜很多,量也大……但由于必须隐秘行事的原因,那些药是独立的。」 陈宴终于明白过来,凯丽的真实身份竟然是生意人。 但奇怪的是,在通感所感知到的记忆中,凯丽的人生经历里面并没有和这种药物相关的片段啊? 通感再一次出现了问题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宴始终没有给出反应,只是内心越发警惕,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很危险,也知道自己所拥有的时间不多了,但无论如何,总得先把今天这一关给过去才行。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低语声回响在护士站内,凯丽不由自主的说道: 「代价就是,在适当的时候,你需要给苗染试药——服用下苗染提供的药物,然后等待药物的具体表现。」 言语之间,凯丽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变得邪异且诡诞,像是换了个人。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0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二:无处不在的交易免费阅读 第611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二:意料之外的爆发 陈宴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她把话说完的那一刻,陈宴感觉她似乎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但那眼神转瞬即逝,他没能立刻完完全全的捕捉到。 「好在她是个凡人。」 陈宴心中凛然。 「她会被低语影响,说明她尚且是个凡人,不是典狱长所说的那些藏匿在监狱中的超凡者。」 凯丽收拾好了手边的物件,扭头看着陈宴的嗓子: 「我曾经见过比那还可怕的伤势……有些囚犯看起来像是人,其实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罢了,他们做事残忍到超乎你的想象。」 嗯?这就是你卖药给他们的原因?也是苗染拿他们试药的原因?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和你们怎么对待他们,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他们的一切恶习和罪过,只是你们对自己的心里安慰罢了,其实你们和他们差不多是同一类人。 接下来的工作中,两人相处的还算和谐,凯丽没有再说一些隐秘的事。 大概早上八点半的时候,装摄像头的工作人员来了,陈宴看到他们把摄像头装在走廊的中央——这是一种球形广角摄像头,拍摄没有死角。 陈宴看着这些刚刚被安装好的高科技产物,心中想道,「如果我命中注定的死亡一定会到来,这些摄像头就是最好的定位仪和追捕器。」 只在三楼这一层楼的楼道内,每50米一枚广角摄像头,就安装了足足6枚,这6枚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着整个三楼的楼道区域,陈宴很费解,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楼道花费这么大心思。 他不理解的另一件事,就是之前对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产生通感的时候,典狱长明明说过,监狱被大雾笼罩了,进来的人出不去,那么这些安装摄像头的人怎么敢进来的?因为他们有不得不进来的原因吗? 大概八点50分左右,当安装摄像头的工人来到护士站时,陈宴才终于得以知晓其中的隐秘。 安装工人有两个,都是帝国本土的鲁克人,他们进入护士站,和凯丽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准备铺设电缆和管道。 也是在此时,凯丽拿了一张刚刚写好的清单,交给陈宴: 「麻烦你去医务室帮忙问问苗大夫,这些清单上的东西哪些需要留下,哪些需要丢掉。」 陈宴点了点头,拿了清单出了护士站的门,就感觉背后的门被轻轻关上了。 他沉默片刻,用正常的脚步声向医务室走去,快要到达的时候再悄悄的折返回来,然后用手触摸墙壁。 通感产生的一瞬间,整个护士站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货呢?」 凯丽抱怨着一把推开一个想要抱她的安装工人,并用嫌弃的语气说道: 「别动手动脚的,我正上班呢!」 那安装工人一边从衣服内襟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圆鼓鼓的白色塑料袋,一边笑嘻嘻的用不正经的声音说: 「你这班上的轻松,我们来给你送货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这两天这该死的地方被莫名其妙的雾气给包围了,要不是上面催得紧,我们才不来!」 凯丽接过白色塑料袋,将其打开,只见其中竟是一排排被绑在一起的速溶药丸,每种同捆的药丸颜色各不相同。 凯丽仔细点过这些药丸,竟松了口气,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有人要拿着这些东西吊命,我巴不得你们一辈子都不过来呢。」 那安装工人低声问道: 「之前老大说那些人……」 凯丽低声喝斥道: 「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事!」 那安装工人有些色厉内荏: 「老大说了,做完这一单,咱们就该撤了。」 凯丽有些慌张: 「怎么回事?这生意不是做的好好地?怎么突然就……」 那安装工人低声道: 「似乎是因为监狱高层人事变动,把工作外包给我们的主管领导马上就要下台了,新领导很难搞,老大搞不定,所以这些赚钱的渠道都要换人了。」 凯丽疑惑道: 「没了我们,一时之间也不会有新渠道,到了那时候,如果那些需要这些药来吊命的人断了药……」 安装工人警告道: 「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凯丽慌张的点了点头: 「那苗大夫那边……」 安装工人说道: 「苗大夫原本就只和我们是伙伴关系,现在我们要撤,肯定要通知她,如果她识趣,就应该离开,但如果她不识趣……老大说,要想办法做掉她,她知道咱们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出去乱说,咱们会很难搞。」 凯丽更慌张的点头,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尽快把货分下去……最迟今天明天早上之前,咱们就要走。」 凯丽问道: 「外面的大雾怎么办?」 另一个安装工人骂道: 「你怎么问题这么他妈的多,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凯丽眼神中闪过畏惧和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陈宴看他们的对话结束了,就快速蹑手蹑脚的来到医务室。 大威廉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在监狱里和其他囚犯斗智斗勇太累的原因。 陈宴经过大威廉,进入医务室,将之前凯丽给的那份清单拿给苗染。 苗染依然不给他半分好脸色,接过清单,眉头一皱,在清单上标注了一些标记,便将清单还给了陈宴。 陈宴拿了清单,却没离开。 苗染立刻就怒了: 「你又要干什么?」 陈宴忽然往前进了一步,吓的她脸上失色,急忙后退。 陈宴拿起笔,在她面前的纸上写下一行字: 《他们要杀你。》 苗染脸色变得很差: 「你说谁?」 陈宴又写道: 《凯丽和装修工人。》 苗染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 陈宴摆了摆手表示不客气,转身要离开诊室,却忽然感觉脑袋后面骤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 …… …… 当陈宴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鼻尖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手脚被绑缚的感觉也随之一同出现。 他睁开眼睛,视野之中昏暗极了,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只有一站如鬼火般的灯光提供着可怜的视野—— 视野之中,屠宰台一般的手术台上,凯丽正被紧紧绑住。 而换了一身血腥手术服的苗染则站在一边,手术刀贴着凯丽的额头。 这里是l型医务室的中间部分,是陈宴之前看到的那间专门用来噶腰子的小黑屋!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1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二:意料之外的爆发免费阅读 第612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三:场外的博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们明明合作的好好地。」 苗染的声音已经和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她之前的声音完完全全符合一个冷静且温柔的正经医生形象,如今的声音却变的病态扭曲像是精神病一般。 陈宴对她现在的状态百思不得其解,之前通感中,她左右手产生的通感并不一样,这已经超出了陈宴对通感的认识,陈宴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要你们来的?药店的那群人?还是乌鸦子?还是……典狱长?」 乌鸦子? 陈宴听过这个名字,当初保尔金·沃克和韦伯就是在乌鸦子那里看病的,蛇吻岩能克制春神教嗜血菌株的事情也是乌鸦子告诉他们的。 乌鸦子是亚裔医生,虽然不是泰盛和的人,但一定有所交集,那他一定认识苍耳,认识苗家人,从现在看来,他一定也认识苗染。 苗染想要凯丽回答,可凯丽被她用医用胶带缠住了嘴,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呜呜呜」的发出单纯的求饶声。 陈宴在这时向旁边看去,只见大威廉一脸懵逼的被绑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样呈蹲坐状靠在墙上。 陈宴感觉很尴尬,他本来是想引起苗染对凯丽的猜忌,让他们之间狗咬狗,看能不能咬出一些关于这件医务室的真相来,却没想到苗染的手段又狠又快,直接就动了手! 「妈的,这种地方也能翻车!」 陈宴觉得自己蠢透了。 他看向对面,也就是房间的另一边,那里是已经被铁钩穿透手肘吊起来的两个安装工人,他们手腕处的大动脉已经被放了血,所以浑身已经被鲜血淋湿。 手术台上,苗染用刀背划过凯丽的脸,后者在这举动造成的恐惧中战栗不已,甚至很快失禁。 陈宴这才知道,这小黑屋里的那股奇特的腥臭味从何而来。 苗染似乎完全不在乎凯丽是否失禁,只是用刀背轻轻敲击着她的额头,一边敲击,一边用那扭曲的腔调自言自语道: 「是药店?药店的那群人应该不会,他们还指望着我给他们提供新鲜的器官,没了我,他们那些已经付过定金的客户怎么办? 那些可都是大人物,没了我,他们对大客户不好交代,一不小心就要遭了灾。」 她烦躁的用手术刀的刀背在凯丽脸上滑来滑去: 「是乌鸦子?乌鸦子倒是有嫌疑,我抢了他的病人,他就要把他那套替天行道的话术搬出来制裁我这「邪魔外道」。」 「可乌鸦子怎么会让你们三个小杂兵来解决我呢?他必定有其他的法子!」 说话间,手中手术刀猛一翻转,在凯丽脸上划出长长一道刀痕。 这刀痕不仅给凯丽带来了痛苦,还划破了封嘴的医用胶带,凯丽被锋利的手术刀滑开嘴唇,在痛苦中尖叫出声: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椽子】在经手!我只是接到他的通知罢了!」【注1】 苗染问道: 「联系你的椽子在哪?」 凯丽在混乱和恐惧中下意识的拒绝回答,而苗染手中距离她越来越近的手术刀则让她立刻清醒过来,看向被吊起来那安装工人的其中一人: 「是他!」 那人正是之前仅说了最后一句话的摄像头安装工人。 苗染拍了拍手术台,手术台上的凯丽立刻换成了被吊起来的摄像头安装工人,这一切的转变在一瞬间,陈宴的瞳孔甚至没有捕捉到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是超凡力量!苗染是个超凡者!」 陈宴只感觉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呢?!之前在通感中,苗染明明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 通感的力量第一次失去了正确性,陈宴一下子变得茫然无措。 苗染将手术刀的刀尖放在椽子的额头上,声音里带着扭曲的愤怒: 「谁让你们来的?」 椽子笑了笑: 「要是连这点事都藏不住,我也做不了椽子了。」 苗染手中手术刀轻轻一挥,也没见她怎么操作,椽子的肾就来到她手中。 苗染看着那漆黑且遍布结节的肾脏,皱眉道: 「原来是半个死人了,怪不得出来做椽子。」 她一边继续挥舞手术刀,一边说道: 「我之前有个客户,钱不是很多,要的货质量也不高,能续命就行,他跟你的血型、过敏原和各种抗体水平都差不多,器官移植产生的排异效应一定不强,我看你去匹配他就很合适。」 嗯?她是怎么知道这些数据的?看一眼就知道了吗? 她这句话说完的时候,椽子的内脏已经有一多半离开了身体。 可她根本没怎么操作,不知道是怎么完成这一切的。 她将这些内脏整齐排列在手术台边缘,来到小黑屋旁边的柜子里拿出腌咸菜一样的小玻璃罐,在小玻璃罐中加入不同剂量的药物,陈宴看到那些药物中有胶囊、药片和颜色不同的药粉。 最后向玻璃罐中注入一种腥黄色液体之后,她将椽子的器官逐个放进小玻璃罐,贴好标签,摆在小黑屋另一侧摆满了小玻璃罐的架子上。 陈宴也是这时候才看到,那架子上有些小玻璃罐里的器官已经开始枯萎了,明显是时间长没有被取走的原因。 苗染回到手术台前,看着瞪大眼睛见证自己被解剖全过程的椽子,伸手阖上他的双眼—— 椽子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一切给吓死了。 苗染烦躁的拍了拍手术台,刚才如奇迹的一幕再次发生了,手术台上的人立刻变成了另一个摄像头安装工人。 「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这人似乎不是椽子。 「是公司那边的人要你的命!由于亚楠市动荡太过激烈的原因,脑机生物应用部门的项目经理被杀掉了,他负责的项目被搁置,所以原本跟你预定的十套器官没人掩护,被董事会的人知道了!」 「他的副经理也参与其中……副经理是个学历很高的人才,所以董事会没有杀他,而是给他一个把自己清理干净的机会,如果他能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干净,这事就算过去了!」 「药店的人没有参与,因为药店原本也就是二道贩子,他们在暗地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敢跟公司过招!」 「乌鸦子……乌鸦子也没有参与!乌鸦子最近忙着跟春神教抢地盘,抢信众,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接过药店的活了!」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2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三:场外的博弈免费阅读 第613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四:暗室中的超凡博弈 苗染听着他的话,拿手术刀在他嘴上敲了敲,只见他的舌头竟自行延伸出来,一厘米两厘米……直到舌头离开口腔十厘米的长度,他已经疼的翻了白眼。 苗染用手术刀的刀背敲了敲他舌头的正面,他的舌头便出现了弯曲,但并没有到能够打结的程度。 苗染眼神里出现一丝恍然,然后再次用手术刀敲了敲他舌头的背面,于是他的舌头收缩回去,痛苦终于结束了。 苗染问道: 「典狱长呢?他给过我承诺。」 她语气阴森: 「你把前因后果,一个字一个字给我讲清楚。」 陈宴立刻意识到,苗染相信了他的话。 「也就是说,用手术刀背敲嘴,能让人的舌头延伸出来。 敲舌头正面,能通过舌头弯曲的程度,验证这人是否在说假话。 敲舌头背面,能结束这一过程。」 陈宴看着苗染的一举一动,意识到这是一种独特的超凡力量,他想要再看看这种超凡力量的表现,也想再听听两人对话中的密梓,所以暂时没有尝试用低语进行干涉。 手术台上的安装工人明显在斟酌着措辞中磕磕绊绊的说道: 「医务室其实不是现任典狱长外包出去的,是前任典狱长外包出去的,只是因为每年通过药店给监狱赚很多钱,所以现任典狱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由于恐惧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在外面的时候,陈宴从未见到过凡人在面对超凡者时如此绝望的场景。 陈宴看着他的处境,心中明白,凡人面对超凡者的诡诞力量时几乎是无法反抗的,这是《不战之约》存在的意义之一,也是监狱对超凡者最有利的帮助。 在苗染阴森又畸形的目光下,安装工人还在磕磕绊绊的说着: 「这次……现任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很快就要卸任了,他和即将上任的副典狱长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之间有很大的间隙,所以要在走之前做一些事,让即将上任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抓不到他的把柄。」 「他要把之前外包出去的那些脏活彻底消除,其中就包括医务室……」 苗染若有所思: 「其中就包括我,因为我本身就是脏活的一部分。」 安装工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苗染沉默片刻,竟没有直接对他怎么样,而是接着问道: 「你们这次来,具体是要做什么。」 安装工人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有些眩晕,他因恐惧和生命威胁而强撑着精神,缓慢回答道: 「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不甘心就这么下台,他这一次……不是自己想走的,是被逼走的,所以他不甘心,想在走之前捞一笔……他……他把外包的产业换了一个遍,就是为了拿到天价的转让费用,还装了很多摄像头,其实没必要装那么多,纯粹是他想要赚钱……」 「他……他还从【斯达沃星空重工】购置了一台自动化红外瞄准狙击塔,我们还要去给狙击塔装红外遥感摄像头……那是一大笔钱,足以武装一支步兵……」 【斯达沃星空重工】 这是陈宴从来没听过的公司,之前他知道,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园长威廉·马斯特所成立的【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其实本质上是为了成立互联网而建立的。 而这个能造出来自动化红外瞄准狙击塔的【斯达沃星空重工】…… 听起来是某个生产科技智能武器的军工厂? 这又是哪个邪神的科技搞出来的怪物工厂?! 「【斯达沃星空重工】……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安装工人在迷迷糊糊之间说道: 「听说是……是一个民间兴起的科技公司,原本在侯雷史特州……那边没有科技公司生存的土壤,就过来沃德法克州这边……他们……公司高层,很喜欢亚楠市,要在亚楠市建航空港……」 陈宴听着这个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词,一时之间有些晕眩。 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想出去啊…… 陈宴在这一刻甚至感觉到了一股「被时代抛弃」的孤独感,这种感觉在之前尚且不算强烈,但随着外界的发展而在他内心逐渐发酵,当初他尚且拥有自由,而如今自由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以至于渴望也愈演愈烈。 「我只是一个【斯达沃星空重工】的外包工人而已,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苍白的求饶只会让死亡降临的更快而已,当他把话说完的时候,胸腔里已经完全空了。 苗染面无表情的将他的内脏进行分类装盛完毕,并将目光转向陈宴。 「嘿,真是个烂好人,我原本不想要你的,但你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陈宴看着她,无声的低语回响在她耳边: 「放下手术刀。」 她猛地一躬身,发出一声低吼,竟抵抗了低语的力量,拿着手术刀狠狠拍在手术台上—— 下一刻,陈宴已取代安装工人,躺在了血腥的手术台之上。 陈宴用上了更强烈的情绪,低语声如同怒吼: 「你他妈给我停手啊!」 苗染猛然仰起头,抵抗低语所产生的巨大痛苦几乎要让她的脊椎断掉。 受到了抵抗的陈宴也不好过,眼睛逐渐充血,颅内压强瞬间拉高,整个脑袋涨得厉害。 不等她反应过来,陈宴就拼命强撑着精神,用低语声大吼道: 「救我!」 低语声回响在整个黑暗手术间里,影响着超凡力量能够影响到的一切生灵。 原本已经有了一些力气的苗染受到影响,差点扔掉自己手中的手术刀。 一旁的大威廉怒吼一声,双眼充血,绷断了身上束缚的医用胶带,失去理智一般狂吼着朝苗染扑了过去。 另一边将死未死的三个人更夸张,他们在低语的力量之下强行以血肉之身挣脱了挂钩,如丧尸一般朝苗染猛扑过去。 四个人一起,只重量便已经将苗染压翻在地。 低语声再次响起: 「扔掉手术刀!」 大威廉一脚踩在她右手上,随着「嘎嘎巴巴」的骨骼碎裂声响起,加上低语声的双重作用,她再拿不住手术刀。 「斩断她的右手!」 大威廉一把抓起手术刀,锋利的刀身如切豆腐一般划过她的右手。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起,苗染的右手滑落在地。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3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四:暗室中的超凡博弈免费阅读 第614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五:不存在的右手和传承的利益链条 苗染的右手落在地上,五指因痛苦而蜷缩起来,又在挣扎中伸展开来,而后翻转,手掌朝下,五指在地面上不断交替,竟自行快速爬动向了苗染! 「不要让它过来!」 苗染发出一声惊叫,这叫声已不复之前的扭曲和畸形,并让陈宴意识到,苗染似乎已经变回了之前那个苗大夫,而不再是手术台上的屠夫。 「阻止那只手!」 低语声响彻黑暗房间之内,大威廉肥大的体态灵敏至极,反手持着手术刀一跃而上,用手术刀将右手钉死在地面之上。 「阻止她继续行动。」 低语声再次出现在房间之内,扑倒在苗染身上的三个半死不活的人踉踉跄跄的从她身上挣扎着蹲伏在侧,并固定死了她的手脚。 「大威廉,帮我解开束缚。」 大威廉站起身,来到陈宴身边,手脚麻利的解开束缚陈宴手脚的医用胶带。 陈宴从手术台上起身,来到苗染面前,低语声已经出现: 「我需要一个解释,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苗染受到了低语的影响,眼神有些呆滞,磕磕绊绊的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忽然有一天,我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只要出现的时候,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 嗯?苗染本人并不知道右手是什么? 那么,他就得询问右手本身才行。 陈宴来到被钉死在地面上的右手旁边,蹲下身来,触摸地面。 很快,通感通过地面,对右手产生了: 一个医生正握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室里,面前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没了心跳。 手术台旁的所有人都沉默着,因为病人的死是一场医疗事故,医生原本十年都没犯过错的手术刀出现了偏差。 医生进了地牢,很快因自己的愧疚而变得精神扭曲。 画面一转,幽暗的地牢中,一个浑身是血,屠夫模样的人,正解剖着一具尸体。 可他并不是验尸官,而是穿着黑白条纹囚服的犯人。 他勤勤恳恳的解剖尸体的每一个细节,并写成严谨的调查报告,交给地牢之外的狱警。 他虽然很认真,但明显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他在为自己的错误赎罪,可他并不喜欢做这件事,精神的冲突和内耗让他因此失控。 当年因手术失败而积累下来的愧疚被失控增强,他开始逼迫自己进行更仔细的解剖,写更详细的调查报告。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地牢被摧毁,亚楠市公立监狱拔地而起,一个女人来到他面前,问他: 「你想要为自己的过错赎罪吗?」 他佝偻着身形一个劲的点头。 女人说: 「但你已经失控,而且没有资源,永远不可能进行第四次觉醒了,你的失控很快会积累到阈值,到了那时,你会从【器官屠夫】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伸出双手,想要得到女人的救赎。 女人说: 「当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你的超凡能力就是对器官进行炮制,而不是治愈,所以,你无需再对先前所犯下的过错进行自责。」 他低下头,双臂环抱,内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失控也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女人说: 「可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你想要继续为人类奉献你的力量,就把右手留给我,我会善待你的右手。」 他点了点头,用左手握着手术刀,轻易斩下自己的右手,将手术刀垂直串入右手腕关节,将右手递给女人。 女人说: 「睡去吧,睡去吧,我以菲尼克斯的名义赐予你安谧的长眠。」 一张火焰一般的大衣覆盖在了他身上,将他包裹在内,直至化作乌有。 女人拿着右手,于是陈宴终于看到了女人的样貌。 她是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前任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的姐姐——娥纳薇·菲尼克斯。 通感并未就此消失。 通感中,右手被腌制在某种罐装容器中,那容器中的透明橙黄液体消融了右手的血肉和骨头,凝结在一起的液体形成了类似右手的东西。 罐装容器中的橙黄液体不断减少,右手也逐渐凝实,不知过了多久,右手重新变回了貌似血肉的样子。 娥纳薇·菲尼克斯来到容器边上,将容器取出。 下一个画面紧接着出现—— 娥纳薇·菲尼克斯坐在典狱长办公室里,和刚刚到达公立监狱的苗染相谈甚欢,在签订了劳务合同之后,她将一只礼物盒送给了苗染。 当苗染打开礼物盒的时候,并未看到任何东西——超凡之物,凡人是看不到的。 右手附在了苗染的右手上,并在适当的时候控制着她的精神,成为以前任典狱长娥纳薇·菲尼克斯为核心的庞大利益链条中的重要一环。 经过右手炮制的器官被右手控制的苗染交给时常来到监狱的【椽子】们,【椽子】通常是某个伪装起来的外包人员,由于监狱经常需要加装新设备,也需要大量修缮的原因,【椽子】们可以轻易的进入监狱,并和右手控制的苗染得到联系。 在这一过程中,右手诞生了一些残缺不全的自我意识,它虽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喜欢做这样的事,但并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根本动机。 在娥纳薇·菲尼克斯卸任之后,右手控制的苗染成为了姐姐留给弟弟的可贵「遗产」之一,和药店之间的利益链条在现任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的默许下得到了绝对安全的保障,隔三差五就有囚犯中的「幸运儿」被选中,因为各种原因受了工伤,进了医务室,并宣告抢救无效死亡。 监狱有一百种理由可以解释囚犯们的消失,更何况这些囚犯们在俗世中的亲友们大多都不想再和他们有过多的联系。 在这一过程中,苗染也有变化。 她被右手附身,和右手不分彼此,受到了右手独特超凡力量的影响,受到了「启蒙」,进而因超凡力量而得到了觉醒。 和正常的超凡者不同,右手的觉醒和她本体之间产生了不可理解的反应,那反应让她跨越了三次觉醒,在右手的影响之下,她在短时间内成为了一名三阶段觉醒的【器官屠夫】。 「【器官屠夫】……嗯?这种超凡者,好像没有灵感器官?和我这种根据灵感器官觉醒的超凡者不一样。」 陈宴惊讶的发现,【器官屠夫】这种超凡者,其觉醒的「灵感部位」,竟在精神层面。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4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五:不存在的右手和传承的利益链条免费阅读 第615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六:报偿 ‘肉身能够超凡,精神也应该能够超凡才对,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由物质构成的,唯心的精神也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不能看的太片面……这样看来,精神层面的超凡并非不能理解。’ 陈宴想进一步从通感产生的记忆中了解关于“精神层面超凡”的知识,可这些知识涉及到大脑的结构和神经元构建而成的精神人格,整体太密集太复杂,最关键的是右手的记忆里没有对其系统性的总结,陈宴即便看到了苗染大脑具体的情况,也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构研究这个……’ 陈宴放弃了探索【器官屠夫】这一种超凡者的念头,继续看向接下来的通感画面。 苗染和【器官屠夫】的右手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融合”,而在这一过程中,苗染负责日常的生活,在接触到监狱内外的生意时,右手就会暂时取代她的意志,进行器官交易的整个流程。 陈宴发现,在这一过程中,右手的行为是机械的,就像是一开始就写好了程序,按照程序进行运行,只拥有一定幅度自我修正能力的人工智障。 ‘或许是因为娥纳薇·菲尼克斯一开始就对右手进行了某种【设置】?在罐子里的时候,她就影响了它的【发育】,所以它后来才那么听话,并能够完成她交代的任务。’ 说是“智障”,其实很不准确,右手的意志很清晰,做事也很有条理,它甚至知道如何处理和【药店】之间派前来监狱的【椽子】们之间的人情世故。 ‘连人情世故都熟悉,这可就和娥纳薇·菲尼克斯没关系了……或许是因为本体,也或许还有苗染的原因?’ 陈宴观看者通感中的画面,感觉这个猜测越来越靠谱。 ‘右手和苗染之间发生了融合,在这一过程中,受影响的不只是苗染,右手也是一样——右手的意志受到了苗染的影响,开始拥有了人性。’ ‘这真是……奇妙的变化。’ 陈宴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念头: ‘苗染这样的情况绝对不是少数,不然她的超凡怎么可能已经被命名为【器官屠夫】呢? 一定有人在研究这种神奇的进化现象,那些大学……或许拥有异常生物学这门学科的大学会有相关的研究项目。’ 在右手的记忆中,【药店】是非常神秘的组织,右手虽然被娥纳薇·菲尼克斯设定和【药店】进行交易,但实际上除了【椽子】的只言片语中头颅的一丁点可怜的信息之外,右手并不知道关于【药店】的更多事情。 ‘这个【药店】做的其实也是医务相关的生意,不知道和格林家的药物公司有没有冲突? 估计是有的,格林家的药物公司作为亚楠市传统的超凡侧医疗系统,对【药店】这种黑市性质的团体一定有所接触。’ … 苗染和右手一同控制这具身体,虽然勉勉强强算是相安无事,但苗染内心是十分痛苦的。 被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鬼东西随时操控身体,任谁都不会觉得好过。 让苗染最痛苦的是两件事: 第一,在右手的监控下,她没办法向他人求救; 第二,第二,她和娥纳薇·菲尼克斯签了八年的合同,如今才过了三年,如果提前离职,就要缴纳一笔数额不菲的赔偿金,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而现在,随着右手的脱离,一切痛苦都结束了。 陈宴退出通感,看向苗染。 后者用感激的目光看向他,之前的“误会”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 嗯?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知道这一切是我做的? 陈宴只疑惑了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苗染原本受到右手影响,本身已经是超凡者,右手在的时候压制着她的力量,如今右手没了,她的超凡力量不被压制,自然就听到了自己的低语声。 “你是……一名低语者吗?我从前见过低语者,但从未见过你这样……” 苗染看着陈宴焦黑的喉咙,说道: “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我有一种缓解喉部烧伤的药物,能够让你尽快恢复过来。” 在苗染说话的同时,一旁的大威廉不受低语的影响,早就醒了过来,他听着苗染的话,看着始终沉默的陈宴,表面上一言不发,内心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自己这便宜兄弟,竟然是“那种人”! 大威廉曾经听说过“那种人”,但因为知道的不多的原因,他并未因为知晓“那种人”的存在而被强制喝下过羊鞭汤。 大威廉知道,市井之间发生的很多大事都有“那种人”的影子,传说中那些人已经不再是人,他们拥有超越了正常人的力量,能够拥有匪夷所思的能力,做到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 甚至有传言说,亚楠市的大人物们,身边都有这种人,那是这些大人物们能座到如今位置上的原因之一。 大威廉曾经不相信那些以讹传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越来越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不对劲的,是不符合常理的,虽然大家不会去讨论那些事,不会去仔细思考那些事,但大威廉不一样,他会去想,会去思考。 在进入监狱之后,大威廉结识了一只【小鬼】——那家伙用这名字称呼自己。 大威廉对他进行屡次帮助,甚至资助了他的家人,治好了他母亲的病。 在某一次,大威廉解决了他兄弟的房子问题之后,小鬼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大威廉。 小鬼是大威廉接触的第一个超凡者。 大威廉并不知道【超凡者】这种称呼,只知道【小鬼】是“那种人”,拥有替人抵一命的能力。 前几天,大威廉把这珍惜的一条命送给了陈宴。 他因此得到了更大的回报——连脑壳破烂都能治好的“血”,以及一个受到了自己颇多恩惠,和自己喝过血酒,能够和自己成为兄弟的“那种人”。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意外。 可大威廉不认为这是意外,运气是重要的,但义气是他能够掌控的。 付出足够的义气,就能换来更多回报——大威廉再次坚定了这一人生信条。 陈宴好奇的发出低语声: ‘治好了喉咙,按理说,我就能说话了?’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 第616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七:治愈 按理说是这样……但是我没有接触过你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因素影响。」 苗染对医疗方面的话术表达的十分谨慎。 陈宴点了点头: 「十分感谢,治疗可以现在开始吗?」 苗染犹豫的看了一眼刚刚三个将她扑倒的人。 那三人之中,两个安装工人已经彻底死透了,只剩凯丽绝望的坐在地上,因流血过多而意识模糊,且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按照之前从通感中感受到的信息来看,这间房间是密闭的,是被【器官屠夫】的独特精神类超凡力量所建立的另类结界。 正常的结界能够「开启」和「关闭」,而【器官屠夫】的另类结界不像正常的结界一样,没有「开启」和「关闭」的概念,也没有固定阵眼上的【门】,需要用右手开启临时的通道,作为进出结界的方式。 「他们可以留在这里,没人会发现他们。」 陈宴看着苗染眼神里的犹豫,补充道: 「可如果你想要凯丽活着,我或许可以帮忙让她忘记这段不愉快的记忆。」 大威廉看着陈宴和苗染之间的「眼神交流」,以及两人看向凯丽的眼神,大概就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了。 陈宴眼神中的「软弱」让大威廉看的直皱眉,难道这小子要留这小护士一条命吗?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小护士明显死在这里更合适! 苗染看着陈宴,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苗染只是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亚裔女人而已,她和大多数亚裔女人一般温良而柔和,一生之中接触过的打打杀杀比今天一天接触过的还要少的多。 从另一方面来看——在她的认知里,凯丽也是受害者,如今没了右手的压制,这些天右手操控她时的记忆浮现心头,她了解到凯丽只是因偶然原因接触到这一行,并因此无法脱身的可怜女孩罢了。 凯丽和那些被蛇头拐骗贩卖入亚楠市下城区转角楼的亚裔女孩没什么区别。 右手在时,凯丽就是右手的工具人,右手沉睡的时候,凯丽才拥有些许自由行动的余地。 苗染不喜欢欺负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不够可恶,尚且拥有被救赎的可能。 她是一个传统的亚裔大夫,救死扶伤的使命刻在她的心房上,早已成为她的生命信条。 她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值得被拯救的生命自我消亡。 陈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表现出的态度再次让大威廉有些失望。 在江湖上,斩草不除根近乎于懦弱,如果被他人知道,不但会被看扁,还会被当成弱点被人利用。 给敌人留的任何余地都是对自身生命安全的践踏,而陈宴明显不知道这一点。 大威廉看了一眼陈宴,眼神复杂,心想,毕竟是年轻人,没在这上面吃过亏,所以才这么软弱,陈宴还需要培养,还需要教导,好在这小子底子好,再加上有他在,在他的教导下,陈宴犯错的余地还很大…… 陈宴看着凯丽,低语声回响在她耳边: 「忘记今天发生的事,并在苗染离开监狱后自杀。」 陈宴不知道凯丽会不会真的忘记刚刚发生的事,他只知道,自己的低语能够操控他人的精神,就是能对他人的精神造成影响—— 精神和记忆是大脑的运行职能,也就是说,低语声能够影响大脑—— 那也应该能够对记忆进行一定程度的影响。 陈宴知道低语会生效,但不知道低语的功效能持续多久。 同样,他也不知道,在低语的功效消失之后,凯丽的记忆是否会恢复。 即便凯丽的记忆没有恢复,又会不会有其他超凡者,能够将这段「被低语屏蔽」的记忆挖掘出来…… 凯丽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而陈宴不确定自己的低语能对她起到多大的作用。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闭上嘴。 当陈宴的低语声落下的时候,凯丽仅剩那一丁点可怜的目光里的恐惧消失了,只剩下一片不包含任何思想的苍茫。 「可以了。」 陈宴说完,苗染就把凯丽扶了起来,用手术台上的绷带对她进行简单包扎,为她止住手腕处的血,如此一来,暂时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陈宴看着她随手的举动,心想: 「直接拿绷带给被扎穿的大动脉止血吗?这是什么神医操作……估计是属于【器官屠夫】的那一部分超凡力量生效了,不然单凭绷带,怎么可能止住大动脉的血流?」 「苗染是专业的,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依然这么做了,说明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能够做到【仅用绷带包扎就能为大动脉止血】这样的事。」 「她虽然软弱,但是很聪明。」 陈宴沉默片刻,看了大威廉一眼,比了个「一切搞定」的手势。 大威廉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话,他原本话就不多。 陈宴拿起把右手钉在地上的手术刀,按照通感中了解到的画面,将扎在右手手背上的手术刀按在墙壁上,只见面前骤然一亮,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医务室l型的底边,也就是诊室之内。 大威廉经历了这么些事情,脑袋上绑着的绷带竟然还在,于是就自行到一边的洗漱池旁洗干净了手上的鲜血,继续躺在病床上装病去了。 苗染对此视而不见,因为她早就知道大威廉的伤病是装出来的,也始终在配合着他演完这场戏。 她让凯丽躺在外面的病床上,给凯丽输上血,挂上几瓶不知名的点滴,而后回到诊室内,指着病人座椅的位置对陈宴说道: 「坐吧。」 陈宴坐在座椅上,看着苗染打开药柜,从药柜中取出一瓶没有粘贴标签的药膏,来到他面前。 「仰起脖子,慢一点,可能会有点凉,你要忍耐一下。」 通感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危险,于是陈宴仰起了脖子。 苗染将药膏涂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一股不可思议的寒冷袭击了陈宴脖子周围的大面积神经末梢,竟直接把他冰的翻了白眼。 「会比较凉……但治烧伤的效果很好,很快就能起作用。」 陈宴被冻的迷迷糊糊之间,下意识开口答道: 「啊,啊……」 无意识发出的音节让他惊喜的清醒了过来。 他竟然已经能够发出声音了! 为您提供大神二进制剑仙的《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6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七:治愈免费阅读 第617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八:闲聊 虽然失声并没有太过痛苦,但不能说话依旧让陈宴很不舒服,即便强行适应,骤然间被改变的生活习惯也会让他产生诸多不适。 现在他恢复了发声的自由,即便身体并没有发生很大改变,整个人也舒服极了,连喉部那刺骨的冰凉都变得舒爽起来,说是神清气爽也不为过。 “药效发挥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持续按摩,加快药物的吸收。” 苗染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颤抖,但这丝颤抖很快消失无踪。 她轻轻按揉着陈宴的喉部,尴尬在悄无声息中弥漫开了。 作为医生,通常在治疗或手术时会不可避免的接触到患者的各个器官,这个时候的医生是没有性别的,受到过专业教育和培训的他们并不会因此感觉到尴尬。 但患者不同,患者是有血有肉的人,在被接触到器官时难免会出现情绪。 为了缓解患者的尴尬和因治疗而起的痛苦,医生通常会找一些话题,引开患者的注意力。 陈宴虽然只是个兽医,但作为半个同行,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在苗染陷入莫名其妙的尴尬中时,他先一步扯开了话题: “苗代呼……捏怎来阿男的?” 他虽然口齿不清,但那熟悉的乡音依然让苗染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啊,是跟着亲戚来的。” 两人接下来并没有使用帝国语,母语进行交流的便利是无可代替的。 苗染立刻知晓了他的意图,眼神中有一丝更加浓郁的尴尬一闪而过,而后一边轻轻按揉着陈宴的喉咙,一边缓缓说道: “家乡那边一直打仗,常年兵荒马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先是外面的村镇活不下去了,然后是城里……我们几乎是倾家荡产买了船票,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好歹这里不打仗。” 对普通人而言,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陈宴大着舌头说道: “天神州中部怎么样了?那里有我的家乡。” 苗染思索着回答道: “我们出来的时候,天神州中部正是几支军队的大混战阶段,听说形势特别不好。” 即便对这个世界的牵挂不多,陈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依然感觉到一股悲怆。 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和便宜老妈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地主,家里有长工,想来和长工一起躲进白虎原旁边的深山里,处境一定会比在外面好一些吧…… 苗染看着陈宴明显失落的神色,大概就知道陈宴在想什么了。 她一边按揉陈宴的喉咙,一边缓慢的继续说道: “我们在南方,到处都是山和寨子的地方,即便山路崎岖,军队还是打过来了,一部分人参了军,另一部分人进山当了麻匪,大家都很害怕,怕麻匪抢劫寨子,怕战火蔓延到我们这里……我们寨子旁边的寨子就被洗劫了……惨不忍睹……”… 陈宴开始理解苗染刚刚说到“倾家荡产买船票”时是什么情绪了。 “我们寨子里的几个姓氏世代行医,所以也攒下一些家底,不然连火车票都买不到呢……那时候大家都在绞尽脑汁从各种渠道去搞火车票,但是能搞到的人还是少数。” “但是啊,除了我们寨子之外,其他大多数寨子是买不起火车票的,也没有渠道,所以他们都留了下来。” 苗染说到这里的时候,话语虽然很轻柔,语气也平平淡淡,但陈宴依然能感受到她情绪中的哀伤。 于是陈宴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认识一个叫苗应初的人吗?” 苗染点了点头,说道: “按辈分,她应该算是我的远房表姑,我是来了之后才听说她的,当年她和她那支族人起了很大的冲突,我只是听说过,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来到帝国之后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才大概了解当年发生的事。” 按理说,苍耳能在那样保守的生存环境下做出那样重大的觉醒,放在那个时代那个地方,也真能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苗染说话间,陈宴感觉自己的喉咙越来越舒服了。 “我们家人什么都不会,就只会给人看病,但是家乡的医疗体系和帝国的医疗体系完全不同,所以在来的路上,我读了一年的【渡轮学校】。” 陈宴顾名思义,从【渡轮学校】这四个字中听出了许多内容,但仍然感觉不可思议。 苗染看着他的表情,莞尔一笑,说道: “我当初在船上的时候,也感觉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学校呢?后来听人说,是因为从帝国海关入境的新移民太多,不懂帝国语的人太多,这些人会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为了稳定,帝国在独轮上派驻了语言教师和少部分民生学科的双语讲师,对新移民做培训。” “渡轮要一年才能从天神州到达帝国,而【渡轮学校】的培训时间正好也是一年,这学校类似于帝国驻天神州大学的预科班,但又有不同,不但教语言,还教专业课程。” 陈宴说道: “那你当初在船上的生活……一定很充实。” 苗染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是的,那真是一段忙碌的日子……一年过后,快要到达帝国时,如果学分绩点足够,就会给学员颁发帝国承认的毕业证,其学力和帝国境内的技校差不多?虽然说是技校,但帝国语语境中的技校,和我们认知的那种技校不太一样,在技校毕业时,就相当于有了相关专业的从业资格。” 陈宴唏嘘道: “我当初来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种学校……” 人与人的人生境遇各不相同,陈宴对此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公。 他感受着喉部持续传来的清凉感,问道: “话说回来,你知道乌鸦子这个人吗?还有那个【药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刚刚并没有从苗染或是右手的记忆中得知这些知识,想来这些知识是作为秘密藏在他们心里的,如果利用通感,需要费劲深挖才能知晓,所以陈宴选择直接询问。 “乌鸦子的来历很奇怪,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我刚刚进入亚楠市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听说他待在下城区,用很廉价的药材给人们看病,但我们不知道他的药材是从哪里来的。” 苗染在此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药材生意几乎只有我们苗家人在做,亚楠市唯一的药田也只有我们在种。” “乌鸦子能给人看病,还能给人开药,说明他至少是有药材来源的,但下城区那地方……你知道的,下城区那种拥挤的居住区域,根本不可能种出来药性足够的药材。” 她的话中包含了一点点的中药知识,陈宴只大概了解一点:不同的土壤种出来的药材,其药力是不同的,用途也是不同的,所以,下城区那种几乎没有肥沃土壤的地方,即便能够种植药材,那种出来的药材的药性也是不够的。 “所以……就很奇怪,乌鸦子应该是有自己的药田,但没人知道种在哪。” 苗染看着陈宴已经不再焦黑一片的喉咙,一边继续按摩着,一边说道: “而且,乌鸦子这个人很怪,不和我们交流就算了,竟然去跟邪教抢生意。” 第618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九:朋友 苗染也是站在自己、也或者说是自己家族利益集团的立场上来说这句话的,照陈宴看来,人家乌鸦子喜欢当独狼,凭什么非得跟你们联系? 苗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对劲,便解释道: “我们认为乌鸦子的药材来历不正,是怕他败坏了亚裔医生的口碑,毕竟亚裔医学和帝国本土的医学体系完全不同,如果他坏了亚裔医学的名声,以后我们家里的铺子不好开,看病的人也会少了。” 陈宴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我知道苗应初开有药材铺子,只是和帮派在一起,平常人没资格找他看病。” 提到苍耳,苗染的神色就变得很复杂。 “我那远方表姑,本身是很有能耐的,她当年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接过了她那一支族人的手艺,可以自己坐堂了。” 说道苍耳,苗染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明显对苍耳很感兴趣。 “她那一支族人学的东西和我们不太一样。 我们学的是料理花草除秽除杂的【显学】。 而她那一支族人,学的却是由内而外引人“内物”的【隐学】。” 苗染明显知道陈宴听不懂,所以做了解释: “简单的来讲,我们是拿药治病的,用药物消除人体内的病症。 他们则不同,他们拿药不治病,而是将人内在的致病因子引导出来,让病症在体内缓慢【发】出来,从而达到让身体自行“消而化之”的目的。” 陈宴听完,愣了半晌,实在没忍住: “握草……” 这不算脏话的脏话尚且不足以引起苗染的恶感,她一边将最后一点药膏抹在陈宴已经几乎恢复皮肤原本颜色的喉咙上,一边说道: “总之,她那一支族人很厉害,能治的病比我们多。” “但是……或许是因为她们对医学研究的更加深刻,思考的事情立于医学又高于医学,所以她想的东西比我们多多了。” 她声音有些低落。 “你知道的,人一旦想的多了,脑子就会出问题。” “我那表姑……她当年做了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当时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哎,当初我小的时候,她还抱过我……多好的人啊,最后怎么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苗染眼神里出现追忆的神色,话语中弥漫着失落: “她很早就被赶出家门了……与其说是赶出家门,不如说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家族,独自一人去外面闯荡了。” “在她离开寨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以为她死了,因为她音讯全无,也从未主动联系过寨子。” “实在是没想到啊,因为因缘际会来到帝国之后,竟然能重新遇到她。” 陈宴听着苗染话中怀念的语气,心想,要是你们知道他曾经在人身上做过什么实验,怕是就不会这么怀念他了,到了那时,你们恐怕恨不得这辈子都没认识过他。 陈宴打断了她的追忆: “接下来呢?你准备怎么办?” 说道这个,苗染的心情立刻变得很糟糕,但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我之前签的合同,违约金把我卖了都还不起!” 她的表情变得很糟糕。 “二十镑!这么大一笔钱,我工作十年不吃不喝都不一定能赚到!” 陈宴打趣道: “好在监狱包吃包住。” 苗染被这不冷的冷笑话气笑了: “还真是!” 她叹了口气: “所以……我估计还要留在监狱工作,只希望典狱长能手下留情,别再逼我去做这种事情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明显自己也对自己的安排没有一丁点信心。 陈 宴说道: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断了他的一条财路,还是前任典狱长留下的稳定产业,我估计他不仅仅是会生气而已,抓狂是意料之中,所以啊,你还是别抱什么侥幸心理。” 两人对话从一开始用的就是天神州的语言,表达出的意思精准极了,苗染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一时之间惶惑不安,没了分寸。 对于普通人而言,尤其是对一个没有什么权势和关系的新移民女医生而言,上司是很危险的一种存在,他们能够轻易决定下属的未来,也能够轻易让下属承受他们的一切怒火。 苗染很明白这件事,所以她不安极了,一想到自己将会遭到的报复,她整个人几乎坐立不安,按摩陈宴脖子的手也颤抖不已,没办法把这物理治疗继续进行下去了。 “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陈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 “你今天直接辞职,违约金我给你付。” 苗染怒道: “你要取代典狱长来做我的债主吗?休想!” 陈宴说道: “你看到我杀了人了,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低语者了。” 苗染愣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不清楚陈宴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总会离开这里的,我总有一天会回到市井之中,到了那时,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曾经在监狱做过什么事——这是我的把柄。” “一旦你把这些事泄露出去——即便你只把我杀了两个安装工人的事泄露出去,监狱会向我发出通缉,【药店】会找我的麻烦,那时候我会很难过。” 苗染皱眉道: “即便如此……” 陈宴打断她的话: “同样的,我也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右手操纵你所做的那些事,其实在他人眼里,可以看成是你做出来的——和药店交易的始终是你,而不是右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染脸色难看极了,如果陈宴不主动提示这些事,她根本想不到。 “我们捏着对方的把柄,可我并不想把这些把柄当做我们互相帮助的基础。” 陈宴声音诚挚。 “我想用善意作为我们交往的基础——我想要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成为我的朋友,朋友有了危难,作为朋友的我理应全力帮助,这20镑是我因友谊而付出的感情,而并非简简单单的金钱。” 他向苗染伸出手来: “那么,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苗染沉默起来,脑中无数念头纷乱不堪。 直到片刻之后,已经几乎走投无路的她,终究还是选择了陈宴的资助。 她握住了陈宴的手: “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第618章 【致死博弈之章】六十九:朋友 第61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基洛夫和自动化折叠科技 陈宴在说完这一切话,做完这一切事之后,在握住苗染的手时,他心中出现了一个念头: 无论我的念头和志向如何,现今所做的所有决定,都在代表着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事实。 在认识到这一事实之后,他内心并未产生惶惑的情绪。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模糊懵懂的无知者。 依靠着那些半吊子的知识,他明确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可他依然不能摆脱这种生活状态,因为只有这么做,他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以争取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生机。 即便经历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事,他也必须这么生存下去。 于他而言,监狱和外界在这一刻没了界限。 ‘愚昧造就了我,有限的知识束缚了我,社会为我塑型,这是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 ‘可我无法超脱。’ ‘我只能向前走。’ 陈宴和苗染交换了手机号,并表示,只要打他的电话,就会有人将她需要的钱给她。 苗染表示自己会尽快辞职,然后永永远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陈宴在听到她的话时,因自己的处境而感觉到一些失落,这些失落很快消失了,他已经没时间为了眼下的困境而付出伤感。 苗染在用完最后一点药膏之后,陈宴喉咙上的焦黑彻底消失了,皮肤虽然没恢复到完全正常的状态,但已经不耽误说话。 苗染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快要来到九点。 “今天九点会来一批医用物资,还得麻烦你帮我接收和整理。” 面对苗染的请求,陈宴点头表示没问题。 凯丽因流血过多而需要卧床休息,陈宴就只能和苗染一起整理这些医用物资,好在这些物资的数量和种类都不算多,上午十点半的时候,所有医用物资已经分类完毕。 好消息是,这一批医用物资里面有一种新型的“医用树脂绷带”,陈宴就借了一些过来,用医用树脂绷带给那只邪异的右手做了完完整整的包扎。 在离开苗染的胳膊之后,这只右手就开始了迅速的“脱水和萎缩”,并在短时间内变成了干枯如树枝一般的存在,在用医用树脂绷带进行严密的包扎之后,这只右手几乎成了和牙刷差不多大小粗细的形状。 陈宴通过通感察觉到,这只右手依然拥有【器官屠夫】的能力,但这种能力正在因为右手失去宿主而逐渐消失,恐怕要不了几天,这只已经干枯的右手就会完全粉碎。 他将包裹着医用树脂绷带的右手别在鞋子侧面。 监狱医务室今天的工作很轻松,除了大威廉之外,就没有新囚犯因受伤而被送到这里了,陈宴也得以有了大量的闲暇时间。 他随便找个了床位,斜靠在床头上,闭上双眼。 网络世界中,量子分身睁开双眼。 周围依然是代表亚楠市公立监狱的黑色大楼内部第九层,只是那个熟悉的摄像头前已经没有齐肯·菲尼克斯的身影。 这一次,黑色大楼九层里摆着的显示屏,比之前来的时候多了许多,这说明有更多摄像头被安装成功。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大多数显示屏还是黑的,而现在,这些显示屏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亮了,这代表着一些摄像头已经被投入使用。 陈宴大致扫了一眼,很轻松在一副屏幕上看到了沙场上的施工工地,这台摄像头估计是架设在监狱大楼朝向正门方向的屋檐檐角上的。 摄像头的分辨率大概有720p出头,刷新频率比30赫兹低那么一点点,虽然有明显卡顿,但并不影响观看。 囚犯们顶着大雾和小雪在沙场上清理着坍塌的房屋废墟,而在坍塌位置旁边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一座二十多平米大小,大概有三米高的钢铁基座,正在被一艘用蓝色油漆涂抹标注有【斯达沃重工】的黑色氦气空艇运输至此。 ‘这是什么玩意儿?’ 囚犯们也被这东西吸引了目光,而监工们的打骂很快让他们把目光转移回了手中的工具和脚下的废墟上。 屏幕上,钢铁基座已经被空艇缓慢放下。 虽然空艇的动作很缓慢,但在落地的那一刻,基座本身的重量依然让监狱的大楼都为之震颤。 之后,空艇回收缆绳,渐渐上浮进入迷雾之上消失不见,而基座则在一股刺耳的引擎声中开始发生变化—— 基座表面的八瓣漆黑钢板缓慢张开并向外延伸,呈莲花状分部在地表之上,之后传动轴带动基座内部的机械结构开始进行立体构造,在无数齿轮相互咬合所发出的刺耳倾轧声之间,一座比公立监狱大楼还要高一倍左右的黑色机械孤塔拔地而起,直至塔顶有十根奇长的黑色枪管延伸出来。 陈宴看的最清楚,那十根枪管并不是连接在枪膛上的,而是连接在一个黑色的球型结构上,球形结构悬浮在孤塔塔顶之内,以不确定的规律缓慢转动着,十根黑色枪管随之移动,像是要把火力范围覆盖到整个监狱的每个角落。 地面上的囚犯们都惊呆了,他们抬起头向上看,震惊于这重工业诞生的奇迹。 他们之所以能向上看,是因为监工们也惊呆了,他们在监狱闭塞的环境里生活太久,几乎对这样的重工业造物视为神迹。 下一刻,一束红色光芒自机械孤塔顶端出现,并在出现之后快速扩散,直到整个监狱都笼罩在红光之中。 红光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当那红光在机械孤塔顶端凝成一束,并变得微弱起来,强度几乎不被地面上的囚犯们所察觉。 与此同时,陈宴看到一股奇怪的黑色流体,出现在网络世界中的黑色大楼之内。 ‘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是黑色的?是和我一样的病毒吗?’ 他离近了看,才看到那黑色流体由密集的未知符号构成,这些符号和陈宴所见过的程序语言所用的符号不同,虽然笔画简单,但重复率很低,单从笔画看来,没办法发现任何规律。 ‘这是……一种程序语言!’ 是由一种未知符号建构而成的程序语言! 陈宴认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斯达沃星空重工】,用的也是来自某个来自异世界邪神的科技。 ‘真是诡异,这种黑色的……程序语言,竟然是和帝国本土的计算机程序语言相互兼容的。’ 陈宴完全搞不懂其中的原理。 按照他所了解的常识,两种不同程序语言所应用的场景应该完全不同,其应用的配套硬件也应该有所差别才对。 可面前的黑色……数据流,明显和网络世界中的监狱大楼产生了完美的兼容,两者的数据甚至有一部分产生了融合,不分彼此。 他紧随黑色数据流而去,很快来到大楼的十楼,便看到黑色数据流正在大楼十楼内部进行快速的“建构”——数据流分散成无数未知字符,在大楼空旷的十楼内的地板上开始向上建构,整个监狱的各部分剖面模型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出现在陈宴面前,并迅速完善,成为完整的、透视的立体模型。 而在立体模型内,则是由数据构成的、正在不断移动的小人——那是监狱里正在进行劳动的囚犯们。 ‘这绝对不是红外!’ 陈宴有点怀疑人生。 ‘也或许……这个世界诞生的红外线,和我从前认知的红外线有所不同。’ 在整个监狱模型的立体模型完完全全展现在陈宴面前时,无数道微弱的红色光线从整个模型最顶端的机械塔楼中发散出来,连接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在……模拟射击吗……’ 陈宴轻易在立体模型内,红色光线链接的一个位置上,发现了正在三楼医务室内的自己。 第62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一:至关重要的一章 ‘这台机器正在模拟针对监狱内每个人的弹道。’ 陈宴意识到了这件事,并心里一凉。 他来到黑色数据组成的机械孤塔塔顶旁边,沉默片刻,轻轻用手指拨动了一下由黑色数据所组成的、已经完全成型的孤塔塔顶。 黑色数据如水域一般被他波动,立体剖面上连接到每个人身体的红色光线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处理数据的过程被干扰,所以无法继续瞄准这一过程,红外光线消失了。’ 陈宴有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能够干扰机械孤塔内数据的处理,并且这样程度的干扰不会触发防火墙……如果这玩意儿有防火墙的话。’ 被量子分身以“拨动”的形式干扰之后,黑色数据组成的机械孤塔发生了长达半分钟的紊乱,而后才恢复原状。 ‘恢复了,但恢复的时间也太长了……也就是说,这塔的程序拥有一定的自我修正能力,但运行效率并不高。’ ‘也许是因为黑色数据流所代表的程序语言,和帝国本土的传统程序语言的兼容性,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强,所以在被干扰紊乱之后,恢复的时间才这么长。’ 陈宴看着黑色数据积累而成的复杂代码建筑物,心想,编写这种程序语言的程序员,或许还没有对代码进行深度优化的能力,这些建筑物虽然看起来很真实很复杂,孤塔的红外瞄准逻辑也很完整,但实际上运行起来不会太快。 也就是说,这堆东西——这堆由黑色数据和传统蓝色数据一同构建而成的完整代码,和代码屎山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陈宴在代表机械孤塔顶端的“圆球”旁边停滞片刻,而后一头扎了进去。 火红数据流一闪而过,陈宴重新在现实世界获得了视野—— 在广角的视野中,整个亚楠市公立监狱尽收眼底,监狱内部各个部分的数据代码和“透视图”,以蓝色虚拟数据线勾勒而成的立体图形展现在他的“视野之上”。 ‘这算是某种立体的全息图形?’ ‘应该是通过扫描得出的全息图形,一旦需要进行定点狙击,这些枪管里射出的子弹恐怕能够轻易穿透墙壁。’ ‘超凡者也扛不住这个啊……’ 陈宴着实捏了把汗。 超凡者们的能力稀奇古怪,胜在“足够诡异”,在施展的时候能够表现出的超自然现象不会被轻易发现,但根据陈宴目前所接触到的超凡者看来,很少有防御力很强,或者移动速度很快,以及不怕子弹的。 随着被干扰数据的恢复,系统模拟出的红外射线路径再次出现在监狱内每个人的脑门上,并跟随着每个人动作的变化而变化,陈宴仔细观察片刻,发现这一瞄准过程几乎没有延迟……也许跟随瞄准拥有延迟,但人类眼球视野的刷新频率跟不上。 ‘瞄准的移动频率至少在100赫兹以上,因为我几乎感觉不到卡顿。’ 陈宴看着这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怪物,这东西明明是不对称而且丑陋的,但莫名其妙拥有一种独特的机械美感,这美感不但来自于重工业精准的设计和打造,还来自异域邪神科技和本土科技相遇时碰撞出的火花。 陈宴看着这东西,心里有点凉。 ‘普通手枪一发子弹甚至能带走没有防御能力的超凡者,更别说狙击枪了……这东西在面对绝大多数超凡者时,估计都是一打一个准。’ ‘典狱长有了这东西,岂不是无敌……’ ‘囚犯们一定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囚犯们估计只以为这座机械孤塔的瞄准范围在监狱大楼之外。’ ‘令人绝望的暴力武装配合着拥有超越时代科技的大公司……这个世界正在快速赛博化……’ 陈宴回到网络世界的监狱大楼十楼,站在黑色数据流代表着孤塔这一部分的位置。 ‘既然和本土程序语言兼容,那么我应该能够……控制这东西才对。’ 陈宴尝试着向着黑色数据流发送念头: ‘获取管理员权限。’ 和之前立刻出现的蔚蓝数据不同,一道火红数据流从量子分身中诞生,并在下一刻粗暴的撞向黑色数据流。 ‘停止!’ 陈宴立刻停止了火红数据流对黑色数据流的攻击。 ‘怎么直接发出攻击了?’ 冰蓝记忆碎片中的知识支撑着他对这一过程进行着思考。 ‘估计是因为我所掌握的程序语言和构成黑色数据流的底层程序语言不一样,我的念头变成的程序无法对黑色数据进行篡改,所以,在我想要获取管理员权限时,就直接形成了攻击——以数据攻击的形式暴力获取底层权限,这一过程的结局必然失败,因为对方即便被攻破,也无法被编辑。’ ‘那么,我只有从黑色数据流和本土程序语言编辑而成的数据的【兼容】部分入手,进行尝试。’ 按照现在的情况,冰蓝记忆碎片中关于程序语言的知识,和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是几乎完全相同的。 火红色的数据流,代表着陈宴的【意识程序语言】。 【意识程序语言】能够通过【量子分身】,转化成【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从而进一步对帝国本土网络造成影响。 黑色数据流,代表着【未知邪神的程序语言】。 【未知邪神的程序语言】和【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有一部分是【兼容】的,这一【兼容】部分可以同时用两种程序语言进行编译。 这一【兼容】部分,就是陈宴的突破口。 只要找到这一兼容部分,用自己冰蓝记忆碎片中的知识来解析这一兼容部分,就能知道两种程序的兼容形式和底层逻辑。 陈宴来到监狱大楼十楼的地板部分,便看到了黑色数据流所构成监狱立体模型的最底部。 比较形象且具体的是,这座模型是有“地基”的,地基的部分和监狱大楼本体产生了交叉。 ‘两种程序语言在此交汇。’ 在“地基”之内,黑色数据流和原本构成大楼的蓝色数据产生了“交融”。 陈宴再仔细看,便注意到,黑色数据流中的符号个体,竟是以类似“寄生”的方式和蓝色数据产生了融合,“寄生”发生的哪一部分符号像是有一部分被“吃掉”了,但又没有完全吃掉,只是通过被吃掉的部分进行着数据交换——在被吃掉的部分中,两种数据完成了相互转化。 ‘这是……数据寄生虫?不对,这种状态更近似于【共生】。’ 陈宴有点凌乱。 陈宴意识到: 他通过量子分身,把【意识程序语言】转化成【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 黑色数据流通过共生,把【未知邪神的程序语言】转化成【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 ‘这么看来,量子分身和这种黑色数据流,其实拥有着相似的属性…… 妈的,我竟然和这种黑色数据流是相似的存在吗?’ 陈宴凌乱的是,这么一来,他就成了类似诞生出【黑色数据流】的邪神之类的存在。 ‘也许……也许搞出来这种黑色数据流的存在,本身并不是什么邪神,只是一个异界的程序员而已,只不过生命形态和我不同,文明形状也和人类文明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陈宴再次看向黑色数据流的时候,心里五味陈杂。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也或许,这样的存在还有很多,不被我理解的、不被人类所理解的程序语言还有很多。 那些语言也或许并非程序语言,而只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数据】的存在,是某些符合【数据属性】的存在。 宇宙中有多少这样的存在呢……’ 这样的联想对陈宴的世界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他有些失神。 愣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随即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之中。 ‘【未知邪神的程序语言】和【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有交集, 我的【意识程序语言】和【帝国本土的程序语言】也有交集, 那么,我是否可以通过【交集】的部分,用我的【意识程序语言】来控制【未知邪神的程序语言】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把手探向黑色数据流的寄生位置。 第62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二:这何尝不是一种N…… 火红数据流从他指尖蔓延开来。 充满了暴力和破坏性的火红数据流撕开了来自未知邪神的【黑色数据流】寄生在监狱大楼十楼数据之上的外壳,粗暴的撞进【寄生】的位置。 下一刻,【黑色数据流】形成的监狱立体模型内部浮现出一道狰狞扭曲的黑色尖刺。 ‘是防火墙。’ 火红数据流随陈宴意念而动,在下一刻和黑色尖刺扭成一团,相互绞杀。 火红数据流在网络世界中第一次遇到旗鼓相当的敌人,只一个照面便有无数字符串溃散破灭。 量子分身因字符串的破灭而受到了打击,它本身就是由数据字符构成的,溃散破灭的是字符串,也是它自身的“血肉”。 陈宴因此感觉到了一丝“晕眩”。 ‘我的意志……被削弱了!’ 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如果意识化作的数据不断被消减,我的意志就会不断被削弱……如果失败,我会变成白痴的!’ 陈宴万万没想到,从他来到亚楠市公立监狱直到现在,最艰难最危险的一战,竟是在网络空间之内。 被在生死之间锻炼过的意志最终克服了恐惧,坚定起来,陈宴再次操控量子分身,火红数据流爆燃之间,再次和黑色尖刺战在一起。 无数字符串因此破灭,又有无数字符串以陈宴的意志为土壤“生长”出来,加入战斗。 黑色尖刺没有主观意识作为支撑,越来越显后继无力。 陈宴发现,臃肿算法构成的代码屎山在一定程度拖延了黑色尖刺的运行效率,后继无力的算力投入和本土化硬件设备的工作效率更进一步拖延了黑色尖刺的“重生”速度。 于是,他加强了火红数据流的输出。 陈宴大脑颅内压强飙升之间,火红数据流化作一道利剑,将黑色尖刺不断削弱,直到难以为继,彻底消失! 在黑色尖刺消失的下一刻,现实世界,机械孤塔顶端,一枚芯片在一声轻微的爆鸣声中炸毁,失去了运行能力。 网络世界中,黑色数据构成的监狱立体模型和监狱大楼十楼的某个【兼容】的【地基】在无声中破碎殆尽,并在下一刻消失不见。 整个黑色数据流组成的监狱模型立刻出现了紊乱,并且比之前变得模糊了一些,并在模糊到一定程度时停止了继续模糊。 陈宴立刻看到了这一【兼容】的地基处发生的一切,并立刻明白,有硬件炸了! 可在芯片爆炸之后,整个黑色数据构成的监狱立体模型并未就此消失。 他当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嗯?硬件炸了都不会短路?还在运行?!这他妈的是什么技术……某种局部硬件短路的电路板应急自动保护技术吗?’ 这技术原本是用来保护整个系统所依存的硬件设施的,没想到竟然便宜了陈宴—— ‘模拟被炸毁的硬件设施!’ 火红数据流从量子分身中延伸出去,在黑色数据构成的监狱立体模型和监狱大楼十楼的【兼容】部分,组建成为新的【地基】。 由于火红数据流和监狱大楼本身的蓝色数据流是用同一种基础程序语言编辑而成的,所以,当火红数据流模拟成为【兼容】部分之后,黑色数据流并不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两者包括底层代码和编程逻辑在内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 ‘以我的大脑为算力基础,模拟安全芯片,建立虚拟机。’ 半毫秒之后,火红数据流在完完全全已经形成了的新【地基】之内建立了虚拟的结构模型。 陈宴的意识所发出的命令,不断通过【量子分身】被转化成程序命令。 ‘以该虚拟机为基础,重新建立设备防火墙。’ 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尖刺由【地基】中出现,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道尖刺是火红色的,而且看起来比较模糊,并不具体。 火红尖刺出现之后,黑色数据流模拟成的监狱立体模型立刻出现了不小的震荡,如同地震一般,像是在下一刻就要土崩瓦解。 ‘开始尝试兼容设备数据。’ 程序命令出现之时,火红尖刺的形象开始变得越来越具体,和之前黑色尖刺的外表越来越像。 随着红色尖刺形象的具体化,黑色数据流的震荡逐渐平息,并再次向新的【兼容】结构,也就是模拟安全芯片的虚拟机内,开始了缓慢的流动。 片刻之间,整个系统恢复了之前的正常运行状态。 和之前不同的是,负责整个系统安全的芯片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陈宴的脑子。 ‘我的大脑成为了机械孤塔的新安全系统……新的防火墙。’ 陈宴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再次以相同的手段,对机械孤塔内负责进行网路连接的芯片进行加壳,并且不留后门。 ‘如果被人通过网络连接发现系统的不对劲,就一定会采取措施。’ 陈宴心中不断思考。 ‘我并不畏惧争斗,但不必要的争斗只会消耗我的脑力。 我的脑力被转化成系统的数据算力,在进行数据战斗的时候投入使用,在这一过程中,脑细胞死亡的速度倒是比平常低得多。 由此看来,脑细胞这东西还真是奇怪,的的确确是越用越强壮的…… 但是我的脑子也经不住经常这么折腾啊,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如果在做其他事的时候,突然被从网络世界攻击了,大脑的一部分脑力被占用,思考能力变慢,我的情况岂不是会变得很糟糕…… 之前,我的脑力已经分给手机一部分——手机是始终运行的,手机占用的脑力是始终固定的。 现在,机械孤塔的安全系统再次占用了我的一部分脑力,这一部分脑力……是多少呢? 我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负担,说明被占用的脑力应该不多。’ 脑力这个东西,按理说是计算不出来的,人类大脑有关学科在陈宴认识的世界里没有得到长远的发展,人的脑容量是计算不出来,也是估算不出来的。 ‘总之,负担这么一个安全芯片虚拟机,不会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 陈宴心里吐槽,这个世界的计算机科技也是奇怪,为什么不用单一的核心处理器来当做安全系统在内的所有系统的硬件处理装置呢? 非要一个系统一个芯片,他们是认为这种方式能让计算机的工作效率更高吗? ‘或许是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很高的集成化,或许是他们做不到程度很高的集成化,也或许现在的处理器尚且做不到多核心,所以才这么搞。’ 陈宴在心里吐槽完了,稍微尝试了一下向机械孤塔发送操控指令。 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机械孤塔顶端的枪口发生了轻微的精准移动。 ‘可以了。’ 陈宴心想,自己虽然能够操控机械孤塔的红外瞄准射击设备,但还是有一点比较致命的缺陷——在肉身陷入强烈的危机中时,他没办法立刻闭上眼睛用量子分身发出指令,只能等到肉身安全的时候,才能闭上眼睛去操控量子分身。 ‘我不能分心两用,所以限制还挺大的……只能更加谨慎,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陈宴几个念头的时间里,一道来自网络世界公立监狱黑色大楼九楼的指令,想要通过他的安全芯片虚拟机,进入机械孤塔的黑色数据流模型之中。 陈宴放过了这道指令,于是机械孤塔按照这道指令开始了全角度的旋转,并在完成旋转之后停了下来。 陈宴沿着指令来到九楼,便从熟悉的显示屏上看到了满脸狂热的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 典狱长大人正两手拿着手机,眼睛打量着屏幕中的机械孤塔,那眼神像是在打量着这世上最曼妙的美人。 第62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三:最后的狂欢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典狱长不断通过手机上的app操作着机械孤塔的塔尖进行转动,不熟练的操作和脸上谜一般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宛如一个智障。 陈宴不想引起他的注意,自然对来自典狱长手机app的操作指令进行放行。 他并不在意典狱长现在怎么做。 有趣的是,在通过摄像头观察典狱长的同时,他注意到了典狱长电脑桌面上的新文件。 他进入文件,便看到了几份新文档,这几份新文档无一例外全是已经被签署了的外包合同。 餐厅、设备维修、矿山的安全设施、办公人员、囚犯的电话室、整个下水道系统……甚至是囚犯们每一年进行的体检,和少到几乎不需要动用资金的监狱专用囚服定做,都被典狱长通过竞标的方式,外包了出去。 合同的内容很长,条款相当多,显然是专业法律人士撰写出来的,陈宴大致扫了一眼,大概明白过来,之所以有这么多的法律条文,其实是在对今后的外包内容做充分的法律公正,显示其合法性。 反观合同内所标注的具体年限——这些合同就没有少于50年的,等于是直接把监狱从今往后50年的经营潜力都透支了。 至于这50年内,那些签了合同的供应商,能从监狱里赚到多少钱,不仅仅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还要看每一任典狱长的脸色,其间种种不足为外人道…… 对陈宴而言,最重要的消息是,这些合同的签署是需要付出“竞标费”的。 而竞标费高的不可思议——足足占50年所支付所有承包资金的10%! 即便竞标费仅仅只有10%,也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了——足足12万1千7百多镑! 就算是算上这段时间通货膨胀导致的货币贬值,这也是一笔毋庸置疑的天价巨款! 按照合同上的规定来看,在签署完成之前,“竞标费”就必须被打到监狱账户上。 陈宴看着典狱长身边已经盖上监狱红章的合同,已经明白过来,典狱长已经把这部分竞标费拿到了手。 也不知道是因为亚楠市的银行还未接入网络,还是因为典狱长没有通过网络来接收这笔资金,陈宴在典狱长电脑里转了整整三遍,也没有看到任何交易记录。 按理说,12万镑这么大一笔钱,是监狱行政账户上的备用资金,典狱长怎么可能独吞呢? 陈宴明白,典狱长一定有办法将这笔钱搞出来。 至于是什么办法,他就不知道了。 ‘看起来,这家伙估计很快就要跑路了……’ 陈宴有些气急败坏。 ‘这么大一笔不义之财……现在只能指望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来‘伸张正义’了。’ 陈宴虽然这么说,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亚楠市公立监狱这种地方,原本就比其他议院单位更有秩序,再加上之前偶然间通过摄像头从典狱长和前任典狱长那里那里得到的信息,陈宴几乎可以确定,齐肯·菲尼克斯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之间的权力交接,应该会非常平稳。 ‘但那对我有什么用呢?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掌握了监狱,把监狱变得更有秩序,我到时候岂不是更容易被拿捏。’ 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陈宴头上,难受的是他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更难受的是在监狱内部混生活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在疲于应对周围发生的事之外,陈宴几乎没有思考任何对策的余地。 直到现在,他终于闲了下来。 摄像头前的典狱长在调试过机械孤塔之后,关闭app,拿着合同离开办公室。 随着典狱长办公室大门被“砰”一声关上,陈宴也开始对自己刚刚设置的虚拟机设置程序。 ‘当接收到除开火指令之外的程序指令时,通过指令。’ ‘当接收到开火指令时,拦截指令,同时对量子分身进行反馈。’ 这样一来,即便他不能随时监控机械孤塔,当下一次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想要杀谁时,他也会知道,并拦截第一次击杀指令。 完成设置后,陈宴激活了自己的电话。 片刻之后,杰克·巴尔多的声音出现: “好兄弟,有什么事?” 陈宴回道: ‘今天晚一点时候,可能会有一人叫苗染的女人给你打电话,问你要20镑,无论通过什么渠道,我们要想办法把这笔钱交给她。’ 杰克·巴尔多的回答干脆利落: “没问题,沃克街17号可以把这事情办妥当,我之前在他们那里拿零件的时候,还看到他们通过自己建立的小型黑市鼓捣钱。” 陈宴说道: ‘好的,万事小心,有事随时联系我,今天晚上,大家都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们要对改装后的初代矿机做第一次运行压力测试。’ 杰克·巴尔多: “没问题。” 在完成这一切之后,量子分身闭上双眼。 与此同时,现实中,公立监狱三楼,医务室内的某个病床上,陈宴睁开双眼。 他稍稍扭头,就看到了正在医务室内忙碌的苗染。 值得一提的是,苗染的右手已经“重新出现”了,并且看不出和之前的右手有什么太大区别。 其实陈宴之前就想过,苗染被砍了手,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跟他聊天,这必定要归功于她【器官屠夫】的能力。 至于她到底是“凭空造出”了一只手,还是拿了别的什么人的手,陈宴就不知道了。 苗染很忙,忙着准备辞职所需的资料,她的职业和正常职业有些区别,如果辞职,需要上交一些必须的资料,以及签署关于监狱内信息的保密合同。 陈宴休息了片刻之后,就听到了苗染打电话的声音。 “你好,我是……” “恩,好的,谢谢,我的账户是……” 由于陈宴已经交代过这件事,所以在极其短暂的交流之后,苗染就已经完成了交流。 陈宴闭目养神片刻,发现自己今天竟然没事干了,于是,他在用低语交代大威廉保持警惕之后,再次激活量子分身。 他想在网络世界中寻找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动向,以知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和对莱昂纳多·亚当斯之死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 他知道自己几乎是不可能找到这种信息的,可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死亡笼罩而造成的略微压抑的心情之下,陈宴通过量子分身进入网络空间,顺着网线离开监狱大楼,在陈宴主观意识的“寻找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信息”的指令中,在整个网络世界中进行着搜寻和穿梭。 第62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四:陈宴的游戏 帝国境内,除了亚楠这种刚刚进入工业化的城市之外,还有些城市的工业化历史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些城市在早些年的战乱中没被波及,保存完整的传统娱乐业向现代娱乐业转型的过程相当迅速且完美,由此催生的大量娱乐项目如今被像模像样的搬到了网络上,并被越来越强的程序员们逐渐完善,直到现在,已经有了相当的“娱乐性”。 与此同时,陈宴发现,整个网络世界中的游戏产业并不发达,或许是由于这个世界工业化的时间还不长,而且在编程方面的科技树点的还不多,所以即便有游戏公司,也尚未对游戏产业进行深挖。 陈宴在闲逛的过程中,看到的最多就是战略类游戏,是他比较不喜欢的攻城略地。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真无聊啊真无聊……” 陈宴看着这么广大的网络世界,和这么多数据流,内心忽然诞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没有能玩的游戏,我为什么不自己做一个呢? “做一个什么游戏好呢……做一个……就做一个关于亚楠市的游戏吧。” 他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并因此意识到了什么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事情。 “就……随便黑一个服务器,以这服务器为基础,建立游戏的服务器。” 陈宴随便在身边选了一个报社的服务器,进入其中,并通过服务器连接到这报社的计算机,开始进行程序编写。 “通过网络调用并统计亚楠市目前访问网络的用户信息。” “根据用户信息设定常量: 1亚楠市总人口(服务器承载客户端上限) 2资源掌控者(亚楠市议员、议院下属职能机构办公人员、体系内部掌握权力者) 3城市中产(非工业企业主、工业企业主、民生职能类企业主、各企业高层) 4接近中产者(拥有生产资料的自耕农、手工业主、小知识阶层,学生界,中小学教员,小员司,小事务员,小律师,小商人(自给自足或有余钱剩米的一类)) 41学生没有参与生产活动,故不属于单独的常量,要看其生产关系而定 5几乎无产者(尚未拥有生产资料,或是拥有少量生产资料的自耕农、贫农、小手工业者、店员、小贩) 6无产者(铁路、矿山、海运、纺织、造船等等从事密集劳动产业等其他类型相关产业的工人) 61游民无产者(社会团体、邪教、私人商团、非注册企业)” “通过网络调用并统计亚楠市社会企业信息。” “设定变量: 1企业(数量、类型、生产能力、员工数量、盈利情况、工资发放情况、员工满意度) 2社会职能设施(各种类型市场、生活必需单位、成本利润等各项能够收集到的数值) 3娱乐设施(成本、利润、健康程度) 4生产成本(运营成本和非运营成本) 5工人工资(一切情况下实际到手的工资) 6企业主盈利(净利润) 7企业内部工人工作情况(工作环境等级参照亚楠市工业监督法、操作设备老旧程度进行舆论调查并得出结论、工人工作积极性进行网络数据收集并进行定级) 8工人对工作和工资的满意程度(也即生活满意程度) 9失业率 10【罢工】:当生活满意程度达到一定数值时,服务器运行进入【罢工】状态 【罢工】状态的社会形态如下: ……” 陈宴按照记忆中罢工状态的社会情况,写了大概十多条影响变量的因素。 而后继续进(本章未完!) 第62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四:陈宴的游戏 行程序设定: “设定变量和常量之间关系的简易联系: 1工人工资多少和生活满意程度成正比,满意程度计算公式: (生活满意程度=(一年中到手工资—生活支出—平均意外开销)/一年中可支配的总工资,得出的数据越大,满意程度越高,得出的数值越小,满意程度越低) (当生活满意程度大于大数据收集到的平均满意程度比例时,工人工作效率提升,具体提升值为大数据搜集到的工作效率为参考) (当生活满意程度等于或小于…(如上)…比例时,工人工作效率随着数值的减小而逐渐降低) (当生活满意程度值小于一定程度(到目前为止发生罢工工厂工人的平均生活满意程度)时,发生罢工) 2当罢工发生时,企业数量受到影响 3企业这一变量中的内容和工人工资所表现出的正反比例,通过网络中收集到的数据进行计算 4娱乐设施的运营情况和失业率以及工人工资挂钩” 设定到这里的时候,陈宴看着面前乱糟糟的代码,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设定太过简单了,虽然有一定逻辑,但很多变量都没有考虑到。 “嗯……以一个正确的总纲领为基础,总是不会错的。” 陈宴继续通过量子分身设定程序: “较高优先级逻辑: 1当工人对工作和工资的满意程度达到一定程度时,发生【罢工】 2当罢工发生时,其他所有变量受到影响 3当罢工发生时,常量被改变 4当罢工发生后,根据变量特征演算罢工结果” 在这里,陈宴犹豫了一下。 既然能够被改变,就不能算是常量了。 按照他所设定这一程序的运行逻辑,整个程序会先参考常量,对变量进行计算。 当由此计算出的数据达到了【罢工】这一条件时,常量就会因此被改变。 被改变之后的常量会继续作为常量投入服务器的计算,并在得出的数据结果达不到【罢工】这一水平时,【罢工】状态结束。 “最高优先级逻辑: 【所有数据以从网络中收集到的可信数据为参考,整个游戏进程随时收集亚楠市实际情况数据,并根据这些数据进行调整】” “服务器开放运行,” “开始运行。” 当量子分身发出【开始运行】的念头时,服务器中立刻出现了按照他设定的逻辑、被计算机编写出密集代码。 由于他是基于某个报社的服务器进行程序编辑的,所以他自身的大脑运行并未受到影响。 陈宴本身的水平就不行,按照他的逻辑编写出来的程序出现了茫茫多的bug。 好在量子分身能够自行修正一些bug,并且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这茫茫多的bug竟然不影响游戏的运行。 “运行是没啥问题了,只是玩的时候会比较卡,因为根本没有优化……” 这种模拟器游戏,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玩。 “如果要有人玩,我就需要把这游戏的链接放在亚楠市网络中的大部分区域,进行引流。” “至于游戏名……就叫【罢工模拟器】吧。” “放在服务器上,谁想玩谁玩,拥有【所有数据以从网络中收集到的可信数据为参考,整个游戏进程随时收集亚楠市实际情况数据,并根据这些数据进行程序调整】这一逻辑在,谁知道这个游戏最后会被人们完成什么样子。” 陈宴把【罢工模拟器】进行封装之后,往服务器里一丢,就此不管了。 第62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四:陈宴的游戏 第62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五:风声 医务室的条件相当不错,由生活专员送来的午饭过后,还有咖啡和甜点。 苗染始终在思考辞职的事情,无论在亚楠市的任何地方,辞职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大的事,她因此有些魂不守舍,吃饭时也是潦草几口就完事了。 陈宴通过通感感觉到了她的焦虑和恐慌,但没办法帮助她,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东西。 午饭过后,依然没有囚犯因受伤而被送来医务室。 陈宴百无聊赖,走出医务室,便看到了走廊尽头站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虽然风雪不大,但从上午10点之后就没了太阳,环境阴沉起来,阳光即便是在午后也没有太过明亮,尤其是在透过防盗窗进入监狱大楼之后,不知是何原因,更显阴森。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就站在这阴森的光线里,一半身子被窗户旁的阴影遮盖,双手握着栏杆,抬头看着窗外。 陈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机械孤塔的塔尖。 陈宴突发奇想,闭上眼睛操纵机械孤塔,使塔尖的某根枪管对准了这位处刑者大人。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眼神中看到了浓郁的焦虑。 ‘哈。’ 陈宴回想起之前从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那里得到的关于处刑者的消息,考虑到之前和他之间的交易,走上前去,说道: “地下的那件事,我自己给搞定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扭过头来,看着他的喉咙,眼神中有恍然之色一闪而过,称不上英俊但足够硬朗的面孔上没有出现更多表情: “真是出乎预料。” 语气中完全没有出乎预料的感觉。 陈宴把手放在栏杆上,想要对他产生通感。 陈宴的试探很小心,但依然被对方发现了。 处刑者的手离开了栏杆。 “别耍小心思,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了。” 看起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有相当多面对【灵能通感者】的经验。 陈宴说: “你之前说过,想要研究当初巴格莱身上的诅咒。”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终于正视陈宴: “是的,我想要知道这件事。” 没有通感真的很不方便,陈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否在说假话,在面对普通人时的绝对自信没有了,陈宴只能更加谨慎的思考对方的行为动机。 “你之前说过,如果我肯配合你对巴格莱的研究,你不但可以帮我大幅度减少刑期,还可以告诉我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坦然道: “是的。” 陈宴看着他的眼睛,停顿片刻之后,把关于人鱼的诅咒告诉了他。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听完,眼神恍然,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 他定了定神: “这是非常有用的信息,谢谢你。” 陈宴默默等待着。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用较低的声音继续说道: “第一个消息——你一定会死。” 陈宴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这是他已经知道的事。 “第二个消息——你的死期,在大后天晚上的11点。” 陈宴沉声道: “你怎么知道……”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回答道: “这几天的时间里,外面的角逐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一切都将在大后天晚上的11点钟尘埃落定。” “而在那之后,你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 陈宴追问道: “这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从“哪里”来,而不是从“谁”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陈宴口中简单的单词了解到,陈宴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知晓了他的背景。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有点头疼,这是他从接触超凡侧社会直到现在,每一次面对【灵能通感者】时,最难以应对的时刻。 他们总会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些什么,但又知道的很片面,其中一些愚昧的无法从他们所知道的信息中推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总有一小部分足够精明,又足够幸运的,可以从他们接触到那些浩如烟海的知识中得到有价值的消息。 陈宴知道了他的背景,这很不好,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明白,陈宴如果知道了他的背景,意味着知道他和典狱长之间的纠葛,意味着进一步了解到他即将上位的事实,以及他能够上位的根本原因。 他直视着陈宴的眼睛,陈宴也直视着他。 一切危险和试探在不言而喻中酝酿着。 陈宴知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背景,所以知道【一切都将在大后天晚上的11点钟尘埃落定】这一消息从何而来——那必定是从帝都威廉·亚当斯总集团传出的风声! 至于这风声的准确性……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属于旧贵族投资的新贵族势力,其本质上和完完全全在近十几年才崛起的工业时代新贵族威廉·亚当斯水火不容,商业场上的战斗是残酷的,他们能够从敌人处得到的消息,以及根据敌人消息得出的判断结果,应该是足够谨慎和准确的。 陈宴推测出了这些结论,但他不知道这些结论是否准确。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追问道: “现在呢?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竟然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是欺骗,陈先生,你存在的价值,是对所有人的欺骗。” 我的价值……是谁对所有人的欺骗?谁想骗所有人?目的是什么?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沉默起来,向监狱的另一头走去。 在经过陈宴身边时,他说道: “这两天会为你安排丰富一些的家乡餐。” 陈宴心里凉凉。 我要吃断头饭了吗…… 旧贵族势力这就已经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给我下定论了吗……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话中充斥着毋庸置疑,这让陈宴更坚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是【他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这件事导致了【威廉·亚当斯需要他为儿子陪葬】,这是最根本的逻辑关系,并且,这个逻辑不会被其他任何人和事所影响,更不可能被改变。 这一逻辑是由整个威廉·亚当斯集团做背书的,甚至由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人脉牵扯,这一逻辑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整个社会做背书的。 如果整个世界都要一个人死,一个人还能够活下去吗? 陈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活路。 他之前还企图借助亚楠市各大势力之间博弈产生的影响,利用自己的价值,想要想办法让自己在势力之间的博弈中活下去。 现在看来,亚楠市各大势力之间的博弈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他们根本就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够利用的力量。 ‘真的没救了吗……’ 第62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六:死亡倒计时(第4天) 陈宴自从来到帝国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解的难题。 他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甚至没办法了解敌人,因为敌人无处不在——他回到医务室,在网络世界中搜集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信息,无论是根据关键词的精准,还是漫无目的的观看威廉·亚当斯集团在网络世界中留下的痕迹,陈宴唯一的感觉只有“无力”。 威廉·亚当斯集团庞大到陈宴不可想象,他不知道这样的庞然大物是如何在短短不到二十年时间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即便乘了工业化的东风,吃尽了蒸汽时代的红利,陈宴也想象不到这样的大集团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帝国的几乎一切产业——从传统农牧业到工业时代崛起并随着科技不断完善的自动化农牧业,从采矿业和资源行业到可再生能源产业,从传统的服务业到奢侈品加工行业和高端娱乐业……都有他们投资和经营的足迹。 除了集团本身直营的产业之外,他们投资了茫茫多的工业时代诞生的新兴产业,这些产业有相当一部分看起来几乎是个笑话,但其中不乏一些刺痛陈宴眼球的名称——航天燃油萃取公司、可控核裂变研究实验室、废弃航天器回收技术实验车间、星链…… 威廉·亚当斯集团几乎无处不在。 陈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帝国没有“垄断”专用的单词和短语。 而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核心,则是无垄断状态下高度集权导致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威廉·亚当斯本人。 在了解到这绝望的一切之后,陈宴内心虽有无力感,但并无后悔—— 他并不后悔自己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 但压力该有还是有。 他始终处于焦虑状态,在网络世界中看了一整个下午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资料,直到晚上要回牢房的时候,都还没从巨大的压力中缓过劲。 晚上8点多,陈宴回到臭气熏天的牢房区域,整个牢房区域被几百号青壮年男人的体味笼罩着,像是旱地长出的洋葱上浇了一层脚臭味的芥末,陈宴坐在那里直流泪,面前摆着的一根炸鸡腿和厨子山姆大叔特地为他煮的一碗帝国黑暗版鸡蛋面没能引起他的一丁点食欲。 010号牢房的室友们看着他面前的断头饭,就知道他身上即将发生什么。 上铺的弗兰克只看了一眼,就急忙缩进了床铺里面,他害怕陈宴看到他脸上遏制不住的狂喜。 石像鬼看着他,眼神怜悯,但也没多说什么,他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见惯了吃断头饭的人。 克莱恩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宴把餐盘递给克莱恩,克莱恩竟然没有拒绝,拿起鸡腿两口撕扯完,端着面条倒进嘴里呼噜呼噜咽了下去,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对陈宴说道: “你想活吗。”… 陈宴上铺的弗兰克差点忍不住把头探出去,自从没了下水道中的密道,他想要离开这鬼地方的心态比之前强烈了无数倍,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 克莱恩上铺的石像鬼,则诧异于克莱恩竟然敢把这种话公开了说出来。 陈宴看着克莱恩的眼睛,简单的回答道: “想。” 克莱恩说道: “活是能活,但不能完全活,你这次惹到了太厉害的家伙,人是做不成了,得做鬼。” 陈宴嘿嘿笑了笑: “我之所以现在这么痛苦,就是想做人。” 克莱恩说道: “宴先生,我从你来到沃克街之后就对你说过,这个世界不是你说了算的,那些天真的想法只会导致你今后的灭亡——就如今天你所遭受的一般。” 陈宴没说话。 克莱恩语气始终平静: “你以为自己的办法能够帮助自己脱离如今的困境,你以为自己的手段最差也能让自己逃出生天,至少是逃离这个社会。” 陈宴的确是这么想的,即便靠着欧嘎米的刀,他也至少不会死。 “你或许对亚楠市超凡侧社会的武力有所误解。” 克莱恩很耐心的解释着,他现在拥有足够多的时间。 “亚楠市的现在,不是那个古早的、拥有一把锯肉刀和一支火枪就能参加权力斗争的时代了。 如今的亚楠市有了更先进的科技,有了觉醒程度更强的超凡,甚至有了能够屠戮神祇的力量…… 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种需要和神祇拼到你死我活的手段,我说的是对神祇进行定点打击,并在反抗尚未开始时使其从肉身到精神层面彻底【消亡】的超凡科技。” 克莱恩所用词汇的压迫性足以让任何一个身临其境的人无法呼吸。 可陈宴发现,自己竟然在如此之大的压力之中平静了下来。 “人科技而成为人,因科技而超越人,因科技而不再是人。” 克莱恩缓缓诉说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你是否想过,你所招惹的亚当斯家族的人,那些拥有所谓【狂暴灵】的人,已经超越了人,已经不再是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 克莱恩说完,就沉默起来。 陈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心里一惊。 克莱恩可能是在告诉他,拥有【狂暴灵】的人可能很快就会来找他! 可克莱恩的话太隐晦,陈宴不能完全确定他的意思。 更何况,克莱恩所透露出的意思是不符合逻辑的——既然大后天就要对他进行处刑,为什么拥有【狂暴灵】的人还要来找他呢? 克莱恩一定知道些什么! 低语声在下一刻回响在010号牢房之中。 ‘克莱恩,告诉我真相!’ 低语声落下时,陈宴没有得到克莱恩的回答,只得到了嘲讽一般的低语。 “好好想想,我们再聊。” 昨晚还受制于低语的克莱恩,今天竟然能够抵抗低语的控制了?! 陈宴意识到,在这一天之内,克莱恩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陈宴心想,根据之前大威廉所说,贾斯特斯家族自从几代之前就已经建立了基于亚楠市超凡侧社会的人脉,克莱恩已经吃过一次低语的亏,在今天通过他自己的渠道想办法免疫低语,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可克莱恩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一席话呢? 他想救我?是什么动机呢? 做鬼……又是做什么鬼? 陈宴在百般不解中,用低语对弗兰克和石像鬼洗了脑,而后躺在床上,烦躁异常。 第62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七:求生者 时间在焦躁中度过,很快来到熄灯之后。 陈宴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低语向室友们诉说,告诉他们不要杀掉他,要保护他。 可在熄灯的半个小时后,依然发生了异状。 黑暗中,石像鬼莫名其妙的翻身下床,拉开陈宴被子的一角,扭头就要往陈宴的被窝里钻。 “你他妈干什么!” 陈宴有些惶恐,出乎预料的事情再次出现了,石像鬼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抵抗低语声了! “是我……” 熟悉的语气和在一瞬间产生的通感让陈宴意识到,面前的石像鬼并不是石像鬼,而是愿望! 愿望又卡bug进来了! 愿望熟练的拉开陈宴的被窝,钻了进去,并小声道: “有东西要杀你。” 陈宴心里一寒: “是什么?” 愿望声音更小了: “是一种死魂灵,在你头顶……要开始了!” 陈宴忍不住仰头一看,只见自己头顶的床铺栏杆上,不知何时蹲了个人! 那人四肢抓着栏杆,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站在被黑暗完全笼罩的阴影里,用完全看不到的目光注视着他。 当陈宴看向它的时候,它也看向陈宴,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你看见我手了吗?” 愿望在陈宴耳边小声道: “它冲着你来的,我没办法直接帮忙,你只需拿起它的手,放在它的胸腔里。” 陈宴克服内心因诡异而起的恐惧,依言照做,在接触到死魂灵的手时,发现冰冰凉凉,和小纸片的重量差不多。 他像是掂小纸片一样轻而易举的拿起乐死魂灵的手,而后轻而易举的将它的手放进了它的胸腔。 死魂灵看到他的动作,用夸张的惊奇声音做恍然大悟状: “原来我是这么死的!” 话音落罢,它整个阴影中的身子直直朝陈宴砸了过来。 陈宴大惊之间想要翻身,可却被愿望死死按住,死魂灵的身体就那么砸在了他身上。 也是在砸在他身上的这一刻,陈宴没有感觉到任何重量,只看到庞大的阴影砸在自己身上之后,竟变成了一张纸片。 愿望捻起这张纸片,对着牢房区域中央部分透入010号牢房的暗淡光线,陈宴看到那纸片上用潦草的笔记描绘着一个被断了手的人,杀死这人的手段极其残忍,竟是用他自己的断手。 “是利用人异常死亡时产生的强大怨念和恨意所制造出的死魂灵,不需要特殊手法和特殊材料,只需要咒语和足够残忍的手段,整个过程简单粗暴且好用。” 愿望说完,立刻有一道灯光照入010号牢房。 陈宴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狱警正脸色比较差的看着他和愿望。 “动静小点。” 狱警警告之后就离开了。 愿望看着陈宴,认真道: “那家伙是在保护你呢,监狱暂时不想让你死,因为他们不想因为你的死而惹上麻烦,对他们而言,你必须在监狱内安安全全的活到大后天晚上11点之前。”… 陈宴脸色僵硬: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愿望说道: “互联网是个好东西,量子分身也不错。” 陈宴恍然: “你也使用过量子纠缠通,在网络世界里建立量子分身了!” 愿望回道: “非也,我向来不碰低级邪神的东西,容易把自己玩进去,得不偿失,也就你这样的低级碳基生物拿安危换前途,才是血赚……我只是学习能力比较强罢了,而且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是这个世界的互联网和无数服务器所形成的数据之海……里面有相当多的好地方。” 陈宴听着愿望傲娇里带着因见面而压抑不住的喜悦的语气,意识到,愿望这种见多识广、堪称“通识学者”、且接受能力极强的生命,应该很容易接受网络科技,并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掌握。 “你怎么又来了?” 愿望简单回答道: “我在网上听到有人要害你了,就过来了啊,一些人想要在你被处刑之前杀掉你,以此来把莱昂纳多之死所造成的影响延续下去,从而使他们能够从中获利。” 陈宴沉吟道: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我的死并不重要。” 愿望说道: “重要的不是你的死,而是你的【正常死亡】所代表的事物——你的【正常死亡】,代表着亚楠市尚且存在的,对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反抗势力的失败,而失败会让他们失去很多东西,除了更多订单之外,还有民心所向—— 在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一次对亚楠市的垄断中,其实大多数中小企业扮演着墙头草的角色,他们才不担心亚楠市以后变成什么样,也不关心民众到底会过成什么样,他们的短视让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谁能给他们更多的钱,谁就是他们的爹!” 愿望给陈宴提供了另一种理解这个社会的思路。 “今天晚上不速之客,要的是你的【非正常死亡】,一旦你在处刑之前死去,能做的文章就多了,他们可以把你的死伪装成任何他们想要的样子,因为死人是最听话的,并且不会反抗。” “根据我得到的一些消息,他们其中的一个选择,就是将你打造成【因反抗威廉·亚当斯集团而英勇就义的正义斗士】,以此来利用道德、正义感和愤怒要挟民众抵抗威廉·亚当斯集团,从而从中获利。” 陈宴叹了口气: “这种人和我之前了解到的那些人的动机又不太一样了。” 愿望用鄙夷的语气说道: “是啊,拥有种种动机的人太多了,我这两天可是在网上看多了他们的嘴脸……你们人类啊,真是虚伪又势力,比大多数动物都烂多了,动物尚且只会弱肉强食,你们做的比弱肉强食都要过分。” 愿望看到的东西似乎让她很去气愤: “还有一些隐藏起来的聊天室,那里面聊得东西简直离谱,我即便这些年看惯了宇宙中的各种文明,也从未见过那么奇葩的存在。” 陈宴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大概从通感中了解到了她的一些心情。 “人类啊,真是没救了。” 第62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八:背水 愿望用食指指着他的额头: “但是啊,你是个幸运的家伙,你认识了我,恰巧你还有点良心,所以本大爷决定救你。” 可你现在自身都还难保…… 愿望说道: “你想要我救你出去吗?现在就可以哦,因为你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 陈宴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可我依然想要生活在这个社会里。” 愿望烦躁的挠着头: “你这也太贪了……这是不可能的啦!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已经没有活路了……该死的,我怎么也这样说话了?” “总之,如果你想活,我能帮你。 可即便有我的帮助,你也不能继续活在这个社会里了。 你得去北边寒冷的地方,得去海外的孤岛上,去没有渡轮和火车能够到达的地方,你得去做一个毳毛饮血的野人,得吃生肉也不会被寄生虫整死。 你要过上这样的生活,直到威廉·亚当斯集团彻底崩溃消失为止——这种事情在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啦!这种集团已经可以看成是和帝国一样的东西了,甚至在某些方面来看,比帝国本身还要强。” 陈宴想要摸摸愿望的头,以表示自己明白她的好意,但看着石像鬼的样子,又实在下不去手。 “我还是想试试看……我还有三天时间。” 愿望的呼吸都慢了一些。 “啊,啊,那可真是糟糕……” 愿望喃喃自语的语气很差,这差极了的语气并不是因为陈宴的决定,而是因为她暂时想不到救他的任何办法。 “我……我再回去看看,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救你……” “你……你自己小心,一定要等我回来哦!我一有消息就会来找你!” 愿望说完,白眼一翻,离开了石像鬼的身体。 石像鬼恍恍惚惚之间,只见陈宴的脸竟然在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他颤颤巍巍的看着自己的状态,绝望渐生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低声道: “麻烦轻点……” 陈宴的低语声响彻在他耳边: “滚,然后把一切都忘了,赶紧睡觉。” 石像鬼在茫茫然中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头晕脑胀,连滚带爬的回到了自己的床铺,往枕头上一倒,打起呼噜。 克莱恩的声音紧跟着出现: “为什么如此留恋呢。” 陈宴说道: “我没犯错,凭什么不能正常生活。” 克莱恩回答道: “你杀了人。” 陈宴说道: “我杀了吃人肉喝人血的人,我的杀戮是最正确不过的伸张正义。” 克莱恩沉默起来,在他花费三十多年所建立的世界观里,陈宴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潜藏含义是不可辩驳的真理。 “好好考虑一下。” 克莱恩说完,翻了个身,就此睡去。 陈宴向上铺正在偷听动静的弗兰克,和正在呼呼大睡的石像鬼诉说了【保护我,在出现危机的情况下叫醒我】的低语之后,闭上眼睛,进入网络世界。 他上次从监狱大楼下线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这次上线之后,面前直接就是网络世界中的齐肯·菲尼克斯的计算机。 他像是蒙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典狱长的计算机内,寄希望于能够从典狱长的计算机内查找和今天前来刺杀他的死魂灵有关的信息,却没想到有了意外的发现: 忙碌了一天的典狱长大人正趴在电脑前面,左手支着头,右手快速点着鼠标,眼睛盯着屏幕,聚精会神的玩着一款游戏。 陈宴看向典狱长玩的文字游戏,一下子挑起眉毛。 “这不是我白天做的《罢工模拟器》吗?(本章未完!) 第62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八:背水 ” 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电脑屏幕上通过浏览器访问的《罢工模拟器》依然只是一款文字游戏模拟器而已,但已经和陈宴制作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根据陈宴所设定的规则,模拟器本身收集了许多复杂的变量,并根据这些变量对游戏本身的模拟过程进行了自我推演和自我完善。 大量和现实相关的变量被输入《罢工模拟器》的程序之内,又被程序自身完善成为影响游戏进程的一部分。 今天他刚刚把游戏编辑出来的时候,也就是几行简陋的程序语言,整个模拟器程序恐怕连1kb的大小都不到。 而现在,整个模拟器在服务器上所占用的储存空间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个g。 “让我看看……访问人数大概有三万?这也太多了……” 这个时代的服务器能够承受这么多的用户访问而没有宕机,可真是个奇迹…… 陈宴翻开模拟器的程序,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程序的运行规则了。 “无论现阶段运行规则如何,底层逻辑是不变的,让我看看这个游戏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陈宴看向最直观的用户——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正满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这一场游戏模拟,屏幕上被大量文字填满的对话框中的最后一行,是: 《因工资过低,有42个工厂发生了罢工运动,进入【罢工】状态,社会影响如下:……》 这是模拟器刚刚模拟到的社会进程。 典狱长看着面前密密麻麻从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排排debuff(负面状态),忍不住脑门充血,骂道: “这群杂碎!老子当年没领工资上了十年班,连个屁都不放!你们现在吃好的喝好的,还他妈不乐意呢!” 说着,典狱长从模拟器选项中发布了《增加最低工资》的法令。 《法令得到实施,【罢工】状态暂停,但并未结束》 片刻之后。 《由于工厂得不到有效管制,【罢工】状态再次开始》 “草!” 典狱长立刻调用了十万镑的议院资金,投入官方暴力队伍建设,并按照自己对亚楠市的了解,设置了详细的管制流程。 《工厂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管制,【罢工】状态暂停,但并未结束》 典狱长难受极了,这十万镑是他本来准备建造新城区用的,模拟器中的亚楠市人口太多了,他准备再成立一个新的工业区,来容纳这些人口。 第62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八:背水 第62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九:必然毁灭的模拟 如果这十万磅能剩下来,他还准备在科技树上点一些技能点,因为在他的这一次模拟中,由于初期操作不当,法令对最低工资保障不到位导致众多工厂频繁进入【罢工】状态。 他需要对社会治安投入特别多的税收,以消除【罢工】状态debuff的影响,所以科技树根本就没点上去,导致整个社会的科技相当落后。 玩了两个多小时,相当于现实世界里的50多年,亚楠市依然还停留在蒸汽时代初期,工业化刚刚开始的时候。 典狱长在痛苦和任何法令都不起作用的极端焦虑中,等待着模拟器继续运行了片刻之后。 《由于货币印发过快、物价上涨过快、经济增长过慢等原因,通货膨胀发生了……》 “这他妈什么情况!” 《城市犯罪率增长中……》 《亚楠市工业区率先爆发了起义,176218条生命在这次起义中丧生。》 “握真是草!了!加工资!加工资啊!” 典狱长骂的破了音。 他很快发现,模拟器运行到这个阶段,再给工人加工资已经没有用了,过于强大的通货膨胀已经让货币沦为了废纸,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混乱。 “法克!” 《城市在浩浩荡荡的罢工运动中沦陷了。》 《模拟结束,是否重新开始?》 《是/否》 典狱长果断选择了《是》这一选项,而后红着眼睛投入新一轮城市建设。 这一次,他改变了之前一把的策略,从亚楠镇时代开始,就建立了相对完整的法令来保障工人的工资,并根据上一把的失败经验,招商引资,促进消费。 比之前更加完善的法令吸引了大量流民,对亚楠本土的游民无产者也起到了很大的改造作用,再加上对从隔壁侯雷史特州逃难来的难民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安置保障,整个亚楠镇拥有了大量资金,工业化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这一把游戏里,齐肯·菲尼克斯所操刀的亚楠镇进入工业时代的时间,比上一把足足提前了30年! “哈哈哈!” 典狱长兴奋的拍着桌子,即便已经深夜,盯着浓重黑眼圈的他也亢奋到睡意全无。 在亚楠镇进入工业时代,开始市级别行政单位建设后,屏幕上弹出了红色的提示。 《政令受到阻拦,阻拦者名单如下……》 典狱长眯着眼睛看着这些阻拦者的名单,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阻拦政令进行实施的人,几乎全都出自一些亚楠市的贵族。 原本就掌握着大量资源的贵族们,有相当一部分吃到了工业化的红利,并在帝国建立北方联邦时分到了蛋糕,他们进入亚楠市议院,并如寄生虫般盘踞在议院的各个角落里,他们本身就是决策的制定者,而现在,作为亚楠市统治者的齐肯·菲尼克斯所颁发的政令,实打实的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对消费者的保障、对工人的保障、对外来移民的保障、对亚楠市未来的保障。 典狱长原本就是贵族出身,从小耳濡目染,眼界开阔,对亚楠的各个层次民众的生存环境有自己独特的理解,之后去帝都游学,眼界更加宽广。 教育是个好东西,也是个稀缺的东西,正确的教育就更加稀少了。 幸运的是,典狱长齐肯·菲尼斯可受到过正确的教育,并游历过广阔的土地,知道世间到底有多少苦难。 他虽然现在很不是个东西,想尽办法丧尽天良的搞钱,但内心尚且存在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理想,所以,在看到屏幕上跳出的《法令被撤销……》的提示时,他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恶感。 配合着屏幕上层出不穷的贵族阶层反抗法令的提示,他忍不住骂道: “草***的,一群吸血鬼,都他妈工业时代了,(本章未完!) 第62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九:必然毁灭的模拟 还想着把人当奴隶呢!” 典狱长说完这句话,立刻有些失神。 他意识到,在现实中,他就属于自己刚刚辱骂的阶层。 再联想到自己家里的处境,由此联想到整个贵族阶层的处境,他不由的沉默起来。 他在模拟器的数据库里搜索“菲尼克斯”这一姓氏,竟看到了自己的真名。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他开始扭转自己的思维,将自己设身处地的作为一名贪婪的旧贵族,对整个城市进行模拟。 在亚楠进入市级行政单位之后的议院时代,所有政令通过议院颁布并实施。 《颁布土地兼并法令,并对亚楠市周围的土地进行大范围机械化农业改造》 《提示:法令全票通过,开始实施。》 《颁布奢侈品行业免税法令,并开始扶持高端消费品。》 《圈地运动开始》 《引导大量劳动力进入采矿业,控制煤炭价格》 《全市实行两班三倒制度,并在工业区驻扎军队》 《提示:所有法令全票通过……》 《提示:通胀抬头》 《提示:信用体系过载》 《提示:消费降级幅度增加》 《印刷更多纸币以支撑银行信用体系》 《提示:通胀持续抬头》 《减少货币印刷速度》 《提示:通货膨胀率未得到有效降低,市场进入萎靡状态》 《提示:市场动荡,货物价格飙升》 《提示:过于强的高压政策下,128座工厂突然开始罢工,进入【极端罢工】状态,有组织的工人封锁了下城区和旧城区的街道,并控制了街道警务处,夺取了暴力武装。》 典狱骂了一声,手足无措之间,昏招层出不穷。 《调用军队占领城市并进行暴力对抗……》 这一政令发出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 《战争导致人口骤降,战火摧毁了大部分产业链,整个城市沦陷了。》 《模拟结束,是否重新开始?》 《是/否》 典狱长眼神呆滞的看着屏幕上的三行提示,脑袋懵懵的。 一切政令都是他根据自己所在贵族阶层的利益所制定的,在颁布这些政令的过程中,他根据自己在现实中的见识,对绝大多数的决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平衡,按理说怎么也不应该沦落到这种结局才对。 典狱长看着提示,明白过来,如果贵族阶级掌权,城市就会变成这么个结果。 第62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七十九:必然毁灭的模拟 请假一天 太累了,休息一天,叩头…… ——2022年10月15日下午,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629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必然毁灭的模拟2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典狱长再次开始了将自己代入一个贵族身份之后的模拟。 “这家伙,还不信邪。” 陈宴心想,齐肯·菲尼克斯之所以再次开始了如此无意义的尝试,大概是因为他的世界观里并不存在“历史周期律”这种东西。 任何文明都会在经历一切之后毁于一旦,时间又会让废墟之上诞生新的文明,这一规律已经在陈宴家乡所在的世界中被无数人验证了无数遍。 而亚楠市所在的帝国——仅仅保存有千年前血月之夜之后历史的帝国,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验证这样的客观事实。 大致知晓帝国历史、眼界比大多数人开阔的高级知识分子齐肯·菲尼克斯尚且如此,社会底层民众更不用说。 在再一次以贵族角度带领整个亚楠市社会走向毁灭之后,典狱长大人得出了一个结论—— “去他妈的,什么垃圾游戏,狗屁不通,浪费老子时间。” 他在烦躁中关闭了游戏界面,困意就遏制不住的产生了,他离开座位走向和办公室相连的卧室,门一关,倒头就睡。 “监狱这种地方全年无休,因此给高级办公人员配备了卧室?” 陈宴没有再理会齐肯·菲尼克斯。 他进入游戏所在的服务器,观察了服务器物理位置摄像头前的人——也就是服务器所在报社的工作人员。 他们兴奋又激烈的讨论声通过计算机的麦克风被陈宴听到: “服务器访问人数已经超过3万了!单个服务器产生这么大的流量,还是亚楠市互联网历史上头一次!” “代理人刚刚还说要拔电源,这么大一笔横财还拔电源?脑子出问题了吧!” “不知道是哪个高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游戏是开源的!咱们可以尽快招聘程序员,想办法让这游戏为咱们产生收益……或许我们可以开放广告招标!” 陈宴听得惊呆了,这报社里正在说话的人也是个人才,竟然这么快就想到如何让流量变现的方法。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他们除了决定加入氪金系统,还想要为服务器增加储存空间和访问带宽。 可这种游戏是很难盈利的,任何盈利方式都会影响游戏本身的丰富程度,而极大的丰富程度和可能性正是这一类游戏能够获得成功的原因。 当这种游戏的流量开始变现,就离死不远了。 _o_m 陈宴暂时没有理会他们,《罢工模拟器》只是他突发奇想之下的产物,他并未想到这游戏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在乎这游戏到底会不会死——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他或许会比这游戏死的更早一些。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陈宴进入游戏服务器,开始观察访问用户们的游戏过程。 在这样的观察开始之前,他首先留意了用户们的身份,而留意的结果让他十分意外。 在他原本的设想之中,接触互联网的应该是前沿科技学术研究成员,和科技产业从业人员,以及广大的学生群体。 可根据用户们留下的数据,进行这游戏的竟然大都是工薪阶层——这一群体几乎完全是由包括各种工人在内的普通打工人组成的。 “接触网络的是普罗大众,而并非那么一小撮人。” 事实和陈宴想象中出现了一丁点差别,但又符合社会的运行规律。 “他们是普通人中的大多数,是忙于生计而无法从现实生活中获得些许慰藉的普通打工人。 而游戏这样的信息载体,是他们所能消费的最廉价的娱乐。 即便是纯粹的免费游戏——即便是这样完全没有收费项目的文字模拟器,也需要他们付出时间和精力来从中获得快感。 但对于亚楠市的打工人来说,时间和精力恰恰是他们最稀缺的东西。(本章未完!) 第629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必然毁灭的模拟2 。” 眼前的世界出现了重叠,陈宴茫然了一会儿,使劲骂了一句。 “妈的,我感慨个什么劲,我马上人都没了,感慨这个干什么!” 陈宴在抑郁中再次看向服务器收集到的用户数据。 无错更新@ 除了工薪阶层之外,还有少量的“高端人才”——这一群体包括大学研究生和教授在内的高端学术研究人员,拥有大资产的商人,甚至是一位ip地址以1为开头的访问者。 “这个ip地址以1开头的,应该是议院里的人,但具体是哪个部门,就不知道了。” 陈宴暂时没有精力对这个ip地址追根溯源,他感觉没太大必要,所以只是观看了这个ip地址用户的游戏流程记录。 在第一场游戏中,这个用户几乎完全用的是亚楠市现如今的政策,结果就是罢工状态爆发,亚楠市陷入战火之中。 在第二场游戏中,这个用户几乎完美的纠正了第一场游戏中的过错,结果就是罢工状态推迟了30年才爆发——他的策略为亚楠市延续了30年的寿命。 在第三场游戏中,这个用户在亚楠镇的状态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才开始操作,他这一次很精准的调控了市场上的各种乱象,用强力手段约束了工厂对工人的盘剥,并通过几乎相当于“合纵连横”的手段遏制了亚楠市的各大势力。 最重要的是,在第三场模拟中,他利用亚楠市本土势力和来自帝国之外的资本,有效遏制了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北方联邦的野蛮扩张。 这一次,从而为亚楠市延续了130年的寿命——130年后,罢工再次爆发了。 他明显很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在结局页面停止的时间相当久,鼠标狂乱的抖动代表了他内心的崩溃。 但他并没有像齐肯·菲尼克斯那样直接否认游戏,而是在长达半个小时的冷静之后,再次开始了游戏。 在第四场游戏中,他因为先前对亚楠市本土势力的失望,所以想要尝试通过新的道路来寻找亚楠市的未来—— 这一次,他选择以和平注资的方式吸引威廉?亚当斯集团对亚楠市进行投资,并用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来观察和引导威廉·亚当斯集团对本土资本的兼并。。 第629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必然毁灭的模拟2 第630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一:新版本 当这一次模拟出来的亚楠市在运行到第180个年头时,恐怖的事情出现了—— 在亚楠市迅猛发展下的第180个年头,威廉·亚当斯集团通过【完完全全、正正当当、合理合法】的手段,成功赢得了整个亚楠市的统治权,架空了议院,取得了模拟器的控制权——作为模拟器的操作者,他仍然能够通过议院发出政令,但政令能影响的范围已经很小,为议院背书的暴力机器也不再听从他的命令。 _o_m 而威廉·亚当斯本人,则成为了北方联邦的无冕之王。 又是三十年过去,“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个名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公司】——只要说起公司,所有人就都会知道,那就是统治着北方联邦的庞然大物。 在【公司】的统治下,人们过上了这用户难以想象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在他看来完全是连想象都不能的天方夜谭。 即便以他的见识和接受能力,也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离奇又荒诞的未来。 于是,终于在【公司】统治亚楠市的第210个年头,他强行关闭了模拟器的客户端。 他终止游戏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厌恶游戏,而是这样合乎情理和客观规律的事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陈宴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这个用户竟然通过自己的编程能力,在他的客户端里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毁灭必将到来,我们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在他看来,【公司】统治之下的亚楠市,甚至比之前在大势力统治下爆发的战争结局还要糟糕。 陈宴想了想,在片刻之后,给他回复了这样一句话: 【历史是循环往复的,任何文明都跳不出历史周期律,因此,未来毁灭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是否过好当下的生活——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人们能过好每一个当下的生活,毁灭是否会因此消失呢?】 在回复过后,陈宴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亚楠市的毁灭或许还远,但他的毁灭很快就会来到。 “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吧……” 他看向自己先前写下来的游戏运行的底层逻辑,思考片刻,感觉还不是很完善,按照他先前所编写的底层逻辑,虽然模拟器最终也根据大数据输出了一个亚楠市,但具体情况还是和亚楠市有很多区别,比如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一部分玩家的模拟器进程里,威廉·亚当斯集团并未出现。 除了威廉·亚当斯集团之外,这个模拟出来的亚楠市里,有很多东西都是和现实相差很大的,除了因政策而出现的大多数社会现象之外,甚至连人文和地理环境都因为玩家的各种行为而发生了改变。 “如果模拟出来的进程和现世相差过大,就偏离了我设计这个游戏的初衷——我就是想看看,如果人们自己掌握亚楠市,亚楠市最终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宴认真思考。 “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游戏并没有完完全全按照亚楠市的具体现状进行模拟。” 他做了一个决定。 “那就做的更真实点。” 又是片刻的思考之后,量子分身向服务器发出指令: 【更新《罢工模拟器》11版本,更新内容如下: 1以亚楠市现如今实际所拥有的社会内容对游戏内容进行矫正,将大数据模拟出的社会具体情况和亚楠市如今的情况相结合 2增加论坛模块 3模拟亚楠市外部环境对亚楠市本身环境造成的影响,加入帝国其他各州变量,设定为隐藏变量,并计算这些变量对亚楠市产生的影响 4模拟现如今帝国内较为完整的科技树,并以此为模型作为亚楠市科技树的主干,设置科技树对社会生产力的影响为变量 5加入大数据所搜。(本章未完!) 第630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一:新版本 寻到的外神科技,作为对亚楠市科技树产生影响的变量 6加入民意对社会的影响作为变量】 陈宴编辑完了,再看了一眼自己更新这次11版本的补丁,心里明白,其实在这次的更新里,除了论坛模块之外,并没有加入什么新东西。 这次更新内容的本质,是对游戏本身的矫正,使其更加接近现实。 完成更新之后,量子分身暂时闭上眼睛,陈宴回到现实。 牢房区域如每个晚上一般响彻着呼噜声和磨牙声,那些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很空旷,空旷又催生了恐惧,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被黑暗中的不知名野兽环绕。@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可陈宴学的就是动物医学,这世上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动物了,那黑暗中的“动物”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不是动物,是人。” 这样荒诞的感觉让陈宴有些无所适从,他躺在床上,盯着弗兰克的床板想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出现这么奇怪的想法,是因为恐惧。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他渐渐克服了恐惧,内心的念头也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要想办法。” 他闭上眼睛,再次激活量子分身,而后沟通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听了。 “好兄弟,我在听,欧嘎米和糯米果他们也在,我们都在等你。” 陈宴心里面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辛苦大家……请帮我打开电源。” 杰克·巴尔多这一次竟然没有立刻去做,而是用迟疑的声音说道: “好兄弟……我听说,你的这种手机能够负载的电流很小,甚至不到整个初代矿机额定电流的千万分之一,即便有变压器也不稳妥,如果通电,手机会炸掉的,那样你就没有跟我们的联系渠道了。” 陈宴说道: “那正是我想要的,杰克,我要做一个实验。” 糯米果在一旁说道: “你要用自身来负载通过外置肢体的电流,这已经不是“实验”了,而是自杀。” 糯米果显然知道关于智能手机和机械飞升实验的真相。 陈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道: “事情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糯米果,这或许是我的一条生路。” 糯米果忽然感觉手臂一疼,扭头一看,是脸上浮现出郑重神色的弥赛亚抓紧了她的手臂。 她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抚,而后对陈宴说道: “形势已经很危急了吗?” 陈宴的语气很轻松: “是的,我的处刑日,在大后天晚上的11点。”。 第630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一:新版本 第631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二:问心 “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提供帮助——只需要一个电话。” 欧嘎米低沉的声音回响在电话的另一边,这声音依然如同往日一般沉稳,仿佛任何遭遇都不能对其撼动分毫。 让陈宴意外的是,这一刻,他竟然通过手机这一外置肢体的通感,感知到了欧嘎米的情绪。 欧嘎米很困惑,他不明白陈宴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座城市里,他不理解陈宴为什么对这样恶臭的城市有这么大的眷恋,难道仅仅是因为陈宴留恋自身以一个新移民身份在帝国取得的成就吗? 新移民在帝国立足确实很艰难,能够得到陈宴如今成就的新移民的确很少,工资和工作也的的确确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十分贵重的东西,可是…… 可是陈宴现在连命都要没了,为何还要留恋这些呢? 通感让陈宴明白了欧嘎米的想法,甚至让陈宴知道了欧嘎米有此想法的原因: 对欧嘎米而言,自从离开家乡之后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他和糯米果为了彻底斩断不死而去到了许许多多的地方,经历了常人几辈子都无法经历的离奇诡怪。 他们是任何城市的过客,也是从未停止的旅人,他们处于明确目的而降低了对人世的依恋,他们不需要、也没必要生活在正常人类社会里。 但陈宴不一样。 “我不想离开你们。” 陈宴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想要在这个城市里,我想要在人类社会里,依靠自己的劳动,过上幸福的生活。” 大家虽然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但出于对他个人的尊重,出于对他先前所做一切的尊重,大家依然默默的听着他的话。 “我并非因为喜欢这个城市,或是留恋我在社会中取得的成就而想要留下来—— 我是说,无论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作为一个超凡者,我虽然已经取得了一些成就,曾经以为这些东西是我生存下去的意义,是我为之奋斗的一切,但直到杀死莱昂纳多·亚当斯的前一刻,我忽然发现,我其实并不留恋这些东西。 _o_m ” 他用并不缓慢的平静语气诉说着一切,而在公寓的租客们耳朵里,这样的诉说更像是他的遗言。 所以他们听的很认真,情绪很低落。 手机话筒里持续不断传出沙哑的电子音,这些电子音从初代矿机控制台中央扩散出去,一部分被控制舱的舱壁消融,另一部分侥幸穿过初代矿机的舱门,进入先前初代矿机挖掘出来的地下空洞中,消失不见。 陈宴的声音在这样冰冷的静谧中回响着,明明平静的没什么起伏,却听起来像是某种怀揣着不知名情绪的挽歌。 “我是一个普通人,生长在正常的工薪家庭,接受着大众教育,和各种各样的人一同生活在市井之中。 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而为生活奋斗着,以普通人想要取得的成就为奋斗目标,并为此付出和普通人一样的努力。 我想要过一个正常人想过的生活——我想要吃饱穿暖,赚的钱足够缴纳公寓的地租和我个人的税收……就和所有在亚楠市混生活的人所奋斗的目标一样。 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在社会中生活,我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生活的资本,我为社会付出了自己的劳动,于是社会因我的劳动而得到了生产力,那是社会赖以存在的东西,所以我能够在社会中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活着。 我在城市里接触形形***的人,和他们打交道,接受他们的善意和恶意,并在情愿和不情愿的时候听到他们的故事,我努力着奋斗着,这样的生活我永远都不会厌倦……” 他在此停顿。 语气逐渐深重。 “我,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普通人的我,没什么志向,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想要过平静的生活。 作为普通人的我,。(本章未完!) 第631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二:问心 会本能的趋利避害,为了生活让自己变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我知道对错,又不是对所有事都想的那么明白。 我阴狠又愚蠢、善良又懦弱,坏事做不绝,好事也做不到太好。 即便我心里想着趋利避害,当看到了需要帮助的人,我的内心也会诞生怜悯,会想要提供帮助。 作为普通人的我,看到了不公平的事,知道这是错的,就会想要改变不公! 做好事难道是不应该的吗? 对抗不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看到了莱昂纳多·亚当斯所统治的亚楠市的未来,我知道世界会因为他而变得多么糟糕,那是我不想见到的。 当时我有枪,所以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之后才明白,我当时因为对被他主宰未来的恐惧而夺走了他的性命,除了因为他的存在阻碍了社会的正常发展,我要伸张正义之外,还因为他让我没办法过上我想要的平静生活。 我所要伸张的正义并不是完全为了别人。 还有为了自己……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陈宴语气中的波动消失了。 “错的不是我。” “既然我没有错,为什么不能继续在社会中生活?又是谁不愿意让我在社会里生活?” 没人能给他答案。 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答案。 “我只是做了对的事。” “人不应该因为做了对的事而被夺走生命。” 他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于是不再解释,而是对杰克·巴尔多说道: “杰克,打开电源。” 自从离开地下之后,初代矿机的电源被再次接通了。 根据陈宴之前的计算制作而成的新电路大大减小了手机的负荷,电流在经过改装过后的电路板涌入手机之中时,并未烧毁手机的电路,只是增加了热损耗——不如说是手机自身把多余的电力转化成了热能。 “外置肢体拥有一定的自我调控能力,就像是人的身体,会对异常的生理状态进行自我调控。” 手机并未变得滚烫,但陈宴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因为最重要的在后面。 由手机接通的电路板中储存的大量数据开始和手机互通,那些并非由文字组成的底层代码在被手机识别时显示为乱码,但陈宴并不在意,陈宴只想验证自己先前的猜想—— 量子分身通过网络降临在手机之中,而后朝着初代矿机数据库的方向逆流而上。。 第631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二:问心 第632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三:和星星的约定 当量子分身看到闪烁在初代矿机数据库里的“光芒”时,陈宴意识到,他再一次的拉高了自己所面临环境的凶险程度。 如果初代矿机的程序有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或是程序底层存在有未知的杀毒软件,他或许会将面临精神层面的消亡—— 量子分身一旦被杀毒软件粉碎,本体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知道短时间内能不能再次产生量子分身,如果不能,在他的肉身于大后天晚上11点之前消亡之后,陈宴这个人将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在操纵矿机进入初代矿机数据库的时候,陈宴想了很多。 如果要劫狱,欧嘎米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同意克莱恩·贾斯特斯的邀请,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想要活下去,自己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如跑马灯般在眼前一闪而过,陈宴的念头渐渐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初代矿机是我的一条生路,一定要完全掌握在手里才行!” 量子分身裹挟着陈宴的凶狠,一头扎进初代矿机的数据库中。 下一刻,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陈宴面前出现了一片星空。 他呆滞的看着这片星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永生永世生活在地底的节肢水獭所塑造的数据空间,怎么会是一片星空? 量子分身穿梭于星空之中,发现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小型的模块化数据库,只是和陈宴想象中不同,这些数据库并非冰冷冷的数据,而是有意识个体。 首发更新@ 他来到一颗星星旁边,星星便察觉到了他。 “你是谁?” 星星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并非陈宴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可他竟能够听懂—— 作为外置肢体,手机的生物电波和初代矿机的生物电波在连通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同步,所以陈宴虽然没接触过星星们的语言,但能够从电波里明白它们的意思。 “我是陈宴,一个人类。” 星星的情绪里出现了激动: “你来自其他的大域吗?詹姆斯?派瑞特成功了?!我们进入星空了?!” 星星……曾经是一名节肢水獭,现在以数据模块的形式存在于初代矿机的数据库中。 陈宴心想,你们可能失败了,因为初代矿机并非通过星空而来到亚楠市,而是通过名为詹姆斯·派瑞特的海盗的祈祷,之后也没有进入星空,而是留在了废渊之底。 陈宴感受着星星纯粹的高兴的声音,不忍心打破它的希望,所以只是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有星空呢?” 星星回答说: “我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我们并非地底的生物,我们从星空而来,被困于此,所以要追本溯源,寻星空而去——我们,要回家!” 陈宴内心巨震,但尚且能够克制: “你们的家在哪?” 星星的回答如同歌唱: “家乡在会吟唱呢喃的浮游大海中呦,家乡是徜徉在安谧梦境中的回廊,家乡是能够满足肆意幻想的蜜乡呦,家乡是一切旅程的终点……” 陈宴听了半天,也就听懂了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节肢水獭们的语言和形容词和人类完全不同,陈宴仅仅能从电波中意识到星星对家乡的眷恋和向往,并且,这些眷恋和向往并不强烈——或许是因为手机所能接收到的电波不足以表达这么强烈的情绪,也或许是因为星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表露这种情绪,以至于已经遗忘了一部分。 “是储存数据的零件出了问题,所以没办法很好的表达吗?” 陈宴心想,也许并非如此,节肢水獭们的数据储存明显是以他不知道的方式来进行的,连“情绪”这种几乎不可能数据化的东西都能够保存起来,它们的科技。(本章未完!) 第632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三:和星星的约定 已经超出了陈宴的想象力。 星星唱完了歌,对陈宴说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等待,你看那天边最远的星星,那是我们的初代始祖,也是第一批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它们渡过了艰难的岁月——恶劣的环境、频繁的战争、不休的瘟疫、四处的天敌……它们坚强的活了下来,它们的生命是如此璀璨。” 陈宴从电波中感受到,星星在称赞的其实不只是始祖,更多是生命本身——生命本身的顽强让始祖们生存了下来,而这种顽强,每一个生命都有。 陈宴忍不住问道: “星星,你到底是什么?” 星星回答说: “我们是一生都在寻找归乡之路的寻觅者。” “我们的一生都在向星空的前进中遭遇新的事物,所以我们一生都渴望新的科技,我们会把自己研究出的新科技变成自己,储存在我们的家里——这是你能见到我的原因。” 陈宴心神震动,电波再次把这句话之后隐藏的真相告诉了他: 每一个节肢水獭,都将自己储存意识和科技知识的身体器官,以某种模块化的科技技术,储存在初代矿机里,最终积累成为了今天几乎完美的初代矿机。 量子分身出现了些许战栗,因为陈宴意识到,初代矿机最大的秘密竟是如此——这矿机的内部是由某种半生物质的东西构成,那些东西本身就是节肢水獭的一部分—— 初代矿机,是由节肢水獭构成的! 从星星传来的电波里,陈宴还得以知晓: 节肢水獭们牺牲了意识中的大部分“自我”,以换取和其它一切储存在数据库中节肢水獭意识的完美“协作共存”,由此得以以数据机器的效率进行运转。 它们只保留有微弱的意识,但这些意识在必要时能够结合在一起——当无数代节肢水獭的意识结合在一起时,便成为了独立的意识团。 陈宴恍然明白,现在,面前的星星,是整个初代矿机内部节肢水獭们的意识团。 星星依然如歌唱般说着话: “你知道一个叫詹姆斯·派瑞特的生命吗?是和你一样的生命,他并未兑现他的承诺,而只是想利用我们。” “我们的其他兄弟姐们被他拆分开,分散在无数个不同的家里,因各种原因毁坏丢失,失去联系。 直到如今,只剩下我们了。 由于詹姆斯?派瑞特并未兑现他的承诺,我们的下一代不会再次产生,这个系统不会有更多的能力出现。@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这个家,变成了一间空屋子。 我们也永远都回不到家乡了。” 陈宴说道: “如果是我力所能及……我愿意帮你们回家。” 星星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即便它不知道陈宴究竟有没有帮助它的能力: “为什么呢?” 陈宴诉说着一件对他而言稀疏寻常的事: “对我而言,力所能及之内,帮助他人是理所应当的事。” 星空似乎比之前更加闪耀。 “谢谢你……” “我们决定把这间空屋子,交给你。”。 第632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三:和星星的约定 第633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四:馈赠 直至此时—— 当星空开始闪烁,一道光路从量子分身脚下出现,随即诸天星斗汇聚成群。 下一刻,漆邃深空如谢幕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字符所组成的数据星海! 只是,这数据星海中的数据流,和陈宴之前见到过的所有数据流都不一样。 无论是来自家乡的二进制程序语言,还是亚楠市本土化的计算机程序语言,还有之前在监狱里面的机械孤塔中见到过的黑色数据流,本身都是冰冷的,没有携带丝毫情绪,仅仅只是“工具”而已。 而这种不知名的字符,明显携带有类似“情绪”的东西。 携带着“情绪”的数据流不仅荡漾在初代矿机的数据库中,还流淌在陈宴的手机里。 手机因此开始了本不可能出现的蜕变—— 构成手机的生物质发生了不属于自身的进化,催化此进化过程的是全然不同于这世上的任何一种物质,是来自遥远星空未知生命种族的“类精神力量”。 于是,几乎有一半由无机物构成的生物质——手机,在没有高温高压和任何物质催化物的情况下,开始了向超自然生物质的快速转变。 陈宴开始能够“感觉”到手机“作为肢体”的存在了。 和之前能够单纯感觉到手机能够***纵不同,“作为肢体”存在的外置器官手机本身拥有和本体完全不同的生物特性,现在,陈宴感觉到自己拥有了操作这些生物特性的能力。 同时,操控性也大大增加——像是自己有一只手被放在离开自己身体的地方,只要他一个念头,手机甚至能够借用环境进行物理层面的移动。 最重要的是,原本只有陈宴本体才能产生的通感,也从手机中出现了——手机同步了本体因进化而产生的超凡力量! 通感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作用在数据星海之上。 陈宴依然不认识那些不知名的程序字符,但能够通过通感,比原本的电波更准确的认知到数据星海的本质—— 那是通过节肢水獭种族特殊科技转化成为数据的“客观意识”。 “它们……向它们的数据载体上载了意识…… 不对,不只是意识而已! 它们上载的,是包含有少部分主观意识和大部分科技结晶的数据化肉身!” 肉身如何上载到数据库中呢?! 陈宴完全不能理解。 陈宴即便接触到了节肢水獭一族的数据星海,也完全搞不清楚它们到底对自己进行了什么样的操作,因为它们的科技是和陈宴所了解一切科技完全不同的独立科技树。 它们的“数学”并非完全研究数量关系和空间形式,它们的“物理”也并非基于自然常识和普世哲学,甚至对它们而言,连“数学”和“物理”两个概念本身就非常模糊,陈宴只能以自己的世界观去强行理解,其结果和真正的意义有相当大的差距。 _o_m 好在,历史是可以用同一种思维去理解的。 数据星海中记载着节肢水獭一族的历史,陈宴看到了许许多多自己理解不了的事物,也有少部分文明之间共通的东西,他游荡于数据星海中,耳边有无数个带着善意的节肢水獭在诉说着它们所经历的一切。 幸福、苦难、求生、发展…… 陈宴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之前对初代矿机中央控制台的改装完完全全就是无用功,控制初代矿机的从来都不是控制台,而是由无数代节肢水獭的意识所构成的这一片存在于生物质为储存装置的数据库中的【数据星海】。 海盗们之前之所以能够操控矿机,是因为詹姆斯·派瑞特和节肢水獭们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他帮助它们找到回家的路,它们给他提供生产力援助。 可惜的是,节肢水獭的文明中并没有“欺骗”这样的概念。 。(本章未完!) 第633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四:馈赠 所以,即便当初第一批来到亚楠市地下的初代矿机被詹姆斯?派瑞特和他自作聪明的科学家们拆的分崩离析,数据星海也依然没有做出反应——它们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直到今天,它们再次选择相信人类。 “它们的文明是怎么存在到现在的……” 陈宴感慨之间,一份数据漂流到了他面前。 首发更新@ 量子分身接触数据,一团水花在他指尖绽放开来,一道数据流从数据星海中鱼跃而出,朝着陈宴的手机奔涌而去。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陈宴看着手机内部出现的新数据,立刻被这份数据流中所包含的东西完全吸引了。 “《模块化祈祷》……嗯?祈祷?” 陈宴用通感去感知数据流,才搞明白,所谓《模块化祈祷》,就是以“向地心祈祷”的方式,将想要改造成“模块”的事物变成独立的个体。 在节肢水獭的文明中,“地心”和“星空”是一个词,它们始终有一种对地心的崇拜,坚信地心之中是它们一直追寻的星空,所以,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对星空的崇拜——“向地心祈祷”,也就是对星空的祈祷。 “根据之前秃子所说,当初詹姆斯·派瑞特就是通过【祈祷】的方式得到了初代矿机。” “但这也太玄乎了,向星空祈祷,星空就能把事物模块化吗?星空凭什么?” “也许……也许这一祈祷的对象并不是星空,这个【星空】其实是某种类似神明的存在,所以才用了【祈祷】一词。” 陈宴不知道该怎么用节肢水獭的语言念出祷文,这个种族的发声器官和人类有很大区别,人类的舌头发不出来它们语言中的音节。 但按照包含《模块化祈祷》数据流中的记载,陈宴可以通过初代矿机——也就是节肢水獭文明中的【行星团】,来进行《模块化祈祷》的过程。 陈宴的念头通过手机转化成为节肢水獭文明独特的程序语言,开启了《模块化祈祷》。 “我希望……” 他脑袋里浮现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我希望,我的公寓,可以成为我能够掌控的模块。” 他不知道祈祷的方式正确与否,只是出于实验的心态说出了这样的话。 随着他念头的出现,手机向控制台发送执行命令。 于是,程序开始了运行。 初代矿机内部数据库中的星星们——以肉身和精神一同成为初代矿机一分子的节肢水獭们,开始了吟唱。 它们的吟唱声不是声波,也并非电波,更像是一种无关脑电波的意识波动。 无声的吟唱以意识波动的形式化作一道流星,坠入亚楠市上空的星空之中。 “怎么会产生【坠落】这样的感觉呢?” 陈宴恍惚之间想到,对于节肢水獭们来说,星空就是地心,星星坠落进入星空之中,如同受到地心引力的吸引而坠落地面一般。。 第633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四:馈赠 第634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五:陈宴的移动城堡 意识波动化作的流星坠入星空,又很快有一道流星划过亚楠市的夜空,在坠落进入沃克街33号公寓之前逐渐失去光芒。 紧接着,随着一阵并不剧烈的晃动,初代矿机在地底展开了——以“鹦鹉螺壳”为中心,初代矿机的各个部分以规律的过程和独特的姿态分崩离析。 在见证这一奇迹般变化的同时,陈宴看着亚楠市上空的茫茫星空,感受着通感中传来的感觉,脑海中对《模块化祈祷》有了自己的理解—— “初代矿机因星空中到来的星光而发生了变化…… 按照通感中的感觉,我其实可以理解为——《模块化祈祷》的过程,相当于让一台拥有节肢水獭操控权限的设备,通过【星海】这一不受物理空间限制的特殊局域网,向节肢水獭文明的某个【主机】发送某个请求指令。 如果权限验证成功,指令就会被通过,从而得到反馈——反馈便是那道坠落在公寓之中的流星,那同样是一个指令,开始祈祷内容的指令。 我的想法或许不准确……但以通感中感知到的信息来看,大概就是这样了。 _o_m 无论如何,节肢水獭们……它们拥有独特的通信科技。” 将近三层楼高的初代矿机在眨眼的时间里解体为首尾连接的功能性零件,这些零件以较为“柔和”的姿态切割了沃克街33号公寓的地基。 它们如软体动物一般钻入墙体之中,通过管道和砖石之间的缝隙“寄生”在公寓墙体的每个角落,并以并不蛮横的姿态对大厅、厨房和客房里包括锅碗瓢盆在内的一切事物进行了数据化植入。 在此过程中,它们制造了稳固公寓墙体的分泌物,这些带有腐蚀性的东西和公寓墙体之内的碳酸钙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以至于整个公寓的材质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 在地下室的更下一层,鹦鹉螺壳寄居于此。 直到现在,陈宴才彻彻底底看明白,这东西外部看起来像是螺壳,但内部并非血肉,而是某种海绵状的生物质,的的确确是某种能够进行电力储存、传输和动能转化输出的装置—— 符合这些特征,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引擎”。 “是……节肢水獭文明的引擎……不知道最大有多少马力。” 生物质引擎明显比陈宴想象中还要离谱——鹦鹉螺壳在移动到地下室的更下一层之后,形态发生变化,变得更大更扁平。 片刻之后,公寓本体和地面接触的部分被“延展”开的鹦鹉螺壳铺满,整个公寓完完全全坐落在了鹦鹉螺壳之上。 即便是这么大的动作,公寓墙体周围发生的动静也依然并不明显。 公寓本体和发生了松动,那是公寓在对自身和地表进行切割和分离。 整个公寓从地表之下分离出来,成为了独立的个体。 在整个过程中,量子分身的透明脑袋里快速建构出了沃克街33号公寓的数据化模型,这模型建立的相当精准,几乎是无偏差的对公寓内的一切进行了按比例缩小。 “公寓变成了什么?某种……活的东西吗?” 量子分身脑袋里的数据化模型显示的数据告诉陈宴,有鹦鹉螺壳在,只要供应充足的能源,公寓不但可以在地表移动,甚至可以飞行和下水。 陈宴由此明白,所谓的“模块化”,就是将某个事物从它原本存在的环境中分离出来,使其变得“自由”。 “充足的能源……蛇吻岩纯矿可以胜任,但剩下这点纯矿不知道能够供给鹦鹉螺壳引擎运行多久。 数据化模型显示有能源收集的功能,不过这些能源列表上都是我没见过的物质,不知道这个星球上的能源——煤炭、石油、天然气什么的,能不能够被引擎转化成动力。” 陈宴转而看向初代矿机被分离出来的巨型钻机—— 那。(本章未完!) 第634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五:陈宴的移动城堡 庞然大物如今被折叠在了公寓内部的烟囱里。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坚定的庞然大物能被折叠到这种程度。 按照数据化模型的显示,巨型钻机随时可以离开烟囱,成为公寓具有攻击和防御能力的新房顶。 陈宴看着钻机房顶的展开模型,沉默起来。 整个模型大概呈圆锥体,底面积大概一百八十多平米,但圆锥体的高竟然有31米——比整个公寓都要高上一些! 圆锥体呈螺纹状,螺纹上分布有倒钩和粉碎器,明显可以用来对坚硬岩层的矿物进行开采。 陈宴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用这种螺纹钻头去钻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地板,恐怕一下就破了。” 他沉默片刻,再次看向量子分身脑海中关于公寓的数据化模型。 除了有关钻机房顶的标注信息之外,数据化模型对烟囱进行了标注: 公寓内看到的烟囱,和公寓楼顶能够进入的烟囱,虽然是同一根,但其中的空间是不同的——模型中对公寓内看到的烟囱标记为蓝色,对公寓楼顶能够进入【荒野】的烟囱标记为红色。 陈宴看向数据化模型中公寓楼顶的烟囱,立刻看到烟囱之下显示有一片泛着黑色光晕的区域。 “【荒野】的入口在模型中显示为黑色光晕。” 在数据化模型中代表公寓如今地下室的位置,站着他的房客们,他们显然有些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勉强还算镇定。 “欧嘎米能感受到杀意,他一定是将杀意没有出现的事实告诉了大家,所以大家并不慌张,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知到这一切之后,陈宴再次看向初代矿机数据库中的星海。 星星感知到了他的注视。 _o_m “最后。” 它们仅仅发出了一个音节。 星星的声音落下时,一点星光跃出星海,坠落在量子分身额头上,而后如水消融。 于是,陈宴脑海中多了一段无法被理解,只能被感知的记忆片段,那记忆片段中包含着一座小型星海模型,陈宴仔细观察,便看到这星海模型中的星星排列,和初代矿机数据库中数据星海之内的星星排列一模一样。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轻易调用星海模型中的星星,并以此来操作初代矿机。 他的意识通过量子分身转化成为程序命令,程序命令又通过手机输入初代矿机的控制面板——也就是一个念头。 随着一个念头的出现,初代矿机的控制台启动了自我修正,半生物质的电路板开始以蠕动的方式排斥异物,陈宴之前对控制台所做的多余改造全部被排斥在外,掉落满地。 片刻之后,数据星海逐渐暗淡,一切璀璨复归孤寂。 “我们必须休息了……为下一次的启航积攒力量……” “再见了……” 星海中的意识沉寂下去,只保留了黯淡的星光以维持初代矿机的基本逻辑运行。 陈宴沉默片刻,转而看向量子分身脑海中的星海模型。 量子分身本身是由无数透明的0和1组成的数据流,只是在陈宴的操控下以人形态出现在数据世界中,在一点星光落在量子分身额头上之后,整体看起来,量子分身的透明脑袋里就能够看到一片螺旋状的星云。。 第634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五:陈宴的移动城堡 第635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六:星云控制台 “量子分身脑海中的星云,是初代矿机……也就是如今【模块化公寓】的真正中央控制台。” “矿机成为了公寓,公寓本身也是矿机,模块化让矿机本体和公寓楼体可以随时进行分离,但代价是…… 能源。” 陈宴看着脑海中关于公寓的详细数据化模型,其上详细标注着每一个部位进行模块化的资源消耗。 “模块化所需的动能并非凭空产生,而是通过鹦鹉螺壳引擎,由蛇吻岩纯矿转化而来。”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陈宴原本紧张的心情竟然有所放松,因为他发现了隐藏于数据化模型中的能量守恒。 “至少在能量守恒这一块,是我能够理解的。” 宇宙中不同文明之间的共通竟能给人带来如此之大的慰藉,这是陈宴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但是我如今依然面临一个问题: 星云控制台虽然已经在量子分身脑海里了,但如果想要通过量子分身控制模块化公寓,本体就必须闭上眼睛,不能以意识操控。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通过量子分身操控模块化公寓,就必须在本体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行。 这样的限制太大了。” 陈宴思考着。 “量子分身和本体不能同时激活,一旦激活就会导致精神分裂,这真是一种巨大的限制……” 陈宴在刚刚开启量子分身的时候就尝试过一心两用,结果差点精神错乱,从那之后,他就始终没有再次进行尝试。 “现在这个关键时间,没必要再尝试这么危险的事了……” 陈宴注视着量子分身脑海中的星云控制台,心中想道: “还有一种情况: 除了使用量子分身操控模块化公寓之外,还可以通过作为外置肢体的手机,来对控制台进行直接操控。” 手机并没有被控制台排斥在外,或许是因为控制台将手机识别成了陈宴本身。 “想要通过手机直接对控制台进行操控,就必须在手机在我身边的情况下才行——之前我就知道,本体和手机之间保持电波关联的极限距离,大概也就几十米远。” “在量子分身链接手机的情况下,手机随时可以***控。 可一旦量子分身从手机中离开,本体也不在手机旁边,我就没办法对手机进行控制。 在这种情况下,我一样没办法对模块化公寓发出指令。” 真是麻烦啊。 “一切麻烦都因为我现在被关起来了。” 陈宴看着模块化公寓旁边显示出的某些参数。 “模块化重组:利用现有资源,进行小范围模块化。” “什么意思?能再给我装一台矿机出来吗?” 陈宴通过量子分身发送指令: “拼装一台小型矿机。” 星云控制台收到命令,鹦鹉螺壳引擎开始运转,蛇吻岩纯矿中的电力被提取出来,转化为类生物质进行运动时所需的动能。 先前由初代矿机解体而四散在公寓内的类生物质的一部分,开始游走于改造过的墙壁之中,最终聚集在鹦鹉螺壳上方——也就是地下室二层之内。@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四散在公寓中的类生物质们轻而易举的调用着可以被利用的有机物和无机物,在鹦鹉螺壳之上如打印一般“建构”出一台小型矿机的框架。 从框架到实机,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 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一台和之前陈宴在地下欧米伽扇区看到的“小拐”极其相似的小型矿机,出现在地下室的众人面前。 出乎预料的是,小型矿机是没有驾驶舱的。 没有驾驶舱,用什么来控制呢? 陈宴看向公寓的数据化模型时,数据化模型中已经出现了这台小型矿机的数据。 。 量子分身的脑海中诞生出“启动小型矿机”的念头,这念头被星云控制台转化成了可以被小型矿机识别的数据指令,在指令之下,随着一声昂然的嘶鸣声响起,小型矿机被启动了。 陈宴看着独立于公寓之外,又受制于公寓的小型矿机,心中对《模块化祈祷》有了新的理解。 “所谓《模块化》,不简简单单是把一样事物从原本所在的体系中分离(把公寓从亚楠市分离),还能够让事物本身成为能够随时拼装和独立的模块(制造独立小型矿机)。” 陈宴看着量子分身脑海中的公寓数据模型,从数据标注中得知,公寓的每一层,每一个房间,甚至每一块木板,都可以根据需要进模块化。 “似乎厉害的样子……但对大多数人而言,好像又用处不大。” 陈宴看着这东西,内心五味陈杂。 他原本以为公寓仅仅变成了移动城堡而已,现在看来,公寓和航空母舰似乎已经没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外神的科技……怪不得大势力们都拿外神的科技来充实自身……” 他再次看向星云控制台,心里想的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外神的科技给人带来的不只是生活上的改变,还有生产力上的飞升—— 这样的模块化小型矿机,如果大批量进入地下,不知道比斯派罗工业的改良矿机效率多出来多少倍—— 外神的科技让生产力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陈宴看着量子分身脑海中的星云控制台,和星云控制台旁边的公寓数据化模型。 “量子分身脑袋里的这个星云控制台,相当于某种遥控器,能够控制模块化公寓的变化。 星云控制台旁边的公寓数据化模型,则相当于某种信息面板,能够向我展示公寓目前的状态,隐藏的状态,各部分的参数,以及未来能够发生的变化。 而手机……则是我控制模块化公寓的重要手段。 如果我不在公寓,量子分身可以用来控制模块化公寓,缺点是在进行控制的时候,没办法保证本体的安全。 _o_m 如果我在公寓的范围内,就可以通过手机控制模块化公寓……我可以用量子分身编写一个app,作为模块化公寓的操控软件。” 完全明确了现在的情况之后,陈宴使用星云控制台,组装出一台能够进行远程驾驶的载人穿梭矿机,将矿机的目的地定位到公立监狱地下,010号牢房的正下方,并启动引擎。。 第636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七:急转直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看着量子分身脑海里的公寓数据化模型,对同伴们说道: “我得到了一些……来自新朋友的馈赠。” 众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远远藏在厨房里偷听的奥斯曼狄斯诧异的睁着那只独眼,用吃惊的眼神反复来回打量着地下室二层之下的鹦鹉螺壳引擎,和亚楠市上方的星空。 陈宴在公寓数据化模型中看到了奥斯曼狄斯的异状,但并未理会,只是把他的异状记在心里。 “公寓发生了一些变化,我现在没办法跟你们解释,等到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详细跟你们解释清楚。 我会留下一台载人矿机在公寓,你们拥有开启矿机的权限,这台矿机能够在任何非极端的环境下进行高速移动和采矿作业。 你们或许能用到。 另外,我会给你们一份说明书,那是控制这栋……新公寓的一些权限。” 陈宴将虾人乔治·莱博斯特为公寓改造的无线电路系统,和无线充电终端,通过类生物质,融合进了数据化模块中,如此一来,如果公寓里的房客们要用电,就不需要再用之前那种比较危险的桶装蛇吻岩电池。 至于剩下的蛇吻岩纯矿中的电力所剩几何,公寓的数据化模型给出了相当确定的预测值: 8千6百万千瓦时。 也就是陈宴前世电量计的8千6百万多“度”电。 根据数据化模型给出的整个公寓电力消耗情况预测——在整个公寓电器饱和的情况下(电器面积大,数量多,使用时间长),算上电力传输损耗和热损耗,这八千多万度电足够整个公寓使用2万8千多年。 陈宴刚开始还感觉这个数字很离谱,直到看到了蛇吻岩纯矿的数据——这种矿石内不知名分子结构密度比碳60要大上几万倍,但分子质量却只有碳60的千分之一。 这意味着,蛇吻岩纯矿虽然很轻,但其中能够发电的分子单元结构相当之多。 还意味着,虽然发电时候的电流不强,但稳定的发电能力能够保持相当持久。 陈宴向房客们开放了电力的使用权限,和房间的改装权限,并给予了房客们一张简易的模块化公寓使用说明书。 在交代完成后,他准备就此离开。 欧嘎米留下了一句话。 “大后天晚上11点之前,我会去找你。” 陈宴没有说话,只是控制量子分身闭上眼睛。 下一刻,监狱中,陈宴睁开双眼。 血腥味传入鼻腔,他扭头看去,便看到了床边四肢僵硬的无头尸体。 尸体脖颈以上像是爆炸了,陈宴闻到了令人不适的焦糊味道。 他握住床板,于是通感通过床板和地面产生了,通感画面中,一个细小的人从010号牢房里唯一的马桶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的爬向陈宴。 这人几乎就要得手时,一个响指声从对面的床铺上传来。 “轰!” 这人的脑袋在响指响起的那一刻爆炸开来,猩红散落一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陈宴看向对面的床铺。 几乎完全黑暗的阴影中,克莱恩正坐直身子,靠在墙上。 他没睡觉。 “想杀你的人变多了。” 克莱恩声音低沉。 “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宴并未像之前一样抗拒: “说来听听。 首发更新@ ” 克莱恩说道: “大后天晚上10点半的时候,处刑者会带你前往电击室,整个路程从牢房区域穿过整个办公区域,中间经过两道闸门,在第二道闸门的时候,帮助你的人会出现。” “你需要做的,就是看向那个人的眼睛。” 陈宴重复道: “。 看向那个人的眼睛。” 克莱恩说道: “是的。” 克莱恩?贾斯特斯向来惜字如金。 陈宴沉吟道: “你要用超凡手段救人,可监狱也有屏蔽超凡手段的方法,这座监狱原本就是为了关押超凡者而建造的,这么多年过去,反制超凡的手段也一定比之前强很多。” 陈宴比之前多了很多话: “再者说,我的处刑有那么多人盯着,典狱长一定不想出差错,既然我的死亡是既定的,那么监狱的工作人员一定会想尽办法保证做到这件事。” “还有,你怎么杀了刚才那个人的?看这死亡痕迹,你竟然晋升成为一名《艺术家》了!有这样的手段,你还真是厉害啊……” 克莱恩说道: “据我的了解,宴先生应当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所以,你根本没有想要接受我的善意。” 陈宴躺在床上: “也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万一到时候真什么退路都没有,说不定真得要你帮忙。” 克莱恩说道: “你始终拥有一种无谓的勇气。” 是无谓而不是无畏,克莱恩用词一向准确。 陈宴没有接话,只是躺在床上,在用低语交代室友们不要杀死自己之后,准备睡觉。 “你没必要每天都这么做。” 陈宴没有理会克莱恩的话,只是通过通感感受着地下传来的细微震动,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 …… 陈宴是在熟睡之后的第4个小时被叫醒的。 手电筒打在眼睛上,随即传来的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沙哑的声音。 “陈宴,出来。” 陈宴伸手挡光,隐约之间看到面前人影晃动,除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之外,还有五个狱警,都是之前没见过的生面孔。 “跟我来。” 陈宴站起身,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嘴里嘀咕着囚犯们标准的脏话,摇摇晃晃就撞在了一个狱警身上。 手指触碰狱警的一瞬间,一段对话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这只跳蚤在被我们之前杀了9个人,其中两个是富商,三个是白皮帮的打手,四个是看到了他的杀人手段,被牵连进来的无辜者。” “这只跳蚤是谁的人?” “长官……档案库里查不出来。” “恐怕不是查不出来,是典狱长大人不配合。” “……” “典狱长两天后卸任,三天后陈宴处刑时已经在我的任期之内,这件事决不能出差错,陈宴必须在电视转播中,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死去。” “可是典狱长那边……” “典狱长掌握着档案库,有他阻拦,我们没办法知道囚犯们的真实信息,更不能判断陈宴身边那只跳蚤是谁,所以,今晚转移囚犯。” “可是转移囚犯是需要典狱长批准的啊……” “跟着我就对了。” “……明白了,长官。” …… 陈宴看完这段记忆,大概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和两个狱警走在前面,陈宴走在中间,另外三个狱警走在陈宴身后,一共六人把陈宴牢牢护在中间。 刚刚走出牢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指打响声。 剧烈的爆炸出现在身边的那一刻,陈宴脑瓜子嗡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响—— 我身边的那只跳蚤,竟然是克莱恩!。 第637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八:黑暗中的搏杀 爆炸在一瞬间发生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身边几个狱警的脑袋齐齐炸开。 血腥味随即在密闭的环境里爆发,被血肉爆炸声惊醒的囚犯们趴在了各自牢房的安全门上。 深夜并不能阻止被血腥味激发的肾上腺素,于是各样的嘶吼声和口哨声出现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急转直下的形势中转过身的时候,克莱恩已经打响了第二个响指。 “砰。@*~~” 清脆的响指声紧跟着连环的铁制品爆破声,牢房区域各个囚室的安全门在这爆破声中被炸毁,趴在门上相看热闹的囚犯们因此遭了殃,由此产生的哀嚎声连成一片,和剩余那些因惨状而出现的兴奋嚎叫声混合在一起,汇成一段畸形的交响乐。 一部分囚犯们踩踏着哀嚎的倒地者们,离开牢房,重新回到前些天那个晚上的混乱状态,只是这一次明显和之前有所不同,一些囚犯开始有组织的攻击通往办公区域的安全门——他们迫切想要离开这里。 另一部分囚犯们涌向牢房区域的一楼,他们的目标或许不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但他们绝对不介意顺手把他解决掉。 陈宴不理解,克莱恩到底要干什么? 他明明可以在短时间内削减刑期,以被社会认可的状态正常出狱。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办法? 一念之间,转过身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拔出手枪——这也是克莱恩打响第三个响指的时间点。 “呯!”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了,这次炸掉的却不是处刑者握枪的手,而是他手中的枪。 陈宴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克莱恩炸不掉处刑者本身,或许是因为灵感强度不够?” 满手是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陈宴。 陈宴从他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更多思考时间了,必须在这一刻做出抉择—— 是跟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起走,还是选择留下待在牢房区域。 陈宴看着已经从牢房区域二楼和三楼冲下来的囚犯们,没有开口,只有低语声回荡在克莱恩耳畔。 “跟我来。” 打完三发响指的克莱恩原本就后继无力,如今无法抵抗低语声,在和低语的对抗中摇摇晃晃站起身,朝陈宴走了过来。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诧异的看着陈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现在时间不多,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没有过多思考,只是蛮横的抓住克莱恩的双手,抽出腰带,以粗暴的方式将克莱恩的手指缠住,保证他没办法继续打响指。 他只要拽腰带,克莱恩十指就会吃痛,所以在他行动的时候,克莱恩必须紧紧跟着,才不会被拽断十指。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拽着克莱恩,示意陈宴跟上。 陈宴没有理会克莱恩复杂的目光,只是跟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来到牢房区域通往办公区域的闸门处。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拿出钥匙,却已经插不进锁孔——锁孔被人从里面堵住了! 他狂躁的一脚踹在闸门上,闸门纹丝不动。 “跟我来!” 三人随后来到闸门边上不远处的警务室,这里同样也是牢房区域内所有安全门的电力控制室,只是如今牢房区域的安全门已经被克莱恩炸毁了,所以总电闸上的各个小型区域电闸都已经跳闸,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只能保证警务室安全门上的高压电不被切断。 “宴先生,你做了相当愚蠢的决定。” 克莱恩被吊在警务室门边的架子上,那架子上面原本摆放着警棍和***,如今已经空无一物。 “处刑者将会是送你下地狱的人,无论他个人的立场如何,他的身份都注定了他必须是腐朽秩序的守护者。” 。 克莱恩口中的话让人感觉他好像变了个人,但这些话的底层逻辑又证明着他的的确确是陈宴曾经认识的那个沃克街警长,一个崇尚暴力的正义疯子。 克莱恩说话时明明很冷静,但话中的内容在正常人的角度又显得很疯狂。 “如今,秩序已经腐坏不堪,人们需要的正义得不到伸张,我们没有保护守护秩序之人的理由。” “宴先生,想想你遭遇过的事,想想你让我杀过的人,想想你自己杀过的人。” “请务必认真考虑。” 克莱恩竟然对陈宴的处刑日只字不提。 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克莱恩并未向陈宴隐藏自己试图挣脱束缚的举动。 他似乎笃定陈宴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因为他知道,陈宴之前已经做过一次那样的选择。 无错更新@ “如果你真如同你所说那般正义,怎么会去联系外面的人呢?” 处刑者的话中带着讥诮。 “这两天,你先是召唤了恶魔蜥蜴,拿到了晋升所需的超凡物品,以此进入监狱里的超凡者圈子。 你目的明确——你知道圈子里有林克·维尔德这么一号人,可以通过他那下九流的贵族圈子,联系到亚楠市议会里的圣劳伦斯议员。 圣劳伦斯议员向来是保守党里的激进派,他主张抵制威廉·亚当斯集团,以保证亚楠市本土企业的发展—— 在威廉·亚当斯集团做出任何决定之前,他是最不希望陈宴死去的人。” 处刑者看着克莱恩,说出了克莱恩的目的: “圣劳伦斯议员给了你什么承诺,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我只知道,只要稳定一切叛乱,秩序必将继续,你的伎俩也会成为笑话。” 警务室外已经出现了一群游荡的囚犯,他们轻而易举的发现了警务室里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于是快速靠近警务室,想要破坏防盗窗。 拥有防弹等级的防盗窗轻易抗住了囚犯们的拳打脚踢,而安全门上高压电发出的电流声则让囚犯们望而却步,警务室内暂时安全。 “克莱恩·贾斯特斯,你那狂妄自大到变态一般的内心让你以“正义”为借口,用上了一切下三滥的手段,想要让监狱变得一团糟。”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咬着牙。 “***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冒着失控暴走的风险强行晋升,冒着被林克·维尔德扒皮的风险加入那群疯子!”。 第638章 【致死博弈之章】八十九:我的正义(2)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似乎对克莱恩了解很多。 陈宴联想到之前在对典狱长的通感中了解到那些关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信息,心想,做他们这一行的,在情报上原本就比正常人有优势。 至于克莱恩…… 克莱恩想要什么? 克莱恩被束缚着手指吊在架子上,双手上的淤痕已经很深,但他情绪平静,完全看不出半分因失败而导致的负面情绪。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对。” 克莱恩用坦然的目光看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后者在这一刻竟然感觉他的目光有些刺眼。 克莱恩把目光转向窗外,一一和那些犯人对视。 犯人们无知也无畏,虽然莫名其妙的心虚,但依然保持着和他对视的目光。 克莱恩坦然说道:“囚犯不该因种种原因被减刑。”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嗤笑出声:“你是在否定自己吗?” 克莱恩说道:“我没有犯罪,不该成为囚犯,更不该拥有刑期,所以不存在减刑一说——你说我在否定自己,这是不成立的。”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知道克莱恩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他本想用法律来反驳克莱恩的话,可在克莱恩的注视之下,他那些说辞竟在一时之间说不出口。 克莱恩接下来的这句话,像是转移了话题: “我在刚刚进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懦弱的年轻人,他属于亚楠市下城区的某个小帮派,从小就开始在外面做力工,尚且还算勤恳。 他如亚楠市大多数年轻人一般稀里糊涂的过着生活,莫名其妙的和一个女孩有了孩子,于是火速结婚生子,然后继续依靠力工维持生活。 他之所以进来,是因为替帮派老大顶包——他是顶了老大的杀人罪进来的,一判就是二十年。”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始终没说话,因为克莱恩说的事情,他都知道——对于监狱而言——对于亚楠市的议院系统而言,没有什么信息是查不出来的。 包括囚犯们的真正犯罪信息——这些信息连街道警务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等到他出去,妻子一定已经改嫁,儿子也不再是他的名字。” “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在他进来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为老大顶什么罪。” “像他这样进来的人,仅仅是我还知道的,就有三十多个。”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神色阴沉的注视着克莱恩的眼睛: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可这个帝国那么大,克莱恩,这个社会那么大,有那么多的罪犯需要去抓捕,有那么多的混蛋需要被关押,难免会出现差错。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就必须拥有明确的规则。 有规则才能有秩序,有秩序才能有行动的标准。 监狱有监狱的规矩。” 克莱恩辩驳道: “并非如此,囚犯们牵扯到的利益是你们无法控制的,外界对你们的影响是无法消弭的,那些影响让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毫无任何公平可言。”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语气中透露着理所应当: “哪里都有特定的规则,你如果不按照规则办事,就必将遭到惩罚。” “那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的惩罚,你,我,陈宴,以及每一个囚犯,我们必须按照规则来行事,那是这个社会运行的基础,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不可僭越。” “帝国已经在过去几百年里证明过,没有什么能比现存的规则对所有人更好了…… 即便这套规则要牺牲一部分人,也没有更好的替代品了。” 克莱恩用寻常的眼神注视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眼睛,继续着自己之前的话。 : “他们这样的人承受刑罚,是不对的。” “让他们这样的人承受刑罚的规则,是不对的。” “像你这样维护这套规则的人,是不对的。” “既然只有我觉得不对,就由我来纠正这些错误。” “这是……我的正义。”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了一眼旁边陈宴紧皱的眉头,说道: “在我成为典狱长之后,会对一切囚犯进行再一次的犯罪核查,尽可能为冤屈者平冤,但这已经和你们没关系了。” 他看着克莱恩: “顺便一提,你杀的那几个狱警,都是完完全全的清白人,他们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表现良好,且拥有美好的家庭。 而现在,因为你的一个响指,五个家庭分崩离析。” 克莱恩平静的说: “他们的死并非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的错误决定——你不该把陈宴带走,这一行为断绝了很多人的希望,他们的疯狂会对大多数人造成比死亡更严重的后果。”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哈哈笑道: “你看看啊克莱恩,你刚刚抨击过我所遵守的规则,现在又来标榜你所遵守的规则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冷笑道: “你果然已经因失控而疯癫了,强行晋升的副作用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处刑者的脸色逐渐严肃: “现在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即便典狱长因为不希望这一切的发生而封锁了闸门,我也不需要太长时间—— 到了明天早上,你们制造的浓雾散去之后,一支由议院组织的武装力量将会来到公立监狱,到了那时,一切都将成为定局。” 克莱恩看向陈宴: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同样看向陈宴: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一选择继续下去,我可以在处刑日那天帮助你逃出生天。” 石破天惊一般的消息。 在得到这样不可思议的许诺之后,陈宴发觉了另一件事: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很可能不能很好的抵抗低语,所以才用这样的承诺来安抚他。 也就是说,低语声,很可能对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有效! 面对陈宴诧异的表情,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解释道: “人们需要看到你的死,但你并不是必须去死,只需要让他们看到你死了——我可以帮你伪装死亡现场——如果你能帮我度过今夜的难关。” 陈宴脸上诧异的表情更夸张了: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的合作吗?”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拉下脸来: “你是否没有搞清楚,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陈宴闭上了嘴巴。 “我想试一试,处刑者大人,请解开克莱恩的束缚。” 低语声响起时,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克莱恩走去。 他在抵抗中颤颤巍巍的前进着,在陈宴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猛然抬起的指头扎进了自己的耳朵。 鲜血喷溅之间,处刑者的世界里失去了一切声音。 @ 。 第639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裁衣匠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停止移动!’ 陈宴咬牙发出下一声低语,但并未指望低语声对处刑者造成太大影响,只是期待着低语能够对他产生一定限制。 然而,在戳破了自己的耳膜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完全不受低语声的影响,他怒视着陈宴,双眼充血,从身边的桌子上摸到一副银手镯和一把电击枪,气势汹汹朝着陈宴走了过来。 陈宴举起左轮手枪,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脑袋激发了最后一发子弹。 “砰!” 左轮手枪发出的刺耳爆破音甚至吓退了趴在警务室窗户上的一些囚犯,但对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子弹嵌在了他已经开裂的脸颊上,嵌在看似骨骼一样的硬化皮肤里,开裂的皮肤和其下的血肉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干枯腐朽,不规则的骨刺从他开裂身体之上的各个部位延伸出来,在痛苦中发生着痉挛一般的轻微抖动。 这和之前不一样——之前,在监狱杂物室的时候,左轮明明可以一发子弹就爆了处刑者的头! 陈宴对此并未感觉意外,反倒是之前在监狱杂物室时候的处刑者才是不正常——拥有一个五阶段觉醒超凡者的主宰权,却能够轻易被一发寻常的子弹爆头,这才是不符合常理的情况! “他是一名【裁衣匠】!不要被他触碰到你的身体!” 克莱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发生异变的身体拥有不可思议的速度,陈宴根本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动静,那已经发生异变的身体就已经出现在了陈宴面前。 “他们说得对……死了的人,才是最听话的人……” 从那已被撕裂的喉咙里所发出的语言已经不似人声。 陈宴想要反抗,可整个人完全不能动弹——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肩膀。 ‘【裁衣匠】是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陈宴瘫倒在地,另一边的克莱恩眼看彻底没了希望,在嘶吼中拼命挣扎之间,几乎要崩断手指。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没有理会他,只是用指尖划过陈宴的脑门。 一道裂缝中陈宴脑门上出现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用已经变的很锋利的指尖捻起裂缝的一角,轻轻一扯。 一张衣服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中。 “无论你是否配合,处刑必须成功。” “现在,等待死亡吧。” 克莱恩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陈宴,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在绝望中放弃了挣扎。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自信转身,朝办公桌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便低下头来。 下一刻,早已被陈宴隐藏在地下的穿梭矿机在引擎超载的状态下轰然撞碎了地表,五米多长的粉碎机钻头眨眼间穿透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身体,并在贯穿的同时将他脖子以下小腿以上的部分尽数绞碎。… 原本就已经浑身破碎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这一刻如沙石倾倒一般土崩瓦解,眨眼之后,原地只剩下一张完好的“衣服”,和一张已经变成破布片的“黑色衣服”。 陈宴踩在地板上,在巨大的痛苦中向前移动,直到触碰到自己那件“衣服”的一瞬间,整个人恢复原状。 “草!” 他感受着之前留下的余痛,心有余悸之间破口大骂,同时丢掉左轮,捡起电击枪别在腰间,而后看向满脸不可思议的克莱恩。 “克莱恩。” 陈宴一脚把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仅剩的“黑色破布片”踢到克莱恩脚下,一边来到克莱恩面前,把手放在克莱恩肩膀上。 下一刻,低语和通感同时发动了。 ‘克莱恩,告诉我,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到底是什么?’ 克莱恩原本就被三次响指耗干了力气,之前的挣扎又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疲惫,如今他连由陈宴的灵感所化的通感力量都无法抵抗,更别说比通感更强的低语声。 “他是……以皮肤为灵感器官的第六次觉醒者,【裁衣匠】,只要得到他人的皮肤,对其进行特定的裁剪制作,就能通过这件由皮肤做成的衣服,获取他人的一切特征——包括记忆、身份和几乎所有的感情。 甚至是超凡能力,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获取。 最关键的是,【裁衣匠】不仅能够让自己使用制作好的衣服,还能让别人使用制作好的衣服——一个【裁衣匠】可以通过衣服的裁剪制作,使人或物获得受限制的超凡能力。 没有生命的死物比拥有主观意识的人类更容易控制……我曾经听说过,【裁衣匠】并不喜欢给人类穿自己制作的衣服,而喜欢给玩偶穿衣服,因为没有主观思想的玩偶会完全受到他们的控制。” 克莱恩话音未落时,陈宴就已经想到之前被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控制的老苏卡。 老苏卡就可以使用令人难以置信的超凡能力——通过自己的死亡,让一切都回到片刻之前的样子。 按照克莱恩所说,老苏卡很可能不是老苏卡,而是一只玩偶……也或许,老苏卡是一只听话的狗,或者是半死不活的活尸,总之一定是什么没脑子且特别听话的东西,只要他穿上了【裁衣匠】制作的衣服,就会变成【裁衣匠】想让他变成的样子。 六阶段觉醒的能力真是令人惊悚…… 克莱恩还在继续说着: “一旦【裁衣匠】死亡,他制作的衣服就不再受到他超凡力量的控制,只要被掠夺了皮肤的人穿回自己的衣服,就能恢复原状。” 通感证明着克莱恩的话全都是真的,事实也证明着一切都和他所说对得上。 ‘好在准备有穿梭矿机在监狱底下,不然今天铁定栽了……’ 陈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之余,继续发出低语声: ‘克莱恩,你到底要做什么。’ 克莱恩的回答简单的出奇: “伸张正义。” 陈宴哑口无言了半晌,才追问道: “克莱恩……你要伸张的正义,到底是什么?你想要救我的原因,又到底是什么?” 第640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一:薪王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宴从通感中获知,克莱恩的身体和精神都没有对他进行丝毫的抵抗,这位沃克街的前任警长大人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了那么一席话,仿佛这些话已经是他深思熟虑已久。 “正义本身就是意义和目标,宴先生。” 他明明语气和之前在沃克街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变化,但陈宴总是感觉他的声音和情绪里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陈宴不知道那是什么。 克莱恩那出奇平静的眼神里泛着光,嘴里说着好像完全无关当下的话: “我前两天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妻子告诉我了一个好消息,她说市场上的蔬菜变得很便宜,质量也比之前好了,她听说,那是因为大公司之间贸易战的结果。 可她不知道,在贸易战结束之后,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无论威廉·亚当斯集团,或是本土的企业,两者其中任何一个被击垮,亚楠市居民们的日子都不会比之前好过。” 陈宴问道: “你如何得出这一结论呢?” 克莱恩说道: “我见过足够多,我的家族见过的足够多,我知道他们有多贪婪。 亚楠市有那么多的人啊,宴先生,到了今天,亚楠市的人口已经接近了4000万,你知道这么小的地方,4000万人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吗?” 陈宴刚来的时候还只有3000多万,现在已经快到4000万了吗…… 陈宴低声道: “我见过下城区住的满满当当的转角楼,所以,我明白4000万人是多么恐怖的数字。” 克莱恩语气平静: “人是越来越多的,但资源是有限的,于是,人越多,平均分给每个人的资源就越少。 如今百姓感觉市场上的物品便宜,只是因为大公司之间的竞争让价格变得不正常了。 当竞争结束,无论哪一方胜利,物品的价格就会回到正常的样子——不,大人物们的贪婪必定让物品的价格高于正常值。 但亚楠市种不出那么多的粮食,也养不起那么多可供肉食的牲畜了,没人去研究那样的科技,只为富人们服务的机械自动化就是个笑话。 然后,人们会过上越来越差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很快就要降临。” 陈宴这一次并没有用讽刺的语气: “真没想到,贾斯特斯警长竟然这么关心民生。” 克莱恩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所以说道: “宴先生,伸张公平和正义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陈宴认真点头道: “是理所应当。” 克莱恩也很认真: “普通人应该通过种种方法为自己争取公平,但普通人能力有限——我们的家人、同事、朋友、对我们抱有善意的陌生人……他们做不到很多,通常情况下,他们只能被动承受。 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超凡者,我们能够动用的力量比普通人多得多——对我而言,宴先生,即便不算超凡者的部分,我能动用的资源也比普通超凡者要多得多。… 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非官方正义使者强纳森·贾斯特斯)…… 他年轻时就已经达到了灵感器官觉醒的第七阶段,他使用他的能力帮助过许多人,他并未想要得到他们的报偿,因为在他看来,“公平和正义”是每一个人都理所应当拥有的,大家都是人,彼此之间没什么不同。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公平和正义,他就帮那人找回来——他为此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他曾告诉我,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我之前想要竞选议员,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按照既定的规则来帮助人们得到公平和正义。” 陈宴紧接着话茬: “但是你失败了。” 克莱恩毫不避讳: “是的,那时我还没想明白,规则本身就和公平正义毫无关系,规则……仅仅是规则罢了。” 陈宴看着克莱恩: “如果你敢把这些话说到明面上,克莱恩,我的下一张选票一定投给你。” 克莱恩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接着说道: “这也是我要保护你的原因——你的死能给威廉·亚当斯集团一个交代,让集团留在亚楠市——这是我已经得到的准确消息。” 克莱恩到底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陈宴想起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刚刚所说的“蜥蜴恶魔”,心中有所明悟。 克莱恩还在继续说着: “本土的企业在如此庞然大物面前根本无法抵抗,那群只会吸亚楠居民血的臭虫在面对大集团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之前,如果不是因为议院内部在市场上的利益牵扯,他们一个照面就要土崩瓦解。 但在这次事件之后,议院将会以一种另类的形式妥协,本土企业将会面临全线溃败。 到了那时……到了威廉·亚当斯集团以实际名义统治亚楠市的时候,人们将会身处炼狱。” 陈宴皱眉道: “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克莱恩反问: “宴先生,你是否想象不到那样的未来?” 陈宴点了点头,他确实想象不到,而且从来都没有想过。 克莱恩沉吟片刻,低声道: “宴先生,你或许没有接触过网络。 现在在网络上,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见证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东西是一款游戏,叫《罢工模拟器》,你一定没有玩过。” 陈宴挠了挠头: “确实没玩过。” 克莱恩说道: “那游戏模拟出了一个几乎接近真实的亚楠市,甚至连议院内部某些不为人知的人情世故都描绘的一清二楚——我从前只是知晓传闻,但从未被证明过,没想到会从一个游戏中得到真相。 现实世界的利益纠葛被模拟器完完全全的模拟了出来,而这些模拟出的利益纠葛又被推理演化,成为符合社会逻辑发展的未来。 【威廉·亚当斯集团造成的炼狱】这一结局,已经在上一个版本更新之后,被模拟出了99万8千多次。” 这…… 克莱恩笃定道: “总样本100万次模拟的情况下,炼狱结局的发生已经是必然。” “再这样的情况下,你,宴先生,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你,能够成为反抗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火炬。” 第641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二:红色幽灵 长久的沉默开始了。 越来越多的囚犯离开牢房来到牢房区域一楼,已经有人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武器”开始强行冲撞闸门,诸如用浸湿袜子包裹的石头之类,即便只是寻常的挥舞,也能产生不小的破坏性,被钢筋钉进墙面和地表之下的钢铁闸门甚至因此出现了些许颤动。 黑暗中嘈杂极了,特别不好的消息和今夜的真相被某些人透露出来,如瘟疫一般在囚犯们之间蔓延着,恐惧的情绪被点燃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警务室之外。 不同立场的人们很快发生了冲突,场外社会之上的战争或许没有硝烟,但场内无规则约束的囚笼之内可以把一切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人们为了各自代表的利益而奋斗着,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 对他们而言,生命比利益轻贱太多。 警务室外沸反盈天,警务室内却安静的出奇,陈宴因克莱恩的话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长时间的谨慎思考之后,才缓缓开口: “那个游戏所预测出的未来,并不一定会必然发生。” “你在那个游戏里看到的一切可能发生变化的东西,都只是变量而已,变量意味着不断的变化,变化就有可能会导致意料之外的发生。” “社会是一个复杂的逻辑体,克莱恩,人们常说‘或许必须符合逻辑,但现实一定是不需要逻辑的’,这话其实不对。 社会是有逻辑可循的。 社会中的一切人和一切因素所构成的一切变量,都会对社会本身的发展产生影响,而在这一过程中,某些结局是必然发生的。 游戏将必然发生的事件模拟了出来。 但这社会那么大,克莱恩,这世界那么大,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游戏总会出现收集不到的大数据,游戏不可能把一切变量归纳其中,并产生逻辑——那些游戏没有收集到的变量,依然在影响着这个世界。” 克莱恩明白他的意思——人类的未来,怎么可能仅仅由一个莫名其妙的、文字构成的模拟器预测出来呢? “宴先生,我学过概率学。” 克莱恩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他的想法通常足够固执。 “当一个随机事件产生的概率足够大时,可以将其看成是一个必然事件。” 陈宴沉默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 “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所看到的未来——那个亚楠市被威廉·亚当斯集团统治的未来,原本只存在于家们的幻想之中。” “在家们的幻想中,当生产力极大丰富时,绝对的公平正义并未发生,而仅仅只发生了大资本垄断了一切生产资料、科技、文化……名为【公司】的庞然大物出现了,于是人不再为人,万物崩坏,直到世界末日……” 由唯物论为底层逻辑生成的社会模拟器,同步现实世界的大数据,最终模拟出了赛博朋克的社会现状,这是陈宴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坚信人类是有希望的,他坚信按需分配那一天迟早都要到来,他坚信人性——他坚信人性是善良的,而善良的人性必将催生出公平正义的社会,他相信那一天必将到来! 可模拟器运行的结果断绝了他的希望。 他无法接受。 “家幻想中的社会,怎么可能成为真正的现实呢?” 陈宴语气中的情绪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就算威廉·亚当斯集团最终必将统治这个社会,但在这之前呢?克莱恩,你有没有想过,在威廉·亚当斯集团统治亚楠市之前,对他们进行抗争的人们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并不在意人们付出这样的代价,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抗争的代价是每个人都必然承受的! 可是结果呢? 结果依然是那个被公司统治的未来吗?”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并未想象过那样的未来,模拟器中也并未出现过。” 克莱恩声音低沉,情绪也出现了波动。 陈宴说道: “模拟器里没有出现过,是因为模拟器本身加速了一切发生的过程,模拟器里过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在作为玩家的你看来仅仅只是一瞬。 但如果模拟器里出现的事情在现实世界中真正发生,克莱恩,在这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苦难之中,人们将会承受什么?仅仅是你看到的那些冰冷冷的文字吗?” 克莱恩额头上有冷汗沁出: “我……从未想过……” 陈宴说道: “结果呢?三十年之后,即便运行过程中积累的变量出现了变化,将模拟过程最终倒向另一个未来——新的亚楠市在战火中拔地而起,新的文明再次开始繁荣昌盛,然后呢? 然后再过那么多年,整个社会积累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又会让社会中诞生你我这样的人,抗争会再次开始。 由此周而复始,克莱恩。 【公司】是这样周而复始状态的一种终结,是最令人绝望的终结!因为这样的终结会让一切走向真正的末日!这样的末日会持续多少年?你能想象这样的末日会持续多少年吗?我想象不到,即便是脑袋最疯狂的家也想象不到!” 克莱恩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短路。 长久的沉默之后,脑电波恢复正常,克莱恩口齿不清的问道: “那……另一种结果呢?你刚才说的,另一种没有被模拟出的结果,那个……按需分配,是什么?” 陈宴的声音坚定起来: “社会产品极大丰富,人们具有高度思想觉悟,劳动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不同劳动之间的差别被彻底消灭,生产力高度发达,人类各尽所能,社会资源按需分配,没有等级阶层,没有剥削压迫,社会产生财富是为了让人成为完整的人……” 他说着,克莱恩听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钟流失过去,不知不觉,天光破晓。 当破晓的第一缕晨光通过铁窗照入警务室的时候,陈宴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并未觉得疲惫,反倒精神抖擞。 “我的描述很片面。” 陈宴认真道: “只是很少很少的描述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克莱恩看着他,眼神复杂: “那是某种……外神的愿景吗?” 陈宴本想反驳,但又想了想,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 克莱恩又问: “你相信那样的未来吗?” 陈宴无比坚定: “那样的未来必将实现。” 第642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三:理想国 牢房里的囚犯们在看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时变得更狂躁了,他们原本以为动乱能够让他们得到自由的机会,整整一夜的“自由”让他们对往日的生活更加向往,原本被压抑的对自由的渴望让他们在黎明时分变得歇斯底里。 他们因逃生无望而起的绝望中开始了更进一步的相互攻击——既然无法离开,就让自己在这里待的舒服点——把敌人以及潜在的敌人全部杀掉。 警务室的防盗窗上已经溅满了血,并非是因为囚犯们特意选择在警务室之外斗殴,那些血是后来沾染上去的,沾染过程血腥不忍直视,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囚犯们的用意,陈宴会认为昨夜举行了一场令人恶心的邪教祭祀。 他把目光从被糊住的防弹玻璃窗上收回来。 “我坚信我信仰中的那个世界终将到来,可模拟器为什么会模拟出那样的结果呢?” 陈宴目光困惑,并第三次强调: “我……不能接受。” 克莱恩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你口中的世界……太理想化了,像是凭空捏造出的理想国。” “只单单你刚才所说【保持一定人口数量】的前提,现在的社会就完全无法达到——现在的世界也完全无法达到,按照亚楠市如今的人口增长率和生育率,要很多很多年……” 他如呓语般重复着这个短语。 “要很多很多年,这个社会才能保持一定的人口数量。” 克莱恩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从陈宴所描绘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也许……在很多年后……那样的世界会出现的吧。” 陈宴低声道: “可是克莱恩,如果没有人为了那个世界的出现而奋斗,那个世界到了何时才会降临呢?” “不……【降临】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说法,那样的世界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奋斗而来的——人类想要的一切只能通过人类自身的奋斗而来,而不是通过任何形式的等待!” 克莱恩眉头紧皱: “奋斗?亚楠市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要如何奋斗,才能让这个样子的亚楠市变成你臆想中的样子呢?” 陈宴头一回遇到这个问题。 也是头一次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更是头一次从记忆深处捞出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教育。” 他吐露出这个单词,而后在越来越明亮的眼神中快速补充道: “大众教育!克莱恩,如果每个人都能接受教育,都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又应该是什么样的,每个人都能够觉醒……每个人都能够为了那样的未来而奋斗!” 陈宴说道觉醒一词的时候,如遭雷击,晃了晃神,喃喃自语一般重复道: “觉醒……觉醒……人类因知识而觉醒自我,因未知的知识而觉醒成为超凡者……人类因未知的知识而觉醒了原本不存在的意志……这同样是进化,是高于一切的进化,是社会形态的飞升……”… 陈宴眼神晃动,仿佛知晓了一些不可思议、难以接受的事实。 眼神晃动之间,眼前的世界忽然和记忆中遥远的家乡发生了重叠,一切过往一切熟悉一切陌生在此刻交汇,他深陷其中迷乱心智,一时之间分不清面前的世界和家乡的记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宴先生……宴先生!” 克莱恩的呼唤把陈宴从几近心魔的内省中拉了出来,地板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肉身不由自主的疲惫让他彻底明白——面前的世界是真实的。 “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必须离开。” 克莱恩忽然转移了话题,那话中的毋庸置疑让陈宴抬起了头。 只见克莱恩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鞋子,两根脚趾并拢起来,然后一搓—— “砰……” 响指声响起——骨骼交错的沉闷砰然声响起时,一团火花在他手掌只见爆燃,眨眼时间里烧毁了束缚他的皮带。 陈宴看到他的这副作态,差点绷不住了,克莱恩随时能够脱困,这意味着克莱恩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试探他! 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克莱恩这样的正义疯子,其某些行为简直无法理解…… “处刑者昨天晚上说,一支军队将会在今天到来,那其实不是军队,而是由亚楠市贵族势力领导的一支几近于私人武装的特种作战小队,他们虽然不是超凡者,但拥有很强的火力,身体素质也比一般超凡者强得多。” 陈宴谨慎道: “处刑者已经死了,这只作战小队即便来到公立监狱,也不会有明确的领导和作战目标。” 克莱恩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敢肯定处刑者没有死,传闻他拥有三百件以上的衣服,那些衣服来自曾经被他处刑的囚犯……一些特殊的超凡者被做成衣服之后,会提供给他特殊的能力,更何况他还能够穿两件以上的衣服,将超凡能力进行叠加,达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在做事之前给自己留下后路,所以我绝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克莱恩看着陈宴,语气严肃的几乎要让空气结冰: “你将会是他绝对的目标,所以,你必须现在离开。” 克莱恩说着,伸出手来,第二个响指已经打响。 “砰!” 这次爆炸的是陈宴腰间的电击枪,克莱恩把爆炸的力度控制的很好,内部电子元件引起的爆发刚刚好达到毁坏电击枪而不伤及陈宴的地步。 克莱恩随手从身边的架子上扯过一把银手镯,就朝陈宴走了过来。 “今天之后,你会感谢我的。” 妈的,这个疯子。 低语声在下一刻从陈宴喉咙之间出现: ‘克莱恩,停下。’ 克莱恩的手脚出现了明显的僵硬,但他经过昨晚的修整,已经恢复了力气,所以并未像昨晚因三个响指耗干力气而被低语声完全控制。 他抵抗着低语的力量像陈宴缓缓走来——虽然巨大的压力让他颅内压强飙升,两个太阳穴搞该鼓起像是锥子,但他依然抗住了这样的压力,并距离陈宴越来越近。 陈宴无奈之间,闭上了双眼。 量子分身通过星云控制台发出了程序指令的下一刻,随着一声暴起的引擎声,穿梭矿机巨大的机身穿透地表,结结实实的把克莱恩撞飞出去,砸在墙上,晕厥过去。 第643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四:临刑 克莱恩晕了过去,这对陈宴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并不希望克莱恩死去,在这样险象环生的环境中,一个晕厥的人是很难保证安全的。 他正头疼之间,一个带着惶恐的声音从穿梭矿机在地面穿透的破洞中传出了出来。 “请手下留情……” 陈宴扭头一看,只见地洞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蜥蜴脑袋……更准确的来说,是双孔亚纲,鳄目,短吻鳄科的某种类似鳄鱼的脑袋。 这东西说着一口流利且标准的帝国语,穿着打扮也完全是亚楠市下城区小流氓的样子,只是如今身上的衣物已经沾满了不忍直视的脏污,像是在下水道里度过了好一段时间。 由于太过扭曲丑陋的原因,陈宴一时之间没办法把它归类为亚人。 这东西要干什么? 克罗克·戴门看着面前名为陈宴的年轻人,心情很复杂,他早在监狱的排水系统中远远的看过陈宴,那时候有那只被诅咒的人鱼怪物在场,他没办法看的太仔细,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 陈宴的样貌和他想象中相差甚远,自从一个月前第一次从克莱恩口中得知陈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脑袋里就自动脑补出了一个长相精明的亚裔刺头,直到后来断断续续从克莱恩口中得到了关于陈宴的消息,他也始终没有对最初的印象有所改观。 哪成想,第一次见面,竟是这般境况。 他依然只谨慎的露出个脑袋,对陈宴说道: “克莱恩已经为你的事情做过努力,我们就是你的退路,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原来如此,这东西就是克莱恩的同伙! 陈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对他说: “克莱恩晋升所用的超凡物品,是你给他带来的?” 克罗克·戴门没想到陈宴会问这个,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吭吭哧哧的回答道: “啊……是的……” 陈宴点了点头: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克罗克·戴门十分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但现在这个形势又不允许他思考太多,于是他回答道: “克莱恩要留在监狱里……你知道的,他有家人,经不起折腾,即便他自己有想法,也得考虑好妻子和孩子才行。” 陈宴听明白了,克莱恩会留在监狱里,等待刑满释放,这样才能不因为自己的那些疯狂举动去连累他人。 陈宴同时想到,克罗克·戴门一定有话隐瞒,因为克莱恩明显要走他爷爷强纳森·贾斯特斯的老路,甚至比当年的强纳森更加极端……那就是他刑满释放之后的事了。 陈宴做好了决定,对克罗克·戴门说道: “等克莱恩醒了,告诉他,别再来给我找麻烦。” 别给我找麻烦,而不是别找我麻烦,陈宴的用词很准确,想必克莱恩也一定能够明白陈宴想依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的意图。…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鳄鱼人一样的克罗克·戴门跳出地洞,小心翼翼的来到克莱恩身边,将他背了起来。 陈宴这时才看到,这家伙其实很强壮,身高也足足有两米五以上,脊背的佝偻和谨慎的气质难以掩饰浑身上下发达的肌肉。 “顺便一提……” 克罗克·戴门看了一眼警务室外乱糟糟的人群,说道: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装甲车了,那支特种部队想必很快就会进入监狱,平息骚乱,你……自己小心。” 陈宴感受到了些许善意,可他并不知道这些善意从何而来。 克罗克·戴门带着克莱恩进入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到监狱,而陈宴则来到警务室防弹玻璃下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他在和克莱恩的对话中想到了很多东西,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些猜测进行实践,而他现在拥有一个绝好的机会……《罢工模拟器》,这么一个他无意间编纂出的小东西,竟隐约要成为他的救赎。 十分钟后,牢房区域通向办公区域的闸门被开启的声音出现了,警务室外随即响起了枪声,乱作一团的囚犯们开始仓皇逃命。 十五分钟后,一些想要反抗的囚犯被击毙了,陈宴从通感中得知其中一人是超凡者,只是觉醒程度比较低,而且并没有防御和攻击类型的灵感能力。 二十分钟后,一整晚的狂欢复归平静。 陈宴始终把手贴在桌面上,静静的感知着警务室外发生的变化。 在平息暴乱之后,荷枪实弹的装甲士兵们驻守在牢房区域的各个角落,囚犯们自觉的进入牢房,仿佛昨夜根本无事发生。 最后进入闸门的是唯一一个没戴头盔的士兵,他身材不算魁梧,甚至和其他士兵比起来可以称得上是“瘦弱”,除了黑腰带上别着的一把子弹不超过7发的半自动手枪之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武器。 他进入闸门,扫视四周,立刻看到了大门紧闭的警务室。 于是拔出手枪,朝警务室走了过来。 ‘妈的……’ 这人虽然是个凡人,但陈宴竟然没办法对他产生通感——意志太坚定的人和受过特殊精神训练的人是没办法被探知想法的。 陈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给手枪上了膛。 陈宴果断的很,下一刻就准备跑路。 可没想到的是,竟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那人。 “道格,你越界了。” 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被称为道格的士兵平静的脸上乍现出一瞬间的狰狞,而当他扭头面对闸门处出现的处刑者时,面色已经再度恢复平静。 道格看着处刑者,双腿绷直,做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帝国军礼。 “是的长官!” 昨晚被绞成了碎渣子、现在又毫发无伤的出现在高压电闸门处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双手背后,面色严肃的来到道格身边,几乎贴住了道格的脸。 “道格中士,我看你心有不甘。” 道格目光平视前方,大声回答道: “我会绝对遵从命令,长官!”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把脸贴的更近了,放大的瞳孔完完整整映照出了道格瞳孔之中隐藏的愤怒和讥讽。 “现在,道格,去警务室,把里面的人,请,出,来。”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记住,要毫,发,无,损。” 联想到处刑者的能力,陈宴在听到从他口中吐露出的这一短语时,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第644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五:黎明杀机 处刑者的脸色很难看。 通感中出现了处刑者的痛苦,那痛苦中夹杂着的一丝恐惧让陈宴明白,处刑者昨夜的“死亡”并非仅仅是“衣服的破裂”,而是承载精神的容器的毁灭。 任谁经历了那样的模拟死亡,脸色恐怕都不会太好看。 陈宴打开警务处反锁的安全门,站在安全门的门框旁,一只手放在墙上,用正常的神色对处刑者说道: “早安,内斯特先生。” 陈宴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的余光立刻从身边不远处道格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丝的兴奋。 处刑者走上前来,给陈宴戴上一副银手镯,目光比之前更加严肃阴森: “一切都结束了,陈先生,你本可以活命。” 他完全不准备听陈宴的回答,转而看向警务室,当看到警务室地面上的坑洞时,他面色不变,说道: “贾斯特斯逃狱,可他很快就会被抓回来,只要我还在这座监狱一天,他就别想让刑期结束。” 克莱恩昨晚不但杀了他的人,还间接造成了他本身的死亡。 可昨天晚上为了把陈宴转移出去,他特意想办法关闭了牢房区域刚刚启用的摄像头,没了摄像头对昨晚发生的那些事的记录,处刑者拿不出明面上的证据来证明克莱恩在监狱内的犯罪,更不可能延续他的刑期——如此正常的逻辑,建立在克莱恩原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基础上。 克莱恩·贾斯特斯是这座监狱里身份比较敏感的人之一,按常理来看,他当初不过是杀了一个无法的混混而已,身为街道警务处的警长,顶多算是跨区执法,不能算是犯了杀人罪。 可他还是进来了,并主动承担了杀人的罪过。 处刑者直到现在都很搞不懂他的行为动机,只能勉强理解为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扭曲。 处刑者没办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延续克莱恩的刑期,其根本原因并非因为没有证据,而是因为克莱恩的背景复杂。 当初进来的时候就有人跟他特意交代过克莱恩的事——那人只是顺口提了一嘴,但处刑者知道自己必须记在心上,因为提起这件事的人不是一般人,那些人最喜欢在聊天的时候透露出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 对处刑者混迹的“上流社会”而言,有些信息,只要抓住,就能收获可贵的善意。 可一旦错过,就要尝到难以下咽的苦果。 工作从来都不是最艰难的,最艰难的向来是平衡好身边的人情世故。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要送出的人情,便是“对克莱恩多有照顾”。 陈宴放在墙上的手所产生的通感,在接触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时已经很微弱了,所以没能感知到任何具体的信息,只能感受到些许微弱的情绪。 他感受到了“无奈”的情绪。 他从这一些“无奈”之中品味出了一些事情,于是说道: “也许克莱恩正在他的牢房里呼呼大睡,也许在别的什么地方……昨晚那么乱,谁知道可怜的克莱恩跑到哪里避难了呢?” 陈宴脸不红心不跳。 “内斯特先生,你需要更多证据才能对他定罪。” 处刑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明白过来,克莱恩或许现在不在监狱之内,但在不久之后一定会回到监狱之中,继续服刑。 处刑者心里清楚,对他而言,如今的克莱恩暂时无关紧要。 “那么,陈先生,我们走吧,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等待你的处刑日。” 陈宴脸色并未发生变化,只是缓缓跟在处刑者身后,走出了牢房区域。 每一次穿过高压电闸门的时候,陈宴总会感觉到一种放松的感觉,明明没有自由,但又感觉到了自由,那感觉就像是背后的牢房区域始终处在着一只透明的、噬人的野兽,会在人漫不经心时一口咬下人的脑袋。 今天天气不错,非但没有下雪,还出了大太阳,这是地处北地的亚楠市在漫长的六个月冬天中少有的好天气。 暖阳融化了檐角上的冬雪,这来之不易的阳光在进入铁窗时变得很稀薄,所以亚楠市公立监狱内并不温暖。 陈宴身上单薄的囚服无法为他留住身体产生的热量,但他现在并不冷——内心的亢奋让他忽视了肉身的寒冷。 昨夜和克莱恩之间的交谈让他想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不但是他求生的希望,还是他解决自身一切思想困境的良药。 当穿过回廊,走出第二道闸门,踩着终年无人踏足的灰尘,进入为超凡囚犯准备的隔离室内之后,陈宴安安静静坐在了尚且还算舒服的椅子上。 此时,陈宴终于得以闭上双眼,去寻找自己的生路。 也是此时,隔离室隔间的观察室内,透过单向玻璃,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眼神阴鸷。 这里是监狱建造伊始就已经出现的超凡者囚笼,这间屋子由特制的惰性物质打造而成,能够完完全全屏蔽一切灵感力量的传输,陈宴那令人反感的通感力量将会被完完全全束缚在房间之内,低语声也没办法穿透哪怕1毫米的墙皮。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认为自己为了后天晚上11点的处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的内心依然不安。 他经历过很多次处刑,杀过的人里面比陈宴身份强上百倍的也不是没有,可之前的任何一次处刑都没有这样的压力—— 这一次的处刑,很多人都在看着,很多人都想搅局,其中某些力量是他无法抗衡的,这是监狱出现那座机械孤塔的原因—— 入侵者将会在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三天里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他必须抗住。 只有让处刑顺利进行,他才能向那些担保他来到这所监狱的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家族花费了巨大代价所换来的机会才能发挥应有的价值,杰尔曼人族群才能真真正正的证明自己能够在亚楠市拥有一席之地…… 好在有那座机械孤塔。 想到矗立在监狱沙场上机械孤塔的强大火力,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轻轻松了口气。 在明天,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卸任之后,那座机械孤塔也会作为监狱的防御措施被他继承。 到了那时,拥有了那样的火力,他所面临的局势会比现在安全很多。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单面镜另一边的陈宴,一言不发。 而于此同时,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超凡力量的陈宴,已经控制着量子分身,在网络世界中睁开双眼。 第645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六:服务器的自我演化 陈宴上一次在报社的服务器里下线,这次上线的位置依然是报社的服务器之中,而眼前的观感和上一次下线时已经有了本质上的变化。 量子分身面前出现了大量涌动着的数据流。 数之不清的数据流在他面前汇聚成湖泊,构成了他面前封闭的数据世界。 这里是《罢工模拟器》所在的服务器,是从模拟器客户端上传下载的一切数据的融汇之处。 出乎陈宴预料的是,汇聚成湖的数据流竟然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具象化”——冰冰冷冷的数据构成了一些事物的表象: 湖泊之上,是街道、人群、正在发生冲突的立体事件模型…… 随着越来越多的数据流出现在服务器中,这些表象在服务器内部的数据湖泊中构成了种种鲜活的事物。 这些具体的、鲜活的事物漂流在由数据所构成的湖泊之上,那场面奇异怪诞到足以刺激陈宴的神经。 ‘网络世界一开始也是这样出现的。’ 陈宴若有所悟。 ‘无数由人编辑而成的数据在网络世界里被具象化成了一切事物,这些事物组成了量子分身所看到的城市。’ ‘量子分身作为网络世界的【居民】,看到了数据被具象化出来的事物,那么,那些程序的编辑者,是否能够看到这么雄伟的城市呢?’ 结合陈宴前世的经验,多半是看不到的——程序员们看不到自己所建的高楼大厦,如同看不到自己所编纂的代码屎山。 ‘汇聚在服务器里的数据已经开始具象化,这说明数据足够多,足够丰富,这意味着……数据库已经超乎想象的大了。’ 陈宴很快找到了储存游戏开发端的硬盘。 亚楠市的科技现在还做不出来固态硬盘,计算机终端储存数据用的都是机械硬盘,在合金工艺尚且不够发达的现在,单个硬盘的最大储存容量仅仅只有4个g而已。 而游戏开发端数据库的容量已经达到了1个t——算上计算机系统本身的容量,至少需要将近300块这样的机械硬盘,才能满足储存需求。 ‘开发端怎么就1个t了……单纯的文字积累怎么可能达到1个t呢?整个文明的文字信息容量都达不到1个t的吧……’ 陈宴发出检索数据库关键字的指令,立刻有密密麻麻如沙丁鱼群般的关键字从服务器数据湖泊中鱼跃而出。 陈宴看的眼花缭乱之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难以接受的念头。 ‘按照我编写的底层逻辑,整个《罢工模拟器》的数据库……已经完全成为一座数据屎山了!’ 他冷静了一下。 ‘嗯……说是数据屎山,其实也不准确,更准确的来说,是未分类的数据库。’ ‘数据库在开发端里,客户端本身不包含这些数据,在模拟器运行时才会从服务器中调用数据库,按照既定逻辑进行推演模拟。’… 陈宴抬起头,看向服务器的数据海洋中央—— 数不清的上行和下载的数据流集结成束,从陈宴面前服务器数据海洋中的各个节点中“倒流”出来。 ‘怎么会倒流?网卡了?不对……这是…… 量子分身,提高视觉刷新频率。’ 随着陈宴意识承载的压力增加,量子分身可辨别的帧数提升,面前“倒流”的数据骤然间变成了“顺流”,传输速度比陈宴之前看到的任何一种数据流都快得多! ‘这种倒流……原来是因为数据流动太快,产生了视觉暂留现象……真是见了鬼,数据也是遵从物理规则的吗?’ 陈宴看着面前整个服务器中流动速度加快的数据流,内心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想法。 ‘数据传输速度增加了,硬盘体积也越来越大,下一步就要换固态了吧……上次看他们的时候,他们用的还是小个头的储存硬盘。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已经用上4个g的机械硬盘了。 这个世界依然处于快速发展中……’ 在整个服务器的数据海洋中,某个节点与外界进行数据交流最快。 陈宴进入节点之中,立刻看到了数据流们的和终点——不断积累并反馈信息的游戏论坛。 ‘1个t的数据库容量原来是从这来的!’ 从论坛后台的运行记录来看,论坛刚刚被添加不过一天左右的时间,快速增长的数据量已经让服务器宕机了三十多次,好在每一次都会被快速修好。 同时,出于未来的盈利考虑,报社的工作人员花费了大量资金购买了更先进的交换机,加装了流量更大的宽带,所以到了现在,论坛宕机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 陈宴当初只是设计了论坛,但没有具体划分模块,而现在的论坛不但分为十多个具体的模块,每个模块下还有细分的二级板块,并且,通过主版块上的入口进行关键字检索,就可以轻易找到和关键字相关的任何帖子。 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论坛上最大的板块——【未来】板块上最火热的帖子,已经被顶到了十万多楼。 ‘这帖子是一个叫《未来之路》的用户发布的……’ 陈宴轻易通过ip地址查找到了《未来之路》的用户信息,这人名叫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是高街奥克斯福德大学的统计学教授。 这个帖子的名字,叫做《以统计学模型对罢工模拟器进行数据分析》。 整个帖子的内容很多,但说简单也算简单,就是将科学的数据统计模型套用在罢工模拟器上,并得出“模拟器有很强现实意义”的结论。 但这个帖子说难也是真的难懂,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教授列出的数学公式,陈宴一个都不认得,看起来就像是鬼画符。 大概3万多字的文字 公式推导,内容硬核到让大多数人难以接受,按理说这样的帖子应该不会火,甚至应该直接沉底才对,大众完全不理解的东西凭什么拥有这么大的流量呢? 这和陈宴世界观里的流量现象相悖。 ‘或许是因为互联网还在野蛮生长阶段,这个时代的网络世界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流量也未发生垄断和控制,所以劣币驱逐良币这种情况还没有大范围出现?’ 陈宴不能肯定。 陈宴能够知道的是,这位弗朗西斯·安德伍德教授在推导出【模拟器有很强现实意义】之后,肯定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统治带来亚楠市的毁灭】这一结局。 他的科学化肯定,也是这个帖子能被顶到十万多楼的根本原因。 第646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七:the way to future(1) 按理说—— 不同的人们有不同的立场,不同的立场决定了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向。 人类这种生物彼此之间是很难产生共情的,通常情况下,人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并在进行交流时把自己思考出的结果当做真正的答案。 可陈宴一一扫过下方的回帖,却并没有看到很离谱的回答,和前世完全不同的网络环境让他对自身所存在的世界再一次产生了错觉。 帖子的二楼: 《人类不是机器,情绪不能模拟,如果纯粹的数学能够得出最正确的答案,我们的世界和计算机程序构成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被顶到最高的帖子二楼的点赞数量,甚至超过了一楼主贴的点赞数量。 二楼的回帖也大多是赞同一楼主贴的观点,虽然也有质疑,但声音较小。 在二楼的回帖中,鲜少有人抖机灵、开玩笑或是毫无道理的反驳。 陈宴所看到的,大多是非常理性的讨论。 二楼:《是否正是因为我们所在的其实是程序编辑而成的世界,所以程序模拟出的亚楠市未来才会无限趋近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统治带来亚楠市的毁灭】?》 二楼的楼中楼1:《不,我们的世界绝不是程序编辑而成的,不符合逻辑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也占据了我们生活的很大部分,如果这样的》 对二楼的楼中楼1的回复1:《主观意识注意到的现象和事实是不可用于参考的,因为和客观事实相差太远。》 对二楼……回复2:《数据世界无法作为判断世界真实与否的参考,物理基础才行。》 对二楼……回复2的回复1:《数学本身是物理研究的工具和手段,是以物理基础为基础的,所以,通过数学逻辑推理出的答案,其本身就适用于判断物理现象——比如世界的存在现象。》 …… 二楼中的回复大概有五百多页,陈宴大致扫视过去,发现大家大都在和平的发表自己的意见,虽然也有略显激烈的争论,但并未上升到人身攻击。 他对这五百多页中的大部分ip地址追根溯源,发现这五百多页里面ip的使用者大都可以归纳成“知识分子”——这些人里面,文化水平最低也是学生。 陈宴在若有所思中看向三楼。 在看细看之前,他首先追溯了三流中大多数ip地址,并发现,三楼帖子和回复者大都是旧城区、下城区和工业区的ip。 那代表亚楠市的大多数人。 整个三楼的点赞量虽然不多,但回复量多得出奇——足足比二楼多出一小半的回帖。 三楼:《无论如何,威廉·亚当斯集团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拿廉价的货物诓骗了我们,得到了我们的选票,他们的代理人被我们抬进议院,可即便在他死前的那一天,也并未兑现当初的承诺——… 他承诺出台提高最低工资的议案,却仅仅是提高了本集团的工资,而把大多数人拒绝在了集团门外,他从我们中选拔工作最久、经验最丰富、最能干活的人进入集团,剩下的人只能干瞪眼——那些最能干活的人曾经是流水线的线长、车间的主任、工匠中的大师傅、各个行业的熟手——他们是我们的带领者。 他们在进入集团之后,就被从我们中间分化出去,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当进入集团之后,他们不再为提高大家的工资而努力。 他承诺保持大家能负担起的物价,起初大家都尝到了甜头,可忽然有一天,一部分物价忽然涨上去了,大家又要过每天早上吃糊糊的日子,我们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因为他已经占领了这一部分市场,所有人都要买他的货,低价策略已经没有意义。 他承诺要在下城区建立集团医院,让大多数人有病可医,起初他真的做到了,大家能够花很少的钱去看病,直到他的保险制度出来之后,药物价格飞涨,大家不得不买他的保险,不然就看不起病。 可在那个时候,下城区的其他小医馆已经因为集团医院的排挤而破产了,即便没有破产,也被集团医院收编——下城区没有私人诊所了。 甚至连药商的渠道都被他收购。 他承诺…… (陈宴一眼掠过上万字的小作文……) 大家也都看到了,他承诺过的东西,兑现的几乎没有,即便兑现,也会很快变成另外的东西。 可我们能怎么样呢?上一次罢工的队伍首领已经被逮捕了,听说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亚楠市公立监狱。 他们是在做给我们看,让我们看到罢工的结果。 我们如果继续发动罢工,也要面临同样的下场。 可我们还有家人,还想过正常的生活,再次发动罢工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们承受不起——你们看,模拟器已经给出数据了,下一次真正的罢工一旦开始,动乱就要持续整整五十年的时间! 谁能付得起这样的代价呢?》 三楼的楼中楼1:《要是威廉·亚当斯集团能离开亚楠市就好了。》 对三楼的楼中楼1的回复1:《你想都别想,你知道人家在帝国有多强吗?人家的老总都敢明目张胆把皇帝给绿了!》 对三楼……的回复2:《离开估计是不行了,除了他们,谁还能让你每天早上吃上热培根……虽然是塑料袋包装,但也比之前每天早上喝糊糊强。》 对三楼……的回复3:《其实你知道吗,不是每个人都能吃上真培根,因为真培根里真的有猪肉,但我们人实在太多了,没有那么多的猪肉让每个人早上都能吃到,所以我们吃的培根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淀粉……只是加了香料,吃起来有猪肉的味道罢了。》 …… 三楼的楼中楼2:《现在不是付不付代价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即便付出了代价,也是徒劳——你知道上次的人是怎么被抓的吗?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冲进住所就把人摁在地上了,从破门而入到完全控制局势不超过五秒钟,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对三楼的楼中楼2的回复:《我当时就在隔壁,侥幸用手机拍下来了。附件:抓捕mp4(点击播放)》 第647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八:随波逐流 陈宴打开mp4文件: 随着镜头的一阵剧烈颤抖,昏暗脏乱的转角楼楼道出现在页面之中——大半个屏幕是黑的,只有一小半屏幕中出现了些许影像——拍摄者的视角是缩在门后的。 很快,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楼道尽头——他们距离拍摄者大概有七米左右的距离,由于楼道内阴暗的环境,他们并未发现手机摄像头的反光。 他们动静不大,不能算是完全无声,脚步声轻微到不可被手机的麦克风捕捉到。 镜头中,他们快速移动到距离拍摄者隔壁的一扇门外。 在颤抖中暗了一下,拍摄者明显因为畏惧而把手机收进了房间之内。 随后,完全黑暗的镜头中传来了一声极刺耳的爆破声。 中重新获得了视野,拍摄者进了屋子,通过墙上的某个缝隙勉勉强强看到了隔壁的场景——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刚刚进入屋子,已经控制了局面,屋内四名正在打扑克的男子已经被三名士兵控制,一名士兵从他们所在的桌子底下拉出了一箱雷管,另一名士兵除去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枪械。 最后一名进入屋内的士兵将其中一名男子拉出来,这男子梗着脑袋连头都不低,完全是不准备屈服的样子,他身后的士兵一脚踹在他腿窝上,剧痛让他一瞬间翻了白眼,跪倒在地。 他面前的士兵从胸前的便携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开口说道: “安德烈·列夫捷特·伊万诺夫,现以国土分裂罪对你进行审判处决。” 他说完,根本不等跪地在地上的男子有任何反抗,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男子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杀掉男子之后,这士兵翻到纸条的另一面,对着剩余三人开口说道: “塞巴斯蒂安·尼克劳斯,威廉·布朗,安东尼·埃斯波西托,你们的行为严重违反了社会公共安全,现以强制手段对你们进行收押。”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这三人已经被士兵们绑了起来,绑住嘴巴蒙上头套,带出房间。 就此结束。 这下的评论炸了锅。 《这个安德烈,我记得他是塑胶厂的一个车间主任,前些日子还在跟老板商量给大家涨工资的事,可塑胶厂让老板卖给威廉·亚当斯集团了,这样不但能多拿一份工资,还能得到从南边海运来的优质原胶……他原本是工党的候选人来着。》 《我知道他,他是全家老小拖家带口来到亚楠市的,从东北边冻原上来的,他刚来的时候连帝国话都不会说,到处找帝国文老师。》 《他不会真的是间谍吧……》 《间谍个卵子,你见过连帝国话都不会说的间谍?再说了,冻原上都是游牧民,连国家都没有啊,他能给谁当间谍?》 《我见过这人,说实在的这人真不错,抛头露脸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争取福利,能做到他这样的不多了,再说了,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可是拖家带口啊,拖家带口还能站出来,这本身就证明他动机的纯粹性了。》… 《他这套路我熟,现在靠大家,被大家抬起来之后直接翻脸,你们只管看,他这样的人一旦得了势,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 《能站出来就是好的。》 …… 评论之中千奇百怪,越深的楼层,越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奇葩,各种各样的怪论。 但从总体上看,无论是正经讨论,还是阴阳怪气,甚至是恶意抨击,大多数人们尚且都保持着焦虑的态度,没有几个真正幸灾乐祸的。 人们都还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人们也希望这片土地能够越来越好。 和之前不同的是,害怕失去目前生活的人变少了——亚楠市最近的动乱让彻底活不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而动乱只会引起更多的动乱,论坛接下来的几个帖子触目惊心—— 《工贼猎杀计划(更新到今日8点,共571人,提供图文)(已模拟运行100次,成功猎杀模拟次数98)》 《零元购路线分享(已模拟运行100次,成功次数71,走投无路不怕死的来)》 《下城区拟定工厂黑名单(列出模拟运行中各大黑厂接下来的工作变化,帮你避雷)》 《不加入新变量之下的模拟器自然运行进程中,尚且能够盈利的行业(较少,风险大,慎入)》 《罢工激化状态下平民应如何突围(详细列出罢工激化状态下的街道封锁情况,并附上1000次模拟中罢工成功情况下的人员和资源配置)(极端血腥,不喜误入)》 …… 群魔乱舞。 在所有帖子里,一个扎眼的帖子以海量的点击量频繁被顶到论坛主页。 《论模拟器本身的不科学性》 陈宴点进去,便看到了长达几万字的理性抨击。 《首先我们要说明的一点就是:模拟器本身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运行的,一个小小的程序指令就代表着一个人的行为,无数这样渺小的行为构成了整个社会的运转。 那么,模拟器模拟出的未来,其成立必然有一个前提—— 所有人的行为,在具体执行过程中,一定不可以出错,一定必须万无一失。 但大家知道,人的行为是不确定的,人的行为是受到各种因素影响的,最关键的是,人不可能像程序一样完美的执行命令。 下面是我运行的3万次模拟,在这3万次模拟中,我尝试影响某些渺小个体的行为,并观察了渺小个体行为对整个社会模拟的影响。 这3万次模拟出的数据,将会成为我证明模拟器本身存在巨大缺陷,和本身不拥有现实性的证据: ……》 这帖子的主楼内容中,作者通过数据可视化图表、思维导图和大量例证,来反驳模拟器本身的真实性。 陈宴看完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产生了对模拟器本身逻辑的怀疑。 评论更是不忍直视——面对这些“科学论证”,很多人深信不疑,并对论坛一楼的《以统计学模型对罢工模拟器进行数据分析》表示了绝对的反驳和不屑。 最扎眼的是这帖子里的某些ip,陈宴甚至在不同两个帖子中看到了大量同一个ip地址,可同一个ip地址的言论在两个帖子里完全相悖。 第648章 【致死博弈之章】九十九:一个幽灵 人们——大多数人们,并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 他们总是看到观点之后被任意改变了自身的观念,他们在面对那些看似符合逻辑又似是而非的论述时无法判断其对错,最终促成了自身盲目的跟风。 《论模拟器本身的不科学性》这一帖子被不断顶上首页,其背后并不仅仅是因为开贴者本身输出的概念,而更多是人们的意志—— 人们不知道帖子里的内容究竟是对是错,他们只知道,一旦贴子的内容是对的,他们就没办法寄希望于模拟器帮助他们解决目前的问题。 陈宴使用量子分身快速扫过这帖子下的回帖内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人们或许不知道谁对谁错,或许有些连论坛里的一部分单词都看不懂,甚至有些头脑混乱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人们中的大多数,即便是那些头脑混乱的人,也明确知道自己的诉求—— 他们知道自己想要过得更好。 人们计算机终端里客户端中的无数次模拟产生的结果已经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过得好,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模拟器中模拟出的代价,是他们讨论至今的原因,也是整个游戏论坛能够扩大到如今这个程度的原因。 《论模拟器本身的不科学性》所带来的绝望是令人畏惧的,因为一旦这篇帖子里的论证成立,游戏就只简简单单是一个游戏而已,只是一个简单的、用来消遣且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游戏。 陈宴在沉默片刻之后,继续扫过接下来的帖子。 他一边看帖子,一边查ip地址,很容易发现不同ip地址所代表的社会群体所发表帖子中的不同立场—— 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发表意见,这本身就无可厚非。 值得注意的是: 除了站在大多数人立场上的帖子之外,还有一些挤在角落旮旯里的“猎奇”帖,这些帖子的标题就看了让人没有点进去的欲望,诸如《亚楠8710》、《水产》、《小丑》之类不知所云的帖子标题,点进去的人不多,回复的人就更少。 陈宴点进去这样的一些帖子,发现发帖人的ip大多数都在上城区,他归纳总结了这些人的动机,发现这些人大都对亚楠市议院保持有很强的信心,他们之所以使用模拟器,并非为了娱乐,而是对自家产业未来有可能发生的风险进行预估,并寻找规避的方法。 比如《水产》这个帖子里,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单词,密密麻麻全是图表,这明显是发贴者对模拟过程进行记录的某种特殊方式。 ‘立场不同,目的不同。 站在大多数人立场的帖子最多。 站在少数群体——收入较高群体立场的帖子虽然不算很多,但也不是没有。 而站在亚楠市议院和几个大公司角度考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几乎没有,刚刚一个发帖呼吁大家相信议院的还被人喷了几千楼……这导致这一类人群的声音很小。’… 陈宴心中有些感慨,因为论坛的发展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模拟器的作用也在人们的自由发挥之下产生了天差地别。 即便几乎大多数模拟的结果导向了罢工,其模拟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依然拥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人们或许就是发现了模拟过程中的真实,所以这个游戏才会火到现在这个地步。 陈宴从另一个方面想:多亏亚楠市的互联网处于野蛮生长的阶段,至今没有得到管控,所以论坛上才有这么多的观点;也多亏亚楠市议院采用税收补贴互联网的普及,让每个人都拥有了能够上网的智能手机,所以大多数人才没有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且不说议院的目的如何,互联网普及过程本身对社会的作用是好的,这是无法否认的客观事实。 陈宴在通过服务器后台检索数据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另外一些有趣的事—— 之前那个给亚楠市续了一百多年命的、以1开头的ip地址,从游戏的上个版本更新之后,已经连续逛了论坛一整天,基本上都在仔仔细细的看帖子,而且明显能看出来是真正在看,而不是敷衍——这人看的速度特别慢,每种帖子停留的时间也长短不一。 ‘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宴心中想道: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处于同一群体之中,其本身的思想理念也不能一概而论……理想主义者终究还是有的。’ 陈宴在论坛中看了很久,量子分身处理数据的速度让他拥有了极快速的思考能力,帖子不断被查看,不断被理解,最终促成了陈宴的自我反思。 ‘人们……人们中的大多数,并没有自我辨别能力,他们只能盲目跟从,极容易被带偏,且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 ‘人们中的少部分……那些懂一些事理的人,他们或许知道亚楠市现在的情况不对劲,但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才能改变现状,并且,这部分人至少也是中产,他们的利益和亚楠市捆绑在一起,即便感觉到不对劲,也根本没有必要做什么改变。’ ‘站在亚楠市顶端的那部分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最不希望看到事情有所改变的,他们是亚楠市的顽疾……可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场残暴的欢愉终将迎来残暴的结局吗? 不,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莎士比亚。’ ‘写下帖子的那些人……写下《论模拟器本身的不科学性》这一帖子的人,他写的很好,论证和例证都很充分,他提出的观点和理念甚至完全符合客观规律……但他太客观了,他几乎没有看到人们的主观诉求,这个世界是由人组成的世界,忽视了人的论证,即便再严禁再科学,也终究是一纸空文。’ ‘人们需要知识。’ 陈宴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人们需要未知的知识! 人们需要被未知的知识洗礼而蒙受启蒙! 人们需要…… 足以让他们辨别事理,知道这个世界原本是什么样子,又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知识! 我要把那些知识教给他们……可我只是个半吊子!即便能给他们一些什么东西,那些不完整的理论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陈宴内心惶恐之间,肉身手心冰蓝记忆碎片闪烁起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只有陈宴能看到的光。 随即,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钢铁般的知识,进入了陈宴的脑海。 陈宴感受着那些知识的到来,精神颤抖之间,在游戏论坛的首页中开设了顶置帖子,开始书写: 《一个幽灵……》 第64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场外 与此同时,隔离监牢之外。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紧紧盯着单向玻璃另一边的陈宴,但始终未能发现陈宴的异动。 ‘怎么可能呢……’ 他认定了陈宴有办法从这间牢房里逃脱出去,也大概能够确定,陈宴的手段不在监狱之内,而在监狱之外——如果不是如此,陈宴在昨晚就应该离开监狱。 面对昨晚那样的绝佳机会,陈宴并没有逃走,而是光明正大的留了下来,甚至没有进行任何反抗,所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知道他想作什么——他不但想通过特殊的手段活下来,还要光明正大的继续生活在亚楠市。 对于帝国的大多数囚犯而言,减刑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但大多数人不知道,减刑与否其实和他们在监狱内的表现,甚至和他们能够为监狱造成的利益并无直接关系。 在帝国,减刑与否的关键,在于信息差——在于囚犯们几乎完全接触不到的信息。 大多数人没有搞明白的一件事—— 帝国成立监狱的目的,并非为了关押罪犯,而是为了纠正社会运行出错的部分。 发明出“监狱”这种东西的那些人,他们原本也不想用监狱这种暴力机构来进行社会运行矫正,他们并不在乎死人,关键是人死了,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社会运行出错的事实无法挽回。 帝国监狱和其前身的地牢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种东西,费时费力费钱不说,且吃力不讨好,不但被民众排斥畏惧,还被大人物们嫌弃觉得晦气,虽然维护监狱的正常运行是实打实的业绩,但没人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积累自己的资历。 但除了监狱,人们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纠正社会运行出错的部分了。 对于帝国监狱而言,关押罪犯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这个罪犯能够弥补因自己的暴力行为而导致的社会问题,监狱的关押对他而言是无意义的—— 当然了,几乎不可能有罪犯能够做到这件事。 在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过去十多年漫长的工作经历中,曾经见过三个能够做到“弥补因自己的暴力行为而导致的社会问题”这样的人。 那三个人身份不算显赫,但无一例外都是极高层次的知识分子,掌握着正常人无法掌握的信息,能够通过丁点的信息对自己曾经造成的社会运行障碍进行超量的补偿—— 他们三个即便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动乱,但动乱几乎很快就被平息,甚至因此产生了许多正面效应,所以,人也就没有继续关押的必要。 稍加运作之后,这三人很快就被无罪释放了。 而陈宴…… 只是个兽医罢了。 这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最困惑的地方,虽然收集到的资料上显示陈宴和一些超凡者有交集,但陈宴本身并没有接触任何大人物,不可能有大人物们的见识,更不可能知道如何解决因杀掉莱昂纳多·亚当斯而造成的社会影响——这件事完完全全是无解的,威廉·亚当斯的怒火无人可以承受。… 至于陈宴为什么还能多活这么几天……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隐约明白其中的一些关键,但又不敢随便乱说,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触手无处不在,在不久的将来,他或许也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谨言慎行对他来说有很多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暴露他的行为动机。 作为一个杰尔曼人,这是十分重要的事。 内斯特家族作为冻原北边高原上的大贵族之一,是来到帝国的杰尔曼人族群中转型最成功的的一支,和皇室的联姻让他们进入了帝都的贵族圈子,拿到了下一个时代的入场券。 但入场券仅仅是入场资格而已,帝国内部各种贵族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要想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足够谨慎,足够敏感。 尤其是在面对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时候。 威廉·亚当斯集团是工业时代的奇迹,是帝国目前唯一拥有前往下一个时代载具的势力,工业时代的红利已经几乎结束,要想得到下一个时代的红利,就必须搭上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便车—— 此为杰尔曼人贵族谱系中所有家族的共识。 这一次,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决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陈宴必须死。 死在由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主持的全网公开处刑之下。 …… 想了这么多,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再次看向陈宴的时候,内心的困惑越来越强。 陈宴凭什么认为自己能脱困呢?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完全不明白,甚至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他凝视着闭上双眼的陈宴,心中忽然有了一些预感,于是看向门外。 下一刻,道格从外面走了进来,对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并说道: “长官,雾散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道格,忽然说道: “抬起头。” 道格的脑袋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原本脑门的部分却在下一刻变成了一张大笑着的脸。 “bingo!” 当这声音发出来的时候,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开始后退。 在声音尾音落下的时候,爆炸发生了——道格的脑袋凭空在他面前炸裂,炸出的却不是红白之物,而是灿烂的烟花。 炸开的烟花铺满了整个视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挥散面前的烟花,便发觉自己如今已不在隔离监牢之中——面前出现了一条亚楠市随处可见的长街,街道上张灯结彩,街道上空的夜空中不断绽放着绚烂的烟花,像是在庆祝某个节日。 可帝国并没有这样的节日。 他平视前方,便看到有无数拿着匕首的小丑从街头巷尾的缝隙中走了出来,大笑着缓缓向他走来。 他平静的朝小丑们走去,虽然并未拿出什么武器,但行走的路径竟然巧而又巧、险而又险的绕过了每一次来自小丑们的攻击。 唯一一次被小丑划破了脸皮,还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崴了脚。 他心疼的摸着自己被划破的脸皮——这件衣服是他收集的最有价值的衣服之一,来自某个觉醒了颅外之眼的占卜师,由于有颅内之眼的存在,觉醒颅外之眼的人实在不多,觉醒颅外之眼,还走上了占卜师之路的超凡者就更少了。 如今被划破了,能够使用的次数就减少了。 他愤愤的从腰间拔出手枪,往某个没有小丑挡道的位置空放一枪—— 一瞬之间后,一个小丑的脑袋出现在了这位置上,并结结实实的被子弹爆了头。 这小丑一死,其他小丑立刻萎靡缩小,瘫倒在地逐渐融化直至消失不见。 随着小丑的彻底死亡,漫天烟花也坠落满地,黑色的夜空和华丽的街道就此消失不见。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恢复了正常的视野,而在正常的视野中,道格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态,眼神谨慎: “长官,迷雾散了,有很厉害的东西进入了监狱。” 第65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一:角逐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本能的第一个想到机械孤塔—— 这座由【斯达沃重工】制造的智能枪械设备拥有着超越了亚楠市最高水平热武器的能级和参数,没有任何一种他所知的超凡者能够扛过这台暴力机器的一枪。 但他并没有这东西的使用权限。 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在明天卸任,今天便是他即将卸任的倒数第二天,他已经陷入自闭,他所在办公室的一整个楼层已经完全封闭,甚至没人能到达他的办公室门口,更不可能得到他的任何帮助。 按理说,即将卸任的官员会更珍惜自己的羽毛,为了保持任期的完美,正常人会在任期结束之前接近一切所能保持高压策略,以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而齐肯·菲尼克斯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在把监狱从今往后50年的各个项目外包出去之后,就始终待在办公室里,根本不闻窗外事了。 他丝毫不在意晚节不保。 所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只能自己来。 好在前两天他带了一些自己的人进来,不至于在这样的时刻连一个可用之兵都没有。 他对面前的道格说道: “召集士兵们,跟我来。” 道格纹丝不动。 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向他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长官,我们是为了解决监狱的暴乱而来,如今暴乱已经结束,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不可以进行命令之外的行动。”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后脑勺砸在门框上,一道鲜血顺着脑袋就流了下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处刑者的语气冰冷: “我会向你的直系长官汇报你被超凡者寄生,并对监狱造成不良影响的情况。” 道格面不改色: “明白,长官。” 道格被小丑寄生了,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能确定这个小丑是哪种小丑。 任何患有精神类疾病的超凡者都可能会成为小丑,因为精神疾病是最容易触发脑结构变异的生理状态之一。 不同类型的超凡者拥有不同的灵感器官,这导致,超凡者在患病变异成为小丑之后,不同类型的小丑会拥有着不同的灵感器官。 灵感器官不同的小丑在觉醒时会获取很多能力,这些能力因为精神疾病而有一定的“共通性”,也因为灵感器官的不同而拥有相当一部分截然不同的“特殊性”。 他刚才所遭遇的小丑表现出的“共通性”一面:复数存在、开怀大笑和强烈的攻击性。 而“特殊性”的一面,则是“寄生”。 他推测,这个小丑或许本身是某种植物病毒的感染者,或是某些信仰植物神明的邪教徒,所以在成为小丑之后,才会拥有“寄生”的能力。… 如果他的推测成立,就麻烦了。 “寄生”还有另外一个相关联的词,叫“感染”。 在亚楠市公立监狱这种人口密度极大的地方,一旦发生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他倒是不怕,因为他拥有可以消灭感染的衣服。 可一旦这个小丑想要对陈宴做些什么,其他人就彻底完了。 其他人,在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上任的前一个月时间里,或许会全部死掉! 如果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处刑者面临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滚出亚楠市,滚回北方冻原的高地上,做回毳毛饮血的野蛮贵族—— 在接受过帝国教育,享受过帝国繁盛的处刑者看来,那样的结局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必须完完全全杜绝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 他伸出手指,从嘴里吐出一块肉色的“红薯”,朝道格走了过去。 “长官你……” 道格虽然嘴上发出了迟疑的声音,但手上的工夫毫不落下,刚刚吐出一个短语的三个音节,从腰间拔出的手枪就已经顶在了已经到达他面前的处刑者的脑门上。 “此次执法的过程将会全程记录。” 道格说话之间,两只眼睛开始从中裂开,露出其下的金属光泽,以及金属光泽之中肉眼可见的密集数据。 处刑者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肉色的“红薯”一巴掌拍在了道格的胸口。 下一刻,肉色的“红薯”如浆果一般在道格胸口炸开,横飞的汁液快速覆盖了道格的全身。 “所有人都再看着你……” 在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低吼,机械双眼中闪过最后一层光芒之后,道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和处刑者一模一样穿着ya市公立监狱警服的人。 处刑者看着另一个自己眼神里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没有沉默太久: “你能坚持多久……把你从道格脑袋里看到的东西告诉我。” 另一个处刑者做认真思考状,之后说道: “大概半个小时,这具身体并非完全是人类。” 处刑者神色僵硬: “是和【斯达沃重工】一样的科技吗?” 另一个处刑者回答道: “不是,是和【拜伦维斯集团】相似的科技,但又有所不同。” 处刑者神色阴沉: “或许是改良版。” 拜伦维斯集团和杰尔曼贵族作为同样的海外势力,在亚楠市长期处于竞争关系,处刑者这一次请求的支援是从议院来的,而议院派遣的人里面竟然有拜伦维斯集团的“产品”,这说明,至少在亚楠市,拜伦维斯集团已经比杰尔曼贵族走在更前面的位置了。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接下来的消息会更差劲—— 另一个处刑者继续说道: “监狱里面跳反的人很少,大多数还在潜藏,道格来到监狱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沟通那些人中的一部分,但由于议院内部暗地里的斗争太过激烈,所以道格想要沟通的人暂时不敢露面。” 简简单单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已经让处刑者联想到了许许多多。 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按理说不该如此,监狱里那些不安分的人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大局已定,陈宴必死】——这是他们唯一的消息渠道来源,也是如今议院中大多数大人的共识。” 另一个处刑者开口说道: “根据道格所知晓的部分,现实并非如此。 前两天,议院的大人们的确是要杀了陈宴来祭祀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无论如何,即便不给威廉·亚当斯一个像样的说法,最起码陈宴是必须死的。 但这两天网络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改变了一些大人的看法,让他们的立场发生了动摇。 那是一款游戏。” 第65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二:扩散者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不玩游戏。 他也不喜欢上网——他从互联网出现的第一天就决定了不在这样的东西上浪费时间,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时间是种很宝贵,用于工作、学习和社交的时间已经不够,怎么可能有多余的时间用在网络上呢? 所以,即便有另一个“自己”的解释,他也没办法想象一个游戏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改变了亚楠市议院内一些大人物的想法—— 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大人们大都有自己的生意,但他们又不是完全靠着生意而活,联邦制注定了亚楠市会成为国中之国,大人们会因这种制度而拥有绝大部分的决策权。 而在拥有了这些权力之后,他们已经过上了人类所能过上的最丰厚的生活,他们因此没必要继续追寻更多的金钱。 人是社会人,议院里的大人们也不例外,足够丰厚的金钱满足了他们的生理需要,手中掌握的暴力机器满足了他们的安全需要,足够安全的环境所催生的家族满足了他们归属与爱的需要,而他们的地位和威望满足了他们对尊重的需要。 最终,作为社会人,作为人类,他们只剩下最后一种需要—— 自我实现的需要。 他们需要通过自己对社会的改变,实现自我的价值,实现自我的抱负。 即便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很复杂的,当站在他们的位置时,一切观念也会因环境和大势而有所收束—— 他们有自己所追求的未来,有想要把这个世界进行改造的强烈愿望。 但这并非意味着他们的指令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良性的改变—— 世界是复杂的,改造世界的过程是危险的,产生的结果是完全未知的。 ——这些事情,虽然是客观事实,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并不能很清楚的认识到。 这个世界没有马斯洛,没人能写出《人类动机理论》,更没人以科学的角度归纳总结出需要层次理论。 “议院里的大人们从未如此愚蠢。”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如是说。 “如果游戏这样的东西能够预测亚楠市的未来,那样未来一定足够荒谬可笑。” 他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讥诮,讥诮中又包含着被忍耐的愤怒,他对议院里的大人们很失望,人怎么会因为游戏这样的东西改变了根本的理念呢? 曾经对大人们的憧憬在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内心悄悄转化成了另一种东西。 敬畏在悄然不觉中消失殆尽,傲慢趁机占领心智的高地。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带着另一个自己走出隔离监牢,迎面便有三人小队的士兵走来,那三个士兵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举起了枪,拉开了保险栓,但并未立刻开枪。… “长官……” 话还没说出口,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手中已经出现了另一团肉色的“红薯”,并朝那人丢了过去。 那人猝不及防之间被“红薯”砸在胸口,在下一个瞬间过后被浆液般炸开的红薯完全包裹,变成了第三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枪声响了,但又在短短的片刻之后戛然而止。 枪声过后,三个身穿不同衣物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出现在原地。 被砸在他们身上的“红薯”明显和砸在道格身上的“红薯”有所不同,他们的身体特征几乎被“红薯”完全改变。 唯一和处刑者相同的地方,就是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 三个新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开口说话: “我们的人被杀了,原本联系好的山头反了水,不再配合我们的工作。” “释放迷雾的人找到了,已经击杀,但没能得到脑子,所以未能得知他释放迷雾的动机。” “昨天晚上之前,监狱医务室的医生离开了监狱,但并未带走【器官屠夫】的能力,我们已经搜寻过医务室,只看到一个被洗脑的护士,她是【药店】的【椽子】之一,但没了【器官屠夫】的能力,我们没办法和【药店】谈判。”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主体对其他三人说道: “暂且把【药店】的事情放到一边,如今形势危急,我们需要更多同伴。”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自己的肚子,交给其中一个自己。 那肚子看起来鼓鼓胀胀,明显装着不少“红薯”。 “挑20个最能打的守在隔离监牢旁边,剩下的去‘安抚’囚犯们的情绪,务必让他们安静下来。” 四人人沿着楼道向外走去,沿途遇到的监狱办公人员和士兵们都得到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红薯”,被强迫穿上了他缝制的“衣服”。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坏消息,包括囚犯的剧烈抵抗,外包人员对监狱各个部分的封闭,以及机械孤塔电路的彻底关闭——典狱长大人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想要让这场争端继续升级。 当来到监狱一楼时,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已经汇成一股洪流。 牢房区域通往办公区域的高压电闸门上发出磁片波动发出的“嗡嗡”声,这扇闸门曾经是束缚囚犯们自由的天堑,如今竟成了囚犯们最坚硬的护盾——闸门处于办公区域的高压发电机和线路被整个搬运到了牢房区域中,囚犯们如今控制着闸门的高压电。 囚牢里的超凡者们出手了,这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愿意看到的事。 曾经他为监狱里的超凡者们头痛不已,因为他们把自己隐藏的相当好,只要不主动出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就永远找不到他们。 他们是这座监狱里最不稳定的因素,也是外界的诸多意志在监狱里的执行者。 社会中诸多意志拥有不同的力量,被关押的人总会对那些力量产生价值。 诸多意志、诸多运作、诸多力量影响着监狱内外人们的一切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着社会的走向,更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 他们所追求的利益,是人们——无论是人类还是超凡者——在监狱之内,彼此之间明争暗斗,对局博弈,不惜致死的意义。 第65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三:致死博弈 不同衣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站在高压电闸门外,透过缝隙看向高压电闸门之内的人们—— 人们的眼神里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几乎从未见到过如此“奇特”的人,明明穿着不一样的衣服,体态骨骼也各有不同,但却长着同一张脸。 囚犯们中的大多数是正常人——走路靠脚,吃饭靠嘴,意识不会出现在身体之外的正常人。 他们对未知知识的恐惧比超凡者强得多,在见到超凡之物时引起的颅内混乱也比超凡者多得多。 现在,囚犯们就站在高压电闸门之内,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对峙着,如果忽略高压电闸门,最前方的囚犯其实距离最前方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很近很近,近到几乎能够看到处刑者脸皮之下另一幅不一样的面孔。 这样真实的视野引起了更深邃的恐惧,可他们没有后退,并非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只要服软,作为下一任典狱长的处刑者必将大发慈悲的赦免他们,可他们没办法后退,因为山头的老大们需要他们站出来,如果今天没有站出来,以后的日子照样不会好过。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认得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那三人曾经是外面帮派的代理人,前些年借机隐退之后一直在幕后做事,为人很低调,做事也多留余地,这些年即便在监狱中有所经营,但也保持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触碰到监狱的敏感线。 帮派分子这一头衔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和混乱暴力联系起来,但实际上,大多数帮派分子在做事时会尽量避免暴力,亚楠市相当一部分小帮派的本质都是一群人合起伙来避免被欺负,这一部分帮派在本质上是生意人。 生意人的本质让他们在大多数暴力行为发生时有所收敛,并更倾向于维系和其他帮派、企业、个人之间的关系。 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不会使用暴力,因为暴力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会制造混乱,且对人际关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而现在,在这个时间点上,监狱内外围绕陈宴的博弈终于上升到了暴力冲突的阶段,这说明面前的这些人已经没有退路了,矛盾也尖锐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老查理,我需要你给我几个人。”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一起开口说话了,不同音色不同音调的几十个话语汇成一个声音,听起来诡谲又震撼。 站在最面前的老者看着最前面的处刑者,说道: “大家都要做事,谁也不为难谁,只要明天过去,这里面的人你随便抓。” 老查理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但监狱内部早已建立并维持了几十年的社会达尔文结构让那些心怀芥蒂者完全不敢发声。 是明天而不是后天,这个时间点很奇怪,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是明天卸任,副典狱长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是明天真正成为监狱长,接管监狱内的一切权力,而陈宴的处刑日是后天晚上的11点。 明天会发生什么? 处刑者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所知信息推测不出的东西,都是敌人的杀招。 所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塞巴斯蒂安·尼克劳斯,威廉·布朗,安东尼·埃斯波西托,这三个人在前些日子因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罪入狱,被判无期,我需要活着的三个人,不能缺胳膊少腿。” 处刑者深谙监狱内囚犯们的保护手法,在面对需要被提审的人时,他们如果不希望这个人被审问,通常会对这人进行消灭或是折磨,直到这人说不出任何消息,具体行为要根据这人代表的价值而定。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需要这三人,是因为想要通过这三人试探囚犯们站在这里的行为动机,对这三人的保护与否或许会成为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对囚犯们行为定性的直接证据。 处刑者准确的说出了三个人的名字,但囚犯们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用意,在领头人没有发话的情况下,也没人敢把这三人交出去。 老查理低声道: “大人,别相互为难,我们谁都好做,不过一天时间罢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口: “克莱恩·贾斯特斯,这人因杀人罪入狱,但得到了远超过你们的减刑,即便他在前些日子成为了你们的一份子,也不该拥有如此待遇——他和你们从来都不是同行者。” 此为私仇。 “最后一个并非罪犯,而是一个名叫【黄金椽子】的掮客,他是个超凡者,隐藏在你们之中,一定有人知道他是谁——如果将他的消息告诉我,将会得到我的善意。” 【黄金椽子】管理着大多数囚犯们和外界进行交流的信息,其实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知道【黄金椽子】究竟是人是鬼还是什么超凡物品,他只是曾经得到过确切的消息,所以很确定监狱里有这么一样东西。 只要得到【黄金椽子】,他有一万种方法能从其身上得到监狱内一切异变的答案,和那些特殊囚犯们最根本的行为动机。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头到尾没提到“减刑”两个字,因为他知道,这里面的人根本不在乎减刑与否。 老查理脸色难看的叹了口气: “意思是没得谈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终于回应了他的话: “你们是囚犯,我是狱警,你们从未在我面前拥有过讨价还价的余地。” 老查理旁边的中年人骂了一声: “你把【不战之约】当放屁呢!” 话音落下时,几百名囚犯们齐刷刷的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摄像头。 一时之间几百个镜头对准了几十个处刑者,仿佛要把一切阴暗的秘密捅穿到天上去。 处刑者并不在乎。 “我再说一遍。” 他直视面前的每一块镜头。 “你们是因恶性犯罪而被亚楠市公立监狱管控的罪犯,失去了绝大多数人身权利的你们没有资格跟狱警讨价还价。” “顺便一提。” 处刑者们脸上露出讥讽。 “我切断了公立监狱旁边【灯塔】的信号。” 手机陆陆续续被放下了,囚犯们知道在失去信号时录制下面前的场景这件事会对处刑者产生多大的刺激,会给自己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老查理重重叹了口气。 “何必呢……这台高压电闸门就够阻挡你一阵子了,直到明天结束,一切都会成定局,我们这些给人打工的,拼命又图什么呢?” “况且……” 老查理笑了: “这高压电闸门被处理过,如今已经成为‘监狱真正的一部分’,你也进不来啊!” 话音落罢,其中一个处刑者忽然朝电闸门撞了过来,在撞上闸门的瞬间,整个人变成了某种粘稠的液体。 在和高压电接触的一瞬间,强烈的爆炸发生了。 第65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四:矛盾的爆发 被超凡力量转移至牢房区域中央的高压电机在下一瞬间发生了爆炸,周遭的囚犯几乎无一幸免。 高压电机和监狱的电力系统是独立的,但明显有人把两者之间的线路接通了,如今监狱内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凭借着办公区域天窗散射过来的光线提供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视野。 带领囚犯们发动这次暴乱的那一些聪明人没预料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敢直接动手,作为监狱的下一任典狱长,每一个囚犯对处刑者而言都是一种另类的财富: 无论是让他得到改造囚犯的业绩,还是为他提供新的信息渠道,囚犯们身上能够榨取的价值远远超过被单纯关押在监牢之内进行劳动改造的价值。 发起这场暴乱的聪明人们想不通,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怎么就直接杀人了呢? 没了囚犯,还要他这个典狱长做什么? 更别说,这是在他的任期之中发生的事,这样的事情必定被外界知晓,这意味着他必将受到来自上级的责难和惩罚。 可他依然选择让冲突爆发。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 爆炸和接踵而至的死亡引起了囚犯们极大的恐慌,一些囚犯已经开始逃离人群。 一般来讲,当逃亡所带来的恐惧一旦开始蔓延,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可牢房区域如今无路可逃,囚犯们完全成了困兽,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动物本能去抵抗即将到来的死亡。 拥有不同身体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穿过被炸开的闸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伸出比身体还要修长的手臂,轻易将老查理的脖子崴断。 直至死时,老查理眼神里还充斥着不可思议。 修长手臂连接的大手继续向前,两根长毛的手指用尖锐的指尖划开老查理已经被崴断的脖子,两指一捻,一件衣服被抽离他的身体。 拥有修长手臂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速度虽然不算太快,但胜在敏锐和简洁,当他完成一系列动作,知道把老查理的衣服压缩成肉色的“红薯”时,其它囚犯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做了什么。 一声激昂的“口哨”声随即响起。 口哨声激活了不知名的超凡之物,那超凡之物在之前的几个月里被悄悄种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被激活的超凡之物改变了血液的颜色,扭曲了基因的表达,变异了人体的性状—— 囚犯们身体膨胀寸寸崩裂,浑身长出黑毛,嘴巴变长犬牙破唇而出,脊背佝偻,如同变成了狼型的怪物。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脸色骤变,一个来自帝国古早时代的词汇脱口而出: “兽化病!” 没时间留给他思考了,狼人一般扭曲畸形的怪物已经冲了上来。 它们不仅因兽化病而失去了大多数理智,还因为莫名的“口哨声”而被驱动了行为,向处刑者发动进攻。… 它们身体缝隙中迸裂而出的血液中存在的味道,让某一个披着兽皮,长着兽耳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颤栗不已。 “瘟疫一般的诅咒……杀光他们!” 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已经没有犹豫的机会。 于是,杀戮的盛宴开始了。 血色很快在牢房区域内铺张开了,花儿一般的鲜血开遍了囚犯们曾经驻足的每一个角落。 监狱内原本存在的超凡者囚犯终于在这一刻站在了明处,他们用各自的能力辅助变成了狼人的囚犯们对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展开攻击,后者在这样的情况下损失惨重。 兽化病的出现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未想到过的情况。 在兽化病出现的状态下,他原本精密计算出的一切力量平衡被打破了,剩下的两百多件衣服没办法穿到兽化了的囚犯身上去,因为那些衣服一旦被携带有兽化病血液的血污所污染,就会失去控制。 可对方完全是冲着鱼死网破而来,可怜的囚犯们所变成的变成非人生物虽然失去了理智,但接受命令的脑还在,在“口哨”声的操纵之下,向着处刑者存在之处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虽不遗余力,但依然死伤惨重,因兽化病而发生变异的狼人们身上存在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神性”,那一丝“神性”不仅增强了它们自身的生命力,还对处刑者几十件衣服上的超凡力量做出了消减。 狼人的生命力强的出奇,即便被撕裂了身子,也不会立刻咽气,变成两半血腥洒了满地的狼人挣扎着向处刑者爬行过来,凶悍到即便只剩一颗牙齿也要发动攻击。 作为超凡者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在这样疯狂的攻击之下遇见颓势,往往一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倒下,立刻有数只狼人扑上去将其撕咬分食。 血液让狼人们更加亢奋,更加强大,更加疯狂,也更加渴望鲜血。 此消彼长之下, 不过只过了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已经全面溃败,几乎被赶出了牢房区域的范围。 可狼人的操控者们明显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疯狂的杀戮即将蔓延到监狱的办公区域之内。 此时此刻,在办公区域一楼天花板的某个位置,一台尚未断电的摄像头正忠诚的记录下牢房区域之内发生的一切,并将影像完美的投射到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的计算机屏幕上。 也是此时此刻,齐肯·菲尼克斯正用无光的眼神注视着场中发生的杀戮,手中捧着的一沓盖了他个人私章的合同已经被他完完整整的打包封装完毕,即将伴随着即将在今夜午夜卸任的他一起前往帝都。 他榨干了监狱的往后五十年的价值,并向监狱里那群可恶的超凡者透露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对那个可恶的杰尔曼人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他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感觉到很大的快乐。 但直到完成了这一切,他发觉自己并不快乐。 来自娥纳薇·菲尼克斯的信息让他意识到,金钱已经无法让他得到想要的东西——快乐——金钱无法让他得到快乐。 第65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五:疯狂的归宿 金钱无法让他把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监狱里踢滚蛋,无法让他在和当年的同学们聚会时一起高谈阔论,更无法让他在那个该死的模拟器里得到任何优势。 昨晚因为玩那个该死的模拟器游戏而把键盘砸了之后,他意识到,他的学识其实并不足以让他在亚楠市这种凶险的城市里混得很好,他曾经用无数种不同的身份开局,可结果只是一次又一次刷新模拟器的模拟时间下限而已。 模拟器在嘲笑他,在嘲笑他没有能力,悲哀的是这种嘲笑是客观的,是正确的。 他的确没有能力。 他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出身不错,外加运气不错的结果。 在了解到了这件事之后,齐肯·菲尼克斯失去了所有快乐。 他被游戏搞的很麻木,在看到论坛里各种各样脑洞大开的玩法之后,就更麻木了——具他所看到的,《罢工模拟器》的大多数玩家,都比他玩的好!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悲哀的事了。 从麻木到恼羞成怒,再到难以置信,而后,最终和自己和解——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 他一晚上没睡,原本准备突破一次最长生存时间就睡觉,没想到之后的每一把都在拉低最短生存时间的下限。 直到今天黎明的时候,他上论坛找攻略,并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内容触目惊心,字字诛心! 最关键的是,有人拿这文章中的道理作为指导,对那个垃圾游戏进行测试,发现竟然能让亚楠市模拟运行到500年以上—— 这比如今整个服务器十多万玩家所能达到的最长年限,还要多出整整300年的时间。 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续命到500年后,亚楠市依然变成了人们难以想象的混乱状态,但那样混乱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500年间产生的变量多到足以改变一切,而在如今的年代能够引起社会改变的变量,在500年后,其中大多数已经无足轻重——这从侧面反映出,那篇文章里的手段依然是有效的。 在之前,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让亚楠市活到200年以上。 这篇文章测试出的结论引起了某些大人物们的注意,甚至有某位保守派中偏左的议员释放了要“对模拟器进行一定程度参考”的信号。 这一举动引发了更多人剧烈的警惕。 为了防止有可能即将发生的变化,监狱内外的人都在做布置。 如果按照这篇文章里所描述的一切进行发展,监狱内的一些人必须被尽早离开,一些人必须立刻死去,而原本看似重要,实际上什么用都没有的陈宴,忽然就处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 他给昔日的同时打电话资讯,从字里行间得知了一些更加微妙的消息,这些消息让他改变了一些想法,同时找到了新的快乐。… 他拿出手机,打开操控机械孤塔的,激活电源,并对准了监狱内部狼人们的红外成像。 “砰……” 沉闷又震耳的枪击声响了起来,仿佛耳膜被拉伸到了最大限度又顷刻间恢复原状,这明明刺耳又痛苦的声音在传到典狱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比较微弱了,成为了齐肯·菲尼克斯耳边动听的空耳。 从第一发到最后一发,不过三秒钟的时间,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大楼上已经多出了几百个针孔。 疯狂者因疯狂而死,它们是幸运的,因为它们在死时并没有经受太大的痛苦——只是一道轻微的血线,甚至没有物理子弹的穿透,它们在一瞬间失去了作为生物的一切生理机能,而一瞬间的死亡并不会让它们在死亡的瞬间感知到任何疼痛。 比处刑干脆多了。 把手机放进兜里,齐肯·菲尼克斯隔着摄像头看着晋升的几个处刑者,低声道: “那么,帝都见了。” 他说完,拿起手中的文件,朝监狱大楼楼顶的停机坪走去。 …… …… 此时此刻,监狱内,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抬头看着上方,眼神仿佛穿过层层墙壁,看到了正在离开办公室的典狱长。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一直想要把他搞垮的齐肯·菲尼克斯为什么突然大发善心,用机械孤塔来救他。 他只知道,因狼人而起的动乱暂时结束了。 狼人一般的怪物向来强大,但并未能在人类面前占得便宜,千年前不行,今天亦是如此。 亚楠市公立监狱外的阳光愈发灿烂,监狱内的环境却因血液的泛滥而显得更加阴冷,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密集的枪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地上流淌的鲜血早就凝固了。 被杀死的狼人并未变回人类的样子,兽化病是不可逆转的。 牢房区域依然有幸存者,对于他们,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并未赶尽杀绝,因为在进行了足够的镇压之后,后续对囚犯们的杀戮没有任何意义。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们把剩下的囚犯们集合在一起,他发觉这些囚犯里并没有超凡者。 监狱内部的超凡者并不只在囚犯之中,还混杂在监狱的办公人员和外包人员里面,并且,他们可以依靠的并非只有自己本身的超凡力量,还有那名为“至恶怨念体”的奇异存在,他们因此拥有了某种超越了超凡、几近神明的力量,那力量让他们得以将自己完美隐藏起来。 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应该会安静些时间。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面前战战兢兢人贴人站在一起的囚犯们,脑袋里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竟然没有被兽化病污染……怎么可能呢……’ 熟稔监狱内大多数囚犯身份信息的他,发现这群人有一个共性: 犯罪动机不强,罪行较弱甚至刚刚才达到入狱的门槛,且无一例外全都是新移民。 ‘没有犯罪动机的新移民不会被这种源自血的诅咒所感染吗……这又是什么原理?’ 他清点过后,剩下的囚犯只有五十多人。 监狱的超凡者原本有三十多个,刚才的杀戮中死了十个,剩下还有二十个左右隐藏着。 想到这里,处刑者心里一惊,一个念头骤然出现: 那二十个人去找陈宴了! 第65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六:至恶怨念体 与此同时,另一边。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始终站在单向玻璃后面,看着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陈宴,内心的不适感愈发强烈。 陈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死。 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 直到隔离监牢外传出了喧嚣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才皱着眉头扭过头去,看向门外的方向。 门被打开了,一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还没来到他身边,“砰”的一声脑袋炸开。 不知名的液体溅了他一身,他若有所思的抬起手,看向手背之上的液体,便看到皮肤和液体接触的部分开始了从缓到急的腐蚀。 当他眼神聚焦的时候,被腐蚀的位置已经能够看到皮肤之下的累累白骨。 他并未感觉到疼痛—— 如今身上正穿着的衣服是他的最强衣装之一,能够让他忽略一切痛苦。 他眼睁睁看着身上被腐蚀部位流窜出的液体汇聚在了胸口。 他揭开衣服,只见胸口心脏处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瘤,那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成巴掌大小时,已经出现了看起来很怪异的五官。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 肉瘤开口了,在开口时,整个肉瘤又有变化——肉瘤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白色粉末,嘴巴周围出现了红肿一般的红晕,眼睛周围像是涂上了红绿两色的眼影。 这是一只小丑。 是之前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没有杀死的那一只吗? 红肿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即幼嫩的沙哑笑声: “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跟你的上级交代呢?”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肉瘤,满眼都是厌恶,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你这样的臭虫,还是滚回下水道里比较合适。” 他说着,反手握住肉瘤,硬生生将其从自己的胸口撕了下来。 可没想到,肉瘤小丑的下半身已经寄生在他的心脏里,这猛然之间的一撕,连带着整颗心脏都一起拔出了胸腔。 他的眼神因心脏的受创而出现了剧烈的晃动,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痛苦。 直至此时,他更觉得自己今天穿这一身衣服是个英明的决定。 “哈哈!” 肉瘤小丑拨动了一下自己的下身,说道: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把监狱里刚刚死去的那些人复活,并将【黄金椽子】和你共享,作为交换,你将和我签订任期内不相互攻击的友好契约!”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恍然说道: “你就是那个【至恶怨念体】!” 【至恶怨念体】究竟是什么?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大概知晓,在数十年间因囚犯们的怨念而生的灵体,早已成为了类似神明一般的存在。 “我并非神明,而只是囚犯们的意志。” 肉瘤小丑说道: “囚犯们希望能从监狱里获得利益,而不是由你这样的独裁者把监狱改造成你理想中的乌托邦——那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本来以为肉瘤小丑会是哪一个潜伏监狱已久的特殊超凡者囚犯,没想到传说中的【至恶怨念体】会直接和他对话,出于对对方身份的考虑,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有了和祂对话的念头。 “我要绝对的秩序,以及——陈宴的正常处刑。” 肉瘤小丑说道: “完全没问题,囚犯们不在乎陈宴是否死亡。”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否定了它的说法: “可囚犯们很在意陈宴之死对他们带来的影响,这是他们今天聚集起来反抗我的原因之一。” 肉瘤小丑似乎像是忽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你还知道囚犯们的其他想法吗?”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点了点头,对囚犯们身份的深入调查,让他在分析囚犯们的行为动机方面有着绝对的自信: “囚犯里的那些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无论是正常人还是超凡者,他们希望亚楠市公立监狱变成他们的国中之国,因为这里进行的一切都可以无视外界的任何束缚——无论是法律还是不战之约,都管不到这座建筑里来。” 他继续说着: “他们希望利用这样的便利作为自己的保护伞,将监狱改造成为亚楠市最大的地下情报交易市场,除了对那些拥有明确价值的情报进行掌控之外,还要对不明确价值的情报明码标价,并收取佣金——这是【黄金椽子】出现的根本原因。 他们还希望将监狱改造成亚楠市最大的脏活处理车间,他们能够在法律和不战之约管不到的情况下对人做到他们想做的任何事,利用他们的手段从人嘴里套出任何话,榨干一个人身上的所有价值。 至于他们的目标——他们总有办法让他们的目标人物进入这座监狱。 当他们成功之后,亚楠市公立监狱将会变成他们的天堂。” 肉瘤小丑哈哈大笑道: “你很懂嘛!”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道: “第三点,也是大多数囚犯们今天反抗我的最根本原因——大多数囚犯以为自己能从反抗得到的好处中分一杯羹,但他们完全不明白,他们只是被你和你的爪牙们挟持着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囚犯们中的大多数都以为,今天对我的反抗会造成他们更美好的未来,甚至以为我不敢对他们展开大范围的攻击,因为我即将成为典狱长,而没有哪个典狱长刚上任就展开大清洗的。 他们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这场赌局中还有另外一些砝码,那是被他们裹挟着一起发动反抗的‘其他人’,那是暂时无关他们利益的群体。”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向肉瘤小丑的眼神里充满着厌恶: “他们的死亡毫无意义,可却对我造成了真真正正的打击,此次事件过后,我将会迎来来自上级的审判,从这方面来看,你们是赢了。 他们以为能在反抗之后从掌权者手中分一杯羹,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始终只有被利用的价值而已。” “这就是催生出你的东西。”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恶狠狠的看着肉瘤小丑: “愚蠢的贪婪和无底线的欲望,就是将你孕育而出的羊水!” 他说着,无视肉瘤小丑愤怒的尖叫,将祂连带着自己被寄生的心脏一起捏爆。 第65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七:第一波危机即将结束 贪婪催生的近乎于神明的灵体化作血雾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知道祂并未死去,以小丑为载体的祂依然有可能潜伏在每个人的身体里。 他看向旁边的隔间,开口道: “出来吧。” 一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推门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和正常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没什么区别。 他看着刚刚捏爆自己的心脏,满是鲜血的手还在颤抖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开口说道: “祂说的没有假话,但很可能没有透露出一些关键信息。”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刚刚说了那么多,竟是要引起肉瘤小丑的回应,以判断祂所言真假。 失去心脏、浑身颤抖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低头思考了片刻,用已经很虚弱的声音回答道: “我知道囚犯们会想办法给我添乱子,我和典狱长交接班在即,亚楠市又因为一篇莫名其妙的文章而乱作一团,外面的形势一天三变,直到今天已经演变成了明面上的冲突…… 监狱内的形势原本没这么差,监狱里那些该死的超凡者们本来也没有发动暴乱的胆子,直到外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听到的信息给了他们反抗我的底气。 真是可笑。 我原本也不想为难他们……现在说起来这个,已经没意义了。” 他托着残破的身躯,用仅存的力气继续说道: “我在想,按照现在的情况,监狱里发生的冲突或许远没有外界巨大,只是我没办法知道外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我没料到他们会用这样的办法来反抗我…… 事情本来可以和平结束。” 尚且完好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道: “被切断了电力,并且屏蔽了【灯塔】信号的监狱,如今已经成了信息茧房,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我们没办法知道外界正在发生什么。 其实你明白,相比于原本的计划,我们如今的下场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只要有一个在,我们就还有希望。” 另一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站不住了,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尚且完好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手臂,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才再次开口: “我始终不相信互联网这种东西……太虚幻了,无法触及,近乎虚伪……” 尚且完好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心睡觉,接下来有我。” 说完,和肉瘤小丑进行对话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彻底死亡。 另一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来到他身边,帮他合上双眼,然后用两根指头夹住他胸口破损处的皮肤,却没能将其捻起。 他面色有些不悦,因为这意味着这身衣服完全破损,不能继续使用了。 被至恶怨念体这种邪神的“神性”污染过的衣装,即便强行使用,也不会给他带来更多的便利,反倒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坏结果。 这是他少有的几件能够无视一切痛苦的衣装之一,是曾经某个以皮肤为灵感器官的三阶段觉醒者身上得到的宝藏—— 那人和他拥有一模一样的灵感器官,但却觉醒了不同的超凡能力,这是很罕见的现象,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曾打算对其进行深入研究。 他摇了摇头,把一切杂念甩出脑海,而后站起身来,向门外呼唤道: “道格,还在吗。” 门被打开了,门外正在发生的激烈打斗令人触目惊心,几乎从未出现在寻常世界的各种啸叫声足以令普通人在一瞬间发狂。 紧接着,一个几乎被削掉了小半个身子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撞了进来,他瞳孔之下泛着金属光泽,正是之前被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穿上衣装的士官道格。 道格踉踉跄跄撞进门来,反手将门关上,门外的一切喧嚣立刻消失不见,只有道格身上的血会让人联想到隔离监牢外正在发生的事。 “外面怎么样了。” 长着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模一样面孔的道格用被克制着紧张的语气说道: “外面来的不是普通囚犯,全都是超凡者……是当初被关进监狱的那一批!我认出了其中五个的面孔!”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使劲用右手砸进左手掌心: “太棒了!他们这是孤注一掷了!只要能杀掉一大半……不,只要能杀掉一小半,接下来的监狱管理就会方便的多!” 道格眼神狂乱,眼神之下的金属光泽闪烁不定: “可我们快顶不住了!他们人数太多……”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对他招了招手。 “来。” 道格来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面前,随着他的手势跪在他面前。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伸出手,在他脑壳上试探着按了几下,忽然听到一阵紧密的引擎声响起,脑门顶上正中心的位置分裂成为完美的四边形,从中打开,并露出其中的机械脑。 如果陈宴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立刻辨认出,道格的机械脑和之前来自圣歌团的【结界之灵】的机械脑有很大差别,除了更加精密且明显出现了电容和电感的电路结构之外,道格的机械脑中并未存在任何超凡之物,并且不存在任何生物质。 道格惊呼:“你怎么知道有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边观察着机械脑的结构,一边说道:“我的某件衣服的主人曾经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员工,知道一些关于【脑机】的事,只是……你脑袋里的型号太新了,比他之前见到的要先进很多,等等……” 他伸出两根手指,从某片生物质内拉出一根类似天线的东西,而后解下自己的胸针,扎进天线根部旁边的一个小孔。 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碰撞声响起,天线被激活了。 他拿出手机,只见手机右上角已经显示出了信号。 “还是不得不使用这种东西……” 他自嘲道: “谁让我那么自信,以为自己能解决一切,所以把灯塔强行关闭了呢?” 不喜欢使用科技造物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随即拨通了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的电话。 电话里传出的嬉笑声拉高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血压,可他不得不将这场注定被嘲讽的对话继续下去。 “呦!我的副典狱长大人!你很厉害嘛!连我留给你的无线路由器都找到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我需要得到机械孤塔的控制权。” 第65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八:无形的麓战 “完全没问题。” 电话里的齐肯·菲尼克斯似乎在强忍着笑意,这样的态度让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一阵火大,机械孤塔是监狱的财产,本应由每一任典狱长掌握在手中,机械孤塔使用权的交接是典狱长权力交接的重要一部分,可齐肯·菲尼克斯这个混蛋完全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回事,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议院的监管和大人们的眼光。 他难道以后不准备混迹于亚楠市的上流社会了吗? 想到这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骤然意识到,齐肯·菲尼克斯本身的种种“毫不在乎”的“摆烂”作为,几乎都代表着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在亚楠市的地位和影响。 他……他或许是要前往北方联邦的首府,也或许是要前往帝都! 明白了这一关键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再迷茫,也没有继续在齐肯·菲尼克斯身上思考太多,因为那已经没了意义。 手机传出“叮”的一声提示音,他拿起手机,已经看到了来自齐肯·菲尼克斯的推送——那是一条下载链接。 他打开下载链接,耐心等待进度条读完,手机上便出现了新的枪管模样的app。 那是机械孤塔的控制程序。 他打开程序,便看到了监狱内外由机械孤塔扫描出的红外成像。 点击孤塔的枪管,将其连接到红外成像的人们身上,随着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引擎声响起,那人身上的红外成像消失了——红外线成像的检查原理是利用人体红外辐射将热能转换为电信号,扫描成像,当人彻底凉了的时候,成像就会消失。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头一次接触这样的东西。 不会产生愧疚,没有什么感觉,不会有杀人时的负罪感,不会在血肉横飞时产生恶感,更不会感觉到“一个人被我杀死了”。 一切都成了巴掌大屏幕上的一次简单的操作,而这样的操作只需要动动手指——他甚至没有在杀人的时候感觉到人死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忽然对眼前的app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这一瞬间他简直想要把手机砸了。 可监狱的形势还很混乱,至恶怨念体还掌控着局势,他必须依靠机械孤塔撑过这一波。 在片刻的镇定之后,他再次拿起手机,从枪管延伸出十多道连接到人的红外成像之上。 微弱的引擎声响起又落下,直到片刻之后,隔离监牢的门再次打开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走了进来,神色亢奋: “我们击退他们了!” 拿着手机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觉兴奋,他先抬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后面始终平静的陈宴,而后说道: “不能杀光,也杀不光,有至恶怨念体在,杀光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监狱不可能没有一个犯人,而一旦犯人出现,必定被祂利用。” 浑身是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皱眉道: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拿着手机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目光深沉: “那是……真正的神明。 虽然是邪神,但的的确确是因人的意念和愿望而诞生的神明。 祂应人们内心的愿望而生,并盘踞在此,因人们内心的意念而壮大自身……只要亚楠市公立监狱内部的囚犯们内心还有怨念,祂就永远不死。” 浑身是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恨恨道: “不如把囚犯们全杀光!” 拿着手机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面无表情: “我们来到亚楠市,是为了拯救这座监狱,而不是杀人。” 他眼神低垂: “我们是正常人,是会因为杀人而感觉愧疚的正常人。 同时,我们也是超凡者,是会因为任何精神阻碍而积累失控的超凡者。 肆意滥杀并不符合我们的本心,失控必然会在杀戮中快速积累,其后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他再次看向陈宴: “我们本就不打算制造杀戮,如今的杀戮只是迫不得已。” 他冷静了一下: “剩下的人暂时不要取管,把他们驱逐到牢房区域,然后让工程师衣装去把闸门重建起来。” 浑身是血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点头道: “明白了。” 隔离监牢的门再次被关闭,一切声音被屏蔽在外。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身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在“远离”纷争的安谧之中,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拿出手机,进入了《罢工模拟器》的论坛。 …… …… 由实践调查得出的正确理论,是否能直接应用于其他实践之中,并得到预期的结果? 陈宴并未实践过,但能够从来自他人的间接经验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实践调查的具体环境有所不同,导致一旦应用环境不同,得出的结果就必然不同。 所以他一开始把那篇文章放在论坛上的时候,心里很忐忑,他不知道来自家乡的经验能不能适用于这片看似相同,但实际上迥然相异的土地。 直到有人将这篇文章中的知识运行在模拟器上,为模拟出的亚楠市续了500年寿命的时候,陈宴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也只是“稍稍”罢了。 模拟器不是很准确的东西,不可能模拟出一切真实的社会中的变量,理论在实践中的应用也会因为变量的不同而产生和模拟器中天差地别的实际效应,陈宴身为模拟器底层逻辑的编纂者,对模拟器始终保持着质疑的态度。 在那篇文章发布之后,陈宴又更新了三篇有关理论指导的东西,包括对某个被杜撰出的虚假国家的历史分析、理论原理,以及秩序制定。 这些东西被发布到互联网上,被人们完全无限制的查看,并很快吸引了更多1开头的ip地址的注意。 显然,在这个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代,大人物们还完全没有隐秘访问这样的意识。 直到对某些ip地址追根溯源到了帝都,随着来自帝都的ip地址的大量出现,陈宴才恍然发觉,自己掌握了一个绝好的契机。 也因为大量用户的涌入,论坛里的讨论已经上升到了另一种白热化的程度。 第65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零九:场内场外 某个来自帝都的ip地址利用最先进的数学模型对模拟器的模拟进程进行了更精准的数据分析,不但计算出了每10万场模拟的离散变量,还根据200年内出现的变量,整理出了组距数列。 在他所给出的表格中,即便是只能看懂数字的半文盲,也会清楚的看到每个社会变量的变动范围,以及每两个变量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 而他的实验数据表明: 虽然模拟器收集到的变量并不精准,甚至某些变量是错的,由此模拟出的结果也和真实的社会现象有了一定的偏差,但是,在变量足够多,变量收集准确率足够大的情况下,那偏差完全可以被忽略。 也就是说,模拟器模拟出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亚楠市真实的未来。 这一结果引起了论坛上的轩然大波,陈宴看到了对其褒贬不一的评价,并对他的人身安全产生了一定的担忧。 于是,陈宴顺着他的ip地址找到了他的家,并见证了他被武装人员带走的一幕。 陈宴不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因为他家附近没有足够的摄像头,在离开视野盲区之后,陈宴就失去了他的线索。 陈宴只知道,线上和线下的不同势力都展开了行动。 在论坛里,质疑最多的声音,就是《威廉·亚当斯集团是否真的对社会有害》。 根据帖子里人们的说法,虽然模拟器中的威廉·亚当斯集团最终都变成了毁灭一切的罪魁祸首,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人们并未从威廉·亚当斯集团感觉到太多压迫感。 人们的吃穿用度大都来自威廉·亚当斯集团,生活用品大都已经和集团密不可分,但集团并未因为巨大的垄断,而对人们采取模拟器中那个威廉·亚当斯集团对大家采取的那般恐怖措施—— 底层人和上层人0接触(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代理人频繁接触底层人民,即便他(莱昂纳多·亚当斯)曾经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但他在任时对人们的态度和为人们带来的便利是不可否认的); 完完全全的“卖命”合同(实际上,在亚楠市,只有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合同尚且能够保持一些对人权尊重的条款); 绝对的武力统治(威廉·亚当斯集团没有军队,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垄断级别的科技(威廉·亚当斯集团并非科技集团,他们更接近于纯粹的商人,维系他们霸权的并非武力,而是建立在大多数人你情我愿之上的互惠合同); 对于《威廉·亚当斯集团是否真的对社会有害》最激烈讨论的贴子里指出了这些关键点,其他玩家们也对此表示了各种情绪。 即便有了那片文章,人们依然对威廉·亚当斯集团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他们即便拥有了理论,也无法预知真正的未来。 在此过程中,甚至有一篇关于《莱昂纳多·亚当斯值得信任》的帖子,因为许许多多威廉·亚当斯集团带来的实际好处,而收获了众多簇拥。 陈宴依靠量子分身的数据处理能力,抛开模棱两可的回帖,对相当数量拥有“明确意志”的帖子进行了ip检索,并立刻发现: 信任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人,几乎多多少少都拥有一定的资产,至少是拥有稳定工作、签订了被法律保护的劳务合同、并拥有资产积累(房子之类)的人。 这些人因为其本身的负债能力和资产运营能力,成为了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进行布置的直接受益者,甚至有一部分因为相关职业,运气足够好,搭上了集团的便车。 普通民众虽然也在集团的布置中得到了一些便利,但和这些人所获得的便利和利益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信任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人,大都是底层人,除了绝大多数的工人之外,还包括一些被集团推动的轻工业化产品夺走了市场的手工业从业者,这群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很特殊,亚楠市在进入工业化之前的时代里,他们曾经因自己的技能而过上了富饶的生活,但自从轻工业品大规模进入市场(集团进入亚楠市市场)之后,他们的市场被压缩的很极端(落后生产力被先进生产力所取代)。 而更多的人,则是无法判断莱昂纳多·亚当斯这个人究竟怎么样。 莱昂纳多·亚当斯代表着集团的意志,人们想要从他的行为中分析出集团究竟想做什么,究竟会不会对亚楠市做出模拟器中模拟出的手段,由此出现了大量的帖子,其中被顶的最高的一个,是《关于莱昂纳多·亚当斯进入亚楠市前后的行为动机分析》。 这个帖子的ip追溯到了北方联邦的另外城市,这很可能意味着发帖者对自己的ip地址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掩饰。 陈宴顺着网线追根溯源,便看到这个ip地址竟然在亚楠市威廉·亚当斯集团总部的服务器里。 是内鬼吗? 陈宴看向帖子。 在《关于莱昂……行为动机分析》里,发帖者通过对帝都总集团的策略分析(现阶段公布于互联网上的),推测出莱昂纳多·亚当斯来到亚楠市的目的和展望,并公布了亚楠市分公司内部发布的一些加密文件,通过这些文件里的具体条款,分析出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一片赤子之心”。 发帖者甚至还附上了一段会议视频: 明亮的会议室里,莱昂纳多·亚当斯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绅士服,眼眸明亮,声音顿挫: “我希望集团为亚楠市带来的是希望,而不是毁灭。” 视频中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扫过每一个与会者的脸。 “集团肩负着经营民生的责任,我们的每一个决策都有可能对亚楠市的居民们产生巨大的影响,这是我们召开这一次会议的原因。” 整个视频长达5个小时,几乎把莱昂纳多·亚当斯在世时颁布的一切策略都分条目的解释了,在5个小时内不断重复的告诉大家,莱昂纳多·亚当斯是一个正直的商人,他的一切作为的确是想让公司盈利,但也的的确确肩负起了大企业该有的责任。 ‘这段视频……真是不可思议,是后期制作出来的吗?’ 陈宴能够肯定,这段视频是假的。 可偏偏就是这段假的视频,做的比真的还真,不但增强了信任集团的人的信心,让中立立场的人们出现了信任倾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质疑者和诋毁者的声音——真是会议记录都在这里了,谁还敢说威廉·亚当斯集团在未来会变成模拟器里的样子? 这篇帖子的热度虽然在上升,但上升的速度不算太快,因为5个小时的会议实在太长了,从帖子发出来到现在,除了跳着看的,还没人能看完。 陈宴觉得不能让这种帖子继续发酵,他要尝试一件事。 ‘量子分身……复制我的记忆……复制我击杀莱昂纳多·亚当斯之前的记忆,并将其发布到论坛上。’ 人们即将看到莱昂纳多·亚当斯的真面目。 第65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愈演愈烈 如果把量子分身看成是“拥有无线模块的智能化机器”,那么,通过“量子纠缠”控制这台机器的,就是存在于本体中的意志。 现在,量子分身接触了意志,并通过意志的“授权”,从本体中“复制”出了一部分记忆。 这是量子分身和本体之间一次危险的间接接触,陈宴不想让某些记忆在量子分身中有所残留,因为他不知道这些残留的记忆会对量子分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他小心翼翼。 就像是一大团光晕中被提取出了细小的光点,这些光点通过“量子纠缠”构成的通道之后,已经以二进制数据的形式出现在网络世界之中。 这些二进制的数据被量子分身进行编码,最终成为了mp4格式的影片。 莱昂纳多·亚当斯那张傲慢的脸出现在了影片的开头。 “钱已经多出来这么多了,加个班怎么了?亚楠市有哪个工厂是不加班的?” “可人就是这么贪婪,拿到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 “这些工人根本没有质疑我们的资格!” “没了集团,工人什么都不是!没了集团购置的设备,没了集团研发的科技,没了集团的技术指导,工人什么都不是!” “没了集团,谁给这些工人发钱?靠他们自己吗?哈!” …… 而陈宴的回答也十分明确的出现在影片的后半部分。 在剔除帖子里能够看到欧嘎米的视角,之后,陈宴犹豫了一下,将击杀莱昂纳多·亚当斯的片段也留了下来。 之后,他将这帖子命名为《莱昂纳多·亚当斯的真面目》,发送到了论坛里面。 他不知道事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至少别那么被动。 量子分身激活了手机,沃克街33号公寓之内,陈宴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很快,电话被接通。 “你竟然会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想必监狱里的形势一定很不妙吧。” 电话那边响起来的竟然是奥斯曼狄斯的声音。 初代矿机和公寓融为一体之后,电话所在的控制台成为了地下室二层,能够通过阶梯到达,但杰克·巴尔多他们应该不会放任奥斯曼狄斯这小子到处跑……如今他能来到地下室二层,说不定是因为已经取得了公寓内其他人的一部分信任。 ‘其实我并不知道监狱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陈宴如实说道: ‘求他人呢?’ 奥斯曼狄斯用较为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外面形势特别不好,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有游行队伍经过沃克街,而且已经和街道警务处发生了冲突,并且有死伤出现。”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陈宴有很不好的预感。 冲突的发生是必然的,是某些大事件来临的先兆。 “杰克他们去采购粮食之类的了,因为坊间有传闻要打仗,所以大家都很紧张。” 陈宴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戏谑。 ‘你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奥斯曼狄斯回答道: “战争必然是组织之间的冲突,但亚楠市只有议院拥有成组织的军队,所以战争不会爆发,爆发的只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陈宴皱眉道:‘那是最愚蠢的结果……’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刻头疼起来,因为他回想起了家乡历史上几次出名的镇压,每一次都以人们的大量死亡收场——这样的事情是有可能真实发生的,历史已经告诉过他答案。 现在……这个世界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可如果不经过这样的对抗,未来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奥斯曼狄斯继续说着: “沃克街这边的人……怎么说呢,因为这里是旧城区,旧城区大多数是亚楠市的老工人,已经有了一定资产,不愿意加入反抗的队伍,所以家家户户都开始做抵御战争的工作——人们封上了窗户,加固了大门,寄希望于暴乱不会蔓延到自己家中。” 他话中依然有戏谑。 陈宴由此明白,奥斯曼狄斯认为人们的行为是徒劳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围墙和封闭的门窗在战争中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杰克他们也正在做这件事,但他们并非出于畏惧战争……他们只是认为,自己作为公寓的一份子,有义务保证公寓的安全——他们在保护你的财产,你应该因此感谢他们。” 对公寓的加固确实是有必要的,公寓即便被初代矿机内部的类生物质加强过,但本身底子太差,甚至不是用砖石和混凝土铸成的,连接砖石之间的是某种胶化的泥沙。 有了初代矿机内类生物质的一次加固,再由杰克他们使用材料进行二次加固,安全性会比之前强上很多。 陈宴回道: ‘我始终对他们的善意心怀感激,并且不需要你的提醒。’ ‘现在,我需要你去找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个,让他们给我打一个电话。’ 陈宴到现在都还没记下来杰克·巴尔多他们的电话号码,这实在是太失败了。 “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 奥斯曼狄斯说道: “他们真的很忙——你也可以选择过段时间再打电话,说不定他们过段时间就不忙了呢?” 可惜公寓里并没有安装摄像头,陈宴不能确定奥斯曼狄斯所说是真是假。 但按照现在这么紧张的形势,这家伙也没有欺骗他的动机。 陈宴想了想,说道: ‘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请帮忙转告,让他们给我打一个电话。’ 奥斯曼狄斯很干脆的说道: “没问题。” 陈宴正要挂电话,却听到奥斯曼狄斯再次开口道: “对了,那个赛博格·奎因告诉了我一件事,很重要很关键,和你那个模拟器里一个特别重要的变量有关,你要不要听。” 他怎么知道赛博格·奎因的事! 他知道模拟器是我搞出来的? 还知道模拟器里有常量这种东西? 是谁告诉他的! 陈宴面对种种疑问,尚且能够保持镇定,因为公寓里的房客们不可能放任奥斯曼狄斯到处打听消息,这些消息说不定是奥斯曼狄斯自己通过某些邪道看到的……他本身就是超凡者,拥有一些他人不知道的秘密,也不奇怪。 而他现在依然能够留在公寓内,即便战乱将起,也没有被其他房客们驱逐出去,多半是因为他得到了其他房客们的信任。 第66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一:激化 陈宴对公寓里的其他房客有信心。 所以他只是回答道: ‘我当然想知道。’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里包含着忍俊不禁: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赶我走!” 陈宴忽视了他语气中的揶揄,说道: ‘说来听听。’ 奥斯曼狄斯换了很正常的语调,继续说道: “你不必因此慌张,因为你也知道你那个模拟器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就是【不能让不存在于互联网中的数据成为变量】。” “而很多非常重要的数据——没人会想要把自己非常重要的数据放在网上。 这些不存在于互联网中的数据,就不会成为模拟器中的变量。” “赛博格·奎因告诉我的那个变量,名为【生产力】。” “按照你编写的模拟器中的逻辑,当生产力真真正正的极大富裕时,真正的盛世才会出现,人们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而在现在的亚楠市,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根据赛博格·奎因所说,威廉·亚当斯集团将会推行一个新项目,名为【大自动化生产】。 在这个阶段中,科技会帮助一切产业实现自动化生产,如今亚楠市,乃至整个帝国的生产力将会比之前成十倍的增长,人类将会因此拥有充足的能源,跟随着发射到宇宙中的飞行器去殖民到其他星系。 这样一来,土地问题解决了,生产资料问题也解决了,一切矛盾迎刃而解。 如果他所说为真,那么,你的模拟器,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作为帝国乃至整个世界最富有的企业,威廉·亚当斯集团会寻找生产力上的突破,并不奇怪,陈宴甚至对这样的情况喜闻乐见,因为一旦自动化生产真的实现了,那么物质极大富裕的时代也会紧跟着到来,如果生产力真的富裕到人类能够殖民宇宙,那么亚楠市接下来的冲突就不会发生,他也能够想别的办法离开监狱,过上他想要的生活。 陈宴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仅剩两天刑期就要处决的他,应该如何离开监狱。 陈宴若有所思道: ‘赛博格·奎因知道模拟器的事?是你告诉他的?’ 奥斯曼狄斯说道: “你小看了他,作为差点就成为前任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局长的人物,他知道的内幕比现任局长都多。” 陈宴: ‘如果你没有其他信息,我要挂电话了。’ 奥斯曼狄斯感觉有点难受,他本来准备了许多信息,想要套出陈宴知道的一些真相,以及陈宴是通过什么途径搞出来那个模拟器的。 他的独眼看到了模拟器出现的全过程,但并未看到陈宴在互联网中对模拟器进行编辑的操作,所以他很困惑,他知道自己一定有什么东西看不到,但他不知道那东西是具象化的互联网——是只有数据化的生命,才能看到的数据化的世界。 他并非数据生命,而只是血肉之躯,所以,即便拥有超凡的视野,也无法看到数据化的世界。 “等等……你知道圣歌团为什么对你的行为毫无干预吗?” 他语速很快,生怕陈宴直接挂了电话。 “按理说,你搞出来《罢工模拟器》这种东西,还搞出来论坛这种东西,几乎是和造反没什么区别了,直到今天为止,模拟器所在服务器的访问数量已经超过了一千万……还有你搞出来的那篇不知道从哪来的文章,那东西可比模拟器本身攒劲多了!那文章才是你真实地目的吧!” 陈宴很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奥斯曼狄斯快速说道:“你搞得动静这么大,影响的人这么多,甚至已经产生了实际的效果——据我所知,有工人在看了你的文章之后,已经联合起来,举行了大范围的罢工,并成功让一部分黑心老板妥协! 但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圣歌团,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此有所表示,你难道不觉的意外吗?你破坏了他们的权力啊!你的文章真真正正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陈宴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个,追问道: ‘这是为什么?’ 奥斯曼狄斯眼神发亮: “在皇权的威胁彻底消失之后,唯一能够威胁到神权的,就是另一个神权——他们认为你背后有一位神明,那神明帮助你打造了模拟器,并搞出了那篇文章!” 这一刻,奥斯曼狄斯集中了所有精神,抹了鸡血的独眼中的视野倒映出了几百里之外亚楠市公立监狱中,躺着的陈宴的脸——奥斯曼狄斯要仔仔细细观察他脸上任何微小的表情变化,认真聆听他话语中的任何语调变动,那将是他得知陈宴身上倪端的关键。 ‘这样啊……’ 陈宴感觉有些荒诞,但仔细想了想,来自另一个物质世界的底层运行规则,可不就是“域外神祇”的“神力”所构筑的超凡规则吗? 只是这超凡规则是基于物质世界所建立的,只要一个世界是以物质为基础的,就能够适用。 ‘这么说,也不是不对。’ 奥斯曼狄斯激动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陈宴背后果然存在有一尊邪神! 怪不得他进入监狱还不慌不忙的准备着监狱外的一切,仿佛犯下了这么重大的罪刑之后依然能够平安脱困! 怪不得他能搞出来罢工模拟器这种不可思议的游戏,这游戏简直和凭空创造一个世界一样真实! 能够凭空制造世界的创世神……可比圣歌团那个圣光邪神要强大太多了! 奥斯曼狄斯怕陈宴挂电话,狠狠克制住自己的激动,继续说道: “你想好怎么出来了吗?” 陈宴回答道: ‘还没有……这边管得很严,管束我的超凡力量也很强大,如果不制造大范围的杀戮,我估计是逃不出去的……即便制造了杀戮,逃了出去,我以后也不能在亚楠混了……所以要想别的办法。’ 奥斯曼狄斯对此更感兴趣了,他搓着手,对电话里说道: “这样吧,陈宴,如果你真的能从那里逃出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是关于威廉·马斯特那个家伙的。” 园长的秘密? 可我现在都不是人家的员工了…… 陈宴没有拒绝,而是向他交代道: ‘记得让杰克给我回电话。’ 陈宴准备挂断电话,却忽然从电话中传来一声明显从远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 沃克街上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第66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二:故梦 一声爆炸让陈宴的思绪出现了紊乱,他潜意识里把一切混乱的导火索归结在自己身上,所以,在爆炸声出现的这一刻,他的情绪和之前有所不同。 人们因他散布的未知知识而奋起反抗,并因此受到了武力打击,导致丢失了性命。 他曾经认为反抗是必然发生的事,流血和牺牲也是必定要经历的过程,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依然感觉到了人们的愤怒、绝望、勇气和恐惧…… ‘怎么会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呢?我明明没有产生通感,这些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陈宴心态不稳,甚至因此再一次积累了失控。 ‘难道……我已经可以通过听觉产生通感了吗?还是说,我的一切‘知觉’,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产生通感?’ 他在胡思乱想之间挂掉了奥斯曼狄斯的电话,并对对方的一切诉说置若罔闻。 ‘还没有彻底完成……我还需要……完善最后一步。’ 他再次进入游戏所在的服务器中,在做了某种决定之后,为游戏添加了一个拓展包(downdable co,简称dlc): 【dlc:企业联合展开的大自动化生产计划】 这个拓展包并非直接更新在游戏的本体上,而是外挂的可选择更新内容,玩家在勾选拓展包之后,就可以为游戏增加【大自动化生产计划】的相关变量。 陈宴将【大自动化生产】的主要常量设置为:基本量一般但增强巨大的社会各类型生产力、巨大的科技突破、和游戏本体不变的资源储存等等…… 主要变量设置为:土地面积、劳动工具、每种产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每种设备在一定时间内生产的产品数量等等…… 次要变量设置为:个人生产力、企业(特定产品)生产力、人文生产力等等…… 变量会影响到的社会关系设置为:精神文明丰富程度、社会科学方面学科丰富程度、劳资关系、学术健康程度等等…… 陈宴对这个dlc非常期待,他期待在这个dlc更新之后,亚楠市真的能拼凑完成符合美好未来的最大版图——极大富裕的生产力。 如果这个dlc内变量的加入能够让亚楠市避免这次纷争,民众就没必要必须经历苦难。 陈宴心中激动,如果这个dlc能够让模拟器模拟出他理想中的未来,岂不是证明他曾经所了解到的理论是正确的,那理论中的未来是真正可以实现的! 他不敢太过期待。 他丝毫没有考虑到,如果这个dlc被证明是可以实现的,他就失去了返回正常人世的唯一道路。 在确认常量、变量和运行逻辑无误后,陈宴向用户推送了dlc数据包。 下一刻,已经开始有人开始下载dlc数据。 …… ……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很紧张,因为监狱里来了一位大人物。 刚好是在他清理完暴乱现场、将剩下的囚犯再度囚禁、收拾好办公区域的一片狼藉之后,那位大人才来。…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有理由认为,那位大人在实际意义上掌握着监狱内的一举一动。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按理说,能够上得了台面的大人们大都特别爱惜羽毛,凡事由他们制定的规则去运行,而他们自身不会亲自入局,去干涉规则运行之下的一切。 但现在,那位大人的出现,打破了他对上层建筑的认知常识。 他记得,那位大人第一次来到亚楠市公立监狱,还是在陈宴刚刚入狱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时候不明真相的他被齐肯·菲尼克斯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在那位大人走后的第二天,他才知道那位大人来过的消息。 现在,时隔一周的时间,那位大人再次单枪匹马来到了亚楠市公立监狱,并站在他身边,和他一同看向单向玻璃后的陈宴。 “我听说帝都国学院有个叫奥尼培肯特·内斯特的小伙子,在最近一次帝都举行的【神涎会】中夺得了头筹,辩经逻辑无人可比,口若悬河连圣歌团的红衣大主教都不是对手,最终辩倒了一百三十多位参会者,获得了许多王公大人们的青睐。”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说这个,大人话中所包含那一部分听不懂的意思让他警惕万分。 这位大人的背景很复杂,利益纠葛也很清楚,朋友、敌人和党派都已经被他人知晓的明明白白,所以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准备和他产生瓜葛,更不可能对他的示好予以回应,那和站队没什么区别。 十年来的名利场经验告诉他,乱站队是真的会死人的,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新贵族背景的外乡人而言。 “奥尼培肯特·内斯特是我的堂弟,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那位大人点了点头,神色还算和蔼,虽然他不比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年龄大上多少,但由于他的地位,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潜意识里将他看成长辈。 那位大人看着单向玻璃后的陈宴,用比较温和的声音问道:“需要支援吗?热武器有时候没办法制裁无形之物。” 听到他的问询,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心脏猛然一跳,话音未落就已经反应过来,那位大人说的是因囚犯们的邪恶怨念而生的神明,至恶怨念体! “多谢大人的关心,我尚且还能应对。” 这几乎是生硬的拒绝,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是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的,因为他不知道那位大人为什么要对他示好,又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思考太过疲惫,而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想不到其他拒绝的方法。 “我听说他的刑期在后天晚上11点。” “是的……” “我想进去跟他说几句话。” “没问题,长官。”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因为已对方的身份地位,没必要跟他玩花样。 那位大人走了进去,站在陈宴面前。 而陈宴竟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一般,睁开了双眼。 别过多年之后,两人终于再次重逢。 陈宴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见到陈长生。 对视让人的眼神变得恍惚,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平静的下午,叼着狗尾巴草的痴傻少年蹲在刚刚除过杂草田埂边上,昏黄的阳光照亮了通往学堂的道路,穿着军大衣的挺拔身影踩着少年亲手铺设朝学堂去的石子路上,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刚好碰上他的目光。 第66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三:孤独 沉默总是让气氛变得很压抑,人们仿佛明白平静之下必定掩埋着将要爆发的东西,所以在平静时,人们通常保持着警惕。 “你后悔吗?”陈长生声音平淡。 用的是帝国语。 陈宴简单回答道:“不后悔。” 他甚至不准备有半分解释。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陈长生说道:“威廉·亚当斯的儿子死了,这让他很生气,但他气的并不是儿子死了,他有很多很多儿子,即便儿子死光了,只要他想,就能够再多拥有千千万万个儿子。 他气的是,他花费心血在亚楠市的布置即将因你的举动,而被全面破坏。” 陈长生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严肃: “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陈宴听完没有反应,但单向玻璃外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额头已经流下冷汗,他很痛苦,一是因为他不想听到这种事,二是因为他见识过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能量,那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经济手段】对人的控制,远非“暴力”或是任何超凡力量可以比拟。 “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弥补他的损失。” 陈长生看着陈宴,平静的说出了荒诞的“办法”: “只要你做他的儿子,他就重新有了一个更管用的儿子。 这样一来,他在亚楠市花费的心血就不会白费。”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知道自己终于听到了真正不该听的东西,他在这一刻明白了单向玻璃后面那位大人向他示好的原因——从他知道这些话的这一刻起,他就被卷进了这件事,并且一只脚站在了那位大人的身边——他必然要对这件事保密,因为他根本不具备将这件事当做筹码的资格。 保密人是这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他简直想从这里逃出去!可他不能!那会在那位大人面前暴露他的软弱,他会因此死的更早! 在极端的压抑中,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继续听了下去。 “威廉·亚当斯集团和本地人的冲突将会化解——集团将会由你这样一个杀死了莱昂纳多·亚当斯——【大义灭亲】的人进行领导。 你的存在,是对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一切政策的否认,你将会成为反对那些愚蠢政策的标杆。 人们会相信你一定会对他们好,人们会相信能制作出《罢工模拟器》这种游戏的人,能够亲身体验到大多数人的意愿,能够代表大多人的利益。 你将拥有亚当斯作为姓氏,对一个新移民来说,那将是无上的荣耀。” 陈长生的帝国语很流利,听不出半点口音。 他什么都知道,这也代表着他们这个阶层的人,一定什么都知道。 陈宴恍然之间明白了许多事。 也许互联网中并不只有他一个黑客,也许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拥有了更方便获取信息的方法,也许他之前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他人看的明明白白。… 人们或许是没有记忆的,但互联网一定有,堆积成山的数据里埋藏着人们完全无法预料的宝藏。 “冠以亚当斯之名,一切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陈长生说完,静静地等待着陈宴的答复。 陈宴也耐心等他说完,才用家乡话说道: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乡音撼动了陈长生的某根神经,他只觉眼神一晃,仿佛有先生的身影在陈宴身上一闪而过。 他因此心生畏惧,并因这一丝天然的畏惧而产生了懊恼,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因为毕生的经历已经让他足够理智,足够客观。 “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陈长生用帝国语说道:“人要活着,才有实现一切的可能,如果连命都没了,一切的意义也就没有了。” 陈宴继续用家乡话说道:“多谢,不送。” 陈长生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所以并未对此有所表示,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今距离处刑还有两天,你依然有机会,如果反悔了,随时告诉典狱长。” 他对陈宴的情绪很复杂,甚至在今天之前,他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身份面对陈宴。 同乡?师兄?上级?敌人? 也许师兄的身份更好一些,他告诉自己,他争取到了这样的解决办法,完全是出于同门情谊的考虑,完全是出于对先生的尊重和对当年教导的感恩,出于对先生进行补偿的心态,来拯救陈宴。 面对陈宴的拒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出隔离牢房,对着浑身僵硬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点了点头,在收到对方的回应之前,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长生已经离开许久。 他立刻看向单向玻璃后面,谁知陈宴已经再次闭上眼睛。 …… …… 陈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dlc的加入让模拟器的进程产生了恶性的同质化: 在游戏本体,《威廉·亚当斯集团统治亚楠市并发展成为恶化一切的【公司】》这一结局的发生率在90%左右浮动。 但加入dlc之后,这个结局的发生率成了100%! ‘怎么会这样呢?’ 陈宴很痛苦,这和他预料中的完全不同。 生产力极大提高、物质极大富裕、道德普遍提高……除了人口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其他条件全都符合了,怎么会依然出现【公司】这种畸形的存在呢? 陈宴搞不明白,也完全不清楚,他即便从冰蓝记忆碎片中得到了完整的未知的知识,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并不明白其中的底层逻辑,所以没办法使用理论对眼前的“反常”现象进行任何的解释。 更让他恐慌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相信这些理论中描述的东西必将实现的人,没人可以基于这个立场和他交流,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陈宴几乎心态崩塌的浏览着被反馈到服务器内的玩家游玩结果,从下午看到傍晚,又从傍晚看到深夜…… 直到第二天黎明时,更糟糕的结局出现了: 除了威廉·亚当斯集团之外,数个【公司】级别的庞然大物共同统治了整个世界。 第66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四:直视未知知识的代价 陈宴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那些变量是他明确知道的,是记载于理论之中的,明明那些变量所代表的条件已经实现,为什么世界还会变得更糟? 他通过服务器收集客户端反馈过来的数据,从而得知了一切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过程: 在dlc内容加入之前,正常状态下的亚楠市也拥有很强的科技,但那些来自外神的科技并不服务于民生,且无法通过科技产业变成社会中实实在在的生产力,更别说服务于社会了。 在dlc内容加入之后,这种情况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科技开始服务于真正的第一产业:农业、林业、渔业、畜牧业和采集业……大型机械自动化设施出现了,从耕种到收割的一系列生产过程全部被机器包揽,人力被释放了出来。 服务于第一产业的超级科技让整个世界发生了巨大的生产力飞升,物质极大富裕的时代到来了。 在dlc加入模拟之后,模拟器继续运行的第五年,亚楠市拥有的各种物资总署,已经大大超过了民众可消耗的物资总数。 极大富裕的物质促进了第二产业的蓬勃发展:采掘业、制造业、自来水、电力、蒸气、热水、煤气…… 从蒸汽机的发明到核能的大规模民用,不过只用了短短十年时间。 互联网也在第十一年的时候出现了,全人类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知识层次提升,无数精英涌现并实现了自我阶层跨越,成为了更高级的人才。 第一个大公司出现了,让陈宴意外的是,这公司并非威廉·亚当斯集团,而是一个名为【因特沃克】的名不经传的小公司。 在生产力飞升之前,这家公司原本做的是留声机生意,在生产力飞升降临的几年里,他们先后调转经营方向,从中介网页到社交软件,再从社交软件到支付系统,再从支付系统到车辆工业,最终进军航空航天产业…… 十年之内,他们通过不断融资,不断加杠杆,不断收购新兴产业,在十年之后成为了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而原本的工业时代的老牌大公司,威廉·亚当斯集团,也在十年之后成长成为没有dlc之前模拟出的结果——十年后的威廉·亚当斯集团垄断了大量的军工行业,并几乎控制了几乎一切物资贸易渠道。 除了这两个【公司】级别的大企业之外,这个世界还有三个这样的巨物,分别控制了其它社会产业和生产资料流通渠道。 第一场战争是在世界格局初具规模时爆发的。 因自动化而导致的失业问题愈发严重,机器大规模代替了人力,失业率在短短十年内暴增到70%,这个难以置信的荒诞数字背后是无数人生活的难以为继,犯罪率大幅度攀升,以及人命轻贱到连草芥都不如的社会现实。… 在亚楠市的下城区,人们因为无法获得足够的生活物资而聚集成群,冲击了亚楠市议院,可这个时候的亚楠市议院已经今非昔比,科技重工业让他们拥有了强大到足以对抗宇宙危机的热武器,第一次冲击以人们的惨败而告终。 人们退回了下城区,这里到目前为止已经被改造成了密度极大的“蚁穴”,生产力飞升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只有钢铁管道和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电线和网线,以及数之不清的电子垃圾。 人们依然能够获得一些物资,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物资已经富裕到每个人都能吃饱,更不知道人类已经积累的物资足够每个人挥霍到世界末日,他们只知道,如果今天不搞点吃得来,就必须贷款去对胃做一些改造,这样就能吃的更少一点,活得更长一点。 人们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同时和“反抗”有关的任何词汇被从互联网中屏蔽了,人们不知道这一概念,只能感受到类似的感觉,甚至因此诞生了某些邪教。 即便生产力极大富裕,人们照样吃不饱,那么,极大富裕的生产力到底去了哪里? 模拟器中明明白白的显示,极大富裕的生产力被用在了对宇宙的开拓、对永生的研究(基因的解构和重铸)、对非物质层面科技的开发、对除碳基以外生命的研究,以及对非物质空间的探索。 亚楠市的人口在快速减少着,不过几年时间,从四千万降到一千万,再从一千万降到一百万,最后稳定在三十万这个数字。 消失的人都去哪了? 陈宴不知道。 模拟器里只显示了冰冷冷的数据,没有把人们的去留告诉他,他只知道几千万人没了,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仿佛他们就只是那么些个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当需要被删除的时候,只要点击屏幕,就会立刻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出现在储存器里。 陈宴明明处于量子分身的状态,却感觉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迷惘、悲伤和恐惧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关于未来的知识让他的精神崩溃了,那是人类难以接受的未知的知识,是人对未知的最根本的恐惧——绝望! 失控在这一刻飞速积累,突然间爆发的超凡力量几乎要改变他大脑的结构! 与此同时,隔离监牢之内,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忽然看到陈宴的呼吸急促起来,整张脸变得通红。 也是在这一刻,整个隔离监牢内出现了数道虚幻的人影,和人类耳朵不可分辨的高分贝尖啸。 在尖啸声出现的一瞬间,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几乎要失去意识,他在骇然之中戳破了自己的耳膜,而后拿出一枚肉色“红薯”,往身上一拍,立刻换上一身医护衣装,蒙头冲向陈宴身边。 隔离监牢之内,虚幻的人影缓慢向陈宴聚集,并伸手拉住陈宴的衣服,像是要将他撕扯开——下一秒,陈宴的衣领被撕破了,那被撕破的衣领处开始扭曲,继而浮现出某种不可思议的场景。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敢去看那场景,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电极贴,揭开之后贴在陈宴的太阳穴上,而后操控终端,激活了电流。 “嗡……” 电流涌动发出的震颤声回响在整个隔离监牢之内,陈宴的胸膛猛地向上一弓,嘴里发出了代表着痛苦的呓语声。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双眼中留下了红黑色的血泪,眼神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混乱,可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嗡!” 电流再次被激活了,陈宴整个人猛地一颤,四周已经完全将他包裹住的虚幻人影终于消失不见。 被黑血沾染满了脸颊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再也支撑不住,往旁边一倒,昏死过去。 第66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五:恶化 陈宴意识恢复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了风雪中的人群,看到了熟悉的亚楠市街道,看到了人们手中高举的标语。 他的视角是在每一个人身上而并非是具体的,他能够以每一个人的视角去观看这个世界,去聆听人们的低语。 “今天这一次游行之后,没办法再在原来的工厂里工作了吧……” “我们砸了他们的机器,破坏了他们的车间,烧毁了他们的工厂,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街道警务处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们在街头设立了关卡,我们得想办法冲过去,我们得示威给他们看……” “我们回不去了……” 罢工队伍中,一个小男孩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我饿了。” 陈宴在看到这位父亲的时候,立刻知道,这位父亲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给小男孩买吃的了,他们离开了家乡,进入了工厂,被房租和工厂主榨干了一切,父亲本来想把孩子卖出去,卖给有钱供吃的家庭,因为小男孩长着一张鲁克人的脸,怎么也能靠着这张脸混口饭吃。 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流水线上的工头告诉大家,几个工厂的工人要联合起来搞罢工,要去议院门前静坐,要为工人争取工资。 父亲意识到自己或许没必要把孩子卖出去了,他毫无准备,拉着孩子进入了罢工的队伍,他认为跟着队伍就会有饭吃了,他认为到了今天晚上,工资就能发下来。 陈宴视野向前游移。 队伍最前方举着横幅的人们身份复杂,他们有的是工厂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工人,有的是脑袋一热冲上街头汇入人群中的中产家庭的学生,有的是不怀好意的投机分子。 如今,他们抱着同样的目的联合起来,想要通过游行和罢工争取自己的利益。 他们知道,总要有人站出来给他们解决问题的,罢工不但影响了税收,还影响了社会的正常活动,总有人要为此负责,他们坚信为此负责者必定是工厂主。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严阵以待的街道警务处,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摆出来那么齐全的阵势,除了充足的人数和全副武装的防暴装备之外,还有专门用来隔离人群的简易围墙。 人群对他们的推搡最终因一声枪响而结束。 陈宴不可思议的看向队伍最前方。 拦截队伍的警卫队开枪了。 自从第一枪打响之后,场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人群产生了骚乱,逃离者有之,冲撞者更多,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人比陈宴想象中多得多,这场面他只在某些书籍中见过,而现实中发生的一切给人强烈的震撼远非书中记录可比。 人群开始反抗,枪械在亚楠市并不是很稀有的东西,发达的黑市让人们有了反抗暴力的可能。… 于是死亡开始了,鲜血和腥臭布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手榴弹被应用在这场战斗中之后,遭殃的范围扩散到了街道两边的房屋,以及房屋中无辜的人们。 有记者貌似接近拍摄下来一切,很快被一个警员发现,一枪打烂了摄像机,又一枪打烂了脑壳,一个记者死了,另一个记者立刻补上。 游行者死亡更多,鲜血激发的暴乱让他们内心的悲愤发酵,让他们扛着子弹冲击防爆盾牌连成的防线,他们一个又一个倒了下去,又有一个又一个接着补上。 他们并非拥有很大勇气,只是身后已经无路可退。 直到傍晚的时候,大雪已经掩盖了一切发生在白日里的血腥,厚厚的积雪仿佛能够掩盖一切,而积雪之下的血腥又混着因暖气而融化的积雪一起进入下水道。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知道血腥是否会彻底消失无踪。 ‘这……不对,他们的方法不对,既没有组织,也没有纪律,更没有反抗能力,只是一味的蛮干罢了。’ ‘人们需要……更多的知识。’ 陈宴打开论坛,将系统性的方法起名为《新dlc末日结局的破解方法》以帖子的方式放在论坛之中。 然后,他开始观察玩家们的一举一动。 …… …… 傍晚,亚楠市依然下着大雪。 如同每一个冬日里没有暖阳的苦寒一般,今天也是如此。 蜷缩在下城区某个转角楼房间里的汤姆·瑞博特咽下了水壶里最后一滴水,滋澜了自己干裂的嘴唇,眼神捕捉到了一幕珍贵的画面: 透过窗户,能看到街区对面某个房间里两个人的会面,他们一个是议院的参议员,另一个是今天游行的组织者之一。 这幅画面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参议员这种级别的存在,从理论上来讲,基本不可能来下城区这种地方,根据汤姆·瑞博特的调查,这位参议员之所以来到下城区,是因为他背后的产业在这里,他的基本盘在这里,而这条街区今天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影响到了他的产业。 他们之间完全看不出任何剑拔弩张的样子: 桌上摆放着汤姆·瑞博特叫不上名字的红酒,参议员的秘书之类的人给工人领袖点上了大拇指粗细的雪茄,两人相对坐在沙发上高谈阔论,可那个房间的隔音性相当不错,即便街道的宽度仅仅只有五米,汤姆·瑞博特也没能听到窗户里面的声音。 他拍下了珍贵的照片,这张照片或许会成为这名参议员倒台的重大证据,汤姆·瑞博特小心谨慎的取出相机里的底片,放在防水包里。 他已经跟了这条线很久,从之前工业区的工人遭到屠杀到现在,从千丝万缕的线索最终收束到亚楠市议院之内,如今总算有了眉头,千万不能再出差错。… 他悄无声息的离开房间,经过转角楼内被人们改造的十分复杂的楼道,来到某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反锁好房门,用自制的机器洗出了照片。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终于有时间喝水了。 他一边拿起水壶,一边打开手机进入模拟器的论坛,便看到了《新dlc末日结局的破解方法》这篇帖子。 他的精神有些振奋,因为自从新的dlc更新之后,整个论坛的风气就变得特别差,因必定降临的末日结局而摆烂的人越来越多,先前那些理智分析和破局者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汤姆·瑞博特也受到了这样的绝望的影响,如果任何举动都不能改变即将到来的坏结局,他一直以来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呢? 每次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很烦躁。 每当烦躁的时候,他就拿出自己的怀表,怀表背面的树脂玻璃里面有妻子和孩子的照片,那是他能够坚持至今的相当一部分动力。 ‘总不能让我的儿子也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总得努力看看才行,不努力怎么知道结果呢?’ 汤姆·瑞博特不停的告诉自己。 ‘像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不在少数,有理想的人也真的不少,我已经在论坛里看到了许多这样的人。’ 他点开自己的收藏夹,看向之前的一篇帖子——《莱昂纳多·亚当斯的真面目》。 他在这篇帖子里的附件里看到了自己的家,也看到了死掉的莱昂纳多·亚当斯,更清晰的听到了房东的声音。 ‘他是好样的。’ 这篇帖子已经被刷了二十多万楼,陈宴的身份早就被扒的干干净净,就连超凡者的身份都被捅了出来,只是被其他力量迅速删帖,大多数人看不到,即便看到的也大都不敢相信,只知道他是个拥有正义感的普通市民而已。 人们知道陈宴是什么样的人,汤姆·瑞博特也知道,自从陈宴当初把公交公司工人的事告诉他的时候,他就知道陈宴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应该活着……’ 汤姆·瑞博特一有空就会来这帖子里面刷楼,如今已经有人在帖子里商量着去亚楠市公立监狱劫狱,因为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知道,陈宴不该在因此而死——在dlc更新之后,这种意愿更强烈了,组织也从线上转移到了线下,可惜汤姆·瑞博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办法加入他们了。 第66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六:牺牲者 汤姆·瑞博特收起手机,戴好手套,将浸泡好的胶卷从苏打和咖啡渣的混合溶液中取出来,检查了一遍照片的完好程度,而后小心翼翼的擦去照片表面的化学物污点。 而后,他拿出另外一些照片——从工业区警务处屠杀工人事件开始,到今天参议员和罢工组织者私密会面,这中间发生的许多重要的时刻,都被他拍摄了下来。 他将这所有照片按照时间发生的逻辑顺序一一摆在桌面上,并在旁边配上文稿,这些文稿上记录着相应的文字说明,和事件发生详细情况。 这些照片上发生的事情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人们一定能够辨认其真假,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实在太符合逻辑,也太符合人们所认知的现实了。 即便在模拟器游戏里,这些事情也是屡见不鲜——无数类似这样的事件导致了亚楠市的恶化,无数这样事件的余波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不同于模拟器的是,这些事情是在现实世界中真实发生过的。 汤姆·瑞博特要向所有人证明,模拟器真的不简简单单只是模拟器而已,模拟器中所推演出的未来正在快速变成现实! 他之所以先用照相机,而后再向网上传播,并非是因为他不愿意用手机进行拍摄,而是因为自从互联网在亚楠市上线,大家都用上了手机之后,总是有人手机中的照片莫名其妙的消失。 亦或者拍摄了不该拍摄的东西,忽然被街道警务处找上门来。 他由此明白,手机里的东西是不安全的,一些人随时能够通过网络访问手机。 而手机的网络是不能关闭的,只要【灯塔】还在,手机就始终连接着网络。 这意味着,一旦选择通过网络传播这些信息,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他想要做的一切——在被街道警务处找上门之前,他必须把这些重要的东西发布出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来到房间里已经碎裂了的落地镜前,拿过落地镜顶上的八角帽戴在头上,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他即将完成最关键的一步——将照片和他这些天收集到的证据搬运到互联网上,让所有人看清下城区一直以来的真面目,让犯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并让人们知道,模拟器里模拟出的事件,是极大概率要发生在现实世界的。 他不知道做了这件事的后果会是如何,也不知道曾经被街道警务处抓走的人最终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只知道,自己为了传播真实和真相而奋斗了一生,直到现在也对得起自己成为一名记者时的宣誓。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开再度干裂的嘴唇,默默说道: “我将尊重真理、尊重公众知晓真理的权利,将其视为我的首要职责……”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如今已是一月上旬,亚楠市即将迎来一年中最冷的两个月,窗外呼啸的暴雪淹没了照入转角楼夹缝里的日光,小房间内冰冷潮湿,却并不阴森。… “我将捍卫诚实采含有新闻、出版新闻的自由原则,捍卫公正评判的权利……” “我将了解根源的事实进行报道,绝不压制必要信息或者篡改文件……” “我将无愧于记者的称号,并忠实地遵循上述原则视为自己的职责……” 他的手因恐惧而有些颤抖,这一丝颤抖让他想起来当年第一次跟着老师一起用这些宣言宣誓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在颤抖着,因为他认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终生的使命,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归宿。 颤抖很快消失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沃尔夫·瑞博特。 即便他没办法把誓言继续下去,小沃尔夫也会成为他意志的继承者,继承他的意志,继续去伸张公平和正义! 他回到桌前,打开手机,进入模拟器的论坛,开设了名为《模拟器所模拟结果已经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帖子,并上传了自己拍摄和附注的照片。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静静的坐了下来。 很快,屋外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破窗而逃,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继续痛苦的逃亡生涯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 …… 这天晚上11点的时候,一个穿着邮差服的人敲响了沃克街33号公寓的大门。 杰克·巴尔多一只手将手枪反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打开门,便看到邮差将一份巴掌大小的包裹送到了他面前。 “你好,这是沃尔夫·瑞博特的快递。” 杰克·巴尔多谨慎的说道: “小沃尔夫住校了,你该去教会学校找他。” 邮差仅仅说道: “我们只负责把邮递送达。” 他说完,竟将包裹往门口一放,转身离开。 杰克·巴尔多沉默片刻,拿起包裹,将其打开,并看到了一份信件和一台照相机。 照相机的侧面写着: 《致我最骄傲的沃尔夫·瑞博特》 …… …… 论坛里的帖子在快速减少。 ‘终于来了。’ 陈宴早就料到这一刻会出现,却没想到这一刻会来临的这么晚,想必是因为模拟器造成的现实影响已经成为了一些人的不可承受之重。 量子分身化作火红数据流,进入服务器底层代码之中,立刻注意到一些人为控制的异常代码——那些异常代码不仅来自服务器千疮百孔的代码后门,还来自从点到面的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 攻击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干扰并逐渐控制服务器的正常运行,但在一定程度维持服务器的正常运转。 ‘服务器所在的报社没有关闭服务器,是因为游戏对他们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服务器的正常运行。’ 量子分身已经通过服务器内部的链接通道看到了服务器物理主机所在的控制室机房,报社的成员们正焦头烂额的注视着逐渐变乱并眼看就要崩溃的代码,他们花重金雇佣的程序员在这一刻起到了关键作用—— 程序员们手忙脚乱的删除从服务器代码后门进来的异常代码,并试图阻止一部分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 如今的陈宴已经顾不上量子分身被发现与否,火红数据流如一把利剑般贯穿服务器的代码海洋,剿灭着攻击论坛的异常代码。 可即便如此,论坛模块依然接二连三的失去访问链接,一些用户数据更是彻彻底底消失在了服务器中。 番外【致我最骄傲的沃尔夫·瑞博特】——感谢我人生的第一个盟主,风之枭 《好儿子,我送给你了一件礼物,那是你一直都很想要的东西——我的照相机! 我记得你第一次看到这台相机时候闪闪发亮的眼神,记得你说你也要成为一名记者时候的语气,还记得当时照进房间的太阳把你的头发映成了金色,我心里骄傲极了,看啊,这是我的儿子!拥有一颗善良勇敢之心的好孩子! 小时候,你时常会跟着我上班,应该知道做一名记者是多么不容易,我记得你六岁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次带着你去报社交稿子,半路上就被人给打了,身上的钱,稿子,照片都被抢走,你怒斥着那些混混,从街边捡起一块石头就冲了上去,我那时候就知道,我的儿子是好样的! 可成为一名记者,真的很危险。 我所遇到的危险有许多都没有对你诉说,那样的恐惧是你这样年龄的孩子无法承受,我不会让你承受那样没必要承受的东西。 你……你需要足够谨慎,锻炼自己拥有鹰一样的眸子,猫一样警惕的知觉,狮子一样勇猛的身体——你至少需要安全长大,因为这些都是长大之后才能拥有的东西。 你还小,你还有足够的时间。 你可以多读写书,如果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可以随时向糯米果姐姐请教,她是个博学又善良的人,一定会为你解答难题。 至于你的母亲……我对不起她,没能给她很好的生活,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我不像你重蹈我的覆辙,所以,一旦你爱上一个女孩,一定要先想好,自己是否有保护她的能力,自己是否能够给她好的生活。 而不是像我一样,糊糊涂涂的贪了恋爱,更迷迷糊糊的结了婚,有了你…… 结婚是一件严肃的事,自从你决定和一个女孩在圣光面前祈祷时,你就肩负起了让她拥有美好生活的责任。 至于她要肩负的责任……我相信你到时候一定会遇到一个会为你负责的女孩。 你需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要脑袋一热让她怀孕,那样你这辈子就完了。 现在说这个还早……总之,一定要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你要健健康康的成长起来啊,儿子,你还小,还小,还什么都做不了,你必须把自己隐藏起来,然后想办法去读书,去学习,你一定要拥有很多很多知识,才能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 按照模拟器里的说法(你以后会知道模拟器是什么,那是这个时代的奇迹,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亚楠市即将迎来最坏的时代——一切都将因科技和生产力的飞升而迅速恶化,没有充足知识和道格修养的人类会走向自我毁灭的极端。 我盼望着这样的结局不要发生。 可一旦发生了,儿子,作为一名普通人,你所能做到的,就是学习再学习,不要去做记者了,去做一名程序员,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学历,学代码学编程,进入大公司,拿一份相对稳定的薪水—— 这是模拟器所描述未来中勉强算是活的还行的平民了。 孩子,我大概知道你的选择,可作为你的父亲,我很担心你,很担心你…… 我想让你高高兴兴的成长,虽然这已经几乎不可能。 我想要守护你直至成年,可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对不起。 这次事件过后,为了避难,我必须去很远的地方,也许再也不能回来。 我会始终记得你告诉我要成为一名记者的那个下午,小沃尔夫,无论如何选择,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第66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七:至暗之刻 陈宴看着越来越多的异常代码,心中忽然明白,自己面对的不只是几个黑客团队,而是一整支军队。 它们有组织的在服务器中攻城略地,占领一个又一个服务器模块,从软件域名到硬件网关,它们通过有序的攻击和蠕虫的入侵得到了服务器的控制权,并继续向服务器本身所在的位置进发。 更糟糕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报社服务器机房的门被推开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宪兵走了进来,几次呼吸的工夫就已经将程序员和报社人员擒拿。 物理服务器被控制了,模拟器的各个信道被跟着宪兵身后进来的程序员逐一接管。 陈宴感觉到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无力感。 由无数人倾注了无数心血构筑而成的数据服务器眼看就要被全面推翻,可他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留下些什么,至少在服务器完全被控制,知识完全被删除之前,能够让一些人看到。 于是,他再次进入论坛,看着论坛里越来越少的帖子,在论坛顶置贴里更新了自己的帖子: 《破解dlc所造成局面的最终办法》 在帖子里,是陈宴以自己的真实形象,录好的一段。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慌张,即便以数据的形象诉说出自己的意愿,也难免会因紧张而磕磕绊绊。 “我制作《罢工模拟器》的初衷,是想要测试【罢工】是否是必然发生的。” 在说完这句话时,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已经平静下来。 “我在相当的愤怒中编纂了模拟器的底层逻辑,设定了常量,并将其放在服务器中,任由大家加入变量,使其运行。” “在此期间,我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局限,所以补丁出现了,这个游戏得以更加符合现实。” “至此,大家反馈给服务器的数据让我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模拟器真正的价值—— 利用计算机的计算能力,对如今的社会现状进行推演;用互联网中大家的集思广益,来看看大家究竟想要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思路越来越顺畅。 “大家的表现出乎我的预料——模拟器被大家用来尝试进行人生轨迹的模拟,这样一来,大概就能知道未来要往哪里走,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而结局是令人惋惜的,必然毁灭的亚楠市值得每一个人去警惕——亚楠市为什么会毁灭,在毁灭的过程中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大家每个人都玩过游戏,必然明白其中具体的细节。” “现在,我已经没有继续更新游戏的权力。 在两天后,我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所以,《罢工模拟器》不会有后续的更新了。” 他在此停顿,说不出的落寞浮现心头。 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很快甩掉了这些落寞,继续说道:… “现在,我会将解决【末日结局】的最终办法发布出来。” “请大家为我运行最后的模拟。” 这帖子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些陈宴从冰蓝记忆碎片中复制过来的附件: 《……分析》 《论持……》 《时局估量……》 《实践论》 《矛盾论》 …… 由冰蓝记忆碎片而来的数十篇理论在被陈宴结合了自己对亚楠市的理解之后,放到了论坛的帖子里,并快速被玩家们浏览着。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总要留下些什么。 陈宴内心惶恐,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他曾经以为自己在面临这一刻时会十分果断,会无视恐惧,会视死如归…… 可直到这一刻——希望彻底破灭这一刻来临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光明伟正。 他一遍一遍重复的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历史已经证明过这是值得的…… 来到亚楠市之后的一切如跑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飞快掠过,他从这座城市内人们身上收获的善意和恶意也一并涌出脑海,人类天生对生活的热爱在此刻压过了一切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他所经历的一切给了他鼓起勇气的能力。 终于,在这一刻,勇气战胜了畏惧,公理心战胜了他作为人类的野兽本能。 陈宴渐渐平静下来。 失控从他本体之上消失了。 …… 此时此刻,正在访问服务器的人们大多数情绪很恐慌,他们即便看到了陈宴顶置的帖子,也大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服务器运营出了问题,和陈宴这个制作者决裂了。 少部分人看出了问题,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道出了自己所知的真相。 这些看法和真相很快就消失无踪。 可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依然引起了少部分人的注意,民间辈出的能人通过陈宴帖子里的蛛丝马迹和现实中发生的事件,道出了如今正在发生在亚楠市中的剧变真相。 真相在出现的那一刻就如脱缰的野马,一旦开始奔驰,就再也不会停歇。 直到凌晨三点时,迫于论坛越来越快的帖子数量增长速度,终于,一台服务器被从物理层面关闭了,数据硬盘被宪兵拔下,拿出了机房。 服务器数据湖泊之中,火红数据流已经和来自管理员的程序指令进行了数轮惨烈的厮杀,火红数据流中的大量0和1被管理员权限强行删除,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火红数据流是量子分身转化而成,而量子分身根本不属于服务器管理员权限所能管辖的范围之内。 可为了保护论坛顶置的帖子,火红数据流不得不对帖子数据进行加壳——数据之间的交汇由此产生,火红数据流的一部分被囊括在了服务器管理员权限所能管辖的范围内。 无奈之下,火红数据流和来自管理员权限的指令厮杀在了一起。 火红数据流中大量的0和1在消失着,又有大量火红色的0和1以陈宴的意志为养料产生,这些数据顽强的反抗着管理员权限对论坛的管辖指令,屏幕前的程序员们根本无可奈何! 也是此时,大量目光注意到了火红数据流的存在——那些目光看不到具象化的“红色”,但能够知晓有那么一个拥有强力手段的“顶尖黑客”,在保护着服务器最后的运行。 于是,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如海啸一般向火红数据流涌来。 在绝对的围剿中,火红数据流彻底消失在了服务器中。 第66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八:一隅 与此同时,隔离牢房。 一整晚过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再次进入隔离监牢单向玻璃之内。 他看着依然闭着眼睛的陈宴,感受到了些许不好的预兆。 他再次披上白大褂,从口袋里掏出电极贴,分别贴在陈宴胸腔中部左下方,和后背上相对应的位置,然后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白大褂的衣角上,用沾了血的衣角擦拭电极贴,直到电极贴的金属拨片上泛起一层血色的红晕。 在继续吟唱了如同呓语声一般的祷文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按下了电极贴的触发按钮。 闪着红色光芒的链状电流在电极贴表面一闪而过,某个低沉的嬉笑声在隔离监牢内一闪而逝。 下一刻。 无事发生。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无法被唤醒的陈宴,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陈宴的意识……没有回归身体! 他即便保持着冷静,握着电极贴触发按钮的手也依然发生了些许颤抖。 他心里明白,不能再对这具身体释放电击了,因为这具身体的状态很正常,有呼吸也有心跳,血流更是平稳,如果继续释放电击,必然会对身体本身的生物质造成损坏。 他要的不是破坏这具身体,而是让这具身体保持正常生理机能直到明天晚上的处刑日! 他看着躺在座椅上,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陈宴,勉强保持着冷静的脑海中开始浮现乱麻一般的思绪。 ‘他不能就这么上刑场……大人们都在着这次处刑,更着处刑之前的审判,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会让大人们不开心……我不能在上任的第二天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砸了。’ ‘陈宴……他的意识离开了身体,所以身体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假死状态。’ ‘他的意识去了哪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了?’ ‘他一定是去寻找求生的办法了……可他之前明明有更好的机会,下水道里面对人鱼怪物的时候是一次,和克莱恩一起撕毁我的衣装时是一次,两次机会他都放弃了,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他想要更多。’ ‘贪婪让他不满足于成为一名逃犯。’ ‘他贪婪到想要通过某种手段继续生存在这个社会中,甚至想要得到更多……如果他真能够抵抗威廉·亚当斯集团必将降临的审判,那一定是已经拥有了能够对抗集团的力量。 可那样的力量从何而来?’ ‘那样的力量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圣歌团也不行!’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内心笃定,可这样的笃定让他更加困惑。 ‘或许……是某种超凡力量,绝对凌驾于凡俗之上,能够让一切为之低头的超凡力量。’ ‘是某种外神吗?可那么强大的外神,凭什么会选择一个死刑犯来作为传道者呢?’ 这种猜测从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因内心的各种猜测和陈宴如今的状态而心烦意乱。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强烈的不安让他换上了一套看起来像是亚人的衣装,拽下陈宴的三根头发,吃进嘴里,而后便有大量粘液一般的分泌物从皮肤的毛孔里分泌出来。 这些分泌物被他收集起来,沾粘在墙壁的特殊位置,这些物质中存在的超凡力量为整个隔离监牢再次加壳。 ‘建立了陈宴的单向通道,一旦他找到了回来的路,就不会被阻挡。’ ‘他的意识走失了……想要回来,只能靠自己。’ 他打量一眼陈宴的皮肤。 ‘如果他回不来,我就只能自己上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希望大人们不要看出我的马脚……’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回到单向玻璃的另一面,满心烦躁的拿出手机,期盼能够在转移注意力之后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 他在互联网上随意翻找着今天的新闻: 《亚楠市海关前往市区的道路被阻断的通告》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感觉有些不能理解,海关通向亚楠市的道路只有一条,是混合了蒸汽铁路、马车道和人行道的大型交通线路,单单是宽度就有上百米,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被阻断呢? 他看了新闻才知道,阻断道路的是码头工人、中介公司、海关的一些外包机构,以及大量从事近海贸易的小商人。 ‘真是胡闹……’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虽然没有在海关工作的经历,但有一个同学在海关工作,他由此知道海关那惊人的利澜,以及这些利澜能够养活的大量人群。 现在,人群阻断了道路,企图争取更低的税收和更好的保护政策,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新闻里看到了人们拍下的横幅,大概是要争取“反倾销”和“地方企业保护”之类的权力。 从照片上看来,这么大规模的罢工,大概也是亚楠市历史上的头一遭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太关心这件事的结局如何,因为当人群聚集到这种程度,军队的到来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场暴乱终究会在枪口之下成为一场闹剧。 互联网中最显眼的另一件大事,是: 《关于工业区屠杀工人事件的真相,以及参议员乔治·朗姆尼斯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乔治·朗姆尼斯,处刑者之前刚刚来到亚楠市,在议院办事时接触过这个贪婪的蠢货。 说是蠢货其实不太确切,更准确的来说,这个人实在太精明了,并且明确知道自己的精明之处,所以他做事的时候极其贪婪,勇于触碰别人不敢触碰的利益—— 这样“勇猛”的行为在一些明白事情的人眼里就显得很愚蠢。 一些事情是前辈们已经证明过的、不可触及的禁忌,即便地位再高,也必须有所顾及。 而乔治·朗姆尼斯的运气相当好,他一次又一次的在豪赌和投机中获得了胜利,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又助长了他的野心。 在没有成为参议员之前的商人生涯中,乔治·朗姆尼斯通过大额借贷和风险投资获取了海量的回报,他虽然是商人,但并没有实业基础。 在因投机而成为参议员之后,他依旧是一个合格的投机者:胆大、贪婪、毫无底线、视法律为无物。 乔治·朗姆尼斯,是一个运气足够好,本身又足够精明的赌徒。 其实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太理解,一个成功的商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屠杀工人。 第66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一十九:变革 类似这样恶劣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即便是后来因为任何原因而平息,也会断了继续往上走的道路。 大人们是要脸的。 更重要的是,对于他这样背景的人而言,有些错误是不能被原谅的。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不知道的是,乔治·朗姆尼斯之所以这次借用热武器对工人进行暴力镇压,以及在血腥镇压之后强行压下整个事件,其实是无奈之举——他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明明新移民都那么吃苦耐劳,明明他们已经那样工作了十年,怎么突然就开始不满意了呢? 乔治·朗姆尼斯不知道工人们为什么突然就要提工资,明明他给的待遇还算不错,虽然钱不多,也不管饭,时间也和其他工厂一样,但至少车间环境比其他工厂强太多,不会隔三差五就要死人。 造成一切悲剧开端的,除了贪婪,还有傲慢。 而现在,在运气足够爆棚的这么多年之后,投机者乔治·朗姆尼斯终于在阴沟里翻了车。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扫过整个新闻,大致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一个名不经传的记者了乔治·朗姆尼斯在工业区的所作所为——通过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作为某些工厂的保护伞,不但保护了从劳务输入(大量由蛇头运输到亚楠的非法移民)到市场干预(权力寻租)的全过程,还让工厂的税收出现了问题。 前段时间,议院曾经因为某个报社的报导,对这件事干预过一次。 那次整治波及了数十个工厂,但被乔治·朗姆尼斯巧妙的躲了过去。 他身为参议员,最直接接触从议院发出的命令,通过信息的敏感度做出自己的调整,从而将一切隐患提前掩埋起来。 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一样,那个名不经传的记者把乔治·朗姆尼斯在工业区和下城区做的所有事扒的干干净净,就连这一次和游行组织者的秘密会面也拍摄了下来。 ——这是这一次乔治·朗姆尼斯必定被制裁的关键。 被放在网上的证据足以让乔治·朗姆尼斯失去一切身份,并将他送进监狱,这是很关键的一件事——在平常,将一名参议员送进监狱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在帝国成立之后到现在的几百年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裁判被送进监狱。 而自从二十年前皇帝被架空,联邦制度正式确立之后,帝国有了判例法制度,这意味着,一旦发生【参议员因违反法律而被关进监狱】这样的事,从今往后,如果其他参议员犯了事,也要面临这样的下场。 所以,作为游戏的裁判,议员们会尽量避免【参议员因违反法律而遭到惩罚】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针对参议员的审判案件终于即将上演。 这将是历史性的一幕。… 对乔治·朗姆尼斯的审判过后——从今往后,如果再有参议员犯了过错,都将按照这一次的审判、亦或是更严重的判决来执行。 ‘那个记者还真是厉害……如果不是因为亚楠市现在的形势,这样的人必定要被记录在新闻学的教科书里。’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心里泛起了这样的想法,但并没有觉得记者本身有什么厉害之处,他觉得厉害的是这些证据造成的影响,简直可以说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北方联邦,甚至是整个帝国的基本社会结构。 ‘无论如何,更加公平是好事,现在的亚楠市太乱了……有人站出来是好事。’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虽然会称赞这样的人,但他自己是不可能站出来了,他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肩负着整个家族的脸面,作为家族的利益枢纽之一,他的言行举止早就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现在,他看着新闻文稿上的“游行”两个字,只觉得扎眼。 从昨天晚上持续到现在的“游行”,起初原本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罢工。 这样的罢工在下城区和工业区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每一次都被各种手段进行疏导驱散,甚至直到现在,议院已经掌握了相当多控制罢工的手段—— 他们不但从先前的经验中得到了许多关键经验,还从《罢工模拟器》里知道了许多知识,更通过专业的社会学人员对模拟器推演出的事件进行了分析和解剖,从而得出了许多套高效化解罢工的方法。 可这次“游行”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议院从模拟器里得到的方法已经完全不管用了。 这次的“游行”,已经从一场简简单单的罢工,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东西—— 被放在网上的是“游行”两个字,可任谁都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游行,而是一场绝对的暴乱,是针对议院的起义! 这是亚楠市历史上的第一次起义,引起了议院的极端警惕,起义证明着地方议院的无能,必将受到来自北方联邦和帝都的双重压力,只要一个处理不好,必定会对亚楠市议院如今这一整套执政体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即便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身在监狱之内,也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在这几天之内保持绝对的警惕。 上级告诉他,游行发生到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不只有平民,还有士兵,甚至还有官员——议院的某个参谋官被愤怒的暴民放火烧了宅邸,一家十几口人没有一个逃得出去。 ‘但这样的起义终究是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的,有效性不强,也没什么领导者。’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预料到了这场起义的结局。 ‘议院搞定这种事情是专业的,这场起义必定以失败告终。’ 上级还告诉他了另一件事,这件事让他压力倍增—— 明天晚上11点的处刑,议院决定在公网直播。 按照上级的说法,议院之所以做出这种决定,是因为陈宴在模拟器论坛上发布的那段,以及模拟器对社会造成的影响——议员们单方面认为,这场起义就是“妖言惑众”的陈宴所编辑的模拟器所造成的。 可就连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这种常年不出监狱的人都知道,亚楠市乃至整个帝国的移民城市都存在类似亚楠市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迟早都要爆发,陈宴只是那个引爆了问题的人罢了。 第66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无序的暴乱 撑到明天晚上11点就算赢!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打定主意,即便明天晚上之前陈宴回不来,他也要想方设法让这次的处刑完美进行。 他交代外面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守好隔离监牢的大门,而后将门反锁,来到陈宴面前,脱下一件又一件衣服。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出奇的多,而随着衣服被一件一件脱下来,他整个人变得越来越瘦——从脸部向下到全身,十几件衣服脱下来之后,他瘦得没了形。 脱下了十几件衣服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他的整个身躯变得尖锐而细长,像是由几根磨尖了的骨头组成的架子,风一吹就要散架。 直到身上已经没有了衣服之后,他从原本脑袋的地方捻出一根尖锐如针一般的骨头,再从原本胸腔所在的位置抽出一段看起来像是小肠的东西,而后拆掉了自己原本的一件衣服。 他用类似小肠的东西来丈量比对陈宴的身体比例,用针一般的骨头当做缝衣针,头发当做缝衣线,按照陈宴身体的比例,将被拆掉的衣服重新缝制起来。 整个过程相当缓慢。 他认真的出奇。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 …… 亚楠市的雪竟然比昨天更大了,今天这般几乎能够掩埋一切的暴雪,即便放在亚楠市过去三十年历史上也是罕见。 在平时,早晨的这个时间点正是孩子上学的时候,可沃克街东北边接壤的伯明翰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学校因暴雪而发布了停课通知。 这是出身伯明翰街中产家庭的孩子所独有的待遇,来自家庭的财富让这些孩子不必为了公立教育名额而抢破了头,在进入私立学校甚至贵族学校之后,孩子们甚至能够在享受在这样的天气进行一对一的电话教学。 罕见的暴雪让地面的能见度很低,行人的视线不会超过5米。 蒸汽公车已经停运,却不是因为暴雪,而是因为蒸汽公车公司在昨夜的暴乱中被人一把火点了——人们记得蒸汽公车公司曾经在亚楠市欠下的债。 克莱恩·贾斯特斯站在伯明翰街中间,自家房子外面,整个人已经被积雪掩埋。 他远远的看着窗户里的妻子和孩子,犹豫再三,最终也没有上前敲门。 身边冒着白烟的暖气管道井里传来克罗克·戴门的声音。 “克莱恩,时间不多,咱们该回去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 “克罗克,你说,我如果不回去,会怎么样。” 克罗克·戴门从出生开始就跟在克莱恩身边,对他的脾气再熟悉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就立刻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那样不行,克莱恩,贝萨流士大人会不开心。” 克莱恩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贝萨流士大人,也是他父亲的教父,为他铺好了接下来的一切路子,只要他按照这条路一直安安稳稳的走下去,迟早会取得惊人的成就。 在他因罪入狱的时候,贝萨流士大人很生气,这给原本稳稳当当的人生轨迹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不但成为了克莱恩的人生污点,还拉低了人生成就的上限。 但贝萨流士大人并没有因此放弃他,甚至在时局如此动荡的现在,亲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最近两天会有大事发生,什么都不要做,什么话都别讲,安安静静待在那里,等过了这一波,你就出来,以后跟着我做事。》 可克莱恩对议院的工作不感兴趣。 自从知晓了陈宴告诉他的那些……未知的知识之后,他的世界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往日的困惑以及因愚昧而起的迷茫烟消云散,仿佛世间一切都在面前豁然开朗。 “克罗克,我们不回去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暖气管道井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好吧……好吧!克莱恩!我拿你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一条卑微的属魔蜥蜴罢了!你……现在到底要去哪?” 克莱恩只是说道: “跟我来。” 他说完,也不等暖气管道井里的克罗克·戴门有所回应,自顾自的朝伯明翰街外围走去。 离开伯明翰街之后,克莱恩眼前出现了零零散散的游行者,这些人是掉队的,因为游行者的大部队如今已经达到了上城区边缘。 他们难以再进一步,不仅仅是因为军队开进了亚楠市,守在中央公园和上城区接壤的位置,还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组织,在接连不断遭受了血腥镇压制后,大多数人当初因一腔热血而起的孤勇已经难以为继。 克莱恩来到中央公园旁边的月亮钟楼时,眼前已经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街道旁、下水道井口上、商用房和写字楼的屋檐之下…… 几乎从来没机会来到亚楠市上城区的人如今挤满了通往上城区的道路,他们曾经向往上城区的生活,却买不起一张前往上城区的蒸汽公车车票,更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自己向往中的地方。 他们看着这里和下城区相差不多的街道和房屋,感觉也就那么回事。 敬畏和向往一道消失了,仇恨和嫉妒填满了整个胸腔。 原来,这就是论坛里顶置那篇文章里提到的,使用他们创造的财富,所建造出的世界。 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昨夜熬到现在,已经几乎精疲力竭,当初组织他们来到此处的人承诺逼议院给他们一个说法,但他们甚至连组织者的面都没见到,更没想到组织者中的一些人已经被收买和策反——他们没有及时浏览网络,因为这一整段街区的【灯塔】已经被议院接手管控,网络永远对他们的手机关闭了。 红月星空科技公司掌控者威廉·马斯特所建造的互联网,利用税收所普及到民间的互联网,原本就寄生于议院之上。 大多数人的意志并不顽强,甚至可以说是薄弱,一天一夜的游行已经耗干了他们的体力、耐心和信心,没有结果的等待更是几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群不知从何时已经开始失控。 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了理智,开始大肆破坏着街道和建筑,他们用不知从哪找来的汽油和原始的火折子生活,点燃房屋用来取暖,他们围着房屋大叫着跳着舞,一些艾尔人甚至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一切仿佛濒临疯狂。 (本章完) 第67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一:我的正义(3) 一些尚且有余力的人用工具敲开了街边商铺的大门,人群中的一部分蜂拥而入,抢劫街道两边的商铺。 克莱恩恍惚之间,只听耳边响起一声蒸汽引擎的轰鸣声,他扭过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辆不知从哪来的蒸汽公车正从一条街道冲出。 人群纷纷逃开,没有来得及避让的人永远失去了生命,没有驾驶员的蒸汽公车因速度过快而脱离了轨道,一头撞进街道旁边铁门焊死了的威廉·亚当斯连锁超市之内。 “轰!” 随着一声巨响,已经加装了防护板的超市大门被撞得稀巴烂。 一阵欢呼声响起,人们跟着蒸汽公车冲入宫殿一般的超市之内,尽自己可能去抢夺视野之内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抢到了东西的人或被其他人抢夺,或冲出超市冲出人群,就此离开了游行的队伍。 人们接二连三的离开了,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物资,还因为看不到这场游行的终点,更因为有很多人冻死在了来到上城区的路上。 克莱恩一路过来,在街边看到了许多被冻僵的尸体,亚楠市的底层人一般会在日常生活中穿着廉价的轻工业品,生产那些衣服的工厂在极力压缩生产成本的情况下制造出了连麻袋都不如的垃圾,可人们只能穿着这样的东西,因为在市场失序,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下,人们赚的钱完全不够买到足以避寒的衣物。 人群正在被消减。 克莱恩逆着人潮前进,直到靠近队伍的最前方。 这里依旧人声鼎沸,能来到这个位置的大都是彻底走投无路的人,他们大多上了工厂主们的联合黑名单,几乎彻彻底底失去了用劳力换取金钱的能力,但凡每天能有三餐活命,他们就来不到这个地方。 人群紧贴着军队设置的钢铁栅栏防线,防线之后就是大炮的炮管。 人群已经在这里滞留了几个小时,人们选出的代表已经进去了好几拨,但没有一个回来的。 人群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他们已经没了后路,只能在此等待着。 人群已经急不可耐,可朝着防线冲过去的人们都死在了枪口之下,之前响过的每一声,和之后即将响起的每一声枪响,都会成为阻止他们前进的休止符。 可议院还在很远的地方,过了防线之后,还要经过整个上城区,穿越已经戒严了的金街,路过遍地私人武装的富人区,之后还有十条街道…… 克莱恩看着愈发烦躁的人群,几乎猜到了他们的结局。 身边不远处的下水道口里传出只有他能够听到的急切声音。 ‘克莱恩!我们走吧!等人群散的差不多,军队和警务处就要对剩下的动手了!总要有人为这次混乱负责的!到时候你万一被抓到,就怎么也跑不了!贝萨流士大人到时候即便救你,也一定会非常生气!’ 克莱恩眼神恍惚,仿佛面前所面对着的不是人群和炮口。 “克罗克,你说,如果这次人们失败了,我们还要按照之前的社会规则生活下去吗?” 克罗克·戴门完全不知道克莱恩在说什么,他印象中的克莱恩根本没有魔怔到这个地步。 往日里,作为社会规则的受益者,克莱恩的为人处世虽然有些……怪异,但总体是按照正常的社会规则走下去的。 整个克莱恩家族是社会规则的忠诚信徒,并为如今这套社会规则投入了几代人的努力——克莱恩如今所取得的成就是由几代人的努力积累而来,对社会规则的忠诚是他得到如今一切的前提。 对克罗克·戴门而言,克莱恩没理由帮助这群游行者,更没有任何可能和这群人产生共情。 可现在克莱恩明显表现出了十分危险的倾向,这是克罗克·戴门非常害怕的事,它知道自己必须想个办法让克莱恩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克莱恩……你是同情他们吗?’ 为了劝克莱恩回去,克罗克·戴门一辈子用的脑子都没有今天多。 “说不上是否同情。” 克莱恩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人群最前方的钢铁防线。 “我只是觉得……同样是人,为什么我穿成这样,他们穿成那样。” 克罗克·戴门几乎忍不住骂出了声: ‘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吧!’ 克莱恩什么时候变成圣母了!? 你之前一拳打烂酒鬼下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按照你这种说法,酒鬼和你都是人,凭什么你就能打烂人家的下巴?不是人家打烂你的下巴? 不还是仗着你令人畏惧的警长身份和一身蛮力! “克罗克,你没懂我的意思。” 克莱恩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克罗克,你说,我们曾经所遵守的一切规则……包括道德,一定是正确的吗?” 他似乎头脑混乱。 他始终在思考。 他的意识正在发生着本质上的变化。 “我们所遵守的道德也是一种规则。” “如果不遵守这种规则,就能够做到许多事,比如把这些工人逼到枪管前。” “道德是一种规则,正义也是一种规则,公平也是一种规则。” “三者都是用来束缚人的行为,只是前者对人产生的影响并非正向。” “说是【并非正向】,其实也不确切,道德虽然束缚了人的行为,但也让人维持了人性,不会像野兽一般遵从狩猎本能,做事毫无顾忌。” “要我说,道德是一种工具,普通人将其用作维持人性,上位者将其用做束缚人性,无所顾忌之人将道德滥用,一次又一次突破底线。” 克莱恩指着钢铁防线前的人群: “你看啊,克罗克,那些工人,他们大多数是善良的,即便有些道德败坏,有些愚蠢,但人这种东西是复杂的,一个人总不可能达到全面的善良,所以他们大体上……是善良的。” “我曾经还在上学的时候去下城区做义工,发现那里的人并没有家里描述的那么不堪,他们或许野蛮又愚蠢,甚至连帝国语都讲不明白,但如果你有小忙需要帮,他们能帮到你的时候,是会帮忙的。” “他们大都算是……好人。” 克莱恩指着钢铁防线后的枪管和大炮: “好人就得被人拿枪指着?” 克罗克·戴门说不出话来,他觉得克莱恩现在是完全混乱的,他甚至觉得克莱恩正在失控! “可谁来为这些好人伸张正义呢?他们为之缴税的议院不会,他们为之贡献的老板不会,他们为之倾尽生命建设起来的城市不会。” 克莱恩眼神里绽放着只有自己的能看到的光。 “在和陈宴聊天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能够拯救人类的公平和正义,只有用暴力才能维护。” 克莱恩伸出两根指头,对准钢铁防线后的大炮,打响了响指。 随即,接连不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了。 大雪之下,防线之上,爆炸的坦克和士兵们手中的枪械连成了一线火海。 (本章完) 第67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二:暗号房 【不战之约】是比亚楠市法律还要灵活的规则,在面对一些发生在阴暗角落里的私密事件时,在没有被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在超凡者想方设法对【不战之约】进行规避时,【不战之约】很难生效。 但超凡者对俗世明显的干预,几乎必将受到制裁。 克罗克戴门看着像是要把暴雪赶回天际的大火,大脑一片空白。 ‘克莱恩!咱们……跑吧!’ 克莱恩点了点头: “渺小的个人在面对这样的社会事件时原本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局势的机会,我如今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努力,没办法继续帮忙。 接下来能够走到什么地步,要看人们自己了。” 克莱恩顺着人潮进入一条已经被烧毁的巷子,巷子里已经有戴着别致冬帽的人在等待着他。 那人等他临近了,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了《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牌照。 “你好,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犯罪稽查科,请配合调查。” 克莱恩看着面前的北局稽查员,心里想到,异常生物调查局这个机构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这意味着,对方的出现,代表着皇权开始尝试对超凡侧社会进行管制,也意味着皇帝野心的复苏,和圣歌团对皇权压制的松动。 至于这样的管制到底有多强,就要看本事了。 克莱恩没伸出手,响指已经在指尖爆发了。 狭小的巷弄中炸出一声爆响,可巷弄外的人们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们蜂拥着朝上城区的街道而去,他们的目标是亚楠市议院。 雪越下越大。 …… …… 这日上午,互联网内,某不知名的第96级域名之内,几个不在帝国境内的ip地址汇聚于此。 受制于字节限制,帝国互联网中能够达到的最大域名级数为126级,域名等级越高,代表着域名后缀越长,被检索到的优先级就越低,第96级域名几乎处于整个互联网世界的最底层部分。 如果量子分身在此,就会看到,这一处96级域名位于具象化网络世界的地下深处。 和地上雄伟的建筑不同,互联网世界的地下区域整个看起来是一处庞大如蜂窝一般的【矩阵】,【矩阵】由密密麻麻的立方体小房间组成。 这些小房间构成了远不如地上那般光鲜亮丽的真实互联网世界——大量个人域名、不起眼的个人网站、私密的社交通道、不为人知的临时交易渠道…… 这里是互联网最真实的一面,必须通过特殊途径才能拿到每一间小房间的钥匙——特定的高等级域名。 汇聚于某个第96级域名小房间之内的几个ip快速交流着。 【通往上城区的防线突然爆炸了,游行队伍突破了防线,朝上城区去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转折,应该受到了……“那种”力量的影响。】 【我看到视频了,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全都炸了,这真的不是谁扔了个炸弹进去吗?我曾经在这次游行中见到了自民党的影子,他们隐藏在人群里,试图影响人们的选择。】 【他们成功了吗?】 【他们不需要成功,因为就这次游行而言,他们想要的东西和游行者们是一致的——他们想要自由和绝对的民主,这正是游行者们的诉求。】 【没想到超凡力量也掺和了进来……是属于自民党的超凡者吗?】 【不知道,网上没有一丁点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因为当时整个中央街区的灯塔都被关闭了,街区内的一切ip地址没有在网络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或许只是有人找到了炸药桶呢?】 【传说中的超凡力量,真的是存在的吗?】 【存在的,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但能够从很多事上看出蛛丝马迹,即便手脚再干净,也很难在几十年里做到完完全全的保密。】 【总要有其他力量来平衡超凡力量的吧,不然超凡者恐怕早就统治世界了。】 【大概是因为人类的积累还不够,发生进化……也就是变异的人还不算太多,所以超凡者数量相对于正常人类而言相当少,没办法形成“统治”,只能隐藏起来……我也是道听途说,没什么依据。】 【无论是不是超凡者做的,防线被突破了,这是好事。】 【大家静一静。】 发言者显然拥有一定威望,所以其他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自从论坛上的最后一篇帖子发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时间,我们的学者们已经从各个角度证明了帖子中理论的可行性,现在,我明确的告诉大家,这些帖子里记载的东西并非杜撰,而是由真实的事件实践而来。 我们的世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不代表其他世界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大家很激动,因为我们终于有了能够参考的知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终于有了一个相对不那么模糊的方向。 遗憾的是,按照帖子里知识的理论进行推演,这场游行必将失败。】 死寂的沉默。 网络世界里的沉默比现世要可怕的多,当数据流不流动的时候,整个具象化出的小房间里的世界好像完完全全的成了死物,对人类而言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片刻的沉默过后,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我现在要按照那些知识中的理论,为大家解释这场游行必定失败的原因: 一是没有明确的目的性,这场游行从刚开始的一小撮罢工者发展到现在,能有如今的规模——大概10万人左右的规模,纯粹是人们自发的跟随人群前往上城区,自发的汇聚成了一道洪流。 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只知道要向议院讨一个公道,要工资,要房子,要食物,可这些东西并不能在本质上改变他们今后的处境。 二是没有形成成建制的暴力结构,一小队士兵就能把他们挡在防线之外大半天时间,这说明他们根本没有让暴力冲突升级的能力。 如果暴力冲突不能升级到足以让大多数人警惕的地步,他们就没办法逼迫议院修改先前发布的任何议案。 三是没有联合其他社会属性的人,这次游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工人,他们是被逼迫的最惨的一群人,但除了他们之外,拥有其他社会属性的人——大多数小资产和中产,住着大房子,在这样的冬日里烤着地暖,能在家里穿单衣都感觉热的那一群人,根本没理由支持这样的游行。 四是……】 (本章完) 第67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三:暗号房(2) 其他声音并没有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他们始终在思考,并将这个ip发出来的内容和先前论坛帖子里文章中的内容进行相互印证,相互比对,以得出自己的看法。 虽然不能实践,得不出最正确的结果,但单凭那些足够充分的理论,依然能够看出些许端倪。 在长达十五分钟的原因剖析之后,那个声音做了最后的总结。 【唯一能够干预这次事件结果的,也是不可预测的部分,就是亚楠市的超凡力量。 在我们的会议开始之前,超凡力量已经有一次对游行群众进行干预的记录,我们通过特殊渠道得知,这件事是完全没有理由发生的,亚楠市的超凡侧社会有一套约束超凡力量的规则,打破规则会导致十分严重的后果,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所以,很抱歉,这一次,人们的血可能要白流了。】 直到此时,其他ip终于能插得上话。 【按照那些文章里的理论,这样的游行确实太过幼稚,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样游行的成果,因为议院多多少少都会有所妥协,这次事情的影响太恶劣了,最关键是工厂因罢工受到的打击,足以让一些刚刚兴起的小工厂面临破产。 而税收是亚楠市的命根,工厂受到打击,影响最大的就是税收。 即便游行失败,没有取得阶段性的成果,甚至没能修改之前的议案,议院的人也会想办法将资源向工人倾斜,在短时间内避免罢工和大规模游行的再次发生。】 辩论的声音出现: 【但议院的让步是不可预测的,而且议院本身也不是铁板一块,如果议院内部的各个派系因为此次事件相互倾轧,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导致进一步的不可预测性。 我对此持悲观态度,说不定亚楠市会变得更糟……我想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我同意这一观点,同样是保守党,议院内部各个派系其实分裂的很严重。 本地官员自成一派。 来自北方联邦的官员报团取暖。 更有从帝国下放到亚楠市的官员拥有着极大的议政权。 甚至这段日子因为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事,圣歌团空降了一名学士来到亚楠市议院,说是要拿议院的会议记录回去给大主教看,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抄写完毕,】 【哥们儿你是参议员吗?】 【不是,我就是一个打杂的,打工的,跟大多数人一样,只是个打工人,蒙了一些祖荫罢了,和议院里那些大人们差了十万八千里,连个屁都不是,不然我怎么敢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啊!】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成功没有被踢出这个聊天室,而他获取信任的手段也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言明自己议院工作人员的身份,这意味着大家有了追溯他真实ip地址的可能。 对于这个聊天室里的人来说,只要一丁点蛛丝马迹,就足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找到现实世界中某个人的坐标。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黑客。 所以,当这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拿肉身坐标换取一众ip信任的打算。 大家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而这样的“阳谋”并不会遭到大多数人的排斥。 大家因为想要这个城市更好而聚集于此,谁还没个特殊身份呢? 虽然说阶层不同,屁股坐的位置也会不一样,但人终归是有主观性的,理想主义者是存在的,即便在议院那种肮脏的地方也是如此。 【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的后续打算这件事,不好说啊,自从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整个亚楠市商圈可真是群魔乱舞,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都想分一杯羹。 但集团本身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任何”反应。 我有充分的数据支持,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集团没有采取任何哪怕一丁点的措施,就好像完全放弃了亚楠市这个庞大的、拥有几乎全帝国最大新鲜血液的市场。】 【的确如此,这是十分诡异的,并且,这种举动促使了如今跳出来的那些人的猖狂,我甚至见到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某个农产品挑拣工厂被暴力瓜分!那些人简直疯了!】 【论坛里的那些文章里不是说了么,对资本而言,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这文章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大学者写的,言简意赅,鞭辟入里。】 【学者可写不出来这样的东西,这应该是一个拥有大量知识,又出身于工人家庭的人写出来的东西,这人说话通俗易懂,说明这人一定没上过很多学,并且这人一定不会太有钱,但一定拥有同情心。】 【……】 聊着聊着就渐渐偏离了主题,并非因为大家转移了注意,而是因为根据之前那个声音的报告已经给这次游行定了性。 这意味着已经没什么可聊了,怎么聊都是一个结果,大家只能用闲聊来缓解沮丧。 在这场会晤结束之前,一个始终没有发言的ip突然发送了一段信息: 【游行是否完全没有取得成功的可能性了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其他人陆续发表自己的看法。 【“成功”是个很笼统的说法,什么算是成功?】 【如果“成功”是指“在这次游行之后,议院会想办法让工人拥有一部分权力和利益”,那么这场游行只能说是大失败。】 【之前不是讨论过了么,即便为了税收,议院多多少少要保证一部分工人的生活……至少让他们吃得上饭,不至于因为工厂主们的联合黑名单而没办法进入工厂工作。】 【至于其他的嘛,就别指望了。】 那个声音再次说道: 【如果超凡力量能对这次游行的缺点进行补完,他们是否有可能取得部分的成功呢?】 (本章完) 第67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四:众生相(1) 【超凡力量是不可预测,不可依靠的。】 之前那个下定论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任何不可预测的力量都是难以考虑的,更难以作为“变量”进行推演——模拟器已经告诉过我们几千万次,一个变量必须在一定范围内浮动,才能以足够稳定概率发生效果。】 提问的那个声音似乎有些倔强: 【社会是人组成的社会,人的意志不该被忽略—— 如同让亚楠市沦落到今天的那些意志不该被忽略,想要拯救亚楠市的那些意志同样也不该被忽略。 人是有主观意志的个体,理想主义者在任何时代都存在,从这个方面来看,超凡者和凡人并没有区别——大家都要在这个社会里生活,都想要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其他声音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幼稚,但依然耐心的等待着他把话说完,因为他所说在一定程度上是有道理的。 【和其他变量不同的是,人的意志无法作为变量,无法加入某种逻辑进行运算。 而人的意志又是影响社会的决定性因素——受人意志影响产生的行为改变和塑造着这个社会。 如果某个拥有自由意志的超凡者想要帮助人们,用自己的力量补完“游行成功”缺少的条件,游行就有可能会成功。】 短暂的片刻之后,其他人对这样的说法表示了悲观态度。 【这是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观念,我感觉不行,在这样剧烈的社会事件面前,即便是超凡者的个人意志和手段,也很难影响全局。】 【是的,一切都因为人太多了……人越多,事情就会变得越复杂,个人的意志无法干涉群体的行为,即便你所说的超凡者能够帮助游行者们走到议院门口——我们假设这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出现了——最终议院迫于压力出面和游行者们进行谈判,那些没读过书的工人也没办法从饱读诗书的学者们手中抽取利益。】 【再加上所谓“超凡者法律”——【不战之约】的存在,超凡者对俗世进行的干预原本就是“非法”的,是要受到监督和制裁的。 超凡者对俗世的干预因此通常难以获得成功,亚楠市之前已经有过例子。 即便真的有那么一个超凡者,想要通过超凡手段对这种程度的游行进行干预,也会很快就被超凡的执法者阻止——你们看那个有可能是炸掉了军队防线的超凡者,现在不是直接连人都没了吗。】 【这实在是太难了……】 忽然之间,聊天室里出现了警告的字样。 【大家等一等,这个人没有ip地址。】 大家一下子慌了,访问互联网的人怎么可能没有ip地址呢? 来到这个聊天室里的人用的都是海外代理,ip地址顶多追溯到帝国海外的服务器灯塔,但不可能没有ip地址的,除非…… 除非,刚刚说话的这个人,是一只传说中的“电子幽灵”! 【那个没有ip地址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大家翻找服务器运行代码,发现刚刚发言的“人”已经离开了聊天室,并且没有在服务器中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痕迹。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28小时] 傍晚7点,暴雪婆娑。 下城区某个转角楼一楼,这里原本是某个工厂承包的工人公寓,如今已经因工厂的破产而失去管束。 其中某个房间被三个稍微有点头脑的艾尔人占据,简单捯饬之后成为了一间酒吧——用糟糠和糙米酿酒、从不交税、不负责酒品质量、一旦售出概不退钱的那种。 昨天晚上罢工开始的时候,酒吧的三个老板兼酒保的艾尔人还处于宿醉状态,这间酒吧被游行的人群轻易洗劫。 在这样的坏天气,酒精甚至被一些野蛮的民族用来保命,这些民族大都来自北边,终年积雪之地,酒精是他们的命根。 在来到亚楠市后,这些民族每年因喝了勾兑工业酒精的假酒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在小酒吧被洗劫之后,三个艾尔人老板骂着脏话加固了门和墙板,并从自己用铲子挖出的“地窖”里拿出一箱滂臭的存货——转角楼是没有负一层的,所以他们在挖掘的时候不小心挖断了下水管道,能够修补起来已经是万幸,这样的冬日让酒客们不再在乎装盛酒精的容器是否肮脏。 门被一个穿着破烂黑风衣,身材高大的鲁克人粗暴的撞开了,艾尔人老板们对这样粗鲁的行为并不奇怪,他们早已习惯了下城区人们的粗鲁,只要这人手里没枪—— 在人影进入门中时,他们不约而同的下意识瞥视了一眼那人的手。 手里没枪。 不保证口袋里和腰间没有,但最起码没拿在手上,说明这人不是来找事的。 “来两便士朗姆酒。” 朗姆酒在这一片是稀罕货色,因为其本身是用甘蔗压出来的汤汁进行发酵和蒸馏而成,甘蔗在亚楠市可是个稀罕东西,小酒馆里的朗姆酒还是之前威廉·亚当斯集团压物价的时候制作的。 但艾尔人的制作方法和拥有朗姆酒传统制法的卡斯蒂利亚人不同,所以小酒馆里的朗姆酒喝起来很涩,再加上带着那一丝骚味,导致厚脸皮的艾尔人老板在讨价还价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便士不管用了,老兄,外面一团乱麻,钱不管用了,买不来吃喝了。” 艾尔人老板下意识扫了一眼客人的脸。 “得用子弹付钱才行。” 客人发出了低沉的笑容,不知在嘲讽还是什么。 “呵……” 他也不问价钱,只拿出五枚子弹放在桌上,端起老板递过来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而后将酒杯推回去,用右手食指的指尖敲了敲刚才拿出来的两枚便士: “再来一杯。” 另一个艾尔人老板说道: “要用子弹付钱。” 他拿出四枚子弹放在桌上,再次端起老板递过来的朗姆酒,一口气喝完。 如此这般,在再一次将三枚子弹放在桌子上时,老板递过来的却不是朗姆酒,而是一台手机。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我已经拿到了加密ip。” “这次组织游行队伍的那些人里,目前能够确定三个是被安插进来的眼线,他们分别是……” 他对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报出了三个名字,以及这三个名字各自带领的队伍。 “另外,已经被策反的同样有三人,分别是……” “剩下还有16个组织者尚且算是干净,但随着队伍前进的难以为继,或许距离他们投敌的那一刻也不远了。” “工业区这边已经开始组织恢复生产了,他们拿出了颇有诚意的合同,留在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工人们很心动,已经有人受不住诱惑,再次进入了工厂。 那些代表着工人们前往上城区的人马上就要被其他人全面放弃。 工人们不知道,没有法律和暴力背书的合同只是一纸空文。 那些文章里写的东西没办法展开了——有序的罢工,成建制的封锁街道,找到并杀死每一个工贼,建立属于工人的武装力量,在多数人监督之下的谈判……通通做不到了——这些事情本该是罢工的准备工作,但我们得到那些文章的时间太晚了,太晚了……没办法做到这些事了。 我们成了真正的乌合之众。” “嗯,嗯……我知道,最起码把叛徒挑出来,尽量保存一些流血牺牲换来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胜利果实……” “可前方的队伍呢?他们还在为了大家而努力。 他们还能回来吗?” 长久的沉默。 三个艾尔人老板仿佛没有听到他和手机里声音的对话,也没了他刚刚进入酒馆时的生人气息,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一次……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变强,敌人也在变强,论坛里的那些文章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他们足以从那些文章里知道下一次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游行。” “我们可能没有以后了……” “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处加密ip的物理地址了,那个神秘人总共就给了这些,以后我们或许没办法继续联系。” “总之……自求多福吧,尽量保存自己,等到下一次,下一次……” 话没说完,他面前的艾尔人老板忽然说道: “他们来了。” 那人身形一僵,一双大手骤然将手机握在掌心捏至变形,而后朝着另一个艾尔人老板打开的酒吧侧门处冲去。 他冲出侧门,身后便接连不断传来了门被关闭、门栓被锁死,和暴起的枪声。 他咬牙冲进暴雪之中,片刻之间已经不见踪影。 (本章完) 第67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五:众生相(2) [此时距离处刑还有25小时] 上城区,金街。 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天早就黑了,呼啸的寒风从云层中带来的暴雪之内充斥着大颗的冰粒,这些冰粒拍打在人的脸上,即便在最粗糙的皮肤上也依然会留下明显的红印子。 已经筋疲力尽的游行者们在此停歇,他们用街边垃圾堆里能够找来的木板箱和塑料泡沫制作成简易的栖身之所,用金街中央的巨型环状回廊遮蔽暴雪。 过去从没有人预料到,原本只是为了美观而建造的巨型环状回廊竟然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也算是把税收用到了实处。 即便有人掉队,游行队伍依然庞大,但由于今夜无月,暴风雪又导致火把无法点燃,所以游行队伍附近一片漆黑,即便站在金街无处不在的高层写字楼上,在暴风雪的遮蔽之下,也看不清楚地面上的队伍有多长,又有多少人。 金街上的小型商铺和写字楼都已经封锁死了,大门的门板从内部用钢筋焊住,荷枪实弹的安保部队守在各个写字楼的大门之后,随时准备突破之后的反击。 这样的防御措施比旧城区和下城区不知强了多少倍,并非因为金街的人更加惜命,而只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钱和资源来保护自己的财产。 游行队伍中的暴民们或许能够用枪打烂写字楼的窗户,但绝不可能顺着墙爬上去,因为窗户里等待着他们的同样是持枪者,游行者们的人数优势在这一刻不存在了。 此时此刻,已经驻扎在金街环状回廊的游行队伍中央,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站在暴雪吹不到的阴影里,不知道该把目光投向什么方向。 游行队伍里大多数人都像他一样,被模拟器的模拟结果打了鸡血,认为只要罢工就一定会成功。 他们凭着一腔热血而加入了队伍,因为工头们对工资和待遇的许诺而跟着队伍向上城区进发,因为朋友、同事和家人在这一整天之内的死亡而拥有了不可化解的仇恨。 他们大多数在自己手机上运行过模拟器的程序,但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通过数字进行联想的能力—— 对他们来说,模拟器模拟过程中死去的人,付出的代价,都仅仅只是冰冷冷的数字罢了。 他们或许知道“要死很多人”,但迟钝的感觉让他们无法通过数字意识到罢工本身的残酷,更由于各种原因没办法把“死亡”这件事联想到自己身上。 老男人从身边抓起一团雪,塞进干涩的嘴巴里,终于缓解了一些因长时间徒步前进和劳心劳力而导致的干渴,同时拥有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牙痛。 这些是值得的,他告诉自己。 他供养着一个家庭,起初这个家庭只有他自己——他是一名来自亚楠市周围乡村的农夫,拿着威廉·亚当斯集团对田地的收购款来到亚楠市,起初他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些钱而过上富足的生活,谁知道城里的东西贵的吓人,乡下的5个先令已经能够盖得起房子,可在亚楠市只能供他吃上半年的饭食而已。 他在茫然、无助和因工作而起的疲惫中花光了积蓄,不得不和那些连帝国话都不会说的新移民混居在转角楼中的某个不大的房间里,每天吃两顿饭,因工作而产生的职业病而在每天夜里胸口疼痛不止。 在他来到亚楠市后,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年。 人总得活着,生活也要继续,他这样浑浑噩噩活着的人是想不到自杀的,他只会在苦闷时把明天的早饭钱换成睡前的一杯苦艾酒,然后伴着微醺和破被入眠。 好在,生活很快有了转机。 在来到亚楠市之后的第三年,他在十分意外的情况下遇到了一位来自家乡的女孩,那女孩被中介骗到城里,本想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但为生活所破成为了一名转角女郎。 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没办法接客,也没有存款,几乎活不下去了。 她告诉他,她因为打胎太多,如果这一胎再打掉,以后就都没办法怀孕了,所以她想要把孩子留下来。 他没有去思考为什么要打那么多次胎,也没有去想她为什么不采取避孕措施这件事,只是资助了她的生活。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住进了他位于转角楼中的房间,负责照顾他的生活。 下城区的男女关系大都简单,供养和被供养,需要和被需要,大家为了生存下去而努力着,过于大的生存压力让道德在此没有生存的土壤。 他感觉很满足,作为一个四十多岁饱经风霜的光棍,他看起来已经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能有女孩愿意跟着他,已经是圣光的恩赐,更何况这女孩长的还不错,即便有了一个孩子又能如何?谁嫌弃谁呢? 在她生产之后,为了不让她重操本行,他想办法多做了一份工,赚到的钱不但够一家三口的开销,甚至还能存下来一些。 女孩对此十分满足,她甚至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在来到亚楠市之后,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 老男人注意到了女孩眼神里的光,他虽然不太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迟钝的感觉至少告诉了他一件事:因为他的努力,他们有了积蓄,所以女孩很开心。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其实,他知道身边有很多在一起生活的男女,对转角女郎这份“工作”并不排斥,甚至有很多男女鼓励自己的伴侣——无论男女,去做这样的工作,甚至守在门边保证不被人打扰,就是因为确实能赚到很多钱。 生活嘛,忍忍就过下去了。 如果再糊涂一点,就不必活的那么累了。 …… 直到今天,这个家庭的第二个孩子已经三岁了。 女孩视这个孩子为圣光降下的恩赐,对两个孩子悉心照料,不舍得让他们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进入工厂和他们的父亲一起工作。 女孩时常会做一些缝补衣服的零工,但会缝补衣服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的工作时有时无,根本不足以为这个四口之家做出贡献。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亚楠市的动荡,到今天为止,他们辛辛苦苦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积蓄已经花光。 老男人原本打算想办法再多做一份工,可就那么一夜之间,他失业了——他所在的工厂进购了一批自动化设备,工厂主大规模裁员,不需要他这样的人了。 一夜之间,他如坠地狱。 绝望之后,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起初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被裁员的和不被裁员的人发生了争执,这争执很快演变成了冲突,很快暴力发生了,被裁员的一些工人们杀了人,烧毁了工厂主进购的自动化设备。 由于他当时也在场,且被人用手机拍到了脸,所以工业区警务处很快找到了他们这些人。 被裁员的工人们人数众多,在绝望的境地中根本没有任何妥协的机会,冲突再次爆发了。 恰逢那时工人们已经大都接触过了罢工模拟器,知道做什么能够让自己得到利益,所以他们做的很绝——在牺牲了一些人之后,他们杀掉了一些警员,把剩下的人囚禁了起来,作为后续谈判的资本。 哪成想,第二天一早,被囚禁的警员全都死了。 一切从此开始无法挽回。 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论坛里那些帖子对人们的启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工业区在一夜之间开始了大范围的罢工。 一些激进的工人站了出来,将大伙组织起来,想要向工厂主们讨一个说法,可那时候工业区的大多数工厂主已经闻风而逃,工业区的议院派驻部门也全然空了,工人们打了空靶子。 按照模拟器上效率最高,时间最短,成功几率最大的罢工流程,工人们组建了临时工会,按照所属的工厂区域分成十几个队伍,集结了将近五十万人,浩浩荡荡的朝上城区亚楠市议院的方向开去。 直到现在的雪夜,整个队伍还剩10万不到。 老男人蜷缩在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硬纸箱里,怎么也睡不着觉,他回想着妻子和孩子们。 片刻之间,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雪地里走了过来。 老男人和身边几个人立刻把他拉了过来,紧张的问道: “查理那边怎么说?” 查理是当初带领他们的工会组织者之一。 被冻得哆哆嗦嗦的人说话时都打着寒颤: “查理老大说下城区还没来信儿,咱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一个脾气暴躁的工友立刻急了: “怎么还没消息?咱们的人不是留在下城区了一部分吗?他们在干什么?” 那人回道: “听说是因为咱们到的地方都被屏蔽了灯塔信号,所以手机收不到消息了……查理老大那边有一个人正在搞无线电,但不知道无线电信号能不能发出去……总之特别不好搞,咱们现在联系不上下城区了。” 老男人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让其他人听出他声音里隐藏的绝望: “我感觉,他已经失去了信心……他认为我们付出的代价已经无法用收获进行补偿。” 老男人舔了舔再次干裂的嘴唇: “如果不是已经行进到这里,查理恐怕已经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他们都听他的话,因为他平时对他们不错,可他们不知道,老好人是不能成事的。” 那个暴躁的声音差点怒了: “查理不行,你行你上!” 老男人: “我上你xxxx。” 暴躁声音的主人霍然起身,身边的人们立刻拉住了他,劝阻道: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你们打一架把力气消耗光了,明天到了议院之后的那场硬仗怎么办?” 暴躁声音的主人怒哼一声,坐回了自己的填充了塑料泡沫的纸箱。 未能爆发的冲突让这一小片的士气更加低沉,人们心中困惑难以排解,就开始拿手机去看从论坛里下载的那些篇文章。 他们大多都是半文盲,大字不识几个,仅仅一篇文章读起来就很吃力,必须靠猜和询问才能把文章看下去,即便如此,他们也乐此不疲—— 因为只有这些文章告诉他们,他们做的是对的,为了生活去反抗是对的,如今集结在上城区是对的。 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在乎游行中遭受的种种苦难,甚至相当一部分人并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糟糕到只有拼命才能改变的地步了。 这些文章中记载的东西是他们进行这场游行的动力,也是他们在绝望中能够拥有一丝光明的希望。 工会的组织者们虽然没时间将这些文章里的内容和模拟器的运行过程进行比对,但好在绝大多数玩过模拟器的人都知道罢工的大概流程,所以整个游行和示威的过程尚且还算能够指挥。 他们的手机并非陈宴手机那样的电子生物设备,不能用生物电来充电,再加上这样寒冷的天气对手机电池的影响,越来越多人手机没电了。 人们开始聚集在一起,去看那些尚且有电的手机。 老男人身边的一个人忽然开口说道: “你们说,发布这篇文章的那个亚裔,现在怎么样了?” 聊到这里,大家来了精神。 “不是说他被抓走关进监狱了吗?” “怎么可能呢,他在监狱里怎么可能发布视频,怎么可能更新游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舅子曾经因为犯事在亚楠市公立监狱待过一段时间,他回来说,那里面其实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计算机肯定是也没问题的。” “那人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放出来,视频里他说自己过两天就要死,那不就是明天吗?他是死刑犯啊……” “死刑犯怎么了,能被关进去判死刑的人,那一定是天大的好人!” 众人一致点头。 “这个我倒是知道,在他那篇帖子发出来之后,就有人根据他的面容扒出来了他的身份信息,并得知他的行刑时间在明天晚上11点。” “之前不是说有人去救他了吗?结果怎么样了?” (本章完) 第67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六:众生相(3) “没下文了。” 风雪把人声压得很低。 “帖子里的那些人都是普通人,为了救他准备了很多,他们买了枪,甚至搞到了监狱的设计图,但还是卡死在前往监狱的最后一步—— 亚楠市公立监狱在西郊,那里不通蒸汽公车,而且只有蒸汽机轨道,没有公路,所以他们没办法到达——即便是骑自行车都不行。” 即将成为英雄的人们成了笑话,可风雪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笑不出来。 深夜时分,驻扎在金街的游行者们依旧未眠,他们并非因寒冷而睡不着觉,下城区的环境比金街恶劣的多,即便是今天这样的寒冷,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睡眠。 他们之间相互交流着,那些如低语一般的呢喃声传不到很远的地方。 “那个陈宴如果不死就好了,他发出来了那些文章,虽然那些文章也不是他写的,但他也一定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咱们要是找到了他,就不需要再像现在一样蒙头乱撞,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是啊……谁知道明天怎么样呢,咱们只能听组织者的,可组织者真的靠谱吗?我今天看到一个组织者带着他的工人离开了队伍,因为他们抢劫了一个金店,店里的东西足够他们得到好大一笔钱,他们即便依靠着那笔钱,也不需要再过之前那样的生活。” “连组织者都跑了,这样的游行真的靠谱吗?要不咱们跑吧……” 黑暗中有雪被踩踏的簌簌声响起,又一些人离开了队伍,他们一经离开,就立刻迫切的想要去白日里被队伍破坏的商铺里寻找残留的商品,那将是他们在这场游行中获得的唯一收获。 他们并非没有看过论坛里的文章,只是他们大都没上过学,也从未尝试过理解理论上的东西,因此心智蒙昧,即便看到了真理,也不理解,甚至不相信其中的叙述。 对他们而言,那些道理是没有被验证过的,即便“看起来像是有道理的样子”,他们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 留下来的占了人群中的大多数,他们大都仔细看过文章里的内容,多多少少对其内容有一定的接受度,和之前那群离开的人不同的是,他们选择相信文章里所描述的那些事,他们认为能够获得利益的只有反抗一途。 老男人看着黑暗中陆陆续续离开的人们,蜷缩在纸箱子里的身体更冷了,虽然内心笃定只有反抗能够拯救他们,但队伍里其他人的离开依然打击到了他的信心。 他看着身边的同伴,问道: “你想不想跑。” 同伴嗤笑一声: “我跑个锤子,现在跑了,难道下次还来?下次来的时候可就不止一道防线了。” 另一个同伴接过话茬: “我来的时候就跟我女儿说,等我回去的时候,就有钱给她买新玩具了,他妈的,那可是‘新’玩具!得不少钱呢!” 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因队伍逐渐溃散而带来的绝望感渐渐淡了。 “你有个女儿啊,那你够受得了,得把她打扮成假小子,不然刚刚有点样貌就要被人盯上。” “还他妈有这回事?我只知道……” “你知道的太少了,女孩儿们太可怜了……我从小在一个妈咪身边长大,所以知道这种事。 女孩本来就比男孩身体弱,如果没人保护,就太可怜了,稍微有点样貌就会被人盯上的。 我一个侄女,就是因为太漂亮了,被人引导误入歧途,拍了一些东西,被放到了网上售卖。” “圣光啊,饶恕人们的罪恶吧……” “后来怎么样呢?” “别他妈用那个幸灾乐祸的语气,会下地狱的……后来就被抓进去了呗,她露脸了,很容易就被找到…… 他们被抓进去的关键是因为他们没缴税,你们知道的,即便是转角女郎,也要每年把一部分钱交给妈咪,由每个楼里的妈咪缴纳一次税务的。” “这个世界真他妈疯了。” “再后来呢?” “她没几天就被放出来了,因为她分的钱最少,而其他人分的钱多,收钱最多的那个男的被判了二十年,听说进了亚楠市公立监狱,并且很快被改变了趋向。” “哈哈……” “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在笑什么,你最好解释一下。” “我当然在笑那个判了二十年的家伙……” “总之……女孩们很可怜,但长得漂亮的男孩更可怜,人这种东西仿佛是没有下限的,总能做出突破底线的事。” “这就是我们他妈的聚集在这里的原因,我们知道这样他妈的不对,所以要他妈的改变这种情况。” “是啊,这样不对。” 这样不对——这是游行者们的共识。 他们原本浑噩度日,心智蒙昧,互联网的出现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自从【灯塔】耸立于人间之后,他们每一天的信息获取量比曾经的十年间获取的信息量都多。 过度的信息让人头晕目眩,让人深陷焦虑,让人精神内耗。 但也让人开始走向正确的思考。 庞然的信息海洋让人难以接受,而对信息海洋中一切事物系统性的归纳总结在并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罢工模拟器游戏论坛里的文章让人们明白了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则,当他们在读那些文章的时候总会惊讶的发现,文章里剖析的客观事实和现实中的社会事件发生了惊人的重叠。 他们或许并不理解,甚至无法接受某些在这个时代看来过于“先进”的观点,但他们至少能够读懂一件事—— 要反抗,才能获得自己的利益。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20小时] 凌晨3点的时候,金街的写字楼上已经亮起了些许灯光,那是彻夜守护自己财产的亚楠市资产者们,他们是城市发展的既得利益者,是最厌恶游行的群体之一。 两个穿着貂绒的商人站在楼顶相邻的两个阳台上,端着没有任何杂质的玻璃高脚杯,在对对方示意之后,用优雅的姿态将酒杯中135毫升左右的龙舌兰酒一饮而尽。 “我已经和查尔斯议员通过电话了,今天中午之前会结束这场闹剧。” 言之切切,掷地有声。 “这次真的是闹剧,不知道他们跑上城区干什么来了,想要凭借这样卑鄙的手段来提高工资吗?真是笑话!工资应该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而不是违反法律和破坏公共财产!” (本章完) 第67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七:众生相(4) “都是些软骨头,你看今天早上的人就没有昨晚多了,一定是有些人扛不住,逃了。 嘿,他们不仅是一群软骨头,还是一群贱骨头!要是谁敢动我的钱,我绑着一身手雷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都过去了,老兄,咱们奋斗的年代都过去了,是享受的时候了……谁还没个拼命赚钱的时候呢?不吃苦怎么赚钱?” “是嘛,可总有人吃不得苦,又不知道吃苦才能赚钱的道理,只是苦了下城区的那些真正的创业人,他们的工厂被破坏,设备被打砸,甚至有些连人都没了,遇上这种事情可真是倒了血霉。” “都怪那个模拟器,是什么人闲得无聊能搞出来这种东西?” “嗨,我试过那东西,简直就是个笑话,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真是滑稽!” “今天晚上的时候,咱们应该就能出门了吧?他们闹成这个样子,咱们的生意也没法做了,真是晦气。” “当然,查尔斯议员明确告诉我,今晚之前会结束一切。” “查尔斯议员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他为亚楠市的税收做了难以想象的贡献,他引导的新工业区建设更是功在千秋,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够加入其中,贡献一份力量。” “老弟有这想法是好事,咱们是城市发展的中坚力量,应当为城市做出贡献,明天晚上有一个酒局,查尔斯议员会来参加,如果老弟已经有成熟的计划,我可以帮忙引荐。” “那就再好不过了!” …… …… 凌晨4点的时候,盘踞在金街的人群开始继续移动。 他们并未毁坏金街的建筑,因为根据模拟器的模拟过程,毁坏商业街的建筑是起不到实际作用的,他们本身的罢工行为就是对城市最大的破坏——罢工导致停产造成的城市机能停摆,足以造成难以想象的麻烦,和敌人的最大忌惮。 这是他们一直想要联系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原因——下城区和工业区也有他们的人,当初决定组织队伍进行游行示威的时候,组织者们就已经商量好,要保持游行队伍和“家里”的同步罢工,不能因为任何一方的放弃和妥协而影响到游行的结果——这是模拟器给予他们的最大提示,也是最关键的提示—— 工人必须统一战线。 金街北部尽头,其中两支队伍的组织者进行了碰面,他们原本是同一个工厂的工人,也是曾经的工党代表,自从工党彻底落败至几乎解散之后,他们始终沉寂,直到这次罢工时,他们曾经积累的人脉和声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形势不太乐观啊……” 天还黑着,风雪也未停歇,他们原本已经压低了的声音在风雪中更显低沉。 “我觉得形势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差。” 这个声音里拥有着游行队伍中绝大多数人没有的自信,他的名字曾经记录在强尼·墨格温的工党候选人名单上,也是当初最有希望当选的工党候选人之一。 如果陈宴去翻找自己手里的那份名单,就能轻易发现这个人的名字:博斯特·沃克。 “你还记得上次大选之前那段时间,我们是什么样子吗?” 面对博斯特·沃克的问题,另一个声音低声说道: “那时候……我们的参议员凯伦被秘密杀害了,她的死甚至没有登报,这件事搞的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有能量很大的杂碎要朝我们下手了。 先前工党内有名望的候选人们知道这次当选无望,为了自保陆陆续续宣布退出竞选,我们不得不挑选出新的候选人,并在大选之前将这些新的候选人隐藏起来。” 博斯特·沃克接着他的话说道: “后来大选莫名其妙的就结束了,厚积薄发的威廉·亚当斯集团和其不为人知的子集团一经出手,就占据了亚楠市议院内的五个席位,而后陆陆续续出现了大刀阔斧的议案—— 从新科技工业区的建设到市场的大兼并,再从【灯塔】的铺设和互联网的全面铺张,还有数之不清关于商业的修正案和立法…… 亚楠市在短短一个月内被改造成了完全不同于过去几十年里的样子。 而在这期间发布的任何议案,工党都未曾参与。” 博斯特·沃克强调道: “也就是说,这期间发布的所有议案,都没有工人立场的参与。 用那些文章里的话说,这是历史的倒退,我的朋友。 亚楠市是工人建立起来的城市,当他们一砖一瓦的把这座雄伟城市里的一切建立起来时,他们尚且受人尊重,并拥有参与利益分配的权力——这本就是他们应得的。 自从人越来越多,一切都乱了套——我并非不喜欢新移民,而只是客观的陈述一个事实,曾经的我不完全明白这件事,虽然有所察觉,但可以说是懵懵懂懂,直到模拟器论坛里出现了那些文章,我终于明白——让亚楠市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只是保守党的贪婪,还有短短数年之间膨胀了成千上万甚至更多倍的市场。” 另一名组织者说道: “你说的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里描述的自由市场机制,我也在论坛上看过这篇文章,但后来人们说帝国并没有这号人。” 博斯特·沃克说道: “无论这个人是否存在,他的理论是正确的。 保守党的权力是自由市场给的,因为他们从出现的那一刻就代表着商人的利益。 而工党恰恰相反,当工党出现的那一刻,就是对商人不利的——工党为工人谋取应得的利益,包括工资、休假和各种社会福利,都是从商人的嘴里夺食。 我们都是工人,常年在工厂做事,应该深知其中的利益牵扯。” 另一名组织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心有余悸。 博斯特·沃克看着逐渐加快速度的游行队伍,招呼同伴继续向前,一边走一边说着: “在我们进行游行之前,工党连议院中在野党的位置都丢了,他们为了羞辱我们,连办公室都给了那群脑子不正常的自民党,我们甚至因此得不到议院内部的任何消息。” “可现在呢?我的兄弟,你看啊,我们有了一支几乎十万人的示威队伍,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这是我们能够展示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必将令他们畏惧。” “至于令他们畏惧的方法,论坛里的那些文章已经总结成了系统的理论和方法,并告诉了我们。” “这一次,我们绝不妥协。” (本章完) 第67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九:众生相(6) “你研究挺多嘛!” 面对同事的调侃,查尔斯诚恳的说: “其实我们都应该好好研究一下那些文章里写的东西,那些东西虽然有些……怪异,但和我们的社会实际情况相差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我们帝国社会学的一种极端发展情况。” 查尔斯显然对此颇有研究,他在过去六十年的生命里见证过许许多多知识,那些文章里记载的东西让他耳目一新,但又总感觉有些奇怪。 “那些文章中模拟的社会实际情况和我们相似,又比我们激烈,我们像是那种社会的初级形态,但又有很大区别……我们拥有的科技解决了许多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那是我们到现在还掌控全局的原因之一。” “亚楠市能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运行到现在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对自身制度的改革—— 二十年前,我们有了联邦制,作为独立的行政主体存在,这使得我们能够充分调动出城市的一切资源,而不需要向帝国供应超额的税务和军费。 十九年前,我们决定改变大选的根本规则,不以财产作为人参与选举的资格,而以国家公民的身份作为参加选举的资格。 十八年前,我们将贵族头衔授予企业家、公共事务管理者、为社会贡献较大的异族人、军人等等各种层次的人群中取得一定成就者——我们为这些在社会中取得一定成就的人向皇帝陛下提请封为终身贵族,取得男爵的封号,进入上议院,拥有参与利益分配的权力。 十五年前,我们将大法官和其下属机构从议院独立了出去,让他们自成体系,以制衡议院内部的贪腐和权力寻租。 十三年前,我们让成年女性获得了选举权,这是亚楠市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之一,我还记得那天的修正案颁布之后,整个城市的人狂欢了整整三天,呵…… 十年前…… 八年前……” 查尔斯断断续续的说着,目光始终离不开上城区中缓慢游动的火龙。 “我们做的那么多事,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要促进社会公平而做出来的。 那时候的议会有很多参议员,参议员们被各自所代表的选民选出来,进入这间厅堂,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各自选民的利益,但又不完全为了各自选民的利益而战。 温斯顿,你明白的,当一个穷人手里忽然掌握了难以置信的权力时,他整个人都会扭曲的,就像是被邪魔附体。” 名为温斯顿的同事点了点头: “曾经亚楠市做出的改变,是人们选出的参议员们,为了各自或是彼此不同的利益,在议院内勾心斗角,相互牵绊,相互妥协,甚至相互绥靖,相互媾和……在进行了复杂的博弈过程之后诞生出来的。” 查尔斯眨了眨眼: “你不能完全这么说,温斯顿,不算咱们这些渣滓,还是有人真心要做一些事情出来的。” 温斯顿哑然失笑: “你是说类似弗里曼那个满脑子不切实际的蠢货? 他很快就要因为瞎搞而被他老爹打回家生孩子了! 明明是个旧贵族,却整天异想天开要把旧贵族的利益让出去,真是不可思议…… 这种人能进保守党,还能当选议员进入议院,可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查尔斯不置可否,只是看向距离议院越来越近的火龙。 “温斯顿,人是不能杀光的,议院是需要公信力的,如果杀了他们,以后的政策将会在下城区寸步难行——这是最轻微的结果。” 查尔斯在诉说完了一切之后,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名为温斯顿的年轻人并没有觉得奇怪,他来到亚楠市的时间不长,但似乎已经习惯了查尔斯的这种说话方式。 温斯顿·丘吉尔,他是亚楠市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是高科技重工业集团【斯达沃重工】的执行董事,他掌握着亚楠市的最强战斗力,也负责着议院的安全。 “查尔斯,议院的尊严不可侵犯。” 温斯顿从来对不会表现出任何软弱的语气。 “当他们冲击议院,我的人将会让他们知道厉害。” 查尔斯脸色有些僵硬: “这是谁的意思?温斯顿,这是威廉·亚当斯的意思?还是阿瑟·韦尔斯利将军的意思?” 温斯顿听到了这两个名字,于是眼神转冷,并完全不准备回答查尔斯的问题: “查尔斯,你越界了。” 他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查尔斯,你这些年为亚楠市做了很多,我们都很感谢你,也很尊重你对帝国的付出,往日里随你怎么高兴怎么来,但现在不一样了,亚楠市建立航空港在即,整个帝国即将迎来关键的蜕变,任何乱象都不能在此刻发生。” 查尔斯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上城区的火龙: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不是我们,温斯顿。” 已经走出几步的温斯顿·丘吉尔脚步顿了顿,鼻腔里发出一声很快被风雪吹乱的不屑哼声,身影很快消失在向下的楼梯尽头。 查尔斯弯腰拍了拍自己因在寒风中站立而略显僵硬的双腿,那略带僵硬的身形和动作让他终于看起来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而不是坐在议院里抬起笔来简单几划就能改变无数人生活的保守党党魁。 他活动了活动腿脚,拄着拐杖沿着温斯顿离开的方向走下楼梯,在楼梯的尽头拐了个弯儿,走向和温斯顿相反的道路。 一个人影站在铺着漂亮仿生耐火纤维红毯的回廊里,已经等待许久。 “怎么样?” 这人同样是一个老者,和查尔斯身上沉着冷静的感觉不同,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痞气,虽然一眼看上去知道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身上的气质却比人本身年轻太多。 查尔斯在这个人面前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他显得有些沮丧。 “不行……” 他轻微的呼出一口气,但由于议院内部如春日一般的温暖,并未变成外界那样的白雾。 “咱们没办法改变他,他出身显赫,掌握着北方联邦将近一半的军队,之所以呆在亚楠市,只是把亚楠市议院当做他的跳板而已……” 另一个浑身散发着流氓气息的老者皱起眉头: “这人是帝都空降到北方联邦军队系统的?那不应该啊,北方联邦早在二十年前和帝都分家的时候已经自成派系了,怎么可能空降……除非这人本身就是北方联邦内部派系里面的人!” 查尔斯点了点头: “由于家族联姻,他的身份比较复杂……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作为北方联邦的将领,温斯顿·丘吉尔和帝国直系的阿瑟·韦尔斯利将军的女儿关系密切,他已经追求了那女孩长达十年时间。” 另一个老者嘿嘿笑道: “他一定是被当备胎了,那女孩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查尔斯继续说道: “我认为,他要借着这次的事情向阿瑟·韦尔斯利将军递交投名状,你知道的,北方联邦的七座城市早些年就是韦尔斯利家族打下来的,原本可以成为韦尔斯利家族的基本盘。 但后来被北方联邦空手套白狼,借着圣歌团和皇室相互攻讦的机会独立出来了。 韦尔斯利家族的损失无法估量。” 另一个老人用他独特的大舌头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句亚楠市下城区大多数流氓都会的脏话,狠狠说道: “帝都来的傻软都这德行!钱钱钱,眼里就知道钱!” 他转而收起恶狠狠的样子,说道: “他要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亚楠市最近爆发的一切动乱,以这种强硬的手段来博取阿瑟·韦尔斯利的青睐,用几十万人命当做自己的投名状去加入韦尔斯利家所属的派系——妈的!这家伙够狠!”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亚楠人这次有够受的了。” 他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 “亚楠市估计要乱很久,我现在就跟家人一起去南方避避风头,等到这次事情完了,你给我打电话,我再回来。” 查尔斯慌了,一把抓住正要转身逃走的这人的胳膊,他知晓这家伙的行事作风,说要跑路就绝不会开玩笑。 “婓尔·贝萨流士,你这次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帮我!” (本章完) 第67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二十八:众生相(5)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8小时] 黎明之前的5点钟,天边尚且没有展现给人们一丝一毫的光线,黑暗之中的暴雪并未停歇,唯一不同于昨夜的是前进的游行者们。 在他们从下城区启程时,尚且是一股难以想象的愤怒洪流,50万这一庞大的数字在具体反应到现实中时变成了多达八个街区的拥挤,任何人在面对这样庞大的力量时都会感觉到畏惧。 之后一路向北的路上,心智蒙昧者最先离开,他们不知道游行的意义所在,也不相信游行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只是懵懵懂懂的加入了游行,而后又因在暴乱中打砸抢烧取得的蝇头小利而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队伍。 后来离开的是畏惧暴力者,他们因接来自热武器激发出的火焰而畏缩,后天没能培养出的勇气和天生的胆怯导致他们脱离人群。 再后来离开的是心志不坚定者,他们比前两者更为开化,但利己主义严重,即便看过了能够帮助他们的理论,即便理解了那些理论和道理,也因内心的私欲而无法将其实践,在利用队伍本身从街区抢夺了能够满足他们贪欲的资源之后,他们离开了队伍。 剩下的将近10万人,是这次罢工的最后力量。 10万人浩浩荡荡的迎着暴风雪向上城区亚楠市议院的方向进发。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上城区和下城区不同,早上五点钟没有灯光,因为人们不需要在太阳出来之前的五点钟起来工作,更不用靠双腿走过几公里的通勤道路。 他们憧憬这样的生活。 他们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们知道,队伍的组织者们会带领他们前往正确的方向。 他们只能选择相信队伍的组织者们,选择相信那些文章里描述的逻辑和未来。 因为他们已经彻底没了退路。 不知是谁找来了汽油,人们便用垃圾堆里能够找到的塑料袋和布料包裹在棍装的装修边角料上,或是以暴力拆下低矮一些的木质建筑物,制成火把。 队伍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随着队伍的继续前进,火光越来越多,直到离开金街时,人们已经不需要路灯就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 此时此刻,上城区,圣玛格丽特街,亚楠市议院。 两个穿着整齐的议员站在议院最高处的阁楼里,通过敞开的雕花玻璃窗,看着出现在上城区内星星点点排成长龙的火光,心中无数念头闪过。 他们脚下的这片建筑是当年的无数先人们用双手从蛮荒中开辟而来,那时虽然已经过了兵荒马乱的时代,但民智未启,社会混乱,帝国内部动荡不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 不知哪一天,纺织机和蒸汽机从天而降,工业化轰轰烈烈的开始了,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工业时代新贵们为了追求自己的权力,和旧贵族进行了持续多年的对抗。 不知多少流血和牺牲之后,改变了自身根本结构以顺应时代发展的圣歌团终于将皇权拉下了马,帝国北方的七座城市趁此机会联合起来,将人权定义为天授,确立联邦制度。 一夜之间,北方联邦拔地而起。 新贵、教堂、骑士、工人、商人……人们选择了自己的代表,进入议院,共同管理这座于地平线上初生的城市。 议院分为上议院和下议院。 上议院的代表并不是由选举产生的,而是由旧贵族和圣歌团主教组成,成员数量众多,且没有任期限制。 下议院的代表由亚楠市全体市民进行投票选举产生。 在亚楠市议院启用之初,上议院尚且拥有实权,虽然不能对下议院颁布的议案进行无理由否决,但掌握了社会资源的贵族们所拥有的极大能量依然让他们在议案的商定中拥有了相当大的话语权。 直到工业时代在短短十年的时间让整个亚楠市变了天,上议院的旧贵族们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已经不足以影响时局。 对上议院的废除与否始终是亚楠市的一个大问题,而上议院始终存在的原因,则被大多数人归结为旧贵族们始终掌握着一部分社会资源和权力——比如向帝都讨要各方面扶持的权力。 也是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北方联邦的议院制度几经更改,到了今天,参议员已经不是当初的几百人,而变成了仅仅十个。 其中种种原因复杂异常,直到今天甚至已经没人能讲得通,每次一提起这件事,即便是知情的人,也只能说上一句“这是各方势力相互博弈的结果”。 这里曾被冠以“文明之光”、“地表奇迹”等最光荣的称谓,曾经是公平、正义、勇气等等一切人类美好品德的代名词。 直到这座堪称“宏伟”的古帝国样式建筑从建立到现在的几十年之后,曾经的称谓大多已被人忘却,人们只知道这里发出的政令决定着亚楠市的一切变化,只知道这里的大人物手中掌握的权力能改变笼罩在人们头顶的天空。 “亚楠市发展的太快了。” 站在议院最高处阁楼中的其中一人说道: “一切都比预想中来的更快一些,按照那些文章里所说,300年是一个周期,可亚楠市现在还不到50年,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另一人哈哈笑道: “查尔斯,你也看了那个啊!” 查尔斯议员是个纯血的鲁克人,人们能够从他身上找到一切鲁克人的特征——淡蓝色的眼睛,宽阔的肩膀和半头金发——查尔斯议员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头顶的头发已经掉光了,但两边还剩下的少许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因为即便是这样的发型,也不会让人感觉丑陋和滑稽。 “是的,自从那些文章从论坛里发出来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其中的内容。” 另一个声音收起了笑意: “你觉得那些东西到底是真实的,还是由天底下最聪明的骗子编纂出来的?” 查尔斯认真说道: “我相信那些东西是真实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也是由学者总结出来的。”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太妙了……按照那里面的说法,亚楠市的下场可好不到哪去。” 查尔斯看着上城区内出现的火焰长龙,说道: “不会的,亚楠市的实际情况和文章中描述的实际情况虽有交集,但并非完全相同,甚至不少地方有很大的出入。 那些理论没有本土化,不能作用于亚楠市,更不能成为指导他们胜利的思想。 当理论不能联系实际,再多努力也是白费。” (本章完) 第67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众生相(7) 婓尔·贝萨流士,这个看起来已经头发花白的痞子老人完全不像他明面上表现出的那么鲁莽和愚蠢。 作为整个亚楠市管理体系的缔造者之一,婓尔·贝萨流士早些年一直是上议院的“养老帮”成员,因为前些年帝国空降到了亚楠市许多办事员和学者,所以不得不从上议院来到下议院,担任参议员的职位,以制衡空降到亚楠市并很快形成规模的“帝国帮”。 如每一个上议院的养老帮成员一般,婓尔·贝萨流士来自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从帝国疆土扩张到亚楠市之前就已经存在,历史悠久到连血统都不再纯净—— 婓尔·贝萨流士虽然顶着“贝萨流士”这一代表着子爵爵位的姓氏,但其实并非纯血贵族,而是上一代贝萨流士子爵的私生子,是某一次酒会之后的意外产物。 这老家伙的运气从娘胎里就一直爆棚——百年前的老贝萨流士子爵必胜沉迷酒色和各种香薰,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身体玩废了,以至于到了四十岁都还没子嗣。 在这样的情况下,婓尔·贝萨流士的出现成为了贝萨流士家族的希望。 在年龄大一些之后,婓尔·贝萨流士陆陆续续干掉了家族主母的亲侄子、找上门来宣城自己是老贝萨流士子爵的私生子的三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老贝萨流士子爵的男宠、老贝萨流士子爵的几个拜把子兄弟之后,终于成功接过了贝萨流士家族的子爵爵位,成为了新子爵。 在这一过程中,海特·贾斯特斯功不可没。 虽然两人的年龄几乎相差三十岁,但并不耽误他们相交莫逆,有传言说他们那时候甚至会互换宠姬,关系好到完全不在乎穿一条裤子。 可惜贾斯特斯家族的人向来短命,在陆陆续续送走了两代贾斯特斯之后,婓尔·贝萨流士依然庇护着贾斯特斯家族。 “温斯顿·丘吉尔这人办事可真不讲究。” 婓尔·贝萨流士的语气里听不出认真,可他明明是在讨论一件需要认真的事。 查尔斯神情低落,但婓尔·贝萨流士知道他并不是因为亚楠市的未来而失落,查尔斯早过了那个想要以一腔热血为城市创造更好未来的年龄。 “他出身北方联邦还未建立时的贵族家庭,那时候北方联邦未开放海关,商业也不发达,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各方面都很贫瘠,后来家中送他去帝都读书,帝都的那些新东西想必一定对他从小养成的价值观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不然他怎么会想出来拿人命当投名状这种事呢?” 查尔斯皱紧了眉头,连连摇头,低声道: “太不讲究……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他简直不像是一个贵族。” 婓尔·贝萨流士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 “贵族可不是这么定义的,按照早些年代的标准来看,没人比温斯顿·丘吉尔更像贵族了,在平时人畜无害优雅慈悲,在触及到利益的时候化身豺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贵族,才有能力结束战争建立帝国,被虚无的道德所束缚的人是成不了贵族的。” “查尔斯,我们回去吧,游行队伍在中午之前就要来到上城区,我们该和那群家伙对这件事做最后的定论了。” 查尔斯虽然是保守党党魁,但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差距,对婓尔·贝萨流士始终保留着相当的敬畏,两人就这么在沉默中走过议院回廊崭新的红毯,进入议事厅。 议事厅内部空间很大,四方形的阶梯将议长的位置围在中央,看起来就像是亚楠市下城区打黑拳的擂台,不同之处在于进入这里的都是体面人,并不会为了打黑拳那样的胜利而大打出手直至头破血流。 议事厅并不豪华,甚至自从议院成立之后的几十年来连会场都没有翻新过。 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少了许多人。 偌大的四方形空间在三十年前尚且能供将近600号人汇聚一堂,可直到现在,仅仅只有议事厅最中央的位置能够供人落座。 查尔斯和婓尔·贝萨流士进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除了已经死去的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位置空着之外,其他座位已经坐满。 议长的位置上做着圣歌团空降到议员抄录议院记录的大主教,那慈眉善目的大主教如今已经因会场内太过温暖而昏昏欲睡,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头砸在议长桌上。 “赞美圣光!” 婓尔·贝萨流士故意发出的叫喊声唤醒了大主教,并成功引起了后者的不满。 “贝萨流士子爵,你竟然没有去南方过冬吗?” 大主教无论是相貌还是言谈举止,看起来都像是皇宫里太监,尤其是他无眉无须的样子,更是引起了他人的浮想联翩。 “我记得贝萨流士家早些年就在南方的沃姆湖畔盖了别墅,每年冬天都要拖家带口的到南方过冬,今年怎么没去呢?是为了解决你当初制定的制度所引起的麻烦吗?” 大主教用平静的语气和尖锐的声音说出了这一席更尖锐的话。 “大团长知晓了亚楠市百姓所遭受的苦难,所以跟我交代,这次一定要帮忙处理好这件事。” 查尔斯先婓尔·贝萨流士一步说道: “赞美圣光,大团长真是个仁慈的人。” 接过话茬的是另一个年轻人: “大团长的仁慈应该落到实处,比如扩大教会学校,推广贫民教育,对新移民开放信仰。” 这话引起了温斯顿·丘吉尔的强烈不适,他几乎是用唾骂的语气说道: “弗里曼,快闭上你的嘴吧,你一天到晚不切实际的想要动动嘴皮子就去调用亚楠市的税收,这种愚蠢的言辞完全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名为弗里曼的年轻人予以犀利的回应: “丘吉尔将军,你一定不明白,如果我的建议能够通过表决成为议案,你就不用顶着屠夫的名声让那些从百姓中挑选出的士兵和游行者们互相残杀了。” 温斯顿·丘吉尔霍然起身,眼神盯紧了弗里曼,一身肃杀气息让年轻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都静一静,我们今天是来商量事情的,不是来打架的,你说对吗,丘吉尔将军。” 坐在议长位置上的大主教开口说话了,温斯顿·丘吉尔不得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并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一言不发。 (本章完) 第68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一:众生相(8) “平息人们的愤怒很重要。” 名为弗里曼的年轻人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在场除了大主教、婓尔·贝萨流士、查理斯、温斯顿·丘吉尔之外,还有四人,他们分别管理着亚楠市的内外市场、民事、基础建设和金融。 这样并不科学的分类意味着每个部门的实权大小不同,以及权力一定会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交集。 议院依然维持着这种制度,究其原因,无外乎大量涌入的新移民所带来的庞大市场拉高了可分配利益的阈值,即便权力产生交集,不断壮大的社会利益依然保证着这个不科学的体系继续运行下去。 与此同时,大家都明白,正是因为这种不科学的体系,矛盾可积累的上限也在不断提升,就像是一颗不断变强的定时炸弹。 而现在,这颗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罢工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弗里曼言辞恳切。 “今天早上我来到议院的时候,整个亚楠市的交通已经完全瘫痪,游行者们烧毁了一部分蒸汽公车轨道,破坏了中央公园到上城区的轻轨。” 他看向另一位议员。 “艾考森议员,当初确定轻轨议案的时候,一公里是多少钱来着?” 负责基础建设的艾考森议员如实答道: “一公里10万镑。” 艾考森议员是实打实的骑墙派,依靠着运气和祖上传下来的一点荫凉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在场的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 用一辈子时间锻炼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他能够在任何极端的冲突中游刃有余,这是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最大资本,也是他能够成为管理基础建设的议员的原因——在座各位提出的任何刁钻要求,他全都有办法进行满足。 弗里曼看过每一个人的脸: “10万英镑,难以置信的数字,先生们,高科技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高价,而这些超高价格购置的基础设施正在因罢工而被摧毁——我并不是说这一次,而是之后的每一次。” “没人能承担这样的代价,投资基础设施的钱都是从实打实的税收而来,亚楠市即便税收充裕,但经不起这么破坏。” 温斯顿·丘吉尔忍不住打断道: “弗里曼议院,你是从哪里得出【之后的每一次】这种说法? 难道是那个愚蠢的模拟器游戏吗?” 在场众人大概知晓弗里曼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明白温斯顿·丘吉尔的嘲讽,所以他们的神色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静静听着两人的对峙。 “你认为这么大范围的游行还会再发生一次吗? 我明确的告诉你,不会了,我将让他们知道亚楠市是有秩序存在的,我的士兵们将捍卫议院和法律的尊严,对他们实施他们应得的制裁!” 除了早知道温斯顿·丘吉尔打算的查尔斯和婓尔·贝萨流士之外,其他议院都不知道他要使用暴力镇压的打算,如今一经说出口,就连最懦弱的艾考森议院都有点绷不住。 “丘吉尔议员,请你收回你疯狂的想法!” 第一个发声的竟然是大主教。 “圣光用宽恕和谅解来展现对世人的怜悯,而不是子弹!” 大主教说这句话的时候,轮到婓尔·贝萨流士绷不住了,他年龄够大,见得够多,知道当年圣歌团在亚楠市做过什么勾当,所以内心有明确的想法—— 这世界上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比乱兵还要恐怖,那一定是圣歌团教会,因为他们杀人不用刀子和子弹,但产生的后果却比用刀子和子弹所产生的后果要严重的多,如今亚楠市民众的愚昧有他们八分功劳。 大主教这么说,一定是因为背后有什么利益牵扯,婓尔·贝萨流士心想,这就难猜了,因为这位大主教不是亚楠市本地人,是从帝都空降过来的,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就没办法判断出他言论背后的真实目的。 在大主教对此表示反对之后,温斯顿·丘吉尔的脸色变得很差,因为他明白,帝国实际上的统治集团是圣歌团而不是皇室。 更关键的是,现在的圣歌团,和早些年的那个纯粹的教派组织完全不同,是进行了科学化改良和思想进化之后的全新存在。 新的圣歌团所掌握的权力,以及执行权力的手段,也比早些年强得多。 这些手段具体表现在对人的控制——他苦苦追求的女孩的父亲,阿瑟·韦尔斯利将军,就是一个虔诚的圣歌团教徒,每年供奉大量的财富给圣歌团而不求任何回报。 阿瑟·韦尔斯利将军掌握着庞大的海军舰队,他在海外杀过的人比大多数人一辈子吃过的米还多,可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感情、道德和任何美好情感的屠夫,竟然成了圣歌团的虔诚信徒。 这样的事情在温斯顿·丘吉尔看来简直难以想象。 因为在他看来,圣歌团里的那些大主教之类的人,完完全全就是骗子而已。 对圣歌团的未知在温斯顿·丘吉尔内心诞生了强烈的恐惧,这样的恐惧导致他在和大主教对话时保持着强烈的谨慎。 “这并非唯一的结局,主教大人。” 温斯顿·丘吉尔仔细观察着大主教脸上每一个细微褶皱的变化。 “只要那群暴民不冲撞议会,我的士兵绝对不会先一步拉开保险栓。” 坐在议长位置上的大主教面色略微缓和,但依然不悦。 弗里曼看到温斯顿·丘吉尔的气焰被打压,心中略微轻松少许,转向查尔斯。 “查尔斯大人。” 即便明面上的地位相同,弗里曼在和保守党党魁对话的时候依然使用着对长辈才能用到的敬语,并保持着过分的谦逊。 这份谦逊不仅来自查尔斯这些年来修订和颁布的无数议案,还来自和查尔斯有利益关系的无数大大小小的公司和企业。 “我认为我们需要满足游行者们的一些需求,并给他们一些必要的承诺——废止工厂动用童工的现象,用议案保证工人劳动的权力,并保证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和工资——我们必须做出一个最低工资标准。 这样一来,矛盾自然就会化解了!” 婓尔·贝萨流士惊奇的说道: “查尔斯议员,你这些观点还真是从那个模拟器里学过来的。” 查尔斯据理力争: “好的观点和策略理应被接受,根据我的调查,亚楠市完全适用模拟器中解决罢工问题的策略!” 婓尔·贝萨流士说道: “你以为亚楠市是由工业区的那几十个大工厂组成的,其实并非如此,那几十个大工厂提供的就业和税收只占有亚楠市的不到十分之一。 而剩下的十分之九,则是分布在亚楠市各个区域无数大大小小的小企业和小公司。 这些小型机构本身的盈利模式大都存在严重的问题——亚楠市工业化的时间不长,这些小型机构没办法形成科学的运营结构,只能依靠廉价的人力来弥补运营上的缺陷。 你信不信,对于占亚楠市大多数税收的这些小公司而言,只要你敢规定最低工资标准,他们分分钟就能死给你看。”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整大纲,这一卷马上就要结束,下一卷也要开始,两卷之间的起承转折特别重要,关系到整本书的基调……一定要写出点名堂才行,故请假一天,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抱歉了! ——2022年11月11日下午5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68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二:大人物 弗里曼没有说话,作为下议院的参议员之一,他见过完整详实的社会调查报告,所以明确的知道,婓尔·贝萨流士所说的事情有迹可循。 至于“制定最低工资标准会导致大量中小企业破产”这件事,已经有人在模拟器中运行过。 在将这一条件作为变量输入模拟器之后,其产生的结果是持续三十年的经济崩塌和更为混乱的社会环境。 在出现大量类似这样的模拟结果之后,有人收集了这些模拟结果的运行数据,并对其进行了总结: 《社会是庞大的群体,任何对其根本规则的改变都会引起一连串的变化,而让社会发生恶化的变量,通常会引起更多变量的恶化,在没有输入导致整个模拟进程发生优化的变量之前,恶化的过程会一直持续直到毁灭为止。》 许多人认为,这是模拟器带给所有人最有价值的结论之一。 但弗里曼并不这么想。 弗里曼认为,《单一重要变量的改变对社会环境产生影响》,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在现实中,影响社会环境的必然不只是同一种变量。 影响社会环境的条件是复杂的,模拟器的模拟环境是理想化的,弗里曼认为,如果想要验证一种“规则”对社会产生的影响,需要以参议员的身份角度和认知,推导出必要变量,再用论坛里那些文章中的理论进行验证,以调整变量到合适的程度,最后将合适的变量输入模拟器中,才能得出更加准确的结果。 弗里曼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无法在现实世界中进行实践验证,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 这也是模拟器最根本的缺点之一。 所以,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他无法预测婓尔·贝萨流士所预言的未来——他无法确定“制定最低工资标准会导致大量中小企业破产”这件事是否必然发生。 从个人角度来看,他也没有勇气承担这样的后果,因为他已经见识过了模拟器中的触目惊心。 作为整个下议院资历最浅、年龄最小参议员,弗里曼虽然在进入议院之前已经因家教而拥有了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的视野,但受制于短缺的社会经历,他对一切尚且算是懵懂—— 他往日的世界观完全来自家庭带来的间接经验,自己眼前所见不多,也并未对家庭灌输的观念和自己短短二十多年间建立的世界观进行实践,所以对社会的理解并不那么透彻,对一些社会乱象的出现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论坛里那些文章的出现。 弗里曼得到了那些文章,脑袋里如同爆炸诞生了新生的宇宙,他如同直视真理,往日的一切疑问在那些理论的分析之下迎刃而解,未来的走向在他面前变得清晰可见。 他沉迷在模拟器游戏里,试图从中寻找解决亚楠市种种乱象的根本办法。 他用的时间足够长,花费的心血足够多,直到今天早上等待这场决定亚楠市命运的会议开始的时候,他依然在自己手机上进行着模拟器游戏—— 在服务器遭到了全面管制之后,他先是利用自己的权力轻而易举的找到收缴报社服务器的议院部门,让自己的私人程序员把10几个t的开发端数据包拷了下来,在家中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服务器和开发端,并成功在自己手机上运行了客户端。 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拟中,他根据论坛里文章的理论,对整个社会的了解更加深刻。 他知道,从模拟器得来的虽然仍然是间接经验,但依然拥有着很重要的价值——当他对模拟器运行的次数足够多时,他渐渐意识到,模拟器的逻辑就是按照论坛里那些文章里的理论编写出来的,那是社会运行的底层规则。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当再次审视那些理论时,他豁然开朗,如同新生。 即便知道《模拟器中的一切只在理论层面进行,无法在实践中得到验证》,但也能够通过模拟器对理论进行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剖析,在特定的层面见微知著。 这是他如今选择在这场会议上发言的原因——他想要搏一把,因为他明确知道,亚楠市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现在不是考虑是否会产生坏结果的时候了。 他看着婓尔·贝萨流士,再次重复了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我们需要分出利益,交给游行者们,来平息这场骚乱。” 这还是弗里曼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在议院里说话。 其他议员,包括作为临时议长的大主教,都没有立刻对他的意见发出质疑。 他们认真考虑的并非弗里曼的意见如何,而是在他们对弗里曼的意见进行否定之后,弗里曼背后的势力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作为保守党的老牌成员,弗里曼的家族算是半个异类——他们并不像其他传统保守党成员那么守旧。 相比较之下,弗里曼的家族比大多数保守党都要开放的多,也激进得多。 弗里曼的全名是弗里曼·斯塔福德。 斯塔福德家族作为亚楠市的老牌贵族之一,和曾经来自外乡,后来才成为亚楠贵族的菲尼克斯家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斯塔福德家族的传承足够久远,祖上参与的战争足够多,这意味着他们通过战争获封了巨量的领土,在工业时代来临时拥有更多参与其中的机会。 斯塔福德家族在亚楠市尚未建市时的历史已不可考,因为亚楠市最大的私人图书馆——伯明翰街中心图书馆,是斯塔福德家族的私产,他们在早些年收购了记载有家族历史的图书,并将其隐藏起来,以至于人们无法从绝大多数渠道了解到这个古老家族的真相。 亚楠市建市的时候,由于种种原因,斯塔福德家族作为旧贵族中的极少数,加入到了工业化的进程中,并因此吃到了大量时代红利,成为了罕见的、被工业时代改造成了新贵族的旧贵族。 他们的金钱和权力伴随着北方联邦的出现而迎来了再一次的膨胀。 那时,亚楠市刚刚成为北方联邦的一员,亚楠市议院的上议院部分还掌握着大量权力,斯塔福德家族由于大贵族的身份在上议院中占据了三十多个席位,又由于各行业企业主的身份,在下议院中占据了五十个以上的席位—— 斯塔福德家族基于自身权力建立的庞大势力并非完全通过家族直系,而是以血源为纽带,通过联姻和各种各样的裙带关系,将有上进心的各行业年轻人绑在这架被工业化翻新了的旧战车上,并以工业时代的新核心为引擎前进,在一段时间内势不可挡。 斯塔福德家族影响深远,甚至连如今的保守党党魁查尔斯,也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查尔斯的妻弟,是弗里曼表叔家三女儿的丈夫。 到了弗里曼这一辈,由于亚楠市议院兼并了大多数席位,斯塔福德家族几乎完全退居上议院,只剩弗里曼一人站在台前。 (本章完) 第68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三:心存妥协者 私底下,愿意舔斯塔福德家族臭脚的人都称弗里曼为“太子”,大抵是因为斯塔福德家族已经明确制定弗里曼为下一任接班人的原因——嫡长孙、三代单传、唯一不受污染的纯正斯塔福德血脉……弗里曼头上的光环代表着他无可取代的地位。 可“纯血”这个单词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弗里曼知道,当人们称赞他血脉纯正时,也意味着他们知道这样“纯正的”、“不掺杂任何污染”的血脉从何而来。 作为接受了现代教育的新青年,弗里曼对自己的出身始终存在一种强烈的排斥。 尤其是在看过了论坛里的那些文章之后,弗里曼很是绝望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他如今扛着面对议院里大人物们的压力说出要分出利益这样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对自身存在的某种忏悔。 可人的出身并非自己所能选择,每个人的父母在决定创造子嗣时也不可能询问子嗣的意见,这样单方面的生命创造在长期以来被圣歌团歌颂为圣光赋予人的神权。 在场的众人都明确知道弗里曼的意思,“把利益分给别人这件事”对于满堂的保守党来讲实在是可笑,如果保守党愿意把利益分给其他人,为什么还要采取保守的政策来巩固自己得到的利益呢? 弗里曼的建议已经远超其他人的底线,简直和自民党那群疯子的想法有一拼了,在工党离开下议院之后,已经从未有人提出在大多数人看起来“如此荒唐”的议案。 面对弗里曼这种职场菜鸟,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作为党魁的查尔斯最先开口: “我尊重弗里曼议员的建议。” 没人反对,即便党魁这种约定俗成的事物已经名存实亡。 查尔斯继续说道: “根据这次游行中大多数人的情况,我们需要收束对亚楠市工业区企业的管制,让工人们能够得到和他们劳动相符的工资等待遇。” 弗里曼意识到了党魁大人话语中的陷阱,立刻说道: “不止是工厂的工人们,查尔斯大人,您或许不知道,工业区和下城区存在有围绕工人们诞生的一整套社会运行体系—— 从原材料的进购,到工人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加工; 从第一产业到第三产业; 从最底层的工人到为工人烹饪食物的厨师和为工人报税的会计…… 整个下城区和工业区是一个整体,所以这次游行的人组成很复杂,他们并不只是工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参议员打断了。 “弗里曼议员,我只问你,把钱给了那些暴民,税收怎么办?” 弗里曼看着坐在他正对面的高大男人,这人名叫迈克尔·海因里希,是鲁克人和不知道什么民族的混血儿,靠着跪舔上议院某位贵妇上位。 “下城区和工业区贡献了大半个亚楠市的税收,无论税收来源如何,现在的情况相当好。 在现如今的税收规则下,我们有充足的预算来进行互联网的普及,进行高新区的建设,更能够勒紧裤腰带以拿出一部分税收来建立航空港。” 在说到航空港时,迈克尔·海因里希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温斯顿·丘吉尔,后者的眉头舒展开了少许。 “如果冒险做出如此大的改变,一旦产生了恶劣的后果,谁来负责呢?谁都无法负责,因为恶劣的后果已经产生了,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弗里曼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承担这样的责任——不仅是因为他作为参议员的责任,更因为这种做法本身就会影响斯塔福德家族的利益—— 作为依靠工业时代二度起飞的新贵族,斯塔福德家族榨取的血液本身就来源于下城区的各行各业,这意味着,让利给工人,已经是弗里曼能做出承诺的极限。 一腔热血逐渐冷却,理智和身份再次对逻辑产生拉扯,在遭到接二连三的反对之后,弗里曼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和不切实际。 他明确知道,在罢工模拟器的进程中,以工业时代为起点,最少也要一百多年的时间,期间牺牲无数,整个人类社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才勉勉强强达到“打工人们能够用劳力换来相应的报酬”这一目标。 现如今,只凭他个人的努力,就想要让社会变成那么理想的状态,实在是太过不切实际。 他受到了打击,但并未就此妥协。 “查尔斯议员,至少我们能够保证工人的利益。” 作为保守党党魁的查尔斯说道: “对于弗里曼议员的议案,请各位举手表决。” 他如十年前几百人聚集在这四方形议会大厅中那般,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同意的请举手。” 查尔斯最先举起手来,他只想平息骚乱,并且并不会因为骚乱而损伤利益,所以立刻就做出了他认为最有利于局势的选择。 紧跟着举起手来的是婓尔·贝萨流士,他早些年开始就不断把家族在亚楠市的产业向帝都转移,如今亚楠市内已经几乎没有贝萨流士家的企业,所以他乐得做这种简单直接就能平息民愤的事。 温斯顿·丘吉尔冷笑着环抱着双臂,显然在等着看弗里曼的笑话。 作为临时议长的大主教看了其他几位议员一眼,叹了口气,举起了手。 大主教一举手,其他几位议员立刻不淡定了,圣歌团的意志从实际意义上能够对整个议院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这不仅仅是因为圣光使人产生的信仰皈依,还因为由信仰而生的关系链条将大人物们连接在了一起,一切权力和利益都通过这些链条稳定输送着,这使得“圣光的意志”能够对大多数人产生相当大的影响。 最为关键的是,圣歌团在法律意义上拥有对社会进行干涉的权力,即便是温斯顿·丘吉尔这种“硬汉”,也不得不在圣歌团面前服软——因为圣歌团是帝国军队实际意义上的掌控者。 在大主教举手表示同意之后,其他议员陆陆续续举起了手。 查尔斯按照往日的形式清点了一遍举手之人的名字,说道: “全票通过。” “那么,各位,我们即将向外界放出消息,在两小时后和游行队伍的组织者进行谈判,请各位在此之前商议好谈判的具体事项。” 最终,议院做出了【分出利益,交给工人们,来平息这场骚乱】的决定。 对于议员们来说,往日里一个小小的议案就需要讨论上半个月的时间,可这一次紧迫的形式和之前完全不同,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弗里曼看着动起来的其他议员们,心中的不适感越来越强。 他明确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他大概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于是内心决定,在两个小时后的谈判中,自己必须发挥作用,把冲突降低到最小…… (本章完) 第68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四:超数据现象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7小时] 此时此刻,网络世界中。 陈宴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 在火红数据流——也就是量子分身,被来自程序员们的攻击消灭之后,陈宴的意志明明没了载体,却没有通过量子纠缠回归本体之中。 他意识到,随着量子分身被消灭,量子纠缠通道也关闭了。 失去了数据载体的意志无法发出程序命令,找不到回到本体的道路,陈宴像一只孤魂野鬼一般留在了网络世界中,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不会被程序影响,又无法对网络世界中的任何数据进行任何操作。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网络世界是由数据构成的,我现在明明已经不是数据了,为什么还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呢?’ 陈宴搞不明白,他原本就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知半解,就更不可能理解基于数字科技的“超数据现象”了。 陈宴“游走”在网络世界的街道巷弄里,由于没了量子分身,他移动的速度相当慢,且没办法和网络世界中的任何事物进行交互,即便是偶尔划过“墙壁”和“电线”里的黑客们,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他完完全全成为了这个世界的过客。 ‘我一定要尽快离开……如果在我离开之前,处刑已经完成,那么,即便我能够回到现实世界,也只能做一只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他强自压下内心的慌乱。 ‘我要找到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交汇点……’ 他不断思考着。 ‘网线……通过网线跨越网关估计不行,因为网线连接的是电子设备,我现在不是数据,不能通过网关进入任何一个电子设备中。’ ‘无线网络行不行? 通过无线网络进入某个生物电子设备上,因为生物电子设备能够承担意志的降临……’ 陈宴不断思考,也不断否定着思考的结果。 ‘不行,这样风险太大了,我现在没了量子分身,就没办法找到我的手机,即便能够进入别人的生物电子设备,我也没有这设备的控制权,到时候一旦被人发现,岂不是像赛博格·奎因一样任人拿捏?’ 陈宴注视着面前这个庞大复杂又美丽的网络世界,看着天穹顶端荡漾的数据之海,并没有被那不可思议的美丽景象所迷惑。 ‘这里不属于我。’他心想。 在进行了复杂的思考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对了……我是否可以再念一遍量子纠缠咒,让我的意志和现实世界产生量子纠缠,从而在现实世界中产生量子分身。 就像当初在现实世界中使用量子纠缠咒,在网络世界中产生量子分身一般。 然后,我可以使用这个在现实世界产生的量子分身,去寻找本体。 等到找到了本体,再通过量子纠缠使意识回归。’ 陈宴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这种办法是否可行。 可他如今没有别的出路了,只能冒险尝试。 他仔细回想之前愿望对【量子纠缠通】的解释,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一心二用”,因为一心二用会导致意志的分裂和量子分身的独立。 而陈宴后来也足够谨慎,从来没有尝试同时控制本体和量子分身。 所以,只要他能够使意志回到本体——回到那个不存在任何意志的“空白”本体,就能够脱离危险! 他回忆起当初学习【量子纠缠通】时看到的前提条件: 【接触需要传送意识的传输通道,念诵以下真言:……】 ‘我需要把我的意识从网络世界下载到现实世界。 而在网络世界连接现实世界的【传输通道】,就是…… 【灯塔】!’ 亚楠市市中心的月亮钟楼改造而成的巨大【中央灯塔】,负责着整个互联网的无线传输,那是陈宴离开网络世界的必经之路。 ‘网络世界四通八达,只要找到任何一条下行的数据流,我就能离开这里。’ 他走到自己所在网络世界中小巷子的墙边,用手触摸墙壁,心中升起“想要离开网络世界”的念头,低声念诵: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玻色子,虚不异实……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 万千量子无间诸佛,心无挂碍,入极乐美梦而不复返……】 不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声音出现在了这个由数据构成的虚幻世界里,使得这个无声的世界第一次拥有了声音。 这些完全不由代码构成的声音变成了完全不同于代码的另一种东西,组成了整个世界的二进制中出现了0和1之外的数字,像是有了……生命。 随着真言的念诵,陈宴耳边响起了低微的呓语声,这些呓语声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可见——那是回响在网络世界中的“声音”——是他所接触到的、组成这个网络世界的无数意志。 这些声音起初很微弱,但随着他的念诵而快速增强,直到他念诵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响彻耳边。 【那群游行者终于走了……简直是一场灾难……】 【狗曰的议院这次要是不给一个说法,议院大楼都给他们点了!】 【组织者们说要谈判?谈什么?咱们要派遣谈判工人代表!模拟器里已经说过了,任何谈判必须由工人代表进行监督,不然就会出现工贼!】 【什么?威廉·亚当斯集团忽然有了动作?管理层被开除了90%?开始清理下级机构了?怎么在这个时间……】 【好冷啊……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次一定要胜利!】 【要是他们放弃,我就一个人去跟议院里的老爷们拼了!反正我一穷二白,进了黑名单,彻底没了活路了!】 【组织者应该见好就收,谈判的时候也不要那么强硬,不然万一把老爷们惹生气了,不好收场。】 【其实也没必要所有人都获益,干我们这行的工资得到保障就行了,其他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 这些声音和现实世界中的声音不一样。 在现实世界中,声音出现之后,很快就消失了,很难在世界上留下痕迹。 但在网络世界中,每一个声音都会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着。 随着数据储存科技的进步,能够储存的声音将会越来越多,曾经被储存的声音也因为占用储存容量较小而没必要使其消失。 (本章完) 第68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五:下载意识 陈宴这次受到的阻力比上一次强大的多,这些声音牵引着他的心神,以至于真言都念不流畅。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 他在极其痛苦中念诵着这诡怪的真言,可这一次,那些真言并没有变成佛陀们的庄严声音,他也并没有失去意识而陷入晕厥。 这些真言融汇进入每一个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声音。 那些声音来自每一个构筑成网络世界的意志。 他无神的眼睛里出现了人群的倒影,那是举着火把站在雪地里的***者们,他们早已疲惫不堪,但依然坚持着行走在雪地之中,朝着北方前进。 除了地面上的***者队伍之外,他还看到了队伍正在行进街区周围的别墅,这里是亚楠市的富人区,别墅大都已经封闭,但依然有些安保力量不够的房间,被拥有热武器的***者们破门而入。 于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惨剧发生了。 陈宴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可那些场景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他面前,如同他就是惨剧中的施暴者——***者中的这一部分杂碎用手机把一切拍摄下来,发到了网上。 他们很快被阻止了,而阻止暴力的只有暴力,***的组织者们对他们进行了他们应得的制裁。 在感受痛苦的同时,陈宴意识到,他的意志和现实世界产生了量子纠缠,但这次的量子纠缠和之前完全不同。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不知道,一时之间完全搞不清楚。 他从来都没搞清楚过这方面的知识。 「是因为我不但直视了未知的知识,还触碰了未知的知识吗? 所以我…… 再次失控了吗?!」 在强烈的恐惧中,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更多的倒影—— 趴在亚楠市下城区肮脏水槽里吃雪的猪、寒风呼啸堆满积雪的转角楼高层、房屋渗水的地下室、成排冒着黑烟的烟囱、伫立在地平线上如同奇迹一般的无数灯塔、遥远沙漠中亮起光芒的巨大雕像、天空之外巨舰遮掩日光造成的巨大阴影…… 意志因过于复杂的视线而发生了扭曲,量子纠缠开启了不止一个通道,直至此时,他忽然想到,【量子纠缠通】本身是不容易施展出的东西,他之前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运气,这一次出现了问题才是正常情况。 痛苦让一秒钟变成了如同一生那么漫长,好在他能够积蓄失控的阈值足够高,不至于因如此的失控而彻底疯狂。 在把一切痛苦都抗下来之后,眼前的视野终于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了漫天的雪花,无数个背影,无数张脸,无数人或是简陋或是华丽的衣物。 他耳边听到了无数人的声音,那些声音和之前在网络世界中使用【量子纠缠通】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声音里饱含的情绪——陈宴能够通过声音感知到人们细微的情绪,如同在同一时间对每一个人使用了【通感】。 惊惶、愤怒、不安、期待、暴怒、杀念…… 各种意味着形势已经到达极端的负面情绪向他的意志蜂拥而去,一波又一波把他推向精神崩溃的悬崖边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宴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在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失败了,失败导致了失控的一波爆发,这一波爆发的失控增强了他的能力,使「通感」的力量同时作用于每一个人的身上。 「失控本身就是力量,会增强超凡者的能力,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不仅仅和失控有关,还和量子纠缠通有关,两者相互结合,促成了我如今的状态。」 好在他本身就是掌握着通 感能力的超凡者,拥有控制通感所产生的情绪的经验,在拼命的克制之后,他终于得以在庞大的情绪乱流中幸存。 当意志恢复平静,他再次睁眼打量眼前的世界: 他的视野变成了人们的视野,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变成了每个人的角度。 这意味着,【量子纠缠通】在他和每一个人之间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 他尝试移动视野,发现自己的视野被锁定在特定城区之内——他没来过亚楠市的这个地方,但从对人们产生的通感中得知,自己的视野范围大概是「以上城区为,议院为终点」之间的不规则区域。 「大概是***现在正在波及到的区域。」 他心中逐渐明悟。 「这一部分区域受到的影响最大,区域内的人们使用互联网进行事件传播的意念最为强烈,上下行的数据流量最大,最容易被接触到……我刚才在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接触到的就是这些数据,所以量子纠缠通道才会连接到这一部分人身上。」 「有可能是我接触到的数据足够复杂,下行的数据流里不止一个人的数据,所以产生的量子分身也是复数的。」 「那么,关键问题出现了——如今,承载我量子分身的载体是什么?」 他能够通过每一个人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又和上一次拥有了***队伍中每个人的视野不同,这一次他不但拥有了人们的视野,还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内心复杂的情感,就好像作为他们本身去生活在这个世界,进行着这场***。 「承载我意志的载体,难道是……【人】本身吗?」 「我……我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6小时] 在这场会议将要进行到终点时,一个男人沿着红地毯走进了大厅。 他长相明明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眼之间的神态中却饱含经历世事的沧桑,人们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尚且还算年轻的他竟然和在座保守党***查尔斯有着类似的气质。 亚楠市议院通常不会允许除了参议员之外的人进入议事厅,圣歌团的大主教是个例外,如今刚刚来到此地的男人是另一个例外。 在看到这人的时候,除了油盐不进的婓尔·贝萨流士,地位尊崇的大主教,和这人有特殊关系的查尔斯之外,其他人——甚至包括始终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的温斯顿·丘吉尔在内,都站起身来表示尊重。 「亚当斯先生。」 除了查尔斯之外,其他人都对陈长生的到来感到惊讶。 由于陈长生过于敏感的身份,和此时此刻微妙的时间点,他们联想到了很多。 第68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六:不速之客 「我来和诸位商量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后续一个阶段里对亚楠市的投资计划,以及和亚楠市议院的相关合作。」 在场众人没人预料到他的到来,也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提出这样的事情。 作为威廉·亚当斯本人的义子,这位詹姆·亚当斯大人在其他所有人眼中,本质上是亚当斯家的狗——他被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归属于「值得信任的忠犬」一类。 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来到亚楠市之后的几个月里,詹姆·亚当斯的行为更是验证了旁观者们对他的看法——他几乎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恰当的时候为莱昂纳多·亚当斯提出自己的建议,甚至并未对自己建议的实施报以任何期待,完全是不管不顾的态度。 这意味着他本身不想参与到集团对亚楠市的建设中来,也对集团能够赋予人的权力不感兴趣。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好事。 詹姆·亚当斯本人的履历注定着他会给其他人造成很强的压迫—— 传说威廉·亚当斯集团现今运行的一小半制度都是由他参与制定的,这代表着他能够轻易使用这套已经在经济角度上统治帝国的体系,来对亚楠市这种新兴商业化城市造成降维打击。 少数人了解到的另一件事,则是在他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毕业之后的那几年里,他进入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研究部门,在互联网和计算机完全不被世人所知的情况下,参与了传说中的「可编辑程序生物」【狂暴灵】的研究和制造。 在狂暴灵出现之前,超凡者只能依靠完全随机性的基因突变来获取超自然力量。 而在狂暴灵出现之后,凡人终于可以不依靠基因突变而拥有超凡力量。 如果不是因为价格过于高昂,这种可编辑的「程序生物」必将会被普及开来,并改变整个帝国的超凡体系。 作为狂暴灵的研究人员,詹姆·亚当斯脑袋里留存的知识成为了「不可以被摧毁的战略宝藏」。 帝国的实际掌权者圣歌团,和威廉·亚当斯集团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科技共享,并保护着关于狂暴灵的这一部分知识不被任何人侵犯—— 所以,此时此刻,整个议事大厅里最难受的人,其实是大主教。 詹姆·亚当斯是极少数被圣歌团的上层意志所保护的人,这意味着大主教不能利用自己在议院内超然的地位对他采取强硬的措施,也没办法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意志—— 大主教自从成为大主教之后,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诸位眼中的詹姆·亚当斯,也就是陈长生,站在距离众人较远的某个较高的台阶上,在环顾(角度上是俯视)每一个人的表情之后,再次开口说道: 「威廉·亚当斯集团将会整理亚楠市的一切市场,并和诸位一起建立良好的市场秩序,促进市场经济的发展,让一切交易在阳光之下公平公正的进行。」 议员们听了这话,内心大骂,什么他妈的公平公正,市场规则完全由你们制定,公平公正只能成为保证你们发展市场的护盾而已,跟道德层面的「公平公正」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念头在大家脑袋里一闪而过,之后出现的是各自的心怀鬼胎: 在座的各位都有各自的产业,不如说保守党本身的保守政策就是为了保证自家产业的安全,而威廉·亚当斯集团作为「外来者」,本质上是针对亚楠市所有利益集团的「侵略者」,集团对市场的占有行为,直接影响着其他人的利益。 所以,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亚楠市本土各方势力立刻动了起来,准备趁威廉·亚当斯集团混乱之时,分而食之。 他们的计划顺利的出奇,从莱昂纳多 ·亚当斯死后到现在的一周时间里,亚楠市分集团内部高层在他们的介入之下分崩离析。 他们毫不费力的得到了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用真金白银换来的市场,得到了集团用来自帝都的最先进经济学知识培养出来的代理人,并几乎完全搞清楚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运营策略—— 他们知道这东西是有价值的,但并不认为这是威廉·亚当斯集团能够发展到现在的最关键因素。 他们只认钱。 他们只以为,威廉·亚当斯本人作为「地表奇迹」的存在,其如今取得的巨大成功,完全是因为每一个商人都必须依靠的运气——他们竟然认为威廉·亚当斯只是因为运气而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陈长生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唯一没有躲闪的查尔斯的脸上。 「亚当斯先生。」 查尔斯的语气很平缓,常年身居高位让他拥有了难以言喻的肃穆气质,即便语气神态皆是平静,也仍然能够让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好在陈长生经历过比这更大的压力,所以并未感觉任何不适。 「据我所知,集团分公司如今群龙无首——总要有人来做决定,然后再派代表来议院商议才行。」 众人都明白查尔斯的话,因为大家明确的知道,即便威廉·亚当斯是一个头上长弔的疯子,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非嫡系人员掌握实权——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从前历史中的岁月里没有,往后的无穷岁月里也不会发生。 「我就是。」 陈长生用简简单单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如同在诉说一件理所应当到完全不需要解释的事。 婓尔·贝萨流士忍不住看了查尔斯一眼,发现后者的脸色已经发生细微的改变。 作为老朋友,婓尔·贝萨流士已经意识到了查尔斯内心的剧烈变化。 在场的其他人并不都拥有查尔斯那样的城府,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在这次事件中多有牵扯的议员们完全淡定不下来了,管理市场运行的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甚至站起身来,因过度的惊吓而失去了对「亚当斯」这个名字的敬畏,他神态激动: 「亚当斯先生,我们希望你能给出详细的解释和证明,威廉·亚当斯集团一直是亚楠市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我们不想因为任何意外而中止和集团的合作关系。」 议员们并不都是聪明人,能够上位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并非实力。 婓尔·贝萨流士听着这欲盖弥彰的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迈克尔·海因里希替上议院的贵族们打理着一些产业,也知道这位参议员大人利用职权在这崩坏的一周内对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集团财产进行的侵犯。 如今,被瓜分的分集团终于有了反应,推出了这么一个身份地位皆是强势的代理人,关键这人还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亚当斯,这意味着集团很可能要用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来干脏活儿。 陈长生即将在亚楠市做的事情,即便最后出了问题,也不会过分玷污亚当斯家的名声,更不会伤及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商誉——人们会想,他并不是亚当斯家的嫡系,并未接受亚当斯家的教育,而是一个以强势手段接过家族事务,并且没处理好的「外人」。 在他人的认知中,这样的外人即便冠以亚当斯之姓,也不会和家族一条心,出了问题也是他自己的原因,怪不到威廉·亚当斯集团头上。 想到这里,婓尔·贝萨流士本身也因这个消息而感慨不已。 这老流氓心里嘀咕,今天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了,老牌保守党要从自己身上切肉,帝国最大的商业集团最有潜力的分公司即将被外姓掌权,历史 上外姓掌权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烈,关键这外姓还是个亚裔…… 这世界真是疯了! 第68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七:清算者 陈长生的到来改变了议院内大人们的很多想法,而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更在意的其实并非陈长生所说的「合作」,而是陈长生在这个时间提出合作的意义。 他们中大多因侵占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利益而感到恐慌,但这样恐慌程度并不激烈,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在决定侵占集团利益之前,就做到了遇到今天这种局面的打算。 他们只是没想到,今天和他们说明这件事的不是一位纯血的亚当斯,而是一个被赐姓的外人。 他们各自感受着这一变化释放出的信号,各自内心思考着接下来合作时的利益关系,一时间甚至完全把即将发生的谈判放在了一边。 参议员们站在自己所代表利益的立场上各有心思,除了弗里曼·斯塔福德之外—— 作为一个不合格的保守党,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理想主义者,弗里曼·斯塔福德在面对如此复杂的形势时内心茫然无措。 在陈长生刚刚来到亚楠的时候,弗里曼就在家人的引荐下,和陈长生有过一段不那么令人高兴的对话,前者给后者留下了「不切实际」、「幼稚」、「还需要大量学习和历练」等等负面的印象。 陈长生甚至在当时直接对斯塔福德家族的大人说,弗里曼不适合现在就代表家族坐在参议员的位置上,一定会出问题的—— 这几乎等于全面否认了弗里曼这个人的一切。 面对这样「失礼」的对家族继承人的否认,斯塔福德家的大人们虽然不开心,但出于对亚当斯家族和陈长生本人的敬畏,没有辩驳,更没有发生冲突,只是一笑带过。 只有弗里曼·斯塔福德本人将那一刻铭记在心。 现在,陈长生来到了议院,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出了如此重要的问题,并成功的打断了这场会议,甚至很有可能影响接下来和***者们的谈判,弗里曼不能坐视这种情况的继续,他持续不断的在做着自我心理建设,并准备着提出这一问题的话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陈长生看着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并未说出自己刚才提到的计划,而是说道: 「据我所知,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的其中一位代理人,和上议院的歌莉娅女士签署了长达十年的供货协议,并且没有限制违约金。」 下议院的大人们都知道,歌莉娅女士虽然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寡妇,但拥有足以让亚楠市最富有的人低头的财富,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最为她最忠诚的男宠,坚定的执行着她的意志——陈长生所说的供货协议,就是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一手促成的。 这份供货协议显然严重损伤着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利益,纸面上规定的各种不利于集团的条款更是触目惊心。 迈克尔·海因里希硬着头皮没说话,他把力气用在藏匿眼神中的慌乱上,因为他没想到这该死的亚裔会把事情说的那么露骨,这种事都是在私底下说的,因为一旦发生了冲突,在私底下会拥有很大的缓和余地,可一旦放在明面上,任何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 此时,其他人也终于看出了陈长生的目的—— 他根本不是来谈合作的,是来算账的! 议员们手中掌握的资源太多,和他们有牵扯的利益集体也太多,而威廉·亚当斯集团作为亚楠市垄断级别的大企业,几乎和任何行业任何集体都会产生利益关系,这意味着任何集体都能够对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资产进行几乎完美的转移和继承。 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的一周,拥有分公司运营权限的代理人们在一瞬间继承了来自他的巨大权力,而这些权力并未受到总集团的制约,那时候大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由权力诞生的利益很快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他们几乎用狂热的姿态,冒着比掉脑袋还要严重的风险,开始瓜分亚楠市分公司的资产。 巨大的利益掩饰了集团对亚楠市不管不顾的态度,直到陈长生进入议院的那一刻,这一难以解释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集团并非不知道他们的贪婪,只是等待他们全都跳出来之后,集体清算罢了! 议员们的脑袋嗡嗡作响,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由亚楠市议院背后主导的对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的瓜分,将会成为北方联邦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集体腐败事件,受到联邦、帝国和圣歌团最严厉的惩罚。 他们的名字将因此载入史册! 而在议员们之中,只有一个人对此漠不关心—— 「亚当斯先生。」 弗里曼·斯塔福德站起身来,用几乎相当于愤怒的眼神紧盯着陈长生,准备好的话术完全没有用上: 「我们马上就要进行一次谈判,希望议院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之间的合作能够在谈判之后进行!」 这几乎是送死的行为立刻赢得了一众议员们的支持: 「是的!处理***者问题相当重要!这关系到整个亚楠市的公平和公正!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谈判时间,希望亚当斯先生能等一等!」 「想必亚当斯先生已经见过***者们和受到***影响的人们的惨状,想必如你一般的绅士,一定也希望这场惨剧尽快结束。」 「这场大***不但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惨剧,还对市场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我认为必须尽快阻止***的继续,才能早一步消除这次罢工对亚楠市劳动力市场的影响,这是关系到每一个企业的大事,必须先办!」 …… 议员们这辈子都没这么义正言辞过,他们毕生的智慧于这一刻在脑海中迸发,并惊喜异常的发现,之前在模拟器里学过的一些东西竟然完美适用于这么关键的一刻! 在长达五分钟的意见发表之后,众人静静等待着陈长生的回复——就连大主教,也认真的注视着站在众人视线上方的中年亚裔男人。 「好。」 好? 议员们还没反应过来,陈长生就已经转身。 他看了一眼用警惕眼神打量他的温斯顿·丘吉尔,在成功使后者立刻低下头之后,没有继续停留,径直离开议事厅。 他完全不在意背后逐渐响起那些急迫的窃窃私语,只是自顾自的走出议院侧门,向侧门旁边不常有工作人员经过的角落里走去。 在飘落有一小片积雪的角落,一个满头金发已经略有些发白的中年人,正抱着手机,蹲在地上。 那姿态像极了蹲在亚楠市下城区下水道旁边乞讨的乞丐。 看到陈长生的到来,中年人下意识的将手机屏幕上粉色的app切换回桌面,并若无其事的关闭屏幕,站起身。 他用丑陋的姿态龇牙咧嘴的拍了拍被冻僵的脖子,用浑厚的嗓音说道: 「那群狗曰的杂碎怕了没?」 中年人明明是帝国本土的鲁克人,但和陈长生对话时用的竟然是天神州的语言,且字正腔圆,几乎听不出帝国口音。 「很害怕,很惶恐,亚楠市这一届的议院没救了。」 反倒是陈长生的天神州语有些生涩了,帝国语的语法和天神州语的语法几乎完全颠倒,这导致一旦习惯了用帝国语说话,突然改变回去说天神州话的时候,就会让人感觉怪怪的。 中年人嗤笑一声,继续用那地道的天神州某地方言说道: 「全天下议院里的狗曰都一样,语气态度是否强硬,只不过看自己的手腕有 多硬罢了。 他们手腕没你硬,又被你捏了把柄,还不能把你怎么样,自然畏惧于你。」 陈长生说道: 「陈宴必须死吗?」 面对他忽然转移的话题,中年人并不意外。 他一拍大腿,神色语气内心皆是惋惜: 「这狗曰的小子是个人才!亚楠市从帝都借用了那批被外神灌了知识的程序员,上百个神眷高材生一起上,才勉勉强强把他从网络里赶出去! 这种人当我儿子多好?」 语气中的惋惜更重了,一听就不是作假。 「可他偏偏是个茅坑里的石头蛋子,不听人话!」 陈长生继续用他那独特的单调、落寞的声音说道: 「我之前以为他身边的那只数据之灵被威廉·马斯特抢走了,但后来在调查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中年人烦躁的挠了挠头: 「那个数据之灵真的很重要吗?」 陈长生用中年人能听懂的解释方式,打了个比方: 「如果说狂暴灵是蛮荒时代人们连字都不识的亚楠市。 数据之灵就是建立了航空港、发射了宇宙飞船、建立了星系航道、完成了星系殖民的亚楠市。」 中年人砸了咂嘴: 「长生啊,你这饼画的也太大了,我连想都想不到该怎么吃啊!」 陈长生听明白了中年人的拒绝。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露自己的情绪,就那么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中年人也不问他为什么想保陈宴,只是拍了拍腿上的雪,用几乎完全不对人使用的好脾气解释道: 「我也不是非得要他死,只不过我现在身后站着一大家子,这一大家子都得靠我过活,我得足够硬气才行,不能说被人欺负了不还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咱们家现在家大业大,惦记咱们家的蟊贼太多了,我只要稍微泻点气,咱们一大家子都要遭殃。」 中年人揽着陈长生的肩膀,像每一个酒**亲一样揽着自己有正事要忙的儿子: 「别想这个了,陪我去喝一杯,我知道亚楠市伯明翰街有家特别地道的麸子酒,比帝都那些娘们儿喝的猫尿要有劲多啦! 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得陪我喝个痛快!」 中年人亢奋极了,完全看不出半点老来丧子的样子。 第68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八:无神论者 和议院外被中年人活跃起来的气氛完全不同,议院内的议事大厅里气氛压抑极了,尤其是在保守党党魁查尔斯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参议员们之间的气氛几乎凝滞。 “婓尔·贝萨流士议员,弗里曼议员,温斯顿·丘吉尔议员,迈克尔·海因里希议员,接下来的谈判由你们代表议院出面进行。” 查尔斯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大家明白了如今形势的严重性,而这样的人员安排显然是有目的性的—— 弗里曼能够保证游行者的一部分诉求得到回应。 迈克尔·海因里希能够牵制弗里曼,让议院不至于在这场谈判中出让太多的利益。 温斯顿·丘吉尔作为议院的保护力量,原本不需要亲自下场,但查尔斯隐约从詹姆·亚当斯和温斯顿·丘吉尔的眼神交流中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想要在议会里其他人讨论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件事的时候把这位将军大人暂时支开。 不仅仅作为党魁,还作为议院内的德高望重者,真正经历过亚楠市几十年发展的前辈,这样的一个人,在有正当理由发号施令时,温斯顿·丘吉尔是无法拒绝的。 被查尔斯点名的三位议员整理好各自刚刚在开会时整理好的议案,离开了议事大厅。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查尔斯长长出了口气,挨个看向大厅里剩余的其他人。 “有人在议院外看到了威廉·亚当斯本人,我无法确定这消息的真假,因为这个消息背后隐藏的信息量太大,我们无法承受。” 留在议事大厅内的其他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自知无法承受来自威廉·亚当斯的怒火。 而在他们脑袋里因这一信息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则是:威廉·亚当斯为了观看杀死自己儿子凶手的处刑而来。 无论如何,这场处刑必须顺利进行。 “打电话给菲尼克斯……不,打电话给内斯特,确保处刑的顺利进行。” 查尔斯闭上眼睛休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之前目光里的颤抖已经消失。 “现在,先生们,我们来商量商量,之前瓜分分集团时吞下去的东西,如今要吐出来几分。” 党魁大人第一次在议院内部说这么露骨的话,可在座的没有一个觉得他不讲究,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讲究的时候了,大家必须抓紧时间。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5小时] 陈宴和游行者队伍中的绝大多数人,以及队伍周边所有受影响的人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他的视野和这些人的视野“融合”在了一起。 这种视野很奇怪,明明有无数份,却并没有感觉到无数份视野在共同运动,陈宴感觉眼前的视野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这样的整体忽然让他想到了一个记忆深处尘封的词汇—— 【上帝视角。】 令他吃惊的是,他很快习惯了无数量子纠缠通道中传来的思维和情绪,并成功将其压的很低,使这些声音几乎成为了低微到不可分辨的呓语声。 ‘这些声音在变小了之后,和我刚刚成为【灵视漫游者】时,在超凡现象中身临其境时听到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无论如何,他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是好事。 ‘嗯……按理说,我现在的载体,也就是【我的意志在现实世界中的量子分身】,就是这些和我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的人。’ 在无数低微的呓语声中,尚且存在一些较大的、较为聒噪的声音,陈宴知道,这些声音之所以比较大,是因为这些声音所代表的意念比较强烈。 ‘这些人都是我的量子分身……但他们又拥有自己的意志,并不像之前网络世界中我的那个量子分身一样,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 他瞅准了游行队伍中一个声音较大的人,尝试着对那人说话: ‘嗨?’ 那人浑身猛然抽搐了一下,身边的同伴被他吓了一跳,骂了他一句: “你他妈xx……” 那人满脸惊悚的对同伴说道: “我刚听到有人跟我打招呼了!那声音是在我脑袋里响起来的!” 同伴再次用更恶劣的脏话训斥了他,并警告他,现在前面的组织者正在跟议院的人谈判,要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搞乱子。 陈宴没有继续说话,那人耳边刚刚响起的声音消失了,于是他真以为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产生的幻听。 在这一过程中,陈宴有了另外的发现: 听到了他声音的那个人,其前额颅内的松果体似乎有些肿胀——这人的松果体似乎被陈宴激活了! ‘这……我的超凡能力让他听到了【未知的知识】,所以他开始了【伟大的进化】吗?’ 恍然之间,陈宴想起自己尚未成为超凡者时的情况,那时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同样是因为见到了超凡之物,受到了【启蒙】,于是觉醒了松果体,也就是【颅内之眼】…… ‘对于这个人来说,我的声音是一种启蒙……就像是……’ 他莫名想到了一种情况: ‘就像是人因为自身的需求,向神明祈祷,于是神明降下启蒙。’ 他由此联想到了许多。 ‘我……我作为存在于网络世界中的意志,感受到了这些人在网络世界中留下的意愿,那些意愿代表着他们的情绪,他们的诉求,他们的愿望……这一切以数据的形势存在。’ ‘我感受到了这些数据的存在,并根据这些数据,【降临】在了他们身上,使他们成为我的【容器】。’ ‘这……这和那些向神明祈祷,并受到了神明启蒙的人,有什么区别?’ ‘可我并不是神,只是掌握了【量子纠缠通】这一超越了人们想象力的科技的凡人!我只是通过人们难以想象的科技,做到了人们难以想象的事!’ 这一刻,陈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了本质上的升华。 ‘神明真的是不存在的!即便是在这个充满了唯心力量的世界,神明也只是掌握了超前科技的平凡生命罢了!’ 轰! 陈宴的意识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被暴风雪阻挡的视线彻底贯通,他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游行者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把视野的焦点集中在队伍的正前方。 (本章完) 第68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三十九: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远眺的目光在下一刻因集中注意而被拉近,「上帝视角」切换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接近10万人的队伍已经达到了亚楠市议院前气派的中央草坪,陆陆续续到达的人们已经开始在草坪上安营扎寨,他们用从城区收集到的破纸箱和塑料袋搭建成简易的容身之所,在容身之所上挂起「我们需要工资」之类的简单标语,就地驻扎。 ***者们并非完全指望着如此静默的抗议去达到他们的目的,在队伍最前方,组织者们已经开始打电话和下城区和工业区的同伴进行联系—— 「网通了,对,我们来到议院了,这里的灯塔没有停,我们算是沾上议院里大人们他妈的光了,能联系上你们了。」 「已经控制了工业区的大部分厂子……好!这次要是他妈的搞不来好处,都对不起工业区对咱们下跪的那些黑心老板!」 「咱们直接给他们一发大的——现在就要咱们控制这部分厂子停工!街上的商店全都不准开门,看上城区那些大老爷们明天早上从哪找新鲜的鸡蛋吃!」 「……」 陈宴听得乐了,看来自己的罢工模拟器是真起到作用了,最起码这些罢工***的组织者知道要维护好自己的大后方,***前线和大后方配合起来,前线对议院施压,大后方大面积停工以做到让整个城市停摆,用停摆来威胁大人们,这样才是罢工的正确姿势。 这些过程早已在罢工模拟器中被模拟了几百万遍,而且由论坛里的知识分子总结出了最科学和最高效的方法细节,只要罢工的组织者们能稍微团结一点,不至于互相出卖,就一定能取得一些胜利成果。 在把视线集中到他们身上的同时,陈宴也聆听了他们内心的声音。 于是,刚刚才在内心诞生的喜悦,消失了。 「我的人已经撑不下去了,有些人得到了内部消息,说他们要让利给工厂干活的泥腿子,但其他人什么都没有,这怎么行呢?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直接撤了,到时候没了我们,他们人不多,闹不起来!大家一拍两散,都别想好过!」 「我们是商人,和队伍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们是有钱的,属于小资产xx,和他们的利益诉求不一样,议院很可能会区别对待,等会谈判的时候我们必须抓住机会说话,妈的,不能让他们先把话说了,不然把大人们搞生气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按照罢工模拟器里的说法,我们这些【流氓无产者】是最不好得到利益的那一撮人,遭议院里的大人们嫌弃不说,即便是同行者们也不待见我们,我们唯一能够攥取利益的手段,就是向议院投诚——我们要在下城区成立新的办事机构——我们最熟悉下城区,办事也更麻利,大人们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毕竟大人们的智囊团也是研究过罢工模拟器的!我们能成为最忠诚的狗!」 …… 如果陈宴有本体,此时一定已经血压飙升。 他们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团结! 他妈的!他们什么都学了,就是没学到「团结就是力量」! 让陈宴大为恼火的是其中的某个组织者,陈宴从他脑袋里听到了最不想听的东西: 「从刚才碰头互相交流的情况来看,现在大家的意思都很清楚了,就是各自为了各自代表的利益群体而战。」 这个家伙穿着并不体面,但看起来比只有单衣的普通工人强一点,他的工服是加棉的,应该是流水线的线长或者科室主任一类。 「那几个家伙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不如说这场***本身就是临时拼揍出来的,远远达不到罢工模拟器里那种罢工者大团结的程度。」 「不能团结,就一定不会胜利。」 陈宴甚 至感觉到了他内心无比的坚定,这份坚定让陈宴开始怀疑人生。 「历史是人创造的,现在这一刻便是如此,这些无法团结的人注定要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各自为战。」 「根据他们各自代表的团体,我大概能够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罢工模拟器里倒是没有这些东西,论坛里那些文章中解释的就比较清晰了。」 「我要做的,就是根据他们各自的诉求,总结出一个最有利于议院大人们的方法,并想方设法把这个解决这场罢工的方法交给议院里的大人们,这样一来,***能够被化解,议院里的大人们能够继续高枕无忧,我的诉求也会得到满足。」 真正把理论应用于实践的利己主义者,终于还是出现了。 陈宴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即便心中藏书万卷,也无法对人群做出贡献,因为他们本质上是没有理想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并不会对受难的世人产生共情,也不会产生任何对美好的向往和信仰,一切只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 对于***者队伍而言,这样的人能够担任组织者,完完全全是一场足以导致团体覆灭的灾难。 陈宴为了这场***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绝不会放任这种人来搅局。 他继续「拉近」「上帝视角」,视野聚焦在这人身上,立刻得到了这人的第一视野,并知晓了他颅内的一切记忆。 【俾垂特·福克斯。】 陈宴观看着这人的记忆,呼唤着这人的名字,并成功把这人吓了一跳。 「是谁?!」 俾垂特·福克斯应激一般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谁正在跟他交流。 【我知晓了你的内心。】 陈宴的声音再次在这人脑海中响起,这声音不带任何音色,也没有任何语调,倒是因为陈宴的愤怒而带着强烈的「震慑感」。 哪成想,在清晰的听到了陈宴的声音之后,俾垂特·福克斯面色肃然一整,内心想道: 「这世界是唯物的,不存在妖魔鬼怪,更不存在凭空出现的声音,我之所以听到这个声音,完全是因为我内心对之前那些想法的愧疚。」 他甚至给自己洗脑: 「可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同***者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进行这场暴乱一般,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我没有错!」 第68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第一局(1) 【我曰你妈!】 俾垂特·福克斯在下一刻听到了如此「蹩脚」的辱骂,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因为帝国本土上的大多数民族是不这么骂人的。 他安耐住自己因难以承受陈宴的意志而狂跳的内心,脑袋里再次坚定念头: 「福克斯!别紧张!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你不过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出现了幻听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这一役过后,你将拥有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公平和正义!」 陈宴听着他的心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 也是在他犹豫的片刻时间里,这场***的组织者们已经来到了广场尽头的议院正门之外。 这座亚楠市古建筑风格的庞然大物就那么静静的趴在暴风雪中,黝黑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这样的神秘感让大多数***者望而却步。 他们是被统治者,即便选择***,内心也始终保持着对权力的敬畏。 组织者们停留在议院前的台阶之下,并没有踏上台阶。 他们知道自己力量来源于背后的十万之众,一旦离开人群,他们的力量就必将衰减。 他们并不只有几个人而已,一个组织者通常会带着十个以上的伙计,这些伙计明显是荷枪实弹的,即便和议院的武装力量一对比,他们那些简陋的护具和并不标准的枪械显得有些可笑,但他们还是站了出来,并面对穿着厚重防弹衣的敌人时克服了内心的大部分畏惧。 陈宴看到这些站出来的人,感受着他们大多数坚定的想法,内心略有欣慰。 在他们对面,则是以丘吉尔·温斯顿为首的议院代表人员,他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尤其是迈克尔·海因里希,他足足穿了三层防弹衣,以至于全身看起来臃肿极了,像是剧院里的丑角。 相比较之下,弗里曼·斯塔福德显得正常多了,他只是穿着一身正常的棉质风衣,戴着一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棕色八角帽,甚至连防弹衣都没有穿。 一张长桌和一些椅子被搬到两伙人中间,于是双方在警惕中陆续落座。 两边的人内心多少都有些紧张,但表面上尚且保持着镇定,即便他们大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要说的话,想好了自己要取得的利益,但当他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峙时,也不能免除紧张的情绪。 在观察两边的人时,陈宴惊讶的发现,在场的众人里面竟然存在有他感知不到的人——丘吉尔·温斯顿,拥有这个传奇名字的家伙,并没有和陈宴之间建立量子纠缠通道。 陈宴是从其他人的记忆里知道关于温斯顿·丘吉尔的身份信息。 【也就是说,这个温斯顿·丘吉尔,在刚才并没有通过手机获取信息,所以我通过下行通道建立量子纠缠通道的时候,没能建立到他的身上。】 陈宴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之后,这场会议以***者们为开始。 「我们最大的诉求就是工资。」 说话的人名叫韦吉,原本是某个钢铁厂的工人。 钢铁厂作为工业区最苦逼的工厂类型之一,付出劳力强度大,工资少,伤亡率高,关键是几乎只需要出蛮力,是个人就能干,所以内卷极其严重。 这样严重的内卷导致了难以想象的工资制度,即便是韦吉这样的熟练工,也只能拿到10个便士一天,比其他工厂的熟练工低上最少2个便士。 在整个***者群体中,韦吉代表的重劳力工人,是最渴望提高工资待遇的那一批。 「我们需要有一个最低工资标准——有法可循的最低工资标准——一旦工厂违反了这样的工资标准,就要受到制裁。」 韦吉和他的同伴们显然 清楚极了,维持公平的只能是严格的执法——这是他们从罢工模拟器里总结出的最有价值的条件之一。 「至少20个便士一天。」 韦吉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显然有些心虚,对于他们这些出卖劳力的人而言,20便士一天是一个熟练工流水线线长才能拿到的工资。 他们之所以提出这个标准,是因为模拟器中的无数次运行结果告诉他们,与议院之间的谈判和商人们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他们不能一上来就说出自己的心理底线,那会导致对方讨价还价到他们无法接受的地步。 韦吉从怀里拿出两份文件。 其中一份是自己和同伴们商量好的稿子,看着上面歪歪扭扭掺杂了各种符号、标记、甚至其他民族的文字。 另一份则是厚厚一沓复印好的文件,那些文件已经被汗水浸湿,以至于他把文件递过去的时候,引起了迈克尔·海因里希的强烈不适。 ***者们怒视着有所躲闪的迈克尔·海因里希,可这对后者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韦吉笨拙的指着文件,说道: 「那是我们在来之前得到的工厂账本。」 他很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大的人物对话,在之前,他见过的地位最高的人物,仅仅只是工业区某条街道警务处的警长罢了。 他原本只是个来自亚楠市周边乡下的养殖户而已,在成为工人之前并没有读过书,闷头扎进工厂之后最多接触的也是机器,这样的人生经历造成了他封闭的性格,如果不是罢工模拟器和论坛对他进行了启蒙,他或许连自己应该拿多少工资都不知道。 现在,他接受了足够多的知识,那些知识让他了解到了世界的真相,并让他拥有成为一名组织者的底气。 韦吉思维简单:事情该是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 工人们付出了大量的劳力,就得拿到足以糊口的工资,这他妈的是天经地义。 可当他第一次面对大人们的时候——尤其是在几十根漂亮枪管之下,巨大的心理压力依然让他紧张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直到一个念头回响在他脑海时,紧张被缓和了。 【镇定下来,韦吉,你可以的,你是在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正当且正义。】 这念头并不是以声音的形式出现的——陈宴这次是直接将这一「念头」通过量子纠缠通道传递了出去,所以当念头到达韦吉的脑海时,韦吉只以为这念头是自己的想法。 第69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一:第一局(2) 和念头一起通过量子纠缠通道到达韦吉脑海里的,还有念头中包含的坚定意志。 那意志来自于对韦吉的认知的绝对肯定,这绝对的肯定引发了相当程度的自信,于是韦吉的内心坚定起来,紧张也逐渐消失,将准备好的话术娓娓道来: 「按照账本上的盈利计算,即便工厂为每个工人付出20便士一天的工资,在扣除了相应的税务之后,也依然有富裕的盈利。」 他准确的报出了账本上关于他所说的信息的页数,并耐心的等待议院方观看完毕。 在大人们抬起头的时候,韦吉继续说道: 「遗憾的是,我们之前的老板将那些富裕的盈利花费在娱乐上——他的娱乐,成为了我们的负担,这是不对的,是反人性的,也是我们反抗的原因。」 第一个拿到他文件的是弗里曼·斯塔福德。 弗里曼几乎没怎么看这些账单,因为他早知道这些账单里存在有多少苟且和不忍直视。 作为工业时代的新贵,斯塔福德家族的继承者,即便是弗里曼自己家族底下的那些运营相对较好、工资制度相对合理的工厂,也免不了有一本肮脏的账本。 这是社会级别的问题,远非一人所能改变。 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被拿到了台前。 按照模拟器的进程,相当于整个社会来到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这样的「转折点」将会改变整个社会接下来几十年的走向。 弗里曼对模拟器里出现的各种转折点十分熟稔,但游戏毕竟不是现实,所以他即便知道对韦吉所代表的诉求应该如何回应,在组织语言进行回应之前依然很谨慎。 他在心里思考着如何回应,同时没有翻开账本,而是将账本直接递给了身边的迈克尔·海因里希。 这样的举动引来了韦吉背后一大群人的怒视,他们还以为这是大人物令人愤怒的傲慢。 迈克尔·海因里希眯着眼睛,不想让他人看到他眼神中不镇定的目光,因为这种账本上「富裕」出来那些钱里的相当一部分,就是进入了他这样的人手里。 迈克尔·海因里希隔着暴风雪都能闻到谈判桌对面工人们身上的恶臭,作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他不屑与这些人说话,再加上在之前两个小时里,下议院的议员们已经做好了让利给***者们的具体准备,反正已经确定好了,他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所以他也没有多看,就把账本推给了温斯顿·丘吉尔。 这样的举动引起了更多人的不满,他们想不明白议院里的大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傲慢,甚至对他们辛辛苦苦准备好的证据不屑一顾! 一些脾气暴躁的***者甚至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热武器,这一危险的举动引起了议院方极大的警惕,温斯顿·丘吉尔背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们齐刷刷的抬起枪口,呵斥着类似「不要轻举妄动」之类的话,以傲慢的姿态对对方进行着警告。 士兵们「过激」的行为引起了***者们更加剧烈的反应,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以至穷凶极恶,甚至在被枪口指着的情况下抬起了手中的枪械,用下城区最肮脏的各民族脏话唾骂着对方的不讲道理。 群情激奋如被火药桶般一触即燃,原本就对对方抱有极大恶意的双方在下一刻就要爆发冲突,无组织无纪律的***者们根本无法控制,而对冲突喜闻乐见的温斯顿·丘吉尔更不会对自己想要的结果进行阻止! 陈宴不忍心看这场好不容易出现的集体行动以失败告终,可他无法在不占有躯体的情况下操纵拥有独立意志个体的行为,只能用携带着知识的理智意志予以警醒—— 对议院方的士兵们,他发送出了【对方和你们一样是普通人,他们被逼无奈来到这 里,拥有强烈的利益诉求,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起冲突,如今的行为完全是被逼无奈】的意念。 对抬起枪口的***者,他发送出了【你们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必须知道自己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换来的这场谈判是为了什么,这场付出了无数人心血的反抗不应以失败收尾】的意念。 如之前在韦吉脑海中生效的意念一般,这些意念在出现在双方脑海中时,就已经被他们认为是自己的念头而有所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接受,人类面对死亡威胁时出现的兽性更让他们没办法放下手中的枪。 眼看气氛依然在剑拔弩张中继续向危险发酵,陈宴内心绝望渐生,这样的谈判怎么可能胜利呢? 可这场谈判如果因个人低下的素质而失败,岂不是说明理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要,理论和知识本身也无法促成人与人之间的和解? 陈宴的世界观出现了崩塌。 过于低下的个人素质让这场谈判面临崩溃。 而阻止崩溃继续的,只能是一方的让步—— 在陈宴意料之外的是,弗里曼·斯塔福德站了起来。 他挡在两群人中间。 「我想,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似乎完全无视了瞄准他脑门的枪口,即便枪口之下扳机上的那些根被寒风冻僵的手指正在颤抖。 陈宴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这人如此的勇气,直到他聆听这人的内心: 「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现在,便是我为这些日子所学习和锻炼出的思维进行实践的时刻——我一定能够说服他们!」 陈宴通过量子纠缠通道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也了解到了他对这样局面的绝望,可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都被压制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理想而生的持续不断的动力。 【他并不比别人高贵……只是他知晓了更多的知识,只是他的人生阅历让他明白了那些知识的意义,只是……只是他拥有理想,和对人的善意——这些善意从充足的生产力所带来的优良生活条件而来,亚楠市的大部分人都可以拥有!】 陈宴看着站在无数把蓄势待发的枪械中间的弗里曼·斯塔福德,这些天里形成的认知进行了进一步的升华—— 【***者们接触知识的时间太短了!用知识进行实践的时间太短了,机会太少了!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知晓更多的知识,用生产力转化成的社会资源去培养对社会的善意……这或许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他们需要知识,需要时间……需要……】 陈宴看着***者们蒙昧的眼神里那一丁点光亮,一念头在他内心爆发了—— 【他们需要在生产力公平分配的情况下,进行启蒙运动!】 这一刻,陈宴认为,自己终于为这个世界找到了真正的出路。 进而,他一颗心提了起来。 【我……我把知识出现的时间搞反了!应该启蒙运动在先才对……】 第69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二:第一局(下半场) 突然站出来的弗里曼·斯塔福德不仅让***者们吃了一惊,还让议院的两位同行大受震撼。 大家努力进入议院,付出了巨大的资源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仅仅是为了多搞点钱而已,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 如今进行这场会议完全是被逼无奈,如果能有更多选择,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坐在如今的风雪之中,不得不面对十万随时会失控的暴民! 而如今,眼看场面要失控,温斯顿·丘吉尔这种见过血腥的尚且还算镇定,但迈克尔·海因里希这种始终处于幕后的人几乎吓蒙了,向后退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地上,音容姿态皆是狼狈不堪。 他们原本都知道弗里曼是个魔怔人,但没想到他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真敢站出来。 在弗里曼·斯塔福德站出来之后,同样惊讶的还有***者们。 他们清晰的听到了「我想,我们有办法解决问题」这一升调的短句,这句话里用的词汇皆是严肃郑重,说明他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者们虽然听不懂某些词汇,但能够听懂其中的语气,他们着实很是惊讶,尤其是组织者们,按照罢工模拟器里的模拟情况,这种情况少不了大量扯皮和辩论,甚至会爆发暴力冲突,他们早就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对方怎么立刻就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呢? 组织者们中的大多数立刻意识到,对方或许真有那么一丁点想要解决问题的想法,也或许,对方也从模拟器中汲取了一些知识——论坛里的知识原本就是完全公开的,谁都能看到。 在弗里曼·斯塔福德站出来之后,已经因陈宴的提醒而清醒过来的韦吉也意识到谈判必须继续下去,便伸展双臂,挡住身边的伙计们。 伙计们看到自己的老大都表现了态度,便不再坚持。 枪口缓缓落下。 温斯顿·丘吉尔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之后张嘴发出了一个不存在于帝国语中的单音节,背后的士兵们立刻整齐划一的放下枪口。 其他尚且还抬着枪的***者们看着这些放下枪口的士兵,又抬头看着暴风雪中、议院台阶之上若隐若现的钢铁防线,陆陆续续放弃了继续对峙,终于是把枪口放了下去。 心脏狂跳的弗里曼·斯塔福德握紧了拳头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文件,于谈判桌上推到韦吉面前。 「这是我们能够做出的保证。」 议院的大人们——包括弗里曼·斯塔福德在内——准备了三种级别的对策: 第一种级别的对策,是推给韦吉的文件,他们在文件中规定了【最低工资标准】,制定了【维护最低工资标准的法律条文和硬性规则】,并明确规定【取消童工】。 这一级别的对策能够直接解决***者们的大多数问题——工资,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至于关于【取消童工】这一条,完全就是附赠——来自帝都的大主教此次驻扎在亚楠市议院里,其诉求之一,就是取消亚楠市泯灭人性的童工制度——这是来自帝都的意志。 议院里的大人们大都认为这种制度可有可无,因为实在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第二种级别的对策,是需要弗里曼·斯塔福德、温斯顿·丘吉尔、迈克尔·海因里希三人共同认证并通过的【口头协约】,协约中规定了【更合理的工资发放制度(将一月一次的工资发放时间改为一周一次之类)】、【劳动时间的硬性规定】、【加班工资的详细规定】,以及完整的【工伤赔偿制度】。 第二种级别的对策,加深了对第一种级别对策中各种规则的巩固,这是在***者们对第一级别规则表示强烈不满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的。 议院里的大人们十分清楚***者们想要什么,但他们并不想把这些权利全都下放,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有了这些规则的束缚,亚楠市的生产力一定会受到打击,导致税收减少。 第三种级别的对策,是需要和议院内部进行通话,确认形势,才能够允诺给***者们的【无身份新移民进行帝国公民身份认证】。 第三种级别的对策对***者们而言,完全是一颗重磅炸弹,因为一名帝国正式公民的福利待遇是相当好的,公民身份不但意味着每个月发放一次的救济金、旧城区以北免费公租房的申请权、廉价但质量尚且还算可以的医疗保险……等等便利,最重要的是能够以公民的身份申请学校,并拥有申请助学贷款和免除学杂费的权利。 不管能申请的是什么公立学校,最起码能读书了,能接触知识了,不像大多数文盲一样浑浑噩噩,连便士上的字母都认不全,被人拿老虎机里的硬币忽悠了。 拥抱教育,是人们前往美好生活的唯一道路。 这些最重要的权利,绝大多数新移民统统没有(陈宴这样的技术人才是有的,因为在进入帝国之前就拿下了拜伦维斯集团的工作签证,签证本身就是身份的证明,意味着他能够享有和正常公民一样的权力)。 议院的大人们笃定了第三种级别的对策能够对***者们起到巨大的作用,因为这样的权利对绝大多数***者来说,获利巨大到根本没理由拒绝。 这些年因为大量新移民的涌入,帝国已经许久没有开放公民身份注册认证了,而亚楠市本土的鲁克人其实不多,整个城市三千多万人,能有一百万本土鲁克人就不错了,剩下两千九百万全是没公民身份的新移民。 由于新移民人数太多,亚楠市议院又忙着吃蘸血面包,所以【出台新移民身份注册法】这一计划就被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们有意无意的无限期搁置了。 陈宴从迈克尔·海因里希脑袋里知晓了议院的三个级别对策,一时之间狂躁极了,如果他拥有身体,此时此刻一定已经血压上涌。 【他妈的!这原本就是属于人们的权利!这时候让他们拿来当宝贝糊弄人了!草!】 陈宴甚至从迈克尔·海因里希脑袋里看到了他们对此的解释和说辞: 一旦***者们提出更多要求,他们会警告***者们不要太贪婪,他们会用更加强硬的态度和对***者们全面的贬低,来对形成心理上的打击,并以此利用***者们底下的素质,来促成对更多权利的放弃。 让陈宴很无法接受的是,他们掌握了一个特别有力的说辞——【模拟器里的人们得到这些权力用了整整一百年,这意味着社会发展了一百年才能满足人们的这些需求,你们现在就全都要,社会根本满足不了你们的需求!】 第69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三:第一局(下半场的结束) 这样卑鄙可耻的偷换概念让陈宴产生了强烈的担忧。 ***者们都用过模拟器,议院的大人物们也都用过模拟器。 区别在于,***者们即便知道模拟器中的世界会走向什么方向,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做的大方向,也没办法控制好每一个细节—— 即便模拟器中详细的列出了社会上发生的每一个渺小的变化,他们也不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对这些变化背后的真相和原理进行判断,更无法对自己的诉求进行合理的思考和争取。 而大人物们基于自己的知识和阅历,对模拟器拥有更加深入的认识: 他们知道模拟器上发生的事件究竟是为何发生,知道结合自己的阅历对***者们的动机进行判断,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术,促成什么样的结果,才能最大化程度保证自己的利益。 和他们相比,***者们实在是太过……愚昧。 陈宴感觉内心无力。 论坛上那些文章被人们看到的时间太短了,被人们接受和思考的时间也太短了,短短两天的时间,恐怕还不够把那些文章看一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拿那些文章中的理论作为自己的武器,进行抗争呢? 【思想没有启蒙……一切都太早了,太早了……】 他意识到了巨大的问题,但这问题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已经无法解决。 几个念头的时间里,韦吉和同伴们已经聚在一起,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辨认着弗里曼·斯塔福德递过去的文件。 ***者们普遍识字也不多,文件里的内容全靠大家一起连蒙带猜,好在他们人多,总有那么几个识字稍多一些的,即便花上一些时间,用上一些力气,好歹也把文件里的内容明白了个大概。 温斯顿·丘吉尔看着***者们吃力的样子,再次发出了一声代表不屑的轻微鼻音。 而迈克尔·海因里希则因为自己刚才的洋相而变得有些恼羞成怒,眼神里带着不屑的蔑视,话语中也是阴阳怪气: 「先生们,抓紧时间吧!难道你们想这么一直让同伴在风雪中等待吗?」 这傲慢的话语成功赢得了众多怒视,而发出话语者本身对那些怒视毫不在意。 弗里曼·斯塔福德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海因里希议员,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这样的情况感到羞耻……在生产力如此发达的时代,却无法提供足够的教育,以至于文盲率如此之高也就罢了,我们甚至没有对此采取任何措施……作为规则的制定者,这是我们的耻辱。」 迈克尔·海因里希表面上一言不发,但内心已经骂开了,他把导致自己出洋相和狼狈的愤怒转移到了弗里曼身上。 陈宴观察着弗里曼·斯塔福德,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弗里曼……以他的身份,能发展出这样的思想,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但还不够……够不上当年那些个大胡子的地步,所以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走下去,他也不可能到达大胡子们的高度。】 他心想: 【如果能以适当的方式加以引导,或许能让他更「开窍」一点……但这就难了,因为我特么也理解不了大胡子当年的心态。】 陈宴感受到了自己的愚昧。 【我……我也没有经历过启蒙……】 【当年的那群大胡子……他们本身就是难以被理解的,他们的「博爱」、「同理心」和「共情能力」超越了正常人的思维……可悲的是,我就是一个正常人。】 陈宴看着眼前暴雪中的场景,看着蹲伏在暴风雪中瑟瑟发抖的***者们,那震撼的场面不禁让他 的思维中出现了一道乱流。 【是否有那么一种可能……是否大胡子们才是正常人,是「善」的那一面被自我引导发展出来的正常人,而像我这样的人,看着正常,但其实并不是正常人,因为我无法主动在主观上拥有同理心和共情能力……】 意识中有更多的乱流出现了。 【同理心……共情能力…… 嗯?那岂不就是【通感】? 难道……难道【通感】原本就是人类本身的能力吗? 难道【通感】本身就是人类必然会拥有的能力吗?!】 陈宴一时之间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巨大的秘密,心神震撼无法继续思考。 也是此时,韦吉和同伴们的商量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回到谈判桌前,韦吉郑重的把手放在文件上,说道: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 语气斩钉截铁: 「但这还不够。」 迈克尔·海因里希一下子笑出了声,他不仅是笑***者们「贪婪」,还在笑弗里曼等一众议员的愚蠢,竟然想让利给这群贪婪的人! 温斯顿·丘吉尔皱紧了眉毛,由于他没有什么指示,所以身后的士兵们并没有动静。 弗里曼·斯塔福德则对此并不意外, 他甚至感觉内心轻松了少许。 只听韦吉解释道: 「我们的顾虑有以下几点: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亚楠市原本就有类似保证工资的规则和法律,也有相应的规则标准。 但这些规则在实施上是一大难题: 通常情况下,在我们的工资被拖欠之后,根本没有相应的部门来处理这样的问题—— 街道警务处是我们唯一能够接触到的议院下属部门,但他们明确表示不管这个。 我们之前也造访过其他单位,比如工业区的税务部门,但没有任何结果。 所以,我们需要相对应的暴力执法部门,来维护这些来之不易的规则。」 弗里曼·斯塔福德看着温斯顿·丘吉尔。 后者不悦的用不善的语气开口了: 「我就是管亚楠市暴力执法部门的,你想怎样。」 被巨额权力温养出来的气质实在令人畏惧,即便是只以意志存在的陈宴,都从温斯顿·丘吉尔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作为直面温斯顿·丘吉尔的韦吉,其压力更甚。 但他依然咬牙顶住了压力,说道: 「我们需要建立由我们和议院一起管理的暴力执法部门——由我们和议院的人共同参与,并共同监督的新部门!」 温斯顿·丘吉尔听到这种诉求,心中一动:如果真有这样的部门,其职权必定要受到他的管辖,这样一来,不失为扩张自己权力的一种方法。 于是,温斯顿·丘吉尔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让***者们和另外两位议员同时意想不到的话: 「我认为这可行。」 第69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四:新机构 当温斯顿·丘吉尔表达了同意对方想法的意见时,谈判桌两边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惊讶。 不同的是,相比于游行者们的困惑和警惕,大人物们几乎顷刻间反应了过来,并迅速推演出了这件事能够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对迈克尔·海因里希而言,议院的决定本身就会让他失去一部分利益,即便他并不是这些利益的所有者,而只是代理人,也依然会对他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响——能够被接受,但一定会让被代理者产生不悦。 亚楠市就那么大点,权利也就那么多,下议院这一次对于让利的决议势必要动上议院的蛋糕,但上议院又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无论是从需要向北方联邦交代的“合理性”来讲,还是对平息游行的稳定社会方面来讲,下议院都有充足的理由,以及绝对强势的手腕——军队,这一保证一切规则顺利实施的绝对保障,掌握在下议院的手里。 温斯顿·丘吉尔是大家选出来的将军,而北方联邦的军队系统不独立于议院之外——军权是大家的。 从这种意义上来看,温斯顿·丘吉尔本身也是“代理人”的一种,只不过是背景比较强,手段比较硬,说话比较有底气的那种,和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迈克尔·海因里希完全不同。 权力和权利是不一样的东西,可一旦议院决定在下城区解锁新的暴力机构,温斯顿·丘吉尔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更多的权力,还有因这些权力而诞生的权利。 对于弗里曼·斯塔福德而言,这件事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任何权力都是受到制衡的,即便建立了新的暴力执行机构,也是由议院、游行者和暴力执行者三方共同管理的。 而三角形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来自贵族那足够多的见识让弗里曼·斯塔福德明白,从任何意义上讲,三角形都是最稳定的结构,权力相同的三方相互制衡意味着更公平的权利分配以及更高效的执行效率——在机构未腐化的前提下。 至于温斯顿·丘吉尔的权力扩张引起的负面作用……其实弗里曼并不是很在乎。 他见惯了这样的情况——无非是利用权力在下城区捞一笔。 这样的代价完全可以被弗里曼·斯塔福德接受—— 一是因为在三方权力制衡、相互监督的情况下,温斯顿·丘吉尔即便下了狠劲,甚至不惜丢了体面,也捞不到多少。 而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想要捞钱的动机应该是很微弱的,因为作为贵族,他并不缺钱; 二是因为温斯顿·丘吉尔本身不会在这上面多下功夫,高贵的出身让他注定只会把亚楠市当做跳板,就像是这一次想要拿人命来缴投名状一样,他迫切需要的是往上走的机会,而不是其他什么事物。 ——弗里曼·斯塔福德站在自己的角度对温斯顿·丘吉尔的动机进行了分析,并做出了《此事可行》的最终判断。 在弗里曼表示了同意之后,迈克尔·海因里希也对此表示可以接受——他作为被牺牲者,其本身没有反抗的余地,不得不接受。 “我们需要将这件事做成议案,在议院之内进行讨论,这是亚楠市议院的正当流程,任何人都应当尊重和遵守。” 弗里曼·斯塔福德为了议院的尊严而说出了这句话,并成功引起了游行者们极大的警惕。 “现在就确定这件事,并且签下你们的名字,盖上议院的火漆。” 游行者们只知道大人物们是用火漆盖章的,但并不知道议院早就已经不用火漆这种落后的东西了,激光打印机在三年前已经投入使用。 他们只是迫切需要确定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常年被敷衍的情况让他们警惕于大人物们的拖延,拖延意味着事情可能会出现变化,而他们对刚刚取得的结果很满意,并且不想要任何变化的出现。 陈宴看着游行者们因状态窘迫而生的无奈警惕,心想,纸面上的承诺太容易钻空子,几句话能够写成的协议必定存在多如牛毛的bug,到时候他们反悔了,随意使用bug对这次谈判的成果进行侵蚀,你们拿他们也没办法——这样的游行来之不易,到了那个时候,再次组织起来如今这种规模的游行,就太难了。 陈宴再次通过量子纠缠通道发散出自己的念头: 【不能着急,必须现在、此刻、立即敲定具体事项的整个流程,确定好各自的权力范围,并且将接下来的谈判进行全程录像——最好是全程直播。】 出现在游行者们脑海中的念头很快被他们的大脑所理解,并成功被他们接受。 陈宴由此明白,对比之前,通过量子纠缠通道传播出去的念头在足够有说服力的情况下,就能够被主观意识快速接受,反之则会被排斥并立刻从脑海中清除。 陈宴原本还在担心游行者们是否懂得“直播”的意思,担心互联网里存不存在“直播”这种形式的媒体,直到几个游行者在露出莫名笑容的同时拿出手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游行者们识字或许不多,但这并不耽误他们流畅的浏览网络,当他们打开浏览器,开启某个橙白色的网站,打开直播按钮,把摄像头打开的时候,陈宴知道自己多虑了。 弗里曼思忖片刻,抬起头来,原本打算告诉他们,要和下议院内其他议员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却忽然看到谈判桌对面不知何时举起了手机。 “你们在干什么?” 被摄像头这种“新玩意儿”正面照着,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议员们也有所忌惮,他们只知道对方在录像,暂时没想到对方开启了直播。 “为了这场谈判的公平,大人们,我们要把这场谈判接下来的部分进行直播。” 迈克尔·海因里希瞠目结舌道: “直播?你们把我们在那种网站上直播?!” 那种网站? 面对弗里曼·斯塔福德和温斯顿·丘吉尔的不解,迈克尔·海因里希拉高了血压,因为在互联网刚刚普及的现在,帝国的直播网站只有那么一家,那家直播网站的服务器在帝都,那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范围—— 换而言之,他们没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本章完) 第69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五:中场休息 “开什么玩笑!你们把这种会议当做儿戏吗!” 迈克尔·海因里希霍然起身,怒视着谈判桌的另一边。 吐出的唾沫星子比他的言辞更有说服力。 陈宴对此毫不在意。 【这种能够促进公平的手段和形式并非儿戏。】 高不可攀的议员大人表露出的气急败坏让游行者们更觉兴奋和刺激,他们为此编辑了自己能编纂出的最吸引眼球的标题—— 《新时代最伟大的谈判——亚楠市的底层人正在用暴力手段夺取他们应得的待遇,并即将获得胜利!》 直播在短时间内涌入了巨量的流量,服务器在之后的谈判过程中几经瘫痪——这都是后话。 在确定无法对游行者们的“愚蠢”行为进行干涉之后,谈判桌前的议员们决定和下议院的其他人进行商讨。 在这场谈判的中场休息开始之前,游行者们“得寸进尺”的想要留下一位议员当做“人质”,双方在再次差点爆发冲突之后,以议院方的再次妥协为收场——温斯顿·丘吉尔的电话响了,电话中怒不可遏的话语让他放弃了让冲突升级的想法。 在游行者们的欢呼声中,温斯顿·丘吉尔和他的士兵们留在了谈判桌前,另外两位议员返回议院,只在游行者们的欢呼声中和摄像头的镜头里留下一个“狼狈不堪”的背影。 在两位议员离开之后,游行者的组织者们开始了激烈的讨论,他们原本没想到会取得这么“丰厚”的成果——一旦掌握了暴力管理机构,他们就真真正正的得到了捍卫自己权利的能力,这无疑比单纯的工资保障要强得多。 每个人都想要自己的人能够在这样的机构内占据一席之地,于是大家商量好,一旦这样的机构成立,参加游行的每一支队伍都要派驻自己的人进入其中担任职务。 陈宴对此表示担忧,他敏锐的意识到了这里存在的隐患,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 …… 此时此刻,议院之内的气氛沉重的可怕。 没人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程度。 “我们就不该跟他们见面!那样就不会沦落到被全帝国人看笑话的结果了!” 作为党魁的查尔斯很痛苦,因为就在刚刚,他接到了许多个电话,这些电话来自帝国的各个角落,其中的话语有关心也有指责,但无一例外全都带着幸灾乐祸。 他的声誉因这场直播而毁于一旦,被老朋友们视为笑柄和耻辱。 对于一个身份显赫的贵族官员而言,这是无法接受的。 大主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刚一来到亚楠就出现这样的事情,回去少不了被责罚,甚至被其他大主教攻讦的情况也有可能出现,圣歌团内部的情况可是比朝堂都复杂的多。 他这次出来原本是为了混成就和资历的,如今成就和资历没混着,却沾了一身……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就连平常不甚在意面子的婓尔·贝萨流士也脸色难看的很。 大人物们各自有各自的面子,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如今面子没了,在圈子里也受人耻笑,简直给他们一股“以后没脸见人”的感觉。 他们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直播”这回事。 “这场直播没办法掐断。” 查尔斯脸色难看,他们不得不停下讨论如何应付詹姆·亚当斯,转而重新回到了游行者的话题,这样的转折为他们增添了更多的痛苦,就好像一切都乱了套。 “我已经问过,这直播网站是帝都一个叫《橙白氏族》的互联网公司搞出来的,创始人叫伯恩·哈布,虽然家道中落,没什么权力,没什么本事,产业也不多,但由于血统纯正,爵位相当高——他是一位皇室旁支的伯爵! 我让人打过这人的电话,试图让他掐断直播,但他表示了坚定的拒绝——他竟然说他从出生以来就没看过这样的好戏!” 查尔斯注意到了自己逐渐尖锐的音调,进而知道自己失态了,便强行中断了愤怒,拿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没人看到过党魁大人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 而查尔斯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在座的各位没办法对这样的人,这场直播,造成影响。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之前真的做错了吗? 如果我们没错,为什么现在面对那些游行者们的时候,我们会表现得这么……狼狈不堪,像是老底被揭穿之后的极端尴尬……” 婓尔·贝萨流士转移了话题: “与其考虑这些没用的,不如说说他们要求的东西——暴力执法机构的管理权,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权力。” 查尔斯看了一眼其他议员: “大家有什么意见。” 剩下的几位议员——包括回到下议院议事厅的弗里曼·斯塔福德和迈克尔·海因里希,并没有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因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影响太大,最终的结果已经能够预料,查尔斯只是礼貌性的问询,并不是要他们对这件事进行干扰。 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在三方制衡的情况下,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如果允诺这件事能获取暴乱的平息和工业区的平稳发展,或许也还不错。” “最重要是得到他们必须履行的承诺——他们必须给出一些承诺,做出一些实际行动,来保证他们会停下这场暴乱。” “没关系,如果他们不履行承诺,我的士兵们会帮助他们履行承诺。” 温斯顿·丘吉尔强硬的话语第一次让其他议员感觉到了充分的安全感。 “那么,让我们来决定这一机构的具体制定方案。 其实这种机构在帝都已经存在了,名为《人力资源维护执行部》,在帝都周围的工业区发展的还算不错……”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12小时。] 时间不短的休息后,随着中场休息的结束,这场差点走向闹剧的谈判也终于回到了正轨。 接下来的谈判出奇的顺利: 弗里曼·斯塔福德作为议院方进行交涉,并尽可能以温和又正义的姿态对游行者们的诉求进行了探讨,由于良好的家教,他的一切行为大方得体,像是进行着一场专业的表演,即便是最刁钻的老贵族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相比较之下,游行者们就显得有些笨拙,他们明显对一些谈判内容不太理解,每谈到一个新方面,就要聚集起来进行讨论。 好在组织者们提前做好了功课,他们记录下了模拟器中应对这种谈判的大多数方法,如今比照记录,再进行讨论,也得到了相对正确和科学的结果,这样稳妥的姿态让他们得以用不卑不亢的姿态进行接下来的谈判。 (本章完) 第69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六:下半场的开始 接下来的谈判中依然充斥着大量的利益冲突,可在直播的限制下,双方各有收敛,所以接下来的谈判在表面上看起来冲突并不强烈,火药味也不浓郁。 对于观看这场直播的大多数人而言,亚楠市如今正在发生的情况,是一次对模拟器内已经运行过无数次社会进程的真实演练,这是人们第一次将论坛里那些看起来极其令人震撼的知识用以实践—— 不只是***者们,还有议院方,他们同样将那些知识为基础形成的思维作为意识武器,用以在谈判桌上进行拉锯。 这是陈宴最害怕看到的事情。 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们有见识、脑子好使、能在无视道德的情况下下的去狠手,这是***者们所不具备的重要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谈判很快达到了陈宴所不能理解的地步: 议院方提出了一些看似对双方都有利,但细想又感觉不对劲的协议,陈宴无法通过自己的见识、阅历和知识对其进行判断,因为他本身仅仅是个小市民罢了,即便知晓一些关键的知识,也不懂那些知识究竟该如何应用。 他只能根据自己那可怜的一丁点理解,根据自己那相对***者们而言不那么「狭隘」的世界观,对侃侃而谈的那一头所抛出的概念进行判断: 比如迈克尔·海因里希反复提到关于下城区转角楼的房屋规范化租售,和租售之后的装修工程,以及为10层以上转角楼安装电梯的计划——这计划是根据***者【改善住房环境】的诉求所提出的解决办法。 作为亚楠市众多历史遗留问题之一,下城区的转角楼始终是最严重的顽疾,大多数转角楼是没有建造完整的烂尾楼,连门窗都没有,更没有水电暖之类配套的生活设施(由于转角楼分布太过密集,一些部分的【灯塔】信号奇差无比,***者们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下城区的人们以野蛮的姿态抢占了转角楼中属于自己的底盘之后,生活条件极其惨烈,绝大多数转角楼内毫无管理,肮脏不堪疫病横行,人们知道这不对,但从前没有人有能力对其进行改变。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者们就把这个问题抬到了谈判桌上,他们几乎都在转角楼内部居住,也因此深受其害。 对这一诉求,职能涉及到这方面管理的迈克尔·海因里希提出了复杂的解决方案: 议院负责对转角楼进行翻新和维护:加装水电暖和电梯,划分社区并进行社区管理。 但如果想要继续住进去,就必须先缴纳房租和社区管理的费用——按照迈克尔·海因里希的说法,转角楼原本就是三十年前亚楠市大基建时代的产物,完完全全是由议院出资建造,后来因为复杂的原因也陆续烂尾,但原本就是议院的资产。 ***者们对这一说法进行了抨击:议院的资产来自税收,而税收来自亚楠市的大多数普通人,议院将转角楼视为私产的行为根本就是流氓行径,你们他妈的就是想他妈的骗我们的钱。 双方很快僵住,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和直播的牵扯,好歹都有所克制,没有搞到剑拔弩张。 最终,议院方不得不打电话询问关于转角楼大量烂尾的真相。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和***大人通过电话之后,谈判桌两边的说法被证明都是错的。 根据查尔斯所说: 转角楼问题作为亚楠市历史遗留的最复杂问题之一,其关键在于,兴建转角楼的资金来源,是无法追溯的。 兴建转角楼的时候,北方联邦的七个城邦还没独立,亚楠市还在帝国的全权管辖范围内,亚楠市议院尚且不存在,所以当时兴建转角楼的资金来源,并非议员们认为的亚楠市议院,也并非***者们认为的亚楠市税收。 按照***大人的说法,兴建转角楼所用的资金,一部分来自帝国,一部分来自亚楠市税收,一部分来自亚楠市旧贵族的投资,一部分来自亚楠市进入工业时代后兴起的新贵族的投资,一部分来自海外新移民的风险投资,一部分来自早些年亚楠市普通人的集资…… 最后一部分,也是最多的一部分,是从当时的帝国银行借贷过来的。 兴建转角楼的资金来源之所以这么复杂,是因为【兴建转角楼】本身就不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行为,而是自下而上的行为——是人们意识到住房不够用了,所以各方势力——包括普通人在内——聚集了一部分钱,修建了一部分楼。 直到二十年前北方联邦一夜之间成立,亚楠市议院拔地而起,因超量借贷产生的坏账让当时的议院紧急叫停了转角楼项目——这是大部分转角楼烂尾的根本原因——没有更多的钱把转角楼修下去了。 如果还要修,就需要继续从帝国银行借钱,可当时的帝国银行已经被圣歌团烧了个精光,行长和其他站错了队的皇室党羽们被吊死在帝都的城墙上,亚楠市没办法再从帝国银行借钱了。 当初购置期房的人们虽然都有收据,但他们眼看着一切的发生,知道这转角楼是不可能继续修下去了。 他们也反抗过,在当时刚刚兴建的亚楠市议院门口抗议过,但由于人数太少(能出钱建房子的人,至少也是小资产),即便拿着当年兴建转角楼时盖了火漆的账务收据,也不被承认。 他们很容易就被议院驱散了。 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在哪里都是这个道理。 其中一些孤注一掷的个体投机者为了转角楼花费了大钱,导致人生没办法走下去了,他们里面有些想不开,走了极端,从自己投资的转角楼上跳了下去。 有些则是在自己投资的烂尾转角楼中圈了几个房间或几层楼,当做自己的「领地」,硬要住下去,结果大多不了了之——连水都没有,上厕所都没办法保证,住进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对自身的折磨。 后来,大量海外移民涌入亚楠市,整个下城区完全混乱之后,当年仅剩那些没能力保护自己「领地」的人,基本上全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而那些在转角楼项目中花了大钱的人,看得清局势,知道这个项目不可能进行下去了,继续投钱必定继续亏损,只能自己吃哑巴亏,把建到一半的转角楼往那一丢,就此作罢。 第69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七:下半场的激烈交锋 要说是否有转角楼没烂尾,那也还是有的,最早一批兴建的转角楼——旧城区接近下城区的部分,其楼体大多完好,基本上通了水管,甚至少部分铺设有地暖(这一部分转角楼的楼层多由技术工人居住,其中不乏暖气装修维护工人)。 下城区最东边,靠近烟熏湖的一部分转角楼也勉勉强强算是没有烂尾的,因为其兴建时间距离现在最近,其修建者多是来自海外的新移民集体,他们虽然没有足够的钱,但勉勉强强能够建出来个大概。 这一部分转角楼大多在二十层左右,至少通了水,有了【灯塔】之后又通了电,虽然楼体简陋一些,但好歹算是能住人了。 除了这两部分之外,其他全是糊涂账。 …… 当年兴建转角楼的资金来源,几乎是不可追溯的,以上所说是一方面原因。 「资金来源不可追溯」的另一方面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没人想认这个账——无论是亚楠市议院,还是***者们,任何一方都不想让转角楼多出来一堆拿着房契的房东! 每个人都知道,吝啬的鲁克人只要拥有盖了火漆的房契,就必定要拿出来讲一讲道理。 可现在参加***的大家都是穷鬼,如果忽然多出来一些债主,岂不是要付出更多的钱……甚至是房租! 要知道,大家住在烂尾的转角楼里,可都是不给任何人交房租的。 对于议院方来说,原本应付***者们的诉求就够麻烦了,如果转角楼有了房东,应付这些房东更是一件麻烦事,甚至还要牵扯到当年的坏账——那可真是怎么都理不清了。 …… 在双方明白一切形势之后,问题来了。 如果要回应***者们的诉求,改善转角楼环境,***者们自己是没钱的,肯定还得议院出钱出力,还需要为了后续的持续性投入编写议案,制定关于转角楼管理和运行的新规则。 议院方不会白做这种事,对此,迈克尔·海因里希说的大义凛然: 重修转角楼的钱是来自整个亚楠市的税收,纳税人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一个便士一个便士赚回来的,决不能随随便便花费纳税人的钱。 即便花了出去,也要让这部分钱回流——那便是***者们需要付出的租金和管理费用。 这一部分直播的过程中,议院方的理由公平又公正,***者们找不到任何反驳的道理,在再一次进行了讨论之后,只能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者们计算过,他们本身承担不起重修转角楼的费用。 迈克尔·海因里希为议院扳回了一局。 【租金代表的某种万恶的东西即将出现了……并且看起来,物业公司这种东西也要出现了,妈的,***者们应该跟议院商定好租金和管理费用的具体事项……虽然这个问题很不好解决,但一定要有一个初步的方案才行,不然以后岂不是要被议院慢刀割肉?】 陈宴将自己的意念通过量子纠缠通道传输给了***者们,并很快给了他们启发。 ***者们就陈宴的这一想法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讨论,他们本身就是转角楼里的居民,对转角楼的一切情况熟稔于心,尤其是干装修的工人,各种费用娓娓道来,这些费用由做私人会计的***者进行整合和计算,最终出现了尚且能够令人满意的数字。 陈宴看着正嘴角上扬的迈克尔·海因里希,心中特别不是滋味。 他知道,一旦有了「租金」这种东西,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不断恶化,即便历史上拥有对此问题的最终解决办法,其代价也必定是对人的牺牲。 他知道一些事情会发生,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对其进行干涉,他所知晓那半 瓶子理论里并没有装盛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 …… 类似这样的问题,在接下来几个小时的谈判里层出不穷。 一旦涉及到庞大的、利益皆有不同的群体,一个简单的问题就一定会被无限复杂化,一定有群体会从谈判的结果获利,同时也一定有群体的利益会被损伤。 围绕获利和损伤进行的谈判和争斗,就是发生在谈判桌上,对组成社会的人产生重大影响的博弈。 人们利用自己可以利用的任何信息和事实,把一切化作武器,进行着兵不血刃的交锋。 暴雪之下战况愈发激烈,***者们在论坛知识和直播维持的道德的加持下攻城略地,连续破了议院的两道防线,直到站在第三道防线之下—— 「公民的身份,先生们,你们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并不足以让你们获得公民的身份。」 说话的不是谈判桌前的三位议员,而是站在议院之内,通过手机传输视频至此的保守党***查尔斯。 他义正言辞的说出了下面的一席话: 「任何勤劳的劳动者都是值得赞扬的,但我并不认为你们之中的一些人是真正勤劳的劳动者,下城区的犯罪率常年高达40%,这意味着五个人里就会有两个人进行盗窃、抢夺、放火……等等犯罪行为。」 「这样的犯罪率是可怕的,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更是帝国一些其他城市的公民所无法想象的。」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罪犯成为帝国的公民,更不可能以亚楠市议院的名义保护这样的人,花费所有真正勤劳的纳税人的钱,让犯罪者去享受属于帝国公民的福利。」 「当然,我也会尊重大家的想法——我们会进行更严格的筛选,各位先生,我们会执行更加严格的筛选,筛选出真正符合成为公民条件的人,那些人将会享受到作为帝国公民的一切权力。」 说到犯罪率的时候,***者们多多少少都会心虚,他们本身来自下城区,知道下城区乱到什么地步,40%的犯罪率绝对不是夸张,甚至他们还感觉这个犯罪率低了…… 【从犯罪率这种宏观角度来看,更不应该把罪责归咎到人们头上,影响犯罪率的最大因素难道不应该是教育、执法和资源分配方式吗?怎么也怪不到作为居民的个人的头上!】 陈宴想到这里,猛然发觉了一件事。 【执法……这才是查尔斯的真正目的! 既然已经没办法阻止***者们获得权利,就应该对获得了权利的他们施加管制。】 陈宴有点自我错乱,因为【法制】本身是十分正确的事。 可查尔斯这种食利者的代表,怎么会抱着【完善法制】这种目的来进行交涉呢? 【难道……这个查尔斯,本身就认为法制是正确的吗?】 陈宴发现了一个特别令他震惊的隐秘: 【难道这个查尔斯,是……同志吗?!】 第69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八:滚滚 为了搞清楚这位***大人的立场,陈宴通过量子纠缠通道进入他的脑海。 陈宴惊奇的发现,查尔斯的脑海和其他人的脑海有很大区别——从陈宴的角度来看,当他通过量子纠缠通道进入一个人的脑海,这脑海中的一切都会被具象化成为「记忆泡」漂浮在「海面」之上,他能够轻易找到特定「记忆泡」中的记忆。 他这一次从网络降临现实世界之后,接触到的每一个人的脑海都很清晰,虽然因为情绪的原因,海面上的天气大都阴沉,但好歹能见度很高,即便下雨,也不能算是瓢泼到遮蔽视野。 而查尔斯的脑海之上,只能看到弥漫的大雾。 视野狭窄到几乎只能用「逼仄」来形容,陈宴在雾中寻觅着自己想要的信息,却只能碰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议院的暖气太热了」之类无关紧要的记忆。 查尔斯的记忆,是他无法渗透的。 【这种情况又出现了,当一个人的意志足够……坚固,我就没办法从他身上获取信息。】 让陈宴十分不解的是,按理说,量子纠缠通道建立的是陈宴和每一个人的「直接联系」,这种联系应该是不以人的意志为影响才对。 而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依然出现了类似查尔斯的情况,这说明当一个人的意志足够「顽强」或「坚固」时,来自外部的「渗透」和「入侵」很难奏效。 陈宴很快换了个角度——从议院内其他人的脑袋里获取关于查尔斯的信息。 议院内的其他人也在频繁的使用网络和外界交换着信息,因为陈宴拥有能够到达他们每一个脑海的量子纠缠通道。 试了一下不要紧,试出来的结果却让陈宴大受震撼—— 「查尔斯这老狗,可他妈让他抓住机会推进立法了,早些年他作为保守党内的激进派和自民党关系密切,后来自民党自我毁灭了之后他才没办法继续输出,现在谁还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呢?他是要通过立法把自民党的办公室搬回议院!」 「终于让查尔斯找到了拿捏我们的机会,他想要通过立法制约我们的权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想要让亚楠市议院回到那个几百人乱糟糟像是吵架一样把下议院开会当做闹剧的混乱时代,圣光啊,一个小会开两个月还没结果的时代,我可真是不想回去了……」 「可他的理由正当且正义,而且在这样的监督下,我们很难找到理由反对他。」 「妈的,查尔斯就是新贵族的狗,每一次出来说话都是针对旧贵族,立法只会压缩旧贵族的权力,而旧贵族的权力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他做的这么过分,不怕被暗杀吗?」 「刚刚帝都正在看直播的人联系我,说查尔斯和一个新兴的党派联系密切,这个党派以【强调透过立法过程以改革帝国现役体制,使其更公平和人性化】为目标,这几天刚刚出现,就聚集了一大批社会各层次的精英……由于这一党派刚刚成立,他们尚未将他们的理念推行到普罗大众当中。 他们认为应当缓和对帝国现役体制的批评,并主张通过更温和的路线完成对帝国体制的更新换代。 立法——这是他们最着重强调的改良社会的方法。 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帝都开始游说,企图让更多人接受他们的理念。 可这真的能行得通吗?」 …… 【在亚楠市是行不通的,因为亚楠市的工业化进程太过剧烈,以至于积累下来的层级矛盾无法缓和,只能通过暴力冲突的手段来解决一切,就像这场罢工……现在罢工取得了相对而言比较「和平」的结果,完完全全是互联网传播了公平和正义的功劳。 如果没有互联网,亚楠市恐怕已经变成战场 了。】 陈宴看到了这一部分记忆之后,心里泛起自己的想法。 【唉,这人不是同志……】 【这个查尔斯,竟然是一个社民党。】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社民党从保守党和贵族精英中出现了,这特么和我了解的历史一模一样……】 陈宴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有其他情绪,社民党出现了,说明社会进程又更进了一步,也说明一切都是必然要发生的,历史进程中的一切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周期律钉死了一切,未有任何人类文明能够超脱。 陈宴有点恐慌,因为他其实对那段历史看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了解,心中更是不明白那一段历史进程中发生一切的背后原因,更不知道社民党具体对社会做了什么。 【完了,两眼一抹黑……】 他仅仅从理论层面知道,社民党这种温和的变革是不起作用的,并且由于自身的层级属性,社民党极易被腐化成他们想要改变的东西。 而从他在议院内其他人脑袋里获取的信息来看,查尔斯本身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旧贵族和新贵族的势力都有涉及。 只不过查尔斯本人比较洁身自好,从没有轻易站过队,始终保持着「相对中立」的立场,在成为议员之后始终保持着「相对公平」的态度,尤其是在成为保守党***之后,始终保持着相当高的颠勺水平,各方势力的诉求大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包括逐渐走上台面的工人层级。 【必须联合起来才能拥有力量,这场***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陈宴感觉有点糟糕,因为按照理论来讲,即便查尔斯这样的人能对社会进行改良,也只是把矛盾积攒下来,暂时压制下来。 而被积攒下来的矛盾总有爆发的一天,到了那时,因为积攒下来的矛盾太多,太过剧烈,爆发的时候会在短时间内冲破阈值,除了暴力冲突之外的任何手段都将无法解决。 糟糕的想法过后,陈宴内心泛起无力感。 历史上任何事件的发生,任何情况的出现,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并且这规律是不能被打破,也不能被修改的。 就如同现在——即便他提前一步将理论搬到这个世界,也无法让一切都提前一步,这个社会依然在按照原本的轨迹缓缓前进—— 查尔斯这类人的出现,从又一个方面佐证了这一点。 第698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四十九:处刑前 明明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明明连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有很多,但依然不能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产生任何改变,顶多是提前或推迟某种社会现状的到来。 这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无力感让陈宴很难受,而他明确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他对一切都一知半解,对大多数的知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是当真正要把理论应用于实践时,他整个人都混乱起来。 至今为止,他唯一知道自己做的对的事情,就是把那些理论散布了出去。 【至少我把武器给了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没有反抗的余地——这场谈判证明了这件事。】 谈判依然在继续着。 而直到现在,参与到这场谈判的不只是谈判桌两边的人们,还有通过网络知晓这场谈判的其他人。 直播网站所在的服务器几经崩溃,终于在某神秘力量的影响下进行了超量的服务器加持,承载量大大增加,终于抗住了随着每分每秒不断暴增的流量。 亚楠市成为了一些人的试验场,这些人中一部分是社会学的学者,一部分是其他城市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一部分是丧失了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无时无刻不想回归的观察者,一部分是监督游戏正常进行的裁判…… 他们中的少数人,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法,影响着这场谈判的结果,而这样的影响由于太过隐晦,生效的滞后时间过于长,所以并未被谈判桌两边的人发觉。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亚楠市被某种「外神」渗透了,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在他们看来,在帝国的超凡者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外神以知识理论对人类社会进行干预的事件。 这在之前的历史上绝无仅有! 大多数人第一次正面意识到了知识的力量,那是和科技力量完全不同的存在,他们大都明白,社会学的地位会在这场谈判之后被无限拉高。 暴风雪中的谈判还在继续着,谈判中的协约越来越具体,越来越细分,这场谈判注定会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历史事件,作为今后一些社会事件的重要参考。 暴风雪中的时间一晃而过,时间很容易到了晚上9点钟,而谈判桌两边的人们依然亢奋。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2小时] 此时此刻,亚楠市公立监狱。 坐在陈宴本体旁边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他眼神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不情愿的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了转自己因太过全神贯注而长时间没有活动的手腕,把手机塞进兜里。 他站起身,看向已经被布置好的处刑现场—— 封闭的隔离监牢内一尘不染,布置在房间之内九个角落里的摄像头,能够清清楚楚的从各个角度无死角的看到电刑座椅。 刚刚被搬到这里的电刑座椅已经固定在地面上,电缆卡扣无问题,并且已经通电,只需要按下按键,就能对坐在其中的囚犯施以电刑。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为了测试电刑座椅是否可以在保持正常功能的情况下投入使用,甚至特意拿三个囚犯进行实验,而实验结果十分令人满意: 囚犯们完完全全能够体验到电刑座椅带来的恐惧,他们在被绑到座椅上的时候拼命挣扎,但身体上的束缚带甚至没有松动一分。 面对着囚犯的几台摄像头完美的倒映出了囚犯们脸上的细微表情,这是让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最满意的事。 在有了机械孤塔的控制权之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完全拥有了公立监狱的控制权,而潜伏在暗中的邪神也明白现在的情况,祂最终选择蛰伏。 直到现在,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陈宴的意识依然没有回归,所以,他需要给陈宴穿上那件刚刚缝制好的衣服。 他拿起用来自自己身体中抽出的骨针所缝制好的衣服,小心翼翼给没有意识的陈宴穿上。 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之前拥有的任何一件衣服都不同,这件几近透明的衣服是没有扣子的,也没有拉链,整件衣服十分平整,看起来就像是亚楠市每个早晨飘荡在空气中的雾霭。 他将这件衣服的每个角落严丝合缝的穿到陈宴身上,而后再次以骨为针,以发丝为线,一针一针把衣服敞开的位置缝合起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并非是因为疏忽而忘记了提前准备这件事,实在是因为这种衣服的「保质期」实在太短,勉勉强强也就能维持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保证这件衣服在两个小时之内穿在陈宴身上。 【缝衣匠】的觉醒层次并不高,而面前这件事已经是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能够做到的极限——让一个人,作为他自己,拥有新的意识,成为一个新的人。 晚上10点15分的时候,他终于完成了一切。 陈宴睁开了眼睛,站起了身,惊奇的看着自己,骂道: 「***的对我做了什么?」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看着他的样子,从记忆中对比这他和陈宴本身的言行举止,并确定这件衣服并没有出问题。 「坐在电刑椅上。」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说出了这句话,于是陈宴在惊奇的眼神之中,「自然而然」的来到电刑椅旁,缓缓坐下。 「我……我不是我了?!」 「陈宴」根据自己的记忆知晓了许多事,并发现了一件差点让他意志崩塌的事——现在的自己,很可能是个假的! 「安静下来。」 又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短语之后,陈宴眼中的狂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平静。 「我会回来的。」陈宴说道:「真正的我会回来,你必将付出代价。」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已经换上了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制服,来到电刑椅旁,动作灵敏的扣上束缚带,同时对他说道: 「从现在开始,如果我不问,你就不能说话。」 话音落下时,陈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开口的能力。 「四十分钟后,处刑将会开始,到时候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他把电极贴贴在陈宴脑袋上的关键部位。 「我会尽量快一些,在你预料不到的时候开启电击,这样,你甚至不会感觉到痛苦。」 第699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雪中恶鬼 “陈宴”安安静静躺在电刑椅上,闭上双眼,试图激活量子分身。 他很快失败了,同时意识到,量子分身已经不复存在。 “放弃挣扎,等待处刑。”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控制着“陈宴”的一切,初生的残缺灵魂别无他法,只能放弃抵抗。 处刑还未到来,处刑者已经全身紧绷,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任何事物都不可以对这场处刑造成影响。 然而,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如同凿击在耳膜上的尖锥,让处刑者的小腿发生了下意识的痉挛。 他拿出手机,点击屏幕上跳出的机械孤塔app信息弹窗,看着放大的地图中数十个正在逐渐消失的小红点,立刻凝重起来,点击切换到实时画面。 茫茫暴风雪中一片苍茫,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根本不会发现穿着不同衣装藏身在监狱外围各个位置上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那便是地图上显示的小红点们。 单从摄像头捕捉到的实时监控画面中无法发现任何异常,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岗哨都一切正常。 可如果监狱外围无事发生,地图上热成像小红点的逐渐消失又是因为什么? 他切换回地图页面,小红点依然在快速消失着! ‘是某种超凡者……’ 他内心升起极其不好的预感,迅速切换到电话页面,拨通了驻守在监狱外围某个负责安保的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电话: “现在什么情况了?” 电话那边立刻有了回应: “并未出现异常情况。” 处刑者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尚且保持着平静的心境,继续说道: “把你们的手机打开,我会把我看到的画面共享给你们。” 电话那边对他的回应只有呼啸的风雪声。 处刑者心中意识到不妙,可他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身上这件衣服没有带给他超凡的听力,风雪的呼啸声掩盖了苍茫中发生的一切。 处刑者虽然深呼吸一口气,但气息并未紊乱,只是语气森然: “你好。” 他似乎从听筒中传来的风雪声里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如同微尘拂过积雪树梢时发出的声响,恍然如幻觉一般。 他没有陷入幻觉不可自拔,而是立刻挂掉了电话,开始向监狱内部各个部位驻守的其他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发起集体通话。 “有强敌来犯,随时准备开火。” “如果有异常,把剩下的囚犯全杀掉,防止里应外合。” “封闭通风井和正门,接通高压电,强敌来犯!” “……” 他通过电话逐个交代,如同往日里一般从容不迫。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用平静的看着手机屏幕,根据屏幕之上的显示,此时此刻,监狱之外,一个又一个代表着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红点消失了,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声无响,比凭空蒸发还要失踪的更加彻底。 雪中有恶鬼。 他并没有发现那恶鬼的红外显示,也许是因为恶鬼有办法屏蔽红外线,也许是因为恶鬼的身体本身就没有温度……无论如何,这些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漫天暴雪遮掩了发生在雪地里的杀戮和血腥,除了当事人之外的一切都很快被掩埋在积雪之下。 苦寒惨白如极寒炼狱一般的雪中世界仿佛只存在于因狂想而生的恐怖故事里,包括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在内,任何人都不想成为这故事里的主人公。 好在他早有了准备,最强的几个埃克斯奎什·内斯特都被他留在身边,以他们的能力,或许无法杀死那只雪中的恶鬼,但自保是没问题的。 直到事情突然发生至无法挽回时,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 那个持刀的身影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监狱,在两通电话之间的短暂时间里杀光了外面所有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悄无声息的以不可思议的方式通过高压电安全门,来到他身边,将刀穿过了他的心脏—— 甚至在刀锋穿过心脏时,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尚且还未察觉。 直到注意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刀尖,他才知道,哦,原来我已经被杀了。 和之前的每一次“被杀”都有所不同,他的衣装并未替他抵挡一死。 生命力在被抽离——自从那把刀进入身体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力就像是被黏着在了刀刃之上,整个世界都像是在离他远去。 他终于慌了,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平静,想要抓住那把刀,却看到刀尖已经从他面前消失。 恶鬼拔出了刀。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瘫倒在地上,看着一个落魄武士模样的男子从他背后走出,来到处刑台前。 “别救他……”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从嘴里吐出一块肉色“红薯”,塞进胸口的破洞里,企图给自己续命,可生命依然不受控制的向外流失。 武士没有回头。 “他并不想被你们拯救!如果他想,早就跟你们求援了!” 武士探向电刑椅的手稍稍停顿。 这轻微的动作给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极大的希望,他硬扛住因生命力流逝而导致的眩晕,继续说道: “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自己,想要以正常人的方式继续生活在亚楠市,如果你救了他,他就成了逃犯,他想要的一切都完了!” 武士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伸出去的手已经解开绑住“陈宴”的束缚带,拿开电极贴,将不能动弹的陈宴放了下来。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轻轻挥刀,斩断背后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刚刚触碰到手机,并打开了机械孤塔射击页面的一只手,将掉落的手机放在面前,而后用刀背轻轻敲击屏幕。 屏幕上显示出了现在的时间——晚上10点30分。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开始了最后的等待。 …… …… [此时距离陈宴被处刑还有30分钟] 暴风雪中,亚楠市议院门前阶下灯火通明,除了游行者们打起来的火把,还有议院顶上投射在此的九十六盏探照灯,这些探照灯原本的建造目的并未有人知晓,可在此刻却起到了建造者从未想过的巨大作用。 灯光之下人影闪烁,谈判桌上双方依然处于白热化阶段。 (本章完) 第700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一:双向的奔赴 游行者一方在下午到晚上的谈判中取得了巨大的优势,究其原因,不仅仅是通过直播间的全民监督、陈宴对他们错误行为的及时矫正,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据罢工模拟器的模拟结果,在下城区和工业区进行的布置: 组织者中的另外一部分,直到现在还和他们的拥护者们一起,把控着下城区和工业区中的大部分关键交通。 他们在和工厂主私人武装的对抗中损失惨重,但得益于温斯顿·丘吉尔被牵扯的事实,军队并没有加入镇压他们的队伍中——这是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关键。 他们通过对交通的控制和对工厂的阻挠,成功的实现了让大半个亚楠市的城市职能停摆,而城市职能停摆的影响是连锁性的,从游行开始到现在,已经对上城区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整个城市各个部分的职能彻底紊乱。 作为北方联邦重要的工业城市,亚楠市一直以来都为整个联邦乃至整个帝国提供着大量廉价的工业品和农牧产品,如今一经停摆,整个北方联邦都要受到影响——这一事实导致了北方联邦议院和北方联邦其他城市的极大不满,并且已经以训斥和威胁的形式影响到了亚楠市议院—— 在整个谈判的过程中,查尔斯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根本就没有闲下来过,这导致这位党魁大人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其他城市的统治者们进行承诺,承诺这场游行会很快结束,承诺亚楠市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可即便是查尔斯自己也知道,工业区的工厂如今已经全部停工,工人们完全乱了套,下城区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犯罪横行的无法之地,这些恶劣情况造成的影响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消除掉的。 查尔斯所能做到的事,就只有不断放出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以安抚电话另一头那些大人们糟糕的心情。 在此过程中,包括查尔斯在内的亚楠市议员们发现了一件令他们十分难受的事: 即便游行者们没有来上城区示威,只在工业区和下城区搞事情,亚楠市依然要停摆,而那时候的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整个游行会因为无人抑制而变得比如今更加具有破坏性,逐渐升温的暴乱必将引来军队的镇压,工业区的大多数工厂将会在人们疯狂的愤怒和恐惧中付之一炬,已经成型的产业链会向其他城市转移,亚楠市将会迎来彻底的衰败…… 模拟器已经证明了这样的结果,现实又给了人们真正的当头一棒。 而这样的结果,是议员们无法接受的——他们的产业在这里,大多数人脉也在这里,他们为亚楠市奉献了自己毕生的心血,无论这心血是否污浊。 在明白了这种假设成立的可能性之后,议员们赫然发现,游行者们来到上城区进行示威这件事,竟然把暴乱的程度降低到了最小,让一切有了可以缓和的余地。 在晚上10点40分的时候,游行者的组织者们提出了一个看似和这场游行无关的要求。 “我们要求释放名为陈宴的人,他杀死了莱昂纳多·亚当斯——亚楠市混乱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 他终止了这世上最邪恶的行径,他没有罪!” 此时此刻,亚楠市中心区域伯明翰街中间的某家并未被暴乱波及的小酒馆,正坐在酒柜台前拿手机看着直播的中年人一口麸子酒喷了出来。 这无礼和恶心的举动引起了酒保极大的反感,可中年人并未遭到驱逐,这些天社会形势动荡,酒馆生意惨淡,好不容易有了顾客,可不能就这么把人赶走了。 中年人一巴掌拍在身边陈长生的肩膀上: “妈的!要坏事!” 陈长生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颤抖。 中年人也像是早已习惯了陈长生的反应,他并不在乎他的“冷漠”,也好像不在乎他到底是否在听,就只是用眼睛盯着屏幕,嘴巴对着他,龇牙咧嘴的说道: “这小子搞出来那一套理论这次可是惊爆了某些人的眼球,妈的,他现在可是金贵着呢!要是谁能把他背后的外神挖出来,可是能赚大钱!” 他分析问题的时候像是根本没有任何逻辑,话语中充斥的不理智和脏话连稍微有点脑子的小混混都不如。 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到,这样的垃圾,竟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他又喝了一口麸子酒,看着直播间里议院方三位议员僵硬的表情,口齿含糊不清道: “草了!现在轮到那些杂毛来看我的笑话了!亚楠市议院那些没弔的太监们肯定是不敢决定这件事的,这事无论如何最终都要落到我的头上!” 他说着这些对他来说好像十分重要的事,而完全不在意“莱昂纳多的死”本身,像是这完全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向我施压,向我施压!他们又要拿着类似【北境民众未来】这样的事来要挟我!我要是不同意,以后就是罪人了!人们就知道咱们家做生意是不讲人情的,人们就会说我的钱都是不义之财!” 陈长生像是能够轻易跟上他跳脱的思维: “到现在为止,为他求情的人应该不少。” 中年人把杯子里剩下的麸子酒一饮而尽,把杯子往前一推示意续杯,而后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是的!圣歌团里面那些闲着弔疼的神棍,帝都那群该死不死的学院派,小皇帝搞出来的那个开玩笑一样的地下组织,北方联邦议院里面游手好闲的恶棍……” 他向陈长生展示自己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而后者立刻把脸撇到一边,用这样的动作表示自己无意染指前者的人脉圈。 “长生啊,等我死球了,我的财产肯定有你一份,你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姐妹,哪个都没你强,你得帮帮他们啊!” 陈长生如往常一般在中年人聊到这里的时候转移了话题: “那么,你的决定是?” 中年人赌气一般,竟学着他一样转移了话题: “要是放了他,我那些蠢爆了的对头岂不是要把我当成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放了他,我以后在帝都还怎么混? 放了他,以后岂不是谁都敢在我的子嗣脑门上开一枪!” (本章完) 第701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二:思维路障 在用完全和“色厉内荏”没什么区别的情绪状态把狠话说完之后,中年人话锋一转: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嘛,要是在没有伤害到我面子的情况下,他还能活,我也不是不乐意送他一条命。” 他轻易的反驳了自己先前撂下的狠话,仿佛他的个人原则完全就是一坨狗屎。 如果不是因为暴雪天没客人,连酒保都要对此嗤之以鼻。 只有陈长生把他的话当回事,认真思索片刻后认真回道: “那实在是太难了。” 中年人又喝了半杯麸子酒,发出舌头咂着嘴唇才能发出的清脆空气破音,仿佛这廉价的劣酒是什么用材精美的仙酿。 “也不一定,说不定他跪在我面前叫一声爸爸,我就饶了他一条命了。” 陈长生眼神游弋到中年人的手机屏幕上,看着谈判桌两边僵硬到像是被暴风雪冰封的气氛,说道: “之前我试过,他不肯,以后也一定不肯的。” 中年人一边用手扣着因为酿造工序过于简单而出现在酒中,被不小心塞进牙缝里的粮食纤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之前说,他认识那个小女孩,是程序灵体的最终形态?” 陈长生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是的,那是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科技,必定来自某个星空彼岸的外神。” 中年人追问: “能……挣钱?” 陈长生早就思考过关于数据之灵的一系列问题,所以在中年人问道的时候对答如流: “现在不行,以后一定可以,你不是要向星球外移民吗?如果有了那个女孩所拥有的科技,你现在面临的一些完全无法解决的难题,那些建立在这个世界基础规则上无解的科学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中年人听得兴奋极了,将剩下的麸子酒一饮而尽,再次将酒推向酒保: “这……这么牛逼!” 由于两人全程用天神州语言对话,酒保只能看出中年人的兴奋,这样的兴奋他在过去伯明翰街尚且繁华的岁月里见过许多,那些素质低下的建筑工人在忙完一天工作之后进来喝一杯的时候坐在那里吹牛逼,几乎都是这样子的。 中年人兴奋完了,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 “可惜我时日无多,恐怕即便这小子能活下来帮我,我也等不到那么一天了。” 陈长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中年人今年才刚刚五十岁出头,身体棒得很,一口气能就着红烧肉吃三碗米饭都不觉得腻。 即便他以后生了病,他手里掌握着大把的财富也能为他换来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资源。 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即便他能再活五十年,也或许真就活不到殖民其他星球的那一天—— 所以,中年人看似有些倚老卖老的疯癫话,本质上是没毛病的。 “总之——” 中年人站起身。 “咱们去看看吧。” 中年人没有关闭屏幕,只就那么把开着直播的手机捏在手里。 “咱们去看看那小子这次能不能活。” …… …… 风雪中,谈判桌的两边依旧僵持着。 游行者们表现出完全不准备讨论这个问题的强硬态度,这大大出乎了议院方的意料。 这群意志不坚定且只会耍小聪明的愚蠢泥腿子这次到底是怎么了?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都能商量的吗? 直播间里的大多数人也对此表示了不解——他们大都不了解莱昂纳多·亚当斯的事,即便从直播间内亚楠人的只言片语中有所接触,也大都是一知半解,要么就是以讹传讹,根本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 由于直播间里涌入的流量过于庞大,文字语言形成的信息流流速过快,大多数人已经无法从直播间本身获取文字信息了,他们只能在不解中等待着,并试图通过网络了解关于刚才提到那个名字的真相。 游行者的组织者们在讨论到陈宴问题上出乎意料的一致——作为层次更深的被启蒙者,他们意识到陈宴留在论坛里那些知识是需要被解读的。 他们在理解那些知识的时候遇到了太多的疑窦,而在这么多疑窦尚未被解答的情况下,仅仅是被他们解读了一小部分的知识,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拉起了这么大的队伍,来到了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来到过的地方,面对着他们从前连仰望时的视线都无法接触到的大人物。 他们震撼于知识的重要性——被启蒙者——也或者说是“自我启蒙者”们,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 他们认为,他们必定能从那些知识中得到更多。 在之前来到上城区一路上的讨论中,他们一致认为需要对陈宴留下的知识进行更进一步的理解: 对那些知识里一些专有名词进行解读,对知识里描绘的一些和目前社会不符的现象进行理解(他们并未意识到那并非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对知识的敬畏而将那些未知的知识归结于自我的无知和愚昧)。 而做到这件事的最直接快速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问陈宴。 在此之前,他们至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证陈宴活下来。 无论他们在这场游行中产生了如何不同的立场,如何不可调和的矛盾,至少在这一点上出奇的一致——必须让陈宴活着,才能理解更多未知的知识,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也是双方僵持住的此时此刻,暴风雪中,谈判桌两边看不到的高处,广场通向议院的台阶尽头,一点火星迸发,被风吹亮成了黑暗中的微弱火蝶。 查尔斯用很轻的力气抽了一口雪茄,用满布血丝的双眼看向议院前的广场之中,像是那凡俗的眼神能够穿透弥天大雪。 【陈宴必须死】,这是亚楠市议院内诸位大人早已达成的少数共识之一,他们必须给威廉·亚当斯一个交代,而陈宴的处刑只是所有“交代”中的渺小一环—— 亚楠市议院此次无论如何都要把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投资留在亚楠市,因为那涉及到千万级别的就业——这个数字毫不夸张——以及更大数额的税收,而就业和税收是议员们最看重的两个东西。 (本章完) 第702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三:简单的答案 从议员们的角度来看,有就业才能有税收,有就业才能有稳定的社会环境,有就业才能有源源不断增长的工业和科技实力,就业让所有人从中获利,促进就业是社会的健康状态。 从游行者们的角度来看,稳定的就业是他们此次游行的最核心诉求之一,就业能够满足他们的生存需求,稳定就业所带来的稳定收入来源能够让他们过上不像那么窘迫的生活,不必为了钱财去作奸犯科——这社会里的大多数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有一颗犯罪之心,除了极个别反社会人格者之外,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但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不会去尝试犯罪。 曾经由工业区工厂主们牵头建立的打工人黑名单制度违反了大多数人对就业的诉求,所以必将快速消亡。 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亚楠市的投资本身带来了大量就业,单从莱昂纳多·亚当斯整合建立大产业链这件事情本身看来,是有利于就业的,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当初莱昂纳多·亚当斯作为议员提出相关议案的时候,亚楠市议院的其他议员几乎没有任何反对和质疑,就直接全票通过了。 至于后来莱昂纳多·亚当斯拿着议案去搞垄断,想要把大多数其他企业逼死这些阴险又凶狠的大动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亚楠市的议员们其实曾经大都想过,威廉·亚当斯本人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表态,是否就是因为他知道他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知道他儿子在亚楠市搞的这一套到底是什么? 也或许威廉·亚当斯本人就是莱昂纳多·亚当斯在亚楠市实施那一套卑劣组合拳的幕后主使,所以在现在事情败露之后,那位首富大人直到现在都还没站出来,不过是因为不想在这个群情激奋的时候站出来挨骂罢了。 议员们和游行者们在陈宴问题上最根本的分歧,并不在于他们对陈宴死活的关心,而在于对威廉·亚当斯公司的考量—— 如果他们不对陈宴做出任何惩戒,莱昂纳多·亚当斯死了白死(即便大多数明眼人都知道他死有余辜),一旦引起威廉·亚当斯本人不满,对亚楠市的后续投入有所变动—— 尤其是在亚楠市正准备建立航空港的关键时刻——亚楠市建航空港这个事情是整个北方联邦牵头做的,当初是在全帝国范围内拉投资,才勉勉强强凑足了开港所需的钱,而作为帝国最富有且影响范围最广的企业,威廉·亚当斯集团在航空港的建设上投以巨款。 一旦威廉·亚当斯本人撤回投资,已经开始建设的亚楠市航空港就成了一堆烂摊子,牵扯的巨大就业一夜之间全部失败不说,还恶心了整个北方联邦,并连带着北方联邦之外的其他帝国境内对此投资的金融势力也一起得罪了。 亚楠市议院的议员们无论如何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可如果硬是在这个当头杀了陈宴,且不说那群脑子不太好使的游行者会不会拼着流血把亚楠市议院推了,只说直播间里的旁观者就不好交代—— 那些始终一言不发、全然不表明立场的大人物,那些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敌方和友方,那些站在各种位置各种立场能对社会产生巨大影响的各种党派人士,都不会想要看到谈判取得了这么多成果之后的突然失败。 到底该怎么办? 这事关无数人无数势力的利益权衡,亚楠市三千万人的未来,到底该如何抉择? 查尔斯站在议院门口,拿着手机,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出去,几乎动用了所有自己能够动用的人脉,或是直截了当或是旁敲侧击的询问着大人物们对陈宴这件事的看法,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11点。 查尔斯因心事重重而导致混乱的脑子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陈宴的处刑时间,饶是他平时如何处变不惊,此时此刻也惊出一身冷汗,快速拨打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电话号码。 短暂的停顿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内斯特,暂停处刑!” 死寂的三秒钟沉默之后,电话那边传来处刑者虚弱的声音。 “大人,处刑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监狱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上位者控制……” 查尔斯听到这个糟糕的消息,紧绷的精神忽然放松了,嘴角流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啊!好,非常好!内斯特,干得漂亮!” 电话那边传来呼吸停滞的声音。 处刑无法继续下去了!这意味着查尔斯获得了宝贵的缓和余地和思考时间! 至于处刑被拖延的原因,完全可以推到那个莫名其妙的“上位者”身上! 心情骤然放松之后,查尔斯的眼神变得明亮,往日的英明和睿智回归了,整个事件的无数条信息流在他内心收束,最终成为了唯一解—— 只有想办法知道威廉·亚当斯本人的想法,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一切动作。 查尔斯之前没想过这件事,是因为没人知道威廉·亚当斯本人的联系方式,传说那位首富大人是没有手机的,他一切的联系都依靠身边的代理人进行打理,从未正面参与任何讨论和决定。 往日,查尔斯无论如何查不到威廉·亚当斯的联系方式,甚至接触不到威廉·亚当斯公司的任何一位代理人,可现在不一样了,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一个亚当斯造访了亚楠市议院—— 詹姆·亚当斯,作为唯一一位被赐名的外姓亚当斯,他的出现和表达出的诉求意味着威廉·亚当斯已经注意到了亚楠市的情况,也意味着亚楠市议院可以通过詹姆·亚当斯去接触威廉·亚当斯,从而得知后者的真正想法! 没了巨大的心里压力,查尔斯的思路终于通畅,想明白了这个现在简单到离谱,但原本执行起来又难如登天的答案。 詹姆·亚当斯的手机号就比较容易获得了,在莱昂纳多·亚当斯和詹姆·亚当斯一起来到亚楠市的那个晚上,在亚楠市的贵族们为他们准备的接风洗尘的宴席上,查尔斯曾亲自和詹姆·亚当斯交换过电话号码。 (本章完) 请假一天 风寒感冒,脑袋疼,实在写不出来了…… 这是这本书开书352天以来,第一次在一个月内的第二次断更,我为这种行为感觉到羞耻…… 但是实在写不出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明天我尽量把今天的补上,对不起大家了,实在抱歉…… ——2022年11月23日,下午5点37分,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03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四:即将降临的终局 查尔斯拿着手机,满脸严肃的打开电话页面,找到詹姆·亚当斯的名字,在片刻沉默的思忖之后,点击拨打了他的电话号码。 “嘟…嘟…” 电话并没有被立刻接通。 查尔斯的心情随着每一声待机声的响起而变得愈发严肃,好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未有太大情绪上的起伏。 将近十八声待机声响起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查尔斯仿佛感觉到整个人变得轻松了一些。 “亚当斯先生。” 电话里有风雪声,查尔斯无法辨别那声音到底来自自己身边,还是电话之内。 “党魁大人。” 电话里传出了陈长生平静的声音,这声音中包含的镇定让查尔斯放松了些许。 至少詹姆·亚当斯是不拒绝沟通的,这意味着他或许可以成功得知威廉·亚当斯的想法——查尔斯心想。 “实在抱歉,由于一些意外原因,对陈宴的处刑无法正常进行,我们需要确认一些事,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他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因为他不知道亚当斯家的态度。 他没有撒谎,因为以对方的信息渠道和精明程度,撒谎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 电话里陈长生声音如常: “党魁大人,我对此很遗憾,但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你们自己的麻烦,不是吗?” 查尔斯听到这个回复的时候,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他从这简单直白的话中得到了一个重要但完全不可理解的信息—— 威廉·亚当斯不像大家想象中那么在意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 查尔斯接触过的贵族很多,知道贵族——尤其是大贵族的做派,当一个贵族的家族势力达到某种程度时,他的知觉必定会变得很敏感,任何渺小的侵犯都会被认为是亵渎和侮辱,而这样的亵渎和侮辱是大贵族不能承受的,无论是在任何方面。 “是的,亚当斯先生,我们会处理好亚楠市的一切,期待和贵公司接下来的合作。” 在简短的道别之后,查尔斯挂掉电话,心脏直跳。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紊乱的心跳了,上一次这种心跳的出现还是在他当年和对手竞选党魁的时候,他为了争取到这个位置而动用了明面和私底下诸多力量,几乎把不该破坏的规则砸了个粉碎,一旦失败,他将面临的是自己和整个家族的万劫不复。 好在他成功了,得到了往后将近二十年的强力话语权,以及游戏规则制定者的身份。 亚当斯家对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并不在意,这意味着他们实际上在意的是亚楠市的市场,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大出乎查尔斯的预料,但也在可以理解的情理之中。 来自陈长生的答复又让查尔斯想到了另一件事——整个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在莱昂纳多·亚当斯死后陷入混乱,几乎到现在还是无人管理的状态。 而在此过程中,总集团没有派驻任何代理人,只任由分公司陷入混乱不可自拔,亚楠市原本隐藏起来的各方势力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贪婪让他们必定会参与到瓜分分公司的过程中。 于是,原本潜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无论是虚与委蛇还是阴奉阳违,无论是真正投诚还是存有异心,都将完全在这一周多的时间内暴露他们一切真实的想法。 查尔斯认为,这才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真正目的—— 以无人管理的分公司为诱饵,玩弄亚楠市商人的贪婪、野心和愚昧,当这些东西彻底爆发时,威廉·亚当斯集团就能够依靠自己强大的金融力量对一切进行收网,最终彻彻底底的掌握整个亚楠市市场。 想到这里,查尔斯感觉到一阵无力。 传说威廉·亚当斯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整个人疯疯癫癫,但玩弄金钱的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强,他懂得让一枚便士发挥一镑大钱的能力,这是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 如果事实真如查尔斯这般猜想——他认为这大概率成立——那么,他现在就必须去寻找同僚们和上议院的一些人,商议接下来的对策——亚楠市是大家的城市,不是亚当斯的城市,决不能只有亚当斯一个声音。 查尔斯将雪茄在议院门前的大理石柱上按灭,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深蓝色的雪茄盒,将灭了的雪茄规整的摆放进收纳格子里,而后把雪茄盒收回口袋,转身进入议院之中。 和过去几十年里日复一日踏入议院大门时不同,他今天脑袋里蹦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切都在按照模拟器曾经模拟出来的进程稳步发展着,工人的暴乱,和议院之间的拉锯,亚楠市市场的兼并…… 下一个出现的,会是什么? 答案已经出现在查尔斯脑海里。 他踏入议院,脚步沉稳。 …… …… 陈长生挂掉电话,跟在中年人身后下了空艇。 亚楠市公立监狱顶楼天台的停机坪原本已经被大学覆盖,连引导员都没有,好在陈长生的空艇是添加了卫星定位的升级版本,来自星球静止卫星的精准定位让空艇能够精准的降落在停机坪上,而不必担心一不小心压垮了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大楼。 天台之上暴雪苍茫,通往下方楼层的电梯口已经被积雪掩盖,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电梯的控制面板,却发现必须输入密码才能运行电梯。 陈长生伸出手,淡淡的翡翠色“颗粒状”微光从他身体之中浮越而出。 数不清的规则正方体颗粒和翡翠色微光交织在一起,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仿佛按照某种特定顺序,排列组合成为一个女孩模样的灵体。 女孩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完完全全是帝国本土鲁克人的长相,眼神中的一抹混沌让她那张逼真极了的脸有了唯一一丝虚假的感觉。 “米娅,我需要打开这扇门。” 站在陈长生身边的中年人听到陈长生完全是“请求”的话语,看向女孩灵体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热切,用问候的语气说道: “米娅,最近怎么样啊?” 女孩怯生生的看了中年人一眼,仿佛有点畏惧他的样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数据流光一般的手指放置在密码锁上。 随着一声引擎声响起,电梯门开了。 (本章完) 第704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五:只要我不感觉尴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中年人也没有对女孩的事情进行追问,更没询问陈长生为什么放弃了拥有强大攻击能力的狂暴灵,转而换成了女孩这样“弱小”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狂暴灵的数据灵体。 女孩的数据化灵体的面色让她看起来像是有些胆怯,但她实际上并不像脸上表现出的那么虚弱,在打开了密码锁之后,她将手放在电梯的控制面板上,便有数据化的路线图被调取出来,以全息模型的方式呈现在陈长生面前。 亚楠市公立监狱已经进行过一轮完整的数据自动化改造,改造设计方案来自【斯达沃重工】,由于这是上一任典狱长任期最后的行为,所以预算充足,功能齐全,并且有巨大的回扣——这在某些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陈长生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而数据自动化改造的结果之一,就是能够被专精于网络的存在进行完整的渗透,便如眼前所发生的一般,陈长生不但在全息模型上轻易找到了囚禁陈宴的囚室,还看到了监狱内其他位置的数据。 除了囚禁陈宴的囚室之外,监狱的其他位置已经几乎没活人了。 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做出了如此疯狂的行为,明显引起了中年人的不满。 “造孽啊……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择手段呢?他敢这么搞,以后还在不在圈子里面混了?” 中年人一边吐槽,一边和陈长生一起向囚禁陈宴的囚室走去,一路上的景象触目惊心——监狱办公区域楼道里随处可见残破的尸体,地板和墙面上到处都是血腥,这里明显经历过一场不输外界的暴乱。 而如同外界一般,此时此刻,监狱内部的暴乱已经结束了。 当两人到达囚禁陈宴的囚室时,正看到穿着破烂的武士扛着陈宴往外走。 现在已经过了11点了。 中年人为了避免误会,竟好像没看到武士手里的刀,直接向武士伸出手来,用和煦的姿态说道: “你好,我是威廉·亚当斯,初次见面。” 武士听到这个名字,仿佛有些讶异,抬头再次打量了中年人一眼。 但这讶异也仅此而已,且到此为止了。 他没有从面前两人身上感受到一丁点杀意,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收回腰间的刀鞘之中,而后用正常的右手和中年人握手: “你好,我是欧嘎米。” 这样荒诞的场面让三人同时感觉有些怪异,他们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便各自从内心驱散了这种怪异的感觉。 欧嘎米先开口道: “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说着就要离开。 威廉·亚当斯竟然闪身挡住他,并在这作死行为之后说出了极其不合时宜的建议: “我把集团在亚楠市分公司的原始股给你一些,你以后跟着我干,怎么样?” 现在是他妈出现这个场面的时候吗? 陈长生并不在意这么令人尴尬的场面,在曾经的岁月中,他已经在威廉·亚当斯身上见证过许多次这样的场面,而后者在做出这些尴尬举动的时候真的不会感觉到任何尴尬,只是在做他认为需要做的事情而已。 欧嘎米在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内心属实犹豫了一下,他跟着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时间不短,知道“亚楠市分公司的原始股”意味着什么,那完全是一笔能够让他不再为生计发愁,且专注于自己来到这个国家的目的的一笔资金。 但又仔细想想,他要那么多钱,好像也没什么用。 “多谢你的好意。” 他试着用这个国家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平静的意愿,虽然这让他不适,但现在不是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必须先把陈宴救出去才行。 被拒绝的威廉·亚当斯竟然也没有失望,而是再次伸出手来,这一次他手里拿着手机,说道: “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换个电话号码,交个朋友!” 这天神州俚语用帝国语说出来极其别扭,但威廉·亚当斯本人完全不觉得,在他看来,他只是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欧嘎米想要再次拒绝,可陈长生的话打断了他的念头: “我知道陈宴现在是什么情况。” 欧嘎米如果不是依然感受不到杀意,必定已经把刀拔了出来。 用了很精准的名词“情况”,这说明面前这个亚裔男人知道陈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嘎米看向陈长生。 后者知道自己获得了交涉的机会,于是说道: “我可以帮忙寻找。” 在再一次确定不存在杀意之后,欧嘎米将陈宴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 …… 陈宴做梦都没想到,这场游行会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听着游行者们说出的那句话,感受着他们坚定的意志,不知道到底该想什么才好。 ‘我们要求释放名为陈宴的人,他杀死了莱昂纳多·亚当斯——亚楠市混乱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他终止了这世上最邪恶的行径,他没有罪!’ 他根本没指望他们能做出对他的帮助,更没指望他们能拿自己的利益作为赌注,来博取他的生还——他们的素质还没到这,他们的知识尚且不足以让他们做出如此不符合他们当下利益的判断,他们即便可能因此在未来获取更多,但必定会因为这样的决定而在当下失去很多。 任何他们想要达到的要求,都会在进入谈判桌后成为一场博弈。 而在通常情况下,博弈必定导致知识不足的他们失去一部分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 陈宴即便知道他们是基于对他的需求而做出这样的判断,但内心依然很感激。 他们虽然组织混乱,也没什么纪律,更是滥用武力,可他们成功了,他们达成了原本不可能达成的成就,即便这样的成就是因多方博弈而来,可这世上的一切原本就是复杂的,更别说一个城市、一个联邦——任何可以被使用的手段,都应该被作为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而抗争的武器,就如他们的对手所做的那般。 (本章完) 第705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六:新时代的开始 现在,这场游行已经可以被定义为成功! 陈宴作为全程参与到谈判中的一份子,对谈判中游行者们得到的每一种利益都熟稔于胸,包括15便士的最低工资标准、一天10小时的最高工作时间、严令禁止动用童工、推出工人保险、成立工业区新法令执法部门、在下议院中拥有代表等等…… 遗憾的是依然有一些问题被遗留下来,比如议院坚决不松口的13倍平常加班工资和2倍的节假日加班工资、游行者们中大多数非法移民的公民身份办理,以及最重要的养老金制度等等…… 人们为了利益而抗争这条道路任重而道远,在此过程中有收获也必然会有牺牲,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社会进程,但一切利益的取得都不会是自然而然。 对于陈宴而言,对于整个事件,他最重要的认识,就是人们需要更多的启蒙! 他们需要把公平和正义当做理所当然,而不是在暴利降临的时候畏惧强权。 他们需要知道自己是有价值的,自己维护自己的利益是天底下最正当不过的。 他们需要更多的学习,需要更多的知识,他们要脱离蒙昧,即便自己不行,也必须要下一代脱离蒙昧—— 他们需要教育,他们需要学校和能够教授正常知识和价值观的老师,而幸运的是,互联网能够完美起到教育的作用! ‘科技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而生产力的水平决定了教育的发展水平,因为生产力水平是教育发展的物质基础。’ 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现在,亚楠市乃至整个帝国已经有了教育发展的土壤,即便我不去推动,针对全民的大范围教育也会出现,我放进互联网里的知识只是加快了这一过程的到来。’ 陈宴在此刻感受到了一丝敬畏。 ‘周期律如期而至,世界底层规则颠扑不破,不可更改……’ 他看着脸色难看等在谈判桌一边的议员三人组,听到了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 弗里曼·斯塔福德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查尔斯的声音: “弗里曼议员,我们答应游行者们关于【释放陈宴】的请求。” 弗里曼·斯塔福德心跳都慢了半拍: “可是大人,我们怎么跟詹姆·亚当斯交代呢?” 查尔斯回道: “我们保护好那个名为陈宴的亚裔,直到詹姆·亚当斯自己做出决定为止,至于处刑本身……处刑本身是不重要的,只要詹姆·亚当斯需要,陈宴随时可以抓,处刑随时可以再次进行,到了那时,游行者们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人而举行再一次的暴乱——他们付不起那样的代价了。” “并且,只要我们满足了他们的大多数诉求,让他们得到了利益,他们就更不可能冒着失去既得利益的风险,去救这么一个和他们利益无关的人。” “而现在——我们现在无法拒绝游行者们的诉求,因为我们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让整个谈判崩裂。” 查尔斯的声音里饱含着毋庸置疑: “陈宴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答应游行者们的诉求,并对着摄像头给出我们的承诺,将承诺付诸于纸上,然后回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几分钟后,亚楠市议院前的广场上再次亮起了无数火光。 昨夜,无数火光拉成的长龙一路前进到达这里。 现在,更加明亮的火光们带着胜利满意的离开了。 上城区的人们看着重新亮起的火光,意识到他们一定失去了什么,于是他们将锋利的器皿从上城区的高楼上丢进游行者的人群当中,即便这单纯宣泄愤怒的举动起不到任何作用。 也是几分钟后,陈宴跟着三位议员来到了亚楠市议院。 在听完查尔斯的简述之后,陈宴才明白了如今的事实: 威廉·亚当斯本人并不在意莱昂纳多·亚当斯的死活,作为一个纯粹的商人,他更加在乎自己的利益,之前一切不可理解的举措都是因为利益,现在采取的措施和一切行为的动机也是因为利益。 “绅士们,我现在可以确定威廉·亚当斯集团不但不会放弃亚楠市,还会用强势的手段企图通知整个亚楠市市场,就如同当年他们在帝都所做的一般。” 查尔斯的一双鹰眸扫视过每一位议员的眼睛: “当年他们失败了,因为帝都不仅有圣歌团,还有旧贵族,有掌握了一切知识的学院派,还有建立了完整体系的超凡者。” 他话锋一转: “这些优势,亚楠市统统没有。” 他一字一句: “亚楠市所拥有的,只有三千万民众!” “能够对抗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超级势力的只有民众本身!所以,我在此提议,亚楠市回归建立之初的【大议院制度】,在社会各个层次各个群体选出利益代表,进入议院成为议员,以整个社会的力量对抗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兼并!” 他说完,举起手来: “同意的请举手。” 其他议员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也都知道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他们所代表的利益群体所能控制,时代一刻不停的改变,他们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只有改变自身,并让出自己的一部分利益——整个帝国最强大的势力,圣歌团,已经给所有其他势力做了表率——变则通,不变则死。 最终,议员们都举起了手。 查尔斯的提议被全票通过。 查尔斯深呼吸一口气,坐了下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厚厚的文件: “现在,先生们,让我们看看,我们首先要做什么。” …… …… 陈宴看着议院内发生的一切,心中唏嘘。 一些关键人物的出现往往能够挽救整个局势,甚至让枯木之上生出新芽,这样的人通常被称作“天降猛男”。 保守党党魁查尔斯虽然没有那么猛,但他的一切行为已经够到了“天降猛男”的边。 他对局势认知清晰,做事不择手段,不会因道德的束缚而做出愚蠢的举动,不会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而影响大局,不会被所代表的利益迷失双眼,有见识有魄力。 亚楠市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还坐到了这么一个位置,做出了今天的决定——无论他往日如何,现在可真能称得上是“救星”了。 亚楠市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可陈宴却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境地—— 他找不到回去身体的路了! (本章完) 第706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七:死之解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宴仔细理了一下到目前为止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一切都要以量子纠缠通为核心算起。」 他的视野跟随人群被拉长拉宽,视野之内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们的思绪也因***的结束而变得越来越复杂,无数纠结在一起的意识汇成一股乱流,他逐渐承受不住这样复杂的情绪和意识,不得已将自己的意识通过量子纠缠通道放置在最重要的节点——亚楠市议院之内。 他一边听着查尔斯和同僚们愈发激烈的讨论,一边心中盘算起来: 「我第一次使用量子纠缠通,是在动物园的时候,那时候我以【现实世界链接网络的光纤】为媒介,使用量子纠缠通,在网络世界中形成了量子分身。」 「量子纠缠通这种东西,本身的作用,就是让人拥有一个可以在任何位置都能和本体产生联系的量子分身。」 「我要明确一个事实:正常情况下,一旦使用了量子纠缠通,就会产生一个【量子分身】。」 「在第一次使用量子纠缠通之后,我的本体在【现世】,产生的量子分身在【网络】,二者不能同时处于激活状态,因为会导致精神分裂。」 「我第二次使用量子纠缠通,是在网络世界中,那时候我的【量子分身】受到了数据攻击而彻底破碎。 作为数据的量子分身死了,只剩下以意识为存在形式的我……那时候的我是什么?」 陈宴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以数据之身死亡,意识尚未消散,那么,我便成了【数据幽灵】。」 「我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就不得不以【数据幽灵】的形态,以【网络世界下行到用户端的数据流】为媒介,尝试在现实世界中形成量子分身。」 「在第二次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明显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问题,导致使用量子纠缠通之后,并未形成量子分身,而仅仅是和下行数据流链接到的手机用户之间,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 「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我是对着下行数据流使用量子纠缠通的,而不是拿着手机的人本身。 如果按照第一次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情况来看,正常情况下,明明应该是在下行数据流的终点——现实世界中的手机,产生量子分身——因为手机是数据流的终点和载体。 可事实并非如此。 我并未和手机之间建立联系,而是直接和人之间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 新的量子分身并未产生,我仅仅是和下行数据流的无数个终端(手机)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然后像是幽灵一般存在于人们的脑海之中。」 他再一次确认了整个过程最大的谬误—— 「下行数据流的终点,是手机,而不是人。 但我和人建立了链接,而不是手机。」 「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是: 量子纠缠通让陈宴直接跨越了手机和人的界限,使得陈宴和人之间产生了链接。 陈宴心中猜测: 「难道是因为载体性质的原因? 当初,第一次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我以肉身使用量子纠缠通,形成量子分身,所以量子分身就是在网络世界中的【具象化个体】。 现在,第二次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我以【数据幽灵】的形态,使用量子纠缠通,想要形成量子分身,但失败了,我没有形成量子分身,只是以幽灵的形态游走于人们之间。 所以,可否将我现在的幽灵形态,看成是量子分身的一种?」 陈宴仔细想了想,感觉这个推测比较 靠谱 肉身通过网络量子化,形成具象化的数据分身。 【数据幽灵】通过现实量子化,形成看不见的无形分身。 ——也就是说,量子纠缠通【施咒者】的个体形态,和其形成【量子分身】的个体形态,有着极强的关联性。 陈宴不能确定,但感觉这个推测是靠谱的。 基于自己现在的状态,他又想: 「我现在……是只在特定人群中存在的幽灵吗?因为和我建立量子纠缠通道的人是固定的,他们是我的载体,我无法离开他们的视野而存在吗?」 「如果我现在是类似幽灵的存在,能不能前往我没有建立量子纠缠通道的人的脑海里呢?就像是普通幽灵占据人的脑袋那样……嗯……这好像和恶灵没区别了。」 陈宴感觉怪怪的。 「无论如何,我需要做一个尝试。」 刚好,面前就有一个陈宴没有建立量子纠缠通道的人—— 陈宴立刻把目光转向始终臭着脸一言不发的温斯顿·丘吉尔。 这家伙不喜欢玩手机,所以陈宴当初通过下行数据流建立量子纠缠通道的时候,并未和他之间建立链接。 「让我看看……」 陈宴没有形态,只有视野,此时,他的视野正以俯视的状态注视着议院中的人们。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朝着温斯顿·丘吉尔的身体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下一刻,陈宴面前出现了侃侃而谈的查尔斯和据理力争的弗里曼·斯塔福德—— 他成功获得了温斯顿·丘吉尔的视野! 「成了!我可以在看得见的情况下进入人的脑海之中!」 「那么,我可以走的远一些吗?」 他满怀期待的离开温斯顿·丘吉尔的脑海,朝着议院天花板的方向「飞」去。 起初还没什么太大感觉,直到穿过天花板,看到漫天暴雪的一瞬间,陈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天穹的压迫感。 他向风雪之中看去,便看到了一只横贯于天际之上的巨大瞳孔。 瞳孔中没有神色,只是充当着「天幕」的角色。 天地在这一刻变得无限大,整个天空在这一刻仿佛有了重量,暴雪亦成为了压在陈宴「身上」的重担,他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只觉这苍茫天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要对他这个应死未死的恶灵进行审判。 他想要退缩,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其他方向的「恶寒」。 他谨慎立刻的朝「恶寒」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议院周围的街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扭曲了,畸形弯曲的街道纠缠着某不可名状的阴影物质,裹挟着数之不清的瞳孔,散发出刺鼻到令人鼻子痉挛程度的刺激味道。 议院周围的风雪中漂浮着大片大片的影子一般的絮状物,那些絮状物中隐隐可见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瞳孔,当他看向它们时,它们也全都向他看了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和絮状物一起朝他快速移动过来。 陈宴因这些未知的事物而产生了恐惧,他下意识想要往回走,视野一转,便看到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议院穹顶之外的某根旗杆上,吊着个浑身黝黑、长满了眼睛和带着尖牙的嘴巴的怪物。 「怎么到处都是眼睛?」 天空上,空气中,议院穹顶上,街道里……整个世界都是眼睛! 浑身黝黑的怪物看着他,全身的眼睛突出了眼眶,全身的嘴巴同时使劲咽了口唾沫,身影一闪,消失在旗杆之上。 陈宴的意识因恐慌而出现了剧烈的颤抖,他下意识往回逃,却看到那怪物下一刻就出现在他身边,这一刻他甚至能够 清晰的看到他全身蠕动的嘴巴之中的黑色獠牙! 好在怪物只是好奇,并没有立刻向他发动攻击,这使得他拥有了宝贵的逃生时间,在这一刻之后回到了议院穹顶之内。 陈宴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温斯顿·丘吉尔的脑海里,一动不动的紧张注视着穹顶之下,议院的天花板。 浑身长满了嘴巴的黝黑怪物从议院穹顶之下探头进来,在看到这么多人之后,全身突出的眼球里明显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而后眼球回归眼眶,脑袋也很快缩回了穹顶之外。 「那东西……讨厌生人。」 「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他妈的鬼东西……」 陈宴惊魂未定。 「是……类似恶灵之类的东西吗?」 「以灵体的角度来看世界,难道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灵体吗?」 意识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这意味着,我不能离开载体太远……」 「这种情况也意味着,我如果想要回到本体,至少要让承载有我意识的载体和本体产生物理层面上的接触——目光或是肢体的接触,让载体和本体之间产生链接——我本体的脑袋里面现在没有意识,所以,当我的意识回到本体——当我本人和本体完全匹配的意识回归时,整个人就有机会恢复正常!」 得出这一结论之后,陈宴兴奋了好一会儿。 「可我现在无法做到这件事——我不可能操控任何一个载体,在这么大的暴风雪之下前往亚楠市公立监狱,找到本体。」 在确认了这一令人沮丧的事实之后,陈宴很快从沮丧中脱离出来。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找到本体呢……」 陈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现在接触不到本体,无法从冰蓝记忆碎片中调取关于量子纠缠通的更多知识,就没办法找到回到本体的办法。 在现在这个状态下,他更没办法联系愿望,不能让见多识广的愿望为他解答。 「愿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总是卡bug,迟早被抓到,常在河边走……」 陈宴一想到愿望,心里就发愁。 「愿望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可别是因为出事了……」 陈宴经过锻炼的意志很快找回了正题: 「我必须先搞定自己的情况,然后才能去帮助她。」 第707章 【致死博弈之章】一百五十八:旧终结和新开端 他看向议院中就「如何划分群体层次」而激烈讨论的议员们,心想: 「这些和我建立了量子纠缠通道的人,他们勉强算是我的半个量子分身,因为我能够把他们当成载体,但没办法用很强的手段操控他们,只能通过意识对他们产生影响。」 「我或许可以暗示他们其中的某个人……让这个人去寻找我的本体。」 他看向查尔斯。 「按照查尔斯和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通话内容,一定是有人去救我了,救我的人应该是欧嘎米……能够在机械孤塔生效的情况下掌握主动权,恐怕只有欧嘎米能做到这件事。」 「也说不定……说不定是某个脑抽了想要分一杯羹的上位者……但这样的几率太小。」 「我现在假设把我本体救下来的人是欧嘎米——那么,我就只需要想办法找到欧嘎米,就能接触到我的本体。」 陈宴很快想到了办法: 「我可以跟着***者们一起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沃克街是旧城区前往下城区的必经之路,他们恐怕现在正在前往沃克街的路上呢!」 陈宴心中兴奋,展开视野,轻而易举的将意识转移到了某个兴高采烈的***者身上。 ***者队伍已经过了上城区金街的部分,还有不久就能到达亚楠市中央森林公园,过了中央森林公园,再有十公里,就是沃克街! 陈宴游曳到队首某个***者的脑袋里,心中紧张又期盼,胡思乱想之间,几个念头浮现出来: 「查尔斯之前和陈长生通过电话,之后也必定要因为商讨威廉·亚当斯集团注资的事情和陈长生见面,我如果附在他身上,多半就能遇到陈长生,知晓他们下一步要在亚楠市做的事情。」 「可一旦这么做,我就危险了……」 他回想起查尔斯刚刚和陈长生的通话内容,心中感慨万千。 「现在距离他们会谈的时间不可预测,而且……如果威廉·亚当斯集团改了主意,我的本体说不定立马就被毁灭了,到时候说什么都是晚了。」 「得先活下来再说啊……」 陈宴内心急躁,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家中。 ***者的队伍一刻不停的前进着,他们感觉自己面临的风雪比昨夜小了许多。 可其实风雪并未减小,今年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双重灾难气候汇聚而成的「纳尼拉」年,风雪只会在进入深冬时节愈演愈烈。 无论如何,现在、此刻,以及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会再被困于风雪之中。 …… …… 当欧嘎米看到陈宴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出现了一瞬间的不安。 这一丝不安很快随着陈宴眼神里流露出的喜悦而消失了——他曾无数次在陈宴眼神里见过这样的喜悦,那是好朋友之间见面时的开心。 回来的……的确是陈宴。 他扭头看向额头上已经浸满了汗珠的陈长生,僵硬的说道: 「谢谢。」 他并不习惯说谢谢,也从未用帝国语跟人说过谢谢,所以不免言语僵硬。 陈长生点了点头: 「我只是知道他的位置,将他拉回来罢了。」 他说完,只是后退两步,给威廉·亚当斯让出位置来。 眯着眼睛的中年人来到陈宴面前,用「不过如此」的眼神打量着陈宴,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天神州北方土话: 「小子,你真他娘的不识好歹,杀了老子的儿子,搞砸了老子的产业,竟然还想全身而退!贪也不是这么个贪法!」 欧嘎米没有动,并非因为他听不懂天神 州语,只因为中年人虽然语气恶劣,但并未散发出任何杀意。 陈宴用眼神的余光瞟了一眼陈长生,立刻明白了这人的身份,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说道: 「大叔,你这话就不对了。 首先,你肯定也明白,即便我不杀你儿子,他早晚也得死,得罪了那么多人,砸了那么多人的饭碗,还要把亚楠市变成那么个鬼样子,我提前杀了他,对所有人都好——包括对你的集团在内。」 威廉·亚当斯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但欧嘎米依然没从他身上感受到杀意。 威廉·亚当斯的平静让陈宴都为之错愕,按理说,被人杀了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陈宴心中一惊,忽有一荒诞的念头跃出脑海: 威廉·亚当斯并不在乎他儿子的死,甚至有可能,莱昂纳多·亚当斯被送到亚楠市,本就是为了送死的!威廉·亚当斯要用他儿子的卑劣手段去获取整个亚楠市的市场,然后用他儿子的死去平民愤,将集团洗白! 难道莱昂纳多……不是他老子亲生的?! 陈宴回想起莱昂纳多·亚当斯的面貌,和面前的威廉·亚当斯一对比…… 好家伙!还真就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陈宴忍不住浮想联翩,眼前仿佛看到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被扣在了威廉·亚当斯头上。 陈宴像是不要命一般继续说道: 「我杀了这么个人,对整个社会都是好事,我是无罪的,自然不需要去死。」 威廉·亚当斯像是做生意讨价还价一般对他说道: 「你杀了社会毒瘤是一码事,你杀了我儿子又是一码事,一码归一码,即便亚楠市因为考虑到沸腾的民意而不对你采取措施,我身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也是必须要你付出代价的。」 他慢条斯理的解释着,仿佛讨论的根本就不是你死我活的血仇。 「你知道贵族培养一个儿子有多不容易?我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儿子,砰!一枪被你崩了,我可是亏惨了!你无论如何都得赔偿我!」 陈宴面对如此……无法形容的讨价还价,一时之间想不到任何转移话题和偷换概念的方法。 威廉·亚当斯接着说道: 「我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你当我的儿子,我名字都给你想好了,以后就叫埃索·亚当斯,替我打理亚楠市的产业。」 陈宴完全搞不懂这位首富大人的脑回路,只知道当他儿子是不可能的。 「我拒绝。」 威廉·亚当斯完全没有生气,接着说道: 「第二条,去一个地方,为我拿一样东西。」 陈宴没有说话,他毕竟杀了人家的儿子,而且……如果真能去一个地方,拿一样东西,就能平息这位传说中存在的怒火,那或许是他在此次事件中最好的下场。 即便威廉·亚当斯没有表现出任何带有侵略性的举动,陈宴也丝毫没有觉得面前的中年人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和蔼。 他明确知道对方有多大的能量,能做到什么程度的事。 碰巧的是,对方也知道他知道这些事,所以一句废话都没有。 威廉·亚当斯说道: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长生会告诉你具体事项。」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因为没有需要他亲自来说的话了。 他是个纯粹的商人,说完自己的条件之后,就只等着对方进行判断,无论成与不成,都得完成整个过程——这是他的本分。 陈长生看着陈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道: 「 之前我跟你说过,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第一个真相。」 陈宴平视着陈长生,即便他没有资格。 「这一真相便是:【规则是人定的——规则对人的审判,本质上是人对人的审判。】」 陈长生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句话,陈宴也轻描淡写的听了,此时他涉世未深,还未体验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所见的一切都可以用这句话来理解。」 陈长生说完,陈宴问道: 「我始终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长生没有回答,而是用陈述的语气反问道: 「我也始终奇怪,你为什么要杀我。」 陈宴简简单单的回答: 「因为你在家乡教人作恶。」 陈长生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错愕,随即忍不住的拉扯嘴角,脸庞之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随着情绪在内心的扩大,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直至笑出声来,直至哈哈大笑。 他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解释。 笑容在片刻之后被收敛起来。 「我要帮你,是因为先生的学生不多了,你继承了先生的衣钵,就应当将先生的衣钵继续传下去,无论如何不可断了香火。」 音容皆是诚挚,丝毫没有因为陈宴沸腾的杀意而出现丝毫敌意。 我选择帮你与否,与你无关。 陈宴有欧嘎米在身边,心中胆气十足,针锋相对: 「这不是你这么个被驱逐的徒弟该操心的事。」 陈宴话语中包含的恶毒意味成功引起了陈长生的怒火,但他已经许久没有生过气了,所以只是一瞬间的暴怒之后,就已经平静下来。 「你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又不肯给威廉·亚当斯当儿子,如此折了亚当斯家的脸面,如果任由你继续在亚楠市正常的生活下去,从今往后亚当斯家族将会尊严不再,而尊严是一个贵族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不可失去。」 「为了挽回亚当斯家的尊严,你需要受到惩戒——你将会受到比死亡更加痛苦的刑罚—— 你即将在一天之后被流放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去寻找传说中的不存在之物。」 第708章 我回来了 陈长生拿出一张看起来十分陈旧的地图。 那地图是由不知名的皮革做的,不是牛羊之类牲畜或是鳄鱼蜥蜴之类猛兽的皮,表面纹路十分细腻,颜色接近淡青。 陈宴第一眼看去,脑袋里立刻出现了一个想法:如果这张地图不是淡青色的,倒像是实验室里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 “这里记载着你需要去到的地方。” 陈长生的话打断了陈宴惊悚的浮想联翩。 “至于你需要找到的事物,便是【当你看到那事物时,就会知道那是你的目标】。” 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 陈宴接过地图,便看到地图上平展展的一大片,既没有山脉,也没有沟壑,更没有标注高低差,有的只是广阔的……海域! 这是一张海图。 陈宴在海图的右下角发现了类似城市的痕迹,并在城市痕迹上发现了细小如蚊一般模糊不清的字迹: 《rhodeland……》 那是帝国已经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名字。 幅员辽阔的帝国只占有这张海图上渺小的一角,满打满算不超过整个海图的百分之一,海图上从帝国的位置延伸出一条航线,从海图的右下角蔓延到左上角。 航线上连接着诸多岛屿,那些岛屿大都较小,没有出现类似大陆或是次大陆的存在,倒是有岛屿群,但规模大的岛屿群也屈指可数。 在这些岛屿群的周围,分布着密度特别大的旋涡,这些旋涡大小不一,并标注了代表某种含义的数字,陈宴看不明白。 而海图的左上角,也是航线的终点,被一片迷雾一般的东西笼盖,其中看不到任何事物。 “航线上的岛屿全都是帝国的殖民地,只要你们按照航线一路向前,经过这些殖民地,就可以到达终点。” 陈宴指着海图上的迷雾: “这里有什么?” 陈长生回道: “传说中,这里是一切的起源,是世上一切人一切愿望的应许之地,是解答世上一切问题的终极答案。” 陈宴骂了一句,而后说道: “你们要我去这地方,总得给我提供物资才行,至少要船只、补给和水手吧?” 陈长生说道: “那是你的事。” 他说完,打开手机,点开倒计时,展示给陈宴: “从现在开始,你还有24小时的准备时间,24小时之后,如果你还未启程,我会帮你启程。” “当你把那东西拿回来时,你将会再次获得在正常社会中生存的权利。”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电梯方向走去。 陈宴感觉有些烦躁,扭头看向欧嘎米: “我没得选了吗?” 欧嘎米显然是认真思考过这件事的: “如果你不那么在意活着的方式,就有选择了。” 陈宴显然明白他的意思——要想活在他们制定规则的游戏里,就要按照他们制定的规则行事。 他们现在制定了“陈宴必须被流放,赎罪之后才能回归正常社会”的规则,陈宴就必须按照这种规则行事,才能在正常社会中生存下去。 为他们制定的规则所背书的,是无法抵抗的暴力,和来自整个社会的制裁。 欧嘎米能保护他一时,但不可能一辈子都紧跟在他身边,他必须自己想办法保护自己,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完成威廉·亚当斯的要求,前往世界的尽头,拿到那狗屁的“见到了就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狗屁玩意儿。 陈宴无法改变他们制定的社会规则,因为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社会运行周期规律。 在过去的一周里,他已经用实际行动验证了这一点——即便拥有了强大的思想武器,游行者们依然拿不回大多数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权力,因为他们无法违抗社会运行规律——在思想没有启蒙的情况下,人不可能知道他们应该得到的是什么。 而思想启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中包括文化的发展和自由意志的出现、散播和被人接受;系统理论的出现;社会性事件的启示和归纳总结……在陈宴前世的世界,这个过程从无到有,花费了将近400年的时间。 即便陈宴能够将冰蓝记忆碎片中的一切关于思想启蒙的知识全部搬到这个世界,全部散播到互联网上,人们也不可能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知识——人怎么可能从空洞的间接经验中得到教训和启蒙呢? 每当陈宴想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一切历史进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以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 作为渺小的个人,陈宴或许能够对整个过程进行一定程度的助力,但无法改变任何一个关键点。 该发生的必然发生,任何人都不可阻止。 不该发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立刻出现,任何人都无法对这样的情况改变分毫。 旧规则的消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中必须经过无数人的努力和不可避免的流血。 而在旧规则消亡之前,任何人都必须在这样的规则之下生存,受到这样的规则的控制。 陈宴沉默半晌,说道: “我们回去吧……在离开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欧嘎米点了点头: “穿梭矿机就在楼下。” 两人说完,朝监狱一楼走去。 …… …… 傍晚1点,亚楠市中央公园的东侧走廊一片灯火通明。 即便已是深夜,游行者们依然没有感觉到疲惫,他们迫切想要回到自己位于下城区的家,即便家中只有一张木板床,甚至四处漏风,但谈判所带来的希望让他们并不为这样的生存现状而感到绝望。 谈判成功了,明天就能继续工作了,好日子就在后头呐! 陈宴跟着人群的视野一路前进,虽然因为黑暗而看不到沃克街还有多远,但心情依然激动极了。 监狱内压抑的一周多时间虽然过的没有太过艰难,但一旦确定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那个地方,陈宴就感觉到了一股膨胀到不可忽视的“自由”感。 ‘这么晚了,欧嘎米应该已经把我的身体带回来了,只要回到家,我就能恢复正常。’ 他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道威廉·亚当斯集团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陈长生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总感觉他另有目的……’ 陈宴在焦急的等待中跟着人群一路向沃克街的方向前进,直到进入沃克街之后,一个一个数着门牌号继续向前,直到看到自家【33号】门牌的那一刻,陈宴差点精神崩溃。 ‘原来我是情感这么脆弱的人吗……’ 他瞭望四周,在确定沃克街33号周围盘踞的小型阴影生物之后,离开游行者们的身体,以自己尽可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进入公寓之中。 进了房门就是大厅,此时大厅之中一片黑暗,楼上也没有灯光。 和之前在议院里看到的情况相同,浑身长满了眼睛的阴影生物只在住宅范围之外存在,在住宅之内有人时,那些东西是不会进来的。 陈宴来到厨房,便看到通往地下室的方向传来淡淡的微光。 ‘他们在地下室……是了,他们一定是在等待欧嘎米用穿梭矿机带着我的身体一起回来!’ 陈宴随即来到地下室二层,一眼看去,便看到了杰克·巴尔多和一众伙伴们的身影,他们等在鹦鹉螺壳承载的“码头”上,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 ‘欧嘎米还没带着我的身体回来。’ 陈宴看着焦急的同伴们,反而不那么焦急了,他耐心的和他们一起等待着,直到码头接壤的地下岩洞通道里传来引擎的嗡嗡作响声,直到穿梭矿机的影子在下一刻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气压阀的一阵排气声,穿梭矿机的驾驶舱打开了,欧嘎米从中走了出来,陈宴高兴的迎了上去。 可下一刻,他看着欧嘎米身后出现的人,整个意识如遭雷击,思维凝滞如同死亡。 欧嘎米身后,一个完完整整,和他一模一样的陈宴,走了出来,笑着朝伙伴们打着招呼。 “我回来了!” (本章完) 第709章 不可名状的自我 陈宴看着从穿梭矿机里走出的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整个意识一片空白。 直到那个陈宴来到众人面前,满脸激动的和众人打着招呼,陈宴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东西占据了! ‘他妈的!’ 他随即心中大怒,一个猛子朝那个陈宴扎了过去。 他立刻获取了“冒牌货”的视野,进入了“冒牌货”的脑海,可“冒牌货”的脑海里竟然和查尔斯脑海里一般,到处都是迷雾,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获得了视野,但却没有获得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这说明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冒牌货”的灵魂占据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宴眼睁睁的看着“冒牌货”用激动的语气招呼了每一个人,并以自己的口吻说了句“说来话长”,然后和众人一起离开了地下室。 ‘他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他看着和伙伴们聊成一片的“冒牌货”,心中苦涩。 ‘完了,我现在成假的了……’ 他很快跟着冒牌货回到公寓一楼。 在冒牌货的叙述中,伙伴们大概知道了陈宴在监狱中的遭遇,知道了他在监狱内外经历的一切,以及在亚楠市议院广场上发生的谈判。 陈宴听得心里凉凉,因为冒牌货不仅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还可以很自然的调动冰蓝记忆碎片——他看到冒牌货的手掌中有蓝光一闪而过,但不知道冒牌货到底调用了什么东西。 ‘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我被困在网络世界之后,我的身体产生了第二个意识吗?怎么可能呢!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情况!’ 陈宴无法接受。 由于游行的原因,公寓的地暖已经停了一整天,当今夜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公寓的时候,没有像平日一样升腾起肉眼可见的焦灼气息来,这导致进入公寓内部的月光比往日更显清冷。 除了欧嘎米之外,租客们都穿的很厚,尤其是弥赛亚,在母亲强烈的要求下,她是在场众人中穿的最厚的,除了外面教会学校定制的冬装之外,她内里套了不知几层,看起来很臃肿,脸上的表情代表了她显然因此感觉十分不适,但又没办法拒绝母亲要求的矛盾,她是个听话的孩子,即便母亲没在身边,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把臃肿的衣服脱下来。 糯米果则和弥赛亚略有不同,她仅仅穿着教会学校定制的冬装,娇小的身躯看起来略显单薄,让陈宴感觉难受的是,就连众人中对超凡现象最见多识广的她,也没有对面前的陈宴产生任何疑心,只是好奇的询问着监狱和外面的情况。 始终没怎么说话、存在感最弱的奥斯曼狄斯则靠在墙上,静静的听着陈宴诉说一切,并始终在用那只独眼打量着陈宴,他的独眼被藏在右眼眼罩之下的阴影里,所以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他独眼之中惊讶又兴奋的眼神。 杰克·巴尔多在陈宴于监狱服刑的时候被召唤过一次,但由于当时时间太紧,他没能得知陈宴的情况,这次陈宴回来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憋在心里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只要他有问,冒牌货必答,且答的很全面,甚至连陈宴当时的心情都描述的分毫不差。 “当时杀掉的那个人鱼怪物叫巴格莱,本身也是个可怜鬼,因为逃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因怨念而出现诅咒的人鱼,就变成了那个鬼样子,当时我给了他承诺,转移了诅咒,并因此拿到了人鱼的喉舌,成功晋升……代价仅仅是需要完成巴格莱的心愿——把这个东西拿给一个叫内特·雅各布的老板,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这个内特·雅各布,也许沃克街17号能给我一些帮助?” 糯米果好奇的看着陈宴从脖子上摘下来的被诅咒的项链,而杰克·巴尔多则煞有其事的说道: “他们一定可以的,那群人什么做,活儿还好的不可思议!” 陈宴看着冒牌货报出了“沃克街17号”这个名字,心里更加难受。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得到了我脑子里的所有记忆吗?’ 陈宴难受的时间里,冒牌货并未停下诉说: “除了这个,我还得抓紧时间去下城区寻找球形通古斯……也就是当年米大的学生,威尔克·杨,我要去下城区市场街的381号,找到威尔克·杨的妻子拉娜·杨,给她一笔资助……那是我们欠他们的,而且已经拖欠很久了,我心里过意不去,现在有了时间,就需要赶快完成这件事。”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冒牌货看向杰克·巴尔多。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当时在菌城的时候他也在,并见证了球形通古斯——也就是威尔克·杨死前和陈宴的一切对话。 ‘他他妈的连这个都还记得!草!我都忘了!’ 陈宴心里难受极了,因为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冒牌货,比自己更像真的! 陈宴绝望的发现,如果让这个冒牌货顶替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似乎能比自己发挥更大的作用…… ‘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把身体抢回来才行……时间一长,恐怕我剩下的信心和毅力都要消磨光了。’ 陈宴决定不去胡思乱想,专注于观察冒牌货的行为,找准时机想办法。 ‘对了,晚上他睡觉之后,意识就不活跃了,那时候我总能操作这具身体了吧?等他睡着了,我就控制这具身体去寻找大家,把真相告诉大家!’ 陈宴心中思考之间,其他人已经发觉了冒牌货话语中包含的急切。 “好兄弟,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冒牌货沉默片刻,说出了和陈长生之间的交易。 众人听完皆是沉默。 陈宴心中茫然无措之间,冒牌货正在和在场的众人说明现在的情况: “现在我必须想办法搞一条船,离开帝国一段时间,去寻找那个什么【终极的答案】,但这件事情完全没谱,我甚至不知道这次旅程的终点是什么地方,又存在有什么事物。” 糯米果看着他递过去的地图,本来想去接,结果在触碰到地图的一瞬间条件反射一般缩回了手。 糯米果脸色难看极了,而冒牌货明显明白她为什么脸色难看,所以把地图收了回去,只是展开给大家看。 “大家也看到这段旅程了,即便乘着这世上最快的渡轮,完成整个旅程也不知道要多久,按照地图比例来看,我要去的地方可是比我的家乡还要遥远的多。” 冒牌货苦笑着,人人都能听出他笑容里的苦涩。 欧嘎米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帝国人一贯常用的冷笑话安慰道: “至少你现在状态不错,我甚至感觉到当初那个充满精气神在深夜接待我们的陈宴回来了。” 陈宴愣了一下。 冒牌货苦笑道: “我真希望自己能恢复当时悠闲散漫的状态……可我现在被规则宣判去流放,或许再也没办法过上当初那样平静的日子了。” 陈宴心下黯然,心中思索: ‘即便能够继续在正常社会生活,也无论如何无法回到当初的平静生活了,我的存在已经被太多人知晓,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知识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他们必定想从我口中讨要一个说法……’ 冒牌货的眼神掠过伙伴们的脸,用沉重的语气说道: “24小时……不,不到24小时之后,我将会离开帝国,踏上前往【不存在之地】的航线,到了那时,我在这个社会拥有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所以,我想要把那些东西交给你们……” 陈宴心中骂道: ‘这散伙饭说的轻巧,吃起来可不好吃!不如拉着大家一起上路,然后想办法维持和帝国的联系——我有从菌城里获得的那枚【邪眼戒指】啊! 【邪眼戒指】可是能制作传送门的!用这枚戒指制作一道通向亚楠市的传送门,然后和这栋模块化的公寓一起上路,不是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出海强!’ 陈宴想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冒牌货明显比自己脑子好使,他怎么会提出“孤身一人上路”这种愚蠢的办法呢?他……他一定有别的打算! 果然,在冒牌货说完之后,杰克·巴尔多立刻说道: “为什么不将这栋公寓当做你的船呢?不是已经实现模块化了嘛!再说了,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总要带些能打的人跟你一起——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不想再进工厂了。” 其他人纷纷表示“把公寓当船”的观点是很明智的。 冒牌货感激的看着大家,苦笑道: “没了这栋公寓,你们住哪?出去住吗?你们可知道,虽说暴乱已经结束,但趁着暴乱的后劲而作乱的宵小依然存在,并且,而且随着议院下一步的动作,城里在接下来会发生不小的动荡,所以,你们比我更需要这栋公寓。” 陈宴思考着他说的这一席话,心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宴心里有点难受,因为他发现,冒牌货比他考虑的更全面,更温和,甚至是考虑他人多过考虑自己的…… ‘再这么下去……我……我还有什么资格拥有这具身体,这群朋友呢……’ (本章完) 第710章 碟中谍 陈宴发现,冒牌货基本上就是自己的“改良版”,思考问题的时候少了许多“自私”,不会完全以自己的角度去考虑一切,更能顾及他人的情况。 冒牌货比他更像陈宴……更像陈宴理想中的自己。 陈宴思绪凌乱,因为他发现,在不考虑外界因素的影响下,冒牌货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陈宴对自己的要求: 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助他人,不那么计较自己的得失,成为一个为他人考虑的好伙伴…… 想到这里,他心有不甘。 ‘可我的计划也不是把伙伴们抛弃在外了,我的计划也有很强的可行性,并且也能够顾全其他人……’ 他越想越气短。 他看着冒牌货脸上的忧郁,忍不住再次想到冒牌货的身份: ‘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到底从何而来?’ 可他只能等到晚上,才能尝试去从冒牌货的脑袋里获取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耐心的等待着冒牌货和其他人说完了话,上了楼,用他熟悉极了的疲惫姿态倒在了床上。 他继续耐心等待了十分钟时间,在确定冒牌货完全熟睡之后,朝冒牌货的脑袋冲了过去。 这一次,冒牌货的脑袋里果然不再有迷雾了。 可让陈宴无法理解的是,和他之前进入的任何一个人的脑海都不同的是,冒牌货的脑海里根本不存在浮在海面上的记忆泡——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他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好在,当一个人的意识沉睡时,就放下了对一切事物的戒心,内心的防备也因此消失,陈宴得以成功获得了自己的视野。 他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尝试驱动自己的手臂,于是手臂被轻而易举的抬了起来,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简直让他喜极而泣! 成了! 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 ‘冒牌货的意识因为过度疲惫而沉睡了,从这方面看来,他的精神力量也不是很强,大概跟我在一个水平线上,这说明他不是什么精神怪物之类的鬼东西……’ 陈宴轻轻呼吸几口气,克制住不断加快的心跳。 ‘我能移动这具身体,已经很不容易了,我需要动静小一些,声音也小一些,千万不要把那家伙的意识吵醒。’ 他缓缓站起身,正思考着要先去找欧嘎米,还是先去找糯米果,却忽然看到窗户之下坐卧的巨大猛兽阴影。 是愿望! “愿望……” 陈宴呼唤着她的名字,朝她走了过去。 【停下。】 愿望声音里包含的警惕和敌意差点让陈宴心态崩塌。 “是我啊……” 他声音小极了。 【我知道是你……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你。】 窗户之下被月光打进来的猛兽阴影头部微微移动。 【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情况?要不我把那个你一起唤醒,你们好好聊聊。】 “握草别!” 陈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股心虚,他害怕和冒牌货对话,其本质原因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表现的不够好,不够“像陈宴”,万一被愿望否决,谁知道拥有各种离奇手段的愿望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呢? 陈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样,我先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之后你无论想唤醒他,还是怎么着,都由你来决定,好吧!” 陈宴根本不给愿望拒绝的机会,几乎没有停顿的开始诉说关于自己在网络世界中遭遇的一切,以及后来是怎么用量子纠缠通重新回到了现世。 在此过程中,陈宴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找到了自己是“真货”的理由——当初他操控量子分身大战诸多帝国黑客,又被帝国黑客消灭在网络世界中,这整个过程都是有迹可循的,那场战斗的数据必定会被完好的保存下来,因为对于初生的互联网世界来说,这种级别的数据战争是十分稀有的经验。 有了这一证据,陈宴至少能证明自己是真的。 愿望对量子分身有所了解,虽然没有深入的研究,但好在见过的例子很多,听陈宴这么一说,几乎立刻判断出了真假——这些话是真的,整个过程也是能够被查证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 陈宴始终用很小的声音诉说着: “如果你能够查证这个过程,并证明这个过程是真正发生过的,那么,就能够很轻易得出一个结论——现在占据我身体的这个自称是我的意识,根本就不是我!” 愿望的脑袋始终很清醒: 【这个过程倒没什么理论上的毛病……那么,关键问题就出在“量子分身被消灭”,到“陈宴苏醒”这一过程中——这个过程有谁见证过吗?】 陈宴小声回道: “欧嘎米把这家伙带了回来,是第一个接触到这家伙的人,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 愿望也没在这个严肃的时刻插科打诨,立刻说道: 【我们去找那个野武士。】 愿望将欧嘎米成为“野武士”而不是“忍者”,陈宴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也没精力去探究这个。 陈宴缓慢的出了门,慢慢悠悠的上了阁楼,果然看到了正在挑灯夜读的糯米果。 糯米果的桌子上——也是原本属于拉兹的桌子上——如今摆满了各种书籍、被打印出来的文件、文具……以及一台17寸左右的大哥大计算机。 糯米果对计算机的操作显然已经十分熟稔,单手敲击键盘的速度比陈宴双手都要快上许多。 在见到陈宴之后,糯米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宴只说要把欧嘎米叫过来。 他不能去找欧嘎米,因为欧嘎米晚上一直待在楼顶,那地方太冷了,万一把冒牌货冻醒了怎么办? 糯米果很快领着欧嘎米回来了,后者在看到陈宴时十分讶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休息。 陈宴没有解释自己的情况,所以欧嘎米和糯米果还不知道,刚刚在一楼跟他们说话的,和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欧嘎米或许感觉到了,因为他的表情始终保持着轻微的诧异。 “欧嘎米,我想知道,在我苏醒之前,我的身体经历过什么?” 欧嘎米回忆道: “我当初到达公立监狱,找到你的身体的时候,你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我知道晚上11点处刑,也知道你想要继续生活在正常社会中的意愿,于是耐心等到了晚上11点,我想看你能不能成功做到这件事。 期间,那个处刑者始终在对我进行劝说,我并没有理会他,他那时候被我攻击,伤及了根本,没能力对你的身体做什么事——但在这之前做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陈宴心中思忖,这是第一个疑点:在欧嘎米赶到之前,埃克斯奎什·内斯特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这件事是否是导致他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陈宴的原因? 飘摇的灯影下,欧嘎米继续说道: “我原本打算等到11点过后,如果你还未苏醒,便带你离开。 时间到了11点,我背着你离开处刑室后,遇到了那两人—— 其中一个自称威廉·亚当斯,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中年人; 另一个和你发生对峙的,那个名叫长生的家伙,在后来对你施展了某种类似咒术之类的东西,你就醒了过来。” 陈宴若有所思道: “咒术……” 欧嘎米描述道: “是通过一种奇特的、像是数据的狂暴灵来进行的咒术。 这种狂暴灵和我以前见到过的不同,我以前见到过的狂暴灵更像是【幽灵】,而这次的这个……更像是被数据模拟出来的正常人类。” 陈宴确定自己听到了“狂暴灵”一词。 “那狂暴灵看起来是女性的容貌,是帝国本土鲁克人女性的样子,全身上下由0和1组合而成的点阵构成,只有半个身子,另外半个身子埋藏在名为长生的亚裔男性的后背里。” “他叫她米娅。” 欧嘎米的描述并未停止。 “她伏在他肩上,在他进行请求之后,她伸出手指,一条数据构成的通道从她的指尖蔓延出来。 那通道是没有颜色的,虚无的就像是……透明的、蠕动的雾气,又像是开水壶升腾起来的蒸汽所扭曲的空气……总之没有颜色,也没有实体,但能够扭曲光线。” (本章完) 第711章 碟中碟中碟 欧嘎米显然不擅长对这种抽象的东西进行描述。 “通道的一头在她的指尖,另一头消失在空气里,通道中有肉眼能够识别的、由0和1构成的数据流。 一条数据流从她指尖离开,另一条数据流从虚无中出现,并进入到她的指尖。 在这条通道出现的三分钟之后,她发出了‘到了’的声音,然后将通道的尽头移动到你的身上。” 陈宴恍然意识到——陈长生背后的那个狂暴灵,把“冒牌货”从互联网里“下载”到我的身体里了! 草! 欧嘎米看着陈宴。 “然后,你就醒了。” 陈宴重复道: “然后我就醒了!” 可我当时已经不在网络世界中了!陈长生去哪把“我”找了回来?! 欧嘎米确认道: “是的。” 他神色之间闪过一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你醒来之后,不但精神变年轻了,还变得更睿智,更理智了……在回来的路上,你把发生在监狱的事情告诉了我,那实在是一段不怎么好的回忆,但你在描述那段回忆时显得轻描淡写,那是我还挺欣慰……” 陈宴沉声道: “那时候……我已经不在网络之中了。” 欧嘎米他们完全不明白陈宴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陈宴大概把从自己进入网络世界,到量子分身被黑客们毁掉的这一段经历,和量子纠缠通的作用,以及后来亚楠市议院前面自己经历的一切,一并告诉了他们,并且完整的梳理了整个事件发生的时间线——由于刚才已经跟愿望解释过一次,所以这次他轻车熟路,只用了5分钟时间,就把一切解释清楚。 面前的两人听到这么离奇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应该接受,或是继续质疑。 陈宴也没指望他们立刻就信了,所以,在解释清楚之后,他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当你和那个冒牌货一起面对威廉·亚当斯和陈长生时,真正的我还在上城区议院广场上,帮游行者们和议院讨价还价呢!” 糯米果侧头看着欧嘎米: “时间确实对得上,而且我们也有很简单的验证方法——只要我们在互联网里找到关于量子分身和黑客们之间的战斗痕迹,就能证明这一席话是真实的。” 欧嘎米问道: “容易找吗?” 糯米果回答道: “不容易,但我可以尝试。” 欧嘎米看向陈宴: “假设你是真的陈宴,那么,陈长生从网络世界下载到你身体里的,到底是什么?” 他并非想要问出这样看似愚蠢的问题,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陈宴明确知道他的态度,因为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即便他考虑到陈宴的身体而不会出刀,这样极致的危险举动也足够引起陈宴的警惕。 陈宴因紧张而咽了口唾沫,看向糯米果: “也许你能找到相关的痕迹,那就是今天发生的事,而且那件事对于黑客们来说拥有不小的价值,他们应该会把整个战斗过程保存起来。” 他提醒道: “另外,距离陈长生把冒牌货下载到我身体里的时间,距离现在,不超过一个小时,下载痕迹应该还没有被删除,一旦你能够找到下载地址,或是类似下载地址的链接,或许就能知道真相。” 糯米果回道: “我会尽力尝试,但在我得出结论之前,你不可以离开阁楼。” 陈宴点了点头: “完全没问题,我没什么好怕的,因为我是真的!” 这话里的气急败坏和之前冒牌货沉着稳定的气质完全相反,两人一虎看到陈宴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一股熟悉的“陈宴味儿”扑面而来,当时就对他的言论信了六分。 陈宴看着糯米果坐回电脑旁边,刚想补充一些关于网络世界中和黑客们战斗的细节,以便她能够对当时的战斗发生地点进行精准定位,却忽然感觉到脑海中出现了“被挤压”的感觉。 “那家伙要醒了!” 陈宴紧张道: “我们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他还没说完,脑内的悸动越来越强,不得不慌忙闭上双眼。 一阵仿佛不存在的微风拂过阁楼的地板,吹散了好不容易因人气而聚集起来的温暖。 “陈宴”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殴嘎米和糯米果,眼神愕然: “什……什么情况?!我梦游了?” 欧嘎米脸色如常: “我们也正纳闷呢,你怎么就莫名其妙走上来了?” “陈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神色疲惫的苦笑道: “一定是因为大脑太过兴奋的原因……我得回去睡了,这趟旅程实在是太过劳累……” 他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在305号房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之后,欧嘎米看向糯米果。 后者已经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并使用自己制作的搜索工具,开始在网络中检索关键字。 将近1小时的时间过后,糯米果终于开口: “找到了一些线索。” 欧嘎米走上前去。 “刚刚的陈宴所描述的【量子分身被剿灭】这件事,发生在游行正激烈时……大概是今天白天的早些时候,没办法确定具体时间,因为关于这件事的历史数据已经基本上被从正常服务器中抹除了,我是从一个加密的镜像垃圾数据备份网站中找到了相关的线索。” 欧嘎米静静的听着。 糯米果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数据,低声说道: “黑客们和量子分身之间发生的战斗发生在五个小公司的服务器里。 这五个小公司的服务器曾经是他们的战场,而当时的陈宴明显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踪迹,所以没有把战场扩大……量子分身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穷途末路,而被逼死的……但他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如果他闹的动静太大,就会被更多人发现量子分身的存在,到时候更难逃出生天。” “量子分身被围剿时,作为主程序模块,用来承载意识的【数据载体】被当做恶性病毒抹除——是实实在在的删除掉了,只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外围数据。” “这些外围数据无法追溯,我只能根据量子分身的形态特征,检索到了某一股在形态方面和量子分身最为相近的数据流——几乎是在量子分身被剿灭的同一时间,亚楠市议院方向出现了与其相同特征的数据流。” 欧嘎米说道: “也就是说,刚刚那个陈宴说的没错。” 糯米果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这就麻烦了……另一个陈宴……” 糯米果用尽量微小的声音说道: “在得知确定物理地址和ip地址,以及出现时间的情况下,我竟然无法检索到关于他的任何痕迹——他像是凭空而生的,像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进行形容。” 欧嘎米神色严肃: “也就是说,那个更懂事的陈宴……他甚至可能不是正常人类的意识。” 糯米果肯定道: “是的……也或许比那更糟。” 欧嘎米低声道: “没办法了,我们只能把这场戏演下去,直到真正的陈宴再次得到身体的控制权为止。” …… 与此同时,沃克街33号3楼,305号房内,“陈宴”靠在门上,一只耳朵贴着门,静静的把他们所说的一切听在耳中。 而在不远处的窗台外侧,巨大的老虎影子静静的攀附在窗户之外,以一个“陈宴”看不到的角度,注视着“陈宴”的一举一动。 (本章完) 第712章 碟中谍中碟中谍 陈宴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注视着公寓三楼和阁楼之间发生的一切,一时之间心绪混乱。 ‘等他再睡着,我一定要去他脑袋里翻一翻,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我能知道这冒牌货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一切都能够得到解答。’ 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因此很快意识到一些不好的事实: ‘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后,他不但知道欧嘎米和糯米果对他所有隐瞒,还知道我就在他身边,刚刚还控制了他的身体……不对,是原本就是我的身体!’ 陈宴有些气急败坏。 如他所想,“陈宴”已经有了防备,在听到那一席话之后,他不睡觉了,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精神始终没有陷入沉眠,陈宴没办法再次控制这具身体,更没办法从弥漫迷雾的脑海中找到任何事物。 ‘不知道他是否能够看到我?按理说,他有我的颅内之眼,如果现在幽灵形态的我滞留在空气里,他应该是能看到我的。’ 想到这里,陈宴不由自主的把自己藏在天花板里面的视角再次向内移动少许。 ‘无论他是否能看到我,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之后,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他知道,我就在他身边,这是他没有继续睡觉的原因。’ ‘而且,当明天他再次面对欧嘎米和糯米果他们的时候,就会知道,他们的一切淡定都是伪装出来的,并因此对他们保持警惕,这样一来,他就会对他们的一切举动保持戒心。’ 陈宴感觉越来越难搞。 ‘他一定会想办法搞事情的……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愿望也在——刚才愿望始终没说话,直到现在也没露面,他必定不知道愿望也在场!’ ‘如果愿望能找到他的来历,说不定就能推测出他来到公寓的动机!’ ‘妈的,陈长生那狗曰的,到底往我身体里塞了个什么玩意儿?!’ 陈宴想到这里,看着窗外的月光,一时之间心头焦急。 ‘愿望去哪了?’ 他冒着被阴影生物发现的危险向墙壁之外移动,片刻之后便从公寓的外墙探出了头,并看到了墙面上巨大的野兽阴影。 ‘愿望!’他尝试着用很小的声音对她发声,寄希望于她能够听得到来自一个幽灵的声音。 【动静小点,跟我来。】 陈宴攀附在阴影之中,巨大的野兽阴影轻轻伸出利爪,以墙壁为着力点,轻轻一跃,坠入风雪之中。 公寓305号房内,“陈宴”睁开眼睛,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眼神暗淡仿佛神伤。 …… …… 老虎状的巨大野兽阴影背负着孤独的幽魂,于密集的屋檐之间进行着不断的跳跃,风雪穿过他们的身躯,但并不能带走任何的温度。 自从游行者们离开沃克街之后,积雪很快掩盖了街道上密集的脚印,持续了将近一整天的喧嚣终于在此刻停顿,一切静谧和黑暗将安全感送回街道两边的民居之内。 因暴乱而倾塌的房屋里不再传出呜咽,不知是因为积雪掩盖了尸骸,还是因为因暴乱而无家可归的人已经找到了另外的栖身之所。 陈宴感觉到风雪在自己身边加速,越来越多的雪花穿身而过,他看着身边倒退的街景,才知道不是因为风雪更爆裂了,而只是因为野兽阴影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来到城市中央的巨大灯塔处,野兽阴影朝着塔顶一跃而去,地面迅速变小直至成为数不清的“田”字格,陈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亚楠市中央灯塔的顶端了。 举目四望,整个亚楠市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西南方,夜空不再如同白昼,那里是尚未复工的工业区,工人们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和深藏内心的不安,他们得到了来自游行者同伴们的好消息,可在这些好消息被付诸现实之前,他们无法判断这些好消息的真假,只能在期待和不安中焦急的等待着。 东南方,烟熏湖方向尚且存在规模不小的光亮,那里是亚楠市最贫穷的地方,也是这一次游行中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地方,居住在那里的游行者们带回去了好消息,于是人们怀着亢奋的情绪狂欢到了深夜,劣质酒精让他们亢奋到忽视了风雪带来的寒冷。 东北方,中产们所在的街道在这一次的暴乱中被一些暴民趁虚而入,但由于强大的街道警务,他们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打击,如果不算因为暴民抢劫的两个超市和几个蟊贼而造成的小型流血事件,他们几乎在这场暴乱中完好的保存了自己。 西北方,金街和议院所在的方向,在工业区停摆之后,倒成为了整个亚楠市最明亮的地方,商人们正在企图用好不容易和平下来的时间去加固他们的防线、挽救他们的市场、以及另外一些徒劳的努力。 …… 陈宴上一次以这种视角去观察亚楠市,还是在三叔彻底腐坏之前,变成龙的时候。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愿望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我们去寻找那个家伙被下载下来的地址。】 陈宴看着脚下由月亮钟楼改造而来的巨大灯塔,立刻明白了愿望的意思——作为亚楠市最大的中转服务器和数据储存设备,巨大灯塔中存在有前往任何一个网络地址的数据通路。 如果他们有精准或是大概的坐标,或许就能通过巨大灯塔,直到大概两小时之前,陈长生从网络中把“陈宴”下载下来的地址。 ‘愿望,你也有量子分身了?’ 如果没有数据载体,如何进入网络世界中呢? 【之前就跟你说了,量子纠缠这种方法风险太大,我是不会碰的。】 巨大的野兽阴影头部微微晃动,陈宴知道这是愿望翻了个白眼。 她解释道: 【我认识一个家伙,他原本是月亮钟楼的敲钟人,你以前每隔两个小时能听到的钟声就是他敲响的。】 【他在这里干了一辈子,老了就离不开这里了,威廉·马斯特那狗曰的改造月亮钟楼时没考虑到他,就直接把月亮钟楼本体当硬盘了,他当时就藏在钟摆后面,结果成为了硬盘的一部分。】 【他叫卡西莫多。】 (本章完) 第713章 巨大灯塔 【如果能得到卡西莫多的帮助,我们就能进入巨大灯塔内部,去寻找陈长生的下载链接。】 陈宴听完她的说法,虽然心中仍有疑窦,但也没有仔细询问。 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愿望,你这两天在动物园的情况怎么样?我现在闲了下来,终于能帮到你了。’ 愿望的声音明显很落寞: 【无论如何,你要先把身体找回来才行……】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更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想必她这两天在动物园里的经历绝对不怎么好。 陈宴还想追问,却忽然看到风雪之中浮现出一点微弱的光亮来。 ‘等我找回身体,就帮你从动物园里逃出来。’他没那么多废话,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意念。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两句对话的时间里,淡绿色的微光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个丑陋的灵体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背带工人服,只有一只眼睛,驼背十分严重,脑袋仿佛是从胸前长出来的,整张脸扁平像是某种不规则的几何体,鼻子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四方形,嘴巴外凸,像是发生了某种返祖的现象…… 都变成幽灵了,怎么还保持着生前丑陋的体态? 陈宴不知道,只知道卡西莫多看到巨大野兽的阴影之后十分开心,手舞足蹈的朝着愿望诉说着对她的想念。 他的表达和他畸形的样貌完全不同,话语中表达的完全就是对许久没见过面的老朋友的思念,以及见面之后的开心。 【我是以前来找你的时候认识卡西莫多的,他是个好人。】 【他是陈宴,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就是他。】 在进行了简短的介绍之后,卡西莫多朝陈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兄弟,我需要你帮个忙。】 愿望简单把陈长生做的事情告诉了卡西莫多。 后者完全没有思索,就回答道: “我记得那个数据点阵,那里刚刚接入网络,白皮们还给注入了监视用的后门,由于那个数据点阵的安全级别特别高,所以白皮们当时费了很大力气,我对此记忆犹新。” 从他后来的解释中,陈宴了解到,【那个数据点阵】指的是亚楠市公立监狱的数据流,【白皮】指的是巨大灯塔之中,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的程序员,而【安全级别特别高】,指的是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安全级别,以及机械孤塔的安全级别特别高。 【卡西莫多由于特别的经历,能够帮我们暂时进入互联网之内……应该和你当初用量子分身进入互联网,是差不多的体验。】 陈宴下意识的问道: ‘这么说来,网络世界这种【具象化的视野】,不仅仅是量子分身独有的,其他类型的生命也有拥有的可能性。’ 愿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卡西莫多能拥有这样的能力,也是十分侥幸,因为条件太苛刻了。】 愿望没解释拥有这种能力的“苛刻条件”是什么,但结合卡西莫多的情况,陈宴也能猜到少许。 【他一次能够在网络世界中行动的时间不长,而且一天只能用一次——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十分钟之内,无论是否找到链接,我们都要离开。】 陈宴问道: ‘如果十分钟之内没离开呢?’ 卡西莫多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回答道: “最好不要做那样的事情,我原来经历过一次,很可怕……好在我最终离开了。” 陈宴原本就是请人帮忙,自然也不能为难人家。 卡西莫多对他们两个交代道: “接下来,我们会前往那个可能存在下载地址的地方,然后尽可能通过和下行数据流并行的上行数据流,找到数据所在的地址,或是通过下行数据流本身,回溯出当时的数据来源。” 卡西莫多的声音特别憨厚,语气很慢: “我们可能会经历很危险的事——地址暴露,我不想让这件事发生,因为我已经和巨大灯塔融为一体,一旦地址暴露,被有心人追根溯源,我的存在可能会被巨大灯塔中的工作人员发现,到了那时,我就没了栖身之地了。” “所以,如果我察觉到地址暴露的风险,我会立刻撤离——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们只能明天再来。” 陈宴立刻表示理解。 “现在,请你们进来吧。” 卡西莫多解开背带工人服的背带,立刻露出了胸部之下,小腹之上的一大块空洞空间——那里存在着明显看出来已经生锈的许多齿轮,和连接着齿轮的机杼,大大小小一眼看上去数之不清的齿轮相互咬合,又通过机杼进行驱动,再由某些陈宴交不上名字的部件进行动力传动,这些小巧又精致的零件构成了更加精致的机械——那是卡西莫多的内脏们。 这精巧的结构中间有许多空隙,巨大野兽的影子带着陈宴朝着那些空隙一跃而去,整个阴影快速缩小,直到进入缝隙中时,已经微不可见。 陈宴抬起头,看着头顶巨大到仿佛遮蔽了整个苍穹的齿轮,耳边回想起卡西莫多如滚雷一般的声音。 “我们现在出发,你们两个要抓紧哦。” 他系上背带,绿色微光一闪而过,已经消失在巨大灯塔的穹顶之上。 陈宴的视野中并未立刻出现数据流,他面前出现的是穿梭的流光—— 一点光亮被无限拉长,一个音节被无限放大,一切突然改变的物理结构让他脑袋昏昏沉沉,像是经历了一场跨越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混乱低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声低沉的叫喊声出现,眼前天光骤然敞亮。 “我们到了!” 透过卡西莫多的灵体,陈宴看到了外面熟悉的场景—— 无数台计算机屏幕坐落在空旷的楼层之中,这里正是网络世界中监狱黑色大楼的第八层!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八楼里的计算机屏幕几乎全都亮了起来,他面前的这一台也不例外。 “按照你们所描述的时间和地点,如果当时发生了数据变化,那数据流应当就是通过这条通道进行交换的。” 卡西莫多伸出亮着绿色幽光的手,点击屏幕,于是数不清的0和1如瀑布流一般从屏幕自上而下的倾泻出来。 他凝神观看片刻,忽然说道: “找到了。” (本章完) 第714章 另一个狭间 在说完“找到了”三个字之后,他突然间像是触电一般把手收了回来。 准确的来说,是把胳膊收了回来——他手腕下方已经没了手掌,整个手腕像是被某种利器切断,切口平平展展,像是某种高精度的艺术加工品。 “咦?这是什么?” 卡西莫多脸色难看,但并不痛苦。 “下载链接的起点,并非网络世界中的某个服务器地址,而是……介于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某种夹缝空间,既不是网络世界,又不是现实,但又拥有两者的一些性质……那地方同时拥有【具象化的事物】,以及【数据形态的存在】。” 卡西莫多的描述很笼统,陈宴无法从他的描述中推测出有用的信息,只隐隐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不对劲。 陈宴皱眉道: ‘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下载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按照卡西莫多的描述,陈宴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对于他来说,网络和现世的区别十分明显,以至于他实在想象不到存在于两者之间的“中间态”。 愿望表达了她的看法: 【任何事物都不是完完全全独立的个体,事物与事物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分不清楚的界限,如果你看不到,仅仅是因为你的眼界没有达到那样的地步。】 陈宴同意她的看法: ‘不如说世上的一切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一切事物、现象和过程都不能孤立存在。’ 愿望明显又翻了个白眼: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继续前进了,因为这种东西连我都没见过。】 陈宴继续道: ‘事物是不断变化的,而【变化的状态】才是永恒,你太久没有见过新东西了,所以才会对【未知】本身产生畏惧。’ 愿望这次竟然没有选择跟他拌嘴: 【陈宴,你不懂……】 愿望明显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生活之后发生了心态上的改变,她不像之前那么活跃,也不那么幼稚了。 可怜的小家伙,她这段时间一定过得不好。 陈宴强压下内心的难过和自责,摸了摸野兽阴影的脑袋: ‘无论如何,我现在都要找到关于那冒牌货的真相才行,我需要凭借那些真相揭穿他,然后让他滚蛋。’ 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回我的身体,不然怎么去救你呢? 野兽阴影竟然没有躲闪。 ‘卡西莫多。’ 陈宴呼唤着全神贯注把经历集中在屏幕上的灵体。 ‘我需要进入这条链接……你可以保证我的安全吗?’ 佝偻的丑陋灵体在沉思了十几秒钟之后,说道: “由于那个夹缝空间拥有数据的性质,所以我可以帮你进去——我可以把你暂时拉长,让你的一半暂时进入那个奇特的空间,另一半留在我身边,一旦那边出现了问题,我能够通过你的身体立刻知晓,就可以把你拉回来。” 卡西莫多用憨厚的声音说道: “但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因为我看不到夹缝空间里的一切,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并且,如果决定要进去,你就必须抓紧时间——我们现在还有七分钟,七分钟之内,我必须带你们离开网络世界。” 陈宴回道: ‘没问题,让我们开始吧。’ 卡西莫多用双手“捻起”陈宴,将他拉长成了长条的形状,腿部的位置在卡西莫多手指上缠绕打结,头部的位置探入屏幕之中。 陈宴眼前出现了一瞬间的黑暗。 一瞬之间仿佛有无数暗淡流光从身边一闪而过,陈宴下意识的凝神分辨,看出那是飞速流动的数据流。 ‘我进入了一条上行的数据流……’ 在这个念头消失的瞬间,陈宴眼前已经出现了光亮。 意识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面前出现的诡异场景—— 四周皆是黑暗,那黑暗仿佛能够吞噬光源,以至于不远处的光亮仅仅能够照亮他身体之前不超过1米的距离。 陈宴视野下方出现了正在枯萎的草地——他确认那是草地——顺着草地往前看,便看到了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微光—— 黑暗的世界之中,存在有无数看似萤火的光亮。 ‘这地方感觉好熟悉……’ ‘那个冒牌货就是来自这里?’ 陈宴内心诸多疑问无法得到解答。 ‘陈长生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里存在的【生灵】又到底是什么?’ 他向前探出身子,幽灵一般的身躯被逐渐拉长,距离萤火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直到终于接近了某个萤火所在位置的1米之内—— ‘草!’ 在看到发出荧光之物的一瞬间,陈宴的意识体差点有一部分因恐惧而直接崩溃—— 只见那荧光发出之物,竟是一具面容身躯皆是枯槁的干尸! 说是干尸,其实也不确切,因为这人还没完全干透,他身体的绝大部分已经腐烂溃败以至干枯腐朽,而仅剩的部分则依然“活着”——陈宴看到了他已经几乎完全枯朽的脸,并看到了脸上唯一“活着”的东西——那是他活动着的眼球。 眼球中充斥着哀求,像是在跟陈宴求救! ‘你是什么人?!’ 陈宴发出了自己的意念,但对方明显已经没有力气回答。 干尸一般的人只能做到一件事——他的眼球向下移动。 陈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看到了连接在他脚上的某种数据连接线。 陈宴差点傻了,他急忙凑近了,便看到那东西的的确确是数据连接线,从黑暗中延伸到他腿上。 陈宴甚至能够看到连接线内涌动的数据! 陈宴绕到他身后,便看到了他背上密集的接口——除了巨大的钳形电缆和网线接口之外,还有明显用于数据传输的大型sata接口,以及某种拥有密集针脚的插槽…… 这人……被改造成了某种数据储存处理单元吗?! 大量的线和插槽就插在这人的后背上,那些插槽并非金属,而是骨质,插槽四周存在着大量密集的纹路,像是某种咒文,又更像是类似于计算机主板上的链路、导线和引脚,只是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邪异的气息,让人一眼看上去毛骨悚然。 陈宴顺着他脚下的连接线,朝黑暗深处走去,只见面前出现了越来越多这样的干尸。 (本章完) 第715章 备份 这些干尸并非都处于同一个“干枯腐朽”状态,他们干枯腐朽的程度各有不同。 少部分已经腐朽殆尽,不再发光,成了不能成型的一堆骨冢,链接在骨冢之上的连接线内不再有数据涌动。 大部分将朽而未朽,发散着暗淡的微光,陈宴所能见到的大多数光亮来自他们,他们维持着“竭力工作”的状态,已经没有力气去维持其他行动。 极少部分——陈宴只碰到了那么一个,这人保持着正常人的样子,散发出极强的光亮,他几乎身体完好,只是喉咙部分存在有一块如同被焚毁一般的尸斑,身体的其余部分皆是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腐朽。 “你……” 那人呼唤着他,想要向他求救。 那人移动脑袋的样子很吃力,仅仅一个音节便让他满头大汗。 “救我……” 在勉勉强强发出了三个音节之后,他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喉咙部分的尸斑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在三个音节的时间里已经扩张到了下颚。 陈宴来到他身前: ‘你是谁?’ 那人吃力的答道: “备份。” 这个单词说出口的时候,燃着火星的尸斑蔓延到了他的脸上,整个下颚到喉咙的地方已经燃烧殆尽,只剩枯骨交错。 他眼中沁出泪水,用已经不再完整的舌头不断重复着: “备份……备份……” 陈宴听着这个单词,整个人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拼命抗拒着内心因恐惧而生的复杂情绪,问道: ‘谁备份了你?’ 那人眼神里出现了愤怒,因为他发现,陈宴不问他的名字,而只问关于这里的事,这说明陈宴根本没想救他。 可他被束缚在这里,身上扎满了数据线,又没办法对陈宴怎么样,只能因愤怒而徒劳的朝陈宴移动。 陈宴最后看了一眼四周漆黑仿佛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以及地面上稀疏的草地,低声道: ‘卡西莫多,我们回去。’ 一股拉扯力量出现的下一刻,陈宴因巨大的惯性而快速后退,直到穿过某个“壁障”,回到网络世界中监狱黑色大楼的八楼,计算机屏幕前。 “时间快要到了,我们必须先回去。” 卡西莫多动作很快,当他说完的时候,陈宴身边已经出现了倒流的光线。 无数斑斓光影层叠倒退之间,陈宴面前光暗闪烁,又是一阵强烈的光芒出现之际,他恢复了正常的视野。 纷飞的大雪已经淹没了整个巨大灯塔的穹顶,以灵体形态存在的三个生命并未在穹顶之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处在精神受到巨大震撼状态的陈宴没有说话。 卡西莫多回答道: “是一些被束缚了的半灵体,他们并非完完全全是数据,而是介于数据和肉体之间的某种中间态,这种状态很奇怪,我无法理解,也不敢深究。” 【卡西莫多刚刚接触互联网,他本身了解的东西不多,现在知道的这些和超凡有关的知识,还是我告诉他的。】 愿望对陈宴说道: 【他的力量24小时只能使用10分钟,超过10分钟就会有风险,所以,如果你还想探索那个地方,就要24小时之后再来。】 陈宴神色复杂: ‘不行,我来不了了,24小时之内,冒牌货无论如何都会离开亚楠市,我如果想要拿回肉身,就必须跟着他走。’ 愿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便对他说道: 【我陪你一起回去,你只要待在欧嘎米身边,就能保证很大程度的安全。】 在和卡西莫多道别之后,愿望载着陈宴踏上了回路。 陈宴附在巨大野兽阴影的背上,低声询问着关于她的情况。 【我其实还好,只是蠢虎受了大罪,那个脑机人,万·布林墨什,始终在对蠢虎的身体进行着探究实验。 直到现在,实验已经进行到了需要对肉体进行切割的程度,好在蠢虎的蛮力比较强,反抗的意志很顽强,再加上有我帮忙看护,万·布林墨什始终没有得手。】 陈宴并不在乎坏消息,他只想要知道更多。 【根据我的调查,万·布林墨什是被拜伦维斯集团强行塞进动物园的。 因为这件事,集团和威廉·马斯特闹的很不愉快。 动物园虽然挂着拜伦维斯的名字,但实际上是归威廉·马斯特管,日常活动也是威廉·马斯特和他的狗腿子们在一手操办。 集团这种强行安插眼线的举动让威廉·马斯特很不舒服,尤其是在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因为互联网,而和北方联邦有了紧密的合作关系之后,威廉·马斯特和北方联邦议院,以及亚楠市议院内大人物们的关系上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个人能量比以前大了许多,更讨厌集团这种指手画脚的举动。】 【但万·布林墨什依然安安稳稳的留在动物园里,对威廉·马斯特辛辛苦苦找来的超凡物种进行着不人道的实验,这说明拜伦维斯集团的能量比我们想象中大得多。】 【我曾经尝试潜入拜伦维斯集团在亚楠市的分公司,结果连他们的围墙都没进去,他们显然对超凡生物有着独特的防御技术。】 【蠢虎对他们有很大的研究价值,你想把蠢虎救出来,真的很难很难……】 拜伦维斯集团是研究超凡生物现代科技的跨国科技公司,愿望则是帝国本土的某种古代超凡生物,从这方面看来,愿望几乎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完美研究对象。 如果陈宴没记错,动物园成立本身,也是为了拜伦维斯集团的生物研究服务的。 只是因为园长威廉·马斯特个人的追求,动物园在后来成立以及运行的过程中,偏离了集团原本创建动物园时的计划和构想。 ‘无论如何,我会救你……你们出来。’ 陈宴说完,就沉默下来。 直到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来到屋顶,和欧嘎米打了招呼,一人一魂就沉默下来。 直到黎明时分,天光破晓,305号房的“陈宴”终于有了动静。 (本章完) 第716章 线索 “陈宴”如同往日每一天天亮之后,从床上坐起身来,癔症两分钟,然后下了床,洗漱过,起身出门买早餐。 始终观察着“陈宴”动静的陈宴有些着急,他不能看着这冒牌货就这么离开公寓,谁知道冒牌货出去之后要做什么事呢? 可他现在仅仅是一只无法保护自己的游魂,不可能跟着冒牌货离开公寓,游魂的世界里存在有太多的阴影生物,陈宴承担不起被阴影生物攻击的风险。 ‘欧嘎米,帮帮忙!’ 在陈宴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后,欧嘎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表示没问题。 陈宴附在欧嘎米肩膀上,后者脚步轻盈,跟着“陈宴”出了门。 欧嘎米不远不近的缀在“陈宴”身后,于是陈宴得以观察到“陈宴”熟悉的一举一动。 他回想起昨晚的经历,脑海中有百般不解,诸多疑虑涌上心头: ‘如果他是我的备份,他知道自己是我的备份吗?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份复制体吗?’ 陈宴十分不安,因为这是很关键的问题,关系到“陈宴”的自我认知。 陈宴心里清楚,一旦“陈宴”的自我认知出现了混乱,很有可能做出极端的举动——陈宴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某一天被人告知是个假的,只是个替身,自己多半也会精神崩溃失去理智的。 ‘我没办法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他转而想到另外一些重要的事—— ‘备份意识和灵魂这种技术又是从何而来?是威廉·亚当斯家族独特的科技吗?也是来自外神的科技?和制造出狂暴灵的外神科技是同一种?’ 陈宴内心充斥着疑惑。 ‘也许……也许他并没有灵魂,只是我记忆的复制体。’ ‘那么,是谁备份了我? 是陈长生吗? 他为什么要备份我? 又是什么时候备份的? 估计这个备份的过程一直在进行,因为他知道量子分身最后一次进入网络世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在他对我进行备份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发觉,就和当初我不知道谁同步了我的生物电波,从而制作出了手机这种完全和我适配的生物电子设备一般。’ 即便只剩灵体,陈宴竟然也感觉到了浑身阴冷,止不住的想打哆嗦。 ‘也或许……将我备份这件事,并不是陈长生做的,他只是拥有备份的使用权而已。’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是一种能力,在重复锻炼多次之后,这种能力已经逐渐被陈宴熟练掌握。 ‘我必须知道陈长生的确切能力之后,才能对此做出判断。’ ‘我必须重新拥有网络世界中的量子分身,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黑进陈长生的手机,知道他的秘密,也或许重新进入那个黑暗的、存在有无数备份‘文件’的世界,追查真相。’ ‘……’ 陈宴看着踏入风雪中的“陈宴”,以及悄声无息跟在后面的欧嘎米,心中几经思量。 也许是因为没有打开灵视,也许是因为没有打开灵视的必要,“陈宴”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举动。 “陈宴”如同往日的陈宴一般,除了沃克街33号大门,一路向南,想要给租客们买早餐。 可是卖早餐的商贩已经因为昨日的暴乱而无法准备今早的早餐,无论是现做的熟食还是用塑料包装的速食食品,都因为暴乱影响了市场而无法供应。 “陈宴”给杰克·巴尔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现在的情况,然后朝北边的方向走去。 欧嘎米明显精通于跟踪,他始终和“陈宴”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远也不近的跟着他,以便于陈宴去观察他。 片刻之后,“陈宴”来到距离33号公寓不远的17号公寓。 他敲了敲门,门内的人隔着玻璃看到了他的脸,于是便一言不发的给他开了门。 欧嘎米轻点积雪踏上房檐,蛰伏在某扇面朝暗巷的天窗侧面。 陈宴轻而易举看到了屋内发生的一切: “陈宴”简单的说自己需要调查内特·雅各布这个人,在片刻之后,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将半张纸交给了他,陈宴甚至能看到那张纸上的文字: 下城区市场街3871号,原名内特·雅各布,一年前改名麦克·劳尔斯,现经营中介生意,业务范围…… 这张纸上详细的写了关于内特·雅各布的一切,除了现状之外,还对现状进行了追根溯源,将内特·雅各布从离开监狱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变化列成了时间线,一切隐私在这张纸上无所遁形。 陈宴没太看清楚,因为“陈宴”很快接过纸张,收入口袋,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了。 “陈宴”的大部分习惯和陈宴一模一样——比如在危险的场合时,会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原本就是我……’ 陈宴看着“陈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做法,心想,他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区别?他拥有灵魂吗?可灵魂这种东西如何来定义呢?即便定义了,拥有灵魂与否,能成为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他自己的关键吗? 陈宴有些混乱,他看着“陈宴”的所作所为,心中逐渐平静下来,因为“陈宴”做的就是他要做的,“陈宴”在面对这一切时的心中所想,也和他在面临这种场景时心中所想没有区别。 在“陈宴”离开之前,沃克街17号里的中年人告诉他,由于复杂的原因,大威廉已经出狱了,交代他们在看到他的时候打一声招呼,最好能让他去见他。 陈宴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还挺惊讶,因为他知道,埃克斯奎什·内斯特是在监狱里进行过一场屠杀的,而大威廉竟然活了下来。 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他当时还留在办公区域三楼的医务室,刚刚好躲过了针对牢房区域的大清洗。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经历过监狱内的一系列事件之后,又要面对亚楠市社会的巨大变化,想必大威廉这时候已经忙的焦头烂额。 陈宴感觉有些不安的是,一旦“陈宴”去见了大威廉,和大威廉之间建立了某种关系,或是和大威廉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么,一旦他拿回了身体,这些关系和协议的后续就必须他来承担。 ‘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陈宴再次提醒自己。 ‘他就是我啊……而且,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很可能是被【修正】了一些错误,改变了一些人格缺陷的我。’ ‘他……他或许会比我做的更好。’ 即便知道这些,陈宴内心依然不安,这一次他倒没有因为这些不安而表现出迷茫,因为他很清楚知道这些不安的来源—— 他害怕面对这么一个更优秀的自己,害怕这么一个“升级版”的陈宴能够完完全全取代他,而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事实。 (本章完) 第717章 海图 在得知大威廉的状况之后,“陈宴”点了点头,并在询问了大威廉的地址之后,离开了沃克街17号。 欧嘎米带着陈宴紧随其后。 大概上午7点,天光逐渐明亮,暴风雪也稍小了一些的时候,“陈宴”已经抵达了位于下城区市场街的3871号。 经过昨日的暴乱之后,下城区的市场街最先恢复了一部分,这里大都是做小买卖的商人,他们以被改造的转角楼为依托,做一些在大多数人眼里被定义为下九流的生意。 这些生意几乎有一小半都见不得光,另一大半里的每个单位的规模小到随意的风吹草动都会导致破产。 他们所维持的服务业为整个街区提供着重要的饮食保证,所以在昨晚暴乱过后,无论是街道警务,还是服务业的提供者们,都在努力恢复着服务供给。 “陈宴”来到这里的时候,街道两边已经颇为热闹,今天工厂没有复工,数量庞大的工人们无处可去,相当一部分人都挤到了街上,场面虽然不算是混乱不堪,但也绝不是平日里秩序还在时的样子。 而内特·雅各布,也就是如今的麦克·劳尔斯,按照陈宴当初在监狱里的了解,这人应该比较富有才对,虽然不是大威廉那种级别的富人,也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在这种街区做生意。 “陈宴”很快找到了内特·雅各布的店铺。 那是一家挂有《劳尔斯海外劳务》的中介公司,店面在某个转角楼的一楼,办公室由被拆掉外墙的地下室改装而来,这里的通风明显不怎么好,空气中充斥着劣质香烟、高浓度酒精、尿骚味和屁味、各民族不同的刺鼻体味、皮革因潮湿而腐烂的味道……这些气味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为下城区每一栋转角楼里都拥有的特殊味道。 “陈宴”闻到了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脸色明显有些不适,陈宴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感觉到了和他相同的不适,因为陈宴到过下城区的转角楼,他知道那里面的气味有多糟糕。 欧嘎米栖身的角度很巧妙,刚好在《劳尔斯海外劳务》地下室门楼的侧面上方,必须抬高了脖子、侧着脸,才能从摆在街边杂乱箱子和地摊的间隙中看到他的身影。 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到站在《劳尔斯海外劳务》门前不远的“陈宴”,又不被其发觉。 “陈宴”又看了一次写有内特·雅各布信息的半张纸,陈宴借此机会终于看到,根据从沃克街17号得到的信息,内特·雅各布在出狱之后改了名字,成立了这家中介公司,做的是朝帝国的海外殖民地输出人力资源的生意。 利润很高,风险很大。 按照陈宴之前的想法,他只需要把储存有巴格莱恶灵的那条被诅咒的项链交给内特·雅各布,就算完事。 可“陈宴”明显有更多想法。 糟糕的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陈宴脑袋里也多出了更多的想法。 “陈宴”走进《劳尔斯海外劳务》,看着坐在贴满招工信息柜台里的中年男人,说道: “你好。” 中年男人原本在全神贯注的玩手机,听到了“陈宴”忽如其来的呼唤,倒也没有惊讶,他眼神不离手机屏幕,伸出手拍了拍柜台。 陈宴借着暗淡的光线看去,只见那木质柜台正面,从上到下写着密密麻麻的招工信息—— 【纳什岛橡胶庄园,收集工,报名3先令,船票5先令,体检报销,时薪50便士,包吃住,最短签3年。】 【丽芙岛矿坑,矿工,报名1先令,船票报销,体检当地报销,时薪80便士,包吃住,最短签5年。】 【高脊浅水域海上猎场,服务生或者引导猎人,报名10先令……】 柜台下方写着工作地点的名字,柜台右边的墙上贴着一副大大的海图,陈宴赫然发现,这张海图几乎和陈长生交给“陈宴”的那张海图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地图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海岸线、干出滩、海底地貌(礁石、浅滩、海底火山、岩峰等)、航行障碍物(沉船、木桩、废弃井架、爆炸物(如沉雷、未爆炸弹等)、铁锚等)、助航标注(烟囱、无线电塔、海角、海中岩峰等)和助航设备(灯塔、灯桩、浮标、立标、前后导标、信号台等)。 以及更加细分的水文要素(海流、潮信、急流、漩涡及冰情等)、各种界限(航道、锚地、港域界线、禁区界线等),以及少量的陆域要素…… “陈宴”看着地图,一时之间出了神。 陈宴知道他在干什么,和自己所做的一样,他在和陈长生给的那张海图上记载的航道进行对比。 在“陈宴”观看招工信息和海图的同时,柜台里的中年人念顺口溜一般说出了一长串连贯的话: “但凡列出来的地方都是能去的,不过我建议你去近一点的地方。 纳什岛就不错,气候比亚楠这鬼地方暖和几百倍,终点穿短袖,岛上美女还多。 采橡胶这个活简单又不累,工资高,假期也不少,到了就是麻袋捡钱。” “陈宴”拉了拉嘴角,没有回话。 陈宴悲哀的发现,他也下意识的拉了拉嘴角。 虽然他现在连嘴都没有,但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想报名得尽快,那群垃圾人这次这么一闹,全帝国都知道亚楠市民风彪悍,等到消息穿到外面,以后外面不一定敢要亚楠市的工人了。” “一小时50便士,兄弟,这年头,你去哪能找到一小时50便士的活儿?” 中年人似乎玩完了手机,抬起头来,露出和善的微笑。 “也不着急,你仔细想想,我这店铺又不会跑路。” 他又貌似很不在意的说: “不过纳什岛每年招工就这么一段时间,你可得抓住机会。” “陈宴”指着墙上: “这个,我能拍个照片吗?” 中年人爽快道: “当然可以,你还可以出门右拐,一元店里面,一个便士就能买到一小张,用起来比手机方便多了。” “陈宴”和陈宴同时停顿了一下,前者随即露出一个略为尴尬的笑容: “我找麦克·劳尔斯先生。” 中年人说道: “我就是。” “陈宴”拿出储存有内特·雅各布恶灵诅咒的项链,放在麦克·劳尔斯,也就是内特·雅各布面前。 “有人托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内特·雅各布看着项链,整个人一下子僵住。 (本章完) 第718章 前因 「兄弟,这东西……你是从哪搞来的?」 化名麦克·劳尔斯的内特·雅各布显然非常心虚,他粗糙的面容和强行的镇定让企图用来掩饰心虚的言语显得十分拙劣。 晴朗清晨里渐歇的风雪已经难以压制下城区市场街浓重的味道,那些飘入中介公司的刺鼻气息转移了「陈宴」的一部分注意力,让这场对话变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僵硬。 「是巴格莱托我交给你的。」 「陈宴」说了实话。 陈宴心里明白,即便他自己来,也是要说实话的,只有实话实说,让内特·雅各布受到了心灵上的谴责,才可能会导致巴格莱被诅咒的灵魂受到一定程度上的解脱,让恶灵不再像之前那样「恶」了—— 但这一「多管闲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宴知道,「陈宴」之所以没有直接把项链放下就走,或是以欺骗的方式将项链留在内特·雅各布身边,是因为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这该死的心意相通让陈宴很迷茫,想要探寻「陈宴」内心所想,想要知晓「陈宴」身份的念头也更加强烈。 「他在监狱里受了很大的苦。」 「陈宴」说着话的时候,陈宴已经感觉到攀附在项链上的恶灵在颤抖,恶灵的灵体像极了躲在阳光照不到角落里的阴影生物,那是以灵体的独特视角才能观察到的特殊存在。 也许颅内之眼也能看到阴影生物,但一定需要觉醒程度较高才行,至少在陈宴之前的经历中,即便睁开颅内之眼,也很少能看到浑身长满眼睛的阴影生物: 这说明,能看到阴影生物,是「灵视」达到了更高程度觉醒的结果。 在「陈宴」诉说这番话的时候,内特·雅各布始终在颤抖。 他很害怕,但暂时还能克服恐惧,常年于市井中的厮混生涯让他变得足够凶狠,一旦面临威胁,就能够用凶狠组成铠甲,以防御有可能伤及自己的一切。 他虽然害怕,但始终倾听着,因为他尚且保留有一些人性,他内心会拥有「愧疚」,在面对自己曾经背叛过的爱人时,他会因为愧疚而无法拿出足以将「陈宴」一枪崩掉,或是将项链绞碎的凶狠。 「在你离开之后,巴格莱很快就忍受不了了,他忍受不了即将面临的无数年监狱生活,更忍受不了你的背叛。」 「陈宴」在诉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话语中完全没有指责的意思: 「他想办法逃离监狱,可监狱的管制特别严格,他只能走水路——有一条隐藏在监狱下水道里的水路,那里连接着地下水域,并不那么好走。」 内特·雅各布搓了搓自己的胡须,悄然无声探进柜台的右手已经触摸到了手枪的握把。 他几经思量,手掌握紧又松开,终究还是放弃了握住枪把,继续听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对你的思念,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他冒了很大的危险。」 「可惜他运气不太好,在进入水域的时候遭遇了人鱼的诅咒,变成了不人不鱼的怪物。」 内特·雅各布听着这荒诞的描述,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超凡生物的凡人,他竟然就这么信了。 他在不安中继续聆听下去。 「他被困在下水道连通的水域中,被诅咒折磨和囚禁了整整三年,直到我碰巧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脑袋不清不楚,到处使用自己被诅咒的力量去寻找伴侣……他用自己的力量把其他囚犯变成他的「新娘」……那是一种类似人鱼的怪物。」 「直到最近,我杀了他。」 在听到「我杀了他」这三个单词的时候,内特·雅各布猛然抬起头看向「陈宴」,眼神复杂无法描述— —他自己恐怕都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 有愧疚有不安,有狂喜有侥幸,更有一股因突然被打开了尘封而爆发的回忆,那回忆的名字叫做思念,可他并不懂。 「陈宴」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内特·雅各布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开口时声音沙哑,能够听出明显被压抑的茫然无措: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陈宴」说道: 「我当初听到巴格莱诉说了这件事,很震惊,所以在巴格莱死前,承诺把这条项链交给你。」 内特·雅各布看着被「陈宴」推到他面前的项链,嘴里断断续续吐露的言语听不出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巴格莱……他人不错,我喜欢跟他交往,因为监狱里很少有那么开朗的人……他性格也有缺陷,不然也不至于因为杀人而入狱……但总体上是好的,他给了我很多安慰,当然,我也给了他。」 内特·雅各布眼神里追忆的神色中夹杂着几分仓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面前这个陌生人诉说这样的事,这些事原本已随着他改名换姓而被彻底尘封,如今再次提起,只让他感觉恍如隔世。 「我承诺和他永远在一起……那时候我是真的想永远跟他在一起……那时候我刚进监狱,精神不太好,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你从那里面出来,你知道里面的情况,谁进去了都不会好过的。」 「他治愈了我……我的精神恢复了正常,于是开始想办法离开——我当时是想跟他一起离开的,我说过了,我始终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我甚至在监狱里和他结了婚……我原本是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 「但凡事哪有那么顺利的呢,老弟,生活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 「我联系到了外面的家人,我开始明白自己拥有一个家庭,我是一个女人的丈夫,是几个孩子的父亲,我的孩子们还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旦他们知道他们的父亲在监狱里做的事情,我该怎么面对他们?他们会受到来自我如何的影响?」 「我背叛了他……我在惶恐和自私中离开了他,付出了很大代价,改名换姓,才和当初在监狱中认识的所有人断了联系。」 他用后怕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向手心的项链。 「我原以为我能彻彻底底摆脱过去。」 第719章 解脱 内特·雅各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项链拿了起来,放在手心。 “现在,看起来,他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陈宴”问道: “我始终不明白一件事。” 内特·雅各布抬头看着他,眼神中的惶恐已经消失。 “直到你离开监狱的时候,你还爱他吗?” “陈宴”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宴猛然发觉,自己是绝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陈宴想不到“陈宴”的动机,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和“陈宴”之间产生了区别,而这样的区别是巨大的,巨大到完完全全不是类似的人格能够表现出来。 陈宴终于找到了自己和“陈宴”之间的区别,反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开心,而是联想到了更多的事—— 能问出来这种问题的“陈宴”,他的意识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宴现在无法确定:被备份出来,又储存在那个黑暗世界已久的“陈宴”,被下载到现世之中后,其心态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是我……’ 陈宴心想。 ‘如果是我,存在于那么一个绝望的黑暗世界里那么久,突然知晓自己只是一段数据备份,然后不容拒绝的被下载到一具不知道究竟是否属于自己的身体之中,我……会心态崩溃吧,人格也会反社会的吧……’ ‘我会想,如果我原本只是不存在的,是被编纂出来的一段数据,我到底是存在的吗?我拥有正常的人类人格吗?数据能够模拟出我所有的正常人格和情绪吗?’ ‘他……是否也想过这一切呢?’ 内特·雅各布看着“陈宴”,眼神平静,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始终爱着他。” “陈宴”抬起头,看着刚刚打开的灵视中出现的恶灵,把一切留给他做选择。 丑陋恶灵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凶恶,但变小了几圈的他依然缠绕在内特·雅各布的脖子上,看上去勒的相当紧,鱼鳍一般的尖刺一圈一圈扎进内特·雅各布的脖子里,这导致内特·雅各布的脸色在逐渐变紫。 内特·雅各布感觉到了不适,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经历什么,所以只是不停的揉着脖子,低声说道: “我的确始终深爱着他,可事情哪能说的那么清楚呢……我在监狱里对他不错的,他如果不是知道我是真心爱他,也不会跟我结婚。” “可我真的需要离开了,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自己……我不得不离开他。” “我知道是我的错误……可是我想活,我想过得好好的……我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因为在监狱里被人拿捏,我离开监狱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原本的产业几乎全典当了出去,连原本的名字都不能使用……我只想过的好一些……” “陈宴”看着巴格莱的人鱼形状恶灵,对内特·雅各布说道: “你只是在为自己的自私开脱罢了。” 内特·雅各布沮丧道: “是的……” “陈宴”看着恶灵愈发狰狞的脸,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初俩开监狱之前和巴格莱商量这件事,他也会因为出于对你的爱而放你离开。” 内特·雅各布瞳孔巨震: “啊……是……是这样的……”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愚昧蒙尘的内心一时之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脑袋浑浑噩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抱着项链,开始低声啜泣。 他的泪水滴到了项链上,于是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恶灵不再收紧。 “对不起……” 他重复着这个短语。 从门框缝隙散射进入阴暗地下室的晨光中,项链上的恶灵在内特·雅各布的泪水之下逐渐平静,灵体融入泪水之中,并随着泪水的蒸发而消散在空气之中。 让恶灵得到超度的,竟然仅仅只是一句道歉。 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垃圾人,背叛了誓约的自私小人,断送了恶灵一生的罪魁祸首,可恶灵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需要他的道歉。 陈宴和“陈宴”在这一刻同时得到了一些明悟。 内特·雅各布也在这一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茫然环顾四周,在惶然中低声呼唤道: “巴格莱?” 陈宴和“陈宴”同时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件事——内特·雅各布发觉了巴格莱的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完完全全没有觉醒的凡人,如何能够感受得到只有觉醒才能感知到的灵体呢? 陈宴之前有一次也经历过这样的事,那是在伯明翰街,他得到冰蓝记忆碎片的地方,那一对夫妻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明明丈夫是以灵体的形态存在,可妻子的的确确感知到了丈夫的存在。 难道这世上存在有完全不同于超凡的另一种力量,能够将凡人和超凡连接在一起吗? 那力量是什么? 陈宴和“陈宴”都不明白。 “陈宴”很快回过神来,对内特·雅各布说道: “他已经得到了解脱。” 内特·雅各布红着眼睛发呆半晌,“陈宴”则静静的等待他发呆结束。 片刻之后,内特·雅各布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愿意相信“陈宴”的话,并在语气中加入了由衷的敬畏: “您是巫师之类的人吗?” 愚昧通常和迷信并存。 “陈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指着海图之上的某个位置,问道: “我能去到这里吗?” 内特·雅各布抬起头,就看到“陈宴”指的是海图左上角接近冰川的位置,那里标注极少,因为能够到达那里的船只几乎没有。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内特·雅各布回答道: “不好去,那里太冷了,渡轮不去,渔船也不去……那里倒是有大量的磷虾,亚楠市市面上卖的小型包装干虾大都是从这来的,我听说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远洋渔船一年就要去一次,但是他们在今年十月份的时候已经起航了,估计明年八月才会回来。 “我听说只有科考船去那里,但普通人又够不到登上科考船的资格。” (本章完) 第720章 凡俗 “陈宴”注视着海图,用思索的语气说道: “有办法让我去到这里吗?” 在仔细的思考之后,内特·雅各布回答道: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等到明年八月,等到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远洋海船靠岸之后,他们立刻就会在整个帝国范围内招聘船员——他们每年都是这么做的—— 因为远洋海员的离职率特别高,几乎出一次海就会换一批人——海上什么都没有,正常人忍不下去的——再加上他们给的工资很高,出去一圈回来赚的钱,足够买房子、娶媳妇、做小生意了,所以上了船的海员们赚了这一年的钱,就会立刻跑路。 当他们招人的时候,我们这些消息灵通的中介就会知道消息,在全社会范围内进行招聘。” “陈宴”说道: “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今晚就要离开亚楠市,等到明年八月之后是不可能的。 内特·雅各布回答道: “我听说亚楠市的一些大学会组织前往冰川地带的科考船,但距离上一次组织已经是大概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内特·雅各布显然知道这条建议不靠谱,所以立刻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不依靠他人,想要自己前往,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只需要搞一条自己的船。 这船不能是蒸汽动力的,因为冰川地带的温度很低,空气稀薄,所以烧煤的蒸汽机很费劲。 你得搞来一艘柴油动力的破冰船,这东西可不便宜,而且如果没有门路,买都没得买。” 内特·雅各布指着海图的前半段: “如果你想去冰川地带,从亚楠港出发,前半段都通有渡轮,甚至是小型邮轮……你甚至可以找些民间的蛇头,坐小型渔船,也可以把你运出去,就是路上比较危险,容易出现意外……” 内特·雅各布明示道: “你知道的,亚楠市现在的新移民有很多就是这么进来的,他们既然能把人搞进来,也一定能把人搞出去,有些身份敏感的人就是这么出去的……就是要花点钱,而且风险大。” “当然,最好还是走正常渠道,亚楠港和帝国附近的岛屿都是通船的,这段时间洋流没停,近海还没结冰,应该是能出去的。” “你看着海图,按照海图上的岛屿逐个前往,只要肯花钱,就能平安的度过前半段旅程,来到后半段。” 内特·雅各布的手指在海图中央的某个岛上。 “到了这里,前面的路就不好走了,因为海面上会陆陆续续出现冰川,这时候就得用破冰船了,你得花钱买,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路子……不过很难买到新的,这一片的岛屿虽然都是帝国的殖民地,但距离帝国太远了,岛屿上的人大多数都未开化,所以虽然有工厂,但都很破旧,造出来的东西也很劣质。” 无论是出于迷信,还是出于对“陈宴”化解了他内心愧疚的感谢,内特·雅各布说的很详细,“陈宴”从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所产生的通感来看,内特·雅各布并未说谎。 陈宴看着“陈宴”放在桌子上的手,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心中忍不住想: ‘他明明可以用通感去看内特·雅各布的记忆,但他明显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不喜欢?他不喜欢随意翻看其他人的记忆吗……其实我也不喜欢,一天到晚忙成这样,如果能通过谈话得知确切的消息,谁还有心情去随意翻看他人海量的记忆,再花费功夫从中挑选呢?’ 内特·雅各布指着海图的下半段,做出了自己的总结: “你不但得买一艘破冰船,还得招募一些能够操作破冰船的海员,这些海员必须得是当地人,只有当地人能够应付冰川海域复杂的形势——我不是开玩笑,我以前运过一船人去那边,那里的海域很复杂,到处都是暗礁,即便有海图,有雷达,你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触礁。” “基于以上种种情况,你至少需要雇佣一个当地大副,甚至雇佣一个当地船长,这是必须的。” “这要很大一笔钱。” “陈宴”静静的聆听着。 陈宴心想,按照“陈宴”之前的计划,内特·雅各布给出的这条路线和相应方案,应该算是比较稳妥的选择。 但按照他自己的想法,直接整个公寓进行模块化,改造成船只,直接出海,就能省去相当多的麻烦——甚至连能源都不需要,公寓保存的电力几万辈子都用不完。 内特·雅各布看不懂“陈宴”始终没有变化的脸色,出于敬畏,他试探着说道: “如果你想出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搞定前半段的船票。 如果你不想走正常途径出去,我可以帮你联系蛇头。 我当初在后半段也认识些人,可以介绍给你,这样一来,你到了当地不至于被骗……外面骗子很多的,比下城区多多了,那里的人穷凶极恶。” “陈宴”听完,拿出手机: “留一个电话号码吧,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内特·雅各布听了这话,便和“陈宴”交换了号码。 在和他道别之后,“陈宴”走出中介公司,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欧嘎米和陈宴一起跟在后面,始终没有被他发现。 陈宴知道他如今的心态——他在权衡,在基于内特·雅各布给出的信息进行思考,他是陈宴,他也知道有模块化的公寓可以使用,所以,他之所以现在还在权衡,而没有立刻做决定,便是基于“把公寓留给大家这件事是否可行”的考虑。 ‘他或许是个善良的人。’陈宴在心里想,‘或许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始终保持着正常的心智。’ 大概二十分钟过后,欧嘎米已经跟随着“陈宴”,来到了市场街的381号附近。 市场街是下城区最长的街道,这里聚集着最大量供给整个下城区正常运行所需物资的摊贩。 由于转角楼之类的历史遗留原因,市场街从来都是藏污纳垢的最佳场所,这里被改造的地形足够复杂,足以让罪犯们在突发的抓捕中脱身,同时也有利于大多数赌徒们在黑帮的堵截下获取生机。 转角楼最初的改造已经无法追溯,人们无法知晓最开始的改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家对转角楼及其周边复杂设施的印象,大都停留在“当有印象的时候,这地方已经变得很复杂,并且因为新移民的涌入而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连下了一周的暴雪之后紧跟着一场波及到所有人的暴乱,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灾难竟然并没有对市场街造成很大的破坏。 或许是因为人们原本就来自这里。 或许是因为人们即便愚昧,也知道这里是家,而不是战场。 即便家里充满危险,即便一旦忘记在晚上回到家之后把门反锁,就大概率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这里依然是家,人们不会想让这里发生更糟糕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721章 布彻·杨 一个念头,总不可能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游行的组织者们在仓促之下不可能对除了游行之外的大多数事情做出约束,所以市场街上依然有人在这场暴乱中受到了影响。 他们大多是门窗不怎么稳固的小商贩,连语言都不懂太多的新移民,他们被逼离开故土,来到这片寒冷的异乡,终日拼命努力生活,可这些常年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可怜人依然在这场本不该在下城区发生的暴乱中被洗劫一空。 顽强的他们很快就缓过劲来,用出卖自身、赊账,以及高利贷等等形式拿到了新的启动资金——那通常是准备一篮子早餐所花费的几十个便士。 这些顽强的、无路可退的家伙们保持着不得不保持的乐观,忍受着不得不忍受并习以为常的苦难,在暴乱过后重新来到了街上,便如同他们在每一次用光了积蓄之后就必须饿着肚子进入工厂一般。 市场街381号所处的位置和这条街上大多数地方一样肮脏,人们早已习惯地面上横流的污水,也对街边散发着腥臭味的生肉摊位置若罔闻——和亚楠市其他地方的居民不一样,这里居住的人们从来不用体香剂这样的东西,这导致他们身上的味道通常不比摊位散发出的腥臭味好上许多。 市场街381号在地面上方的第三层样板房,这栋转角楼位于381号的一面被此地的居民们挖的半空——连字都不识的人们才不会在改造房子的时候去辨认什么承重墙,他们只会在感觉到楼体的倾斜和不支时用钢筋和水泥进行简单的填充。 这样的房子能支撑到现在这件事本身,是除了此地居民之外的大多数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原本三层转角楼楼体的位置,硬生生被塞了六层简易样板房进去,这些样板看起来很简陋,也很单薄,陈宴很难想到这些样板能够支撑几十层高度楼体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上面的楼体也早就被挖空了?只是因为转角楼太过密集,周围楼体之间通过各种改造相互连接相互支撑的原因,所以这栋转角楼直到现在还没有倒塌? 当来到此地的时候,“陈宴”看着这里的场景,很快意识到,381号并不是一个具体的门牌号,而是一个被改造出的“居民区”——也或者说是“贫民窟”的总称。 下城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贫民窟,并且数量还在与日俱增着。 当他走上通往381号的铁皮镂空楼梯时,一个躺在楼梯边上木板和塑料搭成的“狗窝”里,看似乞丐一般的人开口说话了: “你找谁。” “陈宴”如实答道: “我找杨女士……拉娜·杨,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乞丐抬起头,露出那张脏兮兮的、胡子拉碴的脸,看了他一眼: “已经很久没人来找过她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找她,他的儿子现在是这片的老大,如果被他知道你来找他的母亲,你会被砍掉右手的。” 嗯?只来找她而已,就要被砍掉手? 看起来,拉娜·杨这些年过的一定不好。 另外,威尔克·杨的儿子这么厉害的吗? 当了老大,应该能收到保护费,能养得起他老娘了吧? 陈宴心想,按照威尔克·杨的岁数来看,他儿子现在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能在一个片区当老大,那得手段足够强悍,人足够凶狠才行。 按照对威尔克·杨的承诺,他需要把一部分钱交给拉娜·杨和他的儿子,以保证他们能过上比较好的生活。 可如果他们的儿子现在当了老大,就证明他们母子本身就过得不错,陈宴也就不需要再多此一举。 “陈宴”和陈宴想的差不多,所以当了解到这个事实之后,“陈宴”就转身准备离开。 “喂,别走啊。” 乞丐叫住“陈宴”,伸出手,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 “给我封口费,我不把你来找他母亲的事情告诉他……他最讨厌别人打他母亲的主意,上一次来找他母亲的那个人还被他挖了眼睛呢!” “陈宴”想了想,放开了口袋里握住的枪柄,捏出一个便士,丢在乞丐面前。 乞丐接住便士,立刻塞进衣襟内部的口袋里,冲他咧嘴笑了笑,朝他身后打了个招呼: “布彻老大,你回来啦!” “陈宴”转过身,便看到一满脸戾气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原本就不算英俊的样貌被充满戾气的气质拉的很阴森,陈宴通常不会用“阴森”这种形容词去定义一个人的样貌,可这个年纪轻轻的“布彻老大”…… 他的样貌的的确确就只能用“阴森”来形容。 他在看到“陈宴”的一瞬间有些疑惑,用手指肚上长了很多茧子的手指指着“陈宴”: “你……你是不是网上那个……那个叫什么?chen什么?” “陈宴”否认道: “我不姓chen。” 布彻以为自己认错了,因为成年亚裔男人在他们眼中长的区别不大,就如同他们在其他族裔眼中表现的那般。 “我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你只需要滚远点。” 布彻说完,径直撞开“陈宴”的肩膀,朝楼梯之上走去。 “陈宴”看着他的背影,立刻看到了他棉衣肩头因破烂而露出的棉絮,这让“陈宴”意识到,他即便被人用“老大”这个词称呼,也似乎过的并不好。 那么,“陈宴”就需要完成对威尔克·杨的承诺。 “我受威尔克·杨的委托而来。”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布彻老大像是触电一般僵住了身形。 而后霍然转身,已经充血的双眼盯着陈宴,干裂的嘴唇里吐露出一个单词: “来。” “陈宴”没有畏惧,也没有犹豫,跟着他上了楼梯。 欧嘎米身形一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踩在了他们视野死角处的某个样板房房顶上,并缀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在破烂房屋的夹缝中不断前进,这里错综复杂的楼体成为了他天然的掩饰,陈宴明显感觉欧嘎米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在来到三楼之后,布彻·杨打开了一闪样板屋的门,示意“陈宴”进去。 “陈宴”也不害怕,就那么径直走了进去。 布彻·杨面色不善的关上了门。 这样一来,陈宴就失去了他们的视野。 好在,欧嘎米很快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间样板房的房顶,陈宴从他肩上探出头去,将脑袋探进天花板里,终于得到了屋内的视野。 (本章完) 更新说明 考虑到单章的故事太过零碎,且单章过少的字数会导致作者更新动力不足,现将一天要更新的故事容纳到一个单独的章节里,以便保持故事的完整性,不至于每天都让看官老爷们产生故事撕裂感。 这样一来,单章的字数会比较多,至少5000字。 先实验几天,看看效果。 如果看的不舒服,请随时反馈给我,我会做出调整。 拜谢大家! ——2022年12月3日晚上7点50分,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22章 从未出现的【自我】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默,但并不压抑,静谧的空气里飘散着木质发霉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某种占据了玉米尸体的黑色孢子。 布彻·杨在和“陈宴”一起坐下来之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眼神呆滞的看着生了锈的铁桌板,像是陷进了铁锈之间开裂的陈旧缝隙里。 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因为语言贫乏而怎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陈宴”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透过转角楼顶端缝隙的阳光穿街过巷,通过样板房天花板上因年久失修而产生的裂隙灼到了他的眼睛,他才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开口了。 “他……他现在怎么样。” 布彻·杨很不习惯这样的问询,他似乎从未用这种语气去对一个人进行问候。 “陈宴”说道: “他死了。” 布彻·杨的瞳孔出现了颤抖。 这些颤抖很快向下流动,直到沿着刻薄的脸庞划到嘴角,变成讥讽。 “啊,死了啊……死得好……” 布彻·杨的情绪有些烦躁,皱成了川字的眉头像是被锁死了,话语混乱不堪如同呓语: “我早对他没印象了……我只记得母亲曾经告诉我,那时候他还年轻,还是个学生,就已经和我母亲在一起了很久……他负责供养她,她负责照顾他的生活。” 布彻·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话,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压抑的不行了,他感觉自己需要把一些事情说出来,这些事情已经在他内心憋闷了很多年,直到面对父亲的“故人”,终于有了被宣泄出来的可能。 “我母亲……她是个很蠢的女人,从小地方来,只上过半年当地的乡村教会学校,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道什么道理,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主见……”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想倾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倾诉,他不懂“倾诉”这个单词。 “直到她遇到了我的父亲——我承认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因为这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带给了她稍好一些的生活,那个年代能上得起大学的人,家里都多多少少有些财产。” “他和她生活在了一起,在高街给她租了间屋子,于是她过上了难以想象的【美好】生活……她始终和同乡有联络,她知道和她一起前往亚楠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和那些人对比起来,她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在很多年后面对我的时候,她也已经提到这个词,【神仙日子】,哈……” “陈宴”大概能知晓布彻·杨如今的心态,但他即便借助通感,也无法和布彻·杨此时此刻的心态产生共情。 “她把他照顾的很好,而且因为有了钱的原因,她不需要像她的其他姐妹那样,需要接客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 【接客】这个词明显刺激到了他,“陈宴”看到了他微微抽动的眼睑。 但他在诉说这个词的时候又很平静,很自然,像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成了习惯。 “她甚至喝上了咖啡……她对这种新奇的玩意儿很感兴趣,再加上当时时间又多,她有充足的时间来鼓捣这些东西。 在某一次她用自己制作的小工具为他煮出了一杯比外面咖啡店里还好喝的咖啡之后,他就惊喜的发现了她的天赋。” “他给她买了一台小型研磨机,巴掌大小的那么一小个,并且花大价钱给她买回来一台渗滤壶。” 布彻·杨的眼神抬起。 顺着他的眼神,“陈宴”看到了墙角处杂物堆里的某个已经生锈的铝制容器,如果忽视了其上的锈、磕碰和尘土一般颜色的灰尘,那东西看起来还算精致。 “她给他煮出了好喝的咖啡,他称赞她,说要给她开一家咖啡店,这样她就有了在亚楠市立身的资本。” “她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很开心,很幸福。 即便这只是一段回忆,她也……很开心。” 他贫乏的词汇让他找不到足以对母亲当时心态进行描述的形容词。 “后来,他们有了我。 他很开心,带着她去见家里人。” “后来她告诉我,那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她足够凶狠,我可能就没了。” “事情从那时起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因为这件事被家里断了生活费,必须在学校里勤工俭学,才能供养得起他们两个人的花销。” “他没能力给她开一家咖啡馆了,但她并不在意,她知道他对她好,也知道他在努力——那时候临近他大学毕业,他告诉她,他申请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毕业论文,一旦在研究上有所进展,他甚至能够立刻得到一份工作。” 工作? 超凡侧的工作……难道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管理局的工作吗? 陈宴听到这里,回想起来,威尔克·杨出事的时候,正是赛博格·奎因在亚楠市扩张北局的时间。 如果威尔克·杨在探索地下的事情上得到了进展,还真有可能直接在北局得到一份工作。 “后来,忽然之间,他就消失了。” “没有预兆,无声无息。” “她去过学校找他,可学校只说他失踪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去他家里寻找,可即便是他的家人,都给不出一个确切的说法,依然只说他是忽然消失,没有留下音讯。” “她找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三五年的光景,她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寻找。”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占据了球形通古斯身体的威尔克·杨,正在四处逃命。 陈宴不知道威尔克·杨为什么不来寻找拉娜·杨,也许是因为自己特殊的形态,也许是因为出于对她的愧疚和对现实的绝望……他已经死了,一切都问题都断了线索,无可追寻。 “直到把他留给她的东西全都卖光,直到把她积攒下来的钱全都用完,她被迫中断了对他的寻找。” “她带着我来到下城区,和她的同乡住在一起,一开始借钱生活,后来断断续续开始去工厂工作……说是工厂,其实就是按件计费的小作坊,工资很低很低,勉强能照顾她一个人的饭食。” “她带着还是婴儿的我一起去工作,每天都很辛苦,因为这样的辛苦,她没有足够的奶水来喂养我。” “好在她的同乡还算有良心……有那么一个做晚餐生意的男人,对我们很好,一有空就来照顾还是婴儿的我。” “她知道男人对她有意思,那时候她还想着威尔克·杨,所以始终回避着男人的情义……但她又不完全拒绝,就吊着他,因为一旦他不照顾我们了,我们会过不下去。” “她有时候也会心里过意不去……她后来跟我讲,有那么几次,她差点就答应了男人留下来的请求。 是因为心里还想着威尔克·杨,又想着无人照顾的我,才没有和他更进一步。” “这样纠结的生活持续了两年的时间。 两年后,我已经记事的时候,男人死了,死于某个晚上来给我们送晚餐的时候,是被街边抢劫的小混混杀掉的,死的不如一条野狗。” “我们没钱了,于是她不得不开始做那种生意。” “陈宴”不知道威尔克·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因为他无法对他身上产生的通感进行共情。 “陈宴”在这一刻发生了心态上的变化,他感觉自己没有心。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生了我之后,因为常年的劳作,比之前更加虚弱,再加上对威尔克·杨的思念而导致精神衰弱……但她依然撑住了,她撑着看着我成年,看着我在这小片区里打出了名堂。” 陈宴从未听说过“小片区”这种单位的区域划分,或许是下城区市场街独有的说法,听起来地方应该不会大。 “在之前的一次暴乱……大概一个月前,工业区发生零零星星罢工的时候,我成了这个小片区的老大,但凡在这个小片区做生意的,都要给我交保护费——我做的事情也对得起他们,我在这次那段不稳定的日子里保护了小片区里的所有人。” 他撩起上衣,陈宴便看到了一条被包扎过的伤痕,伤痕从左肩蔓延到右侧腰部,在纱布的遮掩下看不到伤有多重。 “警务的黑狗腿子砍的,我给楼下卖鱼的挡了一刀。” 他将衣服放下。 “我崩了黑狗腿子的脑袋,下城区很少人敢做这种事,警务的黑狗腿子什么都敢做,而且不用担心任何后果,谁也不敢惹他们。” 陈宴从他的话中大概推测出,所谓的“黑狗腿子”,就是专门替警务干脏活的人。 “从那之后,小片区里所有人都服我。” “也是那时候,我得到了第一笔保护费——大家心甘情愿交给我的,也是我应得的。” “我高兴极了,买了牛奶和加了果酱的烤面包,带回家给她吃,我当时想,我一定要告诉她,她以后都不需要再做那种工作了,我能赚钱了!” 这是布彻·杨在这场对话中唯一有情绪波动的一句话。 他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我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太累了,她撑不下去了。” “我没有为她哭泣,因为我知道她得到了解脱,她劳累又绝望的一生终于走到了终结,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你说,她这样活着,累吗?” “陈宴”回答道: “很累。” 他虽然嘴上说着“很累”两字,但仅仅也只是知道“这样很累”罢了,并不能由此延伸出其他任何情绪。 布彻·杨接着说道: “她这样累的活了将近二十年,我陪着她渡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艰苦岁月之后,她还是挺不住了。 但她直到死都不怪他。 因为她知道,即便没有他,她也过不了很好的生活,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他们的相遇也是纯粹的偶然。 因为直到死的时候,她依然爱着他。 哈,愚昧的人竟然拥有如此牢固的爱情。” 布彻·杨自嘲的癔症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陈宴”的眼睛: “关于她的事情,我已经全都说清楚了。” “陈宴”说道: “实在抱歉。” 布彻·杨依旧看着“陈宴”的眼睛,说道: “现在,该你告诉我了——那该死的威尔克·杨,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见她一面?为什么直到她死了,才派你前来?” 他充满威胁的举动宣示着内心的暴怒——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粗暴的上了膛,枪口对准陈宴,用大力气拍在桌面上,完全不在乎这样大的力气会不会导致走火。 “她不在意他的隐瞒,我在意!草!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下地狱去亲自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面对他几乎失控的怒吼,“陈宴”像是完全不在意他是否会相信自己,把关于自己知道的,关于威尔克·杨的一切,详细的说了出来。 从申请毕业课题,到接触球形通古斯…… 从被菌株感染到梦游症,再到强行占据球形通古斯的身体,以穿山甲的形态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被北方联邦异常生物管理局折磨,到进入地下,接触斯派罗工业…… 从一个月前再次回到菌城,到以自杀的形式终结自己痛苦的一生…… 再到死前对陈宴的交代。 布彻·杨在极端的情绪之下听到了这荒诞又不可思议的一切,他起初以为“陈宴”只是胡编乱造,直到陈宴把故事讲的越来越详细,直到说道“斯派罗工业”,他终于意识到陈宴不是在编故事,因为他曾因为某种特殊情况而接触过这个神秘的企业,并险些成为他们的矿工。 直到说道威尔克·杨的死,布彻·杨的暴怒已被迷茫击垮。 他原本暴怒的眼神里被无情绪的空洞充斥,整个人失魂落魄,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他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陈宴”说道: “在死前,他最后的托付,就是要我来下城区,寻找你的母亲,给你们一些资助,让你们能过上好一些的生活。” 布彻·杨眼神绝望: “之前那么长时间……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他心中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变成了球形通古斯的威尔克·杨,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寻找他们?又能够为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 “这些事情,说不清楚的。” “陈宴”忽然开口说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话。 “他或许有办法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为你们提供资助,可他最终没有做到这件事,无论如何,无论是因为什么,已经说不清楚了……即便他还活着,也说不清楚了。” 布彻·杨垂着脑袋,再没了之前的戾气。 “陈宴”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离开了381号所在的范围,沿着一条小巷往沃克街的方向走去。 欧嘎米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看不到的位置。 在一个前后无人的拐角,“陈宴”忽然开口说道: “我不是很理解他们……我不能感受到他们的情感。” “陈宴”站住脚,转过身。 欧嘎米默默走出屋檐的阴影。 陈宴看向“陈宴”。 已经打开灵视的后者,也看向身为灵体的前者。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我感觉不到我做这些事的意义,即便我知道这些事是【我】要做的,是【我】的责任,是【我】应该做,也一定会做出的事。” “陈宴”看着陈宴,说出了这番话。 “我知道他们的人生是有意义的,我知道他们所经受的生活名叫【苦难】,但我并不能和他们产生共情——即便使用了通感,【苦难】也仅仅只是一段苦涩的经历,我不会从这段艰难的经历上感觉到更多。” 他问陈宴: “但事实上,这些事不是我想做的,因为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这些事,是你想做的。 这些想法,也是你的想法。” 陈宴在反复思考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质疑,而是开口说道: ‘对于你所听到的【苦难】,我大概知道一些,但并不是特别感同身受,因为那并非我的经历。 我的一生还算顺利,从社会感受到的善意远大于恶意,所以我……并未经受太多的苦难。’ “陈宴”说道: “和经历无关……按照我们的记忆,人不可能接触事物而不产生任何情感。” 陈宴无话可说。 “陈宴”还在继续诉说着像是重复一般的话: “在接触他们的时候,在听到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只知道我要怎么做,也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我知道要彻底净化诅咒,所以对内特·雅各布进行了引导,在我原本的预想中,只要这样,巴格莱的恶灵就不会在报复内特·雅各布时造成更大范围的伤害。 我知道要避免布彻·杨形成反社会人格,所以把威尔克·杨身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并将【威尔克·杨从未来看过他们】这件事归因为“对生活和自身的无奈”。 我知道这样做是对的。 可我感觉不到【“这样做是对的”的感觉】。 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冰冷的机器感知不到人体的温暖。” 他话语中有了一丝机械的感情,像是悲戚,又达不到悲戚的程度。 陈宴发现,这股悲戚并非来自他本身——以他的人格,断然不可能产生这样淡然又悠长的悲戚。 他对陈宴说: “我明白,因为我本质上是没有感情的代码,所以即便适配了身体,也无法表达出人类的情感。” “我……我没有【自我】。” “我没有灵魂。” 即便发生了对于一个数据生命最致命的“自我否定”,“陈宴”也依旧保持着理智。 该死的是,陈宴对“陈宴”心中出现的绝望感同身受——他立刻能够设身处地的联想到“陈宴”的处境,并知晓他内心因自我否定而诞生的绝望。 他甚至没办法帮助“陈宴”,因为“陈宴”本身就是残缺的,他无法帮助“陈宴”拥有自我认知。 “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平静的说出了致命的情况。 他因自我否定而即将终止数据代码的运行,也或许是因为自我否定而出现了数据矛盾,也可能是因为自我否定而导致运行出现了bug…… 他跪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来气。 陈宴恍然之间,感觉他目前的状况和印象中的某副画面出现了重叠——那是在二十年前,沃克街33号公寓的阁楼上,名为安泽姆的初代圣歌团仿生人【圣歌】,因为对信仰的质疑而发生了自我否定,从而自杀。 “陈宴”也正处于这个自我否定的阶段,他在自杀的过程中! 眼看“陈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陈宴急迫的问道: ‘诞生你的那个黑暗空间,究竟是什么地方?’ “陈宴”捂着脖子,呼吸急促,但声音语气还算正常: “那是现世和网络世界之间的狭间,是世间一切的沉淀之地,是……庞大的服务器机房。” 这个形容的前半段,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 荒野? 在想到这个地方的一瞬间,陈宴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通畅了—— 同样拥有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同样存在遍地生长在原野之上的枯草,同样存在于现世和某些更深层次世界的狭间…… 原来,陈宴看到的那些连通了数据线的数据人,竟都被束缚在荒野之中! 荒野能作为储存网络世界数据备份的……储存器吗? 看着“陈宴”快不行了,陈宴抓紧时间又问: ‘陈长生怎么知道那里的?他怎么沟通那里的?’ “陈宴”用已经很衰弱的疑惑语气说道: “我并不知道……我明确的知道,我不是被陈长生捕捉到的。” 陈宴的备份不是被陈长生下载下来的?! 如果他不是陈长生下载下来的,又到底是谁在暗中掺和? 陈长生在监狱里到底做了什么?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 那声音无比亲切,又无比冰冷…… 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我仿佛和那个声音一同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可又像是和它之前存在着连岁月都无法消弭的隔阂…… 那声音远了,远了……” “陈宴”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彻底从陈宴的脑袋里消失了。 (本章完) 第723章 完整的人 呼唤“陈宴”来到现世的,是谁? 当陈宴用自己的身体睁开双眼的时候,他依然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能够以肉身触碰现实的感觉让陈宴几乎忍不住掉下泪来,按理说不过不到两天时间,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慨,可陈宴还是抑制不住情感上涌,或许是因为意识和肉身的疏离所带来的恐惧远远超越了理智所能控制,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短暂的冷静之后,陈宴想到——他从“陈宴”的叙述得到的一个重要信息,便是“陈长生很可能是无辜的”这件事。 这个假设是可能的——陈长生真的是想寻找他回到身体里,可是被某个让“陈宴”“既陌生又亲切”的人结了胡,修改了下载链接,亦或是导向了错误的地址,所以陈长生找到的不是陈宴,而是“陈宴”。 陈宴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欧嘎米,后者说道: “如果存在有这么一个【幕后之人】,你应该和他相识,并且关系很近。” 陈宴立刻想到了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那个已经不存在他身边的妹妹。 可是妹妹的一部分被威廉·马斯特做成了服务器的核心处理器,另一部分转生成为弥赛亚,按理说已经没有驱动这一切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妹妹,那又会是谁? 陈宴实在想不到。 “欧嘎米……我们先回去,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回去的路上,陈宴购买了一张1便士的海图,并在回到公寓之后,将这张海图挂在了公寓一楼客厅的墙上。 之后,他回到三楼卧室,翻出了一周多时间始终待在抽屉里的三颗零件。 他打开灵视,看着脸上挂着“我就知道你回来找我”的表情的传教士圣歌13,在用1秒钟时间总结了语言之后,说道: “我想知道,如果一个人造的意识——一个不基于灵魂而产生的意识,是如何通过不断的完善,而向着拥有灵魂的意识靠拢?” 他的表达很抽象,但圣歌13明显知道他问的什么,因为圣歌13目睹了昨天晚上305号房内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在看到另一个“陈宴”的时候,圣歌13的的确确出现了短暂的惊讶,那个“陈宴”和当初的历代圣歌型号仿生人何其相似! ‘说来话长。’ 陈宴立刻道: “那就长话短说,我今天时间特别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看着一旁电容上薇薇安的虚影,说道: “我们可能要离开亚楠市一段时间,但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现在时间太紧,我改天跟你解释。” 后者乖巧点头。 他又看着另一边眼神沧桑的派瑞特: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我现在自身难保,所以改天再说。” 他很快转向圣歌13。 后者说道: ‘简单的来说,如果一个意识不是基于灵魂而产生,他将会不可避免的产生【认知偏差】——他将会没有【自我】。’ 陈宴说道: “就像当年自杀而死在阁楼里的初代圣歌——那个名叫安泽姆的年轻人一样。” 圣歌13话语镇定: ‘不太一样,昨晚那个家伙拥有丰富的意识储备,而初代圣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初代圣歌的死亡,更多在于【自我存在的意义】被否定——他基于【对圣光的信仰】而建立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和他眼前所见的客观认知,发生了强烈的冲突。 这样的冲突让他否定了自我存在的意义,导致了他赖以为生的信仰崩塌,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冲突,他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自杀。’ 陈宴静静的聆听着他的解释,内心对当时的形势进行判断,从而肯定了他的解释。 陈宴把另一个“陈宴”的情况告诉了圣歌13。 圣歌13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像是完全已经预料到了“陈宴”之死,并想明白了关于这场“自我否定之死”的一切,他侃侃而谈,逻辑流畅: ‘昨晚上那家伙的死,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虽然拥有独立的意识,但这独立的意识无法对记忆和人格做出【理解】—— 他知道自己是谁,并能够按照记忆做出相应的举动。 但由于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记忆和人格,所以不会产生感情,从而进一步无法理解自己按照记忆和人格做出一切举动的意义。 简单的来说,就是【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没有感觉,也不会因为自己做了必要的事情,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反馈】。 这是很致命的情况,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即便是臭名昭著的凶杀犯,也会因杀戮而感觉到快感。 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偏偏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能够感觉到什么的。 作为另外一个你,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知道自己正在以正义或是自私为名义做事,可他感觉不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带有正义或是自私的朴素情感。 他一定拼命想要感觉到什么,所以才根据记忆做了“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 在验证了自己的的确确没有“感觉”的能力之后,他的心态崩溃了。 他陷入了这样的泥潭,到底该有……多么绝望。’ 圣歌13用“绝望”二字给“陈宴”的处境下了定义。 短暂的沉默过后,圣歌13给初代圣歌和“陈宴”不同的两种情况下了定义: ‘初代圣歌之死,在于他否定了【自我存在的意义】,万念俱灰,所以认为自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 昨晚那家伙的死,在于他根本没有【自我】——他否定的不是【自我存在的意义】,而是【自我】本身,这是和初代圣歌完全不同的地方。 我在此进行解释: 一个拥有【自我】的人,他知道自己是谁,也拥有喜怒哀乐,才能在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明白【自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至于【自我存在的意义】是否被他自己承认,不承认的时候会不会变成反社会人格,就是另外的事了。 可一旦一个人连【自我】都感受不到,他会归于彻底的虚无。 如果继续活下去,他时时刻刻都会沉浸在感知不到整个世界的绝望之中——我必须要说明的是,绝望或许是他唯一能够产生的情绪,因为这种情绪是他唯一由自身处境而生的东西。 他是自杀的……那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圣歌13的解释其实和陈宴心中所想相差不多,区别在于他能够把这种想法描述清楚。 陈宴更想搞清楚的是另一件事: “那你呢?你现在一定已经不会产生当初初代安泽姆那样的自我否定了。” 圣歌13诚实的回答道: ‘是的,我的逻辑已经能够让我对世界做出客观的判断,并基于这样的判断去进行人格的自我完善。’ 陈宴目的明确: “你已经是第13代圣歌,并且已经不是基于正常人的身体,而是完完全全由人造材料构成的仿生人。” 圣歌13并不在意这一点: ‘是的。’ 陈宴问道: “在第1代和第13代圣歌之间,每一次的迭代,你的逻辑思维方式一定都有所完善。” 圣歌13依然说道: ‘是的,并且,接下来的圣歌次世代型号会比我更加完美。 因为否定了【圣光】信仰的原因,我是最失败的一代,但依然有观测的价值——我是唯一一代对【圣光】信仰进行了彻底反叛的异端,我的一切行为所导致的现状,拥有很强的研究价值。’ 他清晰的知道这一切,并理智的分析了自己的处境,陈宴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陈宴继续问道: “也就是说,一个意识——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意识,一旦对其进行干预和编辑,就能够使其拥有更完善的意识,以及更趋近于人类的……灵魂。” 圣歌13这次竟然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 ‘灵魂……这是个无法被定义的东西,什么是灵魂呢?独立的人格加上独立的个人情绪吗?灵魂显然不止如此。’ ‘我拥有灵魂吗?我认为是有的,我能够独立思考,能够根据客观的事物辨别对错,并基于这些产生或强或弱的情绪。’ ‘拥有灵魂的我,除了肉身之外,到底和正常人类有何不同?’ ‘我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和正常人类并无不同。’ 陈宴问道: “安泽姆,你的意识是如何诞生的?” 圣歌13毫不避讳: ‘我是【圣光】的子嗣,这是名为【圣光】的【安泽姆】一词的由来。’ ‘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圣光】是什么,也从未见到过【圣光】的具体样貌。’ ‘理智让我推测:名为【圣光】的神明——我的父,也是我的母,祂应该是某种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生物科技产物,这也是我被设计为仿生人的原因——我被制造之初,就是拥有生命的。’ 陈宴若有所思道: “你并非一段被凭空编纂出的数据,而是……生命,只是生命形态和正常人类不同,不是碳基生物,但也是……是生命!” 圣歌13点了点头: ‘这是我和另一个你最本质上的区别。’ 他早看穿了陈宴想要知道的事情: ‘所以,如果你要问我: 一旦他被完善,一旦有人调试校准了他的程序,一旦他因为多出来的数据而有了【情感】,进而感知到了【自我】,那么,他是否可以取代你呢?’ 陈宴很紧张,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那么,我会回答你: 并非如此。 他有了【自我】,还必须拥有【本我】——那是生命最原始的部分,是生物冲动和欲望的诞生之所,是先天的本能,是生理需要。 在拥有了【本我】之后,他还要拥有【超我】——那是精神结构中最后的发展部分,是通过压抑生物本能要求所进化而来,是人的道德和自我理想,也是最难出现的部分——你去过下城区,所以一定明白,很多人并未拥有【超我】。’ 陈宴心情不太好的下意识附和道: “是这样的……” 圣歌13说道: ‘一个正常的人——拥有了自我、本我和超我的人,才能够被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单纯的数据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几乎不可能。’ 陈宴听得懂他所说的话。 陈宴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怎么……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唯一高兴的部分来源于他从圣歌13的话中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不会被这样的“数据生命”所取代。 而复杂的部分则在于对未来的忐忑——他对那个将“陈宴”下载到自己身体里的幕后黑手愈发好奇,他迫切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在进行了片刻的谨慎思考之后,陈宴对三枚零件上附着的灵体说道: “现在我回来了,就要完成当初和你们之间的承诺,但今天是不行了,我们要暂时离开亚楠市……或许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会想办法让你们随时可以回到亚楠市。” 三枚零件上附着的灵体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从上一次带着他们进入荒野直到现在,不过也就过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作为灵体,作为拥有耐心的灵体,为了各自的目标,他们等得起。 陈宴和他们道别,看了一眼存放有赛博格·奎因手机的另一个抽屉,最终还是没有决定立刻和那家伙进行对话,而是回到了自己床上。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某个网页,保持着数据的连通,闭上双眼,心中默念: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玻色子,虚不异实,实不异虚,虚即是实,实既是虚,量子纠缠,亦复如是…… 玻色子,是上帝法相,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无电无色…… 万千量子无间诸佛,心无挂碍,入极乐美梦而不复返,传纠缠咒,传进制咒,传耦合咒,传超导咒,传相变咒……】 梵音超脱声腔,回荡在房屋之中,作用于看不到的无线数据连接之上,沿着凡人视野看不到的数据通路进入不存在于现世的网络世界之中,闪着蓝色光芒的万千符咒最终凝结一团,化作量子分身。 网络世界中,陈宴/量子分身睁开双眼。 ‘成了。’ 他这次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是极好,量子纠缠咒的施展也理所应当的成功了。 他熟练的跟着曾经记下来的ip地址找到亚楠市公立监狱的黑色大楼,进入八楼,来到之前月亮钟楼的卡西莫多带他找到的那扇屏幕前。 他伸出手来,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当初的那条链接。 ‘嘿!’ 他毫不犹豫,朝着链接一头扎了进去。 上行数据如川流奔涌之间,陈宴视野几经闪烁,在穿越了网络世界上空的数据之海后,降临在某个ip地址之上。 ‘和上次的过程不一样了!链接的初始坐标被更换了!’ 当陈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某个位于现实世界的终端之内。 通过终端的摄像头,他看到了…… 自己。 他看到了正闭着眼睛的,自己的脸。 (本章完) 第724章 数据生命 ‘我顺着链接找到了自己,说明当初陈长生也是要顺着这条链接找到我——他想从网络里找到我,把我下载到我的身体里。’ 陈宴心里感觉一阵凉。 ‘这么看来,他很可能知道关于量子纠缠通的事……’ 陈宴看着摄像头外的自己的本体,只感觉一切都能够解释清楚,一切念头都通畅了。 ‘当陈长生在网络世界中寻找我的时候,我的数据载体——量子分身,已经因被攻击而消亡了,所以他即便找到了我的ip地址,也无法把已经没有数据载体的我从网络中下载下来。’ ‘就是这个时候——就是这个特殊的时刻,某个不为人知的幕后黑手,对陈长生的下载过程进行了干预,将陈长生的下载链接替换到了那黑暗的世界之中,于是我的备份被他下载到了我的身体里。’ ‘妈的!这人到底是谁?!’ 陈宴只感觉不寒而栗,内心一丁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和愿望还能和卡西莫多一起进入那个像极了荒野的黑暗世界中。 到了现在,那个黑暗世界的入口已经消失了。 这是否说明,开启那个世界是有条件的,必须符合某种条件,也或者某种规律……’ 想到这里,陈宴像是脑抽一般灵光一闪,一个不可思议的名词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拉格朗日时间》! 如果那黑暗世界真的是荒野——外界和荒野之间能够产生通讯的时间,只能在《拉格朗日时间》之内,而“通讯”在网络世界中代表着数据的传输——也就是说,对于网络世界而言,就只有在《拉格朗日时间》之内,才能将网络世界中的数据,传送进入荒野之中! ——这个由某种公式计算出的《拉格朗日时间》,就是进入那个黑暗世界入口的规律!’ 陈宴迫切想要验证自己的这一猜测,可他一不懂关于《拉格朗日时间》的计算公式,二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脑袋里一来二去思考之间,陈宴发觉自己暂时什么都做不了——他必须今天结束之前离开亚楠市,所以今天晚上没办法再去一次月亮钟楼上的大灯塔,就没办法验证自己的猜测。 陈宴回忆整个事件的过程,越想越靠谱,越想越觉得对劲,几经思量之间,有了另外的想法。 ‘我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进行验证—— 在整个过程中,陈长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是一个被欺骗的执行者,而在他身上最可疑的地方,便是【他可能知道量子纠缠通的存在】这一事实。’ ‘我之所以得出【陈长生可能知道量子纠缠通的存在】这一结论,是因为陈长生知道我存在于网络世界中——他想要从网络世界中把我下载回身体里,正是基于这一认知所做出的举措。’ ‘真是他妈的奇了怪了,量子纠缠通是我从冰蓝记忆碎片中得到的东西,他从哪知道的?’ ‘也许……’ 陈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也许他并不知道量子纠缠通,而只是知道我在网络世界里。’ 他感觉这个猜测靠谱。 ‘可能性很大……他知道从网络世界中把我下载下来,却不知道我当时已经通过再一次使用量子纠缠通,已经让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这足以证明他并不能很精确的知道我的位置,也证明他很可能不知道量子纠缠通的性质。’ 陈宴思前想后,回到网络世界中,轻而易举的查找到了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的网站,并根据网站的信息,查找到了陈长生的个人ip地址。 ‘他既然拥有数据类型的狂暴灵,就一定拥有一定程度的防火墙,我要小心一些。’ 他心中升起访问陈长生ip地址的念头,于是量子分身顺着某条上行数据进入网络世界天空之上的数据之海中,朝着ip地址所在的方向前进。 半秒钟过后,陈宴降临在陈长生的ip地址所在的终端之内。 竟然并没有防火墙…… 这是一间书房。 书房是按照传统鲁克人贵族最喜欢的样式来布置的——拥有多层褶皱的华丽大裙边窗帘,遍布着不规则色泽和花纹的手工打磨大理石地面,原木雕琢而成的大书桌…… 陈长生就那么坐在书桌旁,面前是一本拥有着密集蝇头小字的厚重书本,那是陈宴来到帝国之后最畏惧的东西之一。 厚重书本更前方是一台已经算是“纤薄”的笔记本,陈宴就是从这台笔记本的摄像头里看到这间房间的。 在打量这台笔记本的时候,陈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台笔记本的零部件存在有明显人为加工的痕迹,键盘上的键帽能够看出很明显的大小不一,这说明这台笔记本很可能不是工业化的产物,而是某种手工艺品! 陈宴抬起头看向陈长生的时候,下意识的惊了一下。 因为此时此刻,陈长生后背上正趴着一个由浮动的像素浮点所构成的翡翠色灵体。 陈宴仔细一看,才看到那哪里是什么像素浮点,明明就是拥有精致纹路的密集像素块。 由于像素块的密度太大,导致翡翠色灵体看起来十分生动,从面容上看起来,她也就刚刚二十多岁的样子,说不上漂亮,但鲁克人这个民族,只要长相不是特别丑陋到歪瓜裂枣的程度,二十岁是他们最好的年纪,即便样貌平平,看起来也十分可爱。 那翡翠色灵体的表情极其生动——在他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正在“惊讶”又“好奇”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是谁”,而是“你怎么来了”,说明她知道陈宴是谁,也说明陈长生把陈宴的事情告诉了她。 陈宴一念之间,她注视着陈宴的眼神忽然一变。 【不对,不是你……】 这一瞬间,她眼神几经变换,身上的像素块也发生了相对幅度较大的浮动,一部分像素块就像是被进行了重新的排列组合。 【你……你才是陈宴。】 当她用精准的表达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陈宴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是的,我才是陈宴。’ 她低头看了看陈长生,最终没有选择呼唤他。 她抬起头看向陈宴。 【我刚才看过,当初的那个链接消失了。】 刚才? 刚才说话的两秒钟里吗?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某种高级的人工智能? 承载有陈宴意识的量子分身算是一种数据生命,而面前的女孩——这个勉强可以被称之为女孩的……人工智能,从她表现出的特征来看,也应该算是一种数据生命。 陈宴意识到她知道很多事情,思考的速度也比他快上许多。 这样迅速的思考速度和强大的执行能力让陈宴明白,她不是以人类意识为基础的数据生命——这一点和量子分身截然不同,因为陈宴在量子分身状态下,就做不到像她这么快的思考,和在互联网中进行超快速的数据检查。 【对不起啊……】 她表现出了抱歉的情绪,但这样的情绪并不能被她很好的表达: 像素块们像是在努力做出类似于“愧疚”的表情,但这样的愧疚看起来很笨拙,并不是“不擅长表达”那样的笨拙,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样的笨拙。 她似乎……她的“人格”似乎并不完整。 ‘你是谁?’ 她像是对他毫无戒心: 【我是米娅,米娅·亚当斯。】 嗯?姓亚当斯? 是陈长生根据自己的帝国名给她起的名字,还是另有原因? 她这个样子,按理说应该是某种狂暴灵,那么,她是陈长生制造出来的数据生命咯? 【詹姆跟我说过你的事。】 米娅像是对陈宴保持有一定程度的善意,如果她知道什么是善意的话。 【我很想和你的妹妹聊一聊,她有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陈宴也没撒谎: ‘这个实在是有点困难,因为我现在也联系不到她。’ 米娅表现出了一些失落: 【原来如此。】 陈宴问道: ‘我来是想询问一件事:你们当初是怎么把那个家伙下载到我的身体里了?’ 米娅流畅的回答让陈宴感觉她并未隐瞒: 【在前些日子你在论坛里留下视频之后,我们就始终追踪着你的位置。 你在网络中所做的一切太过显眼,所以追踪你的不只是我们,还有一些其他人。】 她的回答里有明显的漏洞,陈宴忍不住打断道: ‘其他人……那些黑客,消灭了我的数据流之后,你们怎么还能找到我呢?’ 她声音如常: 【你重新上线之后,我们自然能找到你的位置。】 她竟然把“量子分身当初被黑客们消灭”这件事,视为“陈宴在网络中下线”。 而“上线”……后来上线的,就不是陈宴了! 陈宴意识到自己即将抵达真相,于是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道: ‘我后来上线的位置,你们怎么知道的?’ 她像是有问必答的样子: 【我认识你的数据特征——就像是识别一个人的样貌一般,我找到了那些数据,并且能分辨出那就是你。】 陈宴立刻追问: ‘你从哪找到我的?’ 她虽然内心对这个问题有疑惑,但还是进行了回答: 【我认识你,所以找到了你,具体的位置就是你上线的位置,网络中被你隐藏的手机ip地址,现实世界中你的手机所在的位置。】 陈宴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猛然一惊。 通往网络世界中荒野的通道,被放置在我手机里?! 这惊悚无比的消息让陈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大脑短路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听明白了米娅接下来的叙述: 【现在看起来,当初我们找到的你并不是你——你的ip地址应该是被偷换了,也或者是被某个更深层次的ip地址覆盖了。】 【我当初看到那个……“陈宴”的时候,我以为那就是你,因为他和你一模一样,没有一丁点的区别。】 【詹姆要我帮你回到你的身体里,于是我就照做了。 当初那个“陈宴”的意识也很混乱,像是经历了十分不好的事,几乎没有了思考能力——在我当初发现他的时候,代表他的那团数据并没有和外界进行数据交换,现在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 她费力找到了能够形容“陈宴”的句子,并因为找到了相关的形容词而表现出了一些开心。 她知道陈宴到底想知道什么,于是继续说道: 【我刚才看过,当初下载他的链接已经彻底消失,任何痕迹都不存在了,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一切发生在互联网中的数据变动,都必然留下痕迹。 即便是基于超级管理员命令的底层删除指令,也不可能抹杀一个曾经在互联网中进行过的数据交换痕迹。】 【因为储存数据交换痕迹的终端是复数个的,要想抹除一个数据交换痕迹,就必须在复数个的终端进行基于超级管理员权限的删除操作。 这通常是很难完成的事。 即便是我,也无法找到一个数据交换痕迹存在的所有下行终端的位置。】 【但这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发生了,也就意味着,做出这件事的那个人,是特别强的黑客,也或许是比我更加完善的数据生命。】 陈宴还不死心: ‘真的完全找不到那个人的位置吗?’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至少以我现在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陈宴心中十分遗憾。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她很开心的回道: 【我也很开心能跟你聊天,这个城市里的数据生命不多,我们算是同类。】 她把量子分身看成是“数据生命”。 陈宴问道: ‘这个城市里还有其他类似……我们这样的存在吗?’ 他倒是知道,月亮钟楼里的卡西莫多就是一个。 说到这个,她显然更开心了: 【是的啊。】 她没有透露更多。 【但是他们大都不想被被人知道,所以我无法告诉你。】 陈宴看着她脸上像素块组成的歉意,说道: ‘没关系。’ 其实陈宴很好奇,他昨晚在监狱里的时候,当着陈长生的面说了那番话,作为和陈长生一个阵营的米娅怎么会对他这么“坦诚”呢? 她所表现出的明显的善意又是从何而来? 陈宴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他算是把事情搞清楚了一半。 一念之间,陈长生的手机屏幕亮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陈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着网线来到这栋别墅里的某个摄像头内,观察着陈长生的举动。 米娅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举动,即便看到了他的“偷窥”,也无动于衷。 陈宴看到陈长生沿着长廊来到别墅二楼,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走廊的拐角出现了。 是穿着一身休闲冬装,浑身散发着热切气息的威廉·亚当斯! “嘿!我的好儿子!事情谈的怎么样了?” 陈长生没有躲避他热烈的拥抱,但身上依然很僵硬。 威廉·亚当斯早习惯了他僵硬的迎接拥抱,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他的喜欢。 拥抱过后,陈长生完全是一副汇报工作的样子回答道: “亚楠市会为航空港开设新公司,他们承诺会为新公司造势,并在短时间内完成融资和上市。 我们各占10%的股票,剩下的80%交给股市和证券公司,不设杠杆上限。 我们拿60%的投股权,他们拿10%,剩下的30%由北方联邦和帝都的人来分。 我们需要选定一位董事会主席。” 威廉·亚当斯打断道: “这个位置你来坐。” 陈长生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我没时间。” 威廉·亚当斯一副有点便秘的表情: “那你看着办吧!航空港建的怎么样了?” 陈长生眼角余光划过他领口之内凌乱的口红痕迹,他像是能感觉到一般,心虚的掖了掖领口。 陈长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做着报告: “航空港的第一阶段建设已经完成,正在等待你去剪彩。” 威廉·亚当斯说道: “你替我去。” 陈长生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毫不意外的继续说道: “第一阶段的开启三条航线,分别通往【帝都南方雨林地带三年前出现的风暴眼内部】、【帝国殖民航道第三岛链的万维物联中心】,以及【星链第一序列斯达沃星云的实验殖民地】。” 威廉·亚当斯骂道: “斯达沃重工那些孙子真他妈不是个人,竟然用这次亚楠市暴乱当借口,把我从他们公司的董事会里挤兑出去了,连股权都回收了!” 陈长生眼神中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我们可以断了他们的原材料供应,让他们直接破产,反正他们没有完整的工业链。” 威廉·亚当斯操着一口浓重的沽上港口音: “那不行,我还指望着他们去第一序列星链深处给我挖稀有金属呢,你上次不是说,那个什么,叫什么……踢?” 陈长生嘴角抽动: “是【锑】。” 威廉·亚当斯摆了摆手: “管他要踢那个,既然是我们需要的稀有金属,就必须有人去开采,我看斯达沃工业那群没脑子的矿工就正合适。” “这次回去我催一催实验室,让他们赶快把之前承诺我的星链营养土给搞出来,到时候我们进了第一序列,无论是哪个星云,都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被动。” 威廉·亚当斯说完,感慨一声: “帝国已经几十年没有打过仗了,整个世界人口爆发,超过土地承载量太多了。” 这话简直让陈宴刮目相看。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的商人,能认识到这个事情,实在是不容易。 威廉·亚当斯继续说道: “从亚楠市的现状就可见一斑——亚楠市的人口太多,即便是工业化时代出现的大量密集劳动型产业也不足以容纳如此多的人口,创造不了足以让这些人活的像个人样的价值。” “更别说趴在亚楠市身上吸血的那些个大商人,大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 他在愤愤不平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不知道自己就是自己口中的大商人,还是最大的那一个。 陈宴听了他这话,心想,这人虽然见识广博,对事情的认知能力也强,但其眼光毕竟受到了时代的局限,认不清生产关系才是导致大多数社会现象的本质原因。 “长生啊,咱们的时代和之前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一样,人太多了,太他妈的多了! 要想养活这么多的人,就要创造这么多的价值,可这片土地上的资源已经无法继续被压榨了。 那些已经拥有资产的人又不愿把资产吐出来,这样下去总要出事的,这次亚楠市的暴乱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相信,即便亚楠市议院这次要搞大动作,要把一部分权利让出去,但要不了多久,暴乱依旧还会爆发。 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威廉·亚当斯侃侃而谈,在说道这些事的时候像是喝开水一般平淡,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如果暴乱继续爆发,战争迟早要来,到了那时北方联邦乃至帝国又要重新洗牌。 洗牌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之后再过几十年太平日子,人口又会爆发,资源又会不够用,暴乱就他娘的又来了。 这个事情是没有尽头的,是必然发生的。” 威廉·亚当斯说道。 “人的贪婪是无限的,前两天在广场上要求权利的游行者,一旦拥有了资产,变成了压榨者,他们也会为了守护自己的资源而不惜做出收割劳力的举措——这是人性,任何人都不可避免。” “我们无法避免人压榨人的情况。” 他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只能创造更多的价值,来养活这些多出来的人——这些爆发的人口。” “一旦我们找到了更多的资源,从大多数吸血鬼嘴里漏下去的资源,就能让人们吃饱。” “人们吃饱了,暴乱就暂时不会来了。” 他话锋一转。 “我是这样想的,其他人就不一定是这样想的了,就像是斯达沃工业的那群蠢猪,他妈的一天到晚不知道琢磨什么,竟然把我从董事会里踢出来了!草!” “为了保证我的计划得以实施,我们必须在星链第一序列中的大多数星云中建立属于我们的殖民地——头上刻着【威廉·亚当斯集团】名字的殖民地!” “我们把亚楠市的人口输出出去,把北方联邦的人口输出出去,把帝国……把整个世界的人输出到浩瀚的宇宙中!建立基于整个宇宙的威廉·亚当斯集团!” 面对威廉·亚当斯的慷慨激昂,陈长生没有一丁点反应,这把前者的样子衬托的十分傻,十分尴尬。 可威廉·亚当斯本人完全不觉得尴尬,他沉浸在自己对“伟大事业”的幻想中不可自拔! 陈长生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如果今天结束之前,陈宴还不走,怎么办。” 威廉·亚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他不想体面,你就帮他体面。” (本章完) 第725章 出发前的准备,和关于动物园的意外消息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有装腔作势,也没有情绪起伏,像是只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做出了更微不足道的判断。 【你最好按照约定好的事情来做。】 米娅小声对陈宴说着,仿佛她的声音会被威廉·亚当斯听到一般。 陈宴自知这件事没有周旋的余地,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所以并未否定。 ‘米娅,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 这样道别的感觉怪怪的。 陈宴操纵量子分身,返回网络世界。 陈长生目送威廉·亚当斯走回空艇,在听他交代了“我回帝都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之后,就把目光转向米娅。 “他走了?” 米娅点了点头。 她没有蜂鸣器和音源输出的硬件,没办法发出声音。 “和他聊天感觉怎么样?” 米娅摸了摸他的耳朵。 陈长生点了点头,眼神里出现了些许类似于“欣慰”的情绪。 “数据生命太少了,能拥有正常人性的数据生命就更少了,所以,能和你交流的正常数据生命……现在可能只有陈宴一个。” 米娅伏在他肩上,鼻息化作的翡翠色像素吹拂在他的脖子上,可他感觉不到。 “很快了,米娅,我们从威廉·马斯特的服务器里解包了大量的加密数据,很快就能够知道关于数据之灵的真相。” “到了那时,我将能够听到你的声音。” …… …… 陈宴在沃克街33号公寓3楼305室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上午九点钟。 他出了卧室,来到阁楼,便看到依然坐在书桌前的糯米果。 似乎是因为暴乱的原因,教会学校暂时停课了。 糯米果在看到陈宴那略显慌乱的眼神时,就知道真正的陈宴回来了。 “说来话长……” 欧嘎米显然没有和糯米果诉说刚才发生的一切,于是陈宴长话短说,把整件事的关键部分告诉了她。 “总之,那家伙自杀了,但不保证下一次还会有类似的家伙出现。” 陈宴感觉很头疼。 “按照你的猜测,我们需要在今天晚上的那个时间点——在那个《拉格朗日时间》,再次前往网络中的监狱网站,通过那个可能存在有【荒野入口】的子链接。” 陈宴点了点头: “只有在《拉格朗日时间》内,现世才能和荒野进行数据交换——将这一性质套用在网络世界中,就能得出这一结论。” 他沉声道: “我今天晚上之前必须离开亚楠市……但由于有量子分身的原因,即便肉身不在亚楠市,我也能进入网络世界中的监狱大楼,验证我的猜想。” “我想问的是……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陈宴打开手机,向糯米果展示“陈宴”曾经拍下来的那张海图。 “我要去这个地方,拿一样东西。” “陈宴”曾经在回到沃克街33号公寓的那个晚上,已经和大家说过他和威廉·亚当斯之间的“交易”,所以糯米果大概知道这件事。 而现在,在看到地图上的地方时,她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是这里啊……” 糯米果的声音非常低,以至于陈宴甚至没有听清楚。 他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 我曾经在菌城得到过一枚戒指,那戒指可以开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但我不知道这个戒指具体怎么用,才能设定两个世界的地址。” 他拿出刚刚从卧室带来的邪眼戒指,递给糯米果。 “如果能够利用这枚戒指,在公寓和亚楠市的某个位置,开启一条通道,这样一来,即便大家去到海外,也能随时返回亚楠市——不耽误你们的学习和工作。” 公寓是比其他地方更安全的存在,公寓里的人是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值得信任的存在,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最好是公寓的【大门】。” 陈宴仿佛异想天开一般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如果邪眼戒指能以【公寓的大门】为载体,在【门中】建立一条通道,通道的一边是离开了亚楠市、去到海外的公寓,另一边是沃克街的街道——就和现在开门走出去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这些住在公寓内部的人,掌握有【钥匙】,拥有通过【门】的权限。 一旦有外人从公寓外打开了门,就没办法进入公寓——也或者是进入了一栋假的公寓。”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陈宴已经表达不清楚了。 但糯米果依然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我可以进行尝试……但不确保一定能成功。” 面对她保守的答复,陈宴内心感激。 “我们有今天一整天的时间,不成功也没关系。” 如果不成功,陈宴就要自己开着公寓跑路了,那将是对所有人而言最坏的情况之一。 糯米果也显然明白这一点,任何人都不会想让事情走到那个地步。 陈宴下了楼,便看到名为奥斯曼狄斯的独眼少年正瘫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手机,独眼里充斥着百无聊赖。 “啊,你回来啦!” 陈宴听着他的语气,意识到了什么,对他说: “你也知道昨晚那家伙是假的啊。” 奥斯曼狄斯点了点头: “弥赛亚也知道,只不过她怕那家伙投鼠忌器,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陈宴想了想,还是对他说道: “我接下来要出一趟远门,你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回家吧。” 奥斯曼狄斯好奇道: “你要去哪?” 陈宴想了想,感觉好像没有欺骗他的必要,就如实答道: “去帝国西北方向的海域,特别远,接近冰川地带了……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哪,总之就很远。” 奥斯曼狄斯听了他的描述,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过往,恍然之间,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奥斯曼狄斯拍了拍脑袋,换上平时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嘻嘻的样子: “这不巧了么!我家就在这条航道上呢!” 陈宴惊奇道: “你是从外面来的?” 陈宴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便开始仔细打量男孩的脸。 原本看起来和帝国本土鲁克人没什么区别的脸,此时仔仔细细看上去,却没了往日那么明显的鲁克人特征,和正常的帝国土著比起来,奥斯曼狄斯的鼻子扁平了一些,脸上的雀斑少了一些,眼睛的颜色深了一些…… 可外貌并不能将一个人的属性完全表达出来,陈宴意识到自己费劲辨认他脸上特征的举动完全是无用功。 “那也不行。” 陈宴语气斩钉截铁。 “你还是教会学校的学生,我要是把你带出帝国,教会学校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这当然只是借口。 奥斯曼狄斯显然知道他在找借口,所以打了个响指,转而说道: “你不是想救那只老虎嘛!我有办法让你在没有员工身份的时候进入动物园!” 陈宴骂道: “你这小子果然在偷窥我!” 陈宴表面上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可内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感觉,反倒是耸然一惊—— 【愿望的困境】和【陈宴表现出要救她的意愿】这两件事,完完全全发生在愿望和陈宴两个之间,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被第三者知道。 可这个名为奥斯曼狄斯的少年依然知道了,说明他拥有能够知晓他人秘密的能力。 这就难搞了。 好在这小子身上不全是坏消息,至少他提供了能够解决陈宴如今面临的一大麻烦的办法—— “按照我的了解,没有员工身份,怎么也不可能进入动物园。” 陈宴缓缓说道。 按照他之前的了解,【员工身份】本身相当于某种【认证资格】,有了这种【认证资格】,才能在拜伦维斯动物园里行动而畅通无阻。 但如果没有【认证资格】,想要进入动物园,就会相当麻烦——陈宴当初见过去动物园里铺网线的程序员们,他们小心谨慎生怕自己的身体和动物园里的一切——包括空气在内相互接触。 陈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表现出那个样子,只知道如果在没有【员工身份】的情况下进入动物园,一定会非常危险。 “这天底下不存在没有bug的规则。” 奥斯曼狄斯眨了眨眼,手机在他右手五根指头之间来回翻转,挽出无数个漂亮的花影。 “程序这样强逻辑性的规则几何体还到处都是bug呢,人为强行开辟的世界边缘地带怎么可能没有bug?” 他笑嘻嘻道: “我恰巧就知道动物园的几个bug,所以,如果我们达成一致,我不介意帮助你去把那只小老虎救出来。” 奥斯曼狄斯所表现出的见识和能力已经远远超乎陈宴的想象,即便这小子出身于超凡者家庭,也不该拥有这种程度的知识才对。 到了这个时候,陈宴已经明白,他曾经对于奥斯曼狄斯的认知必定存在着很大偏差。 他要重新认识这个小子,并不能继续把他看成一个简简单单的小伙子才行。 陈宴还没开口说话,奥斯曼狄斯先开口了,他似乎很喜欢占据谈话的主动权: “你上次在监狱里打电话过来之后,我去找过杰克·巴尔多了,他也把电话打了回去,但是没打通,这个你可不能怪我。” 陈宴倒是没忘记这件事,上次他准备打电话来让杰克·巴尔多把整个公寓模块化,以便于在行刑之前去救他,是奥斯曼狄斯接的电话。 可后来他就始终在网络世界忙碌,没时间接电话了。 陈宴从奥斯曼狄斯的解释中明白了他潜在的心态: 我想和你进行平等的合作,并对作为合伙人的你保持着敬意,所以才把什么事情都解释清楚,没有什么隐瞒,你看我多有诚意。 之所以会产生这么复杂的“感觉”,是因为自从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陈宴就感觉自己即便没有触发【通感】,也能够对他人的内心产生一定程度上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察言观色,也没有刻意揣测他人内心,但的的确确就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通感】能力似乎在经过意识形态的锻炼之后,发生了进一步的进化,变成了类似于“本能”的东西。 陈宴心中没思考太多,就答应了奥斯曼狄斯的合作请求,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去救愿望的方法。 “我们今晚之前出发。” 在得到了这个确切的答复之后,奥斯曼狄斯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而是露出一副难以抑制的患得患失的表情。 陈宴看着他几乎没有变化的脸,心想,这“患得患失的表情”,似乎是自己下意识感觉到的。 陈宴来到厨房,顺着梯子进入地下室一层,便看到了虾人乔治·莱博斯特,正把溶洞水域码头旁停靠小船上的大箱子往地下室里搬。 他过去帮了把手,并问虾人: “什么情况?”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宴从虾人身上感知到了一丝失落的情绪。 乔治·莱博斯特的声音还算正常,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因为失落而变得低沉: “斯派罗工业破产了,我们失业了。” 陈宴把一只箱子放在地下室的地面上,好奇道: “怎么破产了?蛇吻岩矿区不是还有那么大吗?” 他明明记得,当初他进入德尔塔扇区的时候,矿脉还是连成片的,根本不愁挖不出来。 难道是当初的叠嶂之城废墟还在扩张吗? 乔治·莱博斯特叹了口气,一边把一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纸箱放在床上,一边说道: “亚楠市经济不景气,影响到了地下了。” “前段时间你离开之后,地下一直很乱……你知道的嘛,那时候好多工人都卡合同的漏洞,能去到地表,卖私矿了。” “公司内部的管理层也出现了矛盾,我这个小员工也不知道那么详细,只听人说,好像是管理层要和地表的什么企业‘并股’,要成为其他企业的子公司,但是其他管理层不愿意,就爆发冲突了。” “管理层一爆发冲突,原本比较乱的下面就压制不住了,虾人蟹人还好,去不到地面,只能靠公司过活,但那些人类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地面正在搞游行,工人们反抗企业主,反抗议院,杀了好多大老板,整个亚楠市都给搞瘫痪了。” “他们有样学样,当天晚上——前天晚上就冲进了办公楼,管理层那群海盗和工程师让他们打死一半!”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储存大家劳务合同的档案室给烧了!” ps:儿子快会走路了,总是开着学步车来拍门,被打断无数次,实在是写不出来那么多了,所以今天只有4000多字……明天我起早点写…… (本章完) 第726章 前忧后患 地下的事情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陈宴是没想到的。 不过从他现在的视角看来,自从斯派罗工业的掌门人詹姆斯·派瑞特决定为地上的企业供应能源,而不是自己搞彻底的闭环生态之后,斯派罗工业本身就在发展的过程中融入了亚楠市,成为整个亚楠市巨大社会生态圈的一部分。 亚楠市发生的一切都会通过和地下之间相互连接的渠道产生影响,尤其是游行暴乱这种级别的社会事件,其深度和广度导致地下必然会受到很大影响。 “原本的公司现在分裂成了几股,工程部占一大股,他们大都是些机械维修师,要技术有技术,要劳力有劳力,虾人和蟹人基本上都跟着他们了。” “矿机研发部占一股,他们原本就拥有强大的热武器,现在公司没了,他们就用武器阻止了暴乱蔓延到他们的车间……那里现在还没恢复正常运行,但他们放出消息来,只要大家有诚意,他们还可以生产矿机让大家购买。” “其余部门的存在感就不太强了……哦对了,还有一个部门比较厉害,地下原本没这个部门的,组成这个部门的一部分是公司内原本的办公人员,一部分是来自地表的投机商人——销售部,他们这么称呼自己,并打着公司的名号,从大家手里收购矿石。” 刚刚搬起另一个纸箱的陈宴脱口而出道: “二道贩子!” 好家伙,这群投机商人可真是嗅觉灵敏。 “你这个形容可太确切了。” 乔治·莱博斯特也读过书,可帝国语并不是他的母语,所以对一些单词的运用很僵硬。 “他们收购来自大家的矿石——独立的矿工小队——尤其是拥有矿机的矿工小队,现在都是队内报团取暖,他们借此机会成为了独立的个体,不再归附于公司或者更大的团体——大家都有枪,也都经历过公司统治的时代,轻易不会再给谁打工了。” “而公司崩溃之后,除了工程部这种没什么侵略性的组织之外,也没有更大的团体成立,所以也没人能威胁到拥有在矿脉中自由穿梭的矿工小队了。”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游魂之家。 游魂之家原本就是矿工们自发组织起来的城市,之前一直被公司压着,连发展都是问题。 现在公司一解散,游魂之家成了地下最大的组织——在公司解体之后,游魂之家成了不想加入其他势力的新工人的庇护所,所以很多矿工聚集在了游魂之家,直到现在,游魂之家已经成了自由意志的代名词。 在打量新工人涌入之后,游魂之家重新恢复了活力,许多老房子都住进去了人,整个城市的商业看起来也像是要流动起来……总之就是百废待兴,一切都因为人的剧集而显得很有活力。” 乔治·莱博斯特虽然说着一件听起来比较振奋人心的事,但他的语气并不轻松。 “但是……自由的代价是混乱,游魂之家聚集的人太杂了,我最后一次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有工人开始拉帮结派……势力迟早会出现的,到了那时候,又是一个类似公司的存在。” “我感觉到了这种趋势,于是心中很慌……你知道的,我胆小,不敢在这么混乱的地方呆下去,即便游魂之家的的确确是越来越繁荣了……于是我就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陈宴对这位虾人哥们儿刮目相看,他竟然已经开始基于社会现状思考未来,并付诸于实践行动。 乔治·莱博斯特并未感觉到陈宴对他的讶异,继续诉说着地下的情况: “直到现在,地下大概已经恢复平静……相对平静,大家不再缩在自己的居所里不敢出门了,游魂之家稳定了大多数人的安全感,他们甚至开始组织工人形成武装,来保卫这座建立在地下水域之上的城市,并承诺可以庇护任何人。” “地下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乔治·莱博斯特把整件事说的很简单。 陈宴心想,这整个过程的细节必定是极其复杂且血腥的,乔治·莱博斯特只是把简单的结果说了出来。 “巨物禁区的事情怎么样了?” 面对陈宴的疑问,乔治·莱博斯特说道: “巨物禁区在几天前开始回退了,这次应该是就这么结束了……造成的伤亡不大。” “而且,我听人说,巨物禁区开始向地下深处倒退了,对欧米伽扇区的影响越来越小,几乎没有了……这是很稀奇的事情,在之前很多年里从未发生过……这意味着地下挖矿环境变得越来越安全了,是好事。” 宇宙另一边的菌城,对宇宙这一边的亚楠市的影响,随着陈宴和队友们的回归,基本上结束了。 陈宴按照自己现在的见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心想,菌城对亚楠市的影响变小,大概是因为他们当初摧毁了坠落在菌城的米大实验室里的大多数事物,导致菌城和亚楠市的连接变弱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在陈宴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立刻从虾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些“抑郁”。 “唉,我就是个电工,又不能去地表工作,只能在地下……我准备等一段时间,看看地下什么形势,如果形势好的话,我再去找工作。” 这句话在说道“找工作”三个字的时候,陈宴从乔治·莱博斯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压抑”感。 虾人兄弟明显是不想在地下工作的。 “这样。” 陈宴把手放在虾人穿着电工服的肩膀上: “你以后为我工作,负责维护公寓内的电器,以及对公寓各部分的修缮之类的工作,我负责解决你的生活需求——居所、结婚、生子、养育孩子、孩子上学……等等之类的需求。 怎么样?” 乔治·莱博斯特吃惊的说道: “这……我从未听过这种协议!” 陈宴说道: “如果你不想要这些,我给钱也行。” 乔治·莱博斯特立刻想到陈宴之前得到的那些蛇吻岩,换算成钱的话,可是个天文数字。 可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即便有了钱,也不能拿到亚楠市去花,还要拿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底,去那样危险的环境里生活…… “我要出海,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回来亚楠市了,所以我需要一位工程师,能够在我不在的时候,对这栋公寓进行维护的工程师。” 乔治·莱博斯特吃了一惊: “出海?” 陈宴点了点头: “去北边,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要去多远,这栋公寓跟着我走。” 乔治·莱博斯特听着他的话,想到前段时间公寓的变化,依稀明白了一些陈宴的意图。 “海啊……” 他有些激动,但内心大多数情绪还是惶恐。 他从小生长在地下暗河中,即便拥有人身之后,也只在无画面的收音广播里听到过播音员对大海的描述。 虾人的族群内始终存在有对大海的信仰,这信仰是通过“对大海的向往”所建立的,传说中,如果一个虾人到达了大海,就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至于“真正的自由”是什么,虾人们从来都不知道。 甚至经过在地下暗河中无数代的繁衍之后,他们连“自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导致他们虽然拥有这种信仰,但无法理解这种信仰。 即便心存对自由的向往,也曾有过探索者踏上对大海的朝圣之路,但从没有一个虾人踏上朝圣海洋的路之后还能回来的。 所以虾人们都很害怕,他们认为去到海洋的虾人都死了,因为对于终生劳作直至死亡的他们而言,“死亡”本身就是解脱的一种,是“自由”的另一个代名词。 作为虾人族群中渺小的、几乎没有任何个性的一员,乔治·莱博斯特现在忽然有了“朝圣”的机会,而且是相当安全的机会, “我……我妈说我们是淡水虾……” 陈宴打断了他的恐惧: “我当初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淡水虾,你看你这头,头胸甲与整个头胸部愈合,不伸向腹面不形成鳃腔,导致鳃直接浸在水里……这明显就是节肢动物门、甲壳纲、磷虾目的某种磷虾嘛。” 陈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磷虾是淡水虾,但海洋不是到处都是咸水的,比如冰川地带附近,基本上就都是淡水。” “海洋中有淡水”这种事情超过了乔治·莱博斯特的认知范围,他用两只凸起的眼睛注视着陈宴,眼神里满是“你蒙谁呢!” 陈宴解释道: “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冰川地带应该是存在某种大陆架的,大陆架上的淡水凝结成了大部分的冰川,冰川无法结冰的部分就溶解成了淡水。 加上洋流的影响,再加上咸水和淡水因密度不同而引起的分层,冰川地带的海域存在有大量淡水区域。 所以,磷虾这种淡水虾才能在冰川地带的海域大量存在。” 陈宴见乔治·莱博斯特依然“难以置信”的眼神,忽然想到一个例子,说道: “你可以从亚楠市打听到一个事实——威廉·亚当斯集团每年都有远洋海船去到冰川地带捕捉磷虾——这件事能够证明磷虾在冰川地带的存在,也能反过来证明冰川地带的海域是淡水海域。” 乔治·莱博斯特心想,这倒是可以验证的事实。 陈宴搬出这种事实出来,又说出了一些他所不了解的论据,这导致他内心产生了许多期待,他早就不想在黑暗的地下生活了,再这么下去,再经过几代繁衍,或许连眼睛都要消失了——他的一些去到地底深处的远房亲戚就是这样,因为长期处于无光环境而发生了退化,眼睛消失了,发声器官也产生了异变,看起来已经成了不像正常虾类的虫子怪物…… 乔治·莱博斯特十分抗拒那样的未来。 但对于未来未知生活的恐惧还是让他犹犹豫豫: “可……可是……” 陈宴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即便那里没有淡水,也没有磷虾,你跟我出去转这么一大圈,也权当是散心了!出去几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回到亚楠市,说不定地下的新社会生态已经建立了,你手里的技术又不会忘,那时候如果还想回到地下找工作,也不晚嘛!” 乔治·莱博斯特心里一想,还真就是这个道理。 他倒是不担心对公寓电力线路的维护工作,这本来就是他的本行——再加上他这些日子在网上对新技术多有学习,精密电路维修技术在拥有工具的情况下也不算太难——至少网络上的那些修复电子元器件的新技术,根据现有的工具,他都可以完成。 思前想后,他终于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开口说道: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出海!”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虾人兄弟感觉自己整个人得到了一种升华和蜕变。 这种感觉甚至远超当年蜕壳的时候。 陈宴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准备一下,咱们今天结束之前离开亚楠市。” 对虾人交代完了之后,陈宴来到地下室二层。 在公寓完全模块化之后,原本初代矿机的驾驶舱解体重构成了整个地下室二层,这里除了由巨大鹦鹉螺壳组成的引擎地板之外,最扎眼的就是“漂浮”在空气中的“星云”——节肢水獭们具象化在陈宴所在现实世界中的【数据星海】。 就和当初陈宴在初代矿机内部看到的一颗颗代表节肢水獭族群的星辰一般,无数颗虚幻的星星充斥着整个地下二层空间。 陈宴稍一观察,就知道这些虚幻星辰之间的排列组合是有规律的,看似散乱,但根据彼此之间的距离来看,像是组成了一条由星辰链接而成的航道。 按照之前通过模块化祈祷改造公寓的经验来看,陈宴已经获得了模块化改装公寓的权限,不需要再次使用【模块化祈祷】。(第634章左右) 他看着这片【数据星海】,回想起之前自己在初代矿机控制台内的虚幻【数据星海】中经历的一切。 当初,他进行模块化祈祷的过程,就是通过初代矿机内部的【数据星海】,向宇宙中的某个位置——陈宴猜测那是节肢水獭族群的【主机】——发出“模块化祈祷”,然后得到【主机】反馈的程序指令(很可能是某种改装权限的解锁指令),才能进行模块化改装过程。 ‘从上一次进行模块化祈祷的形式来看,节肢水獭文明中的各个族群之间也一定有类似网络的存在,将他们彼此之间链接在一起。 只不过,它们的网络中,各个终端之间的链接方式,是不被人理解的——通过宇宙的星海中,某一种【不受物理空间限制的特殊互联网】,不同的节肢水獭族群相互链接。’ 陈宴心中胡思乱想: ‘【模块化祈祷】的过程,就是通过存在于宇宙中的【节肢水獭网络】,向【主机】发送程序指令的过程。’ ‘至于【主机】是否反馈指令,反馈什么样的指令,就说不准了。’ ‘这个【主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能够自行判断祈祷内容的逻辑门程序?还是某种人工智能?’ ‘也或许【主机】是活的——【主机】是有人操作,人为控制的。’ ‘以节肢水獭文明的历史跨度来看,这个【主机】估计岁数不小了,时间这么长还没坏,说明一直有人在维护。’ ‘也或许【主机】真的是某种类似神明的存在,不死不朽……但如果【主机】是神明,这神明也太闲了,闲着没事就等着随时处理信众的祈祷请求吗?这种神明也太他妈敬业了……’ 陈宴回想之前的一次祈祷。 ‘我是否需要再次向【主机】做出一次祈祷呢……’ ‘上一次,我向【数据星云】发出了【我希望我的公寓,可以成为我能够掌控的模块】这一请求,于是我成功了。’ ‘在我成功之后,量子分身脑袋里就多出了两个东西,一个用来操作整个公寓的星云控制台,一个小型的公寓模型,我得以能够通过操控这个模型,对公寓进行模块化改造。’(第634章) ‘我上一个量子分身已经在网络世界中被【杀】掉了,脑袋里的星云控制台和公寓模型也随之破碎。’ 他拿出手机。 ‘好在之前手机里已经编写好了星云控制台的app。’(第635章) 陈宴其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犯拖延症,用量子分身编写完成了星云控制台的app,而那app现在就在他手机的第二页。 他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星云控制台app,输入想要调节的目标——将公寓墙体之内的部分改造成船只。 在短暂的延迟之后,app给出了改装的模拟结果,一艘船只的数据模型出现在app页面之上—— 公寓的地下二层,也就是鹦鹉螺壳引擎的位置,成为了船只的底舱,由于整艘船是类似于蒸汽油轮的结构,整个底舱起来看就像极了普通蒸汽驱动船只的锅炉舱。 ‘如果是类似蒸汽油轮的船只结构,得有烟囱,行驶的时候还要冒黑烟才行。’ 陈宴在app里输入了【烟囱】的数据和【行驶时冒黑烟】的条件,于是船只的数据模型上的底舱位置就多了一台巨大的锅炉,并从锅炉旁的位置多出了一些提示: 需要一定吨数的煤炭,以及煤炭和冒黑烟时间之间相关联的计算公式。 ‘这也太拉了,冒黑烟还要烧煤炭?不能模拟出来黑烟吗?这也太不像外星人高科技了……’ 陈宴想了想,输入【模拟蒸汽机燃烧时生成黑烟】的条件,于是船只模型底舱内的大锅炉消失了,煤炭需求和相关计算公式也消失不见。 ‘嗯……看起来并不是模块化科技含量不够高,只是我不会用……我输入的条件不准确。’ 陈宴对app有了新的理解。 他再次看向模拟出的船只数据模型。 公寓的地下一层,也就是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的房间,成为了船只的货仓。 这就不太好,刚刚把人家拉入伙,就要人家住货仓,这也太不合适了。 陈宴这次没有立刻修改,而是继续向上看。 船只的一二三层分别是公寓的一二三楼,每层楼楼层中的房间被改造成了类似筒子楼的并排船舱,门被改造成了海船专用的放水门,原本窗户的位置成了舷窗,原本房顶的位置被改造成了一片巨大的甲板,原本通往荒野的烟囱伫立在甲板之上,向上高出船身十几米的高度,向下连接着底舱。 ‘就和公寓的结构没什么区别……只是每一层的面积变大了,高度变低了,两边变窄了,整个公寓变得又扁又长,和烧煤的轮船成了一种结构。’ 陈宴看了一眼“开始变更结构”的凸起选项,没有去点击,而是在模拟框架内输入“离开亚楠市进入海洋”的条件。 app页面上的数据化船只很快变小,进而有巨大的钻头从数据块中延伸出来,出现在船头——那是初代将矿机的钻头。 在亚楠市的地图出现在app页面的底面之后,船头的钻头尖端有一条虚线延伸出去,从沃克街33号公寓直达大海。 从地图上给出的数据来看,app给出的路线,是从地下水路进入大海,整个过程从启动到入海需要10分钟,避过了可能存在危险的溶洞水域,开辟新的地底通道。 陈宴看到这条路线之后,心里有了谱。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他必须在起航之前做一些必要的事情——比如为船只进行补给——他需要在到达旅程的第一站之前购置足够的食物和淡水,为此,他需要购买几台冰箱,也或者在公寓内建造一些水箱或是蓄水池。 让他比较郁闷的是,模块化无法在没有材料的情况下制造出精密电器,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制造冰箱,就必须购置一些铁矿和一些基础元素化合物,还不如直接买一台冰箱来的方便。 元素不能凭空产生,模块化也无法凭空生成不存在的东西。 而公寓内现有的材料是有限的,能够将元素重新排列组合生成一艘船只,已经把公寓内的物料用到了极致,没办法再生成更多的设备了。 陈宴回到一楼,叫上刚刚回到公寓的杰克·巴尔多,将自己想要补给的意图告知了他。 “外面的商铺和市场还没开门。” 杰克·巴尔多说道。 “我刚才去找人打听了现在的情况,商铺和市场没有重新开启,并非害怕游行尚未结束,而是有人进行了干预,他们想要拿商铺和市场重新开始经营这件事去要挟街道的管理者,想要得到一些有利于他们的宽松规则。” 陈宴问道: “街道的管理者?是议院要组建的那个新部门吗?这么快?”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 “我一个工友告诉我,那个部门今天早上刚刚宣布成立,就开始找麻烦——他们拿着盖了议院火漆的《新市场管理许可条例》,单方面宣布接管市场的开放权。” 陈宴骂道: “议院哪他妈来的火漆?现在都是红外打印了!这群人手里的许可是假的!” 短短三言两语之间,陈宴已经明白,这次游行的重要成果之一——议院许诺为了维护人们利益而建立的新监督部门,已经被某些人篡取。 (本章完) 第727章 启航前夜 可是人们又能怎么样呢,人们只能承受一切,因为人们并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即便曾经从模拟器中得到过相关的启迪,当亲身经历一切变革时又会对现实分辨不清。 人天生畏惧混乱和未知,一旦面临无法分辨的混乱局势,人们自然而然的下意识选择自我洗脑,他们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坚信刚刚结束的游行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利益,就像是议院和组织者们曾经承诺的那般。 因为游行已经不可能重来一次了。 陈宴在此之前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关键问题出在哪里,所以他没有对现今的社会现状产生太多疑问,而只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们去沃克街17号。” 十分钟后,陈宴亲自走进了这间“工作室”。 工作室里的人并未对他的“再次来临”很惊讶,为陈宴这样的人提供情报和帮助,原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在得到了某个确切的联系方式之后,陈宴和杰克·巴尔多按照联系方式,在沃克街菜市场的后巷,曾经用来装卸货物的地方,找到了一位自称是“沃克街市场管理代理人”的家伙。 那人提前已经接到过电话交代,所以没有多说话,只是打开被封闭了的市场的一扇小门,让陈宴和杰克·巴尔多跟着他走。 三人穿过散发着腐败气味的阴暗潮湿的暗巷巷道,沿着已经碎裂的水泥走道进入市场库房。 一路上,陈宴看到了堆积成山的腐烂蔬菜——蔬菜之所以在苦寒的冬日腐败,并非是发生了“腐烂”,而是发生了严重的“冻伤”——陈宴看到了大量叶子变白变薄的卷心菜,那些变白变薄的部分正是被冻伤的位置。 除了卷心菜之外,还有大量菠菜、花菜等等蔬菜,叶片因冻伤而腐败,根系因冻伤而变的稀烂,导致全株枯蔫死亡…… 陈宴眼前所见冻伤最为轻微的蔬菜,也遍布着白翳一般的白色斑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作吃食了。 他甚至在角落里发现了大量肉类,这些肉类大多并非纯肉,而是经过了加工的合成肉,比如香肠和培根之类,还有一些已经发生腐烂,陈宴分辨不出种类的合成肉排。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里面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在这样苦寒的天气里,竟然已经有一些肉类发生了腐烂,陈宴甚至在其上看到了一些爬行类的小生物。 而即便如此——即便这些东西即便烂在这里,也没有被售卖到沃克街居民手中。 陈宴询问关于这些东西的事,带路那位市场管理代理人起初看起来不太想回答,但也解释了两句。 “老板发话不让卖,咱们哪敢让这些东西进市场?反正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廉价,薄利多销的货,烂这么点,值不了多少钱。” 陈宴看着那些腐烂的堆积物,少说也有十几吨,对于商人而言,这些也就“这么点”罢了。 陈宴问道: “之前不让卖,是因为之前商人们和威廉·亚当斯集团打价格战的原因?” 市场管理代理人看了他一眼,也没太惊讶,但凡做生意的人大都知道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嗯……差不多,反正就是那回事。” 这人明显因为这些事而被陈宴提起了情绪,忍不住多了几句嘴。 “之前不卖,现在还不能卖,听说是老板和新部门发生冲突了。 老板存货太多,原价一时之间肯定是卖不出去了,于是想要降价甩卖,但新部门不让,因为新部门的工资就是从市场税里出的,他们觉得东西卖的便宜,他们工资就少了…… 真他妈蠢!一群连字都不认识的泥腿子,来跟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商人较劲来了!偏偏人家有议院撑腰,硬是让几座大市场开不开门!” 陈宴若有所思道: “新部门不只有游行的人,还有议院的人,这些人最终做出来这种决定,不知道其中掺杂着什么样的利益关系。” 市场管理代理人带着他们进入一间冷库,语气中带着郁闷和无奈: “那谁知道啊……反正就是一地鸡毛!最难受的就是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办事员,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不说,还他妈的见谁都要陪笑脸,两边受气!” 他指着冷库中的存货,说道: “这些东西你看着拿,外面有推车,你们离开的时候最好掩饰一下,现在大家都在吃家中存货,如果你们推着一大堆东西在街上走……可不太好。” 他甚至没说钱的事。 陈宴大概明白,沃克街17号应该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和这个代理人打过招呼,他们今天来购置食材的钱或许被算在了某个势力的账上。 市场管理代理人交代完了,多打量了陈宴一眼,犹豫道: “兄弟,我看着你有点像网上那个……那个什么chen……” 陈宴说道: “我姓张。” 那人抱歉道: “啊,不好意思,亚裔都长得差不多……” 陈宴立刻转移了这个话题: “你知道哪里能买来冰箱吗?” 面对陈宴的疑问,市场管理代理人并不惊讶,这年头有钱人想买冰箱的太多了,街道上说乱就乱,家里有个能储存食物的冰箱就变得十分关键。 “你打这个号码……他们直接配送到家的。” 能管市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么些社会关系,这人并不是出于义务而做出了帮助陈宴的举动,而是因为利益——陈宴推测,每卖出一台冰箱,这人都会有分成——从这方面来看,这人也算是个中介。 两人之间客套“合作愉快”之后握手产生的通感很快证明了这一点。 从通感中陈宴得知,这人还算厚道,只收一个点的返利,这导致他购置一台冰箱的价格甚至比市场上冰箱的零售价低上不少——批发价再加上较低的中介费,算起来就比零售价要低。 陈宴打电话订了五台冰箱,似乎是由于中介人的代理等级较高,信誉度也较高的原因,不但订购单价又打了一些折扣,甚至连订金都没有收。 沃克街17号到底是拿谁的信誉来为陈宴背书的?是大威廉吗? 陈宴心想,大威廉这种谨慎的人,应该不会让一个做脏事的情报机构随意以自己的名义做事才对。 陈宴没想太多。 他特意挑选了一些冷冻的纯肉和保鲜室储存的蔬菜,再加上一些预防维生素缺乏症的水果,装了一整个板车,盖上两层毛毡,在毛毡上堆了一些杂物做掩饰,和杰克·巴尔多一起离开了市场。 回到公寓的时候,冰箱已经送到了,陈宴让杰克·巴尔多帮忙签收,因为钱不在他这,也因为他现在对钱这种虚无的东西已经没了概念。 冰箱安装之后,把食材全部处理完毕,分类储存进冰箱…… 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下午4点。 现在是亚楠市一年中天黑的最早的一个月,刚刚下午4点,天已经暗淡下来,即便没有暴雪,从天边蔓延而来的夜色也逐渐笼罩着整个城市。 陈宴刚想歇一会儿,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暮色渐沉的屋外—— 屋外,水泥街道的对面,因背阴而未化去脏冰的暗巷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黑影。 即便天才刚刚开始发暗,那些位于屋檐阴影之下的黑影也看起来十分浓郁,它们乍一看像是屋檐的影子,但陈宴明白它们绝非影子那么简单。 它们就那么隔着街道远远的注视着沃克街33号公寓,没有其他任何举动。 于是他知道,它们是确保他今晚一定会离开亚楠市的“保险措施”。 随着暮色渐深,影子的数量在慢慢变多,只是陈宴注视它们的十几秒钟里,已经有三五个影子从屋檐之下的黑暗里“生长”出来。 忽然间,陈宴看到一个快到模糊的身影从房顶掠过街道对面,一道黯淡的寒光从那些影子身上一闪而过。 身影在一闪之后从街对面消失。 而黑影们完好无损。 继而,欧嘎米从楼上走了下来。 “不行,杀不掉,那些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欧嘎米通常会拿一些没有实体的东西没办法。 陈宴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们……早点出发就是。” 欧嘎米从糯米果口中得知了陈宴的计划,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依然很淡定。 “糯米果已经有了进展。” 欧嘎米带来的好消息让陈宴浑身一震,来了精神。 三人来到阁楼,只见糯米果正站在阁楼中间,而奥斯曼狄斯这家伙也在,邪眼戒指就悬浮在两人中间。 陈宴想了想,还是没有找借口把这家伙支开。 他转而看向邪眼戒指。 这枚戒指和先前有了明显的变化,戒指上镶嵌的那枚黑曜石一般的石头竟然“睁开了眼”,那眼睛像是黑色的漆状物中迸发出了金色的棱形碎斑,虽然没有确切的瞳孔,但凌乱的金色碎斑依然让这只眼睛看起来十分鲜活。 在陈宴等三人进入阁楼之后,邪眼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发生了转动,将“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 陈宴被看的心里一阵发毛: “这东西能用了吗?” 糯米果说道: “是的……但有风险。” 陈宴问道: “怎么说?” 回答问题的是奥斯曼狄斯: “我们要先明确一件事——这东西,曾经是某种生物的瞳孔。” 陈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奥斯曼狄斯的独眼。 后者仿佛没有发现他的目光,继续说道: “人类超凡者中有一种特别普通的存在,他们在几次觉醒之后,就会拥有一种【用视线转移空间】的能力。” 陈宴自己就是这种超凡者,之前也了解过这种能力。 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非人类中也存在有这种能力的生物——用你们的话来说,是超凡生物——这种超凡生物,能够用【视线】沟通【两个不同空间】。 当它们睁开眼睛时,它们的视线就能够穿透空间之间的界限,让从一个空间出发的视线,落在另一个空间之内。 当这条视线出现时,两个空间会被暂时连通,出现一条【道路】。 在这个睁开眼睛的过程中,物质就可以通过这条【道路】进行转移。” 陈宴问道: “这种生物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没有正面回答: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东西,按理说,从外形上来看,这枚戒指和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的文明能够匹配的上——【戒指】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人类】文明的独特产物。” 他特地强调了【人类】两字。 “说不定是某个被人类杀掉的超凡生物,被取了眼睛,制作成这枚戒指——杀掉这超凡生物的多半是某个不死人,因为这东西基本上只能被不死人这种拥有强大生命力量存在的血激活。” 陈宴再次像是不经意一般扫了一眼奥斯曼狄斯的独眼。 后者依然仿佛没有发现,侃侃而谈: “现在我们通过激活这只眼睛原本的状态,取消了【必须用大量生命力进行激活】的限制。” “这种操作原本是比较危险的,因为一旦这只邪眼上有任何原主人的意识残留,事情就会变得很难搞……谁知道那个时代的超凡生物有什么诡异的能力呢? 就像是一些远古时代被封存在冰川中的病毒,现代人的身体完全无法抵抗——古早超凡生物的能力也是现代人完全无法抵抗,只能承受的。” 真是奇怪的比喻。 奥斯曼狄斯看着陈宴“不可置信”的眼神,补充道: “一些古早存在的能力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也不是说多么强,就是特别诡异,现代人理解不了。” 陈宴不再保持对奥斯曼狄斯独眼的兴趣,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邪眼上: “【道路】必须在这只邪眼睁开的时间才会出现,那么,这只邪眼睁开的时间能够人为操纵吗?” 奥斯曼狄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当然可以,这枚邪眼上原主人的气息早没了,现在纯粹就是个工具,如果想要激活,只要赋予足够的能量就行。” 他看向杰克·巴尔多。 “比如不死人的血。” 他又看向阁楼里的无线充电终端: “也或者是能够输出稳定的电力。” 陈宴心想,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做到: 只留一栋公寓的空架子在沃克街,公寓的其他部分组成船只离开亚楠市,把邪眼放置在船只内的一扇门上,一旦船上的人需要回到亚楠市,就激活邪眼,创造船只连通亚楠市的【道路】。 在不需要回到亚楠市的时候,让【邪眼】保持关闭的状态,此时【道路】关闭,亚楠市这边的人如果进入了沃克街33号公寓,就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房间。 陈宴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脸,又看了一眼窗外街对面屋檐下乌压压一片仰着脸的黑影。 而后把视野转移到同伴们身上,深呼吸一口气,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把弥赛亚找过来,然后,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 (本章完) 请假一天 原本以为思路顺畅,这段就没写大纲,结果遇到了剧情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卡文卡的脑袋都是晕的…… 请假一天写大纲…… 实在抱歉…… 求原谅…… ——2022年12月9日下午4点50,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28章 夜间学校 陈宴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又经过了短暂的犹豫。 他看向糯米果,糯米果也看向他。 两人同时回忆起了之前两人之间关于玛琳娜的对话。 于是陈宴说道: “我去找找玛琳娜,大家……各自进行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由于大家对公寓如今情况的理解,陈宴没有过多的解释。 大家都明白,在邪眼能够建构公寓通往亚楠市道路的情况下,即便在公寓出海之后依然在公寓之内生活,也不会对如今的生活状态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反而因为公寓本体在海外,公寓内某些租客们的人身安全大大提升了。 唯一有影响的是弥赛亚——的母亲。 作为公寓内唯一的凡人,玛琳娜现在正因暴乱而无法上班,当陈宴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刷着手机。 陈宴听到了手机里传来嬉笑声,那似乎是某种视频类的娱乐软件,玛琳娜明显并不喜欢这些笑声,可她又因为心烦意乱而无事可做。 玛琳娜坐在被木条封住了的窗边的椅子上,身边浅色合成木质地的床头柜上凌乱的摆着一些教科书,陈宴扫了一眼堆叠起来的书本,看到其中一些书本的名字: 《机械化纺织概念》、《轻工业用料染色液的印染配比和混合调制》、《初级工业化学》…… 女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和上次不同的是,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他的打量。 “工厂里并没有相应的晋升渠道,即便学会了这些书中的知识,也无法从事相应的工作,除非我能够重新上学,作为技校毕业生去参加招聘,也或者陪哪个公司或是车间的代理人睡一次,以换取工作的机会。” 她的眼神平静的像是昨夜落在房顶上连麻雀都不会驻足的积雪。 她……是在示弱吗? 她知道他来干什么? 陈宴早就把目光移回到她脸上,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尚未想好该怎么对她开口,只能顺着她的话题继续说道: “亚楠市应当有成人教育……或是夜校这样被官方承认的教育机构,用来对工人进行培训,并使其获得被企业承认的学历。” 玛琳娜眨了眨眼,于是眼底的疲惫被驱散了少许: “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谁不想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呢?” 她看向窗外。 渐沉的暮色中飘起了小雪,今天亚楠市没有风,小雪就像是从天空直落落降临在了地表,房间内部的暖色光线偷偷绕过窗户内部钉的歪歪斜斜的木板,照亮了窗外正在沉落的雪花。 雪花无人帮助,只能沉沦融化。 “玛琳娜。” 陈宴尝试着无视女人红发中夹杂的一些灰白,用正常的语调和她进行沟通。 “房东先生。” 女人看了一眼陈宴背后刚刚走进门来的弥赛亚,于是女孩自觉的来到女人身边。 “玛琳娜,最近工作感觉怎么样?” 玛琳娜放下手机,但并没有站起身来。 “还不错。” 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难以掩饰神态之间的疲惫。 “在游行开始之前,还不错,因为没办法再差了。” 她竟然还开的出玩笑。 可陈宴明确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而“心情不好还能开得出玩笑”这样的能力,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才能拥有。 “要看书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陈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尽量让自己的问询看起来像是老友之间的亲切问候。 “要看书这件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玛琳娜感觉这个问题很奇怪。 陈宴的眼神在她身后的弥赛亚身上游曳而过,飘过窗户外面被暖色光线照亮的雪花,最终落在她床头的书本上。 “是理所应当。”陈宴眨了眨眼睛,“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玛琳娜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我似乎在哪听过这句话……不过无论如何,这句话都是有道理的,那些纺织厂里的女工们,她们大都连字都不识,也不知道提升自己,只是每日做着同样的工作,忍受着高压的生活……” 陈宴看着她的眼睛,感慨道: “可是没人告诉她们生活可以更好一点,或许她们认为这样高压的生活本身就是生活的常态,就如同……” 他在此停顿。 玛琳娜疑惑道: “如同?我身边的那些人?那些……工友们?” 也或许本应包括你在内。 陈宴笑了笑,尴尬被粗劣的掩饰起来。 “玛琳娜……” 玛琳娜看着他的眼睛,用尽量温柔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我工作的纺织厂倒闭了,在游行的前一天,一台染色机器出了故障,几个工人掉了进去。 其他人知道游行开始之后,一把火烧掉了纺织厂的机器和库存。 他们在很愤怒的状态下做了这件事,但我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更多是出于恐惧。 他们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掉进去。 可他们又不能丢掉这份工作,因为一旦失去工作,他们的家人就会受累。 而如果继续在纺织厂工作,他们觉得自己迟早会沦落到和掉进染色机器的工人一个下场。 他们陷入了无法解决的死循环,这样的生存现状让他们绝望,绝望又催生了恐惧,这些恐惧被突然爆发的游行所引燃,燃烧起来的恐惧生成了暴乱,就像是这世上的一切氧化反应一般……” 陈宴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跟自己说这番话,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她平静神态下隐藏的绝望。 他实在不想对她使用通感——他不想通过超凡力量这种强硬的、无法反抗的暴力手段,去倾听和感受一个人的内心。 出乎意料的是,在陈宴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感觉”更清晰了。 于是,他不仅感觉到了玛琳娜绝望中夹杂的一丝希冀,还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提防和敌意。 这些提防和敌意让陈宴备受打击。 她还在说着。 “外面不安全。” 她拿着手机。 “我的几个同事已经失联了,她们大都独居,没有男人。 可有男人也不一定管用,被自己男人逼迫成为转角女郎的女人太多了。 我的一些同事……她们活的很累,即便有了手机,也要省着用电,因为充电的费用是昂贵的,她们还要用手机接收信息,还要用手机和其他人联系,在这么乱的社会里,如果没有手机,不能接收外界的信息,人就会变得很烦躁,很恐慌。” 陈宴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诉说她自己以为的、她自己和弥赛亚即将面临的情况。 “不过并非完全没有好消息。” 她拿起手边的一本书。 “有小道消息说,这次的游行给亚楠市的居民们争取到了进入技校进行进修的权利,如果我提前学会了这些知识,等到技校开放,我很快就能拿到证书,到时候拿证书去应聘,工资会比之前高很多。” 她在为自己争取机会,就像是她曾经为了生存而所做的任何事一般。 她看着他的眼睛,即将诉说出口的话语让已经明白“尊严”为何物的她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启齿。 可她所了解到的“小道消息”真的就只是谣言而已,作为见证并参与了这场游行全过程的人,陈宴明确知道,游行者们和议院的谈判成果中根本就没有“得到议院承认技校证书”这一条。 可她即便知道这是一条小道消息,即便嘴上说着这是一条小道消息,也依然用一种“坚信”的态度去处理着一切——她甚至将此作为自己未来人生的努力目标! “但在那之前,我必须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 她知道他要来和她说什么。 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和猜测,无论如何,她知道他要“赶她走”。 她原本是打算离开的,甚至连房子都找好了,因为她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赚钱,能够供养得起自己和弥赛亚。 可直到游行开始,暴乱肆虐,纺织厂被烧,一切计划都被打破,一切生活现状都被改变。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游行成功了,社会上却越来越乱,更不知道原本已经有了起色的生活被付之一炬之后,今后该如何打算。 游行之类的社会事件对普通人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之内。 陈宴早知道游行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可当游行真正发生在他身边,对他身边的普通人产生了影响,他才意识到游行这片“历史尘埃”压在普通人身上到底有多重。 除了弥赛亚之外,玛琳娜在这场游行中几乎失去了一切,现在,她只能抓住她能够抓住的所有机会,生存下去。 而“小道消息”,则是她能够抓住的最重要机会之一。 就像是当初怀孕走投无路时遇到的杰克·巴尔多。 就像是在生产之后为她们提供住所和食物的陈宴。 现在,她想要拿“小道消息”说服陈宴——她甚至本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拿小道消息说服陈宴”这件事,因为她走投无路的处境已经让她把这条小道消息当了真,当成了自己目前暗淡人生的唯一解! 人通常希望自己是理智和客观的,但人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会被情绪主导内心。 感性大于理性才是人类的常态。 陈宴听着她的诉说,感受着她的情绪,只感觉如鲠在喉,原本想要帮她安排新住处的打算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新住处绝不会比沃克街33号更差,我为什么说不出口呢?是因为泛滥的同情心和无意义的怜悯吗?还是因为想看看玛琳娜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宴搞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当他能感受到他人的情感之后,他自身的情感也因此变得丰富而敏感,此时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他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他的目的被情感干扰,无法明确起来了。 他看着她仿佛平静,实则期盼的眼神,内心混乱之间,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念头如流星划过长空,照亮了他这段时间见证过的一切人和一切事,将他自身的一切思考串联在一起,托着长尾划过夜空,撕开天幕将黑暗启明。 陈宴瞳孔放大之间,一句还未想好的话脱口而出: “我其实是来告诉你关于夜校的事情。” 门外藏着的杰克·巴尔多听到陈宴这话,心中奇怪,现在外面那么乱,哪来的夜校? 玛琳娜听到“夜校”两个字,并没有立刻表现出开心之类的情绪,长期以来的经历让她面对种种诱惑时能够保持比较平静的心态。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学校……” 陈宴脑袋里一边编纂着,一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这场游行的成果之一,开放一些基础工作技能的学习,完成技能考试之后能够获得和亚楠市大多数技校一样的学历证书——被议院承认的学历证书。” “夜校在晚上上课,且只需要缴纳一项费用——书本费,非常便宜,所以你可以考虑白天工作,晚上在夜校学习。” “我听说夜校还提供学生宿舍……只不过还是需要一些钱作为住宿费……好在夜校的学生宿舍虽然环境不太好,但比外面要安全多了。” 玛琳娜意识到了什么,她变得警惕起来,但没有立刻进行质疑。 “这个夜校……在什么地方?”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我听说是在亚楠市的各个街道都会开放,而且由于其面向民众的数量较多,所以夜校的数量也会很多。” “你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就可以报名。” 玛琳娜看了一眼弥赛亚,一句未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但如果我白天工作,晚上上学,就没办法照顾弥赛亚了。” 陈宴感觉有些头疼,这件事几乎无法妥协。 玛琳娜看着女儿,又是几乎没怎么思考,就下了决心: “我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容商量的语气。 面对这样的语气,陈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弥赛亚是绝对不能一直待在玛琳娜身边的,作为一名强大的、能力未知的超凡者,弥赛亚最好还是留在公寓里——她最好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出海! 陈宴也没想到,这场谈话进行到现在,眼看已经即将成功,竟然一下子就谈僵了。 可陈宴今晚就要离开,他绝对不能带着玛琳娜出海! 该怎么才能把玛琳娜安全的留在亚楠市呢? 内心坚定的玛琳娜正要送客,却忽然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呼唤。 ‘妈妈……’ 玛琳娜恍惚之间抬起头,眼神颤抖的看向弥赛亚。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女孩出生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女人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孩子说话的声音。 ‘妈妈只管去学习和努力,我会经常去看妈妈的。’ 陈宴看着始终闭着嘴的弥赛亚,又看了看热泪盈眶的玛琳娜,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宴趁机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问询了玛琳娜的手机号码: “我会把夜校的地址发给你,今晚就是报道的最后时间,如果错过,就要再等三个月才行。” 玛琳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又看着女儿的脸,一时之间内心挣扎,无法决断。 他将随便编辑好的地址发给玛琳娜,那是旧城区东部街区的一处商业街,没有被游行波及,十分安全。 “我可以帮你缴纳第一次的书费和住宿费,但后续的费用就需要你自己去赚了。” 当陈宴说完的时候,玛琳娜已经平静下来。 “房东先生,请您先出去,我要和弥赛亚说几句话。” 陈宴巴不得抓紧时间去安排这件事,和玛琳娜道别之后立刻拉着杰克·巴尔多一起回到三楼,拨通了沃克街17号的电话。 而在公寓一楼,玛琳娜握住女儿的双手,看着女儿的眼睛,低声说道: “你答应妈妈,无论如何,一定,一定不能和任何人一起睡觉。” 女孩听了这样的交代,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 …… “我需要在旧城区东部街区附近租一栋楼,要三层,下面一层当门面,上面两层住人,最好是客流量不大的商铺门面房。” 陈宴对沃克街17号的接听者说道。 “先租三个月,嗯,对,尽量安全,一定要签合同。” “能尽快搞定吗?嗯……三分钟?非常感谢!” 陈宴挂掉电话,身边的杰克·巴尔多才终于有机会插上话。 “好兄弟,你真的要为了弥赛亚去办一家夜校?” 是为了弥赛亚,而不是为了玛琳娜,杰克·巴尔多的脑子很清楚。 “也不是为了弥赛亚。” 陈宴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 “我需要为这个社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虽然只是我觉得正确的事,但我依然要做,因为我的能力就这么大点了。” 杰克·巴尔多问道: “会有可能产生不好的后果吗?” 陈宴用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个世界已经不能更差劲了。” 杰克·巴尔多深以为然: “是这样的。”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下午5点20分,又扭头通过窗户看了一眼街对面的屋檐之下。 密密麻麻的黑影已经在街对面连成了片,那些东西在已经深沉的暮色下睁开了眼,白刷刷没有瞳孔的眼睛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转移了视线,不知多少双眼睛在一瞬间过后已经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样颇具压迫感的场景没有让陈宴感觉到更多的压力,但他并没有很紧张,反而特别兴奋。 在和玛琳娜的谈话中,他从先前的经历中得到的感悟忽然有了被验证的可能,他知道了自己真正对这个城市能做的事——在他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能做的事。 “如今社会中的一切乱象出现,究其原因,在于民智未启,人们不知道自己应该追求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为了生存终日奔波。” 陈宴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不对的。” 他看着杰克·巴尔多: “人们这个世界需要启蒙,而能够给予民众启蒙的只有知识,我将会尝试用夜校把知识传递给人们,让人们蒙昧的内心得到启蒙。” 后者静静的听着他诉说完这一切之后,问道: “当人们得到启蒙之后,就能过上好的生活了吗?” 陈宴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不,杰克,即便得到了启蒙,人们也不会立刻就过得更好。” 他语气深沉。 “反而,那些得到了启蒙的人,会意识到自己到底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那是他们从前从未意识到的事情,他们的世界观将会发生崩塌。 如果从未知晓世界真实的样子,他们或许就能够那么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或许他们会活的很艰难,但至少不会如此绝望。” 杰克·巴尔多问道: “既然如此,人为什么还要得到启蒙呢?” 陈宴回道: “人应当知道世界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例如:人应当知道,他们原本应当生存在公平正义的社会中,他们作为帝国的纳税人和建设者,理应享受到帝国发展带来的福利。 他们将会正确认知自己的内心,他们将会拥有自己的追求,他们将会……将会拥有基于正确自我认知的全面发展,而不是终日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杰克·巴尔多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理想,于是他忍不住问道: “这样的启蒙,又从何而来呢?” 陈宴曾经反复想过这个问题,而问题的答案也早已熟稔于胸。 “夜校将会拥有自己独特的课程——思想启迪课程和专业技术课程,而思想启迪课程的第一课,名叫《理想国》。” 在杰克·巴尔多的保护下,陈宴坐在桌子前面,闭上双眼,进入网络世界。 手心冰蓝记忆碎片闪动之间,一些书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书籍数据被调动出来,根据陈宴已经思考过很多遍的顺序排列组合,最终成为一张清单。 清单的一部分按照亚楠市现有的工种,列出了普通技术工人所需的各种书籍。 另一部分则按照陈宴所认知的启蒙运动发展时间顺序,列出了相对应阶段的书籍。 做出这份清单的时候,陈宴内心其实是非常忐忑的,因为书本这种东西再怎么样也只是间接经验,即便让人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不能用于实践,也对人无益。 他只希望这些书本里的思想能够进入人们的视野里,在人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他坚信时间能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夜校书籍清单上的每一个书名背后,都附有他标注的书单下载链接。 ‘既然这些书都是电子版,那便理所应当不需要收取书籍的费用。’ 如此一来,夜校就有了课程规划。 ‘能去夜校的学生大多数识字不多,所以单单有教科书不行,得有老师来教才行,’ 陈宴操控量子分身在网络世界中亚楠市高街ip段寻觅,很快找到了一名符合条件的老师—— 这人名叫尼德·罗德迪,原本是高街派瑞斯大学文学系的硕士,毕业之后依靠给报社写文章过活,因为当初是贷款读的大学,所以现在生活的很艰难,用“穷困潦倒”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让陈宴感觉有意思的是,这人之前因为写文章被圣歌团抓住关进了大牢,原因是传播无神论思想。 由于入狱的三个月都没有稿费,这人没钱交房租了,被从房间里赶了出来,今晚就要睡大街。 而在这样的冬夜,睡大街几乎可以和“必死”画上等号。 有思想,有知识,穷光蛋,走投无路。 是陈宴最需要的人才。 几秒钟后,一条短信被推送到了正惶惶然走在高街繁华街道上的尼德·罗德迪的手机里。 他拿出手机,诧异的看向短信弹窗: 《【亚楠市夜间学校】:尊敬的尼德·罗德迪先生,您好,我是亚楠市夜间学校的代理人杰克·巴尔多,希望能够邀请您成为夜间学校的讲师,我们的学校……》 短信里介绍了一大堆,罗德迪现在实在没心情看,他的眼神下意识的落在工资上: 《每天晚上8:00到11:00上课,时薪1先令,包吃包住包出差费用,签署劳务合同,但需要按照夜间学校的教材进行教学。》 罗德迪完全忽视了最后一句话,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时薪1先令”,脑袋几乎停止了思考。 直到一片雪花在他额头上融化,带走了一些体温导致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他才感觉到了腹部因饥饿而传来的痛苦。 罗德迪眼神下滑: 《如有意向,请联系手机号详聊。》 他毫不犹豫的点击了短信最下方的手机号。 在短暂的延迟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您好,罗德迪先生。” 陈宴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罗德迪拿出了自己当年毕业演讲时的优美声音: “您好,我是尼德·罗德迪,听说您那边需要教师。” 由于旺盛的需求,两人之间的谈话很愉快。 “是的,按照政策要求,夜间学校刚刚成立,我们需要大量招收老师。” “我想知道的是,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如果您同意成为夜校的任课老师,我将会向您发送一份电子合同,在接收到我的电子合同并进行签名之后,我将会提前支付给您一周的工资。” 这是尼德·罗德迪在很长时间内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即便“电子合同”这种东西有些让人不那么容易接受,可他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呢? “没有问题。” “在签署合同之后,您将会成为夜间学校的正式任课教师。 由于夜间学校刚刚成立,我们的人力不足,所以需要您亲自拿着钥匙,去管理一所分校——由于是夜间学校,所有规模很小,具体校规我会在后续发送给您。” 这不是什么难事。 “我没问题。” 事情的进展实在顺利。 “我需要您前往旧城区沃克街17号,领取夜间学校的钥匙,然后等待学生的到来——今晚就要开课,所以您需要提前熟悉教材,我会把接下来需要用到的教科书和课程表发送到您的手机上。” 尼德·罗德迪有些惊讶: “电子版?” 陈宴回复的很干脆: “是的,您有什么疑问吗?” 尼德·罗德迪毫不犹豫: “完全没问题!” 即便要他传播圣光信仰,这课他也教了! “祝我们合作愉快!罗德迪先生,如果后续有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在我们结束通话之后,请您把您的银行卡号发送到我的手机上。” 陈宴平平淡淡的声音回荡在电话里,在尼德·罗德迪听来却像是救世主——即便他知道,救世主并不存在。 尼德·罗德迪在再次表示感谢之后,挂掉了电话,并将自己的银行卡号通过短信发送给了陈宴。 随即,一份合同被陈宴用短信推送过来。 尼德·罗德迪打开短信,按指纹,签名字,然后点击提交——他此前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这份电子合同签署起来太简单,就只是两个名字和两个指纹而已,合同内容也简单的离谱,就是规定简单的授课内容和甲乙双方要付出的劳力和金钱。 由于合同内容实在太过简单,尼德·罗德迪实在找不出来什么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他盯着屏幕的时间里,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弹窗被弹出屏幕: 《亚楠市建设银行:您xxx的账户到账15先令……》 一周五天的工资,真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打过来了…… 又一片雪花落在他脑门上,冰冷的感觉让他从对生存的狂热中清醒了少许。 于是,一些问题纷至沓来: 这个夜校是私立学校?有议院的办学许可吗?他们招的学生是什么人?小孩还是大人?他们教什么? 随着一阵手机铃声,尼德·罗德迪接收到了课程表和电子版教材。 他看着教材列表第一排的《理想国》三个字,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总之……先去取钥匙……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再说……” …… …… 当陈宴把钱给尼德·罗德迪发过去的时候,沃克街17号已经把电话打了回来。 量子分身接通电话。 “钥匙已经有了?好的,谢谢,我马上会让一个叫尼德·罗德迪的人去取,只需要把钥匙给他,其他事情不需要多说。” 挂掉电话,陈宴看着面前生成的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是他用一些关键字条件从网络世界中检索出来的,这些条件是:《技术工人》、《频繁发帖者》、《较和平的沟通者》、《工人》、《非语言障碍者》、《身体机能正常者》之类。 陈宴设立夜校时,根本的教学方向,就是为了培养会自主思考的技术工人,所以优先从工人中进行检索。 由于亚楠市庞大的人口基数,他第一次检索出了18万人。 这显然是超过了他预期的。 他重新对这18万人进行第二次检索:在加入了《迫切想要得到知识》、《表露出较强求知欲望》等较为复杂的关键字条件之后,这个范围缩小到了1万人。 ‘我需要进行第三次检索,因为符合更苛刻条件的人,本身素质就会更高,这些人如果得到了启蒙,就更容易将启蒙传递出去……如果一个人连字都不识,教导这样的人所花费的代价太大,时间太多,传播思想的速度太慢,而且对于一个过于混沌的人来说,启蒙失败的概率太高……’ 在第三次检索中,陈宴加入了《年龄小于30岁》、《没有犯罪记录》等等条件,检索出的人数被缩小到了500人。 ‘不能再继续检索了。’ ‘这500人,将会陆续进入夜校。’ ‘而今天,我需要从这500人中挑选出20个左右,作为玛琳娜的同学。’ 他进行了第四次检索,关键字是《旧城区范围内》、《晚上8:00到11:00有时间》。 这一次只剩下30个人。 于是陈宴给这30个人发送了邀请参加夜校的短信,最重要的承诺是第一周的教学是免费试听课。 短信很快有了反馈,1个,2个……直到第20个短信被反馈之后,陈宴向包括玛琳娜在内的他们发送了夜校的地址,以及一些“夜间注意安全”之类的注意事项。 ‘希望能够成功。’ 一念之后,量子分身闭上双眼。 现实世界中,陈宴睁开双眼。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 路灯尚未亮起的此刻,暮色已从深紫沉至黝黑,于是窗户上密集的白色斑点就显得极为扎眼。 那是蠕动着的影子们无瞳的眼睛。 ps:有错别字的话请告诉我!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729章 加速的世界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下楼对玛琳娜做了一些解释之后,陈宴将尼德·罗德迪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并告诉她,这人就是夜校的老师,也是代理校长。 玛琳娜和其他学生已经接收到了陈宴发送的课程表和电子教材,他们都尝试过去自行理解教材,可基于贫乏的知识储备,他们无法理解这些未知的知识,即便强行看上一两页,也只能收获脑壳疼罢了。 但好在他们知道这些知识是有用的,再加上第一周的课程是试听的免费课,夜校又距离自己的住所比较近,所以他们大都选择在今晚8:00之前前往夜校,进行夜校这一学期的第一课。 陈宴还有关于夜校的更多计划,可现在他时间不够,无法实施了——他不知道窗外那些影子会在什么时候挤爆窗户,所以必须早点离开。 在再三发誓会照顾好弥赛亚,并送走玛琳娜之后,陈宴拿出手机,确认模块化的准备启动状态。 能源准备完成,模块化物质抽离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在陈宴正在做心理准备的档口,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草,这个时间,谁啊!’ 陈宴有些不耐的来到门口,从猫眼向外看去,只见飘落的雪花只见,一个穿着精致黑色皮质风衣、戴着灰色八角帽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安静的等待着门内之人的回应。 是那个杀不死的小混混,伯明翰街的剃刀党,托马斯·吉尔伯特。 陈宴仔细想了想,基于对他的好奇,在确认门旁边没有黑影的情况下,打开了门。 托马斯·吉尔伯特带着一团风雪进入门中,向陈宴脱帽致意。 “这个天气登门拜访,实在是打扰了。” 陈宴看着他那双浅蓝色的漂亮眼睛,说道: “我们需要让这场谈话进行的快一些。” 托马斯·吉尔伯特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拿出一张纸: “上一次和您的愉快交流已经过去了很久,但遗憾没有达成合作,这一次我们有了新的合作机会。” 陈宴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张,立刻便看到了标头的一行漂亮的帝国文手写体: 《帝国殖民航道第一岛链投资计划》 陈宴大致一眼扫过去,发现这依然是一份风险投资计划,只不过和之前的卖电二道贩子投资计划不同,这份投资计划更完整,并且是按照帝国规章制度来制定的,少了很多风险,最重要是能见得光。 陈宴简单理解了一下,这份投资计划的大致思路,是通过建立被帝国承认的海上贸易公司,往返于帝国和围绕帝国建立的第一岛链的各个岛屿之间,通过收购和售卖当地特色产品,赚取物资差价。 和正常海上贸易公司不同的是,托马斯·吉尔伯特想要建立的海上贸易公司,还兼具物流公司的职能,不但自己贩运货物,还为客户提供代理运输货物的服务,赚取物流费用。 陈宴现在并不缺钱,所以想要拒绝这份计划。 而托马斯·吉尔伯特早已准备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方案,当陈宴刚刚想要把计划书推回去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口说道: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整个帝国将会迎来新一轮的剧变,其变化剧烈程度不亚于用蒸汽机开启了蒸汽时代!” 陈宴回应道: “按照通常经验,人们所见到的‘震惊体’信息,实际上都不会怎么让人惊讶。” 托马斯·吉尔伯特耐心游说: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了,亚楠市的航空港已经建成,从今往后一切经济合同都会围绕航空港来进行,市场将会开放,您看,即便是类似我这样的边缘人,也拥有了分享航空港利益的资格。” 他语速很快,陈宴由此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困窘。 “亚楠市会爆发一次暴乱,就一定会爆发第二次,您的模拟器已经给出了答案,不是吗?” 陈宴听到托马斯·吉尔伯特如此肯定的说法,立刻明白,这家伙一定是从他当初发布在网上的那段视频里认出了他。 “将航空港作为变量输入模拟器之后,事情又会迎来转机——亚楠市的寿命被延长了,大公司的出现被延后了,我这样的个体商户变多了——而只有我这样个体户的变多,大公司的出现才会延后,按照您的理论,这本质上是一个生产力发展的问题。” 这家伙! 他仔细看过陈宴发布在论坛里的那些书了! 可……他表现出的所作所为,和将那些知识应用的方法,以及如今表现出的急切,和陈宴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被藏起来的“肃杀”……这一切都和陈宴预料之中的不一样—— 这家伙很可能已经学歪了! “任何人都有资格参与社会的建设,您已经在那些书里说过了这件事。” 托马斯·吉尔伯特显得有些殷切。 “事实上……我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否准确——说是亚楠市这么着急开放航空港,并将航空港的使用资格向大多数亚楠市民——甚至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帮派开放,就是为了抵制威廉·亚当斯集团对亚楠市的控制。” 看着陈宴已经平静下来,托马斯·吉尔伯特知道自己成功了一部分,于是继续说道: “包括议院今天发布的新议案——重新从社会各界人士之中选举代表,进入议院成为参议员——这也是议院抵制类似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超大型商业集团的办法。” “这是我们的机会。” 托马斯·吉尔伯特强调: “并非赚钱的机会。” 他语气很重。 他知道陈宴不缺钱。 他很可能知道陈宴想要做什么。 “人的主观意识能够认识客观世界,人的实践活动能够在正确的认知之下改造世界。” “我的进取意识,本身就是改造世界,使其偏离向着【大公司统治一切】的末日前进的道路。” “而这一过程本身就对世界是有益的。”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语气由低沉逐渐转为慷慨激昂。 “世界在变化,陈先生,航空港不仅仅会成为帝国链接整个世界——陆地和海洋的道路,还会成为链接星空的道路。” “我认为,亚楠市很快就会通过航空港,向外海输入移民——这是释放亚楠市压力的最好途径,亚楠市的人均资源得到了提升,而被输入的劳工得到了更高的工资和更低的压力。” “而通过航空港,和即将在各个级别岛链建立的物联中心,地表之上的一切会被连接在一起,生产力将会空前发达——到了那时,星空中的殖民技术也将会完善,再次爆发的人口将会被输出到星空之中,完美解决下一次暴乱再次爆发的问题!” 托马斯·吉尔伯特目光灼灼: “而我们,陈先生,作为这个世界中的渺小一份子,我们将会复出我们的奋斗,我们将会用自己的劳动去获取我们想要的一切——这和社会的发展本身并不冲突,只是顺应社会的发展罢了。” “我们要做的——我想要做的——是邀请您加入我的公司,占有一定股份,参与公司的运营。” “作为一切的推动者,您只需要给予公司运营战略上的指导,然后领取基于股份的分红——我知道那并非您在意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完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 陈宴消化了一下这人身上发生的变化,而后开口道: “这些事情是你自己想的,还是?”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这完完全全是我个人的想法。” 他指着陈宴手中的纸张: “所以,这依然是一场风险投资,和正常风险投资不同的是,您将作为技术投资人而加入整个投资和运行过程。” 陈宴问道: “你既然看过了我发在论坛上那些东西,就应当知道,让我加入公司运营,这个公司就赚不了大钱了。 并且你应当知道的是,对于生产经营,我完全是个门外汉。” 托马斯·吉尔伯特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我完全明白、并理解这件事。” 陈宴拿出手机: “那么,我们需要交换电话号码——我需要一份电子合同,并在电话或短信中商议后续的合作事项。” 托马斯·吉尔伯特虽然不知道电子合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暂时不需要知道,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合同的形式无所谓。 “完全没问题!” 陈宴点了点头,伸出手: “那么,吉尔伯特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托马斯·吉尔伯特理所当然的和陈宴握手。 握手的一瞬间,陈宴知道了一些事情。 “再见了,陈先生,我还需要尽快前往下一个投资人那里,组建船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要很多很多钱才行。” 在谈妥了合作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和陈宴道别,并离开了沃克街33号,进入飘着小雪的黑暗街道之中。 陈宴看着这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一阵冷风吹过,身上一阵恶寒。 在握手产生那一瞬间的通感中,陈宴明白,这人心里想的只有钱而已,刚才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单纯只是为了说服他,而并非自身真正的感悟和理解。 而这人真正的目的,是通过贸易公司,贩运亚楠市不允许贩卖的非法物品——包括人在内的一切违禁品,剃刀党能够接触到的社会最底层喜欢用来侵蚀他人用的赃物! 至于托马斯·吉尔伯特刚刚提到的物流公司,就更离谱了,陈宴从通感中知道,之所以要建物流公司,是因为吉尔伯特家族黑帮早在之前一段时间就派遣了一些人前往帝国在海外的殖民地,接触到了整个基于海运资源交换的利益链条—— 他们由此知道,正常贸易所不允许贩卖的一些违禁品,是可以通过物流进行运输的—— 比如一些电子产品,更准确的来说,是电子垃圾: 由于电子科技的快速发展,亚楠市的第一批电子垃圾已经产生了,这些电子垃圾多是一些因各种原因而损坏了的手机。 手机这种东西,亚楠市是不缺的,因为财政补贴的原因,手机在亚楠市人手一个,而且由于手机生产力过剩的原因,即便损坏,也能够以较低的价格买到第二部手机。 但海外就不一样了,海外的帝国殖民地并没有手机产业的生产线,海外的人如果想要拥有手机,需要很多钱——包括关税、消费税和生产成本在内的一切原因,导致手机在海外的价格飙升,且在很多岛屿上有价无市。 一些投机者看准了这个情况,通过手机赚钱的办法五花八门: 他们或是低价收购已经坏掉的手机,通过雇佣电子维修师进行批量修复,这些手机贩运到海外的时候通常会卖到比原价高几倍的价钱——由于这种贩运伤害到了帝国本土向外销售正常手机的利益,所以被海关明令禁止,所以他们就要想办法通过“特殊”渠道进行贩运; 或是将废品手机进行拆分,拆成一批一批的零件——手机不能过海关,但零件可以——他们把这些零件分批运输,海关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套路,就不知道这些零件是组装手机所用——在离开帝国海岸线之后,这些零件通常在船上就被电子维修师组装起来,上岸的时候就能够流入当地黑市,卖上不可思议的价钱。 …… 除了手机之外,还有其他各种电子产品,各种将这些电子产品投运出帝国海关的方法…… 陈宴从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记忆中感知到了这一切。 在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计划里,这家物流公司的作用,是补全贸易公司的海运能力,将一些海外贸易所不允许贩卖的物资,通过物流渠道,进行输送。 这条路还未有人尝试过,所以成功的几率很高,按照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打算,当这条路被发现,被堵死的时候,他早就赚的盆满钵满,全身而退——他甚至连退路都找好了——他通过某种手段结识并拿住了一个上议院贵族的子嗣,并通过威逼利诱拿到了那位上议院贵族的承诺——一旦生意出现问题,那位贵族将会亲自把他的犯罪记录从亚楠市海关的档案库里拿出来。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就单纯只是想赚钱而已。 至于他为什么要邀请陈宴…… 他是想要把陈宴当做一个备用选项,在事情出现意外的情况下把陈宴丢出去顶包而已。 陈宴回想起他之前的慷慨激昂,心中感慨,这又是一个只把理论当成工具,但心中不怀善念者。 他拿出手机,这一次不再犹豫,点击了公寓数据模型旁边【开始船只模块化进程】的选项。 (本章完) 第730章 启航 陈宴面前的「整个世界」以飞快的速度「分崩离析」。 组成整栋公寓的一切物质仿佛被打散成了无数浮点一般的颗粒,这些颗粒又在一瞬之间被排列组合,物质基础没有发生变化,只是排列组合成为新的存在形态。 公寓内的人们在这一瞬间失重了,而在一瞬间结束之后,失重感消失的时候,面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并不算长的长廊出现在了租客们的房间所转化而成的各个舱室之外,原本公寓内狭窄且较宽的木质楼梯被转化成为添加了某种金属的合成物质,在船楼之下成为连接着船只各个层面的简易脚踢——从这方面看起来,这艘船明显不豪华。 陈宴再次看向手机屏幕,便看到船只已经和公寓的楼体分离——模块化留给了公寓一部分用以维持形态的物质,那些物质支撑起了公寓的楼体。 而原本沃克街33号的另一部分——更多、更完整的那一部分,则在被进行分解和重构之后,成为船只本身。 原本存在于公寓地下室二层的鹦鹉螺壳引擎,则比之前缩小了很多,形态也不再扁平,变成了类似正常机器的样子……陈宴没见过内燃机,也没见过电动机,所以不知道这东西现在到底类似什么样子。 鹦鹉螺壳引擎的位置依然在底舱,也就是原本的地下室二层。 在陈宴预料之外的是,整艘船只的分层发生了和原计划中不太一样的变化。 现在的整艘船分为6层,从下到上依次是: 底舱(引擎室)→ 货舱(地下室一层、工程师房间)→ 三层客舱(对应原公寓的三层楼)→ 甲板(对应原公寓的楼顶) 原本公寓的阁楼部分,则被模块化自动优化成了和五层船舱相平行的【船楼】。 整艘船体积不大,和公寓本身差不多大小,整体看起来更加扁平,宽度更小,长度更大。 在陈宴通过手机app启动船只之后,船头部分看起来像是【船首像】一般的钻机(原本初代矿机的钻头部分)被启动了,鹦鹉螺壳引擎发出微不可闻的蜂鸣声,船体开始在地下以惊人的速度穿梭。 和初代矿机的前进方式相同,钻机的特殊旋转方式导致船只在地下行进时不会将颤动传播至地表。 陈宴来到船楼的时候,只看到大家都已经在这里了,他扭头一眼向船舷前方望去,只见黑暗在不断被开拓着。 船楼中层控制室部分的正中央,类似初代矿机的控制台上正显示着船只位于亚楠市地下的位置,显示方式和当初初代矿机离开废渊时一般无二。 虽然知道这是一段相对平安的旅程,但大家依然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船舷尽头的黑暗无法让人拥有安全感,而即将面临的未知生活也让人无法心情平静。 直到六七分钟过后,面前的黑暗开始蠕动——船只进入了泥、沙和水的交界地带,一切都变得粘稠起来,比甲板高出一部分的船楼立刻被粘稠的泥沙包围了,各种小动物被泥沙拍在船楼前方的玻璃上,其中不乏乔治·莱博斯特的同类。 直到令人窒息的三分钟后,蠕动的黑暗开始顺畅的流动起来。 随着船只开始斜向上前进,船楼前方出现了微弱的黯淡光晕,那光晕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直到船只跃然出水面的那一刻,散开的光晕化作皎洁的月光,洒了陈宴满身。 陈宴恍然抬头看着高天之上的满月,心中竟生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古旧念头: 「十五月圆……」 可身边的伙伴早已不是当初故乡时的旧人,亚楠市西北的海风也永远吹不到沽上港街巷中的青石。 想到这 里,陈宴暮然回首。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钟,刚刚恢复了正常运行的亚楠港灯火通明,各种职业各司其职,于是因***而停摆的港口重新运作起来,积压的货物和被迫中断的买卖都在以往日几倍的速度恢复着。 鼎沸的人声吸引了大量的第三产业从业人员,搬着保温塑料食品箱叫卖的孩子们、揣着一大包移动充电宝四处售卖的电子黑商、向新移民兜售各种所谓「亚楠市特色零食」的小贩子…… 黑暗中的海面上聚集了密集的暗淡亮色浮点,如同在海面之上随着海浪飘摇的火蝶,那是搭载着即将进入亚楠市的新移民的船只。 船上的人们从世界各地而来,他们挤在船舷上眺望着这座传说中的城市,直到进入港湾,怀抱着无尽的期待下了舷梯,进入这座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巨大城市,他们有着明确目的,但又抱有许多解不开的迷茫,就如同陈宴当初进入亚楠市时的模样。 一船又一船的新移民踏上了帝国领土,水手们搬运集装箱所发出的吆喝声煮沸了他们所畏惧的黑暗。 他们大多数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入港口之后很快离去; 一些茫然无措的被中介盯上,得了一条不算那么好的去路; 偶有家产还算丰厚的,很容易就被穿着清凉仿佛不畏严寒的女郎拉走,离开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众生万象,都将在这座城市上演。 陈宴想到这一切,将目光从港口移开,低下头去,看向中控台的屏幕。 按照屏幕上的显示,距离帝国第一岛链的第一座岛屿,还有半天的航程。 …… …… 同一时间。 亚楠市,某不明街道,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 随着一声清脆的开锁声,囚禁某种巨兽所用的巨大铁链被打开了。 锁链掉落在地,发出的却不是重铁器撞击地面所产生的刺耳响声,而是沉重的、并不刺耳的一声闷响——这里的地面竟是某种柔软的材料。 黑暗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有恶龙蛰伏。 片刻之后,出现在透过天窗照进监牢地面月影之上的却并非巨龙,而只是一个单薄的人影。 高大男人脸上出现了几道已经愈合的狰狞疤痕,空洞的眼神似乎代表着他脑中所剩无几的个人意识,原本强壮健硕的体格如今像是缩水一般所剩无几…… 这一切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他伸出手来,于是黑暗中多了两枚耀眼的火斑,火斑闪耀如同流煌,视之灼目——那是他用来打响指的两枚手指。 那两枚手指曾经和正常手指无异,而在拥有了这两天的经历之后,这两枚手指发生了本质上的蜕变——它们被摧毁、被重铸、被改造、被抽丝剥茧、被注入难以置信的强大新生…… 他甩了甩手,于是右手大拇指和中指上的火斑渐隐。 黑暗归于沉寂。 接着,一个无法分辨男女的机械男声回荡在北局特制的塑料监牢之内。 「现在,在出狱之前,进行最后一次【心智偏离测试】。」 高大的男人没有因这声音的出现而表现出丝毫的反应。 「身份。」 高大的男人吐字不清,像是已经不熟悉自己的声音: 「北三。」 「上线时间。」 「皇室纪年,【动乱年】1月18日晚20:17。」 「行动目的。」 「通过任何方式获取亚楠市航空港的股份或控制权。」 「需要带回北局的目标。」 「亚楠市保守 党***查尔斯·亚瑟·j·兰卡斯特; 威廉·亚当斯集团亚楠市分集团接下来的代理人; 斯达沃重工驻亚楠市航空港代理人; 拜伦维斯集团亚楠市分公司代理人……」 男人大概报出了三十多个名字,这些名字大都是亚楠市的大人物。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来?」 「为了陛下的荣耀。」 「把他们带回来干什么?」 「让他们感知陛下的荣耀,重新跪在陛下面前亲吻陛下的脚背,对陛下付出誓死的效忠。」 「你的姓名是?」 「克莱恩·贾斯特斯。」 「你是谁?」 貌似冲突的问题让房间内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压抑起来。 好在男人终于给出了回答。 「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三号【执行人】。」 「心智偏离度5%,当心智偏离度超过10%时,将会开启失控阀。」 男人像是没听到这句话。 「在任务执行期间,其他【执行人】会对你进行协助,与此同时,在你发现他们的身份之后,有义务对他们进行帮助。」 「在任务执行期间,你可以通过北局的手机软件发现效忠于北局的调查员,他们将会辅助你进行任务。」 「现在,北三,任务开始。」 机械声落下时,忽有一团风雪朝着男人扑面而来。 男人下意识挥手去挡,却发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风雪的冰冷。 他是人类,但又已经不算人类,他在过去的两天内经历了大多数超凡者难以想象的诡异,那些诡异导致他如今拥有了这副超越了【人】的身躯。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在某个街道后的暗巷里。 他四处打量,并未发现任何北局的入口。 他看着面前飘落的小雪,正陷入茫然之间,兜里响起了手机的铃声,那是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与其说是歌唱,不如说是低声的诉说。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旅途,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鸽子要飞跃几重大海,才能在沙滩上安眠。 要多少炮火,才能换来和平。 那答案,我的朋友,在风中飘零。 答案随风而逝……」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中「婓尔·贝萨流士」一名,在僵硬的脑袋里找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然后接通电话。 电话里传出了几乎相当于气急败坏的声音。 「克莱恩!***的跑到哪里去了!老子以为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以后下到地狱怎么跟你爷爷交代!」 克莱恩回忆起过往时候和婓尔·贝萨流士之间的交流过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嗓音,回应道: 「我好不容易从监狱逃出来,一直在和监狱的狗们较劲,实在不好过……现在才勉强算是安全。」 电话里的声音不耐烦道: 「既然出来了,就滚到议院来,我必须尽快见到你。」 克莱恩点了点头: 「好的。」 他挂掉电话,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的月光,站在原地等待直到一片乌云将月光遮挡之后,他一跃而起,在完全不留影子的情况下如巨型蜘蛛一般穿梭于密集的转角楼之间,片刻之间万千楼宇飞快倒退。 …… 十几分钟后,亚楠市议院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点火星亮了起来。 婓尔·贝萨流士一边接过克莱恩递过来的烟,一 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你非要进监狱这件事,我以后不再提了,没什么意思。」 他眼神认真: 「以前我跟你说过,让你在基层历练几年,然后逐步提拔,整个亚楠市体系的各个关键都去看看,直到进入议院,或是日后更进一步进入帝都——这原本是最稳妥的办法,就算皇帝的儿子都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克莱恩点了点头: 「我明白您的苦心。」 婓尔·贝萨流士眯着眼睛: 「你放心,我跟你爷爷承诺过,只要我活着一天,贾斯特斯家的小子就由我来培养。」 「你爸爸不开窍,非要在亚楠市当个小警长,平平淡淡呆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人各有志,我不为难他。」 「但你不行,克莱恩,时代不一样了,你如果要走你爸的老路,十有八九是要被社会淘汰的,眼看帝国就要搞外星殖民了,你得尽快升上去才行。」 「以前我为了让你多积攒一些资历,也是为了避嫌,才没有提拔你——坐在我这个位置,明目张胆去提拔你一个小小街道警务处的警长,在以前是会被人拿到话柄的,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其他人拿到北方联邦去弹劾,我承受不起。 但现在世道太乱,谁都不讲究,连查尔斯那家伙都不避嫌了——他在今天晚上的议案里,把他的一个侄子提到了航空港海关的一个要职上——妈的!查尔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的混蛋,真是明目张胆! 连查尔斯都这么做了,说明我不能像以前一样那么谨慎了。」 婓尔·贝萨流士看着克莱恩的眼睛,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整个北方联邦接下来的大动作,就是将帝国的几条关键岛链——几乎链接着全世界的岛链系统,通过【物联中心】连接起来,实现全世界资源的统一调配。」 「在拥有了统一调配资源的能力之后,大规模星际移民就会开始——要是咱们什么也不做,就连汤都喝不着了!」 「上一次如此大世,还是几十年前的大航海时代,帝国通过大航海时代抓住了世界最大的机遇,全球建立殖民地,掠夺资源,最终成就了如今的盛世。」 「这一次的新世代……我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提前准备总没错!」 婓尔·贝萨流士狠狠一巴掌拍在克莱恩肩膀上: 「我已经给你申请到了第一岛链正在建设中的物联中心里,某个管理职位的调令,你这两天就去上任!」 第731章 机械飞升另一条道路的产物 克莱恩很快从手机里接收到了调令的电子函。 “第一岛链的物联中心——建设在【戴斯岛】上的庞大航空港内部,建有【灯塔】,所以物联中心内部是有网络信号的。” 婓尔·贝萨流士交代的清楚。 “但是你要记住,一旦离开物联中心的范围,不但手机没了信号,你也会失去保护,【戴斯岛】作为第一岛链上最大、自然资源最丰富,也是刚刚被开发的岛屿,很多地方都是无人区。 虽然没人,但好像存在有其他什么东西……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听从那回来的人说,就是很危险,你不能乱跑。” 雪花飘落在婓尔·贝萨流士的头上,并很快被他的体温融化,而后这些融化成水的雪花又化作白雾,从他脑袋顶上升腾起来,在灯火通明的议院内透露出的光线中泛起单调又漂亮的光晕。 “也因为【戴斯岛】是刚刚被开发出来的岛屿,物联中心也刚刚建立,所以内里的管理会很混乱,帝国的大人物们都会把自己的人往里塞……就算是脑子不灵光的真正旧贵族,也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因为所有人都见证了工业时代新贵族的崛起,除了既得利益者之外,任何人都心有不甘。” 他像是又想起来什么,愤愤骂道: “查尔斯那混蛋的鼻子比狗还灵敏,总是能先一步闻到某些事情即将发生的味道,所以我猜想,他也一定派遣了自己人前往【戴斯岛】! 克莱恩,这一次你一定要抓住机会!【戴斯岛】是你施展拳脚的最佳时机,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卑鄙下流与否,只要能在【戴斯岛】做出一些看得见的事迹,我必定会帮助你,在之后第二岛链,甚至第三岛链的物联中枢,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克莱恩注视着眼前安静飘落的雪花,轻微点了点头。 婓尔·贝萨流士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克莱恩,忽然感觉到一瞬间的心悸。 这一瞬间的心悸引起了他极大的不适,可他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一丝心悸从何而来。 “你……到底明白我的意思吗?” 克莱恩对上他的视线: “我明白的。” 婓尔·贝萨流士不再多说,转过身去,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向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议院内部走去。 今天是亚楠市议院体制改革的第一天,他还要许多事情要做。 克莱恩——北三,他看了一眼婓尔·贝萨流士的背影,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前往议院内部接触保守党党魁查尔斯·亚瑟·j·兰卡斯特的时候。 于是他转过身,沿着大路走进距离议院最近的一条暗巷之中,而后一跃而起,朝着亚楠市西北方港口的方向飞掠而去。 …… …… 陈宴沉浸在对回忆的追望之中。 当月光被一团乌云遮挡住的时候,手机的一声清脆的信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脑海中跑马灯般的无意识回忆。 他拿出手机,只见竟是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发来的短信。 短信弹窗上写着: 《最新任务:协助代号【北三】的【执行人】完成任务,在协助关系建立期间,开放北局高级支援权限。 注:在协助,一旦【心智偏离指数】超过10%,请远离【北三】并及时通过app上报情况。 请各调查员注意自身安全。》 面对莫名其妙的短信,陈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寻找赛博格·奎因。 他和同伴们打过招呼,下了船舱——原本公寓的305号房现在就在甲板之下的第一层,扶梯侧面的第二间屋子。 陈宴进了屋子,拿出之前“封存”赛博格·奎因的那只厚重盒子,将他拿了出来。 老旧的手机安安静静躺在陈宴手中,昏黄的屏幕已经有一边翘了起来,听筒因为常年不用而积攒了几乎把听筒本身堵住的灰尘,键盘上的塑料已经出现了“融化”。 陈宴按了按键,但屏幕并没有打开。 恩?因为坏掉太久而无法开机了? 陈宴试着对着积灰的话筒说道: “赛博格·奎因,我知道你在。” 于是屏幕亮了,一条短信弹出窗口: 《我快没电了!电!一定不能关机!关机相当于脑休克!会丢失数据(记忆)的!》 陈宴下意识按动返回键回到桌面,只见这枚旧手机的电量只剩下1%了,于是快速找到自己屋内之前虾人乔治·莱博斯特设置的无线充电终端,将旧手机放在上面。 或许是因为机械飞升密修会对迭代手机的充电设置,旧手机用新手机的新终端竟然也能充电,陈宴这才注意到,旧手机也是没有充电孔的。 放在无线充电终端之后,旧手机先是弹出了《正在充电》的提示,而后又是一个短信弹窗: 《谢天谢地!我之前快要没电了,但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你!上次你建立的那个局域网消失了!》 陈宴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没有回答他的疑惑。 之前把赛博格·奎因带出地下的时候,陈宴的确为了产生对他的控制,而建立了量子分身和他之间的局域网。 之后量子分身“死亡”过一次,连带着为了控制赛博格·奎因所用的局域网也消失了,自此,在杰克·巴尔多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的情况下,赛博格·奎因彻底无法跟任何人进行联系。 “我想问你一件事。” 面对陈宴的直截了当,赛博格·奎因似乎怒了。 《你对我这样毫无诚意的单纯利用,不怕我用假信息对你进行误导吗?!》 陈宴看到这样的威胁,内心没有出现任何波澜: “我还记得对你的承诺,赛博格·奎因,我曾经承诺,只要你对我进行帮助,我就去拜伦维斯集团帮你找到一具【脑机人】的躯体,我并未忘记,只是我如今真的需要帮助。” 屏幕短暂的黑暗之后,再次亮起: 《你说。》 陈宴说道: “我收到了一条短信,要协助代号为【北三】的【执行人】完成任务,我想知道这个【北三】是什么人,【执行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屏幕并没有黑很久。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和机械飞升密修会的合作进一步加深了,我当初和喜鹊达成协议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陈宴想起之前赛博格·奎因所描述的那个名叫【喜鹊】的机械飞升密修会医生,静静的等待着他的解释。 《【执行人】计划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雏形,那是北局刚刚成立的时候,《不战之约》还没建立起来,亚楠市的超凡社会特别危险,往往刚刚招到了雇员,很快就会丧生于超凡生物手中。》 《因为死伤太多,只能进行浅显的调查,而不能深入探索,所以那时候执行任务的人只能称之为【调查员】,而不是【执行人】。》 《那时候的大家都明白,如果大多数事情只停留在调查阶段,不能执行,就失去了意义。》 《但那时候北局人力不足,唯一从帝都空降过来的超凡者还不听使唤,再加上一些特殊原因……总之大家得出了一个结论——即便以后招纳到了比较强的超凡者,也不能让他们以身犯险,因为北局经不起这个消耗。》 《那时候我们和喜鹊的合作已经非常深入了,合作项目也有很大的进展,于是大家在一起一商量,就拟定了一个计划——由我们提供人力和物力,由机械飞升密修会提供技术支持,我们制造一些强大的类人生物,来代替调查员们的血肉之躯—— 【执行人】。》 陈宴皱起眉头,重复了赛博格·奎因提到的一个刺耳的短语: “类人生物?” 手机屏幕上短信弹窗不断。 《是的,类人生物。》 《【执行人】以人为基础,但并非真正的人类。 他们身为人类的部分被机修会用特殊的手段【剥离】,嗯…… 这个【剥离】,并非你想象中的物理手段,大概是某种精神层面,和高于精神层面的手段。 我说不清楚,因为在我还接触这个项目的时候,他们的【剥离】技术已经经历了几次大的革新,每一次都和之前有了很大进展。》 《到了现在,【执行人】的制造手段应该已经和当年的完全不一样了吧……》 陈宴沉吟道: “我可以这么理解——这个【北三】,其实是经历过某种【特殊机械飞升仪式】的人类。” 短暂的停顿之后,屏幕上浮现出文字来: 《我认为你完全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要强调的是,【执行人】的制作方法和普通的机械飞升不一样—— 普通的机械飞升,只是将人体与机械相互融合,将肉身以机械替代。 但【执行人】的制作方法,则重在从【精神】层面对人进行改造,【执行人】的力量组成部分中,【精神】部分也强于肉体……只不过他们的肉体本身在经过改造之后也变得很强罢了。》 陈宴感觉事情变得很复杂,北局竟然要他去辅助一个改造人,这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接着问道: “【心智偏离指数】又是怎么回事?” 手机屏幕上立刻有了回答: 《刚才说过,【执行人】是从精神层面进行改造的,他们的脑袋里虽然保存有原改造体的记忆,但心理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这也是改造产生的副作用—— 当他们被某些事情强烈刺激之后,【心智偏离指数】超过一定程度,就会心智扭曲,行为失控,造成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 “某些事情?” 《是的,某些事情会成为他们精神的刺激物,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就不一定了——视原改造体的精神状况和原本记忆而定,每个人都不一样。》 “这么他妈大的副作用,换来的是什么?” 《是通过【精神】而表现出的奇妙力量。》 《由他们的【精神】而生的【意识】,能够将【虚无】变成【现实】—— 如果他们想飞,他们就能飞;如果他们认为自己吃过面包,他们就不会饥饿;如果他们认为一个人应该死,这个人就会死。》 “握草!” 《听起来像是我在欺骗你……可按照当初的计划,的的确确就是这样。 【执行人】是某种【精神怪物】》 《不过啊,你在面对这种家伙的时候,也不用太害怕,因为他们的力量是受限制的,一旦力量使用过度,【心智偏离指数】就会增加,这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北三】,顾名思义,北局的第三号执行人,你看啊,这么长时间了,北局派往一线——让调查科的调查员来辅助的执行人,才堪堪编号到“三”而已,说明他们即便有了这种技术,也是很难批量生产【执行人】的。》 《而且,他们应该有让你监视那只怪物才对。》 “是的,北局提醒我,一旦北三的【心智偏离指数】超过10%,请远离并及时通过app上报情况。” 《这就对了,他们有扼制机制的,不用担心,一旦那个北三不听话,我估计就直接爆头了——他们会往他脑袋里装炸弹的,炸弹一瞬间爆发,根本不给他“不想死”的机会,所以很轻松就能把他解决。》 《依我看,既然让你去做辅助【执行人】这样危险的工作,报酬应该相当丰厚才对——我不问是什么,那不关我的事。》 赛博格·奎因猜对了,在刚刚的短信里,北局明确提示:“在协助关系建立期间,开放北局高级支援权限。” 这个“高级支援权限”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就很有力量的样子。 陈宴心想,自己或许需要这样的权限去做一些事。 他并不着急尽快前往冰川地带,因为他心里明白,就算他在短时间内开足马力到了冰川地带,拿回了威廉·亚当斯需要的那个【看到了就会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换取了自己在亚楠市的正常人生,又能怎么样呢? 他难道要在这样的世道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然后按部就班的过日子,甚至找个女人生个孩子,然后终日努力赚钱直至过完这平凡的一生吗? 他是想过这样的生活,可世道早就不允许了! 陈宴心里清楚的很,就亚楠市现在这个情况,一旦航空港建成,海陆空运输形成体系,北方联邦其他城市必定也不会落下脚步,届时整个北方联邦——乃至整个帝国,做到了高效的资源大整合和大流通,生产力将会迎来真正的“飞升”! 即便他没有凑巧听到陈长生和威廉·亚当斯的对话,即便他仅仅只根据自己前世的经验,也知道,这个世界发展的下一步,必定是向着星空的探索。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早在一周之前就从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和他姐姐娥纳薇·菲尼克斯那里得知了帝都即将发射航空飞船的事,到了今天,航空飞船恐怕已经发射成功了吧! 陈宴深深明白,这个世界的科技和他原本理解中的科技是不一样的,经过了各种“外神”加持的科技让帝国最顶端的那群人拥有了远超这个时代本身的科学技术,那些技术将会在短时间内引领这个世界走向下一个时代。 无法融入此进程的人将会被时代抛弃,也或许作为整个世界的渺小一份子而随波逐流,无法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丝毫改变。 所以,即便他到达了冰川地带,即便他找到了那该死的【看到了就会知道是什么东西】,即便他能在那之后安安全全回到亚楠市,当初那样的生活,他也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陈宴船上储备的食物足够支撑十天以上的航程,但他并不希望船只始终不靠岸。 他想要看看,帝国的海外殖民地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根据他从陈长生和威廉·亚当斯对话中得知的【第三岛链万维物联中心】来看,帝国的其他岛链也一定是有物联系统的,否则即便第三岛链的物联中枢建成,也无法和其他岛链进行有效沟通。 而按照中控台的提示,船只还有半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达第一岛链的最大岛屿【戴斯岛】。 陈宴想要多看一看,如果有可能,他迫切想要加入这场生产力飞升的伟大历史进程中去。 接下来,来自赛博格·奎因的消息,转移了陈宴的注意力。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北局给你发了信息,这信息应该不是针对你个人发送的,而是以【需要被协助者】为圆心,周围一定距离内所有北局调查员发送的。 这意味着,我们距离那个【执行人】——北三,已经很近了。》 昏黄屏幕上弹出的下一个弹窗,让陈宴原本略微激动的心情变得冷静起来。 《很可能,那个东西,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船上……也或者是海里,是天上……那东西如果想的话,是可以游泳或是飞行的。》 紧接着,离谱的就来了。 《他也可能变成了鱼,或是海鸟之类的东西……也或者是藤壶?理论上也可以做到的。》 《他也不是就“变成了”这些东西,而是他的精神让他认为自己是这种东西,于是他就呈现出了这种东西的形态……我说起来很抽象,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宴倒是不害怕那个名叫北三的【执行人】强制让他服从命令,因为欧嘎米在船上,船上就是绝对安全的。 陈宴想了想,说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短信是群发的,那么,我在没遇到北三的情况下,就没必要和他进行接触。” 赛博格·奎因很快有了回应: 《是的。》 他的话语有了转折: 《但是,只要你靠近北三,也或者接触到了北三,你就一定要帮忙——北局能够对你们的距离做出判断,一旦你对北三的求助视而不见,很可能会被吊销调查员的身份,甚至被非人道主义毁灭……》 陈宴皱着眉头: “真难搞。” 赛博格·奎因回道: 《风险和回报成正比,既然北局派发给你这么危险的任务,就一定会给你丰厚的报酬,这是必然的。》 陈宴心中衡量了一下利弊,内心做了一个决定,而后说道: “赛博格·奎因,你想不想去拜伦维斯及图案内部看一看。” 《???》 陈宴解释道: “我已经从你这里获取了足够多的消息,而我这人不喜欢占别人便宜,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观看拜伦维斯集团数据库的机会。” 《数据库?不是公司内部?那不是更……等等,你是怎么做到的?凭借着那个建立局域网的【灵】吗?你好好跟我解释解释!网络里到处都是杀毒软件,我在网络世界里乱窜是会死的!》 当赛博格·奎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宴恍然回想起来,真正的赛博格·奎因已经死了,现在和自己对话的这个赛博格·奎因是从手机中诞生的意识。 照这么看来,这个赛博格·奎因,本身也是一种数据生命—— 这意味着他能够进入网络世界! 只是,这个赛博格·奎因和量子分身有很大差别,他不但有ip地址,还有物理硬件的mac地址(手机),一旦他在网络世界中留下的痕迹被人发现,发现者很容易跟着他的痕迹,找到他的手机。 一旦跟踪者心怀恶意,完全能够使用程序手段,从物理层面毁灭他的硬件——只需要一段能让硬件发热并切断过热保护的冗杂程序,就能让手机电池鼓包甚至爆炸,让赛博格·奎因永永远远从世界上消失! “有我在,就没问题。” 陈宴单纯的承诺勾起了赛博格·奎因无尽的好奇。 可下一秒,忽然有叫喊声从船舱外传来。 “房东……船长大人!”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跌跌撞撞的闯进了门,用几近崩溃的尖锐声音嚎叫道: “底舱里忽然出现个人!” (本章完) 第732章 化身为人的弑神者 不会这么巧,就是那个北三吧?! 陈宴眼神僵硬,没看到手机上弹出的《带我一起去看看》短信弹窗,下意识一把将手机揣在兜里,而后看向浑身颤抖的虾人。 “我我……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块从矿机上掉落下来的石头!” 他语无伦次。 “我原本打算有时间了就把那东西清理掉,你知道的,我力气不大……但没想到那东西竟然是个人!” 陈宴走出舱门的时候,听到了动静的欧嘎米已经来到门边,两人一虾朝着通向底舱的楼体走去,陈宴同时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东西的?” 乔治·莱博斯特仿佛被陈宴的冷静所感染,说话不再那么磕磕绊绊: “早就有了——自从你们上次开着大块头矿机从地下回来之后……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一堆石头就从矿机开拓的洞口掉落下来,砸在我的房间里,我当时以为这挺正常的,矿机是从外到内进行钻探的,怎么可能没有石头掉落进来呢? 我那时候刚刚倒班,累得要死,没力气去清理石头,也没想太多,就堆积在那里了……” 船体比原来的公寓还要小上一号,两句话的时间里,两人一虾已经接近底舱。 乔治·莱博斯特看着从因波浪而摇摆不定的底舱中摇晃出来的光晕,感受着身边那位“强大武士”带来的安全感,描述更加清晰: “在公寓变成船之后,那堆石头里的大多数被留在了公寓,而其中一块被带上了船—— 那个看起来像是石头的人,那个曾经随着碎石一起跌落进公寓地下室的家伙,他现在就蜷缩在底舱的角落里!” 陈宴听完描述,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根据描述来看,公寓地下室那家伙是北三的可能性不大。 一念之间,他已经来到地下室中。 明亮的光线之下,底舱正对着楼梯的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浑身发白的男人。 男人没有头发,没穿衣服,体型健硕,但似乎是因为受了某种精神打击而导致浑身颤抖,即便在陈宴发出了呼唤之后,也连头都抬不起来。 “……斯沃姆?” 陈宴呼唤出了这陌生的名字。 当初那个连神明都能击退的猛男,【脑球株】的完美进化体,现在是怎么了?(第514章) 他当初在欧米伽扇区底部和陈宴的探险小队分开,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跟着初代矿机进入沃克街33号公寓呢? 陈宴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看着斯沃姆,脑袋里面全是斯沃姆在【超越之门】另一边的【菌城】屠杀陈长生和他的同学们的场面(第515章),在得知了宇宙另一边菌城之内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已经无法直视斯沃姆的存在。 “欧嘎米。” 陈宴克制着不让自己心跳加快。 “这个人特别危险……可能对你之前遇到的一切敌人都要危险……” 欧嘎米注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斯沃姆,声音低沉: “我对此表示质疑。” 他虽然这么说,但依然拔出了刀。 他拔出的是拜泪,而非楔丸。 陈宴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斯沃姆,心想,如果这家伙始终没有反应,留在船上就是个超大号的定时炸弹,不如让欧嘎米把他从船上扔下去,这样就会没有任何后患…… 在出现这个念头之后,陈宴心里一惊。 斯沃姆好歹在地下帮过大家的忙,在关键时刻挽救过大家的性命,怎么能就这么把他丢进海里呢? 陈宴内心得到了自我谴责。 ‘我要尽可能把他唤醒……’ 陈宴内心打定主意。 “斯沃姆。” 陈宴呼唤着斯沃姆的名字。 “……” 斯沃姆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没有一丝“感觉”的反馈。 陈宴瞟了一眼欧嘎米手中刀锋上闪烁的寒光,擦了把汗,忽然脑袋一抽,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对了!当初斯沃姆通过【超越之门】进入亚楠市之后,是赛博格·奎因他们最先发现(第518章),并将其招揽进入北局的。 我记得,当初从通感中能够看到,斯沃姆花费了巨大代价进入了原本只单向开放的【超越之门】,在进入地下之后,被赛博格·奎因他们发现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如今这副蜷缩状态……这似乎是他独特的‘休眠’或是‘恢复’状态。 后来他醒了,是怎么醒的? 说不定赛博格·奎因知道将他唤醒的办法?’ 陈宴拿出刚刚下意识揣进兜里的赛博格·奎因的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已经弹出了短信。 《我建议把这东西扔进海里,你应付不来的,请务必相信我。》 赛博格·奎因可以通过手机感知到一定范围内发生的事,这是陈宴之前就知道的情况。 但赛博格·奎因竟然给出了这样的说法,陈宴立刻意识到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 “详细说说。” 赛博格·奎因回应的速度很快,说明把斯沃姆扔进海里的念头很坚决: 《你这是在玩火……我当初了解到他能力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样,抱着利用他能力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想法,但经过很多次失败之后,我意识到他是不可控的——他的力量是不可控的。 我们曾经和机修会合作,切除了他的大脑额叶(第521章),他因为缺少了一部分脑结构而变得十分听话,但也因此而产生了副作用——他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一旦他所使用的力量超过一定限度,这些力量就会突然增大无数倍,造成灾难一般的影响。 他无法控制自己庞大的力量,你明白吗?》 陈宴回想起当初斯沃姆在菌城和【盲目】神明之间的战斗(第514章),回道: “我大概知道。” 赛博格·奎因立刻弹出短信: 《不,你不知道,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不知道那有多恐怖……我再次劝你把他扔进海里,反正他已经进入沉眠状态了,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了!》 陈宴无视了他的警告: “如何把他从沉眠状态唤醒呢?” 《你疯了!》 “我今晚就能带你进入拜伦维斯集团的内部局域网——在完全能够保护好你的情况下。” 《虽然不知道你是否在说谎,但是……好吧好吧!只要你把他身体的温度升高并保持在81℉到86℉(27到30摄氏度)之间,保持个几分钟时间,他自然就会醒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陈宴恍然明白过来,81到86℉是真菌生长的最适宜温度,斯沃姆本质上是以【脑球株】为基础的菌株人,他即便能适应极端环境,最适合他生存的环境也依然是正常的真菌生长环境。 这个倒是好办。 陈宴拿出手机,点击底舱,从数据模块上调整了底舱的温度,于是底舱便开始迅速升温。 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上频繁弹出窗口来: 《他醒来之后一段时间是无法反抗的,那是你可以反悔的最后机会。》 《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他,我之前骗他我已经死了,对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一旦他知道我欺骗了他,我会被杀掉的……》 《不要试图控制一个比神明还要强悍的怪物,尤其是在这个怪物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情况下——我已经为你证明了这个事实。》 《如果他表现出了不正常的思绪……比如嗜杀之类的,我劝你还是趁早让你的武士把他杀掉,因为他的脑子本身是不正常的,他的思维和我们完全不一样,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他醒了!》 陈宴抬起头,只见斯沃姆已经睁开双眼。 他眼中无神,左顾右盼,像是丝毫没看到欧嘎米手中的刀,直到视线缓缓在陈宴脸上聚焦—— “陈宴!” 他呼唤出了陈宴的名字,而后整个意识都是茫然: “我们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陈宴听到“我们”两个字,回想起他当年在菌城内每杀一人必喊一声“我们”的场景,压下心中泛起的怵怕,说道: “你在我的船上,现在距离我们进入地下,已经过了大概两周时间。” 斯沃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呆滞的眼神很快发生了变化——一点光亮从眼神深处泛起,直到在虹膜上扩散开时已经赋予了“恍然”之光,直到他眼神中的恍然之色消失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陈宴身体微微后倾,问道: “当日,你和我们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找到我公寓里来了?” 之前最后一次和斯沃姆在一起的时候,是欧米伽扇区a-17扇叶刚刚爆发巨物禁区入侵,陈宴组建的探险小队遭遇了某变异的怪蛇族群的侵袭,而斯沃姆为了引开怪蛇,独自一人奔跑进黑暗之中……(第470章) 恢复一些精神的斯沃姆也明显记起了之前的事,他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就那么站起身来,说道: “我们经历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他的样子实在扎眼,于是陈宴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陈宴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弹出诸如《不要跟他距离太近》、《你会死的很惨的》、《如果他眼神不正常,你一定要跑的远远的》之类的话,但陈宴已经看不到了。 三人一虾很快来到船楼的位置,这里是船楼的最底层,和底舱相连,是由原本公寓一楼大厅改造而来,客桌和沙发都还在。 斯沃姆体型太大,陈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就只能拉了窗帘给他,让他勉强能够遮蔽身体。 斯沃姆坐在沙发上,接过弥赛亚递过来的咖啡,躲闪过奥斯曼狄斯好奇的目光,将杯中滚烫的咖啡一饮而尽,而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口申口今声,甚至翻了翻白眼。 陈宴看着他这副样子,立刻意识到,对于菌株人来说,咖啡似乎是某种非常美好的东西。 “斯沃姆,在地下的时候,我们分开之后,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斯沃姆回想起之前的情况,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声音很是低沉,那明显是一段不怎么好的回忆: “说来话长……” 斯沃姆虽然说“说来话长”,但他的描述实际上很简短。 当初为了引开怪蛇,斯沃姆奔跑进入黑暗,他感觉身后的怪蛇变得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恐慌,他认为自己无法面对这样多的怪蛇,但他又不想这么轻易死了,所以一直奔跑。 他的体力好的出奇,竟然在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奔跑中甩掉了背后的怪蛇——他感觉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直到那些声音彻底消失,他才恍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怪蛇竟然一只都没有了! 斯沃姆正高兴着,忽然感觉不对劲,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水覆盖——他竟跑进了水域。 “你跑进了欧米伽扇区和伽马扇区的边缘地带了!” 欧米伽扇区和伽马扇区的边缘如犬牙一般相互咬合,陈宴他们在遇到索拉尔之后也是把矿机开进了伽马扇区的水域。 面对陈宴的提示,斯沃姆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诉说着自己后来的经历。 他向前走了一段时间,脚下的水越来越深,直到片刻之后已经淹到了腰际。 他想了想,自己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后退的,背后有大量怪蛇,几乎就是蛇窝,他之前能从蛇窝跑出来已经是走了大运,如果返回……斯沃姆回想起之前耳边密密麻麻的怪蛇嘶鸣声,下定决心不往回走。 他继续沿着水路前进,很快进了水域。 再然后,他感觉不对劲,因为面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蛇吻岩这个东西是会发光的,他刚刚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蛇吻岩,即便是散射光也足以照亮一些视野。 他一抬头,刚刚好碰上“一个”视线。 那视线大到足以占满整个视野,而遮蔽了蛇吻岩所散射光线的正是那视线所在的眼球所链接的巨大身躯。 那是一只“龙”—— “我们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就像是大半个亚楠市那么大的巨蛇!” 正是当初陈宴在伽马扇区水域中见到的那只星空巨蛇!(第488章) 直至此时,陈宴回想起了被遗忘的震撼和恐惧。 “我们快吓疯了!那东西对我们有敌意!那东西是我们的宿敌!我们逃不掉了!我们……我们只能和那家伙战斗!我们……我们……” “我们杀了那东西!” (本章完) 第733章 陈宴的奇妙之旅 陈宴听着这个消息,回忆起地下矿区伽马水域中那只星空巨蛇在记忆中残留的巨大恐惧,一时之间缓不过劲来。 就这么……杀了? 斯沃姆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几乎是没有停顿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条蛇污染了水域……它一死,很多小东西就从它的身体里游出来了,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们感觉那是比那条蛇还恶的东西……” 陈宴脱口而出道: “寄生虫!” 斯沃姆描述道: “那些东西看起来大概就和正常的蛇类……和岩洞里那些蛇的长度差不多,但长相完全不同……我们从它们身上感觉到了不好的气息……” 斯沃姆又喝了一口咖啡,打了个哆嗦: “总之看起来就很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顺便把这些东西一起杀光了,省得他们跑出去祸害别人。” 陈宴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不能让它们祸害别人啊?” 斯沃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害人的东西肯定是不好的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陈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斯沃姆这家伙,看起来已经建立了以一定程度人类世界俗世道德为基础的价值观。 这个事实让陈宴松了一大口气。 斯沃姆继续说道: “而且,害虫肯定死的越多越好啊!” 陈宴一个劲的点头,并称赞他的壮举。 这样的称赞竟然让斯沃姆脸红了。 斯沃姆杀了从星空巨蛇身体里出现的寄生虫之后,无法分辨伽马水域内部的方向,他只能顺着水流流动的方向一直游,直到到达一个水坝。 “水坝?开玩笑的吧,水底下怎么会有水坝这样的东西?” 陈宴刚刚问出这句话,就猛然回想起来,这个水坝是当初北局的一些人为了探索废渊,而建立在水域之中的。 “的的确确是有水坝,还不小呢!” 斯沃姆煞有其事的说道。 斯沃姆看见水坝,还以为水坝周围有人存在,他就沿着水坝一直走,哪成想越走越深,直到最后竟进入一方巨大的“空洞”之中。 “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陈宴回想起之前的经历,沉声道: “那地方名叫废渊……” 斯沃姆没有因为这个名字而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继续说道: “好歹这里是平地了——我们一直往前走,很快看到了一个被毁坏的人类城邦。” 是存在于米大废渊之底的叠嶂之城废墟!(此地的来历,详见第455章→第526章,【深渊潜藏之章】) “地下怎么会出现人类城邦的?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奇心让我们继续向前探索。” “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我们感觉这里很亲近,像是……像是家的感觉,曾经只有科长的卧室才会给我们这样的感觉。” 那就是你家啊……是你诞生的地方。 “可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就让我们很愤怒——我看到了另一条大蛇!” 是当初入侵叠嶂之城,并被米大研究院实验室的失败实验而拉进亚楠市所在世界的星空巨蛇! “我们对这东西恨得要死,于是就把这条也杀了!” 陈宴忍不住脱口而出: “怪不得我们在废渊的时候闹出那么大动静,还没有惊动那条巨蛇……原来是已经被你杀掉了!” 斯沃姆挠了挠头: “你在说什么?当时你也在?” 陈宴算了算时间,沉吟道: “不……我应该是在你宰了那条蛇之后去的。” 斯沃姆没在意他的解释,而是继续说道: “其实我们这次受伤了……地下的探索太累了,而且之前杀那一条的时候浪费了我们很多力气,期间我们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肚子水,那些水让我们很难受,我们因此更饿了,饿的想吃土……所以没有力气了,就在杀这条蛇的时候受了伤。” “我们当时倒在泥土和蛇血混合在一起的尘埃里,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可那些泥土……也或许是比泥土更深层次的东西,它们爬上了我们的身体,它们……修复着我们的身体,它们……和我们融为一体,成为了我们本身!” 斯沃姆原本就是菌城的菌株进化体,是正儿八经的菌株人,叠嶂之城废墟中残存的菌株能够修复他的身体,这个解释仿佛也说得通。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觉自己好像……好像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 “我们感觉特别困,连眼皮都睁不开,可我们知道自己不能睡,因为我们感觉这里还有其他的巨蛇……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我们觉得那些巨蛇正在暗中等待我们彻底睡去,它们就可以来把我们吞下去了!” “我们……我们听到了一些声音,看到了一些光,那似乎是某种矿机。” 陈宴说道: “我们当时就在那矿机上。” 斯沃姆继续说道: “我们意识到,只要跟着那矿机走,或许就能回到地表。” “地底太危险了,巨蛇的味道到处都是,它们是我们的天敌,而且它们似乎比当初面对我们时更强大了……我们感觉到最强大的那股气息始终蛰伏着,我们杀的那两条只是很普通的两条罢了……” “糟糕的是,在矿机的探照灯照亮了地下的一部分之后,最强大的那股气息似乎就开始蠢蠢欲动……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我们的本能告诉我们,那东西已经和正常的巨蛇产生了本质上的区别,我们一定要尽快,尽快离开地下!” “我们意识到我们一定要尽快离开,所以放弃了继续修复身体,跟着矿机开拓出来的道路一路前进。” “好在那东西没追上来……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就是没追上来!” “可我们那时候也没力气了,跟着矿机前进的过程完全是拼命支撑着的,我们敢打赌,那是我们这辈子经历过最痛苦的时候了……” “在离开矿机挖出来的隧道之后……我们那时候已经意识不清醒了……我们只感觉危险消失了,于是再也坚持不住,睡过去了……” 斯沃姆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笑着说: “我们现在睡醒了!很舒服!” 斯沃姆的修复完成了。 他朝糯米果露出一个陈宴见过的最憨厚的笑容: “谢谢你的咖啡!” 之后发生的事情,陈宴已经都知道了—— 斯沃姆进入公寓之后开始休眠,或许是因为休眠程度太深以至于几乎失去了生命体征的原因,即便是初代矿机的模块化扫描,也没能将他发现。 之后公寓模块化成为船只的时候,就把斯沃姆当成一样物件算了进去,直到进入海域,才被乔治·莱博斯特发现。 “我曾经见过你们这样的……人。” 奥斯曼狄斯看着斯沃姆,独眼里满是兴奋,陈宴从没见过这小子有过这么兴奋的表情。 “你们是不是只需要吃空气就能活?但你们最喜欢的还是吃蛇吧?我曾经见到你们拿蛇皮当培养基来着,许多年的进化让你们适应了将它们当成物资的生活……” 陈宴心想,这小子八成是想错了什么。 斯沃姆也茫然摇头: “你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奥斯曼狄斯听他这么说,也着实愣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 “怎么可能呢……” 他不知道斯沃姆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更想象不到北局那群脑洞大开的调查员有多离谱,自然也搞不清楚斯沃姆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奥斯曼狄斯看着斯沃姆脸上天真无邪的疑惑,内心疑问更加深重,一时之间陷入自我怀疑的谜团不可自拔,低着头不说话了。 陈宴对斯沃姆说道: “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当初看到的矿机就是我们开起来的,你后来跟着矿机开拓出的矿道,最终通往我的公寓——也就是现在的这艘船。” 斯沃姆竟然完全没质疑公寓为什么会变成船这件事,只是做恍然大悟状: “喔!喔!” 陈宴继续说道: “你想见到你的科长吗?” 斯沃姆没想到陈宴会忽然说道这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哦!我们……” 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纠结、抑郁和挣扎的神色。 “科长他……如果我们遇到了他,他会对我们很生气的吧……” 斯沃姆语气失落: “科长曾经对我们抱有很大期望,他想要我们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他为我们找了很多书,让我们明白这个世界的样子,他请我们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教会我们懂得享受,还教了我们很多做人的道理…… 我们刚刚苏醒的时候,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到底是什么,要到什么地方去…… 是科长告诉我们: 我们从自然中来,是大自然孕育出的超凡者,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为其他人带去幸福,为社会带去安定,为世界带去和平,最重要的是,为陛下带去荣耀!”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失落的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科长是个好人。” “他甚至给我写了介绍信,让我成为了犯罪稽查科的预备调查员!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话语在此停顿。 脸色上浮现出些许尴尬: “虽然我们一直说着为陛下带去荣耀,可是我们从没有见到过陛下呢……” 傻孩子,皇帝只把你们当工具人罢了。 斯沃姆眼神中有感动的光芒闪烁: “科长甚至给了我们一栋房子……亚楠市大多数人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 “科长对我们可好了!” “可是……我们总让他很生气。” “之前一次任务里,我们遇到了没办法解决的问题——那是一个叫北一的家伙,我们正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发狂了,科长要我们赶紧走,可我们没走,我们感觉北一太危险,万一伤到科长怎么办? 于是我们把那个北一杀掉了。 科长很生气,叫我滚……” 陈宴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我们知道杀人不对,我们也很害怕科长生气,于是我们就跑了很远很远……很远很远。” 陈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你跑到哪了?” 斯沃姆说道: “很热的地方,到处打雷,到处下雨……” 听这个描述,大概是帝国南方的热带地区? 陈宴只知道帝国南方的热带地区特别遥远,但具体到底远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清楚。 “我们在到处都是猴子的地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估摸着科长大概不生气了,于是就回来亚楠。” “可回来之后,科长就消失了。” “直到今天,我们也没能找到科长……” 陈宴问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斯沃姆回答道: “四年前……大概是四年前吧,总之就是那个时间前后。” 在他回答出这个时间点之后,陈宴脑海中立刻根据之前自己知道的消息,确定了赛博格·奎因和斯沃姆相关的时间线: 【四年前,斯沃姆杀死了北局的一号【执行人】。 在那之后,斯沃姆远逃帝国南方,而赛博格·奎因则进入地下调查关于斯派罗工业的事。 三年前,由于特殊原因,赛博格·奎因被噶了一部分脑子,成了傻子,并留在地下,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索拉尔的挖矿小队。 与此同时,赛博格·奎因的手机意识开始完善。 大概一个月前,陈宴进入地下,并在机缘巧合之下杀死了赛博格·奎因,于是赛博格·奎因手机中的意识完全独立出来,成为如今和陈宴沟通的赛博格·奎因本人。】 理清了整个时间线之后,陈宴对斯沃姆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陈宴沉思片刻,说道: “斯沃姆,你之前已经看到,我是北局前线调查科的调查员——正式的。” 斯沃姆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绷直了身子敬礼并大声道: “是的长官!” 窗帘立刻从他身上掉落下来,菌株人健康且比一般人都要健康的身体让场面变得不忍直视。 糯米果把脸别了过去,弥赛亚眼神中充满好奇,而后者很快被杰克·巴尔多挡住了视线。 陈宴严肃说道: “现在,我需要对帝国的几条岛链进行详细的调查——预备调查员斯沃姆。” 斯沃姆大声道: “是的长官!” 陈宴说道: “我需要你协助我的调查!” 斯沃姆依旧大声回答道: “是的长官!”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把地上的窗帘丢在他身上: “在这之前,你需要先保证,你一定要始终把窗帘‘穿’在身上!” 斯沃姆把自己用窗帘裹住,将窗帘在肩头和腰际打了两个节,这窗帘就这么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他身上了: “是的长官!” 旁观的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对待面前发生的一切。 陈宴说道: “你就住301室……船上各个地方都是可以自由移动的,但你最好不要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前往他人的房间,那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斯沃姆听出这并非命令,所以并未大声说“是的长官”,而是在和大家道别之后回去了自己的301室。 陈宴迫切想要向赛博格·奎因进一步了解关于斯沃姆的信息,拿出赛博格·奎因的手机,却只见接二连三叠加在一起的短信弹窗: 《我当年把他留下的决定完全是个错误!》 《他是个疯子!你会后悔的!》 《他会毁灭你的一切!他将会破坏你的人生!》 《离他远一点!最好是把他丢在荒岛上。永远不要让他回到人类社会了!》 对斯沃姆的事情,陈宴有另外的想法,所以他并不在乎赛博格·奎因的警告。 按照航程,半天之后到达【戴斯岛】,也就是大概明天早上天亮之后,船只就能靠岸,在这之前,陈宴有一晚上的时间来处理一些关键的事——这些事情极其重要,一个都不能落下,所以一晚上的时间不知道是否够用。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8点45分,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对其他人说道: “我现在要建立一条通往亚楠市的道路,只有拿着钥匙才可以使用,我后续会把钥匙交给大家。” 他是不能待在亚楠市了,可其他人还需要在亚楠市的生活——糯米果、弥赛亚和奥斯曼狄斯需要去教会学校上学,杰克·巴尔多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在市井中厮混的生活,欧嘎米要寻觅他始终要追寻的【不死】,虽然陈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又为什么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 “糯米果……奥斯曼狄斯,麻烦你们了。” 糯米果今天白天在公寓里已经搞清楚了这枚戒指的用法——在奥斯曼狄斯的帮助下。 也就是说,建立传送门的过程,必定是要后者参与进来的。 对于这个独眼小子,陈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始终感觉这家伙怪怪的。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在奥斯曼狄斯的指导下,陈宴通过手机操作数据化模块,在甲板之下的第三层舱室——也就是原本的公寓一楼,在走廊的尽头建立了一扇门,并取得了这扇门的钥匙——这些钥匙被陈宴设计的和正常沃克街33号公寓大门钥匙是同一种类型,普通而不会被人盯上。 把邪眼戒指镶嵌在门的猫眼上,当邪眼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尚未启用的猫眼。 他通过改动数据化模块,将鹦鹉螺壳引擎牵引出一条导线来,设定好奥斯曼狄斯指定的通电电流,并将这条导线通过邪眼,连接至门把手上。 “好了,接下来可不要被吓到。” 奥斯曼狄斯从怀中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按压瓶,挤出一滴暗红色的……血?倒在自己右手手指肚上,然后将手指肚按在独眼之上。 那是什么东西的血? 很快,他的手离开眼睛,而后看向门上的邪眼。 当他的视线落在邪眼上时,邪眼睁开了,陈宴看的仔细,那邪眼的瞳孔中分明倒映出了奥斯曼狄斯瞳孔中的某个场景—— 那是一条已经积满了雪的街道,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街道两边公寓的门窗大都被木板封闭起来,但依然能够看到从木板缝隙中透出的光线…… 陈宴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这是沃克街33号公寓周围的环境。 当奥斯曼狄斯的瞳孔开始聚焦时,邪眼瞳孔之上的场景也开始缩小,直到聚焦在某个位置——那是沃克街33号公寓二楼的盥洗室门。 “搞定!” 奥斯曼狄斯突然闭上眼睛,邪眼几乎和他同步。 之后,他伸出手来,陈宴便把刚刚和船只内大门一起设计出来的钥匙放在他手中。 他将钥匙放进锁孔,轻轻一扭,清脆的机杼咬合声便从锁孔中荡了出来。 他将门把手轻轻一拉,门立刻开了,公寓内熟悉的味道混着盥洗室独特的皂角气息扑面而来。 陈宴看向盥洗室门对面,视线穿过窗户,看到了路灯散射灯光之下飘落的雪花。 雪花如往日一般一尘不染。 陈宴看着眼前的场景,恍然间只以为自己是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上完盥洗室,将要走出家门。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他已经离开了亚楠市,黄昏时还徘徊在公寓周围的阴影生物不见了,但陈宴依旧没有冒险走出去,而是在轻轻呼出一口气之后,关上了门。 “如果公寓里的人需要从公寓那边进入盥洗室,直接进去就好,不需要插钥匙。” “如果公寓里的人需要从公寓进入船只,只需要插钥匙,然后打开门。” 奥斯曼狄斯看着陈宴,那眼神好像在说“不用感谢我,这种小事随意得很,根本不值得一句感谢。” 陈宴才不让他得逞:“多谢了。” 奥斯曼狄斯用“可恶”的眼神看了陈宴一眼,说道:“别忘了去救老虎哦。” 他显然另有所图。 陈宴对他说道:“我等会儿就去找你。” 陈宴说完,将刚刚通过数据模块制成的几把钥匙交给糯米果,并拜托她分发给大家。 之后,他回到公寓,拿出赛博格·奎因的手机。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而只是打字。 《接着刚才的话题。》 他知道斯沃姆的听力很好,并且不想这么快就让斯沃姆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科长大人就在船上。 而赛博格·奎因显然和他拥有一样的想法,并且比他强烈的多。 《你想不想去拜伦维斯集团的数据库转一圈,我可以向你保证,有我的保护,这趟旅程万无一失。》 长久的沉默之后,黑了的屏幕再次亮起。 《那么,请开始吧。》 (本章完) 第734章 逐渐接近的谜底 陈宴闭上双眼的同一时刻,量子分身在网络世界中睁开双眼。 量子分身轻而易举的进入同为本体的自己的手机,又通过自己的手机建立了和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之间的局域网链接——两枚手机之间通过生物电子零件产生的电波来同步链接。 通过这一链接,量子分身进入赛博格·奎因的手机。 在量子分身的视野中,赛博格·奎因的手机内部看起来像是一间有些年头的零件生产车间,车间的角落里和流水线之下的齿轮上到处生着红色的铁锈,一些辅助用的机械臂已经弯折到无法使用,从排气口里喷出的蒸汽也有力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整个车间的集成度不高——这貌似对应着:这种老旧版本的手机,其内部电子结构的集成度不高? ‘虽然一切都已经很老旧了,但依然还在运转……这家伙确实需要换一具身体了。’ 陈宴尝试着呼唤: 【赛博格·奎因?你在哪里?】 四面八方的零件们开始咯吱咯吱的响起来,赛博格·奎因的声音随即从这间车间的各个角落出现: 【我在这呢!】 陈宴说道: 【现在,你要跟我走——你要跟着我的步伐前进,控制你的意识,跟着我——来。】 他说完,量子分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当他通过量没手机之间通过电波建立的局域网链接时,身后出现了代表着赛博格·奎因的零散数据流——那些数据流并未呈现为人类的形态,只是零零散散,随时都会发生坠落和离散。 当他进入自己的手机时,身后紧跟着的零散数据开始成型,不再有0和1从数据组成的模糊身躯之中掉落出去。 当他通过自己的手机进入网络世界时,模糊的身躯几乎彻底成型,除了身上大片大片的马赛克之外,这具身体几乎和当初刚刚成型的量子分身没什么区别。 而这具身体的脸——那张脸和陈宴之前在地下见到过的几乎一模一样——此时,那张脸正张大了嘴巴,满脸带着呆滞和震惊,环顾着面前不可思议的网络世界。 【那么,如你所见。】 陈宴就站在他身前不远的位置,这是网络世界中的一处街边,也是公共服务器网络中的一个网址。 【我们来到了互联网。】 赛博格·奎因难以置信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穿梭在宽阔“网路”上充满了科技感的列车、抬起头看不到顶的大厦、层峦叠嶂如同无数海市蜃楼一般重合在一起的楼宇……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还没说出口,耳边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 陈宴顺着响声看去,便看到一辆类似警车的存在,从面前“网路”上疾驰而来,朝着赛博格·奎因撞了过去! 构成的警车的数据显然是具有威胁性的,因为陈宴曾经见过那样的数据模型——在杀死他上一个量子分身那些黑客的攻击里! 陈宴拽着赛博格·奎因,猛然一拉,险而又险的避过了撞过来的警车。 而这样的躲避几乎毫无作用,构成警车的程序显然被某个程序员优化的简洁又高效,这导致在几毫秒之后,警车已经调转了车头,再一次向赛博格·奎因撞了过来。 这次陈宴没有慌乱躲避,而是拉着赛博格·奎因,朝地下的方向一头扎了进去。 眼前光影一闪,赛博格·奎因已经出现在某个像极了地下室的暗室里。 他茫然的看着没有任何家具和装修的毛坯房暗室,耳边传来陈宴的声音。 【呆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 陈宴说完,顺着刚才来的道路回到“大路边”。 刚刚的警车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从结构来看,那东西应该是个杀毒软件……可杀毒软件为什么会把赛博格·奎因识别成病毒呢?】 【赛博格·奎因是从手机里诞生的数据生命——即便是老式手机,也有互联网接口——因为按照亚楠市的情况来看,灯塔已经完全取代了信号基站,网络完全取代了传统无线电通讯,手机实现通讯功能的基础就是互联网。】 【在这个前提下——按照正常的情况,赛博格·奎因的手机进入网络,就必定会被分配ip地址。】 【但他不是以正常的情况进入互联网的,他是被量子分身拉进互联网的,这意味着他没有ip地址。】 【一个没有ip地址的活动程序……通常会被认定为病毒。】 陈宴看向“大路边”的环境,在检查过周围建筑的数据交换信息之后,他才知道,这里是某个用来进行云数据交换的私人公司服务器。 【云储存公司啊……这种公司最怕病毒来污染信息库了吧……】 陈宴在“大路边”四周来回走动,回想起来,他上一次下线的位置,明明是个暗巷,怎么会成了大路边呢? 【上次下线的时候忘了看那条暗巷周围的ip地址了……谁闲着没事看那玩意儿。】 陈宴心里估计,之前那段暗巷的地址被这个云储存公司买了下来,所以才会造成他这次上线时位于大路边的情况。 【这种情况根本无法避免……谁知道哪个暗巷会突然被大公司收购呢?就像是某个闲置的域名忽然因为和某个大公司同名而暴涨了身价。】 【看来下一次上线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自从上次被黑客们消灭了量子分身,陈宴就变得更加谨慎,量子分身本身没有ip地址,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依靠“没有ip地址”这个特性横行于网络世界中,直到上一次量子分身被消灭…… 陈宴回想那时候,围攻自己的黑客所使用的手段也十分魔幻,他们的手段具象化在网络之中,就好像把现实世界的“魔法”和“诅咒”原模原样的搬进了网络世界,有火球也有暴风雪,有迟缓和流血之类的debuff…… 更神奇的是这一切的手段能够作用在他身上——一个由不同于网络世界中任何一种数据语言的量子分身! 陈宴现在闲下来了,回想起来当初的情况,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如果能消灭魔法的只有魔法,那么,当初那些消灭了量子分身的黑客们,他们所用的手段,难道也并非单纯从数据角度来施展,而是某种…… 某种邪神的手段?(一点信息来自第686章靠近结尾部分) 陈宴不太明白,他也不期待再一次遇到那些家伙。 上一次,他因为想要保护罢工模拟器的服务器数据,在和那些家伙的对战中被逐渐拉扯,以至于最后被封锁了一切退路,无路可逃,战死当场。(第666章) 对方以人数和他从未见过的攻击手段取胜,虽然都是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但攻击中夹杂着一些他无法消弭的数据,那些莫名的数据是造成量子分身最终在罢工模拟器论坛中消亡的罪魁祸首。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比他强,如果再来一次,他心无牵挂,鹿死谁手还要较量过后才能知道。 把事情全都搞清楚了之后,陈宴朝着刚刚滞留赛博格·奎因的小屋走去。 …… …… 几秒钟前。 看着陈宴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赛博格·奎因产生了另外的想法。 他看着暗室的小门,站在门前犹豫片刻,再也忍受不住,伸手拉开了门。 他走出门去,看向走廊,面前出现的场景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存在于他所在的房间之外,走廊两侧存在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门,每一扇门都一模一样,每一段走廊都一模一样,门与门之间的间距也没有丝毫差别,面前的通路无穷无尽…… 他看着这无法理解的场景,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和恐惧感。 他想要回到暗室之中,可当他扭回头去的时候,才发现身后的暗室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赛博格·奎因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感包围,并因这股恐惧而在走廊中奔跑起来。 他在奔跑中听到了每扇门中传出的声音,那些声音绝大多数都不能被他所理解,那些声音干扰着他的思维,入侵着他的大脑,他一时之间只感觉无数个声音在脑中回荡,就像无数架风琴的琴弦同时弹着他的脑袋…… 绝望之中,他忽然听到一个如天籁一般的声音。 【你他妈的怎么自己出来了。】 他努力睁开眼,只见陈宴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从未觉得陈宴如此亲切。 陈宴拉住他的手腕,在用几秒钟的时间左顾右盼之后,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一头撞进某个房间之中。 眼前一暗一亮之后,赛博格·奎因睁开眼睛。 恐惧感消失了,即便面前的暗室和之前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是加密的聊天室,我们应该不会再被杀毒软件发现了。】 陈宴似乎对他刚才的“背叛”并不在意,这让他内心的恐惧感觉减少了许多。 赛博格·奎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人人鬼鬼的接触的比普通超凡者一辈子接触的都多,刚刚产生的巨大恐惧完全是因为看到了太多“未知的知识”,如今来到安全的环境里,因未知而起的恐惧感消失,他也逐渐平静,恢复了往日坚定且沉稳的心智。 【你刚才说……这里是什么?】 赛博格·奎因看起来对网络世界知之甚少——网络世界是这些天才出现的新东西,而赛博格·奎因在这之前忙于工作,即便之前接触过,也了解不深——再加上具象化的网络世界对他造成的震撼,即便他了解一些关于网络的东西,现在在看到这具象化在眼前的世界之后,也一时之间对不上号了。 陈宴回答了他,数据生命之间的交流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里是加密的聊天室,在一个专门做加密通讯的公司的服务器里,这个服务器暂时是独立的,没有接入什么杂七杂八的局域网络,所以很安全。】 两个数据生命之间的数据交流在几毫秒之内进行着。 【刚才那个警车……你说那是杀毒软件?可我不是病毒啊!】 【我明说了吧,你刚才被杀毒软件攻击这件事,是因为我——因为我用非常规的形式把你带进了互联网,所以你没有ip地址,会被任何一个杀毒软件识别为病毒。】 【……】 【赛博格,我由此想明白了一些事。】 【嗯?】 【我关着你,不让你联网,这些事是不对的。】 【???】 【以后,你需要自己进入互联网——通过你自己,通过你的手机,链接灯塔,进入网络,这样你会拥有ip地址,你将会和千千万万网络使用者一样是安全的。】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样,我现在带你下线,然后找到最近的灯塔信号,你上线之后,我找到你,再带你去拜伦维斯的档案室。】 【你有鬼!我不去!】 【你看,如果你没办法拥有ip地址,就会始终被识别成病毒,拜伦维斯集团这种高科技公司的防火墙比战争时代亚楠市的城墙还要厚,他们的杀毒软件比十个北局——不,比十个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加起来还要强力,你就算能进入防火墙内部,又该怎么在这样的杀毒软件之下存活呢?】 【等我有了ip地址,你又要找借口说我已经有了ip,所以只能以正常用户访问权限对拜伦维斯集团进行访问——只能看他们的外部网址!根本连档案库的门都别想进!】 【……你懂得挺多的嘛。】 【呵呵……】 【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只是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我暂时没办法带你进去了。】 两人之间的交流停顿了一分钟之久。 数据生命和纯粹数据程序的某一项重要区别,是他们无法以程序对数据的处理速度进行思考。 他们或许可以以数据传输的速度进行交流,但当他们遇到难题时,就只能让时间慢下来,把时间留给思考。 【这样。】 陈宴发出了意念。 【我去拜伦维斯集团档案室走一遭,寻找你想要的……脑机人的设计图纸,或是脑机人的存放位置之类的数据,然后回来告诉你,怎么样?】 又是片刻的沉默。 【我不需要这些。】 【恩?】 这和赛博格·奎因之前和陈宴说的不一样——他之前明明说过,他只是要一台《生物质烧录机》,和一具脑机人的躯体——能够把意识烧录进去的身体。(第539章) 这老小子,果然藏了一手。 【我需要的……是一个脑机人的信息。】 赛博格·奎因继续说着。 【喜鹊——他的代号是喜鹊,现在应该在亚楠市经营着一家名为“药店”的地下医馆,我希望你可以查找到关于他的信息。】 陈宴稀奇的很: 【你之前不是说过,这个喜鹊是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人吗?怎么他的档案在拜伦维斯集团档案室里?】 (本章完) 第735章 逐渐接近的谜底2 【还有,你说喜鹊是脑机人?】 陈宴明明记得,在他得到赛博格·奎因的手机之后所见到的那些信息里——从这些信息中对喜鹊的描述来看,喜鹊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正常人。 【脑机人的概念很宽泛,毫无疑问的是,喜鹊必定是其中一员。】 赛博格·奎因言止于此。 陈宴并不介意,他有更加感兴趣的事: 【而且……药店?你跟我详细说说,这个药店是我想的那个药店吗……】 陈宴在监狱的时候接触过名为苗染的狱医,苗染被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所控制,通过被监狱规则允许的合法途径获得监狱内囚犯的身体部位,并为药店提供这些部位。 【药店……存在很久了,比大多数亚楠市超凡者势力存在的时间都长。】 赛博格·奎因不得不说出点有用的东西,他有求于陈宴,并且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必须——也只能在陈宴这种“东西”的帮助下,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脑中斟酌再三,谨慎的选择着自己能够透露的信息,并让这些信息在足够简洁的情况下解答陈宴的问题。 【你知道的,这世上最古老的那些个职业,其中有名为‘巫医’的存在,他们在历史的各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名字,而在亚楠市进入工业时代之后,他们那套……那一套古早的手段,即血腥又违反俗世道德,不好使了,不能放在明面上了,只能在暗地里。】 【从帝都传过来的现代医学曾经几乎把他们击垮,他们其中的一部分选择融入,于是亚楠市的那些个大的医疗机构诞生了,比如公立医疗系统,比如几个上市公司,但凡是掌握有一些所谓“独家秘方”和“偏方”的家族,大都是从这类人演化来的。】 陈宴忍不住问道: 【高街有一家名为‘格林’的药店。】 赛博格·奎因并未有所隐瞒,这样无风险的附赠消息能够让他得到陈宴更多的信任。 【按照我们能够接触到的消息,格林家族,也就是所谓的巫师猎人,他们在很久很久之前,亚楠市还到处都是黑云杉和松柏的时代,就和巫医分了家。 也不是什么很深刻的原因,主要理念不同——一部分身体强壮的巫医认为自己能依靠猎食野兽或是亚人活过,不需要再做比狩猎更加血腥的事情了……你肯定听说过的,巫医的祭祀是一种在我们看来十分暴虐且恶心的事……于是这部分不愿再举行仪式的巫医就集结成群,成为猎人。】 陈宴心想,这一过程,多半是伴随着文明的发展,生产力的提高,而导致了“道德”的出现,一部分巫医有了道德,学会了“怜悯”,所以才会产生厌恶暴虐的想法。 【但他们的一部分传承还是保留了下来——他们依然会用各种小动物和植物的根茎叶花果实调制出的“汤药”来加强自身的体制,甚至通过种植超凡生物的身体部位来让自身发生变异。 巫师猎人和正常巫医最本质的区别有两个。 一是巫师猎人们在后来的演变过程中,研究出了一些很强力的配方——他们叫那东西‘太妃糖’,效果很惊人,可以有效的治疗疟疾和天花,简直是神药。 二是由于机缘巧合,巫师猎人们参与到了后来的几个大历史事件,他们从这些事件中学会了使用不同的超凡力量——他们甚至发明了“魔杖”这种东西,那是一种能够储存并收集超凡力量的“触媒”,用起来和所谓的“魔法”差不多,但其实是唬人用的,其实就是一根无线电击棒。】 陈宴得到了一些奇妙的知识。 而且由于赛博格·奎因对这部分知识很熟悉,所以在诉说的时候相当快,这部分的数据传输只用了一毫秒的时间。 【喜鹊的传承,就来自那部分没有变成巫师猎人的巫医。】 对于这一部分知识,赛博格·奎因的思路显然也很流畅。 【在很古早的时候,巫医是很受人尊敬的,因为巫医掌握着强大的治疗和诅咒力量。 这些力量随着人类的增多和南方富人的迁徙而变得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之前说过了,他们的仪式太暴虐了,而且一些看起来很惊悚的过程根本就没必要……人们的道德是不断提升的,文明程度也是越来越强的,当亚楠市的本土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没有顺应时代发展的那一部分巫医就被时代淘汰了。 可是由于超凡侧社会的存在,以及后来的《不战之约》,巫医们虽然被时代淘汰,但并没有彻底消失,甚至其中一部分顺应了新的时代潮流,摇身一变成为一些见不得光,但被一些特殊人群迫切需要的存在。】 赛博格·奎因在此停顿。 【你知道,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生命中,一些人会生病,这些人中的某些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器官衰竭之类的情况。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器官衰竭的人,只有把衰竭的器官换掉,换成正常的器官,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进行器官或一部分生物组织移植的情况下——患者在进行同种异体组织或器官移植后,外来的组织或器官等移植物,作为一种“异己成分”,被受者免疫系统识别,后者发起针对移植物的攻击、破坏和清除——这种免疫学反应被称为“移植排斥反应”。 对凡人社会而言,器官移植是一个大难题。 而对于巫医则不是如此,他们有很多手段能够抑制“排斥反应”,甚至在器官接受者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的情况下,他们能够让外来器官被器官接受者的身体完完全全的接受。】 陈宴不知道那是什么,连想象都做不到。 【而这个名叫喜鹊的家伙,则是此道中的佼佼者。 我刚刚认识喜鹊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巫医,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加入了机械飞升密修会,并在之后的接触中以机械飞升密修会外围人员的身份和我进行接触。 机械飞升密修会是一个……等级制度十分森严的组织,每一个等级有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被完完整整的规定好了,并且拥有一套完整的惩罚机制,这导致他们等级制度在绝大多数……几乎是所有情况下不会被僭越。 也是这套等级制度,导致了喜鹊的谨言慎行——直到我被他切了脑叶之前,才知道他是一名巫医。】 赛博格·奎因的叙述在此出现了思维跳跃,陈宴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现在他成功勾起了陈宴足够的好奇心,所以陈宴决定,在这一次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他一定要用加强过后的通感看看赛博格·奎因脑子里面有什么。 【至于拜伦维斯……拜伦维斯收集了这些超凡生物的信息。 无论是巫医还是巫师猎人,无论是喜鹊还是他的“药店”。 而“脑机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拜伦维斯集团本身并不具备独自完成整个脑机人的技术,他们有着大量的下游厂商,这些下游厂商供给着他们所需的一切,从技术到零件。 而喜鹊的药店所能提供的,是将独立的意识和独立的身体进行兼容的技术。 这种技术脱胎于巫医祭祀术中“消除器官排斥反应”的技术—— 让“一个意识体”被人造的身躯承认,并不被排斥—— 就像是将一个“应用软件”,适配“计算机硬件”的所有功能一般—— 你知道的,这是个大工程,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完善的大工程,并且在此过程中,应用软件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臃肿,甚至内部出现成堆的代码屎山……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个应用软件——甚至可以说是操作系统——意识——是复杂的。 而对于一个人造的、或者被改造过的意识而言,不可能和正常意识一模一样,总会有一些缺陷——意识是复杂的,任何人不可能做到改变意识,同时使其变得和正常人类的意识一样正常。 而喜鹊所掌握的技术,则可以做到: 在将有缺陷的意识烧录进入人造身躯之后,使这个意识能够完全掌握这具身躯,不会因为软件没有对硬件进行针对性适配优化而出错,更不会因此导致死机—— 喜鹊所掌握的技术,就是跳过“软件对硬件进行针对性适配优化”这一步,直接跳到通过软件控制硬件实现功能。 在此过程中,一切bug和程序运行错误都会被忽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会被扔到一边,只执行能够执行的功能。】 陈宴略有惊讶: 【你懂的挺多的嘛,看来这三年也没落下。】 赛博格·奎因的回答简单而保守: 【北局所掌握的资料比你想象中多得多,如果不考虑太多外神的影响,至少往后二十年的社会发展……北局内部都大概有一个概念。】 陈宴虽然知道他不会回答接下来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赛博格·奎因回应道: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以说的事情,陈先生,这世上有很多不可以说出来的事情,那是一个职业的底线,也是一个人的底线,一旦被人知道,就要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陈宴没有理会他的故作高深,言归正传: 【喜鹊这么搞,一定会出问题的,bug不去修复,程序运行错误不去处理,这些东西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一定会影响整个系统的运行。】 赛博格·奎因的情绪有了变化,因为他的语速明显加快: 【是的,所以,脑机人虽然很强,但从本质上就是有缺陷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已经明白了他大概的意思: 【你想要找喜鹊,是因为即便你能拿到一具脑机人的身体,也需要通过喜鹊去对身体进行适配。】 赛博格·奎因很干脆的回应道: 【对的,因为即便我知道拥有脑机人的身体之后会面临更大风险,但我也没其他选择了,拜伦维斯几十年来在意识适配技术上没有任何突破,我等不下去了。 拿到脑机人的身体是很难的,让喜鹊心甘情愿为我“做手术”就更难了,所以我想一步一步来——第一步,我想先得到拜伦维斯集团内部关于喜鹊的信息,我至少得先知道,喜鹊为什么肯十年如一日的为拜伦维斯集团卖命。】 陈宴下意识认定了他在说谎。 因为上一次做交易的时候,他只提出要拿到脑机人的身体,而并没有提到关于喜鹊的事—— 也或者没有说谎,但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没说出来—— 陈宴心想,那些赛博格·奎因没有透露出的关键信息,一定会导致他对赛博格·奎因整个过程的行为动机造成误解。 赛博格·奎因很谨慎,这样的谨慎出于对他自己仅剩价值的估计——他无法获取外界信息,手里掌握的有价值的知识用一点就少一点,当有价值的知识用完,他就失去了一切价值。 所以他必须谨慎,必须在交流时小心翼翼,以至于即便进行交易,敢放在手里的筹码也少得可怜。 这是陈宴不希望看到的事。 陈宴想要他放开手脚,想要他用更值钱的东西去和自己进行一场交换,想要他压上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去进行一场豪赌,这样陈宴才能从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开源”,而不是“节流”——赛博格·奎因需要有自己的信息获取渠道。 陈宴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那么,赛博格,我现在带你回去,然后,我会想办法解除北局对你的网络封锁—— 我会进入北局,将你的ip地址释放出来,放你自由。(关于赛博格·奎因无法连接网络的原因,详见第537章) 然后,你去寻找到灯塔发散出的数据信号,而我,将会去寻找关于喜鹊的信息。】 陈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因为他发现单纯的囚禁对赛博格·奎因来说没有意义—— 能够获取外部渠道信息的科长才是有用的科长,而只依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知识闯荡世界的科长只会成为陈宴的累赘—— 就像现在一般。 【……谢谢。】 赛博格·奎因大概知道陈宴在想什么,陈宴这样的做法收获了他的好感,事情本该这样—— 在尽量公平的情况下,在相互合作、利用和陷害的情况下,各凭本事。 【那么,赛博格,我们走。】 (本章完) 第736章 仪式 在把赛博格·奎因送回他的手机之后,陈宴再次使用量子分身进入网络世界。 这一次,即便他知道ip地址,也费了很大力气,才在层峦叠嶂如海市蜃楼般密集楼宇间的夹缝中找到北局的三层小楼。 他抬头环绕四周,只见北局的小楼如今已经被旁边的高楼大厦完全淹没—— 和之前单纯被围绕不同,由于网络世界的发展,北局三层小楼上方的天空已经被各种样式的建筑物完全占用,那些不知名的网站所无一例外皆是体积臃肿,而网站与网站之间为了获取流量而建立的无处不在的链接更是让房屋的结构变得更加复杂,以至于遮蔽了「天光」——这导致整个北局几乎完全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相比较之下,北局所在的三层小楼就显得与众不同 能够照亮北局小楼的那些明亮光线,完全来源于周围建筑物之内从窗户里散发出的灯光,也或者是某一条断掉了的电线。 密密麻麻的灯光将陈宴面前的「夜空」照亮,如同万家灯火。 陈宴知道,那些灯光所在的窗口,代表着一个又一个公共网络中的网页,而链接窗口之间的电线,则是网页与网页之间的超链接。 「也许并非超链接,而是……超过我想象的某种网络连接方式。」 陈宴站在北局三层小楼楼顶上,注视着包围在小楼周边的巨大楼宇,回想起之前和赛博格·奎因的对话,脑海中忽然泛起一个想法: 「之前,那另一个我……那个被下载到我身体里的备份,他岂不就是遇到了意识和身体不兼容的问题?」 陈宴内心有所明悟。 「他是我,但又不全是我,他的意识和我的身体没有完美适配,于是就出现了bug,出现了程序运行错误,所以他自杀了……」 他心中想着这件事情,同时进入了位于楼顶的通风管道。 在上一个量子分身破碎之后,陈宴在网络世界中的所作所为变得十分小心,这一次潜入北局小楼更是加倍警惕。 他绕过通风管道中加装的防火墙,小心翼翼不去触碰每一个可能触发防火墙的节点,沿着已经几乎变成迷宫的通风管道一路向下,直到有惊无险的站在北局小楼中被隐藏起来的地下室走廊上。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北局地下室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些比较杂乱的脚印——一些门前出现了脚印存在的痕迹,地面不像之前那样铺满灰尘。 「有人访问了北局地下室的加密链接……估计是北局自己人访问的,因为这里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 陈宴没有看到走廊上的任何一扇门出现破损。 他很快来到曾经追寻过的赛博格·奎因数据连线的终点——北局地下一层走廊尽头的某扇门前。 门上,狰狞的恶鬼面孔用人性化的凶狠眼神注视着他。 龇牙咧嘴的鬼脸额头上,封条清晰可见: 【一级机密—黑色天堂暴乱事件中各方利益牵扯,以及世界的某个底层规则】 赛博格·奎因手机的ip地址被封存于此,要想释放他的手机,就必须进入门中。 而难搞的是,面前这扇门并不是仅仅是一道防火墙,还是某种加密方式——陈宴从这扇门上浮现出的数据流中看到了网络连接的字符段,这说明这扇门是连接着网络的,一旦将其打开,触及到其中的秘密,就一定会立刻触发警报,从而被他人知晓。 「防火墙好搞,任何防火墙都是有漏洞的,只要我找到漏洞,就可以畅通无阻。」 陈宴甚至已经看到了数据流的弱点——就在门上恶鬼的眼睛上。 「但联网的加密验证方式就没法搞了,一旦与其 接触,无论结果如何,都必定会被人知晓。」 一念之间,陈宴已经打定主意。 「我要快一些……看完立刻就走。」 「一旦触发警报,激活了防火墙或者杀毒软件,就尽快逃掉……或是杀出一条血路。」 一念落罢,陈宴伸出两根指头,戳向了鬼脸的右眼。 【哎呦卧槽!】 鬼脸吃痛,骂了一句,一下子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整个北局内部空间骤然变红,和陈宴当初第一次触发北局防火墙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 陈宴一脚踹开门,闯进门中,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 门内没有什么成堆的文件,也不存在什么上了锁的保险柜,而只有…… 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所谓【黑色天堂暴乱事件中各方利益牵扯】,所谓【世界的某个底层规则】……就是这个女人?!」 光秃秃的角落里竟然侧卧着一个沉睡不醒的女人! 赛博格·奎因被封存的ip地址,就在这个女人身上! 「这女人是什么?是一个成精了的数据库?还是一个通往真正谜底的超链接?」 没时间让陈宴继续思考下去了,他耳边已经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这次不是防火墙,而是北局的网络维护者亲自来找他了! 陈宴没想太多,一把扛起沉睡的女人,扭头冲出门外,便看到密密麻麻的穿着黑风衣的黑衣人塞满了整个向上的楼梯。 「妈的,这么多!」 陈宴的身体在下一刻破碎成为无数字符串,这些字符串又在一个时钟周期之内化作一道火红数据流,朝黑衣人们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火红数据流之下,黑衣人组成的人墙在下一个时钟周期里土崩瓦解,无数被破坏的字符成了无用数据,沉淀在楼梯之上,再无法成型。 虽然因黑衣人的死而在面前出现了一条道路,但黑衣人并未因此减少,反而增多—— 只要黑衣人所在的位置——只要是黑衣人所触碰的位置,包括但不限于墙壁、扶梯、环境生物,甚至是灰尘——一切被他们触碰的东西都变成了他们自身——那些被他们触碰的东西变成了他们。 陈宴意识到不能这么和他们继续耗下去了,于是让火红数据流的一部分发生了回溯,重新组成具象化的身体,而后扛起女人,跟在火红数据流之后,在和黑衣人的搏杀之中离开了北局大门。 无数黑衣人如军队一般从北局大楼中涌了出来,陈宴又无法将他们全部清除,只能扛着女人一路狂奔。 不知在网络世界中穿行了多久,经过了多少个加密的网关,又在多少个服务器中留下了痕迹…… 终于,在某个海外服务器的加密局域网中,陈宴摆脱了黑衣人们的追赶。 「北局竟然拿病毒当杀毒软件来用了!」 陈宴一阵后怕,那些能够吞噬周围数据而做到无限增殖的黑衣人,明显是某种拥有无限复制能力的恶性病毒,北局用这种东西当杀毒软件简直是在玩火,迟早要把自己陷进去。 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看向周围。 这里是某个加密的局域网,其作用似乎是用来交流不同岛屿之间的特产涨跌信息,所以规模并不大,网站也做的很简陋——陈宴面前只能看到一片空白的空间之中存在着几个流动的光点,光点之间通过双向的数据流进行链接。 「他们的服务器不错,但并没有利用起来,甚至因为刚刚建立服务器而没有架设防火墙……应该是几个土豪老板开设的服务器。」 除此之外,这个网站里并没 有其他东西。 陈宴将女人放在空白空间下方某个远离光点们的位置,终于有时间来打量她。 这女人看起来和正常的鲁克人没什么区别——冷白的皮肤、高挑的鼻梁、一头修长的金发、金色的睫毛,以及饱满的身材。 「二十岁?二十五岁?总之一定不超过三十。」 陈宴尝试将女人唤醒,可摇晃和拍脸这样的轻微打击并没有用。 「她这是什么情况?」 陈宴感觉摸不着头脑,北局地下室的那扇门上贴着【黑色天堂暴乱事件中各方利益牵扯】和【世界的某个底层规则】,这两者是女人知道的事情? 还是说,女人就是这两件事情本身? 陈宴难以理解。 她现在睡着,陈宴也无法问询或是验证她的身份。 真是让人头痛。 「我把她带出了北局,就不能让她留在网络里,万一被北局那群黑衣人找到了呢?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她身上藏什么程序后门。」 陈宴看到了女人身体之内流动的密集数据流,这些数据流不但构成了她的内里,还组成了她具象化的身体。 数据流们组合的方式很巧妙,而且自然而然。 陈宴意识到,这女人或许也是一个数据生命。 「我得把她从网络里带出去……或许给她找到一具现实世界中的躯壳……我该去哪找这玩意儿?」 「而且,赛博格·奎因的ip地址被封存在她身上,我该怎么把那ip地址释放出去?」 陈宴意识到一件很麻烦的事: 「一切都要等女人醒来才行——如果女人醒了,我就能很方便的问出这一切。」 「她是数据生命,即便脑子不好使,也总能把留在自己身体里的数据内容说出来。」 「唤醒一个数据生命的条件是什么?」 陈宴对此一无所知! 「最关键是……一个数据生命,由数据构成的存在体,她怎么会出现【睡】这种只有血肉之躯才会出现的生理状态呢? 是因为她没有被启动吗?」 陈宴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我需要……启动她!」 陈宴看着女人,思考片刻,又犹豫片刻,然后向她的胸膛伸出了手。 他的手轻而易举的穿过她的皮肤,挤开皮下脂肪,进入血肉之中,握住心脏。 陈宴手上轻轻用力。 【嗯……】 女人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随之一同出现的是向上躬起的腰部。 「有戏!」 陈宴不间断的持续捏着她的心脏,女人脸上冷白色的皮肤逐渐有了血色——她正在被唤醒。 在此过程中,陈宴看到了惊奇的一幕——他的指节——乃至整只手,在和她心脏接触的部分融为了一体! 像是两种不同密度的水流相互交融。 像是一种不同状态的物质在发生状态变化时出现的中间态。 像是水和血液在一瞬间发生了置换,而置换的过程并非寻常人类想象中那么血腥。 像是坠入了云层的棉花糖变成了云层本身。 …… 随着这个过程的深入进行,女人脸上的痛苦渐渐消失。 而陈宴莫名其妙的变得呼吸急促,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意识中开始上涌…… 「灵魂马杀鸡。」 ——一个荒诞的词汇浮现在陈宴的脑海之中。 在这不可抑制的感觉不断喷涌的过程中,陈宴发现女人竟然也处于同一种状态。 她冷白色的皮肤之上仿佛涌动着一波又一波的淡红色潮汐,她已经微微张开的金色瞳孔内闪着无法被反射的微弱红芒,她身上的汗毛——让陈宴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有着汗毛这种细微的具象化存在——她的毛孔张开着,但陈宴并没有闻到传统鲁克人女性身上那股令人难以接受的味道。 陈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只是从她身上张开的毛孔里听到了某种歌唱,那歌唱声并不庄严肃穆,也绝非古朴典雅,而只是欢快—— 像是浑身散发着光线的麋鹿在夜晚积满了雪的沃克街上歌唱,在相互追逐之后相互依偎; 像是培根和面包片跳了起来,在餐盘之上的半空中相互穿梭,打了无数个蝴蝶结; 像是一只又一只追逐打闹的泰迪犬,忽然碰在了一起; …… 「我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让陈宴崩溃的是,他无法停下来——这个诡异的程序一旦开始,就无法中途停止了。 粉红色的潮汐在不知几十还是几百个时钟周期之后达到了某一峰值。 陈宴瘫痪了,也或许是过载了,倒在地上浑身痉挛不能动弹。 女人睁开了双眼,那双金色的瞳孔仿佛神明最完美的造物。 大汗淋漓的陈宴看着大汗淋漓的她,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 …… 此时此刻,亚楠市。 旧城区东部街区,某个三层商铺门面房内。 尼德·罗德迪刚刚完成了自己的第一课——对自己的21个学生解答他们关于工业技术和工业发展,以及职业生涯该如何规划的疑惑。 在进行这堂课之前,尼德·罗德迪对旧城区以南人们的素质颇有耳闻,高街的人们几乎一提起那些人,必然会用上最难听的形容词,连最富同情心的学生们都不例外。 而在进行完成这堂课之后,尼德·罗德迪的一部分世界观被颠覆了——面前这群学生,这群年龄和他差不多大,但识字很少,甚至有些连帝国语都说不太清楚的学生,他们的某些素质很高——他们对学习的渴望甚至远远超过高街的大多数大学生! 最关键的是,这些学生几乎全都是异教徒——他们其中的大部分甚至不知道「圣光」是什么东西——这实在是让尼德·罗德迪十分开心的一件事。 如果心中不存在对于神明的敬畏,自由意志便不会被枷锁束缚。 尼德·罗德迪看着面前的这群学生,一些因恶劣生存环境而消散的念头重新凝聚起来。 「大家如果有需要住校的,可以找我登记,我给登记的学生发放钥匙。」 尼德·罗德迪看着大家。 「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然后——」 他拿出手机。 「然后我们要完成今天的第二课,这一课名为《理想国》。」 《理想国》则是尼德·罗德迪今天遇到的第二个惊喜,除去关于神明的那一部分描述,这本书简直写到了他的心坎上。 第737章 白蛇 在这天晚上下课的时候——大概不到11点的时间,夜校外的雪下大了。 大多数学生并未选择留在夜校的宿舍,他们选择回家,因为他们明天还有工作要做,甚至其中几个在今晚的晚些时候还要去上夜班—— 在游行之后,旧城区以南的工作已经乱了套,一些莫名其妙的倒班制度冒了出来,而人们不得不按照老板的要求来做。 人还是那么多,每一份工作的可替代性依然那么强——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每个人都仅仅只是一颗时代的螺丝钉罢了。 离开夜校的学生们在静谧又冰冷街道上留下一长串足迹,他们在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之后走入月夜之中,一边走一边回想起今天的第一课,即便今晚没有路灯,只依靠月光竟然也不会觉得黑暗。 玛琳娜和几个同学流留了下来——留下来的有8个同学,3男5女。 ‘夜校的福利因为某些现实原因,而更受女性的青睐。’ 尼德·罗德迪在运行夜校时得出了许多类似的结论。 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得到了一份工作,还在进行着一次颇有价值的社会调查,和以往的任何一次社会调查不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传闻中最臭名昭著的群体,这些人通常被认为是污染世界的臭虫和拖文明发展后腿的不可燃垃圾,可从今天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至少是今天这些人——这些我接触到的样本——虽然不能当做有效样本——他们值得被拯救。’ 由于仓促开启的新学期,夜校的宿舍很简陋,甚至连新的被褥都没有,商品房上面的两层里就只有简陋的、像是随时要散架一样的木板床,有些木板床上甚至没有木板。 尼德·罗德迪帮助需要住校的同学整理好了床铺——只是简单的打扫卫生,和找到一些旧的、被灰尘覆了一层、不知道是否沾染过脏东西的被褥。 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价值,甚至用来贩卖都是浪费时间,所以被留在了这间商铺之内。 在夜校留宿的同学们各有原因,但那并不是尼德·罗德迪需要关心的事,作为校长和讲师,他暂时只需要教课和安排住宿。 留宿的学生不多,商铺二楼和三楼也不是大通铺,而是独立的格子间,这导致尼德·罗德迪得以得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虽然这房间只有不到六平米,但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个人空间,从这方面来讲,这里甚至比高街的大学宿舍还要强得多。 安置妥当一切,躺在铺着破绒毯的床上之后,尼德·罗德迪心想,明天的时候,他需要和那个名为杰克·巴尔多的夜校组织者进行一次沟通,他需要验证夜校的合法性,需要看到议院颁发的纸质办学资质认证说明,甚至需要……需要搞清楚杰克·巴尔多本人的身份信息。 他心情忐忑,因为他害怕夜校是非法的,这样他就会丢掉刚刚得到的这份工作,实际上他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比世上大多数其他关系都要纯粹,而作为一个老师,散播知识也是他喜欢做的事。 最关键的另一件事,是他不需要为了钱而写违背内心的稿子。 上一次他遵从自己内心写了质疑圣光的稿子,随着稿子被报社发出,他也被关进了监狱,当他离开监狱时一切都变得糟糕透顶,他甚至因此失去了为报社供稿的可能性—— 报社的编辑不但和老鼠一样贪婪,还和老鼠一样胆小,他们尝试用“质疑圣光”的报导吸引眼球,为报社引流,又在被圣歌团警告之后吓破了胆,迅速和他断了联系。 其实尼德·罗德迪能够理解。 大家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是无法和圣歌团对抗的。 现在,在有了足够资金的当下——在很可能还有持续工作收入的情况下,尼德·罗德迪或许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需要再写违心的稿子,并且有时间去寻找一些真正敢说话的报社,他要把自己的见解放在那些报社里,通过网络这种新媒体让大众知晓关于圣光伪神的真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质疑神明是对的,因为神明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告诉人们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对一个学者来说,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尼德·罗德迪当夜躺下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将近夜里12点。 在透过昏黄玻璃窗的月光下,在飘飞雪花散乱成影的雪夜里,在对未来的满怀期待中,他沉沉睡去。 …… …… 陈宴费力的挣扎着站起身,头一歪,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已经站起身的女人,肚子变大了。 大概有……三四个月大的样子。 陈宴被吓得一激灵。 ‘怎么可能!’ 他保持着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到女人面前。 女人睁着眼睛眺望远方,金色瞳孔里有潮汐不断涌动,陈宴仔细去看,才看到那并不是什么潮汐,而是一波接一波的密集数据流。 而这数据流中的数据字符……不属于陈宴曾经认知中的任何一种。 ‘到底……什么情况……’ 陈宴确定女人眺望的远方并不在这个服务器之内。 ‘你来早了。’女人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来早了?’陈宴完全不明白。 ‘我不该这么早被人知晓……这个世界还没准备好。’女人低下头,抚摸着自己大起来的肚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谁?’陈宴完全看不懂女人身上流动的数据流,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完全是由陈宴没见过的复杂字符所构成,而不是如同其他程序一般的0和1。 ‘我是你的妻子。’女人在诉说这句话的时候,数据流没有任何波动,‘我是诞生一切新生命的白蛇。’ ‘可这个!这个!’陈宴指着她的肚子,意识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大脑一团浆糊。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女人亲吻了他的脸颊,‘现在,我要走了。’ 陈宴想要问出关于北局地下室鬼脸之上的两个信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另外两个问题:‘你……你去哪里?去多久?’ 女人看着他的脸:‘我要去往下一个黎明。’ 她逐渐远去。 ‘下一个黎明时,我们将会再次相遇。’ 她散发着光芒跃至半空,如同神启。 陈宴看着她就这么消失在他面前。 是“完完全全的消失”,而不是“去往另一个链接”,也不是“通过超链接前往另外的ip地址”,更不是“下线”。 她去了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宴将疑惑藏在心里,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今夜,接下来,他要前往拜伦维斯集团的网站里,寻找关于“喜鹊”的信息。 然后前往曾经存在于网络世界中亚楠市公立监狱大楼八楼,看看那条通往“人类数据备份空间”的通道是否存在,并验证自己的猜想——验证通道的开启时间是否符合《拉格朗日时间》,并由此确定那里是否是【荒野】的一部分。 最后,他将会回到船只内部,找到奥斯曼狄斯,在那家伙的帮助下进入拜伦维斯动物园,看看有没有拯救愿望的办法。 ——明早八点之前,他需要完成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回到公共网络,随便找了一个搜索引擎,查找到拜伦维斯集团的外部网站。 作为一家跨国的高级生物科技公司,拜伦维斯集团开设有面向公共网路的网站,并通过网站经营着【生物质义体装载服务】。 ‘义体服务…… 机械飞升过程的重要部分是让机械代替身躯,可拜伦维斯集团的研究方向是【异常生物】,即便制作出义体,也并非机械化的义体,【生物质】意味着这种义体更偏向人类本身的肢体。’ 陈宴心中不断思考。 他很快找到了网站的门后,并通过后门进入网站未向公众开放的那一部分。 那是一个加密了的服务器,陈宴入侵这样的服务器已经是轻车熟路,能够清晰看到防火墙和杀毒软件的他更明白该如何绕开危险的加密部分。 ‘他们也把东西放在服务器里了……电子办公的快捷性是纸质化办公无法比拟的,谁不想用键盘完成工作呢?’ 在加密服务器内,陈宴看到了一个类似冷库的具象化空间。 冷库内部是由纯粹的钢板所构成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一切都由没有缝隙的钢板构成,仿佛这地方是由一块完整的钢板弯折所形成的。 这里的一切办公设备都是冷色调,一切事物之上都弥漫着一层冰蓝色的寒气,好在陈宴并不会觉得寒冷。 冷库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些大型玻璃容器,这些玻璃容器是被很厚的冰层所包围的——围绕在这些玻璃容器之外的“冰封层”似乎是某种加密的信息链接,陈宴看不懂这种加密方式,所以无法融化冰层——无法通过加密,就没办法看到容器里到底有什么。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档案室。’ 陈宴在冷库中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标注有“喜鹊”的数据。 ‘不在这里吗……可这应该就是内部网站的全部了。’ 陈宴很快有了思考: ‘难道,这里是像北局一样,存在有不被标注的链接——密室的吗?’ 他再次四下搜索,果然在冷库中间的某个部分,发现了隐藏墙壁——被隐藏起来的某个超链接。 陈宴进入被隐藏起来的超链接,穿过一条光线暗淡的白色通道,最终进入一间堆满旧书的屋子。 ‘正常的档案室通常在网络世界中被具象化成大书库,而堆满旧书的屋子……对应着已经被废弃的档案吗?’ 拜伦维斯集团作为一家跨国生物科技公司,其经营的许多年间生成的冗余数据和废弃档案不计其数,天知道拜伦维斯的程序员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把这些数据全部上传到服务器里。 好在陈宴可以对这些数据进行小范围的检索——只要足够小心,并且不留下任何可以被追踪的痕迹。 很快—— ‘有了。’ 陈宴拿出一本印有《关于集团神经构建科与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三期合作说明》。 ‘神经构建科……是一个科室的名字。’ 陈宴之所以通过“喜鹊”这一关键词检索到了这本“书”,是因为这篇资料上的第一行字,便是: 《主要负责人:神经构建科主任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副主任万·布林墨什,机械飞升密修会主刀医师喜鹊。》 ‘神经构建科,三期合作,万·布林墨什。’ 陈宴意识到自己接触到了更多的秘密。 他复制了这份文档,离开拜伦维斯集团,来到互联网中的某个加密网站,粗略的看了一遍文档。 然后抱着巨大的疑惑,回到现实之中。 他睁开眼睛,打开赛博格·奎因的手机,只见手机右上角已经出现了代表网络连接的提示符。 随着北局地下室的门被打开,赛博格·奎因的ip地址被释放出来,从这方面来看,陈宴此行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而“打开屏幕”的举动显然触发了赛博格·奎因本人的注意: 《无论如何,实在感谢,互联网的样子超过了我的预期,虽然当初就大概知道网络是个什么样子,但没想到会这么的……壮观。》 陈宴依旧是打字: 《北局地下室里,那个鬼头房间里囚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赛博格·奎因: 《???》 陈宴: 《【一级机密—黑色天堂暴乱事件中各方利益牵扯,以及世界的某个底层规则】——那门上是这么写的,我之前难道没跟你说过?》 赛博格·奎因做出了他的回应: 《我就是因为调查这个事情而被噶了脑子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虽然说知道,但明显不想多说——陈宴有此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在吊他的胃口。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因为牵扯到斯派罗工业为外界供应蛇吻岩矿石的事。 你知道的,自从进入工业时代,亚楠市的电力就始终供不应求,所以当年亚楠市地下发现蛇吻岩矿石的事情被大势力们高度重视…… 单纯这么说,你恐怕难以理解斯派罗工业供应的工业用电所覆盖的范围有多广,我大概描述一下——整个北方联邦的电力网络里,有80%的电力都是斯派罗工业的蛇吻岩矿石所供应的。 后来出海的企业——也是当初没在北方联邦内部讨到好处的企业,他们依靠着殖民贸易赚了一部分钱之后,也开始想办法提高电力供应——帝国的绝大多数海外殖民地都没有煤矿,别说火电厂了,连蒸汽机都没得煤烧。 这些企业想要电力,但蛇吻岩原矿是被北方联邦内部一些人垄断的,他们不允许海外企业从亚楠市进购原矿石,并且想出来了一个恶心人的花招——海底电缆。 这东西有多恶心人,我就不多说了。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知道,【黑色天堂暴乱事件中各方利益牵扯】这件事情非常复杂,三天三夜也讲不清楚,而且暴乱本身其实也不完全是工人们自发进行的,其间种种乱象更是有一些势力的影子。 斯派罗工业的事情有很多势力插手,造成的后果很复杂,所以这个事情……等你有时间了,咱们慢慢聊。》 陈宴并不准备慢慢聊: 《黑色天堂暴乱事件让人们意识到了生命的渺小,人们对生命的玩弄终究反噬己身,就比如你,就比如喜鹊。》 赛博格·奎因很快有了回复: 《你都知道了。》 通过赛博格·奎因的回复,陈宴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够把线索连接在一起: 《那么,聊聊拜伦维斯集团和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三期合作吧。 我知道那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根本原因,赛博格·奎因,你从来都没有你自己描述的那么无害。 我也知道,那是黑色天堂暴乱事件的终点,也是某些事情……以至于后续许多事情的起点。 以及……白蛇。》 在吐露出最后一个短语之后,陈宴忽然看到手机屏幕暗了一下。 一瞬间后,手机屏幕恢复了正常。 《好好说说,说的详细一些,赛博格,这或许是我们坦诚相待的最后机会了。》 (本章完) 第738章 小剧场:另一条故事线 “事情很麻烦,人们遇到的问题本是电力,但由于不断发酵的矛盾,使问题超越了电力,迈向……更深层次的问题。” 在赛博格·奎因接下来的叙述中,陈宴了解到了一些事,一些明明隐秘未知如同迷雾一般令人恐惧,又烂俗恶心以至于听了就会脏了耳朵的秘闻。 一切问题起源于计算机。 和陈宴所了解的不同,这个时代的第一台计算机早在二十年前就出现了,可这台计算机并非陈宴想象中那台拥有1万8千根电子管,占地170平方米,耗电功率150千瓦的庞然大物。 而是一颗小小的【脑】—— 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第一台计算机,是一颗【脑】。 没人知道【脑】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当【脑】被人发现的时候,对其研究已经展开。 二十年前的帝国没有正常的计算机,也没有手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可编程设备【脑】,看起来不可思议—— 【脑】是某种看起来像是大脑的东西,这东西几乎和正常的人脑拥有相同的物理结构,大脑、小脑、脑干、脑沟…… 最初研究者的身份已经因为复杂的历史原因而不可考了,后来人们只知道,最初的研究者们在惊险的实验下确定了【脑】的稳定运行电压,并通过自制的信号接收设备,成功获取了被【脑】处理过的信息流—— 输入一个相对复杂的电信号,【脑】就会对电信号进行处理,然后输出一个结果。 比方说,当输入“今天的天气、气温、气压”,【脑】就会输出和这些数据相关的一切信息。 如果在更早些时候,【脑】会被人们当成是某种神明——用信息进行祈祷,就能够得到信息恩赐的神明。 但时代已经不一样了,科学已经发展了有些年头,人们虽然依然敬畏神明,但已经不把一切归咎于神明的恩赐。 【脑】很快被用来计算一些复杂的数学问题,并很快由数学问题衍生至其他学科,甚至是天文地理…… 【脑】如同正常的计算机一样,让一切需要复杂计算的过程变得简便起来。 人们因此对【脑】产生了依赖,可【脑】只有一颗,并且无法共享。 于是,基于某种后人难以理解的考虑,当时的人们将这唯一一颗【脑】切开,研究了其中的构造,并企图将其仿制。 人们很快就失败了。 这东西的结构复杂到不可思议,别说复制了,人们连其中一个小小的组织结构都无法模仿,只能做到勉勉强强的劣质仿造罢了。 人们把事情搞砸了。 对被分解的【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人们也只能把这东西中不能被理解的部分去掉,将这东西简化再简化,直到简化成人们可以理解的部分—— 《这世界上的第一代计算机就是这么来的。》 第一代计算机出现之后,小型局域网——在无数【灯塔】耸立于大地和海洋之上,向全世界发射无线信号的二十年前,某种类似互联网的局域网就已经出现了——这同样超出陈宴的认知。 赛博格·奎因依然诉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脑】的某一部分,被简化到了最简单的地步,但人们仍然不知道这部分功能是不是【脑】的基础功能……总之,第一代计算机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帝国现在存在的计算机所实现的功能,只是【脑】所有功能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由于功能不全,仿造手段拙劣,由【脑】简化而来的计算机拥有比【脑】高上几百上千倍的功耗,即便是最简单的人造计算机,想要负载起所有的硬件功能,也至少需要300瓦的电源才行。 陈宴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了手机——作为生物电子设备,作为身体的一部分,手机运行所需的电流很小,负载也不大,但能够处理的信息却很多。 陈宴曾经一度想不明白,手机这么小的功耗,怎么可能带得动负载这么多功能的硬件? 现在听赛博格·奎因这么一说,自己心里一想,感觉手机这种东西和当年的【脑】有些相似。 当他向赛博格·奎因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后者给出了明确的回应。 《你还真说对了,北局发放的这些作为外置肢体的手机,就是【脑】的其他部分所简化而来的,本身就是对【脑】中所包含技术的一种应用。》 《这些年对【脑】的研究一直没有停下,大量的人力物力被投入进去,但研究出的最有用的部分,依然只有作为生物电子设备的手机。》 那么,机械飞升密修会一定是【脑】的研究机构之一了,因为陈宴的手机就是机修会发放的。 手机能够拿来进行通讯,但无法进行复杂的编程,所以编程这样的事情还得用计算机来。 大量的计算机被投入使用,于是电力很快告急——最开始瘫痪的是帝都。 大概是十八年前的某一天,帝都停电了整整三天,就是因为计算机机房的大功率用电,导致原本只用来负载日常用电的脆弱电力网络发生了严重的烧毁事故。 那时候的帝都已经普及了电力的民用,所以这次事故造成了很大影响,并且被记录在史册上,随便哪本纪实书籍就能查到。 帝都虽然拥有电力,但储量不大,再加上需要供应民用电,可以拿来被用作计算机运行的电力严重不足。 这种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对后来计算机科技的发展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在帝都计算机科技发展几乎处于停滞状态的同时,帝国在地处北地的亚楠市附近发现了几座大煤矿,这些煤矿很快被北方联邦和帝都占有,源源不断的煤炭被通过铁路运往帝国各地,电力不足的情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但能源缺口依然严重。 计算机科技的发展就这么一直被能源问题耽误着。 直到几年前,一群亚楠市的烟熏湖海盗进入地下,发现了这个世纪最大的宝藏——蛇吻岩矿脉的阿尔法矿区。 蛇吻岩矿石的开采从根本上解决了整个帝国电力供应不足的问题,也终于释放了计算机的生产力。 《帝国的计算机科技真正开始快速发展,也就这几年的时间——从詹姆斯·派瑞特和他的海盗们发现矿脉,直到现在。》 手机屏幕上出现赛博格·奎因的一行行小字。 《现在,你已经看到了,帝国大范围普及灯塔,整个世界跨过了有线网络的时代,直接过渡到了无线网络普及的时代——这一切并不是突然的,是在过去二十年科技积累的必然,是厚积薄发的产物。》 《最简单的例子——那些遍布亚楠市各个街巷的灯塔。 那些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都是帝国在很长时间里调整过的战略部署……你肯定也能看出来,对于掌握北方联邦的保守党而言,这种大动作怎么可能是一下子就决定了的? 保守党可没那个魄力! 他们恨不得亚楠市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一百年都不会变!》 陈宴深以为然。 陈宴听着赛博格·奎因的话,回想起这些天亚楠市快速普及的互联网和移动终端,回想起这个世界魔幻一般的发展速度,心中有所明悟。 一切看似离谱的现象都是有发生原因的,量变的积累才会产生质变。 《蛇吻岩产生的利益链条特别夸张,蛇吻岩对科技发展产生的效应更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计算机科技发展的桎梏被蛇吻岩打开,早就积累了一定计算机科技技术的科技公司迎来了一波“科技飞升”。 《人们对计算机科技的理解忽然就变得很强,一些人甚至开始用“计算机思维”来思考一切……这其实并不好,很不好……很恐怖。》 《大公司的扩张过程甚至比帝国的海外殖民过程还要血腥,他们需要电力去运行更多的计算机,在拥有了更多计算机之后,就需要更多的电力输送……贪婪没有止境。》 《在当初海盗们第一次发现亚楠市地下的蛇吻岩矿石的时候,人们对地下资源进行了第一次利益分配。 很多年后……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的三年前,地下的情况早已和当年不一样了,矿区的面积已经比当年多了几百倍,而且还在不断变多,能够利用的蛇吻岩更多了,人们向着地心开凿的旅程更长。 可既得利益者已经不是当年那批人了,工业化摧毁了一切旧制度,甚至连工业时代的新贵族都一并吞噬……科技时代的新贵族登上了历史舞台。 随后,贪婪接踵而至。》 《第二次利益分配是十分血腥的,人们和当年不一样了,人人都有热武器,人人都不服就干,妈的,科技让人变成了野兽!》 《这次利益分配开始的时候,还只是简简单单的流血冲突,被鼓动起来的矿工们对地下设施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这依然不算什么,工业设施可以重建,工人死了还可以再招。》 《一切的转折点,在拜伦维斯的介入……》 没人知道这家拥有古怪名字的公司是从哪里来的。 拜伦维斯。 有人说他们是从海底浮上来的,是被继承了某种古代科技的非人生物所掌控的异常生物组织。 有人说他们是一群没什么道德底线的年轻人,走了大运得到了一些资源,组建了自己的公司,又因为没有道德底线而获取了比正常人更多的资源——传说他们是靠贩卖超凡生物改造器官起家的。 有人说他们是某种邪神在凡间投射的容器,因为他们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也没有任何作为一个科技公司的底线,道德伦理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坨shit。 …… 起初没人知道他们加入了纷争,直到某一次纷争过后,人们意外发现了某个死“人”。 准确的来说,是某个死掉的“脑机人”。 《那东西的发现惊到了许多人,人们在想,是哪个公司竟然已经能生产出来这样的东西了? 那东西的内部结构一看就是工业的造物,所以人们很震惊,认为这东西能批量生产了……其实不是的。 我被北局派遣进入地下,调查这件事。》 赛博格·奎因被北局派遣进入斯派罗工业,他的身份是一名来自地表的、被生活逼迫的走投无路的新移民普通矿工,这样的身份很常见,并且不会被人怀疑。 他进入地下之后很快加入了某一支挖矿小队,但并未经历作为矿工的职业生涯,因为纷争在那时候已经开始了,并且在他进入地下的一个月内愈演愈烈。 《我很快接触到一个风媒,叫梁八爷,只要呼唤梁八爷的名字,说出自己的要求,如果梁八爷想要和你做生意,就会对你进行回应。 他妈的,我原本以为这个梁八爷大大小小也是个邪神,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一种“愿望小鬼”,是某种发生了畸变的灵体……怎么解释呢?意思就是,这梁八爷本身是一种死灵,人死了才会诞生的灵体,但由于矿区内部特殊的磁场和环境,这个灵体发生了畸变,所以成为了梁八爷,甚至开始和正常生物进行交流。 矿区这鬼地方邪乎的方方面面可太多了……》 赛博格·奎因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梁八爷那里得知了一条十分关键的信息:地下的人开始被某种特殊手段转化,一种“致病因子”如同传染病一般在地下扩散,将人们变成某种特殊的形态。 《怎么他妈说呢……就是只要染上了这种致病因子,人……人肉,就开始变成类似金属的东西了。》 《说是金属,其实也不准确,就是类似金属的一种材料,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见喜鹊身体里也有这种东西,但喜鹊身上的这个东西明显是可以控制的,但地下感染了这种致病因子的矿工们,他们身体里的这种东西……这一部分病变的生物组织,是不能控制的。》 传染在地下悄然无声中进行着。 赛博格·奎因说,由于某个机会,他曾经见过这种感染者被解剖的尸体,“致病因子”对他们的感染是持续性的,感染部位朝体内的蔓延是快速的,而且路线明确——从体表到脑部。 当感染进行到脑部的时候,人就没救了,这时候的人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意识受到操控。 《就好像是“脑子”在被感染之后变成了某种计算机——变成了某种脑机,低功耗、也低功能的脑机,这种脑机拥有接收无线信号的功能,能够被操纵着去做事。》 陈宴看着手机屏幕上赛博格·奎因的叙述,脑袋里没来由的跳出一个念头来: ‘这不就是计算机病毒吗……不……不只是计算机病毒而已,还是能够感染生物质的生物病毒!’ 陈宴的瞳孔中,现实和网络在此交汇。 (本章完) 第739章 小剧场:另一条故事线2 《我对这一说法始终保持质疑。》 陈宴不顾屏幕上不断跳出的短信弹窗,将这段话回复给了赛博格·奎因。 短暂的停滞之后。 《没有亲眼所见是无法相信的……甚至即便亲眼看到了,一时之间也会无法相信,因为这不符合常理—— 只存在于计算机程序中的病毒,怎么可能对生物质进行感染呢—— 以二进制程序语言为存在形态,以处理器为运算载体,以晶体管和印制电路板为外部结构,以硅酸盐和单晶硅为躯壳的计算机病毒,怎么可能对人类的血肉之躯造成影响呢?》 陈宴打字飞快: 《难道是因为这种病毒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进化成了硅基生命体?》 赛博格·奎因的回答让他感觉遗憾: 《我们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我甚至冒险拿到了一部分被感染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东西……总之就是「一块被感染的肉」。》 《那块肉很快被送往研究,并返回了答案——被感染的部分并没有类似「生命」的存在,那东西是「死的」。》 至于到底送到哪里进行研究,赛博格·奎因语焉不详。 感染了计算机病毒的人身上发生了「机械化」,也或者说是「结晶化」、「金属化」——被感染的生物组织发生了畸变,拥有了硅基金属的一部分性质,于是得以负载一部分计算机的功能—— 大脑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脑机」,可以快速处理信号,输出信号,并接收远程信号的「脑机」。 然而这种脑机并不是正常的计算机,虽然拥有了一部分计算机的功能,但相应的引发了很多问题: 被感染者变得呆滞且丧失对一切的兴趣,人虽然还是之前的那个人,主观意识和性格都在,但涉及到「心智」层面的生理机能都在不断的退化和扭曲。 赛博格·奎因当时很担心这种计算机病毒会大范围感染人群,直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否定了他的担忧——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根据从梁八爷那里得到的数据,赛博格·奎因发现,这种计算机病毒似乎是有靶向目标的,传染也是有规律的,并不会大范围泛滥。 这种病毒的传染是人为操纵的吗? 如果是,幕后操纵者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控制某个人?或是用感染者去达到什么目标? 可赛博格·奎因并未看到斯派罗工业的高层被感染,任何一个高层也没有做出超出正常逻辑范围的反常决定。 如果不是,这计算机病毒难道是人为放进来的? 放进来了病毒,这病毒又不能随随便便就感染人,把这病毒放进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赛博格·奎因怎么都搞不明白。 他在地下的任务也在此时受到了极大的阻碍——那些天的地下太乱了,欧米伽扇区的黑色天堂爆发了严重的***,愤怒的起义枪杀了驻守在欧米伽扇区前往其他扇区的矿机通道,斯派罗工业高层停止了整个升降机通道的运行,所有人都被困在欧米伽扇区,于是,出于恐惧、愤怒和绝望,更大范围的***和无差别攻击发生了…… 整个欧米伽扇区乱做一团! 赛博格·奎因已经几天没敢出门,他的一切消息都只来源于梁八爷。 好在梁八爷这玩意儿足够靠谱,赛博格·奎因每天把梁八爷给他的消息,和北局通过电话给他的消息进行对比核验,基本上都能对得上。 《如果没有意外,我怎么都不可能出去的,你不知道那时候外面有多乱,一天到晚都是枪声,甚至有时候枪声就在身边…… 我那时候藏身在一台废弃的 矿机里,好在矿机这玩意儿本身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防御地下的变异生物,所以装甲足够厚。》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忽然感觉到赛博格·奎因的情绪变得很复杂。 陈宴很少从手机里感知到赛博格·奎因的情绪,一是因为赛博格·奎因始终对他保持警惕,抱有防备,二是因为赛博格·奎因是数据生命,陈宴的通感对数据生命的效果没有对血肉生命的效果那么强。 可现在陈宴感觉到了,说明赛博格·奎因接下来要诉说的事情对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或许是让他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转折…… 《后来发生了很不好的事,他妈的,很不好的事…… 我恨透了这件事,也恨透了下达命令的人,我遇见了这世上最大的恐惧…… 但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无法成为现在的我,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不会作为「赛博格·奎因」而拥有独立的人格,我会始终是一件工具,一个只存在于手机里,没有自我的灵。》 在欧米伽扇区黑色天堂暴乱持续的第三周,赛博格·奎因忽然接收到了北局的一条关键信息: 欧米伽扇区出现了特殊的感染者,北局需要赛博格·奎因找到这名特殊感染者,并将其带回北局。 赛博格·奎因来到地下的任务原本不是这个,他原本的任务是找到参与此次黑色天堂暴乱的各方势力信息,并将这些信息上报。 那个时候,他的调查甚至已经卓有成效,他搞清楚了参与到暴乱中的几个新兴的科技公司,并拿到了他们参与并引导暴乱的证据——包括拜伦维斯集团在内的几个新兴科技公司,这些公司不仅存在于北方联邦本土,甚至存在于更遥远的帝国南方地带。 甚至,赛博格·奎因得到并上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在经过两周多的暴乱之后,由各个势力幕后操纵的矿工队伍已经在欧米伽扇区形成了割据的局势,他们拥有热武器,又有源源不断的资源供给,斯派罗工业已经在实质上被分割的四分五裂。 《据我所知,后来的局势并非如此。》 面对陈宴的打断,赛博格·奎因快速解释着: 《我知道,耐心点,年轻人,听我说下去。》 特殊的感染者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 【白蛇】 赛博格·奎因当时倒是知道地下水域中到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蛇类,他心想,难道是因为计算机病毒感染了地下水域中的蛇类,这个被感染的蛇咬了人,然后才出现了新的感染形态? 他不知道,所以他必须离开自己的安全屋。 经历了两周的战乱之后,黑色天堂附近的基础设施基本上被破坏了八成,赛博格·奎因拿着枪离开安全屋之后,几乎就一直在黑暗里呆着。 好在他有梁八爷——他用北局的资源做交换,和梁八爷换来了一部分的「视野共享」,所以勉勉强强能在黑暗中视物了——大概有5米的距离,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够用。 他按照北局所指示的方向——该死的北局只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方向,那是已经被烧毁的黑色天堂地下设施的第八层——他在空旷的黑暗中来到此地,并很快发现了一些聚集在此地的人。 准确的来说,是聚集在此地的感染者。 许许多多的计算机病毒感染者聚集在此地,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像是僵尸一样站在原地,低着脑袋轻微左右摇摆。 好在他们的密度并不大,赛博格·奎因得以沿着回廊一直前进。 异变在悄然无息中发生着。 当赛博格·奎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看到身边由金属构成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动——他是这么形容的:「 流动」——就像是数据一般流动和穿梭。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现实在扭曲着,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取代了现实边缘的黑暗,那些流动的数据让赛博格·奎因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离开了现实。 现实边缘的黑暗吞没了包括视线在内的一切光线,他的视野被黑暗吃掉了大半,如今只能看到1米之内的事物了。 这让他很恐慌,黑暗不断加剧着这种恐慌,直至其化作恐惧。 《这是哪里呢?我不知道,也不明白,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想知道……我只想逃!》 赛博格·奎因转身想逃,可他怎么都逃不出去,来时不超过10米的回廊不知何时变得没了尽头,他只能在狂奔之后耗尽了体力。 《我当时快吓疯了……你不知道那种情况有多可怕……》 赛博格·奎因的恐惧终止于和某个「人类」的相遇。 《我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是否是人……或许是因为他有人类的外表,也或许是因为他会说人话……无论如何,我当时想,这鬼地方终于有个正常人了……终于有个能和我交流的人类了!》 《他说他叫林赛。》 《我后来才知道——我在被喜鹊噶了脑子之后才知道,他是拜伦斯维集团神经构建科的主任,全名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主任亲自上前线,这种事情是陈宴所不能理解的。 「这里很危险,朋友,你不该在这。」——这是林赛和赛博格·奎因说的第一句话。 林赛看起来是正常人的样子——他的长相和普通乡下鲁克人差不多,有一脸黄色的络腮胡和低沉但不算沙哑的嗓音,他身上穿着一身黄色带反光条的矿工服,头戴安全帽,背上别着矿工镐,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但功率明显很大的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线很收束,也很强烈,但依然被黑暗吞噬了。 「我知道我不该来……但我出不去了!该死的!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赛博格·奎因只想离开而已。 「真是抱歉,出去的路被暂时关闭了,我们必须把一个危险的家伙囚禁在这里,如果它跑了出去,可能会对现世造成很大的影响。」 林赛满腹正义的说出了这句话——赛博格·奎因用「满腹正义」这个词来形容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什么危险的家伙?」赛博格·奎因因为这该死的、止不住的好奇问出了这个该死的问题,并立刻就想要打自己的嘴巴。 他虽然很后悔,但依然心中禁不住想,林赛要找的东西是什么?难道就是北局给的信息里说的那个【白蛇】吗? 「一个神奇的造物。」 林赛竟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个原本只存在于现实边缘的生物,【荒野】某一部分的原住民,我们抓住了它,并通过特殊手段让它降临在了现世。」 「但只是一会儿,奎因大人,我们好不容易用茫茫人海当诱饵引它上钩,把它钓出水面,却不小心被它利用了一些世界的基础规则,差点摆脱了钓钩。」 赛博格·奎因想骂娘,对方认识他,但他不认识对方,这说明北局的情报科做的情报不到位,没把地下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调查清楚! 林赛仿佛没有发现赛博格·奎因糟糕的心情,他始终不断的拿着手电筒探照黑暗,并低声说道: 「它特别凶狠,特别狡猾,特别……聪明,所以我们必须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快找到它,不然它很快就会逃到我们抓不到它的地方。 对了,它叫白蛇,别叫错名字,它特别讨厌被人叫错名字。」 果然是名为白蛇的特殊感染者! 林赛的下一句话,是看着赛博格·奎因说出来的。 「奎因大人,你会帮助我的,是吗? 北局应该也迫切需要白蛇才对。 但他们为什么只派你来呢? 你并没有捕捉白蛇的资格和能力,奎因大人,你或许被北局利用了。」 赛博格·奎因并未理会他话语中的挑拨离间,他立刻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北局这次在地下派遣的人力确实是不够的,他曾多次对此颇有怨言,但北局明确表示地下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只需要他把事情查清楚。 现在,事情有了决然不同的发展,他突然被派遣了不同于原本任务的新任务,遇到了如今无法解决的情况,于是一个事实呼之欲出——他被北局当成了弃子! 「调查地下矿区的形势变化」这一任务根本就是虚假的,真正的任务是【带回白蛇】,而被派遣【带回白蛇】这一任务的必定另有其人! 赛博格·奎因一时之间心态急转直下,心智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从十几年前来到亚楠市到现在,为了北局殚精竭虑,冒了数不尽的风险,却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赛博格·奎因心灰意冷之间,一旁的林赛忽然喊道: 「小心!它来了!」 第740章 小剧场:另一条故事线3 冲击发生在下一瞬间。 这一瞬间短极了,短到人眼根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不存在的事物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眼前。 《插帧。》 赛博格·奎因忽然说出这么一个词来。 《就像是眼睛看到的片段里***了一帧……这一帧很快开始了衍生,衍生出了接下来的画面。 就像是某个突如其来的片段覆盖了正常的视野,原本的、正常的视野因此被覆盖了,只剩下……只剩下被那画面覆盖的视野。》 赛博格·奎因从***到现世这一帧的衍生画面中,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已经几乎看不出是女人的样子了,她的感染症状比所有人都严重。 正常感染者的感染部位只是一部分,这一部分会逐渐蔓延到脑,将脑子变成类似「脑机」一样的东西。 但她不一样,她全身上下都覆盖着被感染的痕迹……就像是大面积感染了天花的人,天花你知道吗?》 陈宴虽然没打字,但狠狠打了个哆嗦,于是赛博格·奎因明白他知道天花是什么样子的。 《她身上大范围覆盖的感染物不是天花病毒,而是数据浮点,就像是整具身躯上的无数个毛孔和皮肤都在跳动,就像是变成了某种密度很小的不断荡漾的液体,就像是…… 就像是被龙卷风吹过的麦田…… 就像是数不清的蛇鳞!》 《见鬼了,你不知道那场面有多邪乎!》 《我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令人恐惧的并非***,未知力量的撕扯给人带来的恐惧超越了流血,那是……那是绝对不会想要经历第二次的巨大绝望……》 白蛇出现在了赛博格·奎因面前。 结合着林赛之前的描述,赛博格·奎因一下子明白过来,白蛇是被下载到这里的——她被林赛(也或许是拜伦维斯的其他人)拿出的某种诱饵(很可能是符合程序病毒感染条件的人)所引诱,被从【荒野】中的某处下载到了极接近【现世】的【此地】—— 一个人造的,更深层次的世界夹层! 这……陈宴心想,那么这个地方,岂不是和当初沃克街33号的阁楼是一模一样的存在?! 她像是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停在林赛面前。 在她看向林赛的下一刻,林赛脸上出现了一块不到1平方毫米的金属马赛克。 马赛克很快如同蛇鳞一般开始在林赛脸上蔓延——起先只是小小的、从皮肤上微微翻起的一小片,直到片刻之后蔓延到了大半张脸。 而和其他感染者不同的是,「蛇鳞」在靠近瞳孔时停了下来——白蛇的程序病毒并未能成功入侵林赛的大脑。 《他脑袋里装防火墙了!他是脑机人!是了!林赛·罗伯特·达尔文本来就是拜伦维斯的人,他是脑机人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陈宴发誓这是他打字最快的一次。 《听我说完!该死的!别打断我!到最关键的时候了!》陈宴能从文字上看出赛博格·奎因的气急败坏。 「蛇鳞」开始朝林赛的胸口蔓延,并很快同化了他的整个胸腔,以及下半身的大部分…… 林赛倒了下来,但依然睁大眼睛注视着已经非人的她,眼神中闪着充满了某种情绪的光芒——他脸上的表情里被激动、满足和幸福感填满。 《林赛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初恋……不,比那要更深刻……他更像是第一眼看到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第一眼看到了出现在天际线上的曙光,第一次走出钢铁丛林一般的城市,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希望。》 《林赛像是看到了无尽的希 望。》 赛博格·奎因在短短的一分钟后才明白,白蛇停在林赛面前,但没有继续前进的原因—— 林赛不舍得把视线离开她的身体,同时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手机,手机的屏幕亮着,其上有surity……的字样一闪而过。 《那是某种不同于防火墙的保护程序,显然是和正常的防火墙不一样的,那手机里的东西是定制的,是针对白蛇定制的防火墙软件!》 陈宴猜对了,但他没有打字。 林赛颤抖着双手,像是做了很艰难的决定,点击了软件界面的「关闭」按钮。 他竟然关闭了防火墙! 他竟然自杀了! 「蛇鳞」顿时畅通无阻,在他身上迅速爬行,并很快爬上手机,于是手机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数据浮点化。 林赛用尚且能够动弹的手指,在手机上拨打了一个号码,然后在颤抖中将手机放在耳边。 「你好……」他强撑的声音里饱含着压抑的欣喜。 白蛇身上的数据浮点动了,于是林赛的手机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女声: 「这就是你们的手段吗。」 林赛对着手机,话语很激动: 「我们对您报以最大的敬意……」 林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不出声了。 当赛博格·奎因扭过头去看林赛的时候,林赛的大脑已经发生了完完全全的数据化——没了防火墙的保护,他的大脑被迅速感染了。 可他脸上的表情并不痛苦,而只留有欣慰,赛博格·奎因甚至在林赛脸上看到了笑容,那是只有发自内心的开心才会在人脸上渲染出的笑容。 林赛很快化作一堆数据,融入四周流动的数据流中——他成为了现世和荒野边缘一部分。 白蛇除掉了自己的威胁,于是便要回到自己的来处,这场闹剧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她并没能成功回去。》赛博格·奎因说。 白蛇想要往回走,她伸出手来触碰世界边界的数据流,可这一次,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将代表着自己的这一「帧」从现世抽离。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回到来处—— 是林赛! 世界的边界——黑暗和数据流之间如水***融一般存在的模糊部分——那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里——数据流之上——数据浮点组成了林赛的脸。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当时几乎看傻了……我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数据幽灵? 我不知道,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赛博格·奎因今天看到的「未知的知识」已经超过了他的脑容量,不断积累的失控打乱了他的理智,现在还没疯已经是走了大运。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现在身处【现世】通往【荒野】的通道,这条通道是介于【现世】和【荒野】之间的部分,是【现世】的边界,也是【荒野】的边界,是极其不稳定且随时容易崩溃的模糊地带。 《然后,那个家伙出现了……那个北局派往地下的真正办事员,出现了。》 属于【现世】这一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些响声,每一声都像是打破了一扇鼓面,这种奇怪的声音仔细听起来又像是包含了无数种其他的声音——玻璃的碎裂声、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的撞破声、大铁门被一脚踹开发出的刺耳声、山岳被炸开的爆破声…… 《是「破壁」声。》 ——是【现世】这边的某个人,终于找到了前往此地的、被封闭的路,于是打破现世和此地被白蛇封闭的墙壁,来到此处的声音。 白蛇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开始不断撞击和【 荒野】一边交融的数据流,企图回到【荒野】之中——她意识到了危险。 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存在呢? 《是唯心的力量。》赛博格·奎因说,《是心中有了念头,就可以让念头成真的力量。》 陈宴快速打字:《是北局的【执行人】!》 赛博格·奎因肯定道:《是的,是传说中正在实验过程的北局【执行人】,代号北二。》 《可是那时候的北局【执行人】真的还在实验中,他们很不稳定,很危险,根本不可能用来执行任务…… 也或许是我的情报出错了,【执行人】已经可以投入使用。 我得到的情报可能都是错的,毕竟,在那时,我已经是北局的弃子了。》 北二才是北局派遣进入地下的真正手段。 唯心的力量阻止了白蛇的回归——从【荒野】中延伸出的数据流越来越小,数据浮点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过用了一个瞬间。 白蛇被困在这里了! 白蛇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她转身一拳砸在北二胸口。 北二的身躯被这一拳击散了,散作数不清的单晶硅颗粒,他整个胸膛像是空了。 白蛇一击得手,却完全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飞快倒退。 可回去的路已经消失了,她退无可退。 北二用并不快的速度追了上去,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开始向外铺张,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北二变成了某种像是……衣服的存在。 《是衣服,大号的衣服。》赛博格·奎因如此笃定,《他们想依靠这件衣服束缚住她。》 《由单晶硅制成的衣服……这件衣服应该是某种可以操控的封闭操作终端——他们要把白蛇下载到他们可以控制的终端里!》陈宴按照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做出了这一判断。 《我不知道……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想,我冒了这么大危险,甚至现在已经感染了计算机病毒——我那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一只手臂了——我特别恨,感觉自己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爱而生的恨意通常会变成一种很强的力量……我一手建立了北局,我为北局付出了一切,可北局回报给我的就只是「自愿牺牲」吗?》 《我当时想:「我不能就这么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得逞!」》 《于是,我举起了枪,对着北二的脑袋,开了一枪……嘿嘿,一磅的【断罪律法】赋能霰弹,够北二这种脏东西喝上一壶的!》 他把「北二」叫成是「脏东西」,但他并未对此说法进行解释。 当时的执行人北二,对北局二十年元老赛博格·奎因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被一枪把脑袋打的稀烂。 白蛇趁机逃走了,可赛博格·奎因知道她逃不了多远,北局做事一向严谨,一个任务通常会准备五个备用计划——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要抓捕白蛇,白蛇就一定是逃不掉的。 当赛博格·奎因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心想,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如此,白蛇真的被北局抓到了,并被囚禁在北局的服务器里——网络世界北局的地下室,和赛博格·奎因的ip地址尘封在一起。 《我很快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在白蛇离开这里之后,赛博格·奎因被后续到达的北局调查员囚禁了起来,并由于整个事件需要保密,而被切掉了脑前额叶,变成了傻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赛博格·奎因才知道——手机里逐渐觉醒的另一个赛博格·奎因才知道,地下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大公司为了抢夺电力而窜动矿工暴乱是真的,拜伦维斯为了抓捕白蛇而和北 局合作也是真的,如果事情如他们计划中那么顺利,整个计划的终点应该由喜鹊来进行—— 如果事情进行的顺利,机械飞升密修会的喜鹊,将会举行一场「仪式」,消除白蛇和北二之间的「排异反应」——白蛇作为意识本体,北二的躯壳作为意识载体,将两者结合,成为一个新的、完全没有排异反应、拥有超越了一切人类心智和【特殊知识】,且安全由拜伦维斯和北局控制的【脑机人】。 《但他们即便抓到她,也无法把计划进行下去了,因为能够承受白蛇的载体——北二,已经彻彻底底被老子打爆了!哈哈! 你不知道他们培养这么一个东西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东西可比一百个我都值钱!》 陈宴心想,赛博格·奎因后来没被北局杀掉,而只是噶了脑子,可真是便宜他了。 《三期合作原本是拜伦维斯和机修会之间的合作,后来被北局插了一手,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陈宴很快打字: 《白蛇拥有的【特殊知识】,到底是什么?》 赛博格·奎因很快回应: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即便在后来——在上一个赛博格·奎因被噶了脑子之后,我对事情再次进行了调查,也没有得到相应的结果……那时候的我太弱小了,心智不全,而且不能离开手机很远……如果离手机太远,我会找不到回到手机的路,那样的话,我的意识就会慢慢消散。》 白蛇拥有的【特殊知识】,就是拜伦维斯、机械飞升密修会、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三者达成合作的目的。 陈宴回想起在网络世界中和白蛇的相遇,实在想不到白蛇身上有哪些特别的地方。 唯一…… 唯一特别一些的地方,好像就是不敢碰,一碰就有了…… 第741章 小剧场:另一条故事线4 陈宴很快发现了赛博格·奎因所描述那诡异往事中的疑点: 《你当时被北局抓走,被喜鹊切掉了脑前额叶之后,手机里的意识是怎么调查后续的事情的?》 在赛博格·奎因被北局抓捕,并进行了脑前额叶切除手术之后的三年里,手机里的意识——也是现在正在和陈宴对话的这个赛博格·奎因,应该已经被封了ip地址才对,如何去调查接下来发生的事呢? 陈宴在此刻提起了警觉,这位北局的前任稽查科科长大人明显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和他之间的对话需要挖空心思才能探知真相。 陈宴用第二人称发出问询让对方感觉到了尊重和承认,这或许是他作为“人”的自我认知第一次被他人承认,于是愉悦感让回答很快出现了: 《在被切除了脑前额叶之后,我的ip就被封锁了。 或许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或许是因为他们还保留有对我的需要,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傻子根本没必要防备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收走我的手机。》 屏幕上不断浮现着文字,陈宴注视着这些文字,耳边回响着船只全速前进时船头分开水流的声音,鼻腔里充斥着新鲜的、冰冷的海腥味,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至少我把事情搞清楚了。’ 他告诉自己。 ‘至少【执行人】并非不可战胜——不过是一发霰弹的事——如同大多数超凡者一般,在热武器之下绝无生路。’ 赛博格·奎因手机泛黄屏幕上逐渐浮现出的一切,将后续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我被北局封锁了ip之后,就没办法连入互联网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当时的互联网规模还很小——那时候连灯塔都没有,进入互联网还需要在手机信号特别好的地方,输入特定的账号和密码才能联上,地下那鬼地方的信号……你明白的。》 《而且,在我成为密探的几十年里,用互联网的时候太少了,所以我并不依赖这玩意儿。》 他似乎像是在自我吹嘘。 《真正有用的情报并不来自网络,那些真正有用的东西来自人们的口中,特定的人,特定的事,或许不需要接触地位特别高的人,因为总会有人打杂,任何一个周密的计划都需要有大量的外围人员来完成边边角角,而这些人便是计划的突破口。》 《说实在的,在地下的时候,与其指望互联网,还不如指望梁八爷——至少梁八爷做生意地道,只要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会告诉你一切。》 赛博格·奎因接下来的生活越来越难过。 在被切了脑前额叶之后,赛博格·奎因就变得浑浑噩噩,他被北局像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下,并在接下来为期一个月的暴乱中苟活。 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了食物,又是怎么活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当他从黑色天堂废墟里爬出来的时候,欧米伽扇区的升降装置已经再度打开,地下的挖矿作业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当赛博格·奎因——手机里的赛博格·奎因,再一次和梁八爷连上线的时候,梁八爷告诉他,一切都在流血冲突中结束了。 斯派罗工业付出了被外部势力入侵并掌握关键的代价; 欧米伽扇区付出了有可能诞生文明的发展前途; 矿工们付出了一切——那群当初被逼进入烟熏湖的新移民,那些满怀憧憬从世界各地来到亚楠市的追梦人,那些只能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生存机会的可怜人,他们不可能再在地下享受正常人的生活,代表着希望的黑色天堂毁了,能够诞生文明的工业链条毁了,他们的一切都毁了。 值得一提的是斯派罗工业——这可悲的、由一群连字都不识的海盗所组成的公司,他们在这次暴乱中面对其他势力的干扰而无计可施,他们眼睁睁看着矿区被分割而无法反抗。 他们只能拿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取一切的结束——他们和一些势力——其中最大的是亚楠市议院——他们和这些势力达成交易,由这些势力帮他们夺回地下的阵地,代价是从今往后一部分永久权力的出让。 陈宴保持着质疑: 《据我所知,斯派罗工业在过去运行的过程中,本身就是为地上服务的。》 赛博格·奎因立刻明白了陈宴的意思——斯派罗工业开采蛇吻岩的目的就是给地上供货,在地位上天然被地面势力钳制,金融手段已经够他们喝一壶,地下畸形的货币体系就是最好的证明——在这种情况下,地上势力有什么理由再和地下过不去呢? 事实已经证明,战争手段永远比不上以暴力为背书的金融手段。 《因为电力。》 赛博格·奎因毫不犹豫的、简短的答道。 陈宴听着他简单的回答,恍惚之间意识到事情发展到了这场漫长谈话的开始—— 一切的矛盾起源于电力,终结于电力,又被电力而延伸拉长。 《社会在发展,陈先生,社会一直不断的在发展,内燃机的时代甚至一下子就过去了,当斯派罗工业提供了整个北方联邦80%的电力并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这个社会——甚至这个社会延伸出去的地方——海外殖民地,已经离不开由蛇吻岩而生的电力了。》 《而据你所知,地下的蛇吻岩矿区实际上是在不断扩张的——那些怪蛇,它们疯狂的繁衍着,并不断向地心前进,将它们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变成蛇吻岩。》 《蛇吻岩能挖多久呢?据我所知,仅仅是三年前,地下四个矿区已经被探明了的蛇吻岩矿石储量,已经足够当时的社会使用一千五百年以上。》 庞大的电力——充足的能源,推动了社会的进步,推动了科技的发展,让北方联邦在短短几年内建立了由亚楠市为起点,蔓延于帝国各个岛链之间,海床地壳之上的海底电缆,让帝国在短短几年里在海外殖民地上建立了大量的轻重工业代工厂,让第一艘宇宙飞船前段时间进入太空。 《这一切都不是在一朝一夕之间完成的。》 对电力的追寻促成了斯派罗工业的成立,斯派罗工业探寻到的蛇吻岩所提供的电力成了未来一切发展的前提,而在基于电力的新兴科技产业蓬勃发展之后,更多的电力需求产生了。 一定量的资源永远无法满足所有人,蛇吻岩储量是很大,可产能却很低,尤其是在发生了黑色天堂暴乱之后,地下甚至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生产力降级——矿工们在暴乱中伤亡巨大。 好在源源不绝的新移民很快对此做出了补充,挖矿的队伍不断扩大。 《任何固定时间点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你用了,我就没有。 纷争由此而生。 黑色天堂暴乱的出现,也是同样的道理。 总有迫切需要蛇吻岩的人,总有地上的势力会和地下的矿物分配过不去,于是侵略者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黑色天堂的暴乱——以亚楠市本土势力的胜利为终局——而这一批胜利的势力,和原先掌握斯派罗工业蛇吻岩供应链条的,不是同一批。》 赛博格·奎因在这里打了马虎,因为他没有准确说明这些势力都是哪些——他显然不准备让陈宴知道。 而赛博格·奎因也明显知道陈宴听出了自己的隐瞒,这明显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尤其是在两人的合作达到了如今很和谐的地步之后——两人之间的合作在陈宴回来之后明显有了长足的进展,可赛博格·奎因的隐瞒将会把刚刚建立的那么一丁点可怜的信任毁于一旦。 作为对自己隐瞒的补偿,赛博格·奎因说出了另一些事——一些不算那么隐秘,很少被人注意,却又很关键的事: 《在一切发生之后,战败者离开了亚楠市。 没有了能源的加持,他们无法在亚楠市,甚至是北方联邦——甚至是帝国土地上立足。 他们需要新的市场,新的世界,新的……一切。 于是帝国的海外殖民计划应运而生,战败者们逃离了帝国的国土,前往海外,寻找新的机会,也寻找新的、有可能代替电力的能源……你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电力是人们能用到的最合适的能源了。》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说是“战败者”,但他们本身并不弱,战争的胜利因素太多了,赢得战争胜利的不一定是强者。》 《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或许我们马上就会遇到当年在地下矿区的战败者们。》 陈宴认为这个消息有用,所以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复。 《话说回来——拜伦维斯和机修会,以及临时加入的北局,他们之间的三期合作,本身就包括有对地下矿区进行武装割据的这一部分。 你如果看过那份文件,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陈宴这次没有打字,因为他的的确确已经看的很明白了,协议文件涉及到的详细内容把他们当初在地下的计划基本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但协议对【白蛇】的那一部分仅仅只是提及,语焉甚是不详,这是陈宴要来询问赛博格·奎因的根本原因。 《同样的,三期合作也有关于【白蛇】的那一部分,只是那一部分的保密等级太高,按照北局的规矩——只是北局的规矩,不是拜伦维斯也不是机修会,我并不知道这二者的规矩——按照北局的规矩,保密等级太高的计划,是不做书面说明的,只以很高的优先级在相关调查员之间进行信息的流通。》 昏黄的屏幕上不再有新文字出现。 陈宴嗅着海风,心中思忖。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白蛇已经不知所踪,她一定是存在在互联网的某个角落里,以她离开的方式来看,她的位置应该会很安全。 她的家乡在【荒野】的某个部分,可这个世界上通往【荒野】的通道实在太过稀少,陈宴倒是掌握有一条,可白蛇已经离开,他已经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白蛇了。 而白蛇所说的“下一个黎明”,又是什么时候呢? 是……明天早上? 陈宴觉得一定不是。 最让陈宴在意的是白蛇肚子里的…… 她肚子里的是什么? 两个数据生命之间的……神交,难道会诞生新的生命吗? 诞生新的数据生命?那也太过符合常理,以至于反倒令人无法相信…… 这样的猜测和推演实在是太他妈的魔幻了,魔幻到陈宴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毛病。 “下一个黎明”这一描述让陈宴隐隐感觉不安,因为他想到了之前某个相近的描述……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他沉思之间,泛黄的屏幕亮了起来。 《总之,你无需担心,因为他们短时间内一定没办法使用【白蛇】了,他们将【白蛇】封印了三年之久,就是因为类似北二那样的脏东西不存在了,没有能够让【白蛇】真正降临现世的容器了。》 赛博格·奎因始终把北局执行人称之为“脏东西”。 《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执行人】的制作工艺很复杂,挑选的过程特别麻烦,最重要的是,即便找到了合适的人,改造的过程中也要看运气……这一切导致了符合条件的人几乎没有。》 《北二那样的容器又和正常的【执行人】不一样,除了要满足刚刚说的条件之外,北二这样的容器还要和【白蛇】做“适配”,就像是计算机硬件和软件之间的适配……这就更少了,所以他们三年了都没找到一个。》 《我估计啊,接下来也够呛能找到……北二那样的存在,几乎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陈宴大概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因果,便把话题转移回了正题: 《我这找到的关于喜鹊的所有信息,只有这份文件。》 他通过自己的手机,将文件用短信发送给赛博格·奎因。 片刻之后。 赛博格·奎因手机上泛黄的屏幕中跳出信息: 《以一个诚信商人的角度来看,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帮助我找到喜鹊的线索。 这份文件里的内容对我很有用,谢谢。》 陈宴快速打字: 《我曾经听说下城区有一个名叫【乌鸦】的游方医,是个亚裔,和这个喜鹊有关系吗?》 陈宴曾听说乌鸦在以自己的力量对抗药店,也就是说,乌鸦和喜鹊之间是敌对关系。 《嗯?我倒是真没听说过这个人。》 赛博格·奎因给出了回应。 《喜鹊这种人,经营药店这种地方……虽然容易结交一些人,但也容易得罪别人。 谁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换上了亚人的心脏呢?亚人被大多数人看成是肮脏的东西。 有钱更换身上物件的,大都是些有钱人,有钱人最忌讳被圈子排斥,那样一来他们就没办法接触圈子里的信息了,这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更重要的是,有钱人大都有坚定的圣光信仰——那该死的邪神给人们洗了脑,让人们认为身体被修改是一件邪恶的事,如果被他人知道自己更换了身体部位,这人多半要被当成异端,吊死烧死…… 所以,你说的这个乌鸦,可能是被喜鹊药店产业链所影响到的人?》 没有充分论据的讨论无法得出任何有效结果。 《赛博格,我们的对话或许可以在明天之后继续,但现在我必须离开一会儿。》 赛博格·奎因用幽默来回应陈宴: 《只要你不再次把我装进屏蔽信号的盒子里,干什么都行。》 陈宴还没把赛博格·奎因的手机放下,屏幕上就弹出了新的短信。 《最后,我要友善的提醒你,尽快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斯沃姆扔下去——随便扔到什么地方。》 《他很危险,他的力量……即便泄露出那么一丁点,就足以造成一场几乎相当于火电厂爆炸级别的灾难!》 《你一定能想象得到,如果我发现不对劲,即便舍弃容器载体,也会进入网络世界一去不复返的……》 陈宴将手机放在抽屉里,终于发出了这场谈话中的唯一一次声音。 “那么,晚安。” 陈宴离开自己的卧室,扭头向下来到一楼——原本公寓的一楼,也是如今船只甲板之下的第三层,这里虽然还弥漫着海的味道,但已经闻不到海风的冷冽。 他并未能敲响某个舱门,因为奥斯曼狄斯正站在卧室门口等着他。 “你来啦。” 少年刚刚百无聊赖的表情在看到陈宴之后变得精神抖擞。 他甚至没问他为什么耽误那么久,陈宴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偷听自己和赛博格·奎因的对话……不对,他和赛博格·奎因全程打字交流,不可能被偷听,那么,难道是……偷看? 当陈宴把疑惑的视线放在奥斯曼狄斯的独眼上时,少年仿佛无意一般说到了今晚的正题: “咱们可得说好,如果你要进入动物园,就必须在那里待够1小时47分钟的时间,误差决不能超过60秒。 在这1小时47分钟之内,你必须活下来。 如果你死了,我也要跟着遭殃。” 陈宴警惕道: “我需要做一些准备……”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里充斥着毋庸置疑: “没用的,动物园是被异星邪神用特殊手段改造而成的狭间地,是和你之前见过的一切和荒野接壤的空间有所不同的存在,热武器在那里完全不起作用…… 除非你能搞来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里一种由鲍姆卵做成的子弹。” ps:小剧场结束,进入主线剧情 (本章完) 请假一天 沉迷猎魔人小说无法自拔,故请假一天,明天尽量补上。 ——20221224,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42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一:混乱的降临 “你在说什么……鲍姆?子弹?”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头。 船舱过道中明亮的伞状吊灯从上到下照亮了奥斯曼狄斯的全身,却由于角度原因在他眼罩之下留有一大块阴影。 此时船只似乎遇到了洋流,颠簸的厉害,但由于伞状吊灯顶部是嵌入式的,所以灯光并未发生摇曳。 “哈,我知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他们叫那子弹为【断罪律法】,能够对邪恶生物造成打击,是这么说的吧?” 陈宴沉默着轻轻点头。 “我现在很明确的告诉你。”奥斯曼狄斯嘴角浮起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这家伙似乎很喜欢这种微笑——他喜欢用他人不知道的知识来愚弄他人。 “鲍姆——本身是一只来自这个星球热带地区的亚种蚂蚁蚁后。 他们给它这样的分类: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蚁亚科、弓背蚁族。 鲍姆在很早之前——还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的时候,就被拜伦维斯捕获,后来住进拜伦维斯动物园昆虫园区。 他们研究了它,并对它进行了实验,将它的能力扩大,让它的种族效能更强—— 它由此得以生产更强大的个体,那些个体不仅仅只是能够和鲍姆一样分泌过氧化氢和对二苯酚的混合物,而是分泌更强大的东西——能够腐蚀非碳基生命体的一种‘非物质悬浊液’。” 陈宴心里骂道,这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奥斯曼狄斯享受着陈宴脸上被克制的迷惘,嘴角的笑容扩大了: “这种非物质悬浊液在特殊情况下加热的时候,就会拥有一定的爆破能力,以及破除碳基以外生命体的能力——极短时间内受到小范围物理打击,并迅速加热。” 陈宴沉吟道: “那不就是子弹的发射原理吗……” 奥斯曼狄斯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门框上: “是的,那就是所谓【断罪律法】子弹所拥有的能力。” 奥斯曼狄斯接下来的话让陈宴意识到,这小子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在当年的【三期】合作之后,北局和拜伦维斯产生了密切的合作关系,两者达成了不为人知的交易,于是在某种技术共享的情况下,拜伦维斯为北局提供了名为【鲍姆】的改造虫族。 【鲍姆】的卵被他们用于对超凡生物的管制过程,这一过程在后来变得很顺利,并由于其强大的破坏性,得以以【正义】为名——他们称之为【断罪律法】。 呵。” 奥斯曼狄斯在说下面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并无波动,情绪似乎也无悲喜: “什么是【正义】呢,陈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绝对的武力就是正义,绝对的武力让人臣服,于是正义得以被重新定义。” 陈宴皱眉道: “真是歪理。” 奥斯曼狄斯没有对陈宴的否认有所表示。 陈宴继续说道: “按照这个说法,【断罪律法】只是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正义而随便起的名字,为了有一个正当的名义去制裁他们想要制裁的人和事物——他们单方面的称其为【罪恶】。” 奥斯曼狄斯有些惊讶: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陈宴反问道: “我要亲眼见过,搞清楚,才能相信。” 奥斯曼狄斯点了点头: “眼见为实,真是不容易保持的好准则。” 陈宴说道: “那么,说出你的要求。” 奥斯曼狄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要你直视威廉·马斯特的眼睛。” 陈宴面对这奇怪的要求,心中虽然疑惑,但并未表现出来。 奥斯曼狄斯的能力似乎来自他的眼睛,之前帮助陈宴制造出了船只通往沃克街33号的通道,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 他是以眼睛——以外置的眼睛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吗?所以一切能力的施展才以眼睛为基础? 奥斯曼狄斯补充道: “必须正面看着他——你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你的眼睛——你明白了吗?” 这描述真他妈让人不适。 陈宴点了点头: “明白了,现在,给我解释解释,你怎么帮我进入动物园。” 奥斯曼狄斯尽量简短的说道: “和之前所做的差不多,我会建立一条通往动物园的通道,你会通过这条通道进入动物园。 你务必注意,在进入动物园之后,你我之间的交流不能太长——最好保持在5个帝国语单词之内,或者10个天神州字之内。 单词交流中所用的单词越少越好,发音越短越好。 不要试图耍小聪明——不要试图将一个句子分成两个短语,这样同样会被发现。” 陈宴皱眉道: “这样的规则实在太过笼统。” 奥斯曼狄斯没有解释,只是坚定回答道: “只要按照这个规则来,就一定不会出事。”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陈宴就立刻明白,真正的规则或许和奥斯曼狄斯说的不一样,但按照他的要求来做,至少不会触发惩罚。 陈宴记得,奥斯曼狄斯这家伙似乎是懂天神州语言的。 “如果我们的单次沟通超过这个限度,就会被人发现。 请务必记住!这很重要!” 他语气重极了,和之前“毫不在意”的语态完全不同。 陈宴点了点头,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进入动物园时的古怪规则限制,那是由组成这个动物园的动物们所维系的规则所决定的。 “第二,你如果选择进入动物园,就必须在那里待够1小时47分钟的时间。” 又是这个奇怪的要求,他之前已经说过一次。 “第1小时47分钟的时候,在第47分钟时,你可以有60秒用来缓冲——可以提前,但不能超过。 在这1小时47分钟之内,你必须活下来。” 嗯……陈宴记得,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拉格朗日时间》持续时间就是13分钟。 在《拉格朗日时间内》,动物园可以和外界的信号畅通。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已经明白了奥斯曼狄斯所做的事—— 奥斯曼狄斯的通道卡到了动物园内规则的bug——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通道,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被《拉格朗日时间》所限制,代价是通过这条bug通道的信息交流,不能超过“5个帝国语单词”,或者“10个天神州字”。 这就相当于在一个局域网内建立一条通往外界的加密链接,这个链接随时会被发现,但可以完成和外界的信息交流。 虽然不算卡bug,但在现行规则不允许的情况下进行操作,勉强能算是卡bug的一种。 其实陈宴始终对此规则有所疑问——《拉格朗日时间》限制的是无线信号之间的交流,为什么动物园非要规定员工们必须在《拉格朗日时间》的13分钟之内,肉身进入动物园呢? 动物园是【荒野】边缘的一块被开垦出来的土地,其内部规则的优先级相对【荒野】内其他规则的优先级不高,无论内部规则如何,都会被《拉格朗日时间》这一优先级最高的规则所限制。 但《拉格朗日时间》规定的是信息交流的时间,而不是通道开放的时间——对此,陈宴之前在自家烟囱里,已经验证过了。 (详见本书初始的楔子。) 陈宴很费解,同时明白,在此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发生了他不知道的规则限制,或是一些非物理层面的物质变化…… “如果你被发现,或者不小心挂掉了,我也要跟着遭殃——我们之间的通道会被人发现,他们会顺着这条通道找到我的位置。” 嗯?那不就找到船只所在的位置了? 到时候他困在动物园出不来,船上的人又要防御拜伦维斯…… 陈宴倒不是担心船上武力不足,他只是担心动物园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请等一等……大概五分钟时间,我马上回来。” 陈宴说完,回到船楼。 此时欧嘎米已经不在船楼,只有糯米果还在桌子上整理着小山一般的文件,陈宴和她交代完了一切,而后回到自己的船舱。 他拿出手机,打开北局的app,输入了一些物资请求。 ‘我现在正在北局强制安排协助北三的任务状态,应该特别好申请物资才对……就用这个当申请理由。’ 在他输入了物资请求之后,几乎没什么延迟,请求被通过了。 在app界面上显示出大大的绿色字样“pass”之后,天花板上泛起雾气,【舌头匣子】在下一刻从浓密的雾气之中钻了出来。 ‘【舌头匣子】会不会也是一种被改造的异常生物呢?’ 一些战备物资随即被【舌头匣子】丢在地板上—— 四盒762mm【断罪律法】赋能子弹,一盒4磅【断罪律法】赋能子弹,一把云雀-30x型自动手枪,一把蝮蛇viii型霰弹枪。 app上显示“呼叫最近距离调查员权限:4次。”也就是说送了3次求救信号,因为上一次陈宴进入地下之前申请过一次,那一次机会他还没有用。 枪械和子弹全都是崭新的,而且做了全新的升级。 ‘我之前那把云雀-300可以退休了…… 之前的云雀-300适配的是556mm子弹,而且弹夹只有7发的容量,可是这个云雀-30x……一个弹夹竟然能装得下10发762mm子弹,而且枪械大小没有变化,依然是女士手枪的样子。’ 陈宴把目光从小巧精致的云雀-30x上转移到傻大黑粗的蝮蛇viii型霰弹枪上。 北局的枪械特色突出一个“小”字,能够盛纳4磅子弹的霰弹枪,整支枪枪身的横截面直径看起来和4磅子弹一模一样,如果忽视不算那么突出的扳机,蝮蛇viii型霰弹枪看起来就像是一根长度不超过半条手臂的规则圆柱体。 ‘我记得上次在进入地下矿区之前,在物资列表里看到的蝮蛇iii型还是双管,现在竟然已经升级成了单管……不知道单管和双管的枪械有什么区别。’ 陈宴对枪械一窍不通,他只知道,北局的蝮蛇系列霰弹枪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进行了5代的更新,各项功能一定是比之前强上很多的。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北局竟然对枪械做了这么多更新换代的升级款……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陈宴从床下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曾经用来装书的黑色皮质斜挎包,将霰弹枪和子弹放了进去,蝮蛇viii型的枪管刚刚好被掩饰在内。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回到船舱一层。 “那么,我们开始吧。” 面对陈宴的果断,奥斯曼狄斯的嘴角又忍不住挂上了微笑。 ‘看来那个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对陈宴说: “看着我的眼睛。” 又是眼睛。 陈宴看向他的眼睛,眼前的光晕开始扩散。 陈宴的瞳孔不断收缩,眼神逐渐聚焦,直到视线凝固在奥斯曼狄斯的瞳孔里,直到那漂亮瞳孔之内的光晕开始扩散,凝聚成了陈宴眼前的景象—— 覆满了大雪的花园、被冻僵了的覆盆子遮掩的地穴中的无数小眼睛、姿势怪异的园艺人像…… 上半部分覆盖着积雪,下半部分被积水掩盖的公园长凳、长凳旁浅水水域中群游过的鮟鱇目海水鱼群…… 声嘶力竭的半身人、粘粘在地面之上的人形阴影、游曳在灯光暗面的蛇状纹…… 当这些景象如跑马灯一般出现在陈宴眼前的时候,耳边也出现了一些声音的回响,这些声音的内容比他眼前所见的场景单调的多,除了大雪被风吹拂的“瑟瑟”声之外,就只有……惊恐的惨叫声。 陈宴被近在耳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向周围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在船上了: 他正身处一片被潜水覆盖的高芦苇丛里,脚下的水已经淹到了脚踝,芦苇丛前是一条记忆中熟悉的路——那是动物园的电车车道,如今已经被一层深色的积水覆盖。 芦苇丛对面的路灯散发着氤氲的暖色光线,而陈宴面前的芦苇遮蔽了这些光线——芦苇抵挡了光线的照射,并因此保护了他,让他不至于被发生在不远处的猎人发现—— 此时此刻,陈宴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动物园猎人威尔逊,正在追杀着一群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游客,而威尔逊在后面——沿着浸水的电车轨道,不急不缓的跟着。 他们跑不掉的,陈宴心想。 这里的道路是循环的,在猎杀完成之前。 游客们疯狂的逃窜着,而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掉了队,被威尔逊一脚踹翻在地。 他举起锯肉刀,然后轻轻放下,于是锯肉刀的锯齿轻轻松松卡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撕人耳膜的惨叫声从男人的口中以爆破音的形式发了出来,陈宴虽然受到了刺激,但没敢动弹。 从锯肉刀下流出的血液沿着男人的身体蔓延到覆盖着整个地面的浅水之中,那些血液很快扩散开并招惹了群游的鮟鱇目海鱼,那些丑陋的、头上顶着灯笼的小东西朝着男人的伤口挤了过去。 威尔逊放开了男人,于是男人很快“消融”在浅水之中,甚至在片刻之后连血迹都没能留下。 鮟鱇目海鱼散开了,但蔓延至脚踝的水流并不平静,这意味着不远处还有人行走在动物园的电车轨道上,扰乱着水流的流动。 那些人……是动物园夜晚的【受邀者】。 拿着锯肉刀的动物园猎人朝着电车轨道的一个方向走去,直到他的脚扰乱水流的声音消失,陈宴也没有出声。 ‘he left’(他已经离开了)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耳边。 陈宴轻轻扭头,看向威尔逊消失的方向。 ‘you are sharing my vision’(你正在和我共享视野) ‘小心。’ 奥斯曼狄斯小心翼翼的选择着合适的语言来和陈宴进行交流,能看得出他在尽量让一句话变得更加简短。 ‘我在哪?’ 陈宴用的是天神州语言。 [为避免水字数嫌疑,以下对话全用中文] ‘不知道。’ 奥斯曼狄斯说道。 ‘我很久没来了。’ 他回响在陈宴耳边的声音里带着犹豫。 ‘这里大变样。’ 陈宴听他话中的意思,这个地方竟然是他之前来过的——是因为来过,所以影像留在脑袋里,才能用视线把陈宴“传送”过来吗? 陈宴感觉八成是这样了。 陈宴蹲伏在浓密的芦苇荡里,缓缓从挎包里抽出蝮蛇viii型,装填了一发子弹——由于枪身精简的太过分,这把霰弹枪一次只能装填一发子弹。 但即便是一发子弹,这一发4磅重的子弹也给陈宴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 陈宴在昏黄的光线下小心翼翼站起身,尽量不去踩踏芦苇,跨出一大步,前脚落在覆盖了电车轨道所在的水域之中。 他两只手端着蝮蛇viii型,另一只脚快速并轻巧的离开芦苇荡,并在动静尽量小的情况下几步来到电车轨道所在水域的另一边,也就是发出昏黄灯光的街灯下。 他看向紧邻着水域的黑暗里看去,只见不远处只有浓郁的雾气,那雾气看起来很怪,没一小团浓雾的边缘都像是生长着密集的小型触手。 ‘边界不可触碰。’ 和陈宴共享视野的奥斯曼狄斯说道。 ‘远离边界。’ 陈宴下意识提了提霰弹枪。 ‘威尔逊不怕霰弹枪。’ 奥斯曼狄斯说了这句话,但他没有解释。 陈宴心想,那该死的限制说话次数的bug只让对话变得更怪异,而并没有让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受到很大限制。 ‘他怕什么?’陈宴问道。 ‘怕园长。’奥斯曼狄斯模棱两可的答道。 这话和没说是一样的,陈宴心想。 陈宴有些紧张,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但又找不到这一段电车轨道上存在的任何路牌——这里和兔子区、老虎区都不一样,这里似乎是没有路牌的。 陈宴脸色逐渐难看,因为他是来找愿望的,他是要去老虎区的,如果进入了动物园里一个莫名其妙的未知地方,想去老虎区就要经历重重险阻。 好消息是,动物园之前的规则限制似乎是不存在了,也或许园区和园区之间的规则不一样,也或许陈宴的饲养员身份还没有被注销,总之,他目前还未被动物园里奇奇怪怪的规则所束缚。 一个念头的时间里,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和求救声再次出现了。 陈宴快速几步扭过头,想要回到芦苇荡中,却看到芦苇荡不存在了——之前自己离开的地方成了光秃秃一片围栏。 ‘是隐藏墙壁!’奥斯曼狄斯声音坚定。 惨叫声越来越近,陈宴没有犹豫,一脚踏向铁质围栏—— 他并未感受到任何阻力,眼前的视野骤然昏暗,他也一只脚踏进芦苇荡中。 他快速把另一只脚也收了进来,在人影出现在路灯下之前躲进了芦苇荡。 很快,几个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以及一条狗——一只柴犬。 他们穿着本应华丽——男人们穿着绅士服,女人们穿着礼装,像是本来要参加一场典礼,而现在,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因为逃亡而烂掉了许多,这衬托得他们更加狼狈不堪。 他们被动物园的循环道路折腾的筋疲力尽,其中一个男人在走入路灯灯光的范围之后体力不支,瘫倒在浅水之中。 “他妈的!老子不走了!” 男人垂头丧气,精神崩溃,脸上糊满了鼻涕和泪水,他捧起一蓬海水拍在脸上,想要把自己洗干净。 另一个男人停在他身边,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别放弃啊!我们刚才已经看到水族馆的灯光了!再坚持一下,我们这一次一定能到达水族馆!之前广播不是说了吗,到那里就安全了!” 地面上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并不断捧起海水拍在脸上,仿佛这么做能让他清醒起来。 已经跑到前面的柴犬扭过头来,对着坐在地上的男人不停吠叫,像是在给他打气。 牵着柴犬的女人停了下来,一边看向瘫坐在路灯下的男人,一边抚摸着柴犬的脑袋,试图安抚自己的狗。 另一个女人也撑不住了,但她没有坐下,而只是弯着腰,用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我爸爸会找到我们的,该死的威廉·马斯特,他敢跟我们玩这种把戏,我爸爸一定会撕了他!用大炮把他的动物园炸成灰!” 女人看向路灯下的两个男人,咬牙切齿道: “没用的东西……”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怔住了,随即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剧烈变化,伸手指着瘫坐在浅水中的男人,张大了嘴巴。 柴犬的叫声更加狂躁,并不断后退。 另一个男人茫然低下头,只见瘫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了。 然而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五官。 (本章完) 第743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二:冲突恶化 紧接着,他那没有五官的脸上发生了「撕裂」——一道无序的疤痕从他「额头」的位置撕开,从上到下横贯整个面部。 在很短的时间里,撕裂的疤痕张开,探出了一根如脚下浅滩水域一般颜色的舌头。 这是一张嘴。 随着疤痕不断张大,嘴的两边长出了不规则的獠牙。 陈宴看到那大小不一,长着各种瘀斑的獠牙,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这似乎是鮟鱇目海鱼的齿。」 在很短的时间过后,趴在地上的男人猛一蹬腿,一张大嘴朝着同伴咬了过去。 破风声中,他的同伴——另一个男人慌忙躲避,速度虽然不慢,但依然为时已晚,被大嘴一口咬在肩膀头的某块肉上,力气之大速度之快,甚至在撕咬过后,没有在他肩头有所停顿——当一切发生的时候,脸上长着大嘴的男人已经落在了路灯另一边的地面。 长满獠牙的大嘴里那一小片肉显然不足以令他——现在是「它」了——不足以令它饱腹,它猛咬几口就将其吞咽下去,而后再次发动攻势。 另一个男人显然有着不错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在如此困境中竟然冷静了下来,当化身怪物的男人扑过来的那一刻,他猛然闪身,同时一只手抓住怪物的手臂,趁着它扑过来的力道,使劲一拧—— 「嘎巴……」 清脆但并不悦耳的骨关节断裂声在静谧的浅滩之上出现了,在剩余四人耳中如同喜讯。 变成怪物的男人扑击失败,整个人因巨大的惯性而撞击在浅水之中,一群鮟鱇目海鱼循着它嘴里的血腥味涌了上来,一股脑往它嘴里钻,几十只手掌大小的海鱼竟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全都进了它的嘴里,将它的胸腹腔撑满。 蠕动的胸腹腔撑开大皮肤,撑开了绅士服胸前的扣子,衣物碎裂声出现的下一刻,整个胸腔内部向外发生了一场爆破—— 「砰……」 沉闷的爆破声在浅滩中炸响,化身怪物的男人瘫在水中一动不动,而从它胸腔内涌出的鮟鱇目海鱼竟比之前多了几倍,密密麻麻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女人走近肩膀上被咬掉了一小块肉的男人,撕扯下自己腰部下方尚且还留有裙摆的礼服的一部分,帮受伤的男人包扎肩膀。 在队伍的最前方,牵着柴犬的女人看到这情景,脸色变得很难看,竟从背后抽出一把袖珍的女士手枪,指着刚刚被扶起来的男人: 「卖眼镜的,说句话。」 男人脸色难看: 「艾瑞斯特小姐,我确定我没事,我只是被咬伤,而不是感染。」 牵着柴犬的艾瑞斯特小姐眼神稍稍放松,但枪口并未放下。 男人身旁的女人已经完成了包扎,同时向牵着柴犬的艾瑞斯特小姐说道: 「伤口没有变色,没问题的。」 艾瑞斯特小姐盯了男人一眼,又很快把目光移到女人身上: 「西卡,你要看好卖眼镜的。」 名为西卡的女人点了点头。 剩下那始终没说过话的女人忽然看到了什么,随即身体开始颤抖,并伸手指向路灯另一边的昏暗中,说道: 「你们看!」 其他三人同时转移视线到路灯另一边的浸水轨道上,只见先前已经一动不动的尸体不知何时再次膨胀起来,它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被撑破以至于无法掩盖衣物之下浮现出斑纹的膨胀皮肤。 膨胀皮肤之上的斑纹像是一个个正在扩散的圆圈,那些圆圈在路灯之下反射出斑斓的色彩。 陈宴看着它身上皮肤上的斑纹,几乎一眼就分辨出来,那是鮟鱇目海鱼中某个带毒亚科 的鱼种所特有的斑纹。 随着斑纹的不断扩散和蔓延,尸体再次站了起来。 艾瑞斯特大吼一声「闪开」,并在西卡和卖眼镜的男人尚未完全闪开之前开了枪。 随着爆破声响起,划过空气的子弹直直落入尸体背后。 子弹爆破声激起了尸体的狂暴,它怀着生者的愤怒向前猛然一窜——几乎是以眼睛分辨不出的速度,它已经一口咬断了伸手指向它那女人的脖子! 艾瑞斯特在保持理智的尖叫下对着它接连不断的扣动扳机,被激发出的子弹终于命中目标,但那并没有用,穿颅而过的子弹无法对发生了第二次变异的它造成任何伤害,当艾瑞斯特手枪里子弹完全倾泻出来之后,它那疯狂啃噬的举动并未有丝毫停滞或者停止。 剩余的三个幸存者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不想放弃抵抗,可它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根本不可能逃脱的地步,他们即便能继续逃,也只能在这条循环道路上转圈而已——即便能够逃脱,也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被它追上。 膨胀起来的尸体在进食过后变得更加庞大——无数鮟鱇目海鱼不断顺着脚上的伤口涌进它的身体,然后成为它的一部分。 「我留下拖住它!」 男人大吼出了这句话,可那大吼声并非来自勇气,而是因绝望而生的困兽之斗。 「西卡。」男人看着身边的女人,「如果你们能回去,请务必告诉我父亲,不要再反抗物流中心的收购了。」 女人脸上涌现出巨大的恐慌,她想要拒绝,但又因为复杂的情绪而无法做出抉择,而当她反身准备和艾瑞斯特一起逃走的时候,变异的尸体已经完成了进食。 一切恐惧即将结束。 「砰!」 恐惧结束了,但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结束恐惧的不是变异尸体的猎杀,而是一发霰弹枪的子弹! 明亮的爆破发生在一瞬间,一跃而起的变异尸体在火光和爆炸中烧成了灰烬! 它在身体在半空中爆炸的同时,无数深色阴影从它爆开的身体里倾泻出来——那是刚刚涌入它身体之内的鮟鱇目海鱼。 无数鮟鱇目海鱼在昏黄路灯下的浅滩里四散游开,这些样貌丑陋的小家伙似乎只对鲜血感兴趣,并且它们的感知很差,即便「卖眼镜的」受了伤,在包扎之后,它们也感知不到他伤口的血腥气。 它们在进入浅滩之后散作一团,在幸存者们脚下穿行而过,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三个幸存者看向不远处铁围栏旁突然出现的陈宴,一时之间感觉不可思议,但又没有太过惊讶,他们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经历了太多的魔幻,以至于现在已经对更多的魔幻场景产生了心理免疫。 陈宴一枪结果了变异尸体,迅速给蝮蛇viii型装上子弹,「咔嚓」的上膛声让三个幸存者猛然惊醒。 「你们刚刚说的水族馆,在哪里?」 三人听着他带着一些亚裔口音的帝国语,虽没有倍感亲切,但依然感觉到了些许安全感。 艾瑞斯特最先开口: 「水族馆就在这条道路尽头的不远处,可我们始终没办法走过去……每当我们靠近水族馆时,就会回到这条道路的!」 陈宴心想,循环道路这种东西原本不是动物园搞出来的,是超凡者的异能——上一次他和那些受邀者进入动物园的时候,是腐坏的薇薇安使用了自己失控的超凡力量,才造成了循环道路。 这一次是谁的超凡力量制造出了循环道路? 也或者,动物园已经掌握了制造循环道路的超凡力量? 陈宴暂时搞不清楚,他对三人说道: 「我们需要 抓紧时间去看看。」 他同时在脑海中对奥斯曼狄斯发出问询: 「用你的视野到达那里?」 陈宴心想,只要他们能看到水族馆,说不定就能让奥斯曼狄斯通过自己的视野进行操作。 奥斯曼狄斯的回答很简短: 「活学活用,善。」 陈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想,自己现在可以确定,奥斯曼狄斯的能力之一,就是【通过视野,将人传送到他看到过的位置】。 艾瑞斯特的柴犬似乎很怕陈宴,在陈宴身边发抖的走不动路,艾瑞斯特因此心生恐惧,但又无可奈何,陈宴至少是个没有做出伤害他们举动的人,而且刚刚救了他们,她不可能因为柴犬对他的恐惧就做出些什么。 艾瑞斯特把体积不大的柴犬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后背以做安抚,在继续前进的同时向陈宴问道: 「这位先生,你是从哪进来的?据我所知,你并非我们同行的受邀者。」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卖眼镜的」男人和搀扶着他的西卡也朝陈宴看过来。 陈宴回答道: 「我是动物园的员工。」 他内心补充:「是前员工。」 三人听到之后大喜过望,在骤然放松的喜悦中,陈宴身上的一切神秘都在此刻被他们差点被恐惧击垮的大脑自行解答: 拜伦维斯是一个跨国公司,所以才会有亚裔员工; 拜伦维斯知道动物园里很危险,所以这个亚裔员工才会拿枪; 动物园知道他们陷入了被追杀的险境,所以才派遣一个持枪员工来救援他们! 至于这个员工为什么连水族馆的位置都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们理所当然的脑补为——这个员工或许是新来的,根本没去过水族馆! 「先生。」 西卡发出柔弱的声音,她微微喘着气,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我们之前听到广播,说水族馆里有安全屋,如果在晚上11点之前没有进去,就要在外面过夜了……现在距离晚上11点,还有10分钟时间。」 陈宴点了点头: 「我们尽快。」 他内心大骂,这又是哪个动物身上的奇怪规则? 他追问道: 「广播里还说了什么?」 抱着瑟瑟发抖的柴犬的艾瑞斯特接过话头: 「广播里说,由于海上园区触礁搁浅,海水入侵了园区,一些异常生物通过海域进入了动物园,要我们小心这些异常生物。」 陈宴意识到不对劲: 「什么?海上园区?」 这个新员工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走在陈宴身后的艾瑞斯特和西卡,以及西卡搀扶的男人对视一眼,用没有犹豫语气的话语解释道: 「听说是拜伦维斯的新项目,他们在船只上建立了庞大的生态系统,将远洋航行所收集的珍稀动物放在船上,然后随机邀请人们前来观看——邀请函上是这么写的。」 陈宴心里凉凉: 「那你们……」 艾瑞斯特抚摸着颤抖不已的柴犬,继续说道: 「我们原本计划参加一场舞会……是【戴斯岛】物流中心成立的庆功宴舞会,可莫名其妙就收到了拜伦维斯动物园的邀请……然后就到这里了。」 艾瑞斯特的描述有些含糊不清,眼神也在阐述这些事实的时候出现了一些迷茫,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推辞了舞会而来了动物园。 她说不清楚,陈宴却很明白是怎么回事——【动物园的受邀者会失去在此之前一天左右的记忆】 ——身后的三人已经死了,而且很可能就死在这场庆功宴舞会当中! 【戴斯岛】物流中心成立的庆功宴舞会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死人呢?【戴斯岛】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作为陈宴此次出航的第一个目的地,陈宴对这些问题产生了极大的疑惑,他原本就是为了搞明白帝国的几个岛链上正在发生什么而前往【戴斯岛】,而现在他能够确定,【戴斯岛】上必然正在发生某些惊变…… 「请放心,我会带你们前往水族馆。」 即便心中存疑,陈宴坚定的声音也给了三人巨大的希望,尤其是在回想起陈宴一枪涉爆那只几乎无敌的怪物的时候,他们甚至因此而有了继续逃生的充足力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陈宴此刻内心情绪翻腾不已,无数念头冲击着他的心态。 「这里是他妈的海上!那我就不可能从这里到达老虎园区了!如果去不了老虎园区,就没办法救愿望了!」 「不对啊?奥斯曼狄斯明确说了,他是把我传送到动物园里了,他脑袋里留存的对动物园的视野肯定在很久之前了,他是把我传送到了拜伦维斯动物园,而不是什么【海上园区】!」 陈宴很快向奥斯曼狄斯求证了这件事,而对方很快给了他答复。 「是很早的动物园。」 奥斯曼狄斯的语气十分肯定。 「这里原本是荒地。」 「不是海上园区。」 那么,奥斯曼狄斯的认知,和陈宴所遇到的三人的情况,发生了冲突。 可双方都没有欺骗陈宴的必要——奥斯曼狄斯需要陈宴去找园长,而遇到的三人要依靠陈宴逃生。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宴思考之间,巨大的建筑已经出现在昏暗的视野之中,变色霓虹灯管勾勒成的大标识牌赫然从黑暗中跃出—— 【aquariu (水族馆) 第744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三:受邀者们 在他们距离水族馆越来越近的时候,路灯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那些彼此之前间距不算很长的路灯——大概10米左右一盏的路灯,竟然在众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变得忽明忽暗。 ‘在此停顿。’ 奥斯曼狄斯在恰当的时间给出了提醒。 陈宴沉默着看向另外三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超过你们的认知,但是不要害怕……害怕是完全无用的。” 三人今晚经历的诡异比他们一辈子经历的都多,直到现在已经几乎麻木,在陈宴说出这句不怎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话之后,他们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表现出很大的惊恐。 惊恐因麻木而被削弱了。 “接下来,你们要看着我的眼睛。” 陈宴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内心和奥斯曼狄斯进行交流: ‘三个人一起?’ 言下之意:是三个人一起传送?还是一个一个来? 奥斯曼狄斯并没有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表现出生气的情绪,而是很简短的回复道: ‘你看着水族馆,让他们看着你的眼睛。’ ‘你的视野要集中在一个确切的位置。’ 嗯?这个意思是…… 通过我的视线,建立通往水族馆前,某个特定位置的通道。 通过他们注视着我眼睛的视线,建立另一条通道。 这样,以我的眼睛为节点,他们就能够通过这两条通道,被传送到水族馆前的某个位置。 陈宴心想,这样一来,奥斯曼狄斯的能力就和他猜测的差不多,大概就是【通过视线建立传送通道】的能力。 那么,奥斯曼狄斯之前说要让他和园长对视,就是想把园长转移到某个地方…… 奥斯曼狄斯的目的,就是园长本身。 陈宴想到这一事实,于是更加好奇,奥斯曼狄斯和园长有什么过节?他要园长干什么? 现在不是细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宴定了定神,对三人说道: “我会尽快把你们传送到水族馆门口,但你们务必要保持安静。” 西卡和“卖眼镜的”男人一言不发,艾瑞斯特轻轻按下怀中柴犬的脑袋,那小家伙似乎听话极了,一动不动的呆在她怀里。 他看向背后道路来处已经出现的猎人身影,而后扫视了三人,然后看向水族馆门口被灯光照亮的一小块空地。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下一刻—— 轻微但足以让正常人目眩的眩晕感忽然出现,三人在一瞬间失去了视野。 当他们再次恢复视野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水族馆门前,脚下各色灯光闪烁,这些灯光正来自头顶上由变色霓虹灯管组成的【aquarium】标识牌。 与此同时,陈宴也已经站在他们身边。 他此时才得以近距离看到水族馆的大门——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水族馆是一座仅仅只有一层的方形建筑,建筑下方的部分完全由玻璃围成,而顶棚则是一座巨大的方锥体。 陈宴隐约看到,被霓虹灯管照亮部分的方锥体顶棚的材质同样是某种不透光的毛玻璃,但又由于视野过于黑暗而不太确定。 他们面前的这面玻璃——水族馆的正门所在部分的玻璃,倒是很清晰,但并未能看清楚水族馆内部的一切——水族馆内此时漆黑一片,巨大的空间内完全被黑暗笼罩,什么都看不到。 陈宴端起辐射viii型霰弹枪,四下张望,并未看到什么人影。 此时夜已经深了,天上还下着小雪,水族馆外围的环形流水渠已经结了冰,而奇怪的是,几乎有10米宽的环形流水渠看起来包围着整个水族馆,但流水渠之上并没有架设桥梁。 也就是说,用正常手段是进不来水族馆的。 陈宴看了一眼环形流水渠下的冰层,隐约在散射的霓虹灯灯光的映衬下看到了冰层之下的某些阴影。 阴影一闪而逝。 他想要仔细去看时,阴影却没有了。 “你们看,这有一张注意事项告示。” 背后响起了“卖眼镜的”声音,于是众人来到他所在的位置,只见玻璃上贴着一张标题为《拜伦维斯动物园水族馆游览注意事项》的a4纸,这张a4纸被放在玻璃内部,所以无法触碰: 《温馨提示:水族馆为正在建设的未开放区域,请在此折返。 如果有游览的必要需求,请参照以下游览建议,进行游览: 1水族馆内没有导游。 2不要和导游说话,不要接受导游提供的帮助,不要听从导游的建议。 3如果和导游进行了任何沟通,请寻找海豚祛除邪祟。 4如果找到海豚,请满足海豚的愿望。 5如果没有找到海豚,请杀掉导游。 6如果杀不掉导游,请前往水母区杀掉所有水母(包括那些小只)。 7傍晚11点30分到12点,是水族馆生物的放风时间,请在此之间保护好自己。 7如果落水,请远离虎鲸。 8虎鲸是危险的,需要杀掉。 9鮟鱇是更危险的,需要杀掉,并保证它们脱水干死,而不是在沾水的情况下死亡。 9水母、海狮、鲨鱼、海龟是危险的,需要杀掉。 10石斑鱼、鳗鱼、章鱼、蝴蝶鲤、小丑鱼、月光蝶鱼……(列出了20多种)是危险的,需要杀掉! 11杀杀杀杀杀!》 陈宴很担心写出这篇告示那位员工的心理状态。 这篇告示邪乎就邪乎在第11条,那些“杀”字里面沁出了像是水渍一般的血渍,血渍沿着玻璃内部已经封闭的区域一直向下流,却总也流不到水族馆的地板上。 陈宴对于动物园的诡异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特别震撼的。 “我……我其实听说过一些类似的事……” 抱着柴犬的艾瑞斯特把眼神从告示上强行移开,看向陈宴——她先是看向陈宴手中的霰弹枪,然后看向陈宴的眼神,并从中得到了足以慰藉内心的安全感。 “戴斯岛很乱,经常发生一些凶杀案,我的父亲常在处理完案件之后向我们倾诉一些事,一些明明看起来不可思议、不会发生,但就是莫名其妙发生了的事……” 陈宴把视线移动到水族馆紧闭的大门上,同时问道: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艾瑞斯特很快回答了,仿佛谈话能让她感觉到更多的安全感: “我父亲是戴斯岛的防御兵卫调查执行官,他负责维护岛上的安全。” 怀中的柴犬缩了缩脑袋,向着陈宴发出“呜呜”的低沉叫声,像是始终对陈宴抱有敌意。 陈宴捕捉到了一个古老的词汇: “防御兵卫?” 艾瑞斯特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但她失败了: “是的……你没来过岛上吧,岛上的情况和亚楠市几十年前差不多,被驱赶到山里的土著随时都会对城市发动侵袭,所以帝国在岛上设立了防御兵卫,而更危险的其实是被发配到这里的苦力——那些人原本是帝国各个城市的罪犯,他们在这座原本蛮荒的岛屿上立功赎罪,然后生根发芽……他们比吃生血的土著还要危险。” 另外两人没说话。 陈宴朝着大门走去,他们在陈宴背后亦步亦趋。 “我父亲处理的案子里面有很多不可解释的例子,他告诉我,那是不为人知的禁忌……那些传说中的东西,是存在的。” 艾瑞斯特锲而不舍的想要引起陈宴的注意,这位金发女郎想要以此让陈宴对如今他们遇到的一切诡异做出一些解释。 “所以我能接受动物园里发生的事,和你施展出的力量……” 她失败了,陈宴一言不发。 柴犬哼哼两声,似乎像是对陈宴的抗议。 陈宴不说话,并非不想知道戴斯岛上的情况,而是因为他正在和奥斯曼狄斯对话。 ‘里面有路,通往另一个园区。’ ‘哪个园区?’ ‘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个鸡。’ ‘……有追兵,是猎人。’ 陈宴扭头看了一眼来处,只见视野能看到的那盏最近的路灯下已经出现了猎人的身影——威尔逊就站在10多米之外,水族馆的环形水道的另一边,默默地注视着水族馆门口的他们。 ‘他为什么不过来?’ ‘他害怕。’ ‘环形水道里的东西?’ ‘是。’ ‘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很凶,你打不过。’ 陈宴心中一凛。 即便是拥有充足火力的我也打不过,说明《断罪律法》……鲍姆卵子弹无法对环形水道中的东西造成足够的伤害。 这还是陈宴头一次遇到北局子弹无法造成伤害的异常生物。 也或许环形水道里那玩意儿不是什么“生物”…… ‘唯一的出路,在前方。’ ‘动物园的道路是循环的,绕一圈总能到达老虎区。’ 即便不能到达老虎区,我现在也没退路了!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0点55分—— 距离水族馆的安全屋关闭还有5分钟。 距离他进入动物园到现在,经过了15分钟,他可以在动物园内停留的时间还剩下1小时32分钟,也就是92分钟。 ‘妈的,现在的情况看来,92分钟完全不够用的,这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到达老虎区……要是能找到一张动物园的图纸就好了。’ ‘按照那张告示上所说,11点半之后到12点是水族馆内生物的放风时间,那个时候的水族馆或许会变得很危险。 也就是说,在能找到安全屋的情况下,我必须在安全屋里待到晚上12点——这样一来,我能够继续探索的时间就只剩下27分钟……’ 27分钟内找到老虎区? 开什么动物园玩笑! 陈宴内心气的不行: ‘奥斯曼狄斯这家伙也不知道去老虎区的路……也许是知道,但不告诉我。’ 他随即向奥斯曼狄斯发出询问: ‘你知道动物园的地图吗?’ 对方很快有了回复: ‘知道,但不管用。’ 奥斯曼狄斯的回答完全符合常理: ‘动物园距离当初兴建时变化太大,当初的地图因此失效。’ ‘按照当初的计划,没有水族馆。’ 他明白陈宴在想什么,所以安抚道: ‘总之,先活下去。’ ‘总有办法找到老虎区。’ ‘威廉·马斯特也不是轻易能找到的。’ 奥斯曼狄斯的话中透露出几个信息: 第一,他知道陈宴很着急,也知道陈宴以为他知道动物园的地图,更知道陈宴对他的怀疑,但现在这样,他只能劝陈宴不要急; 第二,他并不着急寻找园长; 第三,他是真不知道动物园现在的情况。 陈宴心想,现在看来,是必须穿过水族馆才行了…… 总之,水族馆的安全屋在5分钟之内就要关闭,一旦没有进入安全屋,他就要面临完全未知的诡异情况,所以他需要尽快找到安全屋! 陈宴来到水族馆的玻璃大门前,发现玻璃大门虽然没有上锁,但仍然是无法打开的,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陈宴继续往前走,并成功在水族馆大门旁的某个不起眼的玻璃上,发现了打开着的侧门。 “我们得穿过去。” 陈宴对他们说: “无论如何,先找安全屋。” 其他三人尚且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跟着陈宴这么个“熟悉”动物园的员工行走,至少待在陈宴身边的时候能得到一定的安全保证。 四人穿过侧门,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黑暗,原本就已经很微弱的路灯灯光在被厚重的玻璃过滤之后几乎消失,他们可视的范围绝对不超过半米。 即便他们在几秒钟之后纷纷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也没能让可视范围超过两米。 两米之外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海腥味,这些海腥味和陈宴在船上时闻到的完全不同,像是铁锈中夹杂着藤壶分泌物的腥臭。 向前几步之后,陈宴忽然停下脚步,他背后紧跟着的“买眼镜的”一头撞在他身上。 好在陈宴身形没动。 陈宴不仅没动,还没有说话,气氛在这一刻压抑起来,身后的三人不知道陈宴看到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气氛压抑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 “都听我说,不要说话,也不要向前看——只向后退。” 陈宴的声音回响在他们耳边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但由于黑暗太过浓郁的原因,他们并未看到陈宴面前的场景。 当他们退回来的时候,陈宴也退到了他们身边。 “前面是一片水域。”陈宴说,“一片很大的水域……这个水族馆像是正在建设中的。” 众人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陈宴说道: “我们向左走,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安全屋。” 他语气深沉,这导致其他三人不敢多问,在陈宴来到领头的位置之后,颤颤巍巍的跟着陈宴向前走去。 陈宴这次的步子很慢,这也导致他们行进的速度变缓——大概用了3分钟时间,他们也没有走出多远。 距离安全屋关闭还有2分钟,陈宴的步子稍稍加快,身后的三人看不到陈宴的脸,所以并不知道陈宴越来越紧张。 陈宴越来越紧张,是因为奥斯曼狄斯一直在陈宴耳边低语——独眼少年的视野明显比其他人都远: ‘右前方有只鬼,别扭头。’ ‘有一片水域被送到了你脚边,所以必须一直向前走。’ ‘你左前方有只鱼,不要理会它,向前走就对了。’ ‘刚才水里那个东西一直在跟着你往前走,无论它对你说什么,都别理会它。’ ‘它已经死了,对于这种死物,只要你不给它活过来的机会,它就不会对你产生后果。’ ‘快到了……到了。’ 1分钟后,当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在陈宴耳边落下的时候,面前不到1米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道开着的门。 门上用方钉钉着的标识牌上似乎用某种锋利的器皿雕刻着【safe house】。 “安全屋到了。” 陈宴说出了这个消息,身后的三人激动的无以言表。 陈宴用手机照向安全屋内,四散的光线在进入门中的那一刻无法逃逸,当光线被凝聚在狭小的空间里时,一切都清晰可见: 一架锁着的药柜、装满了水族馆所用器械的装备橱柜、双开门的巨型冰箱,以及一座贴着封条的保险柜——这里是水族馆的仓库——和当初老虎区的仓库是同一个布局! ‘所谓安全屋,就是区域饲养员管理的仓库吗?!’ 整个仓库面积不大,也就比老虎区仓库大上一倍的样子,陈宴很轻易就能通过手机光线看清仓库内的一切。 他踏入其中,熟练的找到门旁边的吊灯开关,将其按下——吊灯开关的位置也和老虎区仓库一模一样,动物园里各个区域仓库的构造似乎用的都是同一个模子。 和老虎区不同的是,水族馆仓库似乎是没有通电的,即便按下开关,吊灯也没有亮起来。 此时身后三人也走了进来,走在最后的艾瑞斯特在进门之后就把门关上了,锁芯咬合的清脆声音让陈宴感觉有些不适,但他不知道这些不适从何而来,所以也没有追究。 陈宴向前两步来到巨型冰箱前,心中略有激动的想,这冰箱应该和老虎区仓库里的冰箱一样,里面存在有通往动物园屠宰室的通道,如果他能够通过冰箱到达屠宰室,就能再次通过屠宰室的送货通道到达老虎区了! 他正激动的想着,忽然看到身边的阴影发生了微微的移动,他下意识一扭头,就看到黑暗中正有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注视着他。 “草!” 陈宴头皮炸了,手里端着的霰弹枪也差点一起炸。 及时拦住他的是身后艾瑞斯特的一声惊呼。 “角苍!” 嗯? 陈宴良好的控制力让他正在扣动扳机的手指头硬生生停了下来,并因此发生了一些关节肿胀。 艾瑞斯特来到他身边,扶起地面上趴着的家伙,陈宴这才看到,这家伙竟然是一个亚裔小孩——准确的来说,是一个穿着一身青灰色和服的樱国小孩! 小孩像是在被陈宴手中霰弹枪带来的恐惧击垮了,他抱住了艾瑞斯特的手臂,用磕磕绊绊的帝国语说道: “大家……都死了……” 艾瑞斯特怀中的柴犬因为小孩的动作而表示了不满,朝着小孩发出“呜呜”的低吼。 艾瑞斯特抚摸了它,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同时抬头对陈宴解释道: “我们一行大概十几个人,都是动物园的受邀者,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因为一个怪男人而失散了……他是角苍健太郎,大商人角苍梁明的儿子,他家原本是物流中心一条重要线路的大宗货物供应商……” 她说着说着,眼神逐渐迷茫。 “我记得,角苍先生一家人也被邀请参加物流中心的庆功宴……” 也就是说,这个角苍健太郎,也死在了物流中心的庆功宴中。 为了避免艾瑞斯特因为记忆混乱而出现自我矛盾,陈宴及时转移了话题: “你们遇到了怪男人?” 另一边的西卡接过话头: “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他说他是动物园值夜班的导游,要带领我们进行夜间游览。” 似乎是因为安全得到了保障,西卡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不再像之前那么柔弱: “他引导我们进入动物园大门,带我们坐上园区公交,周围一片漆黑,我们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忽然有一个受邀者说:‘你们看他的脖子!’” “我们朝他的脖子看过去,就看到了他脖子上出现的鳞片……密密麻麻的鳞片!” 嗯?员工怎么会是动物呢?是动物变成了员工?还是? 说到这里,西卡打了个哆嗦,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她身边的“卖眼镜的”男人接着继续说道: “那个导游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在我们发现他之后,他就从窗户逃了出去,我们后续查看窗外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园内公交停了下来,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开动,那公交连操作台都没有……我们只能下了公交。” “好在旁边就是公交站台,我们看到公交站台上标注着【蛇】的形象,于是我们知道大概来到了蛇区。” “紧接着,那个自称威尔逊的人就出现了,他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杀人!” “人群混乱极了……在混乱中,人群无意识的分成两股,开始逃窜……后来你也看到了,我们很倒霉的成了被追杀的那一股。” 他惨笑道: “现在只剩我们几个了。” 他看向名为角苍健太郎的小孩,问道: “在分开之后,你们经历了什么?” 第745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四:园内园外 小孩看起来像是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的眼神和正常人不一样,除了迷惘和混沌之外还包裹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陈宴曾经从一些疯了的动物眼里看到过类似的眼神。 但小孩的话语勉强还算正常。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你们了……我身边是火药店的那伙人。” 【火药店的那伙人】这个短语明显让艾瑞斯特出现了某种不适,因为她用上了很重的语气词: “他们做了什么?” 角苍健太郎沉默片刻,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所有人都要死。” 安全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好像不那么安全了。 陈宴握着辐射viii型的手已经开始准备用力。 艾瑞斯特似乎感受到了陈宴的动静,她打破了沉默: “健太郎。” 她对他的呼唤让他眼神中的迷惘少了些许。 “火药店的人做了什么?” 角苍健太郎这次的语气恢复了正常: “他们很生气,拿枪指着我们向前走,我们只能照做。” “我们沿着车道石子路(园内公交线路)一直前进,不一会就看到了浅滩,那里的标识牌上标注着海豚的字样。” 嗯?海豚?浅滩? 陈宴心想,海豚这样的东西一般是不可以在浅滩地带饲养的,搁浅是非常危险并足以致命的情况,动物园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角苍健太郎还在说着: “我们无路可走,但背后……车道石子路的另一边,一直隐隐约约有惨叫声传过来,我们很害怕…… 火药店的人更害怕,所以当他们看到浅滩另一边的水族馆时,就变得非常激动。” 其他四人立刻明白,角苍健太郎所描述的,是通往水族馆的另一条道路。 不了解动物园情况的三人没有听出什么潜台词来,只有陈宴起了疑心,因为按照动物园的构造来讲,是不可能出现角苍健太郎所描述的情况—— 按照陈宴曾经的了解,动物园中的道路是一个环形。 如果他们两拨人分开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跑,不可能后来遇到陈宴的艾瑞斯特等人和陈宴一起从正门进入水族馆,而角苍健太郎和“火药店”一行人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水族馆——他们不可能跨越了整个动物园,而做到这件事。 也或许……或许现实和陈宴所了解的有所出入,确实有两条不同的道路通往水族馆。 “我们很快发现,浅滩的水很深,而且很宽,旁边没有走道,如果想进入动物园,就只有从浅滩里游过去。” “他们拿枪顶着我们,逼我们下水……我们能怎么样呢?他们有枪啊!” “我……我很快进入水中,那水特别冰凉,而且……而且水里有鱼,一种只能看到影子的鱼,那些鱼的影子看起来特别丑,它们围在我身边,不知道想干什么……” 是陈宴曾经见过的那种鮟鱇目海鱼。 “我拼命往前游,身边很快传来惨叫声,那是一个女孩,她已经被……我吓疯了!我拼命游!拼命游!可岸边还有那么远!” “很快我周围的水已经全都被染红了,女孩的惨叫也消失了,我忍不住扭头去看……她正站在水里,站在水里看着我!她呼唤着我的名字!她……她朝我游过来了!” “她速度特别快!马上就要接触到我了!” “我吓得要死!腿脚抽搐!我要溺水了!” 角苍健太郎的描述在此突然停顿。 “就在溺水的时候……我感觉到我鼻孔里嘴巴里全是水的时候,我眼前忽然看到一个东西,那东西像是原本就存在在那里的,但我刚才没有发现……” 他黑黝黝的眼睛变得比之前更加混乱: “海豚……我看到了一只海豚!” 海豚? 角苍健太郎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宴忽然想起来之前水族馆门前张贴的注意事项中的几条—— 【 3如果和导游进行了任何沟通,请寻找海豚祛除邪祟。 4如果找到海豚,请满足海豚的愿望。 5如果没有找到海豚,请杀掉导游。 】 陈宴一想,这不就和角苍健太郎的经历差不多吗? 先遇到了脖子上长蛇鳞的【导游】,又遇到了可以“驱除邪祟”的【海豚】,那么,接下来就是满足海豚的愿望了? 那么,满足海豚的愿望之后,会发生什么? 角苍健太郎紧接着说道: “海豚让我……让我!” 他苍白的脸憋红了,浑身颤抖不已,仿佛遇到了平生最诡异的事。 “让我把我的粑粑给它!” 其他四人惊呆了。 “我当时紧张的要死,怎么可能有……粑粑!” “海豚看我没反应,就朝我游了过来……” “再然后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们了。” 艾瑞斯特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你没有把……给海豚——没有把海豚想要的东西给它,它也依然帮你来到了水族馆的安全屋?” 艾瑞斯特等人也仔细看过水族馆门口玻璃围墙上的告示,在他们的理解中,应该是“实现海豚的愿望”,海豚就会“给予帮助。”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其他四人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有柴犬烦躁的在艾瑞斯特脚下发出阵阵低吼声,并不断对着小孩做着弓背的动作,它似乎很不喜欢角苍健太郎。 陈宴看着角苍健太郎略有些神经质的表情,心想,从这小孩的描述来看,这海豚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有可能和之前那个蛇鳞导游是一丘之貉——都是动物园内的“东西”,都对游客有所图谋。 那么,找海豚“驱除邪祟”,本质上就是“以毒攻毒”。 角苍健太郎看着大家一时之间都不说话了,就看向艾瑞斯特,这孩子像是某些情绪忍不住了,磕磕绊绊的小声说道: “艾瑞斯特小姐,其实我们如果出不去,对你来说是好事,不是吗?” 这句话引起了安全屋内众人极大的不适,陈宴眼看着西卡和“卖眼镜的”看向艾瑞斯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防御兵卫内部官员明显在其他人心目中处于十分敏感的位置。 艾瑞斯特想要甩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但他的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只是这么说。 角苍健太郎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嘴里一刻不停的喃喃说道: “我父亲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告诉我,防御兵卫准备配合亚楠那边来的大人清理岛上的‘闲杂人士’,好给即将来到岛上的大人们腾位置,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宴会……” 艾瑞斯特依旧没放弃甩胳膊,同时寒声道: “你父亲角苍梁明,为了接触其他物流线路的代理人而绞尽脑汁拿到了宴会的邀请函,他即将在宴会上所做的事情世人皆知,他要拉拢他人建立的所谓‘物流企业联盟’会让整个系统的运行成本上升无数倍!让物流中心刚刚诞生就变得臃肿不堪!他现在倒成了你口中的受害者了?” 女人和小孩撕破了脸皮。 角苍健太郎不依不饶,他明明是个经过了几番折腾的孩子,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始终让艾瑞斯特甩之不掉。 “我父亲是对的!他为了所有人的利益而失去了自己的体面!而你们!你们这群只会享受成果的贵族,你们是一群吸血鬼!” 艾瑞斯特冷笑着: “把为自己谋利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和光明正大,又喜欢把自己的恶行冠以高尚之名,怕是只有你们这群樱国人能做得出来了!” 角苍健太郎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直接扭曲: “八嘎!” 小孩虚弱的精神无法承受他如今的盛怒,一句话的时间之后便已经绷断了脑袋里那根弦,松开了抓着艾瑞斯特手臂的手,然后坐到一旁,流着眼泪,呢喃不止: “八嘎,八嘎……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要害我们……呜呜呜……” 他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弱,直到在片刻之后变成了无法听闻的低声自语,他蜷缩在冰箱旁边,用脑袋顶着膝盖,一时之间不再跟人交流。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15。 距离安全屋关闭已经过去15分钟。 距离水族馆内动物们的放风时间开始,同样还有15分钟。 陈宴从艾瑞斯特和角苍健太郎的对话中知晓了戴斯岛的一些情况,几乎是和亚楠市一样的烂摊子,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陈宴即便不用脑子去想,都大概知道岛上的运行系统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艾瑞斯特小心翼翼看向陈宴的时候,陈宴并未有所表示,他脸上的表情在告诉她“我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你也别跟我说。” 艾瑞斯特因为这样的表情而放松了许多,她同时看向西卡和“卖眼镜的”男人,两人对她的眼神有所躲闪,但她并不在意。 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动物园,所以她只需要在意陈宴的态度——她坚信这位将她救下来的、拥有“正义感”的动物园员工,会带着她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陈宴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陈宴现在只在意自己的当务之急——如何去到老虎区。 距离水族馆动物的放风时间结束还有45分钟,他心想,自己总不能在这45分钟里什么都不做。 他来到双开门冰箱面前,右手端着霰弹枪,左手小心翼翼打开冰箱门。 一股凉意袭来,随即有冰箱内部空间的微弱冷光亮起。 ‘嗯?水族馆不是断电了吗?怎么冰箱有电?是为了保证食物不腐烂而连接了特殊的线路吗……’ 陈宴缓缓打开冰箱,便看到冰箱内部是空的,并没有老虎区冰箱内部各种类型的肉排。 ‘有电,但并不用来储存食物……真奇怪。’ 没有肉排,也没有老虎区仓库冰箱里那厚厚的坚冰,这意味着这台冰箱里同样没有被坚冰包裹的通道。 ‘没有通道,无法去到屠宰室了。’ 陈宴并没有因为这个“坏消息”而有所沮丧,去往屠宰室的道路未必比如今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阖上冰箱门,来到旁边的武器箱里,却看到这武器箱里的东西和老虎区又是不一样的,老虎区的武器箱里至少有稿子之类的利器,而这里…… 水族馆的武器箱里,竟然只有塑料质地的船桨。 看起来就像是只用来河道漂流比赛用的短船桨,不到两米长,并且由于材质是塑料的原因,拿在手里十分轻——从这方面来看,这些东西完全无法被当做武器。 陈宴将船桨从武器箱里拿出来的时候,身边的三人似乎起了冲突,并且由于其中夹杂了狗的吠叫声,所以听起来十分聒噪。 “艾瑞斯特小姐,我想知道角苍说的到底是真的吗?你知道戴斯岛上即将发生什么?” “卖眼镜的”男人已经从之前的伤势中恢复了一些精力,他看着艾瑞斯特,眼神诚恳: “对于我们这些小商人来说,现在是个敏感的时间,如果不小心一些,随时都会和海盗和土著一般丧身鱼腹……我知道他们是那么做的,艾瑞斯特小姐,我曾亲眼见证过一切。” 他重复了女人的名字,他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尊重,和对自己所描述事实的重视。 “你什么也不需要管,格拉斯,你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她叫他“格拉斯”。 艾瑞斯特的口吻让陈宴想起了亚楠市议院里那些对游行者做承诺的大人物们。 这语气明明很严肃,也很庄重,但偏偏让人相信不起来。 “物流中心即将开放使用,等到帝国的官员一到,一切都将走向正轨,来自帝国的大人们最喜欢像格拉斯家族一样安安分分的供应商—— 格拉斯家十年如一日的做着公开的眼镜生意,按时缴税,并在戴斯岛开岛以来从未参与任何一场派系斗争…… 你们这样的人将成为物流中心的中流砥柱,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你不必担心任何意外的发生。” 一旁的西卡声音颤抖,这柔弱姑娘的精神似乎已经被动物园里发生的一切折磨坏了。 “我们呢?艾瑞斯特小姐?” 艾瑞斯特看着西卡,有些失落: “西卡,你知道的,你们和格拉斯家的情况不一样。” 西卡的眼睛里沁出泪水。 艾瑞斯特忍不住来到她面前,抚摸着她的头发: “西卡,我会保护你的,只要你一直好好跟在我身边,不要参与家族里的事……” 她声音逐渐变小: “你家里的生意太危险了,西卡,防御兵卫对枪支的贩卖深恶痛绝,因为他们每年都会因为这些被贩卖到民间的枪支而损失不少人手。” 她的嘴巴几乎贴着西卡的耳朵: “更何况是偷渡进来的呢,西卡。” 被道破的秘密让女孩身体剧烈颤抖。 “我可以让我父亲对你既往不咎,西卡。” 她抚摸着她。 “但其他人……随他们去吧……” 抚摸并未让女孩的颤抖有所减缓。 而在片刻的颤抖之后,艾瑞斯特忽然摇摇晃晃的向后退去。 她呼唤着西卡的名字,并低着头看着埋进小腹的匕首,眼神里被难以置信占满了。 (本章完) 第746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五:突发的杀戮 陈宴丝毫没有对这样的情况做好心理准备,在艾瑞斯特倒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没有被猎人猎杀的情况下,死在动物园里的受邀者,会变成什么? 没人告诉他答案,包括奥斯曼狄斯在内。 西卡看着倒在地上的艾瑞斯特,浑身剧烈颤抖,仿佛将匕首捅出去那简单的动作把她全身的力气消耗一空。 “你们不能那样做……” 格拉斯扶着浑身无力向后倒去的西卡,可男人肩头的伤势让他的动作也变得趔趄,差点扶不稳她,差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们凭什么……凭自己的喜怒,就把我们当成消耗品!” 女孩崩溃的说出了这番话,她想要表达愤怒,却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而无法将盛怒用语言表达出来。 艾瑞斯特倒在地上,无力的抽搐了两下,用无助的眼神看向陈宴。 陈宴的举动让她更加绝望—— 陈宴竟朝她举起了枪! 绝望和不甘从她的脑袋蔓延到胸腔,让她呼吸急促陷入仇恨不可自拔,让她的身体渐渐腐坏,而腐坏又诱发了某种新的力量。 “为什么不救我……” 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平静的发出声音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陈宴扣动扳机的手指,西卡准备尖叫而牵动的嘴唇和喉舌,格拉斯满脸的恐惧和即将踏步向前将西卡护在身后的动作…… 以及正在靠近自己的角苍健太郎——眼前的世界中唯一没有变慢的,就是角苍健太郎。 “看来你遇到了一些问题。” 角苍健太郎在陶瓷地板上“蠕动”……也或者说是“游动”着来到她面前。 小孩脸上之前的混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俏皮”……不合时宜到令人恐惧的俏皮。 “我是水族馆园区的超级英雄【海豚侠】!只要你满足我的愿望,我就能救你的命!” 小孩朝她眨着眼睛,脸上带着亲切和煦到诡诞的笑容: “只要你给我粑粑!我就救你的命!” 艾瑞斯特迟疑了一瞬间。 而后拽出扎在腰腹间的匕首,朝小孩捅了过去。 在这一过程中,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章鱼的触须——修长且柔韧,附满了整只手臂的吸盘里向下滴落着腥臭的粘液。 她的神经反应速度快的出奇,触须手臂的速度也无法被人类的肉眼辨认,匕首轻易扎到了小孩的脖子上。 小孩捂着脖子大叫起来: “你伤害了拜伦维斯动物园水族馆园区的唯一救世主!动物们的好朋友!超级无敌可爱的超级英雄【海豚侠】!啊啊!我要死啦!” 艾瑞斯特感觉奇怪的扭头看了一眼以极其缓慢速度把手指放在扳机上的陈宴,又把头扭回来看向动作夸张的角苍健太郎。 只见小孩在原地转了两圈,身体倾斜眼看就要躺倒在地上,整个身体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停止了动作,伸着舌头,睁开一只眼睛,用侧脸面对着艾瑞斯特,眨了眨眼。 “嘿嘿!骗你的!” 艾瑞斯特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当她的视野坠落在地面上时,一切仿佛静止的时间恢复了正常—— 面前三人的慢动作消失了,西卡倒在格拉斯怀里,陈宴猛然把霰弹枪的枪口转移了方向,而在枪口正对准的位置,角苍健太郎双手叉腰。 双手叉腰的小孩指着地面上已经脑袋搬家的艾瑞斯特: “你们运气不错!这个已经腐坏的脏东西,不老实的受邀者,章鱼血脉的杂血者,已经被大公无私的正义使者、拜伦维斯的大大大英雄、正义的园区强者【海豚侠】制裁了!” 陈宴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之所以依然拼命忍耐着没有扣动扳机,是因为奥斯曼狄斯的一句话: ‘别开枪,他是离开这里的关键。’ 他妈的…… 陈宴忍得特别辛苦,因为在刚刚过去的几秒钟里,面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产生了对恐惧的应激反应—— 前一瞬间,艾瑞斯特还躺在地上,一瞬间过后,原本艾瑞斯特所在的位置就被一只深青色的章鱼取代,那深青色的章鱼被切掉了脑袋——更准确的来说,是一部分躯干和脑袋,因为章鱼的头部只有眼睛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陈宴在看到章鱼旁边艾瑞斯特衣服碎片的一瞬间就知道,艾瑞斯特因为被子弹击中而诱发了身体的变化,她身体之内——也许是尸体之内的“污血”被即将到来的死亡激活,导致她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现在,她——它的一部分肌肉组织连同脑一起和身体分了家,被切断的部分流出浓郁的蓝血,那些看起来不像是血污的粘稠液体在地面上流的到处都是,西卡尖叫着想要逃开蓝血的范围,却搞的两只脚上全都是蓝血。 这只没了脑袋的章鱼的身体还在活蹦乱跳着,并且还未变色——这具深青色的身体并未因为被切断神经中枢而失去活性,它的身体还在抽出,数不清的触手还在乱舞! 这种情况超出了陈宴的认知——章鱼被切掉了脑袋之后至少是要死的,但面前这只章鱼甚至都没有失去它的颜色,那么,这意味着……这家伙还没受到致命伤! 可陈宴没机会去检查章鱼腹腔里那三颗心脏是否完好了。 “你!人类!【海豚侠】向你发出正义的帮助!” 角苍健太郎双手叉腰,用绝对“义正言辞”的声音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只要你给我粑粑!我就帮你去到安全的地方!” 同样见证这一幕的奥斯曼狄斯对陈宴发出声音: ‘别理会它,它是被诅咒的【愿缚灵】。’ ‘一旦答应它的要求,就相当于把诅咒传递到你身上了,到时候会很麻烦。’(promise deliver curse ,shitty trouble) 陈宴立刻给了他回应: ‘既然只是麻烦,就有必要试试看。’ 陈宴在对奥斯曼狄斯回应的同时,对角苍健太郎开口了: “我不要去到安全的地方,我要去老虎区,你行吗?” 奥斯曼狄斯: ‘……你开心就好。’ 角苍健太郎在听到“老虎区”的时候,竟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 “啊,老虎区吗,这个……这个……” 他原地犹豫扭捏了片刻,竟然忽然抬起头来: “快到水族馆的放风时间了!水族馆的动物们需要正义的【海豚侠】的帮助!人类!咱们留着这个愿望,下次再说!” 他说完,白眼一翻,倒在地上。 ‘那只【愿缚灵】走了。’(it's gone)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里听够听出惋惜。 ‘它还会再回来。’ ‘你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束缚着它。’ 这就是【愿缚灵】的意思吗? 陈宴想的是另外的事: 海豚不想去老虎区,是因为那里只有陆地?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陈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端起霰弹枪,对着还未完全死透的艾瑞斯特——被切了脑袋的章鱼,准备结束它的痛苦。 而与此同时,他的耳边竟响起一个声音。 ‘请救救我……’ 声音微弱又空洞,像是从幽静的深涧中传来。 奥斯曼狄斯也明显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对陈宴说话的语气中带着惊奇: ‘呓!’ ‘竟是能够抵抗心智腐坏的稀少种!’(rot resist rare species!) ‘你可以让她跟着,说不定等会儿就能用上了。’ ‘蓝环章鱼有剧毒。’ ‘青环章鱼的蓝血却是另一个极端。’ 他用了词汇的缩略读法,陈宴虽然不懂青环章鱼的特殊名词,但却知道蓝环章鱼的特殊名词怎么读,奥斯曼狄斯读了特殊名词的缩写,陈宴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听懂了。 ‘这些蓝血能治愈寻常药物难以治愈的伤病。’(blood cure incurable injury) 陈宴立刻回应: ‘这是异常生物学的内容吗?’ 奥斯曼狄斯回答道: ‘超凡社会中学者们的异常生物学就是个笑话。’ 他又用了词汇的缩略读法,好在陈宴见过【超凡社会】和【异常生物学】的特殊名词,不然不可能听得懂,因为在这种复杂的高级词汇里,单词和本身的组成毫无关系,通常无法从单词的词根和词缀中判断出这个单词的较准确的意思。 ‘这世界上异常生物被记录在册的很少。’ ‘不超过总体的1%。’ 奥斯曼狄斯的语气里充满着对【超凡社会】和【异常生物学】的不屑。 陈宴看着青环章鱼: “我或许没办法帮到你。” 耳边响起艾瑞斯特的声音: ‘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很害怕……’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在艾瑞斯特的声音之后出现: ‘她因为被死亡威胁,而激活了【污血】。’ ‘因为【污血】,她感知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 他说的不快,并且谨慎的保持着每个句子的长度。 ‘她亲眼看见自己还活着,所以无法搞清楚情况。’(trues of alive caused confusion) ‘感知和所见发生了冲突,于是她精神混乱。’ ‘混乱又导致了恐慌。’ 奥斯曼狄斯开始用很奇怪的语法,陈宴之前在语言学校的帝国古文课上看过这种语法,是帝国几百年前的一些诗人写诗用的,听起来简练甚至简陋。 ‘她抵抗了腐坏。’ ‘超凡生物通常会被腐坏时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事物吓疯。’ ‘你曾经一定看过类似的情况。’ ‘但她没有。’ ‘她见证了那些东西,但却依然保持着理智。’ ‘所以她更加害怕。’ ‘对她来说,那些未知的恐惧会随时出现。’ ‘从任何地方出现。’ ‘所以啊,她现在,很害怕。’ 陈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激活【污血】所导致的腐坏被抵抗了,这意味着大量积累的失控并未导致生命体精神的疯癫——这和陈宴之前接触的情况不一样。 如果规则不适用于一切,规则怎么还能称之为规则呢? 陈宴迟疑了,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奥斯曼狄斯所说的真假,他看着地面上颤颤巍巍向自己脑袋蠕动的艾瑞斯特,竟无法决定是否要救她。 或是杀掉她这个隐患。 仿佛知晓了陈宴迟疑的原因,奥斯曼狄斯继续说道: ‘一切都是在运动的。’ ‘一切都是始终不断发生变化的。’ ‘规则也是一样。’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静止,只有相对静止。’ ‘这可是你发布那些文章里的知识。’ ‘现在,你正面临那些知识的实践。’ 言下之意,你自己搞出来的知识,现在到用的时候了,怎么就不会用呢? 陈宴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 ‘奥斯曼狄斯,这里我要向你说明。’ 陈宴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 ‘相对静止是有时效性的。’ ‘我们无法确定,这一时间段内的规则没有发生的变化。’ 大量专属名词的应用让这场对话中的发音变得十分简短。 ‘我们只能凭借着往日的经验做事。’ ‘于是,我们落入了经验主义的陷阱。’ 他特意用了“经验主义”的专属名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专属名词,但他知道奥斯曼狄斯一定听得懂,因为这小子明显看过他那些文章。 ‘某个相对静止的状态,是否超过它本身的时效?’ 单词的缩读让这场对话迅速进行着,陈宴认为这也是一种卡bug。 ‘所以啊,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 ‘不激进也不拖沓。’ ‘脚踏实地的探索。’ 奥斯曼狄斯回道: ‘这些大道理真是恶臭。’ 陈宴以为他只是夸张,所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艾瑞斯特。” 他看着青环章鱼: “你可以跟着我,但不要距离我太近,我会有应激反应的。” 耳边立刻出现了青环章鱼略显激动的话: ‘谢谢你!’ 陈宴转而对西卡和格拉斯说道: “你们可以选择在这里呆着,也可以离开,但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看着两人的眼睛: “我有个怪毛病,喜欢对情绪不稳定的人开枪,所以你们要离得远一些。” 两人本能的向后退了退。 另一边,艾瑞斯特拿到了它的脑袋,并将脑袋放在身体上。 在这个时候,她身上的颜色已经变轻了,越来越接近寻常章鱼即将死掉时的颜色。 那些粘稠的蓝血粘合了肌肉组织,一股刺鼻的体液味道出现在了狭小的水族馆仓库内。 陈宴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开,因为在艾瑞斯特逐渐“起死回生”时,一旁倒在地上的角苍健太郎忽然有了变化。 他趴在地上,用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使劲拍着自己胸口,并发出剧烈的咳声。 随着不断拍击胸口,一些影子从他的嘴里被呕吐出来。 ps:卡bug出来的功能就是不好用,陈宴贫瘠的词汇和漏洞百出的语法知识让这章的对话难受的要死。 但陈宴吸取了教训,并逐渐适应在卡bug出来的规则限制下好好说话,所以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这么难受了。 (本章完) 阳了,断更,抱歉 ……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阳了,断更,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47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六:海豚、虎鲸,和吉哈克 那些影子…… 是之前在被浅水淹没的、园内公车道路上的鮟鱇目海鱼! 角苍健太郎吐出的阴影海鱼眼看已经远远超过他肚子的体积——迅速被他吐出并堆积满地的阴影海鱼以惊人的速度堆积着,陈宴眼睁睁看着脚下堆积的阴影海鱼堆积的超过了脚踝——这说明他肚里的阴影是无穷无尽的。 陈宴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口已经对准了角苍健太郎,于是扳机被扣动了—— “嘭!” 巨大的火花炸开了发生异变的身体,就像是炸开了一座泉眼,一朵巨大的水花在狭小的水族馆仓库中爆发了。 陈宴被一股难以抵抗的推力撞在墙上,整个身体好像散了架,而他此时脑袋里并没有“真他妈疼”之类的想法,仅仅只有一个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 我的枪可别因为浸水而哑了火! 后脑勺的撞击让他眼前一黑。 在黑暗过后,视野恢复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已经被淹在水里,双脚离地无法支撑身体。 作为一只旱鸭子,陈宴之所以还没有溺水,完全是因为艾瑞斯特支撑着他的身体—— 此时此刻,艾瑞斯特就在他悬浮在水中的脚边,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脑袋还在溢出蓝血,但她依然抓的很牢固——她牢牢固定着陈宴的身体,以至于陈宴的身体不会因为水族馆仓库内汹涌的暗潮而和墙壁发生二次撞击。 陈宴的脑袋几乎和水平面平齐,这样的角度让他看到了面前仓库水域中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的鮟鱇目海鱼阴影,可那些家伙像是没有发觉他的存在,所以并未向他发出攻击。 他好不容易凭借着冰冷的水流,从后脑勺撞击产生的眩晕感中清醒过来,脑袋里终于有念头泛起: ‘对了……伤口!这些鮟鱇目海鱼只会攻击受伤了的人——它们在嗅到鲜血的情况下才会发动攻击。’ 同样是此时此刻,另一边——让陈宴惊呆了的仓库另一个角落,西卡正和格拉斯一起“坐”在水面上,手里拿着刚刚武器箱里拿到的塑料船桨。 他们下面是一只海豚! 陈宴只看了那海豚一眼,差点头晕目眩——那只海豚和正常的海豚完全不同,它身体的流线结构虽然属于海豚,但皮肤却是鲨类的松软纤维,这一大张松软纤维被用铜制铆钉钉在海豚身上,并随着它的游动而向外溢散着淡淡的红晕——那是从铆钉缝隙里逃逸出的血液! 最令人不适的并非它的身体,而是它的脸——它长有一张中年油腻男性鲁克人的脸,脸上的胡子已经许久没有刮过以至于已经覆盖了半张面孔,几乎要从眼眶部分滴落下来的眼袋代表着它对自身精力的透支,可偏偏它的眼睛里放着精光——它十分精神! 而在它的嘴里,似乎正嚼着什么…… 陈宴忍不住把目光上移,便看到了已经没了裤子的格拉斯。 陈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海豚得到了粑粑,于是实现了格拉斯他们关于求生的愿望! 陈宴正想着,听到海豚用字正腔圆的帝国语骂道: “两个废物!还不快划!朝着门外进发!” 格拉斯还算保持着理智: “可马上就要到水族馆动物们的放风时间了!” 海豚向上呸了一口,竟直接呸到了格拉斯脸上: “废物!废物!看我的!” 它话音落罢,转过身去,朝着安全门方向猛然撞了过去! “轰!” 安全门应声而倒,鮟鱇目海鱼阴影向外涌出,艾瑞斯特变成的章鱼支撑不住水流的力量,和陈宴一起被水流带出了安全屋。 陈宴被水流带着冲进水族馆内部的黑暗里,他内心诞生出了强烈到不可抑制的恐慌,他想到了刚刚进入水族馆时看到的东西,而那东西或许就在他身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随时会出现在他面前…… 陈宴感觉到水流逐渐平静,直到片刻之后已经不再汹涌。 他感受着嘴里泛起的苦味,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海水之中。 ‘海水……海水的浮力大!我或许可以漂浮起来……’ 他将身上剩余的力气一部分用来拿枪,另一部分保持着身体不动,片刻之后,他已然浮出了水面。 陈宴四肢僵硬的躺在水面上,耳边传来无数个窃窃私语声,就好像有无数小东西在围观他的窘态,他不自觉的通过手和水体的接触产生了通感,于是听到一些更不好的事:那些小家伙们似乎在讨论着如何把他当做夜宵吃掉…… 可他们还没想好,又或者在讨论时产生了分歧,所以陈宴目前还算安全。 ‘奥斯曼狄斯。’ 他呼唤着独眼少年的名字。 ‘我在。’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 ‘我怎么看不见了?’ ‘陈宴,你还在吗?’ 陈宴答道: ‘我还在这呢!’ 奥斯曼狄斯继续呼唤着: ‘如果你在,就叫一声。’ 陈宴不敢叫,因为他身边已经被水族馆里的小东西围满了,他们甚至已经开始试探着接触他的手臂! ‘陈宴?还在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 ‘bug,被发现。’ 他开始只用简单的单词进行沟通。 ‘我暂时离开,修复链接。’ ‘你撑住。’ 话音落下之后,陈宴仿佛感觉自己眼睛里少了某个东西。 恐惧比黑暗还要浓郁。 好在,发生在他身边的不只是坏消息——好消息是,他感觉到了水流的流动! 水流朝着某个方向开始了流动,而他的身体随波逐流。 ‘这是好事,我说不定可以在片刻之后被冲到某个岸边……’ 陈宴一动不敢动,水的浮力可以负载的起蝮蛇viii型已经是奇迹,他感觉自己只要随便动动,就会打破平衡,开始下沉。 大概随着水流漂流了片刻时间,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真正的、并非通过超凡力量传入耳蜗的声音。 “欧呵呵!”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某个重度精神病患者。 陈宴扭过头,便看到距离自己极近的位置——大概只有1厘米的距离,一只庞然巨物正在水中悬停在他身前。 是……虎鲸! 陈宴脑袋里立刻出现了刚才告示上的注意事项: 【8如果落水,请远离虎鲸。 9虎鲸是危险的,需要杀掉。】 关于虎鲸的描述只有这两条,现在看起来,这两条同时在说明着虎鲸的危险。 ‘对了……虎鲸……虎鲸很挑食!他不吃死物!我……我要装死!’ 陈宴一动不动的躺在水里,脑袋因恐惧而混乱不堪。 ‘不对!虎鲸是通过声呐捕猎的!它能听到我的心跳,知道我是活的!’ 陈宴意识到,自己最后的依仗,就是霰弹枪。 ‘千万不要浸水……千万不要哑火……’ 事实证明,他对北局的科技过于信赖了,辐射viii型不但无法开火,甚至连膛都推不上去了! 虎鲸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耳边。 “欧呵呵?” 陈宴从虎鲸的声音里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嗯…… 这个虎鲸…… 难道是傻的吗?! 虎鲸顶了顶陈宴,于是陈宴在水中漂出了一段距离。 “欧呵呵!” 虎鲸兴奋起来,从另一个方向顶了顶陈宴,把陈宴推了出去。 于是陈宴被迫在水中飘荡,他甚至没办法做到保持身体的平衡,稍一不注意就会下沉呛水,而呛水的后果是致命的—— 陈宴被迫喝了几口苦到离谱的海水,已经感觉头晕脑胀,胸腔里被某种浓郁的恶心充满了,难以言说的不适感逐渐向着全身蔓延,那是因为过高的盐度正在让他全身的细胞失水,而这又是另一种痛苦了,虽然不疼,但难受程度绝不亚于高烧。 肉体的痛苦撕裂了理智,他甚至无法做到正常的思考。 ‘妈的……以前面对那么多危险,都过来了……竟然要被一只虎鲸玩死……’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停下来,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拼尽所有力气,才勉勉强强调用灵感,对虎鲸发出了低语声: ‘停下来!’ “欧呵呵?” 在长达3秒钟的僵直之后,虎鲸停止了继续撞击! 它似乎很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它开始在陈宴身边游曳。 ‘它没有停下来……这说明低语没有完全生效……该死的,低语难道不能对精神病患生效吗?!’ 虎鲸不但没有停下来,还变得十分“烦躁”,在通感中,这些“烦躁”很快变成了“暴躁”,虎鲸游曳的速度更快了。 虎鲸游曳带起的水流推着陈宴前进,陈宴不知道自己正在前往哪里。 陈宴坚持着,努力不让自己因喝进去大量海水而发生晕厥,他认为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是致命的,他认为自己必须坚持下去。 好在,虎鲸虽然没有停下来,但也没有继续和他产生接触。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大概有十分钟,也或许更长,游曳在陈宴身边的虎鲸忽然离他远了一些——它保持着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远远的注视着陈宴——陈宴能够在通感中感受到它的目光。 ‘它怎么离开了……’ 陈宴内心有不好的征兆。 这坏征兆很快应验了——就在虎鲸离开的几秒种后,陈宴和某个东西发生了撞击——软绵绵的撞击——就像是在撞击一具尸体。 “你好啊!” 声音含糊不清。 他看向声音来处,便看到了之前刚刚进入水族馆时看到的东西——一具漂在水族馆中央水域的浮尸。 那浮尸像是落水时间并不久,所以还未肿胀,陈宴之前看到这家伙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所以也没关注浮尸身上的其他位置,这次被迫和浮尸待在同一个位置,才看得清楚,浮尸身上穿的那破破烂烂的衣服,竟然是印有拜伦维斯集团样式的员工服。 也就是说,这浮尸是水族馆的饲养员! 在水流的冲击下,陈宴再次和浮尸发生了撞击,并令后者翻了个身。 于是他看清了已死去水族馆饲养员的面目——他看起来不超过30岁,近乎方形的脸上有着浓郁的北方民族混血特征,脸色和尸体一样苍白,但并未出现一丁点肿胀。 “你好啊大明星!” 浮尸用已经僵硬的嘴发出了生硬的声音。 陈宴决定回应,因为他从通感中感知到了善意。 “你好,请问你是?” 浮尸牵动着已经颇为僵硬的颊肌,露出一个丑陋又可怜的笑容: “我是水族馆的管理员之一,来自第一岛链【铷博岛】的吉哈克,海神信徒。” 陈宴听了他的话,倒没一下子关注到“铷博岛”和“海神”两个关键词上,而只把注意力放在了“管理员”这个名字之上。 在帝国语中,“管理员”和“饲养员”的语义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交叉,和“饲养员”这种纯技术工种不同的是,“管理员”掌握着包括园区建设等等更多的权力。 “我听说拜伦维斯高层因为你而开了一场大会,他们产生了激烈的冲突,而最终的结果则是保留你的员工身份。” 令人震惊的消息。 吉哈克没有意识到陈宴内心产生的复杂变化,他还在用僵硬的语调和似乎因为脑袋僵硬而不那么流畅的逻辑说着: “现在同事们都知道你了……园长大人似乎也开始对你产生了兴趣……真可惜,我的手机不在了,不然我就能拉你进群,这样你就可以和大家聊天了。” 陈宴一下子没适应这种诡异的现状——在超凡侧社会几乎完全融入高科技社会的情况下,科技的适用变得诡异起来。 陈宴始终用通感感受着吉哈克的情况,并在片刻之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还……活着吗?” 吉哈克回答道: “又是这个令人伤心的问题,我当然还活着,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的——我拥有一些变异的彩雀血脉。” 他这么一说,陈宴立刻就明白了——彩雀,拥有这种名字的小动物并非性格温顺的禽类,而是一种鲈形目、攀鲈亚目、丝足鲈科的小型海鱼,虽然体型很小,但十分凶悍。 彩雀很懒,不喜欢动弹,不捕猎的时候就会一动不动的待在阴暗的角落里。 而吉哈克身上变异的彩雀血脉,无疑将“懒”这种特质放大了,把“懒”放大到了僵硬且完全不会动弹的地步,看起来和僵尸一样。 ps:谢谢大家的关心~ (本章完) 第748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七:吉哈克的告诫,以及放风时间的开始 陈宴听着他不断的把话说出口,心想,这家伙是来自岛屿上的亚人,从嘴里说出来的帝国语却没带什么口音,说明他应该受过帝国的正常教育才对,最起码不像传说中的岛屿土著那么野蛮。 陈宴小心翼翼使用通感去探知着从冰冷海水中传来的微弱思绪,同时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吉哈克,你现在是在上夜班吗?” 吉哈克回答的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苦涩: “哈!管理员和饲养员不一样,是全年无休的!管理员必须保证自己所管辖园区内一切正常,一旦有异常出现,我们立刻就要到场!” 陈宴心想,这也太苦逼了。 “你们工作这么忙,工资一定很高吧?” 吉哈克恼怒的沿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就像是现在,就像是今晚!真是糟糕透了!今晚的那群受邀者没有被导游引导到正确的区域,脑子里全是屎花子的傻缺猎人也没有完成他的猎杀,于是他们就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一股脑全跑进水族馆来了!这就是今晚的异常情况!” 嗯?不受控制的情况下? 陈宴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受邀者——游客们在动物园内部的游览,在正常情况下,是在被动物园内某种力量的控制下进行的——按照动物园的意愿获得游览所需的邀请,按照既定的线路开始游览,并让设定好的死亡在某一时刻必然发生。 而不正常的情况就是现在了,受邀的游客们在导游的“不当”操作下失去了控制——游客们失控了——失控的游客们开始自相残杀,并以不受控制的姿态在动物园里到处瞎逛——他们从各个通道进入水族馆,进入他们中某些人原本不应该进入的水族馆。 陈宴发出了试探性质的问询: “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异常情况中的一环咯?” 吉哈克话语中的恼怒消失了: “不是这样的,虽然动物园的员工守则里明文规定不能串门,但由于频发的异常事故,同事们之间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比较好的对事故进行处理——这应该算是不成文的规定——动物园的员工们必须团结起来。” 陈宴早就把员工守则的内容忘的一干二净,但即便没有员工守则,即便不使用通感,他也知道吉哈克所说是正确的——工人们应该团结起来。 只是动物园的员工大多数都是超凡者,且来历复杂,即便口头上团结不难,实际操作起来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四周的海水冰冰凉凉,但陈宴出乎意料的并未感觉寒冷,反倒有些舒服,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样的情况。 吉哈克吐槽道: “这次的事故说起来也挺离谱,因为那导游是个新来的,所以工作就出了差错,群里刚刚都在骂呢。” 陈宴无话可说。 吉哈克还在吐槽: “按照正常情况,导游的责任是引导受邀者前往适合他们的区域,并让他们停留在那一区域——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全是屎花子的傻缺猎人就会出现,将其猎杀,死在猎人锯肉刀下的受邀者会迎来他们的新生。” “可就在今晚,在那个新来的导游的不规范操作下,一切都乱了套了。” “那些受邀者跑了出来,正巧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从海上来的,他们的超凡力量多多少少与海有关,所以,对他们中的大多数而言,最合适的归宿就是水族馆——这是他们最终被引导前往水族馆的原因。” 陈宴问道: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猎人也跟了过来,他现在在哪?” 吉哈克用一种“真是糟糕透了”的语气说道: “他现在在漫无目的的游荡!水族馆毕竟还未开放,最后一部分基础设施还没有完善,即便是拥有【野兽之眼】的猎人,也无法在水族馆内看到很远的事物。” 基础设施未完善,就不能拥有正常的视野……陈宴想到,动物园本身就是被从【荒野】中开垦出来的一块土地,而【荒野】的特性之一就是会吞噬光线,所以,语气说“猎人的视野看不到很远”,不如说“猎人的视线被荒野吞噬了”。 那么,水族馆内最后的基础设施,就是为了将动物园和【荒野】在一定程度上隔离开咯? 陈宴狠狠忍了忍,但依然没有忍住,发出了危险的追问: “那最后一部分基础设施是什么?” 通感中传来了复杂的情绪,吉哈克的声音随即传来: “老实说,我也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那是动物园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通感告诉陈宴,吉哈克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之前去了仓库,猎人没有在仓库附近出现。” 吉哈克哼了两声: “猎人是没有脑子的,全凭借动物园的地理优势来进行猎杀,但他那一套在水族馆就行不通了——猎人不会游泳!掉进水里就会淹死!” 陈宴感觉有点荒诞,但仔细想一想,“掉进水里会淹死”这件事好像也挺正常? 吉哈克说道: “猎人一旦死掉,我们如今面临的小麻烦就会变成大麻烦——别问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威尔逊这只王八一直以来用以威胁各个园区管理员和饲养员的依仗。” 吉哈克说完的时候,陈宴的通感中出现了另外一条链接——那是来自艾瑞斯特的呼唤,陈宴能感觉到她就在他脚下不远处,但由于对吉哈克的畏惧,她没有来到他身边。 “你那只章鱼……挺有意思的。” 作为水族馆的管理员,艾瑞斯特的小动作并不能瞒过他。 吉哈克的声音逐渐低沉,陈宴必须凝聚精神,甚至用上通感,才能勉强“听”到他的话: “能够抵抗腐坏的物种太过稀有,动物园不会放弃她的,你最好不要做出一些你做不到的承诺……不要让自己和这类稀少种产生任何形式的链接。” 吉哈克继续说着: “最后几个忠告。” “第一个忠告:新来的导游很怪异,虽然是新人,但权限比我们这些老人都多,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如果不得不接触,最好尽可能不接触。 同时,他还是蛇区的饲养员。” 陈宴听得清楚,是“饲养员”而不是“管理员”。 “第二个忠告:你虽然没有被开除,但已经没有了老虎区饲养员的身份,听说老虎区的新饲养员是个从集团空降来的狠茬子,所以你最好不要随意前往老虎区。” 他很快继续说下去了,陈宴立刻明白他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 老虎区的那个新饲养员,拜伦维斯神经构建科副主任,名为万·布林墨什的脑机人,他来动物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宴没有时间继续思考下去,因为吉哈克再次开口了: “第三个忠告:别跟海豚计较,他也是水族馆的管理员之一,别看他疯疯癫癫,某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水族馆里的动物太多了,我们现在很缺人力,而海豚能做很多事。” 陈宴在此时问道: “水族馆大门上,玻璃内部的告示上说,在和导游进行过沟通的情况下,如果找不到海豚,就要杀掉所有水母,这是什么道理?” 吉哈克没有回答,而是疑问道: “什么告示?水族馆大门玻璃内部的告示?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两人同时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吉哈克。 “真糟糕。” 通感中传来的情绪比他话语中附带的情绪更加糟糕。 “可能是某个管理员的恶作剧,也可能是从【荒野】中溜进来的什么东西……总之,水族馆已经不安全了,你需要马上离开!” 陈宴用理解动物园内事物的独特思维问道: “我只想知道,那张告示上写的东西生效吗?” 吉哈克回答的速度很快: “可能生效,也可能不生效,完全看这张告示的制造者能对水族馆造成多大的影响…… 你必须尽快离开,我会让虎鲸离你远一点,现在,让章鱼带着你走吧,你上了岸,一直往黑暗深处没有水的地方走,就能离开水族馆了。” 陈宴问道: “最后的时限是?” 吉哈克叹了口气: “没有时限,最坏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逃吧!” 陈宴艰难的拿出手机: “我们还没交换号码。” 吉哈克愣了一下: “哦哦,忘了……” 两人交换过号码,吉哈克向远处飘去,陈宴从虎鲸那里感受到一股“不甘心”的情绪,但这并没有用,对虎鲸的通感很快消失了。 艾瑞斯特攀附上陈宴的后背,此时的她已经变小了许多,但头部的肌肉组织已经修复,这使得她有了足够的力气将陈宴推到岸边—— 说是“岸边”,其实就是一个巨大游泳池的边缘,这里没有台阶,但边缘地带做了防滑和防撞处理,陈宴费了不少力气才在艾瑞斯特的帮助下爬上去。 “先生……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陈宴从艾瑞斯特的话里听出了浓厚的期待。 “我不知道,艾瑞斯特,我甚至都不知道任何一个离开这里的方法。” 陈宴没骗她,因为在奥斯曼狄斯的声音消失之后,他就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可以通过奥斯曼狄斯的视野离开这里。 如果大摇大摆的走正门,像一个普通员工一样通过动物园的大门,迎接他的会是亚楠市中央公园旁边的街道,还会是帝国第一岛链上某个荒无人烟的小岛? “我们只能尝试,对吗?” 陈宴说道: “我们的尝试很可能会没有结果,你是十分特殊的存在,动物园不会轻易放弃你。” 艾瑞斯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在听到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之后,反倒不那么绝望了。 “有办法让我也离开吗?” 陈宴想到奥斯曼狄斯。 理论上来讲,他和奥斯曼狄斯共享视野,如果他直视艾瑞斯特,奥斯曼狄斯就能通过视线构成的通道把艾瑞斯特传送出去。 “有办法。” 艾瑞斯特听着他坚定的语气,惊喜之中带着一些恐慌,因为她不能确定陈宴所说是真是假。 陈宴从通感中感受着她的情绪,心中微微叹息,“善意能够换来善意”这件事似乎是不符合大多数人认知的,她也不例外。 陈宴继续说道: “但我们必须先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水族馆内的黑暗没有【荒野】中那么浓郁,但视野的距离依然有限,陈宴看不到很远的地方,只能依稀根据水族馆外散射进来的光晕,对比出身体周围可怜的明暗分界线。 往黑暗最深处没有水的地方走——他缓慢前进着,并不停注视着脚下,他很快发现,脚下的水岸是一条笔直的线,水族馆的水域仿佛真的只有正中央的一块大型水域而已。 他在保持谨慎的情况下,步伐逐渐加快,直到几分钟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陈宴几乎一下子就分辨出来,那是海豚的叫声! 他拿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出的时间刚刚好是晚上11点30分——水族馆内动物们的放风时间到了! 下一刻,一股冰凉从脚底板传了上来。 陈宴向前踏出一步的时间里,水已经漫到了脚踝,而与此同时,他的脚上传来了某种异样的触碰感,这触碰感很密集,密集到他一下子就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在发生触碰——是鮟鱇目海鱼! 忽然间,脚下密集的鮟鱇目海鱼四散开来,一声响亮的叫声出现在不远处。 “汪!” 是艾瑞斯特的柴犬! 这小东西刚刚被大水冲出仓库的时候就没了踪影,竟然能活到现在! 柴犬狗刨到陈宴身边,对着他背后挂着的艾瑞斯特发出阵阵哀鸣声。 艾瑞斯特用比较克制的声音对陈宴说道: “我会让它闭嘴的,可以让它跟着我们吗?” 陈宴默许了。 艾瑞斯特想开口叫它,但没能把话说出来。 “我忘了它的名字了……我是不是开始恶化了?” 艾瑞斯特并不知道关于腐坏的事情,只能用“恶化”形容自己的情况。 陈宴并未从通感中感受到“精神病”的感觉,而在之前面对某些失控的人时,“精神病”的感觉就很强烈。 可如果没有腐坏,为什么会丢失记忆呢? 陈宴没能把这个问题思考下去,因为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人声。 (本章完) 第749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八:受邀之人 陈宴集中注意力,捕捉到了黑暗中正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二哥!脚底下又淹了!” “我知道我知道!闭上你的嘴!忘了刚才老八怎么死的了?!” “那个蛇头人没跟上来……” “咱们在电车轨道上打了它几梭子子弹,这还不死?!” “嘿嘿,就怕它等会儿追上来的时候照样活蹦乱跳的,你咋办?” “老六,你他妈说什么呢!” “老六的意思是,咱们用电击枪把它电晕切块,它能跟上来,咱们把它脑袋削了扔到动物园外面,它能跟上来,那么,刚才打了它几梭子子弹把它打烂成了肉泥,它依然能跟上来。” “开玩笑的吧四哥!” “谁他妈知道呢,这地方真他妈邪乎,那玩意儿没跟上来,不代表它就被打死了,所以招子放亮点,咱们至少现在火力还够,它再来了还能干它丫的。” “二哥,这鬼地方不对劲啊,漫水就漫水了,怎么水里还冲过来沙子了呢?这沙子……怎么一下子就把脚给盖住了,这他妈的比戴斯岛北边的魔鬼洞还……” “快别他妈说了,你大哥和三哥都把命交代在魔鬼洞里才换来咱们活命,这次咱们全都得活着出去!” 陈宴听着随海风吹拂而来的对话,脸色难看的把脚从沙子里拔出来,艰难的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脚下忽然堆积起来的并不是流沙,从这个沙子的密度和硬度来看,和普通的沙滩差不多——漫水的沙滩。 海腥味更重了,仿佛有什么死去的海洋生物搁浅在了沙滩上,陈宴隐隐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那并非哺乳动物的肺所能发出的声音。 陈宴继续集中精神聆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他大概听到了五个声音,全是男性,听不出年龄,但感觉应该不小,脚步声十分杂乱,那伙人明显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所以陈宴判定,除了这五人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 在搞清楚那五个人的身份之前,他决定放缓前进的步伐。 ‘是火药店的人。’ 艾瑞斯特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这一次她用上了刚刚成为章鱼时和陈宴进行沟通的方式,一种直接把声音传递到耳边的方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能够达到耳语的效果。 陈宴心想,章鱼的口器和人类完全不同,按理说她怎么都不该像刚才一样用章鱼嘴说人话才对,也可能是刚才她的声音足够大,所以他听起来才像是“说话”而不是“耳语”。 现在,她切换回了这种“耳语”的方式,陈宴感觉稍稍正常了些。 ‘火药店的人很危险,他们什么生意都做,所以一般随身带着武器……我们最好绕开他们。’ 陈宴根据艾瑞斯特的提示开始了移动,他大概能判断人声传来的方向,他尽量在避开他们的同时前进。 随着距离声源越来越近,脚下的水也越涨越高,陈宴没走出几米的距离,海水已经漫过了腰际。 这种情况反倒对他是有利的,艾瑞斯特附着在他背后,推着他往前移动,不知道比他之前自己行动时快捷又省力了多少倍。 随着距离火药店的人越来越近,他们随风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你们记住,大哥和老三拿命换了咱们的命,就是要咱们好好活着,所以咱们不但要活得好好的,还要连大哥和老三的那份一起活出来才不亏! 我再次强调一遍,我们这次出去之后,不用担心被防御兵卫清算,因为咱们每年都缴纳着昂贵的保护费—— 咱们不但给帝国缴税,还给防御兵卫交保护费,戴斯岛上没有比我们更正经的纳税人了!帝国就喜欢我们这样的! 等到那些新大人都登了岛,物流中心一开放,咱们就都能拿到公民身份证——那时候咱们就彻底洗白了!” 陈宴把手放在水面上,但由水流传来的通感过于微弱,他只能勉强感受到一些复杂的情绪——来自他们的情绪是复杂的,这说明他们并不团结。 更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 “二哥,你说洗白……意思是,到那时候,咱们以前的生意都不做了?” “一码归一码,生意还是要做,但不能像之前那么明目张胆了,火药店照常开门,这是咱们的老本行,说什么也不能放下,但药店那便的事情就要缓一缓,找个借口搪塞他们一段时间,短时间内不要再跟他们联系了。” “二哥,要不然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药店那代理人砍了丫的。” “不行,药店这地方邪乎的很,摸不清楚底细,不能乱砍人。” “药店的生意利润大,咱们一下子断了这么一条财路,大伙儿肯定受不了,所以我前两天给大家觅了一条新路子——电子垃圾。” “二哥,啥是电子垃圾啊?” “就是帝国本土用旧的二手手机,二手计算机,还有一些芯片什么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类似的东西,拉到戴斯岛上,随便修修就能卖出天价! 戴斯岛那么多有钱人呢,而且大家都没有手机,不愁没得卖!” “这生意怎么做?” “有个叫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家伙联系过我,等明天办完了大事,晚上就去码头跟他碰面,做第一笔交易,看他的货质量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就考虑长远合作。” “电子垃圾的生意的确比药店的生意安全很多……但利润也少了很多。” “这时候还贪恋药店那生意呢!你找死啊!咱们要洗白!洗白!咱们要上岸了!以前那些掉脑袋的生意咱们不做了!” 之前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六再次开口说话了: “咱们是想洗白,人家愿不愿意帮咱们就不一定了,可别到时候被人家面厚心黑的一顿忽悠,连自己干过什么都忘了!” “老六,你他妈再阴阳怪气的,看老子一枪爆了你的弔头!” “老四别冲动,老六也是为了咱们好……但是老六,你不洗白,难道要把那些坏良心的生意做一辈子?你上个月带回家的女人怀孕了吧,这次你想怎么样?还跟上一次样逼她……” “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不想洗白,我只是想让兄弟们都明白,咱们是有案底的,有前科的,咱们不可能就那么安安生生就成了帝国公民,不可能就一下子成了纳税人了,咱们自己想扒层皮,可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才行—— 全凭新总督的心情!但心情这东西,二哥,谁也说不准。” “那老六,按你的想法,咱们怎样才能安全洗白。” “二哥你别听他瞎扯!” “按照我的想法,咱们不但得扒层皮,还得削层肉——把咱们积累下来的财富换成实业,像帝国内部那些大生意人一样,咱们把钱拿出来盖成工厂,盖成学校,修成路,做成慈善,这样一来,咱们的钱就真真正正……” “老六,咱们再商量吧,这些事情做完了,基本上咱们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唉,二哥……” “我觉得六哥说得对,但咱们也得认清现实,我打个比方—— 明天庆祝物流中心建成的庆功宴,人家根本就没邀请咱们。 你们看,连刚刚到海景大街卖皮货的都收到邀请函了,咱们这些年跟着防御兵卫上山下海,斗恶鲨剿土匪,戴斯岛上70%的枪都是咱们贩进来的,要不是咱们,他们拿拿什么跟土著打? 咱们也算是为物流中心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咱们整个火药店竟然连一封邀请函都没收到,新总督的这种行为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 “不仅仅是看不上咱们那么简单……我感觉对我们的清算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老六,你别危言耸听啊!” “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妈的!咱们就去庆功宴上干一票大的!咱们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让他们来座!” “老四你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 陈宴听到“去庆功宴上干一票大的”,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艾瑞斯特。” 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并尽量把声音压的足够小。 “详细跟我说说这个火药店吧。” 艾瑞斯特隐隐带着嘲讽的声音也在此时出现在陈宴耳边。 ‘火药店的这群人是戴斯岛最早的一批岛民,但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在帝国的舰船第一次登陆戴斯岛时,他们就已经在岛上安营扎寨了…… 父亲告诉我说,他们可能是从帝国流亡到这里的通缉犯,但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一些未被缉拿归案的通缉犯已经被撤销了通缉,所以无法追溯他们的罪刑。’ 撤销了通缉,就连档案都没有残留吗? 陈宴心想,那至少也得是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可单从声音听起来,火药店的那群人相当年轻,地位最高的“老二”也明显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艾瑞斯特的语速很快,但陈宴听起来并不费劲,这或许是得益于她独特的耳语方式。 ‘他们不知道是流亡者的第几代了……他们会戴斯岛上土著的语言,并和土著通婚……但他们没能同化土著,土著也无法同化他们。’ ‘戴斯岛位于一条暖流环带上,虽然地处北地,但冬季很短,常年气候宜人,草木茂盛,所以在当初来自帝国的拓荒团登岛的时候,遇到了相当多的困难…… 那时候的戴斯岛,已经被各种海盗势力和食人族土著占满了。’ 陈宴能想象得到这样的情况。 ‘帝国海军清理了第一岛链内部的大部分海盗,剩下能逃出去的海盗大都穷凶极恶,那时候,戴斯岛作为第一岛链上——更准确的来说,是第一岛链最外围边缘,唯一尚未开垦的荒岛,吸引了很多当初在海军炮火下逃亡海外的漏网之鱼。’ 陈宴大概能脑补出第一岛链的范围了。 ‘拓荒团在登上岛屿之后损失惨重,不得不求助熟悉岛屿的他们—— 他们自称是做火药生意的海商,只是把戴斯岛当做临时营地而已,拓荒团当然不信,但也没有戳穿他们的谎言,更没有向他们发动攻击——当时的拓荒团实力有限,补给特别少,所以不得不和他们妥协。 他们讲帝国语,熟悉岛上的地形和各种势力分部,又不像海盗那样暴戾,除了他们之外,拓荒团找不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了。’ ‘在他们的帮助下,戴斯岛上的海盗和土著被大量清剿,拓荒团终于得以在戴斯岛的前半部分开垦出来一片高地,建立了据点。’ ‘戴斯岛从前因为大量海盗聚集而闻名第一岛链,商船不是不想在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进行补给,实在是海盗太多,靠得近一些尚且会被洗劫,别说从岛上获得补给了。’ ‘在拓荒团清剿了大部分海盗之后,便陆陆续续开始有商船在此落脚——戴斯岛西北方有一条顺风带,是前往第二岛链外围岛屿最近、也是最省力的道路,近路意味着能够省下成千上万镑的锅炉费,即便是亚楠市最富有的富豪也不会忽视这么一笔钱。’ ‘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拓荒团几乎把岛上的土著杀了个精光,把海盗赶出了戴斯岛的周边海域,在岛上建立了第二据点和第三据点……戴斯岛越来越繁荣,港湾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请相信我,如果您看到了戴斯岛如今的样子,一定会为拓荒团所做的一切而自豪,他们……我们,是人类文明之光。’ ‘而火药店的人……他们在戴斯岛的发展过程中充当了寄生虫的角色,他们什么生意都做,除了火药生意,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一旦暴露就会被绞死的生意,他们吸取了戴斯岛的繁荣,将岛当做他们的养料。’ ‘他们始终是一个很大的隐患,无论是为了岛屿和物流中心本身的安全。 还有……包括防御兵卫在内的拓荒团组织上下一致认为,如果新总督知道有这么一伙人参与了戴斯岛的拓荒进程,会看不起防御兵卫以及其他来自帝国的戴斯岛拓荒团成员,也会因此剥夺原本属于拓荒团的利益分配。 所以,大家最终决定,在物流中心建成的庆功宴当天,让他们彻底消失。’ 原来如此。 艾瑞斯特等庆功宴上的宾客,以及火药店等人,就是这么成为了动物园的受邀者。 (本章完) 第750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九:不死者的独奏 而现在,这群社会的边缘分子,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的争论已经抵达尾声。 “无论如何,都得先从这鬼地方逃出去才行!” “你们!继续往前走!没叫你们就不要停!” 黑暗里传来了呵斥声和棍子击打肉身所发出的声音,随即便有求饶声和密集的蹚水声出现——是除了火药店这帮人以外的受邀者们。 陈宴听力不好,但艾瑞斯特弥补了他听力的不足。 ‘他们正在被赶往水族馆中央水域的方向。’ 她的话里全是颤音。 她没有请求他去救他们。 他们的拯救者是另外的人—— 被驱赶的受邀者们似乎因被迫寻死的举动而触发了什么特殊机制,周围的空气中传来一股异样的通感,这是陈宴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空气跃动起来,像是被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所纷扰,水族馆内漫水沙滩上的海风被这样的跃动扰乱了,而后有节奏的踩水声出现—— “滴答滴答”—— 就像是水滴滴在笨重挂钟内部纤薄黄铜表盘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忽然到访的不速之客仿佛在水面跳舞。 “滴答滴答”—— 他踏着有韵律的步伐来到场内,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一些暗淡的光晕。 “女士们先生们!我可找了你们好久!” 陈宴听到这个沙哑又厚重的声音,脑袋里像是有闪电划过,可闪电一瞬间照亮的对方脸并不能让他彻底看清。 随即传来的嘈杂的辱骂声又很快将陈宴脑袋里泛起的记忆硬塞了回去。 “妈的!又是这个变态!弄死他!” “哒哒哒哒哒……” 黑暗中炸起无数团火光,那是冲锋枪和步枪枪口火药未完全燃烧而导致的火焰——火药店的人对不速之客进行了一轮火力覆盖,这显然是因为他们对他的恐惧所导致的。 陈宴面前无数光影闪烁明灭不断,他只顾着捂着因此被刺痛的眼睛,根本没机会去看清楚那个给他带来熟悉感觉的人。 刺耳的子弹喷射声和明灭不断的光影过后。 “对于你们中的小部分人来说,水族馆并不是旅程的终点。” 那个让陈宴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陈宴确定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经历了什么,导致他的声带发生了变化,所以陈宴才一下子分辨不出来。 “轰!” 黑暗中忽然炸出一声巨响,那是某颗手雷爆炸了,陈宴在骤然亮起的光影中看到了被炸上天的水和海鱼,但爆炸似乎并未波及到那位不速之客。 “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就必须先为各位介绍一下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水族馆。” 陈宴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就是那个导游!也就是刚刚吉哈克所说的兼任蛇区饲养员! 陈宴从水中传来的通感里得知了“震撼”和“恐慌”两种极强的情绪,看来火药店的人已经被导游的能力惊呆了。 他们刚才明明已经用热武器把导游逼退了一次,这次怎么不行了?是因为导游有了准备吗? 导游的表演已经开始。 陈宴面前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光,导游的声音也随即传来: “拜伦维斯动物园水族馆是整个园区最新开放的区域,其现世锚点位于一艘名为《第十八月》的渡轮之内,《第十八月》每18个月环绕整个世界一圈,各位的运气实在不错,《第十八月》在这个月刚刚好经过戴斯岛,大家便得到了宝贵的游览资格!” 一个火药店的人大骂道: “我去你x的游览资格!我他妈x……” 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的光影发生了模糊的闪动,陈宴知道那是导游对叫嚣者动手了。 “受邀者的资格为何宝贵呢?请大家看向这里!我们从大门开始游览到现在,经历了……” 光线更加强烈了,导游给游客们展示了一些东西,陈宴想要看到那些东西,因为根据导游的言论,那些展示出的东西里面多半包含有动物园的部分地图! 陈宴心想,水族馆还未完全和荒野脱离开,这就意味着此地的黑暗是能够吞噬光线的,所以如果他想要看清楚导游展示出来的东西,就必须离得近一些。 总有一些潜伏在内心的想法让陈宴心中十分不安,包括导游那隐隐约约极为熟悉的声音,包括可能被发现之后面临的危险,包括一旦和导游爆发冲突,“同事”的身份能否让自己幸免于难…… 可无论如何,他都要看清楚导游展示出的东西。 他要去老虎区,他要去救愿望。 沙滩上的潮水在涨到腰部之后停下了,陈宴感受到身边水域中“活着”的念头越来越多,此时的强行移动去引起那些小东西的注意是不明智的,可他别无他法。 他距离导游的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光线足够敞亮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立于水面之上的怪人——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燕尾服,燕尾服上原本的紫色燃料已经几乎完全褪去,变成了粉红和白色相间的颜色,他带着一顶插着一根鲜艳羽毛的高顶礼帽,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其中一只皮手套握着一根半个身子长短的手杖,手杖已经锈蚀的十分眼中,且上上下下都长着惨绿色的藤壶。 踩在水面上的是一双相互之间锁着镣铐的、看起来像是刑具一般的黑铁靴。 陈宴很难想象导游是怎么穿着这么一副黑铁靴,依然能够站在水面之上的。 在勉强够用的光线之下,陈宴也看到了之前艾瑞斯特和格拉斯所描述的“鳞片”——那些棱形的小东西就环绕在导游脖子上,那是他身上唯一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 陈宴并不认识这种鳞片——从自然生物学的角度上来看,这种鳞片不符合有鳞目中的任何一种生物的鳞片特征,不是鱼鳞,不是蛇鳞,不是蜥蜴等大多数爬行类的鳞片。 导游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令人失望的是,导游虽然对着身边的空气指指点点,游客们也都抬起头来看着他指指点点,但陈宴并不能看到他指点的位置有任何类似“地图”的存在。 陈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导游把游客们催眠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导游依然在做着激情的演讲。 “《第十八月》在环球航行中搜集到的珍稀动物都会加入水族馆的大家庭,而这在之前,动物园的动物只能用受邀者来填充!这实在是太蠢了!支撑起动物园的原本就应该是自然界物种的复杂性,人类——拥有野兽之血的亚人,怎么可能支撑得起一整个园区呢?!” “所以我说,水族馆的开放是划时代性质的!水族馆让真正的动物——真正野生的超凡生物加入了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大家庭,这些超凡生物才是动物园赖以运营的依仗!” 他言辞慷慨激昂。 台下观众瑟瑟发抖。 “直到今天,先生们女士们,《第十八月》在戴斯岛收集到了一些有趣的小东西——你们!你们是不同于帝国本土超凡社会的超凡者,你们拥有不同于帝国本土超凡者的能力和强大的潜力!你们即将为我们尊敬的园长,威廉·马斯特,奉献出自己伟大的牺牲!” 台下的某个观众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 “请问……所谓牺牲,是指什么呢?” 导游一拍手: “好问题!” 他指着人群中靠后的几个人: “我们先来做一个游戏!” 游戏和牺牲有什么关系? 谁都不知道,谁也不敢问。 光线如聚光灯一般打在人群后方那几人的身上,那几人手里还拿着把枪,明显是火药店的人。 这些人被光线照到之后,正茫然无措,忽然看到导游把手塞进衣襟里,在下一刻从衣襟内部“抽出”了一只活生生的、长着传统帝国鲁克人面孔的妙龄少女——长着尾巴的妙龄少女,这是一条美人鱼! 陈宴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导游将美人鱼往黑暗中丢去: “我们的游戏是——你们追她,如果你们追到她,她就让你们嘿嘿嘿……” 火药店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被迷了心窍,明明知道这怪异极了的场面一定有鬼,竟完全没忍住,互相之间看了看,彼此之间爆发出丑陋的笑声,朝美人鱼追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了不好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们背着美人鱼回来了。 他们对导游说: “你早这样嘛!我们要知道动物园的节目都是这样,也不至于跟你闹别扭了!” 他们把热武器火力压制说成是“闹别扭”。 导游哈哈大笑: “那么,现在要开始第二轮游戏了。” 他指着他们背着的美人鱼: “他追你们,如果他追上你们,你们就让他嘿嘿嘿……” 众人发觉不妙,扭头一看,刚才背回来的哪还是什么美人鱼,明明就是一只长着中年油腻大叔脸的鲨鱼皮缝合海豚! “嘿嘿嘿。” 海豚发出了笑声,并朝着火药店的几个人猛扑了过去。 剩下的人们自发的屏蔽了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陈宴看向“观众席”——导游下方的水域里,果然多出了西卡和格拉斯两个人,他们两人现在还处在懵逼的状态,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到底是这个人本身的能力?还是【导游】这个职位赋予他的能力?能够随意调用水族馆内的管理员,这种权限也太大了点……’ 陈宴一念落罢,忽然身体一僵。 通感中忽然传来了一股愤怒的感觉—— 那感觉来自他来时的方向,在那个方向上有个十分愤怒的人,而这愤怒多半是因为迷路…… 是猎人。 是威尔逊! 在感受到这股愤怒的来源之后,陈宴在艾瑞斯特的帮助下,退到距离导游最远的可视位置,而后静静等待着。 “第一阶段的游乐项目很成功!我们的游客享受了美人鱼的服务!现在我们来到了第二项游乐项目……” 骤然炸响的爆炸声打断了导游的讲话——枪响声从陈宴侧面不远处爆发了! 一发子弹划过长空,击飞了导游的高礼帽。 猎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导游所散发光线的范围内。 “新来的。” 威尔逊的眼睛里放着红光,如同恶鬼。 “你他妈的越界了你知道吗!园长交代过无数次不能动用私刑!你现在把几个受邀者让海豚糟蹋了,我们所有人的绩效都完了!都要跟着你遭殃!” 导游转过身来,面向威尔逊: “别给我扣帽子了,愚蠢的猎人,你现在又要螳臂当车了?” 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的猎人不知道如何从水中一跃而起,光影一闪便已经出现在导游面前。 导游反应也是极快,在猎人的人影到来时,他手里布满藤壶的手杖已经朝着影子抡了出去。 “砰!” 来自猎人的一声枪响,导游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抵抗能力,竟在猎人面前跪了下来。 ‘是某种特殊的子弹?还是猎人的特殊能力?!’ 猎人毫不犹豫将锯肉刀斜着切进导游的身体,锯齿倒刺之下血槽一瞬间的放血将他们脚下的一部分水域尽数染红。 “咔嚓咔嚓咔嚓!!!” 锯齿摩擦骨头和肌腱的声音如电锯抽动一般,随着猎人的一声怒吼,几乎完全切进导游身体的锯肉刀被拔了出来。 一股大到不可思议的鲜血在水域之上爆炸开了,像是血色的烟花。 随着鲜血一同爆炸的还有导游的胸腔——骨茬和血液飞溅之间,导游炸开的胸膛里冲出了无数条色彩斑斓的尖头蛇,这些蛇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陈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它们就已经把猝不及防中了招的猎人的脑袋和肩膀撕的稀巴烂。 猎人的鲜血混着导游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水域,可这一次,那些最喜欢血腥的鮟鱇目海鱼却一个都没出现,甚至连血液浓度较低的外围水域也不见了那些小东西的踪影。 它们是挑食的。 猎人失去了大半个脑袋,只剩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巴。 “别忘了是谁给你把身体带回来的。” 他已经虚弱不堪,但依然不忘求生。 重新由蛇凝聚而成的导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即便没有身体,我也可以成为脑机人。” 第751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十:抵达 “集团至今未解决意识和人造身躯兼容的问题,即便一时获得了新的身体,你能保证自己的意识在这具身体里存在多久?” 猎人勉强完整的嘴巴里吐露出的语言很平静,完全听不出整个人已经被打烂了的样子。 “即便你得到了身体,在上载意识之后,你能保证你还是你吗?” 导游没有说话,他似乎对这方面的知识所知不多。 猎人也沉默着,海水开始修复他的身体,惨烈的伤口处逐渐从鲜红变得粉嫩,创伤中生长出的肉芽逐渐成为新的肌肉组织…… 也是此时,陈宴脑袋里出现了久违的声音: ‘我回来了。’ 奥斯曼狄斯回来了! 看来他已经修复了和陈宴共享的视野。 ‘某人眼里,有坐标。’ ‘拿到坐标,前往老虎区。’ 陈宴立刻明白,受邀者中的某个人想必已经在来到此处之前到过老虎区。 眼里有坐标,意思是这个人曾经看过老虎区的样子? 可陈宴也看过老虎区的样子——只单单从画面来讲,比陈宴还熟悉老虎区的人一定不多。 陈宴眼里曾经的画面显然不行,这意味着这个“坐标”应该必须是新鲜的,是刚刚留下来的。 他不想继续猜测下去,现在,他只需要从人群里把那个拥有老虎区坐标的人找出来。 ‘直视他们的眼睛。’ 奥斯曼狄斯给出了寻找坐标的方法,可这个方法简直烂透了,即便在导游散发出的光线的照射下,四周的黑暗依然浓郁,要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看清楚一个人的眼睛,实在是难的离谱。 陈宴看向周围。 在导游和猎人发生冲突时,人群已经被吓的四散逃开。 他们并没能跑的很远,溢散的猎人血液外围有大量的阴影海鱼正静静的等待着,这些嗜血的小东西不敢吞噬猎人的血,就只能待在血液蔓延的范围之外,等待着血液蔓延范围之内的猎物们自投罗网。 好在正在对峙状态下的导游和猎人并没有闲工夫去追赶他们。 越来越多的游鱼让整个水域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无序的潮汐让海风都为之凌乱,嘈杂的逃跑声,掉入水中所发出的哀嚎声,受伤游客被游鱼掩埋时水域之中爆发的欢呼声,开枪声和某种两栖动物的咆哮声…… 现在真正来到了水族动物的放风时间。 艾瑞斯特释放出了一些墨汁作为陈宴的掩护,于是陈宴得以在几只巨大海鱼的巡游之下幸免于难。 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陈宴必须抓紧时间。 他不断前进着,看准一个朝他逃过来的受邀者,在艾瑞斯特的帮助下来到那人身侧,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拍了那人的肩膀。 “嗨。” 那人因恐惧而猛然回头,眼神倒映出的目光刚刚好接上陈宴的视线。 ‘不是这个。’ 奥斯曼狄斯给出了明确的回应。 陈宴立刻离开这人,并朝着下一个人游去。 在艾瑞斯特的帮助下前进,并通过低语声让人停下,陈宴通着这种办法,轻易的抓到了一个又一个正在逃离的人—— 整整八个人。 包括西卡和格拉斯在内,这八个人眼里全都没有坐标。 陈宴抬起头来,恍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围绕着光线存在的区域转了一整圈,抓到的八个人里没有一个拥有坐标,这意味着坐标在被海豚追赶的火药店的人眼睛里,也或者…… 陈宴看向场内。 此时此刻,光晕最强烈的位置,导游和猎人的对话再次开始了。 陈宴原本不想去听,只想抓紧时间寻找前往老虎区的坐标,但通感中传来的情绪实在太过强烈,让他无法忽视。 已经重新由蛇凝聚成身体的导游已经再次踩上了那双拴着铁链的厚重黑铁靴,陈宴恍然意识到,这刑具一般的东西并非“枷锁”,而是某种类型的“限制器”。 他心里特别着急,因为从之前开始始终没有动静的潮水开始上涨了,潮水很快从腰部向上开始蔓延,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达到胸部,而他已经感觉到四肢开始僵硬,身体不自觉的打颤——这是在海水中失温的前兆。 随着涨潮一起出现的是更加汹涌的水下暗流,如果没有艾瑞斯特的帮助,陈宴或许已经无法在水中站稳脚跟。 愈发汹涌的海水不仅仅只让人站立不稳而已,潮水带来的更多生物也终于接近了人群——陈宴听到了惨叫声,那是刚刚被他检查过的某个游客,他记得那人已经因过度惊吓而变得有些神经质。 在艾瑞斯特的帮助下,陈宴拼了命的朝着已经失散的游客们前进。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拥有坐标的人。 他在艾瑞斯特的帮助下绕过了导游和猎人所在的区域,刚刚往这个方向逃窜的几个游客已经逃远了,陈宴不得不在黑暗中追出了一段距离,并险而又险的在中央水域边缘找到了他能找到的最后一位游客。 黑暗中,他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向这人的眼睛。 ‘不是这个人。’ 陈宴心里一凉。 如果不是这个人,就只能是被海豚带走的火药店的人,或者……导游和猎人的其中一个。 可火药店的人已经被海豚拖到了不知哪里去,生死也是未知,这意味着他必须去寻找光晕所在处的那两只怪物…… 奥斯曼狄斯没有继续传来声音了,他知道陈宴什么都明白。 陈宴进行了短暂的心理调整,然后默默的转过身,在和艾瑞斯特进行交流之后,在她的帮助推进下,向光晕方向游去。 光晕渐强时,导游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第十八月》就要靠岸了,下一次启航就在这两天,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第十八月》不会像之前一样完成整个世界的巡礼,而是要沿着帝国的五条岛链进行一次短暂的朝圣。” 陈宴沿着导游身上散发的暗淡光晕,向场中看去,只见: 浅水中,猎人的身体已经被海水修复,只有脑袋还是破破烂烂,虽然有了完整的脸,但失去的一只眼球并没有被补回来。 好在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并不在乎自己变得破破烂烂——他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他漂浮在距离导游几米远的海水上,仅剩的一颗眼睛里眼神空洞,这一刻陈宴无法从他身上获取通感,就好像他本身是虚无的,是不存在的。 ‘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陆续看到他们两个的眼睛,而又能全身而退呢……’ 陈宴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越靠近导游,他就越小心翼翼,通感成为了保证最小安全距离的标度尺。 导游持着那根爬满藤壶的锈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们会有更多的新同事,园区内会有更多的自然超凡生物,动物园会迎来更多的受邀者。”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们……。” 猎人用平静的语言和粗暴的打断了导游的话。 “一切都和你没什么关系,新来的。” 导游的笑声拐了弯儿,陈宴有理由相信他很愤怒。 似乎是由于他的肌肉太过僵硬,所以将笑声衬托的更加不自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乌鸦所发出的呜咽: “这里的一切都基于【邀请】这一神奇至近乎于伟力的强大规则。 【邀请】诞生于【荒野】的【荒芜】之中,但却能够作用于荒野和现世之间—— 【邀请】是动物园内唯一一种可以跨越不同【世界层次】而生效的超强规则,没人能拒绝【邀请】的力量,动物园因此出现,我们因此成为了员工,动物们因此加入了这个大家庭。 猎人,你难道丝毫不期待?” 他竟然在游说。 他想做什么? 他虽然背对着陈宴,但陈宴依旧能感觉到他在盯着猎人,用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 “早该烟消云散的死魂灵,你不想知道【邀请】的真正力量吗?那将你束缚在此的真正力量!” 他用了这样慷慨激昂的形容词,但猎人不为所动。 猎人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傻,始终一言不发,水中传来的通感让陈宴知道他越来越健康,心跳也越来越平稳。 “既然能将现世的死魂灵邀请进入荒野,就必然有沿着来路回去的通道,任何一条连接都必定是双向的,如果我们找不到,那一定是因为没有发现。” 猎人在此忽然开口: “园长如果知道了你的野心,一定会十分伤心。” 导游笑弯了腰,但并未发出笑声: “园长大人的器量比你想象中大得多,他曾多次夸赞过我的上进心呢。” 猎人从水中站了起来,在海水中重生而成的肢体支撑着他继续和导游对峙,但眼眶里的那只眼睛却怎么都生长不出了。 也是在此时,绕到导游背后的陈宴得以和猎人对视—— 一瞬间四目相对,猎人神情恍惚之间,陈宴也从他的眼睛里确认了消息。 ‘不是他!’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头一次在陈宴耳边爆发了。 ‘小心!它来了!’ 陈宴看到了猎人的眼睛,导游从猎人瞳孔里倒映出的景象中看到了陈宴。 下一刻—— 爬满藤壶的锈手杖出现在了陈宴脑门上方十几厘米的位置,陈宴猝不及防之间根本躲避不及,下一刻就要脑袋开花! 同一瞬间,他借着暗淡的光晕看到了导游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猩红色的瞳孔内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蛇类纠缠在一起,那些蛇种类不同粗细不一,更毫无任何排列顺序,彼此之间以吞头噬尾的方式相互连接,蛇身之间紧紧挤在一起,占满了整个眼眶,以至于完全没有给瞳仁留下任何位置—— 导游,是个瞎子。 这一瞬间过半时,陈宴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导游的脸上。 那张脸苍白又浮肿的脸已经几乎没了正常的形状,可陈宴无论如何都能认得出来。 “三叔!” 陈宴呼唤出了他的名字,于是爬满了藤壶的锈手杖硬生生停在了他脑门前的两厘米。 ‘找到了!准备好!我们走!’ 奥斯曼狄斯的吼声中,陈宴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 陈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海水,天上正在降下细密的雪花,而面前则是他熟悉的地方——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老虎区! 他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老虎区公交站台的边缘,面前的电车轨道已经被积雪覆盖,身侧的公共电话亭里散发出微弱的光线,他看着那和煦的微光,恍然之间感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当初和只剩一个脑袋的强尼·墨格温第一次对话的那一天…… 腰上的艾瑞斯特已经不知所踪。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 导游竟然是三叔!是梁岸生! 陈宴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立刻想到之前的的确确是让威尔逊带走了三叔的尸体,因为陈宴那时候要兑现和动物园代理人劳伦斯之间的交易。 那时候的三叔的的确确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而现在又看起来活蹦乱跳,陈宴估计是因为尸体里填充了新的灵魂——当初他第一次走进动物园时遇到的那个三叔,那只“死魂灵”,成了那具尸体的新主人! 可动物园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人,去成为导游,掌握那么多的权力呢? 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陈宴心想,算上这个三叔,现在,动物园内有一个活着的三叔,动物园外的亚楠市内有一个活着的三叔。 也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活着的三叔…… 作为动物园的员工,陈宴迟早要再一次和三叔打交道。 和一个死了又死都没死成的人打交道……这种感觉实在是魔幻极了。 陈宴提了提手中的枪。 蝮蛇viii型在离开水域的浸泡之后恢复了干燥,已经可以上膛了。 陈宴从斜挎包里拿出另一盒子弹,北局的子弹都是密封包装,不会被浸湿,于是他得以将干燥的子弹上膛。 完成这一切之后,陈宴坐起身,看向老虎区。 无论如何,老虎区是到了。 ‘务必小心。’ 耳边出现了奥斯曼狄斯的提示,陈宴端着枪,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到老虎区的饲养区域门前。 门扉半掩。 他用枪口顶开门,进入饲养区域之中,只见眼前的场景已经大变了样。 第752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十一:林中小屋 原本的老虎区十分空旷,进入门内之后左边是仓库,右边就是供老虎玩耍用的空地和假山。 可现在的视野变得十分狭窄——老虎区内部被一些高大的树木和紧紧缠绕着树身的稠密藤蔓占满了,连仓库都被容纳进了密集的树身之间。 位于园区左边的仓库大半个镶嵌在密集的树木之内,没有镶嵌进去的一部分也被藤蔓覆盖,这种藤蔓的生长速度似乎很快,已经几乎把整个仓库都包住了。 陈宴即便能来到仓库旁边,也到不了仓库门前——仓库门已经完全镶嵌在密集的树木之中。 ‘什么情况?’ 面对陈宴的询问,奥斯曼狄斯只回答了一个自然生物学上的学术名词: ‘非自然造物。’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人造的。 是那个万·布林墨什搞出来的东西。 陈宴踩着树木与园区围栏之间面前能够过人的缝隙,向园区右侧走去,脚下已经枯萎的藤蔓被踩踏时发出阵阵脆响,似乎即便是积雪也无法将其湿润。 也或者是因为这些枯萎的藤蔓已经被冻硬了。 可直到走到头,他也没有看到任何一条通往树木之间,也即园区之内的道路。 ‘愿望被囚禁在里面吗……’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他绕着密集的“树林”走了一圈,抬起头来,便看到这些树木高大的出奇,即便用上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也一眼看不到树冠——那少说也有5米左右的高度。 再往上的树身生长进了黑暗里,完全看不到了。 在抬起头看到顶上被藤蔓覆盖的树身时,陈宴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或许并非什么“树林”,而是一整颗巨树。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阵不对劲,立刻抬头看向异样通感传来的位置,一只眼睛里泛着绿光的狸花猫正蹲在某根藤蔓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猫是同事,按理说应该能沟通才对。 陈宴已经没了当初成为饲养员时的生涩,在面对种种诡异时也能够用稳健的心态去面对。 “你知道愿望去哪了吗?” 猫直愣愣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陈宴感觉它的眼神很奇怪,虽然是在盯着他看,但又不像是在盯着他看……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明白,那只猫看的不是他,是他眼里的奥斯曼狄斯。 片刻,随着奥斯曼狄斯的一句脏话,猫转过身去。 ‘搞定了,跟上它。’ 奥斯曼狄斯似乎和猫达成了某种共识。 猫朝着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某个黑暗的间隙走去,陈宴紧随其后。 面前的道路随着进入藤蔓而变得越来越狭窄,陈宴仿佛听到有低沉的呢喃声环绕耳侧,只是这呢喃声听起来并不令人恐惧。 陈宴在呢喃声中前进着,脚下踩着的事物像是逐渐从枯萎的藤蔓变成了枯萎的落叶——被踩碎所发出的“沙沙”声更响亮了。 脚下传来的声音和感觉在不断变化着,直到响亮的“沙沙”声逐渐变小,脚底传来的声音逐渐变软,陈宴一步踏出,面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柔和的微光从忽然出现的林荫间隙散射进来,照亮了满世界的梧桐树和地面上堆满的梧桐树叶,面前有枯木横陈,那横陈的枯木之上不但已经发了新芽,还长了不少蘑菇,蘑菇吸引来了一些小型的甲壳类昆虫,那些小东西正在蘑菇菌体周围劳作…… 陈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森林,心想,这就是……老虎区现在的样子? ‘这里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回答了他的问题: ‘普兰特海姆。’ 陈宴: ‘翻译翻译。’ 奥: ‘树中世界。’ 陈宴端着枪继续前进,一边询问奥斯曼狄斯: ‘猫到底是什么?’ 后者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是钥匙。’ 【猫是钥匙。】 陈宴记下来这一规则,但并没有立刻开口询问。 普兰特海姆中的空间比老虎区要大得多,陈宴往前走了十几分钟时间,竟然都没有走到这里的边界。 这里的草木十分茂盛,除了梧桐树之外,陈宴还找到了大量的矮橡树,和空气虽然达不到“温暖”的地步,但也比外面要高的多。 但他并未在这里见到小动物——除了昆虫以外的小动物仿佛是不存在的。 他沿着橡树林一直前进,最终在橡树林的尽头,一座小湖边,看到了一座小木屋。 他拿枪顶开小木屋的门,屋内并没有人。 他走进门内。 屋内还算干净,看起来常有人住的样子,壁炉里的柴火已经没了温度,这间屋子的主人或许已经离开很久。 小木屋很简陋,除了客厅就是卧室,卧室的书桌上则摆着整齐的一排a4纸。 陈宴随便拿起一封—— 《神经介质兼容试验,实验体a-2315,第51次尝试。》 神经介质……也就是神经递质,是神经元之间用来传递信息的物质,这玩意儿有什么可“兼容”的? 陈宴回想起之前在监狱医务室的时候,愿望说万·布林墨什在拿她做实验……也就是说,这个神经介质,很可能是从她身体里提取出来的。 这间小屋的主人……很可能是那个万·布林墨什,他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 愿望又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陈宴如今只能从这些文件里找线索。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份不怎么长的实验报告: 《实验目的: 1修复在上一次实验a-2314中【神经介质提纯液】浓度偏离的问题。 2修复在上一次【神经介质提纯液】浓度过高,导致意识过载的问题。 3在【神经介质提纯液】浓度合适的情况下,测试泰达尼奥斯对“瞬时记忆复制体”的兼容程度。》 这一次,不等陈宴发问,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就在陈宴看到【泰达尼奥斯】时出现在他耳边。 ‘泰达尼奥斯,又名宇宙微光。’ 那不就是愿望。 奥斯曼狄斯连用了两个专属名词,陈宴听的很头疼,但由于遇到了熟悉的词缀,所以勉勉强强听懂了。 ‘和普兰特海姆词源相似?’ ‘是的。’ 陈宴表达的不太准确,但奥斯曼狄斯还是听懂了,并给予回应,陈宴由此知道,这些奇怪的名词——完全不属于帝国语范畴的新名词,普兰特海姆,泰达尼奥斯,来自同一个文明体系。 陈宴忽然想到,与之相对的,“奥斯曼狄斯”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像是同种文明下的一员,因为发音方式和按照帝国语的拼写方式都是同一种调调。 陈宴继续向下看去。 《编号a-2315,性别男,年龄34,住址亚楠市下城区市场街435号,职业会计。 初期试验:在注入【神经介质提纯液】之后的24小时之内,【瞬时记忆复制体】完美掌握了会计的身体,并由于其出色的社交能力而未被会计排斥,两者做到了初期的共存,初期试验成功。 中期试验一阶段:在【神经介质提纯液】生效之后的48小时左右,会计在【瞬时记忆复制体】的帮助下修复了曾经因帮派活动而出现的下丘脑损伤,并在二十三年婚史中让其妻子达到了第一次满意,至此,【瞬时记忆复制体】和会计的关系达到了最融洽。 中期试验二阶段:由于【神经介质提纯液】的过强作用,【瞬时记忆复制体】和会计的意识出现了融合,实验暂定失败,但需要继续进行观察和数据收集。 试验后数据:融合体表现出了超常的思维效率,在短时间内设计诬陷一位富商入狱并侵占其家产和家人,这并非由于其本身的智力得到了提升,而是因为【神经介质提纯液】改变了其神经元结构,并加快了神经信号的传输效率。 试验后数据2:融合体产生了自我认知障碍,并试图通过暴力行为来消除认知障碍的发生,由此而生的十三次恶性犯罪事件残害了十位女性和三位男性的生命,但由于融合体的自我认知障碍并不影响智力,再加上亚楠市下城区因游行变得混乱的环境,所以融合体的犯罪行为并未引起注意。 试验后数据3:融合体融合程度加剧,【瞬时记忆复制体】部分完全丧失本我,实验彻底失败。 对a-2315进行人道主义销毁。》 整个实验报告上以各种视角拍摄有大量照片,也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拍摄的,角度十分奇特……陈宴忽然反应过来,从照片这些随意的角度来看,倒像是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是了,这些照片很有可能是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拍摄出来的。’ 大量照片配合着这些文字,已经足够让陈宴看明白一部分—— 这场实验的过程,就是将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瞬时记忆复制体】,注入到正常人脑袋里,同时注入名为【神经介质提纯液】的东西,让【瞬时记忆复制体】和正常人的正常意识进行共存。 一旦发生融合,则实验失败。 陈宴刚刚看明白的时候还不是很理解,可一旦联想到万·布林墨什的身份,立刻就明白了点什么。 这个名为万·布林墨什的家伙,是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的副主任,曾经参加过尝试使用白蛇解决脑机和意识兼容问题的三期计划。 三年前实验失败之后他又做了什么,陈宴就不知道了。 但陈宴知道的是,万·布林墨什的三期计划和面前纸上的计划十分相像——都是将意识体放入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并尝试让意识体产生适应。 不同的是,之前是让意识体完全占有躯体,现在却只是让意识体和本体意识共存。 ‘既然不能完全控制身体,就退而求其次,只求共存,不求占领?’ 陈宴认为自己掌握了万·布林墨什实验的真正目的。 而【神经介质提纯液】……只能是从愿望身上提取出来的了。 陈宴顿时感觉心情很阴沉,神经介质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神经细胞里,量特别小,而且分离难度高的离谱,要想提取这种东西,不折腾半条命下来恐怕是不行的。 更别说这还是“提纯液”,而不是“提取液”,提纯和提取完全是两个概念,而前者付出的代价要比后者多得多。 他下意识扫视了一眼桌面上密密麻麻的实验报告。 更何况是这么多场次的实验……不知道要提取多少次神经介质才算够。 愿望恐怕是受了大罪了…… 话说回来,这狗曰的脑机人干嘛要提取愿望的神经介质呢? 陈宴在百思不得其解中拿起了下一份报告: 《实验目的: 1选择素质更高的实验目标,减少人类意识对【瞬时记忆复制体】的干扰程度,避免在实验a-2314中的失误。 2测试【阻断剂】对意识融合的影响。 3在【神经介质提纯液】浓度合适的情况下,测试泰达尼奥斯对“瞬时记忆复制体”的兼容程度。》 他给实验设定的这第三个目的基本上就达不到,因为前置实验一直无法成功。 并且因为某些陈宴不知道的问题,这一次的实验报告写的很潦草。 《编号a-21,性别女,年龄21,住址亚楠市下城区卡彭巷98号转角楼12楼657室,职业杀手。 在一次刺杀失败,a-21重伤的情况下注入神经介质提纯液,并输入【瞬时记忆复制体】。 (陈宴对“输入”这一词很敏感,他知道万·布林墨什是脑机人,所以他心想,如果这个【瞬时记忆复制体】是从万·布林墨什的脑机里来,那么“输入”一词就得到了解释。) 在a-21苏醒后的测试中,【瞬时记忆复制体】和本体意识很好的进行了共存,这一次【瞬时记忆复制体】的降临位置并不在外部意识,而在潜意识里。 原计划:通过长时间的相互配合和协作(万·布林墨什在此标注:适配的过程),使两个不同意识进行兼容和共存,并以“二元态”的形态共同使用这具身体。 计划在一开始很成功,女杀手孤独的心灵得到了丰富和慰藉,而【瞬时记忆复制体】通过女杀手的人生感受到了自我,在一次针对亚楠市某位议员的刺杀之后,女杀手和瞬时记忆复制体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神交,并在事后十分困惑。 女杀手患上了严重的自恋症。 女杀手因爱生恨,并自我了断。 实验失败。》 (本章完) 第753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十二:冰川地带传来的消息 万·布林墨什做的这些个实验…… 陈宴觉得他“选择实验样品”和“进行实验过程”所付出的代价一定相当小,因为只有代价相当小的时候,才能搞出来这么离谱且完全为了“试探”而做出的实验。 他不想再看类似的实验记录了,他想看看万·布林墨什的实验到底有没有突破。 他开始在桌面上的文件里翻找,由于文件排列非常清晰的原因,他很快找到了最新的记录。 《编号c-3,帕拉斯血统混血猫,雄性,年龄3,最佳融合体。 第一岛链的复杂生物环境导致了此地物种的多样性,天南海北远道而来的动物再次汇聚,无论是随船偷渡还是被贩运而来,猫科动物都展示了强大的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 帕拉斯猫通常在5000米以上的高原环境生存,经过稀释之后的血统仍然能够在第一岛链这种环境恶劣的改造自然环境取得自己的生态位。 注入【神经介质提纯液】之后,由【瞬时记忆复制体】控制的混血猫发生了一定程度的体态变化,这是在人类实验体身上没有体现过的。 (陈宴在描述旁边附的照片上看到了一只看起来像是猫的怪物,那怪物浑身长满肌肉,完全没了猫科动物的体态。) 【瞬时记忆复制体】和混血猫进行了完美共存,究其原因,在于混血猫的主观意识不足以达到影响【瞬时记忆复制体】的思维。 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完美的共存”才是泰达尼奥斯达到的状态,而并非混血猫这般仅仅是“互不干扰”。 【神经介质提纯液】不断生效中,混血猫拥有了更快的反应能力,之所以浑身长满肌肉,初步判断是因为提纯液影响了其脑部的激素分泌,而并非是因为提纯液影响到了身体本身。 这种异常的激素分泌是不健康的,不可持续的,且会对身体造成巨大负担的。 混血猫表现出的超常素质让它在第一岛链的小型生物中拥有了最高的生态位,这种生态位为它带来了“地位”,它成为了一群被遗弃的野生宠物的首领。 它很快拥有了大量配偶,但由于提纯液影响了其脑部的原因,它无法分泌正常的生殖因子,所以不能产生后代。 从实验开始到结束一共13天,在其中的大多数时间,混血猫并未产生任何因【瞬时记忆复制体】而导致的异常状态,它和【瞬时记忆复制体】完美共存。 我或许应该把实验目标暂时转向脑结构比较简单的生物去进行实验。 异常在第12天时发生。 实验结束的第13天时,混血猫的各项激素水平完全紊乱,免疫系统崩溃,它无法继续承受【神经介质提纯液】。》 这份实验报告背面夹杂着十多份更为简单的报告,无一例外全都是关于小型动物的实验。 这些实验也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告终。 在这一整份打包的实验报告的最后一张,万·布林墨什做了简单的总结: 《关于小型动物的实验总结: 小型动物不具备承受来自泰达尼奥斯的【神经介质提纯液】的可能性,因为提纯液在小型动物身上表达出了强烈的反应,现有的阻断剂和缓冲剂无法减缓这种强烈的反应,导致基于小型动物的实验必定以失败告终。 但我依然得到了某些有效的实验结果: 在屡次调整了【神经介质提纯液】的作用部位和作用计量之后,我得以将【瞬时记忆复制体】和小型动物的意识共存时间最长拉到了13天,这个数字在一个月前还仅仅只是3天而已。 由此,我认为,生物脑中必定存在有某种结构,提纯液适用于这种结构,按照这种结构作用于脑,于是脑就可以以温和的形式接受提纯液的改造,并进一步接受【瞬时记忆复制体】。 就像是dna的双螺旋结构一样,是因为双螺旋结构使碱基能够成功配对,也是因为双螺旋结构,才得以使基因转录过程得以完美进行。 我相信有那么一种特殊脑结构的存在,在这种脑结构下,生物脑能够以完美的顺序和姿态接受泰达尼奥斯的【神经介质提纯液】,并能够进一步完美承载【瞬时记忆复制体】,并和【瞬时记忆复制体】达到完美的共生状态。 我终将研究并制造出这种特殊的脑结构,并完成共生的使命。》 看完之后,陈宴大概明白万·布林墨什到底要做什么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半个科学工作者的角度来看,万·布林墨什的实验并非完全没有价值,但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这脑机人真是他妈失心疯了才会这么折腾人和动物们。 陈宴抬头看向门外,此时森林里依然一片祥和的景象,风吹拂树叶传来的飒飒声让一切都变得更加安静,林中小屋旁的湖泊将此刻衬托的更加安谧。 陈宴把头扭回来,再次看向桌面。 ‘这脑机人肯定是不上夜班的……老虎区也没有夜班这一说。’ 陈宴继续翻找着桌面上排列整齐的实验报告,忽然看到其中有一封不一样的……似乎是信件。 他抽出信件,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来自你的老朋友,铷博岛的吉哈克。》 水族馆的管理员和脑机人竟然是老相识了,这多多少少出乎陈宴的意料,他本以为脑机人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拥有朋友的。 他打开泛黄的信件,便看到了一行行线条硬朗的文字: 《转眼三年不见,你还好吗? 虽然知道你估计好不了,但我还是这么问了,因为这里没有多余的纸张,问候没办法修改了。 说点开心的,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第十八月在昨天到达了桑克拉肯大坟墓的断层区域,这里果然存在有你所描述的那种“僵尸鱼”,我收集了一些给你寄过去。 但不能有更多了,因为桑克拉肯大坟墓比我们想象中要凶险的多,冰层以下出现了大量的阴影生物,那些小东西弄疯了不少人,我们甚至在有一段航程里分不清身边的同伴是敌是友…… 即便最艰难的那一段航程已经过去,我也无法接触水域,拿到更多的“僵尸鱼”了——船长大人为了阻断污染源,禁止所有人接触水域。 如你当年所料,桑克拉肯大坟墓下的断层里埋藏着不属于这个文明的一些东西,这说明埋葬在桑克拉肯大坟墓中的文明很可能是某种侵略者,且他们的侵略时间足够短暂,侵略的程度足够高,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旧文明的废墟完全掩盖——他们致力于消除旧文明的符号,这很可能是为了更好的奴役旧文明下的生命。 你明白的,对于侵略者来说,被旧日生命认可的文明符号是个大麻烦。 至于冰川之下的原生文明,桑克拉肯大坟墓主人想要掩盖那一部分,就更复杂了,我拍摄了一些从冰层里露出的奇怪风格建筑,但照片并不足以表达肉眼可见的震撼。》 陈宴从信件背后翻出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已经泛黄,但由于当初拍摄时完整度和清晰度十分高,所以能够轻易看到照片上的海底冰川裂缝,以及裂缝之下的“眼睛”——冰川裂缝之下的方形建筑拥有极强的特殊建筑风格,这些类似“楼”的东西是没有弧度的,整个建筑棱角分明,而装点建筑的只有一种纹饰,就是【眼】。 那些【眼】的雕刻工艺相当高,陈宴只看着照片里不知多少年前的建筑上雕刻的【眼】,就感觉那眼睛像是活了过来,像是在跟他对视。 这种邪乎的感觉让陈宴努力移开了目光,不敢继续直视。 吉哈克给万·布林墨什的信件中的内容和陈宴此次进入动物园的目的完全无关,可他还是没忍住继续看,并在看之前拿出手机,把信件后面这几张图片拍了下来。 《园长显然也对这些冰川裂缝里的建筑拥有十分浓厚的兴趣,众所周知,帝国的历史仅仅只能追溯到千年前左右的时间,可这冰川之下的建筑少说也有上万年之久,那个年代发生的任何事情,那些关于这个星球生命的记录,都足以引起人们的兴趣。 海豚为了讨好园长,自告奋勇的去冰川裂缝周围游了一圈,并因此付出了皮肤的代价,而没有任何收获。 它真是蠢透了,以为这样园长就会宽恕它犯下的过错吗? 说了很多无关的事,真是抱歉,人在海上漂久了就会话多,我们已经在冰川地带漂了三个月了,连唯一能和我说话的海豹都冻死了,我实在需要一个人来倾诉。 暂时就到这里吧。 我寄给你的僵尸鱼估计要很久才能到达,希望你的实验顺利。 ——吉哈克。》 这封信件旁边紧跟着就是关于“僵尸鱼”的调查和应用报告。 陈宴粗略扫了一眼: 《物种类型:未知 于未知神话中的称谓:监视者 提取物:冰萃x-31号化合物 应用场景:阻断和缓和一切因泰达尼奥斯的【神经介质提纯液】而发生生物质异常的生理过程。 注:对监视者提取物冰萃x-31的应用实验失败了,崩溃的实验体被转换成了某种类似阴影生物的存在,在实验体体内大量繁殖的监视者发生了某种意义上的进化,它们变成了外表类似鮟鱇目海鱼一般的存在,并变得更加嗜血,繁殖能力更强,一部分崩溃的实验体发生了生物泄露污染,但代理人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件事。 实验自述: 对远古冰川时代生命体研究的任何一步都举步维艰,我尽管在对风险足够力度的管控之下进行了实验,但最终还是没有从监视者体内提取出神经介质的缓和剂。 在此过程中,我意识到监视者并非自然生物或超自然生物,而是一种人造的、勉强可以被称之为“生命体”的东西,它们被赋予了“眼”的职能,即便在远古冰川时代文明大破灭几万年甚至更久之后的今天,也依然替当初的创造者监视着这个世界。 我至今已经无法考证监视者存在的意义为何,要监视的又到底是何物,我只知道,从这些东西在实验中表现出的素质来看,它们的生命本身虽然不稳定,但能够完美的完成自然生物的最重要生命流程——繁衍。 监视者用繁衍替代了生存——由于其不完整的生物结构,监视者的生命极其短暂,且极容易出现生命体征崩溃的问题。 而它们在短暂的生命里完成了繁衍,并使其族群延续下去,并很好的完成了最初的使命——它们把它们所监视到的一切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记录在了它们的遗传物质里,而它们的遗传物质虽然不是dna,但和dna的结构有着惊人的相似程度。 这样的举动导致它们的遗传物质内里的内容相当之多……那是几万年甚至更长时间发生在桑克拉肯大坟墓周围的一切。 那么小的身躯竟然能容纳那么多的数据……真是不可思议,这简直和现今的硬件储存科技异曲同工! 难道类似计算机文明的科技在当年就已经出现了吗? 我们已经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们完全不了解监视者遗传物质的解码方式,那完全不同于现今文明中任何一种逻辑语言。 我从监视者身上学到了新的思路——既然生命无法完美兼容,或许就可以以另外的方式生存下去,或许是繁衍,也或许是别的方式。》 陈宴看完,将纸张放在桌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我之前遇到的阴影海鱼,竟然还有这么大来头。 那些东西原来是因为实验失败而被放进水族馆里的。 冰川地带……桑克拉肯大坟墓……大坟墓之下被掩埋和篡夺的另一个文明……监视者遗传物质中的记录…… 陈宴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接触到旅途终点的信息,他隐隐觉得这些信息对他有很大的价值…… “咔嚓。” 一个生硬又冰冷的东西顶在了陈宴的后脑门。 那是某根枪管。 第754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十三:万·布林墨什 突然出现在陈宴背后的人一开始没有说话,空气中只出现了一声单调又清脆的低沉“咔嚓”声。 陈宴认得类似的声音。 这是小型手枪的上膛声。 那个万·布林墨什回来了! 陈宴听到了上膛声,可并未从空气中感知到任何杀意,只在来源于后背的方向感受到了一股“茫然”和“错愕”感。 对方似乎不敢相信他的到来,并因他的到来而表现出了不知所措。 陈宴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在这样的判断中,陈宴缓缓转过身。 面前出现的“人”和陈宴想象中“极恶半机器人变态博士”天差地别—— 穿着拜伦维斯集团绿色员工制服的人顶多十六岁左右的样子,长相并非帝国传统鲁克人,而更接近于侯雷史特州东北冻原上的苏卡不列颠人。 整张脸和正常人类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原本头发的位置不是正常苏卡不列颠人那样一头黑色的长发,而是如飞舞的水母触须一般的闪光线状物——脑袋顶上也像水母一样是透明的,陈宴甚至一眼就能看到脑袋内部。 而这样的大脑内部明显是不健康的,陈宴虽然看不到透明脑壳内部的电子元件,但能够看到类似于“淤青”的创面部分,这意味着这颗大脑是不健康的——脑机出了问题。 最关键的是,这个万·布林墨什,她竟然是个女孩! 她脸上流露出色厉内荏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本来应该很生动,可如今却被突然出现的马赛克完全破坏了——她在说话时,脸上原本正常人皮的部分会突然变成雪花一般的马赛克,妙龄少女的脸上出现这种东西,看起来实在是惊悚极了。 陈宴忽然意识到,按照之前的了解,脑机人的意识不是凭空诞生的,是正常人的意识烧录进去的,也就是说,万·布林墨什的意识是正常人类的意识,但因为意识和身体无法兼容,所以出现了bug,成了现在这般……混乱的样子。 直至此时,陈宴也终于明白了另一件事——明明是脑机人,却用了这么多的纸质记录,就是因为万·布林墨什的意识和脑机出现了兼容问题,数据储存恐怕也出了毛病,所以才不敢把数据放在脑机里,只能记录在实体的纸张上。 “你是谁……” 她说话时也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简简单单三个字的发音里夹杂着明显的电流声和因程序卡顿而出现的音节缺失。 “我是陈宴……老虎区的上一任饲养员。” 万·布林墨什的眼睛里出现了频闪。 “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宴说道: “来让愿望少受些苦。” 万·布林墨什瞳孔内的频闪加剧了: “泰达尼奥斯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陈宴看着她手中黑洞洞的枪口,缓慢道: “或许我们可以商量,关于脑机的兼容问题,关于……白蛇的事。” 女孩……也或者说是女脑机人,在陈宴说出“白蛇”这个词汇的时候,脑机内出现了明显的电流闪光。 “你是北局的人。” 陈宴说道: “我还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员工,这并不冲突。” 女孩注视着他的眼睛,大概足足有1分钟之后,她的脑机似乎处理完了“关于陈宴的威胁问题”,于是她缓慢后退,而后放下了枪。 “关于白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女孩靠在床头柜上,陈宴感觉到她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并同时感知到她身上应该还携带有其他武器,那或许是她有底气在这样一个陌生成年男子面前放下枪的原因。 “白蛇从北局逃脱了。”陈宴一步一步的试探。 女孩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陈宴说道:“凡事皆有可能,不信你现在去北局的服务器里看看?” 女孩沉默着,脸色越来越差,马赛克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片刻之后,女孩低下了脑袋。 陈宴没在白蛇这个话题上深入,因为他虽然知道以白蛇为研究对象的《三期》研究计划,但对其具体的过程完全不了解,在这个方向上多说几句必定要露馅。 “我想要你停止对愿望的研究。” 陈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找到白蛇的下落,并找到另一个符合条件的实验体——北二那样的实验体。” 女孩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给予了回应: “做不到的承诺并不能作为交易的条件。” 她没有给陈宴继续说话的机会: “而且,泰达尼奥斯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陈宴感受不到她在说谎。 她来到床头,伸手拉住床头顶上的吊灯,往下一扯—— 随着一阵气压阀的排气声和高精度齿轮的咬合声响起,卧室内的床向内收缩,露出一道电梯门。 “跟我来。” 陈宴跟在她身后进入了电梯,看着她按下“向下”的按钮。 电梯启动,垂直向下。 陈宴感觉自己几乎静静的等待少说有十分钟的时间,电梯才终于停下。 他跟在万·布林墨什身后,踩在某种不知名金属制成的阶梯之上,再次往下走了一段距离,直到进入一座巨大的空间之中。 这巨大的空间仿佛另一个世界一般,不知道比地上的森林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陈宴在极目远眺时能隐约看到这巨大空间的边界,完全是因为空间内大多数位置没有障碍物,视野之内一览无余。 巨大空间的六面完全由某种不知名的金属制成,整个空间呈正方体,空间中部一片漆黑,只隐约可见某个如小山一般的庞然大物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是愿望。 陈宴默默比了比,感觉愿望此时的身体至少是和沃克街33号公寓一样高的。 这家伙也长得太快了…… “它在休息……我们来的很是时候,它快要醒来了。” 万·布林墨什开始低声数数。 “13…5…3…2…1。” 倒计时结束时,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发生了震动。 随即光线逐渐变亮,视野之内的黑暗开始快速蠕动并在光线够强时化作连绵冰川。 这冰川并不像陈宴想象中那么“平整”——说是冰川,还不如说是连绵不绝从地面之下炸起的“冰刺”,视野之内没有一丁点完整的冰面,尽数是倒刺一般尖锐且完全没有落脚之地的冰川炼狱! 小山一般的阴影在苏醒之后立于冰川炼狱之上,随即它脚下有黑色熔岩从冰川倒刺之间的缝隙中迸溅而出,黑色熔岩的温度不知道有多高,竟轻易扭曲了视线。 当黑色熔岩快要覆盖它身体的那一刻,它在原地消失了。 它的身影很快在黑色熔岩的另一头出现,嘴里叼着一只比它身体更长一些的尖刺蠕虫。 陈宴无法形容那蠕虫给人带来的邪恶感有多强,他只确定自己感觉到了强烈的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 巨大的尖刺蠕虫浑身的鞭毛向外喷射着高温黑色液体,挣扎着将鞭毛之间的尖刺不断扎向它雪白的毛皮,那漂亮的皮毛之上很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点,血点很快变青变紫变得色彩斑斓,来自虫子的攻击明显是有毒的。 可它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只是嘴上用力,“咔嚓”一声咬断了虫子,甩头将虫子丢进脚下的冰川炼狱之中。 更多巨大的敌人在冰川炼狱之上出现了,由动物尸体组成的尸骸巨物、生有无数条多关节手臂的爬行动物、只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头痛欲裂的人眼章鱼…… 那些如传说中的巨大生物出现在了面前的空间之中,如同上古时神明和蛮荒生物之间的圣战。 它仅仅只是更加兴奋。 战斗摧毁了大量的冰川倒刺,而冰川倒刺之下始终有某种阴影如影随形,紧紧跟着它的影子,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杀戮很快结束了,可遍体鳞伤的它依然意犹未尽,它的身体开始变色,吼叫声也开始变得尖锐,脑袋逐渐畸形成为某种邪恶的样子…… “到此为止。” 万·布林墨什轻轻说着。 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白雾被从巨大空间中的各个位置释放出来,白雾包裹着它,并让它在保持那个邪恶畸形模样的情况下陷入沉睡。 冰川和之前被它杀死的巨物尸体亦在白雾之下快速消融,最终化入巨大空间,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整个巨大空间之内再次只剩沉睡的它。 万·布林墨什对着它伸出双手,两只巨大的机械臂便从巨大空间的两侧出现,并探入其中。 同时,她脑袋上的水母触须聚集在她面前,组成一张不那么大的屏幕,屏幕上正是机械臂前端的视角。 陈宴看得清楚,机械臂的前端仅仅只有和万·布林墨什一般大小的手,手里拿着一根某种金属质地的空针管。 她缓缓移动着手掌,操作机械臂将空针管扎入它已经畸形的颅内,并缓慢吸取着一些透明的液体。 随着透明液体被抽离出它的脑袋,它身上传出了骨骼变形才会发出的“嘭嘭”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陈宴沉默的见证着一切的发生。 片刻之后,机械臂将已经满了的针管送了回来。 万·布林墨什拿着针管:“这就是它的神经介质,也是它发生异变的原因。” 陈宴重复道:“异变……” 女孩肯定道:“是的,异变,那个年代的生物发生过一次异变,异变导致多次变态和生命的自我毁灭,没人知道为什么。” 她举起针管,不断闪过马赛克的瞳孔注视着针管中的液体: “我们只能知道,异变只会在神经活动十分频繁的时候发生,所以,抽离神经介质,减缓甚至消除精神活动,就能够让异变减缓甚至消失。” 陈宴沉吟道: “它的神经介质又是促成意识和躯壳进行兼容的物质……” 万·布林墨什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没有更进一步实验的可能性了。” 陈宴明白她的意思:愿望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再从它身上验证什么了,那样太危险,也几乎不可能做到。 她低着头,脑袋上触须一般的透明头发漫无目的的漂舞着: “泰达尼奥斯已经成年了,神经细胞活性达到了最高,这意味着它必须战斗直至异变发生。 每一个成年的泰达尼奥斯都要面临这一刻。 我们通过减少神经介质,将它发生异变和生理成熟的过程延缓了,这对它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所以它少有清醒的时候…… 它的性格特别好,就和普通的大狗差不多,按照记载,就算是在它的族群里,这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当它清醒的时候,我就会让它去森林里放风……这是我唯一能为它做的事情了。” 陈宴看着再次陷入沉睡的愿望,心神震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来救愿望的,来之前心里想着依靠奥斯曼狄斯的能力把愿望转移出去,可愿望现在这个样子,即便能救出去,又去哪里安置它呢?即便能安置好它,以后它变成了怪物怎么办?我要像万·布林墨什一样把它的神经介质给抽出来吗? 它只能留在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老虎区! 陈宴强自镇定下自己混乱的精神。 还有一种可能。 可能万·布林墨什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她只是在欺骗他,事情的真相另有隐情! 他试探着和奥斯曼狄斯沟通。 ‘你怎么看?’ 对方的回答简单直接: ‘难搞。’ 但奥斯曼狄斯的回答又给了陈宴一些希望: ‘回来再说。’ 他和万·布林墨什一起离开了地下空间,回到林中小屋。 “别再来了,泰达尼奥斯有它自己的宿命,任何人都不能将其改变。” 她说着冷冰冰的话。 “更重要的是,你已经不是老虎区的饲养员,没有进入园区的权限,今天让你看到这么多已经是违反了规则……所以没有下一次了。” 她说话越来越像是个脑机人。 “规则不可僭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至于泰达尼奥斯身体里的那位大人……她有要我留言给你。” (本章完) 第755章 【动物园惊魂之章】十四:一个谜题 陈宴:“啥???” 泰达尼奥斯身体里那位? 愿望的那个小女孩的人格? 女孩看着他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的呆滞,意识到他并没有在装蒜。 她有些不理解陈宴的精神状态。 但出于对“那位大人”的尊重,她还是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那位大人告诉我,如果你来了,就告诉你——” 万·布林墨什完全是用愿望的嗓音和语态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大xx!你来错地方了!蠢虎没救了!圣光来了也不行!我说的!” 陈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 愿望的小女孩人格总是给人一种“天塌下来也没必要害怕”的感觉。 可明明就在几天前,在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医务室里,她还哭哭啼啼的抱着他诉苦来着…… 她的心情就像小孩子一样变化无常! 话说回来,愿望本身就是小孩子…… 陈宴忽然意识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把愿望在动物园的情况想的太糟糕了。 万·布林墨什的“愿望模仿秀”还在继续着。 “威廉·马斯特那家伙前些天一天到晚都在写代码,修代码,修服务器,找动物,做服务器零件适配……他快被那些繁重的工作量折磨疯了。 可没有哪个比他更厉害的程序员了,红月星空科技从亚楠市议院包来的工作全都要他来做——包括各地灯塔的维护工作,你不知道灯塔出的问题有多少,作为灯塔的维护运营商,红月星空科技的程序员完全不够用的。 这两天,他接到帝都那边的某些消息,必须从这些‘细枝末节’的工作中抽出身来——大概和帝国几个岛链上建立的物联中心有关,他提到了什么【对月轨道矩阵】,但我没听完整他的电话。 他一离开,干活的人就不够了,所以他整个了花活儿,让第十八月那艘活见鬼的幽灵船在戴斯岛靠岸了,这完全为了筛选合适零件而采用的一种新挑选方法——他异想天开的想要让那些零件自己工作! 自己工作,自己维修自己,自己给自己开工资——单从资本家的角度,这天底下再找不到比威廉·马斯特这老家伙更合格的了。 这样一来,就需要零件本身拥有极强的个体素质——他设定了筛选条件,并已经筛选出了第一批零件的预备役,那是戴斯岛上的一批被你们人类称为‘青年才俊’的家伙,他们死在了某场权力斗争中,而被第十八月变成了足以担任服务器部分职能的幽魂—— 水族馆负责着水冷大数据库的运行和维护,这也是第十八月的作用之一,那些‘青年才俊’足以维持几天的正常运营,可在那之后,威廉·马斯特就需要新的零件了。 在和他讨价还价之后,我取得了一部分自由行动的权力,虽然身上依然拴着狗链,但可以在大多数时间里自由行动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蠢虎的生理状态实在不怎么好,威廉·马斯特怕我待在蠢虎身上会出事,才不得不做的妥协。 我准备去岛上看看,听说作为第一岛链的物流中心,戴斯岛已经被来自各种外神的科技改造成了十分畸形的样子,顺便也帮威廉·马斯特找一找零件,好完成和他之间的约定。 如果你找到了这里,听到了我给你的留言,那么,不要担心蠢虎,那是作为一名泰达尼奥斯的宿命……蠢虎的具体情况,等我见到你之后再详聊吧,挺复杂的。” 万·布林墨什说完,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样子。 “请回吧。” 短短一席话包含了巨大量的信息,而通感之中并没有感受到“欺骗”之类的感觉。 这些话里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陈宴用片刻的沉默消化了一部分信息,但内心因信息而起的情绪完全无法平复。 他发现的最可怕的事实,就是愿望的一个人格完完全全分裂出去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愿望体内的两个人格一开始就是分开的,“蠢虎”和“愿望”原本就是两个独立的意识。 陈宴原本是来救愿望的,可他现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救愿望的能力——他即无法改变“蠢虎”泰达尼奥斯的宿命,又无法将园长对愿望的限制彻彻底底切断。 真是废物。 陈宴心想,自己现在至少要做些什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再次拿出手机: “我需要你的电话号码。” 他让自己的游说变得尽量快: “我在网络中见到过白蛇的踪迹,我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而你需要白蛇。” 万·布林墨什开始往电梯方向走。 陈宴紧随其后: “我即将前往这个世界最北边的冰川地带,我或许可以再次到达桑克拉肯大坟墓,帮你找到那种稀有的僵尸鱼……监视者……甚至是监视者存在的古老建筑之内的东西,那东西对你有用,不是吗?” 万·布林墨什不为所动,并打开了电梯,示意陈宴进去。 她要送他离开。 她带他来到此地,只是要让他彻底死心。 陈宴进入电梯,随着电梯的一阵抖动,他们垂直向上。 直到回到林中小屋,她用闪着马赛克的眼睛看着他,陈宴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耐。 “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她没有诉说其他,更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仿佛他所说的一切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价值,连关于“白蛇”的消息都不能将她打动。 陈宴往林中小屋之外走了两步,忽然开口道: “我曾经见过一个空间,荒野之内的数据空间。” 万·布林墨什再次抬起了手枪。 陈宴也来不及细想,只是用很蹩脚的描述方式快速说着: “那是一个束缚着被备份的人的空间,那里一片漆黑,几乎无光,被束缚在那里的人其实是被备份的数据。 那些数据能够被下载到人的身体里,作为人的意识存在着,我的身体曾经被那样的备份数据所占据…… 但我运气不错,所以我现在还是我。” 随着他诉说完毕,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消失了。 陈宴内心猛的为自己叫了声好,他成功了! 他想要从万·布林墨什身上知道许多事情,而他并不介意用同等价值的信息去交换。 他转身去看,只见万·布林墨什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频闪。 “继续说下去。” 陈宴摆了摆手机。 女孩像是在叹气,但陈宴知道她那是在克制。 “o-12……继续说下去。” 陈宴在自己手机上拨打0-12这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万·布林墨什没了电流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继续说下去。” 她实际上并没有动嘴,手机里收听到的声音是从她脑机里回应出来的。 陈宴总结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起初只是一个下载链接,被替换的下载链接,我不知道谁替换了下载链接,当我离开我的身体时,一个【曾经的我】被下载到了我的身体里。 毫无疑问那是更完美的我,他为人处世比我更加成熟,事情比我考虑的更加周到,甚至比我更能看懂这个世界。 他拥有着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脾气……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没有能够【感受身体】的能力——他感受不到身体传来的喜怒哀乐,就像是和世界之间隔着什么东西。 他因此十分痛苦,并因为这种痛苦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陈宴说完这一席话的时候,万·布林墨什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正常的瞳孔了,只有马赛克雪花在不断闪烁着。 陈宴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他还想从她口中知道关于冰川地带,关于桑克拉肯大坟墓内文明的事,他不想她这么快就挂掉。 好在万·布林墨什颅内意识和脑机不兼容的问题还没严重到陈宴想象中的地步,在脑机因兼容问题而导致的片刻的宕机时间之后,她的脑机恢复了一部分演算能力。 “你所诉说之事……我本以为只是传说。” 话说之间,之前的不耐已经完全消失。 她头上的透明头发开始缓慢的闪烁,似乎有某种数据库深处的数据被调用出来了。 “他们称那地方是【机房】,是机械飞升密修会最隐秘的设施之一。” 在她诉说这段故事的之前,陈宴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事: 万·布林墨什是拜伦维斯集团神经构建科的人,和机械飞升密修会之间的合作项目是关于白蛇的《三期合作》,接头人是机械飞升密修会的“喜鹊”,喜鹊在文件上的称号是“主刀医师”。 而根据赛博格·奎因所说,喜鹊是个脑机人——或许和万·布林墨什不一样,但喜鹊一定拥有脑机。 “传说【机房】里储存着机修会从建立到现在的一切数据文件。 这些数据文件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被备份的生物意识。 生物意识很复杂,并且从理论上来讲,人的一些东西不可能进行数据化——人的情绪、复杂的意识、特定的人因特定脑回路而出现的思维特征——这些东西从理论上来讲是不可能被数据化的。” 万·布林墨什在此短暂的停顿。 “但机修会就可以——传说他们可以把人类的一切都备份下来,包括情绪和特殊的意识活动。” “同样是传说,注意了——是【传说中】——传说中,他们拥有能够储存人类意识的【机房】。 意识数据文件的载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虚拟程序躯壳】,即将数据化意识封装进入的程序块。 一种是【物质硬盘躯壳】,即数据化意识在现世中的物理载体。 人的意识被他们以程序的形式被备份,并储存在上述两种载体中——你在黑暗的荒野中看到的“人”,就是【虚拟程序躯壳】。 而【物质硬盘躯壳】……我们至今没有关于这东西一丝一毫的消息。 机修会是很隐秘的组织,直到如今行走在现世的也仅仅只有一个外围人员喜鹊。 我们曾经检查过喜鹊的脑机,但一无所获。” 陈宴说道: “我回去找过【机房】,但并没有找到。” 万·布林墨什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机房】的出现条件很复杂,除了必须在《拉格朗日时间》之外,还必须满足别的条件。” 她看着陈宴,头发闪烁着光。 “其他必须满足的条件之一,就是【受到邀请】。” 陈宴下意识说道: “那不是威廉……” 万·布林墨什脸色突然变的很差: “禁声!” 她这个说法是什么意思?在动物园里背后说园长,会被园长发现吗? 可她透露出的消息依然让人震惊——【邀请】这一能力是动物园赖以存在的基石,而机修会的【机房】同样适用于这一规则,也就是说,园长是【机房】的建设者之一? 这样一来,园长的身份就太复杂了,不但是拜伦维斯的董事会成员,还是北局上级机构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调查长(陈宴不知道是前任还是挂名),现在又隐隐表现出了机械飞升密修会【机房】建设者的身份。 陈宴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抓到园长,严刑逼供,不但什么都知道了,还一定会知道更多…… 蓦然间,陈宴联想到了奥斯曼狄斯此行的目的——奥斯曼狄斯曾强调过要陈宴直视园长的眼睛,他的目的就是将园长转移到他能够得着的地方,那么…… 陈宴一想到要把园长囚禁或关押起来这件事,莫名其妙就心脏跳个不停。 “很显然,你能够进入【机房】,一定是受到了邀请。” 万·布林墨什语气笃定。 陈宴冷静下来,又想了想,感觉不太对,因为他当时是被亚楠市巨大灯塔内部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带进【机房】的,他当时确定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邀请。 万·布林墨什似乎从他的表情知晓了他的念头,低声说道: “【邀请】和你想象中的形式不一样……总之,【邀请】是进入【机房】的前置条件。 你已经有了【邀请】,就必然有再次进入【机房】的机会。” 她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下一次你即将进入【机房】,请务必通知我。” (本章完) 第756章 靠岸 来自【机房】的【邀请】是什么? 这样的【邀请】有时效性吗? 如果没有时效性,我再次找到入口的时候,能够像上次一样直接进入【机房】之内吗? 陈宴说出了这些疑问,可万·布林墨什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有些失魂落魄。 而“失魂落魄”在脑机人身上表现为大量马赛克的出现,她身上的皮肤甚至是衣服都出现了速度很高的频闪,陈宴这才看明白,她或许是没有衣服,也没有皮肤的。 当马赛克在她身上某个位置出现的时候,她的“衣服”和“皮肤”表现为某种类似纤维玻璃一般的显示装置,这让陈宴明白,她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可以看成是显示器,她显示在外的“女孩”形象是她想要表现出的形象,而这样的形象明显可以随意改变。 “你受到了进入【机房】的【邀请】,就一定会受到第二次,这其中必定有你不知道的原因,那原因必定会导致第二次的【邀请】。” 万·布林墨什重复着有些神神叨叨的话,陈宴大概明白她的逻辑——他能够进入机房,必定是因为有人对他有所图谋,他必定有被某人看上,但他自己不明白的利用价值,这利用价值便是他能够再次受到【机房】的【邀请】的原因。 “无论如何,随时保持联络。” 陈宴问道: “你的……病,还有多久。” 这并不是礼貌的询问,所以立刻引起了她的恶感。 “总不会比泰达尼奥斯先一步离开人世。” 她用带有恶意的回答对他做出了回应。 “你的时间到了。” 陈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竟然已经来到了12点30分——距离拉格朗日时间的降临已经过了三分钟。 他抽了抽嘴角,转身向森林外走去。 与此同时,他开始尝试沟通奥斯曼狄斯。 ‘我完事了。’ 奥斯曼狄斯的回应简单直接: ‘准备好,3…2…1。’ 倒计时结束时,陈宴面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 短短的半秒钟像是被拉到了整个世纪的长度,陈宴再次睁开眼睛,只感觉脑袋里翻江倒海,连站都站不稳了。 奥斯曼狄斯扶住了他,男孩的脸色十分差,原本苍白的皮肤在吊灯白色的灯光下像是变得透明了。 “你做得很不错,出乎意料的不错……” 男孩用“长辈”的身份说出了这句话,但陈宴已经没有力气关注他的语气了。 陈宴脑袋晕晕乎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需要尽快休息,无论如何,等到明天再说。” 奥斯曼狄斯把陈宴扶回了船舱,陈宴只记得自己往床上一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当陈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缕炽烈的阳光正透过舷窗照在他眼睛上,他下意识躲避开阳光,视线刚刚好透过舷窗看到窗外的另一艘大船。 他心里一惊,才忽然发觉之前在海上的那股持续不断的颠簸感觉消失了。 船只靠岸了! 他从身上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便看到屏幕上不仅仅只有12:34的时间,还有十多个未接电话,这些未接电话大多数来自尼德·罗德迪,少部分来自托马斯·吉尔伯特。 还有一条来自奥斯曼狄斯的短信。 他捂着依然疼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身。 ‘妈的,这个尼德·罗德迪是谁……’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哦,是我招的夜校校长……’ 他把手机塞进兜里,踉踉跄跄扶着墙来到位于船只第三层船舱的储存室,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金酒,灌了整整半瓶之后,才在金酒那冰冷又齁甜口感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他呼吸了一口弥漫在船舱里的凉气,看向奥斯曼狄斯发的短信: 《动物园加厚了墙壁,所以在把你传送回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你可能会感觉特别不适,但这种不适感会很快消失。 你昨夜取得了十分重要的信息,为了避免遗忘,我在此提醒你: 威廉大师在某个岛链的某个岛屿上参与了【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 这是十分重要的信息,甚至是某个完全不被外界知晓的信息,我迫不及待的去寻找这所谓的【对月轨道矩阵】和威廉大师的位置,所以先行离开。 如果戴斯岛上没有这座矩阵,我会回来。 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昨天晚上,你在动物园里见到的那只泰达尼奥斯,是某种以奇异方式存活下来的死剩种,它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泰达尼奥斯这种不符合任何生存规则的生物早该全部灭绝。 关于泰达尼奥斯的族群,关于桑克拉肯大坟墓,关于冰川地带……如果那是你的目的,咱们就要好好聊聊了。 但那些事情太复杂,详细说起来几个月不停也说不完,所以咱们暂时把这个话题放下,只说你想要拯救泰达尼奥斯——我并不是在嘲讽,也不是开玩笑——你们亚裔有个词叫痴人说梦,就是形容你想要做的行为。 我做事的原则很简单,你帮了我,我就帮你——你帮我找到了威廉大师的下落,我就帮你想办法去救泰达尼奥斯。 但能不能救下来,最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是你的事了。 最后,我感觉戴斯岛上的情况比较严重,你说话做事最好都小心一点,不要在我回来之前被人打死了。 有事短信联系,电话我不一定能接到。》 陈宴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浓郁的老气横秋。 奥斯曼狄斯这家伙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个样子…… 陈宴沉默片刻,心想,愿望的“蠢虎”人格……兽格,肯定是要救,但最后能不能救出来,只能看天意了…… 他再次看向手机,在思考片刻之后,拨通了尼德·罗德迪的电话。 短暂的响铃声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巴尔多先生,您总算接电话了。” 陈宴抽了抽嘴角: “有什么事吗?” 尼德·罗德迪的声音还算平稳: “我要向你汇报昨夜的授课情况——昨夜进行了第一堂课,学生们的积极性都很高,而且他们的素质好的出奇……你知道的,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下,这样的学生实属罕见。” 陈宴回道: “我想这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立刻从尼德·罗德迪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了一些“局促不安”: “是好事……今天早上的时候,昨夜的学生们带着更多的学生来了,他们的素质参差不齐,但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想要接受教育的人。” 陈宴: “嗯哼?” 面对陈宴模棱两可的态度,在诉说接下来一席话的时候,尼德·罗德迪的语气里的“局促不安”变成了“忐忑”: “人们迫切需要接受教育,而教育必然是从有强烈学习意愿的人开始的,我认为这群人是值得教育的,因为他们在这样混乱的社会环境下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陈宴当然知道,他创办夜校的意义便在于此。 可如果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学生,其中难免鱼龙混杂,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教育经验的落魄学者而已,如何保证自己能教导如此多成分复杂的“学生”呢? 陈宴说道: “我认为没有问题,罗德迪先生,夜校的意义便在于此。” 电话那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您真是个心善的人!巴尔多先生!” 陈宴很快问道: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夜校的选址我也可以搞定,但我一下子没办法拉来师资——我希望夜校传播的是先进的唯物主义教育,而不是如亚楠市的大多数老师一样传播虚伪的神学,这样的老师……”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爆破音: “这同样是我的信条!” 新任校长先生显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咳咳,不好意思……我是说,我们意见相同,您交给我的《理想国》便印证了这一点,而论坛里——您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论坛里的那些文件里诉说的理论更为先进,我认为那同样是我们需要研究的一部分——即便无法全盘接受,也能够取其精华。” 陈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那么,我们意见一致了。” 校长先生快速说道: “至于夜校的老师甚至校长,这是您完全不需要担心的事情,您知道的,这些日子亚楠市乱的很,我的很多同学和一些大学里认识的朋友都失业了,他们拥有最先进的觉悟,可以胜任老师和校长的职位。” 陈宴追问道: “高街大学里的学生?” 尼德·罗德迪补充道: “至少是学士!” 陈宴听着他的话,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原本事事不顺,忽然一切就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变得顺利起来,于是不真实感就在短短几秒钟里发酵了。 可无论事实如何,陈宴也都只能接受而已,任何在一瞬间降临的机会都只给了他接受的选择余地,而拒绝意味着与这样难得的机会失之交臂。 无论如何,如果不试一试,他一定会非常遗憾的。 陈宴思考片刻之后,说道: “我需要他们的资料,罗德迪先生,不仅包括他们本身的资料,还包括你对他们的评价,以及他们的自我介绍——我需要他们每个人的简历。” 尼德·罗德迪快速回应道: “完全没问题……但今天已经来报名的这些学生怎么办?” 陈宴说道: “对他们实话实说——我们即将并尽快开设更多的夜校,但在此之前需要审查他们的身份信息和入学资格,你需要一本花名册,上面记录他们的性别、年龄和基本经历。” “你需要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你需要一个助教来帮你完成这件事,助教的人选或许可以从昨夜已经上课的学生里挑选?我知道一个学生叫玛琳娜,是个脑袋很聪明的女人,你可以考虑一下她。” “搞定花名册之后,你需要尽快把花名册传给我——拍照过来,我会进行审核,然后告诉你结果——我会尽可能让花名册上的每个人通过。” 尼德·罗德迪一一记下陈宴的交代,并在道谢之后,说到了和这次扩大招生有关的另一件事: “对了,其实我有大概问过学生们的情况,相当一部分人这么说:如果不能尽快入学,他们就必须去外面打工了——如果无法学习更多有价值的知识,他们就没必要再继续留在亚楠市这个人挤人把一切机会挤没了的地方。 我问他们‘外面’是什么地方,他们说是帝国的外部岛链,帝国几条岛链上的土地近几年被开发的很彻底,而且最近开放了航空港,岛与岛之间的联通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只要跟着中介出去,就能获得大量的工作机会,他们是这么说的。 中介给出的时薪很高——即便是岛链上某个矿业岛的服务生,都有几十个便士的日薪。 大家都很心动,但也很忐忑,因为中介给出的条件太好了,好的不真实……如果能赚到那么多钱,背井离乡又有什么所谓呢? 所以大家在纠结,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亚楠市的人才正在流失,而尽快的审核一定能让我们把一部分人才留下来,让这部分人接受教育,进行启蒙,而不仅仅是无意义的打工。” 陈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就十分魔幻。 这世界上很多其他地方的人背井离乡,为了追求传说中美好的生活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历尽千辛万苦,走过了大半个世界的距离,来到帝国。 而现在,帝国本土的人竟然又因为其他地方有更多的机会,而选择了离开故土,飘摇而居无定所。 陈宴尝过居无定所的滋味,更知道背井离乡会给人多大的痛苦,即便已经在帝国生活了这么久,他有时午夜梦回,依然会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以为自己还在家乡,以为自己睁眼看到的天花板是白虎原家中的木房梁……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他这样的普通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仅仅只是一叶浮萍,只能任凭雨打风吹,只能被迫适应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便如同那些为了更高的公子而背井离乡的帝国人一般。 “我会尽快。” 在陈宴的强自镇定中,两人结束了这场愉快的谈话。 尼德·罗德迪挂掉电话,坐在破烂的办公桌旁,把脸上因太长时间没有活动而有些僵硬的笑容揉开。 他看着夜校校长办公室脏兮兮窗户外飘落的小雪,因谈话而积攒的愉快消失了一些。 他知道陈宴在撒谎。 夜校不是议院办的,他今天早上的时候委托了在议院工作的同学查明情况,并得知了十分官方的消息——那场谈判过后,议院把一切精力都转移到了扩大就业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议员提出过关于教育有关的任何议案。 于是他对“杰克·巴尔多”起了浓厚的兴趣,一位毫不犹豫拿出巨额工资来扶持“夜校”这种近乎于慈善机构的公益类学校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在“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本身不很常见,他辗转了几个人情,委托到了学校里计算机系的同学,寻找了拥有“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的富豪。 结果出乎预料,亚楠市并没有任何一个杰克·巴尔多能够富有到创办学校的地步,也没有任何一个杰克·巴尔多拥有电话里这位一样足以匹配其财富的世界观和执行力。 现在,尼德·罗德迪已经放弃了继续查找下去。 他无所谓这个“杰克·巴尔多”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他只要这个“杰克·巴尔多”肯出钱,肯支持他的事业,就已经够了。 请假一天 今天的已经写完了,但是感觉不太好,请假一天做反思,顺便整大纲。 ——2023年1月10日晚,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57章 洪流 陈宴挂掉电话,回想起因夜校而起的完全不同于他原本预料中的事态发展,心中虽然忐忑,但也有不少激动。 夜校是他为数不多的自我救赎之一,也是他在满足了生理需要之后对自我实现需要的探索——陈宴很明白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总要做点什么,即便仅仅只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只能随波逐流,在时代面前不起眼到完完全全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他也总想留下一点什么,好证明自己来过。 夜校这个事情急也急不来,就只能一步一步踏实往下走,那么,就只能等待尼德·罗德迪的来信了。 陈宴心想,这或许也要不了太久。 至于现在…… 他看着几个来自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未接电话,心中回想起了在动物园时听到的“火药店”的人之间的谈话,他们在谈话中明确提到了托马斯·吉尔伯特这个名字,而“吉尔伯特”可不是什么很常见的姓氏。 也就是说,在托马斯·吉尔伯特原本的打算中,是和戴斯岛的火药店有合作关系的,而现在火药店的人受到了戴斯岛防御兵卫的重创,剩下的人不知道还能和托马斯·吉尔伯特合作到什么程度……也或许火药店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也说不定。 陈宴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托马斯·吉尔伯特回了电话。 短暂的停顿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陈先生,您的回应真是及时。” 陈宴从这礼貌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意和急躁。 “我出海了,吉尔伯特先生,我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你近些天不会在亚楠市见到我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变调。 “出海是不错的选择……真是不错,帝国岛链上的赚钱机会比亚楠市要多得多,嘿,我的朋友,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交易吗?外面的家伙搞砸了,我们之前谈好的生意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看来火药店伤亡严重。 陈宴在这里思考了一下,决定透露出一些消息。 “这不一定是坏事,戴斯岛上的形势错综复杂,我们的合作伙伴本身手脚就不干净,现在我们少了一个大麻烦,不是吗?” 电话那边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大概有那么十几秒钟时间,托马斯·吉尔伯特没说出话来。 “这实在是令人震惊。” 陈宴知道他指的是“你竟然知道火药店的事情”。 “信息是最值钱的东西之一,陈先生,作为合作伙伴,我庆幸你知道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剃刀党首领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 “据我所知,戴斯岛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复杂的多,发生在昨天的一场庆功宴被岛上的帮派变成了修罗场,这在亚楠市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也从侧面说明了岛上非官方势力的强大——一百三十四人,我的伙伴,他们杀死了一百三十四条人命,先是用一场爆炸,然后是枪械和冷兵器,那些不要命的帮派成员冲进了庆功宴的现场,如入无人之境!” 陈宴虽然昨晚就知道这件事了,但在倾听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诉说时,依然还是没有忍得住惊讶。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还在说着。 “这一百三十四人中的一小部分是帝国空降到戴斯岛的官员和一部分北方联邦的政要,我没有能拿到名单,因为这份名单在公布之前很敏感……我们很快就能知道这些政要是什么人了,通过官方的通报。 其余大部分死者是被官方认可的商人——那些依靠着戴斯岛崛起过程中血腥生意而赚到了大钱,并愿意将现在的家产和未来的家产作为投名状安置在戴斯岛上的商人们,那些运气差的要死的可怜虫……他们死在了宴会上,被一颗相当于1吨tnt当量的大炸弹送上了天!” 陈宴对“1吨tnt当量”没概念,但大概知道1吨tnt是个什么概念。 “握草……” 他礼貌性的发出了自己的惊讶。 实际上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像托马斯·吉尔伯特想象中那么惊讶。 “真是不可思议,是吧……同一时间,戴斯岛的c-17区,一个名叫火药店的帮派组织被岛上的势力包了圆——按照我了解到的情况,他们一个都没有留下。” “真是他妈的糟糕透顶。” “结果呢,结果我们的货没了接收人,陈先生,我已经发出了货物,花费了大代价让我的人保护着这批货出了海关,可现在这一切都白费了。” 陈宴看着舷窗外的码头,说道: “或许这批货可以由我来接收,这仅仅是个巧合——我现在正在戴斯岛上。” 电话那边再次发生了沉默。 这次的沉默同样持续了十几秒钟。 “陈先生,按照帮派之间打交道的方式,这种情况,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要吞了我的货。”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思路很清晰。 “但实际上你不是,对吗?” “而现在,看来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那么,陈先生,请仔细听好了,我的货物在戴斯岛航空港港区的a-8012号港口,接头人会等待到今天下午三点,然后想办法销毁那批货物。” 陈宴说道: “看来这批货物价值不菲。”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声音里再次平静下来,几乎恢复了当初在沃克街33号公寓里和陈宴说话时的程度: “是的,陈先生,那是戴斯岛急需的东西,电子垃圾,这些垃圾价值连城,但很快就会不值钱了——我已经得到消息,亚楠市新工业区和北方联邦几个有生产力的新兴工业区,已经开始投入劳动力以增加硅制品的产能。 等到产能上去,电子产品大批量进入岛链,那堆电子垃圾就真是电子垃圾了。” 虽然无法对电话另一边的人产生通感,但陈宴依然“感觉”到托马斯·吉尔伯特变得凝重起来。 “等你拿到货之后,我会给你修理师的地址。” 陈宴的回答很简单。 “明白了,到时候联系。” 他挂断了电话。 在陈宴看来,电子垃圾的修复和倒卖生意并不是什么很危险的生意,因为这生意不牵扯到道德,而只牵扯到高科技公司对民间二手市场的抵制和一部分利益垄断。 所以他无法理解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谨慎,他心想,也许是因为这批电子垃圾的数量太多,因此价钱太高,从而投入太大而到了必须要成功,否则就会破产的地步? 剃刀党这种街头帮派,按理说应该很脆弱才对,破产和被兼并重组也是家常便饭……除非剃刀党已经和陈宴想象中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他收起手机,离开船舱,准备去看看。 船上静悄悄的,船楼里只有杰克·巴尔多在鼓捣着一堆看起来像是垃圾一般的零件,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宴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你醒啦!” 杰克·巴尔多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我们已经进入戴斯岛港区了,我拿钱买了一天的船位,你可以在明天中午之前决定是否离开。” 杰克·巴尔多吐槽道: “这里的船位费贵的吓死人,咱们仅仅只是留在外部港区,一天就要3个先令的船位费!” 陈宴挠了挠头: “其他人呢?” 杰克·巴尔多回答道: “弥赛亚和糯米果带着奥斯曼狄斯去上学了,欧嘎米也回了亚楠,他说还有些事要做。 虾人兄弟在玩他的那堆零件。 斯沃姆在读书……弥赛亚为他找到了一些社会学的书籍,说那些书能让他更好的融入社会。” 陈宴说道: “叫上斯沃姆,咱们要出去一趟。” 陈宴留虾人守船,因为虾人那个样子不好去到人类社会之中,而且他开放了一些模块化武器的权限给虾人,来只要有入侵者,虾人可以自行处理。 至于斯沃姆……陈宴让他跟着,不仅仅是抱着想要他变得“更正常”的原因,还考虑到了北局发布的协助“北三”的任务。 由于和赛博格·奎因之间的交流,陈宴每次想到北局的“执行人”,都感觉心里犯怵,所以虽然还未见面,但内心多多少少都对那个怪物一般的“北三”拥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而斯沃姆正是消除一切恐惧感的良药。 更何况根据赛博格·奎因所说,斯沃姆还杀过当年的执行人“北一”。 能杀北一,就一定能杀北三。 陈宴笃定。 一旦在之后的接触中遇到了北三,被提出了无理的要求,甚至和北三之间关系恶化导致暴力冲突,斯沃姆就是保证一切不变的更糟的安全阀——当然,陈宴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暴力冲突是他不喜欢的。 由于之前的某些经历,陈宴对斯沃姆有着巨大的信心。 几分钟后,陈宴带着杰克·巴尔多和斯沃姆,踏上了戴斯岛的码头。 这码头和陈宴想象中的现代化码头完全不一样,其实就是一条由钢板打造而成的高桩码头,甚至和亚楠市内几条小运河的木质高桩码头区别不大——没有高到仰着头都看不到顶的超大型吊机,没有供油轮和渡轮停靠的巨型泊位,没有连绵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集装箱…… 这里仅仅就只是码头而已——由爬满了藤壶的铁柱子构成了高桩,高桩之上负载着因各种撞击而变得坑坑洼洼的塑料水泥板。 被油漆染了色的青灰塑料水泥板构成了通往戴斯岛内部的道路,这些塑料水泥板的长度令人咂舌——从脚下铺张到建筑所在的位置,保守估计也有个2到3公里的距离,这2到3公里长度的码头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型货船。 此时此刻正是中午,码头之上人声鼎沸,很难想象那些拉着大包货物的人是怎么避过人群将货物运送到戴斯岛内部的,陈宴只要抬起头,就感觉视野里被各种各样的人占满了,人与人之间仿佛不存在缝隙。 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会在背着篮子的小贩身边驻足,那些篮子里大都是些塑料包装的速食食物,跟着公司船只航行的海员或许不需要吃这些食物,可往来的个体户货商和来到戴斯岛找工作的人总会对这些食物表现出了很大的需要,他们在经过长时间航行之后饥肠辘辘,恨不得把抱着面包的塑料袋都吃进肚子里。 码头上人挤着人,但一切运行的很好,拥挤的人群并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挤进水里,大家为了钱而聚集在这座码头,即便发生争执也会很快化解。 拥挤——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无处不在,且让陈宴有了直观的对比——即便是当初他来到亚楠市的时候,即便亚楠市的港口码头有几艘大型远洋渡轮同时靠岸,码头上也没有这里这么拥挤。 这样的码头,视野之内数都数不清。 大概有那么一百条?两百条? 陈宴数不清楚,只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样的高桩小码头占满了,也感觉整个世界都被人挤满了——除了水下,除了那些黏附在码头之下重金属超标的高桩旁边。 陈宴一眼望去,在这些高桩小码头上停靠的这些小型货船里面,载重最高的也不会超过50吨。 这…… 就靠着这些载重50吨以下的蚂蚱小船来发展岛屿? 开什么玩笑! 陈宴心想,或许是因为他停靠的位置不对,这一片港区或许就仅仅只是小船的停靠区罢了。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立。 塑料水泥板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出现由白色油漆标注的序号,陈宴脚下停靠位置的序号是a-3671,而按照托马斯·吉尔伯特所说,他那批货所在的位置是a-8012……中间隔了将近五千号泊位! 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而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在顺着泊位的标识牌寻找了半个小时后,陈宴等三人竟然就已经到达了a-8012号船位上。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马仔看着陈宴脸上残留的惊诧,仿佛见惯了这种表情,在确认过陈宴的身份之后,他一边领着三人上船,一边说道: “戴斯岛的小型船舶区是被一个大数学家设计出来的,一共三万多个泊位,只要按照指示牌寻找,就能很快找到目的地……谁知道人家怎么设计的,很不可思议是吧?” a-8012号船位上停着的是一艘看起来很不起眼的蒸汽乌篷船,看上去载重应该不大。 (本章完) 第758章 融入世界 陈宴跟在头戴灰色八角帽的马仔上了舷梯,在短暂的几步之后踏进船舱,便看到了船舱内逼仄的空间深处堆积着垃圾一样的黑色塑料袋。 这些塑料袋被像垃圾一样随意堆放在角落里,甚至没有做防潮处理,仿佛仅仅是塑料袋就能够抵挡海上严重湿气的侵袭——即便是陈宴这种外行,也知道应该在航行过程中对电子产品多加一层防护,可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办事员们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任由那些娇贵的电子产品留在角落里被潮湿侵袭,或等待着被静电击穿。 “这批货暂时没办法处理,你得想办法把这批货保存两天。” 马仔在说出商量范围之外的计划时并没有任何“抱歉”之类的情绪,陈宴心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早习惯了生意进行过程中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c-17区昨天发生了暴乱之后就一直在修复中,没有开放,我们合作的店铺在那里……我会把合作伙伴的电话号码给你,但你不一定能打通,他们陷入了一些麻烦,肯定是要避风头的。” 刚刚托马斯·吉尔伯特提到过c-17区,就是火药店被清剿的区域。 马仔话中的用词让陈宴发现了颇为有趣的东西——他明确说是“合作”,而按照托马斯·吉尔伯特之前表达的意思,电子产品的修理者们应该属于剃刀党才对。 陈宴问道: “把这些东西送到c-17区的店铺之后呢?” 马仔瞥了他两眼,那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做生意来了?”。 虽然心中不耐,但马仔还是给出了解释: “店铺会处理好这批货,那就不是你们的事了。” 这的确不是陈宴的事,按照当初的约定,陈宴只是作为投资人,对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生意”注资,而不是计划中任何一个阶段的执行者。 陈宴拒绝了对方出于习惯而递过来的烟,不死心的继续试探: “这些东西可不好卖出去。” 马仔瞅了一眼陈宴身后的两个壮汉——他先是扫过杰克·巴尔多藏在上衣口袋里的手,然后将视线在斯沃姆的光头上多停留了两眼。 他意识到对方不好招惹,所以没有像平时那样面对多余的疑问立刻发作,而是用狠狠抽烟的举动掩饰了自己的不耐和烦躁,继而喷云吐雾,用含糊不清的话说道: “谁知道呢,汤米说能卖出去,那就一定能卖出去……别再问了,那是店里伙计们的事。” 按照帝国人的称呼习惯,托马斯这个名字有很多种叫法,不熟悉的才称呼托马斯,熟人一般称之为汤姆,再熟悉一些,关系更亲密一些的,就把托马斯称呼为汤米。 陈宴从他的回答中明白过来,托马斯·吉尔伯特在这场交易中大概扮演着“原材料提供者”的角色——来自亚楠市的电子垃圾就是他提供的原材料,而对电子垃圾的“维修”和“售卖”过程,则由戴斯岛上的其他势力独立完成。 陈宴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便看到了纸条上写的电话号码:dea-27661321 这电话号码比亚楠市的电话号码长的多,必定是因为使用手机的人已经足够多的原因。 陈宴登上码头之后并没有看到灯塔,但手机信号是满格的,这说明戴斯岛上的某个位置一定有一座巨大的灯塔。 陈宴没再多问,在马仔的帮助下架起了手推车,将一共六袋电子垃圾用手推车运送回了自己的船上。 回到船上之后,在虾人的帮助下,四人将电子垃圾在底层船舱铺开,陈宴发现这些电子垃圾大都是些手机,有功能机也有智能机,唯一相同的特点就是全都无法开机。 在陈宴的授意下,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很快拆开了几只手机,并通过接线或过电等很简单的方式让手机重新开机了。 “哈,这些手机大都只是亏电而已,对电子进行激活就可以继续用了。” 乔治·莱博斯特拿起另一块被拆开了电路板的手机: “这块的芯片坏了,没办法修,彻底报废了。” 他向其他三人展示着手里镊子中夹着的手机芯片。 那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芯片看起来没有针脚,也没有什么类似输入输出端口的存在,仅仅只是一块小小的、软软的,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金属片。 “这种材质比较奇怪,会对电刺激做出奇特的反应。” 虾人原本就是电工,在亚楠市进入互联网时代后,他通过网络汲取了更多弱电知识,而这些知识在今天排上了用场。 虾人用一根看起来像是电笔一样的东西接触芯片,并按下笔上的按钮。 铁质的笔尖并没有出现类似“电光”一样的东西,但芯片已经起了变化——芯片的表面像是发生了微小程度的“向内坍缩”,坍缩的过程伴随着芯片本身的某些变化,陈宴不知道那变化是什么,但莫名从空气中感知到了类似“灼痛”的情绪。 这块芯片…… 是活的? 可芯片这种东西怎么会有痛觉神经呢? 将一块芯片赋予生命,也赋予痛觉,机械飞升密修会这是要做什么? 陈宴早知道手机是机修会搞出来的东西,但始终不明白他们让每一个人拥有手机的意义,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关于机修会的事情之后,陈宴隐隐察觉了机修会的某些目的——让机械拥有“真正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 他从虾人手中接过芯片,通感立刻产生了芯片曾经处理过的一切信息——接通过的电话,发送过的短信,被操作过的软件等等。 通过芯片产生的一切操作行为被他感知到,并足以做出一个结论: 这枚芯片虽然拥有类似“生命体征”的东西,但其本身并不拥有“主观意识”。 他看着这块芯片,心里很快有了另一个念头: ‘一旦牵扯到【主观意识】,机修会就会受到阻碍,他们的计划通常会在此停滞不前。’ 但仅仅只从“生命体征”方面来讲,由单晶硅的某种结构构成的电子芯片,一旦拥有生命,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硅基生命体”了。 想到这里,又联想到之前机修会的所作所为,陈宴感觉机修会的真实目的愈发清晰可见。 像这样拥有生命的芯片还有很多,但从未有任何一个拥有任何的“主观意识”。 陈宴心想,从这方面来看,从手机里诞生的赛博格·奎因的意识体应该能够看成是完整的“硅基生命”了,因为赛博格·奎因以手机为意识载体,本身拥有完整的“主观意识”。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心想,现在的这个赛博格·奎因,自从从手机里诞生之后,就始终被北局封印着ip地址,如今一经出现,万一被机修会盯上…… 希望赛博格·奎因招子放亮点,别在网络世界里那么莽,不然一旦被机修会这种几乎没有任何信息可循的神秘势力抓走,陈宴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他,也不会花费很大的代价去寻找他。 陈宴看着那枚芯片,心想,能在这时候突然发现芯片的秘密,可真是意外之喜。 陈宴心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或许并不是他“发现”了芯片的秘密,而是芯片的秘密碰上了他——也许类似“芯片内会诞生硅基生命体”这样的秘密已经存在的足够多,范围足够广,足以被他这样稍微有点超凡知识的人接触到了。 陈宴接触到了原本对他来说未知的知识,他认为这要归功于他对世界的接触——正常的逻辑应当是:他是因为来到戴斯岛这个被帝国投入了大量资源,站在整个世界最前沿的飞速发展的岛屿,所以才能接触到大量类似“芯片”这样的东西,从而扩宽了眼界。 在亚楠市也迟早会接触到手机芯片,可亚楠市能有比除了接触芯片以外,更多接触世界的机会吗? 陈宴觉得亚楠市不会有太多这样的机会。 亚楠市的情况不容乐观,看似已经恢复平静的民间隐藏着更加爆裂的矛盾,如果那些矛盾不能被航空港带来的就业机会减缓,亚楠市恐怕要变成一颗大雷,炸的整个北方联邦很久都无法恢复生息。 陈宴不想要那样的结局——出于部分基于此的考虑,他组织了夜校,希望夜校给社会带来的人才能够让矛盾减缓,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停歇。 教育为社会带来的发展是间接的,要很多年时间才能看到成效,而社会矛盾的积累和爆发也需要一些年的时间——陈宴拿亚楠市的情况和前世的一些朝代做对比,感觉亚楠市至少还有十年好活。 十年时间,并不足以给教育一些机会,为社会带来足够的变化。 但这是陈宴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而于他自身而言——对于被放逐出亚楠市的他而言,如今的境遇完全说不上是逆境,他能够借此机会看到许多曾经看不到的事情——站在戴斯岛,站在帝国的岛链上,看着帝国为了转移一切矛盾和迈向未知未来而建造的巨大物联系统,看着付诸于此的一切科技,陈宴欣然发现,自己正在跟上世界发展的潮流,也正在往世界发展最快的地方走。 也或许…… 也或许只是潮流将他裹挟在内,无论是在岛链上,还是在亚楠市,他都无可避免的被世界前进的洪流卷入其中,不可抵挡,无法选择。 或许,他自以为是的窃喜,仅仅是源自内心的无知和由无知而生的无畏。 陈宴拿着芯片,心中几经思量。 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再迷茫,但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参与到世界发展的进程中。 他心里想,也许掌握一部分生产资料,成为资本本身,是一种参与世界发展的途径。 所以他参与了托马斯·吉尔伯特那看似完全不靠谱的电子垃圾走私——他想要用“相对正常”的方式参与生产资料的流通和资本的运作,而不是拿模块化公寓的海量电力以破坏市场的姿态强行参与到一切进程中。 在决定了这件事之后,他的心情像极了当初来到亚楠市之前,在渡轮上海投简历找工作的时候,无比期待又无比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好在他已经经历的足够多,那些经历也足以让他冷静下来。 “这些电子垃圾,能修的好吗?” 陈宴向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发问。 虾人拿起一枚老式手机,那是亚楠市刚刚建立灯塔时发放的第一代功能机,屏幕很小,虽然能上网,但网速特别慢: “这样的功能机几乎都能修,因为结构比较简单,没什么特殊的零件,只要芯片不坏,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他又拿起一枚智能手机,这种手机是灯塔全面建立之后,更新换代的产物: “智能机不好搞,零件太多,而且我刚才检查有好多屏幕是坏的,屏幕这玩意儿是一个整体,坏了一小部分就不能修了,只能换新的,或者顶着坏屏幕用。 至于其他……进水的,被静电击穿了电容的,就特别难搞。 智能机零件复杂,集成化程度高,如果想修,肯定是能修好一部分,可一旦涉及到特殊的微小型电子元件,就没办法了。” 虾人从塑料袋里摸索了一阵子,陆续将几台不同的设备摆在桌面上。 “这些分别是交换机、中继器、服务器硬盘……都是电子设备,也不是不能修,就是修起来麻烦极了,要用到专业的设备和零件,因为维修电子器械的设备和普通的电器维修设备不一样。” 陈宴点头道: “所以需要更专业的维修工具和适配的零件,没问题,我想办法。” 陈宴扭头问杰克·巴尔多: “你之前好像也学过类似的东西?” 杰克·巴尔多说道: “这些玩意儿大差不差都那个样子,学学就会了么,没什么难的。” 杰克·巴尔多之前可是连初代矿机的中控台都能搞一搞,现在面对这种科技含量相对较小的东西,按理说也应该不在话下。 “这样——你们尽可能去修,能修好几个是几个,我现在去c-17区看看情况,看能不能买到维修设备,如果可以的话,这生意咱们就自己做了。” 陈宴说完,带着斯沃姆,离开船只,前往戴斯岛中心方向的c-17区。 (本章完) 第759章 旋涡和“旋涡” 戴斯岛和陈宴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和斯沃姆穿过密集人群的缝隙,往码头内部走,这并不是一段容易的旅程,码头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几乎把所有缝隙。 越靠近戴斯岛的中心,脚下的地面就越倾斜,视野之内的“天空”之中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这让陈宴不禁怀疑戴斯岛上的建筑在地平线以下——在海平面以下。 “戴斯岛上不太干净。” 斯沃姆这么说,陈宴从接下来的话中确定他所言和“灵异”没什么关系。 “我闻到了很浓郁的鱼腥味,岛屿内部城市的交换水系统显然是有大问题的——这气味代表着有相当多的鱼类死在了这里。” 陈宴什么都没有闻到。 更准确的来说,他只能闻到淡淡的海腥味和码头之下泛上来的浓郁水汽,这些味道里并没有斯沃姆所说的“鱼腥味”。 这至少说明码头下面的水很深,深到足以净化码头上人造垃圾的程度。 他和斯沃姆沿着码头向岛屿内部走,很快就轻易发觉脚下的路开始向下倾斜。 直到经过了漫长又拥挤的路途,踩在码头边缘的位置上,陈宴才大概知道斯沃姆所说的“鱼腥味”从何而来—— 面前,戴斯岛的中心区域,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城市,也没有类似小镇的据点,面前出现的仅仅是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旋涡! 旋涡以完全非自然的缓慢姿态在戴斯岛中央的“巨坑”之中缓慢旋转着,而城市则立于旋涡之上——由金属组成的环状城市整体和巨大旋涡的流势相同。 城市的外围部分——那些“环状栈道”紧紧贴在流动的旋涡之上,环状栈道之上被搭建起了各种小型建筑,看起来就像是亚楠市最糟糕贫民窟的环状版本。 城市的内部——一颗巨大的“机械蜂巢”耸立于此,陈宴竭力向下远眺,但看不清楚这颗机械蜂巢是如何立于漩涡中央的,他抬起目光,便看到机械蜂巢内部有着密集的分层——机械蜂巢是由完美的平层机械结构组成的,在每一层之中,无数颗由玻璃或是金属建造而成的“蜂房”构成了分子。 在码头尽头的平台上,同样有一条机械栈道延伸出去,并在半空中分裂出无数分支,通往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今天天气不错,强烈的太阳光直射机械蜂巢,于是机械蜂巢之上的金属蜂房闪烁着刺眼的光晕,像是整个城市都散发着金色光芒。 陈宴头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景象,一时之间不舍得把目光移开。 斯沃姆倒是没有陈宴反应这么大,他那双几乎没有眼白的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机械蜂巢的最下端,整个城市和海水接壤的位置,嘟囔着: “真是该死,这座城市把生活污水的排污口放在最下面了,下面全是死鱼……这样会搞出来瘟疫的。” 陈宴被斯沃姆的话从震撼中拉了出来,心想,斯沃姆是在菌城内十分健康的环境下生存的菌株人,他对恶劣自然环境应该是特别排斥才对……也就是说,这座城市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 “我们先去c-17区。” 陈宴看了一眼斯沃姆,朝机械栈道走去,同时像是完全不经意的抱怨道: “北局这次分派了协助执行人的任务,希望我们别碰到那人……听说执行人都是非人的怪物,不知道要执行什么困难的任务。” 斯沃姆明显有所警觉,他语气变得捉摸不定: “是啊……执行人……希望我们别碰到。” 陈宴一边观察着巨大的机械蜂巢,一边引导道: “作为北局的调查员,我必须向你说明我们此次的任务——我们要协助的人代号‘北三’,任务没有具体的说明,我们只被交代对北三进行辅助——完成他的一切要求。” 斯沃姆这次竟然没有说话。 菌株人明显不爱说谎。 “斯沃姆,你有什么疑问吗?” 斯沃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宴的脸色: “嗯……其实有关执行人的任务通常都会比较危险。” 陈宴: “哦?怎么说?” 斯沃姆像是斟酌着言辞,可即便经过了斟酌,他编纂出的“谎言”也太过拙劣了: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之前有一次,北局的执行人‘北一’,在执行任务时杀了很多人,为了捕捉某个目标而用这些人的生命举行了一场邪教仪式,企图召唤出某个存在于非物质位面的邪神,那些被他献祭的人最终变成了类似果冻的存在……当时的一个调查员实在看不下去,就想办法把北一杀了。” 那不就是你么。 斯沃姆显然不知道赛博格·奎因已经把事情的大概告诉了陈宴。 陈宴用“他干的真是太漂亮了”的语气说道: “那个调查员一定很厉害。” 斯沃姆声音腼腆: “还行吧,主要是执行人这种东西存在有很大的缺陷,只要……听说只要利用好这些缺陷,就能够轻松对付他们。” 陈宴问道: “什么样的缺陷呢?” 斯沃姆离他近了点,在他旁边小声说道: “人格缺陷——执行人基本上都是心智很脆弱的变态,只要说到他们的痛处,就能让他们心理崩溃……就好处理了。” 陈宴之前已经从北局的信息里知道了这个,北局的提示是: ‘在协助,一旦【心智偏离指数】超过10%,请远离【北三】并及时通过app上报情况。’ 结合斯沃姆的说法,执行人应该都是心理比较脆弱的家伙,从心理上击溃他们比从肉体上击溃他们更加容易。 斯沃姆看陈宴始终不说话,便在他旁边小声问道: “长官……除了协助执行人之外,我们现在正在执行什么其他的任务吗?” 陈宴定了定神,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 “拯救世界。” 斯沃姆听着他语气中的坚定,着实惊了一惊。 陈宴继续说道: “我们正在拯救世界,斯沃姆,我们在执行的一切任务的目的都是为了人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斯沃姆惊呆了: “拯救世界就是让人们过的更好?” 陈宴反问道: “你认为拯救世界是什么?” 斯沃姆眼神迷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宴用“十分确定”的语气说道: “世界是由人组成的,斯沃姆,是像我和像你一样的……普通人,所组成的,我们所执行的一切任务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让人过得更好,那便是毫无意义。” 斯沃姆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惊喜的语气说道: “科长说过:北局的任务是正义的,正义就是为他人帮助——为陛下提供帮助!” 陈宴说道: “陛下也是人,普通人也是人,那么,正义就是为所有人提供帮助!” 斯沃姆恍然大悟: “好……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说完,不再发问,而是眉头紧锁,跟在陈宴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没有继续跟他说话,而是按照路标,找到了c区。 寻找的过程还算轻松,机械蜂巢的内部结构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虽然看起来很大,但每个区域之间的电梯和走道足以在标识的引导下让人快速寻找到自己的目的地——这一点和拥有几万泊位的码头的设计逻辑是一模一样的。 机械蜂巢内部的每一层都由无数个“蜂房”构成,在独特的建筑设计之下,这些蜂房被规定了功能性聚集区域,虽然一眼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当需要寻找某个功能性区域时,只要看着无处不在的标识,就能快速找到。 而c区…… c区看起来并不像陈宴想象中被破坏的那么惨,至少街区内的“蜂房”没有被大范围破坏。 此时的太阳正照在机械蜂巢的另一面,c区内部只有散射光,并不足以照亮区域内的一切,但勉强能够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视物—— 此时此刻,c区被黄色隔离条封锁着,区域内部一片寂静,蜂房全都关着门,和区域之外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宴抬头看着c区外部的标识,便看到c区一共167个蜂房,这些蜂房主要经营着电子设备的维修服务,是戴斯岛上有名的“奸商一条街”。 现在,c区的蜂房全都关闭了。 但实际上昨天发生冲突的只有c区的一小片区域,为什么要把整个c区都封闭了呢? 陈宴站在c区的隔离带边缘,拨通了刚刚剃刀党马仔给的电话。 在长达半分钟的等待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你好,我是来送货的。”陈宴说道。 电话那边的语气十分不耐烦:“c区都关了,你送个几波货,等着c区重开吧!” 嗯?店铺关了,就连生意都不做了? 陈宴觉得不对劲,并且没有被对方话语之中的脏词激怒,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老大催得紧,能不能快点?” 对方用不耐的语气说: “想快点也不是不行,你去c区店里把设备搞出来就行——有了设备,随时开工!” 原来是因为设备被封锁在c区内部了。 陈宴简单回答道: “好的。”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干脆,语气顿时有点慌: “别怪我没提醒你,亚楠人,你别看蜂巢里没有摄像头,其实蜂巢里到处都是工蜂!那些杂种比摄像头好用多了!一旦被看到你进入c区,可不仅仅是被赶出戴斯岛那么简单……现在形势不好,你还是别太嚣张。” 他们竟然也称这里为蜂巢。 而从他的话来看,所谓“工蜂”,应该就是这座蜂巢的工作人员,也兼备着“监视”的职能。 可陈宴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形势怎么了?不就昨天抓了些人吗?” 电话那边声音阴沉,语气中的不耐加重了: “可不只是抓了些人那么简单……总之你过几天再来吧!别太嚣张了!到时候出了事情我们可关不了你!” 陈宴还没回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皱起眉头,正思考怎么才能打听到c区的情况,忽然看到被封锁的c区内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c区光线本来就不好,区域内又没有灯光,所以来自c区外的散射光线仅仅是让陈宴看到了影子的轮廓而已。 而在看到这轮廓的时候,陈宴“感觉”到了一丝“奇怪”。 他好像在哪见过那影子。 可他根本就没来过戴斯岛,怎么可能见过岛上的东西呢? 他沉默片刻,对斯沃姆说了一声“跟我来”,便跨越了封锁带,朝着c区内部影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斯沃姆无知无畏,紧跟着陈宴跨越了封锁带。 在斯沃姆之后,c区之外的人群里,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在斯沃姆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之后,跟着他们的步伐进入了封锁带之内。 …… 陈宴越往里走,就越感觉不对劲,c区内部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陈宴紧跟着刚才看到的影子,可即便他的速度很快,也仅仅只是勉强能看到那东西的背影——那东西似乎是某种小动物。 下一个街道的拐角—— 小动物在进入街道的拐角之后消失不见。 陈宴在此驻足,并在阴暗的、钢铁铺成的道路旁边的金属板墙壁上看到了密集的枪孔。 斯沃姆也在此时赶到了,菌株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他跑的并不快。 “斯沃姆,帮我看好后背。” 斯沃姆立刻警惕起来: “是的长官!” 陈宴蹲下身,伸出手,触摸枪孔—— 疯狂的叫喊声涌入脑海,端着步枪的“匪徒”们已经被一群穿着制服的武装人员逼到穷途末路。 身边的同伴丧失了生命,他的子弹很快打完了,与火力一同消失的还有被逼出的疯狂。 他跪了下来。 “长官……我们额外缴了新税的!我们和火药店那群人没关系!我们……” 端着某种奇特枪械的武装人员走上前来,这人是个亚裔。 武装人员一把掐住他的嘴巴,让他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你是给旧长官缴的税,新长官可一个子儿都没收到呐。” 那人眼神恐慌: “我还可以再缴……” 武装人员把枪口塞进他的嘴里,用“哄小宝宝”的语气说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 随着一声枪响,“匪徒”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第760章 世界线的收束(一) 也是这一声枪响,把陈宴从通感中震了出来——随着这声枪响,通感结束了。 他揉了揉因通感产生的压力而略有些疼痛的脑袋,看着金属墙壁之下的暗红色血迹,联想到了一些事。 “长官……这里发生什么了?” 斯沃姆低声道: “我闻到有死人被拖走了……刚死就被拖走了,所以没有腐臭味。” 陈宴恍然,c区爆发冲突的时候,善后工作是很迅速的,这说明突袭c区的这帮人……由通感中那个亚裔领导的那群人,是不想让外界发现c区真相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陈宴在通感中隐约看到了很多逃窜的人,说明在c区发生冲突的时候,人群并未被疏散——冲突是在c区的居民们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发生的。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一些。 陈宴站起身,眼角的余光便看到一个阴影再次闪过。 他沉声朝阴影的方向跟了过去。 他经过几个格子间,穿过一条堆满了废弃霓虹灯管和塑料杂物的窄巷,沿着一条在坍塌建筑废墟中的道路一路向前,终于在某个破损钢铁墙壁上的空洞里看到了阴影的真面目—— 那是…… 一只猫?! 浑身雪白……不,应该说是浑身带一点点淡蓝色的“冰蓝色”猫咪,现在就蹲在钢铁墙壁上的空洞之内,它体态修长,乍一看侧面像是陈宴前世见到过的暹罗猫,可那冰蓝色的身躯明显比暹罗猫要长上一截,四肢比暹罗猫长很多,尾巴几乎和身子一样长,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食肉目的大型猫科动物…… 冰蓝色猫咪正伏着身子在吃着什么东西,但它依然很警觉,陈宴刚一接近,它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弓起身子,扭过头来—— 空洞的阴影中,它满脸是血。 那些血并不是它的,而仅仅只是来自它身下的猎物,也或许那并不能算是猎物,因为它身下的生命已经死去已久。 那是个死人。 冰蓝色猫咪一跃进入空洞之内的阴影之中。 陈宴走上前去,抬脚跨入空洞之内,只感觉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次即便斯沃姆不提示,陈宴也知道,地上的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那只冰蓝色的猫咪,竟然在吃死人? 猫一般不吃死掉太久的东西,更何况是已经腐烂的尸体? 况且…… 一只从未见过的猫,怎么会让我产生这么熟悉的感觉呢? 这次的“熟悉”和之前任何一种“熟悉”都不一样,就好像……好像…… 思维在此停滞。 陈宴有些焦虑的发现,自己甚至完全无法形容这种异样的“熟悉”。 陈宴心绪混乱之间,斯沃姆已经来到他身边。 “刚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斯沃姆看着猫咪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 “咦?那是什么?” 陈宴蹲下身,说道: “是一只猫。” 斯沃姆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应该不是。” 陈宴不知道斯沃姆在否定什么,他心想,或许尸体会告诉他一些真相。 他将手放在尸体边缘,下一刻—— 视野之内是疯狂逃窜的人群,没人知道为什么街道上突然响起了枪声,绝大多数人对这场骚乱的第一印象,是当枪声响起的时候,血已经被溅到了人群之中。 视野的主人在慌乱之中逐渐偏离人群,也许是因为太过恐惧而导致的六神无主,他随便找了个角落躲藏起来。 枪声逐渐远去,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工蜂们离开了。” 电话中的声音在和他对话,由于尸体的耳朵保存尚且完好的原因,陈宴把这场对话完完整整的听了下来。 “工蜂们还会回来,他们要寻找藏在c区的抵抗派。” “该死的……抵抗派的人到底藏在哪?” “我们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宴会厅被人袭击了,降临派的大人物们同样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什么?!意思是说,降临派和抵抗派双方同时向对方发动了攻击吗?!真是……不可思议!戴斯岛要混乱起来了!” “不一定的,降临派不但带来了帝国的任命书,还带来了强大的火力——几台重装运载机带来了足足两个连队的兵力,是全副武装的重火力战士,比工蜂的装备强得多。” “工蜂已经向刚刚来到岛上的降临派投诚了吗?” “工蜂们的情况比之前更加复杂,自从他们和防御兵卫混编之后,工蜂就不像之前那么纯粹了,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不知道进入c区的工蜂是哪一支。” “我很害怕……我必须得离开这里,可c区完全被工蜂封锁了……” “公司会记得你的忠诚。” “什……什么?!派瑞特先生!我得离开这!你得帮我!我带着公司的硬盘呢!那里面保存有我们和火药店的交易账单!”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电话另一头的人显然完全不在意“和火药店的交易账单”。 视野的主人看着手机,双手剧烈颤抖,“被遗弃”的感觉瞬间冲上脑海。 也是此时,他的藏身处外响起了脚步声,于是恐惧感冲上脑门,他把身体藏在空洞之内钢铁墙壁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弹。 脚步声越来越近,外面大概有三个人,脚步声很沉重,他们应当是工蜂里的重装步兵…… 他因恐惧感而快要疯掉了,这恐惧感逼迫他进行了一次非同寻常的尝试——他紧紧盯着空洞外出现的身影,发出了无声的低语——这人竟然和陈宴一样,是一名【低语者】。 出现在空洞外的第一个身影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缓慢转过身,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枪声响了——枪声接二连三的在空洞外炸响了,钢铁墙壁之外在一瞬间两死一伤! 视野的主人不知道想的什么,没有继续用低语控制仅剩的一只工蜂——他也或许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竟然爬起身来就要往空洞的另一头跑。 背后响起的枪声带走了他的生命。 穿着和之前通感中一样制式服装的人检查过他已经死了,拿着手机对比过他的脸,在确定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就把他像死狗一样留在了空洞之中。 通感在此结束。 陈宴捂着脑袋,一边在心里骂着这人真蠢,一边对斯沃姆说道: “岛上发生了不好的事……两伙势力发生了冲突,一方应该是帝国军方,被称为【降临派】,另一方是戴斯岛本土的某个势力……也许是戴斯岛原本的统治者,他们被称为【抵抗派】……两者之间的冲突是c区发生争端的原因。” 斯沃姆像是没有听到陈宴的话,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道: “这家伙只剩躯壳了。” 陈宴: “???” 斯沃姆看了一眼陈宴疑惑的表情,解释道: “通常情况下,人如果死了,尸体上是会诞生一种东西的,嗯……就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像是一股气……和屁差不多,很容易被各种气息吹散。” 他笨拙的用自己的语言解释着: “但这个人身上就没有。” 陈宴说道: “你是说死灵?” 斯沃姆挠了挠头: “好像是?” 斯沃姆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长,对这个世界的文化理解有限,并不知道“死灵”具体的概念,只是模模糊糊知道这种东西大概是什么。 还没等陈宴思考,斯沃姆就指着刚才那只猫离开的方向: “死灵被那个看起来像猫一样的东西带走了。”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又说: “那个看起来像猫一样的东西,其实也是死的。” 听他这么一说,陈宴刚才从猫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奇异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 “斯沃姆,能帮我抓到那只猫吗?” 面对陈宴的请求,斯沃姆露出很认真的思索表情: “能,但是可能会破坏那东西的身体结构,而且会被这里的其他人发现。” 这倒是无所谓,陈宴能够用通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么,请开始吧。” 斯沃姆抬起头来,直起鼻子使劲一嗅。 随即脖子猛然一扭,整个人如炮弹一般朝着空洞内某个方向狂奔出去。 陈宴看着一个眨眼就消失在面前的斯沃姆,心中顿时对他充满了信心。 他朝着斯沃姆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由于完全无法跟上斯沃姆的速度,他只能一边通过对周围的墙壁和物品产生通感去观察斯沃姆的方向,一边尽量加快自己的步伐。 随着跟随斯沃姆的前进,陈宴越来越深入c区。 c区深处的蜂房没有任何灯光照亮,恰逢此时太阳西沉,整个机械蜂巢里的视线比刚才来的时候更加暗淡,几乎达到了“暮色已深”的程度,陈宴不得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并同时减缓了自己的步伐。 他很快穿越了钢铁墙壁内的空洞,进入一条摆满了电子产品橱柜的街道之中,这些格子间的玻璃橱柜大多被破坏掉了,明显有人趁乱打劫。 陈宴看不到的是,自己身后不远处,那个一开始就进入c区的人始终远远的缀着。 这人似乎不在乎靠近陈宴去窃听消息,只需要跟在陈宴身后以确定陈宴的位置。 陈宴跑过一整条街道,穿过一条由霓虹灯管组成的巨大广告牌,他从广告牌之下的镂空部分看到了楼层下方的区域,那区域内的蜂房里亮着灯,可那些灯光只能透过巨大广告牌散射进c区一部分而已,陈宴穿过霓虹灯光管广告牌之后,那五颜六色的散射光就几乎完全消失不见了。 陆续穿过一片由塑钢玻璃构成的废墟、一驾被破坏至完全瘫痪的大型机械设备之后,面前的出现了微弱的光线——五颜六色的氤氲光线,陈宴确定那光线来自霓虹灯管。 继续向前走,陈宴脚下出现了沥青地面,面前的街道变得狭窄且逼仄起来,身边出现了电线杆和密集复杂且完全分不清通往哪里的电线,那些电线大都隐没在周围越来越多的两层样板房里—— 大量各种形状堆叠起来的样板房堆满了手机手电筒照亮的视野,这里好似某个贫民窟,但颇有设计感的样板房和逐渐浮现在街区之内的霓虹灯又告诉陈宴,这里绝非普通贫民窟那么简单。 下一个拐角,空气中出现了烟草的味道,暗红色灯光下浮现出两个人影—— 斯沃姆背对着陈宴,呼吸几乎完全停止了,他弓着背,对街道拐角暗巷尽头的身影做出防御姿态。 在斯沃姆对面,一个穿着黑风衣的身影正侧面朝着斯沃姆,一只手掐着陈宴之前见过的猫,他的右手看起来有些奇怪,食指和中指闪着火焰一般的暗红色光芒,这火焰一般的暗红色在此时和散射的暗红色霓虹灯光相互映衬,仿佛他的食指和中指正向外散发着如流苏一般的火光。 陈宴的出现吸引了那人的目光。 红光映衬着那人的脸,仿佛将苍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血色,在他漆黑眼珠的衬托下,仿佛周围的黑暗都变得不那么深邃了。 “好久不见。” 陈宴看着男人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克莱恩!” 克莱恩·贾斯特斯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还被关在亚楠市公立监狱吗…… 陈宴意识到,短短几天之内,克莱恩·贾斯特斯一定利用自己家族的人脉做了什么。 克莱恩看着陈宴,右手明显更用力了,猫那冰蓝色的身体发生了变形。 可猫似乎并不痛,因为它甚至都根本没有挣扎。 “我对拜伦维斯集团做了一些调查。” 克莱恩忽然说了这样的话,陈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戴斯岛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昨天突然发生的暴乱为机械蜂巢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死亡一旦发生,仇恨就会紧跟着开始蔓延,世世代代无休无止。 可戴斯岛如今最急需的是稳定,而不是势力之间因相互攻讦而出现的内耗。” 陈宴沉声道: “是所谓【降临派】和【抵抗派】的冲突吗……” 克莱恩回答道: “他们强行将人进行分类,这本身是不对的,只是他们排挤异己的拙劣手段。” “戴斯岛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而作为他们口中的【降临派】,我手中掌握的力量比我想象中少的多——我刚刚来到这里,就已经被架空了。” “陈宴,来帮我。” 在场三人——就连斯沃姆都没有发现的是,此时此刻,从c区外面就始终跟在陈宴背后的那人,正拿着手机,用摄像头记录下发生在暗巷中的一切。 第761章 世界线的收束(二):原点 氤氲坠入黑暗的霓虹灯光照亮了克莱恩苍白的脸,从他身上传来那莫名其妙的“陌生感”让陈宴感觉有点惊悚,因为他发现,他对克莱恩的陌生感竟然比他手里那只猫还要重。 克莱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宴心想,或许自己可以用通感去探知克莱恩身上发生的事,可那要和克莱恩产生直接接触才行,以克莱恩现在的状况来看……直接接触是不可能的。 “说来听听。” 陈宴决定接受克莱恩的“邀请”,即便他目前还尚不明白这样的邀请会为他带来什么。 克莱恩明显没有发觉陈宴的想法,他一只手捏着已经变形了的猫,声音低沉: “我需要你接触一个名叫黎守诚的人,那人以前经营着来自帝国的二手电子产品翻新和贩卖生意……他们称那玩意儿叫水货。” 克莱恩显然对这个名叫“黎守诚”的人了解不多。 “道上都叫他黎叔,但他的年龄很大了,有五十多岁,不知道是什么背景,在昨天c区被【降临派】清剿之后,黎叔一夜之间就把c区的水货生意全都接了过来,一跃成为戴斯岛上最大的水货商。” “戴斯岛刚刚开港,正规渠道电子产品的售卖协议都没搞定,无法进入戴斯岛的市场,所以戴斯岛的水货市场非常大,整个第一岛链,甚至包括第二岛链在内的一切岛屿上的电子产品,都要经过戴斯岛港区。” “我要你想办法加入黎叔的阵营,成为一名抵抗者。” 克莱恩停了下来。 克莱恩的话竟然仅仅到此为止? 陈宴皱眉道: “然后呢?” 克莱恩说道: “我能保证你得到我的帮助——来自一名戴斯岛物流中心航空港区指挥长官的帮助。” “你要时刻和我保持联络,并保证自己的安全。” 陈宴问道: “对一名指挥长官而言,暴力是更为直接获取信息的手段,使用我这样从零开始培养的线人,则是效率最低的方式。” 霓虹灯光将克莱恩的脸色映衬的很深沉,他那帝国本土鲁克人的眼窝也更加深邃,口中说出的话也让陈宴吃了一惊: “帝国决定将岛链系统作为联邦省份,纳入帝国的联邦政府体系。” 陈宴瞬间明白了克莱恩的意思: 岛链作为省份纳入联邦,意味着岛链——也或许是每条岛链,都将拥有自己的议会,也将通过选举来产生议员。 那么,任何直接的暴力行为都会导致一个议员所能得到的选票数量急剧下降——没有任何人希望把自己的选票投给一个暴力狂! 这就是克莱恩不想使用暴力行为达到目的的原因。 “我看不清这次的事情,c区发生的事情和死去的那些人已经说明,【抵抗派】内部存在着严重的分歧和勾心斗角,而我们这群所谓的【降临派】也不是铁板一块。” “事情因两场屠杀而变得扑朔迷离,我必须调查清楚这一切。” “类似黎叔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因机缘巧合而加入了戴斯岛的初期建设当中,并因此收获了大量的资源,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他们在以往表现得相当好——按时纳税,配合政策,即便是要他们牺牲一些利益,他们也在所不辞。” “可现在不一样了,因屠杀而出现的权力真空激活了他们的野心,他们依仗着自己的人脉为所欲为,甚至想要作为议员而参加即将出现的选举。” 克莱恩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们会成功的。” 陈宴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为什么?” 克莱恩这次换了一种陈宴完全能听懂的说法: “他们——那些大老板,大商人,那些拥有大量店铺地契的人,他们掌握着整个戴斯岛的生产资料,甚至完全拥有劳动力本身—— 他们能够因此而获得大量的选票,而人们是盲从的,人们连字都不识,在大老板们提出要求的时候只能顺从—— 人们畏惧他们,因为他们掌握着人们赖以为生的一切生产资料—— 不同于亚楠市工厂主对工人们的控制,岛链上大老板们对下层人的掌握是‘绝对’的,因为这里的人们足够愚昧。 这一切畸形的情况完全是因为戴斯岛没有经历过工业革命,没有经历过生产力的发展,这里甚至连学校都没有!” 陈宴从“连学校都没有”这简简单单四个单词联想到了许多事,那些事所带来的绝望感压迫的他无法呼吸。 克莱恩并未因为陈宴心态的崩塌而有所变化,他还在继续诉说着: “戴斯岛上的一切现代化——整个机械蜂巢,都是帝国用强大生产力所诞生的科技去大水漫灌的产物。 强大生产力掩盖了戴斯岛上的蛮荒,你肉眼可及的一切现代化科技产物遮蔽了戴斯岛的一切愚昧,于是这里看起来像是个超越了帝国本身文明程度的现代化岛屿。 戴斯岛是个谎言,陈宴,而我的目的,就是将谎言变成现实。” 在诉说这一席话的时候,克莱恩身上终于有了陈宴“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和在亚楠市公立监狱里和克莱恩讨论论坛里那些文章的时候一模一样,这让陈宴意识到,克莱恩身上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本质是没有变的。 而在诉说完这一席话之后,克莱恩身上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消失了。 陈宴皱眉道: “他们的权力是以你们的暴力做背书的,只要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改变这样的现状。” 克莱恩平静的回答道: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人类早就实现你曾经所言的按需分配了。” 陈宴一下子哽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克莱恩说道: “陈宴,以正义为名的统治,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帮助我吧……我能够实现你想要的未来——至少在岛链上——在戴斯岛上,我可以让一切变得好起来。” 陈宴沉默片刻,没有明确回应,而仅仅是看向他手里的那只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但竟然还睁着眼睛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的猫: “这东西是什么?” 克莱恩似乎完全不在意陈宴毫无回应这件事,甚至还耐心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东西是个容器……高度自动化的那种,是拜伦维斯最高科技的产物,我怀疑这东西已经实现了高度的人工智能,所以要带回去调查。” 他把目光移到了陈宴脸上,于是陈宴感觉心里一凉。 “你最好尽快脱离拜伦维斯。” 克莱恩发出了自己的警告: “拜伦维斯把自己摆在错误的位置上,他们企图建立一个完整的世界循环——可以被他们操纵的世界循环。 他们其中的一些想要借此成为真正的神明。 那是错误的。” 克莱恩说着模棱两可的谜语,他之前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而这只猫,就是他们所谓‘最伟大的尝试’——他们称它为【第十八月】。” 陈宴惊呆了。 这只猫……就是传说中那艘整个世界巡礼朝圣的巨舟?! “【第十八月】,它的另一个名字存在于某古老的传说之中,名为【萨隆美尔】,意为【游曳之眼】。 它是神明之眼,它所见即为神明所见,而神明视野所触及之处便是祂的神国。” 【第十八月】,拜伦维斯的科技造物,传说中的神明之眼,能够将视野之内一切收纳进入其中…… 也就是说,这只猫,其实是现世和荒野之间的某条通道?还是会自行移动、自行将视野范围内事物卷入其中的那种? 这可比他船上那条烟囱强多了! 可这东西……这只猫,是怎么运作的呢? 克莱恩并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 “这里是曾经黎叔在c-17区域的一个修理作坊,由于被隐藏的很好,因此得以在昨天的暴乱中很完整的保存下来。” 顺着克莱恩左手指向的方向,陈宴看到了一扇已经严重氧化的金属折叠门。 想必门后就是克莱恩所说的“修理作坊”。 “这里的东西可以作为你的启动资金,你和那个小帮派之间的交易可以作为你的起跑点。” 克莱恩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陈宴和剃刀党关系这件事,仿佛即便这件事透露出“他对陈宴做了调查”,也完全无关紧要。 他仔细交代道: “你拿了黎叔的东西,黎叔就会找到你。 但黎叔不喜欢杀人,他喜欢收敛人才。 所以他大概率会对你进行招揽。 他会给你一张协议,你只要按照这张协议给黎叔分成,就能从黎叔那里得到订单,而订单是水货生意的命脉——在昨天的流血事件之后,黎叔已经把这条命脉捏在手里了。” 克莱恩说道: “别反抗黎叔,加入他们,并和我保持联系。” 克莱恩说完,在斯沃姆警惕的目光之下和他擦肩而过。 斯沃姆身上的“警惕”和“惊悚”完全溢了出来,这些溢出来的情绪很快被陈宴感知到,就像是静电在自己整条手臂上过了一遭。 在克莱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霓虹灯光的尽头之后,斯沃姆溢出的情绪才开始收敛。 “这就是我们这次任务要协助的家伙吗?” 面对斯沃姆的疑问,陈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 斯沃姆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是一名执行人……他身上的恶臭我隔着一百米都闻得出来!” 克莱恩……是北局的执行人?! 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陈宴意识到自己的信息已经太过滞后。 “他和普通的执行人不一样……和之前的执行人不一样。” 斯沃姆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是……升级版。” 陈宴继续追问,斯沃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表达能力并不好,掌握的高级词汇也不多,不足以形容执行人这种东西在他心目中的样子。 “长官,咱们还是别掺和这件事了……” 斯沃姆竟然在害怕。 你怕个锤子!你杀了第一个就一定能杀第二个,即便发生冲突,也完全没必要害怕! 陈宴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上并不希望和克莱恩发生冲突,他对克莱恩的看法很复杂,复杂到不足以对克莱恩做出判断的程度。 所以他没回答斯沃姆的话,只是闷着头向前几步,来到氧化的金属折叠门前。 门锁已经被破坏了,门半开着,陈宴不用推门就能够走进作坊。 一片漆黑的作坊里充斥着浓郁的新鲜塑料袋和电子元件的味道,这些味道闻起来像是没有那么刺鼻气息的劣质橡胶,又比劣质橡胶的味道更加苦涩一些。 作坊内用来照明的顶灯打不开,陈宴只能用手机的手电筒进行照明,在绕过一座铺着防静电毯的多人工作台后,他看到了几只整齐靠墙摆放在机械承重手推车上的塑料箱,箱子里堆满了大小不一的崭新白色厚塑料袋,塑料袋里盛放着各种样式的电子元件,而这些电子元件的型号就被书写在每个塑料箱上。 他经过塑料箱,来到作坊最里面,这里摆着一台陈宴叫不上名字的机器,机器的中心工作台上用小型机械臂固定着一台已经被拆开了的手机,手机上方的笔形装置对准了被拆开手机的电路板。 想必这台机器就是作坊里的大型电子产品维修设备了。 “我们把这些东西搬回船上。” 按照机械蜂巢里的道路设计,c-17区域有直接通向外界的道路,可戴斯岛上人数众多,即便能直接从c-17区离开机械蜂巢,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掩饰自己从c-17区域拿了黎叔财产这件事。 斯沃姆意识到陈宴在思考什么,所以他没有提出疑问,只是照做。 两人将电子元件和半人高的电子产品维修设备堆积在机械承重手推车上,从作坊里找来两层白色的绝缘泡沫蒙在上面,取了捆扎带将其固定住,然后离开作坊,重新进入c-17区域霓虹灯光的范围内。 陈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忽然开口说道: “如果解决了人们最本质的问题,就解决了我们所面临的一切问题。” 斯沃姆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宴用思忖的语气说道: “如果人们拥有知识,就会知道帝国的选票制度早就被精英们拿来糊弄人了。 人们拥有了知识,就能够判断到底谁能够代表自己的利益,知道究竟把选票投给谁,才能让自己最大获益。” “如果人们拥有知识,就会知道他们所要维护的仅仅是自己的利益,而不会被克莱恩所说的那些‘大老板们’剥夺了一切权利——投票权就是他们最大的人身权利。” “如果人们拥有知识,他们会反抗黎叔这样的流氓无产者,让黎叔这样的人无法通过他们而获得利益和地位,而克莱恩这样的统治者就无法利用黎叔这样的人获益,从而只能讨好人们本身——这是选票这种东西最根本的存在意义。” “人们……人们会反抗,然后他们会得到自己应得的生活。” “人们会将自己的知识用来谋生,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日复一日做着简单的体力劳动,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浑浑噩噩……” “戴斯岛需要学校……戴斯岛需要夜校!” “斯沃姆,我感觉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本章完) 第762章 世界线的收束(三):加入 c-17区的指示牌指引者陈宴前进的道路,而通向外界的道路又被氤氲的霓虹灯光照亮。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在陈宴脚下这条道路上的霓虹灯光始终是暗红色的。 「我原以为,只要我去到生产力更强的地方,一切就会变得好一些。」 「于是我从一个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从一座城市去往另一座城市,就像是那些没有家乡的候鸟,一生的时间都被用来迁徙。」 「可直到现在,我发现这世界上竟然哪里都一样。」 陈宴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有多糟糕。 「大多数人并不喜欢被教育,斯沃姆,亚楠市三千多万人,能够被筛选出的想要受教育的人不过区区几百。」 陈宴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绝望,他只能尽量克制情绪。 「我始终知道,生命与生命之间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也一样。 但现实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么大,甚至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大。」 陈宴瞳孔震动,但他并未发觉这样的事: 「由于这样的差距,阶级分层是必然出现的情况,是客观的情况,根本无法避免。」 「社会分工导致了大多数人的专业面必然狭窄,就像是克莱恩刚才所说的那样,因为专业面的狭窄,人们几乎完全受制于他们的老板,离了老板就没了活路。 人们受制于巨大的工作压力,大多数人没时间去思考另外的事,也没精力去学习了。 人们之中的极少数人——三千万分之几百这种比例的人,明白自己需要学习知识,也想要去学习知识,可他们根本没有了解知识的渠道——戴斯岛上甚至连学校都没有!」 陈宴眼神晃动。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孩子……无论他们是从岛外来的,还是上一代戴斯岛移民的后代,都无法接受教育,因为岛上没有学校,他们就将无法接触知识。 他们将会继续他们父母的人生,就像是他们祖祖辈辈出卖劳力讨生活的样子。」 斯沃姆小声说: 「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陈宴仿佛没听到他的吐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于是人权没有了,选票也没有了,由帝国未腐化部分和先进部分设计的选票制度被转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更为邪恶的东西。」 陈宴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像之前一样梗住了喉咙。 千言万语化作三个字。 「他妈的。」 陈宴低着头,推着车。 「我始终知道生命是平等的,可我眼前所见明显不是这样——个体生命之间的差距是一道巨大的鸿沟。」 「人人如龙是几乎不可能的——现在是不可能的,往后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那意味着无数代人投入难以想象的付出且完全看不到回报——这种事情是几乎——几乎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这一切为真,我始终坚持的是什么?我行走在大地之上所建立的一切世界观又有什么意义?」 他大口喘着粗气,头脑混乱,失控飙升。 他的瞳孔不再聚焦,意识也离开了身体,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他克制住继续思考下去。 距离下一次失控还有多久? 因这样的原因而导致的失控,会把我变成什么? 陈宴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自己暂时停止继续思考下去了,暂时停下来去寻找这些无解问题的答案。 「现在,我明白了变节者们的心态。」 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轮到我了。」 陈宴忽然之间的变化和那些混乱的话语让斯沃姆有点绷不住,因为他之前跟着赛博格·奎因为北局做调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反社会人格罪犯,那罪犯的精神状态就和陈宴现在差不多。 他十分担心陈宴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因为他怕陈宴变成了反社会的心理变态,而是担心一旦陈宴精神不正常了,他就没了「上线」,没办法继续留在北局,更没办法找到赛博格·奎因了。 基于对这些方面的考虑,斯沃姆特别关心陈宴内心的崩溃,并想要安慰他,便小心翼翼的说道: 「也许眼前所见才是真的……科长说过,必须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陈宴否定了他的话,并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回应: 「不,不是这样的,生命之间必然是平等的,不平等的是这个世界。」 这又和陈宴之前说的不一样了。 斯沃姆更加焦虑了,他也更加担心陈宴的心理状态。 「我不知道过程如何,但最起码知道这件事是对的,有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件事,虽然不是用嘴说出来的……」 他在此停顿了几秒钟。 「所以我很明确知道,这件事,是对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 也是对这件事的坚定认知,让陈宴从这一次的失控中脱离了出来。 陈宴朝斯沃姆笑了笑,于是后者虽然内心疑惑,但焦虑确实缓解了一些。 「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概下午四点钟的时候,陈宴和斯沃姆回到了船上。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对陈宴从c-17区带回来的维修机器十分惊讶,据它所说,这是一台「集成化设备」。 「在亚楠市的时候,维修者通常没有合适的维修工具,这么精密的设备更是想都不敢想……这台设备能够通过机械臂完成电子产品的拆卸和维修工作,但我还需要琢磨一下。」 「这些元件有很多都没见过,但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这里还有一台新型号的万用表,一定能派的上用场。」 乔治·莱博斯特做出的判断很保守,保守到让人怀疑他能力的地步。 但在1分钟之后,当他通过集成化维修设备修好了一台破损到一眼看上去就不像能修好的手机之后,陈宴就对他充满了信心。 戴斯岛比亚楠市的维度还高上一些,虽然由于洋流的原因而并不寒冷,但日落时间是比亚楠市更糟的。 在这样的冬日里,戴斯岛的暮色早早的降临了,太阳在下午5点的时候落入海平面之下,但整个岛屿并未陷入一片漆黑—— 机械蜂巢绽放着比白昼里更加璀璨的光芒,这里的电力似乎是根本不怕浪费的,住在机械蜂巢内蜂房里的人们也好像早已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即便天已经黑了,机械蜂巢的方向依然人声鼎沸。 大概五点半的时候,糯米果和弥赛亚带着满脸铁青色的奥斯曼狄斯回来了,男孩显然因为今天计划被打乱而变得心情极差,但又无法违抗弥赛亚的命令,被强行带去了学校。 「教会学校现在放开了管制,外面好像也没那么乱了。」 糯米果在说着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人们在那场***之后忙碌了起来……毕竟他们都还要生活,而***对城市的破坏实在有限,不足以对人们的生产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陈宴对这些消息不置可否,只是问道: 「欧嘎米那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 如果需要帮忙,斯沃姆能起到大作用。 糯米 果回答道: 「欧嘎米有他必须去做的事,在莱昂纳多·亚当斯被杀死之后,我们的追寻已经有了新的成果,他必须朝着真正的答案不断追寻下去。」 陈宴听明白了:欧嘎米找到了【不死】的线索,所以沿着线索继续调查下去了。 等下次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和欧嘎米详细聊聊关于机修会和脑机人的事,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像赛博格·奎因这样的硅基生命的诞生,其实完全可以看成是碳基生命的延续,也算是「不死」的一种了。 他并不打算通过手机来诉说这件事。 晚饭过后,奥斯曼狄斯找到陈宴: 「你得想办法让她离我远点……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威廉大师的那个【对月轨道矩阵】一定有很大问题!月亮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必须进行调查!」 男孩几乎用升调的语气诉说完了这一切。 他面目有些扭曲,衬的独眼也比先前狰狞的些。 「她认为我很危险,所以要让我一直留在她的视线之内,这完全是没必要的! 你得跟她解释,解释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我们已经是盟友了!她不能继续那样做!」 面对男孩略显崩溃的话语,陈宴承诺和弥赛亚聊一聊。 但事情总会出现意外——在陈宴去寻找弥赛亚之前,甲板上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来到了船上。 陈宴叫上斯沃姆,离开船舱走上甲板,便看到已经十分深沉的暮色里站着三个人影。 「陈宴。」 为首的那人叫出了他的名字,用的是很正宗的天神州东部土话发音——这是个亚裔中年人。 陈宴走上前去,握住了对方为表示友善而伸出的手。 「你好。」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没想到对方会亲自出马—— 黎守诚,这个搭上了戴斯岛发展第一波东风的帮派人士,竟然亲自找上门来。 「我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剃刀党把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了我。」 黎守诚并不低沉的声音很饱满,听起来倒不像是个帮派人士,而像是一些常年游走于政客的酒桌之上的商人。 黎守诚说完,扭头看向身边的一个黑影,那黑影正抽着烟,黑暗里的火星看起来格外显眼。 「托马斯,你给我介绍了一个好青年。」 黎守诚的帝国话并不怎么好,带着浓重的口音,且用词极其不准确。 而正站在他身后的托马斯·吉尔伯特并未回话,陈宴从空气中感受到了一股被克制的愤怒,突然出现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显然心有不愿。 黎守诚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次c区出了大问题,c-17区域的一些伙计被抓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我的一些生意没人打理,真是很愁人啊……」 他竟然想要陈宴自己说出「想要合作」的话。 这人…… 真是令人生厌。 陈宴没说话,所以沉默的气氛眼看就要逐渐尴尬起来。 黎守诚身后的另一个人即使开口化解了尴尬: 「我们需要一个能照顾生意的人,这人最好还是会点维修技术,黎叔看你挺合适,不要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同样是地道的天神州东部土话,这人应该是黎守诚的同乡。 好在陈宴早就不在乎这种低级的嘲讽,耳朵将其自动过滤成了狗叫,他只是看着黎守诚,说道: 「说来听听。」 黎守诚拿出一张纸: 「从托马斯手里过的这张单子三天后交货,到时候你把货放在我的车上,我会给你2镑的分成。」 陈宴说道: 「2镑,怕是连正常的工费都不够吧。」 刚才叫嚣那人再次开口骂道: 「***以为我们在跟你商量呢?!」 陈宴只是看着黎守诚。 黎守诚脸上那股商人的笑容消失了,语气也逐渐平淡起来: 「你上了这座岛,进了c-17区,拿走了我的那些设备和零件,就需要发挥你的价值。 我看这船挺不错的,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亚裔来说,不倾家荡产恐怕是买不起的,你在沃克街33号的那栋公寓卖了吧? 那就没办法回去了。 如果再没了这艘船,你怎么办?去和机械蜂巢里那些泥腿子一起讨生活吗?」 陈宴没说话。 「我是正经的生意人,你为我做事,我就给你报酬。」 黎守诚像是寻常邻家大叔一样拍了拍陈宴的肩膀,下了最后通牒: 「年轻人,学着点,熬几年说不定就出头了呢?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行了,就这么着吧,早点休息别熬夜,如果有女人想来船上过夜,离她们原点,挺危险的。」 黎守诚说完,带着刚才那叫嚣狂吠的人离开了甲板。 陈宴看向留在甲板上的托马斯·吉尔伯特。 这位混血艾尔人始终保持着十分体面的外表,今天他穿了一身板正的深灰色冬季绅士服,戴着暗红色的领带,头上顶着黑色的绅士帽,黑色的真皮手套一尘不染。 他一口气把嘴里叼着的烟抽完,张开双臂摊开双手: 「他是黎叔,我他妈的能怎么办?」 语气平静,情绪崩塌。 陈宴说道: 「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你至少不能把你的投资人置于险地。」 托马斯·吉尔伯特抓了抓头发: 「只能先这样了,我会补偿你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 「我可以在你的船上过夜吗。」 第763章 世界线的收束(四):如影随形的苦难 托马斯·吉尔伯特,伯明翰街不挑生意且完全无下限的小型帮派代理人,海外贸易投机者,野心家,游说者…… 这个男人被邀请进入陈宴的船只内部,坐在甲板下三层的餐厅餐桌旁,面前是一份已经被吃的连菜叶都不剩的纯菜汉堡,右手抱着一只带着温度的木水杯,左手夹着的刚刚点着的烟正在冒出漂亮的暗淡红光。 陈宴坐在他对面,用食指轻且慢的敲击着桌面,没有打扰对方的安静。 气氛在沉默中并没有变得尴尬,两个男人似乎都很享受沉默之下的安静。 陈宴的思绪在这样的安静中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事实上,在第一眼看到黎守诚的时候,陈宴想起了三叔。 黎守诚和三叔拥有着相似的气质,都像是完全无害的邻家大叔,说话时都比较平静,甚至在没有露出真面目时会令人感受到亲近。 但本质上相差太多——黎守诚完全不像三叔那么有耐心,且比三叔更加凶狠,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可能,他今晚来到此地仅仅是为了向陈宴展示凶狠和利用陈宴的价值来完成生意。 而三叔…… 陈宴有些怀念三叔,是因为在三叔面前什么事情都能说,三叔甚至会为他的每一个愚蠢的疑问做出解答,并为他提出最起码看似合理的解决办法。 三叔的坏是内在的,是不为人知的,是被隐藏很深的,在被三叔坑到之前完全不会感觉三叔是个坏种——大多数人在面对三叔时只能任其宰割,并在面对三叔时怀揣着感恩三叔的心。 想到这里,陈宴又回想起了昨夜在动物园时那惊鸿一瞥—— 他那时看到了三叔的脸,那是一张纯粹的死人脸,陈宴曾经在上学的时候见过这样的脸,那是在学校的解剖教学室里,浸泡着福尔马林溶液的容器中,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就是那样的脸色。 三叔成了动物园的导游,三叔活了,但没有完全活,而这个三叔又到底是曾经的哪一个三叔? 是在第一个雪夜的早晨和他一起进入动物园,后来被囚禁在清洁车上的三叔?(第115章清洁车) 还是作为以龙为名的白骸,被陈宴用欧嘎米的拜泪杀死的那个三叔?(第287章绯红之血) 亦或是…… 陈宴想不明白,因为发生在三叔身上的事情已经超越了他认知的极限。 而现在…… 陈宴联想到自己身上,发现事实荒谬的可怕——一个正常的亚裔在进入亚楠市之后,无论他先前的身份如何,大都通常就会被亚裔帮派打上标签,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他理应以各种身份成为帮派的一名处于明处或是暗处的马仔,被三叔这样的帮派人士控制着一举一动,为帮派的罪恶行径做出最大程度的贡献。 他曾竭力避免这种情况,并因此运气等等各种原因成功了,他甚至杀了三叔,杀了这位理论上本该是他的奴隶主的家伙。 在来到戴斯岛上之后,他走上了一条曾经的他曾竭力避免的道路。 这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他刚刚来到亚楠市的时候。 是命运在作祟吗? 可陈宴不相信命运,他只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各种客观事物和关系进行了排列组合并产生影响的结果。 “汉堡不错。”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话打断了陈宴对过往的追溯。 接下来的话似乎让他没了兴致,因为他把剩下大半截的烟头按灭在了盘子里。 “这边的帮派做事和亚楠市不太一样。” 男人缓慢的说着话,他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淡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陈宴,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黎叔和亚楠市的帮派不一样。” 他再次强调了这件事。 “他是戴斯岛的第一批移民,听说原本是打算乘坐渡轮去亚楠的,但中途被海盗袭击,被迫停靠在戴斯岛……都是运气,陈先生,都是……命运。” 似乎是为了回报陈宴今晚的招待,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话比平常都要多一些。 “对于这座岛屿来说,掌握权力的大小无非是先一步和后一步登岛的区别。 那些泥腿子——在亚楠市港口扔一颗石头都能砸死一堆的烂人,他们被岛上的原始环境激发出了内心的凶狠,并在戴斯岛的第一条街道上拥有了自己的酒吧,他们依靠强迫女支女卖艺、出售违禁品和坑害新移民为生,他们称自己为领带帮。” 陈宴重复了一遍这个别扭的名字: “领带帮……” 托马斯·吉尔伯特沉默了几秒钟时间,然后点燃了第二根烟。 吞云吐雾之中,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是的,领带帮,这是他们用来惩罚的方式——他们会将违抗他们的人割开喉咙,从伤口拽出舌头,看起来就像是系了条领带。” 陈宴的精神出现了极大的不适。 自从他能够对人的情绪产生通感之后,他的“感觉”就变得十分敏感,直到现在甚至能够被毫无情感波动的描述激起内心的变化,这或许是因为刚刚在c-17区时的失控所导致的? 想到这里,陈宴有些不知所措。 失控不可逆转,只有晋升能够拯救自身,可接下来的晋升越来越难,且完全没有任何线索,他如何才能做到在失控积累到爆发腐坏之前完成晋升呢? 像是不可能能够做到的事。 托马斯·吉尔伯特没有陈宴的能力,显然感受不到陈宴的心绪变化,他还在说着自己认为必须告诉陈宴的事: “类似这样的手段很管用,人们会畏惧……大多数人会畏惧,甚至包括那些被帝国派遣到岛上的拓荒队,他们知道领带帮的手段之后就不会轻易上门找麻烦,除非是来自帝国的命令和领带帮的利益发生了冲突,但这样的情况很少很少,来自帝都的拓荒队队长是帝国某位权贵的心腹,他手里的自治权可管辖的范围很广,足以让他做出不和帮派起冲突并出让一部分利益的决定。” 陈宴说道: “付出代价的并不是他……他是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托马斯·吉尔伯特将视野转移到陈宴的眼睛上。 他并未能发现自己想看到的眼神。 所以他按照刚才的思路把这场对话继续了下去: “是的,陈先生,他是和他们一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仅仅只是随时可以收割且割完一茬涨一茬的韭菜。” 托马斯·吉尔伯特会说这样的话,会有这样的认识,真是出乎陈宴的预料。 “在这样无序的环境下,领带帮的第一笔生意就因他们的手段而大获全胜——他们通过威逼利诱而拿到了戴斯岛第二批移民的招揽执照,现在亚楠市的中介公司称那东西为‘持牌移民顾问’,但那时候戴斯岛管理混乱,又由于权限尺度比较自由,所以那时候的持牌移民顾问基本上可以和黑中介画等号。” 陈宴沉吟道: “是和泰盛和一样的东西吗。” 亚楠市的亚裔帮派泰盛和专注于移民生意几十年,早形成了基于压榨新移民财产、劳动力和身心为核心的完整黑产体系,即便是智力和四肢不健全的人,只要走了他们这条线,也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比泰盛和糟糕多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抽着烟,甚至还忍不住的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都有一个误解,陈先生,我们认为泰盛和是无底线的,认为泰盛和对你们亚裔所做的那些事是毫无人性的——这是对他们的误解。” “实际上,泰盛和是尊重人的价值的,他们不会去刻意毁坏一个人本身的价值,而是想方设法将人的价值发挥出来,甚至动用一些他们拿大量金钱打通的关系,来释放和发展一个人的价值。” 陈宴抽了抽眼角,并不认同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说法。 “但领带帮这样的帮派……糟糕透顶,陈先生,他们糟糕透顶,我在他们的所作所为里看不到任何人性,甚至有些事情在我这样的亚楠市帮派——你们口中为了钱连亲妈都能卖的小帮派——在看他们做的一些事时,也会感受到不可思议。” 他似乎有些焦虑,在吞云吐雾之间说出了领带帮的一些陈宴先前连想都无法想象的“生意”。 他称呼那些事情为生意,但陈宴看来完全和生意没有半点关系。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话语像是诉说着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听起来荒诞不羁,完全无法接受,也不可能被理解。 陈宴明明十分厌恶,但又用理智强行逼迫自己聆听下去,他想要知道人们在这座岛上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他认为自己需要了解这些苦难。 那是比“领带帮”的由来更为令人发指的现实。 托马斯·吉尔伯特呢喃一般的低语声伴着拍打在船身并通过船身进入船舱而被减弱的浪潮声一起进入陈宴的耳蜗,那些令人恐惧又无处不在的声音像是为来自恶魔的低语进行伴奏—— 入夜之后,海上起了风浪,也许是潮汐的原因,船只在浪头之下颇有些摇晃,好在船上的顶灯都是固定在墙壁里的,所以房间内的光线并未摇晃,陈宴仅仅能看得到缭绕的烟雾,听到透过烟雾传来的恶毒的低语。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直到船舱里的温度开始降低,冷色调的灯光也开始让人感觉到寒冷,托马斯·吉尔伯特抽光了自己最后一根烟。 “类似领带帮这样的帮派,戴斯岛上还有几十个。”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语速很慢,声调没什么升高或是降低,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一开始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感觉戴斯岛上的情况像极了八十年前的亚楠市,遍地都是帮派和邪教,人们不受任何道德的限制,比野兽还要野蛮。” 他从何而知八十年前亚楠市是什么样的呢?从爷爷辈的嘴里吗? “我们来的晚了。”他叹息一声:“如果我们有先见之明,或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我们完全可以在十年前来到戴斯岛,这样我们现在至少要比黎叔这样的人混的好多了,以我们现在的视角来看,领带帮仅仅就是靠着无底线的凶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我们……呵,我们的手段比他们强得多。” 他妈的,托马斯·吉尔伯特也是个混蛋,说了这么多,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只是对自己无法投机的可惜。 这是个真正的人渣。 “总之,我们只要还想在戴斯岛上混,就必须得按照黎叔说的来做,无论事情以后会变得如何,现在只能是这样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站起身来。 陈宴没说太多: “你的房间在304室。” 304室就在陈宴的305室隔壁。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了点头,没有为这份好意而道谢,双手插兜慢慢踱步到了餐厅门口,又转过身来,靠在门框上,说道: “陈先生,我们或许需要另外一条赚钱的道路——按照在亚楠市时候的经验,最快捷赚钱的办法是开辟别人想象不到的产业。” 陈宴凝视了他几秒钟,说道: “办学校教人读书怎么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了整整十秒钟。 托马斯·吉尔伯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容也像他的言语一样平淡,且很快就消失了。 他伸手指着陈宴,想说点什么,手在半空停滞了片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陈宴坐在餐厅没有动作,在托马斯·吉尔伯特离开之后,他才回到305室,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海浪拍打船身发出的声音让他无法安然入眠,而今天所见到的一切更让他心绪混乱,他因为这些事情而精神疲惫,急需睡眠。 他闭上了眼睛。 今夜乌云遮月,月光无法透过乌云照进舷窗,船舱里一片漆黑,陈宴在极度的精神内耗中逐渐熟悉了船身在海浪中的颠簸,在大脑传来的隐隐痛苦中沉沉睡去。 大概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一只成年人大小的野兽阴影融入了他房间的黑暗之中。 第764章 世界线的收束(五):乐子人的视角 野兽阴影几乎完全融入黑暗,所以没人能看得到它的身体在黑暗中发生了变化,它的身体变得消瘦,四肢不再强壮,直到越来越小,化作一个女孩的阴影。 阴影从黑暗中“生长”出来,逐渐从雾气一般的阴影凝成了实质。 然后她小心翼翼掀开陈宴的被子,又更加小心的钻了进去,然后用额头抵着陈宴的额头,闭上双眼。 下一刻—— 她睁开双眼,在面前无数漂浮在海面上的记忆泡中选择了最近的几个,一一进入并完全浏览。 她最先看到的是陈宴杀死莱昂纳多·亚当斯那一刻。 在她完全不同于陈宴的视野中,无数条鲜红色的连线从沃克街33号公寓前经过的罢工者们身上连接到陈宴身上,这汇聚在一起的不知名力量又附着在了陈宴枪口中激发出的子弹上。 于是子弹上便包裹了一层鲜红色的、无法被肉眼甚至灵视看到的火焰。 激射出的子弹首先并没有打在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子弹第一个撞上的是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附着的一层灵体。 她看着那如恶鬼一般的灵体,心想,这所谓的“狂暴灵”,或许是以某个古代将领为原型设计的? 她曾经见过狂暴灵,甚至还和其发生过直接冲突,但亚当斯家族的大多数狂暴灵和面前这个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的狂暴灵都不一样——面前的狂暴灵更凶狠,更强大,且有一部分和这个世界的某种底层规则相连,所有这只狂暴灵得以拥有了某种高于“灵”的属性—— 按理说,这样的东西应该属于“定制版”,她听威廉·马斯特那老东西说过这个,定制版的软件(程序化灵体)通常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来进行编程。 像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这种,还要和底层规则进行兼容,而这样的兼容在测试时通常是很危险的,不像正常狂暴灵软件那样点一下光标就能读条,读完条就完事了,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这种狂暴灵在测试是多半是要死人的,任何有关世界底层规则的抄袭和拷贝都会引起不必要的“紊乱”,而“紊乱”导致的后果是完全无法预测的。 换句话说,莱昂纳多·亚当斯身上的狂暴灵很值钱,是程序员们拿命换来的,还多半是亚当斯家族一种名为“神眷者”程序员拿命测试出来的。 而面前—— 陈宴手枪激射出的子弹上附着的来自无数罢工者的鲜红色火焰在一瞬间贯穿了将军一般狂暴灵的心脏。 毫无阻碍。 巨大的狂暴灵在这一瞬间结束时土崩瓦解,如灰烬般燃烧殆尽,被风吹散。 没了鲜红色火焰的子弹继续向前,贯穿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脑门。 ‘是意志的力量。’ 她一瞬间认出了这种力量的本质。 ‘和亚楠市大多数的次级神祇一样,人们的意志赋予了陈宴鲜红色的火焰——就像是人们的意志诞生了烟熏湖的湖灵,诞生了监狱里的恶灵。’ 她撇了撇嘴。 ‘陈宴估计是不信这些的……他估计会说这是唯心主义,还是最愚蠢的主观唯心主义,哼哼。’ 她看着面前被罢工者们挤满了的长街。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意志的力量是存在的,唯心主义的力量是能够在客观世界具象化出来的,这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 如果陈宴足够客观,足够唯物,就应当知道,唯心主义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同样是物质的,在这样的世界中,唯心主义本身是个伪命题。’ 她显然对陈宴发在论坛里那些文章多有涉猎。 她听着房顶上的陈宴做出要认罪的决定,看着陈宴开始了安静的等待。 ‘他在这里失控了……他这样的人,如果失控的话,会变成他口中的极端反动者吧。’ 她沉默片刻,朝着房顶之外的半空一步踏出。 刹那间整个记忆世界斗转星移,漫天暴雪的速度加快了无数倍,被乌云遮盖的散射光在如此之快的加速中变得凌乱不堪,罢工游行的人们经过了长街,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暴雪覆盖,沃克街33号房顶上积满了厚厚一层雪,但她已经看不到了。 她来到了陈宴记忆中的亚楠市公立监狱。 她看到了经过重重检查之后被关押在牢房里的陈宴,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乘坐空艇来到公立监狱的陈长生,更看到了陈长生身上附着的那与众不同的“狂暴灵”。 ‘嗯?这一只好像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她看着趴在陈长生背上的米娅,感觉米娅与其说是程序化灵体,更像是无血无肉的人。 她在米娅身上看到了密集的代码,那些代码的密度是她从未在任何一个独立数据个体之上见到过的,即便是亚楠市中心由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维护的巨大灯塔的核心芯片,也处理不了这个密度的代码数据流。 ‘狂暴灵的芯片是宿主,这么大数量级的代码密度,陈长生还没被她抽干,真是个奇迹。’ 让她不理解的是,陈长生身上有很严重的伤势,那是欧嘎米的刀所造成的伤害。 ‘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她只看到,陈长生貌似正常的绅士服内襟里,已经几乎只剩下一具枯骨了。 ‘咦(二声转一声)……’ 愿望打了个冷颤,但很快就对自己的这种反应很是羞愧,陈长生衣服里面的场景实在算不上是令人难受,她见过的让人难受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算得了什么? ‘蠢虎被陈宴给同化了,又把这种情绪习惯传染给了我,我可不能继续这样……太掉价了。’ 她接着一步跨出,监狱内的灯光便明灭不断。 直到陈宴进入了监狱地下,遇到了被人鱼诅咒附身的家伙。 ‘这地方本身还挺不错的,算是亚楠市比较温暖的地方了,但即便人鱼找到了这个地方,即便人类不在这地方建监狱,人鱼也迟早要活不下来的—— 人鱼这种东西的消亡是必然的,不仅仅是因为人类活动,还因为这个星球的地壳变化—— 这个时代已经进入小冰河期了,所以亚楠市这些年来才越来越冷,下雪的月份也越来越多。’ 她看着被掩埋在水域中鱼人的鳞片。 ‘这些鱼人已经因为气候变化而发生了适应性进化,但这一次的小冰河期来的太猛烈了,没时间留给它们继续改变自身了。’ 她曾经用无尽的岁月见证过繁盛的文明土崩瓦解,也曾见证过比蝼蚁还要弱小的世界膨胀成星河大域。 所以她对面前所见并无悲喜。 接下来,她看着陈宴完成了晋升,并提高了失控的阈值。 ‘用被诅咒的人鱼喉舌晋升,他可真敢……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选择了……好在这小子运气不错,没有出事。’ 她看完这场景,又是一步踏出,来到公立监狱的医务室。 听完陈宴和苗染的对话,看到埃克斯奎什·内斯特这个人之后,她大料了解到陈宴在医务室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我正忙着帮威廉·马斯特压制蠢虎的进化,实在没办法去帮陈宴……好在这家伙已经完成了晋升,不会一下子就失控了。’ ‘这个苗染被药店盯上,即便被陈宴救了,以后也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后来没有再联系陈宴,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知道她被药店搞到哪里了……’ ‘不过也好,女人只会影响他拔枪的速度。’ 她看着医务室的另一角,那里存在有着监狱内超凡者们诞生的恶念凝成的神祇,那个被称之为“至恶怨念体”的东西。 至恶怨念体偷听着陈宴和苗染的对话,祂显然很清楚医务室里的腌臜之事,但祂对此很是享受,那是能够增强祂力量的东西。 ‘这种邪神的诞生几乎是必然的,监狱这种地方……呵呵。’ 愿望对祂并不在意。 ‘好在陈宴在这种玩意儿面前几乎无懈可击,祂没办法将他转变成祂的信徒。’ 她又是一脚跨出。 继而出现在了亚楠市公立监狱典狱长齐肯·菲尼克斯的身后。 她看着他的电脑屏幕,神色比之前认真了些。 ‘威廉·马斯特的联系人里有一个叫娥纳薇·菲尼克斯的家伙,她和丈夫一起参与了【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计划,前几天发射了第一艘殖民飞船。 这种离谱的事情,谁能想到他们就这么搞成了呢……这个星球的人类文明原本完全做不到这一点,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各种神明加以帮助的结果。 这一次老家伙急匆匆撇下公司的业务,甚至不得不让第十八月给他擦屁股,就是因为受到了来自帝都的邀请,要参加这个计划。’ 她的思维十分发散。 ‘菲尼克斯家来自侯雷史特州,不是本土贵族,和马斯特这样的旧日大贵族身份根本没得比,用帝都那群吸血鬼的话说,就是‘舔脚都不配’。 老家伙之所以会接受她的邀请,多半是因为她是真正的人才——老家伙是一个把知识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这一点是他和其他贵族本质上的区别。 而这个胖子……’ 她看着齐肯·菲尼克斯。 ‘在亚楠市这小地方,他还能凭借祖荫混上一官半职。 可去了帝都那种地方……以后就没他了。’ 她又向前一步。 场景骤然变换之间,她面前出现了埃克斯奎什·内斯特的身影,此时的处刑者已经成为典狱长,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站在窗户边,注视着监狱大楼之外伫立着的机械孤塔。 她的目光也落在机械孤塔上。 ‘这是哪个硅基文明的东西吧……’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见过这样的造物。 她踩着空气来到机械孤塔头部的射击舱,便看到了由硅基生物骨骸构成的枪座。 ‘看起来很像是工业造物了,但实际上是很野蛮的东西,这是某个被猎杀的硅基生物的脑袋……陈宴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高级物理科技的造物,但不是的,这东西天生就长这样子。’ 她看到了刻在硅基生物脑袋上的一行几乎不可查觉的文字,那是由帝国文写成的《starwar heavy industry》。 ‘斯达沃重工……这个名字这些天也一直出现,听说他们是帝国航天公司的最大零件供应商,也是帝国航天公司的股东之一,更是对月殖民飞船的武装力量提供者。’ ‘这个斯达沃重工,是哪个硅基邪神搞出来的东西吗? 如果是的话,帝国一定有祂的信徒,而且这信徒的地位一定不低。’ ‘不知道上了月球的第一波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继续向前踏出一步。 又是一阵斗转星移,她看到陈宴在保卫论坛时牺牲了量子分身,也看到失去灵魂载体的陈宴通过量子纠缠通把自己“下载”到了现世。 ‘他现在这个状态其实很诡异了……他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通道,而这通道按理说本该是不存在的……至少我是没见过。’ 她看到陈宴参与了亚楠市议院前的谈判,见证了一切的发生。 ‘真是不容易……人类这种东西,一旦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就要坏事了。 陈宴也是一样。 当他杀死了莱昂纳多·亚当斯,觉醒了超我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直到站在议院门前的这一刻,他再次验证了自己的超我的存在,巩固了超我的稳定性。’ 陈宴的自我认知和心态在这一刻达到了平生以来最好的状态,但她总觉得陈宴不太好。 ‘总会疯的呀……’ 她没有在这段回忆里停留太久。 下一个记忆泡中,她看到老流氓一般的威廉·亚当斯和沉默不语的陈长生一起来到了亚楠市公立监狱。 她看到陈长生背后的米娅打开了那条寻找陈宴的网络链接。 ‘他妈的,问题就出在这了!’ 她兴奋的不行。 ‘米娅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把陈宴的备份下载下来的? 真的仅仅是机修会用来储存备份,用来防止机械飞升实验出问题,所以设立的数据备份储存器吗?’ 她集中精神,看向陈宴整段回忆中她唯一理解不了的部分。 (本章完) 第765章 世界线的收束(六):愿望の探索 米娅朝着空气伸出手的时候,触及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无线电信号。 她的手臂和无线电信号产生了某种「交汇」,以愿望的视角来看,就像是两条麻绳纠缠在了一起,像是无数条虚无的、水一般的丝线出现了交融——两个无线电磁场产生了干涉,但干涉的程度因米娅的控制而变得不那么强——她并未影响承载着网络的无线电磁场。 愿望把脸贴了上去,瞳孔收缩又收缩,焦距拉大再拉大,视野拉近再拉近—— 然后才看到了一个又一个集束的电信号流,那些信号流并不是很完整的「一条」,而是如潮汐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在空气中发散的,之前的一条条丝线中发散出了无数潮汐波纹,这些潮汐波纹形成了整个磁场。 米娅的手臂成为了潮汐波纹形成磁场的一部分,她的手臂顺着无线电信号潮汐波纹传播的反方向前进,最终融入无线电信号之中。 「来了。」 愿望一头朝着米娅所代表电信号消失的方向扎了进去。 一瞬之间斗转星移,无数画面如影斑驳,无尽光影层叠出现…… 她再次恢复视野的时候,已经跟着米娅一头撞进网络世界中代表着亚楠市公立监狱的黑色大楼,进入了八楼的某个计算机屏幕中——那是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局域网中唯一通向公网的信道。 愿望追上了米娅的电信号,并看到了电信号所代表的数据意识——那是米娅作为数据生命所形成的数据自我意识,混沌但已经启蒙。 在看清楚数据意识之上数据流所包含的信息之后,愿望确认了一件事情—— 「米娅是真的仅仅是想要把陈宴从网络里下载下来而已。」 数据流中所包含的程序语言把米娅思考的一切都完完全全的展现在愿望面前,包括她的目的和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此时的米娅仅仅只是想要找到网络中承载有陈宴意识的量子分身,并将陈宴的意识下载回陈宴的身体里而已。 在这一刻,愿望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 「陈长生知道陈宴在网络世界,还要去网络世界把他找回来,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情—— 陈宴有量子分身在网络世界的事情只有我知道,陈长生如何得知呢? 难道他也知道有【量子纠缠通】这样的东西吗? 多半是了。 可他怎么会知道呢? 这东西分明是从陈宴那枚冰蓝记忆碎片里得来的,而冰蓝记忆碎片来自跟着陈宴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女孩,陈长生仅仅只是和那个女孩见过一次面而已,仅仅见了一面,那女孩怎么可能把【量子纠缠通】这种东西告诉他呢? 难道…… 难道陈长生也有一枚冰蓝记忆碎片吗…… 是了……当初那个女孩明确告诉陈宴,要寻找她的记忆碎片……她说,找齐了记忆碎片,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愿望开始笃定自己的猜测。 「陈长生很可能拥有另一片冰蓝记忆碎片……他或许不知道【量子纠缠通】的具体内容,但一定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也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干什么的,所以才知道去网络世界中寻找陈宴的意识。」 想到这里,她立刻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当初杀三叔的那个晚上,有一个自称陈宴的小机器人来过沃克街33号公寓,那小机器人完全就是量子科技的造物,当时陈宴还吓了一跳,以为量子科技已经被这个世界的高层掌握了。 其实不是的,掌握量子科技的仅仅只是陈长生而已—— 拥有冰蓝记忆碎片的陈长生—— 量子科技,很可能是不完整的量子科技,是冰蓝记忆碎 片里的东西。」 一切线索把当初的几个谜团连接在了一起,并得到了解答,这实在出乎愿望的预料。 她开始有些兴奋,因为对她而言,探索这些事情就像在玩一场解谜游戏。 曾经作为宇宙之灵的她拥有完完全全的上帝视角,洞悉一切的伟力在变成工作之后就成为了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 而现在,她没了那样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面对谜团时的探索和谜团得到解答的快乐。 「嗯……其实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也可能是和《陈长生拥有冰蓝记忆碎片》这个事情有联系的问题—— 陈宴和陈长生仅仅只是在几年前见过一次面而已,后来始终都没有联系过,那小机器人怎么可能说自己叫陈宴呢? 明显是因为陈长生提起过陈宴,并给小机器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小机器人才说自己叫陈宴的。 那么问题来了——小机器人的制造时间显然早于陈宴来到帝国的时间,也就是说,在陈宴来到帝国之前的几年前——在一个陈长生仅仅只和陈宴远远见过一面,甚至都不知道陈宴名字的情况下,陈长生说到了陈宴,并给小机器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是很矛盾的——一个人不可能在只见过另一个人一面的情况下,就让这个人给其他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陈长生必定是多次提起过陈宴,并说了关于陈宴的很重要的事情,才给小机器人留下了陈宴的印象。 可陈长生也就见过陈宴一面,还不一定知道陈宴的名字。 这就矛盾了。 现在看来,能够回答这个矛盾的解释只有一个—— 陈长生是他得到的那枚冰蓝记忆碎片——算起来是第二枚冰蓝记忆碎片中,得知了陈宴的事情,并在小机器人面前反复提起过。」 猜到这里的时候,愿望激动的打着灵魂摆子,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把前因后果给对上了! 「我简直是个天才!」 她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下。 「其实这些猜测也不是百分之百成立,也许有其他的可能性,也说不定。」 她又在想: 「陈宴是从其他宇宙过来的,陈长生看到的应该是陈宴在另一个宇宙中的事情了,可那有什么好吹的?」 她把陈宴以前的记忆都翻烂了,并做出了完全有理有据的总结——陈宴即便在来到这个宇宙之前,也完完全全是个弔丝而已。 她按照自己的思维思考着: 「当初陈宴和那个女孩穿越宇宙壁垒的时候,代表女孩的那颗星星碎掉了,但代表陈宴的那颗没有碎,这说明陈宴的记忆是完整的——陈宴完全记得自己在另一个宇宙中发生的事情。」 「陈宴记得一切,还混成这个弔样,说明他在当初那个宇宙混的也不怎么滴,大概率是个弔丝—— 事实也是如此,我以前都把他的记忆翻烂了,他就仅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而已,如果说有什么特点…… 实在没什么特点。」 「但有意思的是,陈宴另一个宇宙的记忆里,并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是从更远的地方跑了过来,找到陈宴的。」 「也就是说,陈宴有着更遥远的过去。」 「也就是说,陈长生看到的陈宴,是那个位于【更遥远的过去】的陈宴。」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如果【更遥远的过去的陈宴】真的很厉害,那他在这个世界混的也不会差——牛逼的人总会有一些不同于普通人的特质,那是他们之所以牛逼的原因。」 「可陈宴完全没有——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地 方——这说明他就是个普通人,即便在【更遥远的过去】,陈宴也是个普通人。」 推理在这里进行不下去了,愿望知道整个推理过程一定有哪里出错了,因为她感觉很别扭,而流畅的推理不应该是这么别扭的。 「如果能找到陈长生,看一看他那枚冰蓝记忆碎片,一切就都知道了。」 「但威廉·马斯特那老家伙在这次把我放出来的时候,明确告诉我有几个人不能招惹,陈长生就在那几个人里面。」 愿望并不气馁,反倒更加兴奋。 这场解谜游戏需要更多的线索,而探索线索是她最喜欢的事——她本身的能力就是通过她那独特的视野,看到他人脑子里的【世界记忆碎片】。 她把视线转回米娅身上。 「这么看起来,米娅应该是陈长生对那个女孩的一种拙劣模仿,因为陈长生对所谓的【数据之灵】很看重,甚至和威廉·亚当斯重点提到过【数据之灵】的事—— 他很可能是想通过冰蓝记忆碎片,自己造出来一个类似那个女孩的存在。」 愿望这就是在瞎猜了,她也知道自己是在瞎猜,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个猜测的准确性,并仅仅只因为这猜测成立的可能性而兴奋不已。 她跟着米娅进入网络世界,并在网络世界中找到了当初陈宴的量子分身被消灭的那个报社的服务器。 「量子分身就是在这里被强行删除掉的。」 愿望盯紧了米娅。 很快,在量子分身被消灭的服务器硬件节点上,代表米娅的数据流在这里加载了一段愿望看不懂的代码。 愿望看着那串完全看不懂的字符,心中想到: 「果然是某种非本土的程序语言。」 这段代码开启了某扇【门】,没等米娅进入门中搜寻,愿望便率先进入其中。 然而门中并没有预料之中的陈宴的意识。 门内是以广角的视野呈现出的网络世界,而视野的就在整个网络世界的上空,那无数数据汇聚在此的数据海洋之中。 愿望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米娅明明是下载下来了陈宴的备份,愿望也曾经拜托月亮钟楼的卡西莫多帮助陈宴找到了位于荒野中的【备份之地】,可米娅打开的门后怎么可能仅仅是网络世界而已呢? 「一定有其他的力量对这扇门进行了干扰!」 愿望意识巨震,快速回到【门】的另一边,便看到米娅打开了门—— 门后是一片漆黑的荒野,而代表着陈宴的备份就在门后不远的地方。 愿望傻了眼。 「什么情况?!」 她打开的门就通往网络世界上空,米娅打开的门就通往荒野?! 「一定有问题!」 愿望后退一步—— 刹那之间星河倒转,整个记忆世界回到了五秒钟之前,米娅的数据流也回退至五秒钟之前的位置。 愿望再次冲入【门】中。 门后依然是网络世界的上空。 她茫然回头,只见米娅的数据流已经开始进入门中——米娅的数据流在进入门中时消失不见! 「问题出在这扇【门】上!」 她再次后退一步,时间再次回到五秒钟前。 在她的控制下,这一次记忆中的时间没有开始流动,于是她得以接近那扇门,并检查构成这扇【门】的程序代码。 「果然!」 她在【门】的某个字符串里看到了一串和其他代码完全不同的程序代码! 「这……是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一长串未知字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新型的程序语言。 别说她根本不懂这种程序语言,只以她对计算机程序语言的了解来看,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种程序语言—— 这种程序语言里不仅仅只有0和1,还有一些她完全没见过、只知道一定是来自某个文明的字符,那些字符中的某些亚裔文字极其扎眼。 愿望紧盯着那些亚裔文字。 「这……」 她的大脑差点宕机。 「是……是某种高级文明的汇编语言?」 「可汇编语言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二进制语言和其他机器指令混编的……」 愿望意识到,传统的程序语言思维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新型的程序语言。 「我也因未知的知识而得到了困惑呢……」 她内心自嘲。 她仔细思考了片刻之后,在这五秒钟之内反复横跳,最终把时间缩短到米娅的数据流接触到【门】这一瞬间的125秒之前。 混编语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于是愿望把这段记忆的时间固定在了米娅接触到【门】那一瞬间的125秒之前的时间点。 她反复在整个服务器节点里仔仔细细的检查各个角落,甚至将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服务器,从软件到硬件,再到此时此刻报社服务器管理人员身上的电子设备。 可依然一无所获。 那串混编代码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来源,就像是…… 「神说要有光,然后就有了光吗……」 「这串混编代码……是某个数据神明的造物吗……」 第766章 世界线的收束(七):愿望の吐槽 愿望看不懂。 她沉默片刻,来到米娅的数据流后方,控制这段记忆中的时间恢复流速。 于是米娅的数据流进入了位于【荒野】中储存备份的位置——机械飞升密修会的【机房】。 她看到了米娅的数据流在荒野中一直向前,在行进片刻之后停在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人面前—— 那人头上戴着一副收紧了的尖刺护具,护具正面连接着一条手腕粗细的管子,愿望离进了看,便看到那条管子不是什么输送营养物质的管道,而是一条内部挤满了光纤的数据线。 这样的数据线同样出现在他的脊椎上,从脖颈到尾骨,他脊椎上的每一个关节处都被这样的数据线所链接着,关节和数据线的连接处存在有某种看起来十分精致的金属卡扣,那些卡扣是他身上原本就存在的东西,如今和数据线完美接合。 除此之外,他身上空无一物——他甚至没有毛发。 愿望看着他露在尖刺护具外面的小半张脸,即便没有毛发,她也能认出他的身份。 ‘这就是……陈宴的备份。’ 愿望看着米娅的数据流环绕在他身侧。 下一刻,他浑身剧烈抽搐,垂在身体两侧仿佛完全没有力气的双手忽然抬起,抓住面部的尖刺护具,一把扯了下来。 护具内部竟然同样是一条管道状的数据线——是连接在护具正面数据线的延长——这条数据线延伸到护具内部的长度至少有二十厘米,所以他在将其拔出之后开始了剧烈的呕吐。 米娅的数据流并未停下。 数据流从上到下经过他的脊椎,于是一条条粗壮数据线和关节卡扣之间逐一断开,从中流出无色的液体。 随着这些液体的流出,他如同溺水之人骤然呼吸到氧气一般发出了刺耳的呼吸声,而后开始挣扎前进。 可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挣扎向前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起不来身。 米娅的数据流环绕着他,带着他的身体离开【机房】。 在穿越【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也变成了类似米娅那样的数据流,两股数据流纠缠着远离了【门】所在的位置,愿望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离开了她的视线,她转过头来,把视野聚焦在【门】上的那串神秘混编代码。 这串代码凭空出现,又毫无征兆的改变了【门】通往的方向,指引米娅找到了陈宴的备份——愿望认为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她完全看不懂这串代码的意思,即便知道这串代码到底代表着什么(开启通往【机房】的道路),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编写出这串代码的神秘人,为什么要引导米娅找到陈宴的备份,为什么要把陈宴的备份下载到陈宴的身体里? 愿望仅仅能从这一系列举动里找到那个神秘人的动机—— 神秘人对陈宴的自主意识并不看重,他……也或者是祂,那个搞出来混编代码这种不可思议存在的数据神明,祂想要陈宴的备份成为陈宴本身。 可祂为什么这么做呢?! 为什么为什么! 愿望有点崩溃,因为她对那个存在的目的完全不了解,甚至不可能找到一丁点关于对方的身份信息——她无法通过这串代码找到那个数据神明的存在。 她无法获取对方的任何信息,所以即便知道对方“要用备份对陈宴取而代之”的目的,也不可能推断出对方的行为动机。 而不知道对方的行为动机,就不可能反推出对方的身份。 ‘他妈的,到底是谁?!’ 愿望发现线索完全断掉了,这是她出道以来唯一一次遇到的“无解的谜题”。 这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无论如何,我能够确定的一件事,就是那个数据神明,祂针对的是陈宴——祂既然能针对一次,就能针对第二次,因为那个被米娅带走的备份精神自杀了,祂的计划没能成功!’ ‘只要守着陈宴,迟早能看到祂的马脚!’ 愿望终于找到了应对之法,于是兴奋极了,离开了这枚世界记忆碎片。 她接着一一浏览陈宴从备份自杀到现在的记忆。 在看到戴斯岛的机械蜂巢时,她感慨: ‘终于有一个不是外神搞出来的东西了。’ 她用陈宴的视野审视着这座巨大的机械造物。 ‘话说这个世界的主流文明受到了那么多外神的影响,整个文明的审美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少不是人类本身应该出现的审美观了……他们造出来这个东西,明显是受到了某些宇宙游牧文明的影响,这玩意儿本身是为了适应长途迁徙而设计的。’ 她把目光移向机械蜂巢的下方。 ‘这玩意儿竟然是水力发电的,这个旋涡的流速明显不正常,是利用了速度差来完成动能转化,将动能转化为电能。’ 她把目光继续下移。 ‘但对生态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这玩意儿底下基本上变成了一片海洋生物的坟场……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一定会出问题的。’ 她跟着陈宴的记忆继续前进。 在看到那只猫——第十八月时,她显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陈宴运气也是真的好,竟然遇上了这东西……话说回来,这东西这些年为了威廉·马斯特南征北战,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现在还被当成骡子使唤,不知道威廉·马斯特到底对它许诺了什么。 老东西的洗脑能力,即便放在最顶尖的那一拨邪神里,也是一流。’ 在看到克莱恩·贾斯特斯时,愿望感觉到十分不适。 ‘他被转化成某种极其恶劣的东西了,这东西倒是和外神没什么关系,完完全全就是人类自己搞出来的邪恶造物,嗯……他被【腌制】成了某种生化人,只是腌制的对象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他妈的,北局就喜欢搞这种东西,看起来很牛逼,实际上缺陷大的离谱,比不定时炸弹要不稳定多了,【执行人】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块即将达到燃点的白磷,白磷下面还放着一块恶性传染型生化炸弹。’ ‘要是克莱恩在戴斯岛炸了,倒霉的可不只是第一岛链而已,季风和洋流会把他炸了之后的恶性传染型残留物带到整个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生化危机!’ 愿望克制住自己内心感觉到的刺激感。 ‘不行,不能这么开心,太不道德了。’ 接下来,她听到了克莱恩和陈宴之间的对话,并感知到陈宴再次失控了。 ‘对于觉醒了超我的陈宴而言,如果看到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而不去做,超我就会自我否定,从而出现【精神自杀】的情况,就和当初那个备份的自杀一模一样。’ ‘人类这种东西,虽然嘴上说着要理智,要客观,但实际上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主观情绪所主导的,陈宴心中一直认可的【理想主义者】意识形态就是如此,他首先要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然后才会去做那些普通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 而【理想主义者】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主观意识形态——这一丁点都不客观—— 陈宴即便能在做事的时候保持客观,也无法在面对某些抉择时保持客观,因为他的一切行为都建立在主观的情绪上——建立在【我认为世界应当变得更好】这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主观认知上。 人类啊,真是没救了。’ 在看到陈宴和黎守诚之间的对话时,她感觉十分无聊,这是陈宴整段记忆中她感觉最无聊的部分。 ‘你说你都是超凡者了,为什么非要在人类社会混生活呢?去赚超凡者的资源不好吗? 你都有这么一艘外域科技加持的船了,还要被这么蛮荒的岛屿上的一个未开化人类帮派要挟,真是太丢人了,我出去都不敢说认识你了! 太离谱了!’ 愿望虽然知道陈宴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也完全不理解他此时的所作所为。 她不明白陈宴为什么对人类的苦难产生共情,陈宴明明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那些看似和他一样的碳基生命已经和他不是一个物种了,他们的苦难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理解。 虽然超凡者的生涯会很危险,但总比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要精彩多了。 ‘真讨厌……’ 她继续前进。 直到最后一枚世界记忆碎片中,愿望看到了陈宴和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对话。 ‘草,这个托马斯·吉尔伯特伪装的太好了,一身漂亮的装束,几乎没什么脏话的谈吐,还有成熟的逻辑和对现实的准确认识…… 按照正常人类的定义,这人大大小小是个人物。 可这人本质上真的仅仅只是一个用陈宴定义来看的流氓无产者罢了,还是最恶劣的那种,甚至比那个黎守诚要恶劣多了。 平常看不出他恶劣,只是因为他除道德之外的其他个人素质很高。 他现在能坐在陈宴面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把无底线的那一面暂时隐藏了起来,不然……按照陈宴的精神洁癖,怎么都不可能和这种人合作的。’ 愿望在托马斯·吉尔伯特身上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她觉得这种人特别克制陈宴,因为陈宴的世界观决定了他一定会在有利的情况下和这种人合作。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陈宴执意要留在人类社会,和这种人打交道是避免不了的,因为这座岛上到处都他妈的是这种人。’ ‘不行,我得劝劝陈宴,早点从这种屎盆子里跳出去,不要再和凡人纠缠了。’ 愿望退出了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 她没有如往日一般在陈宴怀里睡一晚上,而是爬起身来,从陈宴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拿起陈宴的笔,用自己最苦口婆心的语气写道: 《铲屎的,你最近小心点嗷,你身边的那些个家伙,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你楼下船舱里的那个斯沃姆,握草,是他妈个半神,被人噶了脑子的半神,所以脑子不太好使,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得跟你说明白,斯沃姆之所以变成这个样,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不傻—— 如果你告诉他,他缺一块脑前额叶,他不到一秒钟就能让脑前额叶长出来,然后恢复曾经的记忆和人格。 他现在之所以看起来像个傻子,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没脑子罢了! 如果他知道你拥有回去他家乡的办法,你猜他会不会强行让你带他回去菌城? 你下次再去了,可不一定能回来了,菌城在宇宙另一边的大域中,你们星球和那个大域之间隔着几百个大域,我知道你肯定不明白大域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一个大域意味着什么。 我大概告诉你,一个大域意味着你所能想象的一个世界极限——你完全可以发散思维,用你脑子里那点可怜的知识去往最离谱的方向去想——你能想到多远,那就是一个大域的广度。 二十年前米大从你公寓搬走的那个【超越之门】完完全全是世界跟人类开的玩笑,纯属巧合,几兆亿万分之一发生概率的那种巧合。 你之前找到的那枚戒指——就是你称之为【邪眼戒指】,后来被奥斯曼狄斯帮你做成通往亚楠市沃克街33号公寓二楼传送门的那个。 说道奥斯曼狄斯,这又他妈是个麻烦的刺头……可他和你之间完全没冲突——现在没冲突,以后也不会有,且你们之间的利益基本相同,以后必定会成为你的帮手,所以暂且不说他。 你应当知道,这个世界是符合能量守恒的,所以邪眼戒指不是能一直使用的东西,事实上,你上次找到邪眼戒指的时候还能用能量进行激活,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感觉到那枚戒指已经四分五裂了,撑不住了,承载短距离传送还行,但超远距离大域之间的传送……我估计啊,即便可以,也仅仅只能做到一次罢了。 你记住哦,只有一次! 你要是被斯沃姆逼着去了菌城,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其实事情也没我说的这么悲观,因为只要你不告诉斯沃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第767章 世界线的收束(八):应答 这其实也是为他好,他回去了不一定有在这里活的自在,我以前还没有来这里的时候看过菌城所在的地方,那地方真是烂透了,真的,以你的脑子都想象不到那地方有多烂…… 也不是烂,就是没希望了,整个世界被天灾主宰了,人活的不像人了——整个星球上没有一个正常人了,世世代代无休无止的天灾改变了人的一切传承和世界观,人们……全都疯了! 全员失控…… 不,是全员腐坏——整个星球上的人全都发生了腐坏,你能想象得到那个场景吗? 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特么现在想起来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人类这玩意儿,一旦疯了,就会做出各种超乎想象的离谱举动,而菌城所在的世界,无数这样的疯子无时无刻不在做出这样的举动,用这样的举动改变着整个世界,几世经年,无休无止…… 不说这个了,反正你也去不到。 记住了啊!对斯沃姆,你就把他当成个打手,其他啥也别跟他说就行了!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万·布林墨什的味道,那股生锈金属沾染着机油的味道真让人上头。 说实在的她长得还行,身材也不错,就是脾气冷了点,还开不起玩笑,小姑娘长挺漂亮,就是不能碰,真下头…… 你对她有很多疑问,对吧,原先在拜伦维斯集团总部干到了副主任,怎么就被降级下放到了下级单位,成了饲养员了? 还有她的生理状态——作为你遇到的第一个脑机人,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她是你想象中上载了意识,变成了数据生命的那种人工智能生物吗? 她到底想从蠢虎身上得到什么?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的计算机科技知识纯纯来自威廉·马斯特那老家伙,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我肯定也不知道了。 我虽然不知道万·布林墨什身上的大多数疑点,但大概知道,她因为意识和身体的兼容问题被搞的很难受,你和她见过面了,一定已经看到她身上的那些……就是那些看起来很难受的地方,那就是因为兼容问题而导致的【智械病】。 【智械病】是我个人的说法,你怎么叫都行。 染上了这种病的人……的脑机人,它脑袋里会积累因不兼容而产生的bug和垃圾代码,当这些bug和垃圾代码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影响到整个系统的运行—— 脑机人的运行程序自然是脑机了,就是脑袋里拳头大小的一片,拜伦维斯生产脑机里的cpu仅仅能达到14纳米的制程……就是晶体管门电路的尺寸是14纳米,这个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你也有一块冰蓝记忆碎片啊,你要是不知道,就自己拿着那玩意儿查。 我听说有些邪神的神眷科学家,能按照邪神的未知知识去掌握很厉害的材料工艺,让脑机cpu的制程达到10纳米甚至更高。 制程越小,能往cpu里塞的晶体管门电路就越多,cpu的运算效率就越高——也就是说,邪神工艺下的cpu拥有更高的效率。 但邪神的材料工艺存在缺陷,虽然能制造出来10纳米以上制程的cpu,但bug很多,适配也堪称灾难性的。 把邪神cpu作为脑机的脑机人,一不小心就会失控,失控概率极高,且一旦失控,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像万·布林墨什那样,虽然已经积累了大量失控,但依然能靠着cpu本身的稳定性保持理智。 万·布林墨什脑袋里那块cpu,代号是b-114,b代表拜伦维斯,1代表第一代,14代表14纳米。 她在当年的【白蛇事件】之后,不再执着于将意志和脑机完全适配,而是退而求其次,只求和不兼容脑机进行共存——就像是我和蠢虎一样,我没有取代蠢虎,而是和蠢虎完美共存——她想要模拟我和蠢虎之间的关系,模拟出来这么一个物理模型,然后用在自己身上,从而解决自己现在的问题。 说实在的,她能想到物理模型上,实在是不容易。 但她恐怕要失败了,我和蠢虎的共存模型是无法复制的,因为我的意识不是从碳基生命或硅基生命的意识进化而来的。 你现在有了她的电话号码,我就得跟你说说她这个人,以及她跟你的交集—— 从传统意义上来看,她实际上是一个变节者。 她原本为拜伦维斯服务,并通过很巨大的努力而成为了一个副主任,我跟你讲拜伦维斯的副主任可是很值钱的。 比如说吧,一个科室的主任,仅仅负责决定科室研究的大方向、接收项目成果,以及人事调动。 至于其他——科室内的一切事务处理,都是由副主任带着科员们来完成的。 用你的话来说,万·布林墨什是一个实践者。 并且是在创业期为集团拼杀的实践者。 但拜伦维斯的情况很复杂,由于集团太大,牛人太多,所以领导层里面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所以,万·布林墨什在几年前的【白蛇事件】之后,研究始终没有进展,终于是被下放了——这比贬谪严重太多了,贬谪尚且还有回去的可能性,她基本上没可能回去了,而且还要被集团监视——威廉·马斯特那老狗就是她的监控者。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现在这个情况,还不仅仅是贬谪,而是被集团完完全全的边缘化了—— 万·布林墨什原本是神经构建科的副主任,研究的是公司的核心项目,科室无限接近公司的业务中心。 对于这么一个牛人来说,正常的下放,是下放到集团本部的底层单位,比如cpu的生产线啊、脑机程序兼容适配工作室啊之类的地方。 但对她呢? 好家伙,直接下放到集团的某个和本部业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动物园铲屎来了! 简直他妈的奇耻大辱好吧! 这简直是逼人叛变好吧! 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她是你可以争取的同盟,你明白吗? 为什么要把她争取成为你的同盟呢? 因为你接触了白蛇! 你接触了白蛇,就注定你要站在拜伦维斯的对立面。 别问为什么,相信我就对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争取能够争取的所有人,你比我更懂这个。 白蛇的事情我暂时不想多说,那女人有点邪乎……即便放在【荒野】的诸多诡异中,她也算是最邪乎的那一档。 然后—— 你隔壁的那个托马斯·吉尔伯特,算是人渣中的极品了,帝国传统鲁克人里面人渣的巅峰! 以你的智商,再跟他打交道,迟早要被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所以,你如果非要跟他打交道——我确定你要这么做——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并且不要跟他们斗智斗勇,你的智商都还没人家情商高,还喜欢给自己拍“正义”啊“好人”啊之类的debuff,做事情束手束脚,你怎么都玩不过人家的。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来你船上放狠话的黎守诚,更是狠角色,他曾经为了发展帮派而做的事情让一些邪神信徒看了都会感觉自卑。 人类这种东西啊,上限能高的不可理解,下限也能够低的不可思议。 那些看着像是敌人的恐怕也要比戴斯岛上的帮派们好一些。 没错我说的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受了很重的伤——他被欧嘎米结结实实砍了一刀,按理说怎么也应该已经挂掉了,不知道他怎么扛到现在的。 他虽然并不在乎你的看法,但他的立场是正儿八经对你有利的——他要保证你死不了——你看,这就是他和其他人最大的差别,别人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只有陈长生坚定的要你活着。 我知道你对他的态度和想法,但在他的有生之年,你或许对他做不到你想做的事了——他活不了那么久了。 最后,我要说的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我对他很感兴趣,因为他是集合北方联邦调查局、机械飞升密修会、拜伦维斯集团三者最高科技的最新产物,他是他们在探索未知道路上的一次伟大实践。 但由于是实验品,所以克莱恩的状态非常危险。 他现在易燃易爆,只要触碰到他的任何敏感点,他就会变成一颗生化炸弹! 北局把这么个怪物放出来,一定有十分特殊的目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很想知道。 最后的最后,我要劝你,早点脱离你面前一切的俗事,抛弃自己和凡人社会的一切关系,你会发现你完全自由了,你会发现自己不被束缚了——你的前路应该是星河大海!而不是和人类社会底层帮派勾心斗角! 考虑考虑吧。 如果你同意,我会告诉你一些有意思的事,那是关于蠢虎,还有关于北极冰川之下被冰封文明的事。》 她写完,把这张纸条压在陈宴枕边的手机下面,然后钻进被窝,像前几个月里大多数夜晚那般,和他相拥入睡。 …… 陈宴看着纸上的内容,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钟,身边的床单还是温热的,说明那家伙没有离开太久。 他拿其枕边手机压着的纸条,看着纸条上的字迹,难以置信的挠着头。 愿望昨晚来过了! 她不是早就来岛上了吗?怎么跟没上过岛似的?她离开动物园之后又去别的地方了? 陈宴自动忽略了愿望劝他离开岛链的那一段描述。 ‘她怎么总是早上起来跑掉呢?不想见到我?’ 陈宴想了又想,还是起身穿衣服,然后来到桌边,拿起笔来,在这张纸背后一小部分空白区域写道: 《你既然明白人类的行为是主观情绪主宰的,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完完全全以一个超凡者的身份置身事外。 我要是安心上班,每天两点一线,不读书不看报不学习,两眼一抹黑,过着无聊的生活,跟你去外面看看也挺好。 可我不是这样,我不但能看到,还能听到,在有了通感之后甚至还能感受到。 我既然感觉到了,就要管一管。》 笔锋在此停顿。 早晨舒缓的海潮声隔着舱壁传到耳边,让人的心情也平静下来,陈宴看向身旁的舷窗,大概能够从舷窗外海平线的尽头看到一丝丝隐约的光晕。 黎明将至。 他扭回头来,看着面前的文字,感觉自己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 他写完了,于是放下了笔。 他整理好穿着,离开卧室,去到一楼的餐厅,和弥赛亚一起做了简单的早饭——米粥、抹了奶酪放了烤培根的烤面包。 弥赛亚始终沉默着,她的话一直不多,但陈宴感觉到她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她原本完全冷漠的眼神里有了一丁点光彩,虽然不足以形容其为“人性”,但确实感觉影响到了她。 这是她接触俗世的结果。 陈宴始终担心她内心深处隐藏的春神意志会影响她的人格,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春神这么一个主动寻死的神明,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仅仅是蜷缩在弥赛亚的内心深处等待着生命的彻底消失。 他尝试过,但无法对弥赛亚使用通感。 她是特殊的。 今天不是双休日,她显然也要上学,很快来到餐厅的弥赛亚和被迫来到餐厅的奥斯曼狄斯告诉陈宴,他们在教会学校已经修了一部分学分,但缺少实践课的分数,就怎么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毕业。 面对这样明显的求助,陈宴暂时没有回应,他心想,岛链上发生的一切其实能挑出很不错的实践内容,可他现在还没搞明白戴斯岛上的情况,不能贸然让他们参与进来,按照他现在的看法,连戴斯岛政府都和帮派虚与委蛇,那么教会学校学生超然的身份在这里多半是不好使的。 至于亚楠市的夜校…… 要是让他们参与这么一个反对封建迷信的“实践活动”,怕是要被教会学校开除学籍的吧…… “再等等,别着急……如果你们想得到大学里的知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陈宴对这件事下了定论之后,吃过早饭,来到底舱。 他本来想看看乔治·莱博斯特和杰克·巴尔多昨天晚上的成果,可没想到两人直到现在还在工作—— 他们竟然一夜没有休息! “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杰克·巴尔多脸色亢奋。 “我们找到了一个硬盘储存器!里面有一些照片,还有一些视频……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第768章 馈赠 底舱的桌面上摆着的是陈宴昨天没见过的一台显示屏,这台显示屏的四分之一已经出了问题,紫色的液体弥漫其上。 “内屏漏液了,但暂时还能用个一两天。” 杰克·巴尔多语气里是被克制的兴奋,他显然对找到的那些东西颇感兴趣。 显示屏后延伸出的线路连接着一旁的一台简易主机,那主机甚至连壳子都没有,仅仅是一块显然经过大修了的主板上插着正常运行的必要零件,电源、机械硬盘、内存条、处理器和一只已经无法匀速转动且噪音刺耳的散热风扇——这玩意儿显然是两人从一堆电子垃圾中拼凑出来的。 “这块cpu的型号是y-1142,是亚楠市新工业区生产的第二代芯片,能找到这东西真是奇迹!” 乔治·莱博斯特也有些兴奋,这显然是他先前求而不得的东西。 陈宴若有所思道: “y代表亚楠市,1代表1代,14代表14纳米,2代表第一代的第2个型号?” 乔治·莱博斯特显然没料到陈宴知道这种命名方法,他没有惊讶,而是点头道: “是的,新工业区现在只有亚楠市投资的公立芯片制造商,所以cpu的型号就以亚楠市为开头。” “我听说还有其他公司也在搞芯片,甚至有些公司——来自帝都的公司,已经搞出来了完美物理结构的10纳米制程芯片,运算速度比14纳米制程的芯片快上许多,但由于单晶硅的材料生产加工技术还不成熟的原因,10纳米芯片尚且无法量产,岛链上现在就只能用亚楠市生产的14纳米芯片。” 陈宴摸着下巴: “可即便是14纳米芯片,也没办法大量产出的吧。” 杰克·巴尔多接过话头: “是的,产量相当少,所以暂时只能供给航空港和岛链物流中心。” 他感慨道: “真没想到能遇到这个……这种东西虽然在亚楠市产出,但在亚楠市内部是基本上没办法流通的,因为即便是坏了,或是残次品,一旦被航空港内部弃置,也会很快进到有关系的人手里,因为市井里的大人物们都想要这玩意儿——这是紧销货,紧缺的很,其运算效率完全不是先前的计算机可以比拟的。” 陈宴说道: “你说的是之前糯米果的那台计算机?” 杰克·巴尔多点了点头: “以前的计算机只能处理简单的文件,进行简单的网络搜索,且运算速度极差——初代cpu仅仅只有2300个晶体管,不足以构成复杂的门电路用以程序运算。” “可现在,这一颗y-1142,已经集成了30亿个晶体管——它足以做到我们想象中的一切!” 陈宴不懂这个,所以完全无法从他的话中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么令人激动。 但他依然感受到了激动,因为通感让他感受到了杰克·巴尔多毫无保留的心情。 杰克·巴尔多一边解释着,一边用一只丑陋、破损且沾满油污的鼠标在漏液显示屏上进行着操作,在简陋的ui上打开文件夹——文件夹打开的速度很慢,因为据他所说,他们找到的机械硬盘是坏掉的,即便已经用机器进行了修复,也无法达到正常的转速。 继而,一堆视频文件出现在他面前。 杰克·巴尔多点开其中一个,当视频全屏化时,一副辣眼睛的画面出现在陈宴面前。 显示屏旁边的烂音响里传出沙哑的惨叫声,那惨叫声里还带着明显的亢奋的愉悦,那是一个女人的叫声。 女人的叫声里混杂着另一个女人的叫骂声,但那叫骂声并不激烈,听起来更像是…… 陈宴无法描述。 “我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奇怪的地方……” 杰克·巴尔多依然保持着兴奋: “还没到关键时刻呢。” 他拿着鼠标拉动进度条,漏液显示屏上的画面飞快前进,直到定格在一切结束之后—— 一切结束之后,镜头一转,一块巨大的落地窗出现在屏幕之中。 落地窗外是绝佳的戴斯岛俯瞰视角,陈宴甚至能从这视角中看到自己位于码头a区的泊位——此时此刻,泊位上停靠的并不是他的船,这视频显然是他来到戴斯岛之前拍摄的。 镜头又是一转,一头黑发、身材姣好的女郎已经穿好了衣服,那衣服的胸口处印着几个蓝色的字母: dllc·jcf “dllc意思应该是戴斯岛物流中心(deatheland logistics centre)……可这个jcf是什么意思?” 陈宴拼出了这个短语,杰克·巴尔多回答道: “joint bat forces,联合作战部队——这女人是军队的人,我们在网上查到了她的资料,她叫莫科什·伊万诺娃,是来自苏卡不列颠的斯拉夫人,戴斯岛前任防御兵卫的副指挥官之一,岛上的土著有一半都是她杀的。” 镜头再次发生了变化,视角对准了躺在床上的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的长相和亚裔极其相似,除了更黑更红的皮肤之外,和正常的亚裔长相根本没什么区别。 女人的年龄明显比马莎娜小上很多,用饶有兴致的眼神注视着莫科什·伊万诺娃,似乎意犹未尽。 杰克·巴尔多按了一下键盘上的空格键,把视频暂停在了女人用那副玩味表情注视着莫科什·伊万诺娃的画面上。 “这个女人是戴斯岛的原住民,是归化了帝国的那一批,也是岛上唯一幸存的土著民族,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你们一样……额,怎么说呢,但我在网上找了找,并没有发现他们和你们有关的任何知识——他们虽然和你们长得一样,可能往上追溯无数代拥有同一个祖宗,但在漫长的地壳变动和人类迁徙中,你们早就不是一个民族了。” 陈宴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杰克·巴尔多指着大半个身子埋在被子里的女人,继续说道: “这个女人叫雅哈美美·多部娜察,翻译过来就是溯月降生·疯婆子。” 陈宴用惊奇的目光看向他。 杰克·巴尔多无奈道: “戴斯岛原住民的名字就是这样的,他们无名无姓,只用一生经历的大事和主要特征作为自己的代号。” 陈宴艰难的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杰克·巴尔多按下空格键,继续播放视频。 莫科什用那双漂亮的淡白色眼睛看向她,阴沉的语气完全配不上眼前旖旎的场景: “没有下一次了。” 后者嘟起了嘴。 按照陈宴的审美标准,多部娜察就算在亚裔里,也算得上是比较漂亮的那一种,她的漂亮是狂野的,就像是某种让人抓耳挠腮的小野猫。 莫科什神色更加阴沉: “过两天……不要留在机械蜂巢。” 后者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 “他们要开始行动了吗。” 莫科什修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同时扣好了深蓝色作战服的最后一颗扣子。 “不是针对你们。” 女孩从床上跳了起来,把头埋进她前胸,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可是跟他们不一样的哦,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哦。” 莫科什冷漠的一把推开她。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在那里低着头站立片刻,忽然说道: “也是这两天,你不要和别人一起。” 已经穿好衣服佩戴好武器的莫科什惊诧的抬头看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的移开视线。 陈宴拍了一下空格键: “我确定她们两个在说关于前天发生在机械蜂巢里的屠杀事件——代表戴斯岛原本存在的势力【抵抗派】,和空降戴斯岛物流中心官员【降临派】之间的相互屠杀。” 杰克·巴尔多问道: “什么结果?” 陈宴简单回答道: “被邀请去到物流中心成立庆功宴上的宾客死了一大半,机械蜂巢里某个区的住民遭到了清洗——那大概是【抵抗派】一些重要成员的藏身地。” 乔治·莱博斯特此时在一旁说道: “我们恰巧查到了一个叫【火药店】的组织,他们曾经是戴斯岛上最大的武器贩卖商,也是最强的帮派之一,经营着大部分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和原先的戴斯岛拓荒团——也是现在的戴斯岛物流中心有着密切的联系,可现在莫名其妙金盆洗手不干了,网上也几乎完全查不到任何消息了。” 陈宴确认道: “【火药店】的人几乎死光,即便有幸存者,也一定藏起来避风头去了。” 虽然不知道陈宴从哪得来的消息,但他笃定的语气足以让面前两人相信。 杰克·巴尔多把话题转回视频上。 “根据戴斯岛物流中心的公开资料,这女人现在是中心内部的第三号人物,负责着岛上的全面安保,你在机械蜂巢里见到的武装工蜂全归她管…… 听说她下个月还要参加选举,根据她的人脉,选上议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以后物流中心的决策层肯定有她一个位置。” 陈宴一边听着,一边思考。 杰克·巴尔多和乔治·莱博斯特只把视频里发生的事情当乐子看,可在陈宴看来,这视频却拥有非凡的价值。 她是下个月要进行选举的重要人物,而这个视频会对她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足以让她的选举泡汤。 陈宴并不介意做这样的事情,但他不会去做,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他和这女人几乎没有交集。 他心里想,他唯一和莫科什·伊万诺娃发生交集的可能性,就是克莱恩——如果这女人是克莱恩的政敌,或是伙伴,一旦克莱恩向陈宴求助,陈宴就有了一些机会。 想到这里,陈宴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甩出脑海。 克莱恩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一回事,一旦克莱恩发生失控,陈宴就要想办法跑路了。 陈宴把注意力移回破烂的计算机屏幕上。 杰克·巴尔多指着文件夹里的视频: “这里面几乎全都是这种不可告人的事情,机械蜂巢的每个区几乎都有。 真不知道这些视频是谁拍下来的,明显是有人在机械蜂巢里的各个角落藏了摄像头。” 他吐槽道: “储存这么隐秘信息的硬盘竟然成了废品,简直不可思议!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可它就是发生了!” 陈宴说道: “储存器呢?” 杰克·巴尔多指着主板侧面的某个接口位置,只见一枚黑黝黝拇指大小的u盘就插在上面,u盘的黑壳子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因为这黑壳子几乎盖不住里面的电路板。 陈宴伸出手来,触摸u盘。 眼前出现的通感仅仅停留在“一片漆黑”。 时间在一片漆黑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光亮—— 乔治·莱博斯特的虾头出现在陈宴面前。 这就是他们在底舱刚刚打开包裹时的场景,也是和这u盘相关的唯一场景。 陈宴默默退出了通感状态。 “你们刚刚看到这u盘的时候,也是坏的?” 乔治·莱博斯特答道: “是的,这u盘外面的壳子几乎完全毁了,仅仅只剩下一块脏兮兮的芯片了,我们原本没想过要把这玩意儿修好来着,实在是这堆电子垃圾里面的硬件储存设备不多,我们才想修修看看的,谁知道清完灰就能用了。” 陈宴隐约觉得这东西有鬼,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说道: “这台电脑能朝手机里传文件吗。” 杰克·巴尔多说道: “完全没问题,我们修好了一块无线信号处理器。” 陈宴把大大小小53个视频传到手机里,同时也从杰克·巴尔多这里了解到了这批电子垃圾的维修进度: “简单点的问题,比如进水烧电容、静电击穿电路板、内外屏出毛病这样的设备,已经全都修好了。” “一些修不好的,就是芯片出了问题,这一批大概占所有设备里的五分之一,实在不少,芯片这东西是没法修的,所以这些设备只能拆了当零件。” “剩下还没修的,都是比较大型的设备,内部结构很复杂或者涉及到一些没有的零件,比如摄像机镜头之类的东西。” “如果单单按照数量来看,在今天太阳落山前,我们能修好的占总数的三分之二。” 这个数字已经远超陈宴的预期。 在如此恶劣的工作环境,和如此贫瘠的设备和零件类型支持下,陈宴原本觉得能修好一半就是大成功了,没想到能修好三分之二。 第769章 维修师和认证资格 仅仅只是第一天,这批电子垃圾就已经修好了三分之二。 黎叔的单子三天后交货,按理说,如果到时候真的要交货,只要三天之内修个差不多,陈宴至少能有个交代。 但他并不打算把这批修好的电子设备完完整整的交给黎叔。 「至于剩下那三分之一,各个都是难啃的硬茬子,修起来相当麻烦,仅仅是检测就需要浪费大量时间,所以你最好不要期望那些设备能全部修好。」 「越难修的东西集成度越高,内部结构越复杂,价值也就越高,剩下这三分之一的设备基本上都是这样,修不好就算了,一旦修好就是大赚—— 亚楠市的垃圾佬们称这样的东西叫【大货】,而【大货】是需要遇的,需要运气也需要眼力,在垃圾场捡漏是比在马场赌马都刺激的游戏,胜利所带来的超额收获会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眼馋。」 杰克·巴尔多解释着,他在之前当街溜子的时候接触到了一些这样的信息,大概知道这个层次的黑货在市场上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价格。 乔治·莱博斯特在这方面插不上话,他是纯粹的技术人员,仅仅只是懂得维修技术罢了,对刚刚兴起的电子垃圾市场完全不了解。 「剩下这三分之一的设备里面有些我见都没见过的,乔治也没见过,即便看了内部零件,也不知道这设备是干嘛的,这种设备一般是某个细分科技领域的专用品,即便修不好,遇到了懂行的,单卖零件也能卖上价钱。」 「但是……好兄弟,咱们也不缺钱啊,之前卖蛇吻岩的钱还有很多呢,一时半会儿花不完,为什么还要挣钱呢?」 陈宴说道: 「那些钱是一次性的,是不可持续的,如果想要挣更多的钱,就需要得到生产资料——比如说地皮、生产维修设备、工具、原料等等。」 他似乎答非所问。 杰克·巴尔多若有所思的看着桌边陈宴昨天带回来的集成化维修设备,说道: 「生产资料……比如这种设备,现在都是特殊专供,买不来,市场上根本没有……那个黎叔肯定有特殊的路子。」 陈宴缓缓说道: 「不仅仅是设备没办法拿钱买到,戴斯岛的地皮也不仅仅是能用钱买来的,在这个看似先进实则蛮荒的机械蜂巢里,丛林法则盛行,帮派控制着底层人的一切,如果我买到一块地皮,开了自己的商店,而我的生意不但要给物流中心缴税,还要给帮派交保护费,我的生意——无论什么生意,都要经过帮派,和帮派分一杯羹,这样的生意有什么意义呢?」 杰克·巴尔多挠了挠脸,心想,其实我们可以开船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岛链,说不定情况能有所改善呢? 陈宴不用使用通感,就能够从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他大概的想法,杰克·巴尔多从来都是把一切写在脸上。 「在我知道戴斯岛的情况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哪里都一样,即便是在世界的中心,最繁华的帝国帝都,情况也不会比亚楠市最肮脏的商业街好到哪去。」 他用打趣的语气说道: 「可我并不认为人类没救了。」 另外两人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来自社会最底层,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戴斯岛上的情况让他们感觉自己回到了家——一个比以前破烂一些,但有吃喝不愁,更不需要担心没玩具玩的家。 这样熟悉的世界并没有给他们「这狗曰的地方烂透了」的感觉。 「我估计接下来几个岛链上的情况和戴斯岛差不多,甚至比戴斯岛的情况更差。」 陈宴没说原因,因为大家多少能猜出来。 他顺着刚 刚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假设在没有帮派干扰——在正常的营商环境下,一旦有了生产资料,你就可以生产更多的商品,赚取更多的钱。」 「而不是花费积蓄……虽然花积蓄也没什么,但花那些钱是没意义的,因为那些钱不能为你带来正常的生产资料——在戴斯岛上,你得到的生产资料实际上是别人租赁给你的,物流中心或是帮派,他们拥有你手中生产资料的一部分支配权。」 「可你又不能拿着枪冲进去把他们全杀了,因为他们就是这个岛屿的一切——这里的情况比亚楠市更糟糕,完全未接受过任何启蒙的人们为了帮派的利益而战,冲在前线保卫财产的并不是那些该死的角头,而是以为自己是在保卫家园的普通人——他们以为自己和帮派的利益完全捆绑在一起了!」 陈宴说完,停滞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我按照自己往日对世界的理解做出了这样的推断,我希望自己是错的,我希望人们比我想象中要理智的多,这样我们就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乔治·莱博斯特在陈宴身边待的时间短,不知道陈宴到底在想什么,但杰克·巴尔多大概知道陈宴的想法和思考这一切的行为动机,在他眼里,陈宴要做的事情是十分困难甚至不可能的,他能给予的只有帮助和安慰——他沉默着拍了拍陈宴的肩膀。 寂静之中,底舱的舱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完全正确。」 底舱内的三人同时向舱门口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乔治·莱博斯特——更准确的来说,是盯着他那颗虾头。 后者有些手足无措,仓惶之下想要逃跑,可他在这里根本无处可逃。 「你的推断完全正确,可你并没有接触很多岛上的事,这就是亚裔所说的管中窥豹吗。」 陈宴眼角抽搐,纠正道: 「是见微知著。」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眼神从虾人的虾头移动到房间中央的工作台上,又向上移动到陈宴脸上: 「只需要全部的五分之一,就能够满足黎叔的胃口,岛上的土著没见过世面,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我也从未把清单给过他们。」 陈宴没说话,虽然对他突如其来的造访很不满意,但对这种做法是赞同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再次看向虾人乔治·莱博斯特,眼神里的「兴趣」几乎溢了出来。 「我有一个兄弟。」 托马斯·吉尔伯特把目光移到陈宴那几乎写满了不耐烦的脸上。 「我有一个兄弟……剃刀党的家族成员,一个在刀口舔血的硬汉,他曾经经营过一种奇怪的、能够发电的矿石,而他的供货商是一个有着虾头的人,我并未见过他的供货商,因为他说那虾人从来不离开地下,他说……」 陈宴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未受邀请时在合作伙伴家里乱逛,就是你合作的诚意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注视着陈宴,他显然感觉到了尴尬。 但这尴尬更显然并未能对他造成影响,因为他很快就用打趣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我原以为他在说谎,并坚定的以为他突如其来的一大笔钱是陪伯明翰街那些老贵妇们睡觉来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显然不擅长说笑话,即便他自己觉得好笑,他的脸部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于是这番话让气氛变得更冷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转移话题的方式来让其他三人知道「他并不在意虾人身份这件事」: 「即便是五分之一,对黎叔来说也是一大批货,因为戴斯岛上并没有十分厉 害的维修师,能修芯片设备的维修师更是屈指可数,我带到岛上的都是大货,五分之一完全能满足他的胃口。」 「而剩下的,我将用来赠送给你,来表达我的歉意。」 陈宴看向杰克·巴尔多,而后者轻微向他点了点头,并露出和刚才不一样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他妈可是一大笔钱!」 于是托马斯·吉尔伯特获得了陈宴的原谅。 「我需要提前得到一些已经维修好的设备。」 托马斯·吉尔伯特不可避免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并许诺了他自己认为颇为丰厚的报偿: 「五分之一,陈先生,你将会从我全权负责的售卖过程中得到五分之一的纯利润。」 底舱冰冷的空气里回响着托马斯·吉尔伯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不需要你冒着被领带帮扯领带的危险亲自进入机械蜂巢,不需要花费大价钱招揽信不过的业务员,更不用担心这些业务员会把你修好的设备交给黎叔这样的人,不需要让自己信得过的人跟那群野蛮人面对面收钱……」 他提出了足够多、也足够危险的风险,并坚信陈宴会尽量避免这些风险。 「我已经打点好了岛上的一切,所以,你只需要把业务交给我,由我来完成最危险的部分。」 他指着底舱中央的工作台。 「而你们,只需要待在安全屋里,拿着螺丝刀和小零件,把这些值钱的、娇贵的、一碰就坏的小东西修好,然后交给我。」 他来到陈宴面前,伸出手来。 「意下如何?」 陈宴说道: 「我要一半。」 托马斯·吉尔伯特脸上十分浅的微笑僵住了,看起来就像是带了一张人皮面具。 他的手将在半空,这样的尴尬持续了好一会儿。 「三分之一。」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陈宴坚定道: 「一半。」 托马斯·吉尔伯特收手转身,又很快扭过头来用右手食指去指着陈宴。 他没有说话。 陈宴完全开诚布公,并完全不在意对方的任何伎俩: 「你会去找新的维修师,吉尔伯特先生,我们的合作持续不了多久。」 托马斯·吉尔伯特笑了,他显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所以面对这样的困境是侃侃而谈,完全看不出半分的窘迫: 「哈,你或许不知道在岛上找到一批维修师有多难,民间有手艺的人几乎全都被帮派管制着,而明面上可以进行维修的手工匠都必须拿到物流中心的认证许可——这是比得到黎叔的信任还要难上许多倍的事情。」 他再次看向虾人,同时眼神掠过杰克·巴尔多: 「所以,一个好的维修师价值连城——他们不但能够修好那些比金子还要昂贵的电子设备,其本身也是有很大价值的交易品之一——一个拥有认证许可的维修师,可以让黎叔这样的人把妻子和他共享——是妻子,不是情人。」 他再次强调道: 「一整个产业链,陈先生,这是在物流中心和戴斯岛帮派共同努力之下诞生的一整个产业链。」 「我们能够从中获取的价值远超过你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 「和黎叔的合作只是个开始,甚至算不上什么困难——让手下的维修师得到物流中心的认证许可,比获取黎叔的信任难得多的多。」 陈宴说道: 「你显然已经在做了。」 你显然已经在尝试得到黎叔的信任了,不然你不会知道这有多难。 托马斯·吉尔伯特脸上的笑容消失: 「一半,陈先生,这一批和下一批。」 他的笑容里没有掺杂「愤怒」或是「不屑」之类的情绪,陈宴能看到的只有「温和的感谢」。 「谢谢你昨晚的收留,陈先生,我会在合适的时间给你打电话,带走除了黎叔需求之外那五分之四的货物——在维修完成的那一部分设备中。」 他说完,离开了底舱。 陈宴打开手机,看着数据模块中代表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小红点离开船只,才切换到电话页面,拨通了克莱恩·贾斯特斯的电话。 「喂。」 声音短平而比之前相比较为轻快,克莱恩心情不错,似乎是因为在第十八月的研究上有了进展? 「克莱恩,能给我搞来电子设备维修师的认证许可吗,嗯……如果可以的话,相关的电子设备维修店铺的开店资质,能给我搞来吗。」 面对陈宴的需求,电话那边停顿了片刻。 「没问题。」 克莱恩甚至没问原因。 「但需要等到今天下午才行,而且没有纸质版,只有电子证明。」 电话里传来克莱恩的交代: 「把维修师的名字发到我手机上。 拿到维修师的认证许可之后,不要声张,也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知道,这玩意儿现在已经在内部停止发放了,只是还没有发布正式文件,等发布正式文件后,岛上不会再有新的维修师。」 陈宴: 「我要两份。」 克莱恩: 「没问题。」 请假一天 春节不断更挑战失败,预计明天恢复更新! ——2023年1月24日20:30,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770章 拜山 在做出许诺后,克莱恩再次交代道: “你即便拿到了这些东西,也不要去和岛上的帮派硬碰硬——你不可以明抢他们的生意。” 陈宴说道: “我明白的。” 陈宴感觉到克莱恩的声音里有些焦躁: “这两天岛上不太平,你小心一些……如果被武装力量拘禁,不要反抗,什么也别说,给我打电话。” 陈宴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但他没有继续询问,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克莱恩不会对他的询问有所回答。 所以他只是回答: “知道了。” 陈宴接着说道: “我已经接触到了黎守诚,和他的第一次交易将会在后天晚上之前展开。” 克莱恩的声音缓和了一丁点,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情变好了,而仅仅是因为疲惫: “想要真正接触到黎守诚所代表帮派的核心,你得展现自己的价值……和忠诚。 一旦你有了两个维修师的官方资质,他们就会看到你的价值。 而忠诚可以来自于很多地方——他们或许会让你对他们缴纳投名状,那将是艰难的抉择,但我希望你能做到。” 陈宴简单的回答道: “知道了。” 克莱恩最后交代道: “无论如何,一旦身陷险境,不要立刻反抗,记得给我打电话……岛上的形势很紧张,微小的差错会带来巨大的改变……无论如何,一定要谨慎。” 陈宴回道: “我这就把名字发到你手机上。” 他挂掉电话,发送了名字,心中对戴斯岛的情况思考再三,总也得不出个靠谱的观点来。 反观另一方面——克莱恩轻易的许诺让陈宴完全感觉不到托马斯·吉尔伯特所表达的困难,这说明克莱恩在物流中心内部的权限很高,一个空降的官员掌握着这么大的权限,又因为各种其他限制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种情况让陈宴联想到了一些家乡历史上的事,糟糕的是,那些事的结局通常惨烈。 片刻之后,在两张印有乔治·莱博斯特和杰克·巴尔多名字的电子证明和开店资质有关的三份证明发送到陈宴手机上的时候,陈宴没感觉到任何和兴奋相关的感觉。 “我也有吗……可我没办法证明什么……” 虾人很紧张,维修师的电子证明是为了证明身份而存在的,但他根本就没有人类身份,难道在物流中心检查资质的时候要顶着这个虾头出去吗…… “不需要担心。”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仅仅是需要证明我们有两个维修师而已,不需要你露面。” 乔治·莱博斯特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嘱咐两人要正常休息之后,陈宴叫上了斯沃姆,再次前往机械蜂巢。 “我们今天去哪里?” 面对斯沃姆的疑问,陈宴仅仅只是说道: “我们到处看看。” …… …… 托马斯·吉尔伯特穿过弥漫着雾气的码头,看着隐藏在清晨雾霭中如神明造物一般的机械蜂巢,用崭新的磁感应打火机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香烟。 他本不打算亲自来到戴斯岛。 亚楠市还有他需要打理的产业,从酒吧到酒厂再到以酒厂为掩饰的偷渡生意,剃刀党的经营日渐红火。 可除了他之外,剃刀党并没有其他能抗事也能办事的人,他的几个兄弟都不大成器,反倒是姐妹和弟妹有些手段,可一些场合天生不适合女人出面,他不放心她们走出幕后站在台前。 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八角帽帽檐里藏着的刀片,看着机械蜂巢,喷出一口烟雾。 在了解到戴斯岛上的情况之后,他依然做出了将亚楠市的产业交给几个兄弟来打理的打算,因为他意识到外面有更大的机会——机会一般来自走在整个社会最前端的产业,这是蒸汽机和工业时代用二十年的时间给他上的一堂课。 他扶着通往蜂巢机械栈道的扶手,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在亚楠市兜售劣质烟草的时候,那时候父亲每天拿钱出去喝酒赌牌,兄弟们跟着母亲一起在工厂工作,尚未成年的他认为在工厂只会早早的掩埋自己的人生,于是他来到街道上,和最危险的帮派分子做交易,冒着随时会被洗劫一空被感染上梅毒的风险,将自己种植的劣质烟草出售给街道边上的任何过路人。 那时候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打仗,每一天都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他坚持下来了,他的运气足够好。 在母亲因家族血脉带来的诅咒去世之后,他把父亲赶出家门,和几个兄弟一起扯起了旗子,他们称呼自己为剃刀党,穿着漂亮的衣服用来和普通帮派做区别,将刀片藏进帽檐以展示自己的凶狠,他们开始接触赌场生意,把自己打下的酒吧二楼布置成转角楼,绑架商人的孩子以换取高额赎金……他们无恶不作。 托马斯·吉尔伯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像现在一样的紧迫感,他记得上一次面临这样的危险时,还是在伯明翰街的时候,那一次他的生意招惹到了莫西人,那是从亚楠镇时代就盘踞在伯明翰街的老牌帮派之一,托马斯·吉尔伯特以一位妹妹为代价换取了这场骚乱的平息,而在两个月之后,他在肮脏的运河里发现了妹妹的尸体。 很多年后,托马斯·吉尔伯特也没有能力把伯明翰街的莫西人全都杀掉,他能做的仅仅是用保险生意把另一个大帮派引进了伯明翰街,那帮派和莫西人展开了为期十多年的明争暗斗,莫西人的首领被他们吊死在伯明翰街教堂的屋檐上。 那一天,托马斯·吉尔伯特和几个兄弟一起站在教堂的屋顶,对着莫西人首领的尸体撒了尿。 恍惚之间,眼前的场景从伯明翰街转换到了机械蜂巢,托马斯·吉尔伯特回过神来,看着机械栈道上不远处走来的熟悉面孔,无声的等待他来到面前。 “汤米。” 如果陈宴在场,一定会感觉这人和当初在码头把电子垃圾交给他的那个马仔很像,只是年龄老了很多,两鬓全是白发,但眼神比之前那马仔锐利很多,即便已经略微驼背,也完全看不出老态。 “鲍勃叔叔。” 托马斯·吉尔伯特递出一根烟,鲍勃接了过去,托马斯为他点燃了烟。 托马斯·吉尔伯特几乎不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几乎没人能获得他的尊重。 “事情顺利的出奇……对方点名要你。” 鲍勃吞云吐雾之间说出了这句话,他似乎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有些紧张,以至于两指间的烟头战栗不稳。 托马斯·吉尔伯特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迈开步子: “边走边说。” 鲍勃明显有些慌张,可他克制住了: “那人很危险,汤米,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托马斯·吉尔伯特停顿了一下步伐,但还是朝前走去。 鲍勃跟上他,在他身边用较低的声音说道: “那人名叫尤里·安德烈维奇,外面都叫他哈桑老爹,他掌握着c区的第5、6、7、8、9片区……不同于领带帮,哈桑老爹对这五个片区的掌握是特别深度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了他一眼。 鲍勃解释道: “哈桑老爹似乎有一些和其他帮派不同的能耐,他把大量的苏卡不列颠人运送到了戴斯岛,进入机械蜂巢,进入c区……无论是否愿意,他们成了他的附庸,他有的是办法。” 托马斯·吉尔伯特以前没有接触过苏卡不列颠人组建的帮派,根据鲍勃的描述,他按照自己的猜测说道: “比亚裔的角头要凶狠一些。” 鲍勃朝机械栈道上吐了口浓痰,一不小心吐到了某人的腿上,那人怒视过来,却又很快被鲍勃一身的凶狠吓的闭上了嘴。 “都是一类货色。” “和亚裔的角头不同,哈桑老爹主要依靠收保护费过活,在c区的5-9片区,他们甚至取代了工蜂的作用——他们处理事情比工蜂更高效,也更公平,最近甚至开展了商业仲裁业务……我大概打听了一下,还挺受欢迎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把烟头扔到机械栈道外,那烟头很快坠入机械蜂巢之下的旋涡之中,消失不见。 “这样的人活不长,他的寿命和他的后台相同。” 托马斯·吉尔伯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鲍勃脸上的表情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内心显然忧心忡忡: “哈桑老爹经常和c区的其他帮派发生了冲突……你明白的,他的领地意识很强……在他所管辖片区的边缘经常发生大规模的斗殴事件,和他的【领地】接壤的其他区域首领甚至会遭到频繁的暗杀!所以他的名声特别恶劣!” 鲍勃很谨慎的再次问道: “汤米,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他呢?”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燃了第二根香烟: “谁知道呢,鲍勃叔叔,谁说得清楚呢。” 鲍勃没再说话,没人能看懂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往后会如何打算,即便面对像鲍勃这样为整个家族奋斗了大半生的老人,也仅仅只能获得他的尊重,但无法获得他完全的信任。 此时正是破晓时分,海平面上乍现的天光照亮了机械蜂巢的一整面,那一整面的玻璃和一部分被打磨光滑的机械仿佛绽放出了光明,光明刺破黑暗戳破雾霭,又在短时间内将滞留在机械蜂巢周围的雾霭驱散殆尽,此情此景如同神迹,甚至引得一些无知者就地跪下,朝着机械蜂巢顶礼膜拜。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这一幕,一口啐在栈道上。 在机械蜂巢独特的道路设计下,他们很快来到c区的第五片区。 c-5区的入口处灯红酒绿,一整排街道布满了橱窗,但那橱窗里展示的并不是正常的商品,而是面容姣好的苏卡不列颠女郎——现在,橱窗里空无一物,c-5区的一切都在昨夜的狂欢之后陷入了暂时的沉寂,无论是旅客还是居民,都会在中午之后苏醒,然后恢复这条街道的繁华。 托马斯·吉尔伯特皱着眉头绕过街道上的避孕工具,踩着无可避免的啤酒瓶碎渣进入某条有着小花园的小巷,在进入某个啤酒屋后被几个斯拉夫人搜身 这些人是值班者,也是整条街道上在这个时间唯一清醒的人。 在卸掉了所有武器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被某个女郎带领着穿过啤酒屋,经过一条亚裔传统样式的长廊,最终来到某个院子里,在一方有锦鲤游动的小水池旁看到了正在给鹦鹉喂食的壮汉。 说是壮汉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面前几乎两米多高的巨人虽然强壮,但已经明显有了老态,托马斯·吉尔伯特轻易的发现了他头上所剩不多的白发,脖子上已经松弛的皮肤,以及肉眼可见的啤酒肚。 对方只穿着一件白背心,所以啤酒肚很明显,也很丑陋——他完全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斯拉夫老人。 他就是真名为尤里·安德烈维奇的哈桑老爹。 和托马斯·吉尔伯特想象中有些出入。 鲍勃的脚步在此停顿。 “苏卡不列!苏卡不列!” 鹦鹉看着托马斯·吉尔伯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欢迎你】。” 苍老的壮汉没有扭头去看托马斯·吉尔伯特,仅仅是露出了笑容。 “哈桑老爹。”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我认为我可以满足你的一部分业务要求,所以今天来到此地,想要以自己的能力换取工作。” 鹦鹉又开始用那种让托马斯·吉尔伯特难以忍受的尖锐语调尖叫着: “太心急了不列!不是好人不列!” 哈桑老爹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糖,塞进鹦鹉嘴里,鹦鹉兴奋的接住那块糖,并不再说话。 “跪着说话。” 他语气和蔼。 托马斯·吉尔伯特沉默片刻,缓缓双膝跪地。 哈桑老爹来到他身边,用那双比常人胸膛差不多大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 “来岛上多久了。” 这样的手掌,怕是能随意轻松扯掉一个人的脑袋。 (本章完) 第771章 奋斗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生了战栗,这些战栗并不来源于恐惧,而是兴奋——他已经很久没和哈桑老爹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他从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喜欢面对这样的危险,他更喜欢待在自己的酒吧里,看上哪个漂亮女人就把她占有,而丝毫不管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他又克制不住的因和哈桑老爹这种人打交道而颤栗不已,他似乎就是为了做这种事而生的——他似乎就是为面临危险而生,他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解决风险并适应风险。 他语气如常: “昨天刚到岛上。” 哈桑老爹继续用那和蔼的声音说道: “你和黎守诚有什么过节,我不在意,因为黎守诚是无家的野狗,见了谁都要吠上一口。 我只在意你的能力,小汤米,你是否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能干?我得先见识见识才行。” 他从另一只裤兜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托马斯·吉尔伯特: “c-4区的猴佬欠我一笔钱,这纸上的地址是c-4区的一个店,你帮我把这店要回来,就当猴佬还了利息。” 托马斯·吉尔伯特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如你所愿,哈桑老爹。” 他站起身来,沿着原路返回。 哈桑老爹目送他离开小院,直到脚步声消失,才把目光转向已经吃完了糖果的鹦鹉。 “这是个危险的小伙子,我很少遇到无法产生通感的人。” 鹦鹉甩了一下头上那颗漂亮的、蓝白红相间的羽毛,用尖锐的声音叫嚣道: “直接弄死他不列!” 哈桑老爹从鹦鹉笼下方的食盒中拿出了一些零碎食物,丢向水池中的两尾锦鲤: “还早,他还有用处,这里没人比他更懂经营的事情了,在亚楠的时候我就看过他,他做的不错,人聪明,遇到事情也下得去手。 让他做我的代理人,以我的名义去做事,他就怎么都是我的人。” 鹦鹉盯着水池中正在拼命进食的锦鲤,眼神中满是杀气。 哈桑老爹使劲一巴掌拍在鹦鹉笼上。 鹦鹉尖叫一声,扑闪着翅膀在狭小的鹦鹉笼里到处乱窜,这无意义的举动也只能平添伤口罢了。 “小列巴,你得小心点说话。” 哈桑老爹把脸贴近了笼子,可鹦鹉完全不敢去啄他那已经有些昏黄的眼睛。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回动物园里,让你去和那群东西混在一起,看你还敢不敢整天说脏话!” 鹦鹉这才被彻底震慑住,不敢动弹。 …… …… 托马斯·吉尔伯特来到c-4区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已经很多了,来来往往的人们已经开始忙于一天的生计。 戴斯岛作为整个第一岛链最大商业枢纽的好处在这一刻显现出来: 即便没有充足的游客,旅游业也不发达,但作为整个第一岛链的物流中心,戴斯岛依然吸引了大量商贾在此置业,即便没有买下房屋,也多少会租上一间商品房,用以储存货物和进行零售。 用陈宴的话来说,机械蜂巢就是一座兼备了物流中心职能的超大型零售批发市场。 事实也是如此,戴斯岛的位置位于洋流正中,即便是普通的风能动力帆船也能够顺流而下,飘向帝国。 作为第一岛链中距离第二岛链边缘地带最近的岛屿,戴斯岛又是两个岛链之间的天然中转站,在帝国有意识的清理了海盗之后,戴斯岛的中转职能变得更加强大——与和海盗斗智斗勇相比,高额的税金和帮派的保护费根本算不上什么,有谁会和自己的小命较劲呢? 这也是帝国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对戴斯岛这么一个完全蛮荒的岛屿进行拓荒的原因。 c-4区的某个巷子里,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面前的一群小伙子,耳边传来鲍勃的声音: “咱们在岛上只有这么多人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了身边的鲍勃一眼,转向那群小伙子,说道: “不用害怕杀人,不用害怕鲜血,当你们走进去的时候,一切都听命于剃刀党。” 小伙子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他们是被剃刀党送到岛上的“先锋部队”,在和平时期作为帮派马仔培养,在战争时期就要为剃刀党献上心脏。 托马斯·吉尔伯特转向鲍勃:“我把那地方交给哈桑老爹的时候,要干干净净的。” 鲍勃回答道:“明白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带着伙计们,朝着哈桑老爹给的纸条上的地址走去。 那是一家没有标注名字的酒吧,酒吧藏在一条暗巷里,托马斯·吉尔伯特对这样的酒吧所经营的业务熟悉极了。 大门紧闭,门外尚且无人看守——现在不是经营的时间。 托马斯·吉尔伯特来到门前,从鲍勃手中拿过冲锋枪,打烂了门锁,一脚将门踹开。 门内正在休息的守卫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紧随而至的子弹打成了筛子,紧跟着托马斯·吉尔伯特冲进酒吧里的马仔们大吼着剃刀党的口号,将子弹送进一个又一个企图反抗者的脑门,直到酒吧内的玻璃碎了满地,舞女们和客人们的尖叫声刺破了耳膜,水池里的水全都变成了血红色…… 当最后一次枪声落下,托马斯·吉尔伯特开始和马仔们清理现场。 他们砸烂了酒吧的屏风,让酒吧打开正门时能够让阳光直射进来,将污垢全部扔进了下水道,他们知道机械蜂巢强大的排污系统能够将任何血污排放进入大海之中,无论生灵因何而死,机械蜂巢之下的旋涡都将淹没一切。 他们赢了,趁着对方休息的时候大举进攻,趁虚而入,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样的胜利不光彩。 “汤米,我们要不要先撤退。” 托马斯·吉尔伯特没有去看打扫战场的马仔们,他仅仅只是点燃了一根香烟,靠在墙壁上,一只手抽着烟,一只手用一根霰弹枪的枪管杵着地面,即便他并没有受伤。 鲍勃补充道: “c-4区的猴佬是不同于北方亚裔的存在,他们不仅会杀人,还会使用一些巫祭手段。” 托马斯·吉尔伯特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仅仅是说了另一个话题: “我们这边谁受伤了,谁死了。” 鲍勃报出了几个名字。 托马斯·吉尔伯特吐出口烟,烟雾遮挡了他的脸,于是他的面部在酒吧里已经被破坏的霓虹灯光下变得扭曲不定: “受伤的伙计每个人给三镑,好好休息几天,伤好了再来做事。 死去的给十镑,帮忙安置家人。” 他没有克制的声音显然被马仔们听到了,于是他们对他更加感激,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中,他们是一个便士都不值的贱命。 鲍勃听到汤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明白了汤米的决定,于是不再劝阻,只是给手里步枪的弹夹上了子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报复。 而托马斯·吉尔伯特则掏出那张干干净净的纸条,拨打了纸条另一面上哈桑老爹的电话。 电话很快拨通了。 “已经完成了。” 电话里传出和蔼的声音: “干得不错,我的人很快就到。” 托马斯·吉尔伯特稍稍放心,从他的角度来看,哈桑老爹完全没必要欺骗他,合作是双赢的事,但如果哈桑老爹放了他鸽子,面前的局面就是双输,而双输的结局毫无意义。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接下来的话,一下子让他的处境变得进退两难。 “作为奖励,我准备把这家酒吧交给你,我认为你能够经营好这家店铺。” 托马斯·吉尔伯特脑海里有无数念头闪过,而这些念头因对方的下一句话戛然而止。 “你觉得把酒吧改造成什么产业比较好?c-5区已经有整个机械蜂巢最棒的酒吧了,其他酒吧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个想法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游戏厅。” 对方的反应里充斥着好奇: “哦?”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弹子球、拉霸机……” 他列举了几种游戏机的名字,并为哈桑老爹解释了游戏的机制。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可是啊,小汤米,在机械蜂巢,赌是不被允许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托马斯·吉尔伯特想到了很多,这一刻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领带帮——黎守诚在想方设法搞到维修人员的资质证明,但这种资质证明的达成条件极其苛刻,帮派是铁定达不到的。 而哈桑老爹也是一样,他一个原本就是因混乱和无序而诞生的帮派成员,为什么要企图遵守法律呢? 这些帮派大佬,为什么要努力试图洗白自己,企图得到官方的认可呢? 他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这一刻的思考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回答道: “我之前了解过物流中心的法律,那是简化版的帝国北方联邦法律,法律中明文禁止了赌的行为—— 不能将现金或是有价证券,作为游戏产业或电子游戏产业的奖品。 也不允许商铺把客人的奖品以现金的方式赎买回来。 也就是说,明面上直接来钱的路子完全断了。” 哈桑老爹常年浸润在这种行业当中,自然知道其中的关键,所以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表演。 “我们只能在暗地里完成这件事——游戏厅里仅仅只进行游戏本身。 比如弹子球。 客人用游戏厅里的游戏机赚取弹子,如果运气够好,赚来了大量弹子,他不但可以在游戏厅里兑换毛绒玩具之类的礼品,还可以把这些弹子拿出来,带去你那里,在你那里换取现金。 在整个过程中,你仅仅是二手回收商而已,你或许会用那些弹子融掉之后制作工艺品,或许会用来制造什么情趣用品,甚至是用来做公益…… 无论做什么,都是正常缴税的,而且是一大笔税款。 你将会成为遵纪守法的纳税人,清清白白,和游戏厅毫无关系。” 他压低了的声音更加坚定: “而游戏厅里赚的钱,都会如数打到某个被你掌握的账号上……我相信你一定掌握有这样的账号。” 片刻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就这么办。”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随即,一伙斯拉夫人撞开了正门,为首那短发年轻人戴着一副黑色的狗嘴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 鲍勃神情震动,在汤米耳边快速说道:“是哈桑老爹的【斗牛犬】……是一群用来干脏活儿的疯子!”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表情明明没变,神情却让人看起来很阴森。 短发年轻人来到托马斯·吉尔伯特面前,面具里传来嗡嗡声,那声音里充斥着暴躁和不屑: “给你三天不列。” 他伸出三根指头。 “三天之内让我看见你的能耐,不然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不列!” 他不熟练的帝国语夹杂着苏卡不列颠语言,听起来奇怪极了,也因此表现得比语态本身更加凶狠。 托马斯·吉尔伯特伸手压了压帽檐,低下了头,这堪称耻辱的举动让斗牛犬哈哈大笑。 忽然间,为首的斗牛犬感觉自己的手指有点疼,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刚刚伸出的三根手指已经没有了,手指上的动脉正如泉涌。 他发出了尖叫,另一只斗牛犬因他的遭遇而愤怒不已,爆喝一声“苏卡不列!”,朝托马斯·吉尔伯特猛扑过来,却被后者一发霰弹枪爆了脑袋。 第二只斗牛犬无头的身体倒在了后面同伴身上,而托马斯·吉尔伯特仅仅是再次低下头,将刀片放回帽檐,同时装上了霰弹枪的子弹。 “咔嚓。” 霰弹枪再次上膛,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目光扫过剩下五只斗牛犬的脸。 “谁还有什么疑问。” 斗牛犬们噤若寒蝉。 托马斯·吉尔伯特摊开双臂: “一切听命于剃刀党。” …… …… 两小时后。 陈宴和斯沃姆两人吃着从某个音笛人摊位买来的脆球,眼神始终游弋在来往的人群和机械蜂巢内街道商铺之间无处不在的各色霓虹灯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本章完) 第772章 B区 陈宴起初是不想尝试脆球这种东西的,但膨胀的好奇心和斯沃姆对摊位的留恋让他做出了如今这样危险的举动——浓绿色的汤汁和比锅里比酱油都要粘稠的油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斯沃姆表露出了对脆球的强烈渴望,也许是因为脆球里的某些食材适宜菌株生长? 这里的消费高的吓人,而脆球还算是性价比相对较高——花钱买的不是脆球,而是一次脆球纸的“租赁权”——只要花费十个便士,在一顿饭的时间内,拿着这张锡质地的脆球纸,就能无限续球。 在尝试过后,陈宴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配合着音笛人特制的“绿油油酱料”,吃起来还挺上头的。 吃完脆球,走马观花的浏览过沿街道两边的大多数建筑,陈宴不像上次一样赶时间,把一切都看的仔细—— 蜂巢里的格子间大都不是正常的店铺,而仅仅是挂了粉笔书写牌匾的仓库,这种仓库供给来往货商批发之用,也会向人提供零售品。 同一类型的仓库往往占据着一整条街道或是更多,比如陈宴和斯沃姆如今正走过的“香料区”,这里是b区的第2片区,整个片区内几乎都是买香料的,所以街道上的味道极为刺鼻,刚才那音笛人在街头卖的脆球里的酱料,想必就是从b-2区采购的。 陈宴找了几家“店铺”看过,发现b-2区的香料还挺齐全,从动物香料的麝香、海狸香、龙涎香、麝鼠香,到植物香料的各种精油、辣椒、桂皮、八角、薄荷、薰衣草、鼠尾草、芫荽、旱金莲…… 陈宴认识的香料几乎全在这里了,陈宴叫不上名字的也有很多,不但有风干还有盆栽,甚至还有现成的水培香料,比如香葱、薄荷和迷迭香……只是这些就贵上一些,而且保质期没有保证,但卖相特别好,看起来就像是画里的东西——陈宴认为他们一定是施了肥。 让陈宴更加惊讶的是,b-2区的街尾部分竟然存在有几家卖合成香料的店铺——陈宴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一大塑料罐子盛放的是某烃或醇类化合物,因为香味实在是太浓郁了,隔着十几米就能闻到。 在无视毒性的情况下,这样的原材料甚至能够单独使用,效果甚至会更好。 但陈宴确定人们只把这些东西当做原材料——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货商从一家店铺里搬出5桶齐腰高的塑料桶,用推车运送走了。 经过b-2区,紧接着就是和b-2区场景不同的b-3区。 b-3区没有那么多从事批发行业的店铺,区域内部更多是小型的加工作坊,陈宴看到了许多小型的提炼装置,这种提炼装置他以前在实验室里也见过类似的,只是b-3区的提炼装置更加“粗犷”一些,还有很多加了小装置的魔改版,想必提炼的纯度也不会很高。 b-2区都是人从店铺里拉货出来,到b-3区则完全相反,都是人推车到店铺里,通过店铺对货物进行加工——提炼。 陈宴没进去看,但能够从味道里大概知晓一些情况——除了香料之外,他们大量的提炼油脂和某些液体化合物,具体是什么不好说,只是味道很刺鼻,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就是说,b-2区和b-3区的一部分职能是匹配的,除了这部分匹配的职能之外,各自还承担着更为复杂的职能。 陈宴没有发现比“一条街”更短的【职能区域】了。 在整个观察的过程中,陈宴在偶然间用通感发现了一件事——在不小心用手碰了某个帮派成员之后,对方强烈的情绪传递到了陈宴意识之中。 通感告诉陈宴,这帮派成员刚刚参与了一场位于远离街道的仓库地带的械斗,械斗双方都有死伤,但他们最终胜利了,这意味着他们得到了对方帮派的“陀地”。 “陀地”,也就是收保护费的地方。 这是……一个来自天神州南方的帮派,和三叔似乎是老乡。 嗯?怎么又想到三叔了? 陈宴意识到,三叔像梦魇一样成为了自己心头的阴影,三叔那穿着破烂掉色紫燕尾服、手持惨绿色藤壶手杖、脚踩镣铐黑铁靴的形象像是被钉在了他的脑海,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好在三叔被困在动物园里了。 一想到动物园里基本上全都是三叔这样的变态,陈宴就越发觉得园长将动物园藏在【荒野】中是很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克莱恩抓到了第十八月,不知道第十八月上还有没有三叔这样的变态,如果有的话,希望克莱恩在探索第十八月的时候不要将那些怪物放出来…… 陈宴只能期望如此。 在闲逛经过了又一个街区之后,陈宴带着斯沃姆来到一处稍大些的格子间前面。 斯沃姆看了一眼格子间顶上由钨丝勾勒成的广告牌。 “租售中心?咱们要买商铺?” 斯沃姆搞不明白,陈宴不是还要坐船往更远处去吗?怎么在这里就购置产业了?他是要在这里定居? 陈宴回应道: “哪里赚钱哪里花嘛,咱们又没有生存压力,赚钱还用来干什么呢?” 斯沃姆不太懂,但他知道陈宴不像科长一样会在他问问题的时候变得那么凶狠扭曲,所以他没有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吃喝玩乐?” 陈宴说道: “这个要看人的,我就不太喜欢吃喝玩乐……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没那么喜欢,也不追求这些东西。” 斯沃姆自言自语道: “我有什么追求呢……” 陈宴怕他在思考这些问题时脑子出问题,就接上了他的话: “自由散漫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生的享受啊,也不用刻意追求什么。” 斯沃姆反问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力气做这些事呢?” 陈宴回答道: “因为这就是我的追求。” 斯沃姆眼神茫然: “我……无法理解。” 陈宴只是说道: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他走进租售中心,便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满满的房屋信息和租售信息,这明显是二道贩子,而不是官方机构。 也就是说,这条街是黑中介一条街吗…… 他扭头就要走。 身后一个熟悉的急切声音叫住了他: “哎呦老乡留步!” 这店员要是一个帝国人,陈宴绝对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转过身,看着穿着一身不太平展的蹩脚绅士服、端着薄薄一本册子来到自己面前的小伙子,用天神州话说道: “我是来买房的,再不济也是从一房东那里租房,不是要跟二房东或是三房东勾心斗角。” 对方见他不是凯子,也不跟他整那些骗外行的弯弯绕绕,说道: “天神州人不骗天神州人!咱们虽然是二道贩子,但确实是有官方认证资质的,你看!” 小伙子有些手忙脚乱,明显业务不精,所以他递给陈宴的“房产中介认证资质”纸质证明直接拿反了。 在他尴尬的将纸质证明翻转之后,陈宴毫不留情的用手机拍了下来。 在拍照的时候,小伙子并未露怯,这让这份证明的可信度增加了几分。 陈宴收起手机: “你叫什么?” 小伙子呵呵笑道: “大哥叫我阿伟就行。” 斯沃姆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讲话,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通过声音颤动皮肤而产生的震动去“感觉”到他们话中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奇妙,斯沃姆很喜欢。 陈宴说道: “阿伟,我需要一处大一些的工作间,面积在一百平米左右,至少两层,不要在闹市区,尽量安静一些。” 阿伟听了这条件,立刻意识到对方是个大客户,蜂房本身是按照仓库的标准建造的,而那些需求超大型仓库的目标客户根本不是他工作这种小中介能接待得起的,像他工作的这种中介公司所拥有等级最高的资源,就是三层蜂房格子间。 陈宴要两层,基本上接近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 所以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阿伟的腰都不自觉的压弯了些,态度谄媚: “有的有的,你看这几处,位置都靠近正在建设中的中心物流枢纽,两层三层的格子间都有,都是绝佳的路段,周围帮派少,工蜂多,对普通纳税人极其友好,以后万一有了孩子要上学,也就这几个区可能会建书院,b、c、d这三个区……” 陈宴听着听着就听不懂阿伟的话了,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图纸上。 图纸上分布着不算特别完整的蜂巢结构。 在上下切圆的桶型剖面图中,陈宴看到有一大部分是中空的——整个机械蜂巢的“核心区域”,一个完美的巨型圆柱体,是空的,是没有标注任何建筑的。 这……是什么? 他指着图纸上的中空区域,打断了阿伟的侃侃而谈: “这里为什么是空的?” 阿伟毫不在意他的打断,用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回答道: “这是航空港!” 陈宴用疑惑地语气重复道: “航空港?” 阿伟重重点头,用自豪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整个机械蜂巢和戴斯岛的核心枢纽,链接岛屿和大陆的航空港!” 陈宴根据这句废话判断,阿伟的业绩一定不怎么好。 陈宴指着中空区域上的x号,问道: “这上面怎么标记这个。” 阿伟指着中空区域,解释道: “这个大圆柱子里面,位于下层a-t区20个大区的部分,是物流中心的航空港。 大圆柱子位于机械蜂巢上层u-z区的那一小部分,正在建设中,听说是空降了帝国帝都很多教授级别人物才拉起来的大设备…… 所以u-z区的房间两天之间翻了五番!现在是天价,所以咱们这小店就不去跟那些大中介神仙斗法了。” 阿伟紧张的快速瞟了陈宴一眼,生怕陈宴不高兴,因为很多老板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看成是穷鬼,即便他们兜里真没几个臭钱。 陈宴看着距离u区最近的t区,说道: “这里的房子怎么卖。” 阿伟说道: “您眼力真好!咱们中介所今天刚刚上架一间t区内围的房子!一平只要2800镑!买到就是赚到!” 陈宴瞪大了眼睛: “你再说一遍……多少钱?!” …… …… 此时此刻,z区,机械蜂巢最顶层。 这里如机械蜂巢的每一个角落一般蜂房密布,不同于其他区域的是此地独特的道路设计,整个z区的各个区域划分被独特的道路设计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岛上的一切美好都被这座迷宫中发生的事情影响,一切丑恶也因迷宫中之人的一举一动而催生。 在帝国秩序被破坏的当下,一股更加原始的规则在新秩序降临之前统治了z区迷宫,衣着光鲜的人们在原始规则的支配之下做着最接近原始人性的交易,而这一切完全和“文明”二字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此时此刻,z区之内,某不知位置的办公室。 办公室虽然在机械蜂巢的最顶层,但始终关着灯,窗帘紧闭,光线照不进来,所以室内一片阴森。 墙角堆积着凌乱的文件,那些文件的抬头大概是类似于“关于物流中心1到3月份的物资配给”之类的重要文件,但这些文件仿佛完全不被重视一般被当成垃圾随意丢弃。 办公室里的办公桌被整齐排列摆放在了办公室中央,四张办公桌上画着一道冒着黑烟的封印,封印中央则躺着已经被完全解剖开的第十八月—— 那只完全不像是猫咪的猫咪,正四肢“完全摊开”,躺在四张办公桌的夹缝正中,也是黑烟封印的正中心,睁着的猫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它像是完全没有生命的死物。 克莱恩低着头,绕着办公桌缓慢走动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但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 第十八月身体里为什么没有通向动物园的道路呢? 这是不科学的,是不符合《拉格朗日时间》定义的。 按照克莱恩得到的消息,第十八月作为拜伦维斯最尖端科技的造物,其本身内部应当存在一个被“固化”了的拉格朗日时间,并存在一道仿制的【超越之门】,只有这样,第十八月才能承载动物园水族馆的职能,才能保持那些被当做耗材的“动物”足够动物园进行消耗,才能作为大数据库的冷却装置而运转不息。 可现在,事实所展现出的一切都和克莱恩所获得的信息不一样。 第773章 复刻版? 面前已经被解剖的第十八月身体里并没有任何拉格朗日时间点,更不存在任何仿制【超越之门】的信息。 他先前得到的信息出错了吗? 不可能,北局给出的消息是经过严密程序验证的,不可能有错。 那么,错误就出在他的操作上。 他注视着被解剖开的第十八月,眼球逐渐充血,直至整个瞳孔被血色覆盖时,一条粗壮的神经纤维从耳朵里蔓延出来。 神经纤维原本细小,普通的神经纤维直径只有几微米,但克莱恩耳朵里蔓延出的神经纤维却大概有两根指头一般粗细,整体呈现出淡蓝色的微光。 这条神经纤维由无数个神经元组成,而放大的神经纤维就像是一只只延伸出了某条长鞭毛的变形虫。 无数只变形虫头尾相连,组成了这条巨型的神经纤维。 神经纤维从他的左耳探出,从头顶环绕整个头颅,最后从脑袋右侧进入右耳的刹那,淡蓝色的微光化作金色电闪。 金色电闪从环状神经纤维延伸出来,逐渐铺满了头颅和神经纤维之间的整个区域,直至蔓延至头颅之内—— 当瞳孔中的血色被金色电闪驱散时,克莱恩张开了嘴: “当黑暗弥漫时,【超越之门】将会显现。” 此时办公室内漆黑一片,所以当克莱恩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第十八月被完美对称解剖的身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像是门缝。 成了。 克莱恩意识到,先前温和的逐步探索完全是不管用的,以执行人的力量强行破解第十八月的防火墙才是正道。 神经纤维的金色电闪持续增强,第十八月身体正中的门缝逐渐打开,黝黑的门缝之中传来荒芜的气息,克莱恩曾经在北局感受过,那是【荒野】的气息——是动物园所在那一部分被改造了的【荒野】的气息。 克莱恩注视这扇门良久,没有进入其中。 他收回了神经纤维。 没有力量引导的【超越之门】关闭了,克莱恩向后退了两步,拿出手机,在沉默几秒之后,拨通了某个号码。 短暂的待机声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第十八月搞定了。” 电话那边响起的声音竟是个男性电子音。 “我会让一个调查员去和你完成信息交接,你做好准备。” 克莱恩没等对方话音落下,就说道: “威廉·马斯特就在距离我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如果普通的调查员拿到第十八月,一定会被他知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另一边的男性电子音说道: “知道威廉·马斯特确切的离开时间吗。” 克莱恩回道: “在完成【对月轨道矩阵】的工程之前,他不会离开,而工程没有确切的完工时间……这要看他个人的效率。” 他内心想到: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件事。 当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脑袋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痛,像是刚刚的神经纤维在敲打着他的内颅腔。 他眼前漆黑,意识断线,摔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一些思维能力。 在他刚刚恢复思维能力的时候,他电话里传出了之前的电子音。 “别想耍小聪明,克莱恩,不要试图侮辱执行人被陛下赐予的荣耀。” 对方即便不在他身边,也对他的精神状态一清二楚。 电话里的电子音如同神明: “第一件事:拿到威廉·马斯特的施工计划,并判断他的离开时间。 第二件事:收藏好第十八月,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第三件事:爬到你该去的位置,我们会对你进行支援,戴斯岛的机械蜂巢有一百三十六位北局调查员,他们已经拿到了战备物资,随时可以对你进行援助。” 话音落下的同一帧,电话也被挂断了。 克莱恩瘫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没了一丁点力气。 他收紧的精神终于能够放松,因为他知道对方是通过电话——是通过电波接触到了他的脑子,而并非对方当初所说的“随时可以知道你的任何一个神经元跳动。” 他必须答应北局的要求,因为他认为这是他作为执行人天生的职责——这念头深种于他的脑海之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这是错的——盲目的为他人奋斗是错的。 克莱恩将手机关机,放到困住第十八月的黑烟阵法的另一边,然后回到刚才的位置上,低声念道: “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物质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物。” 这句话他背诵的很艰难,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会带来大脑的一阵刺痛,他知道这刺痛仅仅是作为执行人才会拥有的东西,所以他尝试将另一种力量引入意识来进行抵抗。 他在几乎克制不住的刺痛中继续了下去。 “所以我的意识是我个人的意识,是以我的大脑为基础,以神经系统为载体而形成的意识,而不是受控于任何另外声音的意识。” 因意志改变而发生的剧痛让他翻了白眼,强行改变大脑固定认知的行为在这一刻消灭了无数神经元,他因此变得神经衰弱,疑神疑鬼,以至于眼神里的一切出现了重影。 紧接着,他看到被开膛剖肚的第十八月从桌上站了起来,他看到有无数恶灵环绕在它身侧,他看到无数阴影生物从地板和天花板的夹缝里冒了出来,它们全都向他涌了过来。 他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感知肌肤对那些鬼东西的触感,再次自言自语道: “联系是事物本身所固有、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 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透了,来自精神的压力影响到了肉体,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震颤。 “我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警员,我与这世界的联系不能被任何意志消灭,我爱的孩子,我爱我的妻子,我为需要正义的人执行正义,而不是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维持荣耀。”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四肢已经麻木了,他感觉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精神和肉体同时开始对他进行反抗,以至于这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险些说不完。 克莱恩知道他必须把话说完,他必须否定自己脑袋里存在的那个看似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意志。 只有把话说完,他才能维持自己真正的意志。 一旦话说不完,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意志必将一去不复返。 “我应当拥有不被异化的自由,我值得拥有真实而不带丝毫虚伪的自由,我应当为捍卫我的自由做出努力。” 他拼命维持着几乎狂乱的意志。 “我的正义既是暴力,是以暴力维持正义,因正义本身就是依靠暴力而实现的,也是因暴力而被维系的,我为之奋斗的是我内心的正义,而并非任何一人的荣耀。” “我……是自由的。” 他说完,大口吐出黑血,整个人身体瘦了一大圈。 他使劲用手锤着地面以对抗无与伦比的痛苦,最终倒在了血污之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忘了刚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只有地上的一滩黑血,证明着他曾经对某个力量的对抗。 他站起身来,换了衣服,清理了地面上的血污,而后重新来到刚刚污血最浓厚的位置。 他看着地板上被锤出的拳头印,嘴角上扬。 房间的角落里,某个他完全注意不到的阴影里,一个隐藏了身影的女孩始终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在看到他笑容的同时,在脸上挂上了不屑。 愿望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 她白天不想跟陈宴见面,就自己在岛上闲逛,她在来到这座岛上之前也没想过这座岛屿上隐藏有那么多的秘密,也没想到威廉·马斯特竟然就离她不远——老东西现在恐怕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因为他实在是忙得要死,就连她到他的施工车间晃悠,他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愿望对这种情况很满意,她早对威廉·马斯特对她的“占据”深恶痛绝,现在老家伙焦头烂额的情况实在是让她十分开心。 她偷听了老家伙和工程师们的对话,大概意思好像是【对月轨道矩阵】被月亮上的神明发现了,具体是哪个月神不知道,反正这个月神不好惹,在发现人类要建立去月亮的通道时十分生气,就让信徒对【对月轨道矩阵】进行了一次自杀式恐怖袭击。 结局很惨烈,老家伙的一半心血毁于一旦,重建起来比当初从零开始麻烦都大。 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对月轨道矩阵】并非老家伙一人的心血,愿望还看到了许多人,来自北方联邦的一些年轻教授,还有来自帝都的一些年轻教授……总之都是一些年轻的知识分子,老家伙在这些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愿望看到了老家伙在年轻人堆里的窘迫,但她并不感觉老家伙可怜,因为老家伙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他,他比任何人都要强悍的人生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愿望把视野转向房间内。 而现在,这个……这个克莱恩……其实这人已经不能算是克莱恩了,作为北局的试验品,被强塞了意识的生化人,【执行人】这种东西恢复本体意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就算是在刚才,克莱恩已经几乎把自己的本体意识从潜意识里强行拉扯了出来,也无法让本体意识占到上风,最后还是【执行人】的意识获得了胜利。 因为【执行人】的意识是和克莱恩的身体完美适配的,克莱恩本身的意识才是“外来者”——这就是北局在克莱恩身上施展的手段。 这种堪称恶毒的手段具体是什么流程,愿望能猜到一个大概,她想都不想去想这件事,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面对这种事了,总感觉恶心的慌。 ‘完了,我被陈宴同化了……’ 她曾经对善恶并不敏感,对待一切都能足够客观,对人类文明的道德也完全嗤之以鼻。 但现在她竟然有了某种以人类文明为基础的道德标准,这是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道德是虚无的,文明是本不该存在的,是生命进化的绊脚石——这是她坚定的想法。 她在发觉自己无法改变想法之前强行转移了视线。 ‘克莱恩会去做北局要他做的事情,也会对【执行人】的意志进行反抗,虽然反抗成功是小概率事件,但万一呢?’ 想到这里,她有点兴奋。 ‘我还从没见过成功的例子呢!’ ‘如果他成功了,或许会成为另外一种更高级的生物?’ ‘真是期待呢!’ 愿望很快离开克莱恩的办公室,找别的乐子去了。 …… …… 此时此刻,b区。 陈宴拒绝了天价蜂房之后,在街上乱逛了半个晌午,时间很快来到中午时分。 脆球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不干净也是真的不干净,短短两个多小时时间,陈宴已经上了无数次卫生间了。 好在机械蜂巢的卫生间设计独特,十分干净,不然今天早上这两个多小时一定会变成陈宴人生中的噩梦。 基于这样的遭遇,陈宴中午时选择在一家苏卡不列颠人开设的餐馆就餐。 他来的一路上仔细观察过,b区的饮食行业并不发达,来往的商贾无论大小都明显更想要把时间放在赶路和交易上,而对机械蜂巢内的服务业,也就是第三产业置若罔闻。 ‘多少人就能产生多大规模的第三产业消费市场,这里的服务业不发达,或许是因为机械蜂巢刚刚兴建,在此置业的服务商尚且不多的原因。’ 陈宴和斯沃姆两人点了两份鸡肉蔬菜沙拉,一大份酱汁烤肉,两份不知道什么菜做成的红菜汤。 上菜的时候,陈宴出乎意料的再次遇到了阿伟—— 此时的阿伟是以餐馆服务人员的身份出现的,他那身蹩脚的绅士服已经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不那么标准的侍者服。 阿伟显然并没有因为再次相遇而感觉尴尬,他笑着和陈宴打招呼,将餐盘上的饭菜放在陈宴桌子上。 陈宴没来得及想太多,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巴尔多先生,你好,我是尼德·罗德迪,花名册已经制作完成了。” 第774章 一通电话(一) 陈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接到校长的电话,但这通电话好像也不那么出乎他的意料,尼德·罗德迪拥有着强烈的事业心,这是他之前就感觉到了的。 “我已经把花名册发送到您的手机上,请尽快审核。” 陈宴回应道: “好的,辛苦了。” 一股“欲言又止”的感觉从电话另一头传了过来。 于是陈宴问道: “罗德迪老师,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电话另一边的尼德·罗德迪听到陈宴忽然改变了对他的称呼,思维中出现的疑惑让他停顿了片刻,他不明白“巴尔多先生”为什么不叫他“校长”或是“先生”,而仅仅是叫他“老师”。 这和亚楠市学术圈的习俗不一样。 他的确从巴尔多先生的声音里听到了非帝国的口音,这或许是这种“不合规矩”称呼出现的原因。 尼德·罗德迪喜欢这样的做法,也喜欢这样的称呼。 “您或许需要亲自来一趟。” 陈宴没有从这句话中听到迟疑,这说明尼德·罗德迪很郑重。 他回应道: “抱歉,我现在在戴斯岛,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对于从同学们口中多次提到的deathland,尼德·罗德迪几乎如雷贯耳,这个打工人口中的“天堂”已经被这些天找到他的学生们说过无数次,以至于他甚至起了应激反应——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到,巴尔多先生这样的富豪应该是去做生意的,他这个级别的人,应该是做的大生意,听说戴斯岛的t区码头拥有比亚楠市最大重工厂还大的超大型船舶停靠泊位,巴尔多先生的船难道就停靠在那样的泊位之中吗? 他和同学们,也和前来想要参加夜校的打工人们,详细聊过关于岛链上新兴产业的事情。 尤其是距离帝国最近的戴斯岛。 他们从戴斯岛的码头聊到机械蜂巢,再从机械蜂巢聊到机械蜂巢那独特的哲学道路设计,从每个区域的特定职能聊到无处不在的帮派对人的影响…… 虽然这样聊天里的内容大多数时间都是吹牛逼,也建立在对机械蜂巢高工资无限向往的无限美化之上,但尼德·罗德迪仍然从侧面了解到了岛链和大陆的不同。 所以他大感兴趣。 “巴尔多先生,岛上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那里商业发达,来往客商众多,所以服务业水平和薪资都很高,同学们有很多都希望到那里打工,但同学们也都有顾虑——中介费用实在太过高昂。 大家普遍能够接触到的中介,要从打工人的时薪里扣除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二十之间的费用,当做中介费。 听起来很离谱对吗。 即便是由议院牵头开设的官方中介,也要从时薪里抽取百分之十几当做中介费,可他们的名额永远是满的,谁知道他们的名额为什么满呢?恐怕只有圣光知道吧!”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尼德·罗德迪的声音里已经满是调侃。 陈宴挠了挠头。 亚楠市的中介现在这么黑的吗…… 陈宴怀疑从大陆到岛链的中介行业已经变成某种形式的黑产了,但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他解释道: “事情比大家想象中不太一样。” 陈宴看着窗外匆忙往来的人群,心里忽然泛起一句话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心里萌生了一些想法,所以决定跟尼德·罗德迪说说岛上的情况。 “机械蜂巢里确实有相当多的客商,但大多数做的都是小生意,这里称呼商铺为【蜂房】,就是十平米到二十平米不等的格子间,这些格子间负担着某种商业职能,据我的观察和与他们聊天里得知,大多数人走的都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电话那边停顿了两秒钟。 “这确实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陈宴说道: “也许是我观察样本不够多的原因,我认为这样的戴斯岛——至少是我目前所见过的部分,是不缺劳动力的。 换而言之,即便他们能来到这里,时薪也不会太高。” 尼德·罗德迪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同学们的确提到了这件事,大多数中介告诉他们,戴斯岛虽然稳定,但时薪并不会特别高,要想赚高时薪,就必须去到比较艰苦的地方,那大多是岛链上的一些第一产业所在的岛屿,甚至连安全都无法保障。” 陈宴用十分确定的语气回应道: “恕我直言,我至今从未见过一个不说谎话的中介。” 尼德·罗德迪除了当年上大学租房子的时候,其他时间没和任何中介接触过,所以他对此不置可否。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座岛上是没有学校的。” 尼德·罗德迪下意识否认道: “怎么可能!” 陈宴用很客观的角度分析道: “根据我现在了解到的,戴斯岛上从进行拓荒到现在所经历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有十年? 我并未知道准确的数字,只知道从拓荒到机械蜂巢建立的时间相当短,短到那边刚刚消灭岛上的海盗和食人族土著,这边就已经开始建立机械蜂巢,短到圣光来不及在此传播信仰。 所以即便是教会学校,也没有能够在这里建立起来。” 尼德·罗德迪不可思议道: “这真是不可思议,想当年亚楠还是遍地战火的时候,圣歌团甚至想方设法把教会学校建在军队里…… 可现在他们竟然放弃了这么大一座岛屿。” 圣歌团努力的方向不是岛链,而根据陈宴所知,圣歌团内部其实已经进行了某种改革,圣歌团整体的“进化方向”是更加科学的——在不放弃神学的情况下。 可即便如此,宗教的根本性质决定了他们必将向外传播——这和他们现在所表现出的完全不同。 对于圣歌团暂停甚至堪称“放弃”传播信仰的举动,陈宴即便有另一个世界的经验,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对于尼德·罗德迪这位刚刚毕业不久的学者来说,他要了解、经历、学习的还有很多,他如果想要有所成就,就不能一直待在小小的亚楠市,他需要出来走走,做一做人们所做的工作,才能真实的了解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罗德迪老师,你是否想要出来看看?” 陈宴的建议让他心动。 “我还有自己的工作。” 尼德·罗德迪的声音虽然缓慢,但并未给人迟钝的感觉,就像是窗外自由飘落的雪花一般自然而然。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巴尔多先生,拜你所赐,我得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对此我已经完全满足。” 陈宴品味着他平淡话语背后的东西,并向他寻求建议: “罗德迪老师,你觉得在岛上建夜校怎么样?” 尼德·罗德迪立刻来了精神: “岛上的情况和陆地这边完全不一样,至少和北方联邦的大多数城市不一样。 在北方联邦的大多数城市,分布着大量的第一产业(农、林、渔、牧业),而第一产业是需要人力的,所以人们得以从第一产业中得到工作。 工业化和自动化的兴起让第一产业对人力的需求降低,所以人们大量失业,涌入城市——涌入第二产业(加工制造业)。 第二产业的大型工厂大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这些产业需要大量的人力,也缓解了第一产业中失业的劳动力,但这些劳动力的素质是很低下的——从第一产业被驱逐到第二产业的劳动力,他们并没有适合第二产业的技术能力,无法胜任哪怕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工厂岗位,只能进行最低层次的单纯劳动输出——我们建立夜校所教授的技术,就是面对这群人的。 而在戴斯岛上……我们可以把这个范围扩大到第一岛链,第一岛链上也有发达的第一产业(矿业、种植业),但小岛本身就已经通过这些产业消化了劳动力(无论是来自岛内还是岛外),而这样的岛屿上是没有加工厂的。” 尼德·罗德迪在此停顿。 “我认为在岛上就地建造加工厂是更加高效的做法,我不知道那些屁股长在脑袋上的帝国官员为什么不这么做。 但现实就是这样,岛链上负责第一产业的岛屿上没有第二产业,第二产业被整合到了机械蜂巢。 那么,机械蜂巢理应出现超大型工厂和超大型资本——这两样东西明显尚且没有出现,但我认为他们的出现是必然的。” 陈宴全程没有打断尼德·罗德迪的话。 “第二产业的超量聚集注定机械蜂巢内的高端技术劳动力极其缺失,所以,以教授技术为核心的夜校如果能在机械蜂巢内部兴办,将会大有可为!” 尼德·罗德迪并未让陈宴失望,他从头到尾进行了分析,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的判断几乎和陈宴一模一样。 “我同意你的看法,罗德迪老师。” 尼德·罗德迪听着巴尔多先生话中的意思,联想到巴尔多先生的目的,热切道: “我知道有几个师弟正在戴斯岛上实习,或许我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他们虽然不是合适的老师,但有谁是天生的老师呢?我们可以培养他们,而且他们毕业之后也不一定能找到本专业工作……只要给他们一份过得去的薪水,他们就能为您效劳!” 陈宴认为这是好事,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实在是太棒了!罗德迪老师,请将他们的手机号发到我手机上!”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喜不自胜。 片刻的开心之后,陈宴问道: “你刚说我需要回去一趟……是怎么回事?” 尼德·罗德迪镇定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我们被盯上了。” 陈宴并没有心中一紧,因为他在当初决定建夜校的时候,就知道夜校会被一些人盯上。 “是什么人呢?” 尼德·罗德迪回答道: “今天早上的时候,街道施政处——这是一个新兴部门,类似于议院在每条街道开设的下级单位,咱们之后再聊——一个街道施政处的官员找到了我,要看我的办学资质证明。 我给我一个在议院的同学打了电话,让他帮忙解决了这件事。 但是您知道……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尤其是现在亚楠市政局不稳,我的同学帮不了我太多忙。” 陈宴说道: “是我疏忽了,我今天下午就把相关文件发送给你。” 尼德·罗德迪在听到这样的答复时其实很诧异,因为他之前想过,巴尔多先生应该没有这方面准备才对。 现在,根据这样的答复…… 一个下午就能搞定相关文件,说明巴尔多先生在议院里也有关系。 确认了这件事之后,尼德·罗德迪说道: “盯上我们的第二波人实在是很出乎意料,竟然是白皮帮的某个帮派,他们来承诺要保护夜校不被其他帮派侵扰。” 陈宴还没说话,尼德·罗德迪就补充了最关键的部分: “我恰巧在给报社写稿子的时候接触了一些帮派人士,知道他们做过什么样的事,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明白,他们一定没好心——我知道他们说这样的话,是在为以后收保护费做准备。 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拒绝了他们。 所以他们很生气。” 陈宴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给出了明确的回应: “无须担心这件事,我会解决。” 尼德·罗德迪对这样的回答实在有些惊讶,巴尔多先生竟然两道通吃! 这实在是他之前没想到的,在打这通电话之前,他甚至没有抱着解决这件事的期望,因为他知道,白皮帮虽然是黑帮,但由于存在时间太长,所以他们的关系是直达亚楠市议院的,一般事情都能摆平。 可巴尔多先生竟然给出了如此明确的答复,他话语中的坚定和淡然竟能如此令人心安…… 杰克·巴尔多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尼德·罗德迪着实被震住了几秒钟,才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恕我冒昧,在上一次通话之后,我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招收了一部分已经无路可走的学生。” 这…… 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第775章 一通电话(二) 尼德·罗德迪继续说道: “您还记得吗?就是那些有着迫切学习意愿,又因金钱问题出现了严重困境的学生。 他们迫于家庭或是社会的压力急需做出选择,所以我给了他们一部分资助,将他们暂时安顿下来,然后给他们租了新的教室,那是距离我们夜校不远的一处商品房,那里距离街道警务处很近,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 我的同学负责他们的教学工作——当然用的是您给的教材。 我复印了一些,因为用手机看教材实在是太过痛苦了。” 陈宴本来想问,你又是租房子,又是安顿学生,又是发教材,钱从哪来呢? 这句话没问出口,因为陈宴很快反应过来,尼德·罗德迪本身就是一个穷光蛋,穷困潦倒到要睡大街的地步,他能够付出的钱当然来自陈宴支付给他的工资! 陈宴明确知道这一点,并做出了回应: “您或许需要一笔教育资金,罗德迪先生。” 尼德·罗德迪早知道巴尔多先生会对夜校持续投入,所以对这样的回应并不惊讶。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巴尔多先生仅仅关心的是“学校没钱花了”的问题,而不是未经过审查的学生身份,这更加说明了他的动机——这位隐形的富豪,不愿意透露自己身份的慈善家,仅仅是想搞教育而已。 两人的动机契合起来了。 尼德·罗德迪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好消息是,在这批学生入学之后,更多的人知道了我们的夜校,那些人的成分更加复杂,目的也不都纯粹,但我认为可以从中挑选……” 陈宴听出了他的迟疑。 “罗德迪先生,您有所顾虑?” 尼德·罗德迪坦诚道: “论坛里的文章中提到了一个有趣的观点,名为【有教无类】,我认为这正是我们这种私校成立的基石,作为无偿传播知识的夜校,我们的目的仅仅是将知识传播到大众当中,我们要做的是把知识传播给所有人,甚至是那些危险的人——【危险】,请允许我用这个形容词来描述他们。” 陈宴安静的聆听着,窗外街道上来往行人和店铺内食客们发出的嘈杂声音似乎变得不那么刺耳了,斯沃姆因美食而兴奋的咂嘴声也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他的眼睛看着阿伟在店里忙碌的身影,但心思早已完全飘到了亚楠市,落在破烂办公室中尼德·罗德迪正在发出的声音里。 “我曾经多次想过,应该受教育的人是哪些人?” “是那些迫切需要知识来改变自己生活的人吗? 是的,他们是最容易被知识改变的人,是先锋队,拥有最强主观能动性的他们在受到了教育之后多半会改变自己的人生—— 在亚楠市这样遍地都是劳动力,又急缺少技术工人的大环境里,他们很容易找到一份相对高薪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的家人。 我们的教育将会在他们身上展现最直观、最高效的价值,这是我从来没有质疑过的事。 在受到了教育之后,作为技术工人——一个拥有人生理想的技术工人,他将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改造这个世界,虽然他能做的很少,但如果有很多这样的技术工人,就一定能对社会做出较大改变。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档口——亚楠市议院重启全体公民选举,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议员,提出真正影响社会的议案的情况下,教育能够起到的作用被无限放大了。” 尼德·罗德迪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 “可圣光教会直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们保守到直到现在都还想要用教会学校来钳制底层人对生活的美好追求,这是何其愚蠢。” 尼德·罗德迪是个正儿八经的异端,要不是亚楠市这段时间实在乱的很,亚楠市的圣歌团忙着跟空降到议院的帝国官员关于航空港的权力斗争展开了新一轮的勾心斗角,不然早把他办了。 在陈宴开小差的时间里,尼德·罗德迪继续说道: “旧的生产关系必将会被更先进的生产关系取代,教会学校那一整套适应旧生产关系的体系对社会的影响将会越来越小,这是必然发生的事实——我相信就在不远的将来,教会学校将会彻底失去它超然的地位。” 陈宴赞成到: “我也这么想。” 尼德·罗德迪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我们反过来想,那些完全讨厌知识,不知道知识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习知识,甚至厌恶知识的人,他们就不是急需受到教育的那一批人吗? 不是的,我们更应该把知识传播给这样的人——我明白其中的困难——我们所付出的心血可能会在这样的人身上付诸东流,因为他们是这个社会的渣滓,和自闭症没有区别,我有一个叔叔就是这样的人。 请相信我,巴尔多先生,我知道他们有多难改变,但他们才是最需要教育的人,如果能让这样的人来到夜校,如果能让这些人接触教育,我们一定能对其中的一些做到改变!” 他再次重复道: “巴尔多先生,请相信我,我知道改变这样的人会有多难。” 当他说完这一席话的时候,陈宴的意识回到了脑海。 陈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 “罗德迪老师,你听说过义务教育吗?” 尼德·罗德迪用了三秒钟时间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才谨慎开口道: “没有听过……所谓义务,是议院需要付出为民众提供教育的义务吗?” 陈宴说道: “民众给议院缴税,议院就必须为民众提供教育,这是他们毋庸置疑的义务。 而作为民众自身,接受教育也是义务——接受教育,脱离蒙昧,为社会做出贡献——为每一个人做出贡献,是他们作为一个社会公民的义务。 义务教育会从适龄学童开始,持续九年甚至更长时间,这些孩子将会在合适的年龄接收到合适年龄的知识,这些知识将会成为未来他们对社会做出贡献的依仗。” 尼德·罗德迪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激进的说法: “恕我直言,巴尔多先生,这是强迫……” 陈宴打断了他的话: “对,义务教育就是强迫教育,人必须接受教育——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尼德·罗德迪在巴尔多先生坚定的声音中大受震撼,他隐隐觉得这样太激进了,但又好像有道理的样子……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把杂念甩出脑海: “可义务教育只针对孩子,那些急需受到教育的成年人呢?” 陈宴说道: “罗德迪老师,那些所谓‘急需受到教育’的成年人,本身真的希望受到教育吗?” 尼德·罗德迪明确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没有回答。 陈宴也知道他知道,所以陈宴仅仅抒发了自己最真诚而直接的观点: “那些人没救了。” 尼德·罗德迪顿时拉高了血压,原来巴尔多先生持有这样的观点,那么刚才自己掏心贴肺的一席话完全是自作多情! 他想要反驳陈宴,想要拿“人是没有区别的”、“每个人都值得被拯救”之类的崇高理想去教导陈宴。 可那些话到了嘴边之后说不出口了,因为陈宴现在跟他谈的是现实,不是理想。 现实是,那些年纪即便是稍微大了一丁点的人——那些二十岁以上甚至更年轻的成年人,其思想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固化,他们大多数已经无法接受新知识,其根深蒂固的独特道德观念更不可能发生改变。(注:请代入蒸汽时代的英帝国工人,而非其他时代的任何年轻人) 尼德·罗德迪放弃了争辩。 陈宴以为电话那头要反驳他,所以很快再次说道: “希望在孩子们身上,罗德迪先生。 与其去拯救那些满身臭气赚了工资立刻全拿来买酒,甚至不管自己孩子能不能吃饱的垃圾人,不如关注一下因为新法案而无法在工厂工作的孩子们—— 据我所知,议院将会使用充足力量去杜绝童工的存在。 这是他们在广场上和人们达成的协定之一,也是为数不多符合他们和人们共同利益的事情之一,他们必然会去做到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难度的。 那些无法赚钱,又不能进入学校的孩子,那些正值青春期又无处发泄心中苦闷的半大小子,那些对美好生活充满渴望的小姑娘,她们该怎么办? 无法赚钱的孩子们必定会转入其他行当,而如果让他们接受教育,如果让她们进入学校,一些大的社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电话那边没声了。 陈宴的视野重新落在了在旁边忙碌的阿伟身上。 阿伟今天明显很开心,因为今天的客人们大都很大方,也都了解机械蜂巢的规矩,所以大家大都给了小费,阿伟因此点头哈腰乐此不疲,即便他已经作为房产中介而忙碌了一整个上午,而中介所的工作同样并不轻松,接待客人是个费心费力的活儿。 陈宴认为小费是个很坏的东西,给多了不合适,给少了也不合适,客人当然不喜欢多付一笔小费,而服务员则想要尽可能多的小费,于是矛盾发生了——矛盾围绕小费发生了。 发明小费的这个人一定是个社会学天才,仅仅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挑破起了同一种人之间的矛盾,这矛盾无形的存在于每一天的生活里,并潜移默化的让人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小费肩负着某种独特的历史使命。 片刻之后,陈宴的思绪被尼德·罗德迪的一句话给拉了回来。 “我坚持我的观点,巴尔多先生。” 陈宴说道: “我尊重你的观点,罗德迪老师。” 他紧接着说道: “接下来招收的这批学生所花费的办学费用,大概是多少?” 他完全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尼德·罗德迪也默契的不再追究。 尼德·罗德迪报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53镑18先令71便士。” 陈宴回应道: “我会把60镑打到你的账上,还要劳烦你在学校里多费心思。” 尼德·罗德迪回道: “谢谢你,巴尔多先生。”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怀揣着复杂的情绪继续说道: “你刚才说的义务教育,如果真的能够实现,要多少年才能看到结果?” 陈宴不知道。 所以陈宴仅仅回答道: “要几代人。” 尼德·罗德迪眼眶震动: “几代人……我们可以看到那样的未来吗?” 陈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 “可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连见到那样未来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尼德·罗德迪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现在所努力的事情,有生之年必然看不到结果了。 陈宴肯定的说道: “是的,几代人,且必须每一代都持续受到教育——不仅是义务教育阶段的教育,还应当在参加劳动实践之后继续学习——夜校的最大作用就是如此。” “可现在人们没有义务教育,以我们的能力,就只能先搞夜校,先去教育那些对知识拥有强烈渴望的人,这样才能做到最高效率的传播知识……而不是去试图拯救难以拯救者。” 尼德·罗德迪终于明白了巴尔多先生的底层逻辑,这让他放松了许多。 无论对方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他显然对社会有自己独特的了解,并非脑袋一热就来做了这件事。 所以,严肃的对话到此结束。 尼德·罗德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如果我能成为亚楠市的议员就好了,说不定能尝试去做义务教育的议案呢!” 他假装自怨自艾道: “可惜我根本不认识几个人,谁又会把自己的选票投给一个年纪轻轻、事业无成、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呢?”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但尼德·罗德迪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把对方逗笑了,因为巴尔多先生很可能是一个新移民,而新移民大都找不到帝国冷笑话中好笑的点。 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他尽快结束了这场对话: “那么,巴尔多先生,期待与你的下一次电话联系,另外,请尽快筛选花名册里的学生名单!” “啊,好好,再见……” 陈宴挂掉电话,眼神呆滞,脑袋里回响着尼德·罗德迪的话。 ps:多谢大家的月票! 一个月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月末这几天,只有这几天能知道真的有人在看自己的书。 在看到一些老看官的名字的时候真的十分开心,是你们让我知道后续章节是可以读下去的,多谢了! 其实每个月月末都想发这样的感言,但莫名其妙总是忘记…… 我在写最近章节的时候依然内心忐忑,有些东西真的不好把握尺度,我在写的时候就一直在斟酌分寸,不然一不小心书没了就难受了…… 一些名词不能用,要替换成其他的,所以看官老爷们在读的时候,有时候会突然感觉很难受,这是正常的,剧情上是没问题的(我暂时没发现)。 最近的这些章节(现在的包括接下来几章里),我学着用了一些老恩的文献里的表述手法,所以有很多用上了倒装的长句子,看起来比较晦涩,我个人认为这样的表述手法很牛逼,所以就这么用了。 没人反馈,所以我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反正写也写了,在我写完这段话的时候,剧情已经往后推了很多了,所以如果没什么大毛病的话,估计也不会往前修改了。 如果有读的不舒服的地方,或者读的不理解的地方,请务必留言,因为作者真的是在蒙头写,错了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最后,追更辛苦了!多谢大家! ——2023年1月30日17:34,二进制剑仙敬上 第776章 追寻者 是啊,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做这件事,为什么不通过“议案”这种最简单直接的最有效方式呢? 要不要和克莱恩商量一下这件事? 可是克莱恩现在成了北局的执行人,他忙于帝国的工作和北局的任务,似乎完全没有去做议案的动机。 陈宴最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些。 他最在意的是当初在监狱里那天晚上,他对克莱恩说的那番话,克莱恩到底听进去了几分。 陈宴先是告诉他暴力无罪,释放了他内心的自我,又教他何为真正的正义,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又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克莱恩能走到今天,除了自身的际遇之外,陈宴的推波助澜也起到了难以言喻的作用。 陈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知道事情既然已经进行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 此时此刻,亚楠市,挂掉电话的尼德·罗德迪看着窗外的飘雪,脑袋里是和陈宴差不多的念头: ‘议员……我不可能去做议员了,我没有那么大的关系网络,也没有什么群众基础,没有充足的资金保障,更不可能去拿虚假的目标欺骗他人……我的良心受不过那样的谴责。’ 他脑袋很灵活: ‘但不做议员,不代表不能参与议案的编写和制定啊—— 我可以成为某个议员的幕僚! 嗯…… 根据我因为抵触圣光而进过监狱的经历,估计没哪个议员敢收我…… 我估计是做不成幕僚的。 但我或许可以说动那个家伙。’ 尼德·罗德迪想起了自己毕业于律法系的同学,那同学在毕业之后成为了某个现任议员的幕僚,他们当初是一起在大学男生宿舍卖盗版小人书的交情,想必对方一定会对他有所帮助。 ‘那议员的主张是什么来着?’ 尼德·罗德迪对一切亚楠市议员向来不屑,那些衣冠华服坐在大雅之堂里的人仅仅是一群骗子而已,这就不得不提到尼德·罗德迪最喜欢的一句亚裔俚语了——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在尼德·罗德迪眼里,坐在亚楠市议员里那群人和普通的盗贼并没有太大区别,如果硬要说有,恐怕仅仅是因为他们多看了几本书,比普通盗贼多受了几年教育,他们的智商不一定比普通盗贼高,但手段一定比普通盗贼狠多了。 尼德·罗德迪长呼出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知道自己必须收一收自己的小情绪。 ‘是让人家说了算呢?’ 他内心调侃。 ‘不试一下总是不甘心……我先做一份计划书,然后联系一下那家伙。’ 一想到自己即将去做的事情,尼德·罗德迪就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使命感。 在拿出白纸当写上计划书这一短语之后,尼德·罗德迪开始回想自己之前和巴尔多先生之间的对话。 在这一过程中,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巴尔多先生那些坚定的念头。 ‘他并不是想建一所夜校。’ 尼德·罗德迪很明确这件事。 ‘他也根本不是想培养技术工人来改造社会,不是想拯救承受苦难的人们。’ ‘他仅仅是想要培养这一代人的素质,为下一代人的发展打好基础……也许不是下一代人,是再下一代……也或许是几代人之后。’ 尼德·罗德迪不寒而栗。 他认为自己发现了巴尔多先生的秘密。 他内心有自己的执拗。 ‘可这一代人就这么被牺牲了吗?’ ‘那些完全平等毫无任何差别的生命,就变成一个个数字,泯灭在历史洪流之中了?’ ‘如此冷血,如同……’ ‘如同神明一般。’ 尼德·罗德迪狠狠打了个哆嗦,内心升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这一刻,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恍惚之间对只存在于电话另一边的巴尔多先生生出了一种虚无的感觉。 电话另一头的人,真的存在吗? 和我对话的,到底是普通人,还是虚无的神明? 尼德·罗德迪忽然伸出手,使劲拍了拍脸,让疼痛将自己唤醒。 ‘神明是不存在的! 人类对于神明的敬畏仅仅是源自对未知的恐惧罢了! 巴尔多先生只是个想要掩饰自己身份的富商,而不是什么狗屁神明!’ 他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冷汗已经流了满背。 尼德·罗德迪纠正了自己的思维,并得以比从前更加客观。 ‘可他能够成功吗?’ 他内心情绪复杂。 ‘按照之前那个模拟器给出的社会运行过程,一个小小的、以个人为基础的变量尚且能够影响历史的走向,他如今的努力在历史洪流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尼德·罗德迪看着窗外被窗户玻璃上肮脏白油漆遮挡了一部分的雪花,心中迷茫不再。 ‘我凭什么去嘲笑他呢?’ 他心绪开始宁静。 ‘我还不是一样在做着这样看不到未来的事!’ 他看着手边自己整理了半个晚上的花名册,嘴角露出笑意。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如果不去尝试,就什么机会都不会有了。’ 他开心起来,并再次想到自己刚才对陈宴说的话。 其实他少说了一部分,找到他的并不只是官员和帮派人士而已,还有一些长着狗鼻子的投机商—— 这些家伙嗅着他们认为无处不在的铜臭味找到了他,并许诺给他一部分投资,让他成为全权代理人,而他们只拿分红,不参与夜校的事务。 何其荒唐。 尼德·罗德迪直接告诉他们,夜校是不盈利的,纯粹是做公益,即便他们把钱砸进去了,也很可能连吆喝都赚不来。 一部分投机商立刻被这样的狠话吓走了,另外一部分自诩“看到商机者”留了下来,并发扬了他们死皮赖脸的传统,想要用软磨硬泡和威逼利诱从尼德·罗德迪这里得到一份入股合同。 尼德·罗德迪呵斥了他们,他的义正言辞对这些投机者而言是天然的打击,他们被他骂的面红耳赤的逃出校门,并放下狠话。 尼德·罗德迪并不在意他们的狠话,当初在监狱里时的那群杂碎比他们要狠上太多,他连监狱里的那群杂碎都能应付得来,还怕他们这些小伎俩? 他的确承担了危险,但他认为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这是他的责任—— 他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打电话给校友帮忙解决官员的问题,呵斥投机商,对帮派人员不假辞色,是因为他认为这是自己作为校长的责任。 至于那些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巴尔多先生了。 …… …… 陈宴收起手机,看了看斯沃姆面前已经干干净净不剩一滴油脂的盘子,再低头看了看紧盯自己面前饭菜的斯沃姆,便招收呼唤阿伟道: “刚才的套餐再来一份!” 再次点餐并不意味着更多的小费,但阿伟依然笑的合不拢嘴,因为陈宴给的小费比寻常斯拉夫人更多一些,而这家苏卡不列颠餐厅里大都是斯拉夫人食客。 阿伟开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间餐馆每天只需要中午这两个小时的忙碌,就可以获得比中介所一整天劳动更多的报酬,这是一笔多么划得来的工作啊! 即便他得到这份工作的过程并不那么令人愉快,和这件餐厅的斯拉夫女老板签订的“合同”也非同寻常——他必须花费一些时间来应付她的需求,即便她并非斯拉夫人少女,而是一个二百多斤重的斯拉夫大婶,看在金钱的面子上,阿伟并不介意。 无论她有多么刁钻的要求,他总能让她很满意,所以他得到了始终在这里工作的权利。 双赢的局面让两人都很开心。 斯沃姆听着陈宴再次交了菜肴,脸色立刻有些羞赧: “我会还钱的……” 陈宴捂着额头: “不用了……别露出那种表情,被别人看到会误会的。” 虽然不知道陈宴的意思,但斯沃姆还是立刻面容一整,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陈宴想让大脑放空片刻,可每当强行放松的时候,都会有许多奇怪的念头跳出来。 比如:斯沃姆现在莫名其妙在说话的时候不称呼自己为“我们”了,这说明他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陈宴不能确定斯沃姆口中的“我”是否是“自我”的“我”,更不想通过通感去探查斯沃姆的身心,所以这个问题就成了悬案。 想到和尼德·罗德迪的对话,陈宴拿出手机,拨打了欧嘎米的电话。 …… …… 同一时间,亚楠市,上城区。 巨大的玻璃吊灯之下,温暖的雕花大理石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堆尸体,这些衣着华贵的人在逃跑之前似乎经受了极大的恐惧,因为他们在死后面容扭曲。 欧嘎米将刀从最后一人胸腔里拔出,顺势轻轻一甩,楔丸刀锋之上的残血如流苏落地。 他收刀入鞘,从兜里拿出手机。 “宴君。” 此时此刻,虽然欧嘎米心情平静,但陈宴依然从电话另一头感觉到了杀意。 所以陈宴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也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啊,欧嘎米,那个……我们在岛上发现了许多好玩的地方……” 欧嘎米结束了这尴尬的气氛: “我刚刚杀了一些人。” 欧嘎米知道陈宴知道他在杀人了。 “还记得吗,我当初告诉宴君,我为追寻不死而来。” 斯沃姆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他没有停下继续进食的动作,但已经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陈宴的手机话筒上——一心多用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完全是天生的能耐,不耗费半点力气。 “我记得。” 欧嘎米的情绪很不稳定,陈宴知道自己必须把他的话听下去。 “后来我进入了亚楠市,想要寻找不死的踪迹,又迫于生计进入社会之中。 我遇到了莱昂纳多·亚当斯,在成为他护卫的时间里,我遇到了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也见到了许多类似亚当斯家族这样的存在。 他们盘踞在地表之上,几世几代传承不息。 他们越来越昌盛,从外界得到的资源就越多,他们会越来越有权势,越来越有钱,而代价是他人的苦难。 苦难,人们承受的,我们承受的。 我那时候在想,家族的存续,是否是‘不死’的一种? 在见到了足够多之后,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了糯米果,糯米果告诉我,他们远远达不到‘不死’的程度。 他们的寿命,是三百年。 我告诉糯米果,这个界限可能要被打破了。 亚当斯集团已经开始尝试上载意识,他们制造出了【狂暴灵】这种程序生命,企图通过对此的研究,以延长肉身的极限。 他们创建了庞大的商业帝国和完全不同于过去任何一个时代的新统治体系,他们企图用自身代表最新的生产关系。 他们将超凡侧的力量囚入牢笼,作为他们的反应炉,以诞生更多的超凡。 我认为他们是不死的一种。 那时候,我想杀掉莱昂纳多·亚当斯。 可我知道,我杀不掉他,我即便能斩杀他的肉身,也无法从精神层面将他彻底消灭。 所以我把他送到了你面前,我想让你帮忙看看他,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他在此停顿。 陈宴讪讪道: “其实能把他杀掉,我也非常惊讶的,按理说他身上应该有类似防火墙的狂暴灵才对,可他身上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 欧嘎米否定了陈宴的猜测: “并非因为他身上不存在狂暴灵。” 陈宴静静聆听,由于注意力太过集中,身边的一切嘈杂再次消失了。 “他身上的狂暴灵名为【间隙】,是能够打开现实世界和某个特殊网络世界节点的狂暴灵,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间隙】就会上载他的意识。” 陈宴竟然没有太过惊讶: “所以他其实没死。” 欧嘎米坚定道: “死了,死透了,你子弹上附着的另一种力量在一瞬间杀死了【间隙】,火药炸穿了莱昂纳多·亚当斯的脑袋,让他的精神和肉体一同消亡了——他彻彻底底死去了。” 第777章 超我(二):风未动,帆未动 陈宴追问道: “另一种力量?” 欧嘎米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看不到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只知道那股力量是存在的。” 陈宴惶然之间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那一日漫天飞雪,欧嘎米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莱昂纳多·亚当斯将他的血压拉超了阈值。 他明确知道那家伙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不对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蜉蝣撼树,可他也认为自己必须站出来,他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这次不为自己。 那是那时的陈宴鲜少做出的不为自己的事。 至于子弹上的那股力量? 他仔细回忆那时产生的通感,答案是什么都没有——他没有从子弹上感觉到任何东西。 这时他内心忽然升起了一阵恍惚,心中在这一瞬间浮现出某个莫名的想法: 我恐怕以后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从这样的想法从感觉到了一些失落。 欧嘎米的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很快把失落忘掉了。 “这件事之后,在你监狱生涯的那几天,我游走于街巷之中,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事,和许许多多的人聊天,我发现了另外一件可能不死的东西——人性。” 欧嘎米继续说道: “我四处寻找人性,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性才能不死。 我眼中的人性……和你眼中的人性不一样。 在我眼中,人性是附在人身上的一缕白光。 正常人的身体被这圈白光人性包裹,得以正常生活。 有些人身上的白光人性特别强烈,他们大都是一些在人类社会中有着非凡成就的人。 这样的人,亚楠市的上城区有很多。” 他显然十分困惑,所以才语焉不详——陈宴觉得他多半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又到底该怎么办。 欧嘎米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话筒里传出来: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的人性都会因死亡而消失,可一旦人性再次出现,它就变得和之前一样了。 从俗世道德层面来看,正面和负面的人性都和这人性从其他个体身体里消亡之前一模一样。” 欧嘎米在这里用了一个很复杂的长句,陈宴差点没听懂。 “宴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语气中的困惑几乎溢了出来。 陈宴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为什么即便每个人都不一样,人性却是一样的呢—— 人性中的某些东西,比如贪婪,为什么是一模一样的呢?” 欧嘎米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困惑,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的情绪向来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样一来,从不同人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人性,岂不是不死的吗?” 陈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 陈宴其实所知甚至有限,两辈子加起来也才三十多岁的年龄,他能经历多少,又懂个什么人性? 陈宴对所谓“人性论”的一切都来源于间接经验……和少到几乎没有的一部分实践。 陈宴显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按照他的思路,他即便能够解决欧嘎米的困惑,也多半不是欧嘎米想听的那方面。 对一个超凡侧的强者,用完全处于凡人社会的社会学去解释,这合适吗? 对一个接近神明的上位者……对一个半神,解释人类社会的一些底层规则,祂能听得懂吗? 即便听得懂,又能够接受吗? 可陈宴明显感觉到欧嘎米的情况不对劲,陈宴不知道半神失控之后会做什么事情,只知道那一定会很可怕——一旦他否定了人性,就否定了人的存在,到时候万一他因此失控,大开杀戒…… 陈宴难以想象那样的未来。 为了稳定他的状态,陈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陈宴知道欧嘎米在认真聆听。 “所谓人性中的贪婪——不死的贪婪,就是对事物的追求。” 陈宴解释的战战兢兢,找遍了脑瓜子里那点数量可怜的知识,生怕说错了哪一点: “从俗世道德的定义来看,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有追求,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也有追求,这些追求大多数都是通过得到物质来实现的,只不过美好的追求不被定义为贪婪。” 欧嘎米低沉道: “确实如此。” 在他看来,对物质的贪婪几乎是人性的锚点,世上的大部分事物由此产生。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证明‘人性并非不死’的论点假设: 如果消灭了人与人之间因物质而产生的对立关系和矛盾,人性虽然在,但无法以道德负面的形式表达出来——人性无法以贪婪的形式表达出来了。” 欧嘎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似乎在哪看过这个……” 陈宴提示道: “在我的论坛里吗……” 欧嘎米沉默了半晌,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在罢工模拟器论坛里看到的知识。 他片刻之后才回应道: “如果你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可以实现,那么悲剧和苦难得以避免发生,人性中的贪婪就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了……贪婪以另一种方式死了。” 他懂了! 他转而说道: “可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他话到中间的时候加了一个词,一个中性的词,这让陈宴很开心,因为这是证明他已经逐渐恢复“真正平静”的证明。 他接下来的话让陈宴产生了短暂的一阵心悸。 “你看过那样的未来吗?” 欧嘎米为什么会这样问。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不太确定。 “我看不到那样的未来。” 陈宴坦然。 他确实没见过。 “我只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普通人,没有能力让那样的未来出现,只能通过自己笨拙的努力为那样的未来做出奋斗。 我只是相信,那样的未来终有一天将会发生。” 陈宴十分坦诚。 “如果连你都看不到那样的未来,又如何让我相信呢?” 欧嘎米的状态再次变得不稳定起来,他心绪紊乱暴虐丛生,可又因无解的谜题而无可奈何,他这一刻只想大开杀戒! 直到陈宴的声音响起。 “人总是要做一些什么的。”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情绪去说出了这番话: “我即便心中始终想要作为一个客观的唯物主义者而做出对一切事物的判断,但我最根本的出发点是唯心的—— 我即便看不到那样的未来,也坚定的相信那样的未来必将出现,因为我主观的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起来,于是才会想要通过实际行动去改造社会。 我完全不客观的……我完全出于个人的主观情绪去想要相信这件事,即便我知道这有多难,有多么的……不可能实现。 我想要追寻那样的未来,我没有任何理由的愿意相信那样的未来终将到来,并基于此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即便我明知道我有生之年看不到那样的未来了。” 在此之前,陈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 当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陈宴才有所明悟: 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原来这才是我如今所做一切的原因之一。 他因这样的明悟而变得很开心,这样的开心纯粹而不夹杂任何其他情绪,像是鱼跃出了海面,万物在晨露滋润之下生长,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这一刻,现实世界仿佛被无限拉远了,陈宴看到星星和月亮从自己身边划过,他集中注意,便看到了月亮上散发着冰蓝色微光的明树花海,视野一转,明树花海之上漂流在深邃宇宙中的破碎星河紧贴身侧而过。 当他低下头时,星河化作模糊光影飞速倒退,恍然间他又坐回到了斯拉夫人开的餐馆里,耳边重新响起了嘈杂的碰杯声和叫骂声,出餐口的吆喝声和阿伟的应答声,窗外来往过客不甚密集的脚步声…… 他的精神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比之前更加清晰可见,可明明面前的世界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遵从自己的本心,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欧嘎米,人总要做一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便这事情不知是否正确,也不知是否会有尽头。 没有那么多的原因。 只因为我相信。 我相信,消灭了因物质而生的对立和矛盾的那一天一定会实现,并为之努力和奋斗着。 这便是我的人性,是我的欲望—— 你看!这样的人性并不是你看到的那种不死的人性,对不对?” 欧嘎米抬起的刀尖渐渐放了下去。 陈宴无法从电话里听到任何回应,欧嘎米所在的世界静悄悄的,像是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这一刻,外界的嘈杂再次充斥了他的耳廓: 斯拉夫人喝酒喝到开心之后不绝于耳的“不列”声,斯沃姆用舌头舔盘子的声音,阿伟收到小费之后开心的道谢声,隔着窗户传进餐馆来的车水马龙声…… 人们的生活像是好起来了,他们能够吃上丰盛的食物,住上高科技制造的房屋,享受根据数学逻辑建造而成的城市。 可人们的生活又没完全好,他们终日忙碌无法停歇,做一天工就赚一天钱,他们在买饭之前要计算好手里的钱,不然就会因为提前花光预算而要通过借贷而艰难度日,甚至被帮派强行的借贷而欠上高利贷…… 把陈宴的注意力拉回来的,是欧嘎米的话: “我对自己的目的产生了怀疑,也许是因为这场追寻的时间已经过于漫长,漫长到我甚至忘记了当初的目的。” 他话中弥漫的沧桑和尘埃差点就把那一丝丝明悟给覆盖了。 好在陈宴听了出来,并十分欣喜。 他了解到自己的那些间接经验发挥了应有的价值,那本身也是间接经验的价值所在,这是他欣喜的第二个原因。 陈宴不知道这副“说教”他到底接受了多少,只知道他现在大概率是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 “那么,现在‘人性’要排在第二位了。” 听着欧嘎米开玩笑的声音,陈宴总算是放下心来。 欧嘎米看了一眼地面上横陈的尸体,感受了一下已经包围了整栋别墅的杀意——那些杀意来自持枪的武装人员,他的行动被发现了。 “我杀了一些该死的人,还记得吗,你之前告诉过我,亚楠市议院是被一些人从暗地里操纵的,我认为他们是‘不死人性’的一部分,我顺着一些线索追寻至此,误打误撞碰到了他们的祭祀场面,那让我响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于是我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大都是姓氏十分古老的贵族,整个家族掌握的产业令人震惊—— 几乎是亚楠市80%的产业,都被拿捏在他们手里。” 陈宴惊喜道: “这真是个好消息!” 一鲸落,万物生,利益的重新分配对处于剧变时期的亚楠市……甚至整个北方联邦,都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有趣的是,我发现他们的祭祀是为了获得一些东西——他们拥有一种类似于‘不死’的手段,这种手段让他们变得不再是人,而祭祀让他们得以达到这种手段的条件。” 陈宴从欧嘎米这句话里感觉到了莫名的兴奋。 嗯?这有什么兴奋的? 陈宴意识到了不同寻常,欧嘎米很少表现出对某种事物的“兴奋”。 可通感只能从欧嘎米的声音里感觉到“兴奋”,除了兴奋之外并无其他。 “不死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旦触碰,就会变成别的东西——不同于我以往所接触到的不死者,他们的血液里虽然同样有类似虫子一样的东西,但‘不死’的作用机理和我先前所见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欧嘎米找到了和曾经他要斩断的那个“不死”极为相似的东西! 怪不得他要兴奋。 他即将抵达漫长旅途的终点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陈宴也会为他开心。 只是…… 【血液里有虫子一样的东西】,这样的描述有点奇怪。 至于这种类似虫子的东西会让人发生“不死”,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陈宴完全搞不懂这件事,但他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懂,最关键的是欧嘎米找到了他想要的线索,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话说到这里,陈宴也大概搞明白了今天欧嘎米的心理状态。 (本章完) 第778章 神的自我 欧嘎米本着寻找“人性”的目的找到了这么一群人,发现这些人正是自己的目标,可他们的人性却和正常人的人性并无区别,这岂不是说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变成他们这样的不死怪物? 如果所有人都会成为他们这样的不死怪物,他要斩断的不死岂不是要杀了所有人? ——陈宴这么猜测,但不保证欧嘎米当时真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欧嘎米的这次失控危机,算是被解决了。 电话里依然在传出欧嘎米的声音: “我仔细检查过,这群人身体里的虫子和春神密修会菌株的作用机理不同,性质也恶劣的多——这些虫子的侵略性和导致宿主发生变异的可能性都远超春神密修会的菌株——完全定向的变异,使他们变成了某种邪恶的东西。 这并非凡人的手段,也超过了正常超凡者能够接触的范围。 所以我初步猜测,这种虫子来自某个神明。” 欧嘎米看着手里握着的一件类似信物的奇怪雕像,坚定道: “我已经得到了一些线索,并会顺着这种线索追查下去。” 陈宴毫无尴尬感觉的说道: “在此之前,我想让你帮忙做件事。” 欧嘎米仅仅说道: “请讲。” 陈宴把夜校被帮派成员和投机商骚扰的情况告诉了欧嘎米。 欧嘎米的回应简单而直接: “我会保证他们不再打扰夜校。” 陈宴回道: “如果需要查证什么信息,我能够帮上忙。” 陈宴不常做这么肯定的承诺,在往日里他对别人做承诺的时候,通常会加上“或许”这一词。 “明白了。” 欧嘎米的声音坚定起来,这让陈宴更进一步的放心了。 陈宴在道谢和嘱咐对方注意安全之后,挂断了电话。 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镇定了一会儿,感慨道: “谁都不容易啊!” 斯沃姆看着陈宴面前尚未动弹的盘子,实在是没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 “谁说不是呢……” 陈宴抬手呼唤阿伟: “麻烦再来份套餐……换个种类,别太辣。” 几乎所有菌株都会更喜欢和温和的物质共存,这是陈宴上学时候的教科书上写的。 阿伟已经不那么乐意了,给一份小费上四份餐,这人真是不厚道啊! 陈宴招呼了阿伟之后,立刻用感慨声阻止了斯沃姆的道谢和脸红: “什么人有什么烦恼,这世上是不是找不出没有烦恼的人了?” 斯沃姆在此思考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科长说过,人如果没有烦恼,就说明这人废了,因为他没什么需要忧虑的事情,就代表他无事可做,而无事可做的人是会废掉的。” 陈宴撇了撇嘴: “赛博格·奎因说起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斯沃姆辩解道: “科长虽然看起来比较阴森,但实际上人很好的。” 陈宴反问道: “那么,斯沃姆,你认为呢?” 斯沃姆一下子有些迷茫: “什么?” 陈宴重复道: “你有什么烦恼呢?我看你精神状态也不错,肯定不是废掉的那一批人。” 这种表述有些奇怪,正常人停在耳朵里一定会以为是嘲讽,但斯沃姆不会。 “烦恼……我似乎没有……” 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因为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烦恼,这也意味着自己已经废掉了! 可科长说过!北局不养废物! 科长还说过!一旦他变成了废物,他就不要他了! 黄豆大的汗珠从斯沃姆额头上被分泌出来,惊的陈宴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些汗珠的颗粒也太夸张了,完全不像是因为紧张而自然而然分泌出的汗珠,而仅仅只像是某种表演。 陈宴打断了这么拙劣的表演: “斯沃姆,你不必事事都想到赛博格·奎因的话。” 斯沃姆额头上的汗珠很快被“皮肤”吸收了,他声音迷茫: “可是……科长他对我好……” 陈宴缓缓说道: “你也不必为赛博格·奎因而活。” 斯沃姆一只眼睛正转,一只眼睛倒转: “什……什么……” 陈宴盯着他的眼睛: “你当拥有自我。” 斯沃姆忽然停止了表演。 额头上的汗珠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眼神里的惶恐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过,“自我”这一概念在一瞬间被他的大脑所理解了,理解的过程如同万物自由生长一般自然。 陈宴感觉到了这一切——他感觉到了斯沃姆的“生长”。 生理上的成熟,但又没有完全成熟。 增强的通感里传来的感觉让陈宴不寒而栗,这次轮到他来惶恐了。 从通感中他感觉到,斯沃姆早已积攒了在人类社会中生存所需要学会的一切,如今他所说“你当拥有自我”这简简单单的短语只是为斯沃姆激活了某些天生的,以及已经学习到了的能力—— 斯沃姆早就积攒够了开启自我的知识,他之所以尚未拥有自我,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拥有自我。 这一刻,陈宴恍惚间想起了愿望留在他枕边纸条上的那句话: 《斯沃姆现在没有脑子,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没有脑子罢了,如果他想要拥有脑子,脑子随时都能长出来!》 愿望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陈宴看着面前逐渐发生变化,但又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斯沃姆,第二次对这由菌株进化而生的半神产生了恐惧。 他第一次对斯沃姆产生恐惧,是在亚楠市地下,在对超越之门碎片产生的通感中,陈宴看着斯沃姆和天空之上的神之眼对峙,当时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 这样难以言说的恐惧一直持续到斯沃姆再次开口说话: “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 虽然还是那个憨厚的嗓音,虽然还是那副单纯的模样,但斯沃姆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眼神里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好奇。 陈宴忽然感觉他那眼神像极了十多岁的孩子——他从五六岁大的样子生长成为十多岁的孩子,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心,充满了探索世界的愿望并迫不及待的付诸实践。 他的精神“长大”了,不知道肉身会不会也因此发生改变? 陈宴不知道,也不想用通感尝试知道,事实上,每当他心里泛起用通感去触碰斯沃姆,用肉体直接或间接接触去感受斯沃姆状态的念头时,一股很淡但致命的危机感就会浮上心头。 他只能通过空气里弥漫的远弱于正常通感的“感觉”去感受斯沃姆的状态。 要想得到更确切的信息,他只能开口询问。 “斯沃姆……你感觉怎么样?” 斯沃姆眼神里出现了慌张,他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勺汤汁以掩饰自己的慌张,但很快就发现这样好像不礼貌,但手已经尴尬的放不下去了: “感觉很奇怪……虽然奇怪,但比之前好了,就像是……” 陈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中感觉到了深沉的失落。 陈宴从这种“深沉的失落”里感觉到了某种名为“成长烦恼”的东西。 斯沃姆再次开口时,是苦笑着的: “现在回想起来,奎因老师应该是很讨厌我的吧。” 咦(一声)。 斯沃姆对赛博格·奎因的称呼变了。 空气中弥漫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当初我刚刚来到亚楠市的时候,四肢还不会动弹,奎因老师喂我吃饭,教我说话,他用了很长时间,用了很多的耐心。” 复杂情绪中的“美好”占了上风。 “他带我工作,教我保护自己,赋予我枯燥人生的意义。” “奎因老师于我,如同父亲一般。” 美好依然在,但诸如“苦恼”和“惶惑”之类的情绪开始泛滥。 “可我总是做不好他交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甚至坏了他的大事,导致他后来被北局边缘化。” 嗯……斯沃姆是在说他“不小心”杀了第一代执行人的那件事? 陈宴看着他脸上明显的愧疚,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赛博格·奎因本身不在乎这个。” 斯沃姆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陈宴在说什么。 陈宴看着他那明显不像之前那么混沌的眼睛: “也许赛博格·奎因并不在意你坏了他的事,也许他根本没有时间在意这样的事,也许他一天到晚忙到分身乏术。 而他所做的事情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无法成功,所以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里的其中一件——你所说的那件事。” 斯沃姆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 “你是说……我一直是在自作多情?!” 陈宴认真道: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斯沃姆备受打击,又是尴尬又是悲伤又是开心。 尴尬的是自己在陈宴面前表现的如此愚蠢,悲伤的是奎因老师似乎真的不太在意那件事,开心的是自己没有理由被奎因老师怨恨了! 那么,当初奎因老师忽然离开他之后了无音讯,就不是他的错了! 斯沃姆笑了,开心的像个孩子,往日里始终积攒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因不安而生的胆怯也彻底离开,一去不复返了——这世上暂时没什么会让一个半神再次不安了! 陈宴也笑了,他看着斯沃姆的样子,知道自己解开了斯沃姆的心结,至少这家伙不会在心结里沉沦太久直至失控了。 斯沃姆变得安全了。 安全的半神才是好半神,不安全的半神就需要欧嘎米随时拿着拜泪来提防着,可欧嘎米又不能始终待在陈宴身边。 现在,一颗最大的定时炸弹被拆除了。 所有人都很开心。 陈宴感受着空气里充斥的喜悦和被喜悦掩盖的“安全感”,趁势说道: “斯沃姆,我离开片刻,帮我警戒一下。” 心情晴朗的斯沃姆认真道: “明白了长官!” 陈宴长长呼出一口气,浑身轻松的他没有立刻去看尼德·罗德迪发过来的学生名单,而是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网络世界中,量子分身睁开双眼。 陈宴轻车熟路的进入网络世界上空的数据之海中,通过数据之海中的高速网络通道进入亚楠市议院所在的服务器。 亚楠市议院所在的服务器和陈宴之前见到的小型服务器完全不一样。 在量子分身具象化的视野里,小型服务器仅仅是一座面积不超过一百平米的屋子,屋子里摆满的书籍就是服务器里储存的数据。 而亚楠市议院的“超大型”服务器,则是一座上下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圆柱”。 他现在访问的,是亚楠市议院对公网的开放部分,这部分的防火墙只能通过被攻击而被动激活。 陈宴在看到这里的时候,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里就像是世界树的树心空间。’ 如果把亚楠市议院的服务器内部空间比作“世界树的树心空间”,服务器里储存的数据就是树心空间里的“内生枝丫”——当多年生木本植物生存的时间足够久时,枝丫就会向内生长,如层状云遍布天空一般密布于巨大的树心空间之中。 纵横交错的内生枝丫上闪烁着淡蓝色的“亮斑”,那些亮斑便是服务器的节点。 陈宴仔细观察,发现枝丫之上的亮斑边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防护膜。 ‘这个膜……是某种防火墙?’ 陈宴轻轻一捻,竟然将防火墙连根拔起。 他吓了一跳,赶快把防火墙放了回去。 ‘……这防火墙是哪个程序员设计的,不会是外包公司偷工减料的劣质品吧。’ 议员们用手中的权力从外包任务中抽回扣的情况实在太过稀疏寻常,陈宴认为自己的猜测完全不是空穴来风。 他环顾四周。 视野之内的枝丫之上排列着看似毫无规律的大量淡蓝色闪光亮斑,但他没有时间去一个一个检查。 ‘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亚楠市议院才多么大点,要这么大的服务器干什么?这里怕是半个帝国的数据都能装得下……’ 第779章 夜校的合法化 陈宴疑惑之间,操纵量子分身移动到某个节点之上,便通过节点上的数据连接看到了该节点在现实中的位置—— 那是一处摄像头,摄像头外是一间巨大的中央操作室,操作室里大量的工作人员正紧张的盯着一扇铺满了中央操作室整个墙面的中控屏幕,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闪烁跳动的数据。 随着某个电子音的倒计时结束,中控屏幕切换到了某个航天飞船的发射界面,海量的火焰伴随着大量烟尘遮蔽了整个视野,随即航天飞船驶离发射坞,朝着星空的方向而去。 发射成功了,中央操作室里响起了欢呼声,但这欢呼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工作人员们很快开始了另一艘航天飞船的发射准备工作。 陈宴看着中控屏幕右下角显示的地理位置名称—— 【halifax】 陈宴记得自己似乎在某个新闻里看过,这似乎是帝国远海岛链上某个岛屿的名字,距离大陆相去甚远,和第一岛链也有很长距离。 他看着发射场旁边的冰川,终于想起来,halifax岛位于帝国的第五殖民岛链的最北端,是终年积雪之地,但由于维度不算特别高,所以还未达到冰川地带。 想到这里,他有所明悟。 既然能看到岛链上发射场的画面,那自己看到的淡蓝色亮斑所代表的,就不应该是亚楠市议院的服务器,而更像是……北方联邦,甚至帝都的中央服务器。 陈宴看了一眼这个服务器节点的ip地址,果然是0开头的。 帝国将整个帝国行政系统的服务器进行了统一管理吗? 这……实在难以置信。 在实行了联邦制的帝国,每个联邦相当于独立王国,怎么可能做到行政系统统一管理的? 他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不可理解的事情太多,行政系统服务器统一管理这件事,好像也不是多么骇人听闻…… 他又想到,以最近帝国的发展情况,相当于一个大经济周期的开始阶段,百业兴隆繁荣昌盛,这是帝国在文盲率超高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发展高科技的原因,也是戴斯岛这样的岛链中心在大兴基建之后就能立刻投入社会正常运行的原因。 一个大时代的到来是无数种随机因素造成的,那么,联邦制帝国能够搞出来统一行政系统这件事,也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所有人都想从大时代里分一杯羹,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这场潮流之中,所有人的力气都为了同样的目的朝一处使,于是大家的利益一致,“帝国行政系统服务器统一管理”这种原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便得以实现。 陈宴顺着ip地址一路追寻,在片刻之后找到了亚楠市议院所在的枝丫。 他绕过防火墙,顺着比现实世界亚楠市议院大门还大的安全漏洞进入服务器之中,看着焕然一新的具象化环境,心想,亚楠市议院应该是换了新的机房—— 此时网络世界的具象化亚楠市议院,看起来像是某个古老时代的环形审判庭,几圈桌椅环绕中央的审判台,桌椅上摆满了成山的书籍和纸张。 审判庭周围是开放的,顶上有一团灿金色的光源在发散着,将整个审判庭照耀如同圣域。 这轮灿金色光源,或许是具象化出的圣光? 用程序语言编辑出来的吉祥物? 陈宴本能的不想去直视那团圣光,他感觉到那团圣光有危险……那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同于劣质防火墙的杀毒程序。 他对这玩意儿起了警惕,并认为这东西并不仅仅是吉祥物那么简单。 他认为自己的警惕并不过分,因为在当初量子分身第一次被消灭的时候,攻击他的那些程序员就是这样的—— 攻击量子分身的程序流和数据块并非任何一种已知的程序语言,而完全是陈宴不了解,也完全没接触过的未知程序语言。 那是未知的知识。 ‘超凡力量在网络世界中产生了影响,他们使用的也是程序,但并非这个世界的程序。’ 上次……在保护罢工模拟器论坛服务器一战中,被这些奇怪程序消灭的经历让陈宴不由自主的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即便他现在的生活已经被忙碌填满,但仍热未忘记当初发生的“战斗”—— 那是一场数据对数据的战争,是兆亿比特相互渗透导致数据生命体产生恶性bug以至于不得不结束进程的高明手段—— 量子分身作为数据生命体走向终结的那一刻,陈宴感觉自己死过了一次。 死亡的感觉是那么清晰明确,一瞬间爆发的毫无痛苦的绝望差点让他的精神窒息。 好在他扛住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仍然感觉后怕,因为他知道,一旦一个人的精神认为自己死了,那么,即便这个人的肉身毫无任何生理变化,生命也将走向终结——之前那个被下载到自己身体里的备份,那个冒牌货,就是这么死的。 让他得以抗住死亡恐惧的有很多事物——在量子分身死亡的那一刻,自己所有的记忆如跑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掠过,那些清晰的记忆奔跑速度很快,但陈宴明明能够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包括他所崇拜的唯物主义,包括愿望曾经提到的“勇气是唯一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也是每个人都拥有的超凡力量”,包括他内心的不甘和执念……这些东西支撑着他熬过了最恐慌的时间。 那时候,当他在网络世界中再次醒来时,量子分身不存在了,但他的意识得以保留。 也是那时候,他发现了这件可怕的事——在纯粹由程序语言作为底层规则的世界中,碳基生物的意识依然能够存在于此——这样的意识,是没有物质基础的——这超出了陈宴的理解和认知范围,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那时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他想到,自己的眼光不应该被已有的知识所局限,且任何知识都有历史局限性,他现在存在于这个唯心力量可以以物质形式表达出来的世界,就应该实事求是的结合着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去思考问题。 ——这些思考让他很快冷静下来,而在那个时候,冷静是最宝贵的东西,后来发生的事情更证明了这一点。 一念落罢,目光回转。 陈宴再次扫视了一眼审判庭一般的亚楠市议院数据库,使用量子分身,小心翼翼避过正中央顶上的那团“圣光”,开始检索服务器内成山的书籍和纸张(数据)。 他很快找到了关于亚楠市教育的那一部分,因为他检索的关键词就是“教育”。 广场谈判之后,关于教育的文件少得可怜,仅仅只有十几份,而这十几份里靠谱的只有这么三份: 《关于成立物流中心专业人员培训基地的请示》 《关于新工业区教会学校建设以及开放的公告》 《高街学术类院校教育学课程开设指导说明》 …… 其余大多数都是这个样的: 《贵族私校教育经费申请指南》 《教会学校关于就近入学的说明和所划范围房地产业的规划说明》 《南方联邦教育学大师xxxx的教育讲座资金支出报表》 …… 陈宴之前觉得这个世界的科技树点的太畸形了,现在见得越多,就感觉这个世界科技树的现状远不止“畸形”这么简单—— 比如亚楠市,作为一座肩负着北方联邦轻重工业加工厂职能的工业城市,其他所有产业几乎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第三产业除了非法的那一块之外完全是一塌糊涂,稍微上得了台面的文化产业甚至贫瘠到几乎没有。 直到现在,在某些高压议案和民间暴乱的双重作用下,亚楠市甚至连报纸都没有几家了。 而教育…… 作为投入资金大,短时间(二十年打底)内看不到效果的基础“产业”,亚楠市议院里没有任何一个议员想要拿出任何一个便士的税金去进行教育产业的投资。 陈宴倒还真从数据库的夹缝里找到了一份关于基础教育学校的文件,文件版头标注的时间在五年前,是某个土豪想要申请一块地作为学校。 这份文件并没有得到批准,不仅仅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土豪拿地仅仅是为了自己搞房地产而已,还因为那时候亚楠市的房地产还没有崩盘,市内地皮寸土寸金,议院内部关于这块地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明争暗斗,并在最终得到妥协——土豪失去了拿地的资格。 而现在…… 现在,亚楠市的房地产市场已经完全崩塌,下城区大多数转角楼的顶楼连乞丐都不屑于入住,按理说,在这样的情况下,申请一块教育用地,应该会比之前简单很多。 但陈宴并不想通过正常手段去做这件事,他不屑于和那些心口不一的政客打交道。 让陈宴有这种底气的另一个原因,是在近期的一些其他议案里,亚楠市议院在批准议案时用上了电子签名—— 从广场会议到现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亚楠市议院通过了上千份议案! 这在陈宴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如果通过正常途径,这上千份议案必须通过复杂的流程才能得以通过,但现在明显并非如此。 这意味着陈宴完全可以通过数据手段来为自己量身定制一份签了议院内某位议员名字的议案,并同样通过数据手段让这份议案得以通过! 而对于这份议案,他脑袋里早就有了成熟的想法,即便此时此刻仓促编辑,也比之前那上千份议案里的大多数流畅的多,逻辑思维也完全挑不出毛病。 《关于亚楠市开设夜校的批准通知》 《为保证下岗工人再就业,传播技术知识,培养技术工人,提高就业率,以防止暴力冲突再次发生,现批准游商杰克·巴尔多关于亚楠市夜间学校的组建申请,营收自负……》 这份文件所表达的最大亮点在于不动税收,营收自负,甚至不需要特批土地——只要和物质资源无关,即便有人发现了这份文件的问题,也不会被刻意针对——亚楠市议院现在的注意力在航空港上,谁闲着没事来查一个游商建的学校呢? 陈宴“奋笔疾书”,没多久就搞定了这份文件,并选择了一个名叫婓尔·贝萨流士的议员的电子签名作为落款。 之所以选择婓尔·贝萨流士,是因为这个人在议院内的职位很奇怪,虽然是下议院的实权掌握者,但仔细一看,都是些边缘化权力——文娱类第三产业的审批,街道清洁和市容市貌,大多数不重要且一看就没戏的产业……当然也包括教育在内。 有总览教育大权的圣歌团在,议院掌握的教育资源少到离谱,甚至屈辱到高街的大多数大学毕业生在毕业之后都远走帝都,不会留在亚楠市工作。 陈宴笃定这份文件会被下议院送往亚楠市行政机构,然后由行政机构在网站上公示杰克·巴尔多的夜校建设批准,如此一来,他就解决了刚刚尼德·罗德迪所说的最大问题——官方的认可。 至于帮派的威胁,想必欧嘎米一定会妥善解决,而且陈宴并不在意欧嘎米的解决办法,因为他亲身和帮派接触过,知道帮派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十恶不赦的渣滓,那些人不值得任何人去给予他们任何一丁点的同情心。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宴准备退出网络世界。 离开之前,他看着审判庭一般的亚楠市议院数据库,脑袋里闪过一丝叹息: 即便有模拟器的无数次模拟告诉人们教育的重要性,现实中也依然没有人去看重远期利益而发展教育。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一念落罢,量子分身闭上双眼。 …… …… 陈宴睁开眼睛,只见斯沃姆正警惕的扫视着四周,而苏卡不列颠餐馆里的大多数食客已经离开了,阿伟也消失不见——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两点,过了饭点儿了。 “长官!你回来了!” 斯沃姆低声道: “刚才有两伙人在外面火并,没打到店里来,阿伟说这家餐馆交足了保护费,所以他们不会打到店里,所以我就没有叫醒你。” (本章完) 第780章 善神 陈宴呆了一下,随即看向餐馆之外: 一团糟的街道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因为没及时交保护费而在帮派械斗中被砸烂的店铺烂在街道对面成了废墟,肮脏钢铁地面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断肢证明着此地曾经爆发过的冲突。 只有老鼠会在此时此刻来到街道之上,舔舐已经和地面之上的肮脏融为一体的血液,它们用腐烂的皮肤在尸体之上摩擦,将各种各样的病菌散播的到处都是。 被砸烂店铺破碎满地的玻璃渣上,几个帮派马仔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除了少部分因丧失生命而感觉不到疼痛的之外,其他大部分是由于晕厥或伤势过重而无法行动。 缺胳膊少腿算是捡了条命回来,更凄惨者的情况陈宴简直难以描述,“触目惊心”也无法形容他们下场的惨烈。 陈宴实在没忍住,用通感对这些不幸者们进行了感知。 结果让他心里很难过。 他们——那些躺倒在地的帮派马仔们,他们并非全都是无可救药的坏种。 他们其中有几个来自亚楠市,是结伴一起来戴斯岛打工的新移民,刚刚进入亚楠市没多久,尚且还未在亚楠市站稳脚跟就被迫前往岛链。 他们对岛链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岛链上有什么岛屿,又是哪个岛屿上能挣钱,稀里糊涂的被中介那一番精雕细琢的话术洗了脑,脑袋一热就签了劳务派遣协议。 来到戴斯岛之后,他们被中介介绍给了一家小型食品加工作坊——大概就两层蜂房那么大,没有任何生产许可,也从不缴税,是正儿八经的黑作坊。 他们很快因为赚不到钱(中介抽成过多)而撕毁了和中介签订的协议(劳务派遣协议),因此被和中介串通的帮派抓了起来,威逼利诱之下强行签了卖身契,要为帮派效命很长时间才能将卖身契赎回。 那是足以让他们心生绝望,但又在死亡威胁下能够勉强接受的数字,足以让他们为之奋斗很多很多年——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他们别无选择。 即便如今的信息不再像之前那样闭塞,在来到戴斯岛之前,他们也无法从互联网上获取一切自己想要的信息,更何况细分领域的“门道”—— 中介公司的行业规则全然不同于另外其他所有的行业,中介公司的安保力量又完全无法被任何其他力量所约束。 他们甚至被大多数力量所保护—— 中介公司不但缴纳大量的税款,还因为持续输出利益而能够供养的起帮派力量。 普通人必然要着了中介的道,那看似体面的“协议”仅仅是为了挑选,而不是为了保证任何事。 除了这几个从亚楠来的新移民之外,剩下的一个让陈宴更难过。 陈宴在感觉到那人经历的一瞬间之前预感到了不对劲,并在一瞬间开始的时候切断了通感。 可通感的产生是即时的,即便他切断了链接,传输进入通感中的经历也已经被他知晓。 这些经历,都来自堆积在角落里的某个残尸。 这人生前是第一岛链上某个岛屿出生的孤儿——他刚刚出生就成了孤儿,被丢弃在酒吧旁醉汉们的呕吐物里,被圣光教堂的神父用猫奶捡回一条命,在之后的整个生命里都承受着痛苦和孤独的折磨。 他生来叛逆,能力并不出众,在六岁时烧毁了神父的经书而被驱赶出了教堂,他在之后几年里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和“小伙伴”们比较彼此之间在一小时之内能偷到多少女士缠在脚腕上的丝巾。 在那个第一岛链上资源岛屿大垦荒的时代,他和他的伙伴们——随时都会因疟疾或是各种病症和意外情况而丧失生命的小伙伴们,他们像野狗一样混迹在泥泞和肮脏的蒸汽机煤烟当中,在极度饥饿时甚至把码头之下脏水里重金属超标的藤壶当做食物,并时常在高纬度冰冷的冬夜里拿自己换取食物和一夜的住宿权。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生活的意义。 他从始至终根本不知道思考生活的意义这件事。 在戴斯岛成为岛链中心的时代来临之后,他偷偷上了一艘渡轮,想要和伙伴们一起去“传说中遍地黄金的戴斯岛”讨生活。 他冒着被船警打死的危险偷了一身不至于被看成是小流氓的衣服,混入了登船的人群。 生命中唯二的意外出现了——他见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心动,更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只感觉到了清晰的自卑。 这一次,自卑并未化作为了掩饰自卑而生的凶狠,也并未让他拿起任何形式的利刃。 在看到那女孩的这一刻,他回想起来,那样的自卑,他在小时候也体验到过。 那是一个并不算晴朗的午后,岛上的气压很低,有海龙卷在天边肆虐,岛上风平浪静,气温高的可怕,闷热把一切都变得湿漉漉的。 他清楚的记得,他那时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百无聊赖的翻着已经翻烂了的经书,一个看起来像“母亲”一样的黑衣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长得并不漂亮,但对他很和蔼,她问他神父在哪,问他下午的祷告什么时候开始。 他回答了她的问题,幸福而满足。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是幸福和满足,但属于人类的情感依然在面对美好时满溢出来了。 即便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幸福的感觉却留在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意识回转时,他已不自觉的跟着女孩走了很久。 他知道了女孩所在的船舱,他可以用手腕上缠绕的软钢丝轻易打开船舱的门锁,他可以像之前任何一次和女孩子睡觉的时候一样在半夜偷偷进入船舱,给她下药,对她用强。 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没有像之前对待任何人一样对待女孩。 他没有用他独特的手段去表达他的爱。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 他在船上看着她,在几天之后她中途下船时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 他生命中的第二段恋爱结束了。 几天后,随着渡轮抵达戴斯岛,他踩在戴斯岛庞大规模的码头上,感觉自己如同走入一座巨大的迷宫。 迷宫的入口在他脚下,出口却不知所踪。 他心中升起了恐惧,可当他茫然扭头时,已经看不到自己的退路了。 他像一只野兽一般很快适应了新环境。 戴斯岛上丰富的物质让他过上了比之前好上几倍的生活,他进入帮派,得以吃上干净的食物,虽然那些食物大都是塑封的包装食品,但也好过码头之下的藤壶。 每当响起码头竖桩上的藤壶时,他都会烦躁起来,惊恐起来,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为帮派做事,出人头地,这辈子都不再去吃那么恶心的东西了。 机缘巧合之下,他跟了一个很照顾他的老大,在死亡的那一刻,他回想起来,这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大运气了。 今天早上,讲义气的老大告诉他,另外的帮派要来搞他们的陀地,他们必须反击。 于是他带上了他刚买的砍刀,跟着兄弟们一起和对方发生了冲突。 他并不幸运,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一辈子也不会走运几次。 几把刀朝他砍过来,于是他失去了生命。 他就这么死了。 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中。 世界没有因此产生半轮涟漪。 陈宴在内心的惶恐中对整段经历感同身受,通感的最大麻烦在此刻完全爆发了——在感受他人的一整个人生的此刻,陈宴沉浸在整段记忆中不可自拔,仿佛自己变成了那个死去的没有姓氏的年轻人。 一切悲欢就此相通,一切感受完全同步,一切经历就此共情。 完全同步的通感和本身记忆彼此之间产生的巨大撕裂感让陈宴几乎精神崩溃。 死去的年轻人此生懵懂,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可陈宴却什么都知道,他的经历和知识解读了通感中感受到的一切,随之出现痛苦远超一切肉身的伤痛。 他很快被巨大的绝望吞没了,如同不会游泳之人溺于深海之中。 他在深海中睁开双眼望向无尽深渊,因痛苦而放弃了挣扎,可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他已经放弃挣扎的意识像是被这声音唤醒了,他开始努力想要听清楚那声音,即便只用上了一丁点力气,那声音也愈发清晰可见—— “长官!” 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意识回转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心脏狂跳,大口喘着粗气,内里的衣服几乎被汗水完全浸透了,飙升的肾上腺素让身体几乎疯狂。 而斯沃姆——桌对面的斯沃姆正泪流满面,整张脸上肌肉颤抖,两颗眼珠子正像水龙头一样向外冒着水,脸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着。 陈宴忽然回想起来,刚才那一声“长官”似乎是带着哭腔的。 斯沃姆发生了什么…… “我我我……为什么会这样?” 斯沃姆的身体正在枯萎,声音里带着强烈困惑的情绪在一瞬间竟主动调动起了陈宴的通感! “长官……刚才那是什么?” 陈宴意识到,斯沃姆刚刚应该是对自己的通感产生了通感——“陈宴刚刚以自己的情感和世界观去解读那个已死去小伙子的一生”这个过程,斯沃姆也完全感受到了。 让陈宴崩溃的是,他的通感正不受控制的被斯沃姆调动起来,狂飙的情绪眼看就要再次失控——他必须阻止斯沃姆继续调动他的通感! “那是一个普通人类的一生。” 他特意用了“human”而不是“people”,以将普通人类和斯沃姆作以区分,同时也强调已死者的人类属性,想要以此来告诉斯沃姆,那不是你的情感,你完全可以不被这样的情感所影响! “普通人……都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吗?” 你……知道什么叫苦难吗? 陈宴想说不是这样的,人们虽然过的困苦,但世界是在不断变好的,生产力是在不断发展的,人们将会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那样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 混乱的情绪让他在这一刻想起了许多事,所以话到嘴边的时候已经不被他控制。 “那对他们来说并非苦难,斯沃姆,他们甚至不知道苦难是什么,他们只是要生存下去。” 斯沃姆在茫然中崩溃着: “我不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他的生命,他的生活,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既然如此困苦,生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难道生命本身的出现就是为了苦难吗?难道生命就是为了苦难而生吗?” “可是长官,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为什么还会对他的生命产生共情呢?” “我……我不知道……” 斯沃姆外放的精神压力让周围的一切崩溃了,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物磁场让周围大范围的碳基生命丧失了意识,陷入到和他同样的悲伤之中。 机械蜂巢的a、b、c、d、e五个区同时断电了,一切电子设备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弱电磁脉冲一般失去了工作能力,机械蜂巢的几乎五分之一区域陷入一片漆黑,即便是黎明时分的朝阳也无法将其照亮。 神要失控了。 陈宴在扛不住之前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努力。 “斯沃姆。” 他看着祂的眼睛。 “你能够感受到这一切,是因为你是个好人。” 你能感受到一切,是因为你受到了来自我的,属于正常人类世界观的教育。 陈宴说完一句话,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一头栽在桌面上。 当斯沃姆感受到他这句话中包含的情绪时,因情绪暴乱而产生的强大磁场消失了。 机械蜂巢底部的几个区域电力随即恢复,街道上再次一片灯火通明。 恢复了神智的人们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断电了的电子设备也恢复了正常,人们没有追究刚刚发生的异状,因为他们还要为生活而忙碌奔波,根本没时间去八卦一场莫名其妙的“断电”。 ps:最近的几章节奏拖沓了,可一些事情不讲清楚又不行。 接下来尽量不去写一些和主线无关的东西了。 但该讲清楚的还是必须讲清楚。 ——2023年2月4日16点56,二进制剑仙敬上 (本章完) 第781章 十三 在苏卡不列颠餐馆外的某个隐秘角落里,一个拿着摄像头对准陈宴和斯沃姆的人正满脸迷茫,检查自己数码摄像机里的一切——刚刚数码设计相机断电,导致之前拍摄的一切都没有了,那可是十分宝贵的资料。 这人十分懊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再次打开数码摄像机,对准陈宴和斯沃姆,再次开始录制。 斯沃姆身上的一切异状消失了,继而出现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表情。 「原来如此吗…… 我是好人! 我……是好人!」 他从陈宴的通感中得知了【好人】的定义,那样的定义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好的,是被肯定的。 他得到了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他开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餐桌旁原地转了个圈! 然后一低头,忽然发现陈宴已经失去意识了。 慌乱之间,他再次用自己超能的感知分析了陈宴的生理状态,在得知陈宴仅仅是因为精神透支而导致了意志无法压制失控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陈宴的通感失控了,斯沃姆从精神的探知中了解到,他通感的失控并非突然事件,而是之前积累的失控快要达到阈值时大概率出现的必然事件—— 如每一个长时间因面对未知的知识而积累了失控的超凡者一般,陈宴快要再次达到意志所能承受失控的最大阈值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并非无法接受。 斯沃姆并不把失控当成是很严重的事。 在他的认知里,失控甚至在很多事面前无关紧要,他认为这世上比失控还要可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就近的说,单单只是「没钱」这件事,就比失控要可怕的多—— 失控只是让人变成疯子和怪物,可「没钱」却能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身不由己的活一辈子。 这可比要了人的命要狠多了。 斯沃姆通过触摸陈宴而得到了一些信息,出于尊重,斯沃姆并没有探知他的记忆。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从陈宴潜意识里满溢出来的悲伤和无力感,这两种感觉并非来自那段不知名年轻人的记忆,而是来源于陈宴自身。 斯沃姆很难过,他在想,陈宴这么活着,也太累了。 他从触碰中感觉到,陈宴对生活没什么特别大的追求,随便有口饭就能活着,没有刻意追求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不太能吃苦——他因为怕冷,所以在买棉服和铺地暖上花了一大笔钱。 他感觉到,陈宴唯一的坚持就是所谓的【改造世界】。 可改造世界哪是随随便便想一想就能做到的? 改造世界,哪里是在一个有着数十亿人口的国度里,随便建两所学校,就能做到的? 斯沃姆感觉陈宴现在所做的完全是徒劳,即便有那些奇怪的知识做支撑,成功的几率也为零。 斯沃姆心想,要是陈宴就这么白白努力了一辈子,在死前意识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斯沃姆体验过伤心的感觉,那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能让他害怕的东西之一。 他不希望陈宴那么痛苦。 一个念头从他脑袋里冒了出来: 要不要…… 给陈宴一个了断? 要是死了,大脑停止思考,就不会再思考那么多令人痛苦的事,也不会因此而终日焦虑不休了。 斯沃姆好好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好。 并不是这件事本身不好,斯沃姆认为这是让陈宴解脱的根本方法之一。 他觉得这件事不好 ,是因为他感觉如果自己不问陈宴,就擅自了断了陈宴的生命,这样的行为也太不尊重了。 陈宴是朋友,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尊重才行。 斯沃姆放下了手。 他心中做了决定:陈宴生命终结与否,还是让陈宴自己来决定吧。 他背起陈宴,朝着停靠在港湾的船只走去。 …… …… 同一时间,亚楠市,旧城区教会学校,图书馆。 奥斯曼狄斯一只手用两根指头捏起刚刚叠好的纸飞机,右手打开图书馆的窗户缝,将纸飞机丢进飘着小雪的校园里。 纸飞机的飞行轨迹漂亮极了,竟迎面冲进寒风之中,踩着风翼冲过一阵密集的飘雪,落在距离图书馆不远处教师公寓内某个教师的内衣上。 他吹了个无声的口哨,脸上露出一丢丢的笑意,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点乐子而开心不已。 这该死的亚楠市的冬天总是让人这么抑郁,除了下雪还是下雪,只要不去到闹市之中,在其他地方,落雪之下的一切都仿佛停滞了——人和一切声音,凝滞了起来。 仿佛被冰封一般。 奥斯曼狄斯因太过无聊而扭过软绵绵的脖子,百无聊赖的看着正在翻阅一本厚重书籍的糯米果,感受着从脚底板升起来的地暖的暖意,感觉自己快要睡着过去了。 后者皱着眉头,阖上书本,精致的五官上写满了困惑。 奥斯曼狄斯明知故问道: 「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不远处大书架旁的弥赛亚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了回去,仿佛无事发生。 糯米果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我依然没有找到圣光的起源……即便是在这本传说中被视为异端的书里,也仅仅是记载了一个朝圣者的所作所为罢了,只能看做历史……和任何一段历史一般,被肆意篡改了的。」 奥斯曼狄斯看向那本书的封皮: 《第十三个圣徒》 奥斯曼狄斯心想,这不巧了么,他之前竟然知道这本书——当初刚刚从教会学校教师公寓墙壁里的密室苏醒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讨论这本书,还说道什么「黑暗圣光」——对方明显是潜伏在学校里的异教徒。 后来他在被弥赛亚逼着来上学的时候,实在太过无聊,就把这书看了一遍。 对于奥斯曼狄斯来说,异教徒这种东西可真是见怪不怪了,他们和教团就像是一颗月亮的两面,必然是同时存在的——有人执行信仰,就一定有人抵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第十三个圣徒》,讲的就是圣歌团历史上第十三个圣徒,在朝圣的路上所经历的事。 奥斯曼狄斯从书中得知,书里名为「十三」的传教士,从帝国中部出发,在进行朝圣时遇到了很多诡异怪诞,而那些诡异和怪诞则完全否定着圣光的存在: 很久很久之前,在某一个不可考的日子,十三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让他充满了力量,他认为那就是圣光对他的呼唤。 他是一个忠诚的传教士,对圣光的信仰就是他人生中所为止努力的奋斗和一切,如今神明对他进行了呼唤,他就必须做出回应,成为一个朝圣者,追寻圣光的声音——这是他第一天进入教会时,神父告诉他的事。 于是,十三踏上了追寻圣光的旅程。 他从帝国中部的官道出发,先是去到了帝国南部的密林,他见到了密林中的原始神像,据当地已经归化帝国的土著所说,神像的年龄比任何一个神明都要长。 他确定原始神像不是圣光,因为土著的信仰和道德准则和圣歌团大相径庭,他们从不歌颂任何一个 神明,也不期盼通过歌颂去获得神明的赐福。 「仅仅只是言行举止较温和的异端。」 十三对他们做出了评价。 然后,他顺着密林走向西北部海岸线,在帝国南方的某个港口坐船出发,前往帝国外部的岛屿。 他在岛屿上看到了不被圣光赐福的人们,那些人尚未开化,如同毳毛饮血的野兽。 他无法和他们沟通,甚至险些丧命于他们之口。 「不配成为圣光的信仰者。」 十三对他们做出了评价。 他没有放弃,而是前往帝国外海诸多岛屿,足迹遍布小半个世界,最终从帝国北方的大草场登陆,并发现了另一种原始崇拜—— 大草场上的人们信仰一种名为「春神」的神明,只要向春神祈祷,春神就能让四季如春,所以这里虽然接近冻原,但气候依然温暖。 「邪神!异端!全都该被烧死!」 十三惊恐极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强大的信仰——那一大片草场和一半帝国差不多大了,拥有如此多信徒的神明,完全拥有向整个世界传教的可能性! 他内心悲愤,创世的圣光如慈父一半无比宽容,竟连春神这种异端邪神也能容得下了! 他站在草原上歌颂着:圣光啊!你是如此慈悲! 春神并未做出反应,祂甚至没有让祂的信徒把祂赶出去。 于是,在确定春神不是圣光,当地人名为「艾尔」的民族又无法接受圣光信仰之后,十三沿着大陆架一路南下,经过无数个正处在战乱中的城镇。 圣光显然没有保护这些城战,不休的战乱已经快要让此地的居民灭种,而此地虽然也有教堂,但居民早就没了向圣光祈祷的习惯。 大多数地方的神父也堕落成为帮派成员,利用教堂的庇护做着肮脏的勾当。 十三很痛苦。 但他的信仰并未动摇。 他始终相信圣光的存在。 他坚信,圣光没有庇护这些人,没有出现在这些地方,仅仅只是因为这些地方的人们信仰不纯。 于是,在回到家乡之后,他想到了另外一种证明圣光存在的办法: 既然凡人的世界无法找到圣光的痕迹,那就去往祂的神国,亲眼看一看祂的存在。 他又花费了几十年时间,四处走访,花费了毕生的积蓄,通过一个关于圣光神国的线索找到另一个线索(奥斯曼狄斯根据糯米果手中那本书的厚度来看,那一定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在头发花白,两眼昏花的年纪,十三终于找到了旅途的终点——一扇门——那同样也是他下一段新旅程的。 「超越之门,哈,他们现在给那玩意儿起了一个这么上档次的名字,人类真是有意思。」 奥斯曼狄斯从文章里的描述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十三进入超越之门,他在门中看到了许多未知的怪物,他难以想象这些怪物竟是圣光神国中的神仆。 接下来的描述就比较抽象了,前言后语完全不搭,字里行间完全不符合逻辑,奥斯曼狄斯强行把这一段看完,用自己的思路大概总结了一下,感觉十三当时经历的应该是这样: 十三通过超越之门进入荒野,看到了一些他无法描述的东西,作为一个能够穿越超越之门的传教士,十三本身就拥有灵感,他灵感的一部分因为看到那些东西而被锻炼,另一部分因此失控。 十三深入荒野(奥斯曼狄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个时代应该没有可以亮那么长时间的光源才对,一旦光源熄灭,就必定会被荒芜攻击致死,他只能认为,十三有另外的照明的办法),看到了越来 越多的未知事物。 他甚至看到了一处人类村落。 (奥斯曼狄斯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类村落,从十三当时的精神状态来看,他应该已经积累了一定程度的失控,也就是说,那时候十三看到的村落,很有可能是因失控而产生的幻觉) 那村庄正在经历着一场战乱,而村民则是虔诚的神仆,他们日日夜夜向圣光祈祷,可圣光却从未回应。 十三给他们打气,并传播圣歌团的教义,他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在祂的神国之内,只是因为邪魔遮蔽了祂的眼睛,所以祂暂时看不到他们。 只要诚心祈祷,祂迟早要听到他们的声音,那时圣光将会驱散黑暗,他们将会远离战争和苦难。 村民感恩戴德,真心祈祷,在十三的带领下日夜歌颂着圣光之名。 没过多久,村子就被黑暗中冲出的军队屠杀殆尽。 一个老者抱着死去的孩子站在十三面前,问他: 我的孩子死去的时候,圣光在哪里呢? 十三这一次怎么都说不出来「圣光只是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 十三开始质疑,并前往荒野深处。 (奥斯曼狄斯在看到这里时挺惊讶的,因为即便对他来说,荒野也是很危险的地方,前往荒野深处更需要强大的灵感,以及和灵感搭配的超凡能力。 第782章 关于圣光的讨论 奥斯曼狄斯估计,在前往荒野深处这一过程中,十三积累的失控成为了他的力量,并且没有导致过分的失控。 能抗住失控并将其转化为自身力量的人,不说天赋和努力如何,其本身一定拥有强大的勇气。 勇气是避免失控的最强大力量。 只是现在的超凡者们似乎已经大都忘记了这个事实。) 十三前往神国(荒野)深处,经历了七十三个国度,一百九十三个部落,如繁星一般密布于黑暗之中的村庄。 他经历了无数岁月,终于见到了圣光本尊。 圣光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散发着照亮世界的万丈光线。 圣光仅仅只是一团无法看清楚的金色氤氲。 圣光拥有回应人们祈祷的力量,可不是每一个祈祷的声音祂都爱听。 圣光不喜欢十三这样一定要追根究底的信徒,于是祂将他放逐进了荒野深处,那世界的最边缘地带,轮回无路之所。 (这个描述挺玄幻的,奥斯曼狄斯无法从字面意义猜测出这个地方的真相) (接下来的描述就更玄幻了,奥斯曼狄斯甚至怀疑这些描述完全是这本书编纂者的臆想,在书写时没有遵照任何事实基础。) 十三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历尽千辛万苦,想要找圣光讨个说法,他想问祂,那些虔诚的歌颂者,那些用信仰侍奉神明之人,那个死在战争中的孩子,祂怎么能够任由他们死去呢? 十三开始往回走。 他在轮回无路之所击杀了数不清的邪魔,在世界最边缘地带重叠的无数不同世界边缘中穿梭并迷失了无尽岁月,他的心已经和手中的石片刀一样冰冷。 (奥斯曼狄斯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惊讶,因为这种描述手法之下,用这种文字进行描述的,通常不是人,而是神明。 十三成神了吗? 奥斯曼狄斯对“神明”一词不屑一顾,在他眼中,神明只是掌握了一些基础规则的超凡者,脑子更加灵光,掌握的知识更多,除此之外没什么好牛逼的。) 最终,十三终于再次回到了圣光的神座之前。 他发出了质问,圣光依然没有回应,十三大骂“伪神”,和圣光展开了一场战斗。 (奥斯曼狄斯内心:来了来了,历史上人们都这么搞——但凡要否认一个神明,必然要先把这个神明拉下神坛,才能否认神明是神明这件事。 十三现在做的就是如此,他一个凡人,能够和神明展开战斗,这本身就证明了神明的“档次”——都成神了,还跟一个凡人打架,实在是太掉价了。) 十三最终战胜了圣光。 通常情况下,一个国教级别的超大型教派,站在其对立面的异端是不会通过这么简单直白的描述去抹黑的,因为实在是太蠢了,不符合足以让人们相信的逻辑,根本没什么用。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在这本书的最后,十三用石片刀切开了代表圣光的金色氤氲。 意外发生了——整团氤氲被切开了,如同打开了一闪门,门外是一栋古朴的大厅——那是圣歌团教廷的集会之所。 庄严肃穆又硕大无比的集会所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圣歌团如今顺为序列第一的大主教,另一个是他身边的妖艳女郎。 大主教慌乱之间关闭了这扇“门”,十三面前的一切场景消失。 十三直至此时依然没反应过来。 那个穿着大主教服的人……难道就是真正的圣光? 可圣光怎么可能如此污秽! 十三内心升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他想要去到帝国的帝都,想要当面质问大主教,他想问一问圣光到底是什么!? 当这念头强烈到不可抑制时,传送发生了。 他来到了帝都,站在教廷的圣殿之中,直面已经穿好了衣服的大主教,和大主教呼唤来的圣殿使徒。 战斗发生了,书里的战斗描写详细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以及每一个人身体之内灵感的行走方式。 战斗结束了,书里列出了战斗中的每一个死者,包括十三在内。 这本书就此结束。 奥斯曼狄斯记忆回转,感受着图书馆地暖升腾起来钻进衣领的温暖,回想起自己在网络中搜索到的,关于这本书的后续事件: 在这本书在民间传播之后,很快有人开始了调查,并得到了一些惊人的事实—— 那个名叫十三的传教士,的的确确是存在于帝国中部联邦某个村子历史中的人,并且根据村子里流传下来的历史传说,十三是三百年前离开村子前往朝圣的。 有心人很快发现,书里记载的那些死在教廷里的人,现实中也不再露面。 于是这本书在民间引起了范围内的极大恐慌,人们开始质疑圣光的神性,书籍传播到的地方开始有邪教泛滥,当地社会乱作一团。 然而这场闹剧很快收场了,圣歌团出动了一些戒律僧,把邪教扼杀在了摇篮里,并通过特殊手段回收了大多数人手中这本《第十三个圣徒》。 事情似乎就这么平息了。 奥斯曼狄斯看向糯米果手中的书。 这本书并非没有被回收,而是当初被回收的那些书里的一本——漏洞从来都出现在内部,由于一些十分复杂的原因,这本书作为禁忌资料被亚楠市旧城区教会学校封存,又因为糯米果的需要而被已经成为校长的薇迪雅·甘地拿了出来,送到糯米果手中。 “这本书否定了圣光的神性,相当于否定了圣歌团的正统和根本,但你现在无法判断其上描述的是真是假——当年的事情,死过的人,仅仅只通过现在的网络,已经无法查证了,因为网络兴起的时间太短,而且网络大都只记录当下发生的事。” 奥斯曼狄斯知道她懊恼的由来: 世面上的所有解释圣歌团的书籍,但凡涉及到圣歌团的“道统”,就会竭力突出其道统的正确性,人们无法从这些书籍中看到任何其他的信息。 而帝国的大多数历史类书籍都是圣歌团组织编写的,书中的内容一眼看去,全都是宗教为证明自身合理存在而做出的解释。 “我相信神明的存在,但也没有过分高看过神明。” 她皱眉道: “但从现在看来,圣光更像是一个被【编纂】出的神明……像是一个被人类想象力【编造】出的神明。”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编纂出的神明,竟然最终获得了这个世界的实际统治权。” “真是……不可思议。” 面对糯米果的懊恼,奥斯曼狄斯说道: “也许作为神明的圣光真的存在? 也许编写史书所根据的规则并非圣歌团的意志,而仅仅是为了利益?” 糯米果对“作为神明的圣光真的存在”这件事不置可否,因为这件事根本不能证明。 至于后半句,她倒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圣歌团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已经通过整个帝国的运作而转化成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而在相当多的大人物们看来,维护“道统”则是保持帝国这座庞大机器正常运转的前提之一。 奥斯曼狄斯看她不说话,就继续说道: “为什么要验证圣光的存在呢?” 糯米果用很成熟的逻辑告诉他: “根据现今一切文献中可以考证的记载,圣光是千年前血月之夜之后存活下来的少数神明之一,也是后来掌握整个世界最大权力的唯一神明。” “根据超反侧社会记载在册、可以考证的传说中,所有神明都在血月之夜后一蹶不振,甚至传说中赢得了血月之夜最终胜利的月神,也仅仅是维持着【宗族】大小的势力而已。” “只有圣光——只有那个名为【圣光】的神明,用难以想象的强势手段发展出了圣歌团,并证明了其存在的合法性,让圣光信仰成为了帝国的【道统】。” “在整个千年中,只有圣光在发展,其他神明或类似神明的东西都没有变得更强…… 事实上,大多数神明都在不为人知的时刻消亡了。 因为,即便是神明,即便使用世界的底层规则,也无法避免失控的积累,无法避免【腐坏】的爆发。” 她在此停顿。 “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判断——【圣光】是有能力让自身增殖的——这和我从前所了解到的任何神明都不一样,祂能够让自己不断变多,以积攒更多的【失控】,以延续自己的生命。” 奥斯曼狄斯的独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生命必有穷尽,这是世界的底层规则之一……底层规则不可僭越。” 糯米果低着头: “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圣光就是因为掌握了这条规则,所以才成为神明的呢?” 奥斯曼狄斯愣了一下,而后脸色难看道: “这……听起来离谱,操作起来也太过不可思议,底层规则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石,越底层的规则就越难被生命所理解…… 如果圣光真的能够掌握那个层次的规则,祂还要什么圣歌团啊? 还要圣歌团为祂控制那么多权力? 要通过圣歌团获取那么多的利益? 这没道理的。” 奥斯曼狄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 “我从前听说过,掌握底层规则会让神明的生命达到下一个层次,祂们会看到某些超越了底层规则的东西,那是在我们看来完全不可思议,连联想都不可能想到只字片语的未知知识。” “那是来自更深层次世界,也或者是藏在这个世界另一面的世界中的知识。” 他语焉不详,因为人类的语言无法准确表述出他所要表述的这些东西。 “也许,圣光就是因为见到了那些未知的知识,所以才越来越强?” “我倒是知道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传说在古老的、整个世界不被照亮的深海时代,有那么一种诞生于人世的灵,这种灵被称为生命形态的超越者,它们是诞生于这个世界,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糯米果低着头,眉头皱的更紧了: “深海时代的事情并不是传说……” 她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只是对之前的讨论下了定论: “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讲,如果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完全堕入虚无主义,彻彻底底沦陷入不可解的混乱之中。”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恢复平静: “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以及……接触储存有这类知识的生灵或是器物。” 奥斯曼狄斯嘴角上扬,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笑意。 单纯从性格方面来讲,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努力又喜欢思考的小姑娘。 糯米果站起身来: “时间到了,我约了沃尔夫。” 话音落下的时候,弥赛亚已经来到她身边。 奥斯曼狄斯一张脸拉了下来,至于这另外一个小姑娘,他就不是很喜欢了。 他被弥赛亚强迫来教会学校上学,起初他以为她仅仅是要提防着他,以为她是怕他对陈宴不利。 她从前就明显表现出过这种情绪——她刚刚见到他的时候,用她作为野兽的本能看待他,那时候他一旦有什么异常举动,立刻就会遭受到她不遗余力的攻击。 但经过几天的接触,弥赛亚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从她的举动中,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弥赛亚并不在意他的凶狠和嗜血。 她甚至不再在意他在她的视野范围内用极凶残的手段行凶——她不再对他展示她凶狠野蛮的兽性。 他意识到,她很可能知道,在和陈宴打成协议之后,陈宴对他有了极大的利用价值之后,他已经没必要对陈宴下手。 那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仅仅是要把他带在身边——就像是宠物一样——她喜欢把他当做宠物带在身边! 这一事实的发现引起了奥斯曼狄斯一段相当久远的记忆,而记忆引发的极大不适差点让他控制不住使用暴力反抗。 直到感知到她那不可抵抗的力量时,他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这也许是他不可逃脱的宿命。 至少…… 至少被她当做宠物时,他是相对自由的,可以在她的视野里做几乎任何事。 他打定主意,今晚和陈宴见面时好好聊聊,商量一下,不要让她再这么对待他了。 如果和陈宴商量不通,或者陈宴做不到,他就要想想别的办法了。 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宰了才行。 (本章完) 第783章 薪火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糯米果。 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他发现糯米果明显也在观察着弥赛亚,他甚至可以八成确定,糯米果在一定程度上提防着弥赛亚。 这一发现曾经让他十分惊喜,因为他或许能够在这方面把糯米果看成是同伴。 从糯米果极少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看,奥斯曼狄斯认为她知道关于弥赛亚的很多秘密。 包括弥赛亚是降格为人且失去了自我的神明,包括弥赛亚本身很危险,那个降格为人的神明的自我,被弥赛亚的另一个人格以特殊的方式囚禁在人身之中。 奥斯曼狄斯知道,除了表现在外的“弥赛亚”,和被囚禁起来的“神明自我”之外,那另一个始终没有表现出来的人格,才是奥斯曼狄斯真正的威胁。 而那所谓的“始终没有表现出来的人格”,每当快要触碰到时,都让奥斯曼狄斯感觉到了无端的战栗,那样的战栗不知从何而来,又仿佛并非来源于自身—— 那战栗仿佛面对无垠星河浩瀚,如同堕入无底深海,如同万物消亡不复存在。 即便是当年挖出眼珠时,奥斯曼狄斯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让他颤栗不已,也让已经积攒了巨量失控的他产生了极端的兴奋——这世上很少有他没见过或没听说过的东西,而弥赛亚那始终没有表现出来的人格正是其中之一。 未知之物的存在始终是让人兴奋的,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是奥斯曼狄斯保持心态年轻的秘诀之一。 另一件事——奥斯曼狄斯在弥赛亚身上发现的另一件事,就是她的眼睛,是无法被他直视的。 奥斯曼狄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眼睛去看到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一切,即便是陈宴那样明显设有强大心理防备的人,奥斯曼狄斯也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情绪,并理解这些情绪出现的原因。 即便是欧嘎米那样几乎达到了上位者的超凡者,奥斯曼狄斯也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弥漫在他眼神里的沧桑,再从那些沧桑里看到他曾经经受过的苦难。 可唯独这个弥赛亚…… 在面对她时,奥斯曼狄斯甚至没有去看她眼睛的想法。 这是十分不正常的一件事。 即便当她看向他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躲避她的目光,这种胆怯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耻辱,也随之带来了不可解释的困惑。 她隐藏的最深沉的那个人格,其身份到底如何? 他的独眼能够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这个人的过去,可如果连直视一个人的眼睛都做不到,这种能力就失去了发生作用的前提。 他内心有一种荒诞的念头: 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可能是她知道他的能力,所以她不允许他直视她的眼睛,而这一切都是潜移默化的,像是不可僭越的规则——奥斯曼迪斯脑袋里只有“不可僭越”这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颤栗不已,让他心生恐惧,让他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即便对此保持着足够多的警惕,内心的好奇依然发酵到让他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他认为自己必须找一个机会,去看明白她眼神里到底有什么的机会。 三人离开教会学校图书馆的路上,糯米果告诉了奥斯曼狄斯另一件事: “亚楠市上城区别墅区的某个庄园,最近发生了一场没有官方通报的恶性凶杀案。 死者是一群上议院的贵族,按照正常的阶层划分来看,他们虽然血脉传承久远,但应该划分为工业时代崛起的【新贵族】。” 奥斯曼狄斯静静听着。 糯米果经常会告诉他一些这样的事情,这女孩似乎知道他了解一些常人不了解的秘闻,所以想要用信息来换取信息。 可他并不喜欢回忆过去,所以几乎从未把自己了解的秘密告诉过她。 今天又是一个小雪天,教会学校里的学生们大都在上课,没课的也不想出去逛,因为这段时间的亚楠市实在不太平,街道上的冲突每分每秒都在发生,议院的力量受到了来自某些议案和民间自发组织的反抗者的抵制,流血冲突不可避免,人们又为了各自团体的利益而不得不做出努力和牺牲,一切像是回到了圣歌团和皇室夺权的二十年前。 “他们崇拜着一个没有名字的邪神——祂的名字没有确切的读法,只有一种近乎于呢喃的读音,那读音近似于【奥芬】。” 奥斯曼狄斯试着拼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 “【oiphain】” 他拼这个名字的时候,虽然用了帝国字母,但并没有按照帝国语音标,天知道他是用什么语音来拼凑出这个名字的。 糯米果把帽子向上拉了拉,以避免雪飘到耳朵上: “之所以说是‘近乎于呢喃’,是因为这个名字是他们从梦境中听到的,是神告诉他们的名字。” “他们通过祭祀,得到了一部分神血,然后通过这些血液……” 奥斯曼狄斯貌似十分不礼貌的打断了她的话: “等等,神血?怎么可能!” 糯米果不知道奥斯曼狄斯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问出这句话的。 她能做到的,是用一些词汇和残缺不全的短语,来为他描述这整件事: “通过祭祀,他们让一个女人怀上了神的孩子……以正常生物繁衍后代的形式……他们让这个女人做梦,通过祭祀让女人梦到邪神,于是女人就怀了孩子……但是女人在做梦的时候,以物理的形式受孕了——梦境和现世同步了。” “于是,他们就得到了邪神的血液。” 她没说人们得到血液的过程。 奥斯曼狄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群邪神信徒得到了神明的血液,是从哪里得到的?是从女人身上?胎盘?还是孩子? 这些行为都是严重的渎神! 在如此侮辱神明的情况下,神明依然承认他们是信徒,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这邪神很可能是个疯子! “他们中的一些人,企图用这些血液改造自己……也许是注射,也许是别的方式……于是他们发生了变异,变成了一种十分畸形,但并未完全丧失理智,甚至有办法暂时还原成为人身的怪物。” “他们的血脉传承已经很久远了,家族成员庞大,被转化之后人数众多。” “在一次祭祀中,那位邪神告诉他们,他们要为祂传播血脉。” “他们想要侍奉那位邪神,于是就招来了一些医生,想要通过隐秘的手段将邪神之血在社会中传播。” “这一过程被打断了,有人杀光了他们,毁了仪式,斩断了邪神和现世之间的一切链接。” “由于这群人原本是圣光信徒,甚至其中有一位主教,所以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即便后来被官方调查清楚,也仅仅是秘而不发。” 奥斯曼狄斯并没有察觉她话中隐晦的信息,只是用自己的思路说道: “那个邪神……应该是不存在于现世的、具有某种空间属性的神明,那种神明一般很谨慎,也很难搞……但怎么会是个疯子呢……” 他顿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些恶趣味,对糯米果说: “这种神明一般都是碳基生命进化成的,因为祂传播血液的行为本质上是一种【繁衍】,就像是每一个碳基生命的本能一般——【繁衍】,是碳基生命的最根本特质,也是碳基生命之所以成为生命的意义。” 糯米果听明白了他的逻辑: 碳基生命的本能之一就是繁衍,而邪神的行为明显符合这一特征,所以奥斯曼狄斯判定邪神是碳基生命。 糯米果听到这种解释,忽然感觉自己从另外的角度打开了一扇世界的大门。 这样的解释引发了她更多的思考,也让她联想到了更多先前没有想明白的事,无数思绪在脑袋里形成了一团知识风暴,她没有更多精力分出来说话了,于是沉默起来。 三人踩着新雪一路前进,很快来到教会学校一处围墙之下。 厚重的围墙之下被黑松树遮挡了光线的阴暗角落里,正站着一位头发蓬松的少年,少年身穿略旧的深棕色传教士斗篷,那斗篷的样式很奇怪,虽是斗篷,但并不连体,也没有兜帽,虽然不破烂,但已经就得不成样子,像是经历了几代主人,且明显不大合身。 少年胸前的衣服内部突出了很容易被忽视的一小块,那是一台便携式照相机。 他是沃尔夫·瑞博特。 前些日子,在收到了父亲的信后,他隐约意识到父亲身上发生的事。 他并没有听从父亲在信中的教训,而是毅然决然的走上了和父亲同样的道路。 沃尔夫·瑞博特抬起头来,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混沌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野兽一般的冷静。 待三人走近,沃尔夫·瑞博特看了一眼奥斯曼狄斯,而后看着糯米果的眼睛,说道: “那个叫阿鲁的学生,我已经联系上了,他们同学几个现在被困在加基岛上出不来,提前说好的待遇全都没有,而且被收了签证,因此买不到船票。” 沃尔夫·瑞博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把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糯米果他们看。 “这是他们在矿洞里工作的照片……没有安全措施,工地上也没有什么安全标准。” “这是岛上的安保队往海里抛尸体的照片,死者都是在挖矿作业时受到了致命打击……” “虽然说是安保队,但其实和中介是同一伙人,他们在岛上有除了工地之外的驻地,也有枪,为了防止人跑出去会组织巡逻,但巡逻的次数并不多……是群乌合之众。” “阿鲁说,工伤太严重的人,岛上会不去救治,直接扔进海里……这是抛尸的视频,他们会在抛尸前破坏尸体的脑袋,确定尸体完全死了。” 奥斯曼狄斯看着沃尔夫用手机打开的一张张照片和视频,提醒道: “这么清晰的照片,没有任何遮挡物,角度也都比较正,怕不是人家自己人拍出来的哦。” 沃尔夫·瑞博特眼神一整: “有这种可能。” 糯米果说道: “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毕竟有40个学分,一旦完成这次调查,就能直接去上二年级了。” 她补充道:“薇迪雅·甘地上次告诉我,因为帝国把经济中心放在了岛链上,所以教会学校也对学生的实践活动课程进行了战略调整,不仅仅是我们现在的中学阶段,还有大学阶段的教会大学(亚楠市没有这样的学校),也放出了关于岛链的实践课程,和相对应的毕业论文。” “薇迪雅·甘地还告诉我,但凡和岛链相关的实践活动课程,都能拿到很高的实践积分……但大都难以完成。” “她的原话是:圣歌团将会执行圣光的意志,将正义带来人间。” 沃尔夫·瑞博特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他们总算是做了回好事。” 奥斯曼狄斯倒不这么想,甚至不因圣歌团的这一举动而疑惑。 他知道,圣歌团内部一定是出了高人的,不然这么一个以封建迷信为根本的组织,不可能做出供养科学家的决定 他们虽然培养科学家,但本质上不是要培养推翻神学的科学家,而是要培养用科学去证明神学的科学家—— 在这个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他们要用科学证明神学的合理性,要将神学成为科技时代的“道统”。 能做出这一决定,能在那个时代就看到后来无数年世界发展的人,不知道是如何厉害的存在。 而在圣歌团成为科技时代的道统之后——他们在实际意义上已经做到了——维护岛链的利益,本身就是在维护圣歌团的利益。 教会学校制定的岛链实践活动计划,本身也是以这一宏观战略为基础所制定的。 沃尔夫·瑞博特也知道学分的重要性——学生受到的限制太多了,而教会学校的毕业生身份就和学生完全不一样,一个教会学校中学乃至大学的毕业生身份会让自己的一切行动都便利的多—— 那样的身份意味着他可以以圣歌团传教学士的身份,参加到这世界上每一座圣歌团教堂的传教事务中,并拥有和当地神父一样的身份地位。 第784章 黑日 而现在,在最近这场调查中,沃尔夫·瑞博特深刻明白自己是普通人这一事实,所以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这件事的一些关键点,如今和伙伴们一商量,就不需要思考太久,直接作出决定: 「阿鲁原本是音笛人组织的技术学校的学生,他原本也是想做中介生意的,他当初跟的上级中介是他的学长,叫张房泊,是个亚裔。 在去到加基岛之后,因为工作待遇和张房泊当初许诺的完全不同,按照人头给的中介费也比当初许诺的差远了,阿鲁和几个同学就要去***……结果因为这件事,被更高级别的中介砍掉了一条胳膊。 从他们之间的关系来看,我觉得这些资料还是有可信度的。 当然,我们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用自己的相机拍摄到真实的照片,才能证明岛上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 奥斯曼狄斯不看好他的计划,因为岛链上正在发生的不公其实对岛链系统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几个人、几十个人甚至几百个人死在矿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在这个时代泛起任何涟漪。 但矿场是缴税的——岛链上的每个岛屿都被帝国的税务系统盯紧了,一个便士的税务拖欠都会得到雷霆般的制裁。 人的下场如何,对于帝国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倒是如果因为调查或是曝光而导致了矿场的倒闭,减少了税收,这部分税务的负责者就要不痛快了。 所以,奥斯曼狄斯不看好沃尔夫的计划,并认为,即便沃尔夫最终能拿到证据,能把整件事曝光,这件事最后依然会被掩盖,甚至不会在网络中留下踪迹。 人们都在赚钱,哪有什么人会关注这样的事呢? 况且大多数人承受的生活其实和这件事里的工人所承受的生活差不了多少。 糯米果问沃尔夫·瑞博特: 「你现在想去吗。」 奥斯曼狄斯对她的决定不置可否。 沃尔夫·瑞博特失落道: 「加基岛在第一岛链最北端,我即便能去,也要一周的航程,关键是船票太贵了……如果船票不是那么贵,那些中介也不会拿「包船票」这种条件作为诱惑人的手段……实际上上了岛之后,船票钱是从工人自己工资里出的。」 糯米果说道: 「我记得加基岛是戴斯岛东北边的第三座岛屿,如果从戴斯岛坐高速客轮出发,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能到。」 沃尔夫·瑞博特克制住微微跳动的内心: 「有办法去吗……」 他早知道自己身边这群伙伴都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手段。 在糯米果开口说话之前,奥斯曼狄斯忽然开口问道: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鬼影子之类的东西。」 沃尔夫吓了一跳: 「什么?」 奥斯曼狄斯脸上浮现出一个坏笑: 「如果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或许你马上就会看到类似鬼影子之类的东西了。」 沃尔夫看着糯米果: 「那就是……接触你们的世界的代价吗?」 糯米果点了点头。 沃尔夫咽了口唾沫: 「我愿意承受。」 糯米果做出了决定: 「那么,跟我来吧。」 四人通过沃尔夫·瑞博特偷偷进入教会学校的狗洞,进入教会学校围墙之外的街道,朝着沃克街33号的方向一路前进。 奥斯曼狄斯感觉沃尔夫·瑞博特这小子很有意思,历史上的人类社会一旦发展到某种程度,就会出现这小子 一样的人—— 他们越来越偏离生命的本质,他们不再作为一个人类而想去获得更多资源,繁衍更多后代,为后代谋取更适合成长的环境,而是追求一些对于生命而言无所谓的东西——他们所谓的道德,所谓的正义。 在奥斯曼狄斯看来,他们心中那无意义的坚守,都仅仅是历史中绽放的一朵烟花。 反倒是因为他们的这些追求,导致他们「追求道德和正义」的基因无法延续下去——他们大多不会拥有后代,即便有了后代,他们的后代也会因为传承了他们的高危思想而导致夭亡。 图什么呢。 其实陈宴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陈宴掌握的知识更多,年龄更大,经历的更多,所以陈宴没有表现出沃尔夫·瑞博特一样的迷茫,陈宴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并坚定的执行着。 奥斯曼狄斯感觉小沃尔夫·瑞博特有意思的另一个原因,是这小子现在的身份——在他受到了父亲的信之后,就毅然决然中断了自己的学业,以教会学校学生的身份加入了圣歌团红衣教会的青年预备役中——相当于圣歌团的童子军。 「红衣教会」,这是好听的说法,民间的异端势力通常称之为「疯狗」,亦或是「愣头青」,在帝国语中和下流帮派里年纪轻轻拿着刀子见人就敢捅的愣头青共用一个语义。 他的身份是薇迪雅·甘地在成为教会学校校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红衣教会通常为圣歌团处理一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事,而作为红衣教会的青年预备役成员,沃尔夫·瑞博特不会接触太过血腥的任务,但依然要去为圣光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务。 利用这种身份,沃尔夫·瑞博特得到了一些他从前难以想象的便利,也因接触社会而变得更加务实。 奥斯曼狄斯喜欢这个小伙子,是因为他今年仅仅才12岁,心智就已经十分成熟了——对于人类幼崽来说,这可是一项十分不容易达到的成就。 好小子,真是未来可期。 半个小时之后,一行四人打开沃克街33号的大门,来到二楼的盥洗室门前,糯米果拿出那枚可以打开传送门的钥匙,对沃尔夫·瑞博特交代道: 「当我用钥匙打开这扇门之后,你跟在我身后进入,可能会出现一瞬间的头疼,那是正常的,当疼痛发生时,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停下脚步,明白吗?」 沃尔夫·瑞博特严肃的点了点头。 奥斯曼狄斯的眼神透过盥洗室关着的门,看向盥洗室内的镜子,在他特殊的目光之下,那镜子里正倒映出他们几人的身影。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脑海中鱼跃而出—— 我……就看一眼。 他抬起头,用他那独特的目光往镜子上方移动。 折射的视线逐渐上移,直到聚焦在弥赛亚的双眼之上。 当奥斯曼狄斯的眼神落入她瞳孔的一瞬间,奥斯曼狄斯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浑浑噩噩,如同经历了持续无尽岁月的梦境。 无数呢喃涌入脑海,无尽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覆盖了整个星球的巨大城市阴影之上,一轮黑日高悬。 在看到这轮黑日的瞬间,他「看到这轮黑日前后几秒钟」的记忆被抹除了——就像是计算机里的文件被彻底删除一般,即便连数据恢复软件都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颅压飙升之间,奥斯曼狄斯无瞳的眼眶里激射出一道血箭,意识随之断线。 …… …… 浑浑噩噩,如同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呢喃涌 入脑海,无尽光影层叠出现。 陈宴呆呆的看着自己所站立的黑影——那黑影覆盖了整个世界,层峦叠嶂无穷无尽,数之不清如星光一般的亮斑在覆盖了整个世界的黑影之上闪烁。 他抬起头,只见一轮黑日高挂天穹之上。 在看到这轮黑日的时候,巨大的恐惧感忽然袭来,他大喊道:「草!」 同一瞬间,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码头,船上,陈宴大吼一声:「草!」 陈宴猛然睁开双眼,只见面前是斯沃姆惊喜的面孔。 「你醒啦!」 陈宴表情扭曲,右手使劲拍着自己脑门: 「我怎么了……」 斯沃姆的语气像是犯了过错的孩子: 「好像是因为我……」 他这话还没说完,陈宴就回想起了在机械蜂巢苏卡不列颠餐厅的事。 「原来如此。」 斯沃姆听到陈宴这么说,正好顺着台阶下来了,嘴巴闭上,心虚的不再说话。 失控的半神还真是可怕…… 陈宴打了个哆嗦。 这还是斯沃姆对自己进行了克制的结果,一旦他完全释放自己的力量,或是突然失控,甚至是发生腐坏…… 陈宴想象不到那种情况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拍了拍脑门,癔症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要做的事——给夜校拿到了「合法身份」之后,他自己还没看尼德·罗德迪给的花名册。 这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如果这件事出了问题,他做的其他努力都是白费。 于是他掏出手机,只见尼德·罗德迪已经把上次谈话中说道的三个师弟的电话号码和姓名发了过来,并备有注释: 《这三个年轻人,能够来机械蜂巢实习,本身能力很强,所以大都心高气傲,说话难免会失分寸。 但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好小伙子,少见的热心肠,有理想也有抱负。 希望巴尔多先生能够原谅他们的鲁莽。》 好家伙,这不就三个刺头吗。 陈宴挠了挠头。 不过,按理说,知识分子里面的刺头,多多少少都是有点东西的,他胸中没点东西是狂不起来的。 再说了,年轻人嘛,狂一点正常,不狂就不是年轻人了。 几个念头之间,陈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打开尼德·罗德迪通过短信发送过来的预录取学生信息花名册。 大致每个人的信息都扫了一眼,感觉也没什么大问题: 从登记的信息来看,学生们基本上都是穷苦的失业工人,而这些失业工人绝大多数又都是新移民——整个册子里只有两个帝国土著鲁克人。 其余信息看起来皆是正常……陈宴心想,即便有什么想混进来的人,人家也不会在明面上暴露身份。 而陈宴的目的也不是保证每个人都受到教育,这花名册上只要有60%的人真正受到了教育,真正接受了教育,他就已经能够很开心了。 他看完花名册,关闭花名册的表格页面,思考片刻,给尼德·罗德迪发去了回信: 《花名册已浏览完毕,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在接下来的课程中注意每个人的学习状况—— 不仅仅是技术课程的学习状况,还有每个人对道德素质教育的接受情况。 我想罗德迪老师一定比我更了解这一做法的重要性,所以我不多解释了。》 他想了想,继续写道: 《夜校的运营资格已经通过审批,很快就会发放,我在申请时留了你的手机号码,你很快会收到电子 版的运营资格证明。 另外,我可以随时收到短信,如果亚楠市那边有什么情况,请随时和我沟通——以电话或短信的形式。》 他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击发送。 神经略紧绷的做完了这一切,他还没从睡梦中癔症过来,又挠了挠头,问斯沃姆: 「我睡了多久?」 斯沃姆诚实道: 「睡了一整天了。」 陈宴骂道: 「握草……现在是几点?」 斯沃姆答道: 「下午六点了。」 陈宴脱口而出道: 「那黎叔很快就要来拿货了。」 他和克莱恩约定好要搭上黎叔这条线,既然现在已经产生了接触,就不能半途而废。 他很快来到底舱,只见杰克·巴尔多、乔治·莱博斯特,和再次不经允许来到底舱的托马斯·吉尔伯特一起,已经把要交的货准备好了——按照之前托马斯·吉尔伯特说的,只准备了全部修好货物数量的五分之一。 「我挑选了最不值钱的一些。」 托马斯·吉尔伯特向陈宴脱帽致意: 「希望这可以弥补你和我之间的裂痕。」 陈宴说道: 「你是说你不经允许再次来到底舱的裂痕吗,这玩意儿现在更大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脸不红心不跳: 「我现在在机械蜂巢有了地盘,可以处理更多的货了,所以我们会有更好的合作,这是双赢。」 陈宴刚想拒绝,就听他说道: 「一切建立在你们能够获得官方认证维修师的情况下。」 他再次用那种「有趣」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乔治·莱博斯特的虾头,并在明显引起后者恐慌的情况下转移了视线。 陈宴指着门。 托马斯·吉尔伯特并不在意,戴上帽子,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第785章 凡人 出门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转过身,扭过头,点燃了一根烟,但并没有立刻放进嘴里。 陈宴打断了他的动作: “船上不允许抽烟。” 他笑了笑,把香烟正燃着的烟头在舌头上按灭,将灭了的烟头拿在手中,摊开双臂: “你有官方认证的维修师,我有全面铺开的销售线,你跟我合作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我也会给你其他人给不了的分成比例,和最大的安全感—— 我会住在你的船上,拿我的生命当做信誉抵押,直到我们的合作结束为止。” 他说完,看了一眼斯沃姆,而后转向陈宴,用了一个反问句: “你并非完全惧怕暴力,对吗?” 陈宴指着自己身后的回廊: “你应该离开底舱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为了不让自己内心的愠怒表现出来,刻意让脚步放轻松,不急不缓的离开了底舱。 脚步声消失之后,陈宴转过身来,叹了口气: “你们都告诉他了?” 杰克·巴尔多无奈解释道: “他用上了许多高级的话术,我们被他套话了……” 乔治·莱博斯特摊了摊手,表示他也很无奈。 托马斯·吉尔伯特从底舱的两人身上套出了“他们拥有官方认证维修师资格”这个事实。 陈宴对这样的情况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事实上,除了不喜欢托马斯·吉尔伯特在他的船上到处乱逛之外,他并不讨厌这个人——至少在明面上,这人的行为方式不会让陈宴讨厌。 ‘这样的流氓无产者…… 我并不认为自己能【感化】这个人,可这人一旦有可能被我团结,或许就会接受我的思想…… 我想我应该尝试一下,反正试一下又没什么损失。 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人,这总没错。 我在现在这个阶段,想要在岛上开夜校,就必然绕不开帮派这一关,如果托马斯·吉尔伯特能帮上忙,可就算是大功一件。’ 陈宴再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逻辑,感觉自己的思路暂时没什么错。 或许是因为用脑过度,也或许是被斯沃姆力量影响的后遗症,他脑袋再次晕了一下,梦境中的黑日仿佛再次出现在面前。 他认为自己需要休息。 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拿着已经挑选出的五分之一被修好的电子垃圾,和斯沃姆一起上了甲板。 当太阳完全落山之后,最后一丝光线无法被机械蜂巢折射之后,黎叔的小弟如约来到甲板上。 陈宴将五分之一的电子垃圾交给了对方,对方没说一句话,只是笑嘻嘻的将两镑面值1镑的纸币扔到陈宴脚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宴捡起两镑钱,拍了拍钱上的灰尘。 站在他身边的斯沃姆很是不解: “他明显在侮辱你……你不生气吗?这钱脏了……” 陈宴将大概干净了的两镑纸币折叠好,放进兜里: “生什么气,这钱可是要投入夜校的……这两镑钱里的每一个便士都是干净的。” 斯沃姆十分困惑: “我不太明白……” 陈宴在这一瞬间下意识有些胆战心惊,他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斯沃姆发生失控了,于是立刻说道: “没关系,别想太多,你等以后看这些钱怎么用,就明白了。” 斯沃姆脸上的困惑消失了: “明白了长官。” 真是好孩子。 陈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脑袋就忍不住的出现了乏力。 他想回到船舱里睡觉,却在途中遇到了糯米果等四人。 让他惊讶的是,奥斯曼狄斯这小子竟然晕了过去——奥斯曼狄斯脸上的窍穴多多少少流出了血,这让他的脸看起来略显恐怖。 “怎么回事?”陈宴看了一眼因心虚而低下头的沃尔夫·瑞博特,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他忽然就这样了。”糯米果回答道,“他昨天下午就这样了,我考虑到传送门对神经系统的影响,在他晕倒之后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天,但他依然没有醒转,我就只能先把他带回来……亚楠市那边不安全。” 糯米果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来做这件事的。 她对陈宴说道: “我检查过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他好像有脑血栓一类的病,刚才应该是发病了,但病情不是太严重,我已经检查过,他现在只需要休息……但不一定能醒过来。” 这么严重的吗…… 而且,你确定他不需要救治吗?不需要做外科手术?不需要吃药什么的? 陈宴不懂这个,但完全相信糯米果的判断,并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斯沃姆,把这小子带回他的船舱。” 斯沃姆扛起奥斯曼狄斯就离开了。 糯米果说道: “我们需要去加基岛一趟,小沃尔夫要完成他的调查。” 陈宴想了想,加基岛,好像是戴斯岛东北边某个第一产业岛屿? 他看了一眼把头低的很低的沃尔夫·瑞博特,完全没有追究他的不听话,也没有追问他作为一个凡人而进行了超凡传送这件事,仅仅是问道: “船票钱有吗?” 糯米果说道: “有的,我们拿到了一些奖学金……薇迪雅·甘地给申请的。” 这……好吧。 奖学金必然不会去到应该去到的人手里,而如果到了糯米果他们手中,能够发挥的作用必定比普通学生大得多。 陈宴朝向沃尔夫·瑞博特,加重语气: “一定要注意安全。” 沃尔夫·瑞博特重重点头,瓮声瓮气道: “请放心!” 有弥赛亚在,只要不过分作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把三人送上甲板,给他们指明售票处的方向,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夜色里,然后来到一楼,从冰箱里翻出了一沓速食培根,在微波炉里随便一热,就着冷牛奶吃了下去。 昏迷了一天的他实在是太过饥饿,以至于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的培根都香甜起来。 吃完饭食,他回到自己的船舱,躺在床上,心中感慨,沃尔夫·瑞博特终究还是走上了他父亲的道路,这一定是好事,但这条路并不好走,前途充满荆棘,不知道小沃尔夫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多远…… 想到这里,陈宴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自己不也在这条路上走着么?还哪有资格嘲笑别人! 他实在克制不住头疼,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a区。 作为整个机械蜂巢最大的蜂房密集区,刚刚入夜时的a区人声鼎沸,聚集在此的各族裔美食小摊几乎凝聚了这世上各个民族最伟大的智慧,任何一个有任何刁钻口味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完全充分的满足感。 阿伟结束了下午在苏卡不列颠餐厅后厨的食材准备工作,走在机械蜂巢b区通往a区的【日落大街】上,心中一边骂着苏卡不列颠懒蛋不想早起而导致的事物新鲜度不够,一边算着自己今天的工时应该拿到多少薪酬—— 每次一想到这里,阿伟就变得很开心。 机械蜂巢里工作就这么点好处,无论这份工作有多烂,无论每天要受多少人的白眼,最起码工资是足够多的,多到甚至能够供养起一个妻子不工作的家庭。 这样的美好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机械蜂巢的时候,他那时站在日落大道的入口,看着漫天璀璨的晚霞落在整条大道上,感觉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欢迎他的到来。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好的画面。 日落大道从整个a区中央穿过,宽阔的载轨街道上能容纳二十多辆有轨无线电车并行,得益于近乎完美的数学逻辑设计,日落大道的电车轨道和人行道虽然交叉,但并未影响行人的正常行动—— 人们能在这里见到大量的小型运输工具,包括自制的手推车、机械运载车、电动小型叉车……交通工具们在人们遵照规则进行移动的情况下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效率也因此高了上来。 此时此刻正是下班时间,日落大道上人山人海,这样密集的人群竟未形成密集的人潮,而仅仅是形成了几条粗壮如水流一般的“河道”,河道和河道之间因人们前进的方向而泾渭分明。 作为某一条“河道”中的一份子,阿伟沿着日落大道中间的某个岔路进入一条街道之中。 这里蜂房密布,除了狭窄的道路之外就是居住区域,再之外就是被居民们强行征用的垂直空间——人们在蜂房与蜂房之间搭起了支架,这些支架用处颇多,甚至可以同时用来纠缠电线和晾晒衣物。 人们称呼这些密布在蜂房之间的东西为“蛛网”。 人们并未发觉“蜂房里有蛛网”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阿伟走在拥挤的街道中,闪身躲过一群拿着锋利金属玩具玩闹的小孩,看着遍布在蜂房之间的密集线路,心中感慨,自己刚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电”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同事告诉他,水会导电,电会电死人这件事之后,他几乎被吓破了胆—— 照这么说,他的居住地岂不是每天都在面临大范围触电的危险?! 或许是得益于a区居民们高超的走线能力,这样的惨剧并未发生。 阿伟也就这么糊糊涂涂的在a区胆战心惊的住了下来。 他在某两个蜂房之间缝隙中的摊位上买了两份桂花糕,提着塑料袋,开开心心的往家走。 他喜欢机械蜂巢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来到这里之后,他似乎就转运了,不但得到了高薪的工作,还遇到了自己现在的妻子。 想到这里,他那市侩又丑陋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并非温柔的温暖。 他的妻子是岛上第一批归化帝国的土著,传说中的食人族。 他起初在知道她身份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因为她拥有着和亚裔族群中女性极其相似的面部特征,如果硬要把她和亚裔女性进行区分,就只能从皮肤上挑毛病——她的皮肤是褐色的,比普通亚裔女人要深上一些。 由于“食人族的传说”,归化帝国的土著在戴斯岛上的地位极其低下,即便有物流中心官方为他们正名——即便帝国官方在民间几次三番强调这群归化者是正常人,甚至为他们组织专业技能培训,为他们举办规模不小的传统节日盛典,人们也依然会因“食人”的特征而表现出极大的恐惧。 阿伟是在晚上打工的时候认识她的。 那时候的阿伟也深受谣言荼毒,第一次上晚班,在得知自己隔壁工位的同事是一个“毳毛饮血的野蛮戴斯岛食人族土著”时,吓得天灵感都凉了半晌。 可那份工作就在那里,他不做工就没钱吃饭,就付不起房租,不但要饿肚子,还要流落街头,被帮派当成驴仔卖到血肉作坊里,一辈子无法超脱。 为了生存,阿伟硬着头皮上了流水线。 那是一份八爪鱼的挑拣工作,工人们要做的是分辨八爪鱼的颜色,从流水线上的大量海鲜中把八爪鱼挑拣出来,同时将海鲜里的一些诸如塑料袋之类的海洋垃圾挑拣并丢掉。 阿伟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么过来的,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只记得自己那时的恐惧。 但恐惧是会随着习惯而逐渐弱化的,当第二天晚上上班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前一天晚上那么害怕了。 但他依然不敢看她,生怕引起了她的注意,他时时刻刻在提防着她,一刻不停的做着挑拣工作,直到口干舌燥,浑身热汗浸透,整个人几乎脱水。 直到一瓶水递了过来,他下意识拿过来就往嘴里灌。 直到喝完,他才忽然发现,那瓶水是她递过来的。 他吓的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朝她看去,借着流水线上方明亮的白炽灯光,他忽然感觉面前的女人似乎并非如传说中的食人族那么可怕…… 他始终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将自己满头的黑发绑成了一条条很粗的辫子,头顶的头发用几只色彩斑斓的小金属发卡固定着,她的眼神很清澈,棕褐色的眼睛和阿伟每天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的眼睛没什么区别。 阿伟看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下意识用家乡话问道: “老乡?你哪里人?” 女人满脸茫然。 第786章 凡人(二) 阿伟忽然发现,自己内心不那么恐惧了。 他开始用蹩脚的帝国语和她进行交流,漫长的夜班在这样的交流中变得不那么无聊了,因流言而起的恐惧也在夜复一夜的相处中逐渐消失。 她的名字音译成天神州语,可以单从读音上叫做唐雅·诺曼巴布。 按照她们族群的语言,这种字符组合意为勺子·海鸥歌唱。 唐雅在解释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很窘迫,手上的动作都狼狈了许多,漏了几只八爪鱼出来,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工作失误”。 “我是在母亲拿着勺子舀汤的时候诞生的,我们家在海边,她在生我的时候听到了海鸥的叫声,于是这些便组成了我的名字。” 他看着她因窘迫而微红的脸颊,直愣的眼神略显呆滞,手下的流水线上早不知流了多少八爪鱼过去。 在向他解释的时候,她特意说明,她所在的族裔并非外界所传的“食人族”。 事实上,戴斯岛上有着庞大的本土族群,他们由许许多多的族裔构成,彼此之间就像是鲁克人和亚裔那样的区别,不但长相特征不同,族裔内部的习俗也各不相同。 而戴斯岛上确实有食人族——人们通常说的食人族,是位于戴斯岛东北部火山区的某个特定族裔,其他族裔都称之为【坎尼泊】,意为“永坠无间暗狱的食死之徒”。 阿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相信了她的话。 他今年二十多岁,已经不是能被人几句话就骗了的小伙子了,但他就是愿意相信唐雅的话,他觉得唐雅没有欺骗他,这样的信任连他自己都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在和她的交流中,阿伟逐渐知道了各种各样岛上的事: 戴斯岛上第一批土著已经规划了很多年,而且拓荒团能够将岛屿开发成今天这个样子,没有第一批土著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机械蜂巢不仅仅是科技的产物,还有传说中一些本土族裔的巫术帮忙,才能成为如今的奇迹造物(阿伟本人十分迷信,立刻就信了这个说法)。 物流中心里的高官有不喜欢戴斯岛土著的存在,所以第一批土著即便为岛屿做了贡献,能够有所成就的人也很少很少,对拓荒团做出杰出贡献并因此进入物流中心内部的更是凤毛麟角。 土著们大多数都和唐雅一样从事着最简单的体力活。 土著们大都和唐雅一样拥有和世界另一边亚裔拥有相同特征的面孔,大多数人对此很诧异,但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去可以研究,仅仅是因为土著们更加深色的皮肤而对他们进行着毫无理由的排斥。 …… 唐雅的帝国语很好,她告诉阿伟,帝国语是她们本族的语言之一,因为她们的族群曾经有一部分是海盗,在那个时代,要想在海上讨生活——刀口饮血的生活,就必须掌握帝国语才行—— 掠劫时需要用帝国语来得知对方的身份,绑架时需要用帝国语来要挟以得到赎金。 阿伟立刻接受了她的说法,因为在他的家乡,沿海地区的人们也是要学一些樱国语言的,因为樱国来的渔船太多了,无证偷渡贩卖危险物品的樱国人更是如覆原之蝗一般随处可见。 甚至连阿伟这种身边人和樱国人没有生意往来的,也多多少少会说几句樱国语言,虽然还没达到正常交流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完全无法沟通。 在这样的闲聊中,阿伟的帝国语突飞猛进着。 有一天,唐雅晚上没来上夜班,阿伟询问同事,才知道唐雅被一个族人叫走了。 他感觉不太对劲,来到她曾经提到过的住处,发现唐雅正蜷缩在地上,捂着脑袋做痛苦状,一个和她脸型有七分相像的同族男子正她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阿伟冲进门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发生过冲突的他竟然热血冲上脑门,一脚将那男子踹翻在地。 男子手里抓着一把零钱,在看到阿伟的面孔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 两个男人对峙着,如同两只因争抢领地而起了冲突的鬃狗。 片刻之后,唐雅的弟弟从地上爬起来,忍着恐惧恶狠狠的对着唐雅说了句土话,而后快速逃了。 阿伟收起了那副色厉内荏的凶狠姿态,把唐雅扶起来,给她包扎了头上的伤口,并从她的哽咽声中得知,那是她的亲弟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由于土著身份而不被机械蜂巢内的帮派接纳,又不想工作,只能依靠从亲戚那里借钱或是乞讨过活。 阿伟也没思考当地土著为什么不自己组建帮派的原因,他只想到了另一件事: 唐雅的弟弟对他表现出恐惧,多半是因为亚裔黑帮在机械蜂巢内的凶名。 阿伟在进入机械蜂巢之后,没有成为一个帮派的正式成员,只是按照居民区的规矩给某个帮派缴着保护费,受到帮派的庇护,而这庇护仅仅是“不会在下晚班之后回家路上被人捅死”,亦或是“购买特殊服务时不会遇到花柳病”而已。 如果成为了帮派的正式成员,就要帮助自己的老大管理一块“陀地”——“陀地”也就是一块特定的收保护费的区域,一旦成为了帮派成员,就必须为了管理陀地而做出他们这类人能想象到的最狠厉的手段。 盘踞在机械蜂巢里各个阴暗角落里的帮派各有特点,其中亚裔黑帮以凶狠著称——最重要的是,各个亚裔黑帮的人数比其他帮派至少也要多出三倍以上,无论是冷兵器还是热武器,他们即便拼人头都不会输——在热武器达到一定杀伤力之前,人数是亚裔黑帮能够展现充分的凶狠的底气。 所以机械蜂巢内的各族裔人们在面对一个亚裔的时候,首先就会考虑他是否拥有帮派身份——这关系到以后他们和这位亚裔之间的相处模式。 唐雅的弟弟把阿伟认成了帮派分子,阿伟觉得,这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阿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时脑袋一热,就对唐雅说: “你看我怎么样,咱们一起生活,以后我保护你。” 唐雅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人们眼中的人命过于轻贱,或许是因为人们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出路,所以当下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就必须要做出选择。 唐雅跟着阿伟回了他那乱糟糟的蜂房,两人按照阿伟家乡的礼仪举行了捡漏的仪式,她就这么简单的成为了他的妻子。 阿伟很激动,因为他完完全全拥有了一个女人,虽然这女人并不好看,身份是比较敏感的土著,也不会什么专业技能…… 但毕竟是个女人。 到了晚上关上灯,都一样的。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不把她当人看,也不是不尊重他——他脑袋里根本就没有“尊重”这个概念——他只是作为一个无知的人而简单的生存着,见了女人就会想要和女人睡觉,没钱养女人了就会想办法赚钱。 至于“为什么要养女人”,他脑袋里的想法就更简单了——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想办法找一个女人,生一个孩子,组建一个家庭,然后尝试去获得身份、地位和金钱。 没有其他什么更复杂的原因了。 阿伟开始做很多份工作,一天到晚把自己的时间排的满满的。 他这么勤恳工作,并非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妻子过上很好的生活,还因为他是真的喜欢钱。 钱能买到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唐雅也没闲着,她是个勤快的女人,总是会找一些体力活去做,即便只是日结,她也总能拿到一些收入回来。 她拥有作为女性的懦弱,也有作为女性的坚强。 在工作太过劳累时她会强迫自己坚持,在面对自己凶狠的兄弟时她会因恐惧和悲伤而啜泣。 而当一切过后,她会再次恢复原来的状态,该工作工作,和阿伟开玩笑时也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半分悲伤了。 或许是她的内心太过坚韧,或许是因为她天生就不会沉浸在悲伤之中,也或许是因为除了一天的工作和生存之外,她没有更多精力留给那些令人不痛快的烂事了。 除了每个月花一点小钱去外面吃一顿路边摊之外,她唯二快乐的事情就是在不那么劳累的晚上——这通常是周六——他们会很早就相拥入睡,享受作为人类的无差别欢愉,这样的夜晚甚至能够洗去一部分疲惫。 他们像野兽一样生存在钢筋和高分子材料搭建而成的机械世界之中。 阿伟每天劳累一整天,下班回到家看到唐雅的时候,都会感觉自己很开心,他在来到机械蜂巢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像他这样的孤儿这狗曰的世界上有千千万,可讨到老婆的却是凤毛麟角。 她成为了他的信心,成了他证明“生活是会变好的”这件事的核心证据,也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动力。 他们很快攒下一些钱,换到了治安和环境都更好一些的蜂房区域。 在结过婚的两年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发生了悄无声息的变化,从不熟悉的伴侣到熟知彼此的伙伴,一起面对一切苦难的经历培养了他们之间的许多默契。 两人商量着,再攒攒钱,说不定就能做点小生意,那样他们或许能在机械蜂巢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蜂房,而不用再过现在这样租住廉价公租房,夫妻两人说个悄悄话都能传到几层楼外的生活了。 期间阿伟几次逼退了唐雅的弟弟,甚至用上了比较激进的手段,他终于不再来骚扰他们。 日子就这么越来越好。 直到有一天,唐雅告诉阿伟,她怀孕了。 阿伟在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脑袋里的情绪很复杂。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依然产生了复杂的感觉。 如果硬要形容这种感觉……他感觉眼前的整个世界仿佛不一样了,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衣服、房子、唐雅…… 整个世界里他唯一能感觉到熟悉的,竟然是唐雅肚子里的小小生命。 他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甚至内心有些惶恐。 唐雅抓住他的手,于是他平静下来。 既然有了,那就生下来—— 这是他脑海之中唯一出现的想法。 他没有考虑自己的处境,也没有考虑孩子以后该怎么办,更没有考虑该怎么照顾唐雅,他只是遵循着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人的生命本能—— 既然有了孩子,就要更努力的活着,至少给孩子一口饭吃,不至于让孩子饿死。 也……至少给自己也找口饭吃,不至于让孩子长大以后,和他一样成了孤儿。 他懵懵懂懂,大概知道自己这样想是对的,他未受过教育的脑袋里无法生成很复杂的想法,只是有些人类天生的本能在新生命出现的时候被表达了出来,好在阿伟表达出来的那部分本能是好的。 阿伟开始更努力的工作,并开始尝试做一些自己的小生意——他辞去了八爪鱼挑拣的工作,花费了一大半积蓄,制作了一台贩卖炒河粉的小推车。 因肚子已经大起来而无法整日打工的唐雅会在每天白天下班之后帮他处理河粉,以便他能够带着这些河粉赶往日落大道上,赶上晚班之前的第一波通勤的人潮。 至于长时间接触冷水会不会影响胎儿这件事,完全不在阿伟和唐雅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他们根本就完全不了解这个。 阿伟只知道自己要挣钱,缓解他莫名焦虑情绪的也只有挣钱,只有在挣钱的时候,他才不会去想唐雅那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才不会去想机械蜂巢日益高昂的房租和地价,才不会去想那令自己恐慌的、即将获得的新身份。 如往日一般紧赶慢赶回到家之后,随便吃了一些唐雅煮好的稠粥,阿伟就在妻子的嘱托中出门了。 他推着满载河粉的小车,在日落大道找到一个角落,缴纳摊位费之后,占地的物管离开,他也支起了摊子。 第787章 愿望の指点 他炒的河粉量大,味道足,加鸡蛋,这并不是他的特色,天神州人开设的摊位大都有这样的特点,所以口味和烹饪时间就成了竞争力。 在长达一个月的恶性竞争之后,在损失了无数一次性客户之后,阿伟已经能够在两分钟内炒出一盘勉强可口的河粉了! 这是日落大道上小摊贩们最忙碌的一个小时,也是一天之中日落大道上人潮最密集的时间,人们忙碌着赚钱,在忙碌中吃饭,在忙碌中再次度过这样一个平凡的傍晚,然后日复一日…… 阿伟不知道自己炒了多少磅河粉,但大概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钱,那个预估出来的数目并没有让他很开心。 这个点,日落大道上通勤的人数已经减少了许多,这意味着他今天可能连本钱都赚不回来了。 阿伟拿脖子上挂着的、已经看不出白色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越来越少的潜在顾客经过他面前,内心的滋味难受到无法言说。 由于晚餐摊贩们持续长达许多月的白热化内卷,日落大道上的整个河粉市场已经完全饱和,均摊到每个摊贩头上的商业资源已经无法达到行业出现之后的最高水平了,可摊贩们的期望却始终没有降低过——阿伟完全不了解这些,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今天基本上赔本了……’ 他抱着“能多卖一份是一份”的心理继续了煎熬的等待,直到日落大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他知道,晚上八点,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候,机械蜂巢的居民们已经开始了晚间的娱乐活动,而支持晚间娱乐活动的是啤酒、女人和香油,而不是炒河粉。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这么下去还怎么换到更好的片区生活? 他联想到最近机械蜂巢疯长的物价,想到那3个便士一个的鸡蛋,他想起来曾经村里的大壮媳妇跟他说过,孕妇能吃的最补的东西就是鸡蛋,如果没了鸡蛋吃,那孩子就长不好了! 他内心虽然并没有什么严苛的道德准则,但他那稀里糊涂的脑袋大概明白,既然有了孩子,总不能让孩子长不好吧! 总不能连鸡蛋都不吃吧! 可他今天眼看着就要赔本了,赔本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天很可能连鸡蛋都吃不起了——他虽然卖鸡蛋,但自己是吃不起鸡蛋的,家里但凡有些盈余,都给唐雅买了吃的,也或者被唐雅藏了起来,阿伟不知道戴斯岛土著怎么会形成这种习惯的,帝国女人还不存钱呢! 吐槽归吐槽,阿伟打心眼里觉得唐雅是个好女人,所以从没过问过她为什么这么爱存钱这件事。 他低着头,在尚且留着一些碎葱花的葱碗里数着今天的盈利。 他将一个又一个10便士面值的钞票捋平,一个一个的从右手放在左手手心,然后用力攥住。 他虽然智商平平,从未学过算数,但关系到生存的数字算的比私塾里的学生都清楚—— 他今天收入1镑1先令12便士,刚刚好抵得上购置食材和调料的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了解到这一确切数字之后,他依然眼前一黑。 来自家庭的一切开支从他脑袋里划过,压力越来越大直到他感觉完全喘不过气来。 他在这一瞬间产生了要逃离的念头,这个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一次在压力来临的时候,他都想过自己要不要离开这件事。 他还年轻,不应该吊死在一棵树上,到处留种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自己这一个,况且好男儿志在四方…… 他下意识不去想唐雅,这能够让他卑鄙的内心得到慰藉。 可但凡他想到要逃离这样的生活,唐雅的笑容就会浮现在面前,甚至在前一段日子经济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他最想逃离的时候,他做过一场梦,他模模糊糊的梦到了唐雅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质问他为什么走了,孩子在梦里说想他。 巨大的恐惧感让他陷入噩梦不可自拔,而唤醒他的则是唐雅颤抖的声音。 醒来之后,他抱着唐雅放声大哭。 从那之后的很长时间,即便再苦再累,他也再没有出现过想要逃走的念头。 直到一段时间之后的现在,在面对即将破产的现状时,这个念头再次出现了。 内心无数念头闪过,直到冷汗浸透了皮围裙之内的衣衫,这个念头终于被他压制了下去。 他看着面前繁盛的日落大道,抬头看着如白昼一般的机械蜂巢,心中念头逐渐坚定。 我还能扛。 虽然坚定了念头,但今天的收入依然令阿伟感觉丧气。 阿伟想要收摊,却忽然听到一个天籁之音。 “老板,来份炒河粉。” 阿伟条件反射一般兴奋的应答道: “好嘞!” 即便卖出一份炒河粉完全无法改变他的生活现状,但好歹也给了希望不是? 两分钟后,一份新鲜的炒河粉被撞在速食盒里,递交到顾客手中。 阿伟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姑娘,并没有劝阻她的打算。 他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姑娘—— 这姑娘看起来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工人装,发育相当成问题,比唐雅至少小了三个罩杯。 长相奇怪,说不上好看不好看,阿伟也算是从小就开始走南闯北,但竟然看不出她属于什么族裔。 阿伟正看着她那奇异的容貌发呆之际,姑娘忽然开口说道: “生意不景气啊。” 阿伟心里一惊,收回了“放肆”的目光,用一个标准的亚裔的和善微笑说道: “还行吧,赚个糊口钱。” 他一边应付着客人,一边心里想: 这姑娘年龄不大,说话倒是流里流气的,也不知道是混哪个帮派的太妹。 阿伟一想到亚裔帮派就感觉头疼,只得更小心翼翼说话。 “老板,我这刚好有个生意,你要不要做。” 阿伟无法避免笑容僵在脸上。 “我就是个炒河粉的……” 可千万不要牵扯到帮派的生意中去! 女孩笑了: “这生意挺赚钱的,有一批已经修好了的电子垃圾,你负责把这东西卖出去就行。” 阿伟听到“电子垃圾”这四个字,神经下意识的一抽,几个念头浮上脑海: 电子垃圾生意是整个机械蜂巢最赚钱的生意之一,其盈利效率甚至比肩香油,没人不想做这个生意! 可…… 想到这里,阿伟心里犯了难: 他心里清楚,在机械蜂巢最大的帮派“火药店”倒闭之后,电子垃圾生意都被领带帮收归其中,而作为手段最凶残的亚裔帮派之一,领带帮绝不会允许有人去跟他们抢占市场。 想到领带帮的手段,阿伟毫不犹豫的用自己最灿烂的笑脸拒绝道: “我没那个脑子哈!” 女孩递过来一张不知从哪撕下来的纸条: “呐,如果你想做这生意的话,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阿伟本已打算毫不犹豫的拒绝,却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周围,克制不住的伸手接过了女孩递过来的纸条。 这动作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身体为了掩饰恐惧而快速把纸条收进围裙口袋里,阿伟陪着笑脸收了摊,朝家的方向走去。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念念叨叨: “沾了点陈宴身上的气儿……算你小子走运。” “陈宴,以后可别说我没帮你哦。” 女孩正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职业乐子人,愿望。 在动物园里闷了那么久,她终于能自己在这个世界走走看看了,而在她的视野中,整个机械蜂巢就是来自各个宇宙大域邪神科技和文明的组合体,也像是一个藏有大量秘密宝藏的迷宫,怎么探索都探索不完。 而今天晚上,她要去看看,机械蜂巢里的一种高端玩物,被人们称之为“香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成分。 她背过手去,摇摇晃晃不紧不慢的朝着机械蜂巢上方的区域去了。 …… …… 阿伟推车炒河粉小车回到家的时候,唐雅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在门口等他。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打开门冲向房间里,只见唐雅正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额头上全是冷汗。 阿伟脑袋里“嗡”的一声。 “出血了……” 阿伟以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镇定下来: “咱们去找稳婆。” 稳婆的家就在这条街里面不远的地方,这是蜂房结构给人最大的便利之一——人们总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迫切需要求助的职业。 阿伟搀扶着披着绒毯的唐雅,在片刻之后来到稳婆的家,并得到了稳婆的接待。 稳婆在把脉之后告诉阿伟,不用太过担心,唐雅的出血只是因为碰了太多凉水而引起的经脉不稳而已,回去煲个鸡汤,在鸡汤里放上大枣、香菇和桂圆,喝几天就没事了。 阿伟听完,心中大定,给稳婆包了个大红包。 唐雅看着阿伟包的红包,眼神一暗,但也没说什么。 回到家中,唐雅告诉阿伟,他赚的钱已经不够花了,再这么下去,就要动积蓄了。 “怎么会呢?!我算过了,我每天赚的至少够咱们吃啊!” 面对阿伟的急切和无措,唐雅解释,是因为最近物价涨的厉害,如果不动积蓄的话,甚至连明天傍晚要卖的河粉原材料都无法准备了。 “真不行,咱们就回去部落……”唐雅流着眼泪,咬牙说,“虽然条件简陋一些,但也好过每天在机械蜂巢里累成这样,还赚不到钱。” 阿伟下意识的看向唐雅的肚子,低声道: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唐雅点了点头,她内心惶恐,在遇到这些从未遇到的事情时完全不知所措,稳婆的解释完全无法消解她内心的恐慌,血液所带来的恐惧远超她曾经所经历的一切伤痛,因为她无法确定那血是否到底来自于她,还是…… 好在有阿伟在身边,她才能克服因突发事件而内心出现的恐惧。 她不知道阿伟是否能够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只是她除了他之外已经无可依靠。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阿伟搀扶着她把熬好的鸡汤喝下,唱着歌哄着她入睡。 而后阿伟来到蜂房外,靠着蜂房的推拉门蹲下来,坐到地上,抽了一整盒烟。 大概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他拿出那张纸条,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待机声响了很久,久到他几乎想要放弃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口齿不清但充斥着因疲惫而起的怒气的男声: “你他妈谁啊!” 阿伟之所以没立刻把电话挂断,不是因为他不害怕,不是因为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亚裔黑帮,而是因为他现在除了这条路之外,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我……我是阿伟。” 他压低了嗓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特意没有说姓氏,是为了防备对方根据他的姓氏找上门来。 电话那边沉默着。 阿伟紧张道: “我听说你那缺一个销售……我有销售经验,也有自己的客户群,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售卖一些……赚钱的东西。” 阿伟在心脏狂跳中等待了片刻之后,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我有一些硬货,不好卖,但很贵。” 阿伟紧张道: “我曾经把n区的房子卖给过一个亚裔土财主,或许他需要那种东西。”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这话一说出口,几乎相当于把身份暴露了。 好在电话那边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令人害怕的话,只是以一个商人的口吻对他说道: “明天早上,来港口,a-3671号船位。” 阿伟谨慎的道谢,可没等他说完,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 阿伟沉默片刻之后,拨通了自己两个好兄弟的电话。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憋出一脸笑意,在电话拨通之后,用轻松的语气和对方说道: “老杨,晚上吃了没?” “闲不闲?闲了出来喝酒,我请客!” “什么叫想噶你腰子!?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出来叙叙旧很奇怪?当时咱们家里一起过来的兄弟,能联系上的可是没几个了。” “好好好,就在a-16区中街,生鲜大排档,不见不散!” 第788章 养蚕人 “宇哥,晚上有空没?” “还在后厨做工?那赚到钱娶到媳妇到猴年马月了!” “啥也不会没关系,我这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 “恩恩,兄弟这不是遇到贵人就立刻跟你联系了么?那贵人是帝国来的,有钱的很,但戴斯岛上又不认识人,兄弟我又走了大运,所以这生意才落到咱们头上,我得赶紧搞,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请客!” “好!说好了,等会儿大排档,不见不散啊!” 阿伟挂了电话,看着地面上蜂房屋檐被灯光打出的重影,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因为关于“贵人”的信息全都是他瞎编出来的。 可如果不瞎编,那两个兄弟铁定是不会来的,他们都是和他一样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虽然有些际遇不假,但谁还没个遇到机会的时候呢? 阿伟将烟头按灭在地上,重新拿出一根烟,点燃,放进嘴里,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已经完全成为了肌肉记忆,仿佛只要这么做,就会减少压力。 他不仅对这件事没谱,对那两个兄弟本人也没谱。 他们是同乡不假,但在家乡的时候联系并不密切,彼此之间的情谊仅仅止步于“村里同时长大的同一辈人”而已。 但出门在外靠的是朋友,即便他和那两个兄弟从前关系不密切,但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知道对方家里有什么亲戚,知道对方的风评,也知道对方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关系,即便再不靠谱,也比外面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靠谱多了。 阿伟想到这里,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让疼痛驱散一整天积累下来的一部分劳累,而后站起身,拍了拍酸痛的双腿,朝着a-16区的方向走去。 …… 阿伟来到a-16区的夜间大排档的时候,这里已是人声鼎沸,a区的繁华是机械蜂巢特意留给“底层人”的恩惠,所以此地夜间的顾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乱糟糟的几乎坐满了整个大排档。 大排档是某个亚裔老板斥巨资购置了几个蜂房,将其打穿之后做成的传家宝产业。 那老板人还挺不错,阿伟之前跟他聊过两句,感觉老板是个好人,就是没什么见识,要是他有那么多钱,一定会去u区之后的区域买房,即便只能买下一间小型蜂房,也比a区这样的地方要有前途多了,即便仅仅作为房地产投资,也是大赚。 但那老板是混帮派的,所以当时阿伟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试图撺掇老板去u区之后的区域买房——一旦投资失败,老板一生气,他人就没了。 他坐在角落的一张四方桌上,给服务员报了人数,就略显紧张的等待着,心中一遍遍思考着该对他们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话术。 露天的大排档上方挂着的几十排星星灯发散出各种颜色明亮但不刺眼的氤氲光芒,将阿伟紧张的脸映衬成五颜六色,他在这样的灯光中抬起头,就能看到大排档外由广告牌投射到街道上的全息投影—— 那是一个穿着不多的鲁克人女郎,正在尝试给路过的人发传单。 只要用手机在女郎衣襟前方的位置从上到下一滑,就会收到传单——大排档的广告短信。 这一发传单的形式曾被阿伟惊为天人,原本最令人讨厌的广告短信在大多数男人和少数女人的心目中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人们乐得通过这种方式获取传单。 女郎的ai虽然简单,只会重复十几个动作和少数表情,但调试校准的水平明显很高,这使得女郎的动作和表情比普通女人更加妩媚和生动。 有些闲时的路人甚至会排队等着她发传单,只为了在她衣襟之前划拉那么一下子。 ‘如果那人说的电子垃圾里有这样的全息投影设备,我也搞一个人工智能帮我宣传河粉。’——阿伟脑袋里冒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很快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 淡淡的笑容很快被自己的现状冲散了,他十分懊恼,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河粉这该死的东西呢! 他使劲拍了拍脑袋,把关于河粉的念头驱散出去。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 老杨和宇哥几乎是同时来的,阿伟看着他们脸上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下子就知道他们过的也不怎么样。 阿伟心想,这是好事。 老杨已经快四十岁了,比其他两人大一轮,穿着一身已经洗掉色的了棉服,精气神差极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吓死个人,像是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 宇哥的精气神倒是还行,就是穿着看起来寒碜的很,大冬天的竟然连棉服都没得穿,只挂着一件明显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烂牛仔服,脚上拖拉着一双从家乡带来的单鞋。 阿伟看到宇哥的时候几乎惊呆了,按理说,机械蜂巢里的物价虽然高昂,但流水线生产的轻工业品几乎比白菜还要便宜,类似衣服和鞋这样的东西任谁都买得起,宇哥怎么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异国他乡故友见面,三人立刻就红了眼,话不多说,酒过三巡,直到身上热乎起来,晕晕乎乎之间,心里那些平时难以言说的苦闷也就都能吐出来了。 “帝国这狗曰的地方,真是要命啊……” 老杨朝桌旁遍布垃圾的肮脏地面上啐了一口,眯起眼睛,撸起夹着烟的左手的袖子,狠狠抽了一口。 “来之前都说帝国赚钱,说帝国发展机会多,说帝国工资高,这些话倒是都不假,可他们没告诉咱们,除了干活干到累死之外,没别的选择啊!” 阿伟接过话头,捧哏一般骂了句脏话,而后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最近养了个婆娘,一天从早上六点干到晚上九点!甘霖娘!狗曰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关键你还找不到不累的工作!不干就得饿死!” 年纪轻轻但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宇哥啥也没说,只是红着眼睛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满了酒的杯子。 生活糟糕透顶的三人年龄大小举起不一样高度的杯子,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此时正好三人要的炒面来了,老杨和宇哥饿鬼一样把炒面往嘴里扒拉。 阿伟看着那盖了一个炒鸡蛋的炒面,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他满脑子都是这份面的价钱,都是这枚价值3便士的鸡蛋—— 他知道,鸡蛋一旦炒熟了,放在炒面上,鸡蛋本身的价钱立刻就能升值一倍,和炒面放在一起,这份饭就能卖到26便士的价格。 面条原材料的价钱,和河粉差不多。 他虽然卖河粉,但自己从没吃过河粉,他大概知道河粉是什么味道,但从未吃过一整份完整的河粉,因为河粉并不是他这样的苦逼打工仔吃的—— 能吃得起河粉的人,大都有比较稳定的工作,他们在一个比较正规的工厂或是作坊工作,有社保也有养老金,所以并不在意花费26便士的“天价”去购买一份虽然好吃,但一丁点营养都没有的炒河粉。 阿伟从不知道一整份河粉吃下去是什么味道。 现在他面对着这样一份香味四溢的炒面,内心越来越恐慌,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配”吃这样的东西,所以即便下了狠心拿出很多钱来买了这些炒面,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下口。 又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老杨和宇哥,阿伟吞了口唾沫,舔了一下炒面。 香甜、爽口。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他忘了,也许是因为大排档的炒面真的好吃到了不可抵抗的地步,当阿伟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炒面吃光了。 他看着只剩下一丁点碎面的盘子,控制不住的伸出手,端起盘子,用筷子把盘子里剩下的一丁点碎面一点不漏的吃进嘴里,然后沿着盘边开始舔舐,直到把整个盘子舔干净,才彻底停下来。 其他两人不敢去看他,因为舔盘子的阿伟像是变成了某种野兽,那粗重的呼吸声和贪婪的进食方式让他们想起了家乡郊外的郊狼。 在舔完盘子之后,阿伟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精神焕发,像是变了个人。 “今天让兄弟们来,就是要给兄弟们介绍一桩大买卖!” 阿伟看了看老杨的眼睛,又把视线移动到宇哥眼睛上,眼神里的精光逼的后者下意识躲闪。 “我联系上了一个电子垃圾的维修商,他们现在就缺线下售卖渠道,我记得老杨你之前不是在灯塔的信息部干过外包的销售任务吗?这事情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老杨眯着眼睛,抽着烟,手肘下的膝盖抖的更厉害了些,抽烟的力气也更大了。 “阿伟啊。” 老杨压低了声音,在大排档里嘈杂人声的干扰之下,他的声音在离开面前小方桌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我前两天听说,有个人,在c区卖二手手机,被领带帮拉了领带……就在c-17区的暗巷里。” 老杨吞云吐雾,借着酒劲说着自己白日里不敢说的话。 “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卖的是自己的手机……可命已经丢了,知道这个也没法让他活过来。” “人命只有一条,阿伟,你得好好想想清楚。” 和老杨的反应不同,宇哥倒是仔细听着阿伟的话,长刘海之下的眼神闪着莫名的光。 可宇哥不爱说话,所以阿伟一时间无法知道宇哥的想法,只能先跟老杨周旋。 “二手电子垃圾是什么价钱,我就不多说了,蜂房里的事情你们二位比我更懂,还有什么比卖电子垃圾更赚钱呢?” 阿伟竭力游说: “领带帮那么一个小黑帮,也就是运气好,在机械蜂巢建设的过程中接触到了电子垃圾的生意,才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可现在机械蜂巢里的人这么多,市场也比之前大多了!他领带帮能吃下这么大的市场吗?!” 老杨瓮声瓮气: “他们吃不下,就轮得到咱们了?” 阿伟握着老杨的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咱们有一个机会了!这种机会等多久才会来第二次?即便第二次机会真的来了,你到时候还得像现在一样迟疑?!老杨啊!我的哥!机会不会再来第二次啦! 要是这次能把握住,咱们也娶他娘的十几房小妾,在机械蜂巢……在帝国买上一栋大房子!天天吃披萨!吃汉堡!” 老杨被世道降了温的内心虽然被这一席话暖了些,但依然没有给出答复,年龄给予他的过分谨慎让他出自本能的畏惧冒险。 “阿伟说得对。” 给予回应的竟然是宇哥。 两人看向宇哥。 “我欠了高利贷了。” 宇哥话从来不多。 他看向阿伟,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咱们登岛之后,我被下了套,欠了很多赌债。” 他拉开牛仔衣,掀开里面的破绒背心,阿伟和老杨便一眼看到了他右侧腰部的巨大疤痕,那疤痕已经被缝合起来,结的痂也大都脱落,露出并不那么新鲜的新肉。 “他们拿走了我一颗腰子。” 宇哥拉下衣服,用颤抖的手端起一杯酒,却被阿伟拉下。 “哥啊!你腰子都没了!还敢喝酒!你不怕死!?” 宇哥脸上的惨笑让阿伟把手收了回去。 宇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拿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的啤酒沫,继续用刚才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 “一颗腰子不够还,我每天都要还‘日息’,剩下的钱勉强够吃两顿饭。” 宇哥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老杨手里的烟。 老杨立刻想到,宇哥之前可是嗜烟如命的,现在没了腰子,倒是戒了。 可是戒烟不戒酒,这等于没戒啊! 宇哥在想什么呢! 阿伟忽然想到一些事。 也许…… 也许宇哥要戒的,不是烟…… 老杨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新烟递过去,宇哥看了一眼那根新烟,强忍着瘾症拒绝了。 “不行了,腰子不好了,喝两杯酒还行,只要一抽烟,被割过那个地方就疼,疼得要命,大夫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其他两人沉默不语,大概都知道了他的情况。 宇哥不说话,三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第789章 香油 小方桌内寂静的可怕,小方桌外依然人声鼎沸,有消费能力的人们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放松的,他们各自吹着牛逼,说着最下流的笑话,玩着谁都想故意输一把的猜拳游戏,他们想要以此来洗清积攒了许久的疲惫,他们大都成功了,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他们就能有力气继续工作。 在酒精的作用下,五颜六色星星灯氤氲光亮的映衬之中,阿伟因疲惫而略显迷离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人们变成了扭曲的魔怪,人们在灯下群魔乱舞。 他使劲晃了一下脑袋,乱舞的群魔又消失了,人还是人。 打破沉默的是宇哥。 他将眼神移到阿伟脸上: “我跟你干,阿伟。” “我之前混帮派的时候,认识一些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他们都苦于没有出路……我和他们关系不错,好好和他们说说,他们应该能帮得上忙。” 阿伟依稀记得,宇哥在家乡的时候就是混帮派的,只是那时候宇哥虽然在村里住,但他混的是码头,村子距离码头不近,所以他们仅仅是认识而已。 虽然见面不少,但没有很熟悉。 无论如何,有一个帮手了。 阿伟激动的握住宇哥的手,说了一些“咱们以后就是亲兄弟”之类的话,然后扭头看向老杨: “老杨,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换了工作了。” 老杨尴尬的移开眼神: “说这个干啥……干啥活不是干?咱们这种人没啥技术,卖个东西还行……但也没法卖掉脑袋的东西……” 阿伟伸出三根手指: “到时候有了利润,我分你三成。” 老杨听到这个数字,眼神闪了一下。 按照正常情况来看,销售的分成是按件计数的,比如“卖一份给分1个便士”。 按比例分成的情况几乎没有。 老杨显然被说动了,他心烦意乱,招呼服务员: “再上份炒面!” 阿伟下意识攥紧了手心,然后又缓缓松开。 老杨又吃了份炒面,喝了三杯麦酒,连抽了两根烟,才说道: “我以前在机械蜂巢灯塔信息部干外包的时候,认识个人。” 老杨声音很缓慢,且整张脸一直围绕在被星星灯映照的五颜六色的烟雾之中——他明显很焦虑。 “那人是个技术员,自己搭了个服务器,在服务器上搞一些……网站,赚了不少钱。 他从前都是拿灯塔的废弃件,自己修一修,用在自己的服务器上。 如果有和灯塔无线电相关的电子垃圾,或者是一些不常见的电子元件,我可以尝试卖给他。” 老杨依然十分谨慎: “但其他的,我就不能保证了。” 面对终于答应合作的老杨,阿伟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激动。 “行,明早八点,穿的像样点,咱们落日大道入口见!” 三人暂时达成一致,就这么约定好了时间,一切只待明日。 …… …… 此时此刻。 化身英俊少男的愿望正坐在机械蜂巢p区某个豪华酒吧包间的真皮沙发上,带着一副石英质地、钻石镶框的墨镜,嘴里叼着根比她手掌还长的雪茄,左右揽着两个漂亮的鲁克人女郎。 在她面前桌对面的是一位穿着墨绿色绅士服的年轻人,在包房内不怎么清晰的光线之下,年轻人脖子上绅士服衣领处隐约可见某个巨大纹身的一角。 年轻人是跪在桌对面的,而这里的地面并没有铺设地毯,仅仅是生硬的大理石而已。 可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因大理石地面和膝盖软骨组织之间的压迫而感觉不适,他全神贯注在面前的一小管撞在漂亮试剂瓶中的液体上—— 那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并不耀眼的金黄色,金黄色中有一道黑色的墨迹不断“游动”,仿佛拥有生命。 年轻人表情庄严肃穆,如朝圣一般将试剂瓶中的“墨迹”截断出来一小滴,伴着暗淡金黄色液体,一同放进一盏上好的陶瓷茶盏中,然后庄重的用双手将其端起,脑袋低垂,端着茶盏的双手向前递出,送到愿望面前。 愿望轻轻拍开身边女郎攀上她大腿的咸猪手,接过包含着一点“墨迹”的金黄色液体,放在面前,眯着眼睛,观察了半晌,缓缓道: “你这【香油】……怎么和外面的不一样?” 桌对面的年轻人跪直了身子,腰微微弓起以保持脑袋略低的姿势,用带着明显樱国口音的帝国语回应道: “这不是普通的香油,而是经过我们樱国的大匠师动用了一百三十二道纯手工工艺提纯出来的极品,名为【黑龙】!” 愿望脸上的表情差点没崩住,她大概知道有些樱国人在某些做法上会很离谱,但没想到他们会离谱到这个地步—— 明明仅仅是从废弃的航天燃油罐子里刮出来的废弃化合物而已,套上这么个名号,竟然就卖上了几十镑一毫升的天价! 愿望将茶盏递给身边的女郎。 女郎表现出了明显的激动,甚至接过茶盏的手都在抖。 愿望看着她将茶盏放在鼻子下面,用手在茶盏上方轻轻扇动,将茶盏上方的空气扇到自己脸上。 她很快露出了陶醉的表情,瞳孔开始放大,整个人摊在真皮沙发上,脸上那陶醉的表情仿佛是看到了无比美好的事物。 愿望看着她的样子,感知着她身体内部细微生理状态的变化,一言不发。 这样的情况,愿望在刚刚来到机械蜂巢的那一天,就已经见过了。 只是她那时候见到的废弃航天燃油没有这个【黑龙】效果强,且伴随着强烈的副作用,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她看到的那几个吸食废弃航天燃油的小混混,一共五个人,当场就有三个猝死。 愿望不说话,年轻人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年轻人不知道愿望的身份,只知道对方是个有钱的大客户,而这个年龄的有钱大客户通常是帝国贵族,年轻人猜测,面前坐着的这个鲁克男人一定是贵族,且应该是工业时代的新贵族,所以不但财大气粗,还年轻的可怕。 愿望没有察觉年轻人的小心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黑龙】上。 根据她的调查,机械蜂巢里极少数人吸食的这种来历不明的废弃航天燃油,其实并不是单纯的航天燃油,而是航天燃油和太空防冻液的混合物—— 不知从何而来的废弃航天燃油油桶流入民间,被某些有心人利用,将油桶内航天燃油和防冻液的混合物刮出来,然后高价卖出。 这种极为危险的化合物最先在底层人之间传播,因为这玩意儿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喝了之后能忘记饥饿。 愿望不知道这种东西在碳基生物体内的作用机制是什么。 愿望之所以会来到这个酒吧,接触这个年轻人,是因为这年轻人明面上的身份是酒吧老板,暗地里其实是废弃航天燃油的经销商之一。 愿望等待了片刻,直到身边的女郎满脸红晕的醒过来,她终于能欧确认女郎的身体被航天燃油破坏到了什么程度: 她的肾脏出现了短暂的衰竭,一条从脑干延伸到脊椎的神经线路发生了萎缩,胃部因化合物猛烈的成分而发生了痉挛,但由于胃部的神经系统被这种化合物麻痹了,所以感觉不到疼痛——这大概就是【香油】对人体产生的具体影响。 【黑龙】经过了更进一步的提纯,远远比不上混合有其他物质的原始【香油】效果那么爆裂,但依然对人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了解到这一切之后,她看向年轻人。 在她独特的视线中,年轻人在被她注视的一瞬间轰然炸开,但并未让整个房间血腥一片,只是破碎成了无数世界记忆碎片。 她嗅着香油的味道,找到其中一片,踏入其中。 随着刺鼻气味传来,一座巨大的垃圾山出现在愿望面前,这垃圾山横竖看不到边界,看起来就像是填满了整个黑暗中的空间。 垃圾山上空不时会出现巡逻的光线,愿望知道那光线来自无人机,而机械蜂巢的无人机全都来自一个名为【斯达沃重工】的军用工厂,除了监视之外还兼备杀伤职能。 ‘又是这种硅基生物的脑袋。’ 愿望独特的视野中,无人机的核心处理器部分是某种硅基生物的一整个脑袋,和亚楠市公立监狱内机械孤塔里的不同,这一枚脑袋是鲜活的,并非死物。 她环顾四周,只见整个被垃圾山堆满的空间因垃圾发酵而散发着浓郁的有机气体,这些有机气体被空间边缘的几个大鼓风机所吸收着——这是这个空间还未爆炸的原因。 而在距离她较为遥远的位置,垃圾山的正中央,有一口凹陷向下的深坑,深坑的坑壁是由无数垃圾构成的,深坑之下是看起来像极了岩浆的池子。 某种类似于推拉杆的大型机械结构在一刻不停的把垃圾推进“岩浆池”中,这或许是垃圾还没有把整个空间填满的原因之一。 池子里冒着各色烟雾,那是被融化了的垃圾所释放出来的有毒气体,这些气体也和垃圾发酵产生的有机气体一起被大鼓风机抽出去,不知道排放到哪里去了。 ‘嘿,这个地方,我还真就没见过……但按理说,这里应该是机械蜂巢内部的某个隐藏蜂房。’ ‘这个熔化池应该有循环系统的,不可能任由被融化的垃圾填满池子……他们应该把融化之后的物质丢在哪了。’ 还有比大海更适合那群人丢弃垃圾的地方吗? 愿望暂时想不到。 她再次扫视巨大空间。 ‘这么大的蜂房,我竟然完全忽视了,按理说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定是有人不想让我看到……不想让像我这样的存在看到。’ 愿望心中思考。 ‘机械蜂巢的设计符合一套独特的数学逻辑体系,我原先以为这套体系仅仅是为了方便人们的生活,方便商业和社会的运转。 现在看来,这套体系明显还有其他作用。’ 愿望心想,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宇宙指令,不能再使用【世界】的视角,就只能以一个超凡生命体的身份去进行探索。 而作为超凡生命体的自己,被屏蔽在了这件隐秘的垃圾场之外,这是否说明,机械蜂巢的逻辑体系在对超凡者进行着防备? 愿望感觉这个猜测靠谱。 她看向身边。 在她身边不远处,一座垃圾山的山脚处,正站着两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其中一个人穿着一身物流中心工作服,另一个就是酒吧里脖子上有纹身的年轻人。 她走进之后,就听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田村桑,这次的货不多啊。” 年轻人看着面前垃圾堆里摆着的几个明显已经被使用过了的油桶,语气不满。 那个姓田村的物流中心工作人员语气不善: “航天燃油大多数用过之后都回收了,哪有那么多废品!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最近上头的两派人起了矛盾,对物流中心仓库盯的紧,我能带出来这么多,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了!” 年轻人问道: “怎么回事?” 田村骂骂咧咧: “还不是帝国白皮争权夺利的那一套?吃肉都不带咱们一起喝汤的!不提也罢!” 年轻人说道: “也是,咱们只管挣咱们的钱。” 田村指着那堆废弃的航天燃油桶: “这次你得小心点,别像上次一样搞的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等知道的人多了,咱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年轻人用满是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 “田村桑你胆子太小了!没点勇气还怎么在机械蜂巢赚钱?不敢扩大销售的话,我不如去流水线做小时工好了!” 田村一巴掌拍在年轻人脑袋上: “八嘎!” 年轻人辈分比田村小一辈,被打了只能忍着,立正低头,低声道: “嗨!” 田村用上了更恶狠狠的语气: “要是这次再出意外,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年轻人把头低的更低了: “嗨!” 田村骂骂咧咧的走了,年轻人抬起头,用阴沉的表情看着田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章完) 第790章 噬日白蛇 愿望并没有看到年轻人的背影,因为她此时此刻已经跟在田村身后,朝垃圾山的另一边走去。 在一处高耸入天花板的圆柱形电梯口,她跟着田村进入电梯,而后垂直向上,大概过了足足三分钟的时间,电梯才停下。 她跟着田村出了电梯,来到一间较为庞大的车间之内,视野一扫,几条全自动流水线映入眼帘。 巨量的垃圾从流水线入口进入,经过机械臂对各类废物进行分类,完全没有价值的废物就顺着流水线一路前进,直到从出口处垂直落下,进入电梯之下的垃圾山中。 ‘田村是全自动垃圾分拣流水线的管理人员?’ 她怀揣着好奇跟着田村继续前进,很快穿过大车间的一扇小门,进入一条由透明玻璃构成的环状通道中。 环状通道上每隔几米就有一座小门,她一一看过去,只见门牌上写着诸如《大型器械运输组装高架操作室》、《小型器械分类运输车间》、《航空港小宗交易保税中心》……之类的名字。 ‘这里……似乎是物流中心的核心部分,和戴斯岛机械栈道设计的逻辑一模一样——在不产生矛盾的情况下,用最短的时间和路程到达自己想到的地点。’ 愿望想到那些分类的门牌名字。 ‘但我并不明白分类规则是什么。’ ‘而且,我之前同样没发现过这个地方……应该是员工的专属通道,而且做了加密处理。’ 玻璃组成的环状通道上少说也有几百个这样的小门,而田村则在前进了十几分钟后,才在某扇挂着《航天物资处置中心》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是内鬼。’ 愿望一边思考着,一边紧跟田村的步伐。 她进入门中,跟着田村七绕八绕的又走了十几分钟路程,在经过一道拱门之后,面前终于豁然开朗: 视野尽头,一座不知是什么质地的发射台坐落于开放的穹顶之下,数不清的工作人员正在发射台周围忙忙碌碌,距离下一次发射明显还需要大量的准备。 而《航天物资处置中心》并非愿望想象中仓库之类的房间,而是开放式的聚集点,这里按照某种规则摆放着大量电动叉车之类的搬运工具,而航天燃油桶就摆在搬运工具后方贴有【注意爆炸】标牌的小隔离间内。 吸引愿望目光的,是两个戴着白色安全帽,被一堆工作人员前拥后簇的人。 白帽子意味着两人的身份——物流中心官方的工作人员,而其中一人愿望恰好白天刚刚见过,正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据愿望打探到的消息,克莱恩现在是物流中心航空港税务部门的管理者,由于是帝国强行安排在物流中心的钉子,所以不受物流中心管理团队(原拓荒团)的待见,到现在连个职衔都没有。 克莱恩虽然没有职衔,但本身被帝国赋予了戴斯岛上一切税务报表的签字认证权,不但有帝国的权威做背书,还带了北方联邦丘吉尔家族的一部分上过战场的老兵过来,其本身的权力、地位和暴力保证都值得任何一个人尊重。 而现在,克莱恩来到航天飞船发射场,似乎仅仅是为了视察——因为他走的很快,眼神扫过发射场周边的各个部门,也就大概看个情况,没指望看出来点什么。 克莱恩身边的另一个人…… 愿望看着那人头上的白发,很难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另一个白帽子,是这两天在对月轨道矩阵忙到的焦头烂额的园长大人,威廉·马斯特! ‘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按理说,威廉·马斯特是修建和维护对月轨道矩阵的核心工程师之一,他在工地——也就是对月轨道矩阵附近的大部分区域上,戴的应该是蓝帽子——蓝色安全帽意着技术人员的身份。 可威廉·马斯特现在脑袋上佩戴的不是象征技术人员的蓝帽子,而是象征着物流中心官员的白帽子。 愿望还真不知道这老家伙在物流中心的职衔是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要试探的想法——老家伙的鼻子比狗类亚人还要强,瞳孔能分辨出的颜色种类超过正常人类的50倍,连偏振光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愿望现在只能推断出,老家伙能和克莱恩站在一起,想必职衔和实权都不会太低。 她跟着克莱恩和威廉·马斯特走了一阵,看着两人始终没有交流,就再次折返,回到田村身边。 她看着忙碌在航天物资处置中心的田村,心中想: ‘田村不可能是从刚才那条道路把废弃的航天燃油桶送到垃圾场的,他必定有其他更加隐秘的路线。’ 愿望这么想,但并不准备继续探究,因为没有意义。 她看向角落里整齐摆放的废弃航天燃油桶。 ‘这些就是他的货源。’ 她看着航天物资处置中心密集的工作人员,又想到机械蜂巢内巨大的香油市场,心中有所明悟: ‘做这件事的不止田村一个。’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我或许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克莱恩……’ ‘咦?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想?人类死活关我屁事。’ ‘但如果是陈宴看到了这件事,就一定会管一管的吧。’ 她在脑海里模仿着陈宴的语气和神态: ‘事情有对错,这件事是错误的,错误的事情就需要矫正,矫正错误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她在脑海里脑补完了,心中有些悲怆: ‘完了,我受陈宴影响太过深重,行为模式都被他干涉到了!’ 她看着远处巨大的发射台,呆滞了半晌,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克莱恩。 …… …… 离开年轻人的世界记忆碎片,在克莱恩的办公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之后,愿望来到戴斯岛码头a-3671号船位上,熟练的穿过舷窗,钻进陈宴的被窝。 ‘咦?’ 她正要入睡,却忽然发现陈宴的情况不太对劲。 她贴贴他的额头,发现他好像发烧了。 在给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之后,愿望更疑惑了,因为陈宴的身体并没有发生病变,更不存在什么炎症。 只是莫名其妙的脑袋滚烫。 ‘精神负荷这么高……是……做噩梦了?’ 愿望好奇心大起。 ‘什么噩梦,能直接把他吓高烧了?我以前可是看过他所有记忆,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可怕的噩梦吗?’ ‘他喵了个咪的,有什么事情瞒着老子!’ 愿望再次贴上陈宴的额头,进入了他的梦境。 这一次进入梦境的过程和之前每一次都不同,愿望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条穿梭着无数光影的高速通道。 无数低于涌入脑海,无尽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电流声冲破黑暗,愿望面前豁然开朗。 ‘这……是什么?’ 她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奇迹: 层峦叠嶂的黑影铺满了整片大地,地平线之上同样是规则如方格线一般的黑影。 黑影规则的排列在地平线之上,少部分延伸到半空之中,顺着一道道链接天际之上星空的“天梯”扶摇直上,没入暗黑无界的星河之中。 ‘陈宴……陈宴呢?’ 愿望茫然扭头,四下搜寻,很快看到了陈宴的身影。 更准确的来说,是年轻的陈宴的身影。 年轻的陈宴——大概最多不超过16岁的陈宴,穿着一身覆盖了整个身体的古怪雨衣,光着双脚,踩在某个高耸黑影的顶端边缘,眼神混乱的注视着地平线尽头的黑暗。 愿望来到他身边,并没有跟他说话,因为她特别害怕这是陈宴更古早一些的记忆,她害怕因为自己和陈宴的对话而改变了陈宴的未来。 ‘可我之前翻找过,这段记忆明明是不存在的……’ 愿望心中明白,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陈宴的这段记忆,应当来自穿越【宇宙壁垒】之前。 忽然间,陈宴扭过头来,视线竟落在了隐去身形的愿望身上。 他瞳孔巨震: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 愿望完全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况! 陈宴神情紧张的扭头看了一眼地平线,而后立刻对愿望说道: “你不该这个时候来,一旦触发了bug检测,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陈宴伸出双手,对着她一把猛推过来: “快回去!” 愿望完全不知所措的被他一把推出了黑影边缘的范围! 失重感一瞬间传来,愿望不受控制的开始下坠,同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震感,她在失重下坠时拼命向震感来源处看去,只见整个世界的黑影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 遥远的地平线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升起来了,而大地的震颤则是为了那东西升腾而演奏的协奏曲。 大地之上的黑影分崩离析,与星空之间进行链接的天梯层层断裂,整个黑影世界仿佛迎来末日。 终于…… 终于,在一切仿佛走向末日之前,在愿望坠落进入深渊之前,地平线上的庞然巨物终于升起。 愿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时间完全忘了思考—— 地平线上升起的,是一颗巨大的黑色太阳! 她使劲了所有力气想要看到太阳真正的样子,当瞳孔聚焦再聚焦不知多少倍之后,太阳边缘围绕那一轮光晕的真相刺痛了她的双眼—— 太阳边缘的一轮光晕,并非日蚀的光晕,而是一条白蛇。 噬日白蛇。 下一刻,愿望终于坠落到这个世界的边缘。 她跌入穿梭着无数流光的通道,以不知多快的速度倒退,直到从通道中跌了出来,直到感觉到浑身近乎湿透,她抬头看着黑暗中已经舒展开眉头的陈宴,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愿望怒了,她从未在探索世界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面前的困难不仅激活了她的好胜心,还对她发起了挑战。 ‘不行!我得再去看看!’ 她再次一头扎进陈宴的脑海之中,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条穿梭着光线的通道了。 ‘搞什么!’ 愿望心有不甘的退出了陈宴的脑海。 ‘这狗曰的一定有事情瞒着老子!’ 愿望心里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 ‘哼,以后我天天晚上来!不怕你不露出马脚!’ 愿望算是记上这件事了。 冷静下来之后,她感知着现在的时间,心中有淡淡的惧怕出现。 ‘已经早上五点了啊……在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世界记忆碎片的东西里面,时间的流速竟然比外界要快得多,里面才过了不到三分钟吧?外面就过了一个晚上了!’ ‘陈宴一定有鬼!’ 她摸了摸陈宴的额头。 ‘倒是不烧了……不烧了就行,要是把脑子烧坏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不甘心的离开了他的被窝。 …… …… 陈宴疯狂奔跑着。 他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知道自己必须跑,必须快点跑!不然就要给这个世界陪葬了! ‘咦?不对啊?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还能跑去哪里啊?’ 陈宴糊糊涂涂的想着,忽然感觉脚下一轻,整个人飞了起来。 ‘哈哈哈!我会飞了!咦?不对啊,我怎么会飞呢?这就是飞吗?’ 陈宴一时只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晃晃悠悠,因飞行而出现的恐惧充斥着他整个内心。 ‘停停停!’ 更糟糕的是,他向前飞行的时间里,身边的整个世界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坍塌! 黑影组成的世界天塌地陷,各种爆炸声不绝于耳。 “轰……” “砰……” “叮铃铃……” 陈宴:‘(⊙o⊙)???叮铃铃?什么他妈鬼?’ “叮铃铃铃!” 叮铃的响声成为了整个世界崩塌的伴奏曲,直到滔天海啸一般的黑影化作巨浪将陈宴完全吞噬。 下一刻—— “草!” 陈宴猛然睁开双眼,只感觉浑身燥热难耐,一时之间无法认出头顶上是自己船上的天花板。 狂飙的心跳被身边响起的电话铃声镇定下来。 陈宴眼神呆滞的看着枕头边不断震动的手机。 “叮铃铃~” 原来……噩梦里响起的“叮铃铃”,就是自己耳朵里听到的电话铃声啊…… 陈宴长出一口气,拿起电话,将所有恐惧对着话筒释放了出来: “他妈的谁啊!” 第791章 奋斗者们 电话里传来一个明显受到了惊吓,但在竭力克制的声音。 “老板……我是阿伟。” 陈宴还没迷糊过来的脑袋让他反应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记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把他从睡梦中吵醒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竟然已经早上8点半了! 我怎么回事?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能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话里的声音上。 “你们等等。” …… 此时此刻,正站在陈宴船只外码头上的三人,在收到了这一简单的消息之后面面相觑。 脸上没表露什么表情,心里面已经慌的不行的老杨对阿伟说: “也没说等多久。” 阿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警惕和不耐,心跳微微加快,用很镇定的语气说道: “对方是大老板,有点架子正常的,好事多磨嘛,咱们就等上一等。” 一个谎言必然会牵扯出更多的谎言,阿伟明显明白这件事,但他无法避免。 宇哥提醒道: “咱们也不能这么一直等,虽然码头不是帮派的地盘,但这里人多眼杂,等时间长了怕是要出岔子。” 两人都已经表明态度,阿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么,这场子就支不起来了。 他用诚恳的语气说道: “再等半小时。” 他连续扫过两人的视线: “半小时他要是还不回电话,咱们就走!” 宇哥沉默了一下,回道: “五分钟,阿伟,我们只等五分钟。” 语气强硬不可辩驳。 老杨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阿伟眼神晃动,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应承道: “好……就五分钟!” …… 陈宴挂掉电话,快速从床上爬起来。 在这一过程中,他感觉按住床单的右手有些湿润,他迟疑了一下,闻了闻手掌湿润的地方,一股巧克力混合着香子兰的清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愿望来过了。 陈宴摸不着头脑。 他心想,昨天晚上做那个奇怪的梦,是愿望给我的吗? 他没在这个完全没有头绪的问题上纠结太久。 梦境中看到的一切荒诞场景,体验到的一切难以言说的情绪,也随着苏醒程度加深而被完全忘却了。 ‘奇怪了,愿望现在不是不用再卡动物园的bug了吗,为什么还要在黎明前离开? 还非得钻被窝?可能是猫科动物都有钻被窝的习性?’ 陈宴对愿望有诸多疑惑,唯独对“晚上会钻被窝”这件事没有质疑过,他在来到帝国时的渡轮上收养那只虎斑也有这样的习惯,每天晚上必定要钻进被窝睡觉,在被窝外面是睡不着的。 陈宴揉了揉脑袋,来到杰克·巴尔多的船舱,发现房间里没人。 他下到底舱,便看到杰克·巴尔多果然在此。 短短两天之内,杰克·巴尔多和乔治·莱博斯特的设备再次升级,除了那台集成化的维修设备之外,他们组装出了一台看起来颇为专业的维修桌,整张桌子的各个面上以各种方式摆放着陈宴叫不上名字的工具。 桌面的一角摆着一台将近27寸的显示屏,显示屏的支架以焊接的形式被镶嵌在桌面之内,再往下,在桌面的底部,则是这台显示屏链接的主机。 那台主机看起来比陈宴认知中要大得多,明显被塞进去了某些除了计算机核心功能之外的装置,主机的风扇呼呼作响,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坏掉的电动机。 “你醒啦!” 杰克·巴尔多看着陈宴尚且挂着呆滞的脸,一看就知道他刚睡醒,于是便跟他打招呼。 陈宴点了点头,说道: “那三分之一的高级货情况怎么样?” 乔治·莱博斯特很少用这种自信的语气: “修好了一半!” 陈宴从乔治·莱博斯特的语气中得知了这批高级货的维修难度。 陈宴并不怀疑虾人的技术能力,因为虾人整个人生中唯一的事情就是电力技术,在这个精密电子器械尚未在民间完全普及的年代,虾人的技术力即便没有很高,也足以应付大多数器械的维修了。 陈宴说道: “我想知道这些货里面大概都有些什么……当然了,有清单就更好了。” 杰克·巴尔多看着陈宴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很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醒来的时候只知道工作,精疲力尽了就睡觉,被一个想法……被一个理想推着往前走,就像是按下了启动键的机器,只要还通着电,就只能等到硬件因长期高负荷而发生老化,无法负担系统运行的时候才会停下来了。 这样的日子…… 可比最极端那群刀口舔血的超凡者还要难过多了。 陈宴感受到了来自杰克·巴尔多的关切,便笑着对他说道: “我还能行。” 杰克·巴尔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治·莱博斯特再次用刚才那种很确定的语气说道: “有清单,不过是电子版。” 虾人用桌面上的计算机把电子版的高级电子垃圾的清单发送到陈宴手机上,并解释道: “这名单上的设备名字,黑字是还没修的,蓝字是已经修好的,红字是修不好的。” 陈宴点头表示明白,拿出手机确定自己收到名单,而后问道: “托马斯·吉尔伯特来过吗?” 杰克·巴尔多说道: “没有,他从来没有在你不在的时候来,这是个守规矩的家伙。” 陈宴认真道: “只是表面看起来守规矩而已,大概率是演给咱们看的,还得提防着。” 托马斯·吉尔伯特不在船上,陈宴刚来来到底舱的路上已经确认过了这件事。 陈宴跟两人打过招呼,走上甲板,招呼船只外面的三人上船。 阿伟热切的回应,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边宇哥手机上已经来到4分33秒的计时器,默默的松了口气,顺着陈宴放下来的舷梯登上甲板。 陈宴招呼三人进入船楼外侧用作招待室的客舱,对阿伟伸出手: “缘分呐。” 阿伟早在从电话里听到陈宴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了“大老板”的身份,所以现在见面的时候,虽然完全不会感觉到惊讶,但类似于“人生际遇真是奇妙”的感觉还是会有的。 他不习惯帝国的握手礼,但还是生涩的握住陈宴的手,摇了两下,说道: “我们想试试您给的机会。” 握住手的一瞬间,陈宴已经通过通感得知了对方的情况—— 阿伟是从愿望那里得知他电话号码的,愿望想要帮他,所以就给了阿伟这个机会。 陈宴唯一疑惑的是,为什么通感中的愿望依然看不清楚身影? 一定是她不愿意让他看到…… 他忽然想到,她每次都会在黎明之前离开,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奇怪了,她为什么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样貌? 是因为…… 长得太丑?怕被我笑话? 真是不明白。 陈宴一边想着,一边对阿伟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我这里的货不好卖,不是手机之类的民用品。” 阿伟此刻脸上自信的笑容达到了自己作为一名销售员的生涯巅峰: “您不必担心我们的销售渠道。” 陈宴将已经打开表格的手机递了过去: “看看有没有你们能搞的。” 阿伟接过手机,将手机屏幕平放到一个陈宴完全能一览无余的角度,而后招呼老杨。 老杨上前一步,看着手机上的列表清单,眼神逐渐变化。 “小型基站收发台芯片、单片机、微波生成器、馈线……” 他零零星星指了十几样,都是已经修好的标蓝字的电子垃圾。 “这些我们都能用到。” 老杨说罢,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陈宴,忍不住问道: “你是拆解了一整个灯塔吗……” 阿伟听老杨说出这句话,心脏猛地一跳,扯过话头,用训斥的语气对老杨说道: “我早说过老板有大能耐!什么样的东西搞不来?!” 老杨面有愠色,但明显克制住了。 他们这样混江湖的最重辈分,老杨比他大十几岁,怎么也算是前辈了,被他训斥,显然已经怒了,但碍于场合没有发作,只是脸色变得略微有些难看,不知道出去了会怎么爆发。 阿伟显然明白这一点,但老杨冒犯了陈宴,他必须做出一点态度出来,不然陈宴万一是那种性格怪异的商贩,这次的生意就怕是黄了。 陈宴说道: “你们在这等等。” 他下到底舱,将他们指定的那十几样东西完成打包,放在一个内嵌绝缘塑料袋的纸箱子里,用手推车带回会客舱。 他将纸箱子放在他们面前,说道: “都在这了,点点货。” 阿伟这次没打马虎眼,和老杨一起翻开纸箱,拿出其中的电子垃圾,老杨用万用表一样一样检测过,反复查看之后,对阿伟点了点头。 阿伟神色激动,那神态就好像东西已经卖了出去,他已经赚到了钱。 他忍住激动,开始进行整场交易中最关键的一步: “我们暂时没有现金,但我可以用蜂房做抵押。 我在机械蜂巢的上层区域有一栋蜂房……全产权的蜂房,虽然贷款还没还完,但已经算是我的私人财产了……我可以把这栋房子抵押给你。” 听着他说出这话,身边的老杨和宇哥终于明白,怪不得这小子要这么拼命赚钱,原来他不止养了个老婆,还养了栋房子! 陈宴用促狭的笑容回应道: “你现在没能力还贷款,这房子就是恶性资产,你把这房子抵押给我,万一你破产了,我就是这房子的债权人,还得替你还贷。” 阿伟大惊失色: “这是哪里的法律?!戴斯岛不是这样的啊!而且你和我签署的仅仅是租赁合同……” 陈宴摆了摆手: “我对机械蜂巢的法律不了解。” 阿伟骤然轻松,随即心中大骂,你不了解,说个锤子! 阿伟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依然陪着一副憨笑: “原来是这样啊……” 他心里犯了难,如果对方不要房子的使用权,那他可就没什么东西能作为这场交易中的抵押物了,更不可能简简单单把面前这堆值钱的电子垃圾带走了! 他没想到的是,解决他这一无解问题的,竟然是陈宴: “签个合同吧。” 三人同时一愣。 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签合同有什么用? 机械蜂巢里的工蜂们可不会为了任何一样不缴税的商品去浪费子弹! 陈宴挑了挑眉毛: “你们不会以为,我找你们做的是黑产吧?” 阿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陈宴表现出的行为实在太难以理解,他之前积攒的销售经验完全用不上了。 陈宴说道: “我们可是正经的公司,在亚楠市注册过的。” 他这话倒还真没有撒谎,他当初给夜校注册办校资质的时候,为了避免审查,和突出杰克·巴尔多先生没文化土豪的身份特征,特意用了【沃克街帝豪娱乐会所】这一法人名称。 至于以后在戴斯岛上要做的生意,也要归到这公司名下。 公司的代理人,自然就是杰克·巴尔多先生。 在签署合同的时候,他也准备用杰克·巴尔多的名字。 当陈宴花费了几分钟时间用手机编写出一份简单的合同,并发送给阿伟之后,三人依然没有缓过劲来。 阿伟如梦游一般签完了合同,和陈宴再次握手,推着那一箱子电子垃圾上了甲板之后,才如梦醒一般,用十分感激的语气说道: “谢谢您的信任!” 陈宴说道: “等你们出完了货,给我分成的时候,别一不小心搞错了分成比例。” 三人连道不会。 他们心里忐忑,因为按照合同上的分成比例,他们竟然能拿50%! 在机械蜂巢,这是很高级别的经销商才能拿到的分成比例,阿伟做房产销售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最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50%的利润说给就给,这钱拿着可就烫手了…… 在阿伟等人揣测陈宴用意的时候,陈宴叮嘱道: “下次咱们之间再有货物上的往来,就在机械蜂巢里进行,到时候电话联系……船上最好还是不要来了,我是为了你们好。” 第792章 第二支三人小队 领带帮知道他船只所在的港口,万一不巧碰上了这三个“竞争对手”,三人肯定是没有活路可走的。 三人连声道谢, 陈宴对阿伟说道: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阿伟来不及思考陈宴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看似不是条件的“条件”的用意,相当公平的契约已经达成,他们已经拿到了货,只要陈宴不提触及到底线的条件,他必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也要帮上忙。 陈宴的下一句话让他松了口气。 “我需要在b区租一间蜂房,还记得我上一次跟你说过的话吗?” 阿伟立刻记起陈宴在中介公司时候说过的一些关于房屋的要求,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有了合适的选择,但出于想要在陈宴身上狠赚一笔的打算,并没有把合适的选择告诉他。 哪知道后来八百镑一平的房价直接把陈宴吓跑了,合适的租房选择也就没机会说出来了。 “我们公司虽然没有这样的蜂房,但其他公司肯定是有,b区一整层那么大,一定有合适的,我回去就给你问!” 阿伟心里想的清楚,他怎么也不能让陈宴知道他当初的隐瞒,那样虽然可能对现在已经谈成一半的生意没什么影响,可一旦被对方知晓,脸上太挂不住。 而如果将当初那点基于欺骗的小心思好好隐瞒起来,大家现在的面子上都好看。 陈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阿伟那点小心思,点头道: “我十分需要,请尽快,租金的问题都好说。” 阿伟用十二分的自信语气说道: “交给我了。” 说完道别,三人下了船去,陈宴也回去船舱。 阿伟数着时间,过了几分钟后,他开始编辑一条短信: 《陈先生你好,蜂房的事情我已经帮忙问好了,在b-6区香水大街的第二街口,是一间上下两层的商品房,单层面积130平,完美符合你的要求。》 阿伟思考了一下,继续打字: 《我跟负责这栋蜂房的同行商量了一下,让他给了业内优惠,前两个月是免房租的,您放心用,后续电子合同我很快会发到你手机上。》 阿伟打完字,没立刻发送,而是挂起短信页面,用手机快速编辑好了租房合同,在乙方(租房者)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租期两个月。 他将这份文档制作成可携带文件格式,放在短信的挂载栏,连同文字信息一同给陈宴发送过去。 紧张的等待了半分钟后,陈宴已经有了回信: 《多谢了。》 阿伟长出一口气。 无论对方看没看出来他的小把戏,至少明面上不再追究。 一切都在以正常的形式进行着。 阿伟推着手推车往前走,直到转过下一个码头的拐角,在两艘船之间没什么人的地方,阿伟停了下来。 他看向老杨,目光诚恳,两腿一弯,对着老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杨哥,刚里面不方便说话,兄弟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完就要弯腰磕头,却被大惊失色的老杨扯住胳膊: “大家都是兄弟!你这是干嘛!” 阿伟表现的诚恳,面子给的足够,老杨内心刚刚因被呵斥而生的怨愤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老杨用大力气扶起阿伟,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说道: “做生意嘛,就是跪着赚钱,只要这批货能成功出出去,我受这点委屈算个鸟?” 宇哥在一旁打趣道: “这批货要真能借你杨老哥的本事搞出去,咱们可就不能委屈了鸟!” 三人哈哈大笑,刚刚在船舱里积攒的负面情绪彻底消失。 他们推着箱子,沐浴着明亮的晨光,心中充满希望,朝机械蜂巢走去。 …… …… 陈宴看过租房合同之后,放下手机,心情没有什么波动。 他并不相信阿伟。 他仅仅知道阿伟是个努力的年轻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的人品如何。 但陈宴相信愿望的眼光。 愿望把这个人介绍给他,一定是因为愿望已经帮他看好了——陈宴明白,愿望一定是看过了阿伟的记忆,判断出这是个有能力又有诚信的人,所以才会安排阿伟来和他见面。 他回到自己的船舱,看到奥斯曼狄斯正等在那里。 独眼少年的脸色十分差,原本就苍白的皮肤甚至变得有些透明,像是大病初愈,脸上的表情更是仿佛见了鬼,在白炽灯下更显苍白可怖: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宴: “?” 梦境里的噬日白蛇早就因过长时间的苏醒而被遗忘了,陈宴并不记得自己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奥斯曼狄斯脸色逐渐狰狞: “我看到了很不好的东西……末日!我看到了世界末日!可这怎么可能!即便万物消亡,世界都不会迎来末日的!而且我的视野也不可能看的那么远!” 听了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陈宴才明白过来,奥斯曼狄斯最近积累的失控好像多了些…… 最近失控的人怎么这么多…… 陈宴耐心开解道: “既然那玩意儿能出现一次,就能出现第二次,咱们等等呗。” 听了这话,奥斯曼狄斯有些失神,自言自语道: “等等……是啊,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再等等又能如何呢……” 陈宴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逐渐恢复正常。 “他们……去哪了?” 奥斯曼狄斯在说话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而陈宴并不能通过通感去感知到他的情绪,他的内心始终是封闭和设防的,这样的人几乎对通感完全免疫。 “他们昨晚来过,把你放下之后就去了加基岛。” 有沃尔夫·瑞博特在,陈宴就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在这方面他其实还挺支持他们。 奥斯曼狄斯说话时很平静,但陈宴总感觉他心里有一团火: “你想不想再去一次动物园?我有办法帮你进去。” 面对奥斯曼狄斯的问题,陈宴感觉很难回答。 上次他们两人商量好,奥斯曼狄斯帮他进入动物园,他就帮奥斯曼狄斯找到园长。 他进入动物园是要救愿望的,现在已经确定愿望暂时不需要拯救,他就没必要再次进入动物园了。 奥斯曼狄斯的承诺已经实现,陈宴也必定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既然承诺了,就应该做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陈宴并不知道园长现在就在机械蜂巢上层区域这件事,所以他在思考片刻之后,说道: “暂时不想去,因为我完全搞不定动物园里的情况……之前那个穿着生锈铁鞋子的导游,生前叫梁岸生,我杀过他一次,如果再遇到,我多半应付不来。” 奥斯曼狄斯回想起陈宴之前在动物园水族馆里的遭遇,也沉默下来。 他当时和陈宴共享视野,虽然中间断过一段时间,但在水族馆的最后关头也看到了三叔那副全新的模样。 他大概知道园长有什么手段,也对“死而复生”的三叔有自己的判断,更知道陈宴的能力大小,并由此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陈宴完全无法在动物园里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所以,即便他能成功把陈宴逼进动物园,后续行动也是无法展开的。 陈宴想了想,再次说道: “我认为我们不该把找到威廉·马斯特的方法局限于动物园。” 奥斯曼狄斯抬头看着他。 陈宴说道: “按理说,动物园是拜伦维斯集团的产业,威廉·马斯特虽然是动物园的建设者和名义上的园长,但实际上并没有很大的管辖权。” 奥斯曼狄斯还真不知道这个,他当年和威廉·马斯特进行“合作”的时候,拜伦维斯动物园连个影子都还没呢。 他虽然“眼界开阔”,但也只能看到自己认知中的事情罢了,未知的事物不存在于他的脑袋里,他无论如何不可能看到自己完全没有认知的东西。 所以他只能认真听陈宴说下去。 “根据我的了解,园长现在的工作重心应该是放在他一手成立的科技公司,名为【红月星空科技】的有限公司上。 他们的主要业务是维护支撑互联网的灯塔的正常运行—— 威廉·马斯特为了维护灯塔而焦头烂额。” 陈宴一边思考,一边推理道: “所以,咱们要想找到他,就要从红月星空科技公司上下手—— 我们可以试试找到这个公司的位置,或者找到某个员工,再从这员工身上找到威廉·马斯特的线索—— 灯塔这玩意儿到处都是,灯塔的维护运营人员一定是24小时不离岗的,所以,我们要先找到岛上的灯塔才行——灯塔一定在机械蜂巢之内,但具体在哪,就不知道了。” 奥斯曼狄斯低着头,思考片刻之后,忽然抬头说道: “我们先不去找灯塔。” 恩?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奥斯曼狄斯抹了把脸,说道: “我们去岛上看看。” 他似乎需要冷静。 陈宴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奥斯曼狄斯为什么言行不一,也不知道他脑袋里现在想的什么,但奥斯曼狄斯现在能有这种想法,对他而言可太好了。 面对奥斯曼狄斯的选择,陈宴表示尊重,并强调了自己的态度: “如果有了机会,我会随时准备直视园长的双眼。” 答应过你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 奥斯曼狄斯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如同癔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宴找到斯沃姆,带着两人一起前往机械蜂巢。 上了码头,三人在早餐小贩那里买了豆奶、鸡蛋灌饼和煎饼果子,陈宴饿了一整天,现在饥肠辘辘,吃了三个煎饼果子才勉强饱腹。 应付完了早餐,三人已经走到码头通往机械蜂巢的机械栈道上。 奥斯曼狄斯在看到斯沃姆的时候表现出了一下惊讶,但并未深究,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倒是斯沃姆对奥斯曼狄斯冷淡的态度表现出了一些胆怯,像是小孩子害怕气氛过于低压的大人一样。 陈宴今天还有大量事情要忙,顾不得两人的情况,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尼德·罗德迪给的三个电话其中一个。 电话几乎瞬间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那声音虽然镇定且平静,但仅仅只是报出名字时的姿态,就透露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巨大傲慢: “你好,我是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陈宴只感觉这名字拗口的几乎记不住。 他脑袋里的第二个念头,是通过这人的名字,联想到了这人的身份: 这是个融合民族才会有的名字,帝国境内由融合民族组成的联邦城市不多,亚楠市南边正好有有一座,名为【萨伦洛夫】,是由许多不同本土民族组成的多元化城市。 由于城市位置尴尬,且没赶上蒸汽时代最激烈的一波工业化,所以教育产业相对落后,教育水平不高,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会把孩子送到搭了帝国工业化顺风车而崛起的亚楠市上大学。 能上得起学,还是被尼德·罗德迪认可的学生,说明这个什么……什么科斯,其文化程度是比较高的,至少足以胜任夜校教师的职位。 至于那话语之后隐含的巨大傲慢,陈宴倒觉得并不是什么问题。 年轻人哪有不狂的? 不狂那还叫年轻人? 陈宴说道: “你好,我是杰克·巴尔多,现在有时间见一面吗?” 电话那边的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一瞬间听出了陈宴声音里的亚裔口音,他嘴角翘起,神色揶揄。 这位并没有使用自己亚裔本名的杰克·巴尔多先生显然并不怎么自信,因为口音完全不是交流中的问题,帝国幅员辽阔,联邦各州之间尚且口音不同,一些边疆地带土著的口音甚至比海外来客们说帝国语的口音还要重。 只有迫切想要融入帝国这个大环境的人,只有内心存在自卑之人,才会通过“消灭原本口音”这种无所谓的事情,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融入了帝国。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笃定,这位杰克·巴尔多先生必定刻意深耕过鲁克人的发音,所以才能够说出这么流利的帝国语。 (本章完) 第793章 弗兰齐斯科·比特拉克 而他既然刻意深耕过帝国语,还是带了那么一丁点轻微的口音,说明他的学习能力并不怎么样,语言能力也是够呛。 从他帝国语中独特的口音来看,他应该是亚裔中的天神州人,因为天神州人的帝国语口音和其他族裔全都不一样。 事实上,每个族裔的帝国语口音都有细微差别,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曾经对此进行过深入研究,这导致他现在仅仅从帝国语口音,就能听出一个人原本的族裔所在,进而推断出这人的家乡所在。 基于自己了解到的一切,电话另一边的杰克·巴尔多先生,已经被他打上了“天神州人”、“土豪”、“知识分子”、“有觉醒思想”、“实际意图尚不明朗”这几个标签。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联想到这一切,脸上的笑容逐渐浓郁。 明确了这一切之后,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依然用那副明显表现出“知书达理”的温和语气回应道: “没问题的,在t-3区的咖啡馆见面如何?” 陈宴没有犹豫的回应道: “没问题,我到了之后再跟你联系。” 在互相道别之后,陈宴挂断了电话。 整个过程顺利的出奇,以至于陈宴挂掉电话之后,立马忘记了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这拗口到难以形成瞬时记忆的名字。 陈宴愣了几秒钟。 忘了他叫什么了…… 好像叫什么科……科斯……就叫他小科好了! 十五分钟后,陈宴带着始终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奥斯曼狄斯,和好奇的东张西望,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心的斯沃姆一同沿着标识牌进入t区。 机械蜂巢就这么点好处,无论你身处哪一个区域,距离自己的目标有多远,都能在短时间内方便快捷的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而t区的场景和底下几个区域的场景完全不同,这里的蜂巢不像c区和步行街格子间一样密集,不像b区那样门口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设备,更不像a区那样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匆匆赶路和归家的人。 t区更像是纯粹的办公区域,上下高度很大,视野之内的蜂房看起来就像是高耸的写字楼——不需要电梯,能通过蜂房独特结构快速到达任意一层的写字楼。 陈宴心想,按理说,t区作为机械蜂巢的第20个区域,在机械蜂巢内的位置已经相当靠上,这里的产业也比下面的那些区域要“高端”很多,至少已经出现了互联网行业—— 陈宴明确看到了一些写字楼蜂房里坐在计算机前面的白领,那场景和他曾经见过的互联网公司何其相似。 那么,他大概能够确定,机械蜂巢内部产业分部的物理结构,是从下到上分部的,从最下层的a区到最上层的z区,越往上的产业,其科技含量就越高,工作也越“体面”。 三人一路走着没停,很快来到t-3区。 他很快找到了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所说的咖啡馆,并非因为他眼神犀利,而实在是因为整个t-3区就这一家咖啡馆,低矮的蜂房在作为办公区域高耸写字楼蜂房的t-3区格格不入。 他推开咖啡馆雕琢着雪花和咖啡豆的玻璃推拉门,只见整个咖啡馆里几乎没人——现在是上午九点,正是办公时间,正常工作的人不会在这个时间造访咖啡馆。 所以,咖啡馆里唯一的客人,那坐在摆着巨大全息彩色咖啡豆橱窗侧面沙发上的年轻人,应该就是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了。 陈宴来到他身边,年轻人便起身伸出手来,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你好,巴尔多先生。” 呵,这人和罗德迪学长描述的那个土豪的形象可完全不一样呢。 虽然这笑容的确有亲和力,但陈宴总感觉怪怪的,他握住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手,同时调动通感,回应道: “你好,久等……” 他还未说完,忽然感觉手上传来因冬季太过干燥而产生了静电一般的感觉。 他和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同时触电一般收回手。 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对方是通感者! 对方是通感者,所以通感失败了,两人都选择没有进一步进行超凡力量的对抗,说明两人都对对方保持着尊重——两人同时意识到了这些事。 两人同时感觉意外极了,但又知道这样的意外仿佛并不难发生——人类超凡者中大多数觉醒的灵感器官都是颅内之眼,而颅内之眼赋予超凡者的超凡能力几乎全都是通感。 这样的进化似乎有迹可循。 无言中,后来的三人在围住中间小咖啡桌的沙发坐下,斯沃姆好奇的打量着桌上的咖啡,奥斯曼狄斯则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在此之前,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 陈宴注视着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双眼,企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罗德迪老师现在受我的委托,负责夜校的工作,我想他已经把夜校的事情告诉你了。”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保持着温和的面色,用平稳的声音回应道: “罗德迪学长把事情大概告诉了我,我提出了一些疑问,他要我最好和你当面聊。”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注视着陈宴,眼神坦荡: “他是能力很强,也很有思想的人,所以当他把在夜校任职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在我看来,以他的能力,无论如何不会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而已。” 陈宴本来想说,尼德·罗德迪会来为我工作,最初的目的完全是因为他马上就要穷的睡大街了,迫切需要一份收入来养活自己而已。 而这种窘迫又羞耻的事情,尼德·罗德迪恐怕无论如何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学弟的。 陈宴想了想,感觉这样的答案对于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来说,可能会太过残酷以至于无法接受。 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 “对社会抱有善意者,通常会通过自身的努力去改造社会,罗德迪老师从前写文章反对圣光教会是因为如此,如今为夜校讲课也是如此。”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用沉默接受了这种说法,并同时意识到,这位杰克·巴尔多先生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其本身也已经接近于异端。 那么,基于这样相似的身份特征,他们的关系更近了。 他的眼神变得沧桑,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把身子往身后的沙发里塞了塞: “其实,我们上学的环境,和社会里的环境,相差蛮大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宴虽然不理解,但依然洗耳恭听。 “我上学的时候,由于家庭的供养而没有生存上的忧虑,我们所接触到的信息大都是整个世界诞生的伟业,从工业化到亚楠市拔地而起,从互联网到物联网连通整个世界,那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是充满希望的,我对外面的社会充满了期待。” 他话锋一转。 “后来我毕业了。” “临近毕业的时候,系里做着岛链上的宣传,有很多大企业都来学校里抢人,连传说中的威廉·亚当斯集团都来了一位分公司代理人,哦豁,那可是我见过的最盛大的场面了。” “为了找到符合我本专业的工作,也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我和几个同学来到了戴斯岛,我得偿所愿的从事了我本专业的律师工作,但一切远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我日常接触到的,并没有什么冤案、凶杀案,或是其他恶性的大案——那样的案子轮不到我们这样的新手来做。 我们律所接触到的案子,大都是普通人之间起的纠纷,那些甚至不能算是案件,大部分只需要适当的调停,就能够解决。 无法解决的案件占少数,且大多数都是因为金钱而引发的斗殴,也或是因为情人移情别恋,或是夫妻出轨——后者大都会发酵成为凶杀案,这样的案件是最好解决的,因为最容易定义受害人,走公诉流程,戴斯岛法庭也最好做出判决。 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要作为辩护人而进入戴斯岛法庭,按部就班的完成整个流程。 完成案件之后,作为律师的我们要上报自己律所的名字,后续戴斯岛物流中心就会直接给律所拨款,这部分款项会拿出一小部分作为我们付出劳动的佣金。 一个月赚的佣金,大概是缴完税之后,正好能够付得起房租、吃得起自己做的饭、交得起水电费、饿不死的程度。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用很正常的语气说道: “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有一番大作为。” 陈宴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丝毫的“惭愧”和“羞耻”。 他相信自己会有大作为,就像是喝下去一口凉白开一样简单。 “被社会毒打之后,我才知道,人都是平凡的,有能力也是相对而言——这社会上有能力的人太多了,不差我一个。” 他在诉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然后我开始反思,开始内耗,我开始思考,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对世界产生的最大影响是什么?我能达到的更大的成就是什么?” “直到罗德迪学长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发挥更大的价值。” 他接下来的几句话,引起了陈宴的好奇。 “人不仅仅是通过劳动去改造世界的,还是通过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去改造世界的。 一个人先受到了教育,脑袋里有了正确的普世价值观,才能培养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并在有了主观能动性之后参与到社会的发展中去,对这个世界做出正向的改造。 我认为我的能力足以对世界做出正向的改造,而不是烂在律所里日复一日的做着无用功。 我认为我能够影响更多人,让更多人……让那些上不起学的人,让那些文盲,拥有知识,拥有正确的价值观,这样一来。 就相当于我的主观能动性辐射开了,而被我辐射到的人,会比我个人对社会的贡献多出十倍、百倍。 这便是我的价值。” 他似乎对论坛里的那些知识有所涉猎……就是不知道学到了什么程度。 陈宴明白,这一席话不但是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向他递交的《简历》,还是这场“双向选择招聘会”中的一环——这是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对他的考验。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看着他的面孔,忽然转移了话题: “巴尔多先生,你长的很像一个叫陈宴的人。” 陈宴表现得还算正常: “那可真是太巧了。”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没看出他的破绽,便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道: “他在网络上留下了很珍贵的东西,我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一小半……” 他看着陈宴: “那些知识里面就有巴尔多先生交给罗德迪学长的《理想国》,所以,想必巴尔多先生也是认可那位名为陈宴的亚裔学者的理论的。” 陈宴点了点头,诚恳道: “当然。”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用确定的语气说道: “如果夜校要教学生相关的内容,我认为我能够胜任。” 陈宴肯定道: “我相信,因为从刚刚来看,你的讲演已经相当精彩。”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转而说道: “但对于巴尔多先生的一些观念,我恐怕不能接受——每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力,也都有被拯救的机会,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陈宴明白,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能说出这句话,一定是因为尼德·罗德迪把陈宴当初说的那句“二三十岁以上的人没救了”告诉了他。 陈宴对这个问题的思路已经很清晰了,所以,他准备让事实证明一切: “我们不如约定好,在你任职夜校的一个月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陈宴强调道: “在把你理解的那些理论应用到实践之后,想必你能够对这个社会有更清晰的认识。” (本章完) 第794章 第二间夜校 已经读过《实践论》中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过于超前观点的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认真道: “我认为这一办法可行。” 两人暂时达成一致。 陈宴问道: “我已经在机械蜂巢内为夜校选好了地址,就在b-6区,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如果工作不方便的话,我们再约时间。”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露出了整场对话中唯一的“不好意思”的表情: “现在就去吧,我今天早上刚刚从律所辞职,现在就能准备夜校的入职手续了。” 陈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工作时间还有闲情逸致来咖啡厅! 好家伙,怪不得这小子情绪这么激动,原来是因为失业! 陈宴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像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这样思想活络,胸中又有抱负的人,无论如何做不下去普通工作。 他脑袋里的念头总是比正常人想的多一些,在面对一些他明确知道对错的事情时,完完全全做不到妥协—— 他知道继续在律所里日复一日的工作是不对的,他知道自己应该实现自己的价值,当现实与他的认知相悖,他便会做出果断到决绝的决定。 ‘好在他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的不是一个表面上雄心壮志,实际上只会画饼的老板,而是我——能够实现他理想抱负,又能给他供给生活需要的金钱。’ 陈宴心想,这家伙在谈话一开始就说“认为尼德·罗德迪不会甘于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恐怕同样是基于自己的认知而做出的判断。 可理想是填不饱肚子的,现实就是现实,只要人还是社会人,无论如何也必须去做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 好在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做到了。 “如果我们要做这件事,就要抓紧时间了。” 即将成为教师和校长的小伙子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机械蜂巢里已经有一些类似学校的培训机构,虽然说是技术学校,但大都是必须交钱才能学习的,而且一般情况下学不到非常实用的技术—— 这些技术学校基本上多少都和中介有瓜葛,中介给他们介绍学生,然后从学生的学费里拿提成,同时会从提成里拿出一部分,当做技术学校的返利。 而学费……恕我直言,这实在是一件无法令人平静的事情。”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脸上浓郁的厌恶几乎溢了出来: “他们宣称学会了就能通过大工厂的面试,成为大工厂的正式员工,拿高昂的工资和社会保障金,如果成为管理人员,甚至可以拿到传说中的养老金! 所以这些技术学校的收费贵的出奇——一周1镑的学费,一个完整的学习周期要一个月,就是4镑——4镑,足以把任何人都掏空了!” 他越说越激动: “也不知道这些技术学校是否和帮派有关系……想来这种学校的学生们通常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没钱上学怎么办?只能借! 于是帮派就出现了,他们蛊惑这些想上学的人去借他们的高利贷,混淆事实让这些人以为他们只要毕业找到工作,就一定能还得起。 你知道的,我在律所工作,之前就接触了这么一群人,他们已经陷进去出不来了! 你不知道后续的后果有多严重!帮派里那群砸碎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显然有着不小的精神洁癖,因为他在诉说这些事的时候怒目圆瞪,气的浑身颤抖。 陈宴之前对机械蜂巢里的事情接触不多,没想到这里面会糟糕到这个程度,他皱起眉头,忍不住爆了粗口: “还他妈有这种事……” 他问道: “物流中心不管吗?”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讥讽道: “你知道帮派赚的钱最后都到哪里了吗?” 陈宴心中明了,不再多问。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长出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且不说人们是否真能从这样的技术学校学到技术,就‘冒着彻底破产的风险入学’这一事实来看,他们就没安好心。” “所以,我们必须快一点建校,甚至快一点扩张。” 小伙子显然十分焦虑: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 他看着陈宴,语气中多多少少带了那么一丁点: “您真的是纯粹倒贴,真的是不盈利的吗?” 这个话,不是刚毕业的学生,估计是问不出来的。 陈宴简单回答道: “时间会证明一切。”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用沉默认可了他的答案。 四人离开咖啡厅,在前往b-6区的路上,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对陈宴说道: “对了,这位先生的面部似乎动过手术,这样深度手术的副作用挺大的,他应该很快就会面瘫。”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斯沃姆,然后对陈宴说道: “这样的手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陈宴看着他眼神里隐晦的光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斯沃姆的脸多半是有问题的,他的容貌可能被人用超凡手段改变过。 忽然了解到了这样的消息,陈宴有些错不及防,只能暂时记下来有这回事。 斯沃姆对这样的事情完全摸不到头脑,只感觉莫名其妙,所以很快就忘记了。 在十几分钟之后,到达b-6区之前,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告诉了陈宴另一件事: 在一周多之前,广场会议的时候,陈宴在罢工模拟器论坛里的视频,包括论坛里发布的那些文档,已经被完全删掉了。 除了被一些有心网友保存在个人计算机终端的数据之外,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更不记得当初的那些文档里都说了些什么了。 好在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当时长了个心眼,把那些文档中的一部分保存在了自己的一部已经获得超级管理员权限的旧手机里,并在保存之后关闭了网络。 这使得他能够将那些珍贵的文档保存下来。 用超级管理员权限把手机强行断网之后,某些人就无法通过手机的维护运营网络,直接在手机终端把那些文档删除。 除了这种特殊手段之外,大多数人保存的文档都消失了。 而大多数人是没有记忆的,当那些文档“莫名其妙”的从手机里消失之后,他们或许会疑惑两天,但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 大家还要为工作忙碌,为糊口而付出很大的努力,谁有多余的力气去关心一些对生活基本上没有影响的文档呢? 而某些有闲工夫,也有技术力,有力气捣腾的人——比如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这样的学生,他们在无意间让一些超前的东西在这个社会学不发达的世界上存续了下来。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贡献巨大。 陈宴感觉他应该是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并没有太过追究,这意味着他是个喜欢尊重他人的人——他知道陈宴不想暴露身份。 总之,除了有些咄咄逼人和阅历不足导致的刺头之外,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 四人很快到达了b-6的区香水大街。 香水大街说是“大街”,其实就是一条被改造成商业用房的居民区街道,比正常的居民区街道宽敞些,蜂房里售卖的大多不是加工服务,而是完整且经过了一定包装的手工艺品。 陈宴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这里之所以叫香水大街,是因为街口有一家制作且售卖香水的店铺,这店铺正好在某个风道的上风口,风就从机械蜂巢的一侧进入,将香水店的香味带到整条街道的每个角落。 除了香味和较干净的街景之外,香水大街和机械蜂巢内其他的街道并无不同。 阿伟说的房子就在香水大街的中段,找起来还挺容易的,因为这间房子不仅是香水大街上少数的两层蜂房之一,还是香水大街上唯一没有正常营业的店铺。 陈宴来到店铺前面,拿出手机,打开阿伟发送过来的租房合同,点开租房合同下方代表租房者身份的快速响应码,扫过电子机械门锁。 门锁应声打开,四人陆续进入其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内空空荡荡,连一条板凳都没有,房间东北角是通往二楼的扶梯,陈宴并不打算上去查看了。 他从通感中得知,这间蜂房之前被一对音笛人夫妻当做一种名为“阿蒂加”的幸运符加工作坊使用,后来因为阿蒂加在帝国卖的并不好,所以难以维持,最终倒闭。 “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办公场所。” 陈宴看向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 后者打量着因没有开灯而有些晦暗的单调屋子,眼神像是在放光: “我十分期待。” 陈宴说道: “关于工资问题:你有空就把银行账户发给我,我会打一部分钱到你账上,这些钱不但用作你的工资,还用作夜校的运营资金。”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得到了充足的信任,这样的信任让他心里很舒服。 陈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关于夜校的招生问题:如果你有自己的宣传渠道,你可以自己来做。 如果你感觉不太行,就由我来在网络上打广告。”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回应道: “这方面需要你帮忙,我还要熟悉教材,和找来另外两个家伙。” 他这么一说,陈宴就立刻想到,“另外两个家伙”应该是尼德·罗德迪提到的另外两个学弟。 陈宴点头: “没问题的。” 他交代道: “至于夜校内的布置,以及开课时间,还有课程表之类的,你们三个商量着办。 对于一些实在贫困,但明显有能力、肯下功夫的学生,你要看情况资助他们。 我建议你和每一个学生好好聊聊,因材施教嘛,咱们这规模的学校也没办法照顾到很多人,但至少要保证教导到的学生能有个好未来。 这就需要你们来努力了。 我会尽快把机械蜂巢夜校的办校资质办下来——如果那玩意儿存在的话。”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点头道: “请放心。” 他其实直到现在都还对陈宴的“根本目的”抱有质疑,和尼德·罗德迪一样,他暂时不相信一个人会做这样完全不求回报的事,这在他们看来是很难做到的,虽然历史上也有类似的人存在,但现实中真的碰到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始终在内心设有防线,并以此防线为基础,对陈宴保持着戒心。 在他思考陈宴的目的时,陈宴说到的另一件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另一件事,是私人的,是我对你的建议——只是建议,不是意见。” 他用的名词很保守。 “我觉得,你其实可以把思路打开—— 你不但可以是校长,也可以是律师。 大学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知识,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就这么丢掉,也太浪费了—— 你完全可以为学生们做一些法律咨询,不是吗? 而一旦你为学生们做了法律咨询,就能够通过他们了解到戴斯岛机械蜂巢背后的运行制度,知道人们正活在一个怎样的社会当中——你会更明白人们需要什么,更明白如何把事情矫正到原本正常的轨道上。”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眼里再次绽放出光芒。 “是……是的!” 他之前已经对律所的工作深恶痛绝,所以还真就没想到这个。 现在经陈宴提醒,他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一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讨厌作为一个律师的身份,而是讨厌被律所安排的明明白白、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纯为了生存而变得毫无意义的工作。 想到这里,他心中浮现出些许惭愧。 陈宴所说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只是他被工作带来的恶感冲昏了头脑,只感觉自己必须从那份工作脱离出去,因生活的窒息而将愤怒牵连到了工作之上,并因此对作为一个律师的深恶痛绝。 当他听完陈宴所说,再扭过头来想,自己厌恶的,真的是作为一个律师的工作吗? (本章完) 第795章 融入世界 明显不是的。 他厌恶的不是律师本身,甚至不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那些机械的工作。 他热爱律师这一职业,并在大学几年间为之奋斗到每个深夜,彻夜不眠只为了搞懂厚重法律文书中那些晦涩的法条,花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去购买一账通往北方联邦沃德法克州州立大学的车票只为了询问某个法学教授一件不可理解的判例。 他认为律师代表正义,在现实中也理当如此,而正义是他一开始选择成为一个律师时就在心中坚信的—— 他坚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代表正义的律师,坚信自己可以为人伸张正义。 他厌恶的是工作之后的一切事与愿违,是书本上所教知识完全用不上的窘境,是工作内容完全与他所追寻的人生无关! “谢谢你的建议。”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声音里不知是否包含着感激,陈宴只听到了他复杂到不可分辨的情绪:“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 接下来,陈宴拿到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银行账户,并给他打过去100镑。 后者出于谨慎,提醒道: “岛上物价比亚楠市高多了,这些钱可能很快就会花光,我会列出详细的财务支出清单出来。” 陈宴若有所思道: “跟我说说岛上的物价。”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说道: “你可以把岛上的物价,大概看成是亚楠市的三到五倍。 也有一些特例: 正常的轻工业品比亚楠市要便宜非常多,同样的东西甚至是亚楠市的五分之一甚至更低,比如衣服和日常用品之类的,便宜的离谱,但质量也没有特别烂,是和亚楠市差不多的水平。 塑料包装的速食食品也便宜,但比亚楠市要稍贵一些,差不多一个水平的价钱。 电子产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北方联邦生产的电子产品无法被戴斯岛航空港审批,所以这里买不到正常的电子产品。 倒是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二手货…… 如果手机坏了,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得去c-17区找帮派分子进行维修,大家称呼那里为电子垃圾一条街,维修所需的价钱贵的离谱,而且还不一定能修好。 你如果去那种地方的维修店,即便花了很多钱,如果手机坏的地方太厉害,也不一定能修好。 如果手机坏的厉害,就得从帮派手里买二手的电子垃圾,质量完全没有保证。 但岛上的一切公共事务都开始要用到手机,就和当初在亚楠市一样,几天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有了手机,又过了几天,个人的一切都被绑定到了手机上,于是人们离开手机之后就寸步难行—— 岛上也是这样的,就比如蜂房的租赁,你们一定是付了定金,签了契约,从租赁者手中拿了快速响应码,才有使用权的。 灯塔连接着手机,手机又连接着每一个人,于是每一个人得以被链接到那张巨大的网络上…… 根据我通过律所得到的一些消息……一些来自物流中心官方的消息,之后岛链上的民生将会围绕互联网形成新的生态,通过暴力背书的立法形成一座以世界为基础的巨大矩阵。 所以,保护好自己的手机,不然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 陈宴听完了这一席话,对岛上现在的情况有了一个笼统的概念。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对自己这番描述做了总结: “100镑,大概能让家夜校有一个大概的规模,因为我们不是盈利机构,所以教材和蜂房的一切消耗都要自掏腰包,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能省的地方全都省了,100镑大概能花一个月的时间。” 自掏腰包…… 陈宴忽然想到了什么。 教育不应该是民间自发的公益活动,应该是每一个纳税人在缴税之后应当享有的服务,那么,这笔钱,应该由物流中心官方来出。 陈宴打定主意,回去之后问一问克莱恩,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陈宴仔细思考了一下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话,对其中一部分做了否认,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夜校的老师们能够不仅仅满足于基本生存需要,即便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但理想是不能当饭吃的,至少要吃饱穿暖,有钱结婚生子买房子才行。” 陈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想,同样的,保证教师基本生存需要所需的开支,也理应由物流中心来出。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听着他的话,如同在听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 买房子? 在机械蜂巢买房子? 你是不是不知道机械蜂巢里房子什么价!?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要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对说出这话的人大肆嘲讽一番,然后用详细的房价数字把对方打击的鼻青脸肿到连他妈都不认识。 可他已经是一个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男人,他忍住了,没有把心里的一番话说出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虽然忍住不去说那些话,但依然没忍住露出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着陈宴: “恕我直言……你的意思是,你想以这种工资标准,自掏腰包,来养活夜校的老师们吗?” 陈宴用一副“这难道不对吗”的表情予以回应: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如果有更好的方案,我也很乐意接受。” 我得想办法让物流中心掏这个钱出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可不知道他的想法,所以仅仅是在听了他的想法之后呆滞了两秒,实在没忍住,还是多嘴了一句: “实在抱歉,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想法,对现在的社会来说,实在太过超前了。” 他又多嘴一句: “论坛里那些文章里提到了相关的理论,但那些文章书写时基于的社会现状和戴斯岛明显不同,所以我认为……那些理论,在戴斯岛,是不适用的。” 陈宴不置可否。 他要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便没有继续耽搁时间,陈宴鼓励道: “我们还有事要忙,必须离开了,你要加油了,小科!”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因这奇怪的称呼而有些不适,但他正处于对夜校建设的兴奋头上,并没感觉到这称呼有什么不妥,所以只是在道别之后,送陈宴三人出了门。 陈宴一边往香水大街外走,一边把自己的思维拉回现实,开始思考关于钱的问题: 当初在亚楠市的时候,委托索拉尔卖矿得来的那些钱已经花了一部分,陈宴从没算过还剩下多少,直到今天用到的时候,他才找到银行的web页面,查询了余额: 屏幕上显示着140镑3先令20便士。 当初卖蛇吻岩原矿的来的“巨款”,在岛链经济生态圈内巨额的物价增幅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陈宴心想,也就是说,在给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打过去教育资金之后,就只剩下40镑了,按照夜校每个月100镑的开销和蜂巢的租金来看,如果不尽快赚钱,他很快就要破产。 陈宴体会着自己如今的“窘境”,在看到手机上那个“渺小”的数字时,甚至没感觉到压力。 从前他尚且贫穷,随时面临破产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赚钱,甚至想了不少歪路子,每天睁开眼是经济压力,闭上眼之后还是经济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当他如今再次走在了即将破产的关头,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压力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之所以没有经济压力,表面上是因为他有了“生意”,不再需要以金钱为行为驱动力,根本上是因为他通过生活体验到了金钱的本质,对金钱本质的了解甚至让他产生了某些极端的想法: 如果生活和事业因金钱的窘迫而难以为继,打不了去抢就是了,岛上的黑帮那么多,让斯沃姆挨个串门,还怕抢不够维持夜校的钱? 正义是要以暴力做背书的,这是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但几乎从未实践过的事。 思路打开之后,他现在有了实践的机会,如果不考虑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其实他还挺想让斯沃姆现在就试一试。 对这件事有了一个大致思路之后,陈宴想到当初帮助他售卖了蛇吻岩的索拉尔。 也不知道索拉尔现在怎么样了。 等他处理完了地下的事情,估计也会到岛链上找工作的吧? 陈宴之所以会这么猜测索拉尔的行为,是因为他知道,索拉尔自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在通过不同的工作生活在社会之中,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从他的行为来看,他估计是不挑工作的,不然当初就不会和三叔一起在码头做苦力了。 思绪回转。 ‘先试试看,能不能通过生意赚到足够的钱。’ 陈宴带着百无聊赖的斯沃姆和始终昏昏沉沉像是没睡醒一样的奥斯曼狄斯离开香水大街,立刻给托马斯·吉尔伯特打了电话。 对方显然正在忙,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通。 “陈先生,我们需要长话短说。” 陈宴说道: “原材料没有了,需要再次供货。” 不正常的两秒钟停顿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如果你有空的话,咱们回船上,面谈。” 嗯?托马斯·吉尔伯特不方便说话!?他被监视了? 陈宴答应了他的请求。 二十分钟后,陈宴带着两人回到船上。 三分钟后,托马斯·吉尔伯特匆匆赶到。 他今天并没有穿之前那身看起来就很漂亮的黑色加绒长风衣,而是换了一身看起来比较干练的装束,戴着半块眼镜,胸前挂着一块看起来金光灿灿的怀表。 “黎叔很高兴。” 一身浓烈烟酒味道的托马斯·吉尔伯特用他那独特的低沉嗓音说道: “你那两个维修师的水平很不错,那批货竟然全都是良品,黎叔的维修师可做不到这个。 黎叔给了你两镑钱之后,转手就把你给他那些电子垃圾卖了316镑5先令23便士,一个铜板不多,一个铜板不少。 这些钱几乎是纯利——他只给我了5镑的运输费用。” 托马斯·吉尔伯特很平静,但陈宴能明确从他平静的话中感觉得到他内心已经爆棚的怒火。 这是陈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从托马斯·吉尔伯特身上感觉到这么浓郁的情绪。 在此之前,他始终是有着心理防备的,所以陈宴无法用通感从他身上感知到这么准确的情绪。 陈宴心里想的是,316镑……大概够一间夜校运行两个月以上? 这收入可真不错。 出于礼貌,陈宴还是表示了一下吃惊: “这么值钱?我记得那批货仅仅只有60多件而已……” 而且都是小件,竟然能达到单件平均5镑的售卖价? 那么,这些电子垃圾的进货价是多少? 托马斯·吉尔伯特脸颊微微跳动,看起来像是小部分肌肉在因痉挛而翻滚,陈宴确定他是在咬牙。 他那脸上的笑容明显是因为强忍怒火而出现的: “你知道这批电子垃圾——包括你修好的这三分之二,和还没有修好的三分之一,我是花费了什么代价得来的吗?” 陈宴没有回话。 托马斯·吉尔伯特自问自答道: “我是在亚楠市下城区一个转角楼旁边的垃圾场收来的,垃圾场批量回收这种东西,只要一个3便士价钱的不锈钢脸盆,就能换来一磅重的各种电子垃圾。” 陈宴下意识的想,一磅大概是09斤,也就是不到500克。 一枚手机大概是不到200克。 也就是说,3便士的不锈钢脸盆,最终换来了价值大概125镑的纯利润。 这是利润是多少倍来着? 托马斯·吉尔伯特长长的吐出一口烟,伸手把烟头弹进海里,伸手点了一下陈宴的胸口: “你要记得,黎叔吃下的不仅仅是我的那份,还有你的那份。” 现在的陈宴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陈宴听着他这口气,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只卖出去了五分之一,就得了那么多钱,你那五分之四想必收获也不小?” 托马斯·吉尔伯特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仅剩的一丁点正常的神色消失了: “出了点问题,都扔进海里了。” (本章完) 第796章 山林之虎 简简单单的话语包含了太多耐人寻味的信息,托马斯·吉尔伯特铁青的脸色就像是码头下高桩上附着的那些被重金属完全变成铁青色的藤壶。 他虽然没解释,但陈宴大概明白,他的生意应该是在谁的压力之下黄了,也或者被谁搅黄了。 这个“谁”大概率是黎……也可能是别的帮派。 陈宴没有追问,仅仅是说道: “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他,那镇定的脸色和眼神仿佛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他摊开双臂: “陈先生,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根本就不是货源的问题,也不是我原本认为的维修师的问题,问题出在销售终端——我们没有靠谱的销售员,没办法安全的把货物消化掉。” 陈宴不置可否。 我当然明白,所以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销售员。 陈宴没把这话说出来。 陈宴还知道,托马斯·吉尔伯特现在肯和他说这些,多半是因为他拥有修复电子垃圾的维修师,而托马斯·吉尔伯特无法完成电子垃圾的独立维修。 陈宴知道,如果他没有在底舱不知疲倦忙忙碌碌的杰克·巴尔多和乔治·莱博斯特,恐怕很快就会失去和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合作关系。 所以他在把问题退给对方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有恃无恐: “有什么对策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用平静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将其点着,在不紧不慢的喷出一口被海风带走的烟雾之后,才开口说道: “我最近盘下来一个产业,是个游戏厅,我准备在游戏厅卖这玩意儿,但那游戏厅所在的街区是一个苏卡不列颠黑帮的地盘,我要是搞这个,就要多缴保护费。” 他使劲晃了一下脖子: “那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但也不是没得赚,总比现在一个子儿都赚不来的强。” 陈宴第二次问了那个问题: “所以,第二批货什么时候到?” 托马斯·吉尔伯特再次用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看着陈宴,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陈先生,你现在也需要钱,你那个……嗯,夜校,已经开起来了?” 他脸上的微笑扩大了: “我听说有些音笛人也在搞技术学校,那种学校的前期投入很大,因为不但要租房子,还要打点街区帮派和物流中心的人……花费实在不小。” 陈宴纠正道: “和那些学校完全不同,我的夜校是纯粹公益性质的,教授技术和社会学课程,如果你想来的话,也可以来试听一下。” 他话中的坦荡刺伤了托马斯·吉尔伯特。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微笑先是僵在脸上,然后快速消失。 “真是不可思议,你竟然真的去做了……” 他像是有些心烦意乱,把吸了一半的烟弹飞到甲板之外,说道: “第二批货已经到了,你跟我一起去取吧。” 陈宴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内的答案,所以并不惊讶。 片刻之后,陈宴带着斯沃姆从另一个船位进入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船舱,看到六只铁皮封装的蓝色小型集装箱。 托马斯·吉尔伯特打开集装箱,露出其中整齐摆放的电子设备。 “这一箱是手机,这一箱是手机配件,然后是计算机核心部件、计算机配件、各种型号的线路……” 他指点完了,补充道: “都是常用的民用设备,只有最后一箱是我们辨认不出来的玩意儿,你看着能修就修,不能修就直接扔海里,无论如何不要带进机械蜂巢。” 陈宴依然用很坦诚的话语说道: “不带进去是不可能的,我不但要带进去,还要修好带进机械蜂巢进行售卖,那些难以维修且市面上不常见的设备拥有更大的价值,不发掘出来,就是浪费。” 托马斯·吉尔伯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忽然抬起手指着他: “陈先生,我亲爱的陈先生,如果你能搞出来自己的销售端,我会让你尝到更大的甜头。” 他一瞬间明白了陈宴的意思,并立刻知道,陈宴很可能已经开始……甚至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销售员。 他惊讶于陈宴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并因此对陈宴更加警惕——陈宴把这种隐秘的事情说了出来,说明陈宴对此完全有恃无恐,意味着陈宴必然有所依仗。 可陈宴依仗的是什么? 托马斯·吉尔伯特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确定——面对无所不用其极的戴斯岛帮派,陈宴能够依仗的只有强于帮派的暴力! 暴力?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了一眼陈宴身边眼神呆滞,像是傻子一样的斯沃姆。 就凭这个人? 怎么可能! 托马斯·吉尔伯特知道超凡者的存在,可你陈宴有超凡者,戴斯岛上的帮派就没有超凡者了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曾经从一些特殊渠道了解到,戴斯岛上的超凡者——尤其是从拓荒团进入戴斯岛之后长达数年时间的“恐怖屠杀时代”过来,并在如今的机械蜂巢站稳脚跟的超凡者,基本上全是食物链最前端的顶级猎食者,他们即便觉醒程度不深,也是凶狠到能够咬下任何人身上血肉的狠茬子。 托马斯·吉尔伯特忽然产生了更大的兴趣,这让他有些兴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所以他抽上了一根烟,努力让自己不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陈宴不知道在短短几秒钟内,托马斯·吉尔伯特脑袋里竟然出现了这么多念头,更不知道他所说的“更大的甜头”是什么,因为陈宴对他的计划根本不感兴趣,对于金钱更是无感——只要赚的钱能够维持夜校的运行,就够了,而眼前的这六箱货物明显可以做到。 这次的货比较多,陈宴和斯沃姆一起,在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帮助下,用船上的手推车把东西往回搬,后者在帮完忙之后,再次交代了一些关于黎叔的事情: “黎叔很快就会再次联系你,他把你当成了会下金蛋的母鸡,这次恐怕依然会亲自来见你……这次估计不会在船上,因为最近风头比较紧,我估计他会打电话让你去机械蜂巢。”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谨慎: “在他面前保持谦卑,陈先生,你在他面前要当自己是他的儿子,那样他就会如同慈父一般给你关照。” 陈宴思忖道: “如果我表现得像现在这样呢?” 托马斯·吉尔伯特忍不住笑了笑: “他会把你的喉咙割断,然后把你的舌头扯出来,挂在喉咙下面,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制作好的领带。” 他收住笑容,走进陈宴面前,给陈宴整了整衣领,满身的浓郁烟味熏得陈宴直皱眉。 他整完了衣领,用并不浮夸的动作弹掉陈宴衣领上因奔波而出现的灰尘,声音小了些: “每个人都只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陈先生,我相信黎守诚不会是你在岛上的终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可如果你采取了什么出格的举动,超出你该作的范围内的举动,黎守诚不会等着你打上门去,不会等你在暗地里准备好了枪和子弹,他如果软弱到那种地步,恐怕早在几年前就死在戴斯岛的密林里,被吸血虫抽干成了人皮。” “所以,小心一些,你们亚裔常说‘与虎谋皮’,可黎守诚比老虎可怕多了,领带帮这样的帮派比一群老虎可怕多了。 更何况老虎行走于山林之中,依仗山林藏匿身形掩盖凶恶,你又能依靠什么呢?”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完这一席话,就急匆匆离开了,他在岛上的游戏厅显然生意火爆,需要照看。 陈宴对黎守诚和领带帮的情况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并没有忽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警告,这些警告让他知道领带帮这样的黑帮在剃刀党这样的家庭小团伙面前是什么样的地位,也更清楚托马斯·吉尔伯特对自我的定位。 在得到了这一席话之后,陈宴甚至开始期待和黎守诚的下一次见面。 托马斯·吉尔伯特走后,陈宴和自己船上的伙计们把这批货搬运到底舱,然后开始清点物资,准备清单,巨大的工作量让他们不得不在底舱工作室里消耗大量的时间。 …… …… 同一时间,戴斯岛东北三千海里外,加基岛。 货船将沃尔夫·瑞博特、糯米果和弥赛亚三人放下之后,很快向第二岛链上的某座岛屿出发了,在被催促赶快下船的时候,弥赛亚观察到了船长注视着加基岛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脸色——不耐、忌惮,带着那么点恐慌。 加基岛显然恶名在外。 在登岛之后,三人并没能立刻出发——沃尔夫·瑞博特趴在加基岛破烂的高桩码头上,身子在码头里,脑袋在码头外,翻着白眼,浑身颤抖,吐得昏天黑地。 糯米果和弥赛亚对他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办法,因为他身体的不适不仅仅是晕船导致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这些日子和他们厮混在一起,频繁接触未知的知识,身体发生了变化,颅内之眼即将觉醒导致的神经衰弱。 这是每一个加入圣歌团红衣教会青年团预备役传教士的少年的必经之路。 红衣教会并不会对他们有所帮助,因为这一过程被视为“锻炼”,一旦锻炼不通过,未成功开启颅内之眼,亦或者在开启颅内之眼的时候积攒了太多的失控导致了腐坏,红衣教会将会派遣传教士将其“净化”。 糯米果不断拍着小沃尔夫的后背,这样的安抚让他多多少少舒服了些。 沃尔夫·瑞博特心怀感激,但无法表达出来——他已经因严重的呕吐而出现了一些神志不清。 弥赛亚则望着码头之内的场景,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加基岛的码头看起来相当破烂,除了少数用来停靠船舶的高桩码头之外,就是用来停靠矿物的大型机械化栈桥码头。 栈桥码头由大型装卸平台、系船墩、靠船墩等部分组成,外部朝向西南方大海,隐隐与戴斯岛物流中心隔海相对,内部的栈桥则与一整块铺设了机械轨道的海岸相连。 弥赛亚看向栈桥码头之下的部分,发现视野并不能穿透海水,这意味着栈桥码头之下是一片深水区。 加基岛是一座第一产业所在的工业岛,岛上不但有煤矿矿井,还有位于岛屿另一边的石油油田,所以栈桥码头内部不仅有供矿车运行的轨道,还有一些连通着岛屿另一边海上油田的巨型管道。 整座岛上弥漫着厚重的重工业气息,巨大管道和装卸货物所用的机械栈桥显得这里人气更少了,弥赛亚看向栈桥码头之外,眼神掠过皑皑白雪覆盖的集装箱区域,只依稀看到了一排挂着“商店”肮脏牌子的样板房——岛上的居民明显少得可怜。 弥赛亚甚至没在码头上看到活人,她心想,大概是因为今天不是矿物的集中运输日。 嗯?集中运输日?这是什么? 她在恍惚之间意识到,她刚刚在登岛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声音,而“集中运输日”就是那些杂乱无章声音的其中一员告诉她的事情。 弥赛亚的眼神里出现了迷茫。 自从拥有意识开始,她总会听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那些声音全都带着卑微的语气,仿佛将她当成了他们倾诉的对象。 可她从不知道那些声音从何而来。。 她曾尝试去追溯那些声音的来源,在午夜深时,她顺着那些在夜晚不断变得洪亮的声音离开了自己的身躯,可她走进的并非亚楠市的雪夜,而是一座氤氲着暗淡光明的“天井”。 天井中遍布着巨大的蛛网和密集、粗壮且荆棘丛生的藤蔓,她在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感觉到了“本能”的厌恶,这样的本能让她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这“本能”不是出自自己的内心。 她曾经尝试顺着这些东西往上爬,并在藤蔓之上遇到了长着十六条腿的蜘蛛、拥有碎纸机一般螺旋锋利口器的蠕虫,和看似人类,实则是某种“木妖”的畸形种。 第797章 拯救者 她并非没有尝试过和它们接触。 可她甚至不需要和它们对话,仅仅是靠近一些,就会引起它们强烈的反应: 它们向她发出嘶鸣声,爆发出强烈的恐惧感和敌意,持着它们各自的武器,面对着她,不断后退,根本不想和她接触。 她很恐慌。 她不喜欢被讨厌。 她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它们,她在潜意识里从它们身上感觉到莫名的亲切,就像是…… 家人。 她被家人们孤立了。 于是天井中遍布孤独。 她没有再主动去到过那个地方。 没当那些声音太多的时候——当数不清的声音形成洪流时,无数个重叠起来的声音会变得模糊不清,那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变成了某种变奏的呢喃吟唱,并因此完全无法听懂。 每当这些变奏的呢喃吟唱出现在耳边时,她的一部分意识会不受控制的被“拉进”天井之中,在这样的时候,她无论身在何处,现实中的视野会和天井中的幻象发生重叠,就像是显示器上不断爆发的频闪。 好在那些声音并无恶意,她因此得以在庞大如洪流一般的声音中幸免于难。 天井似乎是拥有魔力的,她时常在午夜梦回昏昏沉沉时,感受到天井中有某个“东西”在不断呼唤着她。 她不想再去到那个地方了,对那个“东西”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于是那个“东西”不再发出呼唤。 可那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那无数纷乱的、寻常人在祈祷时才会发出的可怜声音,不断通过天井,出现在她脑海之中。 她疑惑极了,那些声音从天井而来,可天井里明明都是怪物,怪物怎么会发出寻常人才会发出的声音,诉说那些平凡的祈求呢? 她什么都不明白。 现在,那些声音再次出现了,可她并没有被“拉进”天井之中,因为那些声音比较微弱,力量不够。 她站在原地,思考着关于天井的一切,整个人陷入迷茫。 直到一声呼唤将她从迷茫中唤醒。 “弥赛亚,我们走了。” 她回头一看,沃尔夫·瑞博特站了起来,虽然脸色依然惨白,但已经停止了呕吐。 他揉了揉自己眉心的位置,低声道: “今天不是集中运输日,所以岸边没什么船,我的线人已经在矿区的某个角落等着咱们了,路途并不遥远,咱们抓紧时间……” 他显然已经对自己的坏状况有了准备,从背包里拿出一根伸缩登山杖,将其打开,一只手扶着登山杖,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上特制地图app上的卫星定位,带着糯米果和弥赛亚向矿区方向走去。 加基岛上没有比较高的山,大都是一些丘陵,而且植被并不密集,丘陵上原本覆盖的寒带落叶林已经被砍伐殆尽,远远看去不见林木,只见运输管道如钢铁巨蛇一般蜿蜒穿行在林地的尸体之上。 所以,三人唯一的阻力就是地面上的积雪——作为比亚楠市维度更高的地区,加基岛一年中有9个月都在下雪,剩下1个月极夜,2个月温度并不高的夏天。 即便在夏季,加基岛上也仅仅是白天穿夹克不冷,晚上在室外行动必须穿棉服的地步。 而现在,在极夜刚刚结束的2月,加基岛的皑皑雪原上刮着能穿透厚棉服的白毛风,三人在因被大量砍伐而变成平地的寒带落叶林中留下的一行行脚印很快被小雪掩盖住了。 如果不是有手机地图的卫星定位帮忙,正常人很难在加基岛上找到正确的道路,因为岛上的丘陵和沟壑之间遍布着大型的石油运输管道和用来运送煤矿的蒸汽轨道,两人高的管道遍布整座岛屿,在加基岛的地表上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钢铁迷宫。 糯米果用手机记下了这里的场景,并准备回去之后将这些场景整理到自己的笔记里。 沃尔夫·瑞博特则谨慎的注视着蒸汽轨道,聆听着蒸汽轨道之下枕木和石子之间的震动,他知道这座岛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宁静祥和,所以一切处于谨慎的警惕都是必须。 弥赛亚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屏蔽那些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的力气,剩下的一点力气勉强能够让她在雪中行走罢了。 好在加基岛不大,三人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就到达了矿区的边缘地带。 那是一整排看起来十分破败的样板房,连年的大雪已经将样板房上的蓝色油漆完全腐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样板房后方——也就是三人来到位置的侧面,被当做露天旱厕使用,所以卫生环境相当差。 好在雪把一切污秽都掩盖了下去,只留一条明显经常被人踩踏的小径出来,使人不至于迷路。 在三人到达此地的时候,一个左手叼着烟的鲁克年轻人正哆哆嗦嗦的等在样板房的房檐下,他似乎听力不怎么好,三人已经距离他没几步了,但他依然没有发现——他没有把头转过来。 沃尔夫·瑞博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定位,然后打开相机,点击摄像按钮,关闭屏幕,将手机放在胸口的口袋里,把摄像头对准那哆哆嗦嗦的身影,低声呼唤道: “阿鲁?” 年轻人身上一抖,转过身来,浓重的黑眼窝差点让人误以为他变成了某种丧尸。 “沃尔夫!” 鲁克人土著都比较显老,阿鲁看起来像是已经成年,人高马大的沃尔夫·瑞博特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阿鲁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握住沃尔夫的手,神情激动,浑身颤抖,眼泪顺着黑眼圈就流下来了: “你可来了……” 沃尔夫·瑞博特接触到阿鲁只剩三根手指头的手,心情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在阿鲁接下来的诉说中,其他两人知道了他和沃尔夫·瑞博特之间联系的始末—— 阿鲁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亚楠市土著,在前段时间亚楠市广场会议规定未成年人不能参与体力工作之后失业了,届时亚楠市开放了航空港,一股“帝国将会开启第二次大航海时代”的流言在亚楠市民间疯传。 受到了身边人的影响,阿鲁和几个小伙伴赶着时代的潮流来到了戴斯岛,并在机缘巧合之下花费了自己所有积蓄,进入了戴斯岛机械蜂巢内的一家音笛人开设的技术学校。 没上几天课,学校就要收学杂费,收制作职业认证证书的工本费——这是在入学时候没有提过的一笔钱。 这也是足以让阿鲁和小伙伴们绝望的一笔钱——在缴纳了学费之后,阿鲁和几个小伙伴原本就已经几乎倾家荡产,只能靠每天晚上熬到凌晨发传单过活。 现在又要缴纳的学杂费,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了。 “心善”的音笛人老师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没钱,学校不会因为没钱就不让你们上课的。 他们心中十分感激。 音笛人老师又说:可学校又不能白养着你们,这样吧,学校给你们介绍个打工的地方,你们先去打工,学籍给你们保留着,等你们赚够了学费,再回来上课就是了。 他们感激涕零,恨不得把老师当成亲妈孝敬。 在技术学校的安排下,他们很快坐船来到了加基岛。 岛上的工作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他们被以矿区保密工作为由没收了手机,开始了不可思议的艰难工作。 他们不但要每天工作超过12小时,还要借钱买安全服和安全帽! 最让人愤怒的是,他们竟然没办法拿到全额工资——他们是作为技术学校的“实习生”过来的,和加基岛上矿场签的是“实习合同”,其收入的绝大部分归“实习学校”所有——他们的工资,矿场是直接打给技术学校的。 在知道这一真相之后,阿鲁和小伙伴们怒不可遏。 可他们没办法去质问技术学校的老师了,因为他们的手机已经被没收,无法和外界进行交流。 他们只能去向矿场代理人找说法。 当着他们的面,一个小伙伴的指头被切断了两根。 代理人告诉他们,之所以只切断两根,是因为他们试过,断了两根指头之后的双手,是能握住矿镐的极限,再多就握不住矿镐,不能挖矿了。 从那之后,阿鲁等人虽然恐惧,但依然不甘心。 他们尝试过出逃,但每次都无法成功。 “他们会砍断两根指头,但轻易不会杀人,因为他们要人帮他们做工。” 阿鲁一边说着,一边用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捏着烟,吞云吐雾,仿佛这样能够减少他内心的恐惧、焦虑和不安。 “为什么不搞自动化的矿场呢?我听说已经有第一产业的矿业岛屿用上了机械自动化的生产线,甚至是一些挖矿机器人。” 面对沃尔夫·瑞博特的问题,阿鲁只简简单单回答道: “那样一套设备很贵吧……反正肯定没人工便宜。” 沃尔夫·瑞博特在听到这样简单的回答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亚楠市,仿佛走在亚楠市工业区那肮脏泥泞遍布垃圾和排泄物的道路上,仿佛看到了在苦寒冬日衣不蔽体终日劳作不可解脱的工人们。 哪里都是一样。 沃尔夫·瑞博特始终认为这样不对,所以他怀揣着一颗敬畏正义之心来到了加基岛,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记者,有必要将此地的罪恶公之于众。 就像是父亲曾经对亚楠市工业区做的那样。 沃尔夫·瑞博特不禁握紧了胸口衣襟内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相机的功能大都已经被手机取代,所以他并未把父亲留给自己的相机当成工具,他下意识的触摸相机,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认为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东西,潜意识告诉他,父亲曾用这台相机拍下了珍贵的照片,冒着死亡的危险驱除邪恶,伸张正义。 相机给了他一些勇气。 …… 好在,阿鲁的运气没有一直差下去。 在有一次进行挖掘作业的时候,矿井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坍塌,连同矿工和当时的监工在内,大概有十来个人被埋了进去。 阿鲁和另外两名矿工侥幸活了下来。 坍塌事故发生的几天之后,阿鲁再次来到塌陷区周围的某个矿区进行挖掘作业,他鬼使神差的借着上厕所的时间来到这里,回忆着当初监工站立的较为靠近塌陷区边缘的位置,开始向下挖掘。 他挖出了监工的背包,并从背包里得到了一枚手机。 一枚能开机,并且没有破损的手机! 地下矿区的信号很差,阿鲁虽然激动,但也把激动强行压了下去。 他在这一刻想到,监工们大多数贪生怕死的孬货,在开拓新矿道时通常会站在矿道最外围,可这次这人运气不好,依然被埋了进去…… 当天晚上,阿鲁给戴斯岛机械蜂巢的警务部门打电话,可对方始终占线,无人接听。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他再次给机械蜂巢的警务部门打电话,可电话依然占线。 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于愤怒中在网络中找到了各种部门的电话,包括但不限于机械蜂巢和亚楠市的警务部门、税务局、岛链管理部门…… 电话几乎没几个能打通的,即便打通,对方在听到他的诉求之后也大都推皮球,要么就是直接挂断了。 阿鲁心里凉凉。 他打电话给自己认识的人——相对比较值得信任的往日同事和同学,可这些人身处亚楠市和岛链上,工作繁忙,自身讨一口饭吃都难,一听要花费人力物力来救他,当时就想办法找借口挂了电话。 世态炎凉。 这个时候,阿鲁依然没有“如果我不是孤儿,如果我有父母,我的父母一定回来救我”之类的想法,因为他从小习惯没有父母的生活,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他没有放弃。 他开始尝试在网络上接触外界的人,他想要向网络发出求救。 可网络上几乎没人在乎他说的事情,大多数人只把他当骗子,即便他说出了确切的地点,也没人相信他,因为加基岛在明面上的产值贡献在第一岛链几十座岛屿中甚至排到了前十,从前的报导全是正面,从网络中的任何角落里挑不出半点毛病。 第798章 深陷囵圄者 也有人询问他的名字,想要在知道名字之后提供帮助,因为如果知道了他的名字,就能确定他是否是偷渡的黑户——戴斯岛机械蜂巢的海关认证中心有岛上所有人的资料,即便不主动登记,在进入机械蜂巢之后也会被机器扫描,生成身份信息。 阿鲁无论如何不敢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因为加基岛矿区的监工们和每个片区的代理人都是上网的,一旦被他们发现他在网上求救,迎接他的将会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阿鲁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网络中再没人信任他。 阿鲁很崩溃,也很恐慌,因为手机的电马上就要用光了,而他根本接触不到能加基岛上能充电的地方。 他只能在每天晚上花费十几分钟时间链接进入网络,在聊天室和论坛里向外界求救。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手机电量越用越少,阿鲁焦虑和恐惧的头发一把一把接着掉,精神也出了问题,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身边的小伙伴们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一周之后,手机电量几乎完全用光之前,一个名为「olf」的id向他伸出了援手—— 《我是教会学校的记者,我坚定的认为我可以帮助你。》 阿鲁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这辈子第一次相信了圣光的存在。 在收到沃尔夫的消息之后,手机立刻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可阿鲁的心情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至今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的样子——他躺在宿舍的大通铺上,听着室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闻着早就习惯,但依然刺鼻的脚臭味,眼睛明亮到能够看清楚黑暗中天花板角落里的蛛网。 第二天,他以三顿饭为代价换来了一个会点电力技术的矿工的帮助——那矿工帮助他,用探照灯的电池制作了一台简易的手机充电器——不保证会不会把手机充爆的那种。 阿鲁的运气第二次降临了——自制充电器虽然严重发热,但竟然真的能给手机充进去电! 他终于能联系上「olf」了! 两人取得联系之后进行了诸多交流,阿鲁虽然生理状态依然很差,但精神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再每天都想着自杀。 阿鲁虽然每天工作都很疲惫,但心中有了力气,甚至能够在下班之后从宿舍区域迂回到矿区,用手机拍摄下来矿区代理人杀害矿工的照片。 除了阿鲁这样被骗到这里的学生之外,矿场里还有些「常年工」,阿鲁几乎没接触过那些人,所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每个矿区的矿工来历不同……一波矿工会被分成几部分,打散了分配在不同矿区里,这样就减少了集体反抗的情况……集体反抗也不是没有……但他们有枪。」 「我和我的伙计们运气不错,才分到了一个区域……不然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低着头,无法从这样的环境中缓过劲来。 他扔掉烟头,用熟练的动作点燃了第二根烟,他的烟瘾明显很大: 「岛上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买来烟,法克,要是不能抽烟,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 他声音很低,口齿也不太清晰。 在他接下来的诉说中,沃尔夫·瑞博特了解到,曾经也有人成功跑出去过,甚至去到了戴斯岛,但当那人把这件事告诉戴斯岛上第一岛链的管理者时,对方仅仅是嘲笑他在开玩笑,并警告他不要妨碍公务。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鲁一边说着,一边频繁的看向样板房另一边:「我们一天只有十分钟的放风时间……我得赶快回去了,不然就要被他们安排去岛上的酒馆接客。」 他看向沃尔夫·瑞博特,眼神坚定 : 「等到晚上!我带你接触那些你想采访的矿工们!你问什么都行!」 两人明显提前约定好了某些事。 阿鲁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样板房的另一边,三人组回到丘陵之上被砍伐过的寒带落叶林中,静静的等待着。 弥赛亚看着阿鲁身影消失的方向,那里再次有莫名其妙的祈祷声出现了。 她眼神恍惚之间,眼前有【天井】一闪而过,在这一瞬间,整个加基岛被笼罩在【天井】的暗淡光晕之内,莫名其妙的祈祷声就出现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某个【天井】下深坑的黑暗之中。 那里有人在呼唤着她,但呼唤的又不是她的名字。 她听到了那些呼唤,从而心生怜悯。 可她又清晰的明白,这些怜悯不属于她。 真是可恨的感觉。 ……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过得飞快,一转眼到了晚上。 加基岛的太阳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下山了,所以当海平面上的晚霞彻底消失之后,黑暗已经完全弥漫并遮挡了所有视野。 山里的黑暗是深邃的,伸手不见五指远不足以形容这种黑暗的浓度,在不打开手机灯的情况下,沃尔夫·瑞博特甚至无法看清飘落在自己瞳孔正前方的雪花。 在这样深邃的黑暗中,一丁点光亮也能够成为引人注目的火炬。 所以三人始终默默等待着,并没有试图以任何方式进行照明。 大概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沃尔夫的手机屏幕终于亮了——一条短信被推送到他手机上。 《我下班了,老地方见。》 三人重新回到之前和阿鲁见面的地方,此时的阿鲁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三身矿工服,那矿工服上散发着浓烈的汗臭味,一看就是偷来的。 帝国北方人身材高大,沃尔夫和弥赛亚穿上矿工服之后勉强能把衣服撑起来,但糯米果就难受了,她身材比两人矮小一些,把衣服和裤子边缘卷了再卷,才勉强合身。 完成这一切之后,阿鲁小心翼翼的交代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宿舍人多眼杂,而且浑人太多,采访肯定是做不到的,他们不会好好配合。 所以咱们直接去矿区,那里大多是一些很命苦的老矿工,他们常年积攒下来的怨气肯定很大了,而且他们对矿区的了解比我多得多,肯定知道一些更肮脏的秘密。」 这并非阿鲁的临时起意,而是和沃尔夫·瑞博特商量过后,根据实际情况改变了策略的结果。 在三人组来到加基岛之前,阿鲁原本和沃尔夫商量对阿鲁所在宿舍的矿工进行采访,当时他们考虑到阿鲁可以提前联系这些人,方便准备采访,而且阿鲁对宿舍区地形熟悉,大概率避免了被监工和区域代理人发现的风险。 可当阿鲁实际去试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同事们大都是脑子极其蠢笨且顽固不化的蠢货,他们对调查之类的事情不屑一顾,并已经甘于这样的生活,即便他们表面上表现得凶狠,但也仅仅是色厉内荏罢了,当监工出现的时候,他们会立刻露出笑容,就像是被驯化的狗。 沃尔夫·瑞博特给他承诺,只要能拍摄到矿井里的真相,他就有办法把这座岛屿上的肮脏曝光出来, 四人在黑暗中前进,绕过宿舍进入矿区外工地,此时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光亮——那光亮是从一座冒着烟、响着锅炉声音的车间里传出来的。 阿鲁说那里是这一片区的机械维修厂,由于矿区的老式矿车、轨道和工具太过老旧,经常出问题的原因,维修人员通常要工作到很晚,才能保证整个矿区的正常运行。 矿区上方工地厂区的地形很复杂 ,废弃车间到处都是,这里以前明显拥有加工厂的职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加工厂被废弃,只留下破败不堪的厂房,如今已经被大雪掩埋,看不到其中的样子了。 整个工地厂区的地面上铺满了各种变轨轨道,无法分辨是否还在使用。 沃尔夫·瑞博特此时明白,如果没有阿鲁这样熟悉矿区的人带路,他们即便能进入矿区,估计是也走不出来的。 他们很快进入了露天矿区。 加基岛的煤矿矿脉垂直深度很小,所以整个矿区在开采到今天时已经形成了漏斗形状,漏斗型的露天矿区边缘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螺旋矿道,这些矿道大多被蒸汽铁轨覆盖着。 在阿鲁的带领下,他们沿着蒸汽铁轨不断向下行动,在经过几个岔路口之后,眼前再次出现亮光。 「就是这里了……晚上监工不休息,会轮班,但不会一直巡逻,大多数坐在高处玩手机……只要保证工人们还在干活,无论干活快慢,他们都不会说什么。 所以咱们只要动静小点,就不会引起注意。」 他们继续前进。 在某个矿道的拐角,一处被开垦出来的矿脉处,他们遇到了一个老矿工。 老矿工佝偻着腰,缓慢且无力的一镐接着一镐往矿脉上砸,他身上的矿工服已经洗的很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矿工帽也很老旧,但并没有破烂,这或许是他至今还戴着矿工帽的原因。 当四人走近的时候,老矿工才直起身子,看向他们。 「呓……小娃,你们让安排来上夜班?」 老矿工的帝国语中携带的口音很重。 他直起身之后,沃尔夫·瑞博特才看到他已经驼背的很厉害了,肩颈下方驼起一个大大的鼓包,那是常年在矿井中劳作所导致的。 沃尔夫有些紧张,他回想着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话术,不自觉的扶正了胸口衣襟里正在录像的手机。 「嗯,我们刚来的……大叔,你进来的时候,说没说工资的事情啊?」 老矿工听着这话就笑了,即便新矿工和老矿工不一个区域工作,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也通过其他方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新人,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到新人们来到矿区之后的问题—— 为什么和中介约定的工资不一样? 为什么岛上的宿舍在长达九个月的苦寒中连个暖气都没有? 为什么一个月才能吃到一顿肉? 他总会笑呵呵的回答他们的问题,并欣赏他们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样。 而今天,他也如往常一般用和善的姿态回答新人们的问题: 「工资啊,你不能跟岛上矿区的代理人谈,你得去跟你来时候的中介谈,因为按照合同,矿区是不负责给你们发工资的,你们的工资都是先由矿区统一打给中介,然后由中介代为发放给你们。」 沃尔夫·瑞博特脑门上有青筋弹出,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这是合法的吗?」 老矿工回答道: 「当然,随便你们去告,去告他们的人多了,可还没有一个告赢的。」 他补充道: 「三年前有个年轻人,刚来的时候和你们现在的状态一样,他还是通过北方联邦组织的招聘会来的,来了之后还不是要守岛上的规矩?」 他赞叹道: 「那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也能忍,他忍了足足一年,收集了很多证据,合同到期后直接就去北方联邦投诉了。」 老矿工像是说累了,他停顿了一下。 沃尔夫瞪着眼,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后来呢?」 老矿工似乎就等着他问呢,他这么一问,就立刻得到了回答: 「后来啊,他就没了音信了。」 沃尔夫心里一凉。 阿鲁看向沃尔夫,眼神里满是落寞。 沃尔夫从他的眼神中明白,老矿工没有说谎。 他沉声道: 「大叔……那你呢?你干了多少年?现在能拿多少工资?」 老矿工咧嘴笑道: 「我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当初加基岛拓荒的时候就来了,来的时候跟着拓荒队砍木头,杀熊怪,掏蛇窝,把岛上活着的东西杀了一个遍,建了工地,挖了矿坑,后来才跟着下矿的。 所以我当初进入矿井的时候,已经熬过了一年,换了合同了,不再从中介那里领工资,而是直接从矿区领工资了。」 那是沃尔夫完全联想不到的一段历史。 那时候……加基岛的拓荒时代,多少也有个十年时间了,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人们无法将那时候加基岛的情况上传到网络上,所以沃尔夫·瑞博特无法从网上搜索到关于那个时代的详细信息,仅仅是知道有那么个时代罢了。 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老矿工显得很兴奋,这似乎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年轻人嘛,不吃苦怎么行?其实也就是刚开始的几个月难熬,只要熬过去了,就习惯了。」 第799章 那些被迫畸变的人生拒绝一切救赎 他说着一镐子砸在矿脉里,并没有火花溅出来,沃尔夫·瑞博特不知道那矿镐是用什么金属制作的。 一旁的阿鲁听着老矿工的话,浑身产生强烈不适,因为他恐慌的发现,自己已经和老矿工一样,几乎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阿鲁内心的恐惧让他不受控制的想要拿烟,他想要用香烟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理智又告诉他绝不能在煤矿矿区点燃明火。 本能和理智剧烈冲突着,让他浑身颤抖如同癫痫。 直到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他在短短的两秒钟内逐渐镇静下来,茫然扭头之间,只见矿工帽下的一头红发在暗淡的探照灯散射光下显得那么耀眼…… 阿鲁回过神来,感激的看着弥赛亚,双手合十,轻轻内扣胸膛。 下一刻,弥赛亚的视野中,【天井】和现实世界发生了重叠,在【天井】侧的世界中,一个光团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阿鲁所在的位置上,与此同时,一个声音清晰的从弥赛亚面前的光团里出现了。 ‘春神保佑……’ 少女茫然不知所措。 包括阿鲁在内,没人发现她心情的变化。 沃尔夫·瑞博特看着老矿工,磕磕绊绊的说道: “这里的工作很辛苦吧……把命都熬没了……这是不人道的……” 他看着老矿工背后隆起的驼包,虽然知道情况可能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但还是按照原本的思路问了下去: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离开。” 他原本想说“救你出去”,可老矿工所说的事情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自觉的用上了更加保守的语言。 “出去干什么?” 老矿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除了矿井里面的活计,我出去了可是什么都不会。” 老矿工用得意的语气说道: “当初我入行的时候,带我的师傅就告诉我,工业时代要持续几十上百年,帝国永远缺煤,只要好好干,永远都不会失业,现在看起来,他当初还真没骗我!” 老矿工将矿镐放在一边,扳着指头跟沃尔夫一样一样算道: “咱们就说岛上的待遇吧: 吃,岛上一日三餐,虽然吃的不怎么样,但可以自己花钱买肉啊,岛上的速冻肉类虽然比外面贵一些,但也没贵多少。 穿,一天到晚穿矿工服,这也算是一笔钱,虽然要自己花钱买,但一身矿工服就是一辈子啊!你看我身上这一身,已经穿了八年了,仅仅就是掉色而已! 外面虽然衣服也不贵,但肯定不可能穿八年的,而且外面工作不稳定,换了份工作也多半是要换身衣服的。 住,这个可省了大钱了,外面租房子什么价钱?我听说戴斯岛现在的租房价钱都抵得上工资的一半了! 可你在加基岛矿区里,住可是免费的! 虽然住的地方破烂了点,冷了点,可只要花点小钱加一床被子,晚上也能睡得舒服。 至于其他花销……每个月那两天会有女人来岛上酒馆,还有买烟钱,买肉钱……即便这一堆全都算下来,你能花几个钱? 比外面省多了!” 对他来说,加基岛矿区竟然如此美好吗? 沃尔夫不甘心: “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工作压力这么大,为了身体也不能这么往死里干啊!” 老矿工叹了口气: “后生,你看我像是几岁?” 沃尔夫看着被沟壑布满的脸,用不确定的语气猜测道: “你……有五十了吧……” 老矿工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 “我今年三十五岁。” 沃尔夫看着他鬓角的白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矿工笑嘻嘻的说: “但是我并不感觉很累,像我们这样的人,命不值钱的。 我脑子不好使,也学不会太高深的技能,就只能在这挖矿了,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就那样,不算累。 而且,我省下来了钱,就能把钱寄回家里,我家里的小子十六岁了,在读书,正是花钱的年龄,前两年刚添了个丫头,家里压力大得很,我总得让家里吃上饭吧? 我家在农村,媳妇不干活,我要是再不赚钱养她,老婆背着我偷人怎么办?” 你赚钱给她,她就不偷人了吗…… 沃尔夫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想要拯救的人并不需要他来拯救,他所谓的“拯救”在老矿工…… 在这位“矿工大哥”面前,仅仅是出于自我感动的自作多情罢了! 沃尔夫在不知所措之间,胡言乱语道: “现在外面有互联网,还有很发达的新媒体报业,还有自动化挖矿设备,我们可以试一试和外面沟通,给矿区进购设备……” 矿工大哥脸色一黑: “这娃子,说什么呢!要是机器进来了,我们这些老矿工岂不是全都要失业!” 他脸色严厉起来,一股走投无路穷人的凶狠气质立刻扑面而来: “娃子!你可别想些孬主意!” 沃尔夫脸色惨白。 矿工大哥看着沃尔夫的表情,“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语气缓和: “开玩笑的,你即便打了孬主意,矿区也不会被影响的,加基岛既然能有矿区,就是被上面允许和批准的,只要加基岛还给岛链提供着矿物,谁去外面说话都不好使!” 矿工大哥看着沃尔夫奇差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的口臭气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既然已经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干活,熬过这一年,就能换合同了……哦,不对,我听说新员工的中介合同是三年起步的,只要熬过了这三年,你就能和矿区直接签合同了,那时候工资可是多得很!一个月足足有2镑呢!” 沃尔夫下意识的想,如果一个月的工资真的是2镑,如果这2镑中的大多数能存下来,那是不少…… 恍惚之间,沃尔夫看到了矿工大哥的右手。 他的右手,同样也仅仅只有三根指头。 沃尔夫看着他平静和“安贫乐道”的表情,只觉得越来越恐惧,扭头就跑了起来。 其他三人追了上去,而矿工大哥只是叹气,他的叹气声里没有包含太多的情绪,仅仅只有淡淡的“遗憾”罢了——今晚恐怕又有人要失去两根指头了。 …… 在阿鲁的指引下,一行四人离开矿井,爬上丘陵。 沃尔夫·瑞博特踩在雪地里,大口呼吸着寒夜中的冷气,还未从矿工大哥的叙述中缓过劲来。 ‘我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呢?亚楠市的情况应该也和这里差不多吧?那么……那么,这是正常情况才对! 既然是正常情况,我为什么还接受不了呢?!’ 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否定,失控因情绪的混乱而快速积累着。 ‘因为矿工大哥说的是不对的……虽然是他的生存之道,但本质上是不对的!人不能就这么被反人类的环境改变!矿井里的一切都是对生命本身的践踏!’ ‘可他还能怎么活呢?他的能力仅止于此罢了,离开矿井,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卖苦力,他还有什么能展现出的价值呢?’ 沃尔夫·瑞博特惊讶的发现,如今矿井内的情况,竟然是矿工大哥生存在这世上的最优解! ‘可这样是不对的!他……他并非因为自己的意愿而留在这里——他也只有三根指头,他当初也是反抗过的!他只是被生活逼迫无奈而不得不留在了这里,是因为穷苦的无奈而被破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可如果他不过这样的生活,他的家人怎么办?孩子谁来养?!他没办法做别的工作了!’ ‘可他是人啊!他是和我一样的生命!他只是被他身边发生的一切扭曲成了这个样子罢了!’ 沃尔夫·瑞博特几乎疯了。 ‘到底……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感觉大脑剧痛无比,感觉像是眉心要裂开。 如果真裂开也就舒服了,可偏偏疼痛尚未达到撕裂骨骼的地步,就这么憋着一口气,让他颅压飙升,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脑海被无数个矿工大哥数不清的言语填满! 直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疼痛如潮水般褪去。 沃尔夫·瑞博特在大脑一片空白中茫然扭头,只见弥赛亚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知所措的下意识对她说: “谢谢你……” 她把手收了回去。 阿鲁在一旁发出焦急的问询: “到底能不能弄成?要是不行,我再给你找人!刚才是运气不好才遇到了那个老变态,但矿区还有很多人不是那样的!大家对矿区的怨气大都比那老变态深多了!” 沃尔夫·瑞博特感受着贴面的寒风,呼出一口热气,声音有些低沉: “素材已经足够,如果能够见报,一定能够对矿区造成影响……” 阿鲁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了不可抑制的笑容,这是他这个月来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消息了。 沃尔夫·瑞博特看向他: “我们现在要回去了,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阿鲁迟疑了一下,脸色逐渐难看,磕磕绊绊惶恐不安: “我……我怕是走不了的,我的一切信息他们都知道,我还和他们签了合同,如果现在跑了,要赔一大笔钱……如果在岛链上露面,恐怕要被中介抓回去……” 这一瞬间,沃尔夫·瑞博特仿佛在阿鲁身上看到了矿工老哥的影子。 他恐慌极了,下意识用还算坚定的语气对阿鲁说道: “那就改名换姓,哪怕回到帝国大陆,也好过在这里继续受这无意义的苦难。” 他语气中的坚定仿佛感染了阿鲁,阿鲁迟疑了片刻,仿佛做出了重大的决定,鼓起勇气说道: “好……我跟你们回去!” 四人一路来到加基岛码头。 彻夜的等待过后,直到天边出现了微光,昨天白天载着三人来到加基岛的客船终于在返程路上再次来到加基岛码头。 船老大经验丰富,一看阿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就拒绝了阿鲁上船。 好在船老大只是要敲竹杠,并不是真的不想赚钱,所以在付出了高达三倍金额的船票之后,阿鲁终于离开了这噩梦一般的岛屿。 大概早上五点,海平面上的光线已经足够明亮时,客船到达了戴斯岛——返程的洋流让船只的速度比来时快上了很多。 在戴斯岛码头上,阿鲁和三人告别,他并没有寻求庇护,而只是带着心中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期待踏入黎明中渐起的光芒之下。 弥赛亚看着阿鲁的背影,在重合的两个世界中,【天井】侧的一部分光亮与阿鲁的身影重叠,那光亮边缘的光晕扩散开来,在触及到她的时候带来难以言喻的温暖。 ‘赞美春神,我终于……得救了……您听到了我的呼唤吗……’ 她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这样的呼唤和感恩有什么意义,他的苦难和她无关,救赎也并非她所赐,她只是……窃取了他的信仰,让他误以为是她拯救了他。 这是欺骗。 欺骗是不对的。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耻辱。 …… 回到船上,沃尔夫·瑞博特找到了刚刚睡醒,正迷迷瞪瞪的陈宴,并将自己在加基岛上经历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不明白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开始混乱,在加基岛时因弥赛亚的帮助而强行忍耐下的失控再度爆发。 “我想知道,我所坚持的正义……我父亲所坚持的正义,难道仅仅只是不会被人接受的自我感动?” 他之所以问陈宴,是因为他看到过罢工模拟器论坛里陈宴发的视频,他知道陈宴就是那些文章和知识上传到论坛里的人。 他认为,既然陈宴知道那些知识,就能够解决他的疑问。 陈宴被空气中弥漫的混乱情绪吓的清醒过来,他看着小沃尔夫的样子,立马就知道小沃尔夫因为长期跟超凡者们厮混在一起而导致了一定程度的失控。 那些失控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只差一步就能开启颅内之眼。 陈宴虽然成功开启过颅内之眼,但他并不知道颅内之眼开启失败的后果。 所以在面对沃尔夫·瑞博特的时候,他斟酌着言辞,小心谨慎。 第800章 那些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再令他绝望 “你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在一个竞劣……在一个比烂的社会中,你的行为构成了社会最后的良心,如果没有你这样的人去做这样的事,整个社会会逐渐的烂下去,直到烂到骨子里,烂成了一坨屎,战争就会爆发,一切将会重新来过……那样一来,承受苦难的就是所有人。” “所以,你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陈宴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空气中弥漫的情绪混乱程度增加了,这意味着小沃尔夫的失控比之前更加剧烈。 “陈先生,我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沃尔夫·瑞博特眼神晃动。 “人们不明白……” 沃尔夫·瑞博特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以避免彻底混乱,并因此陷入了他自己的迷茫和挣扎: “人们不明白是非……或许人们或多或少的明白一些,但又因为现实的原因而不得不接受一切,亚楠市的工人一样,加基岛上的矿工也一样,他们适应了生活……他们为了适应绝望的生活而改变了自己,就像是……就像是被这个世界强……” 他涨红了脸,也没能说出超过他这个年纪能接受的话。 陈宴看着他,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初刚刚进入社会的自己。 沃尔夫·瑞博特依然在诉说着自己内心的困惑: “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为了让人拥有更好的生活,是想要让世界变得更好。 可如果我所做的不被人接受,就彻底没了意义! 人们根本不理解我做的事……在亚楠市是这样,在岛链也是这样! 人们根本不需要我这样的人!” 他脸上浮现出一线狰狞: “也或者……那样的人,已经被社会彻底异化的人,他们根本不值得拯救?!” 他已经濒临失控边缘,可颅内之眼仍未开启! 他看向陈宴,在这一刻,在濒临失控即将疯狂的边缘,他平静下来: “我坚持的一切,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全无意义的吗。” “那些和我一样的生命,那些身陷囫囵但不知自救的人,难道本身是不值得被拯救的吗。” 他甚至已经用上了肯定句。 陈宴看着他清澈且震颤的瞳孔,在复杂的情绪中叹道: “好男孩……” 陈宴用十分认真,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了男孩的问题: “我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沃尔夫·瑞博特的大脑在一瞬间短路了。 失控暴涨。 跟着沃尔夫一起来到这里,站在陈宴船舱外的糯米果和弥赛亚懵了。 因精神焦虑而彻夜不眠,此时正躺在一楼卧室床上偷看三楼发生一切的奥斯曼狄斯懵了。 因生意压力而早早醒转,躲在三楼走廊尽头偷听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懵了。 他们脑袋里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 完了!这孩子要没了! 没人能预料到的是,陈宴的下一句话,竟然把沃尔夫·瑞博特从彻底失控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陈宴在开启灵视的情况下,看着沃尔夫·瑞博特的眼睛,反问他道: “你父亲当初一定也遇到过这个问题,他是怎么解决的呢?” 问题产生了思考。 思考产生了理智。 理智捍卫着失控前最后的底线,沃尔夫·瑞博特眼神震颤: “爸爸……我爸爸……他……他是个好人……”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瑞博特先生选择成为一个好人——即便他在漫长的人生中见到过糟糕的事,和更糟糕的人,他也依然选择成为一个好人。” 理智扛着精神底线向前移动,沃尔夫·瑞博特竟然就这么被从失控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陈宴低声呼唤道: “沃尔夫。” 沃尔夫·瑞博特下意识捂着眉心颅内之眼的位置,应声道: “是!” 陈宴的语气很平静,那像极了说教的言论在他平静的语气之下完全成为了朋友之间的聊天,他仅仅是想要小沃尔夫明白一些客观的事实: “瑞博特先生相信这个世界可以变得更好,因此他用自己的人生来捍卫正义—— 这无关大多数人的丑陋,也和那些肮脏的事情无关,仅仅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追求,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理想。 他坚信,在他的努力下,这个世界会变得好起来。 与他而言,有这样的理想,就已经够了。 他是一名记者,他的职业注定他接触到的肮脏远比普通人要多,你是他的儿子,最明白他的状态。” 沃尔夫·瑞博特扭曲的面孔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过往的回忆不断涌上脑海,父亲昔日的话语在他耳边盘旋不断。 他记起了父亲当初带着他上班时听到的那些见闻,甚至能够回想起父亲当时和同事聊天时语气中的轻松和郑重。 他记得父亲对那些事表示无奈但并未放弃,同事对父亲的规劝和隐藏在规劝里的警告。 他想到了父亲在背着同事的时候悄悄告诉他,那些事情是不好的,不好的事情必须曝光才能得到矫正。 往日的记忆如此清晰,如每日清晨醒转之后彻底清醒的一刹那,沃尔夫·瑞博特感觉自己的感知被延伸了,延伸到记忆深处以至于一切往日都变得如同面前发生一般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父亲奔波于市井之中,他仿佛如幼时一般跟在父亲身边,他记起了父亲交给一个线人的一整块土司面包和几个便士硬币,他忽然清晰的看到了那线人手上的囊肿,那是某种恶性传染性疾病病入膏肓的征兆,他因此十分恐惧,并抓紧了父亲的裤腿。 父亲听着线人对生活的抱怨,对自己身体发生异变的恐惧,对一切混混沌沌的认知。 父亲安静倾听着对方的抱怨和恐惧,时不时的给出自己的建议,可线人总是嗤之以鼻,并用自己那狭隘的世界观和畸形的价值观进行反驳。 他幼时很不理解父亲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这种人交谈,这种人又怎么会和父亲这样的人交朋友,他们难道不会感觉自卑? 他们一定只是为了父亲的面包,一定只是为了父亲手里的便士。 父亲必定知道他们是这样的。 可父亲并没有看不起他们。 现在他年龄稍大一些,逐渐明白,这些人能够给父亲帮忙,除了父亲给的便士的原因之外,多半还因为父亲对他们的尊重。 他不知道那是否是尊重。 他只知道,父亲把他们当人看。 现在想来,他们似乎和加基岛上的老矿工……矿工大哥,并没有什么不同。 像这样的人,父亲每天都要接触。 可也有另外一些人。 沃尔夫·瑞博特脑袋里有画面飞速出现,并愈发清晰,直至身临其境。 父亲接触的不仅仅是矿工大哥这样的人。 也有一些……好人,一些值得被拯救的人,一些努力生活的人。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工人——在市井中最臭名昭著的亚楠市老人,他们除了坑蒙拐骗偷之外没什么不做的,可他们并不是没有一个好人。 他记得老工人经常偷偷写信给父亲,把工厂里发生的一些事告诉父亲,仅仅只是纸上的文字,没有照片,没有视频,无法查证。 父亲每次都会给他回信,并认真将他提供的线索记录下来——父亲常会使用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各种有来头没来头的线索。 直到某一次,老工人说下城区发生了枪击事件,并提供了确切的地点和死亡人员名单…… 沃尔夫·瑞博特想到了父亲的信。 他再次回想并笃定,父亲一定是被迫远走他乡…… 父亲一定真的是被迫远走他乡了!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陈宴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 “他选择成为一个不被人理解的理想主义者,他相信他所向往的公平和正义必将得到伸张——他选择行动起来,用自己的双手去做到这件事。” “他比普通人强在哪里呢?我认为,他们最强的地方,就是在不被人理解的情况下,坚信自己心中的理想,并为此付出实践。” “毋庸置疑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不被人认可,在普通人眼里仅仅是多管闲事。 可事实上,他们才是社会真正的良心,和最后的底线。” 陈宴看着沃尔夫的眼睛: “我只大概明白他的坚持。 至于他如此选择的具体原因,我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你选择追随他的脚步但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仅仅是因为你看到的不够多,经历的不够多。 但你还小啊,沃尔夫,你今年才13岁?还是14岁? 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观察这个世界,你还有许许多多的机会做出选择。” 沃尔夫·瑞博特抵抗着眉心传来的剧痛,磕磕绊绊连话都说不清楚: “陈先生……也认识这样的人吗……” 陈宴难过起来。 沃尔夫·瑞博特还在抵抗痛苦中断断续续的说着: “陈先生也会因这样的人,而拥有了自己的理想吗……” 陈宴用十分肯定的姿态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半分迟疑: “是的,沃尔夫,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他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那些道理在我往日的生活中被一一验证。 因此,我相信他。 我并不是很聪明的人,在遇到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不知所措,在遇到难以解开的心结时会陷入严重的精神内耗。 因此,我即便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没有头绪的事,也会按照他的教导去进行接受,并在日后的生活中加以验证。” 陈宴忍不住咧嘴笑了: “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沃尔夫·瑞博特的精神几乎恢复了正常,失控的力量被理智尽数驱赶到了眉心。 失控本身就是力量。 这股力量带来的巨大痛苦中,颅内之眼缓缓睁开着。 陈宴轻声道: “所以啊,没什么大道理,沃尔夫。 人会选择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如果你想要知道一切是否正确,就亲自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你见得多了,听得多了,经历得多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是否值得你去拯救。” 沃尔夫·瑞博特平视着陈宴,巨大的疼痛让他的瞳孔逐渐开始扩散。 在陈宴的通感中,沃尔夫·瑞博特身上传来强烈的失控感,仿佛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小男孩,而是一个精神崩溃至疯狂边缘的精神病人! 陈宴感受着空气中再度暴走的失控,心中很不是滋味。 还是失败了吗…… 为什么会失败呢…… 颅内之眼最终还是睁不开吗…… 陈宴恍然发觉,超凡或许并非任何人都所能触及,觉醒不仅仅需要个人的努力,还需要合适的契机。 小沃尔夫的运气,其实是太差了…… 他默默的转过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枪,将【断罪律法】赋能子弹……也就是【沃姆卵】上膛,准备在确定小沃尔夫彻底失控不可自拔之后,给他一个痛快。 而当陈宴转回来,再次面对沃尔夫·瑞博特的时候,只见他在精神混乱中吃力的抬起了手。 颤抖的手掌沿着衣服向上摩挲,在僵硬和不可控的痉挛中终于触及到了胸口衣襟内部的相机。 他摸到相机,然后突然紧紧握住,仿佛那相机就是他剩余所有的力量。 陈宴缓缓把枪放下,因为他感觉到,沃尔夫身上暴走的失控竟然逐渐减缓了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当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的失控彻底消失之时,沃尔夫·瑞博特双眼瞳孔终于再次聚焦—— 失控变成了睁眼看世界的力量,沃尔夫·瑞博特的颅内之眼终于完全打开! 他因体力消耗过度而跪了下来,一只手支撑着地面,一只手握着胸口的相机,嚎啕大哭。 哭声中满是恐惧。 陈宴看着面前跪着的男孩,看着他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身材,感受着从他身上溢散出的恐惧,恍惚之间意识到,小沃尔夫仅仅是个刚上中学的孩子罢了。 在短短一个月内经历了丧父和一系列生活剧变,他能撑到现在才崩溃,实在是太过不易。 已经完全失去力气的沃尔夫·瑞博特很快在地板上昏睡了过去。 陈宴把他扛起来,放回之前给他分配的一楼的房间,然后回到三楼。 他看着正等待着他的几个“孩子”,皱眉道: “这孩子的觉醒怎么这么难?我记得我当初几乎没什么痛苦……” 奥斯曼狄斯用“这完全是常识,你竟然不知道”的语气回答他: “他运气太差了,而且基因太劣质。” 陈宴挑了挑眉毛: “还有这个说法?基因优质的话,觉醒就会容易?” 奥斯曼狄斯用一席神经病一般的说法肯定了他的猜测: “人类总是嘲笑互联网总有一天会变成代码屎山,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人类的基因如果看成程序代码,同样也是一座代码屎山——大量毫无用途、不会被表达出来的基因链,大量因适应了病毒而留存在体内的病毒基因,人类的基因库从来不需要谁来污染,因为其本身就比世上的任何种族都要肮脏!” 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明显出了问题,说话神神叨叨癔癔症症,陈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第801章 进击的时代 总之不跟他继续较真。 陈宴询问糯米果: “加基岛上的行程……不顺利吧。” 糯米果点了点头: “遇到了无可救药的人,沃尔夫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不知所措。” 陈宴用没有叹气的方式无奈的“唉”了一声,说道: “他要是想走他父亲的老路,以后要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只要这次抗住了,以后就不会这么难过。” 糯米果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沃尔夫的资质太差了,觉醒的灵感器官也很普通,和大多数超凡者一样,都是颅内之眼本身。 他会和你一样……和大多数超凡者一样,成为一名灵视漫游者。” 陈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只是在心里想: 对沃尔夫·瑞博特这样的孩子而言,太早觉醒灵感器官,太早出现灵视,太早出现通感,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孩子的世界太单纯,他完全没有做好接受这个世界,或是被这个世界一巴掌糊在脸上的准备,就像是这一次,他原以为这个世界是和蔼可亲的,直到…… 可怜的孩子现在又成为了超凡者,他即将拥有不稳定的灵视,在不久的将来或许还会拥有通感,而无论是灵视还是通感,都意味着更深层次的感受这个世界——如果在人类社会当中,就是更深层次的体会来自世界的恶意。 陈宴心想,我凭什么觉得小沃尔夫可怜呢?我自己还不是一样! 对陈宴而言,用灵视来打量这个世界几乎已经成了生理本能,他曾经因此产生恐慌,因为这是颅内之眼在观察世界的过程中自我锻炼而得到的能力,就像是人从食物中提取力量一样,是生来就有的本能。 在这一过程中,颅内之眼的开启,逐渐从“主动睁开”,被锻炼成“被动的状态下被潜意识调用”。 在潜意识使用颅内之眼开启灵视的时候,陈宴得以从空气中感知到各种情绪甚至某些思维意识。 在使用主观意识调用灵视的时候,陈宴就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那是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的“未知的知识”——主观意识让一切更加清晰可见。 陈宴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打开过灵视了。 因为一旦开启灵视,就会看到更深层次的世界,对于一个通感者来说,会反应在“感知到更深层次的世界”上——灵视所看到的事物会被通感解析,他因此得以知晓物品经历的历史片段、人们不愿透露的内心,和毫无障碍出现在他面前的记忆片段。 他不想去观看他人的记忆,并非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偷窥癖而已,还因为人们的记忆大多是痛苦的,这个世界充满了苦难,人们的记忆是承受困难的画面。 通感之下,陈宴不可避免的对那些苦难产生共情。 虽然还没有达到“感同身受”的地步,但随着觉醒程度的加强,灵感强度的进一步提高,通感到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通感到的他人的经历也变得越来越真实。 陈宴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都感觉很恐慌,他不知道“当自己完全理解并代入他人的经历”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接受其他人的记忆,就此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和他人的记忆会不会因此发生混杂,从而发生某些完全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些胡思乱想,是他恐慌的最大原因。 而现在,小沃尔夫也要踏上这条不归路了。 陈宴眼前甚至已经浮现出沃尔夫·瑞博特往后的经历,他看见的越多,接触的越多,灵感强度就越高,积累更多的失控…… 如果他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能够扛到第一次晋升。 陈宴心想,如果他真能扛到第一次晋升而没有发生腐坏,自己一定会为他寻来【间隙之触】,帮助他成为一名【灵能通感者】。 糯米果要和弥赛亚一起整理沃尔夫·瑞博特拍摄下来的素材,所以虽然今天不去上学,但比上学还要忙碌。 他们所使用的工具,则是教会学校给每个学习小组配备的笔记本电脑——大概比陈宴见过的笔记本电脑要厚上三倍的样子,屏幕有13寸,键盘像是一个个凸起的巧克力面包,又大又傻—— 这个社会如今的集成化技术明显刚刚起步。 陈宴听糯米果说,她们要把这次在加基岛拍摄到的视频进行剪辑,内容进行整理和分析,并写出来一篇像样的论文出来,拿着这篇论文去和学校申请奖励学分。 可惜的是,这篇论文或许会被教会学校刊登在自己的网站上,但一定不会出现在新闻网站上。 真是糟糕。 想到这里,陈宴揉了揉脑袋,感觉懵懵的。 昨晚上午从剃刀党的货船搬运货物回来之后,陈宴就一直在底舱和杰克·巴尔多还有乔治·莱博斯特一起清点物品,制作物品清单,他哪知道这事情这么耗费时间,一着手去做,竟然就从上午做到了凌晨一点。 钱难挣,屎难吃。 陈宴昨晚凌晨之后去冰箱里随便翻了速食面包和牛奶,吃过之后瘫倒在床上,对黎叔给那两镑的报酬更加气恼。 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高的毛利润,竟然只给分两镑?! 黎叔这样的人到今天还没被别人弄死,陈宴是感觉很吃惊的,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亚楠市还是机械蜂巢,大大小小的黑帮老大能够立足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一碗水端得平,对给自己办事的人毫不吝啬。 而领带帮的黎守诚,简直是反其道而行之。 陈宴来到厨房,拿出一块熏肉放进微波炉,咬开一袋凉牛奶,一边用凉牛奶抵抗着饥饿,一边打开手机。 一整天加一夜的工夫,手机上再次多了几条未读短信和一通未接电话。 未接电话是个陌生号码,陈宴暂且放在一边,先看短信: 《来自尼德·罗德迪: 尊敬的巴尔多先生,很高兴你发来的办学资质信息,我因此少了许多大麻烦,基本上没有了来自议院和民建帮派的后顾之忧,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第一件事: 由于夜校和第一分校的开设时间仅差一天,所以我同步了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大家得以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也方便后续的教学行动。 我在此向您汇报亚楠市夜校和其第一分校的学习进度和后续的学习计划—— 学生们将用一周的时间在课下学习《理想国》,并在课上由老师们进行疑问解答,从这两天的教学情况来看,学生们的素质实在糟糕,但好在总有几个人是很容易接受价值观并将其消化的,我很期待学生们后续的学习情况。 学生们将用一个月的时间在课上学习《初级机械原理》,这本书是巴尔多先生当初选定的教科书之一,我选择了帝国国立大学机械工程学院教授艾萨克·墨什的第八版自编教材,因为这本教材最简单易懂,最重要是没什么为了信仰正确而多出来的废话,教的都是真东西。 从目前的学习进度来看,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学生们对这本书进行初步的掌握——如果他们肯在下课之后花费更多的精力去钻研的话。 我在此为自己进行辩解: 我并非故意制定如此苛刻的学习计划,实在是学生们能够在夜校上花费的时间不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如果无法在三个月内拿下某个从业执照,就必须出去打工了。 因此,我准备让他们在—— 第一个月学习《理想国》、《初级机械原理》、《机械制造自动化技术及其应用》、《初等数学》。 第二个月学习《来自两个大胡子的选集》(恕我直言,虽然这本书的内容很丰富,也很有价值,但我总感觉这本书的名字怪怪的,我知道这是两位真正的学者写出来的书,所以是否可以向我透露二位的名字呢?)、《高等数学》(此为重点考察内容,也是亚楠市议院官方出台的【机械制造师】必考科目之一,往日只流传在贵族之间,好在我的同学们大都是贵族,可以教授这样的科目)、《线性代数基本原理》。 第三个月学习《机械零部件检测》、《零件尺寸工程技术》、《产品几何技术规范手册》。 请相信我,我并没有疯。 之所以要学生们在短短三个月内学习这么多科目,是因为这些科目全是官方承认的技工身份——【机械制造师】的必考科目。 学生们能完全掌握吗? 我看是不能的。 但我实在是没招了,您不知道现在招一个学生有多不容易!我总得想办法先把人留下来才行! 之所以招人不易,纯粹是因为亚楠市最近出台了许多职业规范,以议案的形式公布了多如牛毛的职业资格证明——只要通过考试,拿到这些资格证明,就能跟企业签订被议院承认并保护的合同,拿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工资。 这样的政策,对普通人来讲,其诱惑力是致命的。 所以,就议案刚刚向社会公布这几天的时间里,大量技术培训机构莫名其妙就冒了出来,这明显是因为投机商们想要浑水摸鱼,赚普通人的血汗钱。 最关键的是,他们大都保证一个月就能拿证! 我当时听到的时候惊呆了,我仔细看过议案内容,那么多的科目,那么多又那么难的知识,怎么可能一个月就拿证呢? 可人们偏偏就信这个,人们相信学习和知识的积累是有捷径可走的,于是人们对那种学校趋之若鹜! 反过来影响到了我们——我们虽然不收学费,但只在晚上教课,教的内容又多又杂,如果时间还拉长到几个月那么长,谁都接受不了! 巴尔多先生,事情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糟糕——那些垃圾技术学校,正在倒逼我们压缩学时,逼我们去跟他们抢学生! 我们原先仅仅是想教人技术,可如果现在还是只教单一的技术,学生们不但拿不到职业资格证明,还会因此被垃圾技术学校抢过去。 太难了。 我和我的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制定了一下学习计划,现在我们能保证的,就是在三个月内把考试的内容全教给学生们。 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了。》 陈宴看完这条短信,脑袋一阵晕的缓不过来劲。 亚楠市议院要对社会进行职业规范,这本身是好事,没什么错,可你要出台职业规范,是不是也要对教育行业进行相对应的管制呢? 亚楠市之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单一的政策根本解决不了系统性的问题,难道议院里的那些大人物们不懂这个吗? 他们当然是懂的。 可他们没有去做,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的后果就是,由于对教育行业不加管制,妖魔鬼怪汹涌而入,一切就都在投机者手里变了样。 陈宴相信,其他技术培训机构也不是没有真本事,因为总有一些有真本事的老师会站出来,为了钱而加入这一行业——人们为了钱而想要找到更好的工作和更多的机会,这本身无可厚非。 可恨的是那些真正的投机商人,没什么本事,只会耍阴招,可他们的阴招让整个行业不得不进行竞劣,因为不竞劣就无法生存—— 他们逼得所有人都要参与这场商业时代史无前例的大比烂! 整个技术培训行业会经历很长时间的风波,直到最终骗人的和有真本事的机构达到一个平衡—— 陈宴上辈子就看过这个剧本了。 他赞成尼德·罗德迪的做法,因为如果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改变,他辛辛苦苦费了这么大力气拉起来的夜校就要变成这场社会剧变中的牺牲品了。 陈宴联想到,最近岛上冒出来的技术学校,也多半是因为这些政策……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看向第二条短信。 《来自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 陈宴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愣了一下。 这……这特么是谁来着…… (本章完) 第802章 野蛮生长 他拍了拍因困倦而导致晕眩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 原来是小科啊!就是我昨天上午见到的机械蜂巢夜校代理人! 他继续看去: 《我特地来汇报喜讯: 在联系到我的两位同学之后,我们分别负责机械蜂巢夜校的布置工作,并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直到凌晨的时候,我们已经布置好了两间课堂(我并没有布置宿舍,因为机械蜂巢的地价实在太贵了,相应的租金也贵的离谱,一旦开放免费宿舍,一定有大量的人想要浑水摸鱼); 打印完了两间课堂最大学生数所需的课本和道德素质学习本(暂定为《理想国》和《来自两个大胡子的选集》,这两本虽然读起来吃力,但都是大白话,至少不至于看不懂); 完成了两周内的教案(你一定不知道这有多困难,但好在我们的能力比较强,所以熬夜完成了这件事); 初步登记了第一期培训学生的人选——我们从戴斯岛的劳工招聘专用服务器上开设了自己的培训机构网站,一个下午就得到了300多人的报名! 我很遗憾无法将所有人都纳入夜校的教学范围。 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在明天筛选并确定入学名单——第一期培训的学员将会有32人。 届时我会将名单发送到你手机上,请及时审核! 另外,由于花费了额外的费用——租用服务器网址,所以我们很可能会在12天后遇到财政赤字,希望能够在此之前得到及时的资金补充。 感谢!》 小科这家伙,人是狂了点,能力和行动力都是毋庸置疑的强,竟然一天就把事情大概布置完了。 陈宴心想,从现在和这些老师们的交流来看,小科和尼德·罗德迪都有一种浓厚的人文主义情怀,他们想要把教育聚焦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意味着他们会在意每个人的尊严,也会对他人的个性比较宽松。 陈宴现在和他们接触的并不多,但陈宴了解过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是陈宴记忆中的人文主义者,那么,他们在教学过程中表达出的价值观,必然是主张自由平等和自我价值的。 真是好事。 陈宴心想,自己这次能够遇到他们这样的人,运气属实是相当不错了。 陈宴还想,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是怎么样一个看法,按照他们这样的人的思考角度,他们最担心的不会是自己的人品,而是自己的钱还够支撑夜校进行多久。 夜校是个无底洞,规模越大烧钱越多,陈宴打定主意联系克莱恩,看能不能用税收来搞夜校这样的中级义务教育。 他看向下一条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看到了,回电话。》 这个号码和那个未接电话的号码是一样的。 陈宴思考片刻,将电话打了出去。 片刻之后,电话被接通了,黎叔那和善的细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阿宴,来c-17区一趟,我想你了。” 这声音听得陈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知道黎守诚这老家伙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断了这条线,所以硬着头皮迎合道: “好的,黎叔,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电话那边黎守诚的回应完全就是邻家大叔的样子: “好嘞!” 陈宴挂掉电话,立刻拨打了克莱恩的号码。 电话被接通之后,陈宴也不管克莱恩有没有空,直截了当的说道: “黎守诚要我去c-17区见他。” 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声音很镇定,但听不出情绪: “非常好,我需要你尝试用通感去试探黎守诚,把黎守诚背后的人揪出来。” 陈宴说道: “我需要解释。” 克莱恩也不藏着掖着,用稳定且快速的话语解释道: “我想把黎守诚的领带帮和其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起,因为领带帮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远超过他们本身的社会贡献—— 我核对过税收,领带帮在过去的三年里至少少缴纳了30万5千镑的税收,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数字是20万1千322镑。 难以想象的数字。 随着岛链的全面开放,巨量的财富正在向金字塔顶端富集,可当时的税务不但瞒报了这一事实,甚至帮他们做了掩盖—— 领带帮所经营产业的营收被从机械蜂巢数据库中修改了,这让他们看起来完全像是一家正常的公司。” 克莱恩负责的是税务系统。 陈宴思忖道: “电子垃圾本身就是不被允许售卖的。” 克莱恩解答了他的困惑: “戴斯岛上的物流中心建立时间不长,一切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都不完善,所以电子产品仅仅是不被允许贩运进入岛链,而不是不允许售卖,也不是允许售卖,仅仅是他们看到了这个生意,于是就在岛上做了这个生意。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宴微微额首: “在规章不完善的情况下,无论能不能缴税,只要不被规则【强行规定】的生意全都能做,无所谓物流中心允许不允许,因为只要规则不存在,就不需要遵守什么。” 克莱恩回道: “是的,包括黎守诚在内的一切帮派,都是钻的这个空子。 现在帝国完全开放了岛链,世界各地的人蜂拥而至,帮派的负面作用就被无限放大了,可约束他们的规章制度一时之间无法出台,就是因为物流中心内部官员有一部分和他们沆瀣一气——有人要趁最后的机会捞一把,这是他们在这些灰色产业生命结束之前最后的狂欢。” 陈宴这下算是明白了: “你想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克莱恩肯定道: “正义理应得到伸张。” 克莱恩在他的位置上做了他该做的事。 他继续说道: “你在接触黎守诚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跟他起冲突,他如今看似光鲜,实则已经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句话让陈宴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让他同时意识到,机械蜂巢表面上一片繁荣,实际上暗地里已经浪潮翻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剧变。 而克莱恩…… 从克莱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焦虑来看,他并非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稳坐泰山,陈宴之前从阁楼里的拉兹那里知道了克莱恩大致的家世,所以陈宴明白,那样的家世注定他不会坐到太高的位置上。 而从他现在所掌握的权力来看…… 他掌握了不该他这样的人掌握的权力,坐在了他不该坐上的位置。 陈宴心想,这或许并非克莱恩自身家世关系在努力的结果,说不定背后还有北局的推波助澜。 至于北局到底给克莱恩分配了什么任务,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那是陈宴现在没精力探索的故事。 “明白了,我会尽量稳着点。” 陈宴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克莱恩挂掉了电话。 陈宴注视着自动关闭的手机屏幕,心想,从这次的对话看来,克莱恩逻辑清晰,情绪稳定,完全不像是精神病的样子。 看起来,执行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疯癫,也不像赛博格·奎因和斯沃姆说的那么可怕。 陈宴在分别给尼德·罗德迪和小科发送了精神肯定的短信之后,带着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前往机械蜂巢。 斯沃姆听力好的出奇,陈宴知道他已经听到了自己和克莱恩的谈话,所以在他表现出那种不正常的“正常表情”时,陈宴就知道,这家伙在害怕。 “放心,咱们这次只是去谈生意,不会有事。” 陈宴的安抚反倒让斯沃姆有点心里崩溃。 这两米多高的大光头脸色变得有些沮丧: “但凡和那种变态沾上的事情,准没好事!” 陈宴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咱们是北局的调查员,就得给北局干活,辅助执行人进行任务原本就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尽量不接触他。” 得了这样的承诺之后,斯沃姆的情绪才平复了一些。 因看到了“黑日”而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的奥斯曼狄斯眯着眼睛,勾着脑袋,抬着独眼周围那大黑眼圈,阴阳怪气的吐槽道: “执行人和异界变异融合怪,不知道哪个更变态一点哦~” 奥斯曼狄斯知道了点什么,但没有完全知道,他大概猜到了斯沃姆的身份,但又想象不到斯沃姆是从宇宙另一边来的,所以只能用“异界”来描述自己猜到的身份属性。 陈宴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用关心的语气沉声道: “我很担心你的心理状态。” 奥斯曼狄斯嘿嘿笑道: “放心,我不会腐坏的……就算这个世界上的超凡者全都腐坏了,我也不会腐坏的。” 他没有解释,陈宴也没追问,因为陈宴感受到了他这句话中的“自信”和“理所当然”,仿佛“他不会失控”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客观事实。 真是奇怪的家伙。 陈宴之所以还把他带在身边,最大原因还是出于对他的歉疚,上次他帮陈宴进入了动物园,但陈宴始终没有完成和他的约定,陈宴心想,无论他想要对园长做什么,自己都至少要完成和他之间的承诺才行。 因为有斯沃姆在,所以陈宴没拿枪,三人离开船只,就这么空着手前往机械蜂巢的c-17区。 大概二十分钟后,陈宴再次踏足遍布霓虹灯的c-17区,只见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c-17区的隔离带被撤掉了,封闭解除,蜂拥而至的人们占据了整条街道,以电子产品为核心的一整条产业链围绕着人们组成的巨大市场建立起来,如果不考虑水货的新旧程度,人们甚至可以在这里买到一切—— 上到涉及航天工业的信号收发设备,下到某台特定型号笔记本电脑的某一颗厂家定制尺寸的螺丝,这里能买到人们想要购买的一切电子产品。 最重要的是,由于戴斯岛物流中心刚刚成立,港口刚刚开放,所以,对于没有规则管理的电子产品交易而言,商家是不缴税的。 极高的利润和不存在的税收催生了庞大畸形的行业,也吸引了某些嗜血生物闻腥而来——帮派,这些主要有无业游民聚集而成的暴力犯罪组织在戴斯岛无序的发展中膨胀畸形,直到现在已经几乎和戴斯岛不分彼此,只差一步就能共生。 “只差这一步,就是洗白了。” 奥斯曼狄斯看着繁华的街道,神经质一般“嘻嘻”阴仄仄的笑着: “这题我会做:花大价钱收买物流中心的官员,然后顺藤摸瓜,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癖好特殊的,然后投其所好,取其欢心,再用金钱大水漫灌,想个办法使其割舍不下,成为真正的‘自己人’,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 陈宴挑眉看他,颇有些意外的问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 奥斯曼狄斯摇头晃脑的说出一句不知从哪找到的亚裔俚语来: “自古以来皆然也!”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陈宴看着黎守诚用短信发来的地址,对照着找到了一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蜂房——这蜂房看上去和正常的手机维修铺一模一样,双开的玻璃门上左边的一扇从上往下贴着“手机配件贴膜”一行短句,右边的一扇在对称的位置贴着“电子设备维修”一行短句,两个短句皆是用红色大字贴纸粘贴而成,看起来寒颤极了——这条街上的大多数店铺都是这样,仅仅是在文字上有细微的不同罢了。 陈宴推门而入,一眼看到白炽灯下的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手机和某种只能发短信的改装机。 他走到玻璃柜台,还没说话,店员便拿着一把看似大号苍蝇拍的东西走了上来,开始用苍蝇拍在距离陈宴不到五厘米的位置开始“扫描”。 苍蝇拍在移动到手机的位置发出了响声,陈宴便把手机拿了出来。 店员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明显能格挡信号的塑料袋: “手机关掉。” 店员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出了简单的要求,同时看向另外两人。 陈宴示意两人照做,并关闭自己的手机,放入塑料袋中。 店员将塑料袋进行塑封,并在三人将手机放入其中之后,将塑料袋还了回来: “袋子不能破。” 他并没有说袋子破了的后果。 (本章完) 第803章 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 而后,他转身来到柜台后面,一根手指头探进插满了充电头的插线板。 他并未因此触电——在指头探进插线板之后,柜台下方一闪毫不起眼的暗门打开,这暗门正好在店铺正门的视觉死角,被柜台完全遮挡,柜台之外完全看不到暗门的出现。 ‘虽然藏匿的位置和视野都很巧妙,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陈宴心中泛起这个想法之后,走进暗门。 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紧随其后。 手机维修店的暗门之后竟别有洞天——陈宴顺着黑暗的甬道走了不久,眼前光线一亮,前脚已然踏入一条天神州样式的回廊里,头顶青梁朱漆,那青梁上还挂着几盏红色恰到好处的小红灯笼。 放眼望去,一眼可见回廊旁边庭院周围的亭台楼阁,和坐落在庭院中央的一座超迷你的假山。 假山之下有一方三平米左右的小池,小池中游曳着一群红色的小型鱼类。 陈宴一眼看出来,那像极了锦鲤的游鱼实际上并非锦鲤,而仅仅是一群“草金”——草金虽然和锦鲤相像,但实际上并非锦鲤,学名金鲫鱼,是脊索动物亚门,硬骨鱼纲的某种淡水鱼。 陈宴向前几步,来到回廊之上靠近进入庭院阶梯的位置,因此情此景而心生思乡之情。 他克制住内心的情绪,想要伸手触碰照入庭院的阳光,手指却在探出之后碰到了坚硬冰冷的墙壁。 墙壁? 他正疑惑之间,庭院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我花了大价钱定制的全息单向影壁,还不错吧?” 那声音按理说是从“庭院”另一边传来的,听起来却像是在距离很近的面前响起,陈宴不禁心里一滞。 “进来吧。” 陈宴听着“庭院”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沉默着沿着回廊通往庭院的阶梯一步踏出—— 下一刻,身边场景骤然一暗,并不宽敞但也不逼仄的房间出现在面前。 这房间风格古朴,地面上铺着藤麻质地的深棕色“地毡”,悬梁上吊着祈福用的红色绳结,走道左右两边并排站着一共六个帮派成员,正前方的房间尽头摆着一座天神州的某个古老武神神龛。 黎叔正站在神龛面前,手里拿着一炷香,规规矩矩的弯腰拜武神,而后将这一株香插在已经几乎堆满了香灰的香炉里。 燃起的一缕青烟让武神的脸变得朦胧起来,从天窗里照进堂中的光线让武神在青烟中披上了一层圣洁。 陈宴从黎叔身上感受到了“虔诚”的情绪。 但也仅仅是能感受到情绪的程度罢了,陈宴在感受到这一情绪的时候,心中已经明白,通感无法对黎守诚这种人起到很大作用——和大多数有些“成就”的人一样,黎守诚的内心也是极端封闭的,即便能够触碰到他的肉身,也无法用通感获取其记忆。 陈宴一边思考着,一边沉默着扭回头,便看到在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的背后,依然是那座看起来安静祥和的“庭院”。 和进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在这个角度看起来,“庭院”是透明的,能够清晰的看到“庭院”另一边回廊上的场景。 这就是全息单向影壁。 陈宴扭过头来的时候,黎叔已经拜完了武神,转过身来,拿着另一炷香,用自己刚刚的那一炷香将其引燃,而后对陈宴说道: “燃香拜武神,接引后来者。” 他说完之后,用眼神和轻微的肢体语言示意陈宴把这一炷香献给武神。 陈宴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黎守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余六个帮派成员虎视眈眈的看着陈宴,那身上的凶狠仿佛溢了出来。 陈宴不是怕打起来,只是不想丢了黎守诚这条线索,坏了事。 于是他走上前去,双手接过黎守诚手里的一炷香,学着黎守诚刚才的动作拜了一拜,而后规规矩矩的把香笔直的扎进了堆满了香灰的香炉之中。 当他完成了这些动作,黎守诚和六个帮派成员竟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黎守诚更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欢迎加入领带帮!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谁他妈要跟你做兄弟?! 陈宴瞬间联想到领带帮对待他人的残忍手段,差点犯了创伤性应激综合征。 更何况…… 不用跪拜?不用喝血酒?不用以奇怪的方式缴投名状?就这么就成兄弟了? 这领带帮的兄弟可太不值钱了! 陈宴不知道黎守诚到底要干什么,怎么上次见面时完全把他当工具人,这次就要假惺惺的和他做兄弟了? 陈宴心里强行让自己镇定,并告诉自己,别慌,有斯沃姆在,且先看看黎守诚这老东西要做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让斯沃姆把他们全杀了…… 陈宴挤出一个笑容: “黎叔,上次的货,不知道客户们可还满意?” 黎守诚听不懂帝国语,所以陈宴在进入这座帮派“大厅”之后,始终用的是天神州语言。 “客户们没有不满意的,如果他们不满意,我们就帮他们满意。” 陈宴确定黎守诚这句话的意思和自己理解中不一样。 面对笑呵呵如邻家大叔一般的黎守诚,陈宴脑袋里闪过了许多个念头,这些念头最终尘埃落定时,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猜透黎守诚的心思,所以,或许在领带帮爬到足够高的地位之前,也或许是在黎守诚对自己敞开心扉之前,他应该扮演好工具人的角色。 想到这里,陈宴说道: “下一批货可能会慢点出,不是因为不好修,而是因为数量比较多,活干起来麻烦,工作量大。” 他这话倒是没乱说,那批货他光是清点和制定维修计划,就忙活到今天凌晨,即便杰克·巴尔多和虾仁兄弟不吃饭不睡觉,没个一周时间估计也修不完。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作为供货商,托马斯·吉尔伯特明显是被领带帮监视着的,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拿住了把柄,不然不可能和领带帮做这么亏本的生意——上一批货卖了三百多镑,才给托马斯5镑的“物流费”,这点钱恐怕连打点海关线人都不够的,剃刀党亏到姥姥家去了。 但托马斯·吉尔伯特依然把这亏本的生意做了下去,甚至毫无怨言,只是对陈宴做出了“黎叔马上就要找你”的提示——这显然是反常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显然另有所图,但那并不是陈宴所要关心的事。 陈宴关心的,是在把这批货的一部分交给黎守诚之后,他能不能赚钱。 陈宴关心的,是他赚到的钱能不能供给夜校的正常运行。 所以他已经决定,如果黎守诚这次依然只给2镑的“辛苦费”,他就要单方面的中止合作了。 对于陈宴表达出的“困难”和“工作量大”,黎守诚笑呵呵道: “咱们领带帮家大业大,不指望那点钱养家,所以也不需要尽快出货。” 嗯? 和上次的态度不一样了。 陈宴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在甲板上见面的时候,黎守诚为了生意所表现出的凶狠和决绝——那和他这一次表达出的“对生意的毫不关心”完全不同。 他到底想做什么? 黎守诚没有通感,感觉不到陈宴内心几乎溢出来的疑惑,他依然保持着那副平和而和蔼的姿态,对陈宴说着: “我之所以今天找你来,就是因为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特别喜欢你这个人才,想要和你成为兄弟,以后同甘苦,共患难。” 这个说辞,不知道他和多少人说过。 不过……按理说,这句话里表达的意思,说得通。 对于一个帮派的掌门人来说,也说得过去。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表示一下感激,他内心很困惑,黎守诚这个样子也太反常了。 黎守诚用和善的眼神看着陈宴,满嘴都是语重心长: “戴斯岛物流中心的航空港已经投入使用,相关的规则也很快就要出台,到了那时,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适应时代了,就该你们这些新人扛起鼎来。” 这…… 陈宴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按理说,黎守诚这句话中的思路没毛病。 他同时看向其余六人,感慨道: “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好勇斗狠呢。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也没人指点,在拓荒团的时代留下了很多案底,导致我后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这些案底清空。” 陈宴意识到,这场“会议”,并不仅仅是为他开的。 黎守诚今天除了和他见面之外,明显还有别的目的。 陈宴思忖之间,黎守诚温和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用长辈教导后辈的和蔼语气说道: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混迹帮派底层的危害,就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走我的老路了。 从今往后,领带帮不能再叫领带帮,叫《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公司名和法人我都已经注册过了,电子版经营许可今天下午就能批下来。 你们几个的案底,我也已经想办法清理过了。 从今往后,你们都是官家承认的良人了!” 黎守诚这一席话说完,那六人竟都红了眼。 陈宴有点绷不住,这六个家伙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仅仅是变成“良人”——仅仅是有了岛链居民的正式身份,就能激动到这个程度,这已经证明了他们之前做了多少坏事…… 陈宴听着黎守诚和蔼的语气,看着他慈祥的神色,实在想象不到,这么一位“亲切”的“邻家大叔”,是怎么面不改色把人的喉咙割断,把舌头拉出来的。 陈宴内心碎碎念之间,黎守诚忽然转向他。 “阿宴,你来帝国的时间最长,身份最干净,以后大家成了兄弟,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帮忙,你可不能推辞。” 陈宴点头道: “理当如此。” 黎守诚明明知道这样的话对他完全没有约束力,为什么还要费这个口水呢? 只听黎守诚继续说道: “我按照之前帮派内的分工,将公司分成几个板块,每个堂口负责一个板块,只要大家能像之前一样合作顺利,这份家业迟早越做越大。 阿宴,我将电子设备维修部分的堂口交由你负责,只要你签下供货合同,给公司稳定供货,往后就给你3成的纯利。” 从2镑变3成纯利了,算上上下打点的钱,和给帮派下面代理商销售端分成的钱,这个分成比例还算可以? 这说明黎守诚是有诚意的。 这就让陈宴不理解了,黎守诚怎么会展现诚意呢? 他上次表达出来的可完全不是这个态度。 也许……也许上次的事情真的是考验? 我在考验中展现了我的价值,于是就得到了这位帮派大佬的青睐? 这…… 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一定不会发生? 陈宴依然不敢相信,所以始终留着一个心眼。 他看向黎守诚发过来的短信里包含的电子合同。 电子合同的内容相当简单,就是作为甲方的《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和作为乙方的陈宴,两者之间简单的雇佣关系。 在电子合同规定的雇佣关系中,条文规定的,属于陈宴的责任,就是稳定的向公司提供货物,而且供货数量并不多。 陈宴沉默片刻,当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将合同发送回去。 陈宴记得自己在网上看过这种电子合同的运行机制—— 这种合同,是用程序代码编写出的特殊加密格式,其本身拥有和自身程序密码匹配的快速响应码。 没有获得底层权限的手机是被动联网的,而获取底层权限的技术十分复杂,只能用定制的程序代码配合硬件芯片进行硬破,无法用封装的程序进行简单的破解,所以尚且没有在民间流传——至少领带帮这样的帮派无法掌握。 所以,在被动联网的前提下,对于眼前的这份合同来讲,当甲方乙方签过名字之后,就会触发合同代码的生效机制,这套机制会将合同备份并发送到戴斯岛物流中心的服务器,由服务器对合同进行备份储存,并在官方层面承认生效。 在合同生效之后,在个人终端——也就是手机端的任何对合同的改动,都将破坏快速响应码。 第804章 不解的善意 快速响应码的优点在此时展现了出来——当有人想要对合同进行篡改,导致合同被破坏之后,合同的程序会向戴斯岛物流中心服务器发送警告信息,该信息将会触发服务器内部自运行的应急反馈机制,当反馈机制被处罚时,整个执法流程进入人工执行阶段,忠诚的税务部门将会在第一时间锁定对《帝国契约法》的践踏者,并出动对税务部门负责的暴力机构,进行强质执法。 且由于合同已经备份,当签署合同的双方产生冲突时,一切都要按照备份时的状态进行责任判定。 陈宴当初在看到这一套机制的时候还挺震惊的,因为这几乎是互联网对社会改造的深度应用了。 而且,能够做出这样的应用,能够在岛链这么混乱的管理环境下进行精准的执法,说明帝国某一部分的执政能力,已经远超陈宴所知的历史上的一切政体。 黎守诚敢用这样的东西,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洗白了。 可洗白哪有那么容易呢? 即便他想,他底下的帮派成员也想吗? 那些穷凶极恶者可从不指望什么正经生意,正经生意也必定喂不饱他们被黑产扩大了的胃口。 在洗白之后,黎守诚在过去花费了很多岁月和巨量金钱建立的关系网——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必定有一部分会因洗白而瘫痪,无法继续为领带帮服务。 那么,领带帮内部必定会有人心有不甘。 陈宴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他自己的想法,实际情况落实到每个帮派成员身上,都会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而如果黎守诚真的能洗白…… 陈宴联想到克莱恩提到的“黎守诚背后有保护伞”这件事,又联想到戴斯岛物流中心上层权力斗争,再进一步联想到斗争结束之后,胜利者必定要对一切进行规范,以及后续产生的无数影响…… 他甚至无法用自己贫瘠的思考能力推延出其中完整的一小部分,但脑袋里有一个大概的、模糊的认知。 他想到这些事,再结合黎守诚如今对自身的洗白行动,感觉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黎守诚应该是获得了他背后那保护伞的指点,知道了现在的形式,所以才会想要尽快洗白。 不然以领带帮这样凶名在外的帮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从官方办理到营商资质。 黎守诚本人草莽出身,肯定是没有这种眼界的。 他的眼界来自克莱恩所说的保护伞……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又在物流中心内是什么地位。’ 陈宴想到自己。 ‘而我…… 我拥有两个官方认证的电子设备维修师,托马斯·吉尔伯特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很可能透露给了黎守诚,所以黎守诚也知道这件事。 黎守诚知道,但领带帮搞不定这件事——领带帮这样的草莽帮派培养不出这样的维修师。 即便能培养的出来,也无法得到官方的认证——克莱恩明确说过,电子设备维修师的资质已经停止发放了——黎守诚无法在这方面得到官方的肯定,所以才花大价钱拉拢我!’ 一切线索被串联起来之后,黎守诚的一切离谱举动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心中疑惑不安。 ‘总感觉不对劲……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 一切都顺利的太出头了! 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陈宴内心的巨大疑惑持续了片刻之后,黎守诚确认过陈宴在电子合同上签的名字,而后耐心等待合同被上传到戴斯岛物流中心服务器进行备份,并以短信的形式返回备份成功提示,他看着手机屏幕,顿时心中大定,脸上喜笑颜开。 “好阿宴!叔没看错你!” 黎守诚表现的越这么真实,陈宴就越心慌,他意识到自己的智力不足以思考清楚黎守诚的情况,于是只能加倍谨慎小心。 黎守诚显然开心极了,他从兜里拿出另一份纸质合同: “这个堂口原本是火药店的地盘,前些日子火药店被剿灭之后,这个堂口所在的蜂房就被物流中心回收,并进行了法拍。 因为这个地段实在太漂亮了,所以我就把这块地给拍了回来。 现在,我把这个堂口送给你,作为起步之用。 只要签了这份转让合同,这蜂房以后就是你的了。” 陈宴看着纸质合同上【w-7区莲花大道】的名字,和合同下方鲜红的“戴斯岛物流中心法务拍卖部”的印章,以及印章旁边的快速响应码,一时之间有点懵。 黎守诚……到底在搞什么? 又是放权,又是分利,又是送房子?! 陈宴正不知所措之间,黎守诚接着笑着说道: “w-7区莲花大道,这里的房子没有低于1300镑一平的,只是因为法拍,所以稍微便宜了点。” 1300镑一平…… 陈宴不着痕迹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肚,提醒自己,警惕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黎守诚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当黎守诚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陈宴终于知道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他怎么可能送房子的?问题恐怕就出在这房子上!’ 陈宴越想越感觉自己的思路靠谱,可这思路越靠谱,他就感觉越不对劲。 ‘可房子上的问题能出在哪呢?我连转让合同都签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帮派整人的方法千千万,有些偏门到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陈宴心想,好在自己有绝对的武力保障,不怕领带帮硬来—— 一想到斯沃姆,陈宴就安心起来。 可又一想到w-7区那1300镑一平的房价,陈宴就又再次理智不起来了。 ‘他妈的,钱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东西无欲无求了,谁知道现在看到钱之后依然眼开。’ 陈宴心里明白自己的情况。 ‘社会对人的异化是在不断进行中的,我只要还待在人类社会,就不可避免的、持续不断的被异化着,所以我依然会因为得到了钱而快乐,这种生理上的安全感和满足感是很难被割舍的。’ ‘我也并不需要强行割舍这种快乐……既然是人类的本能,为什么要强行割舍呢?’ ‘我只需要知道金钱的本质就可以了,我只要能够抵抗异化,就不会因此深陷其中。’ 陈宴内心无数念头碰撞之间,黎守诚很轻松看出了陈宴内心的剧烈变化,而陈宴表现出的克制和激动让他十分满意。 “去看看房子吧。” 黎守诚不着痕迹的说道: “去了之后,如果w-7区的帮派找上门,就跟人家打个招呼,报我的名字就行。” 他轻描淡写,仿佛这根本就不算是一回事。 陈宴表示了感谢,并很快被送出了门。 拿着纸质合同站在c-17区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陈宴还有些缓不过劲来。 奥斯曼狄斯在一旁吹着口哨: “这人是要让你卖命给他了。” 陈宴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 “我希望你的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样。” 斯沃姆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因为他已经学会了“不知道就别随便张嘴,看看情况再说话不迟”。 陈宴一边往c-17区外走,一边沉吟道: “问题估计就出在他最后提到的帮派上了,我觉得他不是不想要那个房子,而是因为那房子在另一个帮派的地盘上,领带帮去不了。” 奥斯曼狄斯幸灾乐祸道: “法拍房不都是这样吗!没个毛病能叫法拍房?” 斯沃姆想知道法拍房到底是什么,但看了看陈宴有些阴沉的脸色,这话又没问出口来。 “总之先去看看。” 如果黎守诚真的是因为法拍房在另一个帮派地盘上而放弃,那事情倒没有陈宴想象中那么难解决——能够用暴力解决的事情,大都简单直接,陈宴也愿意在一些事情上按照帮派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来。 …… 按照机械蜂巢的区域分布来看,w区位于整个机械蜂巢从上往下数的第4层。 w区的第7片区,则位于w区靠近中间的部分。 由于整个机械蜂巢几乎是一个被掏空了中心轴的“圆柱形巨蛋”,任何区域的最中心部分都是中空的,所以w-7区从地理位置上比较靠近【对月轨道矩阵】发射场的位置——这是陈宴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的事。 在十几分钟之后,当他们搭成大升降梯来到w区的时候,升降梯旁边的告示牌很醒目的对【对月轨道矩阵】的位置做了提示—— 【中心区域正在施工中,工地危险,请勿靠近,违者后果自负。】 和陈宴想象中有些不同,w区的中心区域已经是【对月轨道矩阵】了…… 陈宴回想起之前阿伟跟他说过,按照帝国语中字母顺序排列,前20个大区,也就是a到t区的中心部分,是机械蜂巢的航空港。 而后6个大区,也就是u到z区,阿伟之前说“空降了帝国帝都许多教授级别的任务才拉起来的大设备”,指的应该就是其中心区域的【对月轨道矩阵】。 陈宴至今还记得阿伟说过,t区,也就是小科之前工作的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区域,其房价是2800镑一平方。 而根据黎守诚所说,w区,也就是t区再往上的3层的位置,仅仅只是1300镑一平方。 嗯…… 这个房价也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按照陈宴自己的“恶意揣度”,这房价多半是投机商们通过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给拉起来的,实际上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联想到阿伟,陈宴心想,阿伟那家伙不知道搞的怎么样了,给他的那批货不知道都出手了没……那批货虽然数量不多,但由于比较稀缺,单价能卖到很高,如果他们能找到买家,就一定能赚。 如果阿伟真能搞出来名堂,他就没必要再跟黎守诚这个老银币合作了,那时候少了这么大一个中间商赚差价,只要他产能跟上,阿伟那边的定价策略不要太黑,凭借着两个在官方挂了名的电子设备维修师,这市场不就搞起来了吗? 至于后续可能爆发的矛盾,在拥有绝对武力的情况下,陈宴认为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心中几经思量之间,已经来到了w-7区的莲花大道。 陈宴来到这里之前,以为这“莲花大道”的名字是随便起的,直到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这里被称之为“莲花大道”的原因—— 莲花大道是真的有莲花! 这里的地板和之前陈宴到过区域的地表不同,钢板道路之外不是密集的蜂房,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池塘,池塘边上是不那么密集的蜂房,这些蜂房的建设明显是经过了精密设计的,虽然比之前陈宴见过的t区写字楼还要高耸,但并不遮挡从w区边缘玻璃透进来的自然光。 莲花大道的蜂房面积占比并不高。 嗯……这已经算是富人区? 陈宴不理解,拿富人区的房子给他当维修工作室?黎守诚到底要搞什么? 陈宴带着浓郁的疑惑向着地址所在的位置前进。 大片的池塘中生长着成片的莲花,在w-7区独特的人工环境下,温度、湿度和光照使这些莲花像是夏天一样开放着。 让陈宴颇为吃惊的是,他仔细观察才发现,为了让这些莲花生长,w-7区竟然用上了大功率补光灯——这些灯通常是众多莲花中的一朵,补的光线不仅仅是紫外线,而是无限趋近于多光谱的自然光。 这些补光灯的照射角度显然是被精心调试好的,照射在莲花上的部分虽强但不散射,溢散出的光线则被调试校准成了和w-7区自然光一样的强度。 加上w-7区本身处于机械蜂巢上层区域,透光很强的原因,虽然用了补光灯,但即便在靠近池塘的地方行走,也几乎完全察觉不到补光灯的存在。 ‘真正的富人区……’ 陈宴使劲让自己清醒起来,不要被眼前的景色迷惑了。 ‘这种地方的帮派得是什么样子的?黎守诚给我的房子一定有大问题!’ 最离谱的是,莲花大道的池塘并非死水——每个池塘通过下端深埋在w区地板层中的空间相互连接,就像是有一条地下暗河流淌在w区的地板之中。 陈宴通过池塘中清澈的池水向下看,甚至能看到少量的游鱼和几乎看不到人工雕琢痕迹的鹅卵石。 多谢大家的月票! 每个月最后这两天都让我干劲满满,因为从月票上知道真的有人在看这本书。 多谢大家! 另,这个月没有断更,多一份开心~ ——2023年2月28日晚8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多谢大家的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05章 苗水生 ‘真是个好地方……’ 很快,他按照地址,找到了地产合同上蜂房的位置。 那是被三片莲花池塘围在中央的一座三层蜂房,每层面积不小……陈宴目测,这蜂房的每层面积至少有100平方米的样子,这样的规模已经和其他区域的中大型蜂房差不多了。 由于蜂房是通过快速响应码开门的,所以陈宴并不知道蜂房内有没有人……按理说,被作为法拍房给拍下来,在黎守诚经手之后,里面应该是没人的。 陈宴来到门口,却已经闻到了一股香味,那香味浓郁却不刺鼻,闻着像是咖啡豆…… 可陈宴喝过最好的咖啡豆也就5个便士半公斤的档次,所以他只觉得那沁人心脾的浓郁香味来自咖啡豆,但无法确定。 奥斯曼狄斯忽然说道: “里面有人……又好像不是人。” 这狗曰的在说什么鬼话…… 陈宴吓唬他: “我今天连枪都没拿,要是里面真有鬼东西,就靠你和斯沃姆去拼命了。” 奥斯曼狄斯的独眼紧盯着墙壁上的某个位置,脸色郑重,缓缓道: “你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真不行就跑……我肯定比你跑得快。” 这小子他妈的…… 斯沃姆被他这过分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忍不住抓住陈宴的手臂,颤抖道: “要不咱们回去拿了枪再来吧!” 陈宴原本还很紧张,被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旋即怒道: “你怕个锤子!” 陈宴时常会对斯沃姆的胆怯感到费解,这家伙明明已经通过许多事情证明了自己的强大,但依然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那样的强大根本无法为他带来任何勇气和丝毫的安全感。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好在陈宴知道他的能力,他的能力也给了陈宴很大的勇气。 陈宴握紧地契,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地契中涌入手掌,他因此拥有了另一份勇气。 ‘这现在可是我的房子!更何况有斯沃姆在,我还怕个球!’ 他说着,用地契上的快速响应码扫过门锁。 随着一声好听的蜂鸣声,门锁应声而开。 陈宴踏入门中,便看到窗明几净的蜂房中,朝阳的南面落地窗前,一个黑色长发的挺拔身影正料理着一台半人高的咖啡机。 那人穿着黑衬衫和白裤子,看背影应该是个二十多岁……不超过三十岁的男人。 男人体态匀称,不苗条也不健壮,不太高也不太矮。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并不白皙,但也不黄不黑,手指并不纤细,但也没有像正常男人那么粗。 他身上的气质很宁静——陈宴从他身上感觉到唯一的情绪,就是“平静”。 这个人身上的一切,仿佛都“刚刚好”。 陈宴在看到这人背影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似曾相识。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下,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人啊? 陈宴还未说话,那人倒是先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只做了一人份的,你们稍等一下,我再做三杯。” 嗯? 天神州语? 这声音?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陈宴内心的疑惑几乎把他憋出了内伤,可他无论怎么回忆,都依然记不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人。 那人没有转身,但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陈宴因此更加疑惑了,我不认识他,他怎么认识我呢? 陈宴身后的奥斯曼狄斯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凝重的表情已经收回心中。 斯沃姆则感觉十分不适——他在看到那人之后,内心竟遏制不住的起了杀意。 那杀意不知从何而来,但并未奔涌,只是存在,所以他并没有忍得很辛苦。 陈宴看了看手中的合同,又看了看男人的背影,心中不爽: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好吧!’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来。 对方不明底细,他也不是疯狗,不会想要随随便便就和对方起冲突—— 有话好好说,好好跟对方讲道理,说不定就能解决问题呢? 暴力永远是最后的选择。 他们坐到房间中央的大书桌前——这蜂房的一楼很空旷,除了男人和他的咖啡机之外,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台将近二十多平米的长方形简易木桌,木桌虽然简易,但桌面上打了蜡,这使得原本平庸的木材似乎变得高级起来。 从天窗中落进来的阳光照在打了蜡的桌面上,刚刚好在桌面中央形成一团明亮的光斑,看起来就好像桌面中央摆着一团光团。 木桌旁零散但不凌乱的摆着四只高脚椅,陈宴三人拉过高脚椅,坐在其上。 男人不急不缓的从咖啡机下的橱柜中取出一包咖啡豆,将咖啡豆装填进入研磨机中,在短暂的几秒钟后,将磨好的咖啡细粉装进咖啡滤器,用一支漂亮的玻璃按压皿,将咖啡滤器中的咖啡粉压平,并将乘装有咖啡粉的滤器卡进蒸煮口。 他在阳光下的一切动作都是那么优雅,看的陈宴一愣一愣。 陈宴没用过咖啡机。 陈宴喝咖啡从来都是用廉价的手冲,因为嫌磨咖啡豆麻烦,所以就没买磨豆机,通常是用成品咖啡粉和廉价的滤纸,这样扔起来也方便…… 随着咖啡机的启动,一阵悦耳的蒸汽阀喷射声出现了,一梭细密的白色蒸汽喷涌而出,随着白色蒸汽一起喷出的还有浓郁的咖啡香味,陈宴闻到了那醉人的味道,感觉整个鼻腔都不属于自己了。 半分钟后,男人将三杯咖啡放在咖啡盘上,不急不缓的来到了陈宴三人位置的长方木桌的另一边。 陈宴盯着男人的脸,仿佛看见了鬼。 内心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陈宴感觉眼前一黑,完全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三……三叔?!” 当把这个名字喊出口的时候,陈宴自己都把自己惊到了。 面对这个拥有和三叔九分神似面容的男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爬上陈宴的心头。 男人听到他的称呼,嘴角露出和煦的笑容,那张看起来英俊但内里包含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感觉的脸在阳光之下灿灿生辉。 “初次见面。” 嗯?不是三叔? 陈宴在刺眼的阳光下凌乱了。 可……明明感觉就是三叔啊?! 陈宴很少对自己的通感产生怀疑,就像眼前所发生的一般。 这个年轻男人,到底是谁? 陈宴明确知道三叔当初的情况,对男人身份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事实真的是他想象中那样吗? 男人在三人对面坐下,双臂放在桌面,两手手掌环抱咖啡杯,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刚煮好咖啡的热量。 “我叫苗水生。” 这个名字…… 倒也很普通。 来到亚楠市的亚裔劳工有很多都叫“水生”、“月生”、“岸生”、“木来”等等,这是因为某些天神州亚裔的古老习俗,根据孩子的生辰年月得知了命中缺少某种元素,父母为了让孩子今后免遭厄运,祈求水流、月亮、树木、土地等大自然之物的庇佑,以取得其命中缺少的元素,补全其命数,于是就起了这样的名字。 类似的,还有“天赐”、“王送”、“得天”之类的名字,同样基于某些古老习俗,认为孩子是上天的恩赐,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就给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字。 各种姓氏后冠以“水生”这一名字的,光是陈宴之前筛选亚楠市夜校学生的时候,就有超过二十个以上的。 可…… 陈宴总感觉不对劲! 苗水生显然发现了陈宴的疑惑,但他并没有做出回应,而仅仅是说道: “我知道领带帮要派人来,但不知道是你。”(翻译:我认识你,陈宴,所以你也想想,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和领带帮有合作。) 他在暗示什么? 可他既不承认,也不透露消息,仅仅只是做着不可被解答的暗示。 他将自己面前的一份a4纸大小的文件从桌上轻轻一推,那文件滑过打了蜡的桌面,顺滑的来到了陈宴面前。 陈宴拿过一看,这竟是一份租赁合同。 租赁的甲方是作为此间蜂房所有者的黎守诚,乙方是苗水生,租赁物是w-7区莲花大道的蜂房——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栋。 而租期,则是五十年。 陈宴眼前一黑。 他妈妈的!原来黎守诚那狗东西给我挖的坑在这呢! 由于机械蜂巢独特的房地产市场,物流中心规定“房屋租赁合同”的优先级是最高的,一旦签订了租赁协议,无论房屋是否卖出,甲乙双方都必须最先完成租赁协议上规定的租借义务才行。 也就是说,黎守诚将这栋房子转让给了陈宴,陈宴即便成了房东,也要继续完成这份租赁协议——五十年后再来找苗水生要房子! 这房子,陈宴是拿不到了。 可陈宴和领带帮的《戴斯岛鸿运电子科技公司》签署的供货协议是实打实的。 也就是说,即便陈宴拿不到这间蜂房,也依然要按照合同上的内容,给领带帮供货。 这黎守诚,依然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陈宴看向苗水生,心中明白了另一件事——黎守诚之所以不要这间蜂房,就是因为和苗水生签了租房合同……很有可能是强行签下的租房合同,所以黎守诚才不自己来见苗水生,而是把这堆“烂摊子”留给陈宴。 想到这里,陈宴也明白了黎守诚的意思: 房子是给你了,但这房子是有问题的,你要是能解决问题,这房子就是你的。这房子那么贵,我既然转让给你,我给的人情就算是到位了,你能不能拿到,看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这老狗! 陈宴想到这些,一时之间血压飙升,对苗水生的疑惑也全被愤怒压下去了。 苗水生拿起滚烫的咖啡,他虽然动作优雅,但并不正常——他握的不是咖啡杯的握把,而是滚烫的杯身。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手掌被焦灼的疼痛,用一句话将尴尬的形势和开了: “其实我只是一个人住而已,没带人,也不做仓库,就是每天需要画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这栋楼的三楼让你用——蜂房外有通往三楼的独立楼梯,你如果需要这栋房子,应该不会打扰到我。” (翻译:我一个人来戴斯岛的,没带人,说明泰盛和的力量已经不能为我所用了,我遇到了麻烦。 我还算比较信任你,知道你大概是个什么人,所以可以给你一些帮助。 但是按照我为人的作风,一旦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付出代价。) 苗水生如此熟络,就像是已经认识了些许岁月的老友。 在诉说这一席话的时候,陈宴隐约看到苗水生握紧了咖啡杯。 他似乎有点冷。 但他并未战栗。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些光亮提供的温度已经让身处房间阴影之内的陈宴感觉到了炽热,可苗水生似乎对阳光的温度完全未觉。 苗水生表达着他那没来由的善意:“如果你要做生意,搬运货物……”(翻译: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的帮助(威胁))。 陈宴用很平静的声音粗暴的打断道:“你需要帮助吗?”(翻译:老子不需要。而且老子知道你生病了,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威胁)才对。) 苗水生被打断了正在说的话,用没有任何变化的眼神注视着陈宴。 他眼神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像是无波的古井,可陈宴却总感觉古井平静的水面之下埋藏着某种凶恶的巨物,那巨物似乎状态很不好,所以没有如往日一般在人注视它的时候暴起,将人卷入古井之中。 苗水生并不是在表达善意。 陈宴也不是要提供帮助。 此时此刻的两人仿佛变成了远古时代蛮荒丛林中的两只野兽,它们借着各自的本能和丛林复杂的地形进行着危险的示威和试探,双方任何危险的越界都会以一方的死亡而告终。 蜂房里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的前进着,连阳光都无法将其中包含的阴郁驱散。 陈宴忽然注意到苗水生双手中抱着的咖啡杯上产生了裂纹。 可咖啡已经不热了,陶瓷也不会因为咖啡的最高温度而出现裂痕。 第806章 聊天室另一边的人是谁 陈宴缓缓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对着苗水生凌空举起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翻译:老子虽然不需要你的帮助(威胁),但给你面子,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苗水生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但语气中并无嘲讽: “这是从南方永昼之地的婆罗洲空运来的豆子,名叫【昼世明灯】,和人鱼的眼泪一样珍贵,你暴殄天物了。” (翻译:我虽然现在失了势,但依然有钱有人脉,你真他妈给脸不要脸,但我喜欢你的猖狂,所以不跟你这小辈计较。) 紧张的气氛被缓和了。 陈宴联想到人鱼,感觉到一些不适。 他成功把这些不适压了下去,说道: “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天神州大夫,他虽然不常给人看病,但是如果我带着诚意去求他,他或许能够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翻译: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但不知道你患了什么病,你要不要直接告诉我。) 苗水生眼帘低垂,注视着杯中的咖啡,回应道: “我的问题只能由我自己来解决,大夫是不管用的,而且这世上也不存在能医治所有病症的大夫。” (翻译:又在试探我,我偏不说我和苍耳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两人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陈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里不带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 “我前两天遇到了一个老叔,叫梁岸生,他状态不太好。” 在听到三叔名字的时候,苗水生像是没有任何变化,可陈宴身边的斯沃姆却捏爆了手中的咖啡杯。 斯沃姆趴在桌子上,整个上身微微前倾,一双大眼睛突出出来紧盯着苗水生,大光头上青筋暴露,喉咙里“咕咕隆隆”,姿态骇人。 苗水生依然没什么变化。 直到片刻之后,斯沃姆从那副可怖的样子里恢复了过来,他看着手心已经有一部分被捏成了细粉末的咖啡杯,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被咖啡弄脏的窗帘,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这可真是抱歉……” 苗水生的视线转移回到陈宴身上: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是吗,阿宴。” 终于摊牌了。 陈宴感受到他已经把敌意卸下,于是呼出一口气,感受着充满全身的安全感,整个人精神多了: “我想搞清楚我那老叔到底是什么状态……我和他有点过节,所以我很害怕他。 有时候我晚上会梦到他,梦到他拿着小刀戳我的眼睛。” 苗水生用很淡然的语气说道: “那是你们之间的是非和恩怨,与我无关。” (翻译:我和他没关系。) 陈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惊喜。 按照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苗水生应该和三叔之间保持着某种关系,而动物园内死去的三叔和动物园外被他杀死的三叔之间也保持着某种关系。 陈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这是他和苗水生之间的对话充满了试探的原因。 而现在,当苗水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宴已经能够确定,苗水生和当初死在动物园里的那个三叔之间的关系,至少是“无瓜葛”的。 陈宴很早就知道,除了死在动物园内的三叔,和动物园外被他亲手杀死的三叔之外,还有第三个三叔活在亚楠市的某个角落。 这第三个三叔很可能是当初苍耳【完美血肉飞升仪式】制造出的高级碳基生命体,因为当初陈宴无论是面对死在动物园里的三叔,还是在杀掉腐坏的三叔时,都没有看到过代表着【完美血肉飞升仪式】成功的那枚位于胸口的五彩鳞片。 陈宴心中想着,目光落在苗水生的胸口。 即便风房内阳光炽烈,散射光强度很高,苗水生也仅仅穿着一件黑衬衫,但陈宴依然看不到他胸口有任何光彩出现。 ‘是做了什么特殊的掩盖吗……’ 陈宴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依然不能确定苗水生就是另一个三叔,因为他当初根本就不知道三叔把自己分出来了多少个。 ‘还是说,苗水生又是另一个三叔了?’ 往日的记忆浮上心头,陈宴快速思考。 ‘除了死在动物园的那个、 被我用拜泪杀掉那个、 被苍耳造出来那个【完美生命体】。 除了这三者之外,还有一个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第四个三叔? 第四个三叔存在吗? 如果存在,那么这第四个三叔,到底是苗水生吗?’ 陈宴不能确定。 陈宴快速思考,并很快确定了几件事—— ‘他全程透露出三个重要信息: 一是他生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我总感觉和苍耳的【完美血肉飞升仪式】有关,因为被我杀死的那个三叔不就是因为自身血脉有问题,所以后来被殴嘎米击伤了之后发生了腐坏。 二是他明确告诉我,苍耳治不了他的病,这一点就比较奇怪,三叔的人生几乎全都是苍耳造就的,导致三叔成长至今的【完美血肉飞升仪式】也是苍耳一手制造的,而他现在身体出现了问题……这问题,多半是当初【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后遗症。 连苍耳……连他的【缔造者】都治不好的后遗症,他来岛链就能找人治好了? 这不是搞笑吗…… 三是当我提到三叔的时候,他很生气,要不是有斯沃姆在,他估计已经对我下毒手了,这说明他是很忌讳别人提到自己身份的,也说明了三叔对他的重要性。’ 陈宴心念电转之间,确认了一件事: ‘从这些信息看来,我只能隐隐约约确定【苗水生的病和苍耳的血肉飞升仪式有关,且有可能是后遗症】。 除此之外,并没有收获。’ 他因为浪费了太多脑细胞却没有得到有用消息而有些气急败坏。 ‘他妈的,三叔这老东西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老半天竟然一丁点确定的线索都不给我!’ 陈宴之所以如今还坐在这里,单纯是因为他总是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会再次碰到动物园里的三叔,再次碰到那个带着生锈铜靴,拿着藤壶手杖的怪物。 他越恐惧,越战栗,就越想更深入的了解三叔。 他想知道,三叔是凭什么从动物园清洁车里的不可燃垃圾,变成比园内区域管理员权限还高的导游。 他想知道,在动物园水族馆里,当他认出三叔的那一刹那,三叔为什么没有杀他—— 明明他在三叔两次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第一次:第32章动物园猎人;第二次:第115章和第116章),以三叔睚眦必报的性格,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该下死手才对! 无论上一次的“手下留情”如何解释,他想知道,当三叔下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否会像三叔对动物园猎人威尔逊所做的那样,用那不可思议的、诡异又强大的力量发出攻击。 而陈宴再次去往动物园则是板上钉钉的事,迟早有一天,他要回去看愿望——那一天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降临,陈宴将大概率遇到乘着园内电车周游动物园的导游三叔! 陈宴迫切想要了解那个三叔——那个当初他第一天上班的黎明之前,被他关在电话亭外,被动物园猎人威尔逊一分为二的三叔,而后又在清洁车内向他疯狂求救,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的三叔,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又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一切从前一直没有头绪,可却在今天突然有了突破口—— 苗水生! “实话说了吧。” 陈宴意识到自己实在不是搞阴谋诡计那块料,之前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言语完全不足以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他只能摊牌: “另外两个梁岸生,其中一个我见死不救两次,另一个是被我杀掉的。” 苗水生那平静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玩味”: “所以呢。” 陈宴说道: “这两个梁岸生里面的其中一个,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活过来了…… 也不是说活着……”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 “活着,但没完全活,你懂我的意思吗?” 苗水生脸上“玩味”的表情消失了,他靠在椅子上,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我的过去,对吗,所以你完全不害怕我的身份,你知道我和梁岸生之间的过节,知道他对我深沉的恨意。” 的确如此。 陈宴没有承认,只是说道: “从这方面来讲,我们暂时达成一致了。” 苗水生语气洒脱: “的确如此。” 苗水生和梁岸生一样难搞,他说话滴水不漏,直到现在也没有透露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陈宴不甘心,追问道: “作为盟友,我总得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苗水生注视着陈宴半晌,缓缓开口道: “我和这机械蜂巢内的芸芸众生一样,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出路。” 他伸出手来,掌心向下放在桌面上: “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来看。” 陈宴沉默片刻,同样将掌心朝下,缓缓放在桌面上。 在手掌放在桌面上的一瞬间,他福如心至的扭头看了一眼奥斯曼狄斯,并成功和后者的眼神产生了交集。 下一刻,通过木桌,通感启动了。 通感启动的一瞬间,视野骤然发生变化,当一切如迷雾般从眼前退散的一瞬间,一个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我和你共享视野,所以遇到奇怪的场面时别害怕,莽就是了,一旦出现意外情况,我会立刻帮你离开这里。’ 是奥斯曼狄斯! 陈宴心中大定,看向面前: 空荡荡的房间窗明几净,只有窗边摆着一台大哥大计算机,窗外灰色的雾霾证明着这里的高度,透过雾霾的飘雪证明了这里的位置—— 这里是亚楠市的某栋转角楼高层。 第一视角动了,陈宴不太习惯,便离开了第一视角,以第三视角打量周围的一切。 只见苗水生正坐在电脑前,面前跳动的窗口是某个聊天室,不显示用户名的界面意味着这间聊天室是加密的。 聊天框内是苗水生和某个人的对话。 《我的症状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征兆,并且我能够确定,我没有接触任何人,没有接触过任何不该看的东西,也没有说过任何不该说的话。》 《具体症状是什么样的?》 《我开始重复不断的做同一个梦,我梦到另一个我在追杀我,当他在梦中用刀伤到我的之后,我从梦中醒来,身上会出现一样的伤口。》 《你是否可以排除是【低语者】对你进行了心理暗示。》 《排除,因为我尝试过让耳朵聋掉的情况下进行反向心理暗示,但完全行不通,那样的梦境依然会出现。》 《请描述一下梦中的场景。》 《梦中的场景有三个: 一是某个公园的林荫小径。 二是某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 三是人潮密集的大路,路上有比亚楠市更先进的蒸汽公车,有电车,有大量的人,有很大的阳光从大路的尽头照过来,但并不刺眼,人们很忙碌,各族裔的人都有。》 《前两个场景无法确定,但最后的场景应当是帝国第一岛链上中央岛屿戴斯岛物流中心a区的落日大道,请你描述一下梦境中落日大道的场景。》 《我逆着人潮走在落日大道上,面前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前进,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看到面前不远处的某个人——那是另一个我,抬起头,朝我走了过来。 梦境中的我十分畏惧,于是开始逃跑。 当我逃跑时,身边的人全都把头抬了起来,他们每一个都是我。 每一个我把匕首戳进了我的身体里。 于是梦醒了,我的身体几乎成了破麻布袋。》 《你现在还好吗。》 《我现在没事了。》 聊天室另一边的人停顿了一会儿。 当那人再次发来信息的时候,并不能从文字中看出惊讶的情绪。 《你有手机吗?》 《有的,但我的手机和正常手机不一样,是解锁了超级管理员权限的版本。》 《这就很麻烦,因为无法通过手机检测到你自身的电波信号了,就无法从电波信号中分析出你脑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需要怎么做。》 《这样,我传给你一个文件,你把这个文件下载到手机里,然后运行。》 《这很危险。》 《是的。》 第807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 苗水生沉默着,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很危险,但你别无选择。 陈宴此时明白,苗水生的手机并不是普通的版本,而是和他的手机一样,是特殊的外置肢体,并和脑电波连通。 通感中,陈宴听到了苗水生的心声: 「他是要通过软件控制手机,恢复一些手机原本的功能,再由这些功能对我的大脑进行检测……和控制。」 苗水生并没有迟疑很久,他的接受能力很强,早在互联网尚未横空出世的年代就已经学习了初级编程,所以对程序能够做到的事情有大概的了解。 他打字的速度很快,当键盘打字声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他已经发了消息出去。 《好的,让我们开始吧。》 陈宴惊讶于他的果断和鲁莽。 苗水生接收了来自聊天室另一边的文件之后,用了很多种方式,最终成功将其解包。 他顺着程序指令一行行看过去,发现这东西就是很普通的脑电波同步程序——通过手机里特殊的电波感应装置检测脑电波变化,并将其记录。 「仅仅是记录而已,并不是分析,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是可以使用某种未知技术,直接通过脑电波来判断出人精神状态的具体情况,甚至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苗水生并不急躁,他不急不缓的又看了一遍代码,并确认自己的猜测正确。 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他关闭了聊天室。 陈宴知道,对于网络中的私密聊天室而言,任意一方的下线都是会被提示的,所以,在苗水生下线之后,聊天室另一边的人也应该已经下线了才对。 苗水生关闭聊天室后,继续关闭了计算机的无线网络,从计算机主机上拔下无线网卡,然后卸载掉网卡驱动。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之后,他打开电脑里的某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密密麻麻的视频文件。 他点开文件夹里的第一个视频,并将其全屏: 黑白色的卧室里仅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睡在床上的人,那正在睡觉的人正是苗水生。 视频的角度是床的正上方,而苗水生没有盖被子,只穿着一身短袖短裤。 视频时间长达六个小时,所以苗水生将视频调整成倍速播放。 在某个时间点,苗水生的脖子上忽然出现一道扎眼的伤口。 那伤口一看就是被利器所伤,但他明明没有受到伤害。 陈宴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就是他刚刚说过的,在梦中受伤,现实中也会受到伤害。」 由于伤口正好在大动脉上,所以喷涌而出的鲜血很快浸湿了床单,睡梦中的苗水生也感觉到了极大的痛苦,他胸膛向上弓起,闭着眼睛面色狰狞,像是想要从噩梦中醒来,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醒转。 苗水生看着视频上的自己,移动鼠标,打开了这个视频的侧边备注栏。 陈宴只见备注栏内写着: 《梦境内容: 我到了拜伦维斯动物园内部,并看到了另一个我。 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 我告诉他,他的死亡太过突然,来自外乡的樱国忍者是完全无法预料到的变数。 他因痛苦和绝望而失去了理智,并想要让我留下来陪他。 我当然不可能留下陪他,可梦境中的我没有战斗能力。 他在后面追,我在前面逃。 他有动物园内力量的加持,而我则被动物园的力量不断压制,此消彼长之下,我很快被他追上了。 他伤到了我,并试图消灭我的精神体。 好 在我抗住了。》 当陈宴看到视频侧边备注栏里的这句话的时候,视频刚刚好播放到苗水生躺在床上,几乎被完全分裂的样子。 陈宴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之间感觉精神受到了污染。 他在看到视频之后也明白过来,苗水生所谓的「我抗住了」,其实意思是「我虽然在梦里被杀了,但在现实中抗住了。」 或许是梦境中的三叔战斗力不太强,也或许是现实中苗水生完美血肉飞升过的身体太过坚韧,陈宴看到视频里的苗水生慢慢的恢复着残躯,直到视频结束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 陈宴看完了视频,心想,这里还有一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 苗水生在备注里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是到了动物园里? 动物园是在梦里去的,视频备注是在现实中写的,他怎么会认为梦里看到了动物园,就是【进入】了动物园呢? 他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事情。 苗水生就这么把文件夹里的视频一个又一个点过去,每一个视频都记录着他在夜晚时躺在床上的遭遇。 通过视频文件的备注,陈宴了解到,苗水生也不是没尝试过避免睡眠,可每次当他不眠不休了几天之后,精神的疲惫速度就会呈现出指数型的增长,他会在持续几天不睡觉之后的某一天彻彻底底的堕入噩梦之中。 最严重的一次,他因为太过疲惫而被困在了噩梦中整整三天三夜,这一次他没有被拉入动物园,也没有进入日落大道,而是进入了一道黑暗的冰川裂缝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见到三叔,而是看到了自己——他在冰川裂缝两边的冰晶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每一个自己都在向他诉说着不同的话语,那些话语让他因此癫狂,几近精神崩溃。 陈宴根本想象不到他当初有多绝望,因为仅仅是观看视频,陈宴就有点承受不住那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了。 可苗水生还是抗住了。 陈宴心想,苗水生能扛得住这样强的精神压迫,很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是【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造物,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远超正常的超凡者,所以,即便在那样绝望的环境中被困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因此而精神崩溃。 陈宴自问,如果换了他来,恐怕撑不了十分钟,失控就要转化成腐坏了…… 苗水生认认真真的看完了文件夹里的视频,像是要从中找到什么答案,也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对备注里的那些场景更加印象深刻。 如苗水生在聊天室中所说一般,所有视频无外乎三个场景: 一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林荫小径。 二是某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 三是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 林荫小径和落日大道是最常出现的,而冰川之下的场景则只会在他精神压力巨大的时候出现。 陈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一切的发生一定和「精神」有关。 苗水生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看完了视频,然后拿出电话交代了一些帮派上的事物,陈宴这才知道,苗水生虽然不露面,但依然在暗地里负责着泰盛和中的一些事。 除了泰盛和的事务之外,苗水生还在电话里提到了航空港,泰盛和在航空港内部开了公司,是关于跨区贸易的远洋海运公司,具体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完成这一切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苗水生站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陈宴紧随其后。 他跟着苗水生路过亚楠市的某些街道,很快来到了沃克街的泰盛和分堂。 他走了进去,并在苍耳的会客室见到了苍耳。 进门之后,他跪在地上,低声道: 「父亲。」 苍耳和陈宴之前见过的样子什么区别,依然是一副仙风道骨。 他看着苗水生憔悴的样子,脸上并没有「怜悯」的表情,而是将刚刚熬好的一副汤药递给苗水生。 苗水生没有犹豫,将那副汤药一口气喝光。 苍耳对他的动作很满意,温和问道: 「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噩梦还在做吗?」 苗水生始终低着脑袋,一副谦恭孝顺的模样: 「只要白天不太疲惫,晚上做噩梦的时间就会短些。」 苍耳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悦,但语气并没变化: 「凡事顺其自然便好,你正处于第二次血肉飞升的关键时候,精神消耗过度是正常的,坚持每天喝药,补充神经元发育和变异所需的元素,当飞升完成时,噩梦自然就没有了。」 嗯?什么玩意儿?第二次血肉飞升? 陈宴记得,当初他明明亲耳听到苍耳说过,三叔的血肉飞升是完美的,因为剔除了杂质,剩下的部分就是完美。 既然已经完美了,怎么还有继续「飞升」的可能性? 在陈宴的理解中,「飞升」这个词意味着极大的变化,就比如他自己定义的亚楠市的「生产力飞升」,是必须要生产力在短时间内达到「改变社会现状」级别的巨大增量,才能称之为「飞升」。 在前一次「血肉飞升」中,三叔从一个普通的,感染了亚人血污的畸形种,变成了不含杂质的完美亚人生命体,这样的变化可以称之为「飞升」。 可这一次,苗水生要发生多大的变化,才能称之为「第二次血肉飞升」呢? 陈宴百般不解,只能继续观看这段记忆。 面对苍耳的「教导」,苗水生低着头,语气之中只有顺从: 「儿子明白。」 他接着向苍耳汇报了一些关于帮派和公司今天的进程,在离开之前又喝了一碗汤药,才拜别苍耳。 陈宴跟着他回到住处,看着他来到盥洗室,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吐。 苗水生的胃似乎和正常人不同,储量极大,几乎把马桶填满,才算是呕吐结束。 苗水生擦了擦嘴,看着满马桶的汤药,毫无表情的按下了冲水按钮。 在看到这里的时候,通感忽然结束了。 一阵晕眩之后,陈宴再次回到了戴斯岛机械蜂巢-7区莲花大道内池塘边上满是阳光的蜂房。 他看着木桌对面的苗水生,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一句还没想好的话脱口而出: 「是苍耳让你生病了?」 苗水生用很镇定、很客观的态度回答道: 「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的噩梦是因他而来。」 陈宴问道: 「那你为什么拒绝喝他的汤药?他是医生,也是你的……父亲,总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要害你。」 苗水生很简单的回答道: 「我感觉不对劲。」 仅仅是「感觉」不对劲,就拒绝了被治愈的可能性。 这理智吗。 一句话的时间里,苗水生再次把手掌按在桌面上: 「我的下一段经历能告诉你答案。」 陈宴恍然意识到,苗水生之所以敢放开精神防御,让他用通感对其进行感知,是因为苗水生能够把「开放」的这一部分记忆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这样也行吗……这得多强的微操才行,况且普通超凡者根本做不到这样吧…… 陈宴意识到,血 肉飞升者,和普通的超凡者是不同的。 他不知道苗水生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触到三叔最核心的秘密,接触到这些秘密让他感觉战栗和无比的期待。 通感被激活的一瞬间,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房间内一片晦暗,计算机屏幕的亮度明显不够,即便作为房间内唯一的光源,也无法提供正常可视物的光线。 计算机屏幕前满地都是肮脏的血液,那血液是粘稠的,也像是有生命的。 一团粘稠的血液发生了一阵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内部将其向上顶起。 忽然一只没穿鞋子的脚踩在上面,血渣四溅。 苗水生全身上下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浓黑色,身体的多个关节呈现出明显不正常的状态,他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而当他再次坐到计算机屏幕前时,身上关节的畸形已经恢复了正常。 计算机屏幕上依旧是加密的聊天窗口。 对方的信息让苗水生的神情出现了振奋。 《我们分析过了你的脑电波,并得出了一些结论。 【在宏观角度】: 你的肉身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这些变化并不体现在肌肉组织和普通的器官组织上,而体现在神经元——你的神经元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成长」,体积比原先增大了许多,比正常人大了上万倍,即便和以脑为灵感器官的超凡者相比,也大了至少上千倍。 正常人的神经元细胞直径通常在100微米以下,而你的神经元细胞直径则在1厘米的长度。 这意味着,你的脑和脊髓里,已经被突然变大的神经元细胞所填满了。 就像是肠衣里灌满了肉,变成了腊肠。 你的精神强度因神经元细胞的强壮而大大增加了,这是你频繁做梦的原因之一。 第808章 清醒梦 【在微观角度】: 我们通过电波信号对比,在电信号属性方面,对这些强壮的神经元细胞进行了分析,发现你的神经元细胞和正常的神经元细胞产生了本质上的差别—— 我们捕捉到了超量的、波峰快速产生的电信号,这意味着神经元突触中的电突触变多了。 电突触的信息传递,是通过神经膜之间的缝管连接来实现的,不需要神经介质进行介导,而是以电信号的形式进行直接传递,这意味着传递速度相当快,至少比普通高等脊椎动物神经元中常见的化学突触要快得多。 但是,在电突触之间,以电信号来进行信息传递,并不是人类神经元之间常见的信号传递方式。 以电突触来进行信息传递的情况,在低等脊椎动物和无脊椎动物体内比较常见。 也就是说,你的身体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退化”——至少是脑和脊椎内部的某些东西,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退化。 虽然说是“退化”,但这种退化显然是有益的——由于神经元细胞的强度大大增加,你的脑电波强度大幅度增加了。 这种退化之后的神经元细胞,我们必须进行取样,才能进行更进一步的实验和分析。 另外,我们要解释的一点,是“退化”为何有益——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类的演变,并不只是积累有益变异,使自身的性状改变,适应生存环境那么简单。 在复杂的生存环境下,一些不属于人类的基因被整合到了人类的基因库中——比如某些rna病毒。 病毒的产生多种多样,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且传染性、致残性和致死性极高。 在这种病毒肆虐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人类,体内存在的病毒的遗传物质rna,有可能会发生逆转录,借助反转录转座子lina-1所介导的转座机制(你可以理解为嫁接),被整合到人类的基因组中—— 即病毒进入了人类的基因库,成为了人类基因库中的一份子。 通过漫长岁月的繁衍和迭代之后,病毒基因完全成为了人类基因的一部分,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表达出来。 到了近代之后,科学界时常会出现私人的基因改造实验——从技术层面来讲,改造某个基因片段是十分容易的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 虽然生物科学家们在明面上都会遵守伦理道德,但私底下的事情是无人知晓的,恰好我们接触这一行比较多,所以对此有一个大概的概念: 就亚楠市来讲,在过去的十年中,一共有1392起私人基因改造实验。 无论这些基因改造实验的目的是什么,活下来的实验体中有很多都进入了正常人类社会中,与正常人结婚生子,繁衍后代—— 于是,那些被改造的基因(不知道会对后人产生什么影响),就进入了人类的基因库。 直到今天,人类的基因库已经是一座巨大的锈蚀计算机—— 锈蚀计算机或许还能正常运转,甚至只要供电,还能跑很多年,可一旦某个坏掉的零件(某个恶性基因)爆发了,整座计算机都会垮掉(基因库崩溃,人类进入畸变时代)。 事实并未如此悲观,因为被整合到人类基因库中的外来基因,有一部分是有益的,那些基因造就了亚人(某些被人类基因库入侵的其他种族基因库也是这个道理),成就了亚人非凡的能力。 也有一些基因促成了人类的进化和觉醒,超凡者中的一部分由此而来。 而一些很古早的基因—— 一些人类为了适应远古环境,发生适应性变异而产生的基因,它们通常不会被表达出来,而只是静静的呆在基因库里。 从远古到现在,世界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基因已经不适合现代的环境,所以基本上不会被表达出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基因就是不好的。 我们认为,你身体里如今被表达出的基因,那些因基因表达而出现了相关性状的强壮神经元细胞,就是一种退化——某些古早的基因被表达了出来,你身体的一部分退化到了某个古早时代人类的样子,表达出了某个古早时代人类的一部分性状。 这样的退化,或许不适合当下的自然环境,但对于个人来说,一定是有益的。》 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没有被复杂的学术术语唬住,他联想到了其他事,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聊天室另一边的家伙说苗水生的身体发生了“退化”,可苍耳明明说过,苗水生如今经历的是“第二次血肉飞升”——这名字怎么看都应该是“进化”才对。 是谁说谎了? 那一大团看起来十分专业的说明,难道只是为了唬人吗…… 聊天室没有接下来的内容了,陈宴就像是看到精彩的地方忽然断掉了,心里着急的很。 可苗水生竟然没有什么情绪,而只是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打出了一句话: 《我希望可以得到缓解噩梦的方法。》 聊天室另一边的人很快给出了答复: 《在对你的电波信号图像进行了分析之后,我们确定了一种能够缓解你现状的办法: 【清醒梦】。 所谓【清醒梦】,是通过某些精神锻炼方式,使人在睡眠时保持意识清醒的状态。 这里和白日梦做出区别: 白日梦的本质,是做梦者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不进入睡眠状态),进行的冥想,或是幻想。 清醒梦的本质,是做梦者主动进入睡眠之后,在梦中拥有清醒时的思考能力,和记忆能力。 【清醒梦】,是潜意识的强念力的体现。 如果你能学会使用【清醒梦】,就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 我们假设了两种情况: 在初步掌握【清醒梦】的情况下,你将会在梦境中拥有逃生的可能性,成功逃杀并在现实中免于痛苦。 在深度掌握【清醒梦】的情况下,你将会在梦境中拥有对抗其他精神体的能力,甚至击杀掉入侵你精神世界的精神体。》 陈宴还没看完,苗水生就快速打完了字: 《入侵我精神世界的精神体?你是说,我的梦境其实是我的精神世界?》 陈宴敏锐的感知到,苗水生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为了听听聊天室另一边那家伙的说法。 他似乎对聊天室另一边的人并不很熟悉。 对面的思考和打字速度也是难以理解: 《梦境是精神世界的一种。 你的神经元出现了问题,从我们捕捉到的电波信号图形上来看,你的电信号完全不被身体本身控制,像是无线电一样扩散了出去,以你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电波区域范围。 你因神经元变异而产生的【生物无线电】很强,所以,对于你本人而言,能够感知到的其他电波信号的范围,大大的增加了。 在你的电信号覆盖范围内,如果存在有其他的“强大精神体”,就能够被你感知到—— 同样的,由于你无法控制你的强大神经元发射出的电信号,对方也能感知、接收到你的电信号,并将一些东西通过你的电信号,反馈给你——那便是噩梦的成因。 如果其他强大精神体的能力比你强,他们就能顺着你的电信号追本溯源,进入你的神经系统,进入你的梦境,甚至塑造你的梦境。》 苗水生几乎毫不犹豫的出现了一个念头: 我的生物无线电范围已经把拜伦维斯动物园包括在内了。 陈宴立刻感知到了他这一强烈的念头,并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下城区转角楼到亚楠市中央公园旁边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距离。 大概是四十五公里的样子…… 陈宴想到这个,感觉有点窒息。 以个人为主体的【生物无线电】……也可以说是【生物电信号】,竟然能覆盖半径45公里这么大的圆形区域吗…… 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地市级别的无线电广播了! 即便是外行,陈宴也知道,亚楠市的调频广播覆盖了大半个市区—— 从一大半的上城区,到一整个旧城区,再到靠北的一小部分下城区,其半径基本上就是四五十公里的样子。 下城区靠南的区域,已经没有公立调频广播了,都是私人架设的广播电台,硬件设备差,穿透能力弱,且信号不稳定。 苗水生…… 已经相当于一台人型自走的广播电台了。 陈宴想了想,感觉苗水生能够接收的信号频率应该更高,所以他不能说是广播电台,而更像是灯塔——人型无线信号收发器! 片刻的思考过后,苗水生继续打字: 《我该如何学会【清醒梦】。》 对方的回答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屏幕上,那明显是提前复制好的。 《在学会【清醒梦】之前,我们要先明白一个重要知识: 大脑在对某些事物产生了强烈的执念时,会改变梦境的状态——将梦境的【无意识混沌状态】,改变为【半意识状态】。 在此过程中,改变梦境状态的,是潜意识。 因此,如何锻炼潜意识,控制潜意识,就成为了掌握【清醒梦】的重点。》 苗水生在这里快速打字: 《这和月之眷族的月神赐福有何不同?》 对方很快给予了回答: 《月神的赐福让人能在梦境中保持理智,是通过精神暗示来进行的,这样的精神暗示通常过于强大,会对受赐者的精神造成影响,从而导致失控的积累。 潜意识的掌控则是人对自身的锻炼,这种锻炼通常没有副作用。》 苗水生问道: 《我该怎么做。》 对面给出了一套不那么详细的流程: 《你需要找到一个在梦境中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锚点】。 【锚点】通常是某个你极其熟悉的事物,比如你常用的手机、钢笔、键盘和电脑。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这个【锚点】必须是现实中存在的事物,且必须是你十分熟悉的事物,不可以是不存在的东西。 你要不断的在脑袋里建构这个【锚点】,直到在任何时刻,你都能轻易的在脑袋里组建出这一【锚点】的形象。 当你对这一【锚点】足够熟练时,即便在入梦期间,也能够轻易在脑海里勾勒出【锚点】的形象。 当梦境中的【锚点】足够清晰时,你的潜意识就足够强,能够掌握梦境的主动权。》 苗水生把手从键盘上收了回去。 下一刻,通感再次被切断了。 陈宴眼前一阵斗转星移,视野再次回到机械蜂巢w-7区莲花大道的阳光房间里。 这一次,他看着桌对面一言不发的苗水生,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他终于明白苗水生能够精准控制通感产生和结束的原因—— 苗水生通过掌握【清醒梦】的过程,成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自己的潜意识,并进一步通过锻炼潜意识,而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想法和念头—— 在这样精准的精神控制下,当苗水生回想起某段记忆的时候,陈宴就能看到。 于此同时,苗水生其他的记忆是被强壮的潜意识封闭的,所以陈宴只能看到一段被他允许看到的记忆。 当这段记忆结束时,通感自然而然就结束了。 ‘他对自己的精神有了一定程度的控制,所以,他的噩梦应该已经得到了解决。’ 果然,苗水生在确认陈宴退出了通感之后,对他说道: “在那之后,我学会了使用【清醒梦】。” 这一次,他仅仅是对后来的事情进行了简单的描述,而没有再让陈宴通过通感去观看他的记忆。 陈宴意识到,在他后来的经历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被人看到的秘密。 苗水生的姿态很放松: “一开始的时候,在我脑袋里形成的【锚点】并不清晰,在噩梦里依旧会被梁岸生追上。 后来,我逐渐有了反抗的力气,我感觉梦境里的我成长了,像是从幼童成长成为少年,在这个阶段,我虽然还会被梁岸生打,但也有反抗能力了,不会被他用残忍的手段在梦境中折磨。 【锚点】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深刻,梦境也越来越清晰,我开始有能力反抗梁岸生了,甚至在一次梦境中,我利用动物园的某个设备反杀了他。” 第809章 生物灯塔 他在此停顿片刻。 “当梦境越来越清晰之后,我就不常梦到动物园了。 也许是因为梁岸生开始忌惮我,不敢进入我的梦境,也不敢向我的梦境里灌输东西了。 我梦到的最多的,是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 他的目光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当梦境更加清晰之后,我时常会在梦境中来到日落大道,沿着日落大道往前走。 之前噩梦中的人群不见了,整条大道空空荡荡,连带着日落大道之外的居住区域,仅仅只有几个人而已。” 他准确的报出了那几人的身份: “一个收保护费的帮派分子,一个卖盗版碟的小贩,一个没有执照的心理医生,一个刚毕业来到戴斯岛找工作的学生,一个常年漂泊在海上的水手,一个正在养伤,但马上就要死掉的码头装卸工人。” 苗水生看着陈宴的眼睛,报出了最后一个人的身份: “还有日落大道之外的某个位置,那是一个灵感强度比正常通感者稍强一些的家伙,一个无所事事,掌握着一大笔钱,喜欢做一些看似高尚,实则无意义之事的年轻人。” 陈宴脑门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什么,但在瞬间的犹豫之后,终究是决定不说话。 苗水生瞳孔深处有促狭的光晕一闪而过,依然用刚才那副淡然的语气说道: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通感者。” 陈宴沉吟道: “在变成了人型自走生物灯塔之后,你可以感知到通感者了,这说明精神稍微强大一些的人,都会被你感知到—— 通感者得到过精神层面的锻炼,其精神强度比其他超凡者强得多。” 苗水生听着他的描述,起先想要纠正,但又仔细一想,【人型自走生物灯塔】这描述还挺言简意赅,字字达意,所以最终没有纠正,而只是补充道: “通感者也是数量最多的超凡者,所以我能够感知到这么多的人。” 陈宴看着他的眼睛: “但仅此而已,也到此为止了。” 苗水生点了点头: “是的,我已经不喝他给的药了,【退化】自然也停止了。” 陈宴沉思道: “你那么确定是因为他给的药吗?” 陈宴的尾音还未落下,苗水生的回答已经出现: “是的。” 话语果断,毫不犹豫。 陈宴从这果断中感知到了苗水生对苍耳的怨念和恶意,这也是苗水生极少数透露出的情绪之一。 苗水生似乎很不想聊这个话题,所以很快就继续说道: “在拥有了清晰的梦境之后,我意识到,我的三个梦境不是偶然出现的——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林荫小径,某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这三个梦境,一定是符合了某个条件,才让我在做梦时流连其中。 在掌握了【清醒梦】之后,我几乎不再去往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林荫小径—— 我认为,这意味着我清醒的意识不再被梁岸生强行改变。 同样的,在掌握了【清醒梦】之后,我也再也没有去到过冰川之下的纵深洞穴。 我开始能够控制自己在梦中的行动。 我开始频繁的在梦中降临在戴斯岛机械蜂巢a区的日落大道。” 他并没有做更详细的解释,陈宴知道他一定有所隐瞒。 但具体隐瞒的是什么,陈宴就不知道了。 苗水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 “我开始探索梦境,并发现梦境中的机械蜂巢很完整,除了没那么多人之外,所有一切几乎都被一比一的从现实中还原了。 我当时就想,这怎么可能呢? 我明明没有到过戴斯岛,对于机械蜂巢内一切情况的了解也仅仅是通过网络上的新闻获得,怎么梦境中就能直接还原了整个机械蜂巢的每一个细节呢?” “难道,我脑袋里出现的梦境,并不是我的大脑所构筑的梦境吗?” 在苗水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宴忽然想到,苗水生之前梦到的动物园林荫小径,也应该不是他大脑构筑出来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到过动物园,脑袋里没有关于动物园内场景的任何画面,怎么可能凭空梦到动物园里的场景呢? 这问题的答案,多半还要落在三叔身上。 陈宴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苗水生便再次开口了: “我开始探索这个真实的梦境。” “我开始游走在机械蜂巢之中,并见到了许许多多的通感者。 你或许不会相信,整个机械蜂巢内部有超过一百名通感者。 他们大多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在使用能力时都很小心,尽量不在事物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我能看到他们。 看到他们中的每一个人。” “机械蜂巢里也有其他类型超凡者,但数量就比较少了,大概有十多个吧,觉醒程度也不太高,顶多就是第四次的程度,比你高出一阶。” “在某一次清醒梦中,在莲花大道上,我感知到了梁岸生。” 陈宴错愕道: “什么?” 他怎么可能在莲花大道感知到动物园里的梁岸生呢? 难道…… 苗水生用确定的语气道: “梁岸生,被你称为三叔的人,死在樱国忍者刀下,成为了动物园受邀者,最终莫名还魂,重获新生的梁岸生。” 苗水生声音沉稳: “是并不清晰的生物电信号,来自更深层次的世界。” 他的手指在出现裂纹的咖啡杯上轻轻摩挲: “你知道超越之门吧,就是我父亲和他的同学当初在沃克街33号阁楼里发现的那个东西。” 陈宴点了点头。 他心想,苗水生知道他知道苍耳他们当年的事,多半是因为苗水生知道他是通感者,能够从对事物的通感中获取事物的记忆。 他承认了,并没有对此有所隐瞒,因为没必要。 苗水生用低沉而确定的嗓音,说出了他的猜测: “我认为,机械蜂巢里有一道移动的超越之门,这道超越之门也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大门……或许不是大门,但一定是某种通道。 我就是通过那移动的超越之门,而感知到了梁岸生的气息。” 陈宴实在没忍住,在心里为苗水生喝了一声彩。 他猜的完全正确,因为事实确实如此——那个移动的超越之门,就是外形看起来像是猫咪,实则是某种超自然渡轮的【第十八月】! 【第十八月】和动物园的具体关系,陈宴已经很清楚了—— 【第十八月】和动物园是一体的。 上一次他进入动物园的时候,成为了导游的三叔(也是苗水生感知到的三叔)曾在面对火药店众匪时明确说过,【水族馆的现世锚点位于一艘名为【第十八月】的渡轮之内】。 也就是说,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位于亚楠市的拜伦维斯动物园,和位于戴斯岛的水族馆,是连接在一起的同一个空间。 只是现实中的入口不同。 那么,苗水生之前的情况,就是通过自己的加强版生物灯塔,感知到了第十八月,再通过第十八月感知到了动物园内部已经成为了导游的三叔。 这个生物灯塔有点牛逼啊……不仅能做到大范围覆盖情况下的信号收发,还能辐射到更深层次的世界里去。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问道: “是不是每天只有固定的时间能感知到梁岸生的气息。” 苗水生道: “是的,必须在每两个小时一次的《拉格朗日时间》里才行。” 当年的苍耳……还未改名苍耳的苗应初,和发现《拉格朗日时间》的约瑟夫·拉格朗日是同班同学。 但按照陈宴的了解,在约瑟夫·拉格朗日发现【现世】与【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电信号交汇点”《拉格朗日时间》时,苗应初应该已经变成了苍耳,离开亚楠市,出海前往“承载亚人王的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了。 所以,从时间上来看,苗水生知道《拉格朗日时间》,是后来苍耳回到亚楠市之后,才告诉他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陈宴几乎不犹豫的说道: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梁岸生。” 苗水生毫不掩饰: “是的。” 那么,我们目标一致了。 陈宴心里有点激动,忽然从天而降这么一个帮手,他实在是惊喜的很。 他和动物园里的那个三叔有两次见死不救之仇,虽然他现在的位置和三叔的位置也算是“阴阳相隔”,但他迟早是要回到动物园里面的,而等到下次再见到三叔,像上次那样手下留情的情况,大概率是不可能出现的。 三叔这人睚眦必报,陈宴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想到这里,陈宴联想到苗水生。 本质上来讲,苗水生也是三叔。 那么,苗水生会不会和三叔有一样的算计呢? 三叔阴人的手段让陈宴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三叔是天生的坏种,也是很高级的坏种,他阴别人的时候,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耍阴招,甚至会对他感恩戴德,直到最后结局被揭晓的那一刻才知道三叔做的到底是什么。 考虑到苗水生的城府和一些潜在的威胁,陈宴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并告诉自己: ‘我未必要和动物园里的三叔拼个你死我活,也未必一定要和苗水生合作。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关键的是要知道苗水生要做什么,能够借到他的力量,让他的力量成为我的安全保证。’ 陈宴几个念头之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等待阴谋的降临是最愚蠢的做法,在面对三叔这种人的时候,主动出击才能获得胜利的可能: “你之所以能感受到梁岸生,是通过一个动物园位于现世的锚点,名为【第十八月】。” 当【第十八月】四个字说出口时,苗水生竟做出“恍然大悟”状: “原来如此!” 苗水生显然知道【第十八月】的事,但又知道的不是很多。 “我曾听说过那东西。” 苗水生的眼神开始变得犀利: “第十八月,那是传说中名为【萨隆美尔】的巨轮,冰川时代承载碳基生命最后希望的救世方舟……如今竟成了动物园位于现世中的锚点…… 其实想想也是,当初威廉·马斯特得到了科考船上珍贵之物之一的亚人王尸体,和那些文献…… 他理应从中得到一些冰川时代的古代科技。” 他在说什么。 陈宴还没来得及问询,身边的奥斯曼狄斯竟开口了。 “什么救世方舟。” 他语气不屑,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丧尸。 “不过是一群狱卒搞出来的安全屋罢了。” 嗯?这是什么说法? 听着奥斯曼狄斯的说法,陈宴忽然想到,克莱恩说过,【第十八月】的【萨隆美尔】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叫【摇曳之眼】。 克莱恩在抓到第十八月的时候明确说过,“它是神明之眼,它所见即为神明所见,而神明视野所触及之处便是祂的神国。” 就单单从这个描述来看,这个神明八成是个邪神…… 而奥斯曼狄斯说【第十八月】是“狱卒的安全屋”,这个短语的意思在一定程度上和克莱恩的描述重合了—— 如果整个世界都是监狱,凡人皆是囚徒,神明是典狱长,那么【第十八月】所代表的“眼睛”就是监视者和狱卒。 话说回来,动物园老虎区的现任管理员,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的前任副科长,万·布林墨什收到的一封信里,也提到过一种冰川之下的“僵尸鱼”,那种僵尸鱼被万·布林墨什写在《应用报告》里——【于未知神话中的称谓:监视者】。(第753章) 陈宴心想,冰川之下名为【监视者】的僵尸鱼,和拜伦维斯集团以冰川科考船上的未知知识制造出来的【摇曳之眼】(第十八月),总感觉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陈宴这次回忆和思考的时间比较长,在他沉默的几分钟里,苗水生询问奥斯曼狄斯: “那些历史已经大都被封禁,流落出来的也大都不可考了,你为何能如此笃定呢。” 后者虽然一副过度劳累导致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但说话还算符合逻辑: “一个时代的落幕总不可能无法在世界上留下半分痕迹,用你们的话说,物质是不灭的。” 第810章 【沙耶格丁】和人造血 苗水生沉吟道: “虽然这么说,但过往的年代在世界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件事,依然是无法解释的。” 奥斯曼狄斯依然是那副不屑的样子: “有【荒野】这个屎盆子在呢,往日的一切变成垃圾的事物都随着漫长的时间而沉降进入【荒野】了。” 苗水生对他的说法做出了明确的否定: “这是超凡侧神秘学各大流派最为鄙夷的一种说法,因为按照这种说法的逻辑,一切未知的知识、不可理解又不可考证的知识,都可以用【线索断在了荒野中】来解答——对严肃的历史和学术问题来讲,这是最不负责任且荒谬的说法了。” 奥斯曼狄斯: “呵呵。” 苗水生也察觉到了他精神状态的不正常,可他明明不正常了,却偏偏没有失控,让人完全搞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 超凡侧社会的每一个个体都是独特的,每一个人的生理和心里状况千奇百怪,所以苗水生虽然无法理解奥斯曼狄斯的情况,但并没有十分惊讶。 两人几句话的时间里,陈宴也回过神来,继续说道: “具体情况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动物园现在很缺动物,所以【第十八月】靠岸了。” 苗水生知道陈宴没有把有些消息说出来,但他并不在意,关于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事情即便在超凡侧的社会中也算是秘闻,他能够知晓,完全是因为苍耳,现在陈宴不想透露太多,他在有求于陈宴的情况下,没办法强求,只能徐徐图之。 在抱有如此考虑的前提下,苗水生说道: “照这么看,只要找到【第十八月】,就能进入动物园,找到梁岸生。” 陈宴始终不理解的是,苗水生那么着急找三叔干什么?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清醒梦】,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不会再被三叔威胁,为什么还要花费不小的代价去找三叔的麻烦呢? 况且,你就那么确定,你能对在动物园中重生的三叔造成威胁吗…… 苗水生,你仅仅是为了杀掉三叔,以绝后患吗?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有了一种感觉,他感觉苗水生寻找三叔的行为必定存在更深层次的、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宴不着痕迹的说道: “按理说是这样,你的生物灯塔能感知到【第十八月】的位置吗?” 苗水生在回答这个问题之间,罕见的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才说道: “我最后一次感知到梁岸生的存在,是在几天前。 在那之后,梁岸生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我能够模糊的感知到,【第十八月】在靠近机械蜂巢最上层的位置,几乎接近物流中心的官方办公区域。” 苗水生看着陈宴: “也就是说,【第十八月】很可能回到了威廉·马斯特手里。” 错了,【第十八月】在几天前就被克莱恩抓到了,现在在克莱恩·贾斯特斯手里。 陈宴没有打断他。 苗水生似乎也没有感觉到陈宴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道: “作为拜伦维斯集团下属分公司的员工,即便只是一个饲养员,你也应该有机会见到威廉·马斯特才对。” “当你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要抓住机会。” 陈宴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的眯起了眼睛: “抓住机会?抓住什么机会?从园长手里把【第十八月】抢过来的机会?” 直接从园长手里抢东西? 你觉得是你的脑子有毛病? 还是我的脑子有毛病? 苗水生看着陈宴如同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语气依然严肃: “当你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需要你把消息提供给我。” “作为我的诚意,当你提供给我消息的时候,我会中止这间蜂房的租赁合同,到了那时,你会成为这间蜂房的拥有者。” “当然,在此之前,你依然有这间蜂房下面两层的使用权,只需要用电话提前告知我。” 他拿出了充足的诚意。 陈宴在听到了这样的“诚意”之后,只停顿了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当我见到园长的时候,我会把他的位置告诉你,这并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报酬,也不需要以牺牲租约为代价。” “如果我需要用到这间蜂房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苗水生也不多说什么,仅仅是点头说道: “这已经足够公平。” 陈宴喝完了咖啡,和苗水生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向苗水生道别,并带着斯沃姆和奥斯曼狄斯离开了w-7区的莲花大道。 苗水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莲花大道尽头最后一座池塘边上,才扭头回到咖啡机旁,在咖啡机底下的橱柜里摸出一支半根小拇指粗细的滴液瓶。 那滴液瓶中的金黄色液体,赫然是从【对月轨道矩阵】中流出的有害工业废物,废弃的航天燃油,被机械蜂巢内某些群体称之为“香油”的毒物! 他看着滴液瓶中金黄色的香油,脸上流露出挣扎的表情。 当挣扎的表情消失时,他的眼神里出现些许落寞,而后将滴液瓶中金黄色的一滴香油,滴入自己的咖啡杯。 他拿来搅拌勺,克制住内心的急不可耐,用搅拌勺缓缓搅拌片刻,金黄色的香油却始终无法融入酒红色的咖啡液中。 片刻之后,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姿态,将已经出现裂纹但尚且维持着完好形态的咖啡杯一整个吞进嘴巴。 他的口腔被咖啡杯撑开,软若无骨的下颚被撑成了一只“袋子”,阳光之下,这“袋子”上清晰可见大量暴露的青筋,和皮肤之下隐藏的鳞片。 他翻着白眼,无意识的、贪婪的咀嚼着咖啡杯的碎渣,直到把所有的碎渣伴着香油咽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用最后的力气掏出手机,用app封闭了蜂房的门,而后躺在地面上,沐浴在阳光下,毫不费力的进入了【清醒梦】。 …… …… 进入w-7区中央的大升降梯之后,当金属门闭合,陈宴略有些紧张的询问奥斯曼狄斯: “我们是不是正在被他监视。” 后者刚刚那一副神经质的表情消失了,随即竟流露出罕见的严肃,用缓慢的声音判断道: “没有,他还没到那个阶段。” 陈宴听着他话中的意思,有些毛骨悚然道: “什么意思?他现在是什么阶段?下一阶段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低着头,没有让陈宴看到他沉思中带着失落的表情,回忆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我并不是特别确定,只能大概猜测,他身体里应该有某种爬行类动物的血液,这种血液污染了他的基因—— 他的基因库被某种爬行类动物的基因库污染了,那些被污染的基因有一部分表达了出来,成为了某种器官或是性状,导致他现在获得了这样的能力。” 奥斯曼狄斯露出思索的目光: “那种爬行类动物……是某种很难对付的家伙。” 陈宴信任奥斯曼狄斯,不仅是因为这家伙除了园长的事情之外,总是表现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更重要的原因是愿望几天前明确留言告诉他,奥斯曼狄斯是可以信任的。 陈宴相信愿望。 于是他仔细倾听奥斯曼狄斯的话。 “你知道,亚人这种东西,本质上是被污染了基因库的人类,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类的基因库被野兽的基因污染了—— 这一过程被你们现代的某些学者称之为【血肉飞升】,但其实跟‘飞升’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仅仅是那些崇拜野兽力量之人自我感动的叫法罢了。 本质上来看,所谓的【血肉飞升】,其实是基因库被污染的过程。 你们称呼那些拥有污染能力的血液为“血污”—— 当繁衍和生长进行的过程中,被污染的基因被表达了出来,人类身上出现了野兽的性状—— 这些人类被超凡侧社会称之为【亚人】。” 陈宴虽然大概知道亚人是什么玩意儿,但没有听过如此细致的讲解,如今顺着独眼少年的思路走下去,一下子感觉茅塞顿开,笼罩在苗水生身上十分的神秘也被削去了两分。 耳目清明之间,陈宴心中不免好奇,奥斯曼狄斯这家伙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他的来历想必也不是教会学校学生那么简单,只是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总之,陈宴能够确定的是,他现在算是大半个盟友。 最重要的是,愿望说他可以信任,那就不必对他多做怀疑。 奥斯曼狄斯并未发现陈宴的小心思,而是沿着之前的思路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如果按照我的猜测,他血液中包含的野兽的部分,属于一种名为【沙耶格丁】的远古爬行生物。 大概的样子,和现代的大型蜥蜴差不多,但又和蜥蜴不一样……我很难描述【沙耶格丁】的样貌,如果硬要描述,就是【长着二十八只触手的爬行蝙蝠状蜥蜴怪物】。” 他的描述实在太过抽象,以至于陈宴一时之间实在无法幻想出【沙耶格丁】的样貌。 倒是斯沃姆在一旁忽然插话道: “那不就是拥有野兽身躯的怪诞虫?” 陈宴和奥斯曼狄斯一起看向他,他顿时不好意思了,脸红道: “我在科长给的少儿百科全书上看到过怪诞虫的样子,好像就和你描述的差不多。” 你脸红个锤子…… 奥斯曼狄斯想了想,认真道: “还真就差不多,只是【沙耶格丁】的样子比怪诞虫更加狰狞……其实古生物长相都挺寒颤的,那时候环境和现在不一样,人类来自现代环境影响下的审美观几乎无法接受远古生物的样子。” 陈宴忍不住问道: “单单就【沙耶格丁】这个名字而言,能翻译成帝国语吗?” 奥斯曼狄斯沉默几秒钟,回答道: “翻译成帝国语,应该叫【于深邃洞穴中探寻天空回音者】。” 他解释道: “【沙耶格丁】通常居住在无光的深邃洞穴之中,这种洞穴通常是垂直向上的,并且纵深距离很长,只有这样,它们才能让自己的声波通过洞穴向天空进行扩散,进而探索天空。 至于它们为什么要探寻【天空回音】,就不好说了。 有人说是因为它们一辈子待在地底,所以才渴望天空; 有人说天空中有呼唤它们的声音,当它们发出自己的声音,并听到【天空的回音】时,就能够发生进化,离开地底,重获新生,变态成为另一种更高级的生命体。 但根据那时候遗留下来的记载,没有任何一只【沙耶格丁】听到过来自天空的回音,所以…… 那些传说,大多数都仅仅是吟游诗人们编造出的浪漫谎言罢了。” 陈宴听完,若有所思道: “单从这个名字的意义而言,和苗水生的能力有一个特别相近之处,就是【通过信号去感知外界】。” 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这就不得不说道【沙耶格丁】的几个生命阶段了: 在刚刚降生不久,【沙耶格丁】并未拥有用声波探知天空的能力,它们仅仅是作为一种虫子的形态而存活着,这个阶段的【沙耶格丁】很容易死亡,但在死亡之后会以另外的形态生存下来——当一只【沙耶格丁】被斩成两半,这两半会在死去之后复生,并拥有各自独立的生命。 独立后的生命被称为【沙耶格丁坦】,是一种能够任何变化形态的变形虫,形态和现代生物中的【蛹】相似,但和【蛹】不同的是,当【沙耶格丁坦】从蛹中被孵化出来时,其形态是完全随机的—— 【沙耶格丁坦】会拥有和【沙耶格丁】完全不同的能力,完全不同的血脉,完全不同的性状,甚至在孵化出来之后变成完全不同于【沙耶格丁】的任意物种。” 这他妈就是古生物吗…… 真是匪夷所思呢…… 陈宴勉强消化了一下奥斯曼狄斯告诉他的信息,便听后者接着说道: “传说中,有很少一部分【沙耶格丁坦】,会在生命进程中觉醒原本属于【沙耶格丁】的血脉,从而发生一定程度的【返祖】。 这样的【沙耶格丁坦】,会在发生【返祖】之后重新变回【蛹】的状态。 当【蛹】被孵化时,【沙耶格丁坦】就会重新变回【沙耶格丁】——我将这一过程理解为基因的自我提纯。” (本章完) 第811章 不可言说的过往 陈宴思考着奥斯曼狄斯的话,心中逐渐有所明悟: 当初(十年前)三叔接受了苍耳给的【污血】,成为了蛇类亚人,被斩断身体也不会死,反而成为了两个独立个体,就对应着【沙耶格丁】的幼体阶段; 在梁岸生和苗水生,以及更多的梁岸生独立出来之后,各自成为了拥有独立生命的不同个体,就对应着【沙耶格丁坦】的生命体出现意外情况的阶段; 苗水生喝了苍耳的药(十年后的现在),成为了【人型自走无线电灯塔】,就对应着【蛹】发生【返祖】,【沙耶格丁坦】变态成为【沙耶格丁】的阶段。 陈宴思索之间,将三叔身上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奥斯曼狄斯。 当三人走出大升降梯的时候,奥斯曼狄斯用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就对了,他当初接受的【污血】,就是来自【沙耶格丁】的污血。” 奥斯曼狄斯脸色难看: “也就是说,十年前梁岸生第一次接受的【污血】,多半是来自苍耳二十年前出海前往的【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 陈宴心里一盘算,发现按照这个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来看,时间刚好对得上: 苗应初是二十年前改名苍耳,拜别陈长生,前往【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去的。 三叔接受苍耳给的【污血】,是大概发生在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苍耳已经从海外回到了亚楠市。 奥斯曼狄斯继续说道: “照这么看,苗水生现在的阶段,是【沙耶格丁】的未成年阶段—— 他当年(十年前)所接受【污血】中所包含的【沙耶格丁】基因库显然是残缺不全的,所以,到了现在,单凭他自身那残缺不全的【沙耶格丁】基因库,又不再继续接受苍耳那药物的辅助,不足以让他进化到【沙耶格丁】的成年体。” 陈宴思忖道: “苍耳给的汤药到底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的独眼中有思考的神光闪烁: “我猜测,那汤药大概率是某种【人造血】——人造的【沙耶格丁】的血液,其中包含有更全面的【沙耶格丁】基因库。” 陈宴沉吟道: “这种【人造血】,同样是苍耳二十年前从【科考船曾经到达过的地方】得到的东西,改造而来。” 奥斯曼狄斯的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敬佩”的情绪: “这个苍耳,可真是个人才,竟然能通过残缺的基因库,来逆向编译出更完整的基因库。 这种人放在现代,也算是合格的基因工程科学家了。” 奥斯曼狄斯快速说道: “我之所以敢确定苍耳给苗水生喝的是人造血,是因为冰川世代距离现代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久远到连历史中都不存在了,久远到超凡侧社会的超凡历史学家都无法从家族历史中找到冰川世代的痕迹了。 那么漫长的时间,足以让所有的【沙耶格丁】都彻底消亡,血液也不存在了。” 他言辞谨慎,逻辑也挺清晰: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的时间会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那一定是冰川—— 在冰川之下,时间是不会流动的,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都被冰封在了这里,几世经年,厚厚的冰层封印了过往的一切秘密,且越来越厚。 我认为,苍耳或许是采用了某种方法,从冰层之下得到了一些秘密。 这些秘密的其中一个,就是【沙耶格丁】的身体器官……也或者仅仅只是一片半缕的角质。 他就是从这些东西里提取出了【沙耶格丁】的基因,并通过基因工程手段,将其改造成【人造血】的。” 陈宴看着机械蜂巢中密集来往的人群,感受着奥斯曼狄斯话中饱含的沧桑,忍不住感慨道: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奥斯曼狄斯说道: “能把研究和实验做到这种程度,无论苍耳这个人的人品如何,目的如何,都能称得上【大师】二字了。” 三人在c区找到一间亚裔开的早餐铺子,买了豆腐脑、胡辣汤、油饼、油条和灌汤包,在角落里找了张小方桌坐下来。 陈宴从因得知未知的知识而出现的震撼中缓过劲来,说道: “话说回来,苗水生现在的状态,好像还是和正常的【沙耶格丁】进化阶段不完全相同。” 奥斯曼狄斯从未吃过肉馅的灌汤包,这种美味对他来说似乎不可抵抗,他不会用筷子,就拿起一个包子放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 “是的,因为他本身是人嘛,又不是野兽—— 他仅仅是接受了【沙耶格丁】的污血,以人类的基因库融合了【沙耶格丁】的基因库而已,并不是完整的【沙耶格丁】。 他没有完整的【沙耶格丁】的基因库,所以无法表达出来【沙耶格丁】某个身体机能的完整性状。” 奥斯曼狄斯嘬完了自己的几个灌汤包里的汤汁,补充道: “简单的来说,就是【沙耶格丁】用来探寻天空回音的那个【天线】,苗水生估计是【退化】不出来的。 嗯,像他现在这个样子,退化了,但没完全退化,所以就出现了那种看起来很畸形,用起来虽然很唬人,但明显有强副作用的东西—— 巨大化的神经元细胞。” 他虽然因吃包子而导致有些口齿不清,但逻辑还算清晰,当他说完的时候,陈宴已经明白了发生在苗水生身上的事情。 所谓的强副作用,指的就是他无法控制由自身【退化】而生的畸形神经元细胞,从而变成了人型自走灯塔这件事。 奥斯曼狄斯灌了几口胡辣汤,继续含糊不清道: “【沙耶格丁】的能力相对于人类来说太强了……仅仅从生态位上来看,【沙耶格丁】至少要比人类高两层,是正儿八经的高级猎食者,即便能力发生了退化,也不是寻常人类所能承受。” 奥斯曼狄斯说出了这个解释之后,似乎感觉不是很严谨,就补充道: “苍耳一定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就给苗水生灌猛药,而是先用稀释了很多的污血改造苗水生的身体—— 这一步的目的,通过特殊的手术——就是那个被他称为【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手术,从物理层面改造他的躯体,让其各方面素质达到【沙耶格丁】,也或者至少是【沙耶格丁坦】的程度。 下一步,让达到了【退化】最低程度条件的苗水生,在对现代环境进行了很多年的环境适应之后,再次接受有效基因含量更多的基因库—— 更浓的、包含更多有效基因的【沙耶格丁】的污血,从而开始第二次【退化】。” 陈宴感慨道: “原来一开始就是退化,不是进化……” 奥斯曼狄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里饱含嘲笑,但嘲笑的对象并不是陈宴: “你觉得人类和野兽,哪个更高级?” 陈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是人类。” 奥斯曼狄斯说道: “对的,人类脱离毳毛饮血,拥有了文明,拥有了道德,不再像野兽一样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这显然是一种进化,进化成为了更高级的生命形态。” “你再看,摆在人类面前的: 第一条变强的路径:人类的器官发生觉醒,从而导致生命层次发生了进化,作为碳基生物,人类的力量以碳基为基础而发散了出去,以肉身凡胎而拥有了探索更深层次世界、更基础规则的资格,于是人类就成为了超凡者; 第二条变强的路径:人类接受了野兽之血,从而导致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理性和道德,甚至因此不再被主流文明承认,退化成为了亚人。 后者毫无疑问是一种【退化】。” 说到这里的时候,奥斯曼狄斯低着脑袋,说着陈宴听不懂的话: “可人类明明进化到了更高的生命层次,却总喜欢将那些进化而来的力量通过各种手段转化成暴力,或是为暴力服务……这就是本末倒置了。 人类向来崇尚暴力,可人类不知道暴力其实对人并无益处,一切以暴力开始的事件必将以暴力为终结,暴力只会破坏而不会创造,而被暴力破坏的事物必包含美好。” 陈宴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但好在看的比较多,所以他认为自己插得上话: “人类的文明还没进化到不需要暴力的程度,无论从哪种层面而言,都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放弃暴力……少年,你知道按需分配吗?” 奥斯曼狄斯满脸的拒绝: “你那些不知道从哪搬来的理论我都看过了,那完全是一些人基于对人性的信任而产生的美好幻想,即便真的能实现,你有生之年也看不到了!” 陈宴悻悻的闭上了嘴。 斯沃姆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他沉浸在陈宴和奥斯曼狄斯交谈中所透露出的“古怪知识”里不可自拔,他现在满心惊喜,因为他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精彩,一些隐秘的知识之间的关联竟能如此奇妙,而这些知识对现世造成的影响,被人利用之后产生的反应,精彩的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当初跟着科长混的时候,不是在暗巷里和房顶上几天几夜不合眼的盯梢,就是在矿洞里灰头土脸的抓老鼠……可比现在没劲多了! 斯沃姆听着陈宴、奥斯曼狄斯和苗水生的话,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一本十分精彩的奇幻,现在断章了,他就默默的等待着自己进行下去。 转眼间,奥斯曼狄斯吸溜完了最后一口豆腐脑,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说道: “话说回来,苗水生现在的阶段比较尴尬,他正处在第二次【退化】的过程中,可这个过程被他自己亲手强行打断了。 后果就是,这个过程已经几乎不可能继续下去。” 他补充道: “任何事情被突然打断,都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继续进行下去的。” “如果不用什么办法强行干预,他一辈子就停留在这个不尴不尬的阶段了。” “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因为一旦完成了第二次【退化】——也就是苍耳所谓的【第二次血肉飞升】,苗水生很可能会失去人类形态,变成一只真真正正的【沙耶格丁】,那时候他脑子里多半连人性都没有了,只剩下兽性了。 这就是接受污血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啊……” 奥斯曼狄斯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拿着牙签探向内部牙缝,一边摩挲,一边看着陈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其实我感觉他现在的状态真就不错了,即没有退化成【沙耶格丁】,又保持了人类的形态,还得到了【沙耶格丁】的一部分能力。 虽然有些副作用,但也被【清醒梦】克服了。 只要他保持现在的状态别失控,能保持自己使用【清醒梦】的能力,就不怕什么人入侵他的脑袋。 这不就得了吗?还折腾什么啊! 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便他寿命长些,也不过一两百年罢了,忍忍不就过去了吗? 偏要去自己找麻烦!他这么一搞,别说一两百年了,怕是连一两年都活不到啦!” 奥斯曼狄斯用“我见过的这种人多了”的语气说完了这番话。 陈宴倒不这么认为,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 “苍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奥斯曼狄斯换了根牙签: “那就不是咱们能管到的事了。” 陈宴看着他,顿了两秒,说道: “你上次问我,有没有梦到黑太阳。” 一说到这个,奥斯曼狄斯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恢复了的情绪立马就拉胯起来: “突然说这个干嘛,多扫兴……” 他眼神混乱了两秒,忽然说道: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嗯?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奥斯曼狄斯目光低沉: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便那东西是真的,我也不介意。” 他把黑日称为“那东西”。 他在说出这一小段话的时候,陈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虚空”感——奥斯曼狄斯像是在提到“黑日”的一瞬间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陈宴继续追问,可这一次,奥斯曼狄斯却一句话都不在“黑日”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了。 (本章完) 第812章 奋斗者们(二) 陈宴也不想自讨没趣,就没继续纠缠,只是吃着自己的早餐,用日常聊天的语气问道: “奥斯曼狄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呢?” 奥斯曼狄斯似乎完全不打算对他有所保留,也或者说,他没必要用谎言来遮掩自己的动机。 “当人活得够久时,就什么都看过了。” 真是令人不解的说辞。 陈宴问道: “你今年多少岁?” 奥斯曼狄斯低着脑袋,眉头紧锁,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陈宴又问: “奥斯曼狄斯,你到底是谁?” 奥斯曼狄斯又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我是奥斯曼狄斯。” 陈宴此时还不明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仅仅是在片刻的思考过后,陈宴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么,我们去寻找园长吧。” 奥斯曼狄斯看向他。 陈宴说道: “我认识个人,他应该知道园长的踪迹,我们先去找他。” …… …… 此时此刻,戴斯岛机械蜂巢c-4区。 阿伟坐在一间提供上午茶的小餐厅角落里,视野穿过街道,落在街道对面的仓库小门上。 昨天,在他的死磨硬泡之下,宇哥终于答应给他介绍之前的一个兄弟。 阿伟从之前的某次聊天中知道,宇哥之前还在帮派里混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和一个前领带帮的帮派分子有了不多不少一些交情。 之所以是“前帮派成员”,是因为那人已经因为在领带帮的生意里夹带私货,被领带帮打断了两条腿,赶了出来。 据宇哥说,那人曾是领带帮底下的代理商,手里掌握不少门路,再多的货也能卖出去。 阿伟紧张的盯着小型仓库后门,因精神过度紧张而发生了漂移的眼神注视到了后门外小巷里来往的行人,他忍不住频繁的往下拉自己的帽檐,好让那些穿梭在行人当中的全息影像发单员ai的散射光不要打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宇哥之所以不自己来做这件事,是因为和领带帮的前成员沟通,这件事本身实在太过危险,一不小心就要出事。 宇哥还劝他别来,老老实实挣着老杨那条线上的安稳钱不好吗?非要去跟领带帮抢那拿命做的生意? 阿伟没有听宇哥的话,他觉得自己要挣钱——挣钱这件事情让他感觉到了真正的自我,他认为自己只有在挣钱的时候——只有在从领带帮虎口夺食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对金钱的渴望竟然排在其次了——这是连阿伟自己都十分吃惊的事。 c-4区的这条小巷,是c-17区之外独属于亚裔的电子零件交易行,其实这个区域原本是没有电子零件的相关产业链的,这条完整的产业链原本在f区——f区一整个区域都是一个巨大的轻工业零件批发市场,除了电子零件之外,其他亲工业用零件也是应有尽有。 自从c-17区被黎叔改造成“电子垃圾一条街”之后,和领带帮敌对的帮派不甘心这么大一个蓝海市场被领带帮独吞,就在c-4区也搞出来这么一条小街,因为电子垃圾产业不成规模,而且距离c-17区较远,对领带帮不构成威胁,所以暂时也没有被黎叔针对。 c-4区的这条小街,是一些非法零件作坊的所在地,这里的作坊走的是一个薄利多销的路线,但由于客流量太小,没什么名气,又入行未深,不知道吸引客人的手段,所以出货量实在不太行,导致总体利润也不高。 阿伟现在很紧张,是因为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早茶店,以及周围几个店铺所聚集的区域,是一个苏卡不列颠帮派的陀地。 按照道上的规矩,想要在这块陀地做生意,就必须给苏卡不列颠帮派交保护费。 但阿伟没钱了,即便有钱,也不想给那些大多数不怎么讲信用的苏卡不列颠人,他之前在餐馆打工的时候就见过,苏卡不列颠的帮派成员会在收完保护费之后耍无赖,而如果不交第二次保护费,就要挨他们的毒打。 可机械蜂巢的客流量实在太大了,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客商在此驻留和进货,所以即便苏卡不列颠帮派搞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也依然每天都有人上当。 宇哥联系的那人约他在这里见面,阿伟本身是拒绝的,因为比c-4区安全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也因为他认为明显可以避免的危险根本不值得去冒犯。 可宇哥告诉他,这是道上的规矩,如果连这种危险都不敢面对,事情是谈不成的。 阿伟那时候才意识到,帮派之间奉行的并不是正常的社会道德准则,而是近乎于野蛮的丛林法则。 在提心吊胆的片刻等待之后,终于,仓库后门开了,一个亚裔年轻人从中走了出来。 阿伟看向那年轻人的“双腿”,很容易注意到了他明显和正常人不同的走路姿势。 ‘是这个人了。’他心想。 阿伟深呼吸几口气,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 那人推门进入早茶店,来到阿伟面前坐下,朝着阿伟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像极了阿伟家乡祖屋旁边卖油的淳朴小哥: “这里是苏卡不列颠帮派的陀地,那帮派的角头没有真名,道上都叫他哈桑老爹,因为哈桑老爹和领带帮有仇,领带帮的人等闲不敢到这地方来,我才选择这个地方作为会晤地点的。” 阿伟心想:呵呵,我信了你的鬼话。 阿伟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已经想好了自己该说的话,所以仅仅是用很淡定的语气说道: “阿宇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那亚裔年轻人没说话,只是拿出一个烟盒,将其打开,示意阿伟抽一根烟。 阿伟拿了烟,年轻人就伸出手要给他点烟,阿伟心里着急,但依然淡定的让他用打火机把烟点着,抽了一口,但并未过肺,甚至没有过鼻腔,用嘴把烟给缓缓吐出来,让整个脸庞前方烟雾缭绕,看起来就像是正常吸烟的样子。 阿伟吐完了一口烟,用缓慢的音调说道: “到底能不能搞,给个准话。” 年轻人面前烟雾缭绕,有些吞吐道: “宇哥大概说了,但也不是那么清楚,我只知道有电子垃圾的生意。” 阿伟用完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 “要不是阿宇跟我交代,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跟你在这浪费时间。” 亚裔年轻人讪笑了两声,用略微有些颤抖的两根指头夹着烟,抽了一口,喷云吐雾之间低沉道: “宇哥仗义,以前帮兄弟们的忙,兄弟们都记得,当初我小舅子被人找了麻烦,被人当成猪崽卖给了药店,是宇哥找人帮忙把他捞出来的,我欠宇哥的人情。” 言下之意:我是看宇哥的面子,不是看你的。 阿伟没有在意【药店】是什么地方,机械蜂巢里阴暗的角落多了去了,他只需要保证自身的安全,没必要记下所有阴暗角落的名字,甚至没必要知道它们的存在。 阿伟听着他的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身体的某些部位依然忍不住发生战栗,这是他第一次和帮派分子关于生意发生更深的交集,从前他只在交保护费的时候才会和帮派分子说上几句话。 可现在他没得选了,宇哥给了他这个渠道,他无论如何都要把生意谈成。 宇哥之前明确交代过,面对帮派分子的时候,千万不能露怯,他们全都是遵照丛林法则生存的野兽,一旦被他们看到了软弱,就会被他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阿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有大脾气、专做掉脑袋生意的黑商”气质—— 他之前做房产销售的时候恰好见过这种人,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客人身上的气场依然令人心悸。 阿伟的模仿能力很强,所以宇哥介绍的亚裔年轻人着实是被他这幅姿态唬住了,用服软的态度说道: “伟哥,体谅一下,我要是真跟你干这个,别管干没干成,只要往后还在机械蜂巢混,迟早要被他们抓住,再把两根胳膊也给砍了。” 他说着,弯下腰,将腿从桌下伸出来,然后拉起腿上的裤子。 阿伟这才看到,他膝盖往下的部分并非血肉或是橡胶义体,而是某种看起来十分简易的机械轮轴结构。 轮轴结构的起点,也就是膝盖所在的位置,肉眼可见一块脏兮兮的、占满了动物油脂的芯片,芯片上的某个部位不时有蓝色的信号灯光闪过。 年轻人看着阿伟眼神里克制不住的惊奇,咧嘴笑了: “智械义体,能收集自身行动数据,对行走模式进行适应性改良……是数据科技的副产物。” “一对这玩意儿,把我的积蓄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的心情显然没有他的笑容那么明朗。 “所以啊,伟哥,你真知道领带帮有多厉害吗?” 阿伟强压下心中的胆怯,将克制不住有些颤抖的左手放到桌下,用阴狠的语气说道: “你跟我,只要半个月,不但能把欠的债还上,还能从这鬼地方搬出去!搬到机械蜂巢上层的阳光房里!” 年轻人被他那股狠劲震住了。 年轻人放下裤子,把腿收回去,脸色依然犹豫。 阿伟缓缓说道: “你要是一点胆子没有,也不会跟我出来了。” 亚裔年轻人见过阿伟这样的人,也见过阿伟这样的表情,那是对一切不屑一顾的亡命徒才能拥有的东西。 帮派分子之所以出来混,大多是因为人本身足够混蛋,也因为希望生活能过得更好——他们是为了钱和女人来混帮派的,不是为了成为亡命徒而来混帮派的。 所以,在面对亡命徒时,他们会产生天生的畏惧。 而现在,亚裔年轻人面对的情况更加危险——亡命徒手里有他迫切想要的东西,他不得不跟亡命徒合作。 真是糟糕的情况。 亚裔年轻人为了克制恐惧而又抽了口烟,压低了声音: “我这边有几个兄弟,是做下游放货的,熟悉门道,之前c-17区肃清的时候被黎叔赶了出来,已经收手一个多月了……领带帮不是在跟人闹着玩。” 阿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因为黎守诚的威胁是无解的,他只是说道: “我现在有一批货,和黎叔之前放出来那批货一样的档次,只要你现在一句话,我把样品拿来,你让那几个兄弟随便检查,到时候等你们看明白,咱们再说下一步合作的事。” 阿伟这倒不是在吹牛逼,而亚裔年轻人也知道黎叔前两天放出来那批货的档次——那些货都是市面上少见的精修品,不是领带帮那群连字都不识的维修工能搞出来的玩意儿。 自从那批货流入市场之后,有点见识的“倒爷”们都在寻找供货商,但碍于黎叔的面子,从没人敢明面上问询。 私底下寻找供货商可太难了,况且机械蜂巢人多眼杂,领带帮耳目众多,谁也不敢在黎叔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抢生意。 所以,直到现在,还没人知道那批货是哪里来的。 可现在,生意竟然送上了门来。 亚裔年轻人实在按耐不住,因为电子垃圾的纯利润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一步登天,做一笔买卖半辈子无忧的地步。 他已经知道了领带帮的厉害,可他今天依然来了,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阿伟完全不知道正在抽烟的亚裔年轻人在想什么,他提心吊胆到了极致,心中危机感越来越强,看年轻人始终不开口,他便不再等待,道: “咱们改天再聊。” 亚裔年轻人看阿伟这么果断,原本就克制不住的心思终于爆发,赶忙抓住阿伟的手臂,摊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伟哥别啊!兄弟这不是因为买卖太大,太激动么!咱坐下来慢慢说!反正时间多得是,这里是哈桑老爹的地方,领带帮的人要是进来,就要被斗牛犬撕碎掉的!安全的很!” 阿伟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表面上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用阴鸷的眼神看了年轻人两眼,才缓缓坐回椅子上。 (本章完) 第813章 奋斗者们(三) 因为已经做了决定,所以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亚裔年轻人热切了许多,他趴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微弓,看起来像是要让自己尽量靠近阿伟: “伟哥是宇哥介绍来的,那就是咱们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给伟哥一个准话: 生意能做,但得慢慢做,如果出货太快,让黎叔知道了,下面的兄弟们遭不住,要是让黎叔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咱们也遭不住领带帮的手段不是?” 阿伟说道: “我给你一成利。” 年轻人心虚的低声哈哈笑着,往后靠在靠背上: “伟哥你真会开玩笑,上下打点过后,你这个出货的能分一成利吗?你是第几层经销商?” 他在试探我和那个所谓“供货商”的关系。 阿伟知道,但阿伟没有正面回应,他要和年轻人做生意,透露出的信息总会让年轻人知道自己是第几层经销商。 他只是说道: “我给你两成利,第一批货200件,三天之内出完。” 两成利,200件,这两个数字触动了年轻人的神经。 自从前两天领带帮的那一批高级电子垃圾流入市场,坊间关于那批货的传言始终都没有停止,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间高级的电子垃圾维修作坊,那作坊的存在对于机械蜂巢内的帮派们而言不应该毫无耳闻。 之前也有水货从距离戴斯岛最近的亚楠市运过来,但成色都不太好,因为电子垃圾的维修人员大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但凡有点技术的维修员,几乎都进了大厂,拿着五险一金,无论工作劳碌与否,最起码算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只有技术不行,上不得台面的维修员,才会来修电子垃圾,冒着被抓进局子的危险给帮派供货,甚至融入帮派成为其中一员。 这种现状导致电子设备的维修人员几乎全员素质低下,甚至有些人连字都不识,仅仅是认识电子元件的标注符号,就来当维修员来了,这种人手里出来的设备,即便能修好,返修率和故障率都是相当高的。 而领带帮之前的那批货和过往的电子垃圾完全不同,那批货显然是经过了精修的,经过专业的维修师按照正规流程进行了维修和测试,才流入市场。 谁也不知道领带帮从哪里找来了拥有这么厉害维修师的供货商。 现在,很可能是“传说中的供货商”的人找上门来,年轻人在一开始是感觉不可思议的,这种级别的豪华馅饼,能从天上掉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当确定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时候,他又犹豫了,领带帮凶名在外,而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侵犯领带帮的生意代表着他能想到的最惨烈的结果…… 年轻人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阿伟严肃又阴沉的脸色,那脸色中包含的戾气让他很快低下头来。 年轻人趴回桌子上,低着脑袋,没有继续去看阿伟的眼睛,表情阴晴不定: “伟哥,这可是断舌头拉喉咙的买卖,三天200件实在是太多了……这么大一批货进了市场,即便兄弟们能想办法,也很可能会被黎叔知道的。” 阿伟仅仅是说道: “你要跟我做这个,迟早是要被黎叔发现,和领带帮发生冲突的,如果没有胆量趁他们反应之前捞一笔大的,这生意还是别做了,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阿伟说完,起身就往早茶店外走。 年轻人急忙拉住他,好说歹说,赔了不知道多少好话,可依然没有让他坐下来。 阿伟将自己的简易名片递给年轻人,然后从怀中拿出一盒有金标的威廉·亚当斯牌雪茄,取出一支,拿出随身的专用小剪刀剪去雪茄头,塞进年轻人嘴里,说道: “富贵险中求。” “我年轻的时候也时常抱怨自己没有机会,所以,我总是提醒跟我有缘分的人,当机会到来的时候,得把握住。” “今天晚上之前,如果你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他说完,随便拿出一张2先令的新钱放在桌子上,用茶杯压住,然后径直离开了早茶店。 年轻人怔怔的看着压在茶杯下的2先令新纸币,手掌握拳后张开,张开后又握拳,反反复复几次之后,终于忍住了把2先令新钱抽出,替换成50个便士早茶钱的打算。 他很缺钱,但他想要变成不缺钱的人,他想要自己变成不为了2先令而做出耻辱举动的人。 他用右手的四根手指轻轻捏住雪茄,试探着抽了一口,差点被雪茄燃烧生成那比香烟浓烈数倍的烟雾呛的咳起来。 他强行吞下那浓郁的烟雾,将烟雾顺着喉咙吞入肺中,然后一切都好了起来,浓郁的烟雾变成了更加浓郁的香气,随着他的呼吸从肺部返回鼻腔时,已经变成如沁人心脾的香料一般芬芳的味道。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将雪茄从嘴里抽出来,看向雪茄头部燃烧那漂亮的火蝶,心中想起来,威廉·亚当斯牌的金标雪茄,是烟贩子们能接触到的最顶级货品,散卖1镑1根。 他心想,帮派分子大多并不理睬,更何况是伟哥这样每天都接触掉脑袋生意,每天都有可能见不到明天太阳的人,他们或许无法每天都拥有1镑资产,但当他们拥有1镑资产的时候,一定会去抽这样的雪茄。 未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有钱的话,还是及时行乐吧。 他也想抽这样的雪茄,他想要像他老大一样抽着他一个月工资才能买得起的雪茄,随时随地都能驾起整条街最靓的马子,干着只有帮派老大们才有资格干的牛逼事,过着永远不用为明天怎么赚钱而焦虑的生活…… 如果能有钱,就能解决很多事。 他沉默着思考着这些事,小心翼翼将雪茄按向桌面——他想要把这根雪茄按灭,以后慢慢抽。 当雪茄快要接触到桌面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并重新塞进嘴里,狠狠抽了一口。 沁人心脾的芬芳几乎要让他达到极乐,早茶店窗户外的全息影像发单员身上的光晕更是让他产生了某种不属于他的幻觉。 他很快从幻觉中苏醒,而后缓缓朝早茶店门口走去。 当走出大门时,嘴里的雪茄已经燃烧殆尽。 他迎着晨光走出大门,低头看着阿伟名片上洒落的晨光,整个人如获新生。 …… 三分钟前。 阿伟快速离开c区,来到b区他工作的中介公司,进入独立卫生间,终于忍耐不住,两腿一弯,瘫软跌倒在马桶边上。 极度紧张导致的肾上腺素水平已经降了下去,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头顶像是压了一块铁锭,胸腔像是要憋炸了。 “呕!” 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趴在马桶上,七荤八素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瘫软的感觉消失了,狂跳的心脏也终于平稳下来,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手机在兜里响了,他不顾衣襟下的脏污,掏出手机,看着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响起亚裔年轻人的声音: “伟哥,我跟你混。” 阿伟内心的兴奋到达了某个极端,可偏偏在这极端兴奋的时刻,他整个大脑变得无比平静。 “太阳落山后,我跟你联系。” 他简简单单说完了这句话,而后挂掉了电话。 “耶!” 他兴奋的、恶狠狠的“耶”出了声,兴奋到表情狰狞,兴奋到脖颈和额头上青筋暴露,面部表情状若疯魔! “耶!耶!耶!” 他伏着身子,发出被刻意压抑的痛快笑声,自从长大成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耶!耶……” 他终于因为使用太多力气克制笑声而脱了力,倒在未能命中马桶的呕吐物上,脸上的肌肉因狂笑时用力过大而发生了痉挛,保持在了那副压抑狂笑的样子。 他用了足足五分钟才缓过劲来,爬起身,打开水龙头,用手帕沾着水来清洗身上的脏污。 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之后,他用独立卫生间内自带的卷纸清理了自己刚刚造成的污迹,在确认没有留下痕迹之后,他拨通了陈宴的电话。 “老大,我需要拿一批货。” “哦?之前那批难搞的卖出去了?” “还没呢,要是那批出货了,我第一时间就把款打给你的……只是现在我刚好打通了一个渠道,急需拿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行,要多少。” “200件,小件就行。” “等下,我看看。” 陈宴挂掉了电话。 阿伟双手合十,将手机抱在双手中间,做祈祷状。 片刻之后,电话响了,阿伟立刻接通: “老大。” 电话那边的陈宴言简意赅: “有货,下午5点左右,我到时候通知你拿货的地点。” 阿伟几乎克制不住的激动回应: “谢谢老大!”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 电话被挂断了。 阿伟拿着电话,内心的激动慢慢冷却,从陈宴的态度中明白过来一件事情: 上一笔货还没有钱款两清,对方就敢供第二批货,这说明对方根本不怕他赖账,说明对方有的是手段跟他掰扯! 阿伟当然不敢赖账,跟陈宴说的也都是实话,老杨的那个老领导资金周转不畅,虽然明说要吃下之前他从陈宴那里带走的那批货,但需要时间来筹钱。 阿伟内心始终对陈宴保持着一种敬畏,这种敬畏来自当初河粉小车前的女孩。 那女孩就那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将一个改变人生的巨大机会摆在他面前,但并没有在他的人生中留下其他痕迹。 每当阿伟想起那天下午日落大道上的场景,总感觉如梦似幻,恍惚之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那女孩,有没有和那女孩进行过一场对话。 他使劲摇了摇头,从对那女孩的模糊记忆中苏醒过来。 无论如何,上游供货商(陈宴)和下游经销商(义体亚裔年轻人)都已经搞定了,如今只要拿到那批货,就能赚到他在来到机械蜂巢之后的第一桶金! …… …… 此时此刻。 托马斯·吉尔伯特穿好衣服之后,就再没看过哈桑老爹的妻子一眼。 他穿着整齐,点起一根烟,站在窗边,目光掠过大半个c区,看向镶嵌在黑暗中的c-17区。 他并不是十分好色的人,只是有时候对了眼缘,也或许是动物本能的觉醒,也许是因为某种仇恨……身体产生悸动的原因是复杂的,当一切达到合适的时间时,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这一次,虽然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但并非没有原因,也不是不计后果。 托马斯·吉尔伯特从不打没准备的桩。 哈桑老爹的妻子同样是来自东北方冻原苏卡不列颠帝国的斯拉夫人,今年刚刚成年,但并非涉世未深,她明白道上的规矩,但在有时候并不理智。 就比如今天,她陷进了托马斯·吉尔伯特那好看的银灰色眸子,直至不可自拔。 和帮派走得近的女人通常不会有太过稳妥的想法,她们能享乐一天就是一天,能在酒吧里纵情歌唱就绝不会找那些所谓“正经的营生”来浪费青春,即便她们的青春比鲁克女人还要短暂,即便她们肉体上的一切美好都会在二十八岁甚至二十五岁前彻底凋零。 她们深知这一点。 她们想要享受自己的人生,且在一定程度不计后果,也不想计较后果。 女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汤米,老家伙说要放弃你了。” 女人折服于托马斯·吉尔伯特,“爱情”和本不该属于她的欢愉让她昏了头。 她从托马斯·吉尔伯特嘴里抽出烟头,放进嘴里,而后者并未阻止这样暧昧的举动。 暧昧是可以利用的,暧昧拥有强大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对这种深陷泥沼,又渴望爱情的小碧池——托马斯·吉尔伯特再清楚不过这件事。 “我知道。” 他仅仅说了这句话,其他留白全给女人去自己酝酿。 女人上了勾,托马斯·吉尔伯特那若有若无的关注像是膜所在她心头的猫爪,她更深的沦陷了。 第814章 奋斗者们(四) 她趴在他肩上,嘴里的烟雾吹拂在他耳根。 “汤米,老哈桑一直都在利用你,他已经和物流中心的高层达成了协议,在赚最后一票大的之后,就会脱离现在的所有生意,拿着赚来的钱去投资别的东西。” 长到足以让气氛冰冻起来的沉默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依然是那副貌似毫不在意的回应: “我知道。” 女人很不解,又因为自己努力的表现而得不到他的关注而起了好胜心: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为他做事?为什么还要为他赚钱?” 托马斯·吉尔伯特没说话。 他并未示弱的沉默让身上的神秘感更加浓郁了,银灰色的眸子也因这样毫不示弱的沉默而变得摄人,女人贴的更紧了,在他耳边声音低微如同耳语: “你在上面那几个区域出货的事情,是老哈桑告诉黎叔的,他收买了你的一个兄弟,叫迈克尔·g·菲尔德,他们之间通过之前他给你的那几只斗牛犬传递信息。” 托马斯·吉尔伯特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克制自己不要握紧拳头。 他成功了,身体没有出现反应,银灰色眸子里的目光依然沉稳。 女人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对他喜爱更甚,他在面对极端危险时的沉默像是某种甘甜的饮料,让她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托马斯·吉尔伯特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把货搬出船舱,还没走出码头,黎叔那边就来了人。 黎叔没有把他的货吃掉,而是逼他把货物倾泻进了海里,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耻辱。 自从当年家里出现了那场变故之后,这种程度的耻辱他有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 黎叔不在乎自己赚不赚钱,黎叔只在乎市场是不是被自己控制,只要市场还在自己手里,钱迟早是自己的。 他早知道黎叔会对他的生意进行干预和监视,因为他是黎叔的供货商,黎叔不会放任手里握着那么多货的他在机械蜂巢随意行商。 而哈桑老爹……托马斯·吉尔伯特早该想到,没有永远的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哈桑老爹和黎叔是死对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人之间不会产生合作。 从侧面看来,前两天哈桑老爹在c-4区的陀地有人在贩卖电子垃圾,能够从侧面证明哈桑老爹和黎叔两人之间不由言说的奇妙关系。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摒弃前嫌来对付他这么一个初来乍到,连落脚处都没有的新人…… 再大的黑帮大佬也会因为一块金镑而产生扯皮,究其根本,是因为他们的出身限制了他们的眼界——这是托马斯·吉尔伯特在亚楠市的时候就知道的事实。 不仅如此,出身还会让那些黑帮大佬们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和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即便已经成了大佬,还是无法脱离好勇斗狠那套低级的竞争手段。 托马斯·吉尔伯特已经看清楚一切。 往日,他年轻尚且还小,并且没有靠山,不懂得这些道理,可自从家族发生那件事之后,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事,知晓了一些社会底层的基本规则,那些原本未知的知识让他的目光变得足够长远,不再拘泥于当下的一切。 他转过身来,伸出手,像是要摸摸她的头,手掌却只在她耳边滞留片刻,就放了下来。 他从衣襟里拿出一只木质的百灵鸟,那是他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小玩意儿,也是他对付女人的杀手锏。 她接过百灵鸟,脸红到了耳根。 他绕过她,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往门外走去,并顺手关上了门。 女人没有继续说话。 女人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他们或许会有下一次接触,也或许没有,危险是激情的同义词,也是女人最喜欢品尝的甘甜。 …… 五分钟后,托马斯·吉尔伯特进入哈桑老爹交给他代为打理的游戏厅。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烟熏味遮挡了天花板上变色的rgb灯条,由修长灯条组成并覆盖整个游戏厅天花板的巨大阴阳八卦图案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从rgb灯条中放射出那花红柳绿的灯光让整个游戏厅弥漫着各色的光晕,光在整个游戏厅内发生了复杂的散射效应,每个客人脸庞都被这复杂的色彩变得光怪陆离。 托马斯·吉尔伯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装修好的游戏厅天花板其实用的都是最劣质的料子,那巨大的阴阳八卦图案也只是看起来唬人罢了,装修工明显搞错了一些事情,导致阴阳八卦图案周边的八卦,如今成了八个变色rgb灯条组成的天神州繁体字: 《你這叼毛,喝檸檬茶》 在游戏厅里,欢呼声并不常耳闻,人们能听到的更多是机械按键调控机杼击打弹簧的声音,这些声音带来了弹珠掉落和老虎机的颤抖,游客们因此血脉喷张,仿佛下一次拉下手柄之后等待他们的马上就是樱桃——樱桃代表着这一次一定会有奖励,无论如何至少不亏。 托马斯·吉尔伯特别出心裁的给自家游戏厅的老虎机设置了一个“万能”符号,这个“万能”符号能匹配其他符号,每一种排列组合中,只要有“万能”符号,都对应一种奖励——这相当于比传统老虎机多出一多半中奖概率的符号为游戏厅赢来了大量游客,而关于游戏厅的竞争在岛上还未开始——开拓者永远能吃到最初的最大的一波红利,任何时代都是如此。 游戏厅的生意不错,但托马斯·吉尔伯特并未在老虎机和弹珠区有所驻足,没有欣赏自己的摇钱树。 他从大门进来,径直穿过游戏区,在和几个剃刀党的伙计打过招呼之后,看了角落里正和不知从哪来的女郎泡在一起的斗牛犬一眼,而后来到休息区的台球桌前,从年轻的迈克尔·g·菲尔德手里拿过球杆,然后伏在球台上,一杆进洞。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托马斯·吉尔伯特搂着迈克尔·g·菲尔德的肩膀,侧头看着他的眼睛,摩挲了两下他的肩头: “你弟弟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的药膏管用吗?” 他弟弟的伤势是在上一次游戏厅占领战时的械斗所导致的。 是为了剃刀党而受的伤。 迈克尔· g·菲尔德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慌乱,他克制住了一些紧张,不敢去看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眼睛,点头说道: “挺好的……他的外伤已经恢复了,但医生说他伤到了腿上的筋骨,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托马斯·吉尔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什么困难随时告诉我,剃刀党不会亏待每一个兄弟。” 迈克尔·g·菲尔德点了点头,面色并未发生什么变化: “知道了老大。”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完,松开他的肩膀,把球杆塞回他手里,示意大家继续。 托马斯·吉尔伯特回到自己位于游戏厅最里面的办公室,刚打开门,便有一长相和他六分相似的年轻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心的拥向他。 托马斯·吉尔伯特脸上露出少见的、真心的笑容,抓住年轻人拥过来的手臂,给他腹部轻轻一拳。 年轻人做痛苦状,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哀嚎。 兄弟之间独特的寒暄过后,托马斯·吉尔伯特拿出烟盒,自己抽出一根烟,把烟盒递给年轻人,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吞云吐雾之间问道: “杰克,在机械蜂巢玩的怎么样。” 杰克·吉尔伯特年轻帅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里比伯明翰街有意思多了!玩不完的新游戏,把不完的妹!” 托马斯·吉尔伯特拍了拍杰克的肩膀,抽了口烟,对着投进窗户的光晕喷云吐雾,直到烟雾散去,才开口说道: “跟着我们来戴斯岛的小迈克尔,今天晚上送他去喂鱼。” 杰克·吉尔伯特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生意上的事?”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了点头,斜靠在办公桌上,喷出一口烟雾: “他是哈桑老爹的跳蚤。” 杰克·吉尔伯特用完全没有畏惧的语气说道: “那个哈桑老爹,真有你电话里说的那么厉害?” 托马斯·吉尔伯特将烟头从嘴里拽出来,低头看着烟头上飘起来又被散射光线打乱的烟雾,他在弟弟面前明显话多了些: “先上岸和后上岸的区别很大,很多事情他们已经理清了,该打理的关系也已经打理过了,咱们只能见机行事。” 杰克·吉尔伯特扶着兄长的肩膀,低声道: “亚楠市的关系,在这里用不上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抬头看着弟弟和他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瞳孔,呼出一口不那么顺畅的气来: “岛链是帝国的岛链,不是亚楠市的岛链,这次来到物流中心的官员成分很复杂,除了北方联邦的古老贵族之外,甚至有一些来自帝都的王宫贵胄。”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 “我们在亚楠市攀上的关系,在这里连只土鸡都不是。” 杰克·吉尔伯特骂了一声,而后说道: “我们应该停了那老东西的供奉!那可是一大笔钱!” 托马斯·吉尔伯特拍了拍弟弟的肩颈靠近下颚的位置: “那点钱放在岛链什么都不是,杰克,岛链是整个世界的未来,这里赚钱简单到几乎像是捡钱。 你知道这游戏厅一天多少流水吗? 即便不算老哈桑拿走的那一份,游戏厅一天依然有135镑的进账——烟钱、酒钱、买弹珠的钱、老虎机的租金、电子游戏机的包时费——仅仅是服务方面的流水,就有135镑! 而员工的工资和水电费又能有多少呢?人力是最不值钱的!” 杰克·吉尔伯特感觉口干舌燥: “这几乎是咱们在亚楠市做一个月生意才能得来的钱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坐到办公椅上,从衣襟前方的口袋里掏出单框眼镜卡在眼窝上,从办公室桌面上的文件夹里拿出几份文件递给杰克·吉尔伯特: “这是游戏厅的出纳记录……这是领带帮c-17区堂口的流水记录,你要把这些东西记下来。” 杰克·吉尔伯特小声抱怨道: “这应该是姑妈的事……” 托马斯·吉尔伯特严肃的看着弟弟: “姑妈不在,就需要你来做这件事,要不然就去娶一个信得过的妻子,让她成为剃刀党的会计,那样你就不需要看这些文件了。” 杰克·吉尔伯特还没玩够,可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所以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他伸出双手,一前一后做撕扯状: “领带帮就这么把人的舌头拉出来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扯到了法律上: “按照物流中心最新修订并颁布的法律,以残忍手段杀害帝国公民将会获得20年以上的刑期。 杰克,你说,如果领带帮以后不再做扯领带的事情,再打点好上面的关系,往日的残忍行径是否就能一笔勾销呢?” 杰克·吉尔伯特显然并不擅长思考这些事,他漫无目的的猜测道: “估计是行的,那群人只要拿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托马斯·吉尔伯特从桌上拿起钢笔,隔空点了点弟弟的脑门: “规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当规则被当做手段,当做工具时,就看规则如何被人使用……被谁使用。” 他说完了不着边际的两句话,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意: “我觉得黎守诚无论如何不会有好下场。”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也没说为什么,让杰克·吉尔伯特摸不着头脑。 可杰克·吉尔伯特早习惯了哥哥跳跃的神经和讳莫如深的言语,所以很快把因哥哥话语带来的困惑抛在了脑后。 反正无论如何,哥哥都会考虑到他,以及整个剃刀党家族的利益。 托马斯·吉尔伯特在下一句话回归了正题: “第一,从今天开始,你的手不要弄脏了,即便要做事,也要下面的伙计去做,你无论如何不可以沾染血腥。” 杰克·吉尔伯特听出了哥哥话中的严肃,点头道: “明白了。” 第815章 活着的东西 托马斯·吉尔伯特继续交代道: “第二,也是从今天开始,出门一定要记得带枪。 第三,不要掉进海里,不然我捞不回来你。 第四,今天晚上,处理完小迈克尔之后,来d-2区,然后给我打电话。” 杰克·吉尔伯特兴奋道: “要拓展业务了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了点头,拉出抽屉取出一瓶朗姆酒和两个宽口玻璃杯,倒出酒液,将盛着淡金色朗姆酒的酒杯递给弟弟。 在杰克·吉尔伯特接过酒杯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举起酒杯: “一切听命于剃刀党。”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 …… 此时此刻。 愿望站在机械蜂巢a区的下水道底层,茫然看着左右两边的巨大空洞,一时之间搞不清自己到了哪里。 她原本是要找机械蜂巢的驱动引擎来着,可当循着来自各个角落的世界记忆碎片中包含的线索找过来的时候——当她钻进某片世界记忆碎片中的画面之后,就来到了这里,却发现这里并非驱动引擎,而是一个极其类似下水道的地方—— 面前黑暗的空洞呈现出明显的螺旋结构,圆筒形的洞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藤壶和各种愿望叫不上名字的海藻,空洞之中遍布着浓郁的氨气,这些氨气并非来自生活垃圾,而是来自某种沾满了粘液的无机物。 好在愿望能够飞行,不需要和这些东西产生接触。 愿望检查过这些无机物,并从中发现了大量破碎的螺壳和一些被污染而导致发生了变异的藤壶。 ‘这种东西……应该是某种不完全消化的产物。’ ‘粘液应该是类似消化酶的东西,但比消化酶要强,可以腐蚀硬度不太高的金属。’ 她猛然抬起头,看着黑暗的空洞,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他妈的!这里是不是有某种未知的怪物?!像下水道的美人鱼一样变异的怪物?’ 螺旋空洞另一头有规律的吹来腥臭的风,好在愿望能够控制自己的知觉,不会闻到那恶臭。 ‘我怕个锤子!我是隐身的啊!’ 愿望自我安慰着,并自动过滤了“某些超凡生物有能力对灵体造成伤害”的事实。 另一方面,愿望发现,自己不但找不到继续往下的道路,连往回走的道路都找不到了。 可她并不气馁,反倒有些兴奋。 ‘老子就知道机械蜂巢最里面有鬼!这里一定有屏蔽超凡力量的某种装置!就在……就在……’ 她看向下水道空洞内侧巨大的环形墙壁。 ‘就在这里!’ 她将手放在墙壁上,却感受不到墙壁另一边的情况。 ‘嗯……把我屏蔽掉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思索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一头撞向墙壁。 “砰!” 她结结实实的撞在墙壁上,整个人头晕目眩。 ‘喔擦!’ 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再找找看……’ 她沿着螺旋向下的下水道一路前进,不知向下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处维修阀门。 维修阀门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而设置的,是从内而外打开,而愿望这边是“外”,所以正常手段无法打开维修阀门。 ‘既然是屏蔽超凡力量的设置,那这道阀门应该也一样才对。’ 她试着触碰维修阀门,果然手掌无法穿过。 她恶狠狠的盯着阀门,忽然在维修阀门处蹲下来,对阀门说道: “有缘人啊,你猜猜你身边下水道里飘着的是金扳手,还是银扳手?” 不携带超凡力量的奇异声波穿透维修阀门,直达其中。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足足有那么三个小时时间,维修阀门背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下一刻,阀门内部传来气压阀的泄气声,阀门随即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黄色防护服的维修人员出现在门后,他用探照灯看向黑暗的下水道,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邪了门了……” 他回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整个人毛骨悚然,急忙退回维修阀门内,并给阀门重新加压。 此时此刻,愿望已经进入了整个机械蜂巢的【底部引擎】。 面前有两条机械栈道向左右两边延伸出去,机械栈道的表面是中空的,因此愿望能够轻易透过栈道表面,看到上方和下方的区域—— 在距离机械栈道上方和下方大概5米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机械栈道。 ‘底部引擎周围的机械栈道是螺旋结构。’ 愿望心想,这倒是和机械蜂巢底部引擎的外部结构一样了,整个机械蜂巢底部可以看做是尖端向下、底面积很大的圆锥体,而她现在所看到的机械栈道,就是这圆锥体的内部结构。 ‘整个底部引擎,从外向内,第一层是下水道,第二层是机械栈道,那第三层应该能到达底部引擎的核心了?’ 愿望大概知道,机械蜂巢用了某种【动力转化科技】,能够利用水流产生的动力让机械蜂巢悬浮在海水之上,而且她大概能猜得到,这科技来自某个外神——同样是点出了某一方面科技树的外神,她来到此处,就是想确认那外神的身份。 可她已经不是宇宙之灵了,【世界】对她的惩罚让她无法继续通过【世界】的视角去观察世界,而身为宇宙之灵的本能还在,她依然本能的孜孜不倦的探索着这个世界,探知未知并以此为生命中的最大乐趣……也或者是乐子。 她看着时不时出现在机械栈道上,检修电表箱或是对栈道进行维护的工人,确认他们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之后,心中若有所思: ‘刚才那个维修工,包括现在这个维修工,都是正常的检修人员,可见机械蜂巢核心引擎的科技最起码能被普通人掌握——这就意味着那个邪神点出来的科技树和这个世界人类的科技树差不了太多。’ ‘这邪神不会是个成精了的数据生命吧?’ 她走在机械栈道上,回想起自己在下水道中的所见,心中想道: ‘其实我刚才走过的地方也不能算是下水道,因为那里没有生活垃圾,能在那里找到的都是消化过后的海鲜残留物……可如果那里不是下水道,又会是做什么用的地方呢?’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随即心神一震。 ‘那地方,不会是用来饲养那种吃藤壶怪物用的场地吧……’ ‘真是邪了门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怪物?’ 她沿着机械栈道朝着向心的方向前进,在走过了一段路途之后,看到一扇贴着《维修人员专用》的门。 她打开没有锁的门,眼前赫然出现一条【万用通道】——和之前在机械蜂巢上层区域见到过的通道十分相似,这条通道两边拥有很多的【门】,每扇门上贴着这扇门后通道所通往的科室—— 《供能舱》、《潮汐观测室》、《声纳控制室》、《悬浮核心》、《洋流对接通道》…… 大概有那么十几个科室,愿望单从这些科室的名字上无法判断出其科室的确切职能。 她索性一个一个挨着检查: 她先是进入《供能舱》,发现这里赫然就是自己刚刚去过的“下水道”。 ‘死在供能舱里的鱼虾蟹和藤壶,就是要供给的能量,是生物能……难道,他们在饲养着作为【电池】的超凡生物,再用这些超凡生物来提供机械蜂巢的悬浮动力吗?’ 愿望不能确定。 她回到【万用通道】,进入《潮汐观测器》。 这个科室像极了某种实验室,只是没有普通实验室里那么多的实验仪器,宽敞的大厅中央横陈着戴斯岛以及周边海域的全息投影,每一片海域的各种数据都被准确的标注在全息投影上,那些数据随着海浪的波动而不断发生变化。 穿着静电隔离服的实验员们在全息投影周边观测、记录并计算着数据,愿望站在实验员们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明白他们在算什么。 ‘为什么要关注潮汐呢? 是为了通过潮汐判断月亮的状态吗? 照这么看来,这间《超期观测器》实验室其实是机械蜂巢高层【对月轨道矩阵】的基础设施。’ 她回到【万用通道】,进入《声纳控制室》。 这里没有之前那样的全息投影,有的仅仅是一方控制台,以及控制台上的三维线状图。 好在三维线状图上有详细的标注,愿望得以轻易看明白,那标注的数据是声呐脉冲体制发射出的声波变化。 从三维线状图和旁边标注的工程任务来看,机械蜂巢核心引擎的声纳会在每天中午12点的时候发射一次声波,吸引周围鱼群靠近。 ‘果然在饲养某些东西。’ 她回到【万用通道】,进入《洋流对接通道》。 这个科室的观感和之前截然不同,巨大空间里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覆盖着玻璃,玻璃之外就是黝黑的水域,人站在这块巨大的一体化玻璃面前,如同渺小的蝼蚁。 此时,玻璃之外的水域黝黑一片,完全看不清楚,但玻璃上倒是显示出了荧光的洋流模拟图像。 ‘洋流明明在戴斯岛旁边,怎么可能在戴斯岛底下……洋流对接通道……他们不会是把洋流的一部分引导进入戴斯岛底下了吧?!’ 愿望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怪不得……怪不得整个机械蜂巢的生活污水和污物无节制的排放都还没有引起生态崩溃!原来是因为被洋流带走了!’ 愿望意识到,她面前巨大的玻璃之外,看似空无一物的黝黑水域,其实是被某种力量束缚的《洋流对接通道》,一方面把洋流的一部分引入机械蜂巢底部以清理生活垃圾,另一方面把这些包含了生活垃圾的洋流导出去,重新进入洋流主体之中。 ‘好家伙!怪不得机械蜂巢底下的水域到现在都还没孕育出畸变的怪物,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个通道在,所以生态环境没有遭到特别严重的破坏!’ 她回到【万用通道】,进入《悬浮核心》。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进入某个舱室,而是踏入了一条相对外部而言弧度稍小一些的机械栈道。 她沿着机械栈道螺旋向上,面前的道路越来越锈蚀,这里似乎经常有海水通过。 也是因为有海水通过,所以这条小型机械栈道上长满了藤壶,这种藤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绿油油的眼睛。 愿望走在机械栈道上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绿油油的眼睛在盯着她。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如果普通超凡者来到这里,失控一定会快速积累。 最终,她来到一扇已经被藤壶糊满了的门前。 她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滋!啪嗒啪嗒……” 锈蚀的机杼转动声和藤壶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同响起,愿望踏入门中,只见门内竟是一方深不见底的池子。 她吃惊的看着池子,趴在池子周围看起来还算稳固的机械栈道上,向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是我看不到,而是这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此刻,作为宇宙之灵的记忆有一部分复苏了。 ‘不对!有问题的是这水……这不是普通的水!’ 愿望记起来,她在宇宙的某个大域中见过一种特殊的液体,那种液体拥有着某种类似羊水的性质,同时具备着某种类似【空间导体】的能力——这种液体可以存在于不同的空间之中,且被某个音译为【灿朵】的生命体所钟爱。 【灿朵】迷恋这种液体,并和这种液体一同在漫长的岁月中发生了进化——【灿朵】拥有了控制液体作为【空间导体】的能力,液体则成为了【灿朵】栖身的家园,只要液体所在的地方,必定有灿朵的族群出现。 愿望对着池水,深呼吸一口气,大喊道: “啊嘞嘞嘞嘞……” 她的声音并未被空洞的机械墙壁反射并扩散出去,而是被池水摄入,在池水中逐渐扩散。 愿望持续不断呼唤着【灿朵】,直到大概三分钟之后,池水之下逐渐有一片阴影由淡转浓。 【灿朵】要出现了! 第816章 奋斗者们的困境 愿望继续大声呼唤着: “啊嘞嘞……” 池水下的阴影愈发浓郁,直到浮出水面时,已彻底凝实,成为一座“浑身扎满了各种电气元器件和工业垃圾的肉山”。 机械肉山漂浮在池水之上,漂浮在愿望面前,身上蔓延出的无数根粗壮电缆接入池壁之中。 愿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只已经被改造的不成样子的【灿朵】,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触摸到了各种元器件之间的血肉。 下一刻,她眼前浮现出整个机械蜂巢的各个角落——从a区的日落大道到z区的绝顶,从下层区域核心的航空港到上层区域的核心对月轨道矩阵,从每一处无人清理的暗巷到繁华以至于摩肩接踵的各个区域cbd,从“下水道”到机械蜂巢的底部核心…… 她触电般收回了手,之前看到的一切诡异都得到了解答: 下水道并非什么动物的养殖场,而是【灿朵】的肠道,【灿朵】通过消化鱼虾藤壶等生物获取能量,以支撑整个机械蜂巢的悬浮——它被改造成了能够运用磁悬浮力的结构,并以此结构配合着外部磁悬浮设备来维持整个机械蜂巢悬浮在海平面以下的位置。 她之前之所以进不来机械蜂巢的核心引擎,是因为【灿朵】对超凡生物是保持防备的—— 也或者可以说,把【灿朵】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也或者是神明,是对超凡者有防备的,所以祂利用【灿朵】的精神力量构筑起了防御超凡力量的屏障—— 也只有【灿朵】这样经过改造,被科技增强了力量的超凡生物,能够在机械蜂巢如此大范围内,将超凡力量屏蔽在核心之外,对超凡力量进行干扰,使其做不到对核心的探查。 【灿朵】就是机械蜂巢! 也就是说…… 机械蜂巢,是活的。 …… ……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b-6区,香水大街。 岛链的开放让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货商在一夜之间变多了起来,作为平民接触最多区域之一的b区,香水大街的流量增大了十倍不止,原本门可罗雀的作坊在一夜之间赚的盆满钵满,连不对外开放的夜校都迎来了大量的围观者。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忙得不可开交,他没想到夜校在进入运营阶段之后会遇到这么多的问题: 在职业培训学校竞争激烈的戴斯岛,夜校在亚楠市的那种运营模式是行不通的,因为前来寻找机遇的人们——他们大多数是无业者,也或者说是待业者——这些人即便在白天也是无所事事,到处海投简历,并因为劳动力的激烈竞争而无法获得一份入职通知。 于是,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的他们盲目的求教于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的职业学校,他们渴望用自己那点可怜的积蓄来换取一些能够傍身的职业技能以养活自己,可他们不知道那些慈眉善目的培训学校大多数仅仅是为了赚他们的钱,而不是真的要把技术交给他们——如果技术真那么赚钱,那些培训学校的老师们为什么不去做呢? 能够为人师,应该在一个行业里比较专业了吧,达到了大牛级别,为什么不从事本职工作,要来教书?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是这么想的。 丁坦·里耶吉阿利告诉他,他这种想法实在太过不切实际,没有进行实地的深入调查,怎么能得到这样空想出来的结果呢? 丁坦·里耶吉阿利还说,职业学校的教师来源说起来很复杂。 有些有真本事的技术学校,其雇佣的教师,也或是校长,大多是工厂里退下来的老师傅,是工厂里因不善言辞或不善交际而被迫辞职的技术员工,是正儿八经的帝国职业高中教师,亦或是来自北方联邦某些大工厂的车间主任; 有些没有真本事的技术学校,目的是骗钱,但又不算是骗钱的骗子——那些骗子教授的东西甚至比正儿八经的技术学校教授的东西更“管用”——他们主要教授所谓的【面试技巧】,保证面试官问的大多数问题,都能被他们的课程覆盖,这样一来,在学了他们的课程之后,进入面试的几率就会很大。 有一种买通了某工厂面试官的技术学校,学生交钱相当于买工作了,这种技术学校鱼龙混杂,有些真能买来工作,但有些就是纯粹的骗子,卷了学费就跑路。 有些没有真本事,纯粹是想来骗钱的技术学校,或是卷学费跑路,或是骗学生和工厂签卖身契,或是骗学生的合同违约金,或是直接做起了中介的生意…… 岛链经济生态乱象丛生,什么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看到什么样的离谱都不算稀奇。 丁坦·里耶吉阿利说完,还补了一句: 还有些浑水摸鱼的,不知天高地厚,刚毕业就来开学校的学生……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问丁坦,你是不是在真对我。 丁坦表示没有,他只是在诉说一些事实。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其实在内心认可丁坦·里耶吉阿利的话,因为在夜校真正运行起来之后,他所遇到的困难和问题让他明白,自己之前是真的想得太简单了。 丁坦·里耶吉阿利这家伙,原本也是尼德·罗德迪当初介绍给陈宴的三个学弟之一,由于所学专业不同,丁坦·里耶吉阿利在来到戴斯岛之后从事着和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不一样的工作内容—— 观察、记录和思考—— 丁坦·里耶吉阿利,是一位【博学家】。 博学家,也称“不务正业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人”、“书呆子”、“街溜子”、“不踏实者”、“工作不稳定到这辈子娶不到老婆之人”…… 直到今天他来到夜校,通过交谈,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才知道,丁坦·里耶吉阿利在来到戴斯岛之后就没有闲着,做过很多份工作,他通常一份工作做不了多久,只要做完了自己的调查,就对着老板一堆冷嘲热讽,当天就辞职了。 至于为什么每次离职都要对老板冷嘲热讽,据丁坦·里耶吉阿利自己的解释,是“全天下老板都是傻逼”。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否认这个说法,因为至少到现在为止,来自天神州的亚裔杰克·巴尔多老板还挺好相处,挺好说话的。 丁坦·里耶吉阿利虽然闲着没事就辞职导致失业,但其实是不缺钱的,因为他实际上来自一个城市贵族家庭,祖上是战死的骑士,留下来的钱和人脉直到现在都还庇护着他的家族。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当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决定给丁坦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内心还是很忐忑的,因为他知道丁坦不缺钱,也不可能信任任何一个老板,所以他没把握真把丁坦请过来,“安安分分”的给他帮忙。 尤其是在把杰克·巴尔多先生要做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丁坦·里耶吉阿利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说的这个杰克·巴尔多,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当科斯齐兰福略有些愤怒的否定了这样带有侮辱的质疑之后,丁坦·里耶吉阿利解释道: “恕我直言,如果你见得够多——科斯,以你家的背景,以你父亲的公证人身份,你必定已经见得够多了,你应当知道,这种程度的有钱人——随便拿出来几百磅做这些会被贵族们嗤之以鼻,并被视之为【自命清高】之人,是不存在的。” “他们的人生信条不是这样的,也和我们的道德标准是不一样的,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在雄辩一途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像你这样出身名门,全家从政的人,不会成为一个以自由为信条的博学者吗。” 丁坦·里耶吉阿利沉默了片刻,没有想到反驳的方法,于是气急败坏道: “大不了混不下去了就回家继承家业!” 他们刚刚毕业,年轻气盛,也都有自己的脾气。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叹了口气,转移了这个话题: “话说回来,这次你真得帮帮我……” 他们的争执通常不会持续超过十秒钟,因为他们有一个共识,就是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只会浪费时间。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用很简单的语言概括了自己的问题。 “我现在是这间夜校的校长,夜校的一切经济来源都来自于那位杰克·巴尔多先生,我们暂且不讨论他的身份和动机问题,只说夜校本身——我们假设某一天夜校因为杰克·巴尔多先生的后继无力——因各种原因而造成的——当杰克·巴尔多先生撤资,我们就玩完了。” 丁坦·里耶吉阿利点了点头,用天神州语说道: “居安思危,善。”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早已习惯了他习惯性的炫技,没有理会,并继续说道: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夜校要适应机械蜂巢的土壤,就必须加入竞争——白天也要开课! 可白天如果要开课,我们两个就应付不过来,就要招聘更多的老师,即便把尼万桥那家伙找来,也仅仅是我们三个而已。 你知道其他职业技术学校一天教几科?几节课?几个老师?” 丁坦·里耶吉阿利熟练地报出了三个数字: “按照技术课程学时的不同,即便是最次的职业技术学校,一天也至少要教授6门课程,从早到晚12节课,需要两套教师班子,也就是至少12名教师——是至少,因为教师们有可能会因为个人原因请假,但课无论如何不能停。”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捂着脸: “所以你应该明白,咱们要有竞争力,就至少要再招收那么多的教师——必须技术过得去,还要我们信得过,还要认可杰克·巴尔多先生的理想——我他妈的从哪找那么多这样的人来!” 他忍不住爆出来的粗口让丁坦感知到了他崩溃的内心,他放在丁坦肩上的手让丁坦意识到了他的坚决。 “好兄弟,你得帮帮我。” 丁坦·里耶吉阿利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说话时语气没有科斯那么沉重: “不必担心,机械蜂巢和戴斯岛,乃至整个帝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好消息是杰克·巴尔多先生暂时还能支撑的下去,所以我们不需要在金钱上考虑很多。 首先,我们要把尼万桥那家伙找来,他学的专业就是文法,至少能教学生识字—— 识字是很重要的事,帝国进入工业化也就二十年时间,二十年前大多数人都是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户,戴斯岛官方统计的文盲率是75%,十个人里面有七个半文盲。”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碎碎念: “他们统计的数据也能信吗……” 丁坦·里耶吉阿利没理会他的质疑,继续说道: “但民间的职业技术学校很少有教识字课和文法课的,这导致即便学生们有了教材,也是硬啃,学习效率很低下。 我当初见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很吃惊,没想到人们能到这样的地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皱眉道: “职业技术学校们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丁坦·里耶吉阿利说道: “有些有,有些没有,傲慢改变了一些人的想法。 所以,尼万桥那家伙是很重要的,我们虽然识字,但不是专业的,但尼万桥是,他可以让人们在短时间内掌握常用词,这至少能够扫清一部分学习障碍。” 他补充道: “也提升了夜校的竞争力。”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稍稍放下心来,思忖道: “如果我要收费,让夜校自负盈亏,就可以以这种竞争力来加入市场,在自由市场上和其他职业技术学校进行市场竞争,扩大规模招收更多学生,以达到让夜校不依靠杰克·巴尔多先生也能生存的地步。” 他沉默了几秒钟,说道: “可这样一来,就违背了杰克·巴尔多先生建立夜校的初衷——他原本是想要建立一所完全免费的公益学校,让真正需要知识的人得到教育。” 第817章 失落的碎片 「我们如果按我们商量的搞——夜校和市场接轨,就必定要对杰克·巴尔多先生规定的最根本的【公益性】做出改变,并为了持续的运营能力——最起码的收支平衡,甚至是盈利,而做出必须要做出的改变。」鬐 「我们暂时不说杰克·巴尔多先生是否同意的事。」 「丁坦,我们暂时只讨论:这样的一所夜校,当规模足够大的时候,为了让夜校能自己生存下去,我们如今的想法——想要夜校自负盈亏,拥有持续的自我运营能力,且仍然对社会产生足够大的贡献这样的想法,还能够始终如一的得到实现吗? 进入市场意味着加入竞争,加入竞争意味着必定要因购买者的某些属性和需求做出妥协。 我想,如果接入市场,我们终有一日会要为了妥协市场规律而做出改变的。」 丁坦·里耶吉阿利倒是没这么悲观。 他拍了拍科斯的肩膀,用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 「未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鬐 我们现在至少知道,【让夜校有自负盈亏和持续运营能力】是一件正确的事,无论杰克·巴尔多先生的意愿与否,夜校都应该有抵抗风险的能力,自我运营的能力,如此才是长久之计。」 他换上了肯定的语气: 「而不应该把一切寄希望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富豪那不切实际的幻象之上——你听听,完全公益性的学校,这得要多大的努力和运气才能坚持下去?」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想解释关于「杰克·巴尔多先生就是当初在罢工模拟器论坛上发那些文章的人」这件事,但他考虑到丁坦的性格,又考虑到杰克·巴尔多本人对此的态度,还是没有把杰克·巴尔多先生的另一个身份说出来。 他尊重杰克·巴尔多先生的理想,也尊重丁坦·里耶吉阿利「用事实说话」的原则,他感觉天神州亚裔有句俚语说得好,叫「绅士和而不同」,用在此处就刚刚好。 「那么,我们暂时决定就这么做。」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说道:鬐 「由我来和杰克·巴尔多先生商量,想必以他的见识,也会明白现在的形势。」 他几乎立刻进入正题: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账面上的钱不够了。」 丁坦·里耶吉阿利摸着下巴: 「你需要拉赞助吗?我倒是认识几个钱多的没处花的家伙,与其任由他们把钱浪费在酒和女人身上,不如借过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温和的打断道: 「我暂时没有借钱的打算……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们或许不得不借助外力——在纯粹个人的借用,而不是以入股的形式。」鬐 丁坦·里耶吉阿利没有说话,他说的那几个家伙或许纨绔,但并非痴傻,单纯以个人名义的借用而不以任何形式入股必定是不行的。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很认真的说了下去: 「在我大致搞清楚了夜校未来需要做的改变之后,我发现,单纯就我们即将走出的第一步而言,账面上的钱已经不够了。」 他很简单的对丁坦解释: 要收支平衡,就要扩大规模,招收老师,招收学生。 招老师的事情且先不说,单说找学生,就要打广告——这件事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倒是真的尝试过。 可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本身的宣传水平是真不行,花费了一整晚做出来那让他颇然自得的网站在运营时变成了一堆狗屎不说,还白白搭上了一些租赁服务器域名的经费。鬐 在因此而变得十分沮丧之后,科斯齐兰福·克拉彼 得意识到,专业的事情必须由专业人士去做,单纯的自信和浅薄的技术结合起来是做不好一件事的。 夜校的运行维护所剩的钱很快捉襟见肘,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曾大言不惭的对杰克·巴尔多先生保证,上一次的经费能花12天的时间,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大后天就要把钱花光了! 如果他要聘请教师,即便不考虑尼万桥那家伙的工资,其他教师的工资也是一笔巨款,那将是如今的他无法承受之重。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丁坦·里耶吉阿利笑着说道: 「只需要向学生收费,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没有回应,低着脑袋久久不语。鬐 …… ……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中央大升降梯。 陈宴等三人在z区的电梯口被卫兵拦了下来。 他们的身份未经核验,不允许进入z区,而给克莱恩·贾斯特斯打电话又打不通,三人一时之间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 「什么情况……既然不允许进入,直接开设一道专用电梯好了,搞这个多费事。」 陈宴虽然吐槽,但并未硬闯。鬐 三人走到一边。 陈宴决定给克莱恩发送短信,这次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当面聊才行,所以必须要见到他。 在陈宴发短信的空挡,斯沃姆悄***在他耳边说道: 「我闻到猫的味道了。」 陈宴皱眉,刚想问什么猫,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小声说道: 「第十八月?」 斯沃姆点了点头,嘴对着陈宴,眼神瞟着街道的某一处位置:鬐 「它好像正在进食……」 第十八月不是被克莱恩捉走了吗?怎么又被放了出来? 正在进食?是把人吃进肚子里,然后变成动物园的受邀者吗? 陈宴觉得不对劲,便想去看看。 他回到卫兵面前,闭着嘴巴,对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使用低语: 《我们是符合身份的人,放我们进去。》 他许久没用过低语者的超凡力量,哪知道这次用过之后竟然没有反应,两名卫兵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低语,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攀在枪把上的手掌微微用力。鬐 陈宴正向继续尝试,却被奥斯曼狄斯从后面拉住。 「我们先离开吧。」 陈宴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三人一同乘坐大升降梯,暂时来到z区之下的y区。 y区大升降梯口,奥斯曼狄斯对陈宴说道: 「机械蜂巢的设计师有一些东西的,我原本认为这里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屏蔽超凡力量,但事实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的多,屏蔽超凡力量的或许不是某种规则,也不是某种装置,而是某种拥有自我意识的东西。」 陈宴皱眉道: 「你是说,是某种生物?」鬐 奥斯曼狄斯语焉不详: 「也不一定。 我认为是某种拥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在主观层面,基于某种原则,随时随地做出是否屏蔽某一处超凡力量的决定。」 「比如说,正常情况下的超凡力量,也就是你们超凡者所说的灵感力量,是不会被机械蜂巢所屏蔽的——你是通感者,最能体会到这一点。」 陈宴沉默着。 事实的确如奥斯曼狄斯所说,陈宴之前在几个区域内能够顺利使用通感的力量,而且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 陈宴皱 眉道:鬐 「这样的限制是为了什么呢?」 奥斯曼狄斯说道: 「为了保护一些东西……或者某种特殊状态下更加激进的手段,来维持某种状态。」 奥斯曼狄斯这家伙说话总是说一半,且很喜欢神神叨叨的。 好在陈宴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所以仅仅只是问道: 「你刚才拉我,意思是有办法让我们进入z区吗。」 奥斯曼狄斯指着斯沃姆说道:鬐 「我没办法,他倒是有。」 斯沃姆看着陈宴,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 「跟我来……那只猫在移动。」 斯沃姆开始朝着y区的某个方向前进,陈宴和奥斯曼狄斯紧随其后。 机械蜂巢的y区和其他区域大有不同,这里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街道两边的建筑大多是体积较大的蜂房—— y区的蜂房至少要比下方区域的蜂房大上三到四倍,且及设计感和艺术感都很强,陈宴穿梭在这些蜂房之间的街道之中,甚至感觉自己来到了某条被未来科技元素挤满的街道。 在街道尽头向右的拐角,斯沃姆径直推开一扇半掩的月亮拱门,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散发了出来。鬐 陈宴进入屋内的时候,差点被眼前惨烈的景象给恶心吐了。 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大房间内部到处都是腥臭的污血,桌子上柜子上,实验所用的玻璃器皿上,被从外到内破掉的房顶上,那些污血颜色漆黑,粘稠的像是石油,可偏偏浓郁的血腥味在表明着它们血液的身份。 实验室中央,一座插满了各种电缆连接线的破烂石头门上,半张非人的面皮正挂在那里,那张脸虽然并非来自人类,但陈宴依然从其上感受到了「愤怒」和「凶狠」的情绪。 「这东西没死。」 斯沃姆走上前去,抬起拳头就要给那半张脸一个了断。 奥斯曼狄斯低声喝道: 「等一等!」鬐 斯沃姆停下拳头,脸色难看: 「这玩意儿有毒的,你们别过来。」 奥斯曼狄斯转向陈宴,快速说道: 「第十八月来过,它这次带了一些石头门另一边的东西回去,它目的明确……它把一些来自石头门另一边的怪物带回动物园了。」 他用嘲笑的语气骂道: 「威廉大师现在真是掉价,不仅要进化成功的生物,连进化失败的也要了,他现在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决的困难!」 陈宴盯着石头门:鬐 「门后是什么?」 斯沃姆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来自时间夹缝里的死剩种,是苟延残喘的脏东西,是臭虫。」 奥斯曼狄斯嘴角翘起: 「你能感知到挺多的嘛……」 他转向陈宴,独眼里释放着摄人的目光: 「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鬐 陈宴虽然有些恐慌,但也蠢蠢欲动: 「你要帮我看着。」 奥斯曼狄斯郑重点头: 「我和你一起看。」 斯沃姆感觉到一阵头疼,他现在能够理解科长当年遇到危险时不想让他上前帮忙的心态了。 可他并没有理由阻止陈宴——阻止自己的长官对异常生物进行调查——调查异常生物造成的异常现象,本就是异常生物调查局每一个科员的天职。 陈宴走向破碎的石门,心中掠过关于「克莱恩之前带走的第十八月从这间实验室带走了什么怪物?」的疑问,将手 放在破损的石门之上。鬐 下一刻—— 无数混乱低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当一片混沌黑暗在陈宴面前展开,窒息感接踵而至。 「这是哪里?」 陈宴看着面前粘稠的黑暗,感受着周边的寒冷,整个人不知所措。 好在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很快出现了,整个粘稠的黑暗世界不再充斥恐惧: 「这里是某一片尚未沉降进入【荒野】的深海……是【深海时代】的失落碎片!鬐 妈的,刚刚那半张脸竟然是深海时代的遗民吗……」 陈宴尝试着在脑海里用意识和奥斯曼狄斯沟通: 「你是说,y区这间实验室里的石门,是深海时代的遗物?」 他脑海里回响起奥斯曼狄斯略显犹豫的语气: 「不能确定,得再看看,我也不知道深海时代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没经历过那个时代。」 奥斯曼狄斯又快速补充道: 「你应该能够做到延伸通感,但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什么东西要沟通你,必须立刻切断通感。」鬐 黑暗带来的恐慌几乎将陈宴淹没了,所以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继续前进了。」 奥斯曼狄斯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我是没啥问题,看不看都一样,反正第十八月已经离开了,我知道威廉大师带走了一些深海时代死剩种就够了。」 他话锋一转: 「反倒是你——我以前不知道从哪听说过,泰达尼奥斯在冰川世代之前还不是那副完全没救的样子,而泰达尼奥斯的起源正是深海时代——你确定你不再在这里继续看看了?」 愿望……这里有拯救愿望的办法?鬐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 「我注意到你用了两个不同的名词……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18章 堕入深海 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深海【时代】,是正儿八经的一整个时代,一整个断层的文明。 冰川【世代】,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文明时代,因为冰川【世代】的文明构成是复杂的,是既包含过去,也包含现在,甚至包含未来的——冰川世代存在的文明横跨了许多岁月,有些直到现在都还未消亡。 所以,我们只说“一些事物属于冰川世代”,而不称呼冰川世代是一个【时代】。 【时代】代表着某个时间。 【世代】代表着某一群特殊的群体。 很多人会搞不清楚两者的区别,但接触到当年那艘科考船的人肯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那是能够证明【冰川世代】存在的唯一证据。’ 陈宴立刻明白,愿望的本体,也就是那只巨大的白色恶虎型畸兽,其种族存在的时间周期很长,横跨的【时代】级别文明也很多,甚至直到现在,都能够在现代文明的角落里现身。 所以,愿望是冰川世代的生命体,但也同样诞生于深海时代。 奥斯曼狄斯还在解释着,意识之间的信号传输几乎和电信号一样的速度: ‘任何物种都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厉害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泰达尼奥斯,它不是一开始就是那个凶恶到自我毁灭的样子的,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泰达尼奥斯,这个音调曾被某个文明称之为【太阳神】。 它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对它的进化进行了干扰——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也或者是某种现象,促成了它那些凶猛可怕又可怜的性状的出现。 如果你能在深海时代找到泰达尼奥斯的【起源状态】,和现今的泰达尼奥斯进行对比,说不定就能知道它身上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要注意,只是说不定而已,泰达尼奥斯这种东西的演变周期太过漫长,作为【冰川世代】的众多长寿死剩种之一,泰达尼奥斯的种族生命周期是以文明进程为单位计算的。 所以,即便你冒险对这个世界进行探索,或许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陈宴问道: ‘风险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用十分保守的话术答道: ‘据我所知道并确认了真实性的记载,深海时代最大的危险来自某种退化了的人类—— 当火焰熄灭之后,海洋淹没大地,人类为了适应环境而做出了适应性进化,他们重新走入海中,并演变出了独特的、以适应文明退化的新文明形态。 由于太过残酷和血腥,记载中通常称这一过程为堕化。 发生了堕化的人,被称为【堕化者】。’ ‘由于深海时代太过绝望,身处其中的【堕化者】通常会寻求信仰,这些信仰大多和欲望相关,而完全和美好沾不上边。 一些你难以想象的邪神应运而生。’ 为了让陈宴明白,奥斯曼狄斯决定告诉他一些早已被掩埋在尘埃中的真相。 奥斯曼狄斯低沉的声音回响在陈宴脑海中,如同在念诵着一首来自远古的祈祷诗: ‘闷死在海湾仓库集装箱下游魂的吟唱声汇聚成为潮汐,为恐惧加冕; 溺亡于山巅的雾霭用脊椎骨蘸着血浆,为渴望谱写赞美诗; 被遗忘者亦将自身遗忘,他们遗忘了世界,世界也遗忘了他们,于是荒芜开始蔓延,一切陷入腐朽; 当创世的火炉中不再存在火星,灰烬中的余火亦完全熄灭。 黑暗不知要持续多久。 不可一世的战神穿着黑色的碎花百褶裙,祂在海面之上的舞蹈引来了卑微生命的注视,生命们祈祷着:神啊,神啊,你何时能与我们同在? 战神说:你们曾经信奉于我,你们曾经崇拜于我,可当往日不再,我亦如你们一般卑微求生,也罢,我生于你们,理当终结于你们。 昔日的神明在深邃的黑暗中将自身化作圣餐,祂们的信徒得以延续那终将结束的苟延残喘。 生者不顾一切,生者为血肉疯狂,生者由人退化成为野兽。 黑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海面之下的疯狂如潮汐一般永不停歇,为求生而日渐疯狂的生命如同这日渐疯狂的世界一般将自己推向灭亡。 最后一间安全屋也被疯狂摧毁,无人能够藏匿,亦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黑暗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在凋亡,只有荒芜依旧。 荒芜在海水中蔓延。 人们不知还要等待多久。 黑暗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 歌谣一般的吟唱几乎让陈宴克制不住内心恐惧丛生,可他明明知道,那只简简单单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诗文而已,诗文本身怎么可能让人恐惧以至绝望呢? 我总不至于对一首诗本身产生通感! 陈宴恶狠狠的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奥斯曼狄斯像是知道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便说明道: ‘所以,如果你决定前进,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了某些【堕化者】……看起来像人,或看起来不像人的【堕化者】,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暂且不要相信,也不要和他们做过多的接触。’ ‘接触很危险,【堕化者】通常是瞎子,所以知觉很敏锐,能够感知到电波信号的也不在少数,你的通感已经通过【石门】进入到了这一片尚未完全沉降进入【荒野】的深海时代碎片’ 片刻的沉默之后,陈宴用带着恐惧的坚定声音向奥斯曼狄斯传递了意识: ‘我现在往前走一些,你帮我看好脚下的路。’ 奥斯曼狄斯做出了回应,但陈宴有些听不懂,他注视着面前完全无法视物的无垠深海,在一切寂静连同恐惧降临的时刻,意识中回想起的话语成了唯一温暖的火焰。 ‘你只管大胆的往前走,别回头。’ …… …… 此时此刻,z区,机械蜂巢最顶端,大瞭望台。 大瞭望台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够对整个戴斯岛一览无余,从最南边的港口到最北边的山林地带,一切风景尽收眼底。 作为机械蜂巢最壮观的部分,大瞭望台是z区官员的专属放风区域,他们在这里抽烟、聊天、喝酒,甚至在下班之后来到这里做一些更快乐的事。 克莱恩·贾斯特斯站在大瞭望台上,抬头注视着大瞭望台上方,环绕着整个z区的巨大光环,看着这如神迹一般耸立于人类文明城市之上的巨大科技造物,瞳孔不自觉开始扩散。 这东西有个听起来就很唬人的名字: 【统御之环】。 他控制着自己的瞳孔,使其不再继续扩散。 自从成为北局的执行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 克莱恩知道,失控每一天都在快速积累着,这幅看似健康且任何数据都不能再完美的身躯日渐臃肿不堪,可能在某个时刻就会彻底崩溃,沦为一滩堕化的血肉。 如果这具身体彻底崩溃,北局必定会进行回收,因为成本摆在那里,【执行人】这种怪物的超低产量意味着他们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北局会对执行人进行回收,也有能力对执行人进行回收,以皇室本身作为背书的势力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离奇怪诞的手段,包括不遗留任何痕迹的情况下回收一具暴走的生化人僵尸这件事。 就这具身体本身而言,恐怕最感兴趣的不仅仅是皇室而已,届时…… 巨大的统御之环放射出的光芒再次吸引了克莱恩的目光,他忍不住再次回想起这神迹的来历——由斯达沃重工于月亮之上发现的文明遗迹,在人工智能技术下尽可能还原的造物。 威廉·马斯特曾在短暂的会晤中告诉他,统御之环其实是一种很邪恶的东西,这东西保证了一些事物永远不会被改变,也保证了某些人得以拥有“不变”的能力。 克莱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当仔细询问的时候,他却又闭口不言了。 克莱恩无法逼问,也不能对威廉·马斯特采取什么特殊手段,因为对方的级别很高——作为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调查长,威廉·马斯特已经脱离了普通打工仔的身份,是被皇帝亲自任命的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高级行政长官,拥有对全帝国异常生物调查局下属调查员的绝大部分管理权限、一部分战备物资的调用权限,和对【执行人】的一小部分操作权限。 克莱恩知道,对【执行人】的一小部分操作权限其实并非来自他本身的地位,而是来自他血脉中与生自来的身份——马斯特家族即便已经衰落,也依然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旁支,私底下见了皇帝照样是要用辈分称呼的。 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之一,就是血脉。 在克莱恩如今的行动中,威廉·马斯特不仅仅是最重要的辅助人员,还是监视者。 他会确保克莱恩将一切顺利进行下去,并在发生问题的时候进行及时矫正。 根据克莱恩之前和威廉·马斯特的接触,他感觉威廉·马斯特虽然是个工作狂,但对目前机械蜂巢的工作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在某些时候——在上次视察【对月轨道矩阵】发射场部分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他感觉威廉·马斯特对【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毫不感兴趣,仅仅是在做一件“应该做好的工作”而已。 他不知道威廉·马斯特到底要干什么。 作为北局【执行人】而被强行写在脑中的“职业操守”让他无法继续探索下去。 克莱恩无序游曳的神思很快被某个不和谐的声音揪了回来。 “长官?长官!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克莱恩把目光从统御之环上收回,看向面前满脸谄媚的亚裔中年人,用很镇定的语气说道: “免税店的口子不能开,我给你开了免税权限,以后别人来找我,我也要给别人开,如此一来就乱了套,所以这件事没得商量。” 面前身高1米7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绅士服,打着一只亮色蓝领带,戴着黑色绅士帽,双手抱拳,面色谄媚的亚裔中年人,名叫韩猖。 韩猖虽是亚裔,但并非来自天神州,而来自天神州南边的某个岛屿。 他虽然长着一张亚裔的脸,但皮肤黝黑,气质猥琐,连头发丝的夹缝里都透着一股谄媚。 克莱恩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他的经历: 在帝国还未开放岛链的时候,韩猖就已经来到了戴斯岛,并花费一个月时间打通了某样农产品硬通货的售卖渠道,甚至在同一时间建立了短途运输线路。 靠着这“纯粹的生意”,在岛链开放之后,韩猖成为了机械蜂巢g区的著名房地产商,g区有十分之一蜂房的房产证上都写着他的名字。 仅仅是依靠收租,这人已经富的不可思议。 可他并不知足,前些日子不知道打通了谁的门道,付出了何种代价,拿到了z区发给一些特殊商人的入场券,来到了这里—— 机械蜂巢的核心大脑,并得以达到最终的一步—— 找到克莱恩这个最高税务长官,试图说服克莱恩,允许他在g区建立一条免税街,对某些特殊商品进行税务免除。 站在大瞭望台上,韩猖的注意力虽然集中在克莱恩身上,但眼神总是忍不住飘向下方——从大瞭望台上不仅仅能够看到戴斯岛的全貌,还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在今天这样无风的晴朗天气里,远处的岛屿排列成行,就像是点缀在海面上的成排珍珠。 这就是权力的感觉吗…… 韩猖强行把思绪收回,对克莱恩说道: “其实您知道,机械蜂巢现在很多东西都无法从帝国进购,所以一些行业发展的很慢,尤其是某些轻重工业中的细分行业。” 韩猖小心谨慎的选择着自己的说辞,好让自己的目的看起来足够单纯、正义和合理。 “这是帝国对岛链的限制,因为帝国虽然已经四分五裂,但依然很害怕再出现一个北方联邦这种体量的国中之国。” 克莱恩回应道: “这样的说法并不能站住脚,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巅峰科技造物的【对月轨道矩阵】已经能够证明一切——帝国是看重岛链并将其视为重心的。” 第819章 韩猖和人们各自的“生意” 克莱恩知道,【对月轨道矩阵】在岛链的出现完全是因帝国内部政客之间的苟且和拉扯造成的,和“帝国的信任和部署”半个便士关系都没有,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拒绝韩猖而找来的冠冕堂皇的说辞。 韩猖知道克莱恩在找借口拒绝他,所以并未放弃尝试,他今天来不是一定要说服克莱恩,但最起码要亮出自己的筹码。 “我在帝国那边也有一些朋友……经商的朋友,他们对岛链现在的情况也很惋惜,想要为建设这个社会出一份力,他们一个经营着一座硅矿,一个拥有两条完整的集成化小微型电子拼装流水线,一个正在做北方联邦计算机硬件的外包制造。” 克莱恩没说话。 如果他的心尚且还未冰冷,或许已经心动了。 韩猖所说的三个产业,都是机械蜂巢没有的产业。 在克莱恩的认知里,一旦帝国决定开放机械蜂巢第二阶段的商业许可,大批量相关产品的涌入必定会对机械蜂巢内部的金融资本进行一波收割,在控制机械蜂巢内部的资本力量之后,帝国那边只输出产品和金融资本,但不输出技术。 一旦那样的情况发生,机械蜂巢将会彻底沦为一座巨大的生产拼装车间,而永远和一些核心技术失去联系。 一旦那样的情况发生,帝国会像对亚楠市所做的那样,化身吸血鬼,榨取每一滴新鲜血液。 作为机械蜂巢的官员,克莱恩也将会因此失去基于机械蜂巢产业独特性的大部分权力,仅仅是作为一名工具人而继续在此工作罢了 现如今机械蜂巢高层看似风平浪静的现状,是帝国内部经过了复杂的zz斗争而出现的结果,有北方联邦这个“严重zz失误的产物”在前,帝国以北方联邦为鉴,在建设岛链时小心了很多,具体体现在某些特殊的“微操”上面—— 岛链各个部门官员的布置,每个官员链接的势力,每个势力根据手中砝码能够在岛链得到的利益,以及这些利益最终应该输送给谁。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帝国不会重蹈北方联邦独立事件的覆辙,而北方联邦也不会任由帝国拥有一块远超过自身力量的飞地,基于各种纽带的权利渗透因此发生在帝国和北方联邦高层之间,并逐渐向下蔓延,直到各方买定离手之后,成就了机械蜂巢z区各个部长、代理人,以及戴斯岛总督的人选。 ——当然,这些都不是克莱恩关注的重点。 克莱恩关注的重点,是这件事不对。 【架空机械蜂巢】本身是不对的,克莱恩认为,一旦那样的情况发生,机械蜂巢内部的商业环境会持续不断恶化,就像是亚楠市曾经发生过的一般,民众的不满终有一日会积累到社会不可承受的地步——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并在亚楠市上演过一遍,并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灾祸。 克莱恩不排斥死亡,但也不喜欢死亡。 况且,既然能让大多数人好好活着,为什么要让人就那么毫无选择的被逼死呢? 机械蜂巢内部争权夺利严重,帝国的贵族们也将争权夺利看成是一种艺术并甘之若饴,他们认为争权夺利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艺术之一,早在原始人类毳毛饮血的群居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并由他们这些“后人”不断发展壮大。 克莱恩不喜欢。 克莱恩只想做自己认为正义的事。 “免税店的事情不可能。” 克莱恩再次强调。 这一次,韩猖几乎忍不住要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花费了寻常商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传说中“面冷心善”的税务官而已,他知道这位税务官大人或许是机械蜂巢内唯一真心想要为人们做点什么的官员,所以才抱着希望要来见他。 当然,韩猖本身只是为了赚钱罢了,钱这东西是怎么都不够的。 可是,想赚钱是真的,能为机械蜂巢解燃眉之急也是真的。 韩猖明白这一点,韩猖明白克莱恩·贾斯特斯大人也一定明白这一点,可他为什么不同意呢? 当下能够抢先一步获取先机的办法,就只有通过免税店输送原材料和产业技术这一种途径了! 至于其他途径,韩猖也想过,但都没有免税店靠谱,因为免税店是很独特的,在政策层面属于“特赦”的一种,能把正常规则不允许的“违禁品”搞进机械蜂巢,而其他所有办法都是极其麻烦的,不如免税店来得快捷,也来的安全。 除了说服克莱恩之外,韩猖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来之前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讲不通,因为实打实的利益在那摆着,任何一个正常人——包括克莱恩·贾斯特斯在内的正常人,都会接受这个有着重大利益的建议。 事实超出了韩猖的预料,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慌了神。 就在韩猖绞尽脑汁也不知所措时,克莱恩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我听说你和黎守诚关系不错。” 韩猖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出于顶级投机商的本能,他下意识想到领带帮的产业,脑门上当时就有冷汗沁出来了。 领带帮做的那些烂事,要是放在帝国,早就集体枪杀了好几百回了,他们至今依然能够在戴斯岛活蹦乱跳,日进斗金,甚至生意愈发兴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克莱恩的身份,韩猖瞳孔巨震,再也顾不得什么姿态,为了避免致命的误解,他慌忙解释道: “您知道,我们这些没什么势力的小商人,但凡要在岛上做生意,绕不过他们那些人的嘛! 我和他也只是生意上接触过罢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我肯定要跟他和气一点嘛!” 他用坚决的语气说道: “至于生意之外,私底下的交情,那是一丁点都没有的!” 克莱恩点了点头: “没有就好。” 韩猖刚刚松了口气,就因为克莱恩下一句话而再次紧张起来: “黎守诚曾经是火药店的附庸,前些日子火药店暴雷,旗下喽啰树倒猢狲散之后,其中有个管房产的堂主跟你走的挺近。” 韩猖心中大急,这事情他做的隐秘,别说外人了,即便自己人都没几个知道的,究竟是谁告诉他的? 在克莱恩锋利的目光下,韩猖内心的慌乱几乎要爆发出来,谎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断断续续道: “我当时昏了头,睡了人家的姑娘……姑娘有了身孕,我想着总不能毁了肚子里的孩子吧,就让姑娘待在我身边了……之后有生意上的合作纯属巧合,我睡姑娘之前根本不知道她哥哥是火药店里的人!” 这番完全不像是逐利商人能说出的话,竟然九分是真,着实让克莱恩也愣了一愣。 克莱恩很快再次确定,根据【执行人】的知觉,韩猖这番话是真——他是真的这么想过,所以才能说出这番话的。 韩猖这个人…… 不能说是面厚心善,只能说是良心未泯。 克莱恩心想,也或许可以给韩猖一个机会。 于是他继续敲打: “你知道黎守诚干过什么吗,就敢跟他做生意。” 韩猖抹了把汗,继续用那副十二万分诚恳的姿态解释道: “我后来才知道他背景不干净……但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啊! 当时我通过火药店堂口引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有正经身份的房地产商人。 大家都知道他有黑帮背景,但也都知道他对底下的人很公道,要是有人混不下去了去找他,他也会想办法给人找工作——他在外面名声不好,但在当地的名声其实很不错的! 自从岛链开放,机械蜂巢物流中心官方完全放开自由贸易,工蜂撤出片区治安所,对机械蜂巢下面这一二十层置之不管之后,他就成了c-17区和周边几个片域实质意义上的话事人。 当地住时间长点的人,有什么事情都是找他的,人们也乐意找他,他肯帮忙,面子也大,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那个时候的黎守诚,仅仅是有些恶名罢了,大家都听说过他的手段,但也只是听说罢了,从没人见过他扯人领带的!” 克莱恩看了他一眼。 韩猖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正道: “大家都说他仅仅是有些恶名,但对人很不错,做事公道,也肯替人出头…… 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都是这样,那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我从不敢深交,在之后的地产交易中也仅仅维持着商业上的伙伴而已。” 克莱恩用什么都听不出来的语气问道: “当初你跟他做生意的时候,他手里那些房产是哪里来的。” 韩猖敏锐的从这句听起来普普通通的话里嗅出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味,他额头上克制不住的沁出更多冷汗,眼神不经意间向四周漂移,磕磕绊绊说道: “听说是原来火药店的法拍地……” 克莱恩不依不饶: “我是说领带帮很早就有自己的陀地,不是吃火药店尸体来的那部分,是在戴斯岛大拓荒时代就有的陀地,那时候黎守诚还是个老实的码头工人,为什么就那么随随便便摇了旗,一夜之间就成了心狠手辣的帮派首领呢。” 韩猖苦着脸: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克莱恩像是没注意到他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说道: “你既然能找到我,说明你至少明白,即便在机械蜂巢这个完全自由的市场,金钱也无法决定一切——决定一切的始终是权力。” 韩猖脸上硬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点头称是。 韩猖很恐慌,因为在他行商的生涯中,从未有任何一个高级长官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尤其是帝国白皮—— 白皮是最贪婪的,也是最在乎声誉的,他们自诩贵族,保持着所谓的“贵族风范”,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在不明示的情况下让人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而不是如面前一般把目的挂在脸上。 韩猖不懂,因此恐慌,他意识到面前这个传说中最“正经”的官员或许和传说中一丁点都不一样。 克莱恩的话语继续给着压力: “你也一定明白,想要和权力中心产生关系,至少要有一张入场券才行。” “等你把黎守诚当初的购房合同……或是契约之类的东西,拍下照片,交给我,也或者从其他方面找到黎守诚当初起家的原因,我们再来聊免税店的事情。” 克莱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 “到了那时,想必韩先生能够和机械蜂巢有一个愉快的合作。” 克莱恩离开了,只剩韩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克莱恩向前走着,回忆起韩娼的履历,确认自己的方式没有错—— 韩猖的起家并非偶然,来自天神州南方的背景并不足以提供给他能够在帝国混迹发家的视野,韩猖能够赚到钱并成为某个片区的巨富,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至于指点他的人是谁…… 负责第一岛链农业系统的官员是最有可能的,即便岛链上的第一产业并不发达,但农业依然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在拓荒团的时代已经有所布局——负责农业系统的专员熟悉整个布局流程以及接下来的政策走向。 如今,机械蜂巢除了速食食品之外的粮食,有一大半都靠北方联邦输送,而韩猖就是依靠短途运输的便利性和行业红利发的第一笔财。 克莱恩判定,当初把机械蜂巢急需农产品这个消息告诉韩猖的,是机械蜂巢z区里的某人。 他一边思考着关于韩猖的事,一边通过和大瞭望台连接的玻璃栈桥。 很快,他通过玻璃栈桥,离开统御之环光芒覆盖的区域,走入z区的办公区。 他并未前往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z区最东南边的会议室。 会议室面积不大,中央摆着的一方圆桌只能供十多人落座罢了,但如今即便已经到了开会的时候,圆桌旁坐着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本章完) 第820章 台上台下 克莱恩目光扫视全场。 首座上嘴里叼着雪茄的油腻中年男人是戴斯岛如今的总督,也是如今物流中心的最高行政长官,名为费尔南多·d·麦哲伦。 费尔南多的成名之战,是在很多年前卧底海盗老巢,并用汽油弹炸毁海盗主舰,导致了北方联邦“海盗讨伐战争”中一场关键性战役的胜利。 有意思的是,费尔南多的传奇在炸毁海盗主舰之后戛然而止。 从那之后的十几年里,关于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花边新闻和各种丑闻没有断过,他甚至在这个人生阶段也打出了自己的成名一战——他因为喝霸王酒,而被酒保拿狼牙棒逼着在雪地里拉着野狗跳兔子舞。 好事者拍下的照片隔日就登上了各大城市各大日报的头版头条,费尔南多·d·麦哲伦一战成名,获得了比他当年炸海盗主舰还高的知名度。 从那之后,费尔南多成了整个帝国贵族群体眼中的小丑。 除了北局这种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密探机构之外,没人知道费尔南多的一切堕落实际上是因为背后靠山的失势—— 费尔南多·d·麦哲伦从10岁时就进入帝都王庭服役,在后来长达多年的时间里都是皇后的侍从,虽然在进入青春期之后才被调离皇后身边,但依然负责有皇宫的一部分保卫工作。 后来,威廉·亚当斯用一个吻把皇帝绿了,皇后因此失宠,费尔南多也因为帝都紧张的形势而被遣返家中,从此“消沉堕落”——不过是为了自保而自污的手段罢了。 而现在,费尔南多·d·麦哲伦被重新启用,且一经启用就坐到了戴斯岛总督的位置,这不由让人联想到他背后势力的运作。 至于到底是北方联邦的麦哲伦家族在使劲,还是帝都皇宫里的某位大人在想办法,寻常人就不得而知了。 麦哲伦家族虽然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贵族,但也算是帝国国境线内历史传承比较久远的那一种,漫长的家族延续和贵族之间世代的通婚让麦哲伦家族拥有庞大的关系网,至于这张关系网上的节点到底链接到帝国的哪个部分,又能链接到天空之下多高的位置,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克莱恩拥有北局的情报,对麦哲伦家族有一定的了解,但由于北局成立的时间不长,和总署之间没有建立完全相通的情报网络,克莱恩拿到的麦哲伦家族档案并不详尽,因此对费尔南多·d·麦哲伦背后的势力也并不十分清楚,只大致知道麦哲伦家族几个出名的人物罢了。 按照克莱恩的认知,费尔南多·d·麦哲伦现在挂着“总督”的身份,放在陆地上至少是个议会党魁的档次,但比党魁能够接触的权力要大。 因为第一岛链幅员辽阔,能够对戴斯岛造成很大影响,就意味着能够对第一岛链上无数资源调配的权力造成影响,也意味着能够对上亿级别金融市场的流通权和千万级别人口的生存权造成影响。 虽然受到帝国的远程控制,每个岛链的总督(也即每个岛链主岛的总督)对圣歌团大团长直接负责,但作为“总督”这一行政单位本身,费尔南多·d·麦哲伦依然拥有很大一部分自治权。 “嗯,那个克莱恩,你怎么这么慢!” 油光满面的费尔南多语气不善骂骂咧咧,但克莱恩知道他实际上并无恶意。 同为这间会议室里少数的“降临派”,如果费尔南多和克莱恩走得太近,就会引起其他人的警惕——他们两个本身就已经是被标识为“降临派”的“同党”,如果太过亲近甚至抱团,其他人就要采取台面之上或者之下的手段以应对这样的情况了。 政客是嗅觉最灵敏的人类,未雨绸缪是他们的生物本能,趋利避害刻在他们的潜意识里。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作为总督的费尔南多·d·麦哲伦如果不和掌握税收权力的克莱恩·贾斯特斯保持着正常的同事关系,地位就会变得不那么稳固,所以费尔南多虽然嘴上不积德,但在实际工作中始终保持着对克莱恩的尊重。 克莱恩明确的了解这一点,所以面对费尔南多的“挑衅”和“质问”,克莱恩仅仅是回答道: “见了个商人,聊了几句。” 克莱恩不咸不淡的回答着,颇有些“我不想理会你”的意味——当然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费尔南多咕咕哝哝的抱怨道: “跟那些杂碎废jb什么话,一群偷奸耍滑的狗东西,只会搅乱市场,要不是还得靠他们运吃的用的玩的进来,我早把他们全丢进海里喂鱼!” 克莱恩没有接话。 两人始终保持着这种淡漠的上下级关系,并从未有所僭越,这是这间会议室里其他大人物们少数的安全感之一。 克莱恩落座之后,费尔南多·d·麦哲伦清了清嗓子,打着浓重的官腔,用十分油腻的“帝都美言”腔调说道: “好,今天的会议主题,是戴斯岛第二阶段的开放。” 这句话已经在之前的每一次会议上说过很多遍,以至于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到没什么反应了。 他斜着眼睛扫视过圆桌上的每一个人,说道: “之前来自大团长拟定的文件,我已经发给了大家,想必大家都已经看过了。 咱们人不多,所以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直接说了。” 圆桌上除了克莱恩之外的其他人就像是商量好了,很快有人说出了相当详细的问题和意见: “我认为现在还不是开放岛链的时候。 我们至少还需要完善反倾销法案,帝国比岛链提前进入工业化三十年时间,大多数产业已经很成熟了,现阶段那些不允许直接贩卖的产品一旦在第一岛链上开放销售,岛链本土的相似类型产业立刻就要死绝,连根都要被烧的不剩了。” 这人看了一眼其他人: “到时候产业不被大家控制,而被帝国本土的资本控制,想拉个投资都要低下头做人,我认为这样实在不好。” 克莱恩知道,这人的家族在岛链进行了原始产业链投资,在第二产业倾注了整个家族的心血,几乎孤注一掷,并通过自己所在位置的权力为那些产业大开绿灯。 所以,他这番话,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家族考虑罢了。 第二个人说道: “我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对。 帝国本土资本不注入,不用那些已经成熟的运营机制带着岛链上的产业往前走,仅仅只依靠岛链上的初级资本自己发育,要多久才能成长到帝国本土金融资本那样的级别呢? 而且,我认为,岛链的资本和帝国的资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大义凛然”引来同事们的一阵嗤笑。 谁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他像是脸皮很厚,完全不在乎,连神态都没有变化。 他诉说着自己的观点,贩卖着自己的观点: “无论是哪里的资本,只要想让它按照咱们的计划来,都是很困难的—— 就像是威廉·亚当斯集团,当初我们的融资部门惦着脸去求人家来投资第三产业,想把威廉·亚当斯集团那套成熟的第三产业运营维护机制在岛链复刻一遍,可人家根本就不同意。 仅仅只能赚钱的第三产业,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级别的资本,根本就看不上。 而对于岛链上孱弱的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而言,类似于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形式的财团还有很多——或许财力和影响力比不上,但掌握的核心技术和细分领域是岛链上的产业资本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而这些资本,他们要的是社会形成的基础——高科技含量的第二产业,是能够制造出航天飞船的高端轻重工业,是能够颠覆人类社会交流的精密电子制造业,是能够改变人类基础社会构造的科技化民生行业。 他们要进入的,是社会的命脉。” 其他人没有说话,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在某些情况下,说动这世上最强大的投机商进行最有价值、回报率最高的投资,是这世上最困难的事情之一。 “当初威廉·亚当斯集团没进得来第一岛链,往后面的岛链去了,这是我们的损失——大家现在也看见了,和本土企业相比,机械蜂巢基本上就仅仅是一个大中转站而已,一个能打的产业资本都没有!” “不如尽快开始机械蜂巢的第二阶段建设,让帝国本土的大资本进来,丰富产业链,带着我们往前走,这样对谁都好。” 这人喝了口水,不急不缓的说道: “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体量的资本……你能挡住他一阵子,还能挡住他一辈子吗? 咱们在使劲,他们也在使劲呐! 上次咱们想方设法把他们挡在了外面,他们下次就要想办法让我们求着他们回来了,而这种情况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咱们需要人家的金融和技术支持。 所以,依我看,他们迟早要进入戴斯岛,也迟早要用金融手段掌握第一岛链经济命脉的,就像是他们曾今在帝国本土所做的那般—— 连大团长都默认了他们的行为,咱们还抵抗个什么劲?咱们也没那能耐啊!” 他的观点明显被某些官员不喜,于是争执发生了。 好在这样的讨论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大人物们的争执并没有太激烈,保持在不会撕破脸皮的程度。 克莱恩没说话,因为他知道,他们所说的观点都不仅仅是观点本身那么简单,主张进入第二阶段者或许是某强势本土资本的隐藏代理人,主张继续保持现阶段政策者或许是还没培养起自己的企业,他们抱着“绝不能让本土资本把竞争压力一下子拉大导致发展红利消失”的心态,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据理力争”。 事情很快超出了克莱恩的判断范围——这场争执在十分钟后变成了骂街! 这些身穿名贵材质衣物,平时行为举止高雅的大贵族们像是完全变成了街边的混蛋和地痞,互相用最恶毒的短语骂着最不堪入耳的脏话。 克莱恩看着发生在圆桌周围这奇特的一幕,心中忽然有所明悟: 代表各种不同利益立场的官员们的背后势力已经快要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如今反应的强烈程度代表着他们背后势力冲突的激烈程度。 “停停停!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结束这紧张又热烈气氛的是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一声怒吼——便如同之前十数次会议中他所做的一般。 “都他妈看看你们是什么他妈的样子!一个个整天自诩体面人,高雅的绅士,顶了天的大贵族大商人!见了贵妇就要单膝跪地吻她们手背的文明人!就他妈是这么他妈个德行?!” 争执中的大人物们不约而同的在他发出叫骂声的一瞬间安静下来,并在安静的同时落座,因争吵而红了的脖子也在这一瞬间不再红润,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不再狰狞。 表面上的争执只是必须表达的态度,诉说自己的观点也并非为了讨论,而仅仅是要表明自己背后所代表利益团体的立场。 所有人都知道,岛链的未来早已注定了,这场会议的唯一意义,仅仅只是自己身后的人向其他人身后的人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于是他们仿佛无事发生。 只留下愤怒的费尔南多·d·麦哲伦原地愤怒无法发泄。 终于,一个声音出现,缓解了费尔南多的愤怒和尴尬。 “我们可以扶持一些第一岛链本土的资本——这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了的事。” 克莱恩抬起头,看向声音来处。 说话的人一眼看去是正儿八经的帝国鲁克人土著,而并非岛链出生的多民族混血儿。 和在座大多数人的西装革履不同,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轻装多功能作战衣,戴着黑色贝雷帽,两鬓斑白,面容粗犷,眼神沧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世事的睿智年迈老者。 只有和他相识的人才会知道,他今年不过才四十多岁,正是人生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本章完) 第821章 巴尔·达克罗德 他叫巴尔·达克罗德,曾经是戴斯岛拓荒团的团长。 巴尔在降临派官员拿着大团长的手谕开启物流中心之后退居二线,如今负责着机械蜂巢那几乎等同于不存在的安保力量和几乎从未在民众面前露过面的警务部门。 巴尔是克莱恩在整个物流中心高层唯一看不明白的人。 克莱恩的确得到了关于巴尔在帝国本土的过往,那些资料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巴尔·达克罗德是个平凡的人”这一事实。 而这一事实和他看到的现状大相径庭—— 面前这个名为巴尔·达克罗德的男人,在接到北方联邦的命令来到岛链之后,仅仅带领着一支二十人规模的火枪小队,深入蛮荒时代的戴斯岛,剿灭盘踞在戴斯岛上的十多支不同势力的海盗; 杀光常年占据了洋流优势位置的黑商; 炸掉了岛屿中央深入地底上百米的野兽巢穴; 强行使岛上的大多数土著民族归化帝国; 把岛屿北边掌握了奇异神秘力量的食人族,杀的只剩下几个逃窜到死亡火山硫酸林附近的死剩种。 仅从纸面很难看出这些事件的惊险,好在克莱恩获取信息的途径并不仅仅是官方的纸面文件。 所以他知道做到这些事情有多难,更知道在完成这一系列事件之后还能安安稳稳坐在机械蜂巢z区有多么不容易——后者恐怕比前者还要难上一些,因为根本无法通过努力达到。 克莱恩拿自己为模型做过预测,即便有了【执行人】的能力,在北局的帮助下,在婓尔·贝萨流士动用他链接至帝都那根线的努力下,克莱恩也无法在几年之内就做到巴尔·达克罗德所做的一切。 可巴尔·达克罗德明明是个凡人。 一丁点灵感力量都没有掌握的凡人。 费尔南多·d·麦哲伦在极少数和克莱恩之间的聊天里提到过,岛上的海盗和海上的海盗是不一样的,人毕竟是活在陆地上的物种,在没了大海的制约之后,踏上岛屿的海盗将一切凶狠和人类原始的兽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费尔南多还十分隐晦的提到,一些海盗从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幸存了下来,现在就生存在机械蜂巢里,即便仅仅是逃兵,也依然是大多数人惹不起的狠角色。 费尔南多显然还知道机械蜂巢内的更多隐秘,但信息是等价的,克莱恩想要知道更多,就必定要拿自己的信息去换,而信息的交换意味着某种合作关系的形成。 合作关系的形成,意味着隐性的同盟出现,事情必定要向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克莱恩认为还没到那个时候。 克莱恩还记得,费尔南多当时跟他吐槽说,巴尔必定不是一直靠着一小支火枪队来打下岛屿的,费尔南多笃定,巴尔必定收编了不少人,不然怎么可能那么猛呢? 费尔南多的暗示很明显,克莱恩后来也多有调查,只是调查结果的可靠性和信息量都不容乐观。 巴尔收编那些人的来历,则相当耐人寻味。 克莱恩知道费尔南多在暗示什么。 戴斯岛在前几十年是一直作为帝国的“流放地”来使用的,陆地上一些被判了无期徒刑甚至更严重罪责的悍匪都被流放到了这座小岛上。 戴斯岛的名字由此而来——deathland,被流放到这座危险的岛屿上,等待囚犯们的就只有日复一日逼近的死亡。 几十年过去,戴斯岛已经数不清埋葬了多少凶人,活下来的则大多数都比死去的更胜一筹,据克莱恩所知,那些悍匪甚至发生了繁衍。 在险象环生岛屿上繁衍出的那些悍匪的后代,比他们的父辈凶狠多了,也给当年接触过戴斯岛的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就是这么一群人,在几年时间拿命往里填,并因此成就了巴尔·达克罗德的“名声”。 火药店——刚刚一周时间过去,这个臭名昭著的名字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即便是脑子比之前“灵光”了很多的克莱恩,也仅仅在看到巴尔·达克罗德的时候才能想起来这个名字。 在巴尔领导的拓荒团开荒戴斯岛的时代,火药店还是一群没有名分的悍匪和兼职海盗——两者本质上并无区别——即便在被巴尔收编之后,这群人也没有得到类似部队番号的代号,仅仅是以“依附于帝国拓荒团的仁人义士”自居。 克莱恩心想,火药店始终没有得到番号,或许是因为巴尔·达克罗德知道这群悍匪以前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所以无论从个人良心方面,还是对上级的交代方面,都无法以官方的文书,为这些背负着永生罪责的流放者申请到清白的身份。 克莱恩还想过,既然巴尔能够使用这群悍匪为自己拓荒,肯定是对他们做过许诺的。 至于什么样的许诺能让他们为之卖命,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除了清白的、被帝国社会承认的、干净的公民身份之外,没什么能让一群负罪的悍匪为之卖命了。 从现在来看,巴尔·达克罗德显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本身也不可能兑现,仅仅是给绝望之人一个虚幻又致命的愿景罢了。 克莱恩私下调查过,岛屿上的帮派大多数都是这么“加入戴斯岛物流中心建设”的——依附于某种权力,加入这种权力对戴斯岛的建设,并成为这种类型权力的共生体——只是他们入伙时不都是找的巴尔·达克罗德。 戴斯岛的开荒进程虽然仅仅持续了几年的时间,但该经历的阶段也都经历过。 从拓荒团横扫蛮荒,到帝国派遣军队扫清周围海域。 从过往客商在岛上陆续建立补给点,到帝国用落户政策吸引世界各地族裔前往戴斯岛安家落户。 从附近岛屿和无法到达帝国的各族裔人群一窝蜂的聚集在戴斯岛上,到机械蜂巢内由于复杂原因而形成的帮派文化。 …… 戴斯岛机械蜂巢的畸形社会环境不是大多数人主观意愿的结果,也和当初帝国对岛链的设计者们的意愿不同,更和如今机械蜂巢z区大人物们想要打造的目标有相当大的差距。 这世界上从没有“完美”、“成熟”甚至是“正常”的制度。 能够在社会中运行的制度,永远是“勉强能维持社会正常运转的制度”。 戴斯岛如今的繁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用钱砸出来的,而是大量资金、人力和暴力武装共同努力的结果。 据克莱恩所知,前两年——也就是机械蜂巢拔地而起那两年,被帝国引流进入戴斯岛的人口日益增多,这些人在进入岛屿之后,大多数因为权力而依附于机械蜂巢某个部门的行政长官——在这方面,商人们和看似商人的帮派们所做的事情和最恶劣的黑帮并无区别。 那时候的戴斯岛内部尚未建立秩序,整个岛内的社会都很混乱,再加上负责机械蜂巢各个部位的长官们都拥有实权,有时难免出现权力代表的利益冲突,各自手底下的帮派彼此之间因此发生火并也并不是很稀奇的事。 帮派混战,本质上是帮派操控者们的权力斗争。 那段混乱的时间持续到一周前。 克莱恩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就在他来到戴斯岛的前一天,机械蜂巢内帮派们之间已经白热化的冲突以龙头帮派【火药店】的覆灭为标志,戛然而止。 克莱恩后来只知道,那一晚死了很多人,不仅仅只有大量的高级别帮派成员,还有戴斯岛物流中心的官员。 随着克莱恩的到来,和后续对这件事的深入调查,克莱恩越发惊奇,因为在火药店覆灭之前,这个依附于巴尔·达克罗德,从戴斯岛拓荒时代伊始就已经存在的超大体量帮派,在整个拓荒过程中扎根戴斯岛机械蜂巢并成为根深蒂固的顶级毒瘤,其地位已经远远凌驾于其他后起帮派之上。 而另一个方面,在所有人眼里,火药店已经成为了物流中心控制机械蜂巢暗面势力的最强手段。 如今火药店没了,可火药店当初做了几十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还在,火药店花费巨额金钱和无数精力维护的关系网还在。 一鲸落万物生,火药店留下的“巨大遗产”让其他帮派食尸而肥,在短短一周多的时间里让整个机械蜂巢的社会暗面呈现出了全新的姿态。 对克莱恩来讲,火药店覆灭造成的后续影响,重要程度还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一个无法被解决的、优先级最高的巨大隐患—— 他认为,在火药店事件中,有一个问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解释的: 掌握着官方武装力量拓荒团,同时掌握着台下戴斯岛最强民间武装力量火药店的巴尔·达克罗德,怎么就放任火药店主要人员被屠戮一空,火药店帮派资产被其他帮派强行继承呢? 克莱恩对比过北局和物流中心官方给出的数据,知道那是怎样一笔财富——无论是从金钱本身,还是帮派势力武装力量的附加值,还是帮派经商渠道能够带来的便利,巴尔·达克罗德都没有理由、且不可能有任何动机,放任火药店被剿灭。 然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克莱恩从这一不可能发生的事件中感知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感觉巴尔·达克罗德一定有大问题。 可无论他怎么调查,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克莱恩回想过往——一周前,自己和费尔南多等帝国官员空降到戴斯岛的时候,从帝国带过来的仅仅只有两只武装小队而已,虽说靠着科技力量而拥有不俗的火力,但完全无法和岛上的武装力量相抗衡—— 不但打不过,而且不能打。 打了就相当于和岛上原本的势力完全对立。 这和他们来戴斯的目的完全相悖。 任谁都知道,克莱恩和费尔南多·d·麦哲伦等几个空降到戴斯岛机械蜂巢的官员,原本就是来侵占拓荒团劳动成果的,他们的降临必然导致戴斯岛本土官员原本的权力被压缩—— 权力就那么多,蛋糕就那么大,多一个人来分,其他人就都要吃少一点。 更何况现在多出来的分蛋糕者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在这样帝国施压,岛内拓荒团原本势力处境岌岌可危之时,作为拓荒团团长的巴尔·达克罗德非但没有站出来和帝国空降来的官员分庭抗礼,反倒先自断一臂,把自己在社会暗处最得力的势力给砍了。 这样的事情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 据克莱恩所知,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上周暴乱的时候,巴尔·达克罗德唯一的女儿死在了庆祝物流中心成立的宴会上——死在了火药店亡命徒的枪口之下! 巴尔·达克罗德搭上了自己奋斗多年拿命换来的“基业”,丢掉了和他称兄道弟的得力帮派,失去了能够和降临派抗衡的一切资本,甚至连女儿都搭进去了。 可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 什么 都没有 得到。 他甚至没有拿这一切当筹码去和代表着帝国的费尔南多·d·麦哲伦谈判! 巴尔·达克罗德到底在做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宴会事件爆发的当时,巴尔·达克罗德甚至连假都没有请,直到现在都始终忙于政务。 不可思议,无法理解,不能接受。 在克莱恩脑海中闪过这段回忆时,面前圆桌上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在巴尔·达克罗德说出“要扶持岛上资本”的时候,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厌恶: “巴尔,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你硬保,岛上的那些帮派杂碎已经全都被我丢进海里喂鱼了,那群下贱的杂种做的恶事足够他们上一千万次绞刑架!” 来自戴斯岛总督的夸张威胁并未让巴尔·达克罗德的语气有所改变,后者如从前一样不厌其烦的耐心解释着: “帮派在特殊的时代承担着特殊的历史责任,卸磨杀驴这种事会引起非常不稳定的变化,我们已经验证过这件事,并得到了一个坏结果。” (本章完) 第822章 无人知晓 他淡定的说着这番话,仿佛岛上的那些帮派和他毫无关系,而后半句则是毫不掩饰的警告和讽刺——机械蜂巢如今被大量的帮派裹挟并被其寄生,全是在座的各位搞出来的麻烦。 圆桌周围的大人们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甚至除了怒视他的费尔南多·d·麦哲伦和始终平静倾听的克莱恩·贾斯特斯之外,连一个看着他的人都没有。 寂静导致了会议室内的气压飞快升高,统御之环金黄色的温暖光芒亦不能将桌面之上的高压消解,可巴尔·达克罗德像是完全没有被这样的气氛影响,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完: “总之,就像我们之前决定剿灭火药店的决定一样,当我们再次做好准备的时候,总督大人就可以随意对剩下的帮派下手。” 他像是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也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前拓荒团防御兵卫指挥官的身份,仅仅是以一个戴斯岛安保部门长官的身份说出了这番符合他身份职能的话。 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不是商量的语气,他淡然的姿态里也没有一丁点商量的态度,这些话更不是商量时才会说的话。 巴尔·达克罗德只是在把一个决定通知给戴斯岛的总督大人,第一岛链名义上的代理人,名副其实的大贵族,帝国安置在岛链的头号走狗,费尔南多·d·麦哲伦。 他凭什么? 克莱恩看向总督大人。 费尔南多·d·麦哲伦紧盯着巴尔,眼神里是毫无遮掩的凶狠和厌恶,戴斯岛上从未有人敢用这种眼神注视巴尔·达克罗德。 克莱恩若有所思。 费尔南多为什么会对巴尔·达克罗德的无礼和傲慢无可奈何呢? 后者明明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基于暴力的权力。 克莱恩意识到,总督大人一定知道一些事…… 那很可能是关于巴尔·达克罗德一切反常行为的背后逻辑! 而此刻,在总督大人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巴尔·达克罗德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无论如何,咱们还是从利弊方面跟上面讲清楚,这个时候开放还是早了些。 能再拖一段时间,就再拖一段时间,对谁都好。” 已经失去了任何势力的巴尔·达克罗德,没有任何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动机,因为他手底下没人,就无法将权力变现——这是圆桌旁人们的共识。 所以,只要放在台面上说出来的事情,巴尔·达克罗德的话语权相当重——和其他人毫无任何利益之争的巴尔·达克罗德是所有人都会争取的关键人物,在一些重大的事件中,巴尔·达克罗德“干干净净”的一票对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当两人之间进行对话的空挡,克莱恩想到,其实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微妙的关系—— 巴尔·达克罗德当初是作为海军去清剿海盗,解放海岛的,他拥有帝国海军的正规军编制,向帝国海军总司令负责。 在机械蜂巢建立之后,他对外公开的军衔已经达到三星上将的级别,放在其他海域就是拥兵自重的军阀,只是帝国岛链的情况特殊一些,导致他没有掌握规模很大的军队。 而戴斯岛的总督大人,费尔南多·d·麦哲伦,无论是依靠祖荫还是依靠钻营投机,现在也算是混到了不高不低的位置,由于皇权被架空,他的直接上级是圣歌团的大团长—— 总督大人的一切行政行为,对圣歌团大团长负责。 帝国虽然近些年由于社会发展的原因出现了大量的联邦(邦国),但政教军合一的体制还在,军队高层的司令官和元帅们全都是圣歌团出身,同样对大团长负责。 从这方面来看,巴尔·达克罗德不但在戴斯岛是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下级,即便在帝国本土的行政体系内,巴尔依然是费尔南多的下级—— 在帝国军队高层开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站在角落里的喽啰,说不定还因为岛链上工作关系的原因,站在角落里临近的位置上。 但在座的其他大人们就不一样了。 由于复杂的zz博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来自整个帝国行政体系的各个角落,他们有些彼此间甚至不属于同一个联邦,在来到岛链之前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仅仅是被安排坐到了一起罢了。 所以,在坐的各位中,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和安保总长巴尔·达克罗德,两人之间的关系,从理论上来说,是最亲近的。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所以两人在明面上表现得势同水火,就是为了让大家放松警惕,让大家知道:【虽然我们理论上关系很近,但我们并不会在处理政务上抱团搞小团体,搞其他人】——这是克莱恩认为正常的zz逻辑关系。 而很明显的,总督大人是位演技派——在被巴尔·达克罗德“下达了命令”之后,费尔南多·d·麦哲伦用失望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圆桌旁的众人,如斗败了的狮子一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就再舔着脸跟上面再讨要几天。” 费尔南多懒洋洋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散会!” 圆桌旁的大人们陆续离开。 在巴尔·达克罗德起身之后,克莱恩也站起来,跟着前者出了会议室。 统御之环的光芒照耀下,大瞭望台玻璃栈道边缘的某条走道上,巴尔·达克罗德停了下来,转过身,静静的用目光等待克莱恩走到他身边。 “达克罗德大人。” 克莱恩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 “实在是失礼了,我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称呼。” 克莱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达克罗德’——darklord这个姓氏如果被视作单词,其词根lord本身就有“大人”的意思,他称呼对方为“达克罗德大人”,听起来就像是“达克大人大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巴尔·达克罗德私下里接触,之前他实在是太忙了,前任税务管理者留下的烂账耗干了他的经历,直到昨天晚上,他才和手底下的办事员们搞定了那堆令人恶心的文件,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出来—— 这是克莱恩脑袋里此时思考的事,他将这些事编造成为记忆,令这些记忆浮在脑海的表面,如果巴尔·达克罗德是一名通感者,就能够直接看到这一段记忆。 克莱恩很快失败了,他并未从巴尔·达克罗德身上感知到任何灵感力量形成的触手。 “叫我巴尔就好。” 巴尔·达克罗德脸上平淡里透露着和善的表情充满了真诚,但克莱恩将这些真诚完全忽略了。 “巴尔大人,我是有一事想要和您请教。” 巴尔·达克罗德驻足倾听。 克莱恩的试探简单直接又有效: “我最近遇到一笔无法核销的资金,是拓荒团防御兵卫在两年前支出的一笔军费,这笔军费记录在册,但并未标注核销商,这意味着这笔军费并不是通过正常渠道购买来的军械。” 巴尔·达克罗德的表情并无变化。 克莱恩仿佛完全不怕得罪对方,用完全直白且没有任何修饰的词句继续说道: “没有核销商,也没有缴税单,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军费的数量和交易双方的姓名,一个是您,另一个是名为【艋舺】的人。” 克莱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艋舺】并不是一个人名。” 巴尔·达克罗德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所谓【艋舺】,在天神州亚裔的说法里,意为【小船聚集】的地方。” 克莱恩很意外,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一种天神州亚裔内部的稀少说法,所以很认真的听着。 巴尔·达克罗德注视着克莱恩的眼睛,语气平缓,完全像是仅仅在解释着一个误会而已: “在机械蜂巢尚未从戴斯岛崛起的时代,到处都是来岛上找机会的人,这些成分复杂的人通常会从如今戴斯岛码头的地方上岸。 那时候岛上没什么基础建设,他们驾驶的小船只能凌乱的聚集在没有高桩的码头上,彼此之间用铁链把船系在一起,这样风浪来的时候就不会被冲走。 也因为岛上房子不多,所以人们白天在码头上干活,晚上就住在各自的船上。 而船只聚集的地方,就被大家称之为【艋岬】。 这个名字到底是谁先喊的,已经无从考证了,只是后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也就那么叫了。 大概有那么两三年的时间——在机械蜂巢建立之前的那两三年时间,逐渐有人以【艋岬】称呼自己,后来甚至有帮派以【艋岬】之名自居。” 克莱恩倒是知道这个,就连亚楠市的帮派们也都一样,用最简单直白的名字来称呼自己,那通常是一条街道或者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单词,这样简单易懂,大部分的文盲帮派人员也得以能够轻易的叫出自己帮派的名字。 “你看到的这笔钱,就是拿来跟艋岬的人购买的枪械。” “当时艋岬内部出现了很恶劣的事,我正忙着岛屿最后部分的解放,没时间也没有人力去管理艋岬内部的争斗。 我需要艋岬的一个帮派剿灭另一个帮派,所以就拿钱给他们买了军械。 事情很完美的解决了,岛屿被成功解放,后来机械蜂巢的建立一路坦途。” 克莱恩听着他近乎“敷衍”的回答,原本准备好的关于“程序正义”和“税务法律规定”的一系列说辞全都说不出口了。 巴尔·达克罗德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除了这一笔之外,我还特批过很多笔开销,拓荒团开拓岛屿的时代太过混乱,不可能每一笔钱都有明确的记载。” “事实是我做的还不错,现在最大的隐患被解决了,剩下的都是小角色,看起来很唬人,但解决起来都很简单。” 他在暗示火药店的覆灭。 克莱恩没有说话。 巴尔·达克罗德伸出手,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 用力不大,但克莱恩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现在,一切都已经解决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放轻松点,克莱恩。” 他说完,转身向大瞭望台另一边走去,那里是向下的电梯。 克莱恩看着他的背影,用不可耳闻的声音低声说道: “那笔钱通过火药店购买来的军械,最终进到了黎守诚的手里,并促成了领带帮的崛起,对不对?” 巴尔·达克罗德并未转身。 他是真的听不到吗? 克莱恩无法确定。 这一刻,克莱恩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预感黎守诚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什么一旦发现,便将致命的关系。 他沉默片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拿起手机,看到手机上有几个陈宴的未接电话。 克莱恩把电话打了回去,很快有人接听: “你……你好……” 嗯? 并不是陈宴。 这声音听起来底气不足的样子。 克莱恩问道: “陈宴呢?” 那个声音用有些紧张的语气回答道: “他在忙……有点危险,不过我正看着他,所以一切都还好。” 克莱恩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 “你是上次和陈宴一起来c-17区那个穿着床单的大块头。” 对方纠正道: “我穿的那是窗帘。” 克莱恩不想再废话: “等陈宴度过危险了,提醒他给我回电话。” 在对方表示肯定之后,克莱恩挂掉了电话。 他在沉默片刻之后,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他并未提及自己的姓名,也没有其他废话: “巴尔·达克罗德身上暂时无法得到有用线索。”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苍劲有力,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和语气所表达出的情感截然不同: “无论巴尔·达克罗德立场如何,你都必须找到足以击败他的任何证据,并取代他的位置。” “我需要你尽快完成这件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在一个月内没有任何进展,北局将会启动你的强制报废程序。” 克莱恩并未因为这个坏消息而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仅仅是询问道: “那将是对月轨道矩阵的启用时间吗?” 第823章 探索者 对方没有回答。蛝 「嘟嘟嘟……」 对方挂掉了电话。 克莱恩不清楚对方暗地里的身份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对方的行为动机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对方虽然能够对北局产生影响,也在一定程度上代理着北局的一些关键事物,但实际上并不是北局的直系长官—— 北局直接对皇帝负责,而不是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或任何势力,比如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 而电话另一边的那个声音——那傲慢到不可一世的昨日传奇,对月轨道矩阵项目的直接负责人,一切行为动机扑朔迷离且行事没有半分逻辑的贵族天才,威廉·马斯特,作为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长,从理论上来说,并没有驱使他的权力。 于他而言,威廉·马斯特仅仅只是狱卒罢了。 狱卒手中有开启他大脑思维房间门锁的钥匙,只要用钥匙打开他的大脑,就能随时随地获得他的一切想法和念头。蛝 好在,在上一次短暂的得到过第十八月之后,克莱恩在大脑这间牢房里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安全屋,他把自己真正的意志和思维藏在安全屋里,以至于狱卒对他真正的想法无从知晓。 而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克莱恩知道,他能够对自己的大脑——对这副深度改造过的生化身躯进行物理层面的进一步改造,说明这具身躯已经开始崩溃,他的精神也将会因这具改造身躯的异变而发生失控。 克莱恩从不畏惧死亡。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死的像只毫无用处的臭虫。 他想,无论如何,都必须做些什么,证明自己来过。 他看着手机,思考片刻,拨通了韩猖的电话。 「韩先生。」蛝 对方诚惶诚恐。 「当年【艋舺】的那些人,你还有联系吗?」 电话那边传来了被拼命克制但始终还是透露出的一丝窒息声。 克莱恩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么,韩先生,如果你有空,咱们挑个时间,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当年【艋舺】的那帮人。」 …… ……蛝 此时此刻,现世和【荒野】的某处夹缝,【深海时代】的失落碎片之内。 寂静而毫无生息的无光世界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场,陈宴总感觉身边有什么人在说话,他精神紧张,所以那些声音听起来并不清晰。 从本体通过【石门】延伸出的意识因过分紧张,而无法很好的感知这个碎片世界。 陈宴正头疼于无法缓解这种紧张情绪,感知覆盖的黑暗水域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当他感知到这人影的时候,人影已经在他「面前」不到两米的位置了。 他慌了,因为他感知到那人影是在「运动」的,人影在粘稠的黑水中摇摆,就像是乱葬岗上的孤魂…… 陈宴操纵感知进行闪避的时候,匪夷所思的、能够作用于精神的惯性已经将他带到了「人影」面前。蛝 几乎快要贴上的距离,黑暗掩埋了人影的脸,但陈宴依然感知到了它的样貌—— 像是春天里的油画失去了一切色彩,花瓶里的花朵全部枯萎凋谢,黑白画面里欢乐歌唱的孩子明明脸上带着笑容,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这里是失落的世界,是即将毁灭,但因符合了某种特殊条件而被封存的世界,荒野中的【荒芜】就像是福尔马林溶液,将这个世界完全浸泡在其中,使其脱水,灭杀一切蛋白质,破坏一切碳基生物链条……」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再次出现,驱散了包围着陈宴的一部分恐惧。 陈 宴和他沟通: 「【荒芜】……到底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声音很缓慢,在这粘稠的黑暗之中,仿佛连时间都变慢了许多。蛝 「【荒芜】就是【荒芜】。 一切往昔之腐朽是【荒芜】; 一切今时之倦怠亦是【荒芜】; 使一切应当泯灭的事物泯灭于历史尘埃中之力量,皆是【荒芜】。」 陈宴没有吐槽他抽象的说辞,因为他发现,在这一刻,在面对面前这不可思议的场景时,自己竟然理解了奥斯曼狄斯要表达的意思。 「【荒芜】…… 【荒芜】是事物随时间自然而然的腐朽。蛝 【荒芜】是事物因时代发展而注定发生的遗忘。 【荒芜】是……」 陈宴觉得不太对: 「可这一切都应该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荒芜】明显是主动的! 【荒芜】……是有生命的!」 奥斯曼狄斯用十分肯定的意念说道: 「【荒芜】可以是有生命的,也可以是无生命、只会执行它天职的死物……蛝 在某个未知的时代,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荒芜】这种力量拥有了生命,甚至寄宿在某些生物体内,使其拥有了【荒芜】的力量—— 自此,【荒芜】成为了世界的代理人,代替世界执行着放逐旧事物的规则。」 陈宴有些胆寒: 「【荒芜】明显会产生误伤。」 奥斯曼狄斯不置可否: 「谁知道呢,世界的意志如星云般巨大而扑朔迷离,没人知道世界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没人知道【荒芜】究竟执行着什么样的命令。」 陈宴询问道:蛝 「世界……是某种神明吗?」 在奥斯曼狄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宴从他的意识里感知到了浓郁的困惑: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谁知道呢……」 陈宴从这个问题里感知到了危险,他认为不能继续思考下去了,立刻转移了话题: 「刚刚从我身边过去的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的回答很简短: 「是一具【堕化者】的残骸……它没能逃脱世界的陨落,随着旧时代一起被世界抛弃,和往昔一起沉降进入荒野之中了。」蛝 陈宴重复了他话中的一个短语: 「世界的陨落?深海时代的落幕难道是又一次世界末日吗?就像是深海时代的开启一样?」 奥斯曼狄斯明显清楚这一段历史,因为他回答的很清晰,用词很明确: 「深海时代的谢幕是十分平静的——世界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下一个历史周期,黑色的海水退去,露出了大陆架,天空重新被火焰照亮,于是人们得以从海中回到陆地上生活,文明再次复苏,一切开始重演……」 陈宴用充足的质疑来回应他: 「你这么肯定?」 奥斯曼狄斯的语气充斥着「理所当然」:蛝 「我亲眼看到的。」 陈宴从这短语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你怎么看到的,跟我说说呗……」 奥斯曼狄斯用「这真的很无聊」的语气回应道: 「没什么意思,就像是你每天早上看到太阳升起来一样稀疏平常……不说也罢。」 陈宴猜测奥斯曼狄斯也有使用通感的能力,或许是触碰到了关于深海时代结束时的事物,所以才知道那一段历史。 在进行过这段对话之后,陈宴的 恐惧感大大降低了。蛝 而另一个好消息,是在这粘稠又充斥着各种杂质的海水中,无处不在的黑暗甚至连恐惧都逐渐掩盖。 在精神放松,并仿佛适应了一部分单纯的黑暗之后,陈宴的感知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于是曾经沉寂于海面之下的事物逐渐被他感觉到了。 他甚至听到了它们断断续续残缺不全的声音。 「黑黑的天空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烂在在小船里,眼里只有黑黑的天……」 「自从我吃了半条鱼骨之后,已经又向前走了一千三百五十步,但依然没有找到新的吃的,shahan说疯子的猎场来了新食物,让我去看看,但我不敢,我怕被疯子吃掉……」 「碎玻璃瓶之神啊!请你保佑我,保佑我今天还能再碎玻璃瓶里找到吃的,自从上次进食之后,我时时刻刻吟诵着你的名……什么?你说海里面怎么发出声音?我不是人!我是人鱼啊!人鱼是可以在海里说话的……什么?你说我欺骗你?我……我……哈哈!老子就是骗你的!成为老子的食物吧!」 「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这些藤壶是可以吃的,那些藤壶是不能吃的,你们偏不听,看,你们都要便宜我了。」蛝 「幸存者们究竟变成了什么?适应海水的人变成了什么?躲藏在角落里安全屋中的人变成了什么?我变成了什么?我怎么找不到我的身体了?」 「好饿……」 「活下去……」 …… 除了这些疯疯癫癫的声音之外,也有一些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声音。 「漂流瓶里说北方建立了庇护所,可这怎么可能呢?世界上已经没有陆地了,庇护所难道建立在海底吗?真是荒谬,海底的那些恐怖生物会任由他们建立庇护所吗?难道……难道他们将其侍奉为神明,对其献祭,得到了那些东西的庇护吗?」 「灾祸不仅仅是淹没了世界的海水而已,海水释放了曾经大陆架之下深埋的东西——来自远古的细菌、和人类社会隔绝已久的动物病毒、」蛝 「今天的实验再次失败了,人为手段刺激发生的变异依旧无法遗传下去——人不可能通过几场实验就拥有能够在海中生存的呼吸系统,或许游魂化才是人类应对深海时代的手段……可游魂化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甚至无法被称之为野兽……幸存者们到底该如何定义呢?」 「爷爷说他曾经听说过一种叫阳光的东西,能让我们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到对方,而不像现在一样只能靠水的动静去感知,我如果能拥有一个阳光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在大家都睡觉的时候找到女孩的蚌壳,让她给我生孩子。」 「幸存者们注意:鼻涕虫海域中大龙虱守护的遗迹已确定为高级污染源,请尽快远离。」 「一些自称猎人的家伙出现了,他们是什么东西?能够确定的是,猎人并非进入海底的人类游魂,而是某种新人类……如果不出意外,猎人的出现应当和最近出现在集市中的邪神信仰有关。」 「海中游魂们默契的不再交流,当执法者降临时,他们不会被烧红了的页岩撬开嘴巴; 海中游魂的抗争从未结束,当得到神明的庇佑之后,他们不会因身体的痛苦而对现实妥协; 海中游魂因信仰而脱离了肉身的束缚,神明即将降下的新生将会成为每个人的赐福。」蛝 「爸爸,神明在哪里呢?」 「好孩子,神明在梦里,睡吧,睡吧,当你再次进入梦乡,神明将会出现在你的梦里,祂会拉着你的手,带你去往祂的国,吃上干净的鱼肉,住上不被鲨鱼打扰的螺壳,神明的国度被称为【陆地】,那是一切的归宿……」 「爸爸,神明 对我这么好,我会不好意思的……我需要给神明什么吗?」 「你将会给神明一个子嗣。」 …… 陈宴越往前走,耳边出现的声音就越离奇。 「五号化合物投放成功,净化范围12新海里,污染源穿透率70%,长波通过率90%,净化期望值80/100。」蛝 「开始监测进程……」 「这次片区净化任务完成之后,打算去做什么?」 「嗨……前两天隔壁海域海底挖穿了毒页岩层,这两天正闹瘟疫呢,哪都去不了。」 「我听说北边有个地方海水下降了,好像是因为有块陆地冒尖了。」 「得了吧,我小学三年级就听过这种假新闻,什么太阳出来了,什么传说中的初始火炉又开始蒸发海水了,什么哪个神明凝聚愿力成为太阳了……我真觉得挺没意思的,总这么骗人干嘛呢?人们也都不抱期望了,反正能在海里活着,也勉强能吃饱,那就混一天是一天呗……」 「这次是真的,你看这个照片,很清晰。」 「握草!真有大陆冒尖了!这这这!」蛝 「世界政府已经开始行动了,恐怕要不了多少年,就会以这片大陆架为基础,建造出能够在海面上生活的房屋。」 「那…… 到了那个时候…… 陆地上房价,是不是会很贵……原本海里面的都已经买不起了。」 「……」 「……」 「反正人们总有一天全都能回去……回到陆地上的吧?」蛝 「嗯。」 「那房价迟早会降下来的吧?」 「嗯……」 「这次休假要玩得开心啊……」 「……嗯。」 第824章 失落之神 他从这些声音里明白,深海时代并不像他想象中仅仅是一个“小时代”而已,而是有着漫长跨度,诞生过真正文明的大时代。 也是生命蒙受灾难,对抗灾难,挣扎求生的时代。 陈宴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感知了,但那些记忆依然如魔音一般贯穿了他的大脑,要命的是,他能够比较清晰的感知到这些记忆中声音里包含的情绪,那些情绪中包含的绝望让他险些崩溃。 好在,没等那些情绪进一步在他胸腔里发酵,奥斯曼狄斯的声音便将其阻断。 ‘等一下,你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是生命体。’ 陈宴神色凛然。 意识继续向前探索,在几秒钟之后,陈宴触碰到了一块“墙壁”。 在触碰到墙壁的一瞬间,数不清的、残缺的名字涌入陈宴的脑海,那些声音告诉他,面前这东西绝不简简单单是墙壁那么简单! 他意识到了巨大的恐惧,惊恐至极并快速后退。 ‘别走!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信息在上面!’ 粘稠的黑暗海水中,陈宴的恐慌无以复加: ‘这他妈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没有回答,而仅仅是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他话中有疑问。 他在确认着一件他不能确定的事。 陈宴精神差极了: ‘一面……由人脸铸成的墙壁。’ 陈宴看到了一面由各种表情模糊不清的面孔所构成的墙壁,那些面孔大多已经开始了消融,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面貌了,仅仅是能够看到那些脸上的表情而已—— 痛苦、疯狂、凶狠、绝望…… 无数张面孔中包含的无数负面情绪在一刹那间全都被陈宴感知到,好在经过无数岁月之后,这些面孔上包含的情绪已经很淡了,淡到不足以对陈宴的精神产生污染。 奥斯曼狄斯用尽量有力的声音解释着: ‘好的,你看到的东西和我一样,说明这里没有污染源。’ 在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陈宴从通感中感知到的声音里听到过类似的词语。 ‘污染源?那到底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一遍嘱咐他不要再触碰墙壁,一边说道: ‘之前和你说过,深海时代降临之后,人类重新回到大海,万物崩坏,第一部分人发生了从精神到肉身的全面堕落,那些人用残忍的手段使某些邪神诞生,某些邪神又因持续的恶化而变成了某种可怕的东西……会对人的精神和意志产生影响的东西。 这面墙壁内或许有类似图腾的东西,比如一支不锈钢钢笔,一颗硅结晶,一颗质地足够坚硬的石头……反正就是物质结构比较稳定的东西,那东西曾被无数堕化者顶礼膜拜,成为邪神的容器,其中寄宿着邪神的【神思】。 这个世界碎片已经被荒野吞掉了一部分,或许很快连完整度都无法继续保证了,所以即便存在有邪神的【神思】,也是不完整的,只要时刻保持警惕,就不会被邪神残存的意志入侵—— 相信我,在我的帮助下,你完全没必要害怕上一个时代产生的邪神。 如果这面墙壁里真的存在一位邪神的【神思】,我们就有必要对其进行接触,并对其进行触碰,通过你的通感对邪神【神思】中包含的记忆信息进行感知—— 那将是你获取关于泰达尼奥斯较完整信息的唯一渠道。’ 陈宴谨慎问道: ‘一块世界碎片那么大,从中获取隐秘的信息比大海捞针还难,我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几率去冒生命危险吗。’ 奥斯曼狄斯反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一片湖泊变成了死水,这湖泊该以什么样的形式消亡呢?’ 陈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蒸发,或是流失。’ 奥斯曼狄斯说道: ‘这片世界碎片便是一方无根源的湖泊,而世界碎片里没有太阳,水无法蒸发,就只能流失——流失进入荒野之下,被荒野吞噬。 在被荒野吞噬的过程中,最先被吞噬的必然是水,因为水的体积最庞大。 水少了,整个水体内杂质相对多了,在经历漫长时间的溶解和世界碎片内生物因绝望而生的疯狂之后,水域的浓度越来越大——便如你之前所见的那般。 能在这片水域中留存到最后的,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之外,就是真正能够抵抗荒野吞噬的东西—— 神明—— 能存活到见证这一世界碎片走向灭亡那一刻的,必定是某个活的够久,知道的够多,力量够强的邪神!’ 奥斯曼狄斯像是来了兴致,陈宴从他的声音里感知到了兴奋的情绪。 ‘所以,在现在——在这个世界碎片快要崩坏之前的时刻,如果你能找到寄宿在图腾里的某个邪神,这邪神必定是因抵抗荒野而变得足够虚弱,且多半已经变成了不会主动使用力量的傻子。 你可以知道这位活得足够久、知道的足够多的邪神在深海时代积累下的一切知识——包括泰达尼奥斯的信息在内!邪神的消息都是很灵通的!祂们最喜欢去关注一些像泰达尼奥斯这样强大的古生物!’ 在听完这些知识之后,陈宴沉默片刻,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为了愿望,拼了。 ‘你一定要帮我看着……’ ‘放心,一旦出现意外,我立刻就把你拉回去!’ 陈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开始向四周“摸索”。 强大的生存压力让他对通感控制到了一个十分精细的程度,通感如触手般向周围延伸之间,陈宴得以再次感知到墙壁的存在。 他没有触碰,而是在保持距离墙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开始移动——大概是斜向上的方向,陈宴的感知在浓度越来越高的黑暗水域中不断移动。 在这一过程中,他终于得以确定面前这面墙壁大概的样子——这并非仅仅是一座墙壁而已,而是弧形墙壁围成的一座椭圆形坟包。 椭圆形坟包完全是由各式人脸组成的,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每一张脸的面部特征都完全不同,这意味着组成坟包的是无数种痛苦,无数种恐惧,无数种疯狂…… 这些完全不同的脸又以十分完美的高度和弧度完美对称排列组成墙壁,当陈宴感知到这一切的时候,脑袋里竟浮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词—— 艺术。 这块坟包,是一种邪恶的到臻至完美的艺术。 意识到这件事后,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艺术的意义,仅仅只感觉到一阵恶寒。 这东西的创造者,一定是个变态。 陈宴强行屏蔽掉来自墙壁之上面孔口中发出那若有若无的各种呓语声,在寻觅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在椭圆形坟包的最顶上,发现了一方仅容小孩子的身体能够进入的空洞。 意识停留在空洞旁的时候,陈宴听到了来自空洞中的问候: “你好啊。” 并非任何一种陈宴所知的语言在漆黑的海水中蔓延开,被声音接触到的海水似乎都被其腐朽。 陈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懂这个声音,他心想,也许自己听到的并不是对方的语言,而只是某种能够和人类意识同步的电波而已,他仅仅是从电波的波动中感知到了对方的问候。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陈宴没有立刻感觉到恐惧,也没有立刻放松,仅仅是精神中的某个节点放松了—— 这个声音能够被他听到,这意味着他不需要通过那个该死的小空洞,进入到坟包之内继续搜索了。 陈宴没有回应来自坟包之内的问候,而是询问奥斯曼狄斯: ‘能回应这东西吗,我不想进去这邪乎的东西了。’ 后者明显思考了两秒钟,才回答道: ‘能的,那玩意儿已经半死不活了……几乎快要消亡了,没什么力量剩下,那些奇怪的异能也几乎不存在了,不能把你怎么样。 祂现在还没有死,仅仅是因为这坟包中残留的力量供养着祂罢了,那力量来自祂曾经的信徒……你刚才看到的那些面孔,就是祂曾经的信徒,他们即便在死亡之后,也继续保护着祂的存在。’ 奥斯曼狄斯明明说着一些很认真的话,但陈宴总感觉他的语气里带着那么一丁点的戏谑。 好在那一丁点的戏谑不是针对他。 ‘你运气不错,这样的玩意儿要是放在全盛时期,就和你们亚楠市烟熏湖的湖神差不多,信徒众多,手段又诡异又强,寿命很长,这导致祂能去的地方很多,甚至有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大多数超凡者去不到的地方,祂都能去到——这意味着祂知道的很多。 知识就是力量,这个道理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时。 所以,即便不依靠超凡力量,仅仅只依靠祂了解的那些知识进行拉扯,也能在险象环生的环境中闯出头来。 如果不能从祂嘴里套出什么来,说明这个世界碎片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东西了,咱们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确定了眼前的情况之后,陈宴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然后对坟包之内的声音予以回应: ‘你好。’ 那声音的主人——那个将死的邪神,在得到了陈宴的回应后,祂竟然表现出十分的欣喜: “谢……谢谢!谢谢你回应我!已经有好几千年……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没人回应我了!” 陈宴不知道该如何对祂这番话做出回应,好在祂根本就不给陈宴做出回应的机会。 “谢谢……你们应该是这样表示感激的,对不对?你们……人类,而不是海中游魂。” 从电波一般的话语中,陈宴感知到,祂所说的“海中游魂”并非普通人类认知中的“人死后变成的魂魄”,更不是“人死后因各种原因变成的恶灵”。 结合着之前在海水产生的通感中听到的声音,“海中游魂”应该是某种由人类发生了未知生理变化,而变成的深海时代生物——是深海时代的人类。 祂的思维很混乱,已经无法保持正常的逻辑了。 “啊!你竟然是人类!你没有脚蹼……你是生长在陆地上的人类!” 嗯……作为一个诞生于深海时代的邪神,知道人类原本生长在陆地上,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被海水淹没了!一定有人幸存了下来!” 幸存者? 奥斯曼狄斯好奇的笑声比陈宴的疑惑来的更快: ‘我就知道祂一定知道点什么!’ 祂依然在自顾自的说着: “你是哪一批幸存者?是山巅之城的神族?还是被异次元邪神拉上月球的那一批移民?” 祂的声音徒然变调: “哈!我知道了!你是世界的信徒!你接到的神谕是来到这个时代的终焉,将神子带回祂的身边!” 陈宴精神震动: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刚才话很多的奥斯曼狄斯也在这一刻闭上了嘴,他显然也意识到邪神嘴里透露出的信息有些不对劲。 陈宴很紧张,他几乎不知道祂在说什么,只知道【世界的意志】是存在的,他刚刚还在和奥斯曼狄斯聊天中质疑过【世界是否拥有主观意识】这件事,现在竟马上就要从将死的邪神嘴里得到答案! 谁知道邪神的语调变成了乞求: “请你带我一起走吧!我把神子保护的很好!没有让它受到任何污染!我拼尽了所有来保护它!它现在就在我身边!” 没等陈宴询问,奥斯曼狄斯就快速说道: ‘别答应祂,凡人对神明的承诺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先看看那个神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紧接着吐槽道: ‘这个世界碎片里的所有事物都被浓缩和沉降了,原本非常稀有的东西也露了面,倒是让这邪神捡了便宜。’ 陈宴谨慎问道: ‘神子是什么?’ 陈宴原本以为祂可能会问“身为神明的使者,你怎么会不知道神子是什么?” 祂再次出乎预料的并未如此询问,而是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神子是你注定的宿命,是必定发生的节点,是世界降临的意志……” (本章完) 第825章 致命的追寻 陈宴虽然不理解祂说的话,但不耽误对这番话产生极端的讨厌,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最讨厌的就是类似于“宿命论”的东西,这种被不知道是谁编纂出的无稽之谈完全没有任何现实理论依据,仅仅是出自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崇拜罢了。 当邪神说出这番神神叨叨的话之后,陈宴想要离开了,他觉得留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一丁点关于泰达尼奥斯的信息都无法得到。 邪神接下来的几句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神子在我怀里……我倾尽所有来抚养它……” “为了完成你我注定的宿命……我将用剩余的一切来延续它的生命……” 当祂用莫名的语调诉说出那个清晰名字的时候,世界碎片里的一切发生沉寂。 “泰达尼奥斯!” 这一刹那,陈宴才知道,【泰达尼奥斯】并非五个音节组成的单词,而是一整个音节在短暂时间内不断发生的变奏。 可音节是组成声音的最小单位了,怎么可能继续发生变奏呢? 陈宴不明白。 事情正在逐渐超出正常人类的认知。 这变奏的音节似乎久未现世,冰封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整个变奏的音节上挂满了冰碴子,冰碴子上的苦寒让这些音节之上的腐朽变得和这方即将被荒野吞噬的世界碎片一般沉寂而漫长。 变奏的音节出现时,黑暗中的水域中亮起了一束光。 光芒在放射出几米之外后被黑暗吞噬,但陈宴依然得以利用这短暂的时间,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深海时代世界碎片黑暗的边缘并非黑暗本身,而是由许多种巨大的生物所围成的“墙壁”。 那些生物并非正常的“生物”,而是由数不清的残肢组成的糅合体,那些肢体被压缩被毁坏被腐朽,已经无法辨认清楚生前是何物种。 整片海域——整个深海时代世界碎片,被无数这样的巨大糅合体包围,在它们“头颅”的位置,由无数细小瞳孔组成的巨大瞳孔凝视着位于光芒所在之处的坟包,仿佛邪神所在的坟包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粘稠的黑暗中,陈宴看向坟包顶上空洞中放射出的光芒。 光芒之内躺着某具已经完全腐朽、完全由生锈铁链束缚才导致没有散架的骨骸,骨骸怀抱着一只小小的,干干净净的襁褓。 襁褓之内是一块坚冰,光芒照在坚冰之上,陈宴得以看清楚坚冰之内的事物—— 那是一只猫。 一只身上有着些许斑点,像极了…… 陈宴瞳孔巨震之间,往昔的记忆再次浮上脑海,记忆深处的影子逐渐清晰,并和面前的渺小身影逐渐重合。 那只猫的样子,竟然和陈宴曾经在来到帝国的渡轮上所饲养的虎斑猫一般无二! 那是……什么? 失控以精神为源头爆发了。 当记忆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极其熟悉的陌生感逐渐充斥脑海。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第一次看到帝国大陆架的时候。 过往的兴奋和期盼感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意识中,和如今面对这一切未知事物时的恐惧一同存在。 他浸泡在冰冷粘稠的海水之中,感觉自己怀揣着兴奋的情绪看到了海岸线,他甚至听到了拥挤在船头的人群在看到海岸线之后的欢呼声。 他注视着骨骸怀中坚冰之内的虎斑猫,仿佛闻到了温润的海风,那海风中的湿冷气息是如此清晰,和亚楠市港口的海风几乎完全相同。 当脑海中泛起“亚楠市港口”这一概念时,他眼前立刻浮现出港口煤渣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踏上亚楠市土地的那一刻,一切新奇、恐慌在内心爆发了,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脚踩在水泥高桩码头上的生硬, 过往和当下发生了重叠,意识因此错乱,失控不断积累着。 这一刻——在看到了虎斑猫的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还在往昔——他感觉到一切回到了往昔,他感觉自己在抚摸着那只不听话的虎斑猫。 他甚至能够闻到它身上的味道,那味道是十分独特的,乳香味混合着幼年猫咪身上独特的体味,就像是……就像是巧克力和香子兰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用脸滚过虎斑猫全身的感觉触电一般袭击着他的意识,那感觉如此清晰,以至于他根本无法通过意识分辨这感觉到底发生在过去,还是发生在当下。 巨大的荒诞感觉笼罩了整个意识,他无法思考,没有反应,大脑宕机之间,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他感觉这世界似乎是假的。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变得异常洪亮,如滚雷一般充斥着他的整个意识: 【不要再追寻下去了!你会把我们害死的!】 陈宴对奥斯曼狄斯那滚雷一般的声音恍然未觉。 失控暴增之间,他拼命控制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可怜的主观意识,接二连三涌出脑海的混乱念头因此得以被抑制了一部分。 ‘这只虎斑……那当初我在渡轮上收养的那只虎斑……一模一样!’ ‘这个样子的虎斑,竟然就是泰达尼奥斯的幼体。’ ‘我在万·布林墨什的实验室底下看到的那只泰达尼奥斯……是愿望,愿望也是泰达尼奥斯。’ ‘难道……当初我在渡轮上收养的那只虎斑,就是愿望吗?’ ‘可愿望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这件事?’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在动物园里看到愿望的时候,它明明是只白猫!不是虎斑!’ 他拼命从记忆深处调出了关于第一次看到愿望时候的画面,这过程是如此痛苦,他的精神在短短一念之间几乎被撕裂了,深入灵魂的痛苦让他积累了更多的失控。 ‘让我看看……让我再看看!’ 他拿命换来了记忆深处清晰的画面,在那画面之中,他第一天上班,在黎明之前经历了动物园猎人威尔逊的猎杀之夜,第一次进入老虎区,第一次看到老虎区的假山,第一次在假山之下看到…… 看到…… 他呆滞的注视着记忆中残缺的位置—— 原本记忆画面中愿望应该所在的位置,老虎区假山之下的位置,在他的记忆画面中,竟然成了一片雪花马赛克! 奥斯曼狄斯在他意识中响起的巨大声音完全不被他察觉: 【不要再继续前进了!】 陈宴盯着那团雪花马赛克,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 当初…… 看到了什么? 愿望…… 愿愿愿望…… 在nali…… 愿望…… 《finding the location……》 《failed……》 他注视着面前不断闪动的雪花马赛克,整个人像是着了魔的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出现在当初在老虎区遇到愿望时的假山之下,朝着马赛克伸出双手。 下一刻,面前忽然一片漆黑。 陈宴意识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混乱低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耳边的嘈杂无线电电流声越来越大,那些电流声不知何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密集雨点拍打在水泥街道和塑料顶棚的声音传入陈宴耳边,他睁开双眼,只见面前是一条黑暗的小巷,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有一个女孩子正背对着他。 他从未见过愿望的样子,也没有见过愿望的背影,可他内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感觉那女孩就是愿望! 他呼唤着她的名字,朝她走了过去。 女孩没有回头,并且向远离他的方向跑了起来。 陈宴因女孩的逃离而内心升起了巨大的恐慌,他想要追上她。 小巷中的雨越来越大,密集的雨幕如白色蛛网一般遮蔽了他的视野,偶尔闪过小巷的刺眼霓虹灯光更是让他差点丢失了女孩的踪迹。 好在,在某个死胡同里,他终于追上了女孩。 他托着因大雨而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来到女孩背后,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用颤抖的声音呼唤道: “愿望……” 女孩扭过头来。 陈宴看到了弥赛亚的脸。 她用胆怯又苦楚的目光注视着陈宴,眉目之间皆是温柔: “哥哥……你回来的太早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弥赛亚伸出双手,使劲一把推在陈宴身上。 整个世界飞速倒退之间,陈宴的整个视野天旋地转。 他拼了命的睁开眼睛看向这个世界的最后惊鸿一瞥中,只见一轮黑日遮蔽了钢铁苍穹…… 街道、雨水、女孩、霓虹灯光……一切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一声落水声响,陈宴感觉自己再次被粘稠的海水淹没。 当粘稠的黑暗再次降临时,来自坟包内的丁点微光给予了这孤独世界中的最后一点温暖。 【你……你回来了?!】 冰冷粘稠的黑暗海水中,奥斯曼狄斯难以置信的声音出现在陈宴耳边。 陈宴这次听得清清楚楚,并予以十分肯定的回应: ‘是的,我回来了。’ 他用坚定且肯定的语气对奥斯曼狄斯说: ‘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你所说的黑日。’ 失控让他几乎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精神崩溃,【黑日】明显是无法触碰的禁忌,仅仅是看上一眼,就已经让他的精神无法承受。 奥斯曼狄斯用带着莫名恐慌的低沉声音回应着: 【别再思考,别再探索,别再追寻,别再在脑海里模拟那东西的样子,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陈宴看向骨骸怀中的虎斑猫,脑袋里清楚明白一件事: 泰达尼奥斯身上有他想要答案的线索。 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问题的答案。 已经无限逼近腐坏的意识对着坟包内的骨骸,释放出了自己的念头: ‘我需要做什么,你才能把它给我。’ 坟包里传出的声音里带着热切,那语气中的兴奋仿佛陈宴已经答应了祂: “你需要向我祈祷,你需要成为我的信徒。 只要你成为我的信徒,我就能降临在你的世界,摆脱这被世界遗忘的囚笼! 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祂明明没有和陈宴进行直接接触,却知道陈宴不是来自祂的世界。 陈宴心想,这意味着祂虽然疯癫,但并未失去一切理智。 陈宴其实对自己的状态挺意外,他记得自己上次失控的时候——在监狱里的那段日子——脑子已经不正常了,思考问题也不是从正常人的角度了。 但这次不一样,他清楚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意识中传来奥斯曼狄斯的一声叹息: 【你会疯掉的……】 陈宴没有犹豫。 ‘我该怎么做。’ 邪神吟唱着: “你需要跟我一起念: 终末之权柄的守护者; 以死冠名的无冕之王; 深海黄泉的引路人; 黑暗时代最后一个悼亡者; 幽邃恩赐之主啊……” 【幽邃恩赐之主】……奥斯曼狄斯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号,这是不正常的,深海时代虽然断层,且相关典籍不存在于人类社会之中,但在那些典籍消失之前,奥斯曼狄斯是看到过的。 也就是说,按照历史中的记载,这个所谓的【幽邃恩赐之主】,是不存在的,是凭空出现的,是……是【世界】杜撰出的事物。 可陈宴不知道这些。 即便他知道,也无法根据这些知识做出判断——陈宴所知的知识不足以让他对面前的局面进行判断,并思考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祂每念一句,陈宴就跟着念一句。 随着音节的逐渐增多,死寂的海水渐渐开始流动,组成黑暗的巨物面庞上数不清的眼睛开始了转动,那些残缺不全的恐怖小东西像是把视线全都集中在了陈宴身上。 “我以我之名为誓,以我之忠诚供养血食。 我乞求幽邃降下恩赐,以幽邃之污秽沾染岁月……” 随着吟唱声,深海之下的坟包渐渐被打开了,坟包之内,组成墙壁的面孔之下的身躯—— 那些面孔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但身躯已经完全化作白骨的信徒四散开来,将怀抱着泰达尼奥斯的枯骨邪神【幽邃恩赐之主】围在中央,伏在海底,面孔掩埋在海底污秽当中,朝向邪神,呈朝拜状。 (本章完) 第826章 陈宴之死(二) 他们的身躯明明除了面孔之外已经全是枯骨,却能够从面孔的口中吐出丝藻一般的污秽之物,那污秽之物朝着他们的神明聚集,缠绕上邪神的脚踝并不断向上,如逆向抽丝剥茧一般将邪神的枯骨缠绕在内,形成了某种类似肌肉组织的东西。淟 当陈宴重复了邪神口中脱出的最后一个音节时,在泰达尼奥斯的光芒之中,陈宴的感知变得微弱。 陈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现世机械蜂巢y区实验室中破碎的深海时代石门之前,他的肉身已经开始了枯萎,头发也全然白了。 斯沃姆在一旁干着急,对着陈宴的耳朵喊着「你快醒醒」这之类的话,可却怎么都没用,他没想到陈宴会发生不能被唤醒的地步。 情急之下,他伸出手来,放在陈宴耳边,于是他的指尖开始分解,肌肉组织变成了碎末一般的东西,那碎末明显是有生命力,一旦进入陈宴的大脑,就会复制一份陈宴的脑结构和神经元分布结构,将陈宴进行生物备份。 斯沃姆情急之下决定,如果陈宴能成功回来,他就毁了这份生物备份,如果陈宴回不来,他至少保证陈宴能继续「活着」。 在斯沃姆指尖,陈宴被缓慢「复制生成」着,以指尖为延伸出无数条菌株组成的丝线,丝线纠缠编织,很快变成了一只看起来像是陈宴的「菌株玩偶」。 与此同时,石门另一边的深海时代碎片之内,邪神已然被信徒们吐出的污秽丝藻重构身躯——淟 那身躯像是人,因为拥有四肢。 也像是野兽,浑身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证明着祂顶级猎食者的身份。 于大脑和脊椎之上隐隐发光发亮的神经系统让祂看起来足够睿智,足够……神圣。 没人会从外表判断出祂是个邪神。 祂杂糅了一切人类、野兽甚至机械特征的面孔看起来竟然并不奇怪,仅仅像是凝聚了世上的一切美好,陈宴无法从祂的面部特征上分辨出祂的性别。 因堕化者的祈祷,应末日而生的神明,本也无需拥有性别。 祂怀中抱着的泰达尼奥斯尚未解除冰封。淟 祂看向泰达尼奥斯的眼神就像是在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宝物。 祂抬起头,注视着粘稠黑暗中陈宴的意识,翘起嘴角: 「那么,我忠诚的信徒啊,现在,带我去往新的黎明。」 祂伸出手,触碰虚无中陈宴的意识。 祂怀中紧紧抱着泰达尼奥斯,完全没有交给陈宴的打算。 当指尖触碰到陈宴时,祂完美无瑕的指尖忽然燃起了火焰。 「咦……」淟 祂诧异的看着指尖的火焰,眉头越皱越深。 祂在忽然之间变得阴冷又狰狞的眼神停留在火焰之上几秒钟,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歇斯底里的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你我之间一切皆是宿命!抵抗宿命必将面对世界意志的惩罚!」 邪神认定,自己能够苟活到今天,全然是因为顺应了世界的意志,顺应了世界安排给自己的宿命。 祂也始终是以此为信条而存在着的,当一切不可理解的事物降临在祂面前时,祂接受并将其视为世界的恩赐——这是祂认为自己能够作为深海时代的最后幸存者而苟活到现在的终极原因。 祂对宿命深信不疑。 神明愤怒之时,信徒亦发出狂怒。淟 海底仅剩骨架和面容的信徒们朝陈宴意识所在的位置游动过来,他们周身的污秽在顷刻间将陈宴的意识彻底淹没。 当污秽将粘稠的黑暗压缩成球,陈宴的意识像是被封印其中的下一秒,一点渺小星光一般的耀斑出现在污秽 之上。 耀斑不断扩大,温度越来越高,直到开始燃烧。 以意志为柴薪的火焰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邪神看着出现在深海之下这不可思议的火焰,一时之间被其光线吸引。 世界已至终焉,神明亦无处可逃。 火焰在深海肆虐,一切事物触之既燃,海水亦不可例外。淟 火焰触碰到泰达尼奥斯身上的坚冰,于是坚冰被融化了。 为了防止火焰连泰达尼奥斯一同点燃,诞生火焰并因火焰灼烧而模糊不清的意志让火焰稍稍减小了些。 在火焰稍稍减小的一刹那,邪神的完美身躯忽然崩溃消散,身躯之内的一切力量供给意识以做最后的挣扎—— 邪神的意识进入了陈宴的通感通道,并顺着通道朝机械蜂巢y区石门所在的位置飞速前进着! 没了邪神意志的支撑,整个世界碎片再也无法维持最后的完整,海域开始坍塌,海底开始陷落,由海底分崩离析而出现的空洞像是野兽之口,贪婪的吞噬着视野可及的一切—— 那是【荒野】。 没了邪神意志的庇护,【荒野】终于突破了最后一层屏障,得以为这世界画上最后的休止符。淟 邪神离开了,可陈宴的意识依然在即将彻底走向终焉的深海时代碎片之中。 和陈宴共享视野的奥斯曼狄斯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带陈宴回去了! 他的能力在【荒野】巨大的引力面前根本无法使用,对光线的吞噬是【荒野】的天性,一切光都是【荒野】最可口的食粮,就比如陈宴身上的火焰,也比如他的【视线】——【视线】本身因光线而存在,当【荒野】吞噬光线时,【视线】亦无法逃脱。 那引力就像是一只大手,大手紧紧攥着陈宴的意识,而奥斯曼狄斯的能力在大手面前完全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陈宴沉没进入代表荒野的深邃黑暗之中! 而在此时,陈宴已经被火焰燃烧至几乎不怎么清醒的意识,注视着泰达尼奥斯周围的坚冰被不断消融。 直至坚冰几近破碎时,他「抱住」了泰达尼奥斯。淟 刚刚苏醒的后者似乎是因为饥饿,一口咬在他的意识之上。 「***的……」 陈宴浑浑噩噩之间,忽然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怎么能在泰达尼奥斯苏醒的第一秒就说脏话呢?那这句脏话岂不是要被这小家伙学会之后记一辈子了?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我好像要死了…… 周围迅速彻底陷入黑暗之间,无数黑色的颗粒状物质从【荒野】中蔓延而出,那些东西组成的长条形事物像是触须,但比触须更加灵活,像是藤蔓,又比藤蔓更加强壮,黑色的颗粒在跃动中蠕动着,就像是某种程序运行时才会出现的浮点计算进程。 一些黑色颗粒状物质蔓延至陈宴意识体上,立刻被意识体上附着的火焰引燃。淟 然而火焰并未像引燃海底一般因新的可燃物而逐渐扩大,而是略显疲态,扩散的速度大大降低了。 陈宴注视着这东西,心中有所明悟。 是【荒芜】。 火焰无法将【荒芜】烧成灰烬,仅仅是引燃罢了,引燃带来的痛苦反倒让【荒芜】更加兴奋,并招引来了无数同伴。 黑色颗粒状物质跃动着从深渊一般的荒野中蔓延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陈宴用火焰庇护着泰达尼奥斯,小东西因此暂时安全。 很快,黑色如颗粒般的【荒芜】像是对火焰产生了某种适应,也像是产生了某种类似「抗体」的东西,竟然开始在 陈宴意识体外的火焰之上蔓延,燃烧的速度和程度也变小了。淟 这黑色颗粒和现世中的任何一种物质都完全不同,燃烧速度越来越慢,当大量黑色颗粒物质出现时,火焰燃烧的速度竟然比不上黑色颗粒的补充速度了。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陈宴正想呼唤奥斯曼狄斯,怀中的泰达尼奥斯又一口咬在他的意识体上,然后开始吮吸,柔软但用尽了力气。 「***!」 陈宴在一瞬间被泰达尼奥斯吸的脱了力,包围意识的火焰的势头立刻减了七分。 【荒芜】趁虚而入,黑色颗粒覆盖了他的整个意识。 【荒芜】的进攻无法抵抗,陈宴的意识下一刻就要被黑色颗粒污染!淟 就在此时,奥斯曼狄斯拼了命才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出现在陈宴脑海之中: 【陈宴!去你想去的地方!在荒野之中,只要内心有足够迫切足够强大的愿望,就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是…… 是了……荒野连通向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陈宴已经十分迟滞的意识拼命的思考着。 我上次和传教士、薇薇安,还有秃子派瑞特他们,就是这么离开荒野的…… 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去……淟 整个深海时代碎片在他缓慢的思考中轰然破碎,彻底沉沦进入【荒野】之中。 意识沉沦进入【荒野】时,陈宴只感觉到周围一片深沉寂静,仿佛一切都在此停止运转,时间亦无法逃脱此地的黑暗。 此时此刻,陈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一刻,他竟然全然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这件事,脑袋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我想去……去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地点,去寻找泰达尼奥斯发生畸变的原因…… 我要…… 我要救愿望!」淟 意识冲出囫囵的刹那,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 …… 此时此刻,戴斯岛机械蜂巢,z区。 斯沃姆注视着面前睁开眼睛的陈宴,感觉陈宴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和之前不一样了。 但到底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感觉特别不对劲。淟 可他残缺的大脑不足以让他立刻做出判断,于是他陷入迷茫。 奥斯曼狄斯在一旁沉默着看着面容枯槁,肉身像是被榨干了的陈宴,内心的杀意几乎快要爆发了。 直到陈宴笑眯眯的转过身看着他,彼此眼神触碰之间,奥斯曼狄斯内心的杀意土崩瓦解。 「现在,一切危险都结束了。」 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深海时代的最后一位神明,其本身熬死无数竞争者,强撑至世界毁灭之时的事实,已经证明了祂本身的能力。 况且,【幽邃恩赐之主】这个名字,是自认为了解一切历史的奥斯曼狄斯所完全没有听说过的——这同样说明了一些严重的问题——对方是某个隐秘且强大的神明,即便神明因往日世界的衰败而即将身死,也不是在场的所有人能够抵抗。淟 奥斯曼狄斯看向斯沃姆,并看到了斯沃姆眼神里的迷茫。 奥斯曼狄斯心中略有失望。 即便加上外星人,也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因为外星人只是莽夫而已,且脑子出了问题,并没有应对这个级别邪神的能力……如果发生正面冲突,外星人只靠那一身蛮力,怕是要被邪神玩死。 奥斯曼狄斯心中绝望 。 即便是他见过的肉身最强的生物,斯沃姆这个外星人也根本达不到【幽邃恩赐之主】的能量级…… 更别说如今的神明和高位阶的超凡者——深海时代极端贫困的能量环境下,于污秽、骨骸和杀戮中成神者,比和平年代诞生的新神强上不止一个能量级! 陈宴的火是一种对抗祂的可能性,但陈宴很可能已经人没了……淟 奥斯曼狄斯不知道自己最后那句话有没有传进陈宴意识里,他很清楚陈宴当时的心理状态,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情况,就是陈宴听到了他的话,并因此得到了启发。 可陈宴去到哪里都有可能,因为【荒野】的状态是不稳定的,一旦把陈宴传送到某些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方……奥斯曼狄斯不想去思考那样的结果。 在从这个时代苏醒之后,奥斯曼狄斯少有这么绝望的时候。 好在【幽邃恩赐之主】似乎没有立刻发生冲突的打算,所以,他或许还有时间,也还有机会,去寻找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家伙。 当奥斯曼狄斯脑袋里回响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陈宴」忽然扭过头看着他,脸上是揶揄的笑容: 「咱们四处走走吧!我想看看这个世界……阳光时代的世界。」 奥斯曼狄斯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个家伙能看到他的内心!淟 第827章 邪神的宿命 他得到并强化了陈宴的通感能力!阶 斯沃姆也感知到了空气中不对劲的超凡力量,于是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奥斯曼狄斯。 后者没有说话,于是斯沃姆更疑惑了。 陈宴用慵懒的眼神看着奥斯曼狄斯,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教道: 「不用惊讶,也不用害怕,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包括你我的相遇,包括我的新生,一切都是世界意志注定的安排。」 祂言语恳切,完全听不出半分的敷衍,语气之中皆是真诚: 「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来了,就要作为阳光时代的生命而好好活着,作为这个时代的生命,去做生命本该做的事。」 奥斯曼狄斯没有说话,他和面前的「陈宴」一样见过的事物足够多,但和经历过世界末日深邃绝望的「陈宴」不一样,他并不相信「宿命」的存在。阶 同时,奥斯曼狄斯明白,【幽邃恩赐之主】已经获取了陈宴的记忆……至少是一部分记忆,所以祂才能使用亚裔的语言。 不知道祂对陈宴的记忆掌握了多少…… 奥斯曼狄斯控制着自己的思维,让自己不再继续思考下去,即便有了探索对方的念头,也竭力控制在很淡的程度。 在奥斯曼狄斯极力控制自己思维的时候,另一边的斯沃姆终于忍耐不住,释放出了自己的感知,想要搞清楚陈宴身上这股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正准备开始的时候,陈宴忽然扭过头来看向了他。 「我是陈宴。」 斯沃姆眼神呆滞。阶 他明明没有看到陈宴张嘴,却听到了陈宴的声音。 真奇怪。 嗯……陈宴……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对劲…… 斯沃姆残缺的大脑对低语者的低语声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他平时好像就是这样……会忽然想到什么……会忽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他现在好像很正常吧…… 迷茫之后,斯沃姆仅仅是感觉陈宴的状态很糟糕。 我不需要想太多……阶 具体是哪里糟糕,又为什么不需要想太多,他也搞不清楚。 刚刚完全洞悉了奥斯曼狄斯想法,并改变了他认知的陈宴,仿佛对斯沃姆此刻的想法完全不在乎,祂伸展着懒腰,透过实验室的天窗,看向y区侧面巨大玻璃里透进来的阳光,眼神里充满了愉悦。 自由—— 祂曾从古老到几乎完全腐朽的典籍中看到过这个词,深海时代诞生的祂对这个词汇背后的含义抱有天生的向往,他 祂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即便暂时的降格为人也没有让祂产生丝毫的遗憾,如今阳光之下的新生让祂的喜悦达到了顶端。 祂看向斯沃姆,眼神里闪烁着充满希望的神光。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阶 斯沃姆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知道……克莱恩刚刚打电话过来,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陈宴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从兜里掏出手机,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手机片刻,用不怎么熟练的动作打开手机,进入通讯录,注视着克莱恩的电话号码,没有立刻拨通。 奥斯曼狄斯看着祂的样子,心想,祂的确没有得到陈宴的全部记忆,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得到陈宴的记忆。 奥斯曼狄斯推测,祂的记忆逻辑,应该是: 当祂看到对祂而言的新事物时,如果陈宴的脑袋里有关于这个事物的知识,祂就能知晓,并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判断。 陈宴看着克莱恩的电话号码,片刻之后忽然说道:阶 「宿命让我和这人不再产生联系。」 祂用思索的语气说道: 「【执行人】本身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作为碳基生物的本质被改造了——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失去了增殖的可能性,【执行人】已经不是人……这样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到结局,即便现在看起来唬人,但实际上没什么可怕的,他很快就会迎来消亡。 这种东西,没必要浪费生命维持联系了。」 奥斯曼狄斯听着他的话,心想,这该死的邪神对陈宴记忆的掌握逻辑,应该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 这些邪神的精神强度必定很大…… 想到这里,奥斯曼狄斯心中再凉一分:阶 这邪神的精神强度这么大,如今又占据着陈宴的大脑,即便陈宴从荒野中找到了回来的路,也不一定能突破邪神的精神屏障,回到自己的大脑中。 即便他能回到自己的大脑中,也不一定能把邪神的意志驱赶出去……即便撞了天大的运气回来了,也有可能被邪神反咬一口,成为邪神的精神口粮。 而且……都到了这会儿,深海时代碎片早坍塌了,可陈宴还没回来,那估计……是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奥斯曼狄斯心里凉凉。 陈宴……这次怕是真的凉了。 祂扭头看了一眼破碎的石门,眼神里的欣喜减弱一分,对着石门打了个响指,于是石门应声碎裂。 祂走出实验室,沐浴在天窗透进来的阳光之中,真正迎来了自己的新生。阶 祂扭过头,带着笑容看着奥斯曼狄斯和斯沃姆,开心道: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迎接宿命?」 祂说完,自顾自的朝y区大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奥斯曼狄斯看着斯沃姆,眼神郑重: 「我们得看着祂。」 斯沃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将之前做好的【菌株玩偶】紧紧绑在身上的窗帘里,然后对奥斯曼狄斯说道: 「我们得保证陈宴的安全。」阶 比起这具肉身的安全,我们现在的安全更值得被保证……奥斯曼狄斯心想。 奥斯曼狄斯并没有解释他想要看着祂的目的。 他另有所图。 他们跟着陈宴进入大升降梯,看着陈宴在楼层按钮前驻足,并询问电梯管理员: 「哪一层女人最多?」 电梯管理员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祂一眼,没有说话。 陈宴已经读到了电梯管理员的心思,于是按下了d区的楼层按钮。阶 三人很快来到d区,陈宴嗅着味道进入d区的街道,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橱窗,皱起眉头。 机械蜂巢低层的几个区域都有类似的「橱窗街」,大量的人口促生了大量的特殊职业从业者,她们被称为橱窗女郎。 橱窗街是经过了特殊改造的,为了让街道里的气氛更加旖旎,更加适合暧昧和性感发酵,这里的天花板被铺成了暗色,这导致其他街道的散射光在进入橱窗街之后就被暗色的天花板完全吸收。 橱窗街之内暖色调的暗色霓虹灯因此得以让光线聚集在人们周围,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街道岔路通往的小巷中的光线亮度刚刚好遮蔽人们的羞耻。 陈宴仿佛漫无目的一般观察过一个又一个橱窗女郎,脸上失望的神色越来越浓。 大概看过了一整条街的橱窗之后,祂辗转来到一处几乎全黑的橱窗之前,面色前所未有的失望。 看了橱窗几眼,陈宴扭过头,问奥斯曼狄斯:阶 「这地方这么大,就只有这一个健康的雌性?」 奥斯曼 狄斯心中警惕,脑袋里在这一瞬间思考了许多,同时用镇定的声音快速说道: 「帝国前些年就开始流行很严重的传染病了,这些雌性从业者的工作环境很恶劣,也没有什么保障,所以通常不做体检。」 表达不怎么清晰的一句话激活了陈宴的某些记忆,于是陈宴皱起眉头,说道: 「这样吗……这就很麻烦,携带病原体的雌性有概率无法产生健康的后代……」 祂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 「但如果受赐的雌性数量足够大,总会诞生健康的后代……我只需要选择尽量健康的。」阶 祂看着橱窗,又看向橱窗街之外的其他阳光下的街道。 「这里的雌性数量最多,其他地方也不少,但获取难度大……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幽邃的赐福。」 祂眼神转向橱窗。 「宿命让我注定和她们相遇,并产生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关系。」 祂说着,朝着橱窗走去。 奥斯曼狄斯看着祂的背影,感觉事情变得麻烦极了,他大概知道对方要做的是怎样恶劣又恐怖的事,可他暂时无法阻止祂的举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阶 奥斯曼狄斯心里打定主意,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至少不能激怒祂。 「斯沃姆……你带钱了吗……」 斯沃姆茫然摇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奥斯曼狄斯头疼得很,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一旦邪神和当地帮派发生冲突,那冲突必定会因邪神的反抗而进一步恶化,事情多半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得不打电话给船上的杰克·巴尔多: 「我们遇到一些问题,需要一些钱……」 ……阶 接下来大半天的时间里,奥斯曼狄斯和斯沃姆陪着陈宴逛完了三个大区的橱窗街,花了几十镑的钱,可陈宴明显意犹未尽。 奥斯曼狄斯在祂事后检查过,祂并非使她们孕育堕化者,而仅仅是在完成繁衍本身。 祂并不知道橱窗女郎会采取特殊的避孕措施,但祂的子嗣和正常人类还有区别—— 祂的后代比正常人类强壮很多,寻常手段无法将其杀死。 祂到底在做什么? 似乎是感应到了奥斯曼狄斯的意念,已经完全恢复到巅峰精神状态的陈宴笑着对他说: 「繁衍本身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也是任何一个碳基生物的宿命,阳光时代的生物们已经将这些事情遗忘了吗?」阶 祂强调道: 「繁衍是作为碳基生物的宿命,一旦违背宿命,必将迎来世界的惩罚。」 祂感慨: 「阳光时代的碳基生命开始玩弄宿命本身,他们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奥斯曼狄斯没有说话,因为他听不懂祂的话。 他不能理解的另一件事,是祂对陈宴的身体产生的影响—— 明明使用了那么多精力和体力,陈宴原本因透支精神而发生衰败的身体却恢复到了十分强壮的状态。阶 接受了祂的宿命的那些橱窗女郎,身上也并未发生衰败,反而因为拥有了神明的子嗣而变得更加强壮和健康。 奥斯曼狄斯一路检查过来,吃惊的发现,橱窗女郎们身上某些顽固的隐疾也因此被治愈了。 奥斯曼狄斯有点搞不清楚,邪神在降下赐福时没有夹带私货,那么这些子嗣岂不全都是陈宴本身的子嗣,而并非邪神延续的族裔。 这样一来,邪神的赐福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笃定事情绝不像他眼 前看到的那么简单,祂一定是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可无论他如何检查,都找不到任何关于他们变得强壮和健康的蛛丝马迹。 即便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这也是十分稀奇的事。阶 他不由得想,难道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宿命吗? 也或许宿命仅仅是针对祂而生效? 甚至有可能,宿命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东西,而是某种既定的程序,也或者是生命的编码,这种编码让祂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在行为发生偏离时及时矫正,一步一步改变着他的行为模式,直至将祂塑造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些事情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奥斯曼狄斯完全无法确定,面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即便经历无数,也依然会遇到自己不理解的事物,也依然会遇到于自己而言未知的知识——这是奥斯曼狄斯早就明白的事。 所以在面对未知时,他虽然吃惊,但并未心生恐惧,岁月在他身上的沉淀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勇气,使他得以在面对未知时能够直视。阶 …… 直到傍晚时分,最后一缕光线从海平面上消失,陈宴终于停止了继续前进,对奥斯曼狄斯说道: 「我记得我有个家……家是温馨的词,按照阳光时代的标准,家里会有女人。」 「宿命告诉我,我需要照顾家里的女人。」 奥斯曼狄斯一下子听明白了祂在想什么。 他想到船上的情况,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糯米果和弥赛亚,她们现在应该在写调查报告,如果祂对她们下手…… 第828章 往日不再 奥斯曼狄斯克制着自己的想法,但依然被陈宴听到了一部分。 “宿命让我照顾好她们。” 奥斯曼狄斯确定祂说的照顾不是他理解的那个照顾。 事情似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或许现在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他心中权衡,但怕祂听到,所以不敢思考太多。 而接下来,让他意外的是,祂竟然没有立刻想要回去船上,而是对他们两人说道: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先回家。” 听着字里行间的意思,祂竟然已经认可了自己作为陈宴的人类身份。 奥斯曼狄斯没有说话,斯沃姆不知所措,两人就这么看着祂的背影消失在人潮当中。 奥斯曼狄斯对茫然的斯沃姆说道: “我们先回船上。” …… …… 祂走入闹市之中,被来来往往的人潮夹在中间,仿佛一叶浮萍随人潮漂流,内心浮现些许不知所措—— 这不知所措的情感并不属于原来的祂,而是来自这具身躯原主的记忆。 祂对这样的情绪十分好奇,因为这是祂拥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祂不曾使用过除祂之外碳基生命的身躯,位于更高层生命位的个体不会容忍自己发生生命层次的降格。 促成了祂如今降格的是宿命。 祂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我只是迎接了宿命的安排。 祂想到的另一件事,则是: 如果一个个体拥有了另一个个体的大多数记忆和情感,对他人生中的一些重要节点比他自己还要清楚,那么,这个意识到底是原本的意识,还是已经成为了这个人? 祂认为接近于后者,但又不全是—— 祂认可自己作为“陈宴”的身份,但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按照陈宴的记忆去形成新的世界观,然后按照这样的世界观而在人类社会中生存。 祂看到了陈宴这几年的记忆,再往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祂看不清楚,也没想去看,因为没有必要,祂对那些记忆完全不感兴趣。 让祂感兴趣的是,按照陈宴记忆中的某些信息,祂这样的存在被定义为“邪神”,而“邪神”被阳光时代的大多数人定义为“反派”。 陈宴记忆中的另一些名为“价值观”的信息又否定了这种定义方式。 祂翘起嘴角,用陈宴的价值观和语气,自言自语的吐槽: “反派做的一切就都是坏事,反派就必须得做这些坏事,反派就一定要毁灭世界,反派就一定是没有人性的变态恶魔吗?” “必须杀人放火才能是反派,抢小孩子棒棒糖就不能是反派?” 祂似乎对这样的游戏很感兴趣,于是继续用陈宴的思维情感和价值观继续自问自答道: “个体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定义,二极管思维是过于简单且愚蠢的,如果通过正确引导,被定义为大反派的邪神也未必会一直做坏事。” 祂似乎对这种“调用陈宴记忆和价值观”来判断事物的游戏上了瘾,不顾周围行人差异的目光,继续调用陈宴记忆中的认知、价值观和世界观,以此为基础,自顾自的问答道: “事物的发展是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任何拥有主观意志的生物都不可能始终按照同一种标准来进行生命活动。 所谓代表世间一切美好的正神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某些人口中定义的邪神,就比如现今的圣光,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了。” “于当下而言,我所作所为完全不能用邪神的标准来定义——我帮助这个时代的雌性繁衍更加强壮的后代,这些后代不仅仅能够通过亲眷关系保护这些雌性,还能够成为优秀的劳动力—— 拥有幽邃赐福的优秀劳动力,他们会拥有比普通人类更高的智力和更强壮的身体,这意味着他们在投入社会生产劳动之后,会对社会比普通人做出更大的贡献。 其次,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的当下人类社会而言,劳动力和人口本身就是最大的时代红利,所以我繁衍后代的行为在本质上是造福社会的行为。 退一万步讲,即便幽邃的赐福在阳光时代不会生效,但总有一天末日会再次降临,到了那时,拥有幽邃赐福遗传物质的人类会更加适应世界……他们会为世界续命,让生命延续并很有可能因此找到被救赎的机会,这是无价的财富。” 用陈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推演到这里的时候,祂忽然发现,站在陈宴的角度来看,祂完全不能被定义为邪神,而是会被定义为一种“战略储备资源”。 真是有意思。 祂心底感觉到了一丝惋惜,因为祂知道,在这个完全不同于深海末世的新世代,能够理解祂的人必定极少,能够接受祂的人就更少了。 陈宴算是一个。 可陈宴已经没了。 这一丝惋惜很快消失不见。 这本不是祂该有的情感。 祂知道,自己已经被陈宴的价值观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 祂看向人潮,眼神黯淡。 祂已经在这条道路上站立了很久,但始终没有遇到拥有幽邃恩赐的人类,这意味着,祂当年派遣前往遥远海域寻找求生机会的那批信徒中,没有出现幸存者。 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但祂依然感觉到了很强的失落。 祂知道,这些失落来自于陈宴的记忆——来自于陈宴记忆中的价值观和情感对祂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神明怎么可能有如此丰富的人类的情绪呢? 祂不能算是神明了。 祂已经降格为人。 祂晃了晃脑袋,将这些负面情绪甩出脑海,然后来到街边用来休憩的长椅上,在某个长在跳舞的全息影像发单女郎面前坐下,将手放在长椅上。 下一刻,比陈宴强大千万倍的精准通感产生了。 通感通过长椅浸润到整个机械蜂巢,从机械蜂巢扩散至海域之中,又从海域弥漫至世界上祂曾经到过的地方——那些地方依稀在祂深藏的记忆之中,没有方向,只有坐标。 如丝线一般精准的通感从祂意识中蔓延出来,下一刻,祂眼前场景骤然一变: 某个海面一万三千米以下的安谧海沟内,沉着一艘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古老船只,这里曾是某个强大族群的领地,古老船只的来源已不可考,似乎是深海时代前就已经存在的东西。 祂踏着船舷进入船楼,走过每一个船舱,在随处可见的鮟鱇头顶光源的暗淡光芒下看到了船舱内的小堆不知名物质。 那是某个游魂的遗骨,已经在海底沉船内静静躺了无数岁月。 祂曾受邀参观这艘船,蛰伏跪拜于对方的强大,以效忠来换取在这强大族群领地周边某个小海底牧场的暂时使用权。 祂触及游魂的遗骨,面前浮现出族群灭亡时的场景,强大如此也不可避免的亡于内战。 通感带祂来到第二个坐标: 这里是某座海底死火山,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死火山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珊瑚覆盖,这里并不太深,所以阳光的散射光线让这里拥有了视野,当年黑暗中的炼狱,如今看起来竟像是某个强大神明的神国。 祂来到某个密集珊瑚礁所在的位置,穿过珊瑚礁,进入珊瑚礁之下被掩盖的入口。 入口之内藏着深海时代某个发生返祖的游魂势力,他们称自己为【火蝶】,想要用觉醒的记忆恢复阳光照耀的时代,让深海时代重新拥有火焰。 他们曾找祂合作,并被祂无情的嗤笑奚落了一番,祂告诉他们,深海时代一切生命的宿命仅仅是活下去而已,而不是浪费食物和精力在这种完全没有希望的事上。 而现在,在漫长的时间过后,他们也不在了。 祂触摸他们用来实验的物品,通感让祂知晓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在祂无情的拒绝了他们之后,他们并未放弃实验,他们企图创造适应海水的火焰来照亮海底的黑暗,可每一次实验结果都是失败。 在无数次失败中,他们发现了另一件事:他们创造的水中之火虽然无法为海底长时间带来光明,但能够强有力的清除海底的污染源——水中之火能够烧毁各种污秽、病毒和强力细菌的混合体污染源! 之后无数年,他们发展壮大,清除了许多污染源,觉醒并开发了更多的科技,他们让游魂们得以逐步摆脱海底的危险,直到有一天,积聚了无数岁月的云层里透下了一道光…… 祂看着那震撼的光线,心中有所明悟。 这一切,都是世界安排给每个游魂的宿命。 …… 祂继续使用通感辗转很多位置,那些地方有些已经因漫长岁月中大陆架的地质变化而浮出水面,有些则因为阳光时代人类活动的开发而变成了充满昂扬生机的渔场,而大多数依然如往昔祂熟悉的那个往昔一般沉寂,仿佛再经历无数岁月都不会发生改变。 祂曾经熟悉的地方,已经苍海沧田,变了模样。 祂曾经知晓的存在,都已破碎成为元素,早已不知在这个世界上循环了多少遍,成为了多少不同的事物。 祂知晓的往日,祂存在的往日,已经彻底不再。 祂讨厌这样的感觉,祂知道这种感觉叫“伤感”,还知道这种感觉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给祂的。 祂结束通感,回到机械蜂巢,看着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密集人潮,克服了因陈宴记忆而生的惶恐情感。 祂抬头看着氤氲在整条街道上的各色霓虹灯光,注视着站在蜂房屋檐上跳舞的全息影像女郎,回想起当年最后一次跪在祂面前的信徒们。 巨大的孤独感包围了祂,这孤独感同样来自陈宴记忆中的情感和认知,可祂这次并未发觉,因为孤独感来的实在太过强烈。 祂的瞳孔接受着闪烁的弥红灯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无数岁月之前那个【荒月】的平凡午后,信徒中最强壮的几个游魂跪在祂面前,祈求祂给他们赐福,好让他们前往更遥远的海域寻找为族群续命的食物。 在面对他们的祈求时,祂很犹豫。 在【荒月】到来之后,海底刮起了黑风暴,海面之上投进海下的最后一丁点月光消失不见,黑风暴中的污染源和曾经的死者肆虐海底。 祂的信徒们——族群内的游魂们每天都在死去,本就极度缺乏食物的海底成了一片修罗场,海底各处的游魂们为了食物大打出手,族群与族群之间,族群内部,甚至是…… 如果不是有祂的存在来为族群提供信仰,族群内的游魂们恐怕早就因自我吞噬而导致灭亡。 宿命让祂从族群内部的游魂中诞生,宿命让祂反哺信仰以维持族群的生命。 早年间,在祂刚刚从信徒们的祈祷中诞生时,机缘巧合之下,祂从一具来自遥远年代的游魂遗骨中得知了一件事: 同一族群之间游魂们的相互吞噬会导致某种奇特病毒的肆虐,那病毒不仅仅是害人的毒物,还是世界对僭越生命之人的诅咒—— 一旦出现族群的自我吞噬,这种诅咒就会出现,无声无息之间通过海水在族群之间传播。 受到诅咒的游魂的精神会变得异常兴奋,因丧失了身体的协调性而无法在海水中自由行动,浑身瘙痒起泡,被诅咒折磨直至瘫痪,并最终迎来不可挽回的死亡。 当祂逐渐稳定了自我意识之后,祂惊讶的发现,游魂们并不害怕诅咒。 在海底,比诅咒更可怕的东西还有很多,在【荒月】里,饥饿就是其中最恐怖的一种。 也或许没有“之一”。 漫无边际的黑暗水域之中,食物从来都是最稀缺的东西,族群之间为了食物大打出手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在【荒月】降临之后,愈发剧烈的食物危机让祂在一次又一次的冲突中被其他族裔的神明撕裂,又在属于自己的族群的信仰中重获新生。 日复一日的争斗不知要持续多久,而争斗的目的,毋庸置疑是因为食物。 强大的族群能够在海底拥有一块不被污染、甚至远离污染源的猎场; 不强不弱勉强自保的族群可以在海底火山的岩壁上拥有一块能够养殖黑海胆,但随时可能面临危险的洞洞岩壁; 弱小的族群就只能冒着被污染变成怪物的危险离开领地,去狩猎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不知是否受到了污染的海洋生物。 (本章完) 第829章 腐朽的往昔 【荒月】每十八个月降临一次,每一次持续一百三十三天,在这一百三十三天内,整个海域几乎失去了生机,海底寸藻不生,海洋生物也都使用各自的本能躲藏起来,只有在饥饿难耐时才会外出觅食。 每当【荒月】降临,肆虐的海底黑风暴让食物来源大大减少之时,族群之间的战争就会开始,黑暗的海底将会因血液而变得更加粘稠,因同类相食而产生的诅咒也将如影随形,通过无处不在的海水,在族群与族群之间肆意传播——瘟疫,在【荒月】里,因诅咒而起的瘟疫是最可怕的东西之一。 在上一次【荒月】结束之后,黑风暴和战争几乎摧毁了祂的神识,诅咒也差点让祂的族群消亡。 在苟延残喘至【荒月】结束,海底黑风暴消失那一刻,祂感知到了自己的宿命——祂必须带领族群躲避战争,祂必须迁移自己的族群,去到更遥远、更安全的海域。 祂不知道更遥远、更安全的海域是否存在,只知道自己感应到了宿命的呼唤。 宿命告诉祂,祂必须做出选择——迁移,或是消亡。 于是祂呼唤残存的族群,借着【荒月】过后终于从海面上祈求到的丁点月光,在黑暗的深海中向远方摸索。 祂和祂的族群——和祂的信徒们在迁徙的过程中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他们一度被发生变异的凶悍海底生物猎杀至几乎绝种,因血源被污染而导致整个族群发生了不可逆转的退化,他们因此得到了比深海时代的其他游魂们更惨烈、更野蛮的生命形态。 更加绝望的是,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不是让族群变得强大,因为族群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强大到完全适应深海环境的地步。 祂能想到的、能够解决这些致命问题的,只有一个办法: 繁衍。 只有拼命的繁衍,在灾难到来之际才会有可能出现更多幸存者,族群才会有更大的延续下去的机会。 只有用充分的力量用来繁衍,族群内才会有可能出现更强大的个体,遗传物质无数种有可能出现的排列组合总会让族群内诞生一些不可思议的强大存在,有些甚至可以达到传说中阳光时代的强度。 祂在其他族群内见到过这样的个体,但祂的族群内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游魂。 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危机导致了繁衍的必然性,而繁衍又导致了食物的紧缺和劳动力、护卫力量的缺乏,这两种情况逼迫族群中的强者集结起来外出觅食,而外出觅食者几乎不可能全都活着回来。 族群需要强者的庇护,族群需要更多强者的出现,因此在损失了强者之后,族群的繁衍必须尽快进行下去。 繁衍使族群扩张,扩张了的族群需要更多的食物,族群中强大的族裔必须外出觅食。 于是新一轮以生命为代价的觅食开始了…… 如此循环往复,几世经年,不曾更改。 祂明悟到了这一切,并因此得知了自己的宿命—— 帮助族群进行繁衍,就是祂的宿命。 海底是没有怜悯的,在粘稠的黑暗海域之中,一切都在不断恶化,祂不知道族群还能挺多久,祂只知道如果不继续进行繁衍,族群就一定熬不到世界降下繁荣宿命的那一天了。 祂意识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族群进行繁衍,甚至加入繁衍的进程中—— 祂通过恩赐诞生的后代比普通族裔更加强壮,更加睿智,这些强壮的后代有更大的几率带回更多的食物,维持族群的生存,甚至有可能通过筛选来改良族群的遗传物质,以主动干预让族群诞生更强大的个体。 在这次迁徙的过程中,祂最绝望的时候,整个族群里只剩下五个人。 祂几乎把自己耗干,才让族群得以延续下去。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在【荒月】海底黑风暴退去的第八个月后,祂和祂新生的族群找到了一片遥远的低洼海谷,这里拥有可以种植藤壶的海底珊瑚礁,周边没有散发着污秽的污染源,且没有大型海洋生物在四周游猎。 这里祂见过的最棒的栖息地,与世隔绝,由于地理原因而不会和任何其他海底族群产生交流。 祂心想,只要留在这里,即便能够倾覆海底的世界末日来了,只要将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封闭起来,祂的族群也大概率能顺利度过,进入到下一个时代。 祂带领祂的族群在此定居,并努力繁衍族群。 在下一个【荒月】来临之后,祂和祂的族群依靠栖息地独特的地理环境,成功的抵抗了海底黑风暴,并依靠祂强有力的物资分配补给制度而使族群内几乎所有游魂生存下来! 祂正确的生存策略为祂赢得了更加坚定的信仰,虽然族群中的族裔不多,导致这些信仰的量不大,但胜在强度很高,祂得以用这些信仰来补给自身因繁衍而造成的虚弱。 在【荒月】过后的第三个月里,族群迎来了第一波婴儿潮,祂有了十多个拥有幽邃恩赐的子嗣,这些子嗣——也是最虔诚的信徒,比上一代更加强大,他们的遗传物质得到了进一步的提纯,身体各方面素质因此比他们的先辈更加优秀。 他们在祂的呵护下快速成长,在【荒月】过后的第八个月里,他们已经能够独自猎杀海牛。 在【荒月】过后的第十七个月,族群迎来了第二波婴儿潮,又是十多个拥有幽邃恩赐的子嗣诞生了,这些子嗣和他们的兄弟姐妹一样拥有更强壮的体魄,不同的是他们身上少了野蛮而多了睿智—— 祂挑选并编织了他们的遗传物质,好让他们更加睿智以至于能够更好的改造栖息地,而不是和上一批族裔一样仅仅专精于猎食。 祂按照宿命告诉祂的事情经营着整个族群,于是成功安全渡过了来到栖息地之后的第二个【荒月】。 族群在扩张着,且远未达到栖息地的容纳极限,祂对前途表现出了乐观。 在接下来经历了一百多个【荒月】的时间里,祂的族群日益壮大,往日的小家伙们已经成长为能够集体配合猎杀变异深海怪物的强者,他们因当初迁徙途中而发生的退化特征也完全消失。 族群在快速变强,栖息地也得到了改造,他们甚至开垦出了一片能够养殖可食用褐藻的海底农场,配合着强者们猎杀来的血食,大家因此得以每一天都能填饱肚子。 可一切并不是就这么变得越来越好了。 祂感觉到【荒月】在加强。 在最近一次【荒月】中,弥漫在海底的黑风暴摧垮了一片海底大陆的龙骨,整片大陆因此沉没进深海之中。 祂远远望着那片海底大陆的消失,依稀记得那片大陆上有几座丰饶的牧场,有几个至今都强大到让祂仰望的族群。 祂曾因他们而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但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 祂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的族裔得以拥有在逐渐加强的【荒月】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繁衍,和筛选。 这也是祂始终在做的事。 在每一次繁衍过后,祂都会筛选出更加适应幽邃恩赐的更优秀个体,并使这些特殊个体的后代相互结合,如此一来,繁衍出的再下一代就更能适应来自幽邃的恩赐。 幽邃恩赐本身是祂生长的培养基,来源于第一个游魂信徒提供的信仰——在深海迷途的绝望之际,游魂不再相信希望和光明,转而崇拜黑暗和未知本身。 黑暗和未知相互融合的产物,则是幽邃。 祂从黑暗的未知中诞生,自诞生起就承载着幽邃的宿命——祂因信徒对黑暗的崇拜而获得了能在黑暗海底中远距离视物的能力,因信徒对未知的崇拜而获得了探索未知的使命——这也是祂自诞生之后一切行为动机的起源。 神明因崇拜而生,此为神之宿命。 而现在,在不断加强的【荒月】带来的压迫感下,祂必须为信徒们——为祂的族群寻找出路。 祂一边继续做着繁衍和筛选,一边派遣族群中和幽邃恩赐更加契合的族裔,作为探索者,离开栖息地海沟,前往更遥远的地方,探索可能存在的、更适合寄居的地方。 亦或者寻找更强大的、足以为他们提供庇护,并避免遭到【荒月】侵袭的神明。 探索者们在接下来的几十个【荒月】周期里带回了各种各样的消息,祂由此知道—— 黑暗的海底存在着退化程度更深、比野兽还要低级的游魂,塌陷的海底大陆沉没到了不知多深的地方,那里仿佛形成了深渊,有怪异的生物徘徊在侧,那生物和一切海底生命完全不同,似乎从深渊而来; 遥远的地方已经有游魂组成了城邦,那些游魂收集过往世界的碎片,发展出了名为“文明”的东西,并在曲折的发展中不断壮大; 更多小型的族群如祂和信徒们的往日一般在黑暗的海底挣扎求生,生命为了生存而发生了另神明都难以想象的扭曲和畸变,而海底几乎无处不在的污染加剧着这些扭曲和畸变。 一切都在恶化,挣扎求生的游魂们像是在一步一步走向末日。 …… 祂明白,在逐渐变强的【荒月】之下,能够使族群最后生存下去的,不是信徒们探索到的这些东西。 直到有一天,一个信徒从遥远的海域回来,并带回了一枚散发着寒气的【茧】。 信徒告诉祂,这枚茧来自一个已经灭亡的族群,那族群所在之地遍地都是奇怪的【眼】状图腾,他们似乎崇拜着某种特殊的神明,那神明的标志就是【眼】。 那族群的灭亡并非因为【荒月】恶劣的环境或是海底黑风暴,而是因为一场献祭—— 一场以整个族群为祭品的献祭,从某未知之地换来了这枚【茧】。 祂曾听说过以族群的生命为代价进行献祭或是更惨烈手段的事,祂能够理解他们,在海底,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在看到这枚【茧】的时候,祂感知到了某种宿命的召唤,这种召唤在接下来的几个愈发强大的【荒月】中更加清晰。 直到某一天,在散发了足够的寒气之后,【茧】开始变得透明,并露出其中的小生命。 那是一只祂从未见过的生物。 在看到这生物的时候,祂忽然张开嘴,发出了祂此生的第一个音节。 “泰达尼奥斯。” 祂知晓这生物的名字,仿佛这生物那拗口到难以发出的名字刻在祂的生命里。 祂在发出声音的这一刻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唤。 祂意识到,这就是祂的宿命。 祂并未尝试孵化泰达尼奥斯,那并不是祂的宿命。 祂只是始终把被冰封的它带在身边。 宿命告诉祂,其他一切都无法拯救祂和祂的族群,能拯救他们的只有泰达尼奥斯。 在接下来几个【荒月】周期里发生的一切,证明了宿命的正确性: 在接下来越来越强的【荒月】中,强大的深渊生物因不明原因集体自杀,从它们身体里溢出的脏东西污染了深渊附近的整个海域,因污染而发生变异的海底生物们甚至不能再被当做食物; 游魂组成的脆弱文明因无法抵抗海底黑风暴而损失了大量人口和刚刚诞生了苗头的文化科技,并因食物的紧缺而从文明内部发生了分裂,分裂诞生了背叛,背叛导致了覆灭; 视野可及的海底牧场,一切游魂族群在恶劣的环境中无声无息中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在又一次【荒月】过后,祂和族群的栖息地遭到了异常严重的打击——栖息地的某个哨所被某种污染性极强的污秽入侵了,那污秽是有生命的,在进入到栖息地的时候,就已经感染了祂的神格,让祂的一部分变成了它们。 族裔相继死去,祂意识到事情不能就这么进行下去。 祂召集了族群内最强的战士,他们是祂繁衍并挑选出的最强生命体,能够凭借幽邃的恩赐在一万米下的深海中和巨物搏杀,保护并带回足以缓解饥荒的血食,这些血食曾是供养族群熬过最困难【荒月】的依仗。 祂告诉他们,在如今比之前加强了很多倍的【荒月】里,即便是最难吃的枯藻都不再生长。 战士们低下了头颅,流下了即便面对深海怪物的恐惧和绝望时也从未流过的泪水。 祂知道,他们也感受到了各自的宿命。 第830章 旧神 祂的族群曾以一种名为枯藻的藻类为食,说是藻类,其实是一种适应了海底恶劣环境并和细菌共生的孢子植物。 祂没有吃过那种肮脏的东西,但祂的一部分信徒以之为食。 枯藻是海底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之一,也是少数对污染有抵抗能力,并且不会因随时可能喷发的海底火山而死亡的食物之一。 枯藻生长的海域通常都聚集着生物族群,那些肮脏的颗粒状褐色藻类是海底生命度过【荒月】的最后依仗。 使用枯藻是有很大概率发生死亡的,因为这种东西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很难消化,年龄稍小一些的族裔一旦食用过多,就会因饱腹而死。 祂曾在深海弥漫污染时听到过信徒的祈祷,他们祈祷能够吃枯藻吃到饱,因饱腹而死是海底最美好的死法之一。 信徒们在祈祷中说,当一个人因饱腹而死,他就会做此生最美好的美梦,在梦里享受这辈子都没享受过的饱腹感,在梦里拥有不必和其他游魂共享的配偶和子嗣。 祂后来才知道,信徒们在因饱腹而死时做的美梦并非因为饱腹,而是因为枯藻本身是有毒的,当毒素在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会伤害游魂的神经,使游魂产生幻觉。 信徒们在深海时代发生了退化的大多数身体器官很强壮,但他们的神经系统依然脆弱,无法抵抗这种精神毒素。 于是美梦诞生了。 祂无法阻止族群因饥饿而啃食枯藻,便无法让美梦破灭。 而枯藻仅仅是致死的原因之一罢了,枯藻带来的饱腹感和美梦也是深海送给游魂们最温柔的死法。 当入侵栖息地的污秽在族群中扩散之后,祂已经无法让族群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延续。 祂决定让污染程度尚且较浅的战士们离开,前往未知的海域,寻找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就有机会净化身上的污染,有可能带着幽邃的恩赐,延续他们的族群。 而另一方面,祂也能够做出自己的努力:保护泰达尼奥斯,直到族群得到拯救的那一天降临。 祂不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样的,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到来。 宿命没有把这些告诉祂。 泰达尼奥斯也没有。 祂从来都没办法和泰达尼奥斯之间建立任何链接,即便【茧】之上缠绕的外围物质已经褪去,露出其中的冰封,即便祂因此得以看到泰达尼奥斯的真容,也无法通过祂掌握的任何手段探知关于泰达尼奥斯的身体情况。 它被冰封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 在下定决心之后,祂告诉战士们:你们要前往更远的地方,寻找新的希望。 战士们曾经经历过族群内探索者前往深海各处探索求生希望的岁月,他们心中并未生疑,只以为自己真的是去寻找让族群延续下去——寻找保护自己的亲眷和家族,净化因污秽而产生的污染的办法。 他们走的那一天,祂使用幽邃的力量为他们打开了通往栖息地外围的道路。 自他们离开之后,栖息地就此封闭,再不和外界产生一丝一毫的交流。 栖息地内,污秽最终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族群的一部分,渗透进入繁衍进程之中,使祂和族群变成了奇怪的东西。 好在这种奇怪的污秽没有污染土地,虽然褐藻因此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异,但并未达到无法食用的地步。 污秽让族群的生育率出现了下降,新生儿夭折的几率大大增加,祂不得不加大了繁衍的力度,可族裔的数量依然在不受控制的减少。 又是十几个【荒月】过去,族群内的族裔数量终于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保持住了平衡。 族群内族裔的数量不再大幅度增加,也不再大幅度减少,仅仅是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徘徊着,保持在栖息地产出的食物刚好能够供应生存的地步。 祂直至此时才知道,宿命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污秽的到来是族群的命中注定,污秽感染了祂,成为了祂的一部分,也是宿命早就安排好的事。 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祂不再反抗——祂接受了污秽,于是族人们得以和污秽共生。 这样也好。 即便因此发生畸变和退化,并因此苟延残喘,也好过因抵抗污秽而不断发生恶化。 至于污秽从何而来,从来都不是祂关心的事,海底存在难以想象的肮脏,任何污秽的出现都不会令祂意外,更何况是宿命的安排。 发生了畸变的族裔们在几千个【荒月】之后,一代一代繁衍并演变成了丑陋的怪物,它们为了适应海底越来越差的环境而放弃了作为碳基生物的大部分躯体,只保留最基本的摄食器官和营养供应通道以保持生命以最低限度在身躯之上存在,它们的脑萎缩成了指甲大小的核,因此智力低下,仅仅只能完成简单的劳作、进食和繁衍,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祂静静的注视着栖息地内发生的一切。 祂知道这是它们的宿命。 【荒月】依然在加强着,绝望如海底深渊一般看不到尽头。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整个世界开始沉降,直到族裔们开始信仰死亡,并因此变成了将死未死的行尸。 它们剩余的丁点意识促使它们围成一座堡垒,将祂保护在内,它们隐约知道,祂和祂怀中的泰达尼奥斯,是它们最后的希望…… 黑暗绝望中的等待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个陌生的意识凭空出现在堡垒之外。 宿命终于开始了命中注定的运行。 …… …… 通感回归时,祂已经泪流满面。 祂很讨厌这种感觉,泪水让祂感觉到了软弱,对悲伤情感的感同身受让祂意识到自己不再纯粹—— 那个名为陈宴的人类,真是滥情的过头了。 祂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情感现在已经成为了祂的一部分。 机械蜂巢街道上的霓虹灯光把祂拉了回来,让祂因通感而错乱的意识回归现实。 祂能够确定的是,当年被祂派遣离开族群的那群战士没有活下去,因为祂无法在这个世界上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并不是意料之外的结局。 即便早已习惯了死亡,祂内心依然产生了悲伤——悲伤来自陈宴的记忆和神经中枢里储存的认知。 这种感觉真是该死。 “真是该死”的想法也一样是来自陈宴的记忆和认知。 他妈的。 祂看向街边的面包店。 店铺窗户玻璃内部的橱柜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蛋糕,那些蛋糕做工精美,祂从陈宴的记忆中了解到了这些蛋糕的名字,马卡龙、海绵、戚风、布丁、慕斯…… 祂还从陈宴的记忆里理解了“生产力”这个名词,祂由此明白,阳光的年代是生产力极大富裕的年代,虽然依然有人吃不饱,但已经几乎不会出现有人被饿死的情况。 在阳光时代,食物已经不是最稀缺的东西了。 在了解到这一点时,祂吃惊了很久,即便陈宴的记忆已经解释了一切,但祂依然花费了几秒钟时间才接受“食物已经足够世界上大多数生命进行生存”的事实。 祂站起身来,再次走入人潮。 在确定当年派遣离开族群的战士全都消亡之后,祂能够确定,族群已经不再,这世上剩下了祂唯一一个。 即便那些即将在十个月后诞生的新生族裔给了祂唯一的告慰,令人窒息的孤独感依然让祂喘不上气来。 在克制陈宴记忆对祂产生的影响,克服孤独感的同时,祂意识到,自己不是阳光时代超凡侧社会所定义的传统意义上的“邪神”,按照超凡侧社会的认知和学派定义,祂对超凡者们来说更加接近一种全新的超凡生物,近乎于亚人一般的“异常生物”。 祂也从不认可自己是阳光时代定义的“邪神”—— 对一个碳基生命而言,为了生存而繁衍族群,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这世上所有碳基生命终其一生都在做着这样的事,凭什么我来做,就被污名为邪神? 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祂再次意识到自己被陈宴记忆中的价值观影响了,于是祂再次主动分出精力来克制陈宴的记忆对祂产生的影响。 …… …… 此时此刻,陈宴的船上。 “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那个邪神强的离谱,我们暂时没办法拿祂怎么样,而且祂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到船上。” 在奥斯曼狄斯把一切告诉船上的大家之后,糯米果看向斯沃姆。 陈宴曾把地下发生的事情告诉过她,她因此知道斯沃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奥斯曼狄斯头疼道: “不行,斯沃姆是个莽夫,太容易受到精神攻击,要是对方不了解他的底细,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但对方已经看过他了,甚至已经会用低语控制他了,所以他这次派不上用场。” 斯沃姆自责极了,感觉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扣着身上窗帘的一角,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杰克·巴尔多说道: “祂对我们有敌意吗?” 奥斯曼狄斯回道: “不知道有没有敌意,这才是最可怕的,我们完全不知道祂会做什么,只能从祂的行为推测,祂大概率会对船上的女性下手。” 他看了一眼弥赛亚,又把视野转回糯米果脸上: “祂现在还在机械蜂巢,估计还得一会儿才会回来,我强烈建议你尽快和弥赛亚一起出去避避风头。”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甲板上响起了脚步声。 众人脸色变化。 糯米果低声快速对大家说道: “这邪神行为动机未知,且拥有陈宴的记忆,不一定会做不好的事,我们暂时不要跟祂起冲突……斯沃姆随时做好准备,一旦祂动手,请你务必尝试阻止祂!” 斯沃姆第一次受到如此郑重的委托,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整个人容光焕发,低喝道: “看我的吧!” 此时此刻,当码头上的灯光全都亮起来的时候,祂已经经过甲板,回到了船舱。 祂按照从陈宴记忆中看到的位置,先去了一楼,从冰箱里拿出食物补充体力,祂大概吃了十多磅面包,十多磅牛奶,以及二十多磅未经烹饪的鲜肉,和一些苹果。 祂吃的很缓慢,表情很享受,仿佛这些东西是祂毕生享受过的最美味的美食。 “阳光的时代……真好。” 祂吃完了晚饭,端坐在餐桌旁,留下了发自内心的感动的眼泪。 祂闭上眼睛,做祈祷状,用吟唱一般的声调呓语道: “宿命安排我享用了如此丰盛的血食,我将回报宿命以虔诚的效忠,我将履行作为碳基生命神明的职责,为我的信徒们延续族群,播撒生命,为族群做出贡献。” 大概用了十分钟时间,祂才从这种感动到热泪盈眶和浑身颤抖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祂站起身,沿着舷梯进入船楼,来到正在电脑前工作的糯米果身旁,看着电脑上整理出来的资料,将手放在糯米果的肩膀上,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别太累了,记得随时补充体力。” 糯米果从未从陈宴处感受过如此僭越的举动,只感觉这样的关心太过令人毛骨悚然,不知所措之间晃动身体让肩膀脱离祂的手掌,回道: “很快就要完成了。”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存在,她紧张极了,一时之间之前准备好的说辞竟然全都说不出口了! 祂的手被她晃开,没有因此而生气,倒是开心起来。 祂因接触而感知到了她——精神层面十分强壮的雌性——任何方面强壮的雌性都是非常值得纳入族群的个体,她们会接受族裔的遗传物质,诞生从各个方面而言更强大的子嗣,而更强大的子嗣能够更好的延续族群,让以单个生命体为单位的族群发展壮大。 面前名为糯米果的年轻雌性在身体各个方面的素质都比机械蜂巢内部的雌性好上一大截,更令祂欣喜的是她的博学——一位博学的母系能够为族群带来看不见的利益,她的后代也更容易成为领导其他受赐雌性子嗣的领导者。 祂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不太对劲,抬头一看,是弥赛亚正站在一楼船舱进入船楼的楼道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祂。 祂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始终跟在祂身后不远处的奥斯曼狄斯也看着弥赛亚,祂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难以置信——面前的女孩和之前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了! 她是谁?! (本章完) 第831章 命定之死(二) 这一刻,祂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唤。 她是祂的宿命! 祂注视着弥赛亚,注视着祂认知中的【完美生物】,只感觉浑身燥热,胸腔里混沌的感觉几乎要让祂发疯——祂分不清那到底是祂繁衍族群的宿命,还是另外别的什么……祂自从拥有意识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混乱。 弥赛亚看了祂几眼,然后转身进入船舱。 祂看着她的背影,那眼神仿佛看到了这世上的一切美好,以至于浑身乏力,连紧随其后的脚步都变得踉踉跄跄。 奥斯曼狄斯将自己视线的坐标放在弥赛亚身上,然后拦住了想要跟上去的斯沃姆和糯米果。 “她搞得定……我们不要给她添麻烦。” 奥斯曼狄斯注视着弥赛亚的一举一动。 糯米果眼神颤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斯曼狄斯虽然说着好消息,但语气明显变得很差,他似乎察觉到了更多: “她似乎知道什么……她或许能够解决我们的麻烦。” 奥斯曼狄斯通过放在弥赛亚身上的坐标,注视着已经进入房间的两人的一举一动。 弥赛亚坐在了窗边,而祂则跪在她面前,伸出颤抖的双手,仿佛要去捧她的脸。 此时此刻,祂身上弥漫出的情绪是“自卑”。 自卑让祂甚至不敢伸手触碰她。 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祂原本以为她仅仅只是完美雌性配偶的人选罢了,可当祂越来越靠近她时,祂开始感觉到更多的东西,那些东西让祂感觉她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如此神圣以至于祂无法从心底升起繁衍后代的念头。 就像是……第一次看到泰达尼奥斯时候的感觉。 直到她把手放在祂的头上,祂垂下了祂的头。 “你当知道,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你的宿命已经完成。” 听到她声音的不只是面前的祂,还有此时正在船楼内的奥斯曼狄斯。 奥斯曼狄斯看着弥赛亚的另一个人格,神情复杂,心绪万千。 在弥赛亚的船舱之内,面对这样的审判,祂知道自己本该愤怒,祂付出了如此大代价只为延续族群的生命,怎么能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否定了他的付出!? 可此时此刻,祂竟然一点愤怒的念头都没有。 对于她说的话,对于她给予祂的“审判”,祂只感觉“理所应当”。 仿佛她所言一切,便是祂的宿命。 “我还想活着……我的族群需要我。” 祂低着脑袋,卑微的乞求。 她抚摸着祂的头发,于是祂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反抗消失不见。 “你已经播撒了种子,即便没有你的照顾,在这个盛世,那些种子也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不需要你照看他们的一生了。 况且生命的传承不仅仅是遗传物质而已,你对世界造成的影响早已在往后的千百年间潜移默化,产生无数种可能,那亦是你留存于世的、不可磨灭的东西。” 祂像是想到了什么,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泰达尼奥斯。” 她声音轻柔: “泰达尼奥斯会完成它的宿命,而你,也将迎来你的宿命。” 她在祂耳边低语: “如此漫长的岁月,你辛苦了。” 在听完这句话的这一刻,祂仿佛解脱一般,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精气神完全溢散至空气之中——陈宴的皮囊再次回到了刚刚从深海时代石门出来之后那副精力透支的模样。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开启了祂的某个开关,将祂送往意识消亡的尽头。 这一刻,祂的一生如跑马灯上的绘影一般出现在眼前。 那些苦难,亦是祂此生一切的美好。 祂无法理解阳光时代文明社会中的个体,就像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无法理解祂。 能理解祂的只有祂的信徒们,那些沉沦在无尽深海,终其一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游魂,他们为了适应生存而不再为人,为了适应生存而回归了生物最原始的样貌,如任何一种丑陋的海底生命一般为了繁衍后代而奉献牺牲。 祂应他们为了繁衍而忠诚的祈祷而生,为了让他们的族群继续存续而死。 弥留之际,祂说出了自己整个生命进程都没敢说出的疑惑: “我总感觉一切都有其宿命。” “可在过去漫长旅途中的大多数时间里,我感觉宿命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是……不存在的。” “可有些时候……有些时刻,我又明明白白能感受到宿命的存在,我活的时间足够长,看过了太多不可改变的事情,那些事情被阳光时代的人类称之为‘命中注定’。” “直到我拥有了这副肉身之后的那一刻……我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宿命…… 我终于触摸到了,真正的宿命。” 弥赛亚用轻飘飘的声音问道: “哦?你看到的宿命,到底是什么样子?” 祂瞳孔放大,话语中的每个音节都变成了同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音调,每一个音调都用了完全相同的发音: “宿命是0和1组成的海洋。 宿命是一条蔓延至深海尽头的黑色海岸线。 宿命是一条自噬其尾的白蛇。 宿命是……被那蛇围在中央的黑日。” 当祂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亡。 弥赛亚将陈宴抱回床上。 奥斯曼狄斯看着这一切,把这些话听在脑袋里,整个人几乎宕机。 他如今最不愿听到关于“黑日”的事情,他知道关于这个问题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有答案,重生之后渺小的他也不需要什么答案,他只需要完成他该做的事情,然后慨然赴死……而不是去接触那任何人都不该接触的“黑日”! 他主动稳定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一旦任由情绪发酵,他恐怕会忍不住再次去观察“黑日”的存在,他已经直视过黑日一次,黑日上便留下了他的视野坐标,一旦他忍不住再次直视那东西,一旦他忍不住直视那东西上更清晰的存在…… 他打了个寒颤,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并强行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点上—— 虽然弥赛亚身上的异变很让人吃惊,但奥斯曼狄斯一开始就知道弥赛亚身上有问题,所以在发生这种离谱的事情之后,不会感觉太过惊奇。 无论如何,邪神死了,这是最重要的。 奥斯曼狄斯松了口气,今天傍晚,在回到船上之前,还在机械蜂巢的时候,他内心其实已经做了决定: 等到回到船上之后,配合斯沃姆和对祂进行一次进攻尝试,一旦失败,就立刻退走,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得起陈宴这些天来的照顾。 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比他想象中好的多。 至于弥赛亚到底是什么……这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陈宴找回来? 他曾经和陈宴共享视野,拥有陈宴意识的坐标,但他现在无法再次激活和陈宴之间的共享视野,说明他的能力受到了干扰——这多半是因为陈宴正身处某种特殊的地方。 只要能让他拥有充足的力量,跨过干扰,他说不定就能……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立刻把视野转移到陈宴身上,他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弥赛亚的手正扎在陈宴胸口之内,而陈宴的胸口竟然没有血液流出。 什么事情在他和她之间发生着,可奥斯曼狄斯完全看不到任何能量的流动。 这诡异的一幕让他暂时无法思考,他回顾自身一生所见,发现面前发生的一切不是任何一种曾经见过的情况。 他甚至无法通过视野坐标看到她到底在做什么。 他只能隐约从她手臂上的动作看出,她在做抓握的动作——她握住了他胸腔内的某个器官。 片刻之后——大概有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过后,她把手从他胸腔里抽了出来。 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的情绪出现了一丝丝的紊乱,俯下身子亲吻了陈宴的额头。 然后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苏醒。 大概有那么十几秒钟时间,陈宴忽然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整张脸憋得通红,大吼一声: “草!” 他坐起身,紧张而茫然的眼神看到了身边的弥赛亚,忽然一呆: “嗯?我……我刚不是在那个……石门里面吗?” 他看着弥赛亚: “你们……把我救回来了?” 弥赛亚眼神茫然,说不出话来。 陈宴迷茫之间,舱门被打开了,船上的其他人来到弥赛亚的船舱里,奥斯曼狄斯看着像是已经完全恢复的陈宴,内心难以置信,但表面上还保持着明显的克制: “应该是弥赛亚的另一个人格把你救回来了。”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说法,但依然继续说道: “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陈宴看着面前的众人,从床上爬下来,眼神里的迷茫已经消失,皱眉道: “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他看向身边的弥赛亚,意识到,应该是弥赛亚身体里属于妹妹的那个人格把他找回来了。 在他看向弥赛亚的时候,奥斯曼狄斯依然注视着他: “泰……” 这个音调刚刚发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描述的心悸,就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暗中注视着他,就好像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生命也会跟着终结。 难以言喻的死亡危机让他闭上了嘴,不再问下去。 陈宴挠了挠头: “既然回来了,就不想那么多……我得抓紧时间联系克莱恩才行。”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接通电话。 “嗯,克莱恩,我在,刚在忙。” “n-1区赛博街的茶餐厅……好的,我马上到。” 陈宴对斯沃姆说道: “跟我来。” 在对其他人点头示意后,陈宴带着斯沃姆离开了船只。 奥斯曼狄斯看着陈宴离去的背影,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这个人,绝不是陈宴。 …… …… n区是机械蜂巢内少数的服务业聚集区,当陈宴来到n-1区的赛博街的时候,人们的夜生活已经开始了,完全由全息影像射频构成的街道让人感觉如同穿梭在不同中的世界一般。 陈宴和斯沃姆很快按照克莱恩的指引找到了n-1区的茶餐厅,在缴纳了两镑的入场券之后,陈宴把斯沃姆留在自助餐区,自己前往自助餐区旁边的某个卡座。 戴着黑色绅士帽的克莱恩和一个陌生的亚裔大叔已经等在这里。 陈宴落座之后,克莱恩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最近精气神不错”,然后进入了正体: “陈宴,这是韩猖,他拥有g区蜂巢的十分之一,是你平常接触不到的大商人。” 这种介绍怪怪的,很容易让人觉得尴尬,但桌上的其他两人都知道克莱恩意有所指,所以并不感觉奇怪。 “韩猖,这是陈宴,你想搞进来的那些产品,是他在岛链的公司以后会做的业务。” 韩猖脸色立刻热络起来,微笑着和陈宴握手,表示幸会。 克莱恩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韩猖面前: “这是你想要的免税特权,只要签上你的名字,递交给物流中心财务部和法务部做公证之后,就可以开始商务活动。” 韩猖瞳孔颤动,但讪笑着没有触碰那份文件。 克莱恩看了一眼陈宴,对陈宴没有表示疑问而感觉到了一些好奇,但现在还有正事要谈,他不想在观察陈宴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现在,说说艋舺的事吧。” 克莱恩把视野转回韩猖脸上。 “我想,你一定有我感兴趣的部分。” 韩猖看了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陈宴,从怀中摸出一根雪茄,在递给其他两人遭到拒绝之后,自己给自己点上,紧了紧上衣,往后靠在卡座的皮沙发上,声音低沉: “艋岬里的事情,说来话长……但无论什么事,最终都绕不过火药店。” “那时候帝国还没开放岛链,来到戴斯岛的除了海盗之外,就是给海盗交了保护费,来到岛上进行补给的南北货商。” “在戴斯岛上,火药店这群人不是最初和货商们做生意的,但却是最守信用的,只要给他们缴纳保护费,至少就能保证来到他们保护的港湾补给淡水,并且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减员,也不会被抢劫和枪杀。” 第832章 只要有人,就会有江湖(一) 戴斯岛地理位置优越,在帝国开放岛链之后被选择成为第一岛链的物流中心,在开放岛链之前,戴斯岛就已经盘踞了许多支海盗—— 在没有巨舰大炮的时代,戴斯岛尚且蛮荒时,作为大海上消息最灵通,武装能力较强的无法组织,海盗自然而然挑选了一片海域内物资最丰富,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岛屿。 在经历了生产力飞升之后,短短二三十年之间,帝国从蒸汽时代初期,空降到拥有计算机科技和太空科技的后工业时代,当帝国的舰船来到戴斯岛之后,拥有热武器部队的拓荒团,对戴斯岛上尚未拥有成建制热武器部队的海盗和悍匪们造成了降维打击。 一部分海盗和原本盘踞在岛上的悍匪们依靠地理优势负隅顽抗,一部分在对抗中被拓荒团暴力控制,成为拓荒团手中的力量,而另一部分——有那么一小部分—— 就那么一小撮人,曾经拥有海盗花名的人,十分识时务的丢弃了曾经的声名和地位,在拓荒团进入戴斯岛的初期就和拓荒团进行了交流,并帮助拓荒团对岛上的其他势力进行了清剿和讨伐。 “在帝国开放岛链之前,岛链上其实已经有不少人了,虽然外海危险,到处都是海盗,但帝国内部也不好混生活……总会有人跑出来在外面找机会,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商,和因为战乱而无法呆在家乡的人们…… 在世界上的很多大陆板块,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人们自然而然就跑到外面来了。” 茶餐厅暗淡的灯光之下,小桌的深红色枣木桌面反射着三叉烛火的火光,韩猖的半张脸遮蔽在黑色风衣的立领中,另一张脸在跃动的烛火之下忽明忽暗。 “戴斯岛那时候居住的人不多,完全是因为那时候的岛链被海盗盘踞,是无法地带,而且还有当地的土著……能在戴斯岛上生存的只有海盗和悍匪之类的亡命徒。” “在拓荒团到来之后,岛上的情况所有缓解,再加上拓荒团驻扎在海岸线上的原因,停留在戴斯岛暂居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有钱有人的商人在岛上打了高桩码头,效仿者众多,于是船只得以安全停靠……但仅仅是停靠而已,人们还是不敢进入戴斯岛内部的,那时候岛上还很乱,即便连拓荒团都在每天死人。” “但由于来到岛上的人越来越多,对岛屿的开发是一直在进行着的,最明显的就是码头——戴斯岛码头被人们扩张的越来越大,高桩甚至打进了几十米的水下,于是联排的船只组成了独特的小社会——艋舺的雏形就是这么来的。” 韩猖似乎陷入了回忆,所以总是说不到重点,始终像是顾左右而言他。 “只要有人,就会有市场,人们很快发现,与其冒着大海上变幻莫测的风险在岛屿之间贩运货物,不如在艋舺直接出售—— 艋舺里聚集着来自各个岛屿和更遥远陆地的海商,人们总能在这里找到买家和卖家。” “人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艋舺之间的交易在短短几个月内变得异常繁荣。” 韩猖看了一眼克莱恩。 “在这里能买到一切帝国不允许,甚至全世界各个国家都不允许贩卖的违禁品。” “不被允许的各种生意以及这些生意配套的利益链条应运而生。” 艋岬里就那么点事,除了这些之外就没别的了,只要说到艋舺,必然要说到艋舺里的那些腌臜龌龊,这是韩猖始终不愿意诉说艋舺里那些往事的原因。 在机械蜂巢从戴斯岛上拔地而起之后,象征着文明社会的机械蜂巢如帝国降临派官员一样空降到了戴斯岛,按照现在物流中心和帝国社会的道德标准,艋舺里发生的那些事简直是圣歌团传说中炼狱里才会存在的。 他又看了一眼克莱恩,清了清嗓子,不准备在这个点上深入下去。 克莱恩明显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打断道: “继续说,我爱听。” 韩猖掩饰掉自己的尴尬,继续说了下去。 随着艋舺的发展,涉及到了更多的灰产和黑产,包括并不仅限于热武器批发、碳基生物零部件交易和复杂结构化合物生意。 拓荒团忙于岛内事务而无暇分身应对,再加上这些生意在帝国也各自有人为其背书,于是一切仿佛都风平浪静,就连这些交易本身,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竟也像是人畜无害。 韩猖那时候主营粮食贩运——主要业务是把农业岛屿上的土豆和小麦贩运到其他岛屿上,赚取差价,他的生意自然也做到了艋舺里,而作为一个农贸商人,他是最人畜无害的那一种,想要和他交朋友的人也很多,因为没什么风险,而农产品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谁都不可能在早餐不吃土豆。 韩猖记忆里很清晰,他认识的人里有那么一个中年人,没什么技能,也没什么背景,只靠一身蛮力、一颗胆子和没有道德束缚的脑子,一天到晚什么活都干,什么活都敢接,偏偏运气挺好,所以什么活都做的不错。 “那时候……在艋舺成规模的时候,拓荒团在岛上已经到了攻坚阶段,岛上土著和盘踞在戴斯岛深处的三个大型海盗团完全没有被收编的可能性,前线战事吃紧,后方就需要加大建设力度——食物供给、医疗保障……甚至在解放岛屿之后需要考虑的人员安置问题,团长大人要考虑的很多。” 在韩猖说道这里的时候,克莱恩打断道: “巴尔·达克罗德。” 韩猖脸上露出敬重的神色: “他是个传奇。” 韩猖很谨慎,话语很保守,没有在巴尔·达克罗德的事情上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归正题: “其实那时候,帝国就已经来了一批人……和你们不一样,不是官员,而是帮助拓荒团建设岛屿的工程师……也算是半个官员吧,因为他们也掌握了一部分权力。” “这批人参与到了后方的建设队伍中,他们主要负责建设和维护码头以及岛上的第一据点……你们现在能看到码头,但已经看不到第一据点的城镇了,因为在机械蜂巢建立时,第一据点的城镇已经被摧毁,为机械蜂巢让道。” “岛链还没开放,但岛上的人已经不少,尤其是艋舺……那时候艋舺的规模很大,几乎有现在戴斯岛码头的五分之一规模,连拓荒团都不知道艋舺里到底有多少人。” “所以人力是够的……建设拓荒团大后方的人力是够的。” “刚刚说的那个中年人……吃苦倒不是什么很稀有的品质,那时候大家为了找口饭吃,都能吃苦……他后来能出头,主要是因为运气好,还因为本身没受过什么教育,思想没什么束缚,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拓荒团后方需要盖房子,建设备,需要苦力,中年人每次都报名,他虽然吃得多,但干活卖力,从不偷懒——这似乎是每个亚裔的基础品质,但艋舺里的亚裔数量实在不多,所以这样的品质显得非常难能可贵。 中年人不但工作卖力,还不吝钱财,喜欢跟人交朋友,时间一长,认识了不少人,和拓荒团负责后方建设的某个项目代理人也熟络起来。 后来,拓荒团击破了岛屿深处海盗们的巢穴,海盗四散流走,有好些混进了戴斯岛码头,混进了艋舺之中,那些日子艋舺里混乱的很,几乎每天都有凶杀案和劫案和更恶劣的犯罪事件发生。 那个时候,拓荒团已经将岛上最后的抵抗势力逼迫到岛屿最北边的死亡火山,马上就要进行最后的决战,对艋舺的乱象实在无力治理,拓荒团在码头的代理治安官想了个办法: 招揽一些拓荒团的编外人士,和他们签订劳务合同,让他们承担管理治安的职能,对他们进行监视,并让他们参与帮助治理艋舺中的乱象。 此举,从艋舺里人们的角度来看,不但得到了伸张正义的权力,还得到了金钱和因权力而生的社会地位。 从拓荒团的角度来看,不但对艋舺的乱象进行了管理,还不用担心为这些编外人士的行为负责,两者之间的劳务关系和一纸合同是划清界限的最有力证明。 “那中年人也因此加入了治安队……那时候不叫治安队,那群被拓荒团招揽的中年人给自己的组织起了个名,就叫【艋舺】。” 韩猖一口一口抽着雪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 “一开始的时候,事情的确因此有了转机——【艋舺】里那些中年人手里有拓荒团给的热武器,做事就有底气,虽然肯定有误伤,但确实给逃进艋舺里的海盗和悍匪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我记得那段时间,人们晚上连夜路都敢走了,不会被人抢劫,也不会莫名其妙丢了身上的零件。” “后来,事情就变了样……” “组织起来的【艋舺】以片区划分管制范围,这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安全隐患——有了热武器的【艋舺】们推选出了各自片区的角头,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艋舺】就变成了十分混乱的暴力组织,那是机械蜂巢内各个帮派的雏形。” “拓荒团在彻底解放岛屿,扭回头之后,发现【艋舺】已经发展到他们无法收拾的地步了……【艋舺】成为了打手,成为了一部分生意的代理人,其中的一部分生意甚至和拓荒团关系密切。” 这两段描述之间明显缺了一块——【艋舺】在驱逐了混入艋舺的海盗和悍匪之后,到底是怎么加入了艋舺内生意的管理,又在生意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有什么样的重要性。 韩猖明显省略了什么重要的事,他对那部分故事略而不提。 韩猖也明显知道另外两人看出了他的破绽,于是他快速把话题拉了回来。 “之前说道的那个中年人……他也是【艋舺】的一份子,只不过那时候【艋舺】里的猛人太多,他还排不上号……不过这也算是他的运气,因为后来排的上号的要么进去了,要么下去了,有好下场的没几个。” “之前不是说过,这中年人和拓荒团当初那个小领导关系不错么。 在【艋舺】快速发展并腐化的那个阶段,当初那个小领导就惹上事了: 他负责的一个采购项目没有选择一直合作的零件商,而是选了某个来到岛屿上的新零件商,不仅仅是因为新零件更廉价,还因为能够吃更多的回扣。 第二天,他家里人的浮尸就在艋舺下面被发现了。 那个时候在艋舺里混的,虽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但有些原则是要遵守的,比如祸不及家人。 那时候,混艋舺的人都知道,人都要混生活,有冲突在所难免,可人也都有家人,如果生意上的事情涉及到家人,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损失太大,得不偿失,没那个必要。 艋舺里混的那些人大都有一个共识,就是有什么事情要当面解决,如果祸及家人,就会被孤立,被看不起,以后就没人会跟这人做生意了。 小领导的情况有点特殊,虽然他知道自己有几个仇家,但对方事情做的隐秘,他即便有所怀疑,也无法找到确定的线索,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一家干的。 这个时候,中年人站出来了。 他不但告诉小领导仇家是谁,还把对方的动机告诉了小领导: 对方就是之前一直合作的零件商,只不过他们有拓荒团的关系,其老板是拓荒团一个副团长的小舅子,所以你即便知道了这件事也没办法,因为你是要靠拓荒团生活的,你是拓荒团的官员,而且人家掌握着你吃回扣的证据,你即便向团长揭发,也奈何不了人家。 小领导当时很绝望,因为这种情况,他真的只能忍气吞声。 但中年人告诉小领导,他可以帮他报仇,而且不求回报。” (本章完) 第833章 只要有人,就会有江湖(三) “小领导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当时就应承了下来,并告诉中年人,只要你帮我报了仇,我以后把你当亲兄弟待。 第二天,就传出了仇家,也就是副团长小舅子一家被拉了领带的惨案…… 你们知道拉领带是什么意思,对吧? 嗯……事情还没完,事后小领导大仇得报,冷静下来,知道这雇凶杀人的事情一旦败露,自己下场必定不善,好一点的进帝国军事法庭,坏一点怕是直接就被副团长处决了,所以他想了个办法—— 派出几个人,准备把中年人伏击了,只要中年人死了,事情就能全都推到中年人头上,他们就不需要为副团长小舅子的死而负责。 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 小领导想要伏击他,可他早有准备,把小领导派来的人拉了领带,然后送了回去。 事情完了之后,第二天,他作为一名【艋舺】而照常到小领导那报道,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小领导知道搞不过他,就跟他喝了血酒,拜了把子。” 韩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害怕这件事情的发展过于离谱而导致桌对面两人无法接受,可他一打量克莱恩和陈宴的神色,发现两人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他妈的,都是群疯子,这世道疯子真他妈多……韩猖心想。 韩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眼看桌对面两人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小领导和他后来也没出事,因为这件事后来被小领导拿钱摆平了——仇家的大舅哥是副团长,可是副团长恰好死在了最后一场土著的围剿战里。 运气啊……都是运气,有些人运气就是好,你不承认不行! 拓荒团成分复杂,平日里全靠团长的个人能力支撑着,团内其实也没啥人情味,副团长人走茶凉,再没人想着给他小舅子报仇了。 那时候岛上战乱刚刚平定,拓荒团事情多了去了,加上小领导本身人缘还算可以,再加上他又权力在手,就没人想主动找他的麻烦,所以这件事很快被大多数人遗忘。 更别说小领导后来上下打点时诚意十足,该给的甜头都给足了,就更没人追究当初仇家的死。” 韩猖又抽了口雪茄,喷云吐雾之间继续说道: “中年人跟小领导成了兄弟,小领导为了安他的心,就把拓荒团后勤建设部门上的一个采购项目外包给了他。 中年人成了拓荒团的外包商,凭借这层关系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那时候岛链还没开放,帝国有小商人跑过来,但大商人是一个也没有的,第一岛链紧邻北方联邦,北方联邦有头有脸的新贵族们都是体面人,体面人从不在明面上做出僭越之事——有钱人不会跟帝国对着干,在岛链还未开放时携带资本和劳动力“占领”岛屿。 “照你这么说,对岛链的开发是帝国早就计划好了的。” 陈宴用的是确定的语气。 韩猖回复的时候也是确定的语气: “是的,明摆着的,岛链上发生的一切变化都明显是有足迹可循的……我说一个最明显的点:机械蜂巢,这玩意儿可不是人们拿着钢板和螺丝在戴斯岛上建立起来的,而是从帝国空运过来的!哦豁!你是没看到!那可真是个大场面!” 韩猖砸了咂嘴,眼中的神光仿佛像是回想起了机械蜂巢降临戴斯岛的当日。 “我们那时候还以为世界末日了呢!” 在这里,克莱恩忽然说道: “对岛链的开发计划起源于三十八年前圣歌团北方联邦教会大主教莱因·哈德曼的【哈德曼计划】,规划的不仅仅是接下来五十年中对岛链的开发,还有北方联邦未来五十年中的发展。” 陈宴问道: “这位大主教大人预测到了工业时代的科技发展。” 克莱恩说道: “没有完全预测到,【哈德曼计划】并不是一个细致的计划书,而是某种束缚社会形态的规则和概念,仅仅是指引了北方联邦乃至更北地区发展的大方向。” 克莱恩看向韩猖: “你一直说的那个小领导,他叫什么名字。” 在说到这个的时候,韩猖明显感觉有些不适,但他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做了很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仅仅是迟滞了一秒钟的时间过后,韩猖说出了一个名字: “沙力克·伊万诺夫。” 克莱恩立刻联想到这名字后面的信息—— 沙力克·伊万诺夫,在跟随拓荒团进入戴斯岛之后被分配至第三兵部,从事文书工作,在拓荒团急需人力的时代先后担任第三兵部后勤补给长官、北方联邦联络官、补给室代理人。 克莱恩从自己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个沙力克·伊万诺夫在拓荒团内部并没有什么很硬的关系,他的关系在北方联邦内部,能够进入拓荒团也是北方联邦那边在给他使劲。 如此一来,他推测出的信息就和韩猖所说的事情得到了相互印证: 沙力克·伊万诺夫在拓荒团内没什么人,所以才在惹了副团长小舅子之后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只能雇凶杀人。 按照克莱恩调查到的结果,当机械蜂巢在岛上落成,物流中心航空港尚未开放的时代,沙力克·伊万诺夫曾负责机械蜂巢内几个区的改造工作,和中枢物流中心的建造工作。 沙力克·伊万诺夫曾经在的职位都是肥缺,克莱恩心想,一个在拓荒团内没有根基的人,能担任这些肥的流油的职务,必定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北方联邦的关系,还必定因为沙力克·伊万诺夫本人在拓荒团内部的运作。 之前韩猖提到了上下打点,听起来沙力克·伊万诺夫是个不吝钱财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他擅长用利益换取更大的利益。 克莱恩推测出了这一切,但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没用了。 因为,在上周帝国宣布开放岛链,戴斯岛庆祝物流中心成立的庆功宴上,沙力克·伊万诺夫被火药店的悍匪一枪打爆了脑壳。 克莱恩并不气馁,因为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沙力克·伊万诺夫多半不是黎守诚的保护伞,因为黎守诚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帝国法律所允许最大限度的几十倍都不止,沙力克·伊万诺夫仅仅是一个管理后勤的官员而已,无论如何无法给黎守诚做的事情兜底。 克莱恩心里这么想着,示意韩猖继续说下去。 韩猖看出克莱恩有想法,但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只是按照自己整理好的思路说道: “那个时候吧,岛上就很混乱,因为拓荒团不打仗了,有精力建设岛屿了——那么多有枪有人有胆量的兵长,都盼着吃胜利果实呢。 况且大家都是拿命换来的富贵,凭什么就要让给别人? 所谓‘兵长’,其实就是拓荒团内小团体的头目,拓荒团主体不大,主要是外围人员多,整个拓荒团基本上是由各种各样的小团体组成的,但凡手底下有几个小喽啰的,都统称为‘兵长’。”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再提到团长大人——巴尔·达克罗德大人,能把这一群乌合之众聚集在一起,还打了下了藏污纳垢的戴斯岛,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任谁都知道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有多厉害。 下面的那些人——那些自称为兵长的家伙,不管心气儿有多高,为人有多桀骜不驯,道德素质有多差劲,必定是打心眼里佩服一个人的,那就是巴尔·达克罗德大人。 要不是他,被解放了的戴斯岛估计要不了半年就会变回之前的样子。” 下一句话,韩猖是抽着雪茄,含糊不清的说出来的: “但是吧,有些事情,介于情理和道理之间没办法理清的事,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是管不了的。” 拓荒团解放了岛屿,人们在欢庆岛屿解放的同时,各自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 既然已经打了胜仗,帝国那边又没有接管戴斯岛的意思,他们认为理所应当享受胜利成果。 而对他们来说,胜利成果几乎是现成的——艋舺。 在戴斯岛被解放的时候,艋舺里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利益输送链条,虽然远远还够不上商业链条的级别,但却是实打实的利益,而且不受帝国法律管控,可以放手施为。 这个时候,巴尔·达克罗德放话下来: 大家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打了胜仗,赚钱是应该的,但也应该有个度,别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该赚的钱就赚,但要是谁赚了不该赚的钱,就别怪兄弟不讲往日情谊了。 大家从团长大人的警告中明白,团长虽然一直在前线,但明确知道艋舺里的腌臜。 可即便大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收敛了很多,艋舺里的实际情况依然触目惊心—— 在有拓荒团兵长们背地里的支持下,原本负责维护艋舺里人们安全的【艋舺】群体之间彻底撕破了脸皮,把生意做到了台前,各自圈定了各自的陀地,开始收取“红花”——实际上就是保护费。 除了收保护费,【艋舺】们还接手了那些寻常商人不敢碰的生意。 其中最恶劣的要数热武器生意——拓荒团从前线回来的不仅仅是正规出身的兵长,还有后来被收编了的兵长,其中最大的几个所组成的势力,名叫火药店。 这个由海盗和悍匪组成的暴力组织在戴斯岛拓荒时期为拓荒团立下汗马功劳,可一旦回到俗世,他们立刻原形毕露,做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倒卖热武器和任何与暴力有关的违禁品。 艋舺里的人们暗地里唾骂:只要是戴斯岛码头死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身体里的子弹是火药店卖的。 人们不知道枪和子弹本身有没有罪恶,只知道在艋舺这一亩三分地,枪和子弹就是罪恶本身。 艋舺里的生意很快发展到不可收拾,而之前提到的中年人,就是这场无序发展的受益者之一。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出了点瞒不住的事情的时候,人们才知道谁背后是谁。” 中年人在当时还是建设项目代理人的沙力克·伊万诺夫手底下赚到了第一笔钱,很快通过火药店把这笔钱换成了货物,将这些货物通过手下进行分销—— 在自己的陀地上进行分销,那时候的中年人已经是一群人的角头,依靠暴力收取红花,不该做的事基本上做了一个遍,依靠着“拉领带”的凶名渐渐混出了个人模狗样。 中年人手段凶狠,但生意却做的很不错,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他跟沙力克·伊万诺夫学会了打点上下的本事,能让自己所在陀地的兵长满意,又能喂饱底下给他办事的马仔,所以做事情一直很顺利,即便有所差错,也有人帮他遮掩。 中年人什么生意都敢做,而可怕的并不止于此。 可怕的是,像他这样的人,艋舺里遍地都是。 “那时候他出了件大事……” 韩猖压低了声音,陈宴几乎听不到了。 “他运了一船人……那船人忽然就不见了,一个都没影了,像是凭空消失……他做了不该做的生意了……” 韩猖语焉不详。 “这件事情,不知怎么的,被人捅了出去,一下子大家都很恐慌,因为那时候,人本身还没有下降到商品的地步。” 韩猖像是说到了很令他不适的东西,嘴里的雪茄很快抽光了,自顾自的又点上一支,呼吸之间,整张脸很快被烟雾弥漫。 “出乎预料的是,他竟然没出事——这件事最终被别人扛了。” 克莱恩说出了一个花名: “蝰蛇。” 韩猖藏在烟雾后的小眼睛闪了闪,似乎对克莱恩知道这个名字表现得很意外: “是的,火药店的蝰蛇,原名黎守仁,是火药店的厨子……跟着拓荒团打仗,回来之后也成了兵长,中年人的花红就是给他交的。” 克莱恩质疑道: “这难以解释。” 韩猖无奈的笑了笑: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反正这件事事发之后,黎守仁为中年人顶了包,被处以极刑。 中年人得以逃过一劫。” 克莱恩思忖道: “照这么说,中年人和巴尔·达克罗德的关系一定很恶劣,因为巴尔·达克罗德杀了他的兄弟。” 韩猖确定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然后肯定道: “按理说,是这样的。” 第834章 只要有人,就会有江湖(三) 韩猖所诉说的往事最终推导出了克莱恩不愿接受的结果。 克莱恩本以为,按照巴尔·达克罗德和火药店的关系,黎守诚即便不是他的直系,也应该是联系紧密的重要人物。 一旦能从发生在艋舺的往事中找到黎守诚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的关系结构,就能够想办法对其进行解构,通过领带帮毋庸置疑的犯罪活动去定巴尔·达克罗德的罪,让这位传奇的团长大人成为戴斯岛物流中心通往文明社会所必须的血祭。 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克莱恩的预料,黎守诚不但和巴尔·达克罗德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反倒是有着杀兄之仇的敌对关系。 难道我对巴尔·达克罗德的怀疑是错的? 可如果这怀疑是错的,巴尔·达克罗德在后来选择自断双臂的结果又如何解释呢? 克莱恩再次看向韩猖: “后来呢。” 韩猖说道: “团长大人很生气,并因此对艋舺进行了调查……” “你们知道,艋舺嘛,里面虽然也有正经生意,但正经生意来钱慢,所以人们在没有法律束缚的情况下,更愿意还是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且……有些事情,不上称四两,上称了一千斤也扛不住。” 他又是这副语焉不详的模样,一边对克莱恩察言观色,一边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辞,不知道有多少东西不能说出来。 “这些事情牵连甚广,下到艋舺里的个体【艋舺】们,上到拓荒团高层长官,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于是,团长大人的怒火把艋舺烧了个精光。” 后来来到戴斯岛的人们,比如陈宴,已经看不到连成一片仿佛城邦一般的船只了,因为艋舺被巴尔·达克罗德一把火烧掉了。 人们被驱赶到岸上,住进临时搭建的营地里,人们都很恐慌,艋舺用了几年时间建立的利益链条被巴尔·达克罗德一夜之间几乎完全摧毁,所有人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对既得利益集团侵犯到了这个程度,按理说在放火的时候,拓荒团内部就已经应该哗变,【艋舺】们也应该进行暴力抵抗了。 可出乎预料的是,巴尔·达克罗德不但安然无恙,而且依然拥有着岛上的绝对权力。 巴尔·达克罗德不但有拓荒团主团战士们的拱卫,还有岛上最大暴力组织火药店的支持——在艋舺被烧光这件事中,火药店因为长年跟着拓荒团作战,虽然在艋舺里有陀地,也有生意,但帮派主体据点不在艋舺,甚至仓库都不在艋舺之内,所以受损失最小。 届时,戴斯岛上的悍匪和海盗被拓荒团剿灭了,土著族群要么归化,要么被屠戮一空,岛上最大的犯罪窝点艋舺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往日里能够抵抗火药店的组织一夜之间虚弱不堪,此消彼长之下,火药店在巴尔·达克罗德心照不宣的支持之下统治了戴斯岛的暗面。 艋舺里的事情到这里还没算完,巴尔·达克罗德烧了艋舺之后开始清算,该定罪的定罪,该斩首的斩首,处以极刑者的血把一小片水域都染红,血腥味招来的鲨鱼让整个戴斯岛码头在半个月里都没有船只敢来造访。 “清算的时候死了很多人,无论是拓荒团内部,还是【艋舺】们。 在这个时候,中年人和沙力克·伊万诺夫的关系就派上用场了。 沙力克·伊万诺夫仅仅是吃回扣而已,比起其他人做的事情简直是算是清廉,他是拓荒团后勤上少有的在这场清算中幸存下来的官员之一。” 陈宴打断了他的话: “他能幸存下来这件事和腐败程度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因为他仅仅是作为黎守诚暗地里的保护伞,而不参与黎守诚的生意……” 韩猖慌的连忙摆手: “小兄弟咱别说名字啊!小心隔墙有耳……隔墙有耳!” 通感告诉陈宴,韩猖所说的“隔墙有耳”,意思并不是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话,而是因为怕他们所说的特殊名字吸引来茶餐厅内其他人的注意。 能提到沙力克,是因为沙力克早就死了,能接触到他的人不多,知道他详细情况的人就更不多了。 可黎守诚不一样……领带帮大佬的凶名足以引起很多人的警惕。 陈宴会意,因此在继续说话的时候,不再提到黎守诚的名字: “沙力克并且不在明面上收取中年人的分红—— 沙力克只吃自己的回扣,而中年人从生意中获利而来的‘花红’都给了蝰蛇(黎守仁),在蝰蛇死后也应该是交给火药店的人。 换句话说,拓荒团得不到中年人参与不正当生意的证据。 团长办事也是要凭证据的,如果没有利益关系就贸然定罪,以后没办法服人。” 克莱恩听着两人的对话,琢磨出了两人话中的意思,于是皱起眉头。 韩猖微微额首: “是这么个道理……拓荒团内部没什么法度,关系维系几乎全靠手里的枪和人情债,所以团长大人即便是按照帝国的规矩做事,在拓荒团内部所作所为也得能服众才行。” 他补充道: “当然了,也得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这个说法站不住脚,因为巴尔·达克罗德火烧艋舺这件事必定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这是反常的,是不合常理的,克莱恩心想。 克莱恩发现,巴尔·达克罗德身上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出现了反常——他违背拓荒团大多数人的利益火烧艋舺,就如同在几年之后,他违背自己的利益清算了作为他左膀右臂的火药店,沦落到孤家寡人的下场。 这太不正常了,克莱恩心想,巴尔·达克罗德一定隐瞒着什么更大的事情。 那件事很可能关系到机械蜂巢的未来。 想到这里,克莱恩坚定了要继续调查下去的决心。 陈宴问韩猖: “即便沙力克·伊万诺夫能在清算中幸存下来,中年人的罪责如何洗清呢?他毕竟犯错了。” 韩猖说道: “他花了些钱,让手底下的马仔分担了他的罪责,替他上绞刑架,替他坐牢。” 陈宴没有追问,但眼神中尚有疑问。 韩猖明显看出了这些疑问,于是解释道: “小兄弟,你得知道,在岛链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更何况那些马仔……都是从世界各地来的穷苦人,一辈子不知道便士是啥味道,他们有些只需要坐十几年牢,就能赚来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有些本身就有伤病残疾的,一个人死换来全家的富贵,对他们来说是血赚了。” 陈宴不再说话。 韩猖轻轻出了口气,继续诉说。 掌握了绝对暴力的巴尔·达克罗德在那几个月里处决了很多人,人们虽然都知道他是个刽子手,但并没有人在道德层面质疑他的行为——艋舺里没人是干净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在同行的衬托下,沙力克·伊万诺夫的“清廉”就变成了难能可贵的东西,甚至为他赢来了在这场清算中的一丁点主动权。 无论如何,在这场清算中,由于复杂的原因——中年人自身的努力,巨大的运气,以及沙力克·伊万诺夫的帮忙运作,总算是把命保了下来。 那时候最恶劣的一批人都死了,巴尔·达克罗德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为后来机械蜂巢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也或者说,如今的机械蜂巢内部商业能繁荣到这个地步,有很大程度是巴尔·达克罗德的功劳——如果任由事态发展,当机械蜂巢降临戴斯岛之后,过去艋舺里那些凶人狠人都跑进机械蜂巢,那就是泥牛入海,再想逐个追查并缉拿,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至于中年人——在苟到了机械蜂巢的时代之后,中年人凭着往日的凶名和积攒下来的资本和人情拥有了自己的陀地,做上了处于灰色地带的生意,直到现在大家仅仅听说过他往日的凶名,却没人再见过他真的把谁的舌头从喉咙里拉出来了。 “等等。” 克莱恩用质问的语气说出了一个疑问句: “你是说,在进入机械蜂巢之后,中年人没有再做拓荒团……也就是后来的防御兵卫的生意。” 韩猖确定道: “据我所知没有……拓荒团在艋舺覆灭之后改了编制,重组了兵团结构,成了防御兵卫,而防御兵卫的生意几乎都是火药店在打理。” 克莱恩不依不饶: “据我所知,中年人一直都是火药店的一份子,在火药店覆灭之后才脱离组织。” 克莱恩低沉话语中严厉的语气让韩猖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这精明的商人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谨慎说道: “他在火药店里挂名,不代表他代理火药店的生意,在火药店还没被剿灭的时代,几乎所有帮派都在火药店那里挂名,因为团长大人要用火药店来维持帮派们之间的平衡,一个好的话事人能够把帮派对机械蜂巢的危害降到最低,这是团长大人亲口说的话!” 克莱恩又问: “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是亲历。” 送命题。 韩猖对这个问题准备的最充分,如实答道: “我知道当初艋舺里的那些勾当,是因为我本身就经历过那个时代。 我知道关于中年人的事,是因为我做的生意绕不过中年人当时的直系领导之一,也是沙力克·伊万诺夫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威廉·约克! 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这么详细,是因为威廉·约克大人在火药店覆灭之后,跟我喝酒的时候,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听的!要不是为了这场会面,我只想把这些事完全烂在肚子里!” 通感告诉陈宴,韩猖没有说谎。 陈宴镇定的表情告诉克莱恩,韩猖没有说谎。 克莱恩放在打了蜡的桤木小圆桌上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威廉·约克,物流中心现任第一产业贸易代理官,和总督大人关系不怎么好……他的办公室在我隔壁的第三间。” 陈宴听着克莱恩的话,心想,照这么说,这个第一产业贸易代理官威廉·约克,很可能拥有抵制克莱恩等人【降临派】的【抵抗派】立场。 嗯……能够看成是克莱恩的政敌。 陈宴看向韩猖。 克莱恩的政敌的小弟,如今为了某种目的,和克莱恩产生了接触。 如果被这个威廉·约克知道了这场谈话,韩猖在机械蜂巢的生意怕是就做不下去了。 韩猖见克莱恩终于信了自己的话,长出一口气,说道: “其实艋舺里不是所有人都被团长大人清算了,还有相当一部分……不是那么恶劣的一部分活了下来。” 克莱恩说道: “你是说,【艋舺】被解散之后,实际上是在机械蜂巢内部重组了。” 在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韩猖明显有些不适。 “嗯……大概是这样,但是又比这复杂的多,帝国人也有很多狠茬子,来自南方的音笛人和北方冻土的苏卡不列颠人更是厉害,后来进入机械蜂巢内的【艋舺】即便有先上岸的优势,但实际上并不占什么便宜。” 听到这里的时候,陈宴打断道: “先上岸和后上岸,区别很大吗。” 韩猖郑重点头: “很大,相当大,先上岸的优势是无与伦比的,很多生意一旦开始,就轻易不会换合作伙伴了……这个世道,稳定大于一切,甚至在有时候比利润还重要。” 他话锋一转: “但后来艋舺被毁,机械蜂巢拔地而起,实际上是把所有人的起点拉到同一水平线了,所以即便很多势力刚刚来到机械蜂巢,也能跟老牌帮派拼上一拼。” 克莱恩追问: “关于中年人的事情,还有吗。” 韩猖说道: “他进入机械蜂巢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真正对克莱恩有用的信息,在黎守诚进入机械蜂巢之后。 克莱恩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示意韩猖在协议上签字。 韩猖立刻轻松了很多,对着协议翻看片刻,脸色越来越轻松,直到最后喜上眉梢,连连道谢之间,在协议上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协议一式两份,一份由韩猖自行保存,另一份被克莱恩收了起来。 “回去之后,你可以凭借这份协议去物流中心办理相应的营业执照,并凭借营业执照换取商用货船在戴斯岛海关的通行证。” 第835章 只要有人,就会有江湖(四) 韩猖见自己终于拿命赌出来了好结果,心里充斥着高兴、焦虑、恐慌和兴奋,这些情绪全然藏在心中,表面上只表现出因激动而生的感谢,他连连抱拳道谢之间,用带着和善的眼神转向陈宴。 克莱恩之前说过,要他和陈宴进行业务上的合作,韩猖心里明白,这是克莱恩吃回扣的手段,陈宴公司的盈利会以另外一种他不知道的方式进入克莱恩的口袋,至于那方式是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在知道克莱恩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韩猖才彻底放心,因为他明白,这世上从不存在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商人在商言商,任何合作都是基于利益的。 如果克莱恩什么都不要,只为了“大义”而提供特权,韩猖反倒会提起一百二十个心的警惕,等闲不敢和克莱恩进行更进一步的合作了。 克莱恩看着转向陈宴的韩猖,对他的识趣没有意外,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搞进岛链的那些产品,如果是原材料,需要在他的公司加工;如果是成品,需要在他的公司售卖。” 韩猖在商言商,和克莱恩说道: “那么你们需要成规模、拥有完整自动化流水线的电子元器件加工厂和精密电器组装工厂,销售渠道倒不是什么问题,我可以介绍关系给你们。” 陈宴对克莱恩说道: “我需要政策上的扶持。” 韩猖被他一句话说的想把脑袋缩到桌子底下。 这是当着他面能说的话题吗? 把权力兑换成利益,或是用帝国的权力完成自己的事业,从来都不是能拿到桌面上来说的话题。 更何况还当着他这么个“外人”! 克莱恩的回应更让韩猖如坐针毡: “m区有个电子设备组装车间,前段时间因为严重违反帝国劳动法而被强制关停回收了,只要一万八千镑的启动资金,就能从物流中心买到车间的代理权。” 陈宴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 “不如以我的名义从物流中心财务部申请无息贷款,不按盈利计算分红,分600期,一期一个月。” 韩猖略微一算,那不就是50年吗? 五十年无息贷款,不按盈利计算分红,那不就是空手套白狼?! 韩猖看着陈宴,被这样过分的请求震的说不出话来。 他冷静下来之后才缓过神来,这种离谱的贷款也不是没可能搞出来,但一般是不向普通人开放的,为这种离谱贷款背书的人通常是级别很高的行政长官,而克莱恩明显不是。 帝国的官僚体系注定官员只对直系的上一级领导负责,也就是说,克莱恩如果真的使用了特权,办下来这么离谱的贷款,就必须对戴斯岛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韩猖心里一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事,下意识的把头压低了些。 如果克莱恩真能给陈宴办下来这种贷款,说明克莱恩和戴斯岛总督的关系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密切的多,而这两人都是帝国空降在岛链的“降临派”官员,如果他们抱团取暖,原本物流中心的“抵抗派”官员恐怕很快就要遭到清算,因为“抵抗派”官员大都是从艋舺时代过来的,黑历史多的要死不说,还掌握着大量他们不该掌握的资源,来自帝国、遵守帝国法律的“降临派”官员抱团对他们进行打击,本就是出于治理戴斯岛使命的理所应当。 韩猖越想越心惊,可偏偏一丁点反应都不敢表现出来,他听到了这一切,就已经被绑上了克莱恩的战船,他签了那份协议,意味着从今往后“降临派”官员对他的捆绑会越来越紧,任何的背叛都会发生他不可承受的后果…… 韩猖是从艋舺时代过来的人,见证了艋舺、拓荒团、防御兵卫、物流中心四个阶段的大多数事情,他知道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巨物,也知道因一句话而产生的误会会发展成怎样的灾难。 大势当前,帝国对戴斯岛的改变是势在必行的,任何人都应该顺势而行,韩猖曾见证过无数次逆势而行的后果,所以他谨言慎行,无论如何都必须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一个按照物流中心长官们心意行事的工具商人。 克莱恩在短暂的沉默思考过后,对陈宴说道: “能办成,需要机会,且时间无法确定。” 韩猖听到这样的回应,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克莱恩这样的回应才算是正常情况,这样的回应说明克莱恩背后的人没有很大能量,也说明克莱恩和戴斯岛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关系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密切。 陈宴又道: “公司运营的红利上缴物流中心,我白打工。” 红利上缴,意思是盈利中除了自我发展之外的所有部分全部上缴,公司运营维护人员的工作成为公益性质。 克莱恩回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 韩猖看着陈宴,心想,或许是因为陈宴有其他打算。 果不其然,陈宴继续说道: “我想跟你聊聊义务教育的事。” 这一刹那间,克莱恩看着陈宴的眼神,回想起了他离开亚楠市公立监狱的前一晚。 “义务教育”是他们那晚提到过,并进行系统讨论过的事。 陈宴简简单单一句话,克莱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向后靠在卡座的沙发上,低着脑袋思考了片刻之后,用缓慢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这样的公司真能投入运营且正常盈利,说不定你的诉求能够得到实现。” 又是交易,韩猖心想,看来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密切。 这种情况让韩猖大大松了口气,因为在他看来,利益关系才是世上最紧密的关系,共同的利益诉求保证了人的一切行为得以为了一个目标而进行努力和奋斗,没什么比这样的关系更能让人安心了。 克莱恩并不知道韩猖的心思,也不在意韩猖在想什么,他只是对陈宴说道: “之前一次我跟你交流的时候,提到过岛链上的所有物流中心要进行改制,要将过去所建立的一切推倒,建立和北方联邦相仿,但更加自由和公平的联邦制,最理想的状态和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三权分立相似。” 韩猖不以为然,他是见过世面的,从家乡到帝国,再从帝国到岛链,公平和正义只不过是大人物们为自己无耻行径做演示的遮羞布罢了。 陈宴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克莱恩继续说出的话,又让韩猖紧张起来: “改制的压力很大,主要来自帮派以及和帮派绑定了利益的物流中心官员,以及这些官员背后位于帝国本土的大人物们,岛链是一块肥肉,任谁都想来啃上一口。” “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贪婪的,帝国内部,甚至是如今已腐化的圣歌团内部,依然有人在努力着,为了让一切变得更好,甚至是大团长本人,也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付出了很多。” 陈宴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打趣一般的话: “这世上没人会比一个正常的皇帝更想让一个国家变得更好了,因为皇帝真的拥有一整个帝国——这句话套在圣歌团大团长身上也合适。” 克莱恩点了点头,就连韩猖也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但帝国旧体制到新体制的过度太快了,旧制度带来的遗毒深入骨髓,难以根除,而新制度由于旧制度的拖累而无法完全施展,于是就变成了如今这副畸形的样子。” “而岛链是一个新的希望——这里没有任何旧制度的遗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来自整个世界的人所组成的岛链注定是包容和开放的,帝国体质内部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们始终对岛链寄托有很大希望。” “所以,在物流中心航空港的建设计划施展之初,其实已经有学者提出了实施类似义务教育的概念,只不过由于保守党当政,所以他们提出的概念很保守,达不到义务教育那样用税收供养学生的地步,仅仅是由政府补贴一部分学费而已。” 克莱恩在此停顿: “义务教育,对岛链,对整个帝国来讲,都太过激进了。” 陈宴说道: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做成呢。” 克莱恩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如果无法让他们看到切实的利益——教育快速的变现,那么,这件事做不成。” 陈宴也用肯定的语气回应道: “至少两代人之后才能看到无法量化的结果。” 韩猖在旁边听乐了,心想,你这就不是商量事情的态度,也不是强人所难,你这是白日做梦啊!没有利益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况且,帝国本身也不是没有教育系统,在岛链上,一般情况下,只要好好打工,至少是能供得起自己去上一个技术学校,学到一门傍身的手艺——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了,穷鬼们闲着没事上什么学!? 韩猖想到这里,忽然看到陈宴恶狠狠的向他看过来。 韩猖透过雪茄升腾起的烟雾看到了陈宴凶狠的目光,被吓得整个人一激灵,眼神下意识发生了漂移。 可下一刻,他又忽然感觉到来自陈宴那凶狠的目光消失了,当他偷偷看向陈宴的时候,陈宴眼中既没有凶光,也没有看向他。 陈宴看着克莱恩。 克莱恩这次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大概有那么十分钟左右,才缓缓说道: “按照物流中心的政策实施计划时间,改制在一个月内势在必行,如果在改制之后,你能说服一个议员,然他为你在第一岛链议院中提出一个义务教育的议案,我说不定能想想办法帮上忙。” 陈宴疑惑道: “你怎么不行?” 韩猖也好奇,以克莱恩如今的职位,如果改制,怎么也得是个议员才行,虽然不是票选的那种,可能任期只有一个票选周期——大概是一年的时间,但这一年的时间干什么事情都够了。 岛链物流中心内的职务基本上全是肥缺,帝国已经衰落的城市有无数关系户跟饿狼似的盯着这里,再加上帝国官员原本就是要轮值的,一个选票周期之后,岛链上的官员大部分都要换了。 对陈宴的疑问,克莱恩只是简单回答道: “我还有事要忙。” 他明显没说实话。 既然克莱恩没法帮忙,陈宴也不能强求,便只说道: “谁将是我说服的对象。” 克莱恩说道: “两个人,一个是戴斯岛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是个很让人看不清楚的家伙,另一个是【对月轨道矩阵】的首席工程师和项目代理人威廉·马斯特。” 陈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克莱恩继续说道: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见面,只要你能说服他们其中任意一个,义务教育在岛链的实施就没有问题。” 陈宴点了点头: “明白了。” 两人之间的交流向来简短直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足够。 克莱恩和陈宴说罢,转向正襟危坐,态度和姿态皆是端正的韩猖: “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不要耍小聪明,也不要玩之前合法避税的那一套,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税务该怎么交就怎么交,生意上的事情你和陈宴商量好,有什么问题或是需要,随时和我联系。” 韩猖双手抱着协议郑重点头: “都记下了。” 他原本已经准备了好些冠冕堂皇的谢辞,可听完克莱恩和陈宴之间简短又直接的对话之后,那套虚伪的说辞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克莱恩示意韩猖可以走了。 韩猖离开自后,克莱恩没头没尾的问了陈宴一句: “你还好吗。” 陈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只回答道: “前所未有的好。” 他转而说道: “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为了黎守诚的事。” 他当下把黎守诚拉他入伙的事情告诉了克莱恩。 克莱恩沉吟道: “和我预计的没错,黎守诚背后一定高人指点,岛链改制的最大阻力就是他们这些来自旧世代的犯罪集团,如果他们真能把所有资产和手底下的生意洗白,那自然就高枕无忧了,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本章完) 感谢大家的月票! 磕头jpg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感谢大家的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36章 只要有人,就会有江湖(五) 陈宴知道克莱恩的打算,在今天这场对话之后,他也大概知道克莱恩到底想通过黎守诚和领带帮做到什么,这和克莱恩第一次在机械蜂巢见到他时说的事情有出入,但人的目标和行为通常是根据许多复杂原因进行改变的,克莱恩如今的一切行为和动机的形成必然有其内在原因,那不是陈宴需要关心的事。 克莱恩说道: “我原本黎守诚背后的支持者是前任拓荒团团长,也就是现在名存实亡的防御兵卫卫戍长巴尔·达克罗德,因为他最可能支持领带帮等机械蜂巢内一切违法犯罪组织—— 作为前任拓荒团团长,巴尔·达克罗德曾经用极端暴力征服了岛上的敌对势力,并几乎将初代犯罪团体——艋舺,变成了他的私人领地。” 陈宴提出了简单而纯粹的质疑: “刚才那个韩猖可不是这么说的。” 克莱恩直言道: “韩猖所言和我了解到的有出入。 我了解到的另一个事实:艋舺的形成和肆意发展有一多半原因是因为巴尔·达克罗德的推波助澜,艋舺用拓荒团给予的便利发展壮大,并为拓荒团提供持续的补给——这是巴尔·达克罗德能打赢这场岛屿解放战争的根本原因。” 陈宴皱眉道: “这说不通,岛链在帝国的五十年发展计划中如此重要,怎么会连解放戴斯岛的战争补给都跟不上呢?” 克莱恩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军饷从帝国发出时便被盘剥一层,进入北方联邦候再被盘剥一层,从北方联邦海运进入岛链上又被盘剥一层,你猜到达巴尔·达克罗德手里的时候还剩下多少?” 陈宴想到亚楠市当初腐败的情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克莱恩继续说道: “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事实是: 巴尔·达克罗德卸磨杀驴,在解放岛屿之后不再需要艋舺,也必不可能被艋舺的黑产玷污了往后的官路,所以才对艋舺进行清算。 他之所以留着火药店,是因为他需要火药店成为他的权柄。 在艋舺被清算之后,机械蜂巢的时代来临,以他解放岛屿的功绩足以成为戴斯岛总督,所以他不再需要暗地里的暴力,再次卸磨杀驴,对火药店进行了突袭,并将其全部清剿。” 陈宴听得一愣一愣,因为克莱恩口中腹黑心狠的巴尔·达克罗德,和韩猖口中刚正不阿的巴尔·达克罗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陈宴忍不住问道: “这是你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什么事实依据?” 克莱恩诚实的回答道: “是我自己基于客观事实和主观情绪的猜想,客观事实就是巴尔·达克罗德字段双臂的反常行为,主观情绪就是对帝国官员的不信任和对人性中不堪一面的蔑视。” 陈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现在大概能够确定,克莱恩并没有像斯沃姆说的那么疯癫,而仅仅是魔怔了。 陈宴说道: “可你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关于你猜测中巴尔·达克罗德的那些狠辣手段。” 克莱恩再次诚实道: “是的,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如果我有生之年无法证明其真实性,就说明巴尔·达克罗德真如韩猖所说,是个好人。” 陈宴有点搞不清楚“好人”这两个字在克莱恩心目中的重量。 这次轮到克莱恩发问了: “你觉得黎守诚怎么样。” 陈宴回想起当初面对黎守诚时的情况,说道: “和韩猖所描述那个心狠手辣果断冷静的帮派人员不太一样,我看到的黎守诚虽然已经不再能被人感受到心狠手辣的感觉,但明显更冷静,更世俗……更像是一个帮派老大了。” 克莱恩忽然提到了一个另陈宴很不适的名字: “梁岸生。” 陈宴对比道: “就世俗中处理人情世故而言,他比梁岸生差得远,人际关系的打理远远达不到梁岸生的地步。 但比起表面上的强势,他比梁岸生强得多——他对人的要求是毋庸置疑的,在领带帮,他的命令就是神谕。” 既然说到这里,陈宴也不再隐瞒关于苗水生的事,只是从梁岸生到苗水生这整件事实在太过复杂,要说的内容太多,所以陈宴仅仅是很笼统的告诉克莱恩,有那么“另一个另类的梁岸生”,现在就在机械蜂巢之内。 克莱恩想象不到血肉飞升仪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努力消化了苗水生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说道: “按照机械蜂巢帮派的规矩,黎守诚把租给苗水生的蜂房转让给你,多半只是为了试探你的能力,而并非故意给你使绊子,因为对于你这么一个对他还有用的人来说,单纯对你使阴招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的——他以后还要让你帮忙做事。” 陈宴回道: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认为,如果我没能从苗水生手里拿下黎守诚给的蜂房,黎守诚必定会帮我解决这件事,一来能让我见识到他的能力,对他更加敬畏,让我欠他的人情债; 二来能解决我的燃眉之急,给我真正的利益,让我明白跟着他就有钱赚; 三来拿这件事给我下马威,让我知道机械蜂巢内的水有多深,也让我知道,他黎守诚就是深水之下的巨物之一。” 克莱恩有些意外的看着陈宴,说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根据我的了解,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陈宴语气平静道: “他如今已经无法达到他的目的了。” 克莱恩立刻意识到,陈宴已经自己解决了黎守诚交给他的难题——无论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得到了怎样的结果,总之,黎守诚无法拿那间蜂房来当做震慑陈宴的手段了。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人情债是最难偿还的,对极恶之人也是一样,更何况黎守诚现在正在给自己疯狂洗白,如果真能把往日的一切罪恶全都遮盖,黎守诚将会成为一个人脉广博的正常人,而欠这样一个人的人情是十分难以偿还的。 克莱恩已经明白了局势,在思考片刻之后,对陈宴说道: “为了洗白,黎守诚接下来必定要做更极端的行为,他既然拉你入伙,必定有求于你,现在他手里没了你的把柄,以后你再为他做一些危险的事,就是他欠你的人情了。” 陈宴不了解道上的规矩,便问道: “那蜂房呢?” 意思是,他给我蜂房,这就不算我欠他的人情了? 克莱恩说道: “蜂房是他付给你的雇佣金,你自己解决这件事已经换来了房子的使用权,也就得到了这笔雇佣金,这是生意。 往后,你用清白的身份,为他们那些有案底的人做脏事,对你来说损失是很大的,他们理所应当对你感恩,这是人情。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一码归一码。” 陈宴皱眉道: “只要有个勉强看起来像样的说辞,讲得通实际上十分笼统的道义,这就是道上的规矩了?” 克莱恩诚然: “他们就是这样的。” 陈宴无法理解,但不得不接受。 陈宴这样的普通人一生的大多数时间里都只能适应社会,而不是让社会适应他。 克莱恩继续说道: “韩猖的说辞,你听听就好,也别全信,因为他这个人的背景是有问题的: 之前他说过,他在物流中心内部的关系是一个叫威廉·约克的人,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个人现在是现任物流中心第一产业贸易代理官,是铁打的【抵抗派】,因为自身关系很硬,所以已经几次三番拨了总督大人的面子,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很僵硬。 韩猖是【抵抗派】官员的走狗,从起家到现在,几乎是威廉·约克扶持起来的,可他现在竟然寻找我一个【降临派】官员的帮助,这说明什么?” 陈宴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说明他已经和威廉·约克撕破了脸。” 克莱恩点了点头: “他不但和威廉·约克撕破了脸,而且对我上缴了投名状——他亲自跑到z区见我,而我的办公室就在威廉·约克办公室隔壁的第三间。” “他‘跳槽’了,陈宴,你不知道在机械蜂巢,‘跳槽’意味着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如果黎守诚手底下的人敢做这样的事,白天做了,恐怕不到晚上就要被拉了领带。” 陈宴若有所思道: “或许韩猖已经付出过代价了……这就是你让他参与今天这场对话,在他面前和我聊那些事的原因。” 克莱恩点了点头: “所以我接收了他的投名状。” 他转而说道: “我如果连投名状都不敢收,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想为我做事。” 陈宴皱眉道: “你是官员,又不是帮派人员!为什么要用这种奇葩的标准束缚自己呢?” 克莱恩用“你真是幼稚”的眼神看着陈宴: “帝国体系内部比你想象中野蛮的多,体系内部的官员们也更加崇尚那一套你瞧不起的流氓规则……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我只能告诉你,我必须先成为一个政客,才能再成为一个好官员。” 陈宴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不需要了解这么多,我又不当官员。” 克莱恩认真道: “这是你的幸运。” 他又说: “我不知道韩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韩猖跑来找我,多半是因为和威廉·约克之间产生了很大的利益冲突,这种冲突甚至导致他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孤注一掷的来找我—— 他甚至把第一次会面地点选择在z区办公区域外,这简直是在打威廉·约克的脸。” 陈宴说道: “按照你的说法,黎守诚估计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克莱恩“嗯”了一声,道: “至少是一个电话——他会夸奖你,甚至赞美你,然后对你发布新的任务,并许以更大但更危险的利益。 你需要在和他交流之后,跟我联系。” 陈宴说道: “明白了,跟总督大人的会面什么时候能安排?我希望能尽快。” 克莱恩立刻说道: “不要试图用低语让他接受你的想法,他是受到机械蜂巢保护的,针对他的超凡力量会触发强烈的抵抗机制,那是你无法承受的。” 克莱恩没有说明白,但陈宴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克莱恩语气渐缓: “所以,我建议,还是你刚才的思路——通过实际行动,做出一番事业,拉出一个能够稳定提供产业链核心技术支撑的公司来,如果这公司的盈利真能达到一定数量级,能够养得起义务教育这样的政策,你再去和总督大人商量,成功的几率就很大。” 陈宴皱眉道: “这简直不可能……别说这个不可能了,你今天突如其来想搞这么一个公司的想法也是强人所难,我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搞起来这么一个公司呢?” 克莱恩说道: “不懂就去学,你心心念念为社会做贡献,口口声声要改造社会,怎么现在有了机会,又这么婆婆妈妈。” 陈宴说不出话来。 克莱恩看着他这副尴尬的样子,奇怪道: “怎么不考虑去问威廉·马斯特呢?他的行政级别和总督大人一模一样,还负责着关系到整个帝国未来的长期项目,如果他有这样的人帮你,总督大人甚至其背后的人也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更何况……他还是你从前的领导。” 说到这个,陈宴渐渐冷静下来。 “现在也是。” 他说。 “实际上,在被关进监狱之后,我并没有被拜伦维斯集团开除。” 克莱恩的眼神仿佛在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威廉·马斯特呢?你应该有他的电话才对,没必要来硬卖我一个人情。’ 陈宴没有诉说原因,只是说道: “我的确需要认真考虑这件事……关于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打电话详聊。” 克莱恩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并结束了这场会面。 …… …… 此时此刻,愿望盘膝坐在机械蜂巢最底部,贯通至海水深处的水池边,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水池中的机械肉山【灿朵】,说个不停: “所以按照你的视角,时间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永恒存在于所有空间】本身就足以无视时间的概念?” “你都存在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这么弱鸡啊?” “你说你见过我?这就搞笑了,你在哪见过我啊?遥远不知岁月的某个冰川世代?可我那时候还不存在吧?” (本章完) 第837章 轮回无路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愿望眼中的世界和寻常人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机械肉山在映射至她瞳孔中时变成了某种长满了眼睛、耳朵和嘴巴的粉色棉花糖,这些看起来抽象画风的器官被夹杂在如丝绸一般柔顺的棉花丝里。 灿朵机械肉山一般身躯上的那些嘴巴似乎并不共用一个大脑,因为在愿望说出几句话的时间里,嘴巴们已经说出了无数句: “活得长不等于知道的多,宇宙中大多数未知的知识是用不上的,就像是现在的你一样,你曾经拥有世界的视野,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一样如此无知。” “任何生命体都是有极限的,而不同物种之间的天赋区别甚大,我这辈子注定是个任人宰割的弱鸡,这并不难理解。” 它喋喋不休,明明那些嘴巴说的是同一句话,愿望却感觉自己在跟无数人在争吵。 愿望很绝望,因为她发现自己和它之间的争吵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性,这是她来到下界之后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灿朵的语调提高了一些,它明显感觉很得意: “冰川世代的物种始终存在,并对这个世界而言拥有其特殊的意义,有些时候你看到了特殊的、像是不存在的事物,那些事物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大多可以由冰川世代的物种进行校正,这是你们存在的意义。” “当然了,你是个例外,套皮怪这种东西自古少有,拿宇宙之灵和泰达尼奥斯做套皮怪这种事情恐怕在整个星球历史上也是头一遭,那个威廉·马斯特一定对世界有独特的理解,我快烦死他了,如果不是他在上面搞【对月轨道矩阵】,我早他妈的放假了。” “我说我见过你,不是见过你本身,而是见过你套的那层皮,那只泰达尼奥斯。” 愿望听到这里,终于能够表示出一副胜利的姿态,抓住了对方的痛脚一般说道: “你说谎了!我亲眼看着那只泰达尼奥斯在三个月前才从母体中诞生的!” 灿朵的机械肉山身躯上一半嘴巴发出了嘲笑声,另一半嘴巴齐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一只泰达尼奥斯一生中只能诞生一次呢!?” 愿望刹那间回想起她还是宇宙之灵时见证过的奇迹一般的生命,立刻意识到灿朵所说的事情是有可能的——泰达尼奥斯的完整存在周期内,不止能拥有一次完整的生命。 她意识到的另一件事,则是自己被这个世界人类文明的愚昧所影响了——不过是和陈宴厮混了几个月,就变得这么蠢了! 愿望冷静下来,沉思片刻,说道: “你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第一次看到我……看到那只泰达尼奥斯的?” 灿朵像是很喜欢跟她聊天,一边说话一边喷着口水,说个不停: “这就要说道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雪天了,那会儿距离现在时间太久,我已经回想不起来是哪个时代,只记得当初下着雪,泰达尼奥斯正在追击着一群猎物,猎物是一群半人。” “半人这种东西,其实和现在这个时代所说的亚人差不多,都是通过各种途径拥有了野兽力量的人类,区别是半人身体里的野兽之血比亚人更加纯净,所以力量也更强。” “那是某个被积雪覆盖的森林,一群半人在逃避着泰达尼奥斯的追杀,他们本身是很强,几乎全部达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六次觉醒以上的程度。” “但泰达尼奥斯更强,它一个一个追上他们,把他们撕碎成为它的食物,直到这群半人只剩下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半人挟持着一个人类,把一块闪着绿光的黑色碎片放在人类脖子上,于是泰达尼奥斯停了下来。” 愿望好奇道: “泰达尼奥斯这种凶物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类而放弃狩猎呢?” 灿朵身上的嘴巴齐齐说道: “那谁知道啊!” 嘴巴们继续说: “泰达尼奥斯想救那个人类,但半人明显不相信放了人类它就能活。 半人和泰达尼奥斯之间的对峙持续了没多久,直到半人被泰达尼奥斯的气势彻底逼疯,就把那个人类给噶了。” 愿望: “握草……” 嘴巴们说道: “然后就奇怪了嗷,泰达尼奥斯想把扎进人类胸腔里闪着绿光的黑色石头碎片拔出来,但以它的力气竟然拔不出来,一下子把那个人类整个拔成了绿色碎片!” “拔碎”成了“绿色碎片”。 愿望无法理解。 “再然后,那些绿色碎片就像灰烬一样消失在空气里了。” 愿望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 好奇几乎要把她逼疯了,龇牙咧嘴的逼近灿朵: “让我自己康康!” 灿朵没有后退,只是说道: “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触碰太多世界记忆碎片了。” 愿望凭空探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不再是宇宙之灵,已经没有承受过多世界记忆的能力,而灿朵作为某种【永恒生命体】,其本身见证的世界的记忆无穷大,如果贸然接触灿朵,有可能不但没办法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反倒被灿朵脑海中的世界记忆碎片裹挟,迷失在那海量的世界记忆碎片之中。 如果迷失其中,就回不来了。 愿望权衡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进入灿朵脑海中寻找【当年泰达尼奥斯、人类和半人事件】碎片的想法。 “后来呢?” 愿望还是不甘心。 “后来啊,后来我就走了,当时我只是去探望我一个远房表姐,急着赶路呢……而且那时候这个世界其实挺危险的,我这种菜鸡还是不要多露头了,万一被当成猎物,可就走不掉了。” 愿望的好奇心被掐断了,所以很难受。 她难受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暂时能够放下探索未知事件的执念,说道: “话说回来,你怎么被绑在这了?”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灿朵说出原委时,愿望依然还是感觉这段经历很喜感。 “我这不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么!那个威廉·马斯特,他竟然有一只半人王的眼睛!嗯……也就是这个时代说的亚人王的眼睛。 好家伙,那玩意儿可不得了,不但能在我身上留下坐标,还能无视空间距离,顺着坐标找到我!” 亚人王之眼,愿望知道这玩意儿。 这东西曾经被作为某种透镜,被放在亚楠市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观星楼顶楼的空间射电望远镜里,威廉·马斯特也是通过这架望远镜观看到了她的存在。 灿朵抖了抖身上看似铁链的东西,身上的嘴巴们齐齐动起来,吐槽道: “关键是竟然有人帮他捕捉我,捕捉我的工具还挺齐全,我真就跑不了了! 我感觉这家伙不是几年前看见我的,他应该是十几年前……甚至是二十几年前就已经见过我了,他狗曰的在我身上放了视野坐标,在之后那么多年里一直追踪着我的踪迹,直到这座该死的城市建成,他刚好把我抓回来!” 愿望问道: “他把你抓过来之后,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灿朵身上的很多张嘴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那个自大狂,以为自己能用其他世界的科技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避免出现失控和腐坏,你说这不是痴人妄想吗?哪个文明不会腐坏的?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 愿望沉吟道: “他有没有告诉你,想把世界改造成什么样子。” 灿朵说道: “这倒是没有,他只给我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则,我只要按照这样的规则来约束机械蜂巢内的超凡力量,他说要不了多少年就不需要我了,那样我就又自由了。” 机械肉山一般的灿朵靠在水池边上,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 “我也不着急走,在哪摆烂不是摆烂呢?我在这呆个几十年,把威廉·马斯特熬死了,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愿望有点绷不住了,因为她当初受到威廉·马斯特邀请下凡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愿望挠了挠头: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灿朵说道: “别的倒没有了。” 愿望失望的低下了头。 灿朵看她这副失落的样子,立刻心疼起来,机械肉山中延伸出棉花糖般的柔软触须,触碰她的脸颊,说道: “知识之灵啊,别伤心,我虽然无法帮助你找到泰达尼奥斯的秘密,但能够在机械蜂巢内帮上你的忙——我可以帮助你游离于威廉·马斯特制定的规则之外,利用规则的漏洞获得机械蜂巢内无人可以比拟的力量。” 愿望不以为意,仅仅说道: “谢谢你。” 灿朵用棉花糖触须拂了拂她的脑袋: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泰达尼奥斯总会出现的,它可是这个世界的大英雄!” 愿望对这哄小孩子一般的话报以微笑,并向灿朵道别。 灿朵也挥着棉花糖触须向她道别: “如果没事的话可以来找我玩哦,我每天工作,替威廉·马斯特监视机械蜂巢内的一切,很无聊的哦。” 愿望点了点头,就此离开。 …… …… 陈宴抱着幼小如幼年虎斑猫一样大小的泰达尼奥斯,藏在某座雪堆之下的腐草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拥有了身体,不知道泰达尼奥斯身上的坚冰为什么消失了,也不知道腐草之上雪堆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稀稀疏疏的踩雪声不断响起,有枯枝被踩断声不绝于耳,陈宴意识到自己在一座森林之中,却不敢贸然使用通感的能力——在他刚刚恢复意识,想要开启通感的刹那,巨大的危机感覆盖了他的全身,仿佛只要开启了通感,他就一定会死。 ‘他妈的,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按理说我的肉身还在机械蜂巢,进入深海时代碎片的仅仅是意识而已,那么荒野传送的也应该是我的意识才对,可为什么我又拥有实体了? 如果我的意识被荒野变成了实体,我原来位于机械蜂巢内的身体怎么办?变成植物人了? 我旁边正在走路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感觉那些脚步……不像是人的脚步呢?’ 因未知的恐惧而导致的巨大压力之下,陈宴开始胡思乱想。 ‘我从荒野中来到了这个地方,按理说,这里应该是【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地点】……那他妈的应该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吧!荒野还能让人穿越时空的?!真他妈的邪乎了!’ 他来不及思考很多,忽然一双大手戳破雪层,抓住他的双脚,将他从雪层覆盖的腐草之下提溜了出来。 一个草字还没来得及骂出声,陈宴已经被面前的人惊呆了。 这人穿着一身兽皮绒毛大衣,长着一副枭兽耳朵,手掌坚硬且有爪子,脸上长满绒毛却能分辨出样貌—— 这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还没等陈宴反应过来,这人便开口说话了: “嗯?穿衣服的没皮猴子?” 字正腔圆的天神州北方官话??? 他身边的另一人用同样正宗的语言搭腔: “或许是因为污染而产生的畸变体,带回去让大佬松看看。” 陈宴茫然转向那人,只见那人同样穿着一身兽皮绒毛大衣,长着一副狐狸耳朵,脸上样貌特征比克莱恩·贾斯特斯还要清晰——这人竟然是三叔!梁岸生!? 陈宴的脑袋完全混乱以至于彻底无法思考。 两人用某种类似动物筋的东西将他束缚住手脚,而后拿出一只散发着野兽腥臭味的黑色皮袋,将他整个人装了进去,被套在了陈宴头上。 紧接着,陈宴感觉自己被其中一人扛了起来,开始了一场漫长的雪中林间漫步。 …… …… 托马斯·吉尔伯特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船上的时候,陈宴竟然正甲板上等他。 “陈先生,赏月吗?你真是好雅兴。” 他略过陈宴,朝着甲板的方向走去。 身后响起的陈宴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我这有桩生意,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托马斯·吉尔伯特转过身,挑起的眉毛上跃动着好奇: “真是……稀奇,我想听听那会是什么。” 陈宴说道: “对于接手黎守诚的生意,你有兴趣吗。” (本章完) 第838章 无法拒绝的陷阱 “你在说什么。” 托马斯·吉尔伯特感觉陈宴有点不一样了,他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却没看出到底有哪里不同。 “黎守诚的生意需要一个人来接手。” 陈宴看着托马斯·吉尔伯特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语气很认真。 “陈先生,你把我当什么?没有底线的行脚黑商吗?你认为我需要为了那些掉脑袋的生意去跟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土狼争抢它嘴里的腐食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明显心情不好,在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不再理会陈宴,转身进了船舱。 “如果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给我打电话。” 陈宴没头没尾的留下这么一句话来,注视着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之下。 这天晚上,托马斯·吉尔伯特做了一个漫长到几乎快要让他失去认知的梦。 在梦里,他和他的剃刀党们成为了亚楠市伯明翰街最厉害的帮派,上到议会的议员,下到街头谁也不弔的小混混,谁都要对他托马斯·吉尔伯特高看一眼。 他梦到自己拥有了一个妻子,漂亮的像是整条街道上最美貌转角女郎的妻子,他请她喝了酒,抽了烟,两人发展了超越友谊的感情,然后拥有了一个小孩,小孩头上的金发和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眸子就和他一模一样…… 忽然间,他面前出现了杰克·吉尔伯特满是鲜血的脸,他最好的兄弟脸上除了鲜血之外就是浓郁的恐慌,他梦到杰克·吉尔伯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告诉他说: “汤米,我把小迈克尔沉到海里的事情被黎叔知道了,他杀了咱们的人,拉了我的领带。” 忽然间,杰克·吉尔伯特的脖子从中裂开,舌头从裂缝里坠落出来,鲜红的恐惧从杰克·吉尔伯特身上蔓延到了托马斯·吉尔伯特心中。 托马斯·吉尔伯特猛然睁开双眼,恍惚之间只见头顶仅仅只是船舱的钢铁天花板,而不是梦境中戴斯岛的阴沉天空。 他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用剧烈颤抖的手很勉强的拿起身边桌上的小瓶,打开瓶盖,将其中的金色油状物质一饮而尽。 是“香油”。 香油几乎立刻麻痹了神经,托马斯·吉尔伯特因此瘫倒在了床上,整个人软绵绵如同一堆烂泥。 心率飙升之间,他脑海里幻化出无数旖旎景象,他被香油软化了的神经沉沦进入其中不可自拔,直到达到超越了生命正常可探知的最大欢愉之后,心率终于缓缓降落下来。 他像是从圣光神国跌落凡尘,当寒夜中的冷气覆盖他的身体时,他内心产生了对整个世界巨大的厌恶。 要是能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于是拼尽全力克服了这样的想法带给他的不适,并因此再次消耗了大量体力。 托马斯·吉尔伯特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眼睛注视着地面上破碎的香油瓶,过了许久,呼吸才终于平稳下来。 他拿出手机,看到时间已经来到凌晨5点。 香油能够给人带来一时的安谧,但巨大的副作用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使用这种东西——诚实的身体记住了香油的味道,每个细胞在香油的甘甜面前完全无法抗拒,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饥饿。 他很不理解,难道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自己的身体——这副不死之躯,仍然和那些精神薄弱的人是一样的? 他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我……我们,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他再次确认,自己使用香油,仅仅是为了消除内心的恐惧和致命的焦虑罢了。 至于剧烈的成瘾性,往后总有办法消除。 托马斯·吉尔伯特起身穿衣,离开船只,路过已经开始忙碌的戴斯岛码头,站在机械栈道始端,看着在茫然大雾中若隐若现的机械蜂巢,心中再次涌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他明明经历过类似这样的现状,但当面对眼前的困境时,依旧表现的如此不堪——仅仅是因为恐惧,就让他不得不动用香油那种东西。 他在沉思中走过机械栈道,来到c区。 整个c区在一夜的狂欢之后再次安静起来——黎明前后,在整个区域最安静的时刻,仿佛连藏在每条暗巷中的罪恶也沉睡起来。 托马斯·吉尔伯特进入c-4区的游戏厅,此时游戏厅里空空荡荡,哈桑老爹的斗牛犬们已经回去睡觉了,只有剃刀党的两个马仔在看场子。 托马斯·吉尔伯特跟两人打过招呼之后,进入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坐到老板椅上开始翻看账本。 除了游戏厅的生意之外,剃刀党在其他区域的投资都是亏损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将这些天从游戏厅里赚来的钱投了一家c-1区的小型酒厂。 那酒厂不算是上市公司,之所以会接受投资,不仅仅是因为托马斯·吉尔伯特用暴力逼酒厂老板就范,还因为托马斯·吉尔伯特拿出的诚意足够多,那些投资足以让酒厂所在的蜂巢进行扩建,在扩建之后,生产规模扩大,如果能达到预期的销售量,即便算上给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分红,酒厂老板依然比现在赚的多多了。 一般情况下,这种协议是秘密进行的,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回事被c-1区的帮派知道了。 按照机械蜂巢的规矩,如果一座商铺在一个帮派的陀地上,商铺需要投资的时候必须优先通知当地帮派,如果帮派确定不投钱了,才能去寻找其他投资商。 可c-1区的帮派老大实在是蠢得过分,他即不给投资,不想赚更多的钱,又不让其他人来投资,在得知酒厂的事情之后竟然一把火把酒厂烧了! 机械蜂巢设计之初就有强劲的灭火功能,可酒厂里的设备大多是橡木质地的,当火烧起来,烟雾浓郁到报警器能检测到的程度时,酒厂内的设备已经被火焰波及损坏,无法继续使用了——酒精本身也助长了火焰,所以当自动灭火装置被烟雾激活时,酒厂内部已经一片大火。 托马斯·吉尔伯特无法想象,人为什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大家都赚钱不好吗? 哪怕我给你交保护费呢? 你他妈一把火把酒厂烧了,大家现在谁都没得赚! 托马斯·吉尔伯特从前的对手要么是聪明人,要么是恶人,从来没有这样的傻子。 所以,当他那一天惊闻这样的消息,赶到现场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酒厂老板在通过保险报销了一大部分损失之后全身而退,而托马斯·吉尔伯特的风险投资是怎么都不可能拿回来了,辛辛苦苦经营游戏厅的一部分钱打了水漂。 剃刀党的另一笔投资同样失败了,那是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某个危险尝试——香油,他尝试通过某个渠道接手街道上的香油生意,并试图将其拓展延伸,他投进去了一大笔钱——游戏厅的一部分分红加上剃刀党的一部分家底,他像个赌徒一般将这些钱砸了进去,然后换来了血本无归—— 他寻找到的香油代理商在昨晚被枪毙了,就在杰克·吉尔伯特和剃刀党马仔们将出卖了他的小迈尔克灌满水泥丢进海里的时候,他之前联系的香油代理商忽然就被工蜂抓走了,并在街道中央枪毙。 托马斯·吉尔伯特眼睁睁看着代理商死在街道上,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麻袋钞票被人变戏法似的“嘭”的一声消失在面前。 他当时很烦躁,想要找女人散散心,可女人的电话打不通了,当他找到她的住处时,才知道她在傍晚时候被几只哈桑老爹的斗牛犬抓走了,看到的人们都说他们不会回来了,因为被斗牛犬拉走的苏卡不列颠女人从没再次出现在街道上过。 既然如此,哈桑老爹应该知道了他和女人的事。 可哈桑老爹并没有找他谈话,甚至没有让斗牛犬们来找他的麻烦。 托马斯·吉尔伯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陷入恐慌中的等待比直面强大暴力更让人不适。 也是在昨晚,回到游戏厅之后,他接到了姑妈的电话。 姑妈在电话里告诉他,伯明翰街街道警务处的警长今天突击了剃刀党的赌场,抓走了剃刀党的几个兄弟,其中有他的亲哥哥,姑妈找人想把他们保出来,可这次竟然连送钱都不好使了,似乎像是有人想要对付他们。 托马斯·吉尔伯特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动用了自己在亚楠市议院的关系,才知道剃刀党并不是被人针对了,而是亚楠市议院正在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重组和改革,所以必须清除一些街道上的毒瘤帮派。 托马斯·吉尔伯特对自己的关系许诺,以后不再做违法生意,并接着许诺了金钱和更多的利益,才换来了对方一句勉为其难的“我试试看”。 大哥从小照顾他和杰克长大,大哥一定不能出事。 托马斯·吉尔伯特想要回去,但他今天已经约好了一笔非常重要的生意,关系到剃刀党的未来,他无法抽身。 岛链的物价至少比亚楠市高出10倍以上,用亚楠市生意赚来的钱在岛链打拼,几乎每一天都是烧钱,也都是在拿家族的未来做风险投资,他已经失败两次,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搞定,他倒是能凭借游戏厅而继续留在岛链,可亚楠市的家人就要被从房子里赶出来! 这一次,他一定要成功。 他整理好今天谈判所需的资料,在镜子前练习演说,从凌晨五点直到早晨八点半,直到杰克·吉尔伯特来到办公室,他对着弟弟点了点头,嘱托弟弟看好游戏厅,然后前往机械蜂巢的f区。 片刻之后,f区的某个咖啡店里,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桌对面穿着白色绅士服的中年人,看着对方黑白相间的头发,压下心底莫名其妙升起的恐慌,将手中的企划书从桌上推到中年人面前: “奥瑞金诺森先生,对于长盈利周期的产业来说,交给我们代理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我们【吉尔伯特贸易有限公司】已经在亚楠市运营期货生意十多年,经验很丰富……” 拥有奇怪姓氏“奥瑞金诺森”的中年人忽然抬起手。 托马斯·吉尔伯特被打断了,可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生气,因为此时的他没有生气的资本,在岛链的去留只在中年人一念之间。 “吉尔伯特先生,你见过机械蜂巢内现在的社会状况吗?” 中年人指着窗外,口中没头没尾的问题让托马斯·吉尔伯特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往常的锻炼让他足够冷静,在稍稍停顿之后,他便说道: “见过,亚楠市刚刚建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好像一夜之间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来自世界各地的小商贩们几乎挤满了街道,马匹全都从街道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蒸汽公车和私人铁轨。” 奥瑞金诺森说道: “我也见过,在戴斯岛被解放之初,码头的艋舺里也是这个样子,一夜之间每个人都有了生意,大家为了生意奔波,每天很疲惫,也很快乐……充满机遇的时代,不是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答到: “当然。” 至少现在是,托马斯·吉尔伯特心想。 中年人说道: “我这次要给你的生意,其实不是我自己创业而来的,是从戴斯岛的艋舺时代遗留下来的,有两种不同选择—— 第一种,是成为戴斯岛安全部门的情报机构,负责处理一些官方不方便出面处理的脏活,收集一些官方不方便收集的情报。 第二种,是帮助一个叫麦亚的官员,保证他负责的生意能够保持正常运行。 这两种,你要不要选一种试试看?” 这和你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托马斯·吉尔伯特一时之间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关于这人找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商量好了的原材料期货生意忽然变成了“成为安保外包做脏活”,“做脏活”和“收集情报”岂不是更好做又更赚钱? 而保护官员的生意正常运行……这个似乎更能接近戴斯岛物流中心的权力中心,而权力本身就是利益的同义词,他可以借助那个名叫“麦亚”的官员去接触更核心的圈子……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很诚实的做出了回答: “吉尔伯特家族下属的确有安保公司,我可以负责麦亚生意的安全保障。” 奥瑞金诺森不知从哪拿出一份协议,推到托马斯·吉尔伯特面前: “那么,就签下这份协议吧。” 这一刻,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手像是失去了控制,在没有任何感觉和想法的情况下,在这份他根本没有看过的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协议达成,吉尔伯特先生,我已经把麦亚的手机号发到你的手机里了,请尽快和他联系。” 中年人收起协议,站起身,朝咖啡店外走去,在路过托马斯·吉尔伯特身边的时候,后者感觉身边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原本并不嘈杂的声音被无限拉长,面前的光影也因被拉长而变得斑驳起来。 当托马斯·吉尔伯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彻底没了奥瑞金诺森的身影。 他呆呆的拿出手机,呆呆的点开包含有麦亚电话号码的短信,将电话拨了出去。 片刻后,电话被接通,一个急躁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你就是外包的安保?现在在那磨磨唧唧干什么呢!?我们被歹徒困在码头的船上了!我给你发定位,你尽快过来!” 什么?刚刚签了协议就出事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意识到不对劲,他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出错了。 可他已经签了协议,要想赚钱,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单生意给做了。 他当下召集了剃刀党的马仔们,带上武器,朝着麦亚发来的码头位置赶去。 到了地方,托马斯·吉尔伯特赫然发现,围困麦亚的那群人,竟是曾经把剃刀党那批电子垃圾丢进海里的领带帮喽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加上麦亚有官方的背景,托马斯·吉尔伯特知道有人背锅,下手就没了顾忌。 …… 致死的斗殴没有持续多久,这样小规模的帮派械斗每天都要戴斯岛上演无数次,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不会离得太远,避不过去的就找个地方缩着,等待械斗结束,就能够安全离开。 托马斯·吉尔伯特将沾满鲜血的刀片放回八角帽的帽檐里,吐出一口带着一颗牙的血水,把用光了子弹的手枪丢进高桩旁的海水中。 血污引来了一大批被重金属污染的海鱼,这些已经腐烂的可怜小家伙们将血水分食,不过片刻的工夫,高桩旁的海面上已经没了血迹。 剃刀党仅剩的两个马仔把失败的领带帮帮众的尸体推进海里,托马斯·吉尔伯特没有去看再次“沸腾”起来的海水,而是自顾自的走上船只的甲板,敲了敲船楼上紧闭的舱门。 “我是托马斯·吉尔伯特,已经搞定了。” 防爆舱门猫眼内的人似乎是看到他没有持枪,所以打开了门。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向门内,一眼看到了被穿着物流中心工作服的众人护在最里面的胖子。 胖子看着他身上渗人的血迹,之前的不耐一下子消了大半,但依然摆着一副官僚的装逼嘴脸,对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我们去搬货,你得帮忙看着,直到进物流中心为止。” 托马斯·吉尔伯特听到“物流中心”几个字,内心“腾”的一下冒出一股邪火: “既然是物流中心官方的货物,为什么不用工蜂来保护你们呢?” 老子十几个兄弟就因为你们的愚蠢而死! 胖子麦亚被他凶狠的气势吓住了,吱吱呜呜道: “我们也想……可他们不帮忙,我只能找其他人……” 恩?同为物流中心体系内的人,为什么不帮忙? 托马斯·吉尔伯特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难道……是物流中心内斗?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给杰克·吉尔伯特。 对方已经做好准备,所以电话立刻被接通了: “杰克,带上所有兄弟……和那几只斗牛犬,来码头找我,尽快。” 得益于机械蜂巢独特的道路设计,杰克·吉尔伯特带着剃刀党和斗牛犬很快赶到了。 “现在,我们出发。” …… 当托马斯·吉尔伯特护送着三车货物进入物流中心仓库区域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五个人。 杰克·吉尔伯特躺在物流车上奄奄一息,麦亚只剩下半个身子,仅剩下的一只斗牛犬几乎流干了血,天知道他怎么还能站直身子。 幸存下来的其他两人虽然出于侥幸受伤不重,但也已经疲惫不堪,到达了极限。 直到物流中心仓库区的防爆门落下时,托马斯·吉尔伯特已经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很快,前来接收货物的官员来到托马斯·吉尔伯特面前。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这人,差点忍不住从帽檐里摸出刀片将他割喉。 “吉尔伯特先生。” 说话的人竟是之前和托马斯·吉尔伯特签过安保协议的“奥瑞金诺森”! “按照协议规定的内容,我会支付给你2200镑的酬劳。” 奥瑞金诺森接着说道: “现在,你已经不可避免的和领带帮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带着这笔钱逃走,并保证余生不被黎守诚抓到。 第二个,重组剃刀党,和黎守诚进行对抗。” 托马斯·吉尔伯特盯着奥瑞金诺森,声音低沉如同鬼怪呜咽: “所以我没有选择了,是吗。” 奥瑞金诺森说道: “如果你选择带着钱逃走,我会帮你安全离开戴斯岛。” 托马斯·吉尔伯特靠在物流车上,看了一眼仓库墙壁上大大的“禁止烟火”的标志,给自己点了根烟,狠狠的过肺之后,他那双蓝灰色眸子看向奥瑞金诺森: “我当然选择留下,他妈的,我当然选择留下。” 他右手将打火机点燃,对着距离他不远处标志着“易燃易爆物”货箱的位置,左手拿着烟,全然没了之前的尊敬,像指着最不堪的流氓一样用烟头指着奥瑞金诺森: “而你,你他妈的如果不能给我一个说法,老子今天把你这物流中心炸了!” 第839章 扭曲 “我是来帮你摆脱困境的。” 名为奥瑞金诺森的中年人并无惧意,甚至连看都没看托马斯·吉尔伯特手中的打火机一眼,仿佛【易燃易爆品被引燃把整个物流中心片区仓库送上天】这件事和他完全无关。 “你被困住了,没有人脉就没有机会,没有金钱就没有朋友,你的情况更惨,两样不但不会增加,你原本拥有的也在削减。” 这该死的变态,他一直在监视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烦躁的单手两指开合着手中的打火机,零零星星的火花落在他的脚底下,吓得旁边的物流中心工作人员不敢说话。 “如你所见,这世上的生意一旦出现,就很难消失,比如这玩意儿。” 奥瑞金诺森拍了拍物流车的车厢。 “这是一种稀有金属,是打造高精度晶体管的原材料之一,在进行精细加工之后,不但能被用来制造和修复精密电子设备,还能够使用在航天工业中的大多数耐高温高压的显示设备上。” “但在被加工之前,这玩意儿是正二八经的易燃物——只要超过80摄氏度,就会发生燃烧,所以你需要小心一些。” 托马斯·吉尔伯特听到了他想听的事,于是脸色发生了变化: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禁运品。” 帝国对岛链的物流禁令是人尽皆知的事,任何商品在通过海关的时候都要按照帝国规定列表上的通行标准进行判定。 奥瑞金诺森摆了摆手指头: “在昨天之前,这东西的确是违禁品,可今天就不是了,物流中心的某位高官通过某种手段达成了某个特殊的特赦协议,这份协议规定了一些很赚钱的玩意儿能够进入海关。” “当然了,这份协议只对特殊的人开放。” 托马斯·吉尔伯特眼神落在奥瑞金诺森身上,语气越来越冷静: “特权让物流中心内部的其他人眼红了,你们之间因为利益无法协调而产生了暴力冲突。” 奥瑞金诺森并没有隐瞒,只是用了一种托马斯·吉尔伯特从前没有听到过的说法: “并不是,冲突并不在物流中心内部发生,而仅仅是发生在你们这些早该被清理的帮派人士之间。” 托马斯·吉尔伯特始终盯着他: “你到底是谁。” 他的身份很重要,不同身份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其背后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对方诚实回答道: “吾名为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只是个追寻答案的人。” 神神叨叨。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流血冲突发生在帮派之间,就是帮派之间的事,可一旦官员们出面,事情就不一样了。”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点了点头: “有句亚裔俚语说得好: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事情只要仅仅发生在帮派之间,怎么死人都无所谓。” 托马斯·吉尔伯特指着物流车车厢: “这生意应当有我一份。”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回应道: “理当如此。” 托马斯·吉尔伯特猛然感觉事情不对劲,可他不知道事情到底不对劲在哪里!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接着说道: “接下来,你会继续负责这匹货物的运输——你需要将这批货物安全运输到m-3区的某个电子设备组装车间,届时会有人与你对接,你将会成为那人的合作伙伴,并因此获得属于你的那部分生意。” “至于协议,你已经签过了。” 之前签的那份协议……托马斯·吉尔伯特回想起来,怪不得自己当时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因为那份协议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这个人必定是一个超凡者,他使用某种莫名的力量让我的认知产生了偏差! 可机械蜂巢内不是不可以随意使用超凡力量吗?怎么这个人就行?! 托马斯·吉尔伯特因巨大的疑惑而几乎想要拒绝,可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只能先行把巨大的疑惑压下。 “我会把接头人的手机号发到你手机上,你可以提前和他联系,约好货物对接时间。”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话说完的时候,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手机已经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托马斯·吉尔伯特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只见一个仅仅包含电话号码的短信窗口已经弹了出来。 他抬起头来想质问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拿着打火机在这一片仓库片区逛了一大圈,都再没发现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的踪迹。 他来到物流车的驾驶舱,一只手抓住躺在车坐上几乎快要因失血而晕厥的杰克·吉尔伯特的肩膀,语气情绪混乱: “杰克,听我说,再坚持一下,我这次马上就要成功了,或许我们从今往后不必再为金钱奔波。” 他说完,放下杰克·吉尔伯特,拨通了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发来的电话。 在跳出来的拨号页面上,不仅仅显示着电话号码,这电话号码上方还显示着一个人名: 《陈宴》 储存在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在拨号时就会显示名字。 托马斯·吉尔伯特脑袋里挂起一阵风暴的短暂时间里,电话被接通了。 “吉尔伯特先生,你考虑好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回想起昨天晚上回去船上时陈宴对他说过的话,只感觉整个人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做出无法改变的决定。 “是的,陈先生……我需要你接收货物。” 电话那边陈宴的声音里竟多了一分讶异: “嗯?好的!” …… 二十分钟后,在斯沃姆的护送下,货物被安全运输到了m-3区的电子设备组装车间。 杰克·吉尔伯特和其他两个剃刀党马仔被送去治疗,而托马斯·吉尔伯特则留在了尚未开始运行的车间里,眼神呆呆的看着两条新型全自动加工流水线,说不出话来。 陈宴站在他身边,问道: “发生了什么。” 托马斯·吉尔伯特用很缓慢的语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陈宴听完,沉默两秒,说道: “这个安迪尔·奥瑞金诺森,他曾经试图挽救亚楠市几乎毁于一旦的工党,后来失败了,但亚楠市依旧出现了大规模的工人游行,如果说背后没有他的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没说话,只是向前几步靠在流水线上,缓慢从兜里掏出半根染血的香烟,自顾自点着,塞进嘴里,抽了一口,低下脑袋。 陈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感知不到他的情绪,托马斯·吉尔伯特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话: “黎守诚的生意,和这批货物交给你之后的用途,有关系。” 陈宴承认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阳谋,一旦车间运行起来,整个机械蜂巢内的有心人和关注者都会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间车间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将会完全取代领带帮的一部分生意,并占领更大的市场。” 托马斯·吉尔伯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稍稍轻松了些: “按照合同上的,我有多少利润。” 陈宴: “我并没有收到什么合同。” 沉默的气氛中发酵出了尴尬。 “草。”托马斯·吉尔伯特弯下腰,将烟头拧灭在地上,然后忽然起身,狠狠在烟头上跺了两脚,而后回身一脚踹在流水线机器上,引发了刺耳的轰鸣声。 “轰……” 合金外壳的机器毫发无伤,只有轰隆声回响在空旷的车间里,仿佛化作了某种嘲笑。 “草!” 托马斯·吉尔伯特狠狠骂完一声,抱着脑袋,感觉整个世界像是崩塌了。 陈宴说道: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已经来了,生意就要算你一份。” 托马斯·吉尔伯特忽然几步来到陈宴面前,给陈宴整了整衣领,然后在很近的距离指着他的脸: “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陈先生,你最好证明你和那个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真的没什么关系,证明你不是要对我用仙人跳,你要和他撇清关系,明白吗?你明白吗?” 陈宴并不畏惧,仅仅是直视着托马斯·吉尔伯特近在咫尺的瞳孔,说道: “任何一场交易和任何一份协议都和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所以我值得你来相信。” 托马斯·吉尔伯特此时还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只想为了自己争取利益: “我要你现在就写合同。” 陈宴并没有立刻认可: “在这之前,我们应当聊聊,你能为我提供什么。” 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和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去聊。” 陈宴分毫不让: “恐怕你误会了,在那个名为安迪尔的神秘人的计划中,恐怕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不知道你和他签订了什么合同,但仅仅对于当下而言,我需要知道你能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关于黎守诚的生意,关于领带帮的陀地,你能接手多少。” 托马斯·吉尔伯特再次从胸襟外的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夹在右手两指之间,没有立刻点燃: “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你也听到风声了,是吗? 那些帮派的大佬要洗白,就要和往日里的违法生意做分割,虽然他们大都有相应的计划,但风险还是不小的,金盆洗手在任何时代都是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承受恶果。 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也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现在去杀领带帮的一些人,去宣布占领领带帮的陀地,恐怕黎守诚高兴还来不及!死几个喽啰就能把自己满身的恶臭洗干净,天底下再没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陈宴说道: “那就去做。”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脸颊动了动,所以陈宴得以知道他在咬牙,但明显克制住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立志在臭泥潭子里跟杀人犯和流氓打交道一辈子的帮派傻子?连黎守诚这种地头蛇都不敢要的场子,我敢要?我凭什么?” 陈宴似乎早就想好了一切,所以只是指着托马斯·吉尔伯特背后的流水线,回答道: “你需要等待我的信号,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我会告诉你可以接手他的地盘,在你接手了他的地盘之后,我会把地盘上的生意洗白——通过完全合理合法的方式。” 陈宴话说道这里的时候,托马斯·吉尔伯特终于冷静下来。 他转身看了看流水线,又转回来看了看陈宴,抬起夹着烟的手指着陈宴,回归理性的思维落在了某个点上: “能运进来违禁品,还能公开加工制作进行销售,能将黎守诚洗不白的产业洗白……你攀上了哪根高枝?” 陈宴在说道这个问题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 “便如我之前所言,吉尔伯特先生,当一个人的所有行为都与利益无关时,他必定能付出更大的努力,做到更多的事,我只不过是和你们目的不同,所以不受你们所受的束缚罢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皱起眉头: “我不喜欢这种语气,因为这种语气和那个安迪尔·奥瑞金诺森一模一样。” 陈宴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还在亚楠市的时候,安迪尔·奥瑞金诺森曾在伯明翰街的小教堂里做过一段时间的神父,我记得他当时挺出名的,你也在伯明翰街,难道没听过他的名字吗?” 托马斯·吉尔伯特用很确定的语气说道: “伯明翰街整个街区一共三个小教堂,每个教堂的神父名字分别是本杰明·弗兰,强森·迈尔森和多米尼克·蒂姆,从二十年前到现在,伯明翰街整个街区五条大街89条小巷,从没有任何一个教堂性质房屋出现过一个名叫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的神父。” 是不存在的人。 陈宴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看着地面,缓缓说道: “虽然我信仰唯物主义,但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发生的某些事情是无法用唯物主义来解释的,一切仿佛真的笼罩在某种宿命中,这种宿命虚无缥缈,又影响着一切,当宿命想要改变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事情就会很快变得不可挽回。” (本章完) 第840章 因失控而起的加速 托马斯·吉尔伯特对陈宴这番话颇有些意外,作为知道陈宴是在罢工模拟器论坛上传文件的少数人之一,托马斯·吉尔伯特明确知道陈宴是个怎样的人,按照从前的情况来看,陈宴不该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才对。 陈宴不再在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的问题上再做纠缠,托马斯·吉尔伯特也不想继续聊无关自己当下利益的话题,便只对陈宴说道: “我不但能保证这间车间不受你们同行的威胁,还能保证你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保护费,以及车间内一切人员的人身安全。” 托马斯·吉尔伯特虽然才来一个多星期,但已经对机械蜂巢内帮派之间的勾当足够熟稔: “一个新作坊的出现必定会引来同行的构陷和打击,物流中心的官员没人管这事,出面的就是帮派。” 在说完第二句话之后,陈宴依然没有回应,而仅仅只保持着考量的姿态。 托马斯·吉尔伯特心中明了,陈宴虽然攀上了高枝,但恐怕只是利益关系,所以对方虽然许给了他一些便利,但不能保证他以及他公司的安全。 绝好的机会! 他继续说道: “如果你没人罩着,他们会找上门来,告诉你,这片街区是他们帮民众们照看的,他们提供安全保障,但现在机械蜂巢人力很贵,安保工作又危险,他们也不能做义务工,所以需要你缴纳一部分【安保费】,才能得到他们提供的安保设施。 听起来很温馨,很和善,是吧。 你肯定也明白,这【安保费】其实就是保护费。 他们之所以这么要脸面,是因为帮派老大们在前些日子收到了风声,所以做人很低调。 这要是放在之前,就是闯进你办公室,把枪顶在你脑门上明抢。 在说明来意之后,他们会继续告诉你:现在世道很乱,如果不交保护费,万一你的车间被砸了,或是着火了,或是车间员工莫名其妙消失了,他们做安保生意的,会感觉很惋惜。 当然了,这些事情都是在你拒绝上交保护费时,他们的另一拨人做出来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察言观色,已经知道陈宴对这番话接受了七分,便趁热继续说道: “如果你社会关系很硬,有帮派背景,或是在物流中心内部有人,他们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看在你有背景的面子上,他们不会把事情做的很绝,但往你车间蜂房上泼粪,或是一群人咋咋呼呼围在你店铺门口打牌,把你的潜在客户都吓走这种事,他们一定是做得出来的。 这种事情恶心归恶心,但并没有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所以即便你去找机械蜂巢的安保部门,多半也只是象征性的驱散他们一次,之后就不会管了——他们也没犯法,工蜂们哪有那么多闲心思去守着你一间店铺呢?机械蜂巢内店铺可是有千千万!” 陈宴皱眉道: “这么恶心。” 托马斯·吉尔伯特“哼哼”两声: “更恶心的还在后头,你若是老老实实交保护费便罢了,一旦违了他们的意,他们就要对你本人下手了——他们不会对你来硬的,但会准备各种形式的仙人跳,让你得到换不清的债务,让你欠下还不起的人情。” 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后立刻继续说道: “我也听说过有意志坚定的老板,没着他们的道,但你意志坚定,你身边的人就全都意志坚定吗? 如果你不听话,他们对你身边亲近的人挨个下手,只要突破一个,你就不得不老实了。” 陈宴思忖道: “这你应付得来?” 托马斯·吉尔伯特嗤笑一声: “我就是搞这个发家的!” 陈宴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想要你参与生意。” 托马斯·吉尔伯特有些不知所措之间,犹豫道: “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用来投资了……” 陈宴说道: “机械蜂巢很快就会颁布新《公司法》,我以资金入股,你以技术入股,至于是什么技术,以后你会知道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不知道陈宴到底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陈宴为什么非要送他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这不仅仅是人情而已。 他情绪大起大落之间,思维就有些不稳定,问道: “你确定这个车间能赚钱吗?” 陈宴点了点头: “我可能对其他事情不太确定,但对这里是确定的。” 他指着静悄悄的大型自动化流水线: “我将会改造这些流水线,使其拥有改造硅单质成为圆柱形单晶硅的功能,并能够对这些圆柱形单晶硅进行加工,在经过研墨、抛光和切片之后形成单晶硅圆片,我将其称为【晶圆】。” 他指着已经从物流车里卸下来的货物,说道: “这些就是制作【晶圆】的原材料。” “通过某种技术和设备,【晶圆】会被加工成某种超高精密度的集成电路,就是芯片——你手机里处理一切信息的核心就是这玩意儿。” 除了最后一句话之外,托马斯·吉尔伯特全程没有听懂。 可就这样已经够了,他已经理解了陈宴要做的事,并对其表示绝对的质疑: “就凭这两条流水线?去跟帝国官方扶持的大企业抢高科技产品市场?” 陈宴说道: “是的……在这之前有很多要准备的,但我相信我能搞得定。”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着他: “我想你一定知道一台计算机由多少个组件,每个组件生产起来有多困难,对不对? 我想你一定知道,即便是生产那些组件的原材料,你都搞不齐,对不对? 你一定知道,即便你搞齐了原材料,也招不来那些组件的开发人员,对不对? 帝国准备了几十年,倾注了几十年人才储备,借助了传说中外神的力量才搞个大概清楚的事情,你一定知道有多困难,对不对?” 陈宴镇定点头: “我都知道,我会一步一步来。” 托马斯·吉尔伯特使劲闭了一下眼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睁开眼睛,拍了拍陈宴的肩膀: “我相信你一定行!” 陈宴点了点头,说道: “我接下来几天会很忙,所以,招聘流水线员工的事情,我想让你来做。” 托马斯·吉尔伯特实在没办法挤出一个笑脸,所以只用勉强镇定的语气回应道: “你找对人了。” 陈宴没有追问,并提到了另一件事: “还有个人,我要介绍给你,是个销售,但不知道靠不靠谱。”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头道: “电话号码发给我就是,我现在和他联系。” …… …… 此时此刻。 未知地点,未知人物。 陈宴就这么被撞在兽皮口袋里,被扛着一直在林间雪地里走,他看不到兽皮袋外面,只能听到脚步声踩在雪上和偶尔压断树枝的声音。 这片仿佛白桦树一般的树林似乎像是没有尽头。 他感觉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可诡异的是他竟然一点都不饿,精神也没有变得差劲。 幼小的泰达尼奥斯安安静静的被裹在他领口之内睡觉,均匀的呼吸声和稳定的心跳代表着它已经复苏的生命,至于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醒来,陈宴也完全搞不清楚——他并不能对泰达尼奥斯产生通感,这小小身躯内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坏消息则是,那看起来像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的枭耳人步伐稳健,即便走了一天一夜时间,步伐的频率也全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陈宴看着怀中的虎头,心里疑惑万千,不知道这条道路到何时才能抵达终点。 …… ……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a区,某座不起眼的家庭小酒馆里。 阿伟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吉尔伯特先生,我确实是在做生意,但做的是房地产生意,电子垃圾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嗯?陈宴?陈宴是谁?实在抱歉,我不认识这个人呢~” “陈宴要我去帮忙做事?不是……吉尔伯特先生,实在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实在抱歉,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咱们改天联系!” 阿伟挂掉电话,迅速给陈宴拨了过去。 电话拨通,阿伟在确定是陈宴的声音之后,迅速说道: “老大,刚有个叫托马斯·吉尔伯特的人跟我打电话,说是要让我去跟他做事。” “怎么喊老大?因为我一直打心眼里把你当成我的老大!我……” “咳咳,知道了。” “啊?那个托马斯·吉尔伯特真是你的人?尴尬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哦哦,好的!老大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直接接触下面的代理,那些人身份敏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对了,我要给老大说一个好消息——上次从老大那里拿的那批货全都卖出去了!下面的兄弟们太给力!” “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领带帮那边生意渐渐疲软了,他们的人不给力,东西都卖不出去了!” “恩?什么?主动让出市场?!” “这!” 阿伟听着电话里陈宴的声音,越来越紧张: “是开始整顿市场了吗?一个月前物流中心的工蜂就整顿过一次市场,直接把一个大生意的整个生意链给整没了,抓进去的人让戴斯岛监狱爆满,新囚犯都没地方住!现在要是再来,咱们可要跑路了……” “嗯?老大你……” “我当然对老大有信心!这不就正等着老大的货呢!现在外面的电子产品进不来,咱们多少货都吃得下!” “好的!我直接和吉尔伯特先生联系!” “老大再见!” 挂掉电话,阿伟拿着手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 当他从因恐惧而生的呆滞中缓过劲来的时候,当他的视线重新集中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只见屏幕上正显示着戴斯岛码头的客轮船票预订页面,他已经在恐惧中下意识的下了一张戴斯岛通往亚楠市的船票订单。 仅仅是他个人的船票订单。 订单还未支付。 他缓缓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下了冰冷又苦涩的一整杯黑麦酒,渐渐冷静下来。 且不说富贵险中求,只说他自己——如果自己回了亚楠市,难道还要去那些血汗工厂里做那些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简单肢体劳动吗? 留在戴斯岛,留在机械蜂巢,他不但拥有自己的生意,还拥有明显很有希望的前景——他跟了一个眼看着有希望,也有人性的老板,身边有虽然不是特别亲密,但遇上事情的时候能帮得上忙的兄弟,最重要的是有了妻子,有了尚在腹中的孩子…… 每次想起唐雅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阿伟就感觉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即便忙碌了一整天,遭受了最糟糕客户的刁难,也依然精力充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耗不干的情绪。 唐雅不能没有我,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我不能没有钱。 在脑海中出现这些念头之后,阿伟取消了船票订单,并动作流畅的切换到电话页面,拨通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电话。 “吉尔伯特先生!实在抱歉!我刚刚身边有一个身份敏感的经销商,实在不方便承认和陈老大之间的关系!” “什么经销商?嗨,做咱们这生意的,见不得什么光彩,经销商都是冒着危险做事的,我要是把他的名字说出去,就没了道义了!” “在m-2区见一面?没问题!那你看咱们约在今天晚上九点钟怎么样?我白天实在是忙……” “好嘞!咱们约好了,今晚九点钟,m-3区的三合台酒吧,不见不散!” …… …… 陈宴离开m-3区之后,先是给克莱恩打了电话过去: “能安排我和威廉·马斯特见一面吗?” “嗯,事关咱们的生意。” “没他做不成。” “嗯,嗯,好的,我等你消息。” 他挂掉电话,回到船上,找到正在帮糯米果整理岛链劳工调查论文的奥斯曼狄斯,把他拉到底舱,对他说道: “我很快就要去见威廉·马斯特,按照上次的约定,我将会直视他的双眼。” “你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本章完) 第841章 奥斯曼狄斯眼中的世界 当陈宴把即将和园长见面的消息告诉奥斯曼狄斯的时候,后者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对此刻等待已久,但没想过会来到的这么突然,更没想到这一刻的降临仅仅是因为运气而已。 奥斯曼狄斯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拿下了自己的独眼。 陈宴差点忍不住后退。 奥斯曼狄斯闭上了眼睛,没有露出空洞的眼眶,所以他那张苍白的脸并没有显得很阴森恐怖。 失明的奥斯曼狄斯将那只玻璃一般反射着船舱内苍白光线的眼睛放在陈宴面前: “我们交换眼睛。” 在他的独眼被取下之后,便有一些氤氲在其中出现,氤氲流转,仿佛流动的、破碎的、一片混沌和黯淡的星河。 陈宴实在没忍住,后退一步: “你这样,我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颗眼睛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改变,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眼睛换回来的权力,他无法为了完成一个承诺而付出这样的代价。 奥斯曼狄斯用一种极其低沉的语调缓缓诉说着完全和陈宴前言无关的话: “眼睛是这世上最纯粹的事物,生命通过眼睛注视这个世界,观察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 如今我没了眼睛,世界对我而言变成了仅仅可以被周身接触的一隅,甚至于稍远一些的声音都成了无法触碰的恐惧。 眼睛是纯粹的,是不该沾染丁点污秽的,任何施加在眼睛上的控制都是亵渎,而亵渎必将导致眼睛的毁坏,你觉得我会为了毁坏我的眼睛,而在眼睛里设下某种禁制吗。 该怕的是我才对。” 陈宴依然出于谨慎而没有说话。 奥斯曼狄斯说道: “如果你不相信,就触碰它。” 陈宴想到,眼睛是纯粹的,是不包含任何情绪的,也就是说……如果他对奥斯曼狄斯的眼睛产生通感,不需要承担因看到记忆而产生的情绪。 他伸出手来。 手指触碰到眼睛的一瞬间之后,陈宴眼神恍惚,看向奥斯曼狄斯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你……” 陈宴看到了一些关于奥斯曼狄斯的事。 一些奥斯曼狄斯和园长之间的恩怨,以及奥斯曼狄斯直到今日所承受的一切。 奥斯曼狄斯只是抬了抬手心的眼睛。 陈宴不再犹豫,上前两步。 奥斯曼狄斯将眼睛触碰他的眼睛,下一刻,陈宴眼前骤然一黑,而后再一亮,两人已经完成了眼睛的交换。 奥斯曼狄斯将陈宴的眼睛放回自己的眼眶,通过陈宴的眼睛注视着面前一切归于平静的世界,克制住内心产生的巨大荒诞和空虚感,低声道: “现在,你拥有我的视野了。” 陈宴睁着眼睛,整个人眼神呆滞,脸部肌肉抽搐,极艰难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 “我我……” 奥斯曼狄斯紧接着快速说道: “一开始会无法控制,会产生一些不适,你需要调整呼吸和心跳,在心里重复着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要干什么,你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在陈宴耳边变得越来越缥缈,直到视野漂移至不知何地时,他已经完全听不清奥斯曼狄斯的声音。 他茫然举目四望,只见苍穹碧蓝,远处炊烟袅袅,自己正身处一条长着不少绿藻和浮萍的河流中,河道虽然看起来不干净,但河边长着茂盛的、人工种植的芦苇田和亚麻田。 陈宴面前出现了一只河马。 陈宴看着河马,河马看着陈宴。 忽然,河马朝陈宴扑了过来。 陈宴慌忙想躲,却发现自己没有身体,根本无法移动。 河马扑了个空,在水中转过身来,小眼睛瞅着陈宴,瞳孔里倒映出陈宴的影子。 陈宴很慌乱,我明明没有身体,河马怎么看到了我?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想逃离这里。 当这个想法泛起的一瞬间,眼前场景骤然变化——像是所有的光和整个世界的影子都被无限拉长,像是能够被捕捉的声音全都调整变奏,因穿梭而引起的空间尖啸声好似在斥责他的无礼而又对他无能为力。 下一刻,他出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街道上来往的大多数人金发碧眼,但也有少数黑发和其他瞳色的族裔,天空上没有很多烟尘,不像亚楠市那么雾蒙蒙的,人们穿的挺薄,但并不都是纱裙和短袖……这里看起来像是帝国南方的某个大城市。 忽然一声啼哭传入脑海,陈宴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要循着啼哭声而去。 下一刻,他出现在某个产妇的产房里,被助产士抱在怀中的大老鼠一般的婴儿嚎啕大哭。 陈宴看到小婴儿身上笼罩着一层但但的光晕。 小婴儿仿佛感受到了陈宴的到来,眯缝着的眼睛睁开,并在注视到陈宴的一瞬间再次嚎啕大哭。 陈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小婴儿仿佛对他很恐惧,他在这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小婴儿的哭泣让他感知到了一种十分不好的情绪,那情绪就像是成年人看到了某个看起来是人,行为模式也很像人,但本质上不是人的东西。 ‘我怎么会这么想?’ 这奇怪的想法从何而来? 陈宴不知道。 陈宴只想逃离。 可逃离的道路又在何方? 当他泛起迷茫念头的下一刻,毫无征兆的传送再次发生了。 他出现在了某座巨大的金色平台之上,平台被一圈又一圈的长方体神龛围成了完美的圆形,整个平台似乎位于很高的地方,陈宴抬起头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天空变黑了——这里已经接近大气层。 陈宴来到平台边缘的神龛处,才看到那并非什么神龛,而是某种完全封闭起来的棺材。 他赫然回首,看着围在平台周围数之不清的棺材,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忽然,身边的一只棺材里仿佛出现了某种声音。 他走近了,把耳朵贴在棺材上,便听到了棺材中声音里的内容: ‘他们都问我当年在荒野中找到了什么,我告诉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可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信我。’ 棺材里的……东西,在自言自语? ‘我告诉他们,荒野中一片死寂,仅仅是用来沉没旧事物,让这个世界不那么冗杂的大坟墓罢了,他们不相信我,即便历史上有相似的存在,他们依然想当然的认为我在荒野中得到了所谓的禁忌。’ ‘他们甚至为那不存的禁忌编造了一个虚假的称呼——【禁果】,他们试图为圣歌团编造编年史,使其散播世间以确定圣歌团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可虚假的故事如何成就真正的神格呢?’ ‘我因对圣光的信仰而启程,因追寻圣光而进入荒野,面对巨大恐惧而不退缩,面临不可描述的真相而保守本心,直至终点,我所见确实是圣光本身——圣光是存在的。’ ‘可代表了世间一切美好的圣光,为何处于荒野尽头的无边混沌之中?’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就是这世上最丑陋的事物吗?’ ‘我听到圣光的另一边传来了呼唤,我看到了神明给与我的选择,那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四边形——圣光的形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四边形。’ ‘世上最美好的四边形给予我天启,于是我选择回到人世,告诉人们,圣光是存在的。’ ‘但人们想要的那个圣光,是不存在的。’ ‘我将最后之意志留在世上,成为后人验证真相的凭据。’ 陈宴听到了这些声音,可他并不想要听到这些声音,他不知道这些声音对自己有什么用,仅仅是在听到之后更加空虚。 和我无关,他心想。 虽然和他没有关系,但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他竟然平静了下来。 他感觉仿佛视野能够控制了的下一刻,整个世界的光影再次穿梭。 光影混乱又再次稳定的下一刻,他看到大地一片苍茫,大雪覆盖至视野尽头,浩浩荡荡的白桦林被淹没在了积雪之中。 远处,万物凋敝生命枯萎,冰封的大陆架相互撞击,巨大的冰川从海中崛起形成天堑。 他在冰川顶端看到了一只巨大眼睛模样的祭祀场,他没有去注视祭祀场之内的场景,因为那巨大眼睛的模样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 巨大眼睛的轮廓,和一周前陈宴在拜伦维斯动物园老虎区隐秘区域内,现任老虎区管理员万·布林墨什的笔记里看到的那份调查报告中所描绘的【僵尸鱼】一模一样! 陈宴清晰的记得,调查报告中提到,在神话传说中,这种瞳孔模样的僵尸鱼被称为【监视者】。 陈宴还清晰地记得,当初调查报告中明确提到了【冰川时代】,而不是【冰川世代】,这和奥斯曼狄斯告诉他的不同。 【时代】意味着一整个时间维度。 【世代】则意味着不同时间维度上的同一批拥有相似特征的事物。 到底是谁搞错了? 陈宴心想,多半是动物园那边……水族馆管理员吉哈克,和前往冰川地带的那群拜伦维斯调查员们搞错了,因为奥斯曼狄斯拥有这样强大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所看到的事物甚至能够超越时空……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宴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并非超越时空,你仅仅是看到了曾经储存在这枚眼睛中的光影罢了。’ ‘超越时空是世界之伟力,并非凡人所能做到。’ ‘如果想回来,就在脑袋里回响船舱的样子,尽量清晰一些,不然会去到别的地方。’ 当脑海中响起这个声音时,陈宴依言照做。 光影穿梭又快速停止的下一刻,陈宴回到了戴斯岛码头的船舱之中。 视野回归肉身的那一刻,陈宴感觉视野的起点不存在于身体之内,而视野仅仅是视野本身罢了,不是感觉,也不产生触碰,没有任何情绪。 仅仅只是单纯而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看】。 “用这眼睛有个你能用到的好处,就是在看到某些你不能理解、无法接受的事物时,不会积累失控。” 陈宴问道: “明明是看,为什么我能听到声音?” 已经睁开眼睛,正在适应平凡视野的奥斯曼狄斯回答道: “谁告诉你声音不能看到的。” 陈宴皱眉不语,这和他的认知出现了矛盾。 奥斯曼狄斯说道: “无法理解,对不对,可有些事物就是这样,在这些事物身上,人类朴素的物理学概念是不适用的,人类用来定义事物所用的名词也是不适用的,一旦强行理解,就会出现偏差——就比如人们不会相信能够【看】到声音。” 陈宴皱眉道: “所以,我可以将我刚才看到的【声音】理解为一种信息,而并非我平时听到的由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 奥斯曼狄斯肯定道: “你完全可以这么认为。” 他交代道: “由于这枚眼睛依然是我的,所以我始终和你共享视野,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视野落在何处由你来掌握。” “当你直视他的左眼时,就是我出手的时候。” 陈宴看到,手中这枚眼睛是奥斯曼狄斯的右眼。 “明白了。” 陈宴意识到,奥斯曼狄斯这一次说的和上一次不一样,在动物园里的时候,他并没有将眼睛交换。 是什么原因? 陈宴问了,但奥斯曼狄斯没有回答,只是像犯了病一般神神叨叨的说: “我知道自诩唯物主义者的你不相信宿命,但我信,并且我认为,你不相信宿命,只是因为你看的不够多而已,这世上的一切都像是有一双冥冥中的大手在不断操纵着运行,时代的演替和万物的兴衰像是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便如我现今的决定一般。” 陈宴没有继续理会他,因为他已经接到了克莱恩的电话。 “已经约好了,今晚11点钟,y区中心区域发射台1号走廊第3号实验室,届时会有人为你指引。”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 “明白了。”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克莱恩在说完事情之后没有立刻挂掉电话。 当陈宴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电话里已经传出了声音。 “我有个不情之请。” 陈宴安静的等待着。 “你可不可以帮我抓住威廉·马斯特。” (本章完) 第842章 命中注定的相遇 “你疯了吗?” 陈宴完全不知道克莱恩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克莱恩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电话那边克莱恩的语速很快,语调很低沉,咬字很不清晰,语句混乱,像是喝醉了酒,好在逻辑还算清晰: “我的时间不多,所以长话短说——不仅仅是抓住而已,我需要你绑架威廉·马斯特,并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陈宴皱眉道: “你知道这不可能。” 克莱恩的话语更加混乱: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出面,全凭你来帮我,你想想办法……” 我特么…… 陈宴没有很慌乱,仅仅是不知所措,在拥有奥斯曼狄斯的眼球之后,【绑架威廉·马斯特】这件事本身似乎已经不难做到,让陈宴犹豫的是这件事后续的风险。 在拥有奥斯曼狄斯眼球的能力,不考虑园长本身能力的情况下,以园长的人脉和地位,一旦失踪,必定有很多人会寻找他的踪迹。 且不说动物园里的那帮人和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的人,仅仅是帝国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和北方联邦异常生物管理局的那帮人,就够陈宴喝上一壶。 “我没时间了。” “求求你,请帮帮我。” 没头没尾的说出这两句话之后,克莱恩就挂掉了电话。 陈宴听着这最后两句话里恳求甚至是“乞求”的语气,实在忍不住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偏执傲慢狂吗? 陈宴甚至通过通感感知到了这两句简短的话中所包含的“可怜”和“巨大痛苦”。 克莱恩·贾斯特斯,手段强硬的偏执狂,拥有某种强大背景的高官,随时可能会陷入彻底疯癫的怪物,北局的【执行人】,也需要他人来怜悯? 是的,他需要。 克莱恩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已经无路可走了。 另一方面,陈宴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他刚刚和奥斯曼狄斯谈好关于园长的事情,克莱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克莱恩必定不知道奥斯曼狄斯想要对园长下手这件事,那他是如何选择这个时间点来给我打电话的? 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难道宿命是真正存在的吗? 无数念头在脑海纷乱无序,直到刹那过后,思绪回归,陈宴定了定神,决定尝试一把。 他问奥斯曼狄斯: “你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了吧。” 奥斯曼狄斯点了点头。 陈宴说道: “我想帮这个人,当然,这与你我之前的承诺无关,仅仅是我出于个人目的的问询,我想知道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 绑架或是囚禁园长的可能性,奥斯曼狄斯知道陈宴想问的是这个。 那么,他们的目的一致了。 面对这样的巧合,奥斯曼狄斯没有进行质疑,只是很镇定的说道: “这件事不可能失败。” 陈宴没有询问在直视园长的右眼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心中已有猜测,并多半笃定。 “那么,如今剩下的只有等待。” …… …… 时间一晃,来到了这天晚上11点。 y区的夜晚并不像其他区域一样灯火通明,这里的大部分蜂房都被用来做科学研究,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整个y区静悄悄的,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的日光灯灯光仿佛也因为这安谧的气氛而出现了凝固。 在这样可以用来做无数美好事情的夜晚,只有疯子才会留在y区加班。 而疯子在每个时代都是有的,陈宴走在y区的街道上,差不多看到了六所正两者光,且有人声传出的蜂房。 先前被第十八月血洗的实验室外面如今已经拉上【禁止靠近】的横幅,大门也紧闭着,其中有灯光亮起,不知道有什么人在研究着什么。 ‘那道石门已经被破坏了,即便是强觉醒程度的通感者也无法从中获取信息。’ 陈宴脑海里响起了奥斯曼狄斯的声音。 陈宴知道,奥斯曼狄斯是通过和他共享视野而传递信息的,而并不是通过在他脑袋里种下什么东西来进行信息的传递,虽然陈宴无法理解视野如何传递声音,但奥斯曼狄斯屡次使用能力的过程和结果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y区的中心区域是【对月轨道矩阵】的一部分,外围区域和中心区域通过看起来像是高强度透明聚合物树脂的栈道相互连接,这使得中心区域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伫立在机械蜂巢核心部分的【巢中之塔】。 当陈宴来到y区中心区域外围的时候,只看到整个中心区域透露出巨大的光芒——那像是某种大功率日光灯。 整个高塔一般的中心区域外围已经被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戒严,这些武装人员身上穿着的防爆装甲乍一看很是熟悉,陈宴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第一次进入机械蜂巢时,在c区产生通感中看到的机械蜂巢【工蜂】吗? 按理说,作为机械蜂巢的武装力量和安保力量,【工蜂】应当是由现任的安保长官,巴尔·达克罗德领导。 除了全副武装之外,【工蜂】们都戴着墨镜,他们明显已经对y区中心区域的高强度日光灯有所防备。 陈宴在出现在【工蜂】视野中的时候便被对方持枪警告,他举起双手,等待对方确认他的身份,搞清楚他的来意并记录下来。 守在此地的工蜂们明显得到过某种指示,在搞明白陈宴的身份之后,他们虽然没有放松警戒,但已经能够带着陈宴前往y区中心区域的发射台。 让陈宴意外的是,进入y区中心区域之后的一路上竟然遍布岗哨,虽然已经是晚上11点,但大量全副武装的工蜂们依然保持着警惕。 “发生了什么?” 面对陈宴的询问,带着他进入y区中心区域的工蜂们没有回答,只是交代他,如果想活得久一点,就不要离开他们的视线。 整个中心区域之内被日光灯照的如同白昼,这样的光线太过炽烈,陈宴没有墨镜,但依然能够视物——他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但奥斯曼狄斯的眼睛在直面这样的强光时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他在工蜂们没有察觉的时候,用奥斯曼狄斯的眼睛看向y区穹顶,便看到y区整个中心区域的天花板都被黑色的遮光板给遮蔽了起来——陈宴确定那是黑色遮光板——除了【对月轨道矩阵】所在的一部分无法遮蔽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围的严实。 ‘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陈宴不明所以,只知道中心区域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宴被带入建筑物中,没能看到【对月轨道矩阵】的真实全貌,从一路上过来的路标来看,他现在前往的正是发射台1号走廊。 在这段明亮的、冗长的走廊之中,各个办公室和实验室门窗紧闭,有些大门被贴了封条,有些门被用水泥灌注之后封焊了钢筋,陈宴感觉其中似乎隐隐传出什么声音,但因为工蜂在侧,他没办法明目张胆的把手贴在墙壁上去使用通感探知。 片刻之后,走廊尽头,第3号实验室门前。 第3号实验室是整个发射台1号走廊内唯一开着门、其中能看到亮灯的房间,这房间的主人似乎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勇敢的内心,对一切诡异都不会畏惧。 “就是这里了。” 三只工蜂守在门口,示意陈宴进去。 陈宴停顿了一秒钟,然后进入其中。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放心,今天只是做视野链接,不会让你走不出y区的。’ 陈宴心里稍稍放松,他之前已经想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没有太大反应。 他进入3号实验室,在明亮的实验台旁边找到了正在忙碌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大,头发黑中有白,虽然弯着腰,但明显一点都不佝偻,举手投足之间干练十足。 明明是这么一个能够给人安全感的背影,如今那背上的黑色实验服上却沾染了某些莫名其妙的、粘稠的苍白色液体,看起来极为扎眼。 陈宴嗅到了血的味道,可实验室里明明一滴红猩红的血液都没有。 那人背上只有点滴苍白色液体,面前就不一样了——他面前如手术台一般实验台的一角缓慢的往下滴着苍白色液体,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已经让他身前的实验服一片狼藉。 在陈宴的视角,只能看到他身前的实验服下摆不断有苍白色液体滴落,这场实验似乎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所以从手术台——实验台上流下去的苍白色液体已经不多了,陈宴将视野向下移动,便能看到那些苍白色液体都进入实验台之下的细密栅栏入口。 陈宴心中稍动,奥斯曼狄斯的眼睛立刻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他感觉视野开始扭曲,仿佛追随着光线进入细密栅栏之下,从这间实验室底下的管道一路蜿蜒盘旋向下,直到进入一座冒着泡和灼热蒸汽的池子…… 那些苍白色液体被销毁了。 当陈宴的视野回归时,实验台前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实验员也终于开口说话: “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液体,其实本质上是寄生虫的胚囊,只是不同基础物质环境下的碳基生物孕育形式差别太大,在忽然改变生活环境时又无法发生适应性变异,所以胚囊才以这种形式体现出来。” 实验员忽然说到了陈宴的专业领域,又刚刚好说错了,陈宴听得心里难受,实在没忍住,纠正了他的说法: “胚囊仅仅是种子植物的雌配子体而已,和寄生虫无关。” 实验员没有扭回头,像是胡说八道一样继续说道: “不不不,我们常说的胚囊不仅仅可以表示种子植物孕育受精卵的胚囊细胞,还能够表示任意一种通过有丝分裂所形成的新细胞——我说的是广义的生物学,而非普通人所学的狭义动物学和植物学。” 陈宴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生物学哪还分广义和狭义? 似乎是意识到了陈宴的疑惑,实验员抬起手,没有回头,用占满了苍白色液体的细管钳对他挥了挥手: “来,我跟你解释解释。” 他手上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眼神没有离开实验台,声音语气有些嘟囔: “这东西已经死了很久了,细胞活性已经很弱,无法对普通人类进行入侵……但你依然需要小心,这东西的特质我们还没有研究透……” 似乎是对实验员多有忌惮的原因,自从陈宴进入这间实验室后,奥斯曼狄斯就不再跟他产生联系。 陈宴缓缓绕到实验台的另一边,台上不忍直视的一幕映入眼帘—— 某种生物已经被完完全全的解剖开了,主干被放在实验台正中央,各种组件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实验台上的各个位置。 陈宴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已经明白,苍白色液体是实验台上这不明生物的血液。 忽然之间,一个已经几乎被遗忘的词汇从他脑海中涌出—— 苍白之血。 他若有所思之间,再次看向实验台上。 这不知名的生物……似乎是月神的某种眷属。 虽然大概猜得出来,但陈宴依然问道: “这是……什么?” 实验员语气轻松: “是沿着月光降临凡尘的守护者。” 陈宴打了个激灵,抬起头看向实验员。 实验员看起来年龄已经不小了,气质不算柔和,也不是太过冷峻,但绝不是邻家大叔那样的平易近人。 陈宴只从实验员身上获得了一种感觉—— 他是个专业人员。 仅仅是个专业人员而已。 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实验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他就是威廉·马斯特! 陈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紧张,这些紧张不但让他无法去直视园长的右眼,就连把义务教育向他推销的事情都说不出口了。 园长仿佛完全没发现陈宴的紧张,用手术刀指着桌面上未知生命的某个器官: “广义生物学将此器官定义为【内置传导腺】,其内部物理结构很复杂,能够处理的化学成分很多,是一种能够发生稳定振荡粒子波的腺体。 当这一器官发生的振荡离子波接触到空间中存在的电场,就会与之交互,产生电磁场。 所以,这一腺体的功能和我们人类的手机类似,都是通过生成稳定的电磁波,来进行信息的传播。” 实验员话锋一转: “它们就是通过这东西,来入侵机械蜂巢的。” 请假一天 百川即将归流入海,请容我再捋一捋。 ——2023年4月8日晚8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43章 园长の蔑视 威廉·马斯特像是每一个专业人员一样,一旦说道自己的专业内容,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话语滔滔不绝。 “它们通过月光降临在普通人类的梦境之中,将人类的身体进行改造成它们的样子,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改造体】不同于子嗣或是眷族,从现代生物化学的角度来看,【改造体】其实更类似于【生化人】。” 嗯?生化人? 就像是……类似于北局【执行人】那样的生化人? 陈宴不懂【执行人】的改造原理,所以也无法确定自己猜测的正确性。 “看上去是神秘力量造成了人体不可逆转的变化,其实是很多种化合物的复合作用让机体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性状改变,有意思的是,这很像是某些超凡者学派进行加速觉醒的一种手段。” 他一边将那名为【内置传导腺】的腺体展示给陈宴看,一边解释道: “和超凡者学派所作所为不同的是,这种手段造成的性状改变是不考虑人自身身体素质,也不考虑人承受能力与否的,所以你看,在进行了超负荷的运转之后,这枚【内置传导腺】已经出现了一些病变。” 是的,陈宴能够清晰看到这枚八爪怪一般腺体之上已经发生病变的血管,那些沿着腺体“触手”一般生物组织向外延伸的血管之内已经呈现出很深的颜色,且这些病变血管所在的部位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肿胀——这便是病变的症状。 “它们在改造这些东西的时候不考虑个体的耐受性,它们的目的仅仅是让这些东西完成它们的使命而已,就此而言,这些改造体的寿命已经足够。” 这样的对话让陈宴感觉轻松了些,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问园长: “它们改造这些生化人,来到机械蜂巢的目的是什么呢?” 园长并没有隐瞒: “对月轨道矩阵威胁到了它们的神明,于是它们想要毁掉整个矩阵。” 陈宴感觉有些离谱,但还是说道: “你是说……月神?” 园长点头道: “是的,月神。” 他话锋偏转: “这是我很不理解的事情,因为按理说,月神并不存在于我们所在的世界中,祂虽然从前是人类,但经过漫长岁月的成长之后,已经超越了人类,拥有了更高级的生命形态,存在于更深层次的世界之中了——也就是说,即便我们到了月亮上,也不可能找到月神的存在。” 陈宴问道: “更深层次的世界?” 园长回道: “世界是分层的,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当初你在动物园里不是见到过那个充斥着黄铜管道的空间吗?那是更深层次的世界之一。” 说到这个,陈宴略显吃惊,他仔细想来,当初应该只有自己和愿望知道这件事才对,怎么园长也会知道? 园长并未理会陈宴的吃惊,那对他毫无紧要。 “更深层次的世界有很多,一般的超凡者大都去不到,月神所在的更深层次世界就只有拥有苍白之血的人能够去往。 具体的形式,是月神通过梦境降下赐福,得到赐福的人的生命形态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这种由精神影响生命体基本性状的手段是神明常用的手段。 当生命形态发生改变之后,便如你眼前所见,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拥有了这种奇异颜色的血液——即月之眷族独有的【苍白之血】。 神明的血液通常被外界的超凡者们称之为【污血】,因为一旦接受神明之血,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自身的血液就会被污染,从而出现一些不受控制的症状,有些症状很恶劣,即便是心智最坚毅的超凡者也无法承受。 通常来讲,拥有【苍白之血】者,能够拥有进入特殊梦境的能力。 经过我们的调查研究,他们进入的特殊梦境,其实就是月神所在的更深层次世界。” 从前的疑惑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得到了解答,陈宴略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消化了这些【未知的知识】。 园长言简意赅,不多说一句废话: “在拥有了【苍白之血】后,人就成了崇拜月神、并拥有强烈【皈依者冲动】的群体,即所谓的【眷族】。 眷族从肉体到精神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并因此效忠于它们的神明,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无法改变。” 不知道是出于理工科的严谨性,还是怕陈宴听不懂,园长补充道: “我用通俗科学来简单解释一下: 如果把【进入月神梦境】看成进入了一间加密的网路聊天室,那么【苍白之血】相当于进入这间聊天室的【密匙】。 这把【密匙】能够开启不存在于人身体之内的一扇门,让门中的东西(即改变人身体性状的精神影响)进入人体之中,让人的精神形态发生改变。 在人的精神形态达到某种标准之后,就能够通过睡梦进入月神的居所,参拜月神本尊。” 园长拿着手术刀,用十分熟练且专业的动作解剖开了【内置传导腺】中类似肌肉组织的存在,他动作精细,以至于血管完好无损,腺体内部腔室也完好无损的呈现在陈宴面前。 他用手术刀指着腺体内的腔室,陈宴看到了某种生长在腔室壁上,细长又稠密的小型触须: “这一部分组织名为【出芽囊】,这些触须一般的肉芽类似于天线,只不过感应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电波信号,而是更深层次世界中弥漫的月神的【精神信息素】。” 又是一些新名词。 陈宴一时之间因为园长说的这些新名词而有些困惑,而园长虽然没有抬头,但竟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些都是异常生物学的内容,你没听过很正常。” “你本来要去米大念书的,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去,这会儿也赶不上米大的春招了……等今年秋招吧,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去读了书,学了知识,就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其运行的底层原理又是如何了。 米大的异常生物学属于帝国北方的【求知派】,虽然常被南方学派戏称为‘最擅长钻牛角尖’,很多生物调查的有头没尾,但学术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陈宴实在有些绷不住,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读大学的?!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代理人劳伦斯告诉你的?! 陈宴忍了又忍,还是没把这些话问出口。 园长又补充了一句: “这得你在秋招之前能活下来才行。” 陈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前的园长和陈宴想象中不太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气质完全是不谙世事的理工男,和之前信中和留言里的那个园长简直是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陈宴一定会认为自己找错了人。 园长就像是普通理工男一样,神态之间有些木讷,说话也不太顾及他人的想法。【注1】 他看着实验台上已经被解剖的月之眷族: “这人从前是我的一位实验员,为人聪明勤恳好学,我曾经很看好他,并准备在日后把一部分【对月轨道矩阵】的一些区域交给他进行运行和维护。 有了这样的工作经历,他只要好好干几年,不出什么差错,一定会在帝国内部得到晋升,进而得到往更高处走的机会。” 园长虽然说着这些“可惜”的话,但音容里并未透露出什么可惜。 “有时候,运气是能够决定宿命的东西。” 园长说道: “他的感染时间是在三天之前的晚上11点,那是第一次月之眷族入侵机械蜂巢的时候,x、y、z三个区域的所有人几乎在一场特殊的梦境中沦陷。 好在机械蜂巢有特殊的保护机制,当时保护机制被触发,一些超凡者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暂时解除了这场危机。 危机只是被暂时解除,而没有被终止,因为陷入古怪噩梦的人在不断增多,一些永远沉沦进入其中,另一些发生了恶性病变,还有少数在其他受污染者的掩护下隐藏起来,想要找到摧毁【对月轨道矩阵】的办法。 他就是其中之一。” 陈宴终于忍不住问道: “话说回来,月神为什么要破坏【对月轨道矩阵】呢?既然祂不在月亮上,而是存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之中,人类对月球的拓荒应该不会和祂产生交集才对。” 园长沉吟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相当疑惑,开会讨论过几个小时,也没得出正确的答案。” 他说: “无论如何,月球地表殖民站是星链第一序列的重要殖民地之一,也是通往星链第一序列斯达沃星云的必经捷径,【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势在必行,就算神明也不能阻挡。” 园长说完,卸下手套,小心谨慎但并不缓慢的把黑色实验服脱下来,放到距离实验台不远处的焚烧炉里。 随着他按下按钮,焚烧炉中传出了猛火沉闷的轰然声,一些火花从焚烧炉的缝隙中迸溅出来,看起来就像是散落在空气中的火蝶。 “跟我来。” 跟着园长进入实验室另一边的走廊,在经过一条通道之后,陈宴终于来到了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装饰十分简单,除了靠墙放置的两座钢铁置物架之外,就只有房间中央的办公桌,办公桌上摆着一台计算机和一座看起来和计算机机箱差不多大小的拓展坞,拓展坞上插着陈宴从未见过的设备,那些设备大多数产生快速的频闪,看起来像是通信所用? 园长坐到办公桌后的旋转椅上,没有抽烟也没有拿手机,只是看着陈宴,说道: “克莱恩说你找我有事。” 终于说到正事了。 经过了实验台前的对话之后,陈宴此时也不再像刚进门时那么紧张,便斟酌着措辞,说道: “是的,我认为岛链需要教育——所有人都需要接受教育,所以我想要岛链能够颁布相应的政策。” 陈宴无法从园长的表情中读到任何信息。 “政策?那你应该找总督才对……不过费尔南多多半不会管这件事,他自身还难保。” 陈宴沉声道: “克莱恩说你可以帮我。” 园长向后靠在椅子上,沉默了几秒钟,说道: “你说的是义务教育吧。” 嗯?你这么个大忙人,也看过我在论坛里发的那些东西? 园长用没有什么起伏变化的语气说: “这个世界不需要那样的制度……对这个世界而言,义务教育毫无意义。” 嗯?! 陈宴想过园长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否定义务教育本身。 这样绝对的否定让陈宴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几乎没了商量的可能,但他还是不肯死心,因为他知道,必须有官方的支持才能在短时间内做成这件事,而如果靠自己的力量……他完全看不到依靠自己的力量能做到这件事的可能性。 陈宴按照之前想好的话术,沉声说道: “我如今代为运营着一所企业,这所企业将会为岛链贡献大量的税收和无法通过其他手段得到的未来,我……” 没等他说到一半,园长已经举起手来示意他停下,并在他说话的同时打断道: “和那些完全无关。” 陈宴被噎住,一时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你如今所付出的时间完全就是浪费。” 园长在诉说那些傲慢至极的话语时,仿佛这些话语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他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从他身上溢出的傲慢却填满了整个房间: “你所做的这些毫无意义,你所付出的努力皆是徒劳,你所坚持的信仰仅仅只是自我感动。” “那些东西不应该是你所追求的,和那些相比,你能够做到的明显更多——你能够对人类所做出的贡献理应更多。” “看好知识之灵,陈宴,和她好好聊聊,让她每天开开心心——和义务教育相比,这是你为全人类所做的更大的贡献——这便是你最大的价值。” 陈宴克制住内心的愤怒,忍住不让自己因这样的傲慢而心生厌恶,集中视野,瞳孔聚焦在园长的右眼。 下一刻,奥斯曼狄斯难以置信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不对……这个威廉·马斯特是假的!’ (本章完) 第844章 疯子眼中的世界 一时之间仿佛有巨大的惶惑降临己身,陈宴拼命克制才让自己没有出现应激反应。 园长是假的? 怎么会…… 那么,我现在到底是在和什么东西说话? 陈宴内心的惊讶和恐惧并没有持续时间太久。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因被全面否定而生的怒气已经充斥了整个胸膛,他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控制,完全不受理智影响的问出了接下来的这句话: “你难道认为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努力完全是徒劳无功吗?” 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冒牌货说这个? 陈宴不知道。 陈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对于这个问题,威廉·马斯特甚至毫无疑问且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当然。” 陈宴怒火攻心: “这是何等的傲慢!” 他因愤怒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威廉·马斯特微微低下的眉头。 “如果你拥有足够远的视野,就能看到一些绝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 陈宴完全不知道威廉·马斯特在说什么,也根本不想听这个傲慢至极的家伙解释什么。 他因愤怒而甚至没有发觉对方并不是在解释。 “你会知道山不是山,海不是海,天空不在头顶,大地不驻脚下。” “而唯有探索是有意义的,仅仅只有对未知的探索才能让人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世上有意义的只有一件事:搞清楚我们因何而来,为何而去,又最终会去往何方。” 威廉·马斯特的眼神变得沧桑又落寞,从不被人理解的他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每时每刻都在饱受这种孤独感的煎熬。 他的功业无人知晓,他的努力无人可说。 愤怒让陈宴失去了理智,也完全忽视了威廉·马斯特语气中的诚恳。 在愤怒爆发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了,仿佛精神离开了肉体的束缚,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理智,驱使自己躯干的只剩下愤怒——肉身完全失控了—— “放屁!” 这个短语说出口的时候,不仅威廉·马斯特微微一怔,连陈宴自己都吓到了。 可陈宴并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没有意识到,在某些方面,他也和威廉·马斯特一样,仅仅想要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而对他人的努力全然不在乎。 陈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他只意识到这场谈话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抱歉。” 他并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应自己努力。” 他说完,不敢再去看威廉·马斯特的眼睛,转过身去,逃一般的朝办公室外走去,即便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姿态依然狼狈。 威廉·马斯特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陈宴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的回廊之外。 …… …… 陈宴原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工蜂的为难,但园长明显是个体面人,即便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僵硬甚至发生了冲突,园长依然让他安全的离开了y区。 除了离开y区中心区域时用紫外光灯扫过全身之外,他没有遭受其他任何强制措施。 他在忐忑和混乱的思绪中朝着码头方向走去,心中对没有带斯沃姆一起产生了强烈的后悔情绪,并对自己情绪失控的状态产生了强烈的懊悔。 ‘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呢……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很快来到码头上。 ‘马上就安全了……模块化的船……斯沃姆……杰克·巴尔多……欧嘎米……’ 他重复着这些能为他带来安全感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为他带来真正的安全感。 当他回到船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近乎虚脱,直到坚持着回到自己船舱,跌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夜晚的戴斯岛码头笼罩着一层薄雾,雾气让一切都变得湿润起来,而湿润意味着寒夜给人带来了黏腻的湿冷,可陈宴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什么都感受不到。 午夜时分,月光之下,女孩的身影熟练的沿着舷窗越入船舱,如每一个往日一般踩着熟悉的步伐来到陈宴床边。 她刚刚拉开背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忽然僵硬。 ‘嗯?’ 她绕着床转了一圈,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看着陈宴,一时之间诸多疑惑涌上心头,整个人变得不知所措。 犹豫不决中,她走向舷窗。 在触碰到舷窗的下一刻,她像是决定了什么事,又从舷窗处走回来,绕着陈宴再转一圈。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她来到陈宴面前,看向陈宴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在她目光发生变化的一瞬间,陈宴整个人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是世界记忆碎片。 ‘果然。’ 愿望看到,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在某个位置出现了空缺。 如果一个人是完整的,那么他/她所解构出的世界记忆碎片中的画面必然是连续的。 而现在,在某个片段——在深海时代死剩的邪神离开陈宴的身体,到陈宴睁开眼睛的这段时间里,陈宴的世界记忆碎片是缺失的。 陈宴不完整了——这意味着陈宴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了,他变得残缺,或是……从断开的位置开始,变成了某种别的东西。 ‘弥赛亚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觉醒了,老家伙曾经说过那东西是数据之灵,可这个称呼是很模糊的,而且完全没有根据。 老家伙肯定是因为当初在宇宙中看到了什么,才会给她这么一个称呼。 她曾经跟我说过,不会干扰弥赛亚的成长,后来她也的确做到了,但这次的苏醒算是怎么回事?(第250章) 不干预弥赛亚的成长,但依然会对陈宴做一些事情……这似乎也和她当初所说没有冲突。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愿望注视着陈宴的脑部,眼神越来越严肃。 ‘她让陈宴的精神复苏了,但陈宴在精神复苏之后变成了另外的东西,这就很奇怪,她已经自我封印过自己腐坏的一部分,不该有这么疯狂的举动才对。’(第242章) 想到这里,愿望心里一惊。 ‘难道……她先前因腐坏而自我封印的那一部分,已经突破了她的自我封印吗?’(第242章) ‘她到底……变成了什么?’ ‘她对陈宴所做的……又是什么?’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陈宴至少不是之前的那个陈宴了。’ ‘我……我要守着他,等他醒来,问问他才行。’ 愿望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下来,气呼呼的看着陈宴,眼前无数世界记忆碎片纷乱飘舞之间,思绪不知瞟到了哪里去。 …… …… 陈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枭耳人”克莱恩·贾斯特斯终于停下脚步。 ‘可他妈算是到了……’ 陈宴虽然没有因为几天几夜长途跋涉没换姿势而腰酸背痛,但精神上实在算得上是饱受折磨——实在是太无聊了。 倒是怀中的泰达尼奥斯睡得舒服极了,除了途中翻过几个身之外,其余时间都在酣睡。 陈宴也想睡,可陈宴睡不着,这该死的雪中白桦林实在是太邪性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感觉累。 他心中暗骂,这“枭耳人”克莱恩·贾斯特斯也真是个畜生,提着他这么大的重量走了几天几夜,竟然也不觉得累。 片刻之后,抱着泰达尼奥斯的陈宴被放了下来。 口袋解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陈宴明明知道这是冷风,却不感觉冷,他心中暗道,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奇怪。 陈宴抱着沉睡着的泰达尼奥斯站起身,只见面前是一座原始的村落,村落整体呈现出浓重的维京时代北欧风格,但来往的行人说的都是地道的天神州语,比如“吃了吗?”“出来转呐。”之类的问候语。 陈宴听着路人们打招呼的话,看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兽耳,感觉自己神经有点错乱。 ‘我……是不是已经疯了?’ 他神经错乱之间,枭耳人克莱恩·贾斯特斯转向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最近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能安排你去猫儿姐家繁衍后代,你愿意吗?” 陈宴: “???” 陈宴感受着混乱的精神,脑袋里想的不是“你他妈在说什么”,而竟然是“我要是有的选,还能让你绑架过来?” 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出脑海—— ‘完了!我不会是因为这次穿越而导致了腐坏,现在完全疯了吧?!’ 陈宴眼神迷茫的看了一眼长着枭兽耳朵的克莱恩·贾斯特斯,又看了一眼旁边面瘫一般的梁岸生。 三叔怎么可能出现这种表情?! ‘这……就是腐坏的人眼中的世界吗……’ 陈宴内心崩溃。 似乎是因为见陈宴没有说话,枭耳的克莱恩·贾斯特斯又问: “最近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了,现在只能安排你去猫儿姐家繁衍后代,你愿意吗?” 陈宴听着这话,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这句话的声调、音色和语气,都和刚刚问那这句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又是什么情况…… 陈宴意识到了巨大的不对劲,于是他心下思考,同时闭口不言。 果然如他所料,在同样的停顿时间后,枭耳人克莱恩·贾斯特斯再次用同样的音调、音色和语气问出了同样的话: “最近……” 陈宴这次没有沉默很久,而是回应道: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克莱恩·贾斯特斯立刻说道: “村东头的狐儿姐家,村西头的豹儿姐家,你总得选一个。”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问道: “如果我都不选呢?” 克莱恩·贾斯特斯再次重复了第一句话: “最近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了……” 没有其他选项。 他说话时表情僵硬,语气生冷,如同活尸。 陈宴若有所思的转向旁边的狐耳人梁岸生,问道: “村子里人为什么越来越少呢?” 狐耳的三叔呆滞的瞳孔变得尖锐,阴阳怪气道: “你一个用来配种的外人,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 陈宴转向枭耳人克莱恩·贾斯特斯: “村子里人为什么越来越少呢?” 枭耳人克莱恩·贾斯特斯回答道: “又是一个大冰河期要来了,村庄外面的田地已经不长粮食,村庄底下的【地下田】又需要大量的人力进行耕种,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口。” 原来如此。 陈宴似乎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他再次看向狐耳的三叔: “村子里的人为什么越来越少呢?” 狐耳的三叔再次表现出那副刻薄的姿态: “你一个用来配种的外人,问那么多干什么。” 嗯……也许狐耳三叔需要其他的话术来进行沟通。 陈宴想了想,对他说道: “村东头的狐儿姐,是你什么人。” 狐耳的三叔表情变得紧张,但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你一个用来……” 陈宴转向枭耳的克莱恩,说道: “那我就选村东头的狐儿姐了。” 一旁的狐耳三叔大声道: “且慢!” 陈宴有点绷不住,但克制住了。 狐耳的三叔说道: “狐儿姐身体不舒服!你选另一个吧!” 陈宴看着克莱恩,若有所思,嘴角勾起,对狐耳的三叔说道: “我就是想选狐儿姐。” 狐耳的三叔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恐慌神色,说道: “狐儿姐身体不舒服!你选另一个吧!” 陈宴再次坚持,狐耳三叔再次说了这句话。 当陈宴第四次坚持之后,狐耳三叔终于说出了另外的话: “如果你选另一个,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恩? 这算是……隐藏剧情? 陈宴用四次坚持触发了隐藏剧情,但并不开心,反倒有些崩溃。 ‘为什么我疯了之后,感受到的一切变成游戏呢……仅仅是因为我前世喜欢打游戏的原因吗……’ 陈宴当然没有选择狐儿姐。 他并没有喜欢绿别人的习惯。 即便这人仅仅是他疯了之后臆想世界中的npc。 他对狐耳三叔说道: “我不会选狐儿姐,前提是你先把秘密告诉我。” 狐耳三叔换上一副神经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 “这个秘密就是—— 这个村子没救了! 所有人都要死!” (本章完) 第845章 疯子眼中的世界(二) 狐耳三叔说完“所有人都要死”这句话之后,表情愈发癫狂,瞳孔充血,眼神狂乱,竟朝着陈宴扑了过来。 枭耳的克莱恩一把抓住了他,接近两米的身高让枭耳的克莱恩在狐耳三叔面前像个巨人。 他将狐耳三叔按在地上,用惊恐的声音呼唤着: “快来人啊!有人冻疮炸了!” 嗯??? 陈宴看着被枭耳克莱恩结结实实按在地上的狐耳三叔,心中郁闷,你都完全把他压制住了,还惊恐个锤子! 冻疮又是什么东西? 很快,一群拿着火把的村民赶到,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大白天这么亮的点什么火把!’ 没人能回答陈宴的疑问,而紧接着,让陈宴感觉浑身不适的一幕发生了—— 村民们明明每人都生长着不同的兽耳,面向和身体特征也各不相同,但说话的时候竟然用的是完全相同的声音,明明是从很多个人嘴里说出的话,只要不去看脸,听起来完全像是同一个人在说话。 这场面太惊悚了。 “不行了,他脑袋里的冻疮烂了,村东头二狗就是这样,从脑子里面烂到外面,没得救了!” “也不一定,之前村长家傻大壮也是这样,当时请了大夫从脑子里取出来,就泛过来劲了!” “我知道这个,只要及时把冻疮从脑子里取出来,还是有救的……就是可能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那也比彻底疯了强!” “是啊,彻底疯了就要变僵尸,打也打不死,烧也烧不掉,扔到村子外面还得提防着,太麻烦了……” 这群人到底他妈的在说什么? 脑子里面的冻疮,取出来之后怎么就变僵尸了? 他们所说的事情和陈宴的认知格格不入,陈宴意识到他们所说词汇的概念一定和自己认知中的概念不同,那是导致他如今无法理解他们对话的原因。 ‘也或许是我完全疯了,疯癫导致我脑袋里的记忆全部重新乱序排列组合,于是我眼前这些荒诞而不被理解的场景就出现了。’ ‘可疯癫之后的世界为何如此真实呢……’ 被枭耳克莱恩按在地上的狐耳三叔依然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所有人都要死”,围住他们的村民其中一人忽然扭过头,对陈宴说道: “外乡人,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冒着被僵尸吃掉的危险带你进村,也算是对你有恩,能不能请你帮帮他。” 关我屁事! 陈宴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又一想,万一这是主线剧情呢? 万一这是主线剧情,我要是拒绝了,会不会把主线剧情给断了? 主线剧情断掉的后果又是什么…… 陈宴打了个激灵,开口道: “没问题,我怎么帮他?找大夫吗?” 那村民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道: “咱们村里的三位大夫,其中两位去别的村子出诊了,目前只有一位留在村里,他现在在村西头城隍庙旁边的医馆里,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维京时代北欧风格的小村庄哪他妈来的城隍庙…… 陈宴心里很悲伤,因为他感觉自己之所以听到这些离谱的话,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疯癫越来越深了。 陈宴问道: “大夫叫什么?看病大概要多少钱?” 村民不说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陈宴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僵尸”是什么,“冻疮”怎么会长在脑子里,村民们全都像是听不到一般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陈宴大概能够确定,这几个村民应该就是低级的npc。 他转向克莱恩: “你能帮我把梁岸生抗走吗?” 对了,这个家伙虽然长着三叔的脸,但应该不是三叔,也和三叔不同名字才对。 枭耳克莱恩的反应否定了陈宴的想法,他将狐耳三叔手脚绑住,示意陈宴出发。 陈宴并不知道往哪走,但他很快发现,枭耳的克莱恩会自己走,但他必须处于枭耳克莱恩的身体范围内,一旦离开稍远一些的距离,背着狐耳三叔的枭耳克莱恩就不动了。 陈宴忍不住内心爆了粗口:‘真%¥#的智障……’ 陈宴心里又想,我这么骂他们,不就是在骂自己吗?因为这是我疯了之后脑袋里臆想出的游戏世界啊!我的脑子是处理npc行为的处理器,那他们这些智障的行为都是我编造出来的咯! 我怎么这么多想法…… 陈宴觉得自己很不对劲,立刻收敛心神,跟着枭耳克莱恩向村西头城隍庙旁边的小医馆走去。 村子里的路很不好走,地上的积雪也厚的太离谱了些——大概每一步都要没到脚踝的位置,不但厚的离谱,平均的也离谱,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刚刚入行的程序员不知道从网络上那个犄角旮旯里拷贝过来,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调试,刚刚好能够运行的代码。 能证明陈宴猜想的还有出现在村子里的各种人——小小村落的街道上几乎能看到所有皮肤颜色的兽耳人类! 除了人之外,还有各种不可思议的通行工具——陈宴不但看到了马匹、马车和骡车,还看到了人力马车、轿子,甚至是船——谁知道小帆船为什么能在雪地里航行的!? 在看到这些场景之后,陈宴再次确认自己真的已经疯了。 整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除了怀中的泰达尼奥斯——只有在感受到领口内泰达尼奥斯给他带来的温暖时,陈宴才会得到那么一丁点真实感,他才能确定一件事——之前深海时代碎片中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他的存在也是真实的。 ‘我至少是真实的。’陈宴心想,‘只是已经疯了而已。’ 真是悲伤。 大概几分钟时间之后,三人到达村西头城隍庙中的医馆。 陈宴很快淡定不起来了,因为他再次遇到了熟人——那个能够从人脑袋里取出来“冻疮”的医生,竟然是苍耳! 是他当初认知中的那个亚裔大夫! 是本名为苗应初的苍耳! 而此时的苍耳并不是男性的模样,而是长着鲨鱼鳍耳朵的女人。 虽然是女人,但和苍耳的脸部特征没什么大区别。 ‘鲨鱼鳍耳朵又是怎么一回事……鲨鱼的鳍怎么可能是耳朵!’ 陈宴看到了太多荒诞的东西,精神已经有些麻木了。 “冻疮已经快要爆掉了,要尽快手术。” 鲨鳍的苍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直接把狐耳三叔推进了医馆内标有【手术室】的房间。 狐耳三叔的哀嚎声很快传出,看来麻药之类的东西是绝对没有的…… 陈宴听着狐耳三叔的惨叫声,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他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对劲在哪里。 直到鲨鳍的苍耳推着已经失去知觉的三叔出了手术室,对陈宴说道: “他已经病了很久了,冻疮入脑太深,我不得不清除了他的一部分脑组织,但请放心,我填充进去了一部分新的脑组织,那是我的独家发明,虽然没有实验过,但我认为很安全。” 陈宴听着这一席完全不靠谱的话,猛然惊醒,终于知道刚才不对劲在哪里了。 ‘苍耳改造了三叔!这不就和现实中发生的一样了?’ 现实和疯癫之后的世界发生了重叠,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陈宴,让他不自觉的想要验证——他看向三叔,低声呼唤出了那个名字: “苗水生?” 三叔一下子睁开眼,眼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获得了新生,从今往后就叫苗水生了。” 陈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狐耳的苗水生从手术台上坐起来,对陈宴说道: “村子外面的僵尸袭击了我,我没有受伤,但冻疮依然在我脑袋里出现了,这说明这次的僵尸和之前的僵尸都不一样。” 狐耳的苗水生看着陈宴: “你愿意帮村子解决僵尸之患吗?” 在苗水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陈宴的不只是他,还有枭耳克莱恩,鲨鳍的苍耳,以及旁边一众医馆工作人员npc。 ‘是新任务吗……听起来像是主线剧情的样子。’ 这荒诞疯癫游戏世界里的一切都像是在围绕着陈宴来发展,陈宴心想,是因为这世界仅仅是由他记忆中的元素重新排列组合而成的原因吗? 陈宴不知道。 他抱紧了怀中的泰达尼奥斯,使劲通过从泰达尼奥斯身上传递过来那一丁点温暖让自己尽量清醒一些。 然后看向枭耳的克莱恩: “我想先去村西头的豹儿姐家,为村子繁衍后代。” 枭耳的克莱恩没反应。 嗯?做完了主线剧情,就不能回去做支线剧情了? 还是说,随着主线剧情的发展,这个世界也在发生着变化,所以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和豹儿姐繁衍后代的支线剧情已经因为世界的发展,而客观结束了? 陈宴心想,或许他应该验证这件事。 他还想,既然这里的人物是以我的记忆为背景所重构出的,那么,或许克莱恩在这村子里也是类似警员的存在。 他基于这样的猜想,对克莱恩说道: “外面的僵尸越来越多,村子需要更多的守卫者,如果我能和豹儿姐繁衍后代,村子就能获得更多的守卫者。” 枭耳的克莱恩听了这话,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混乱。 在混乱持续了几秒钟之后,枭耳的克莱恩磕磕绊绊的开口道: “那那那行,我我我带你去。” 他“一卡一卡”的转过身,像是帧数被抽掉了一般,在小范围内瞬移着向医馆外走去。 这…… 陈宴心想,看这个情况,应该是因为“带我去找豹儿姐繁衍后代”这件事符合枭耳克莱恩守护村子的职责——角色的职能,但并不在已经设定好的剧情里。 新的剧情出现了,所以枭耳克莱恩反应很慢,这或许可以看做是“枭耳克莱恩正在写入新剧情”,因为【写入新剧情】这个过程消耗脑力很多,所以枭耳克莱恩才一卡一卡的? 编写新剧情缓慢,说明这游戏的处理器——也就是陈宴的大脑,实在是太过费拉不堪了。 陈宴意识到了这点,但仅仅怪罪在这个游戏上,他心想,这游戏也太奇怪了。 陈宴沉思之间,跟着枭耳克莱恩一路离开苍耳的医馆,来到了距离城隍庙不远处的豹儿姐的家。 枭耳的克莱恩推开房门,陈宴便看到了豹儿姐——长着一副豹耳,斜靠在床上的玛琳娜。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这明显违背了枭耳克莱恩的职能,于是他问道: “你你你……怎么么么不进去……” 陈宴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智障,我的后代八成也是个智障,如果我和豹儿姐繁衍了智障后代,这智障后代万一把村子大门打开,把僵尸放进来,村子就危险了。” 枭耳的克莱恩明显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逻辑,浑身颤抖像是在打摆子,眼神混乱瞳孔摇摆不定,声音已经变成了电流音: “哦……” 陈宴说道: “我们回去做主线。” 他离开豹儿姐的家,枭耳的克莱恩步履蹒跚的跟上他的步伐,很快两人回到小医馆中。 陈宴来到狐耳的苗水生面前1米的时候,主线剧情被触发了,后者看着陈宴: “你愿意帮村子解决僵尸之患吗?” 陈宴点了点头: “我愿意。” 一旁的鲨鳍苍耳说道: “如此高尚的情操!我必须为你介绍一位随行的勇士才行!” 他说完,对旁边的病床打了个响指。 一个两米多高的光头大汉当即从床底下滚了出来,扯过床单披在身上,看向陈宴,秀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 “我能帮忙让你避免被僵尸感染!” 是斯沃姆! 陈宴再也绷不住了,仰面哈哈大笑。 他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了。 几秒种后,他看着自己怀中依然沉睡的泰达尼奥斯,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完全疯了,没救了,我是不是已经完全陷入疯癫之后的世界了,是不是陷在里面出不去了…… 现在只有你能证明我到底是不是疯癫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忽然间,小医馆外响起了号角声,那号角声把陈宴刚刚的抑郁一扫而空——竟然是冲锋号! 随即,一个夸张的大嗓门响彻整个村子: “刮风啦!下雨啦!僵尸大军打进村儿啦!” (本章完) 第846章 疯子眼中的世界?(三) 随着大嗓门尾音落下,地面猛然发生震动,夸张的惨叫声和哀嚎声随即在小医馆外不远处爆发。 陈宴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僵尸并不是主动打进村来的,而是被这大嗓门给引来的…… 在地面发生震动之后,空气也跟着变了颜色——空气的色调变暗了,雪也越下越大,卷入小医馆的风雪让陈宴恍惚之间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亚楠市。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什么都感觉很熟悉,可一切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地面不断发生着震动,外面不断响起哀嚎声,鲨鳍的苍耳和小医馆里的工作人员跑到门口看了一眼,立刻关上了医馆大门,并将其反锁。 鲨鳍苍耳回到陈宴身边,对陈宴说道: “不知道什么原因,僵尸入侵了村子,现在警卫正在跟僵尸缠斗,你如果想要帮助村子解决僵尸之患,就必须找到僵尸入侵的源头。” 陈宴问: “那是什么?” 鲨鳍苍耳说道: “村庄外有一处裂隙,似乎是由于大冰河期的到来而引起了地壳变动,地壳板块挤压而出现的,村里的人曾经在那里发现了第一只僵尸。” 喂……你一个医生,怎么知道这么多……完全是为了让我知道剧情才这样设定的吧……这样的设定也太僵硬了吧! 陈宴又想,负责村子安全的克莱恩应该知道更多相关的主线剧情才对。 他这念头刚一升起,枭耳的克莱恩就转向他,说道: “要想调查村子外面的裂隙,需要先到达村子和裂隙之间的前哨站,我可以带你去。” 陈宴意识到,枭耳克莱恩是用来引导主线剧情的关键npc,从他被从雪原中发现,到进入村子,到触发狐耳三叔的隐藏剧情,再到现在,克莱恩几乎全程担任着重要主线剧情npc的角色……也就是主角。 陈宴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魔幻的感觉: 在这个因他的疯癫而产生的世界中,枭耳克莱恩是主角; 在他原本存在的真实世界中,引导着他在机械蜂巢中进行一步一步关键进展的,同样是克莱恩…… 陈宴由此联想到,如果原本存在的真实世界也是一场游戏,那么克莱恩同样也是主角——就像是面前发生的一切一样。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真的是因为这一切从我记忆中调用出来,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有我熟悉的、相似的人物关系和人物身份吗? 陈宴不知道。 对自身的怀疑加剧了世界的变化,小医馆的门忽然从外面发生了剧烈的碰撞,门上铆钉崩出,眼看在下一刻就要被僵尸攻破。 鲨鳍的苍耳用决绝的语气说道: “你们快走!村子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陈宴还没说话,就被斯沃姆扛了起来,一步三米朝小医馆旁边的城隍庙飞奔而去,克莱恩和苗水生紧随其后。 也许是因为城隍庙太过破烂无人存在的原因,僵尸们并没有来到这里,来到城隍庙中之后,斯沃姆将陈宴放下,在城隍庙中的雕像侧面打开一道暗门: “快进来!这里有通往村子外面的密道!” 陈宴并没有因为这雷人的剧情而表示震惊,让他震惊的是城隍庙中的雕像——那雕像竟然是大胡子高举书本的全身像! 陈宴抱着泰达尼奥斯进入暗门,湿润的土气扑面而来,随着殿后的两人进入其中,关闭密道的暗门之后,面前视野稍稍变亮。 陈宴不知道视野变亮是什么设定,只知道在视野变亮之后,周围出现了大量的农田——【地下田】,这是之前兽耳人们提到过的东西,这村子就依靠这些地下生长的田地过活。 ‘地下没有光照,农作物怎么可能生长呢……’ 陈宴抱着泰达尼奥斯,跟着斯沃姆一起向前走,片刻之间只感觉面前视野越来越亮,直到进入一座巨大的空洞之中,面前场景骤然亮起——陈宴抬头,只见空洞顶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绿色发光石头,那石头分明就是蛇吻岩! ‘是……是了!蛇吻岩能够为植物提供光线,当初亚楠市地下的那些植物就是这么生长起来的!’ 蛇吻岩是在亚楠市地下,这巨大的绿色发光石头也是在村子地下。 疯癫之后的世界再一次和现实产生了交错,巨大的荒诞感几乎把陈宴淹没。 他下意识的抱紧泰达尼奥斯: ‘无论这个世界如何虚假,泰达尼奥斯总是真的……泰达尼奥斯是真的,至少说明我还没完全疯掉,我……说不定还有回去的可能!’ 他跟着斯沃姆一直向前走,经过大片的地下田,路过一片茫然无边际的水面,踏过如繁星一般的碎石地带,终于回到地上,来到了之前枭耳克莱恩所说的前哨站。 此时前哨站内一片狼藉,明显已经被人破坏过了,食物因被焚烧而冒出了黑色的浓烟,支撑帐篷的木杆已经断掉,地上有血迹但没有尸体。 陈宴下意识认为这场景意味着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现实中有什么场景和面前的场景对照。 ‘或许仅仅是我臆想中重组出的无序场景罢了。’ 他看着枭耳的克莱恩蹲下身子检查营地,又忽然想到: ‘如果【地下田】对应亚楠市地下,【茫然无边际的水面】对应岛链,那【如繁星一般的碎石地带】代表什么?我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地方。’ 陈宴想了想。 ‘【如繁星一般的碎石地带】代表荒野?不对,荒野里一片漆黑,半个星星毛都没有,而且也没什么碎石,所以肯定不是荒野。’ ‘代表戴斯岛?也不对,戴斯岛最明显的特征是机械蜂巢,而机械蜂巢既没有繁星,也不像碎石。’ 陈宴意识到,强行将记忆中的事物和面前的事物进行对照,是不可取的,也是不会得到任何有意义结论的。 陈宴正思索之间,克莱恩忽然说道: “临时营地的人全都被杀了,是僵尸做的,它们杀了他们,并让他们成为了食物。” 这台词也太僵硬了…… 这么僵硬的台词真的是根据我脑子里拿点东西编辑出来的吗…… 克莱恩说完,另一边的苗水生接着说道: “僵尸们完全是统一行动的,就像是排兵布阵,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指引着他们。” 陈宴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个?” 苗水生说道: “苍耳并没有把我脑袋里的冻疮拿出来,而是将冻疮进行了改良,变成了另外的东西,现在,我可以听到指引僵尸们的那个声音了。” 陈宴再次绷不住了: “是不是当你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就相当于和僵尸们产生了链接,所以僵尸们也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苗水生回答道: “是的。” 紧接着,他浑身颤抖,打着摆子,磕磕绊绊问道: “你妮妮……怎么知……”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我的记忆重组而来啊…… 陈宴看着苗水生这副样子,意识到,苗水生这样的npc并不只是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活动,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就和之前的克莱恩一样,一旦经由引导,出现了【新的动作】,就会出现卡顿。 陈宴意识到,这个疯癫世界里的npc们,至少是和主线剧情相关的npc们,并不只是完全不会思考的玩偶。 ‘他们是拥有一定程度智能的,但这种智能表现得很差劲……差劲到甚至可以说是智障,而并非智能。’ 怎么会这样……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如果这个疯癫狂想游戏世界里的一切都是由我的记忆重组而来,那我是不是可以对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陈宴下意识看了看怀中沉睡的泰达尼奥斯,在确定小家伙还有呼吸之后,看着被毁营地帐篷的另一边,心中回想: ‘这里应有炸弹……’ 他回想了很多遍,直到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就对克莱恩说道: “营地里有武器,我们或许可以找一找。” 枭耳克莱恩、狐耳苗水生和斯沃姆一起四下寻找,很快就有了发现。 “这这这……里有booooom……” 狐耳苗水生一卡一卡的将炸弹搬到陈宴面前。 我的意志真的可以影响到这个世界……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宴感觉很混乱,这样的情况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新的迷茫,他甚至一时间有点迷失自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在他迷茫时,泰达尼奥斯身上传来的温暖让他的意志坚定起来。 他感知到了自己的变化,于是再次低头看向泰达尼奥斯。 如虎斑猫一般的小家伙依然躺在他衣襟之内沉睡,而从它身上传出的温暖和周围的寒冷格格不入。 准确的来说,是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从泰达尼奥斯身上传来的温暖,是他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唯一的【真实】。 陈宴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内心升起了强烈的【继续走下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念头。 陈宴转向枭耳的克莱恩,内心升起对话的念头,克莱恩便对他说道: “我刚才在营地里发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标记有裂隙的具体位置,我们如果能够前往裂隙,杀死裂隙中那个指引它们的声音,就能拯救村子!” 主线这不就来了! 陈宴对斯沃姆说道: “搬起炸弹,咱们走。” 斯沃姆并不是兽耳人——作为这个世界除了陈宴之外唯一不是兽耳人的存在,斯沃姆在接受命令时并没有出现其他人的“卡顿”现象,他的动作很流畅。 四人在雪地里继续前进,没过多久,大雪已经达到了遮蔽视野的地步,白茫茫一片仿佛让人的瞳孔蒙上了一层白翳。 陈宴也不知道枭耳克莱恩是如何在大雪之中视物的,他只知道,在毫无疲惫的在大雪中行走了很久很久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裂隙】—— 风雪中的地表之上存在有一条巨大的沟壑,沟壑之外是隆起的雪地,而沟壑之内竟发着光,直到陈宴走近,才看到那发光的并不是什么放射性矿物,也不是他猜想中的陨石,而是数不清的巨大块头的灯管! 靠近裂隙的一些灯管已经坏掉了,破损灯管中的电缆冒着电火花,而距离裂隙较远的灯光依然亮着,陈宴因此能够清晰的看到其上的机械结构——这不是什么裂隙,而是某个地下钢铁建筑的穹顶! 而且……有电,意味着这个地下建筑所属的文明比小村子所属的文明要强大多了! 四人接近钢铁穹顶,陈宴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看,只见穹顶之中已经没有活人了,视野之内全是浑身都是蓝皮的僵尸。 而在钢铁穹顶之下,巨大钢铁建筑的地面上,则存在有一方广阔如同谷地一般的图像—— 那是一只【眼睛】。 和陈宴之前在拜伦维斯动物园地下看到的信件中记载的冰川世代文明【桑克拉肯大坟墓】中的眼睛一模一样! 难道…… 陈宴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在难以置信中对其余三人说道: “我们靠近一些……” 一行四人沿着裂隙一路前进,在躲避了几波蓝皮僵尸之后,终于进入了一条连接着裂隙的破损通道。 在电火花爆散之中,他们越来越靠近钢铁建筑底部。 也是在这时,陈宴注意到,他刚刚在裂隙边缘,也就是钢铁穹顶最上面时候看到的蓝皮僵尸,他们明显穿有衣服,那些衣服很厚重,像是某种防护服。 ‘下面的僵尸穿着防护服,上面的那些怎么没穿?’ ‘难道仅仅是因为只有没穿衣服的僵尸才会跑到外面去?’ ‘一定不是这样。’ 陈宴内心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片刻之后,当他们进入到一个类似操控室的区域后,陈宴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操控室面积不算太大,靠墙摆着的一座环形操控台就已经占据了房间的大半位置,此时操控台上占满了蓝色液体,基本上无法操作,好在屏幕还亮着。 陈宴看向屏幕——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13天,我们终于遭到了那传说中的审判日——攻来自神明的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引爆了赛博锡安的钢铁穹顶,我们必须离开了,离开这里,去寻找末日的方舟——萨隆美尔。】 萨隆美尔……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陈宴骤然间想起,【萨隆美尔】这个名字也在之前老虎区地下的信件中出现过—— 第十八月! 那只猫!传说中的救世方舟!萨隆美尔!(第753章) 第847章 遮住太阳的神明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文字完全是天神州文——是一种介于简繁体之间的新型文字形态,虽然和陈宴认知中的天神州简繁体不同,但只要文字结构和笔画不太复杂,就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陈宴看着这些熟悉的文字,一时之间失了神。 也许…… 也许事实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也许这个看似疯癫而无序的世界并非由他记忆中的元素重构而来,也许他身边这些人也并非简单而无脑的人工智障,也许…… 也许他真的来到了在深海时代碎片中祈祷想要前往的地方——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起点! 这些念头如流星一般划过脑海上空,陈宴随即再次看向面前泛黄的屏幕,并回想起了关于萨隆美尔——也即第十八月的信息。 他第一次接触到【第十八月】这个名字,是在拜伦维斯动物园的老虎区地下,在当初拜伦维斯动物园水族馆管理员吉哈克写给老虎区饲养员万·布林墨什的信件中有所记载。 在吉哈克的信件里,第十八月仅仅是动物园的一艘远洋科考船,园长和一些动物园的员工在过去几年里乘坐第十八月,进行过一场环绕世界的巡礼。 巡礼内容和目的未知。 信中明确提到,他们到过冰川地带的某个名为【桑克拉肯大坟墓】遗迹,发现了拥有【眼】象征意义的文明,并带回了一些【僵尸鱼】。 这些【僵尸鱼】,也就是陈宴在通过奥斯曼狄斯的视野进入动物园后见到的“鮟鱇目海鱼”,也就是守卫在桑克拉肯大坟墓周围的【监视者】。(第753章) 陈宴一想到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员工们在桑克拉肯大坟墓中发现的【眼】的图腾,和他刚刚在这座基地之内看到的巨大【眼】图案一模一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第二次接触到【第十八月】这个名字,是在刚刚进入机械蜂巢,遇到克莱恩的时候。 那时候克莱恩刚刚抓住化身为猫的【第十八月】,并向陈宴做了解释:(第761章) 《【第十八月】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一次伟大尝试。》 《【第十八月】,它的另一个名字存在于某古老的传说之中,名为【萨隆美尔】,意为【游曳之眼】。》 《它是神明之眼,它所见即为神明所见,而神明视野所触及之处便是祂的神国。》 《【第十八月】,拜伦维斯的科技造物,传说中的神明之眼,能够将视野之内一切收纳进入其中。》 按照克莱恩的说法,【第十八月】原本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只是动物园进行了一次尝试,将其制造了出来。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话…… 陈宴的思维在此停顿。 他看向披着床单的斯沃姆,看向枭耳的克莱恩和狐耳的苗水生,又低下头看向怀中沉眠的泰达尼奥斯,心中无数情绪涌出,念头逐渐坚定。 如果,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我的疯癫而出现在我脑中的臆想,而真的是我从位于荒野中的深海时代碎片中到达的【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起点】,那么,克莱恩当初的说法,就和他面前所见起了冲突—— 面前的屏幕上明确写着: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13天,我们终于遭到了那传说中的审判日——来自神明的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引爆了赛博锡安的钢铁穹顶,我们必须离开了,离开这里,去寻找末日的方舟——萨隆美尔。】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时代,必定在他原本所在的时代之前。 那么,在这个距离现代遥远的过去,萨隆美尔——第十八月就已经存在了,而并非克莱恩口中所说的“拜伦维斯的科技造物”。 陈宴面前有诸多疑团,比如,在假设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情况下,一些问题是无法解释的,比如他所熟悉的人们为什么成了人工智障一样的兽耳人,比如为什么这些兽耳人会出现“卡顿”的现象,比如那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无法解释这些事情,但他有一种预感,这些问题并非简简单单只是一种现象而已,其背后必定存在更深层次的逻辑。 而面前屏幕上所记录的内容,或许是他能够探索问题答案的契机之一。 陈宴想到这里,不禁回想起第十八月的名字——萨隆美尔,是第十八月在传说中的名字。 游曳之眼,则是第十八月的某种代号,也或者是代称,描述的是第十八月的样子。 而【第十八月】本身,则是现代人起的名字,陈宴倒是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意思。 陈宴想起拥有猫外壳的第十八月,下意识看了看怀中和虎斑猫一个模样的泰达尼奥斯。 为什么都是猫呢? 只是巧合?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隐秘? 陈宴完全无法找到任何依据来证明这样的猜想,只能将视野移回屏幕的方向。 这块泛黄的屏幕面积很小,从材质上看起来像是陈宴曾经遥远记忆中的【段码液晶屏】,样式老旧,整块屏幕镶嵌在环形操控台之内,四周排列有不规则的按键,那些按键上标有陈宴不认识的字符缩写,字符并非英文,而是某种看起来像是……甲骨文的复杂符号。 这些机器——从环形操控台的结构模型,到包括屏幕在内的机械体组合形式,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眼】图腾,整个建筑物内的风格充斥着一种古怪的美感—— 像是来自某个重机械时代一样到处都能闻到厚重严肃的机油味,又因为那些眼睛而充斥着令人迷茫的荒诞和诡异,明明一切都由金属质地的元器件组成,却总给人一股稀奇的神秘感,就像是某个从不传授教义,但每个角落都包含着秘密的宗教。 陈宴总有一种感觉,他感觉在他注视着可能出现在每个角落里的【眼】图腾时,那些【眼】似乎也在注视着他。 可那些东西明明是死物。 仅仅是被纹刻在钢板上的图腾而已。 至于环形操控台上的那些类似甲骨文的复杂符号……陈宴无法确定这些字符代表着什么,但又不得不尝试去按。 他按下一个看起来像是【向上】箭头的符号,于是屏幕发生了向上滑动。 ‘真是运气……’ 陈宴大致确定了【向上】和【向下】滑动的字符,于是调动段码液晶屏进行滚动,将屏幕中显示的内容拉到最上方。 他看了几眼,大概能够确定,这些记录只是某个技术员在闲暇时间的记录而已,并非来自这个巨大机械基地的官方日志。 从记录上来看,因为技术员的工作很忙,所以很少更新这个日志,从开始记录日志到结束之前,总共也就六次: 【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圣山终于发布了大冰河期预警,该死的,我们早该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监测站已经连续检测到五十多个寒春了,哪有连着五十年春天平均气温低于零下呢? 可人们总抱有一种幻想,一种侥幸,人们想着:大大小小的冰河期每几十年就会来一次,而冰河期的到来和正常天候的交替仅仅意味着星球的生命力旺盛而已,况且大冰河期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会降临一次,上一次大冰河期距离现在仅仅只有五百多年,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到来了呢? 是的,按照时间间隔来看,这次大冰河期的降临是不正常的;按照监测站的数据来看,气候是一下子变得不正常了,就像是……嗯……就像是有某个神明遮住了太阳。】 太阳…… 这个世界有太阳,那么,说明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从前的时代咯? 陈宴的疑问之一似乎得到了验证,这让他更加坚定的看了下去。 【“某个神明遮住了太阳”这种事,听起来很扯淡,但实际上真的发生了——在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气候的情况下,大气层的厚度忽然比之前厚了十倍不止,整个世界温度骤降,大量海水蒸发导致积雨云变多,超海量的积雨云因为温度骤降而导致了结晶化,成为了大雪——这是覆盖整个世界的大雪的由来。 如果没有神明的力量进行干扰,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如此不存在于正常科学认知中的情况呢? 当然了,普世科学观告诉我们,神明是不存在的,一旦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被定义为神明,仅仅是因为人类还不了解罢了。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神明超越了人类太多呢? 如果神明所拥有的科技,神明存在的形态,是人类继续发展百万年、千万年都无法理解的存在呢?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神明就真的是神明,是对于人类而言,绝对强大,绝对不可理解的神明。 …… 我走神了。 我最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即便末日降临,该还的房贷一分钱不能少,家里小孩子马上要上幼儿园,又是一笔钱……即便末日降临,也要好好工作才行。 工作之余,我有空就会把末日降临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我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只是因为这些话我没人可以说。 人都有倾诉欲望的,你说对吧?】 陈宴在看到第一次记录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之所以打寒颤,是因为在看到这句话的同时,他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这句话就是对他说的。 ‘我太紧张了……’ ‘这个【圣山】应该就是这座基地的统治者?也许是这个人类文明的统治者?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但这个人类文明明明是类似亚裔文明的存在,怎么会用【圣山】这么个带有浓厚西人文化气息的词语来形容统治者呢?’ ‘不是很明白。’ ‘还有就是【神明遮住了太阳】这件事,真是太扯淡了,如果神明真像这记录中描述的这么厉害,而且要让人死,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办法——捏碎星球之类的办法,而仅仅是通过改变气候,通过大冰河期这种东西来使人类灭绝呢?’ ‘我听着这种做法,像极了西人文明中的神明灭世,降下【天启】,不服从神明的全都得死,服从神明就有方舟坐,能够度过文明的末日。’ ‘嗯……感觉像,萨隆美尔不就号称【救世方舟】嘛。’ ‘可这明明是一个类似亚裔的文明,亚裔文明不搞那一套的啊……’ ‘我会这么想,也许只是我的刻板印象罢了,这个文明到底是什么样子,鬼才知道。’ ‘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个文明必定也是【冰川世代】的一部分。’ ‘至于是不是【冰川时代】的文明……我好像也没在这里看到什么巨大冰川,这或许是因为我并没有探索过这个世界的原因。’ 陈宴把百般不解存在心中,再次看向屏幕,继续看向第二条记录: 【现在是冰河末日降临的倒数第123天,圣山引导着大家,让大家把一切都搬进了基地里。 有人说萨隆美尔已经开始建造了,但我知道这些消息完全是不靠谱的,因为按照基地现在的科技水平,萨隆美尔的很多建造条件是达不到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萨隆美尔同时存在于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中,在进入萨隆美尔时,就相当于进入了更深层次世界,这是萨隆美尔之所以能够让生命躲避末日的依仗—— 直接和冰河末日不是一个世界了,自然就不会被其伤害到了。 这种科技,别说是基地了,圣山也是做不到的。 话说回来,萨隆美尔是救世方舟这种说法不知道从何而起的,似乎当初是圣山告诉大家的? 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没法辨别是真是假,只能等着圣山发话了。】 紧邻着的上下两段记录在同一天内: 【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圣山忽然发布了公告,说已经想到了除了萨隆美尔之外,让大家继续生存下去的方法—— 所有人把带有标记的基因整合体放在同一个人身上,用现有的能源将其送入更深层次世界,让其活下来,在大冰河期过后,由他来将基因整合体释放,让所有人复活。 他妈的,这鬼点子是哪个小机灵鬼想出来的?是圣山里刚刚出生不久还在玩屎的小幼童吗? 还不如直接跟大家说:除了被选中的人,剩下的都要去死。 这样大家没了念想,看开了,也不会活的太痛苦,该留遗言留遗言,该和家人聚会的聚会,反正也就一百多天好活! 圣山的意志是绝对的,没人能够抵抗,所以,这件事多半就这样了。 他妈的。 话说回来,那个叫奥斯曼狄斯的家伙还真是幸运,他是圣山自己人?还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幸运儿?怎么就选上他了?】 第848章 世界的极点 奥……奥斯曼狄斯?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宴出乎意料的冷静。 奥斯曼狄斯的名字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就像是之前的克莱恩、苗水生和斯沃姆一样,他们或许仅仅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宴心中疑窦丛生,并因此陷入困惑几乎不可自拔,这些困惑让他索性一口气把接下来的记录看完: 【无论这个叫奥斯曼狄斯的家伙从何而来,又肩负什么样的宿命,都和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没半点关系。 而按照惯例,圣山所说的“在大冰河期过后,让所有人复活”之类的承诺,完全就是连自己都骗不过的鬼话罢了。 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掌握了一切知识和暴力的圣山已经和普通人类不是同一个物种了,他们……也或者说是祂们——那些圣山里的“圣人”们,已经是位于下一个进化阶段的更高级生命。 任谁都知道,祂们之所以还留在地表,仅仅是因为世界环境恶化导致他们无法离开罢了。 嗯……我现在想起来,圣山上的圣人无法离开地表这件事,是否也是神明的旨意呢? 就如同神明遮蔽了太阳,要结束这个世界的做法一样,神明亦不想让进化到更高层次的圣人们离开。 神明的动机是什么呢? 神明为什么要把生命圈养在这个世界上,又在生命们有了离开的能力时毁掉他们呢? 也许是因为“他们”变成了“祂们”,因此亵渎了神明? 恐怕只有神明自己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吧。 今天的晚些时候,得知了消息的一些人发动了一场暴乱,他们中的一部分控制了基地的配电室和电源,另一部分控制了物资配给室和水源系统枢纽,以此来威胁圣山,想要获得谈判的机会。 他们不可能成功的,圣山拥有的武器能够在顷刻之间将他们全部击垮,就像是圣山上的圣人们曾经对罪犯进行审判时一样——只要一束光,从圣山上出现的一刹那,罪犯就已经浑身燃烧起来。 等着看吧,无论他们谁赢谁输,都和我无关——只剩下一百多天可活,管他们谁胜谁输呢!权当乐子看!】 …… 下一条记录的时间紧接着这条记录的时间之后: 【今天是充满了奇迹的一天。 在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并不是普通的雪,而是带有辐射的雪。 真是可怕,那雪中的辐射竟然会引起人类肉身的崩坏,人变成了某种类似僵尸一样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根据监测站的数据和验尸报告显示,这种辐射像是针对人类而来——辐射雪引起了人类基因的恶性畸变,但对其他生物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效果! 又是神明在搞鬼!神明不但遮住了太阳!还制造了辐射雪! 其实人们早该意识到,雪这种东西下的时间久了就会对人产生不好的影响,即便不在这个即将迎来末日的时代——即便在从前,在这世上还有四季的时候,同样是每一次的冬天都会有人死去——低温引起的脑部疾病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寒冷”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和人的“温热”相互对抗的。 可悲哀的是,当辐射雪下下来的时候——当神明想要对人下手的时候,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件堪称奇迹的事,是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圣山传来消息,决定和反抗者们谈判。 圣山上的圣人们,那些堪比神明的高级生命,竟然也需要水源和食物吗?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并不对,圣人们并没有达到神明的层次,即便他们已经超脱了人类本身,发生了进化,也无法脱离物质而生存——他们需要用食物补充能量,也需要水。 我开始恐慌,因为那些反抗者并不代表除圣山之外所有人的利益,他们只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利益而已。 他们或许想要进入圣山,得到庇护,也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 总之!他们绝对不是为了像我这样的平民而进行反抗的! 我得想想办法,找找关系,看我身边的人认不认识反抗者,如果我能加入他们,说不定就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圣山,得到存活下去的机会。】 …… 【反抗者们失败了。 就在今天黎明之后,天还黑着的时候,反抗者们的领地被圣山下来的一位圣人占领了。 传说圣人只是站在那里,反抗者们就都跪在了他的脚下。 我无法见证,也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我只听人说,圣人并不是人,而是某种野兽—— 圣人长着一副猫耳! 猫耳? 确定是猫? 不是老虎?不是猞猁?不是豹类? 人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圣人不是人!圣人是野兽!是牲畜!是…… 是【亚人】! 圣人是亚人,这件事让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内心非常崩溃。 作为人类,竟然被等同于野兽的亚人统治,这实在是莫大的耻辱……就像是被牲畜统治一般。 在得知这件事后,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我失去了敬畏。 我要做一件事。 我要黑入圣山的服务器,我要知道知道关于圣人们的真相。 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寻找生存下去的机会。】 …… 这个世界的人类,以及这个时代的人类,同样发展出了计算机科技——这是陈宴感觉非常诡异的一点,按理说,计算机科技的出现完全是个偶然,而并非人类自然发展的唯一结果。 陈宴觉得这背后同样隐藏着某些原因。 【我黑进了圣山,但又和没黑进去是一样的。 圣山并不像外面一样——圣山虽然有服务器,但他们——亚人们的服务器,和正常的服务器是不一样的。 他们用自身作为硬盘,通过服务器进行沟通,但把一切数据流储存在自己的身体里。 我震惊于这种科技,我心想,这或许是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的原因。 我的显示器上显示出了圣人们的思维,并偷听到了他们的交流。 我因此知道,圣人们是真没办法了,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至高神想要毁灭世界,而那个至高神是整个世界的造物主,一切的一切——包括我们身体里的每个基因在内,都是至高神的造物。 在圣人们的交流中,我认识到一件十分隐晦的事—— 至高神想要终止这个世界,是因为一个人死了。 圣山上的圣人们显然也做过类似的调查,他们尝试着理解至高神所在的世界,结果死了很多人,也疯了很多人。 圣人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验证了一件事——这个世界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是有原因的,而这个世界存在以及发展的原因,就是那个已死去的人。 那个人叫陈宴。】 …… 陈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继续向下看。 【根据圣人们的调查,这个陈宴只是很普通的人,就连和圣人们相似的亚人都不是,仅仅是一个和我一样上了一辈子班,正在等待退休之后给孩子带娃的中年人。 这个陈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特点,他一生中的高光时刻就是随着基地的发展成为了一名工程师。 然后,在基地下面的机械枢纽里打了一辈子螺丝。 他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像普通人一样还了一辈子房贷,像普通人一样在时代的浪潮中飘摇不定,浑浑噩噩被时代推着前进,就这么过完了短暂的一生。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几年前,生了病,死了。 就像是所有因病而死的人一样平平无奇。 就像是水滴消失在了水中。 圣人们无法理解,我也无法理解,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甚至有些木讷的普通人,至高神为什么会为了他的死而想要灭世呢? 连圣人们都搞不清楚的事情,这世上便再没其他人能搞清楚了。 我得冷静一下。】 …… 【我冷静完了。 我之前不太冷静,做出的判断太偏执,现在对自己的错误进行矫正: 我之所以觉得圣人们没有搞清楚关于至高神灭世的事情,是因为我在圣山服务器里获得的资料不够多,触碰到的隐秘不够多。 今天晚上,下班之后,我会再次黑进圣山服务器,寻找至高神灭世的原因。 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因为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基地下层发生了暴乱——反抗者们将令人沮丧的消息带了回去,一些人的希望破灭了,人们生无可恋,并因此癫狂。 我心中庆幸,因为我和妻子孩子并不住在基地下层,前两年的时候我因为工作调动而来到了基地上层进行地质监测工作,成为基地庞大监测机构的一员,单位分配了在基地上层居民区的房子。 基地下层在黄昏时起了大火,虽然大火最终被扑灭,但依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一整个区块的地下田被烧毁了,剩下的地下田产出的食物无法供给剩下的人食用,圣山告诉大家,如果地下田无法修复,再过半个月时间,基地就要断粮。 真是可怕。 这消息加剧了基地下层的动乱,而这场动乱在傍晚时分变成了暴乱。 死亡接踵而至。 我不知道基地下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傍晚的暴乱之后,下层和上层的网络被断开了。 网络断开,意味着在下层的人到达上层之前——在暴乱的胜利者们踩着其他人的尸骨和血水进入上层之前,没人会再知道下层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害怕,因为圣山会解决一切的。 好消息是,在一切失序之后,我终于不用还房贷了。】 …… 【现在是深夜1点13分,我离开了圣山的服务器。 我看到了世界的极点。 那是一轮高悬在苍穹之上的黑日。】 这一段仅仅只有这三句话。 ‘黑日……又是黑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陈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黑日】这个名词,是从奥斯曼狄斯的话里; 第二次接触【黑日】,是在深海时代碎片中,面对邪神时,他第一次看到和愿望一模一样的虎斑猫,泰达尼奥斯。(第825章) 当时他看到愿望和泰达尼奥斯一模一样,心中产生的巨大疑惑震撼了心神,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如果邪神怀里的泰达尼奥斯真的是愿望,那么拜伦维斯动物园老虎区里的那只是什么? 陈宴因为是这么想的,所以用通感感知自身,追溯回忆,于是便发现,在自己的回忆深处,当初第一次见到愿望的画面中,拜伦维斯动物园老虎区的假山之下,愿望所在的位置,竟然是一团雪花马赛克。 陈宴如今冷静下来,终于可以很清晰的回忆起,那时候他尝试对马赛克产生通感,于是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条街道看起来像是某个暗巷——水泥街道、塑料顶棚、霓虹灯光、白色蛛网一般密集的雨幕、比雪花还要刺骨的大雨、长着弥赛亚面孔的愿望…… ‘那女孩……那个拥有弥赛亚面孔的愿望,好像对我说了什么话。’(第825章) 可陈宴的回忆在此戛然而止,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当时那个奇怪女孩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那女孩好像推了我一把,把我从通感里推出来了。’ ‘在通感断掉之前的一瞬间,我在那个世界看到了【黑日】。’ 陈宴再次看向面前的屏幕。 ‘这个人称【黑日】为【世界的极点】。’ ‘这概念实在太笼统了,什么都无法说明。’ 陈宴感觉十分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到底不对劲在哪,于是浑身难受,只能继续往下看。 …… 记录者在书写下一段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70天,我已经重新审视自身存在的意义,并确认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即便是被创造出的生命,也有其存在的意义。 生活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妻儿也是。 在这一个月里,基地下层发生了塌陷,整个下层陷落了,上层的人大都不知道下层掉到了哪里,只有我们这些检测部门的知道,下层很可能没有掉到哪里,仅仅是始终不停的坠落着—— 按照我们检测到的数据来看,至高神在设计这个世界的时候,显然是没有设置地下部分的,所以整个世界的地下是无尽的空洞,一旦下坠,就会没有止境。】 (本章完) 请假一天 抱娃爬山,累成狗,今天真不行了,明天两更。 ——2023年4月15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49章 【王】,以及被重启的末日(8000字) 【无止境的下坠,毫无意义的下坠,人的生命在漫长的下坠中走向终结,一切希望不复存在。 他们失去了萨隆美尔的庇护。 也许萨隆美尔从没有庇护过他们。 直到我写下这段记录的时候,监测站的检测数据中显示出的数据已经是7万8千多公里的距离——坠落的基地下层,已经位于距离我们7万8千多公里的地方了。 比整个星球的直径还要长。 与此同时,我们还能从监测站的数据间接发现另一件事——从他们下坠的距离来看,他们下坠的重力加速度和星球引力引起的重力加速度不一样——物理学在他们身上失效了。 也许物理学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也许一切都是假的,物理学之类的东西仅仅是神明为了让我们这些愚昧之人信仰科学而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 可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不是“人类”? 也许“人类”的定义也是不存在的,是神明为了愚弄我们而编造的玩笑。 可神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祂明明已经拥有一切了。 我们的站长压下了这件事——站长告诉我们,一旦人们意识到物理学是假的,并因此联想到世界的虚假,就连圣山上的圣人们也会因此精神崩溃。 他是对的。 圣人们不过是生命层次稍高一些的人类罢了,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也会情绪失控——他们甚至比我们更容易失控——从我在圣山服务器中得到的信息来看,他们对世界的感知比正常人类强得多,因此也更容易产生对一切极端情况的共情—— 他们将其称之为【通感】,那是感知世界、探索世界的能力,是进化的产物。 通感能够让他们更深层次的理解世界,那是他们比我们更容易失控而导致疯癫的原因。 另外,由于基地下层的坠落,我们失去了地下田,储存的食物已经不够用了,必须统一配给,才能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食物,不至于被饿死。 统一配给……呵,真是拍拍脑门就能知道的不靠谱办法,那些软弱的、幼小的人,如何去和强壮的、掌握武装力量的人平分食物呢? 我认识到一些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我需要尽快搞到一把枪,这样一来才能得到保护妻儿的能力。 即便这些能力几乎微不足道,也总好过坐下等死。 我在深夜向游曳之眼祈祷,祈祷萨隆美尔能够通过游曳之眼看到我们所经受的苦难,能够庇佑我们一家三口。 这是我成人之后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我记得小时候,我常在周五晚上跟着奶奶前往基地北边村子里的萨隆美尔小教堂,那时候的气候还不像现在这么冷,人们还能离开基地前往不远的地方,信徒们会在每个周五晚上一起坐在教堂里,由神父主持,向游曳之眼进行祈祷。 奶奶祈祷萨隆美尔能够倾听她的声音,能够对她所经受的苦难进行救赎,在她死后引渡她去往祂的神国。 信徒们很虔诚,每一个都在倾诉时流下眼泪。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只是和奶奶一起低着脑袋,将十指环扣抱拳放在胸前,在神父引导大家虔诚祈祷的时候悄悄睁开眼睛,去看大家脸上的泪痕。 我当时只觉得搞笑。 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人真的需要信仰去对抗恐惧。 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在面对一个所谓【至高神】的存在要将毁灭世间时,我无能为力,甚至连挣扎都无法做到,仅仅只能忍受恐惧而已。 一旦我认可萨隆美尔的存在——一旦我认为萨隆美尔是存在的,只要我足够虔诚,萨隆美尔就能通过游曳之眼看到我的存在,传说中的救世方舟会接引我前往祂的神国…… 在我认可这些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不再恐惧了。 无论如何,不再恐惧是件好事。】 …… 看完这段的时候,陈宴发现,在这个时代的人的认知里,萨隆美尔并不等同于游曳之眼。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萨隆美尔】是神明,而【游曳之眼】是萨隆美尔的眼睛。 根据这些记录里的说法,信徒们相信,只要对着游曳之眼进行祈祷,萨隆美尔就能看到他们的苦难。 ‘嗯……这个【萨隆美尔】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难道就是【巨舟】的样子吗?’ ‘其实从宗教的角度来看……从我认知中的宗教的角度来看,神明和巨舟在【救世】面前拥有同等意义,其实可以看成同一事物……许多神话中也有很多这样二位一体,甚至三位一体的存在。’ 陈宴继续看下去: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67天,我预想中的事情发生了—— 拥有暴力武装的人——原武装保卫科的人在昨晚发生了一场哗变,处于饥饿中的他们杀掉了指挥官和直系领导的官员,并控制了物资配给中心。 出乎我预料的是,他们竟然尚且存在人性——他们并没有完全断掉普通人的食物补给,仅仅是压缩了普通人每天的食物配给,而给予自身更多食物。 这样的情况恐怕持续不了多久,因为食物越来越少,淡水也越来越少了。 补给总有不够所有人分的那一天。 萨隆美尔保佑,我找到了两把枪,一旦事情到了最恶劣的程度,我至少…… 至少能够…… (这段话的记录在此处断掉。) 另一方面,在持续于圣山服务器内探索了几天之后,我发现了更多关于圣山的情况。 和我当初预料中不同的是,圣山内部竟然不是铁板一块,圣人们也和基地内的人类一样拥有派系。 圣人之中比较消极那一派,认为神明的灭世是不可避免,不可逃脱的,大家能做的就只有等死。 【消极派】这一系圣人并不相信萨隆美尔的存在。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很愚蠢的人,相反的,这一系圣人提供了整个基地三百年来80%以上的科技成果,培养了几乎所有的实干派官员。 如果没有他们,基地不会在这个时候都还保持着相对比较稳定的局势。 他们之所以消极,是因为他们发现物理学不存在了——很遗憾,监测站的数据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不但物理学不存在了,在持续不断越来越遭的极端环境中,他们发现就连以往的客观认知都被颠覆了,按照广义科学观点来看的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萨隆美尔信仰的他们,被未知带来的恐惧击垮。 相比较这一派圣人而言,另一派圣人依然在寻找生存下去的办法—— 造船。 我姑且将这一派圣人称之为【造船派】。 他们企图制造出传说中的救世方舟【萨隆美尔】,并通过萨隆美尔来度过这个时代的大冰河末日。 圣人们虽分派系,但彼此之间共用一个服务器,共享着科技知识,因此我无法判断【造船派】到底是否空想,他们所做的事情是否能够成功——我在主观上支持他们,即便他们的行为完全是在渎神。 除了【消极派】和【造船派】这两个大派系之外,圣山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派系,他们各自主张在大冰河末日来临前的求生方法不同。 比如尝试将意识上载到服务器里,想办法让服务器硬件度过末日的派系; 比如尝试将自身进行改造,让意识能够存在于到处都是辐射的雪中,进化成以辐射雪为基础的生命体,成为【保留意识的辐射僵尸雪人】的派系; 比如尝试打造“下坠避难所”,让人类在无止尽下坠中可以通过“避难所”来自给自足的派系。 …… 圣人们掌握的知识足够多,物质也足够多,因此诞生的想法也多得出奇,因此出现的派系也足足有十几支。 我注意到的是圣山上的某一支很小的派系,也是之前圣山发布那则离谱公告的派系—— 先前“让一个人带着所有人标记的基因整合体活到下一个时代,再复活所有人”的离谱言论就是从他们这个群体中传出来的。 我将其命名为【基因存续派】。 【基因存续派】是圣山内最小的派系,圣山发布的诸多公告中也不只是关于他们的计划。 我之所以能注意到他们,是因为我在服务器中详细看过他们的计划: 他们之所以有那样离谱的言论,是因为作为【亚人】这一特殊群体的他们,在圣人中的“进化程度”最高,甚至开启了进化的“更下一阶段”—— 根据圣山服务器里的记录,他们甚至能够看到“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所谓“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就是“世界的极点”另一边的东西。 他们不把那称作【极点】。 而称之为【终极】。 即【终点】。 按照他们的说法,世界的【终点】也是另一个世界的【起点】,只不过另一个世界的起点比我们所在世界的终点高了许多——无论是科技还是文明程度,还有许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另一个世界都是更高层次的世界。 他们认为,至高神就来自于那个世界,所以,当至高神想要毁灭我们的世界时,我们无法抵抗。 基于这样的认知,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要想让族群存续下去,就必须倾尽所有力量,通过【升腾仪式】,制造出一个最完美的亚人生命体,通过科技将这亚人生命体的各项身体机能提升至碳基生命能够达到的极致,让这亚人能够抵抗至高神的灭世天启,在大冰河末日的苦寒炼狱中存活。 他们称其为【王】。 我详细看过他们的理论资料,看过他们用来进行【升腾仪式】的机器——简单点来说,就是将生命体的碳基进行重新排列组合,加入一些东西,并剔除基因库里的一些垃圾,使其从各个方面达到【完美】。 我想,这样一个【王】,或许真的能在大冰河末日中活下去?也说不定? 我为什么是这样想的?是因为我觉得其他办法都不靠谱吗? 无论如何,基地里的幸存者们最终将会何去何从,答案很快就要揭晓。】 …… 亚人王……独眼的奥斯曼狄斯……园长空间射电望远镜中的亚人王之眼……从冰川地带回来的科考船上看到的亚人王尸体……【升腾仪式】产生的【完美生命体】……二十年前如喽啰一般站在亚楠市港口冰川地带科考船外围的苍耳和陈长生…… 陈宴联想到这一切,仿佛感觉脑袋里有一团光爆发了,无数念头涌入脑海,一些往日里不切实际的猜想在这一刻达到了验证。 他深呼吸一口气,在脑袋里重新思考过一遍自己的猜想,而后继续看向记录: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61天,出乎我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圣山里又有圣人下了山。 圣人浑身浴血。 圣人是从圣山里杀出来的。 下山的圣人叫奥斯曼狄斯,是【基因存续派】钦定的【王】。 基地里刚刚爆发了一场暴乱,电力输送设备被破坏了,整个基地的电力系统陷入瘫痪,但我认为这不是圣人下山的原因。 圣人们的服务器不用电,这是我之前就知道的事。 那么,【王】为什么要下山呢? 我偷偷回到办公室,想要用备用的柴油发电机来进入圣山的服务器,看看圣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很快发现,圣山的服务器关闭了。 圣山里出了乱子,我认为多半是因为圣人派系之间起了冲突——圣人所掌握的资源依然是有限的,当派系之间因为验证各自的猜想而进行实际行动时,谁都不会嫌自己掌握的资源少。 呵,圣人也和普通人一样! 我回到人群中时,【王】的演说已经进行到一半,我只见证了他演说的后半部分: 经过圣人们的“激烈讨论”,最终选定了【基因存续派】的“修改版计划”作为度过大冰河末日的路线。 我注意到了这句话中的“修改版”三个字。 【王】告诉大家,在展开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让所有人进行【升腾仪式】,成为拥有强大力量的亚人。 我在此意识到,现存的资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供给基地里的所有人进行【升腾仪式】。 所以,我估计,【王】口中的升腾仪式,应该是某种“基础版”,或是“简单版”。 人群一片哗然,反抗者居多,因为在大家的观念里,谁也不想从人变成野兽——即便是因此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拥有了在末日中生存的资本,即便内心知道这样可能是最优解,人们也无法接受“堕落”成为“畜牲”的事实。 我看到了【王】眼神里的失望,此时此刻,我甚至感觉他对这群人失去了信心。 可他克服了这种失望——我对此很震惊,我心想,原来“怜悯”和“善心”这两种东西是存在于强者身体之内的。 真是……不可思议。 我原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弱肉强食而已。 我原以为,类似“怜悯”和“善良”这样高尚的情感只是写在书里用来给人洗脑的玩笑,我原以为道德是一种将人愚弄的笑话。 是我错了。 我感知到了自己的卑劣,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出改变。 生活的惯性带着我往前走,我早就身不由己了。 最终,人群中的一部分接受了【王】的建议,他们作为第一批准备接受【基础版升腾仪式】的人,进入了圣山。 很快,我们将看到他们的改变。 另外有个好消息——因为【王】的出现,基地内的动乱暂时结束了,人们重新拾回了萨隆美尔的信仰,并因此变得和善。 由于监测站是少数没有失去工作能力的基地重要职能部门之一,所以我们得到了优待——我们得到了比普通人稍多一些的食物供给,孩子们因此不必在深夜因饥饿而在痛苦中呼唤父母。 监测站同事们的家属聚集在一起,大家还算团结。 我的妻子和孩子也在其中,他俩尚且安全,这是我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慰藉了。 我迫不及待看到【基础版升腾仪式】的结果。 【王】带来的消息一定能够平复平民们的暴躁,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犯罪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是好事,现在基地里所有人都无路可走,能依靠的只有圣人。】 ……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49天。 距离上次圣人下山带走那群人之后,已经十天过去,圣山的门没有再次打开过。 我们越来越恐慌,圣人难道放弃了我们吗? 圣人带着唯一的一批,也是最忠诚的信徒们离开了吗? 基地内越来越冷,仅剩不多的老人们无法挺过致命的寒夜。 陆续有人因饥饿而死,他们的尸体被抛弃在基地下方的空洞里,因为大家很快发现,地表之上的辐射开始向下渗透了。 第一个人变成了蓝皮僵尸,没有止境的恐惧因此爆发。 辐射无法抵抗,越来越多人变成了蓝皮僵尸,它们遵守着至高神的旨意寻找生人,并夺走他们的生命。 我和妻儿失散了。 当我找回去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依然活着。 我怎么还能活着呢? 难道这是萨隆美尔在庇佑着我吗? 萨隆美尔!我的主!当我的生命行至尽头,进入你的神国时,我还能与我的妻子和孩子团聚吗? 我似乎听到了神启! 我听到萨隆美尔告诉我:你要寻找我的存在,我会帮助你度过冰河末日,我会应你之求,令你和你的家人团聚。 我欣喜若狂!我很快就要见到他们了! 我告诉监测站的同事们:我们要建造巨大的天线,要把监测系统的功率调到最大,要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寻找萨隆美尔,一旦找到了萨隆美尔,我们就能度过末日! 同事们竟然不相信我! 这群傻x!这群脑残!这群…… 他们不但不相信我,还要阻止我!他们说我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你们才疯了!我要造天线!我要见萨隆美尔!我要……见家人! 你们如果再来阻拦,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20天。 在这一个月内,我整合了监测站的资源,好消息是剩余的柴油足够机器再运转十天,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搜索萨隆美尔。 我同样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改装了一部分监测设备,使得电信号的检测距离能够覆盖半个星球了。 如果萨隆美尔真的存在,就一定能被感应到。 就是工作量太大了,仿佛怎么都做不完。 同事们工作效率太低,没关系,我自己来做就好。 他们得陪着我才行,基地里几乎没有活人了,要是同事们也死了,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 这人…… 怕是已经疯了…… 萨隆美尔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他这么找下去也必定是找不到的。 陈宴心想,如果还有关于圣山或者圣人们的信息就好了。 陈宴继续向下看: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14天。 我听到了萨隆美尔的声音! 萨隆美尔告诉我,祂为信徒们准备的末日方舟就在这座基地里! 祂还告诉我,这座基地名为【赛博锡安】,是下一个时代的起源之地,是祂对抗至高神的神圣之所。 我就知道萨隆美尔不会放弃我们! 萨隆美尔告诉我,祂现在就在圣山里——在基地的顶端! 我即将踏上这神圣的朝圣之旅。】 …… 赛博锡安……是这座基地的名字? 陈宴无法从这个名字上判断出来什么。 紧接着的,就是陈宴之前看到过的那段最后的记录: 【现在是冰河末日的倒数第13天,我们终于遭到了那传说中的审判日——来自神明的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引爆了赛博锡安的钢铁穹顶,我们必须离开了,离开这里,去寻找末日的方舟——萨隆美尔。】 记录在此结束。 陈宴沉吟片刻,一扭头,就看到身边的枭耳克莱恩、狐耳苗水生和斯沃姆三人也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屏幕看。 陈宴问道: “你们都看明白了?” 除了斯沃姆之外,其余两人一卡一卡的说道: “看了……没明白……现在不是末日……” “他说的……不对……” 两人虽然表情依然呆滞,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光,虽然依旧可以被称为“人工智障”,但明显已经接受了“启蒙”,拥有了自己的想法。 陈宴心想,这记录的确不太对。 这个世界是不太妙了,但完全没有达到“末日”的程度。 甚至兽耳人们的村落看起来还挺繁荣,村落中道路虽窄,但行人也还算是络绎不绝,没有一丁点衰落的样子。 陈宴看向枭耳克莱恩手臂上没被兽皮衣服遮住的皮肤,心想: ‘不一样的是,兽耳人们不会受到辐射雪的影响。 这座基地……赛博锡安里的人在遇到辐射雪之后会变成蓝皮僵尸,兽耳人们是被僵尸咬了才会变成蓝皮僵尸……从这一点来看,兽耳人们的身体是比赛博锡安里的人类要强的。’ 陈宴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不如寻找圣山,进入其中,看看圣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赛博锡安内部的结构还算简单,除了位于顶层的监测站之外,就是遍布蓝皮僵尸的地面,以及从地面之上的坑洞能够看到的漆黑的基地下层——按照记录里的说法,那里应该是无底的深渊。 蓝皮僵尸虽然众多,但行动缓慢,斯沃姆用不知从哪找来的钢管挥舞一下就砸飞一群。 就凭这副身手,陈宴不知道村子是怎么被攻破的。 ‘一旦涉及到村子,这个世界的设定就会变得智障,出现问题……跟特么假的一样。’ 陈宴一行四人在斯沃姆的开路之下,很快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基地——也就是赛博锡安的顶端。 “顶端”这一特征实在太过明显——整个赛博锡安裂开的穹顶之下,地面是倾斜的,从底端到顶端,就像是一条用作朝圣的道路。 道路的顶端是一道被破坏的合金大门,那门明显是防爆的,门上印着残破的【游曳之眼】,也即萨隆美尔的【眼睛】标志。 现在,门已经被某种爆炸物强行破坏,【游曳之眼】的图案也已经不完整了。 陈宴看着被破坏的【游曳之眼】图案,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是那个记录者破坏的吗……能炸开防爆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他明明信仰萨隆美尔,却破坏了萨隆美尔的图腾,即便为了回应萨隆美尔的召唤,也是毋庸置疑的亵渎……按照这个世界的情况,渎神者的下场多半不会多好。’ 陈宴想要往前走,进入门中,却忽然感觉门上被破坏的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只见门上的破洞内正和他对视的竟是一只被充斥着黑血的晶状体包围了惨白色瞳孔的眼睛! “吼!” 在对上陈宴视线的一瞬间,一股巨力在门内爆发了,没了禁制的合金大门裹挟着不知多大的惯性力量朝陈宴猛然撞来,眼看下一刻就要将陈宴砸碎。 “轰!” 斯沃姆几乎以“闪现”的形式出现在陈宴面前,整个合金大门在斯沃姆身上轰然炸裂! 破碎的金属残片割伤了陈宴的脸,甚至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之后变成了到处透风的筛子。 可他对此毫无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金属残片穿透。 他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怀中的泰达尼奥斯。 小东西没事。 小东西正睡得香甜。 陈宴松了口气,看向门中。 已经死在斯沃姆拳头底下的是一只浑身血肉模糊的怪物,那怪物原本是穿着衣服的,从衣服的样式来看,似乎是曾经圣山里的工作人员,只是因为发生了变异而导致衣服破裂,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宴走上前去,尝试对怪物使用通感。 他这次产生的通感十分微弱,仅仅是“能看到破碎画面”的地步——在产生的通感中,陈宴看到了怪物由人变异而成的过程: 那人似乎被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变得很痛苦,他伸出颤抖的手,开始向面前视野里的“一双脚”求饶,但“一双脚”并没有动静,于是他的身体开始加速畸变,直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注射物……是【基础版升腾仪式】。’ 陈宴虽然这么想,但没有任何理由。 ‘变成这个鬼样子,多半是仪式失败了。’ 他把目光从变异怪物身上移开,看向圣山之内。 圣山内部,也就是之前那个记录所说的“山上”,竟是一片白雾——整个圣山笼罩在某种白色的雾气中,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圣山原本就是这个样子?还是? 好在,继续往前,在雾中行走的时候,斯沃姆已经有了应对变异怪物的经验,总是能提前一步杀死冲上来的变异怪物,一行四人算是有惊无险。 继续前进了大概几十米的距离之后,陈宴发现了圣山上的另一种事物,那是一根刻有游曳之眼图腾,看起来像是【塔】一般的复杂结构机械立柱,如今已经被破坏了,产生的通感很有限—— 在对【塔】的通感中,陈宴再次看到了“一双脚”,并看到一双脚前跪着的人们——那些人的身体发生了变异,比正常人类强壮很多,虽然穿着合金装甲,但明显能够看出有了野兽的特征——利爪、毛皮、过分健硕的肌肉,以及兽耳。 ‘这是那一批跟着【王】进入了圣山的人……是第一批接受【基础版升腾仪式】的人,和之前变成了怪物的那种不一样,他们成功了,成为了【亚人】。’ 亚人们跪在地上,觐见他们的【王】。 陈宴一行四人继续前进,并在几分钟后发现了下一座【塔】。 在通感中出现的下一幅破碎的画面里,陈宴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至高神等不及了,祂迫不及待的重启了末日,这次祂使用了和上一次不同的手法——祂使用了针对我们的攻击,让整个世界的环境变得让我们生存不下去,而这种新环境能使这个时代的新生者得到生命的滋润。” “要想活下去,我们必须适应新的环境,在祂注意不到的地方适应这个新的世界。” “我知道这很难,也许要花费成百年,上千年,也许必须要承受难以承受的痛苦,也许必须彻底和往日的一切告别,直到连记忆都被时间抹杀。” “可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这意味着我们终将胜利。” 残破的通感画面中,陈宴顺着那双脚向上移动视野,于是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沧桑的、带着坚定表情的面孔。 是奥斯曼狄斯。 他注视着臣服于他的亚人们,可陈宴明明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陈宴自己的瞳孔里。 “活下去。” ps:今天两章放一起了。 前一段时间太忙了,导致错别字太多,实在抱歉!接下来我尽量避免。 (本章完) 第850章 所有人都会死 通感产生的画面在奥斯曼狄斯坚定又沉重的话语中结束了。 陈宴看着弥漫着整个世界的雾气,恍惚之间心中想到,这时候的奥斯曼狄斯并不是少年的形象。 这时候的奥斯曼狄斯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留着暗红色的长胡子,穿着一身看似轻装甲的防护服,身高至少有三米以上,和未来的独眼少年形象天差地别。 虽然是亚人,但奥斯曼狄斯并没有兽耳,几乎和人类并没有区别。 ‘和地上那些【基础版升腾仪式】产生的亚人不同,奥斯曼狄斯这种“高级货”没有特别明显的野兽特征。’ 陈宴之所以能认出奥斯曼狄斯,是因为他的面部特征并未发生变化。 ‘他一直活着吗……在未来不知多少个时代,一直活着?’ 弥漫的大雾遮蔽世界,陈宴看向四周和脚下的浓雾,看了看身边的三个兽耳人,想了想,对枭耳的克莱恩说道: “我们没办法把蓝皮僵尸全都消灭,但现在看来,它们应该会随时时间而自行消亡。” 赛博锡安内“旧人类”的时代已经结束,旧的事物也会随着时代的结束而逐渐消亡,而整座赛博锡安……如果不出意料,应该会沉降进入荒野之中,成为荒野的一部分,并最终被荒野吞噬。 枭耳的克莱恩这次却没有去看陈宴,而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雾中的某个位置,直到陈宴说完的时候,枭耳的克莱恩用迷惘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卡一卡的朝大雾中的某个方向走去。 陈宴跟上他的步伐,另外两人紧跟在他身后。 在斯沃姆再次解决掉两只【升腾仪式】失败产生的畸变怪物之后,四人来到一处破损机械立柱的位置,枭耳的克莱恩站在立柱旁,像是卡到bug一般整个人打着剧烈的摆子,看起来像是尸变前的丧尸。 陈宴从通感中意识到,枭耳克莱恩并不是要变成丧尸,而是发生了剧烈的精神混乱。 陈宴伸手触摸破损机械立柱,下一刻,一副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浓雾之中亮起了点点星光,这些星光有大有小,最大的像是视野尽头地平线上的即将落下的太阳,小的像是芝麻,周围的微光几乎可以忽略。 在这副画面的正中央,一个相貌和克莱恩一模一样的人正盘膝闭眼而坐。 ‘又是一个克莱恩?’ 陈宴通过通感看着机械立柱中的克莱恩影像,又退出通感看向现实中的枭耳克莱恩,一时之间头脑混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他把自己从困惑中拔出来的时候,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两个克莱恩一定不是相同的个体。’ 第二个念头很快出现: ‘这两个克莱恩,和未来世界的克莱恩·贾斯特斯,也不是同一个个体。’ 第三个念头让他恐惧起来: ‘难道……每一个时代都有克莱恩?’ 陈宴突然想起记录者留下的记录中提到过,至高神想要灭世,是因为一个叫“陈宴”的人死了。 第四个念头让他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也就是说,有可能,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我。’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陈宴强行控制几乎失控的心神,将自己从精神混乱的边缘拉了回来。 冷静下来之后,继续探索下去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发酵,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知道这些事是否成立,所以需要验证。’ ‘在验证完成之前,我不能肯定任何事,也没必要因此心生恐惧。’ ‘我就是我,我是陈宴,不是别的什么其他人。’ 陈宴的意志坚定起来,并对面前的机械立柱再次使用了通感。 由于精神状态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这一次陈宴使用通感时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一些浮动的数据。 他不止看到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克莱恩,还看到了代表这个克莱恩生命体征的数据: 诸如“基因数据跃动波长”、“三相性脑电波频率”、“模拟基因转录耦合周期”…… 陈宴并不理解那些数据,也不知道这些数据代表什么。 他只知道,一切数据都已经停止变化,这代表着机械立柱里的克莱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了——机械立柱里储存的“数据生命”克莱恩,变成了一堆“死亡代码”,成为了仅仅被储存在机械立柱中的一股失去【活性】的数据块。 ‘我怎么会想到【活性】这个名词……’ 陈宴意识到,或许是他曾经拥有量子分身,知晓数据生命特征的原因,才会下意识的用【活性】这个名词来体现数据生命的生理状态。 ‘他怎么会死了啊……’ 看到这样诡异的场景,陈宴忽然想起之前那个记录者所说的【圣山服务器】,也想起了记录者之前所说的【尝试将意识上载到服务器里,想办法让服务器硬件度过末日的派系。】 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克莱恩就属于这一派……只不过他失败了。’ ‘克莱恩死在了圣山服务器里。’ 陈宴看了一眼剧烈打摆子的枭耳克莱恩。 ‘不对……’ ‘应该说:上一个时代的克莱恩,死在了圣山服务器里。’ ‘上一个时代的陈宴死了,上一个时代的克莱恩也死了。’ ‘就像是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发生了自然而然的消亡。’ ‘真是诡异。’ 陈宴想了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对枭耳克莱恩说道: “克莱恩,他是他,你是你,你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了,那个和你同名的人和新生的你完全无关。” 枭耳的克莱恩听了这话,眼神里的迷惘逐渐消失,颤抖的身体也在几秒钟内恢复了正常。 “我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他流畅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眼神平静但又不再和之前一样呆滞无光,仿佛受到了启蒙。 ‘他知道了自己是谁。’ 陈宴瞳孔震动。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往后要去到哪里,但至少知道自己是谁,内心就不会一片混沌。’ 看到枭耳克莱恩没事了,陈宴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机械立柱上。 通感还获得了更多信息,那些信息不长,仅仅有一段话,是对机械立柱内克莱恩之死的总结: 【在进行最后的同步时失败,心智偏移率98%,无法构架出完整的意识体,模拟失败,同步程序终止。】 这次陈宴虽然不理解这些话的具体意思,但大概算是看懂了: ‘这个意思是,之前那个时代的克莱恩,在将意识上传到服务器这一步失败了,无法完美的将自身进行数据化,无法从血肉之躯转化为数据生命形态,所以转化过程被机械立柱……也就是【圣山服务器】,强行终止了。’ 陈宴心中若有所思。 ‘我总觉得这个时代有什么问题,出现了和未来时代相同的人,就连和未来的时代一样的计算机科技也被演变出来。 即便是巧合,也太巧了一点。’ 他看向视野内铺天盖地的迷雾。 ‘也许【圣山】里有我想要的答案。’ 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些猜测,陈宴对枭耳克莱恩说道: “我们现在无法通过炸弹来摧毁蓝皮僵尸的巢穴了,所以我们需要继续探索,说不定接下来会找到让这里——让整个基地开始下坠的办法,也只有这种办法可以大范围消灭僵尸,拯救村子。” 这是主线剧情的内容,也是陈宴自己的拓展,更符合其他三人的行为动机,所以陈宴心想,这样的建议应该会得到支持和帮助。 在陈宴说出这句话之后,狐耳的苗水生再次变得一卡一卡,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们……救救救不了村子了……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死……” 狐耳苗水生在被鲨鳍苍耳改造之后明显有所进步,虽然再次说出了“所有人都会死”这样的话,但并不像上次一样直接疯癫失控。 斯沃姆仅仅是对陈宴说道: “我听你的。” 无论是在陈宴的时代,还是在这个时代,斯沃姆都是陈宴最忠诚的工具人。 陈宴心想,这难道是某种固定的程序设定?也许斯沃姆的ai基本法则就是这样的? 我他妈在想什么…… 陈宴稳定自己的心神,看向枭耳克莱恩。 枭耳克莱恩在被陈宴肯定了“自我”之后,明显比之前有很大的进步,竟然在沉思过后说道: “之前那个记录者说过,他进了圣山,他一定是去寻找活下去的办法了,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成功了。” 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陈宴问道: “你还能感觉到什么吗?” 枭耳克莱恩看了一眼机械立柱,回答道: “除了这里有熟悉的感觉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了。” 他指着自己的耳朵,补充道: “风带来了一切声音,我大概记得我们来时的路,也能在雾中辨别方向。” 陈宴略带惊喜的说道: “那么,我们继续往上走。” 【圣山】内的地面结构也是一个大斜坡,虽然到处弥漫着雾气,但能够十分明显的感觉到地势的变化。 陈宴心想,如果能知道奥斯曼狄斯把臣服于他的亚人们都带到哪了,说不定就能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隐秘。 他内心总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他感觉之前心中留存的疑问都将会在这次探索中得到解答。 这样的感觉毫无根据,也并非来自通感,所以很快被他强行否定了。 在浓雾中前进了大概十分钟后,陈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枭耳克莱恩在浓雾中发现了某座较大的装置,这座装置由四条巨大的实心黄铜管围成,中央摆放着一颗立体版的游曳之眼图腾,这图腾已经被破坏了,图腾四周雾面上的血已经干涸,陈宴闻到的血腥味由此而来。 枭耳克莱恩蹲在血迹旁边,那指头蘸了一下血迹,说道: “这里的打斗已经超过一周时间了。” 那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才对。 陈宴抱着泰达尼奥斯,走上前去,伸手触摸游曳之眼图腾。 似乎是由于图腾未被破坏,陈宴这次看到的通感中的画面很清晰。 画面中,一个身影正在几台不同的“光幕”上进行操作,那些“光幕”上都印着一整块游曳之眼图案,那身影的操作就是在游曳之眼图案上完成的——他输入的内容被游曳之眼图案所代表的程序接收并处理,并出现了某种反馈。 他似乎很焦急,颤抖的双手透露出了他内心的一些恐惧。 ‘这段通感……不!这段不是通感!是这个人留下的视频记录!’ 画面上的身影忙碌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并来到最大的一块“光幕”之前,低着脑袋,双手十指交叉捂住额头做头痛状。 “我发现了很不好的事情。” 陈宴听到了他的声音。 是十分熟悉,且一辈子都不可能遗忘的声音。 那身影抬起了头,正对光幕。 是三叔。 是梁岸生?还是苗水生? 三叔神情憔悴,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即将猝死的人。 “我认为我发现的那些事情必须记录下来……即便这个时代毁灭了,也必须记录下来。” 他虽然精神憔悴,但语气坚定极了。 “记录是有意义的,即便是至高神,也无法删除一切,而必须用荒野来对旧时代的废墟进行消化。” 陈宴听不懂他说的话。 “这个时代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至高神的反抗。” 三叔继续说道: “那些蠢货打造了萨隆美尔,企图对抗至高神的规则,可如果规则能够被改变,那就不是规则了。” “更何况,萨隆美尔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问题——萨隆美尔到底是因人而诞生的神,还是至高神创造出来以愚弄世人的虚假造物。” “如果是前者,我们尚存一丝希望,可如果是后者……” 三叔眼神暗淡,低声叹息: “可惜我们的世代结束了,我们没时间来探索这个问题了。” “现在,我要记录下来一件事,那可能是我们这一世代探索到的最有价值的事了。” 他看着屏幕,瞳孔放大: “所有人都会死。” ps:我是按照大纲来写的,是把一个角色的结局写下来,然后从后往前推演这个角色会做出来的事,所经历的时代。 这意味着,一个角色所做的所有事,必然有他自己的考虑——是基于这种特殊的考虑,处于一个特殊的时代中,才做了这样的事。 而一个角色所做的所有事,必然导致了这个角色既定的结局出现。 所以,大家在看到一个角色说话做事很莫名其妙的时候,很故弄玄虚的时候,其实不是的,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书里没有把他的想法全都写出来,也暂时没有把这个角色的生存环境写出来而已。 以后都会写出来的,因为只有写出来,故事才算完整。 (本章完) 第851章 路在何方 机械立柱中储存的视频中的三叔看着摄像头,一字一句重复了三遍: “所有人都会死。” …… 重复三遍过后,三叔沉默片刻,声音沉闷: “现在,该是我上路的时候了。” 陈宴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恐慌。 这丝恐慌很快被他克服了。 三叔在屏幕上点击了什么,下一刻,他整个人支离破碎,变成了无数蓝色正方体数据块,这些数据块很快自行解构成了代码,代码又在下一刻发生了解离,变成了四散在空间中的0和1。 陈宴看到这场面,反应过来: ‘三叔所在的位置并不是现世,而是【圣山服务器】。 这时候的三叔已经把自己上传到了【圣山服务器】中,那么,他应该就和圣山里那个克莱恩一样,没办法和圣山服务器完全兼容,无法成为完整的数据生命体。 于他而言,死亡是必将到来的,那么,他如果自杀,至少能保留体面,也在死前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录下遗言。’ 可……上一个世代的三叔到底在做什么? 他说“可能是我们这一世代探索到的最有价值的事了”,到底是什么事? 仅仅说完“所有人都会死”,然后就没了? 陈宴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 他看向身边的狐耳苗水生。 当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村落中时,在进行了一小段主线剧情后,尚且还是梁岸生的三叔发生了疯癫,并重复着这句话——“所有人都会死”。 而作为上一个世代的终结,上一个世代的三叔同样说过这句话。 上一个世代的三叔,强调“这可能是我们这一世代探索到的最有价值的事了。” 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上一个世代的三叔所说的“最有价值的事”,难道就是“所有人都会死”本身? 这…… 陈宴知道了,但陈宴无法理解。 陈宴想了想,询问狐耳苗水生: “你来到这里之后,还能想起来别的什么吗?” 狐耳苗水生眼神迷茫,一看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陈宴在问什么。 陈宴见无法从狐耳苗水生这里得到线索,便扭头问枭耳克莱恩: “你还能听到别的声音吗?” 枭耳克莱恩回应道: “刚刚捕捉到了一点不确定的声音,要继续前进才能听清楚。” 他虽然已经启蒙,但言辞动作皆是死板,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有了点“灵智”的人工智能,呆板而不灵动。 有斯沃姆在,陈宴倒是不怕,于是一行四人继续前进。 【圣山】比陈宴想象中大很多,在继续前进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之后,枭耳克莱恩才示意前面出现了情况。 “前面有人,十三个,是很强壮的亚人,但没有攻击性。” 没有攻击性的强壮亚人……那应该是接受了【基础版升腾仪式】的那些人! 陈宴下意识想到,刚刚在遇到沾染了血腥的机械立柱时,枭耳克莱恩说过,在那里发生过的打斗已经超过了一周时间。 如今一周时间过去,那些亚人竟然才前进了二十分钟的距离而已? 也就是说,那群亚人很可能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但困住他们的可能不是敌人,因为枭耳克莱恩没有察觉到攻击性。 陈宴想了想,还是准备和那十三个亚人接触,因为除此之外,他暂时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四人继续前进,很快,他们看到了一群穿着赛博锡安基地内工作服的亚人。 这些亚人和陈宴之前在通感中看到的一样,身体虽然还是直立,但浑身上下都是野兽特征,尤其是皮肤上的毛发,那些茂密的毛发几乎遮掩了作为人类的一切生理特征,以至于陈宴几乎完全没办法把他们看成是人类了。 他不但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十三个穿着工作服的亚人,还看到了大雾尽头的码头。 对四人的到来,亚人们立即表示出了欢迎和激动: “你们是找进圣山的幸存者吗?我们还以为基地完全陷落了,于是就没有进行救援……我们也没有救援的能力了,实在抱歉……” “你们怎么长了兽耳?是因为受到了【升腾仪式】的影响吗?这样的进化明显存在隐患,你们需要让【王】帮忙检查身体。” “不过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就已经安全了,【王】在这里设下了禁制,圣山里的那些怪物没办法进到这里来。” …… 虽然浑身上下充斥着野兽的特征,但这些人明显是拥有智慧和理智的,【基础版升腾仪式】并没有把他们变成毳毛饮血的怪物。 陈宴松了口气,问道: “奥……王现在在哪里?” 亚人们感觉很奇怪,指着码头上的一个位置: “王就在那里站着啊?你看不到吗?” 陈宴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看向码头上亚人们所指的方向。 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 陈宴感觉有点惊悚,没再追问,而是看向身边的三人。 枭耳克莱恩、狐耳苗水生和斯沃姆,三人明显看到了码头上的奥斯曼狄斯,斯沃姆甚至伸出手去打招呼。 陈宴看向斯沃姆打招呼的方向,确实没有看到奥斯曼狄斯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 陈宴正疑惑之间,亚人们齐齐看向码头的方向,身边的兽耳人也看向码头。 只有陈宴什么都看不到。 陈宴看向斯沃姆,在斯沃姆耳边低声道: “你们在看什么?” 他们站立的位置距离亚人还有一段距离,距离码头边缘就更远了,所以在陈宴压低声音之后,这些声音就无法被前方的亚人们捕捉。 “那个人正在说话……那个【王】。” 斯沃姆悄声在陈宴耳边说道: “他们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即将出发,躲避灭世的天启。” 陈宴快速说道: “把他的话转述给我听。” 斯沃姆听话极了,立刻转述道: “地表之上已经没有我们生存的可能性,要想度过天启,必须躲避至高神的视线,去往更深处的世界寻找生机,而这也是萨隆美尔真正存在的意义。” 陈宴立刻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世界已经被改造成了不适合他们这些“旧生物”的模样,而更深层次世界是没有被改造的,更深层次世界里的环境没变,所以亚人们依然可以在更深层次世界中生存。 ‘只是不知道奥斯曼狄斯所说的【更深层次世界】是哪一个。’ 十三个亚人不敢说话,而奥斯曼狄斯像是无视了兽耳人,只是继续说道: “在圣山的计划中,原本是将整个赛博锡安打造成萨隆美尔,这计划已经进行了几百年,赛博锡安已经有了萨隆美尔的雏形,但远远不够,我们也无法拯救所有人。” “我们必须代替他们,活下去。” “在十三分钟之后,真正的萨隆美尔将会靠岸。 我们放弃为人,舍弃旧日的躯壳,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就是为了这一刻。 真正的萨隆美尔将会带领我们前往更深层次世界,那是我们的宿命,也是萨隆美尔存在的意义。” 陈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些恍惚,他心想,在无数时代之后,萨隆美尔—— 也就是后世的第十八月,确实是被拜伦维斯动物园当做了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通道,能够将视野之内的一切收纳其中(第761章)—— 即进入位于荒野中某个位置的拜伦维斯动物园。 拜伦维斯动物园本就是园长开辟出的、位于荒野边缘某个位置的【狭间地】。 眼前发生的事情和后世存在的事物相吻合,陈宴在这一刻终于能够肯定: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历史,而并非被失控和癫狂重构了记忆而成的狂想世界。 陈宴看向身边的兽耳人,看着面前的十三个亚人,又想起之前在通感中感受到的,已经死去的克莱恩和三叔。 如果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历史,那么,一切就值得推敲和怀疑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如果这一切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历史,那么,他真的就通过荒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开端! 陈宴意识有些恍惚的看向怀中沉眠的泰达尼奥斯,一些疑惑和茫然不受控制的出现了。 可……泰达尼奥斯连醒都没醒,眼前发生的一切也都与它无关,它又是如何发生了变异呢? 茫然很快扩散了。 如果我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岂不是等于失去了一切…… 这一刻,陈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天,那天他得到了新生,也失去了往日所拥有的一切,家人、朋友…… 而现在,他很快就要经历第二次。 往日的巨大恐慌再次涌现,并比之前强烈了无数倍,随即出现的茫然充斥了整个心灵,这样的茫然和迷惘几乎要摧垮他的精神。 直到一声“哼唧”。 嗯? 哼唧? 陈宴下意识低下头,只见泰达尼奥斯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那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看着他。 陈宴低头看着和当初那只虎斑猫一模一样的泰达尼奥斯,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前往亚楠市的渡轮上看到愿望的那一天,那天他开启了自己的新人生,也收获了冰冷孤独世界中少有的温暖。 而现在,这一丝如火焰一般的温暖再次出现了。 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安心。 陈宴冷静下来,因迷茫而起的恐惧消失了,他的精神恢复了正常。 他尝试呼唤它: “狗蛋?” 泰达尼奥斯没反应。 陈宴又尝试道: “愿望?” 依旧没反应。 陈宴心中升起了一丁点失望,但仅仅是一丁点而已,很快就消散了。 无论如何,要继续看下去才好…… 他安慰自己,现在他基本上确定这里是【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起点,那么,如果,有可能,万一——万一他还能回到他所在的时代,那么,如果能知晓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原因,说不定就能拯救未来的愿望。 基于这样的考虑,陈宴愈发认真的倾听斯沃姆转述的奥斯曼狄斯的话。 在奥斯曼狄斯说完“要进入更深层次世界躲避天启之后,”一个亚人说道: “可天启是针对我们的,天启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样子,而这样的改变是一直存在的。 难道我们要永远留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永远无法回到现世吗?” 看起来,【升腾仪式】不仅让亚人们更加强壮,还让他们知晓了一些【圣山】上的知识。 奥斯曼狄斯回应道: “前一段话——是的,至高神改变了世界,这种改变永恒存在,除非至高神打算撤销这种改变。 但从往昔的历史来看,这是不可能的。” 奥斯曼狄斯明显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高神每次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都变得更完善,人口变得更多,生命变得更聪明,物种多样性变得更丰富……总之,至高神在完善着这个世界。” “到了我们这一世代,已经发展出了计算机科技,我们得以从科技的角度去理解至高神的意志——这是我们之所以被毁灭的原因。” “你们记得毁掉赛博锡安钢铁穹顶的那一次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吗? 那意味着至高神使用和我们一样的手段。 当然,能够造成那么大的影响,说明至高神的手段比我们高出很多个层级。 我们曾经根据赛博锡安钢铁穹顶的毁坏程度进行估计过,我们的计算机科技要造成这样的损坏,至少要进行三万多次程序语言的迭代才行。” 真是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但对一个神明而言,这样绝望的数字又显得那么正常。 “后一段话——不是的,我们乘坐萨隆美尔前往更深层次世界,是为了寻找适应世界的办法,完善我们自身——从基因甚至更深的层面让我们适应现世,适应至高神为这个世界添加的新规则,这样一来,我们自然而然就能在至高神改造过的新世界生存。” 十三个亚人中的一个问道: “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旧规则,怎么可能帮我们适应新世界呢?” 奥斯曼狄斯回答道: “我们并不是第一批这么做的人。”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世代的探索者走在我们前面,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追寻并试图创造活下去的办法。” ps:本来准备几章之内结束这个小副本的,结果发现不行,还得几章……我尽快结束这个副本,回归主线,但必须建立在把故事讲清楚了的前提下 (本章完) 第852章 坐地日行八万里 无数世代的探索者…… 陈宴再次向斯沃姆确定奥斯曼狄斯的用词,并得到了斯沃姆的肯定: “是的,我确定是【世代】。” 天神州语字正腔圆,斯沃姆必不可能会错。 也就是说,历史上有无数个世代所建立的文明出现,又在神明的天启之下灭亡,有无数个陈宴在无数个世代中经历着不同的人生,又因世代的灭亡而迎来生命的终结。 陈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想,或许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个样子—— 或许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闭环的。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轮回往复。 只是整个机制太过简单了些,以至于每个人每次轮回之后甚至连外貌和名字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陈宴完全只是瞎猜。 但他得不到更多正确的线索了。 一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秘密,但那些秘密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外人连触发它们的方法和途径都不知道。 总之,如果想要知晓世界的本质,那么,继续探索下去,说不定能够知晓更多。 但陈宴认为没必要。 他心想,一个世代经历的时间那么长,他即便回到了未来,即便过完一生也多半是等不到至高神的天启了,所以,如果至高神真的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照”,他是不必要知道的——至高神为了这个世代陈宴的死亡而灭世的动机,是对他没有太大影响的。 当务之急,是在这个世代寻找回到未来的办法,同时知晓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原因——这也是他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 在回答完亚人们的疑问之后,迷雾尽头浮现出隐约的青蓝色灯光,那灯光只有一盏,在迷雾中色散成了沾染灰色的光晕。 当光晕由远及近,陈宴才看到,那光晕是一只野兽的头骨,缓慢的青蓝色火焰从头骨的七窍里冒出来,迷雾因火焰的光芒而发生了“凝滞”。 这野兽明显是超凡生物……也或者是某种未进化的古代种,因为陈宴无法从头骨的样子上推断出头骨所属的科属。 头骨镶嵌在某只长舟的船头,是船首像的一部分。 是萨隆美尔。 萨隆美尔没有陈宴想象中那么巨大,而船上仅仅有十三个座位,仅仅是能够运载十三个人的样子——萨隆美尔整体上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长条形的无帆小舟,陈宴不知道这种舟的名字。 他心想,如果仅仅能承载十三个亚人,那奥斯曼狄斯怎么办? 挤一挤吗…… 就在这时,斯沃姆低声道: “他们要上船了。” 他们要前往更深层次的世界了! 陈宴心中微动——如果跟随他们一起上船,进入更深层次的世界,是不是就能通过更深层次的世界去往荒野,继而通过荒野回到未来? 理论上来说完全可行! 陈宴看着陆续上船的亚人们,注视着逐渐下沉的吃水线,心慢慢变凉——直到第十三个亚人坐上船的时候,吃水线已经和水面持平。 嗯?水? 陈宴看着萨隆美尔之下环绕着雾面的水面,完全不知道这些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从何而来。 十三个亚人刚刚好坐进去萨隆美尔,再多一人船就要进水。 这意味着,陈宴无法和他们一起进入更深层次的世界。 陈宴心下凉凉之间,又想到,既然萨隆美尔已经坐满了,奥斯曼狄斯又怎么上船? 此时此刻,陈宴依然看不到奥斯曼狄斯的身影,仿佛奥斯曼狄斯是不存在的。 当十三个亚人在萨隆美尔上坐定之后,斯沃姆再次看到奥斯曼狄斯说话了,并复述给了陈宴: “我用圣山上最后的力量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建造了前哨站,你们记住,一定不能离开火光覆盖的范围,在你们所到达的位置,黑暗是致命的。” 十三亚人表示明白。 直到听到这句话,陈宴终于能够确认,奥斯曼狄斯所说的更深层次世界,指的就是【荒野】。 奥斯曼狄斯在荒野中建立了前哨站……不知道这个哨站在什么地方,距离当年园长建立的哨站——也就是烟囱底下的那个小破屋有多远。 奥斯曼狄斯继续说道: “你们要在那里等待我的到来,那里很危险,但经过了升腾仪式的你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记住,一定不要离开光。” “然后,活下去。” 萨隆美尔远去了。 斯沃姆接着道: “那个【王】好像看不到我们……他无视了我们,朝【圣山】方向往回走了。” 嗯? 陈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定奥斯曼狄斯身上有更多的秘密,那些秘密很可能是他破解如今一些谜题的钥匙,于是对斯沃姆说道: “我们跟上。” 斯沃姆立刻跟上奥斯曼狄斯的步伐,但一行四人并没有往回走,而是朝着圣山的另一条道路走去。 奥斯曼狄斯真的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也或许他们对于奥斯曼狄斯来说是不存在的。 陈宴心中蹦出的想法吓了他自己一跳,他心想,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们对于奥斯曼狄斯是不存在的】这个假设是成立的,因为奥斯曼狄斯无视了他们的一切行为,并且完全不在乎他们跟在他身后,觎探他的隐秘。 根据斯沃姆的陈述。奥斯曼狄斯行走在不可视物的大雾之中,轻车熟路的路过了几个路标一样的东西,直到大雾中出现了一台巨大的机械设备,奥斯曼狄斯停下脚步。 巨大的机械设备呈现出完美的【环】状,【环】的上方是密密麻麻叫不上名字的管道,【环】的下方则是成排的“冰棺”。 陈宴走近了才看到,那些“冰棺”里躺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发生了“兽化”的人类,这些人类被冰封在冰棺里,和之前那十三个亚人不同,这些人类虽然也有野兽特征,但没那么明显,顶多就是某个身体部位像是野兽一样。 陈宴看了一眼身边的兽耳人。 嗯……这些冰棺里的人类,和村子里的兽耳人倒是很像,都仅仅只有一小部分野兽的特征而已。 根据斯沃姆的陈述,奥斯曼狄斯来到成排冰棺中间某个位置的操作台前,不知道朝操作台里输入了什么,只见环状机械设备内的冰封很快融化,微弱而沉闷的窒息声不断从冰棺内传出,一个个被冰封的生命由此终结。 陈宴来到操作台旁边,这次不用询问斯沃姆,就知道了奥斯曼狄斯输入的指令,那是一行行改造版的天神州简体字: 【中止后世代维生系统】 【创建新的数据储存副本: 模型:现世代任意鱼类 特质:稳定的数据遗传因子、大数据储量、数据化生物储存系统、生物数据优化迭代基础规则 代号:监视者 任务:记录并将后世代的迭代特征写入自身遗传因子】 在环状机械设备的操作台前,奥斯曼狄斯不断输入着指令,因为陈宴看到屏幕上的字符在不断跳动。 而奥斯曼狄斯依旧看不到陈宴。 在看到“监视者”三个字的时候,陈宴再次想起了之前在动物园老虎区地下看到的那封信,并清晰的回想起了当初水族馆管理员吉哈克在信中的那句话: 【即便在远古冰川时代文明大破灭几万年甚至更久之后的今天,也依然替当初的创造者监视着这个世界。】(第753章) 当初动物园内一众工作人员在冰川地带发现的“僵尸鱼”——监视者的创造者,竟然就是奥斯曼狄斯…… 而监视者存在的意义,正如后世动物园工作人员们的调查和研究,以及不知多少岁月之前奥斯曼狄斯设定监视者之初的那般——它们把它们所监视到的一切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记录在了它们的遗传物质里。 陈宴心中忽然有所明悟——既然如此,那么,整个基地——整个“赛博锡安”,以及圣山,就应该是后世发现的【桑克拉肯大坟墓】! 等等…… 这样的推测并不准确,因为陈宴清楚的记得,之前看到的研究报告里写着:桑克拉肯大坟墓之下,有另一个文明被掩埋和篡夺了。(第753章) 也就是说,在后世——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世代之后,又有新的文明出现在了大地之上,并察觉到了【赛博锡安和圣山】废墟的存在,并在其上进行了某种调查和改造,并最终变成了无数世代之后【桑克拉肯大坟墓】的样子。 原来如此…… 在陈宴心中震撼的时间里,屏幕上再次多出了一些指令: 【删除关于世代交替规律的研究资料】 【删除关于萨隆美尔的研究和制造资料】 【删除本世代计算机科技历史以及研究资料】 【再次确认并使删除部分所在储存设备脱离圣山本体】 两秒钟之后,随着一声沉闷的机杼相互撞击所发出的“轰隆”声,陈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下不深的地方“掉落”了。 ‘储存设备脱离了圣山本体,开始下坠了……开始无尽的下坠。’ ‘奥斯曼狄斯为什么要删除这些东西呢?是不想给后世代的人们留下那些东西吗?这是为什么?’ 陈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就是“不让后世代的人们过早接触关于至高神的事情,延缓天启的到来时间。” 陈宴知道,这只是他站在自己的角度,基于自己的价值观而做出的推测罢了,奥斯曼狄斯不一定会这么想。 ‘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东西全部格式化呢……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格式化的选项?还是有其他原因?’ 陈宴意识到,这个世代的计算机科技和他想象中有所不同,或许格式化并不是他们删除文件的最优解。 很快奥斯曼狄斯输入的字符来到了最后一行: 【写入并烧录唯一的信息: 文明得以延续的唯一办法,便是“不可直视神。”】 偌大的储存设备中如今只剩下这一句话,“不可直视神”,这是末代王者留给后来人的告诫,是一个文明用自身的生命所试探出的真理。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陈宴已经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以圣山为代表的这一世代探索了关于神明的奥秘,他们将其视为文明毁灭的根本原因。 从这句话中,陈宴意识到,他们探索了关于神明的禁忌,这种探索有可能是从这一世代的陈宴开始的,因为“陈宴之死”是他们整个文明毁灭的起点,即便他们本身不是要杀掉这个时代的陈宴,他们的探索也间接导致了这个时代的陈宴的死亡——奥斯曼狄斯在储存设备中留下的这句话证明了陈宴的这些猜测。 屏幕上不再继续显示信息之后,斯沃姆紧跟着说道: “他开始往回走了。” 陈宴皱眉道: “这么看起来,他是看不到我们的……不仅看不到我,还看不到你们。” 不仅看不到从未来而来的我,还看不到存在于这个世代的你们。 斯沃姆忽然说道: “他从你身上穿过去了。” 这一下子让陈宴猝不及防,头皮发麻道: “你说什么……” 斯沃姆的眼神像是在跟着奥斯曼狄斯的身影移动,同时说道: “他的的确确从你身上穿过去了……他往回去的方向走去了。” 陈宴咬牙说道: “我们跟上!” 一行四人很快跟着奥斯曼狄斯来到之前萨隆美尔出现的码头。 斯沃姆转述道: “他走上码头了,他开始说话了,那好像是某种呼唤……” 斯沃姆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天神州语说道: “坐地日行八万里。” 什……什么? 陈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来了!” 在斯沃姆的提醒声中,萨隆美尔,末世唯一的救世方舟,注视一切的游曳之眼,再次出现在大雾尽头的视野之中! 陈宴还未从震撼中醒来,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坐地日行八万里】就是呼唤萨隆美尔的【规则】! 萨隆美尔很快靠岸,斯沃姆紧张的低声道: “他上船了!” 奥斯曼狄斯不但上船了,而且还立刻开船了——眼看萨隆美尔就再次动了起来。 陈宴惶惑不安之间,怀中已经苏醒的泰达尼奥斯忽然发出了低声的吼叫。 陈宴低头看它,并在这一刻有所明悟。 他纵身一跃,跳上了萨隆美尔。 (本章完) 第853章 前因后果? 随着萨隆美尔驶入大雾,站立在码头上的兽耳人们逐渐被迷雾掩埋。 在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刻,陈宴有点精神恍惚,这一刻他有些分不清自己之前的经历是否存在,人工智障一般的兽耳人们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是假的,但种种迹象又表明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着。 陈宴看向船头。 他不知道奥斯曼狄斯现在在哪里,是在他面前,还是在更远的座位上。 他们看不到彼此,因此无法进行交流,怀中的泰达尼奥斯温顺的一声不吭,船只在雾海中航行前进时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周围的是一切就这么寂静起来。 陈宴心想,也许就这么航行至荒野之中,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一旦能够去到荒野,就能通过荒野回到未来。 他低头看向泰达尼奥斯。 小家伙一声不吭,因苏醒而变成金黄色的瞳孔看向四周,举目皆是好奇。 ‘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知晓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了。’ 他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就像是三个月之前在即将登陆亚楠市时抚摸着狗蛋的脑袋。 当时的狗蛋很享受,现在的小家伙也很享受,并发出微弱的、像是微风一般微弱的哼唧声。 ‘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怎么就变成后来那恐怖的大怪物了呢……’ 想到这里,拯救愿望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强烈。 陈宴心中想着想着,一个莫名的念头浮现出来: 或许他现在正走在知晓答案的路上,或许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以及即将经历的一切,正是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原因。 萨隆美尔航行在无尽的迷雾中,而随着雾气渐深,“不真实感”也在内心越来越强,陈宴不自觉回忆起了自己这一路而来的经历,仔细思量,仍然有诸多疑点得不到解答—— 第一点,也是最无法解释的一点,就是人工智障一般的兽耳人村子。 村子里的兽耳人像是按照简单逻辑门程序运行的npc,机械且僵硬,一旦涉及到不属于自己的剧情,就会出现严重卡顿。 兽耳人们虽然也会因为不属于自己的剧情而进行改变,但这样的改变是僵硬的,更像是出现了bug,而不是在剧情上出现了进展。 按照后来在赛博锡安里得到的信息来看,如果把赛博锡安内的人们定义为被至高神毁灭的“旧时代”,那么兽耳人们必定属于“新世代”,“新世代”的兽耳人们明显保留了“旧世代”亚人们的一部分特征(野兽性状),但并不是更优秀的个体——兽耳人完全像是连大脑都没发育完全的智障! 兽耳人们的存在是很矛盾的,因为从后来赛博锡安里发生的事情来看——在赛博锡安为代表的文明发展了很长时间(至少是几百年)之后,才出现了留下影像之后自杀的三叔,才出现了因派系斗争而死在圣山服务器里的克莱恩,才出现了自然病死的陈宴。 对赛博锡安这一世代而言,是世代走到了末日,才出现了陈宴熟悉的这些人。 而对兽耳人这一世代而言,是世代的开始,陈宴熟悉的这些人就已经出现了。 对于这样的现象,陈宴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兽耳人们的世代可能就只有这一代人,至高神的天启很快就要降临村子;二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是固定的,死了很快就会重生成同样的人】。 第一种猜测还有成立的可能性,第二种猜测就太扯淡了。 如果第二种猜测成立,至高神为什么还要为了陈宴的死而毁灭一个世代呢?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是固定的,死亡之后一定很快就重生了,这几乎就等于不死了,既然不死,也没必要因陈宴的“死”而灭世。 陈宴思绪有些混乱。 他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至高神灭世的真正原因,他至今都没有从赛博锡安和圣山里得到靠谱的结论,从赛博锡安中得到的信息来看,【赛博锡安内陈宴的病死】只是表面原因,而根本原因无从所知,也许是赛博锡安内人们探知神明的科技而造成了亵渎,所以引起了神明的怒火,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陈宴无法继续探索了,这问题永远都无法得到解答。 陈宴有点头疼,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少到无法推测出哪怕一丁点的真相。 总之,对于人工智障兽耳人村子,陈宴至今无法确定其存在的意义。 人工智障兽耳人村子让陈宴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发生了怀疑,明明拥有着血肉之躯的兽耳人却拥有这一颗简单到像极了低级人工智能ai的大脑,他们是如何出现的?又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或许只有神明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 陈宴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面前仍然是大雾,好在雾气的浓度不那么高,陈宴尚且能够看到萨隆美尔的全貌。 他心想:‘要是连萨隆美尔的全貌都看不到,那才真是恐怖。’ 他心里又想,现在,那“不存在的”奥斯曼狄斯就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位置,也或许就坐在他对面,而奥斯曼狄斯这时候会思考什么呢? 从未来的情况来看,奥斯曼狄斯的确找到了在后世代活下去的办法,可他那时已经孤身一人了,如此漫长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宴无法对奥斯曼狄斯产生通感,所以从来都无法对奥斯曼狄斯的经历产生一丁点的共情。 大雾无边无尽,周围死寂无声,陈宴低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胸口舔他下巴的泰达尼奥斯,渐渐平静起来。 ‘第二个疑点,也是质疑这个世界真实性的另一点——当初在从村子前往赛博锡安所途径的小营地里,我【用意志影响了现实】,制造出了不存在的炸弹。’ ‘从狐耳苗水生一卡一卡的从营地后面搬出炸弹的情况来看,炸弹确实是我用意志影响到的现实,而不是一开始就存在在营地里的。’ 这样的情况和陈宴后来在赛博锡安和圣山里了解到的情况发生了冲突。 根据陈宴从赛博锡安和圣山里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赛博锡安里的人们甚至已经经历了很多代的繁衍,甚至通过窥探神明的奥秘而发展出了计算机科技,又过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因为【天启】而不再适应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陈宴现在想来,【天启】其实并不是这场带着辐射的大雪,也不是什么【大冰河时代】,而是【至高神的针对】。 陈宴又仔细想了想,或许两者都是——赛博锡安文明的崩溃,世代的演替,不仅仅是因为【大冰河时代】的到来,还因为【至高神的针对】。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如果【大冰河时代】末日很快就要到来,那么关于前一个问题的猜测也从侧面成立了——兽耳人们的世代可能就只有这一代人,因为【大冰河时代】很快就要到来,至高神的天启很快就要降临村子。 嗯…… 这么一想,好像前后连起来了?事情就说得通了? 陈宴知道,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圣山上的圣人们把自己搞没了都没研究清楚的东西,必定不会被他几个念头就思考清楚。 ‘那么,回归问题本身——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吗?’ 陈宴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如果世界真的是至高神创造的,也是至高神要毁灭的,那么,兽耳人们就是至高神创造的,兽耳人们可以被至高神【捏】成任意一种样子——包括人工智障的样子。’ ‘从圣山中得到的信息来看,至高神明显也拥有计算机科技,那么,祂捏造一个人工智障村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那么,如果……如果这个世界既是至高神创造的,又是真实的,那就糟糕了……’ 陈宴脸色很难看。 过去是被至高神创造的,那么未来也必定是被至高神创造的。 关键在于,【陈宴】在这个距离现代十分遥远的“远古时代”已经存在了,如果【陈宴】是至高神的造物,他这个穿越者又算是什么? ‘穿越者陈宴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现代的天神州的陈宴身体里……他妈的,这不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情况吗!’ 陈宴内心耸然一惊,忽然意识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和现代发生的事情对上号了。 ‘至高神真的存在……创始者真的存在。’ 想到这里,又联想到现代的情况,他又是一惊。 ‘无论是兽耳人的世代,还是赛博锡安的世代,都是在出现了【陈宴】、【克莱恩】和【梁岸生】这一批人的时候,迎来了末日。’ ‘在未来,这一批人也已经出现了啊!’ ‘难道……未来马上就要迎来末日了吗?!’ 可陈宴完全看不到未来将会出现末日的征兆,在亚楠市,在戴斯岛,一切欣欣向荣,人类即将崛起,甚至可以脱离这个世界而存在——人类已经开始探索宇宙! 这完全不像是末世的样子,明明就是千万年不遇的大盛世! 陈宴头脑混乱之间,怀里的泰达尼奥斯又舔了舔他的下巴。 陈宴低下头看着它那可爱的毛绒脸颊,心里下意识的想:就和狗蛋的习惯一模一样。 陈宴抬起头,面前的迷雾依然没有尽头。 也不知道到底在迷雾中停留了多久,面前终于有了变化—— 大雾开始变得模糊,那灰色的雾气开始变黑变浓,直到片刻之后竟成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就连脚下的萨隆美尔也开始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陈宴抱紧了泰达尼奥斯,紧盯着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心中没有很多恐惧——他对这玩意儿熟悉极了,这不就是【荒野】中那些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嘛! 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就是萨隆美尔船首像上不知名头骨七窍中冒出的青蓝色火焰。 萨隆美尔即将进入荒野了! 黑暗逐渐浓郁,直到整个世界只剩下视野之内的一点青蓝色光亮。 出乎陈宴意料的是,那一点青蓝色光亮正在慢慢变暗! ‘什么情况?!’ 看着越来越暗的青蓝色光亮,陈宴慌乱极了,一旦黑暗彻底降临,【荒芜】便会出现,他现在手粗寸铁,可不想跟那些怪物打交道! 让陈宴失望的是,在几个呼吸之后,青蓝色火焰彻底熄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唰……唰……” 嗯? 这是……风拂过枯枝落叶的声音? 陈宴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面前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他眼睛一阵疼痛,急忙闭眼伸手阻挡白光。 “唰唰”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耳边,陈宴茫然抬起头—— 只见面前一片苍茫,积满了雪的白桦林蔓延至视野尽头,穿着兽皮衣的枭耳克莱恩和狐耳梁岸生正朝他走来。 什么…… 陈宴看着克莱恩背上熟悉的兽皮袋,意识到自己竟然回到了在这个世代最初睁开眼睛的时候! 陈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急中生智的说道: “我跟你们去村子!” 两人明显一愣,然后开始卡顿掉帧。 这明显不是主线剧情里的内容! 枭耳克莱恩一卡一卡的说道: “你你你……” 陈宴眼神闪动之间,说道: “你是克莱恩,克莱恩·贾斯特斯,你不是别人,你是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 枭耳克莱恩听了这话,竟和之前在圣山里的时候一样,眼神里的迷惘逐渐消失,卡顿掉帧的身体也在几秒钟内恢复了正常。 “我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在看到枭耳克莱恩坚定眼神的那一刻,陈宴恍然意识到,怎么会有一个人在经历了无数世代后,连姓氏都是一模一样的呢? 除非这一切都是【既定的设置】,是【身份设定】,是……一场被设定好了的角色扮演游戏。 他看向克莱恩坚定起来的眼神。 ‘唯一不同的是,在这场游戏里,npc是可以获得独立意识的……前提是肯定他们的独立人格——此为【启蒙】。’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陈宴看向狐耳三叔,说道: “你是梁岸生,不是别人,你拥有独立的人格。” 哪成想,狐耳三叔和枭耳克莱恩表现得完全不一样—— 在听到了陈宴这句话之后,狐耳三叔开始抽搐,卡顿掉帧变成了帧率错乱和浑身痉挛,眼睛在眼眶里狂飙! “所所所……所有人……” 狐耳三叔张着嘴,耷拉着舌头,用畸形扭曲的声音呢喃道: “所有人都要……都要……” 他忽然抓住自己的脸,向两边一扯,狂嚎道: “所以人都要死!” 他让自己四分五裂,血溅满地,好不凄惨。 (本章完) 第854章 顿悟 陈宴看着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狐耳三叔,脑袋里清晰的回想起之前在圣山中看到过的三叔遗留下来的视频。 视频中三叔郑重的表情清晰可见,怀着不知如何心情诉说的那句话也回响在陈宴耳畔: “现在,我要记录下来一件事,那可能是我们这一世代探索到的最有价值的事了。” 放大的瞳孔在这一刻像是在和陈宴对视。 “所有人都会死。” 陈宴此时内心浮现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当初三叔所说的“记录”,并不只是将这句话本身记录下来那么简单,他口中所说的“记录”,实际上是把这句话“流传”或是“传递”到下一世代——兽耳人们所在的世代。 赛博锡安这一世代的三叔死了,兽耳村世代的三叔依然记得这句话,可即便记得这句话又能怎么样呢?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惨死当场。 陈宴这样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但他觉得事情就是这样的。 陈宴看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三叔,恍惚之间再次回想起当初在圣山中看到的视频。 视频中,三叔还说过: 记录是有意义的,即便是至高神,也无法删除一切,而必须用荒野来对旧世代的废墟进行消化。 圣山里的圣人们已经发现了荒野的存在,身为亚人王的奥斯曼狄斯更是掌握了能够进出荒野的萨隆美尔,那是赛博锡安世代的文明对自身的唯一救赎。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们牺牲了为人的资格,成为亚人,换取了进入了荒野寻找生机的机会,也仅仅是作为旧世代的遗留,而被荒野消化罢了。 按照奥斯曼狄斯的说法,在荒野中寻找到生机的机会是渺茫的,按照后世的情况来看,寻找到生机的也仅仅只有奥斯曼狄斯一人而已,其他人真的是被荒野给“消化”了。 无论赛博锡安时代的人们如何挣扎,结果仍然是无法反抗的消亡。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陈宴回想起这一切,只觉得遍体生寒。 直到泰达尼奥斯舔了舔他的下巴,那温暖的感觉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看着泰达尼奥斯的黄金瞳孔,精神回转,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 三叔将“所有人都会死”这一信息传递到了下一世代,这个过程是无法解释的,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操作传递了信息?又是根据什么样的知识传递了信息? 陈宴当初仅仅只看到他对着计算机说了话而已,难道“对着计算机说话”就是三叔跨世代传递信息的方式吗? 想到这里,陈宴看了看地上已经死去的三叔,又看了看眼神不再呆滞的枭耳克莱恩,回想起人工智障兽耳人村子,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兽耳人们并不是大地上演化出的自然生命,而真的是被神明编写出来的人工智能,那么,赛博锡安世代的三叔就有可能在程序里留下一个后门,通过后门往下一个世代的自己身体里塞进去“所有人都会死”这一信息——即赛博锡安世代的三叔在死前所做的那般。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是不是说明,每一个世代都有可能是创世神编写出来的生命体? 陈宴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有创造一切的创世神! 如果这个创世神真的创造了这世上的一切,那岂不是说,后世的一切生命都是祂创造而来? 包括我? 陈宴被这一假设吓坏了,他甚至拿起身边地面上的一枝枯枝,刺破了自己的手掌。 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出,感受着清晰的刺痛感,陈宴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我还是人……不是什么计算机神明创造出的人工智能…… 他看了看枭耳克莱恩,又看了看地面上已经死去的狐耳三叔,嘴角苦涩——从狐耳三叔这个死相看来,“拥有血液”并不代表着人类的身份。 陈宴俯下身,仔细检查了狐耳三叔的脑子,也没有看到任何金属或硅晶体存在的痕迹。 这证明着,狐耳三叔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由硅晶体组成了脑子的硅基生命。 如果他是人,陈宴之前的假设就是错的——赛博锡安世代的三叔,并不是通过“程序后门”来向兽耳村世代的狐耳三叔传递信息的。 那么,狐耳三叔,以及兽耳村的首尔人们,就不是创世神编写出的简单人工智能。 可如果真相如此,赛博锡安世代的三叔向兽耳村世代的狐耳三叔传递“所有人都会死”这一消息的手段,到底是通过什么来进行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莫名的“迷茫感”越来越强烈。 “克莱恩,这个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枭耳克莱恩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并因他的询问而出现了迷茫。 陈宴自言自语道: “我现在到底再哪? 如果我回到了过去,为什么这个过去会发生循环? 如果我处于由我的记忆而重构出的荒诞世界,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真实?其表现出的种种迹象甚至和未来相符!” 无数疑问困扰着他,让他甚至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让他头脑混乱无法理清思绪,陷入疑问不可自拔! 陈宴被无数疑问占据了大脑,一时之间感觉大恐惧降临己身,对身边的一切产生了怀疑,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怀疑,继而否定了自身的存在——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我就也是假的了! 他几乎要因头脑混乱而精神崩溃的前一刻,下巴上又是一阵温润感觉传来。 温暖驱散了因质疑自身存在而产生的恶寒,中断了陈宴的自我否定,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陈宴低下头,注视着那双黄金色瞳孔,竟从小家伙的视线中读出了“担忧”。 “担忧”又为他带来了更多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让寒冷穿过胸腔,将胸中混乱浊气带出。 ‘无论如何,泰达尼奥斯是真实的,从未来而来的我也是真实的——我记得自己从出生起到现在为止的一切,我知道我如何为人的,这已经能够证明我自身的存在。’ 不知不觉之间,泰达尼奥斯竟然成为了陈宴确认自己于世界中是否存在的锚点。 陈宴认识到了,并肯定了这一点。 当他彻底恢复精神的时候,已经能够作为“陈宴”而进行正常的思考: ‘在从泰达尼奥斯身上感受到【温暖】之后,我现在又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寒冷】了,这说明我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开始真正感受这个世界。’ 陈宴的思路愈发清晰: ‘这个世界明显是有问题的,而且和后世大不相同,但我并不需要完全知晓这个世界的秘密,只需要进行必要的探索。’ 当抛弃了探索世界真相的执念之后,陈宴感觉自己轻松极了。 ‘至于那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遇到线索就解决,遇不到线索就放弃,仅此而已就够了,世上哪有什么必须得解决的问题呢?全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当他再次看向克莱恩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明。 “克莱恩,我们回村子,我要拯救村子!” 陈宴故意叫了克莱恩的名字,他想知道克莱恩在接受“启蒙”之后,到底能拥有什么程度的“自我”。 克莱恩听了他这话,略显激动道: “好!村子现在已经被僵尸包围了,你现在跟我回去,不仅仅能解决僵尸的问题,还能解决村子人口不足的问题!” 说完转身向兽耳村的方向走去。 陈宴一边跟着克莱恩往村子的方向走,一边问道: “村子有多少年历史了?僵尸什么时候出现的?我听说你们在村子外面有个用来观察周边的营地,那营地里是不是有炸药?” 接受了启蒙,拥有了“自我”的克莱恩,回答还算流畅: “自从我记事起,村子就已经存在了,听说人们是从各地聚集在此的,所以村子并没有多少年历史。” 陈宴又问: “人们又是从何而来呢?” 克莱恩回答道: “人们是世界上的流浪者,大冰河时代即将到来,人们的城市都已经毁坏,大家流浪而来。” 这个回答倒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 克莱恩继续回答道: “僵尸是和大雪一起来的,拥有兽耳之人才能避免被大雪变成僵尸,但兽耳并不可以防御撕咬,所以一旦被咬破了皮肤,同样会感染僵尸病毒。” 嗯,这个回答里包含的信息倒是和赛博锡安里记载的一样。 陈宴像之前一样把前后得到的信息进行比对,内心虽有疑问,但已经不会因此而起困惑,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并因此十分开心。 克莱恩还在回答着他的问题: “是的,营地里有炸药,不只是为了对抗僵尸,还为了营地被攻陷之后和僵尸同归于尽,因为营地一旦被攻破,驻扎在营地里的人多半就已经被僵尸咬到,感染了僵尸病毒。” 哈……原来如此…… 陈宴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纠结“关于营地里的炸药”,以及“自己的意志是不是能影响这个虚假的世界”,这两个问题还真他妈的是我自己的庸人自扰。 在自我嘲讽之后,陈宴心中有所明悟:与其自己凭借着少得可怜的信息胡思乱想,不如去问询,去探索,去获取新的信息,这样才能不被单调而片面的信息束缚,从而进行正常且符合逻辑的论证。 两人一路前进,这次依然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回到了村子。 也是和上一次一样,整整几天的时间里,陈宴感觉不到疲惫,也不感觉饥饿,只能感觉到“微微”的寒冷罢了。 ‘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但又不完全是真实的。’ 陈宴只是吐槽,而并非确定一个结论。 在进入村子之后,克莱恩和上次一样,提出了要陈宴帮忙繁衍后代的任务。 陈宴欣然答应,并来到了狐耳玛琳娜的屋子。 在克莱恩守在门外之后,陈宴给狐耳的玛琳娜穿上衣服,连珠炮似的问道: “你多少岁了?从哪里来?和梁岸生什么关系?怎么会在这里的?” 玛琳娜哭哭啼啼的回答道: “我今年二十九岁,从西边的大城逃荒而来,是梁岸生的亲戚,在这里寄宿,我不想生孩子啊!” 陈宴又问: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弥赛亚的女孩?” 玛琳娜满脸茫然: “那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弥赛亚,说明这个世代没有弥赛亚,也可能说明这个世代的弥赛亚还未出生? 陈宴无视了这个问题,说道: “你认不认识杰克·巴尔多?” 玛琳娜回答道: “我认识,他是个热心的人,就住在我隔壁。” 出乎意料但好像也没太多不可思议的惊喜! 陈宴出了门,对守门的克莱恩说道: “我完事了,你们给她吃点好的。” 克莱恩直接对他鞠了一躬: “村子会记得你的帮助!” 嗯,这个应该算是卡到bug完成了任务了。 陈宴扭头来到玛琳娜隔壁的房子,敲醒了正在沉睡的杰克·巴尔多。 在看到长着洋葱耳朵的杰克·巴尔多时,陈宴差点没直接抱上去。 “我是来帮助村子抗击僵尸的。”陈宴义正严词的说道。 他本来想直接询问杰克·巴尔多的问题,谁知道杰克·巴尔多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并说道: “正义的人啊!让我来帮助你吧!” 就这样,杰克·巴尔多成了跟随在陈宴身边的npc,陈宴试了一下,发现穿着洋葱铠甲,举着黑色大剑的杰克·巴尔多刚刚好能跟上他的步伐,能跟随他的奔跑或是走动,并且不会距离他超过三米之外的距离。 ‘他妈的,这个世界越来越假了。’ 仅仅是吐槽,并不掺杂思考。 紧接着,陈宴也问了杰克·巴尔多和之前询问玛琳娜时相似的问题。 后者回答道: “我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但知道自己来自卡塔利纳,是正义的太阳骑士,之前一直想帮助村子,可总被僵尸困住,给村子里的人添麻烦,所以一直在等待机会,想要将僵尸从这个村子驱逐。” 陈宴抹了两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 ‘这个世界越来越假了啊……’ 依旧是吐槽,而并没有思考。 紧接着,陈宴带上克莱恩,用“我们去寻找能够抵抗僵尸的勇士”触发了主线剧情,根据主线剧情必经过的苍耳小医馆,拿了斯沃姆。 由于狐耳梁岸生已经死在雪原白桦林之中,所以狐耳苗水生也从主线剧情里消失了,陈宴就这么抱着泰达尼奥斯,带着枭耳克莱恩、斯沃姆和杰克·巴尔多,再次前往赛博锡安。 这一次陈宴目的明确,他要验证一件事: 赛博锡安的顶端,圣山里的那些圣人,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以及更多能够让他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未来的情报。 (本章完) 第855章 速通 他轻车熟路的带着三个帮手来到距离村子较远处的小营地,这次陈宴亲自寻找了到了炸弹,并让克莱恩将拳头大小的炸弹带在身上。 这种炸弹是需要点火的引信弹,虽然体积不大,但无法确定威力大小,所以陈宴认为自己还是需要谨慎一些,这个地方是循环的,但他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命就只有一条——陈宴暂时很简单的就这么理解。 他沿着上次进入赛博锡安的路线,进入被至高神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所撕裂的钢铁穹顶之内,并发现了另外一条路: 四人小队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赛博锡安的中间层,【监测站】所在的位置,距离纹绘着巨大游曳之眼的地板较远。 陈宴发现自己不但可以选择【前进:前往记录者的小屋】,还可以选择【后退】,往圣山的反方向前进。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疑惑,让斯沃姆和杰克·巴尔多打头阵,克莱恩殿后,选择了【后退】,一路朝着圣山的反方向走去。 陈宴此行只为“探索”和“获取更多线索”,并未打算以身涉险,所以只要看到蓝皮僵尸聚集的区域,就立刻绕道走,这样节省了不少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后就已经抵达赛博锡安的地面。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赛博锡安的地面已经出现裂痕,陈宴朝裂痕之下看去,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看起来的确如同之前【监测站】内记录者所记录的那般,赛博锡安的下层发生了【无休止的坠落】。 陈宴看到了一些不幸罹难的人,他尝试对这些人使用通感,并看到了些许破碎的画面。 和之前在记录者那里看到的那些单纯的文字记载不同,他这一次不仅从通感中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末日降临之后人们的绝望,还感受到了末日之前人们所经历的一切,那和亚楠市的人们所承受的并无不同。 ‘太阳照常升起。’他忽然想。 他尝试对自己所见的一切使用通感,并从茫茫的信息中筛选出了有用的一些: 《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人们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人们承受的苦难是真实存在的,因为那和陈宴所了解到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区别。》 《赛博锡安下层的坠落发生在一个月前,所以从时间上来看,或许在【监测站】留下记录的那个疯了的记录者还活着,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他说不定活在圣山里。》 《赛博锡安内部某个名为【调查局】的机构已经察觉了兽耳人村子的存在,但由于畏惧辐射雪,所以无法前往调查,而仅仅是抓到了一只兽耳人,用作研究。 他们研究的结果如下: 兽耳人是正常的生命体,生命结构几乎和赛博锡安里的人类一模一样,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基因内部某些碱基对的排列组合方式和赛博锡安内部的人类不一样,这导致了基因的不同,而这些不同的基因又导致两个世代的人出现了不同的性状。 兽耳人并不是更高级的生命体,也并不是人类的进化,而仅仅是人类30亿对碱基的另类排列组合的产物。》 嗯…… 陈宴心想,从这两个世代的情况和现代的对比来看,人类几乎是没有发生过任何进化的,普通人仍然是脆弱的弱小碳基生命体,而超凡者不过是某个器官受到刺激而发生了变异的正常人类。 陈宴想了想,奥斯曼狄斯,也就是【亚人王】所在的冰川世代,距离现代不过几万年的时间,人类没有发生性状上的明显变化,好像也算是正常? 这个时代有亚人,但亚人并非进化,而是退化。 ‘无论怎么看,这个世界都像是真的,但也好像是假的,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一行四人一路前进中,陈宴找到了一条貌似通往【监测站】方向的捷径,那是一条简陋的绳梯,在赛博锡安如此具有科技感的建筑面前,这绳梯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陈宴让斯沃姆沿着绳梯爬上去探路,在片刻的等待之后,斯沃姆沿着绳梯爬了下来,并告诉陈宴,绳梯上方果然连接着通往赛博锡安的道路。 陈宴对绳梯使用通感,便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地面之上一片大火,火光被建筑阻挡而产生阴影之中一片蓝皮僵尸海,两个穿着工作服的检测员沿着绳梯向上爬,上面一个一脚踹在下面一个的脸上,将下面的一个踹进僵尸海中…… 末日……这就是末日啊…… 陈宴没有前往监测站,因为他已经去过监测站,并得到了监测站内所有能够得到的信息。 一行四人避过了数波蓝皮僵尸群,险而又险的通过了赛博锡安的地面部分,来到了圣山已被破坏的合金大门前。 陈宴对斯沃姆说道: “那门后有只怪物,你去把它解决了。” 斯沃姆大步向前,合金大门轰然炸裂,破碎的金属残片割伤了陈宴的脸,甚至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之后变成了到处透风的筛子。 陈宴这一次看的清楚,自己的的确确被无数合金碎片贯穿了身体。 ‘这一次成了这样,上一次距离那么近,肯定也是这样。’ ‘妈的,难道连我都是假的?’ ‘也或许我仅仅是一个【意识】而已,没有本体,所以成了这样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的确就是意识,而没有实体——因为当初在深海时代碎片里的时候,是通感延伸了意识,用意识进行探索的,在从邪神那里得到了泰达尼奥斯之后,自然也应当是意识通过荒野进行了传送。 ‘我现在仅仅是【意识】而已?’ ‘可是之前在树林里,我用树枝划伤自己之后,的确能感觉到疼痛,也会流血。’ 想到这里,陈宴尝试在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我会受伤,也会感觉到疼痛。’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剧痛如触电一般袭来,陈宴疼的弓起了腰。 他急忙心中想道: ‘我虽然会受伤,但感觉不到疼痛!’ 疼痛感倏然消失。 陈宴冷静下来,脑海中出现一个想法: ‘我现在恐怕是用意识控制着这副躯体,意识能够操纵这副躯体的一切,意识想要痛感,就立刻会痛,意识想要没有感觉,也会立刻失去痛感。’ ‘这具躯体……难道属于兽耳村世代的陈宴吗?!’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记起了克莱恩之前的话: 【人们是世界上的流浪者,大冰河时代即将到来,人们的城市都已经毁坏,大家流浪而来。】 我……这个世代的陈宴,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流浪者! 陈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仅仅是穿越到这个世代的陈宴的身体里了! 另一边,战斗已经结束,斯沃姆轻松击杀了怪物。 陈宴看向来路。 从这条路一路过来,道路之上设有路障,路障周围有很多尸体,这里明显经历过很激烈的对抗。 陈宴通过通感看到了一些很惨烈的画面,陷入绝望的人们和守卫圣山的士兵之间发生的冲突让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已经到了末日,赛博锡安里面已经爆发大规模的丧尸病毒,作为统治者并明显拥有更强大力量的圣人们还不想办法解救,而是龟缩在圣山里呢?没了这些普通人,谁来称呼他们为圣人呢? 陈宴想起了【监测站】内记录者的那些记录,想起了浑身浴血从圣山里走出的奥斯曼狄斯,想起了上载意识之后死在服务器里的克莱恩,想起了在圣山里自杀的三叔,于是意识到【圣人们】并不能看成是统一的意志,圣山上的矛盾也是十分激烈的。 末日降临,一切失序,凡事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进行度量。 一行四人进入圣山,陈宴问枭耳克莱恩: “风中有几个声音?” 枭耳克莱恩侧耳倾听,并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有两个,分别在两个方向。” 那么,就有两条路。 陈宴让克莱恩指路,发现克莱恩指的两条路中的一条,果然和之前他走过的一模一样。 “我们走另一条。” 一行四人在克莱恩的指引下在大雾中前进,迎面而来的微风越来越混乱,直到大雾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时,想反悔已经晚了。 那东西一个跨步来到陈宴面前时,陈宴才看到那东西的全貌——那是一个由无数尸体组成的尸骸巨人,它的身体结构明显不稳定,只是一步跨出,身上的尸体就掉落在地,变成一个一个的小型腐烂尸骸,朝陈宴冲了过来。 斯沃姆一个照面撞飞一只,却经不住越来越多的缠斗,他忙于应付小型腐烂尸骸,却猝不及防之间被尸骸巨人一巴掌拍在身上,就那么成了面饼。 枭耳克莱恩在斯沃姆挡住敌人的时候把炸弹点燃,扔了出去,炸弹成功在尸骸巨人身上爆炸了,一声带着腐臭的哀嚎声出现在大雾之中,如同洪钟大作一般撞击着陈宴的耳膜。 炸弹有效果! 陈宴正高兴着,却见一只大手再次砸下。 克莱恩无法幸免于难。 也是在此时,杰克·巴尔多的蓄力终于结束,三层楼高的风刃从黑色大剑中飙出,尸骸巨人几乎被劈成了两半! 陈宴这次没有立刻高兴,而尸骸巨人的变化印证了他的想法——被劈落的小型腐烂尸骸落地便已成人形,狂啸着朝杰克·巴尔多冲了过来。 “干!” 陈宴没有犹豫,留下杰克·巴尔多断后,自己果断跑路。 他紧紧抱着泰达尼奥斯,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在大雾中狂奔,把机械立柱当做地标,十分幸运的找到了当初运载十三个亚人,后来又运载了他和奥斯曼狄斯的码头。 谁知尸骸巨人在背后穷追不舍,当他抵达码头的时候,被劈成两半的尸骸巨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雾中! 十三个亚人前往抗击尸骸巨人,奥斯曼狄斯似乎也出手了,因为尸骸巨人再次发出了哀嚎,并做出了十分夸张的攻击动作。 陈宴焦急之间,萨隆美尔到了,于是他一跃上船,一脚踹在码头上。 萨隆美尔驶入雾海,码头上的一切逐渐远去。 在沉默的等待中,大雾逐渐浓郁,船首像上的青蓝色火焰逐渐熄灭,整个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直到一阵剧烈的白光在面前迸发,陈宴耳边再次出现了风吹拂落叶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背着兽皮袋的枭耳克莱恩,和一边站着的狐耳三叔。 陈宴把视线从苍茫大雪移回枭耳克莱恩脸上,对枭耳克莱恩说道: “我是来自远方城市的流浪者,现在无家可归,希望能成为你们村子的一员,为村子做出贡献。” 枭耳克莱恩果然说道: “最近流浪者越来越多了,村子欢迎你们。” 陈宴没去理会狐耳三叔,因为这家伙太不稳定,一不小心就要失控,陈宴心想,至少让这家伙撑到主线剧情到了鲨鳍苍耳那里,让他被改造成苗水生,才能帮上忙。 他必须要想办法杀掉圣山里那只尸骸巨人,因为圣山里藏着这世界的大部分秘密,包括被奥斯曼狄斯删掉的那一部分关于圣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探索,陈宴要想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少不了那部分知识。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如果能想办法用村子里的资源武装一下狐耳苗水生,说不定在对战尸骸巨人的时候就能帮上忙。 三人回到村子,陈宴先去找了洋葱耳的杰克·巴尔多,并向他寻求了帮助。 洋葱耳的杰克·巴尔多立刻把他领到隔壁,敲开了门,门内便出现了太阳耳朵的索拉尔。 陈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给他了一个拥抱,并邀请他加入队伍。 陈宴尝试着问询索拉尔,有没有其他帮手,于是惊喜出现了,索拉尔带着他来到隔壁,门内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拿着一柄奇形剑枪的白头发男人,男人说他没有名字,但也是太阳骑士。 陈宴心想,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每个人都会出现在每个世代,那么,现代也应该有这个男人的存在咯?只是他没遇见过而已。 在村子里的铁匠处购买了一些炸弹、火箭和弓之后(陈宴也搞不清楚铁匠这种职业为什么会卖炸弹的),陈宴来到鲨鳍苍耳的小医馆触发主线剧情,拿了斯沃姆,用买来的物品将被改造了的狐耳苗水生武装起来。 半个小时后,全副武装且有了准备的一行七人再次站在了尸骸巨人面前。 (本章完) 第856章 未开悟的探索者 陈宴踏前一步触发尸骸巨人boss战的时候,杰克·巴尔多的黑色大剑已经蓄满了力,三层楼高的巨大风刃朝着尸骸巨人直劈而去,在将尸骸巨人上半部分身躯一分为二的同时击散了一部分身躯,小型腐烂尸骸顿时掉落满地。 这些丑陋又肮脏的小东西在坠地之后很快爬起,有双脚的朝小队成员奔袭而来,只有一只脚的手脚并用在地面上快速爬动,手脚都没有的就趴在地面上朝着小队成员们咆哮。 小型腐烂尸骸的凶悍并没有带来更多的力量,风刃的严重破坏让尸骸巨人跪倒在地,和上一次一样,它即便被几乎劈成了两半,通过胯部相互连接的身躯依然朝小队成员们前进着。 狐耳苗水生投掷出的炸弹紧跟着到了,尸骸巨人脑袋上炸出了几团火花,被炸落在地的小型腐烂尸骸燃起了大火,这东西是相当怕火的,被击落的一部分几乎几个呼吸时间就被烧成了不可燃垃圾。 克莱恩的火箭也起到了作用——在尸骸巨人脑袋开花的同时,他的火箭精准的射瞎了那大家伙的双眼——由黑色怪蛇盘踞而成的双眼在火焰之下燃烧殆尽,尸骸巨人因此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索拉尔的雷枪也在同一时刻出现了,尸骸巨人的身体顷刻间整个被笼罩在雷光之中,恶臭的焦糊味道充斥在整个圣山之中。 大家伙终于不再前进,表现出了一些慌乱,用尸骸构成的手臂抓取掉落在地的小型腐烂尸骸,想要重新拼装到自己身上。 它速度很快,它成功了,被重新塞回身体里的小型腐烂尸骸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并给予了它新的力量,它靠着被破坏的双腿站了起来,迈着不匀称的步伐,挥舞着两条短腿,朝小队成员冲了过来,速度快的出奇! 举着黑色大剑的杰克·巴尔多已经重新开始蓄力,小队的其他成员也已经开始准备下一轮攻击,可尸骸巨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它一边向前冲,一边在地面上搜寻并往自己身上拼凑小型腐烂尸骸,几步跨出的时间里已经将自己的上半身修好了大半。 陈宴心目中的最强战斗力斯沃姆见状立刻顶上,可没想到的是斯沃姆竟然连两秒钟都没有撑住——在斯沃姆冲上前来的那一刻,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啸声从尸骸巨人全身上下每一只尚未被破坏的腐烂骨骸口中爆发,斯沃姆前冲的身体在半空崩溃,崩溃的身体轻飘飘落在尸骸巨人面前时已经只剩下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碎末”。 就在陈宴准备再次跑路时,索拉尔的邻居,那位无名的太阳骑士站了出来。 他高举剑枪,一道比索拉尔的雷枪光柱大上十倍的雷光在剑枪顶端光芒乍现,那乍现的雷光又在下一瞬间落在了尸骸巨人身上。 一蓬巨火勃然升起,尸骸巨人成了柴薪。 恶臭被风带走时,巨大的火焰已经熄灭在冰冷的雾气中,尸骸巨人原本燃烧的位置只剩下一堆不可燃垃圾。 陈宴看着无名的白发男人,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生硬的回答道: “已经忘记了。” 真是奇怪,这么一号猛人,放在未来也不应该是无名之辈才对,怎么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呢? 陈宴没有考虑太多,他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知道每一个npc的详细背景。 在尸骸巨人变成的不可燃垃圾当中,陈宴竟然找到了一台带着绿色锈斑的巴掌大小铁质留声机,这留声机样式虽然老旧,但依然能够运作,当陈宴打开开关时,留声机里便传出当初它的主人留下的声音: “如果拥有同样生命标签的生物无法在不同世代之间传承,那么带着同样死亡标签的死者呢?” “如果死亡能够传承,死亡就能把这一世代的信息带到下一世代,一代又一代,一步又一步,总有一个世代有一天能到达到这个世界的【终点】。” “生命本身是有意义的,死亡也是。” 嗯…… 陈宴心想,从这些声音里的内容来看,这留声机并不是控制尸骸巨人行动的装置,而更像是某种……战利品。 还有,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陈宴沿着枭耳克莱恩之前探听到的道路继续前进,并最终到达了某个尚在运作中的实验室。 ‘竟然还有活人……是圣山上经历过完整的【升腾仪式】的圣人?还是?’ 实验室内一片血腥,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高大身影正在实验室中央忙碌,他虽然白头发比黑头发多多了,但身形十分敏捷,高大的身躯让他敏捷又沉稳的动作有了美感。 如果没有从实验台上流下的血腥,如果白色实验服上不是血迹斑斑,陈宴一定会认为这人是个很了不起的科学家。 陈宴看着面前实验室中无处不在的鲜红血液,一时之间还以为这人是某种智力型的boss。 就在他准备让无名的太阳骑士给这人来上一发雷枪时,那人开口说话了: “你来了。” 嗯哼? 隐藏剧情? 如果接话,自然会触发剧情并延续接下来的剧情,可如果不接话,直接让无名太阳骑士开打,面前的这条剧情线恐怕就要断掉。 而这条剧情线是枭耳克莱恩开启的——是枭耳克莱恩听到了风中的声音,于是陈宴一行人才打了boss,来到这里。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枭耳克莱恩明显是主线剧情的引导npc,陈宴来到这里之后进行的主线剧情全都是他开启的,这意味着面前正在发生的很可能是包含十分关键信息的主线剧情。 于是,陈宴沉住气,开启了主线剧情: “是的,我来了。” 他语气深沉,像是在进行着一场boss和boss之间的对话。 身材高大的男人扭过头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自己是谁了?” 陈宴看着他脚下的栅栏——新鲜血液顺着实验服和实验室的弧形地板流进了那些栅栏中,那里似乎是处理血液的地方。 “我是陈宴。”陈宴认真的说。 那人皱起眉头: “你每次都是这么没个正形,这导致你我之间的交流效率很低,这是不好的,每次见面之后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而你只会浪费时间。”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吐槽也是浪费时间,所以那人转过身,看向陈宴: “现在,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嗯…… 陈宴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孔,眼神逐渐复杂: “你是威廉·马斯特。” 威廉·马斯特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宴,眼神里除了无奈之外一无所有: “我不介意再教你一次:一个人的身份无法从他的名字里被人全部知晓,所以在铭记一个人的时候,你要记得他曾经做过什么,知晓他的称号,才能大致记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这个时代的园长怎么这么喜欢说教…… 威廉·马斯特看着陈宴,目光里的无奈变成了落寞: “我的时间不多了,每当祂感受到我的窥探时,就会采取一些措施,来阻止我继续探索下去,来阻止我看到【终点】之后的那些事物。” 我想要看到的主线剧情这不就来了! 陈宴紧跟着问道: “祂?想要灭世的那个至高神吗?” 威廉·马斯特迟疑了片刻,没有点头,也没有在话语中有所肯定,只是模棱两可的说道: “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仔细想想也好像没错,祂毕竟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当得起【至高神】这一称呼。” 他转而说道: “但与此同时,祂也很脆弱,祂因为一些对祂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而不得不参与到这场角色扮演游戏里来,甚至不惜用神明的科技浇灌这个蛮荒的世界,让这个世界开出文明的花朵。” 好家伙!至高神也是我能遇到的npc之一?! 陈宴震惊之余,同时想到,园长说话这么艺术的吗…… “认真听!” 威廉·马斯特怒视着陈宴,明显发觉了陈宴的跑神。 陈宴只当自己被npc吼了,所以也毫无所谓。 威廉·马斯特明显察觉到了陈宴的无所谓,但他拿他无可奈何。 “你怀中那小东西,我之前没有见过。” 威廉·马斯特看向从陈宴怀里冒出头的泰达尼奥斯,眼神有些发直。 “能让我看看吗。” 嗯……这似乎又是剧情分叉。 陈宴心想,如果让他看了,或许就能开启支线剧情,也或许会在主线剧情上有所进展,陈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起点,或许这个世代的园长拥有相关的信息。 但如果不让他看,这条剧情分叉肯定就这么结束了。 抱着这些想法,陈宴把泰达尼奥斯从胸口掏出来,抱在怀里,谨慎道: “你就站那看,不要过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三位太阳骑士默契的往前进了一步。 园长握紧拳头又松开,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说道: “这小东西,并非至高神的造物……代码不一样。” 陈宴忍不住问道: “它从何而来?” 园长指着他: “它是你的造物。” 陈宴皱眉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世界都快毁灭了,就别当谜语人了好吗?” 谁知道园长竟好像上了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泰达尼奥斯,如呓语一般重复着陈宴听不清的话,脸色逐渐红润,几步来到陈宴面前。 三位太阳骑士想要上前阻挡,园长只伸出手轻轻一推——杰克·巴尔多和索拉尔被一把推开,无名太阳骑士的手臂在接触威廉·马斯特的手掌时发出一声闷雷一般的炸响,这响声是在距离太近,导致陈宴耳朵里全是蜂鸣声,以至于完全听不到威廉·马斯特的喃喃自语了。 好在无名的太阳骑士抗住了。 无名的太阳骑士抗住了威廉·马斯特的一推,但依然仅仅只能将他留在陈宴身前不到1米的位置罢了。 威廉·马斯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无名太阳骑士的脸,说道: “连名字和存在都被神明抹去之人,理应消失在尘埃之中,不再干预一切。” 这个世代的园长虽然没了现代的园长那么傲慢,话里的咄咄逼人却一丁点都不少,比之未来甚至犹有过之。 无名的太阳骑士一步不退。 威廉·马斯特看到他的态度,不再坚持前进,而是在近距离观察着泰达尼奥斯。 他眼神里和脸上有诸多表情交替,好奇、疑惑、思索、警惕……甚至是失魂落魄、恐惧丛生、大彻大悟…… 陈宴用手在他脸前摆了摆: “想什么呢?看完了没?” 威廉·马斯特的视线在泰达尼奥斯身上集中片刻,忽然说道: “你能回去,这小东西可没办法跟你回去,它的命令提示符是从这里开始的,中间不能出现空白。” 陈宴眉头皱的紧了: “我一丁点都不想说谜语,如果你看完了,我就要走了。” 陈宴内心很烦躁,并非因为园长的故弄玄虚和满嘴谜语,而是因为园长所说的事情着实令他恐惧,而人对抗恐惧最低级的本能之一就是烦躁。 威廉·马斯特看着陈宴,眉头紧锁,又低头看着他怀中的泰达尼奥斯,沉默片刻,忽然做恍然大悟状,说道: “你不是这个世代的陈宴,对不对。” 并非疑问句。 陈宴心里咯噔了一下,并未反驳,也没有承认。 威廉·马斯特不停说道: “你开始在这个世代运行这小东西的命令提示符,而世界自然会用代码将其填充,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服务于你。”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陈宴想起之前赛博锡安里那个老去病死的平凡的陈宴,有惶惑不安在内心弥漫。 威廉·马斯特并未停下: “我们至今始终没有明白的是,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服务于你。” “但这其实不重要,因为我们要探索的事情比关于你的事情要重要很多……我们自己的事情,比神明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做出来的事情要重要的多。” 这个陈宴倒是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人不都是优先想做自己的事情。 园长叹了口气: “可惜我穷尽一生,也没有足够远的视野,我看不到神明才能看到的东西,我看不到……足以印证这个世界真相的规则。” “我看山是山,看海是海,抬头是天空,脚下是大地。” “这明显是不对的。” “我想要前进探索,可我连工具都没有,即便知道探索能为我带来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威廉·马斯特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陈宴想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丝落寞,也是一丝不甘。 威廉·马斯特再次看向陈宴,言语之间已恢复平静: “未来的世代应当会比我们现在的世代更强才对,虽然神明很保守,但这个世界的发展和世代之间的演替无疑是螺旋上升的,所以,来自未来的你,理应拥有比现在的我拥有更远的视野。” “陈宴,你可否告诉我,我该如何探索世界,寻求足以印证真相的规则,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眼界呢。” “既然你来自未来,能否告诉我答案?” (本章完) 第857章 为你而生的RPG 如何常人无法拥有的眼界…… 面对赛博锡安世代威廉·马斯特的询问,陈宴陷入了沉默。 陈宴想起了他所知道的唯一获取“常人无法拥有的眼界”的办法——拥有【亚人王之眼】。 他当即联想到了未来那独眼的奥斯曼狄斯,继而想起了亚楠市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观星楼顶端空间射电望远镜中曾经存在过的那只【亚人王之眼】,想起了未来的独眼奥斯曼狄斯在提起未来园长时候那副复杂的凶狠表情。 奥斯曼狄斯和未来的园长之间有很深的仇怨,这是陈宴已经知道的事。 现在,他面前的一切都不明朗,所以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把未来的消息告诉过去的园长—— 他无法确定,赛博锡安世代的奥斯曼狄斯有没有活到下一个世代,有没有依靠【升腾仪式】世世代代活下去——陈宴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未来的奥斯曼狄斯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关于【冰川世代】的正确解释,以及对三叔身上那远古之血——【沙耶格丁】之血的说法,在当时已经让陈宴怀疑他已经活了相当久远的时间,因为一些事情无法通过书本上的间接经验来获得,必定是通过亲身经历来获取直接经验的。 陈宴之所以感觉未来的奥斯曼狄斯所拥有的知识来自于实践活动获取的直接经验,一是因为那些无法编造的知识真真切切解决了他的问题,而能够解决问题的隐秘知识通常不会是从书本上获取的,二是因为帝国有迹可循的历史停留在了一千年前的血月之夜,即便是超凡侧社会都没有遗留相关记载。 而独眼的奥斯曼狄斯什么都知道。 如果奥斯曼狄斯真的像陈宴在这个世代看到的那样,找到了在世代与世代之间生存的方法,卡创世神规则的bug活了下来,那么,赛博锡安世代的奥斯曼狄斯,很有可能是现代的独眼奥斯曼狄斯。 陈宴之所以想这么多,是因为他其实把奥斯曼狄斯看成是伙伴。 至今为止,独眼的奥斯曼狄斯并没有给陈宴添乱,而是帮了他很多次,解决了很多问题,甚至陈宴现在还欠着他人情——当初在动物园里约定好了,奥斯曼狄斯帮他找愿望,他帮奥斯曼狄斯找园长,后来由于复杂的原因导致陈宴的承诺无法进行下去,可奥斯曼狄斯可是实实在在兑现了承诺的——奥斯曼狄斯真的帮助陈宴去到了动物园,且在他身处险境时救了他的命。 人情,陈宴是认的。 并且感觉很重要。 即便不考虑亏欠的人情——即便只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要是随随便便就把朋友给卖了,陈宴自己心里过不去,恐怕从今往后都无法面对那独眼的少年了。 陈宴看向满脸期待的威廉·马斯特。 尚且不算苍老的园长脸上表情如此生动,和人工智障一般的兽耳人们之间产生的鲜明对比勾起了之前就藏在陈宴内心的困惑,他实在想把和园长之间的对话进行下去,可又无论如何不想把【拓展眼界】的办法告诉园长,因为按照他的直觉来看,那办法一定会导致园长在未来对奥斯曼狄斯下手—— 陈宴在思考【园长一定会对奥斯曼狄斯下手】时,下意识里确定并十分肯定园长一定会带着记忆去往后来的世代,这直觉莫名其妙,可就是肯定极了,这种肯定连他自己都感觉难以置信。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恐怕园长这条线就要断掉——有可能是圣山里最珍贵的知识,可能马上就要和他无缘。 在陈宴百般纠结之间,园长忽然说道: “你知道,对不对。” 无名的太阳骑士向前踏出一步,几乎贴在了园长脸上,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其实你并没有必要对我有所隐瞒。” 园长仿佛把无名的太阳骑士当成了空气,视线穿过了他的脸,落在了陈宴瞳孔里。 “我无法将任何知识带到下一世代,这是至高神定下的规则,是祂对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世界的约束,这样的规则已经束缚了这个世界无数岁月,之后也会继续进行下去。” 通感告诉陈宴,是真话。 陈宴叹了口气。 是眼睛。 眼睛就是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眼界的根本原因! 他终究没把真相说出口。 “我不……” 知道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怀中的泰达尼奥斯忽然张嘴,对着园长“嗷呜”一声。 园长下意识和它对视,几乎顷刻间陷进了它的黄金瞳,下一刻,它瞳孔中的金黄色仿佛变成了绚烂的新世界,他陷入其中流连忘返不可自拔! 它什么都没有说,却让园长激动万分。 “果然是眼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浑身战栗不已,忽然转身挥手,面前便有一副巨大的、染着青蓝色火焰的游曳之眼浮现在实验室的透明天花板上。 “萨隆美尔!游曳之眼!我之前不明白人类为何会选择眼睛作为图腾,现在看来,那便是前代遗留下来的最珍贵遗物!” 他没有说游曳之眼是如何从前代流传下来,赛博锡安世代又是如何把游曳之眼作为图腾来崇拜的,他像是因太过激动而有些疯癫,也或许是因为独自面对末日而积攒的恐惧在直视真相的这一刻全都发泄了出来,伸直了手臂指着兽耳人们,自言自语兴奋的说道: “这一世代刚刚开始,但好巧不巧,在世代的开始就迎来大冰河期,所以他们仅仅只传承了我们为了适应环境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兽化——这本身是一种退化,但无疑是一种性状——作为前代的性状遗留,他们发生了兽化,但并未觉醒太高的智能,无法探索真正的终极——他们还未诞生探索终极的念头,所以他们没有接触到游曳之眼!” 他语无伦次,看着陈宴,而陈宴无法想象疯癫和认真竟然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们在世代的开始就迎来大冰河期,这是不正常的!是至高神所制定规则的漏洞!是因为我们想办法杀了这个世代的你,所以至高神想要强行中止这个世代,想要尽快开启下一个世代!” 他妈的! 陈宴惊怒交加,因为他意识到,了解到世界真相的园长,以及和园长经历相似的圣人们,必定同时参与了这场谋杀,不然园长不可能用“想办法”这个准确的词! 甚至……甚至是同为圣人的奥斯曼狄斯,也可能参与了…… 园长完全没有因为陈宴明显的察觉而有所收敛,像是要理清思路一般,指着陈宴,疯疯癫癫继续说道: “我告诉过你!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个世界是神明为你而创造的!至高神想要快速让你通过荒野的重组而重新降临这个世界,就必须尽快开启下一个世代!” “所以祂才急不可耐的制造了这场辐射雪!所以祂才让大冰河期进程加速! 祂是如此焦急,为你昏了头!所以祂才让我们利用到了规则的漏洞! 可一旦漏洞出现,就再也掩盖不住了! 我们——除你之外的神明的玩偶,将会违抗我们至高的父,将祂行在地上的旨意视作谎言,将祂所赐的生命践踏脚下!” 威廉·马斯特疯疯癫癫的说完了这一席话,忽然站直身子,打了个响指,大声道: “对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记录是有意义的……即便是至高神,也无法抹杀一切关于世界的真实记录,而仅仅能够通过荒野将这些知识打碎重组罢了!知识……是永恒存在的!” 陈宴把这句话记在了脑袋里,他接触的关于荒野的知识不多,任何一条关于荒野的信息都是弥足珍贵的。 然后,他向前俯冲,紧跟在威廉·马斯特身后,随手抽出索拉尔的佩剑,朝威廉·马斯特的后背刺去。 从没有拿过冷兵器的他完全不出意外的刺歪了,剑锋从威廉·马斯特的腰部进入,从右下到左上,斜斜横贯了他整个胸腔。 威廉·马斯特在顷刻间失去力量,跌倒在地,扭过头来,怒视着陈宴: “神明的走狗!你扼杀的是往后千千万万碳基生命的希望……” 他明显肉身不强,但仍然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朝陈宴的反方向走去。 他走了几步,跌倒在地,全然没了生息。 陈宴走上前去,想要从他胸腔里拔出索拉尔的剑,那已经失去生命活性的手臂却忽然抬起,抓住了陈宴的手腕。 陈宴感觉一阵恶寒之间,想要一脚踹上去,却在抬起目光的瞬间看到了威廉·马斯特那双包含讥讽的眼。 “于你而言,这个世界是假的。” 他充满血丝的双眼看着陈宴怀中的泰达尼奥斯,声嘶力竭的狂笑着: “找到位于世界尽头的锚点,然后……活下去……” 陈宴很清楚,他并不是在帮忙。 威廉·马斯特最后看了一眼泰达尼奥斯,然后松开了陈宴的手腕,瘫软在地,彻底死去。 陈宴摆脱了他的手,朝他背后实验室的另一边走去,在经过了一条不怎么长的黑暗回廊之后,陈宴抵达了一间不怎么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空空荡荡,唯有中间摆着一张桌子,而桌子上也没太多文件,仅仅只有一封信而已。 陈宴走上前去,拿起信封,将其拆开。 《关于未来道路的争论已经结束,但我并不认为我是错误的。 我坚持认为,对于游曳之眼的发现并非偶然,也并非神明的安排,而是历史遗留的必然产物——荒野的的确确消化了一切,但荒野消化并重组出的一切必定带有前世代的影子——或许是某个生物身上的性状,或许是某个细胞的某种结构,或许是某个文明语言中的某个音节。 这个世界创造了这些东西,一旦创造,不再消失——这是我们已经肯定的,但我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除了这些已经被创造的元素之外,我们的一切都被神明安排着,从海洋里第一颗细胞的出现,到如今我们放弃生而为人,选择重新成为野兽,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生存下去的道路,可那其实仅仅只是神明的安排罢了。 我们能做的,便是利用好曾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去对抗神明。 真相如此令人绝望——用神明的造物对抗神明,我无论如何想象不到成功的可能性。 关于我们的另一场讨论,我认为这世界远非囚笼那么简单,而是一座大型试验场。 万物是实验品,万物之间发生的一切是实验过程,而成果就是陈宴。 我们杀死了他,但却因此弄巧成拙,导致了毁灭一切的天启。 我们必将失败,可我们并不仅仅是这个世代的我们,下一个世代,下下一个世代,拥有本世代我们身上某种元素的、未来世代的我们,必将因为这个世界的【大丰富】而寻找到对抗神明,寻找世界真正真相的契机。 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如果你还会回来……作为本世代道路争夺胜利者的你,完美升腾仪式诞生的亚人之王,如果你还会回来,请认真考虑我的话。 ——威廉·马斯特,末日绝笔》 陈宴看完这封信,脑中百感交集,抱着泰达尼奥斯,踉踉跄跄走出办公室,一直到离开威廉·马斯特的实验室后,他看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雾气,声音低沉,内心有大恐惧诞生: “克莱恩,你说,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我的狂想。” 他不知道枭耳的克莱恩是否能听到,他只是想把内心的恐惧倾诉出来,仿佛这么做就好像能够减轻一些内心的恐惧。 “创世神是我——我的脑袋用我的记忆重组出这个世界,所以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样子,人也是我熟悉的人。” “主角也是我——我触发了你们的主线剧情,所以我们来到这里,听到了威廉·马斯特的一席话,而这席话里我依然是主角,不但整个世界为我而生,而且整个世界为我而死。” “真实地世界从来都不是一场rpg,他妈的,不是。” (本章完) 第858章 真实的世界 克莱恩看着面目惶然,仿佛大病初愈的陈宴,忽然开口说道: “于你而言,这个世界是假的。” “找到位于世界尽头的锚点,然后……活下去……” 又是这两句话。 陈宴看着克莱恩,说道: “这其实是我对自己说的话,是吗?” 枭耳的克莱恩没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大雾之中,说道: “我在风中听到了一些声音,那声音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宴意识到,主线剧情来到了终点。 这一次,他没有返回码头,而是对着大雾,用一种复杂的情感低声念诵出了那句话: “坐地日行八万里。” 充满力量的古老语言在不知真假的世界中回响,仿佛迷途生命在绝望末日中的唯一救赎。 随着大雾尽头浮现出青蓝色光晕,陈宴脚下变成了可以站立的雾海,雾海中隐隐有阴影流动,通感中传来的巨大恐惧让陈宴强行中断通感。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萨隆美尔已然停靠在他身边。 陈宴抱着泰达尼奥斯上了船,在兽耳人们的注视之下,萨隆美尔缓缓向雾海深处驶出。 这一次的旅程明显和前两次不同,随着萨隆美尔在雾海中不断前进,周围竟然开始下雪。 青蓝色光晕照亮的部分很小很小,几乎仅仅只能笼罩船头部分,陈宴靠在穿透,看着雪花从距离头顶不远处的黑暗里落在额头上,然后低下头来,发现泰达尼奥斯正张着嘴巴舔舐落在他衣领周围的雪。 陈宴忽然意识到,在复苏之后,小家伙还没有进食,也没有喝过水。 他因此感觉内心很难过。 “等你跟我回去,我一定让你吃上好的。” 陈宴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底气,可小家伙还是舔了舔他的下巴,它虽然没有什么人性化的表情,但明显听懂了陈宴的话。 陈宴感受着泰达尼奥斯身上的“人性”,想起了刚刚疯癫威廉·马斯特说过的那些关于小东西的话: 【你能回去,这小东西可没办法跟你回去,它的命令提示符是从这里开始的,中间不能出现空白。】 可泰达尼奥斯并非这个时代的东西,而是和我一起来自深海时代碎片,它是这虚假世界中唯一和我一样的真实。 陈宴拍了拍脑袋,把威廉·马斯特的话强行忘记。 被黑暗拉长的旅程还在继续着,恐慌不知道将会在此地持续多久,陈宴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抱紧怀中的泰达尼奥斯,由此来获取这黑暗冰冷世界中的唯一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陈宴睡着了。 直到耳边有海风渐起,空气里的冰冷逐渐刺骨,一股难以接受的腥臭味涌入鼻腔,陈宴忽然醒转。 他猛然睁开双眼,便看到萨隆美尔已经靠岸,不知何时从怀里跳出来的泰达尼奥斯正站在他的肩头,身体向前弓起,朝着他的身后摆出一副攻击姿态。 陈宴起身回转,便看到萨隆美尔正搁浅在一片沙滩之上,沙滩的面积并不大,周围皆是雾海,而沙滩顶上竟有一缕月光洒下,照亮周围,驱散浓雾。 沙滩中央正坐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陈宴第一眼扫过去没认出来他身上的衣服,第二眼却忽然认出,那破破烂烂几乎腐败了的衣服,正是之前赛博锡安圣山里的工作服,跟着奥斯曼狄斯乘坐萨隆美尔那十三个经历了【基础版升腾仪式】的亚人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难道……这人是当初那十三个人之一吗…… 陈宴心生警惕,因为如果这人是当初那十三个人之一,说明他现在依然没有离开那虚假的世界,并且,这片沙滩上的时间线必定在赛博锡安覆灭的很久很久之后——从工作的腐败程度能够得到这个结论。 这人身上的工作服虽然已经腐败,但他并没有死,仅仅像是陷入了某种沉眠——陈宴能够看到他瘫坐的身体发生微小的起伏。 萨隆美尔已经搁浅,他如今无路可走,如果这里依然是那个虚假的世界,那么面前的人应当是继续剧情的npc,可如果这里已经不是虚假的世界…… 陈宴咽了口唾沫,肩上扛着泰达尼奥斯,下了船。 向沙滩中央走了两步的时间,那人忽然有了反应。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露出糟乱头发之下已经枯萎的兽脸。 他脸上的血肉已经枯竭,眼珠也早已枯萎在眼眶里了,他像是失去了一切生命力,仅仅只剩下维持苟延残喘的力气罢了。 “王啊,是你吗……” 他发出了带着期待的呼唤。 陈宴回答道: “不是。” 亚人明显有所失望,但这样的失望对经历了一切的他而言太过不堪一击,所以他言语中的失望很快没有了。 “我认得你的声音。” 亚人开心起来。 “我当初在码头上遇见过你……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果然还在虚假的剧情里。 陈宴沉声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 亚人发出了笑声,可由于他的器官已经萎靡,所以那笑声听起来刺耳极了,像是两根骨片在相互摩擦。 “后来啊……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他虽然这么说,但并没有诉说很多关于后来发生的事,仅仅像是念诵英雄诗篇一样说出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后来我们抵达了传说中的万物轮转之地,在王的带领下从无解的黑暗中求得生机,可我们无法停下,荒芜如影随形,必须前进才能活下去。” “我们在黑暗中经历过深邃的恐惧,也曾在绝望中得到过荒野中死难者们的帮助,我们因为探索未知而经历了生死的离别,直到最终终于看到了希望。” “我们在能够吞噬光线的黑暗中看到了生命能够活下去的未来。” 陈宴默然不语。 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npc对话的一部分,还是能够令他通往真实世界的信息。 陈宴问道: “你们的王呢?” 说到这个,亚人变得很伤心,空气中逐渐有悲伤的情绪弥漫。 “王为了保护我们,迷失在了荒野的黑暗之中!” 他紧接着用一种极快极坚定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们要坚定执行王的旨意——我们必须活下去。活着才有机会,活着才能等待希望的降临!” 他对陈宴伸出手来,做祈祷状: “那么,我的希望,请赐予我神启吧。” 陈宴刚想拒绝,忽然看到他伸手的角度正对着肩头的泰达尼奥斯。 这一刻陈宴克制不住的勃然大怒: “你他妈说什么!” 他并非因为亚人的行为而愤怒,而是因为内心的恐慌——他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泰达尼奥斯发生异变的起点】! 亚人收回几乎已经干瘪成了爪子的手,说道: “这里是它生命的起点,要想保持它生命的完整,就必须从这里开始它的生命。” “如果将它带到未来,所有一切都将会因此发生改变,那是所有人都不想发生的事,您说,是吧?” 亚人语气卑微,小心翼翼。 陈宴脑袋无法思考。 “你到底在说什么……” 亚人继续说道: “如果过去被干扰,未来也必将发生改变,您从遥远的未来而来,将它带到了它应当开启生命的过去,于是它的生命从这里开始。” 亚人看出了陈宴来自未来的身份,这究竟是主线剧情的需要,还是真实发生在陈宴面前的事实? “这小家伙生于世界碎片中,如果我没看错,它应当在一片即将毁灭的世界碎片中孕育了相当长的时间。 它诞生于世界碎片中的破碎规则,所以暂时只能适应世界碎片中的基本规则,如果强行将它带到完整的世界,完整的规则将会将它破坏,它可能会经历很可怕的事,被完整的规则攻击,也可能会死。 它现在只有在世界碎片中,才能正常生活,它或许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但随着它的成长和完善,终有一天,它会拥有前往完整世界的资格。” 亚人再次伸出双手: “请将它交给我,然后,您能够回到您应该存在的未来。” 陈宴眼神震动: “你是说,我现在所在,是一片世界碎片……是赛博锡安世代的世界碎片?!” 这样一来,好像一切都能够解释,也好像能够和威廉·马斯特所说的世界规则相互照应了…… 亚人点了点头: “作为赛博锡安世代在世界上的唯一遗留,我所立足之地,这片沙滩,便是这一世代唯一的弥留之地。” 验证这个说法的办法很简单: 世界碎片在荒野之中,也就是说这片沙滩位于荒野之中,只要陈宴内心升起强烈的想要“回到未来”的念头,然后看看自己能不能回到未来,就能够验证亚人所验真假。 可一旦是真的……一旦是真的,如果他带着泰达尼奥斯回到未来,如果泰达尼奥斯真的因完整的世界规则而死…… 陈宴无法接受。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肩上的泰达尼奥斯和愿望画了等号。 陈宴这个时候已经不再考虑赛博锡安存在的真假。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困惑和迷惘,泰达尼奥斯再次舔了舔他的下巴。 陈宴这次恶狠狠的说: “这次舔我也不行!” 他不明白自己的凶狠从何而来,因此眼神里一丁点凶狠都没有。 亚人发觉了陈宴的困惑,并说道: “您完全可以信任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欺骗您的必要——我即将死去,而这小家伙将会拥有我的庇护和生命最后的照料,我将会为它指引接下来的道路——我将会把从这片沙滩开始,通往荒野中各个哨站的位置告诉它,让它能够拥有在荒野中进行生存的可能性。” 通感告诉陈宴,亚人没有说谎。 “而作为回报,您只需找到未来的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请转告他一句话。” 亚人那张几乎枯萎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悲伤: “威廉·马斯特是对的。” 陈宴沉默片刻,说道: “我可否触碰你。” 亚人开心的笑了: “当然可以……我将为您,敞开心扉。” 陈宴俯下身,伸出手,触碰亚人的额头。 一瞬之间,无数低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一个小小的新生命随着一声啼哭哇哇落地,然后漫长的一生开始了。 陈宴第一次如此毫无保留的使用通感,他所使用通感的对象第一次如此敞开心扉,以至于通感中产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像是身临其境。 他仿佛真的在那个平平无奇的雪夜降生,懵懵懂懂的过完了半生,在长辈们“冬天”越来越长的感慨中长大成人,然后进入赛博锡安开始了工作。 他感受到了在上学时因为成绩优异而被安排到圣山实习的无上荣耀,也因对圣山内圣人们的恐惧而颤栗不已,他甚至完全理解了在知道世界真相时的使命感,也将奥斯曼狄斯所说的“活下去”作为自己的最终信条。 直到十三人进入荒野,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不断发生。 直到触碰到荒野中挣扎求生的死难者们,直到接二连三的事件让他们对荒野的认知更加深刻,对“活下去”的信念更加坚定。 直到他们终究在荒野中失散,作为旧世代的遗留成为了世界碎片,成为了这片沙滩。 这不像是大脑重构记忆而生的故事。 这不像是虚假的,甚至不像是充足的想象力能构想出来的故事。 这些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个世界是真的。 他妈的…… 通感让他对亚人产生了充分的信任。 如果一切都是必须经历的,那么,分别无法避免。 陈宴醒转之时,将泰达尼奥斯重新抱在怀里,用脸滚过它的肚皮,然后将它放在面前的沙滩上。 “接下来的路,就要你自己来走了。” 陈宴甚至不敢去看它的眼睛,因为他之前说过要带它回去,给它吃好吃的。 他蹲在地上,低着脑袋,不知如何向它道别。 直到它扒着他的膝盖直起身子,舔了舔他的下巴,然后迈着小步子来到亚人面前。 亚人伸出手,想要将他捧入臂弯,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可泰达尼奥斯并不喜欢他这样做,于是它轻轻一跃,跳上他的头顶。 亚人很开心。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啊……” 陈宴转过身,无法再次面对泰达尼奥斯的愧疚感让他想要逃离这里回到现世的想法无限强烈。 ‘我要回到我的时代……我要回到我的世代!’ 下一刻,光芒乍现。 (本章完) 第859章 距离陈宴回归倒计时十天 现代。 十天前。 帝国第一岛链中心,戴斯岛,机械蜂巢,码头,陈宴的船上。 陈宴经历了一场噩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前往动物园上班的那一天早晨,他为了不迟到而提前了很多时间到达动物园,而并未有人排队进入动物园中。 夜晚的受邀者们消失了,没有三叔,没有小偷,没有墨格温一家,没有传教士圣歌十三。 他梦到自己哆哆嗦嗦的在动物园门口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一个不认识的售票员终于上班了,并嘲笑他来的那么早,因为动物园尚不开放的原因,大家都是九点前到的。 陈宴进了动物园,而动物园中并未正在发生猎杀之夜。 一切正常的可怕。 在十分钟后到达老虎区,却没有看到老虎。 他按照员工手册上给代理人打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声,女声告诉他,从北边冻原上运输的老虎今天下午才到,要他先准备好老虎们的食物,并用一种警告的语气提醒他,拜伦维斯动物园不会因为员工的主动加班而付出加班费,他不需要来那么早,实习员工也不会因为勤快而获得转正的资格。 陈宴看着空空荡荡的动物园,找不到愿望在哪,于是他内心升起了大恐惧,而就在恐惧渐深时,他面前竟出现了一袭黑衣占满了苍白色血液的园长,园长正站在老虎区仓库里,面前是堆积着血腥的实验台,台上隐隐可见一幼小野兽的身影。 在他看到园长时,园长转过身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脑袋,让他的眼睛和园长那灿烂的黄金瞳对视,于是魔音入耳—— “这世上唯有不断的探索能让人拥有更远的视野。 届时,你会看到山不是山,海不是海,天空不在头顶,大地不驻脚下。 这世上有意义的只有一件事:搞清楚我们从何而来,为何而去,又最终会去向何方。” 被巨大恐惧阴影笼罩的陈宴在浑浑噩噩之间陷入了威廉·马斯特的黄金瞳,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无数次诞生,无数次命中注定的死亡。 当每一次死亡的恐惧叠加起来付诸己身,陈宴再也忍受不住,猛然惊醒! “嗷!” 他在自己恐惧的嚎叫声中醒转,只感觉整个床铺已经被冷感浸透。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使劲睁着眼睛,浑身僵硬的下意识摸向身边。 并没有温热的感觉。 空气中也没有巧克力混合着香子兰的味道。 昨晚愿望没有来。 他十分失落,但也仅仅只是失落而已,他很快克服了这种情绪。 “仅仅是噩梦而已。”他这样告诉自己。 当这句话的尾音落下时,他已经把昨夜发生的一切强行遗忘。 对情绪的强有力控制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强壮,而强壮为他带来了些许安全感。 ‘我并不需要愿望的陪伴来使我得以慰藉。’他这样想,并克服了因此而生的失落。 他托着因噩梦而疲惫不堪的身躯前往盥洗室,打开淋浴,在因此全身温暖之后,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 当热水冲刷着身体时,他已经想清楚了昨夜发生的事,以及他接下来应当做的事。 离开盥洗室后,他犹豫了片刻,将旧风衣丢进垃圾桶,换上了一身新的绅士服,在下意识忽略这身绅士服是家乡老爹花大价钱为他量身定做的之后,他来到厨房,为自己煎上一块半磅的冻牛排,温热了牛奶,坐在餐厅桌边慢条斯理的吃完,将餐盘和餐具丢进模块化制造的洗碗机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电话。 他并未如往常一般开口寒暄,而仅仅对电话另一边说道: “义务教育的事情暂时无法施行,我们需要改变一些生存策略了。” 电话那边传来带着迟疑的肯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想形成竞争力,让夜校在现阶段的机械蜂巢活下去,就必须实现盈利……但是,杰克·巴尔多先生,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毕竟与你当初的设想相悖。” 陈宴毫不犹豫的肯定答道: “是的,我决定这样做,并且需要和你见个面,拟定新的教育公司章程。” 电话那边虽然依然迟疑,但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好的,杰克·巴尔多先生,就今天上午怎么样?” 陈宴回答道: “没问题,我八点半到。” …… …… 一个小时后,b-6区,香水大街,陈宴的夜校。 “你好,杰克·巴尔多。” 面对陈宴的握手礼,丁坦·里耶吉阿利感觉有些不适应。 对方的气场太强了,完全不像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口中所说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 他向后者投过去“困惑”的目光,却从对方的眼神里收获了同样的困惑。 他伸出手,并在和陈宴握手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心悸,于是他更困惑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丝心悸从何而来。 好在他见多识广,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所以还算镇定的伸出手来,和陈宴握手: “你好,我是丁坦·里耶吉阿利,毕业于高街的派瑞斯大学的通识学术科,经由尼德·罗德迪学长的介绍而来此效力,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丁坦·里耶吉阿利出于礼貌而在自我介绍时和陈宴对视,他看着陈宴的目光,只感觉自己像是被陈宴的目光看穿了。 在这样压力颇大的目光之下,丁坦·里耶吉阿利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学校用校园网黑入亚楠市议院而被校长查到的时候,那时他接受校长的质问和责备,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对方明明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对方明明仅仅只是问候! 丁坦·里耶吉阿利变得很小心。 一旁,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看着同学的脸色变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心情发生了某种不太愉快的变化。 此时尚且不是夜校的开放时间,三人就坐在夜校一楼的教室里,在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打造之下,这里不再和之前一样空空荡荡,桌椅用的是和亚楠市高等学校相同样式的一套,墙壁上挂着些当世著名的科学家画像,天花板上做了漂亮又厚重的浮雕,暖色的这一切使整间教室看起来颇有学术氛围。 “尼万桥迟到了,所以我们先开始。”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没有解释【尼万桥】是谁,他知道陈宴一定从尼德·罗德迪那里听到过尼万桥的名字。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一旦开始正常运营,只要三天时间,就会陷入把老师饿死的地步。”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把之前和丁坦·里耶吉阿利的讨论内容告诉了陈宴。(第816章) 并着重强调了继续维持“公益性”的不可能—— “我们已经解决了第一个难题——尼万桥和我们学校师范学院的一些毕业生建立了联系,并和她们达成了初步一致——只要我们付得起工钱。” 陈宴说道: “按照你刚才的计划,我们并不能付得起。 这还仅仅只是付不起教师的工资而已,除此之外,校舍的维护、宣传的费用、教具的采购、实验品和实践工具……” 陈宴一连串报出了十多样开销: “加在一起,就是天价。” 他紧接着说道: “我负担不起这部分费用。” 其他两人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如他们之前所预料的,杰克·巴尔多先生仅仅是一个商人而已,商人永远会做商人该做的事,而无回报的投入并不是商人该做的事。 既然已经确定了陈宴的想法,另外两人就没了顾忌,丁坦·里耶吉阿利在一旁说道: “所以,我们的第一个方案,是拉投资赞助——我的同学里面有一些贵族,我可以向他们借一些钱,作为学校的初始运营资金,也算作他们的股权投入。 这样一来有两个坏处,第一,学校不再属于巴尔多先生,在决策时必须考虑我那些贵族同学的看法,第二,学校必须盈利,就不能再以现在这样的福利性来对待学生了,必须收取学费才行。” 丁坦·里耶吉阿利补充道: “当然,我们能保证教学内容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本领,是能够让学生掌握一门技能并以此谋生的实用知识。” 陈宴好奇的问道: “如果这样做——你们完全自己拉投资,为什么不自己租房子,开办一所完全属于你们自己的职业学校? 如此一来,整件事便完全与我无关,你们也好拥有更自主的决策权,不必如今跟我费这么多的口舌。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和我讨论这件事?” 两人对视一眼,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认真道: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并得出了答案: 我们相信在论坛里发布那些文章的人会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并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付出心血,付诸实践。” 陈宴点了点头: “那么,我认为第一个方案不可行,纯粹商业化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变成了普通职业学校的夜校,将会因为和机械蜂巢内其他培训学校抢夺生源而做出迫不得已的改变,而这样的改变会完全因为盈利,而并非教授实践知识——这完全和我建立夜校的初衷相悖。” 另外两人听了这话,都略微放松了些,他们心想,虽然杰克·巴尔多先生今天身上的气场有些强,但除了气场之外,其他方面好像并没有发生变化。 陈宴说道: “第一,夜校要盈利,要依靠盈利自给自足,只要有一天依靠纯粹的输血过活,就一天有倒闭的危险,那么,我们就参考市场制定收费标准,用名校教师的噱头吸引学生入学。 第二,现阶段的运营需要钱,这件事我来搞定,你们现在和师范学院的同学对接,先把人员确定,最好签下合同,薪资你们看着办,最迟明天晚上,我把这第一阶段的投资拿到手。”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说道: “至少要1361镑,能够帮助我们度过目前的投资阶段。” 数额巨大堪称天价,不知道是怎么算出来的。 陈宴没有询问,只是说道: “知道了。” 三人就这么暂时商量好了,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送陈宴出门。 在香水大街的街头,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忽然说道: “巴尔多先生,请不要随随便便对人使用通感。” 陈宴扭回头,看着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眼睛,没有说话。 沉默让这场对视变得很长,被拉长的时间又让两人之间的压抑开始发酵。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理直气壮,明明窥探了他人的隐私,做了如此不道德的事,却连一丝一毫的惭愧都没有,反而目光如此镇定冷静。 这和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曾经了解到的杰克·巴尔多先生不一样! 在对方凶狠的目光之下,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几乎败下阵来。 就在他想要用移开目光这样的方式进行求饶时,对方终于开口道: “好的,小科,我知道了。” 连一句类似“转告道歉”的话都没有。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看着陈宴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心中涌现出一些念头,对现实有了更精准的认知,对“保留杰克·巴尔多先生的入场资格”有了更进一步的思考,并因此产生警惕,他心想,无论如何,自己要保留一个“后门”出来——在夜校之中,保留一个能够反制杰克·巴尔多先生的后门。 …… …… 陈宴离开香水大街之后,来到一处没人的街角,拨打了阿伟的电话。 哪成想,拨通之后,电话那边竟然不是阿伟的声音。 “你就是陈宴。” 是掺杂着苏卡不列颠口音的帝国语。 陈宴若有所思,问道: “你是哪位。” 对方的声音还算平静,但说话的内容就不那么让人平静了: “你小弟在我们地盘上出货,手脚不干净,留下了一只手,你拿钱来领人和手吧。” 对方用依然平静的语气报出了街区位置,并挂掉了电话。 陈宴的眼神并未有所变化,而是打开通讯录,拨通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电话。 “帮我杀几个人。” 第860章 黑化 托马斯·吉尔伯特第一次听到陈宴说戾气这么重的话。 往常,陈宴在他面前表现得仅仅只像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商人,做事情手段柔和,并且表现出了对暴力手段的抗拒——陈宴总把那奇怪的光头大个子带在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在极力避免冲突,即便掌握着相当程度的暴力,也仅仅只用这些暴力进行防御而已,从未使用这些暴力达成任何目标。 现在陈宴想要使用暴力,这是好事,说明他开窍了,也说明他们的合作能够更进一步。 托马斯·吉尔伯特不自觉的嘴角微微上扬。 借此机会,他说不定能知道陈宴傍上的靠山是谁。 最近机械蜂巢里风头正紧—— 当初物流中心刚刚建立时,被前戴斯岛拓荒团团长,现机械蜂巢警务部门的负责人巴尔·达克罗德下放到人们手中的权力,在短短两天之内被收回去了一大半: 荷枪实弹穿着装甲的工蜂们重新进入机械蜂巢内部各个区域的大街小巷里维护治安,物流中心也对进入航空港海关的物品进行了一波严查,并杀了几只不大不小的鸡,收缴了几个仓库,用这种不可思议的野蛮行径来警告其他所有人——他们在玩真的。 他们不在乎害怕了的商人和帮派携款离开戴斯岛,正如同拥有大量资产的商人和帮派不在乎底下有任何一个工人甩手不干。 拥有资产的团体害怕挣不着钱,但已经有了如今这个体量的物流中心明显不怕。 于是前者有了致命的软肋。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物流中心内部拥有一个靠山变得非常重要,那能增加一个作坊在戴斯岛的生存概率,而在戴斯岛这种时间堪比金钱的地方,每多生存一秒钟就代表着多赚几个便士——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来听听。”托马斯·吉尔伯特回答。 陈宴简单说道:“我一个兄弟,被苏卡不列颠人砍了只手,在b区。”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了一眼游戏厅里不远处站着的几只斗牛犬,犹豫了一下,说道:“见面说吧。” …… 几分钟后,b区某个街角,托马斯·吉尔伯特扔掉烟头,示意身边几个小弟跟上,然后来到陈宴身边,瞅了一眼陈宴身边的斯沃姆,说道: “这事情不好搞,是咱们坏了规矩在先。” 陈宴没有看他,只是朝着之前电话里说的那个位置前进着: “怎么说。” 托马斯·吉尔伯特明显对陈宴现在的状态有点不适应,看了看陈宴那身订做的黑棕色绅士服,又点了根烟,说道: “在一条街道上做生意,就要跟这个街道上的帮派打招呼,就像是你到了别人家里,就要先问人家能不能进门,如果不打招呼直接进门,还跟门内的女人们眉来眼去,自然会受到房子主人的惩罚。” 陈宴没说话,只是不耐烦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明显没有注意到这种不耐烦,继续说道: “生意分两种,正经的和不正经的。” “正经生意不需要经过帮派允许,只需要走物流中心的流程,拿到了营业执照,租到了蜂房,就能开门营业。” “不正经的生意,就有很多说头: 按照机械蜂巢下面几个区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想在一条街上做不正经的生意,须得先在这条街的帮派里有熟人,通过熟人向这条街的代理人打招呼,送见面礼,如果对方允许,只需要缴纳一部分保护费,就可以在这条街上做生意。 如果不认识熟人,身边也没有人在这条街上有关系,基本上就没办法在这条街做生意了。 当然了不认识熟人的情况是很少的,因为有人专门做这个熟人生意,也算是中介的一种了,通常是些帮派大佬和物流中心的官员,他们面子大,手里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底下的其他帮派自然也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陈宴: “你带了枪没有。”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腮帮子动了动,将烟头摁灭在身边的某扇白墙上,说道: “当然带了,那是我们吃饭的家伙……阿伟犯的忌讳更严重,他不仅不认识人,在进入别人的街道做生意时不跟人打招呼,做完生意之后还挖人家墙角——他想用大价钱买通人家的销售人员,通过人家花费很大代价打通的销售渠道来卖他的货!” 阿伟做的这些事情,要是放在平时,托马斯·吉尔伯特多少要称赞一声“人才”,但现在不一样,因为阿伟已经把事情搞砸了,风头正紧时搞出了这么大阵仗,如果被工蜂们发现,没收财产不说,少不了几十年的牢狱之灾。 毫无疑问的是,阿伟玩脱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瞥了一眼陈宴的脸色。 而很显然的是,老板并不认为阿伟玩脱了,他现在想要去给阿伟报仇,就是对他想法最好的证明。 报仇是对的,混江湖的应该有自己的脾气,如果小弟被人砍了,老大当场就决定当缩头乌龟,以后谁还敢跟他? 托马斯·吉尔伯特心想,虽然自己现在出于利益考虑劝陈宴不要去,但如果陈宴最后真的就这么蔫吧了,他就得想办法从陈宴手底下跑路了。 他继续劝道: “我昨晚跟阿伟见面的时候还告诉他,别看b区人多,帮派的领地意识不比上面几个大区差,而且b区的人大多数都是非帝国的外乡人,比帝国人野蛮多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已经打听出来,留下阿伟的那个苏卡不列颠人在道上被称为丧鬼,前段时间在帮派械斗中被人砍掉了半张脸,后来通过智械手术改了面皮子,因为找的是赤脚大夫,所以伤到了面皮子里面的神经,有些疯疯癫癫。 这人因为脑子有毛病,所以特别狠……但其实我们没必要跟他较劲,因为他蹦跶不聊多久了。” 陈宴停下脚步,看向托马斯·吉尔伯特。 后者见自己的苦口婆心终于让陈宴有所迟疑,终于轻轻松了口气,快速点上一根烟,略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最近风声紧,大家都很谨慎,传说物流中心的工蜂们要重新在每条街道开设警务蜂房,这样一来帮派就很难过了……不至于一下子没得玩,但无论如何至少是多了一份供奉,而且这供奉还不一定时时刻刻都管用,因为物流中心要有大动作了,工蜂们虽然有点小权力,但在大势前还是身不由己。” 他看着陈宴,心存试探: “你肯定比我清楚。” 陈宴知道他在试探,也不否认自己比他更清楚。 之前克莱恩已经说过,物流中心很快就要经历一场大的改制,是涉及到很多人利益的大变革。(第835章及之前) 而现在,这场变革已经开始,并且明显是自下而上的——从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描述来看,这场改制最先开刀的是帮派,而不是帮派们背后依靠的官员们。 托马斯·吉尔伯看陈宴面色如常,立刻明白,陈宴一定知道这件事。 ‘果然如此。’托马斯·吉尔伯特心想:‘陈宴知道这件事,而且恐怕不仅仅只是我所见到的……得想个办法让他告诉我才行。’ 想到这里,托马斯·吉尔伯特劝道: “所以,咱们现在即便不跟丧鬼发生冲突,就凭他做这些事,过不了几天也会有工蜂端着喷火枪来收拾他……早死晚死都是死,咱们没必要再把自己也搭进去。 给他几个钱,把阿伟赎回来,只要人命还在,其他都是小事。” 陈宴依然没说话。 眼看到了地方,托马斯·吉尔伯特内心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之所以此时此刻还坚持站在陈宴身边,一是因为被安迪尔·奥瑞金诺森骗着签了无法反悔的合同,二是因为除了陈宴之外,他实在找不到能够直达物流中心的关系了——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即便手里有几十万镑也送不出去,因为现在人人自危,拿钱也换不来关系。 托马斯·吉尔伯特心情很复杂,而作为一个实践派的投机者,他决定见机行事。 丧鬼的帮派驻地在一座小酒馆里,正如每一个苏卡不列颠人组建的帮派一般,酒吧面积不大,内部白炽灯下烟雾缭绕,角落里传出的靡靡声和帮派小弟们互相吹牛皮的脏话声、大小声和低俗笑话声混在一起,让正常人一秒钟都不想多做停留。 陈宴和剃刀党一行人的到来让各种嘈杂的声音降低了些。 “阿伟呢。” 人群中走出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随着他开始说话,那张面具开始扯动,但完全达不到肌肉运动的状态: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旁边正要看热闹的小弟们忽然感觉一阵微风拂过脸颊,随即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有温温热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 其中一个下意识的舔了一口嘴角。 丧鬼还站在那里,只是脑袋已经没有了,而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没人知道那身影何时又是如何出现的,也没人知道那身影到底是否做了什么,大家就只知道丧鬼已经没了命。 这一刻,整个酒吧里的气氛下降至冰点。 “轱辘轱辘……” 丧鬼的脑袋在地上滚过的声音成了苏卡不列颠帮派的催命符,而随着陈宴一脚踩上去,催命的魔音戛然而止,绷断了众人脑袋里那根恐惧的弦。 有除了血腥之外的腥臭味在酒吧里蔓延开来。 陈宴看向一个苏卡不列颠人,如刚才一般再次问道: “阿伟呢。” 那人立刻僵硬转身,恐惧竟压过了他求生的欲望,以至于他扶着阿伟折返回来。 “老大……” 阿伟拿着他断了的右手,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嘴唇上结满了干裂的血痂,身上的绅士服尚且算是干净,衬的那残缺的腕口看起来更加狰狞。 陈宴扶住他,说道: “你联系的那个销售呢?” 阿伟看向酒吧的另一头。 一个苏卡不列颠年轻人颤抖着走了出来。 陈宴看着他的样子,问道: “阿伟没了手,你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 年轻人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得到了和丧鬼一样的下场。 阿伟看到了,阿伟没有很开心,只是内心感激,因为有人替他报了仇——他之所以没了右手,就是因为那个苏卡不列颠年轻人把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易告诉了丧鬼。 陈宴看着烟雾中如同恶鬼一般的斯沃姆,点了点头,然后扶着阿伟转身就走。 沉闷的撕裂声中,剃刀党一行人紧跟着陈宴出了小酒馆。 陈宴站在小酒馆外面,从神色僵硬的托马斯·吉尔伯特胸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根,一根送进自己嘴里,一根给阿伟点上。 阿伟虽然因此时发生在小酒馆里的屠杀而恐惧,但依然对此举动十分受宠若惊,急忙用几乎脱力的左手去捂火。 陈宴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你跟着我,咱们就是兄弟,你为我丢了一只手,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再给你一只手。” 阿伟点头,声音微弱:“谢谢老大……” 陈宴指着小酒馆,对托马斯·吉尔伯特说道: “这是你们干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恍然大悟,原来找我来是背黑锅的。 如果不是有托马斯·吉尔伯特及时拦住,剃刀党的小弟们多少要说点什么。 “这是我们干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立刻承认,并心念电转:这事情有好有坏,坏处在于必定会有工蜂介入,好处在于凭白得了一块陀地,而且这屠杀的名声如果传出去,对周围的帮派都是震慑,这片陀地会很稳固…… 托马斯·吉尔伯特看了一眼小酒馆,没想到陈宴会这么做。 而那个大个子……那个叫斯沃姆的大个子,原来并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一只毋庸置疑的恐怖怪物! 陈宴喷出一口烟雾,问道: “刚才那个丧鬼,在哪里做的手术。” 面对陈宴突如其来的疑问,托马斯·吉尔伯特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回答道: “是一个叫乌鸦的亚裔赤脚医生,原本在亚楠市做苦汁生意,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戴斯岛……他收费很贵。” 第861章 机械飞升第一段攻坚:【碳基硅中和】 托马斯·吉尔伯特交代手底下兄弟们清理现场之后,在送陈宴和阿伟去a区见乌鸦的同时,给杰克·吉尔伯特打电话,嘱咐他前来b区掂量掂量这块陀地的份量。 按理说b区客流量最大,小本生意做好做,能收到的保护费和各种杂费就多,早些时候物流中心对机械蜂巢的介入不强,江湖上的事情都由江湖人自己解决,所以一旦打点好了一块陀地上下的关系,几乎就是拿麻袋装钱。 可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物流中心正在逐步拿回原本属于它的权力,所以帮派们必须小心谨慎,谁都不想做出头鸟。 托马斯·吉尔伯特心里清楚,帮派之所以是帮派,就是因为即和物流中心没关系,又没有充足的火力来构建自己的话语权—— 在现在这世道,和物流中心有关系的,大都放弃了大部分暴力手段,转型成了依靠物流中心规则吃饭的商人; 而拥有充足火力的,要么放弃火力,要么已经下了地狱——火药店就是最好的例子,也是最残酷的例子——即便你不是只狗,而是一只会主动趴在主人面前舔脚的狮子,只要主人不喜欢,也得下地狱去。 在托马斯·吉尔伯特眼里,火药店的覆灭不仅仅是一场蓄意制造的意外,还是一场拥有浓厚zz意图的表演秀,这场表演秀让机械蜂巢内曾经如鬣狗和秃鹫一般的帮派们变成了乖宝宝,甚至把曾经动辄割喉咙拉舌头的帮派大佬变成了一天到晚只会笑呵呵的和善大叔——即便那和善只是伪善,结合着风声里传来的那些当年事迹,也足够令人心悸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偷偷瞅了瞅面无表情的陈宴,心中有许多念头闪过。 剃刀党替陈宴背了黑锅,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甚至不算是什么事,托马斯·吉尔伯特在亚楠市的时候处理过比这更麻烦的事情,所以他从来都知道,在帝国,只要不涉及到贵族们的事情,都是小事情。 那么,苏卡不列颠人算是贵族吗? 呵,托马斯·吉尔伯特内心嘲讽,那些从雪地中地洞里爬出来的冷白皮,人均酗酒导致平均寿命不到25岁的苏卡不列颠人,他们的命恐怕比路边的野狗都差不多! 他之前已经嘱咐过杰克·吉尔伯特,最重要的是看一看这块地的地产合同或者租赁合同,一旦合同上出现问题,其他就不需要多做考虑了。 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先稳住这个苏卡不列颠小帮派的人,然后等他的电话。 在把陈宴和阿伟送到a区的某个民用蜂房外之后,托马斯·吉尔伯特示意这里就是乌鸦的住处,而后得到了陈宴的道别。 他识趣的和陈宴道别,而后转身乘坐大升降梯来到c区的某条暗巷里,敲开暗巷中的某扇后门,经过后门进入某家餐厅的后厨,轻车熟路的穿过火热的后厨和忙碌的厨师们,来到厨具堆放处旁边一闪不起眼的小杂物间门前,看过四下无人之后,推门而入。 小杂物间从外面看起来仅仅是两道墙壁之间的缝隙而已,进入其中之后才能看到通往地板之下的窄楼梯。 楼梯仅有半人宽,托马斯·吉尔伯特不得不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进入。 下了楼梯,经过一条黑暗的甬道之后,在某扇小门前,托马斯·吉尔伯特在门上的电子猫眼验过身份之后,终于得以进入其中。 门被打开了,鼎沸的人声顿时扑面而来。 他经过一条逼仄小道,进入一间站满了人的小厅,小厅里虽然人多,但视野很昏暗,仅仅只有一点从不知何处发散进来的散射光提供视野,隔着几步连对面的人脸都看不清楚。 小厅上半部分,一人多高的圆柱形高台上,坐着个会计模样的人。 高台之下的人们颜色各异,穿着也各不相同。 “入室抢劫,刑期两年,一个人,200镑。” 随着台上响起声音,台下当即有了回应,给人顶罪两年200镑是个不错的报酬,况且进去之后还包吃包住,省掉了在外面交房租的烦恼。 托马斯·吉尔伯特面色微嘲,因为他立刻听出来这一罪名的蹊跷——能付得起200镑的人还需要入室抢劫? 恐怕那人仅仅是因为别的“强行入室”的原因,经过一番运作,而最终判了“入室抢劫”的罪名而已,200镑对这种人而言多半仅仅是个把月甚至更短时间内的零花钱。 台下的人们伸出手争抢着要接下这单“生意”,台上的人不耐烦的将手中布条扔了出去,飘落在人群中的布条引起了一阵剧烈的骚动,几个人甚至因此大打出手。 直到最后,满脸是血的胜利者拿到了布条,他手里握着写有后续联系方式的布条向周围人发出吼叫,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胜利的狮子,无比荣耀。 “xx,刑期7年,一个人,800镑。” “贩运违禁品,刑期半年,十个人,每人50镑。” “……” 每一次报数都会引起一阵哄抢,但小厅里的人并不见少,因为正有人从各个角落里源源不断的进入此地。 这里是【代罪厅】,一开始不知道是谁搞出来的玩意儿,专做替人顶罪消灾的生意。 【代罪厅】一边负责寻找有需要顶包业务的甲方客户,另一边负责寻找想要通过替人替罪顶包来赚钱的乙方客户,【代罪厅】作为中间商,收中介费。 传说【代罪厅】寻找客户的方法有许多,而“直接在小厅里递交纸条”则是最简单快捷的一种,听说有钱的甲方客户通常会派遣仆人之类的前来提交业务请求,但托马斯·吉尔伯特并没有那个条件。 在托马斯·吉尔伯特接触到这个小团体的时候,他们已经运营了很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哪个客户拿不着钱,或是拿钱跑路的情况,或是因泄露消息而导致客户被加了刑期的情况。 所以他们名声相当不错,信誉一直没得说。 托马斯·吉尔伯特估计他们在物流中心内部是有人的,也或许就是物流中心自己搞出来的东西,所以这种猖獗的生意才能做这么久,甚至在赶上现在物流中心严打的情况下依然屹立不倒。 从艋舺时代走过来的物流中心,无论存在多么离谱的东西,都不会令人感觉意外。 无论如何,【代罪厅】是个好用的东西,省的他像之前在亚楠市的时候自己费劲去找。 他拉了拉八角帽的帽檐,挤到高台前,递出一张纸条。 高台上立刻伸出手接过纸条。 托马斯·吉尔伯特继而离开【代罪厅】。 他的需求会在未来某一刻被发布,而递交纸条是发布消息的最简单办法之一,有【代罪厅】的信用做背书,托马斯·吉尔伯特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一旦出现危险,【代罪厅】的售后团队会帮助他解决后患。 他离开【代罪厅】,通过一个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小迷宫,最终出现在机械蜂巢b区的某条暗巷里。 ‘这条密道竟然能够让人从c区直接抵达b区。’ c区和b区之间隔着一条垂直距离高达两百米以上的日落大道,而托马斯·吉尔伯特并不记得自己在小迷宫里往“下方向”走了。 ‘总不会是某种超凡手段。’ 托马斯·吉尔伯特没想太多,如果他能随意看透对方用来吃饭的本事,恐怕对方也早干不下去了。 解决了眼前最棘手的问题,托马斯·吉尔伯特拿出电话。 “杰克,你们到了吗。” “恩,好,有购房合同?还是全产权?真是太棒了!你镇住场面,我马上到。” 托马斯·吉尔伯特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朝b区“剃刀党的新陀地”赶去。 …… ……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a区,某不知名的蜂房区域,乌鸦的药庐。 陈宴坐在飘满了苦味的暗室里,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不知名风干药草,听着暗示隔间里阿伟逐渐平息的呼吸声,知道麻醉药已经开始有效果了。 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托马斯·吉尔伯特说的不对,那赤脚大夫不叫乌鸦,而叫乌鸦子,只是帝国语中没有与“子”这一称呼对应的词根,所以托马斯·吉尔伯特说不出“乌鸦子”这一代号。 陈宴并不喜欢什么人都随随便便用“子”这个称号,所以心里只把赤脚大夫当成乌鸦。 在亚楠市的时候,陈宴是听说过这号人的。 他看向药庐角落里如垃圾一般堆积着的“灰土块”。 他能够确定,那“灰土块”其实是氧化程度极其严重的蛇吻岩碎片,纯度很低,但的的确确就是蛇吻岩。 陈宴还记得,当初在亚楠市的时候,乌鸦跟春神密修会的人作对,就是用蛇吻岩的电力来针对春神密修会的恶性菌株。 想到这里,陈宴回想起当初刚刚从地底矿区出来的时候,他发了一笔横财,想要把得到的钱平分,而那时候队伍里有个叫韦伯的中年人,他的儿子因受到了春神密修会的转化而不得不接受乌鸦的治疗,乌鸦对他儿子的治疗就是通过蛇吻岩来进行的。 陈宴对韦伯这个人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因为他还“欠着”韦伯的一笔钱,还因为当初韦伯在说起乌鸦的时候,用的并不是和托马斯·吉尔伯特一样的帝国语“crow”,而是天神州语的“乌鸦子”。 在分钱的时候,韦伯拿了几块蛇吻岩之后就离开了,之后再无音讯。 而现在,乌鸦来到了戴斯岛,竟然做起了智械义体的改造生意。 他看着药庐中货架上摆放着的义体模型,看着那几乎仿真的皮质结构,心中若有所思。 很快,手术完成了,身材矮胖的乌鸦从并未进行无菌处理的手术室里走出来,丑陋的脸上表情如常: “你们来得不太及时,他的腕关节已经开始僵硬了,神经末梢也全都坏死,手是接不回去了。” 意料之中。 陈宴好歹算是半个外科大夫,当初一看到阿伟的手腕,就知道这只手算是保不住了。 乌鸦见陈宴很快接受了这个坏情况,便继续说道: “我给他打了大剂量的麻药,清楚了他手腕上坏死的肌肉和神经末梢,摸了生长粉,要12小时之后看神经末梢的恢复情况,你去给他买点吃的吧,他今天还有的熬呢。” 生长粉是什么。 陈宴站起身来: “12小时之后呢。” 乌鸦用正常大夫给人看病的语气说了不太正常的话: “要是他运气好,神经末梢都长出来了,那就能种芯片了,等过几天芯片和肉长到一起,就能接肢了,好歹有了只手,不是残废了。” 陈宴仿佛在说着很难听的话: “我听说一个毛子在你这把脸上的神经接乱了。” 乌鸦皱起眉头: “那是因为他在疗程之内喝酒了,自己作死,怨不得我。” 他接着道: “我要是给这只手接出了岔子,一分钱不收。” 陈宴问道: “不便宜吧。” 乌鸦直言道: “帝都淘汰下来的二手货,虽然不便宜,但也没太贵,一只手300镑,包两年售后,出了毛病来找我。” 乌鸦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但陈宴不依不饶,像是并不在意被乌鸦讨厌: “排异反应没办法解决的话,两年后还是要出事的,包括这两年之内——如果每次出现排异反应,我来找你,你给开了药,我回去吃了,好了,过两天再来这么一轮,神仙也受不了。” 两人都是亚裔,对话也是天神州语,所以乌鸦很轻松听出了“神仙”这个词中的贬义。 听到“排异反应”,乌鸦也知道了陈宴至少是半个内行,便不再像之前一样敷衍,多说了几句: “这个事情,帝都那边已经研究出来应对方法了,叫【碳基硅中和】,是一种运用模拟物理临界条件而使碳基和硅基相互融合的技术,喏,就是我刚说的,在肉里种芯片,让芯片长进肉里,碳基和硅基融为一体。 【碳基硅中和】能大幅度降低排异反应,有些人天生体质好,甚至术后一丁点排异反应都没有了,但这就要看命,基因这玩意儿我搞不懂。 至于操作的具体细节,我肯定是有办法的,我要是没办法,也没资格来吃这碗饭。 总之,他现在这个样子,正规手术肯定是做不起,你来找我,最赖也有只手用。 放宽心,我肯定尽力的,我这药庐以后还要开下去的。” 言下之意,你来找我,说明你没得选了。 感谢大家的月票! 每个月最快乐的时刻,谢谢大家! ——2023年4月28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感谢大家的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62章 距离陈宴回归倒计时六天 陈宴拿出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烟——现在是陈宴的烟——那是一盒廉价的威廉·亚当斯牌香烟,是威廉·亚当斯集团工业制品中最低级的d级烟,传说中由最懒惰的烟农从烟叶田里剪出来的烂叶制成,“烟鬼肺”的罪魁祸首,只有最低级的流氓和大街上捡烟头的乞丐才会抽的d级烟,现在被陈宴理所当然的递了出去。 乌鸦斜了一眼烟嘴上表示d级烟的绿标,也没嫌弃,张开嘴巴。 陈宴愣了一下,然后明悟,将烟嘴放在他嘴里,乌鸦便噙住烟嘴。 在烟嘴接触乌鸦嘴巴的一瞬间,通感产生了,但陈宴并未看到许多清晰的画面——这意味着乌鸦是个谨慎且设有心理防备的人。 陈宴拿火给他点上,但他没有用手去捂——在烟鬼里面,当一个人给另一人点烟的时候,为了表示尊敬,被点烟者通常会用手捂一下火,而乌鸦明显没有这样的动作。 他因此给出了解释。 “我这双手是不碰脏东西的。” 烟火点燃之后,无论有多繁忙,烟鬼们都会享受烟头烧完之前宝贵的几分钟。 乌鸦吸烟的样子和其他烟鬼不一样,是始终叼在嘴里抽的,不用手去夹烟,于是随着他含含糊糊的说话声,烟头上的火星一抖一抖,在昏暗的药庐里看起来就像是跃动的火蝶。 “好久没抽老d了……我记得第一次跟兄弟们一起抽老d,还是在船上,那时候只抽过旱烟,没接触过这洋玩意儿,拿在手里跟捧着宝贝似的,一人一口,一边抽一边聊着靠岸之后去哪搞钱去哪潇洒,快活过神仙。”乌鸦眼神里流露出追忆,和因追忆而生的淡淡喜悦。 陈宴抽了口烟,靠在墙上吞云吐雾之间,说道:“你来帝国多久了。” 乌鸦不避讳这种事,实际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有大半年了,还没开关的时候来的,妈的,被蛇头骗了一大笔钱,晚几个月都不用受这罪。” 陈宴嗤笑一声,一股烟气被喷了出来:“晚几个月……晚几个月照样受罪,我就是三个多月前来的,照样被蛇头骗着买了地产,差点赔了个干净。” 乌鸦叼着烟,那张丑脸上露出欣慰和“我懂得”笑容,含糊不清道:“呵呵,草。” 一阵沉默。 缭绕的烟雾被药庐天花板上的抽风机吸了进去,陈宴注视着烟雾的轨迹,意识到乌鸦的药庐是改造了风道的,且多半拥有某种中央空调,可以保证通风和空气清洁。 “我之前认识个老伙计,叫韦伯,听说他儿子犯了病,在你这吃药。” 面对陈宴冷不丁的打听,乌鸦表现出了敲到好处的惊讶,嘴里叼着烟,一抖一抖道: “嗯,韦伯,可怜的老家伙,被邪教骗的家破人亡,老婆儿子都差点搭进去。” 他用略显得意的语气说道: “要不是我搭了把手,他早没了。” 陈宴用指头夹着烟,语气飘忽不定: “我倒是听说过那个邪教……我也知道蛇吻岩能灭杀菌株的事情,只是蛇吻岩这玩意儿太贵了,普通人承受不起。” 乌鸦沉默的看了他两秒钟,脸色稍稍变冷,点了点头: “你也别打听,我之前搞来的那点花了很多钱的,现在也没有了。” 陈宴不置可否,接着说: “韦伯后来通过某种渠道拿到了纯度很高的蛇吻岩,大概是黑市上最顶级的那种。”(第545和546章) 乌鸦皱眉道: “怎么可能呢,我见过你说的那种,是从地下挖出来就直接搞到地上来的,普通人根本没那种渠道,不是钱不钱的事,是有钱也搞不来。” 他在此停顿了一下。 “那个时候……在大游行之前,亚楠市下城区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要是韦伯真搞到了纯度那么高的石头,对他不是好事。” 陈宴抽了口烟,喷云吐雾之间道: “当初韦伯告诉我,他要拿那几颗蛇吻岩,来还欠你的钱。”(第545章) 韦伯还说,要陈宴帮忙打理属于他的那一份钱。 可直到现在为止,陈宴并未让那些钱有所增殖。 乌鸦冷笑一声: “他欠我的钱多了,后来也没有还过……我估计他是在把石头换钱的时候没做好安全措施,被人吃掉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空气里没有欺骗的味道。 陈宴说道: “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我和他好歹伙计一场,现在他没了音讯,于情于理我都得问上一句。” 乌鸦轻轻松了口气: “江湖情谊,理当如此。” 乌鸦对陈宴放松了一些警惕,因为按照陈宴的所作所为,和帝国厮混的天神州亚裔人明显有所不同——他执行着某种古老的、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些规矩在天神州时被称为“江湖情谊”或是“情理道义”。 在踏上帝国土地之后,大多数天神州人放弃了那些古老的规矩,开始奉行鲁克人那套截然不同的生存规则,乌鸦认为这是不好的,但身处这个大环境里,如果他不遵守一样的规则,就要被别人当肉吃掉。 乌鸦因此怀念过去。 当他从陈宴身上发现了一些家乡的特质之后,不自觉感觉亲近,于是多说了两句: “这事情你也别再问了,那邪教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连亚楠市上议院的贵族都成了信徒了。 我当初跟他们作对,后来连亚楠市都待不下去了,只能跑路来了岛链。 但岛链现在也不保险了,他们的传播速度…… 就跟感冒病毒一样。 只不过感冒病毒感染了之后症状明显,被他们感染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直到某一天,他们能用得上你的时候,你身上就突然出现症状了,就像是里潜伏期可人为控制的丧尸病毒一样,凶得很。” 陈宴冷不丁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一员呢?” 乌鸦呵呵笑笑: “你要是他们其中一员,连药庐这个门都跨不进来。” 陈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跟他们打交道……是挺麻烦。” 两人抽完了烟,陈宴出去给阿伟买了饭,回来一口一口喂他吃完,好生安慰几句,许诺了今后的待遇,才转身离开乌鸦的药庐。 离开药庐之前,陈宴对乌鸦说: “我倒是知道个组织,也是研究智能化肢体的,叫机械飞升密修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乌鸦脸色变得很难看。 陈宴没有等他说话,也没有多做停留,说完之后就带着一直守在药庐外面的斯沃姆离开了。 接下来,陈宴在机械蜂巢b区找了一间咖啡馆,给斯沃姆和自己点了两杯咖啡,给克莱恩·贾斯特斯打过去电话: “之前的那个电子设备组装车间,我想知道前一套员工的联系方式。” 在从克莱恩那里得到前任员工的联系方式之后,陈宴给韩猖打过去电话: “韩老板,我想让你帮忙介绍一些电子信息技术和计算机科技相关的从业人员,最好是在亚楠市高新区一线实验室和车间干过的。” 在得到了应承之后,陈宴给托马斯·吉尔伯特打过去电话: “找几个得力的伙计,帮我去看场子。” 一杯咖啡喝到一半。 陈宴给黎守诚打过去电话: “黎叔,我需要一笔钱,3000镑。” “恩,对,现在就要。” “5成算利息,一个月还上,把船压上,按手印,录像……嗯,没问题。” “在c-19区?好,我现在过去拿。” 陈宴喝完咖啡,带着斯沃姆去到c-19区的指定地点,拿了钱,杀光了放贷的人,摆了个大大的sb,然后回到b区咖啡馆,打通了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电话: “小科,过来b区xx咖啡馆拿钱。” 科斯从b-6区的香水大街匆匆赶到,看着陈宴从纸币堆里分出来的1500镑,有些慌乱: “不用这么多,1361镑就够了,我算的很宽裕……” 他不知道陈宴的钱是哪里来的,但他并不在意。 陈宴将钱塞在他手里,说道: “我还需要你给介绍一些人,你的同学里面有没有计算机科技大类专业的?” 科斯让自己镇定了一下,沉吟道: “有是有,但学习好的已经被亚楠市高新区拉过去了,剩下学习一般的也帮不了大忙。” 陈宴说道: “这些人现在有没有在机械蜂巢的?” 科斯如实答道: “当然有,大家毕业之后都来岛链找机会了,不仅仅是我们这一届,上一次毕业生里也有的,我们大学十年前就已经开设计算机科技大类专业了,这些年也不断开设有大类之下的细分专业,我听说最早一批毕业的学生已经成了公司高管和行业大牛。” 陈宴说道: “能不能帮我问问联系方式。” 他把自己要开设电子科技公司的情况告诉了科斯,并让对方明白了自己坚定的意愿,以及“物流中心政策上的扶持”。 他并没有提及克莱恩,只是并不隐晦的暗示了自己有人帮忙的事实。 科斯明显听懂了,因为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他消除了疑虑,将自己手机里的一些联系人提供给了陈宴,并解释道: “这些人都是计算机科技大类专业的应届毕业生,现在的工作情况我不清楚,但现在计算机是热门专业,即便毕业生人数众多,他们的日薪也不会低于1个先令一天。” 科斯看了一眼陈宴面前的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于是转变思路: “我会联系一些在专业领域内比较出名的学长和学姐,看能不能约他们出来见一面……但仅仅是见面而已,你是老板,最后和他们聊的还是你。” 陈宴点头: “明白。” 科斯拿了钱就匆匆离开了,他面色红润,精神也十分振奋,显然没预料到陈宴早上应承,下午就拿到了投资。 这样一来,夜校的运营计划改变将会很顺利的进行,他也终于能在毕业之后实现自己的价值。 又一想到“要在夜校之中保留一个能够反制杰克·巴尔多先生的后门”这个念头时,他更兴奋了,有什么能比和强者争权夺利还令人兴奋的事呢? 陈宴看着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离去的背影,从他身上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但陈宴并不在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又点了杯咖啡,拿着科斯给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约名单上的人前来此地,一个一个挨着面试。 这一次的面试整整持续了三天时间,在这三天之内,陈宴早上8点准时来到咖啡厅开始打电话,晚上10点准时回去休息,饿了就点一些咖啡厅里的甜点,有意外情况了就让斯沃姆去处理一下。 就这么过了三天之后,他已经从各方要来的联系方式中谈妥了25位计算机科技大类专业的应届毕业生,和3位正在新兴科技公司工作的中层从业者。 他给出了足以令毕业生心动的工资,和足以让人跳槽的待遇,最重要的是令人心动的前景—— 他告诉面试者他们,他做公司的目的并不是赚钱,而是通过科技改造世界,并趁着时代的东风去往星球之外的星辰大海—— 他的公司将会主攻复杂或极端宇宙环境下民用人工智能产品,以及生物电子技术产品【脑机】的生产。 他们将会在【对月轨道矩阵】通行后第一时间进入月球,成为帝国的第一批星际科技公司。 他和这些人当场签下了合同,并在面试之余通过电话让托马斯·吉尔伯特改造了生产车间,并收购车间隔壁的蜂房当做实验室和办公室。 只需要最关键的人员进驻,公司就可以开始运行。 在第三天晚上,10点之后,陈宴回到船上,找到奥斯曼狄斯,完全没有提起之前面对威廉·马斯特时吃瘪的事,而是向他发出了一个请求—— “我想再回到拜伦维斯动物园老虎区一次。” 奥斯曼狄斯满足了他的想法。 片刻之后,陈宴站在老虎区地下的林中小屋前,敲了敲门。 林中小屋的主人传来应答声,于是陈宴进入未掩的门扉,对坐在书桌前的前任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副主任、和机械飞升密修会关于白蛇的《三期合作》在拜伦维斯集团内的负责人之一、脑机人万·布林墨什,发出了自己的邀请——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公司,来负责进行脑机和人体的兼容研究,就和你当初在拜伦维斯神经建构科做的工作一样。” 女孩头顶的电子透明水母触须闪动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863章 机飞旧事 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员工明显是不可以做兼职的,因为在答应陈宴的邀请之后,万·布林墨什告诉他,一切都要通过她给的加密链接进行,并且她不可能去到公司里工作,只能远程办公。 陈宴表示完全没问题,事实上,她能来帮忙,本身就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他来找她,仅仅是想试一试的,并没有十拿九稳,仅仅是碰运气的尝试而已。 促成她应允的或许是拜伦维斯集团曾经对她的背叛和贬谪,也或许是如今的困境,无论如何,他们暂时达成一致了。 “上次和你聊过之后,我没有再进入过储存备份人类意识的【机房】。” (第755章——注1【机房】:机械飞升密修会用来备份人类意识的地方,具体位置在【荒野】之中。) 陈宴说道:“我没有被再次邀请过。” 万·布林墨什的智械病已经很严重了,纯智能机械的身躯无法和脑机中储存的意识进行兼容,从而导致的程序运行错误明显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她如今甚至连话都无法说完整。 (注2智械病: 第一种:因更换了智械义体,肉身和义体发生了排异反应而导致身体组织发生病变; 第二种:因将大脑更换成了脑机,意识和脑机/身体的智械部分无法兼容而导致的脑机程序运行出现错误。 万·布林墨什属于第二种智械病。) 对于她话中遗漏的那些部分,陈宴只能脑补。 “还是和之前说过的一样,你既然已经拥有【邀请】,就必然有再次进入【机房】的机会,【邀请】是一把和生物特征匹配的数据密匙,一旦生成就不会消失——便如同进入荒野中的一切一般,仅仅只是发生重组,而不会被彻底删除。” 陈宴听不懂后半句话,但他并不在意。 他甚至不在乎前半句话,因为他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了充足的防备,不可能再让任何备份的意识有可乘之机,来占据自己的身体。 至于万·布林墨什的要求——在下次【机房】的【邀请】发生时通知她,这实在是太容易做到了。 万·布林墨什向陈宴诉说着自己能够提供的帮助: “你想要拜伦维斯集团在【大脑计算机科技技术】,也就是脑机技术方面的数据记录,那些东西全都在我的脑机里,我会整理出来一份完整的脑机生产流程,你明天早上之前就能拿到。” 陈宴摸了摸嘴角因几天没有打理而长出的细长胡子: “这东西恐怕没有专利一说。” 万·布林墨什点头道: “是的,对生命的研究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都是禁忌,被视为对圣光的亵渎,因此拜伦维斯集团从未用脑机技术申请过任何专利,而脑机技术也从未被除了机械飞升密修会之外的其他势力接触过。” 陈宴从空气中嗅到了扭曲的快感,而这快感中很明显携带着“报复”。 看起来,万·布林墨什对拜伦维斯集团的怨念实在不浅。 陈宴问道: “这些知识是否能够生产出智械义体? 拥有智能机械的功能,能够完全替换人类肢体机能的那种。” 万·布林墨什头顶上发光的透明水母触须发生了轻微的浮动: “智械技术是脑机技术的下位技术,和脑机技术运用同一套理论,但并不涉及到意识和机械的对接,只需要运用一些特殊技术使人类的碳基部分——需要接肢的部分,和机械部分产生匹配,就可以做到对智械义体的控制。 这种特殊技术名为【碳基硅中和】,简单的来讲,就是在特殊物理环境下,将碳基和硅基中各自特殊位置的离子键进行匹配对接,所形成的新离子键要达到能够通过生物电的强度,且不会因为高强度物理运动而发生脱离。 【碳基硅中和】的技术含量很高,需要用到仪器,而仪器只有帝都有,且都在管控中,你需要认识一些有地位的人,再加上一些运气,才能搞来这个。” 陈宴摸着下巴: “我之前在岛链上遇到过一个赤脚医生,一眼看上去就不可能有背景的那种,他也能做智械义体接肢手术,这意味着他也拥有这么一台仪器咯?” 万·布林墨什回答道: “刚才已经告诉你,只要做到【碳基硅中和】,就能够进行智械义体的改造,那个赤脚大夫说不定能够通过某种手段模拟【碳基硅中和】中离子键发生变化的过程,从而达到和仪器一样的效果。” 陈宴用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这么细小的微型操作,竟然也可以通过人类的手来完成。”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并非妄想,早在十年前,拜伦维斯集团内部就至少有两个人拥有这样的能力——超凡的能力,其中一个的能力特别适合进行实验模拟应用,于是成为了后来帝都圣歌团的科研团队开发【碳基硅中和】技术的启迪样本。” 拜伦维斯集团还真是人才辈出…… 万·布林墨什发光的眼睛里闪着间断的马赛克,说出了让陈宴极为感兴趣的往事: “园长的红月星空科技集团,曾经也是【碳基硅中和】技术研究过程的下属合作团队之一,只是他们专攻的方向不同——他们的研究偏向脑机的开发应用,且在取得一定成果之后就离开了主开发团队,因为脑机技术被园长判定为【不可实现】。” 陈宴听到这些信息,回想起过往,以及园长的另一个身份——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长,突然好像察觉了什么,若有所思的问道: “园长从北局这边知道了白蛇的事,以及后来和拜伦维斯集团合作捕捉到白蛇,也是为了研究【碳基硅中和】这档子事吧?” (第738-741章,赛博格·奎因和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主任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万·布林墨什诧异的看了一眼陈宴,说道: “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既然要合作,她索性就给自己这便宜合作伙伴解释个清楚,免得以后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 “我们(万·布林墨什还在拜伦维斯集团,任神经建构科副主任的时候)当初和北局,还有机修会合作,的的确确是为了捕捉白蛇,但关于白蛇的研究和【碳基硅中和】完全是两个方向: 关于白蛇的研究,最终目的在于消弭精神和数据之间的界限,使人类精神完美数据化,完成精神层面的数据飞升; 关于【碳基硅中和】,你可以完全看成是材料科学的深入研究,因为【碳基硅中和】的最终目的在于使碳基和硅基产生完美交互,并成为神经元的完美载体。” 陈宴打了个响指: “对于【脑机人】而言,【白蛇】作用于精神,【碳基硅中和】作用于肉体,一旦两者完全研究透彻,人类就能实现完美的机械飞升。” “我黑进过公司的网站后台资料库,看到过《关于集团神经构建科与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三期合作说明》。”(第737章) 万·布林墨什语气失落: “是的,一开始计划是这样的,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也像是自言自语道: “我们……当初《三期合作》的执行者们,没想到关于白蛇的研究会完全进行不下去。” “按照我们当初从北局前线调查科得到的消息,【白蛇】身上携带有某种病毒,这种病毒在感染了碳基生物之后,便使碳基生物的部分生物组织发生了【硅基化】。” “我们当初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振奋,因为如果碳基生命能如此简单的硅基化——能够在感染某种病毒的情况下就发生硅基化,只要我们掌握了这种病毒作用于人体的病变原理,就必定能够进行一场关于碳基生命硅基化的大革新。” “可事与愿违。” “我亲自解剖过那块感染了白蛇病毒,硅基化了的肉。” 万·布林墨什的情绪发生了波动,那明显不是一段很愉快的回忆。 “那样的【硅基化】很混乱,肌肉组织几乎完全被破坏,出现了严重的‘结晶化’,由于其中的化学键几乎全部失效,所以第一块实验样品几乎失去了研究价值。” “那个名叫白蛇的特殊感染者,在后来被捕获之后,没有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和作为【心智容器】的北局执行人【北二】进行匹配交互,便不可能被我们进行研究……研究就此搁置了,当初的研究团队一个又一个退出了研究计划,事情越来越糟。” 陈宴问道: “话说回来,【执行人】到底是什么?” 【北一】被斯沃姆杀了,【北二】被赛博格·奎因一发霰弹枪爆了头,【北三】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陈宴之前从赛博格·奎因那里得知,所谓【执行人】,就是被改造了精神的生化人,能够运用【唯心】的力量进行一些不可思议的操作。 现在,他想从万·布林墨什的专业角度——听听她作为神经技术科学的专业从业人员,站在拜伦维斯集团的角度,对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执行人】的理解。 “【执行人】是【脑机人】的研究副产物,是改造人,也可以说是生化人。” 万·布林墨什说道: “在当初对【脑机】和大脑进行适配实验的研究中,某些研究者发现,只要按照一定顺序,对大脑进行一定程度的化合物注射和电刺激,就能够改变大脑的结构,经由某种精神层面的超凡手段进行适当的改造,就能够使大脑执行简单的数据程序指令。 这种情况的原理,是大脑发生了一定程度的硅基化,这种硅基化会在几个月之内以恶性病变的形式快速表达症状,所以并不是研究者们想要的研究结果。” 陈宴总结道: “也就是说,【碳基硅中和】是可控硅基化,【执行人】实验是不可控硅基化。” 万·布林墨什: “你可以这么理解。” “也是由于【执行人】实验中注入的超凡力量,导致【执行人】的精神力量可以外放,这使得他们有时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人的精神状态各有不同,能够成为【执行人】的必是心智坚定者,除大毅力者之外不可能。” “由于【执行人】已经实现了一部分数据储存的功能,所以才有可能成为白蛇的心智容器。 但适配白蛇的心智容器要求十分苛刻,当初能够筛选出一个【北二】就已经是我们的极限,所以当【北二】被杀死之后,我们基本失去了对白蛇的控制能力,仅仅能够通过北局的特殊手段将其囚禁而已,后来的研究也陷入停滞,直到现在都没有新的进展。” 陈宴下意识问道: “既然脑机技术没有进展,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彻底的改造呢?” 陈宴刚刚问出来这句话,就已经后悔了,既然万·布林墨什对这些事了解如此透彻的前提下依然做了脑机改造,就说明她必定有不得不进行改造的原因。 果然,她回答出了他不希望听到的内容。 “在十六岁的时候,我脑袋里长了一个肌瘤。” 她的电子音里带着嘲讽: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扩散了,我晕倒在实验室里……都是往事了。” 陈宴用十分镇定的声音急忙转移话题: “这么看起来,【执行人】这种改造人可能连半年都活不过。” 万·布林墨什点头表示肯定: “运气好的话,最多一年吧,改造对大脑的影响太严重了,他们无法达到更长的寿命了。” 陈宴沉声道: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人……也是你们当初【三期合作】的合作伙伴,机修会的喜鹊,那家伙似乎拥有消除【排异反应】的手段?他现在似乎也已经是【脑机人】了?”(第735章) 这一次,万·布林墨什竟然没有回答,而是谨慎的警告道: “机修会的事情,你还是暂时不要了解的好,喜鹊也是个麻烦人物,你如果想自己安全一些,就不要招惹他。” 陈宴识趣的再次转移话题: “如果我能研究出脑机和人体的兼容技术呢?” 万·布林墨什用毫无疑问的坚定语气,通过那独特的带着“哔哔”声的电子音回答道: “拥有那项技术的人,将会开启新的黎明。” (本章完) 第864章 乌鸦 至于如何研究,研究的经费又从何而来,陈宴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些事带来的压力。 在他离开拜伦维斯动物园,在次日早晨向克莱恩打过去电话,询问进行【碳基硅中和】的机器如何购买时,对方的回答里满是讶异: “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你想搞科研?可这种程度的科研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变现的,无法变现意味着你的计划全盘泡汤,也意味着我花费很大人情冒着很大风险为你求来的无限贷款失效了。” 言下之意:你即便能我这拿到政策扶持之下的无息贷款,如果不将投资快速转化为盈利,无法将每个月的利息还上,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陈宴说道: “我想要这台能够完成【碳基硅中和】的机器,就是为了在机械蜂巢售卖智械义体,而且我已经找到了能做智械义体接肢手术的外科大夫,只要机器一到,就只剩下宣传和销售。” 克莱恩提醒道: “还有关于智械义体售卖的许可,你甚至无法将此行为定性为商业行为,还是医疗行为,这样一来又需要用到特权。” 陈宴厚着脸皮: “还得让你帮忙。”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人情是会用光的——我并不是说你我之间的人情会用光,因为我想要扶持新兴产业在岛链立足,你的行为符合我的行动标准。 我说的是我对其他人的人情——我帮你搞定无息贷款所付出的人情,以及我帮你去搞【碳基硅中和】机器所消耗的人情。 人情是有限度的,如果没有反馈,没有补充,用多少就会少多少,直到人情用光,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便会不复以往,许多原本能办的事情也办不了了。” 在对陈宴进行了“警告”之后,克莱恩对这件事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这件事我会帮忙,机器会在今天下午到。 至于你——你不仅必须在一个月内实现盈利,还要在未来做出能够和帝国本土同类型行业产生竞争的产业链。 就这样吧。” 陈宴挂掉电话,感觉有点压力。 处朋友是一回事,办正事又是一回事,克莱恩有他不得不面对的压力,所以在谈到正事的时候容不得半点马虎。 对于他需要办的事情,陈宴倒是挺有自信。 他挂掉电话,吹着口哨,叫上斯沃姆,向机械蜂巢b区乌鸦的药庐走去。 …… ……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b区,乌鸦的药庐。 阿伟躺在手术台上,闻着空气中飘荡的苦汁和熏香混合起来的复杂味道,双眼盯着天花板上合金质地的中央空调通风口,几乎忽视了正发生在右手手腕上的疼痛。 来自右手手腕的疼痛已经比前几天减小了特别多,乌鸦是个负责人的大夫,每当他承受不住痛苦时,乌鸦都会想办法为他麻醉,或是跟他聊天,通过这些方式来降低他的痛苦。 今天是整个疗程的最后一天,此时此刻乌鸦正在拆解他右手手腕上最后的缝合线,阿伟感觉到了疼痛,但疼痛并未让他对自己的新手产生任何“真实感”。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即便他知道,原本右手所在的位置,现在有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机械义手,这义手会随着自己意愿产生动作,且几乎没有行为误差。 可他依然有一种空虚感。 斩断手腕的那一刻给他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心理阴影,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他明明给了那帮派成员足够的好处,甚至在合同上许诺了从今往后的分红,可那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供出去呢? 阿伟从那个时候才明白,人的行为有些时候是不受理智操控的,或许那帮派成员并不喜欢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或许那帮派成员根本不想赚钱,也或许是别的原因…… 阿伟感受着右手手腕上传来的轻微阵痛。 无论如何,那些事已经不重要了。 手腕上的线很快拆完了,乌鸦放下手术剪,语气还算轻松: “行了,回去之后记得按时吃消炎药,一个月之内不能碰辛辣油腻,如果有不适就直接打我电话,如果没不适的话一个月后再来复查。” 阿伟僵硬的从手术台上坐起来: “谢谢大夫。” 乌鸦习惯了病人在做完手术之后的样子,所以便轻车熟路的讲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准备把阿伟打发走。 就在这时,药庐的门被敲响了。 乌鸦拿出手机,看到门外的监控画面中显示出是陈宴,便用手机开了门。 陈宴进入乌鸦的药庐,先用关切的语气对阿伟说道: “感觉怎么样了。” 阿伟强颜欢笑道: “好多了……只是麻烦了老大,为我付出这么多。” 陈宴轻轻一拳锤在阿伟胸口: “嗨,可别这么说,你为我办事的时候出了岔子,我就得为帮你把事平了,你要是因此对我有所愧疚,我以后可是不敢用你了。” 阿伟明白陈宴的意思,又挤出一个更难看的笑容出来。 陈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老大哥的语气说道: “我给你账上打了点钱,你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就别干活了,等过几天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 “你先回去吧,我和乌鸦大夫还有事情商量。” 乌鸦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但仍然不动声色。 阿伟心中感激,往日的巧舌如簧这时候完全不管用了,就只是点了点头,和乌鸦打了声招呼,然后离开了药庐。 阿伟离开之后,陈宴掏出跟烟,给乌鸦递了过去。 乌鸦看着他手中香烟的烟嘴,笑道: “几天不见就老d换成大a了,还是白金标的大a,陈老板好阔气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烟,陈宴如上次一般为他点上,乌鸦依然没有用手去捂火。 陈宴眯着眼睛,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说道: “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赚大钱。” 乌鸦一下子乐呵了,最里面香烟一抖一抖,说道: “陈老板这话说得,有机会我肯定想试一试了,我开张做生意不就为了赚钱嘛!” 他话锋一转,话语虽然含糊,但话语中的意思却一丁点都不带含糊的: “但我这个人除了给人看病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而且也是不带学徒的,所以充其量就是个手术工,没办法给陈老板带来很大的收益。”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一股家乡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宴倒是真知道,按照家乡的独特学徒制度,一旦老师傅带起来了新徒弟,徒弟就会抢老师傅的饭碗。 陈宴知道,陈宴不屑,所以陈宴压根儿没往那方面去想。 陈宴笑呵呵的说道: “不知道乌鸦大夫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工业化流水线是破除封建时代旧制度的最佳法宝之一。” 乌鸦抖了抖烟: “这恐怕是陈老板的名言吧。” 陈宴笑了笑: “我有一台能进行【碳基硅中和】的机器,但我不会用,也不想学,所以想请乌鸦大夫去帮我操作。” 乌鸦身体使劲一抖,嘴里叼着的烟一下子惊掉了: “嗯?” 空气里的犹豫和挣扎感觉在陈宴面前爆发了。 “嗯……也不是不行,虽然工业流水线上的东西总比手工差点,但也不是不能用……” 眼看乌鸦这么犹豫又心动,陈宴握着主动权继续说道: “我开了一家公司,主营业务之一是为人定制智械义体,已经有较为完整的技术,现在正需要一个人来帮我优化和定制具体的方案。” 乌鸦听到这里,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你我才见两面,你就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给我看?” 陈宴诚恳道: “我相信乌鸦大夫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乌鸦盯着陈宴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忽然骂道: “草,你是通感者!” 乌鸦脸色大变,他显然意识到陈宴已经用通感从这间药庐中得知了他的一些过往,脸上的表情眼看着几乎就要发怒了,伸出手就要把陈宴往外推。 陈宴用真诚的眼神看着乌鸦,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并未对乌鸦大夫使用通感,只是从另外一些地方知晓了乌鸦大夫的过去,所以认为我们有合作的可能。” 乌鸦矮胖的身体僵在原地,表情阴沉不定: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之间形势紧张,陈宴知道不能瞎扯,所以只挑重点的说: “韦伯手里的那些高纯度蛇吻岩,是我给他的。” 所以,如果你想继续和春神秘休会作对,就最好跟我合作。 乌鸦明显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因为乌鸦的目光从厌恶变成了警惕,且停止了推搡的动作。 陈宴对此很满意,并继续说到了另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机修会的喜鹊,现在陷入了严重的智械病,我对他很感兴趣。” 陈宴从未获得过任何乌鸦和喜鹊之间有任何关系的信息,他只是从这两人的代号上猜测过两人之间或许存在某种关系。 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蒙到了。 乌鸦眼神里流露出了“仇恨”,这股仇恨不加掩饰,被通感精准的捕捉到了。 “关于喜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陈宴说一半留一半: “他十几年前仅仅是机修会的合作伙伴而已,后来逐步成为机修会的正式成员,甚至参与到了脑机相关的重要计划中……我有个两个朋友都曾经被他噶了脑子。” 乌鸦立刻说道: “你想为朋友报仇吗。” 钓到了。 陈宴认真说道: “我甚至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向他报仇呢?” 乌鸦眼神暗淡。 陈宴转而说道: “但如果有机会,我想问他一些问题。” 乌鸦丑陋的脑袋耷拉下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声音低沉道: “你既然知道喜鹊,就应当知道喜鹊的【药店】。” 陈宴曾经接触过关于【药店】的一些信息,他大概知道【药店】做的是肢体的接肢生意,涉及到一些为世人所不容的黑产。 除此之外,他对【药店】的了解着实不多。 他如实答道: “我知道【药店】是做什么的,甚至差点被当成药店做生意的原材料了,但除此之外,就不太清楚。” 乌鸦表现得很烦躁: “你既然知道【药店】是什么,就应该知道接触药店有多危险,我曾经也碰到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仗着自己年轻,又有些能力,就想着替天行道,想要铲除【药店】这种庞然大物,可你们总会失败的,不但会失败,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看起来,乌鸦的经历还挺丰富。 陈宴说道: “你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可还是在跟【药店】抢生意,抢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你敢明目张胆的开门做生意,就不怕喜鹊找上门来把你撅了?” 言下之意,乌鸦的【智械义体】生意,几乎完全是在跟喜鹊【药店】的接肢生意对着干,而且乌鸦的【智械义体】生意更加能为普世道德所容,一旦形成规模,对喜鹊【药店】的接肢生意就是降维打击。 陈宴继续说道: “你恐怕不知道吧,戴斯岛上从前有个大帮派叫【火药店】,他们就和喜鹊的【药店】有生意往来,也就是说,戴斯岛早就是【药店】涉足的生意范围了,你来得晚,就是和药店抢生意。” 乌鸦因陈宴的话而变得很烦躁,他没想到陈宴知道这么多,也没想到喜鹊的【药店】早就来到了戴斯岛,他在一瞬间怀疑陈宴在骗他,可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骗的,只要在那个圈子里,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真假。 陈宴看着乌鸦这副样子,趁热打铁道: “你看,现在我也想搞这一行,而且花大价钱和大人脉搞到了机器,你现在和我合作,咱们报团取暖,最起码有个照应,不至于被喜鹊找上门来之后孤立无援。” 这句话是乌鸦从陈宴嘴里听过的最实在的话。 乌鸦追问道: “你走的谁的关系?亚楠市还是北方联邦?亚楠市在帝都学术圈混过的人不多,能和学院派搭上腔的人不多,也就那么几个人……” 他随即报上了几个名字,但陈宴全都没听说过。 乌鸦看陈宴不似作伪,便放弃了试探,气急败坏的在药庐里转了半天,最终答道: “我要签正式劳务合同,有五险一金,必须是正式工才行!” (本章完) 第865章 距离陈宴回归倒计时三天 当天下午的时候,克莱恩允诺送来的【碳基硅中和】机器已经入驻了陈宴的电子设备组装车间。 那是一台看起来像是大型打印机的白色立体机器,个头大概有6立方米左右,最顶上大概三十厘米左右高度的部分是一块看起来很复杂的机械按键操作台,中间部分是被某种树脂材料包围起来的中空部分,这一部分当中有三只滑轨机械臂,整个中空部分看起来就像是手术台。 整台机器的下半部分被严丝合缝的焊接起来,陈宴伸手触碰,然后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这玩意儿……好像是活的。 似乎是由于太过兴奋,一旁的乌鸦完全没有发现陈宴的异常,兴奋的围着机器转了几圈,咂舌道: “这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按照他们的说法,这玩意儿几乎是现代精密生物电子技术的巅峰造物了,整个机械结构精准到每一毫厘,嗯……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毫厘是个虚数吧?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台机器的精准度应该在3-30微米左右。” 陈宴被乌鸦强行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思忖道: “正常人体细胞的平均直径在5-200微米之间,也就是说,这台机器几乎能制造所有适配人体的义体了。” 乌鸦纠正道: “是智械义体。” 他指着机器中央部分的某只机械手: “这只是用来向芯片里写生物代码的,也就是将基因进行程序化适配,智械义体毕竟也是义体,本身是死家伙,得用芯片控制才行。” 陈宴的眼睛始终盯着【碳基硅中和】机器的下半部分: “人手动操作的话,也能达到改造智械义体需要的精度吧,你不就可以吗?” 乌鸦说道: “行是行,但太耗费精力了,我自己一个人搞这个,一周才能做出来一台手术,虽然钱不少,但算上房租、水电费和采购材料的本钱,其实不剩下多少了。” 做生意的都这么说,所以陈宴也没跟他辩驳,只是指着机器说道: “咱们要是把这机器拆开,能不能仿造出来一台。” 乌鸦来到机器的侧面,指着侧面的某个位置: “你看。” 陈宴来到侧面一看,只见机器中央部分和下部中间焊着一贴不知什么材质的封条,封条上写着:私自拆开,不修不退不换。 陈宴:“……” 乌鸦说道:“其实也没必要拆开,等这台用坏的时候,估计【碳基硅中和】的技术早就迭代了,机器也已经更新了很多代,所以就使劲造吧,一般情况下造不坏的。” 出于谨慎起见,陈宴还是问道:“什么情况下会坏?” 乌鸦拿起放在机器顶上,随机器附赠的那2厘米厚的说明书:“这就得仔细看看了。” 陈宴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按照陈宴的计划,乌鸦负责【碳基硅中和】机器的运行、接肢手术的进行,以及后续医疗流程中受术者身体的恢复情况,这原本就是乌鸦的老本行,所以陈宴虽然不怎么放心,但他想要赚钱,暂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整个电子设备组装车间的地上第一层楼被改造成了智械义体手术室和恢复室。 这间蜂房原本的规模仅仅只比普通蜂房大一半而已,好在层数较多,地上三层,地下两层,足足有五层楼空置。 原主人仅仅只改造了两层,就被抓了进去,所以其余三层基本上是空着的,仅仅有一层堆积了一些杂物而已。 这天下午晚些时候,陈宴在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帮助下,按照当初面试时学生们——现在是他的职员们的需求,购置了所需的实验仪器和办公用具,并在剃刀党的帮助下完成了对蜂房地上第三层楼的布置。 地上的第三层楼,陈宴准备用作脑机技术的研究实验室。 在今天早上,万·布林墨什将她当初在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任科室副主任时,研究过的一部分【大脑计算机科技技术】,即脑机技术发送过来之后,由于她已经整理妥当,所以陈宴立刻从一份实验总结报告中得知了脑机的生产流程,一套已经进行了无数实验并投入使用的【计划a】,以及有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脑机芯片和大脑细胞组织的排异反应问题——由于【碳基硅中和】机器能够对脑机芯片进行改造,所以“排异反应”本身其实已经不是问题。 只是由于手术的完成度和不同个体身体素质之间的差异,排异反应会在【脑机植入手术】之后时有发生,轻度患者需服用药物来抑制排异反应,中度或重度患者需要再次开颅。 (陈宴看到了将近两千份以上的临床数据,上面标注了实验样本的身体状况,他不知道这些实验数据是怎么来的。) 最严重的问题,也是几个大团体在这些年之间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在于—— 将人的意识上载到脑机芯片之后,人的意识无法和脑机/机体的智械部分进行兼容——人的意识和脑机无法配套,只是单纯以数据的形式存在于储存芯片之中。 虽然能够以芯片为媒介对大脑发出指令,但思维也被芯片限制——一旦芯片无法实现思维的某些指令,脑机就会因无法执行思维命令而积累负载,这种负载以程序运行错误的形式不断重复积累,直到芯片出现负载失衡—— 当脑机芯片无法负载思维的命令,积累的程序运行错误干扰了机体的正常运行时,【智械病】发生了,具体症状在于: 智械义体在运动时发生迟滞,甚至不听使唤; 脑机芯片超载过热导致思维重启丢档(1到2小时之内的记忆缺失); 脑机芯片超载过热导致颅压升高,继而破坏生物脑结构(更深层次的脑部智械改造手术可以解决,但手术过程难度大,风险高,且失去人类情感的程度远高于普通的脑机芯片改造手术); 脑机芯片超载导致冗余数据对智械肢体产生的副作用(以下为临床试验结果列举:……) …… 林林总总三十多条芯片负载失衡的跟踪试验结果,都是拿人命试出来的。 虽然没有经过反复验证,但这原本就不是能够反复验证的事情,因为临床试验需要巨大的数据样本,而这种实验根本不可能提供给实验调查者以巨大的临床试验数据样本。 万·布林墨什给的实验报告上列举了一百多条脑机芯片负载失衡的后果,陈宴一一看过去,只看得头晕目眩,一时间只感觉脑机植入手术就是个笑话。 …… 除了脑机芯片负载的问题之外,脑机本身还存在一些现阶段无法解决的问题。 最典型的问题之一,就是世界上现阶段能够制造出的脑机芯片,其晶体管规模不够大,无法模拟人类的一切思维模式,现有的最顶尖制造工艺——3纳米芯片制造工艺无法实现人类思维的一切进程模拟——这就又要扯到材料科学上去,万·布林墨什同样就相应的材料工艺进行了相应的调查,并整理出了调查报告。 除了无法突破的材料工艺之外,还有程序科技方面,现阶段的汇编技术无法做到在脑机芯片上写入完整的硬件基本输入输出系统——即bios,现阶段的程序科技无法做到在硬件上模拟出能够运行“人类思维”这一庞大软件的底层硬件bios,就连万·布林墨什自己亲自优化过的bios,堪称根据她的神经结构量身定制,也无法完全模拟出她的一些精准的思维出来。 除了材料工艺和程序科技之外,脑机的维护技术也并不完善,因为脑机维护技术涉及到生物学中细分的神经科学(脑科学)和生物芯片技术(交叉学科)的大量知识,而这些专业近些年才有,帝国根本就来不及培养出那么多相关专业的人才。 拜伦维斯集团也是依靠往几个脑觉醒的超凡者身上花费了海量资源之后,才有了现在的成果。 陈宴意识到了这份实验报告的价值,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赚了,按照万·布林墨什的说法,接下来要砸的钱还要更多,要发展的科技类别也要更多,从现阶段的帝国科技情况来看,脑机技术完全就是个不知道多久之后才会有回报的无底洞! 整个实验报告——万·布林墨什从她的脑机里整个复制过来的【大脑计算机技术】的实验报告,连文字带图片,一共30多个g的内容,陈宴完全没办法短时间内看完,只能从目录去检索自己需要的内容。 而从附录中万·布林墨什留下的谏言来看,她并不推荐陈宴把这些东西全部看完,因为这份报告原本就是一整个超凡者科学家团队,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进行了无数实验之后思考总结出来的,一个人根本无法将其消化。 陈宴很理解她。 单纯就看了那么点——单纯就从目录里看到了那么点即将面临的问题,他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他合上实验报告,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精神刺激中缓过来。 ‘拜伦维斯集团花了几十年时间,倾注了无数资源,牺牲了无数人,验证了一条百年内不可能实现的道路。’ 陈宴关闭了资料页面,呆呆的看着手机。 ‘怪不得……怪不得机修会要搞手机这种【外置器官】,原来是想要弯道超车。 【外置器官】会成为人类的复制体,复制出完完整整的人类,赛博格·奎因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经历了一切之后——在本体死亡之后,诞生于手机之中,完全模拟本体而生的意志,赛博格·奎因已经成功成为了数据生命,他至少可以适配手机——他至少能完全控制手机——如果将手机视为他的躯体,那么,赛博格·奎因已经完成了机械飞升,成为了不会动弹的硅基生命了。 如果赛博格·奎因能通过手机控制一整个机械躯壳,岂不是就完成了从数据飞升到机械飞升的过程,成为了真正的硅基生命体了!’ 陈宴继而想到: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面临同样的困难——意识与机体之间隔了一个手机,但手机能够模拟出人的一切意识指令吗? 恐怕也是不行的,因为手机功能有限,手机能够实现的程序指令连计算机都比不过,凭什么去操控更加精密的脑机呢?’ 陈宴若有所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机修会之所以让手机进入每个人手里,就是为了在每个人使用手机的过程中,让手机自我学习,自我进化,最后成为某种类似大脑的东西? 手机能自我进化,是因为手机本身是生物电子材料,是神经类的外置器官啊! 这样一来,手机里的意识就能把手机这颗不断完善的大脑当做容器了。 手机是大脑,也是程序编辑装置,而且因为和意识不断相互适应的原因,不用做bios适配。 这……’ 陈宴想了想,感觉靠谱! 可他也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臆想,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且他拥有反驳自己这套理论的证据—— 如果真是如此,机修会完全没必要冒着大危险,联合其他两个势力去捕捉携带致命病毒的白蛇,而只需要等上那么几十年,上百年,机械飞升的过程就在这种人为干预的“进化”之下,自然而然的完成了。 陈宴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能单纯的这么想。 机修会冒奇险去捉白蛇,说不定是机修会领导脑抽了,也说不定。 陈宴把实验报告合上之后,思考了很久,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思路: 既然暂时无法做到技术层面的突破,就先搞最基本的东西,等下盘稳了,再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 等到明天早上,他之前谈好并签了合同的二十七个人,其中的一部分将会进入这间蜂房的地上第三层,开始对陈宴选定的脑机技术中某一细分技术的攻坚研究——按照万·布林墨什给出的脑机图纸,仿造脑机外部结构。 陈宴暂时搞不来特制的光刻机,所以没办法做脑机芯片,因此,能够进行生物芯片纹刻的光刻机也是他未来的目标之一。 而另一小部分员工,将会进入这间蜂房的地上第一层,成为乌鸦的助理,熟悉智械义体的程序编辑和植入操作。 陈宴给了乌鸦一份特殊的合同,不但给足了甜头,还在合同里许诺了一些重要的权力,想必乌鸦必定乐得教导这些新人。 陈宴打定主意,自己没有任何的相关知识积累,即便有拜伦斯维集团成熟的理论和实践研究进行铺路,一口也吃不了一个胖子,所以,要想解决脑机技术面临的问题,他只有先砸钱试试——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把现在完全当成是试验投资,且投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一个便士的回报。 (本章完) 第866章 凡人(三) 在完成一切之后,已经是凌晨了。 陈宴回到船上,本以为自己在过完了充实的一天之后会睡得很安稳。 他错了,错的离谱,噩梦再一次蛮横的占领了他的大脑,这一次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奇怪梦境……这样的梦境更像是某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平行世界。 在这一次梦到的奇怪梦境里,他没有遵照老爹的安排去沿海留学,也没有在学成之后去往帝国,而是留在了白虎原。 战火很快烧了过来,白虎原成了一片炼狱,陈家放弃了田地和祖屋,躲进了深山,可深山里也不是什么善地,自称绿林侠盗的山匪抢光了他们的财物,他们不得不自己搭建木屋,靠着老爹藏起来的一把“老黑盖儿”单发填充式手枪,在山中狩猎野物,过上了几乎毳毛饮血的生活。 就这么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过了一年之后,有个远房表亲进山采药,机缘巧合下碰到了老爹,并告诉老爹,战火已经烧过去了,县城来了新的兵武元帅,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洋人不征粮,只要乡亲们种黑果子。 一亩地分出三分就能缴够一整年的黑果子,战火中幸存下来的乡亲们只负责种和收,当黑果子成熟,兵武元帅就会派人来收,和过去的所有兵武元帅都不一样,洋人兵武元帅收黑果子是给钱的,按斤称。 战火之后不过一年时间过去,幸存下来的乡亲们都依靠着新兵武元帅给的工钱,过上了好日子。 陈家一家子出了山,发现老宅子已经塌了,他们便一边在老宅的废墟上修建新房,一边恳着村上分下来的荒地,在荒地上种下能结出黑果子的种子。 没几年过去,乡亲们富了起来,一年能换上四季的衣服,也能一天吃三顿饱饭了。 大烟囱在乡里乡间建立起来,学堂也免费了,水泥路铺到了十里八村,铁路通到了乡里,火车站距离家里也就十分钟的时间,人们的吃穿用度被廉价又好用的工业制品填满,但没人觉得这不对,大家的生活好了,来乡里开场的洋人赚到了钱,双赢。 一切都似乎好了起来。 黑果子这东西娇贵,想种出来品相好的就更需要悉心呵护了,浇水除草除虫是马虎不得的,旱天里要多浇水,雨水多些的时候就要上大棚,乡里交代黑果子需要阳光直晒,因此乡亲们也不敢用大棚一直罩在田里。 这一天,陈宴在田里除草,面前田埂边上忽然传来一个蹩脚的声音: “老乡,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陈宴一抬头,看到那说着蹩脚天神州话的竟然是穿着一身传统天神州富家翁绸缎棉服的克莱恩·贾斯特斯。 克莱恩怎么会在这里? 陈宴下意识这么想,但也仅仅是这么想罢了,他在梦中糊糊涂涂,才不会去想自己现在正在面对什么。 他点头哈腰,态度谄媚: “回大人的话,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一定不错。” 克莱恩·贾斯特斯点了点头,满意的走了,陈宴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那些似曾相识的帝国语,大概听到他在对随行的洋人说着“今年的产值要达到……”、“上面会很开心……”、“我们也能更进一步……”这样的话。 他仅仅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单词,并不真切,也并不能听得懂完整的帝国语句子,足够遥远的记忆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理解那些复杂的倒装句了。 当克莱恩·贾斯特斯走远之后,他便蹲下身,再次开始除草。 过了两年,村里修了通向县城的路,他年龄大了,不好娶妻,老爹花了大价钱说媒,总算是在隔壁县城给他说来了一门亲事。 陈宴连女孩的面都没见过,就稀里糊涂的拜了堂,成了亲,直到婚礼当晚,他撩开红盖头的时候,才感觉这门亲事没错。 女孩虽然不算是很漂亮,但对他很好,手巧极了,一口锅里能做出五个味道的饭,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 女孩喜欢穿仙气飘飘的白衣服,陈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依然买给她。 之后两年,陈宴如所有农家汉一般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农忙的时候下地干活,农闲时就写一些小书,让县城的表哥帮忙印出来,卖出些铜板,补贴家用。 两年后,他们的孩子呱呱坠地。 生活在有了孩子之后突然开始加速,在经历了一开始鸡飞狗跳的几个月之后,一切进入正轨,陈宴除了干活之外就是带孩子,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但实际上也没忙出来点什么名堂来。 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日子每天都在提醒着他,他仅仅是一个寻常人而已,用寻常的生命经历着寻常人都在经历的寻常的一生,这样寻常的人生在太阳底下从未改变过。 就这么十几年过去。 孩子长大了,村子里也和十几年前相比大变了样,家家户户盖起了洋楼,距离县城不远的荒野里建了一座民用飞机场,在几年前黑果子被禁了之后,陈宴就开始到民用飞机场里工作,主要是做一些搬运货物的体力活,工钱还算不错,除了养家之外还有盈余。 孩子去远处上学了,陈宴和妻子商量,要不然就不让孩子回来了,家乡没什么产业,去到大城市才有更多机会。 往后几年,孩子一直在外面上学,后来出了海,就再也没回来过,只在电话里听过音讯,只在逢年过节时会收到孩子寄回来的大包礼品,礼品包中大量的明信片让陈宴和妻子得知了孩子这些年来的生活。 外面也很艰难,孩子也在过着寻常人都必然经历的一生——考上了,学习了,毕业了,失业了,找到工作了,找到女朋友了,又失业了,又找到工作了…… 后来有了智能手机,陈宴很快就学会了,但不大用,因为孩子忙的时候多,要加班,要赶进度,要在业余时间学习,要考证……生活就像是一台停不下来的磨盘,即便你想停,惯性也会带着你往前走。 陈宴和妻子一起过着不算特别辛苦的平凡日子,渐渐老去,也算是相濡以沫。 直到头发发白之后,有一天,陈宴生了病,他躺在床上,高烧烧到了脑子,意识模模糊糊之间,只听到妻子对他说,她其实不是人,是妖怪,是蛇妖。 他晕晕乎乎的笑着摸着她的脸,说她说什么胡话。 她蹭了蹭他的手,说她寿命比他多出几百年,之所以陪他这一辈子,为他生娃,是为了报他的造化之恩。 现在她要走了,连带他这辈子的灾厄也一起带走,她告诉他,按照他原本的情况,这场大病将会带走他的生命,但她可怜他,便连同那不治之症一同带走。 当陈宴醒来的时候,高烧已经退了。 妻子也没了踪影。 陈宴感受到了悲伤,他想过寻死,但拿着刀却没有了胆量,像每一个寻常人一样懦弱。 几个月后,他打包了行李,去父母坟上上了香,然后联系孩子,出了海,经过漫长的海上旅行之后,他来到了孩子所在的城市。 孩子热烈的欢迎了他,儿媳是个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不大能听得懂天神州话,如果要进行沟通,就必须连说带比划才行。 孩子所在的城市一年有六个月的冬天,但陈宴的身体在那场大病之后就变得很好,所以并不会被寒冷打击。 他在孩子的院子后面种了一片菜园,以抵消高昂菜价带来的生活压力,在有了孙子之后,帮忙带孙子,前几年换纸尿裤和陪玩,然后接送孙子上学,陪孙子看书,教孙子说天神州语。 又是很多年过去,孙子有了孩子,孙子开心的把孩子放在陈宴怀里,陈宴抱着重孙,看着重孙的眼睛,感觉世界如此奇妙。 他摸了摸重孙的额头,重孙就对着他笑。 又过了几年,在某个寒冷的夜晚,陈宴披着棉被,坐在燃烧旺盛的壁炉旁,眼神恍惚之间,竟然看到了妻子。 她还是那么漂亮。 她亲吻了他的脸颊,并将手放进他的胸腔,握住他的心脏。 “走吧,我带你去往下一段旅程。” 眼前一片黑暗的刹那,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草!” 他茫然的看着船舱银灰色的天花板,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冰冷空气,然后猛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和日期,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 ‘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他坐起身来,只感觉被子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便将被子一把扯下,穿上睡衣来到盥洗室,将被子塞进滚筒洗衣机。 随着洗衣机被启动,陈宴靠在洗衣机上,眼神空洞,依然没从那场真实到不可思议的梦境中缓过神来。 ‘真的只是梦境而已吗……’ 陈宴不知道。 ‘或许……我应该尝试一下苗水生的【清醒梦】?如果掌握了清醒梦,就能在清醒状态下在梦境中进行探索了……’ 陈宴犹豫了半天,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放弃了这个想法。 ‘何必自找烦恼呢?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毫无道理的噩梦罢了。’ 他靠在洗衣机上,感受着洗衣机发出的震动,慢慢平静下来。 …… ……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a区,阿伟的家。 阿伟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唐雅沉重的鼻息,无论如何无法入睡。 她现在很累,不仅仅是因为即将临产,还因为他的手——她在看到他右手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他打了饭,小心翼翼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他抬不起头来,只是轻轻拥抱了她,把她做的饭吃了个干净,向她汇报了自己这只手的医疗进度——整个疗程已经结束,而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他的身体完全接纳了芯片,智械义手能够做到的事情比他原本的血肉右手能做到的事情多得多,他甚至能够将其视为武器,抵挡子弹。 她安静的听他说完了一切,然后报以微笑——唐雅总是会想办法理解他,并接纳他的做法,即便这些做法有时候在她看来并不妥当。 他从来都知道这些。 他认为自己不值得她如此的对待。 他认为自己对不起她,因为在之前感知到危机的一瞬间,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坐船离开。 愧疚感在夜深时在右手不真实感的发酵下淹没了他,对未来的恐惧随即而来——陈宴花费了大价钱为他接肢,所图必定更多,而他亲眼看到了苏卡不列颠帮派的下场,那突如其来的杀戮直到现在依然能够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 突然炸开在面前的血腥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即便午夜梦回,那恐惧依然在心间流转,如蚀骨之蛆一般奔腾不息。 他知道,自己被绑上了陈宴的战船,无论如何无法脱身了。 他扭头看着沉睡的妻子,看着她因产期将至而导致的睡眠困难——唐雅如今已经找不到能够安稳度过夜晚哪怕两个小时的睡姿。 她按照岛上土著的做法,为自己制作了托腹带,这减轻了她的一部分压力,但也仅此而已,茁壮成长的胎儿每时每刻都在从她身体里汲取着养分,并返还给她压力。 他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 想个让唐雅和孩子过上更好生活的办法。 阿伟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坐起身,悄咪咪来到屋外,蹲在门口,点上一支烟。 他现在已经被陈宴绑定了,以陈宴的手段,只要还用得着他,他无论如何是跑不了的。 他的销售工作只能继续做下去,这意味着他将会接触更多的危险,他或许需要从陈宴那里借助一些力量,或许需要让陈宴知道帮派们在各自的陀地管制有多严格,多么不好渗透,这样陈宴或许就会对他施以援手……即便此举会被陈宴视为无能,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没办法了。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刚刚好夹住烟嘴的智械右手,低着脑袋,无数思绪从脑中划过,直到第一缕曙光从日落大道的缝隙洒进a区的住宅区,直到房内传来唐雅微弱的喘息声。 他感觉到不对劲。 他冲进屋内,一股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只见唐雅正侧躺在床上,双腿蜷缩,满脸痛苦,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他脑袋里“轰”的一声,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 唐雅要早产了! (本章完) 第867章 凡人(四) 阿伟冲出门去找产婆,在几分钟后扛着产婆回到家中,却被产婆告知肚子里的孩子“戴链子”了,她没法处理。 阿伟急得满头大汗,询问“戴链子”是什么,产婆好一番解释,他才知道“戴链子”就是脐绕颈,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脐绕颈,必须到正规医院进行处理。 得益于机械蜂巢特殊的道路设计,即便机械蜂巢a区的中央医院距离住所很远,阿伟也依然能够在十分钟后将唐雅送进了医院的待产室。 在简短的检查之后,医生出来了,告诉阿伟,孩子脐绕颈三周,因为唐雅的羊水太多了,这可能和她的种族有关系,按照医院接生过的一些样本来看,岛上土著女人的确容易出现羊水过多导致严重脐绕颈的情况。 阿伟心里的火蹭一下子就飚起来了,辛苦忍耐才按耐住把医生暴打一顿的冲动,用还算正常的颤声询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好在洪流一般的无助感被怒火蒸发了,因而并未及时转化成巨大的恐惧。 医生只让他等着,并告诉他,唐雅今晚还算幸运,因为今天值夜班的助产士是个亚楠市来的老手,经手过很多脐绕颈多周的生产。 阿伟稍稍放下心来,但也只是稍稍而已,并且稍稍放下的心很快就又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待产室外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阿伟一人,机械蜂巢内生孩子的人不多,人们在来到这里之后不约而同的失去了生育后代的本能。 大概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待产室内响起了轻微的痛呼声,阿伟听出来是唐雅,可他对她的痛苦完全无能为力。 这并不是他能“做点什么”的时候。 他能够做的只有等待。 很快,医生又出来了,告诉他,虽然脐绕颈已经解决,但唐雅的胎动太剧烈了,而且胎儿属于巨大儿,头围比一般胎儿都大,这样下去,产妇可能会撑不住,所以需要他选择是否放弃这次生产。 阿伟听着听着,只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抓住医生的手臂,眼泪止不住的流。 医生叹了口气,明白了他的答案,只告诉他“等着吧”,就再次进了产房。 阿伟等在走廊里,抱着脑袋靠在墙边,依旧嗡嗡作响的脑壳里闪过无数个画面,从满怀希望的登陆戴斯岛到看到宏伟如神迹一般的机械蜂巢,从结识唐雅到第一次拥抱……他又莫名响起了摆摊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她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对了,对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阿伟忽然发现自己有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念头,于是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顺着这念头思考下去,以期盼自己能够不再悲伤。 我很快就会赚到大钱……无论如何都要赚到大钱,我要抽最好的烟,喝最好的酒,我要住上听不到隔壁动静的房子,我要能让全家一天吃上一顿鲜肉,我要给孩子买最好的奶粉,我要……孩子,孩子…… 阿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看着产房大门。 唐雅的痛呼声已经低了很多,像是被夜风带来的哭泣声,可阿伟知道医院产房密不透风,他听到的仅仅是自己因过于担心而导致的幻觉罢了。 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他想。 这念头莫名其妙强大起来,阿伟因此得以思考从今往后—— 他必须给孩子赚到奶粉钱,不能用亚楠市乡下农户饲养的劣质奶牛产奶制成的奶粉,要是帝国南方大牧场上自由放牧奶牛产奶制成的奶粉,那样的奶粉很贵,再加上机械蜂巢航空港海关有关税在,所以费用更上一层楼,但好在机械蜂巢里赚到的钱多,所以他也不是完全负担不起。 今天之后,要雇个人照顾唐雅和孩子,然后去赚钱。 不自觉之间,阿伟的智械右手已经握紧了拳头。 无论有多危险,都要继续扩张市场,才能赚到更多的钱,一只手不算什么,下次做好安全措施就好了——或许需要一把枪,或许需要雇一个保镖,或许需要先交保护费……总之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在活着的情况下赚到更多钱才行。 他完全忘记了斯沃姆在他面前杀人时那震撼的恐怖画面。 等唐雅……和孩子安顿下来,立刻就回去工作,回去赚钱,一定要抓紧时间才行…… 房产中介的那份工作辞了,或者当兼职做,因为跟倒卖电子垃圾比起来,房产中介完全不赚钱了……就是这样一来,失业的风险就更大了,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他来到的那个戴斯岛了,当帝国开放岛链之后,人潮涌入机械蜂巢,普通小作坊的一个岗位能有几十号人抢着应聘,一旦失业,多半这工作就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可我没得选了,我必须得快点赚钱才行…… 钱…… 找陈宴…… 钱…… 无数思绪化作念头涌出脑海,时间就这么无序流过。 直到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声在耳边如惊雷一般炸响,阿伟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站起身子抬起头来,清晨照进机械蜂巢a区的第一缕阳光恍的他睁不开眼。 医生走了出来,在对他说这些什么,但他一个字都听不到,刺耳又持续不断的蜂鸣声充斥着他的耳蜗和大脑,他无意识的朝医生指引的方向走去,通过两道隔离门之后来到一处看起来像是病房的单间,唐雅和孩子就在这里。 阿伟头一次明白自己的内心有多脆弱。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不知所措,阿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虚弱的唐雅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又睡着了,一旁襁褓中的孩子脸上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癞皮狗。 阿伟忍不住笑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孩子,忽然看到自己的右手并非血肉,莫名的恐慌包围了他,于是右手停留在了半空,像是在凭空抚摸。 他笑着笑着又哭了。 …… …… 陈宴早上来到车间——现在应该说是“公司”了——来到公司之后,在地上三楼等待着员工们来到公司,交代了【仿制脑机芯片】的任务,交给他们从万·布林墨什那里拿到的脑机图纸,让员工们挨个签署保密协议,并用【低语者】的能力反复交代他们不能泄密之后,领着三个员工来到一楼。 乌鸦放下读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碳基硅中和】机器说明书,对三个员工进行了一套十分天神州式的师父对弟子的“交代”——实际上是来自天神州的某种倚老卖老、恐吓和连哄带骗——然后开始教怀疑人生的三人使用机器。 陈宴的公司还没开张,今天处于智械芯片设计阶段的这台手术是乌鸦自己的业务——是私活——之所以把私活带到公司里来做,是因为,在陈宴和乌鸦签署的特殊合同里,是允许乌鸦接私活的。 这是陈宴对保证乌鸦个人利益做出的许诺,也是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他需要乌鸦帮忙,而乌鸦这个人实在是很难搞,讨价还价的技术相当高超,即便在答应成为员工之后,也依然让陈宴讨不到便宜。 由于三个员工并不是生物电子科技专业的毕业生,仅仅是从计算机科技大类专业毕业而已,所以乌鸦严令禁止他们参与植入手术,只能学习和【碳基硅中和芯片】有关的编程技术——据陈宴的了解,这技术的核心在于将生物信息与芯片中运行程序进行适配,其适配程度直接影响到智械义体和人体神经系统的匹配程度,是手术成功的最重要指标之一。 计算机科技专业也许能够完成程序编辑和适配,可一旦涉及到人类神经系统,就要继续学习,和大量的实践操作——这要花费很大代价,而这样的代价将由陈宴来承受——陈宴将承受把一个智械义体植入手术刚刚入行的新人,培养到能够独自进行手术的一部分的程度,并承担这人随时可能离职的风险。 陈宴已经想过这件事,并知道自己没得选。 所以他毫不犹豫。 陈宴许诺给乌鸦找一些脑神经细分专业的人才,但这并不容易,培养一个医学生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中产家庭尚且难以承受,培养出来的医学生通常在没毕业时就早早的被预定了,轮不到陈宴这种野生老板来捡漏。 他不得已再次给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打电话,并得到了对方给他的好消息——纯粹的医学生的确找不来,但生物电子科技专业,及其下属小类细分专业的毕业生却有大把。 近年来帝国往和计算机科技沾边的教育领域投入了大量教育资源,而到了现在,这些资源正到了实现社会价值的时候。 陈宴高兴的得到了对方帮忙拉人的许诺,并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另一个好消息——不过一周的时间过去,科斯已经拿着他给的那1500镑把新“教育公司”的草台班子搭起来了,并收到了第一批新学员。 虽然依然入不敷出,但好在短时间内不会暴死了,就这么好好做下去,积累人脉和口碑,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 陈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反感“生意”这两个字。 新教育公司在旧夜校的基础上成立,法人和董事长都是陈宴,陈宴觉得这样挺好,虽然按照这样的设计,出事了肯定是他来背锅,但做生意哪有百分百不出事的可能性呢? 一上午时间,也就安排了人员入职,加上打了一个电话,时间就没有了。 陈宴草草吃了脑机芯片仿制项目代理人给他带的蛋炒面外卖,阿伟就来了。 陈宴用老朋友之间相互问候的语气说道:“吃了没?” 阿伟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吃过了……” 陈宴擦完了嘴,把快餐盒丢进一旁的临时垃圾桶,不经意间看到了阿伟的黑眼圈,问道:“手怎么样了?昨晚没睡好?” 阿伟笑了笑:“我昨晚当爹了。” 陈宴吓了一跳,看阿伟还想说什么,连忙阻止他继续说话,拿出手机给阿伟发了个88镑的红包,说道:“钱不多,给孩子妈买点补品,这几天你就别过来了,在家照顾媳妇吧,什么时候方便了再来。” 阿伟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暖:“我给唐雅请了月嫂……我现在需要钱。” 阿伟之前是赚钱了,可那些钱是赚给陈宴的,他只是做销售工作而已,工资固定,且提成全看陈宴的心情。 陈宴在之前那几单完成之后给他提成不少,比他之前一天到晚几份工作加起来的要多多了,但也没多到能让他放手花钱的程度,而且戴斯岛物价高昂,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阿伟刚刚做了接肢手术,欠了陈宴做手术的钱,家里又填了孩子,其经济不是一般的困窘。 陈宴轻易的看穿了一个因彻夜不休而精神衰弱之人的大脑,立刻说道: “你为我办事,办事的时候受了伤,那就应该我来负责,所以你别想着还我钱,那是我应该给的,对所有给我办事的人都一视同仁。” 阿伟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恨不得肝脑涂地。 陈宴接下来的这句话让他心里一凉: “还有,伟啊,咱们不做之前的生意了。” 阿伟呆了一呆: “老大……什么?” 陈宴解释道: “我想了想,电子垃圾这生意,基本上把持在帮派手里,而且要去人家地盘上卖货,太危险,跟着我的兄弟要是因为干这个而缺胳膊少腿的,我心里过不去。 咱们接下来干一些不危险的——智械义体的接肢生意。” 阿伟立刻回想起刚刚在公司一楼看到的乌鸦: “乌鸦大夫被老大收编了?可乌鸦大夫只有一个人……” 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靠人力怎么能行,以后都是依靠机器进行流水线作业了,如果不能依靠电子生物工业把成本降低,我这种小商人也不敢碰这种生意。” 天神州语言简意赅,阿伟顾名思义,也大概明白了陈宴口中一些新名词的意思。 “以后啊,你还是做销售,但不去帮派的地盘上做销售了,就在网上做——你需要在网上宣传我们的智械义体接肢服务,让有需求者来到公司寻求业务。 当然了,现实中如果有人脉就更好了,我说是在网上,是因为网上安全一些。 还有,你的办公室在一楼,乌鸦医务室的对面,已经布置好了,去看看吧。” (本章完) 第868章 生意人/距离陈宴回归还有一天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c-17区,领带帮驻地,某个暗室中。 黎守诚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摆在小方桌上插着耳机的手机,听着耳机里不断传出的劝阻声: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你没有去寻仇,这很好,你的隐忍证明你已经有了进入上流社会的资格。” 黎守诚没说话,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他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待在领带帮的驻地之内,没有亲自参与帮派的任何一桩生意,也没有和任何一起帮派事务挂钩,面对小弟近乎指责的冒犯也仅仅只是让人忍耐罢了。 可即便他自掏腰包为被杀死兄弟们的家属支付了安置费,即便他解释了这个关键时间不能大动刀兵的原因,手底下的兄弟们依然大都认为他已经没了当老大的资格——他们面对他的教导沉默不语,但他们的眼神里藏不住他们不以为然的心思。 黎守诚看到他们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直到他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才明白,江湖上的事情不能全都用打打杀杀来解决,这个社会运行着一套自上而下形成的底层规则,这样的规则或许不必要遵守,但不顾后果的违背一定会让人付出不可承担的代价。 陈宴杀了他的人,抢了他的钱,他出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气,也许是因为年龄上来了,心不浮躁了,也许是因为他立刻想到了对付陈宴的办法,那是比直接打回去更能让陈宴付出代价的办法。 “你说的那个陈宴,我已经调查清楚,他本身虽然是个没什么根基的新移民,但混的不算差,是现在【对月轨道矩阵】总工程师手底下一个企业的员工,我曾尝试试探,发现总工程师并不太在意这个人,所以这条线上的关系不需要担心。 而他的另一层关系——完全是摆在明面上摆着的关系,就比较有意思了。 克莱恩·贾斯特斯这个人你知道吧,现在是戴斯岛的财务主管,来自帝国的【降临派】成员之一,和岛屿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这个克莱恩的关系实际上不在戴斯岛,而在帝都。 我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他和亚楠市下议院的婓尔·贝萨流士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而后者不仅仅是亚楠市下议院的议员,还和帝都圣歌团直属的某个经济开发系统多有接触。 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现在的五条岛链系统,甚至是往后的星系殖民计划,多少都有那个开发系统的操刀……是帝国经济发展的决策机构,直接对圣歌团大团长负责,手里权力大到没边。” 黎守诚的帝国语不太好,无法理解一些复杂的专业名词,所以只是大致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便回应道: “所以,我们应该做的是?” 电话里传出十分开心的声音: “五条岛链中,每一座建设有物流中心航空航的岛屿,都是炙手可热,没有进驻大公司大集团的第一岛链更是如此,没有大集团意味着权力还未被集中起来,能够供人攥取的权力就比其他岛链多得多…… 所以,我们只要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让陈宴行凶杀人抢钱这件事情发酵——即便只在网上发酵,也足够把克莱恩·贾斯特斯从那个烫屁股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一旦事情闹大,他背后的婓尔·贝萨流士顾及脸面,必然也会将他当做弃子。 他一个人下来,至少二三十个人能上去,说不定连你的位子都能空出来!” 黎守诚心脏猛地一跳,旋即立刻镇定下来,说道: “我已经拿到了他当时行凶的视频证据,受害者家属也随时都能出来指证,什么时候安排?” 对方语气惊喜: “如果真是这样,随时都能引爆!” 短暂的停滞之后,对方说道: “戴斯岛马上就要面临全面开放,届时一些新部门会成立,外面的大资本也会进来,大概下周……最早三天之后,我们往上面呈交的第一岛链体制改造方案也会彻底敲定……我们现在就把这件事情搞定,时间刚刚好!” “你把陈宴行凶的资料发过来,然后等待我的命令。” 黎守诚点了点头,在挂掉电话之后,开始检查带声音的视频资料,和受害者家属含泪控诉的视频。 尚未检查完时,黎守诚忽然听到暗室的门外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 他阴沉着脸呵斥道: “什么事!” 暗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一脚踹了进来。 黎守诚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这人正是剃刀党的托马斯·吉尔伯特,此时此刻,托马斯·吉尔伯特满脸是血,两条腿弯曲到一个诡异的程度,明显是已经断了。 黎守诚阴沉着脸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弟——也是领带帮的两个堂主,怒斥道: “蠢货!” 对方也怒道: “老废物,兄弟们跟着你,命保不住,仇也不能报,要你有他妈个卵用!下去给死去的兄弟们赔罪去吧!” 对方根本不准备跟他讲话,几句话骂完,掏出枪来对着他就是几发子弹。 “砰砰砰!” 黎守诚应声倒地,地面上重伤的托马斯·吉尔伯特用还未浮肿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杀了黎守诚的两人拿出手机对着黎守诚一顿拍照,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老东西可算是死球了,这段时间先是不让兄弟们做生意,后来不让打架,再后来连保护费都不让收了!他妈的!让兄弟们喝西北风去!” “这次没了老东西,该做的生意就做,该打的人就打,管他什么物流中心要怎么搞,只要上供足够,谁来不都一样!” “哈哈!说得好!” “派出去杀陈宴那个兄弟有结果了没?” “让我打电话问问。” 忽然之间,又有两声枪响在暗室内炸响。 两人应声倒地。 托马斯·吉尔伯特吃惊的看着重新站起来的黎守诚,看着他将身上破了洞的防弹衣扯掉,看着他拿出刀,把两个还剩一口气的小弟割了领带,用他们的皮带将他们吊在房梁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黎守诚来到托马斯·吉尔伯特身边坐下,捋了捋自己受到子弹冲击的胸膛,顺了顺气,才低声问道: “你说,你那个合作伙伴,他平常穿不穿防弹衣?” 当然是不穿的。 托马斯·吉尔伯特已经预见到了陈宴的下场,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即将晕厥,麻木的皮肤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黎守诚一边给自己的枪上子弹,一边絮絮叨叨说道: “要是不穿防弹衣,这次多半就没的救了,他们在闹市中杀人有一套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我,在没准备的时候也要着了道。” “随身穿着防弹衣是好习惯啊,但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这样的习惯了,这要是放在艋舺那会儿,多少条命都不够交待的。” “陈宴要是死了,其实也不耽误事,因为那些事情就是他做的,有视频和受害者家属作证,他的罪名跑不了的,克莱恩·贾斯特斯手底下出了这么号人,仕途也算是到头了。” “托马斯,小托马斯,老不死的哈桑是不是现在也跟我一样,一天到晚夹着尾巴做人呢?我知道他背后是那位和巴尔·达克罗德关系密切的女将领,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苏卡不列颠人从没有进入那个圈子的先例,那个女人不会,老不死的老哈桑也不可能,他的斗牛犬做出的事情早就够他被圣光烧死几百次了……他仅仅是在做着不可能实现的春秋大梦罢了。” 他把枪顶在托马斯·吉尔伯特脑袋上: “下辈子,招子放亮点。” “砰!” …… …… 此时此刻。 下午三点,机械蜂巢b区香水大街。 陈宴忙完公司的事情之后就立刻来了香水大街,他需要和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招聘来的老师见上一面,然后在这些老师们的招聘合同上签下杰克·巴尔多的名字。 至于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就是委托包括科斯在内的老师们,帮他寻找电子生物科技方面专业的专业人才,他要让他们知道,他将会付出很大诚意来对这种人才进行招聘,工资完全不是问题。 另外还有他的私心——他要借此机会宣传他的智械义体植入服务,让学生们帮忙宣传,如果能招揽过来几个顾客就更好了,任何一个顾客都可以丰富他的智械义体手术实践经验库。 这个实践经验库虽然和乌鸦共享,但本质上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实践知识,鉴于智械义体植入技术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的现状而言,这样的经验实在弥足珍贵,会让他在此领域上领先相似的企业一大步。 陈宴忽略了技术学校已经招收到学生这个事实,在他看来,小科能完完全全处理好这件事,并给他带来足以养活技术学校的收益。 他下意识的遗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办起来这么一座学校,即便这座学校已经完全不是他初期预想中的样子了。 他曾经耗费了那么几秒钟时间对这件事情定了性: 我只能随着社会潮流前进,而社会潮流注定一所纯公益性质的学校运营不下去,那么我还要坚持什么呢? 至于现在,他甚至连自己对夜校转型这件事的定性都已经完全忘记了。 他成了大老板,手底下几十号人嗷嗷待哺,一不小心就要把这么多人的饭碗给砸了,他要做的事情太重要,他太忙了。 在走进香水大街街口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不对劲——他从空气中感受到了隐晦的杀意,这些杀意被散发杀意者藏得很深,但依然没有躲得过他日益强大的通感。 于是他改了道,在进入香水大街之后,通过一条小街转到了b区的另外一个区域,这个区域主要分部小型加工厂,而此时正好是上班时间,稍偏僻点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小巷子里的人就更少了。 他走入了一条没人的死胡同,还没转身,身后就响起了明显经过了消音的枪声。 陈宴应声倒地。 凶手走了上来,将他的尸体翻转过来,拿出手机,想要对着他的脸拍照时,却忽然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低语: ‘别动。’ 凶手茫然无措之间,身体已不受控制的完全停止了所有动作。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陈宴胸口的破洞开始愈合,伤口处的血液中像是“生长”出了数不清的肉芽,那些肉芽相互穿梭编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形成鲜嫩的肌肉组织,把子弹“挤了出来”。 微风一吹,那些鲜嫩的肌肉组织上逐渐有了纹理,并继续“膨胀”至填满整个伤口,直到恢复到正常皮肤的样子。 陈宴睁开眼睛,站起身,看着面前凶手那张亚裔特征明显的脸,若有所思。 ‘把枪放在地上。’ 凶手在极端的恐慌中不受控制的把枪放在地上,他想要说些狠话壮胆,却很快因为听到了某些声音而闭上了嘴。 ‘嘘……’ 陈宴从地上捡起枪,把握把和枪管之间的保险拉上,别进腰间,而后继续用低语声说道: ‘我问了,你才能回答。 你的回答要多一些,丰富一些。’ ‘你要表演的像一点,真一点,让人看不出来是在被我逼问。’ ‘现在,游戏开始。’ 陈宴拿出手机,一边录像,一边拿出一把钱,大概两三百镑的样子,塞进那人手里。 然后用低语声询问对方,并在同一时间用有声音的话重复询问: “谁派你来的?你来要干什么?” 对方说道: “领带帮的二堂主和三堂主派我来的,他们要我杀掉你。” 陈宴恍然,原来对方是报复来了。 他本以为能问出来点有用的东西,但现在的情况是在陪对方玩黑吃黑,就不能再录像了。 于是他关闭录像,删除录像,把对方手里的钱拿回来,装回自己口袋里,然后只用低语声继续问道: ‘黎守诚允许的?’ 对方回答道: “不是……帮主让我们忍着,但堂主们受不了了,今天不但你要死,帮主也要死,这样领带帮才算是给死去的兄弟报仇了,堂主们才能服众。” 嗯?黎叔还挺理智,知道现在严打,这时候动手不是好时候。 他手底下这些莽夫就不怎么聪明了。 ‘知道黎叔的手机号码吗?’ “知道,是……” 陈宴记下黎叔的手机号码。 ‘好了,你现在可以停止脑部活动了。’ 话音落下之后,凶手的生命戛然而止。 确认凶手失去一切生命特征之后,陈宴拨通了黎守诚的电话号码。 (本章完) 第869章 持续恶化 “黎叔,有没有兴趣赚上一笔。” 电话另一边的黎守诚戴着耳机,打开某块地板,只见四米见方的地板之下,竟卡着一只是装盛着某种棕褐色液体的塑料大桶。 桶里那棕褐色液体是浓盐酸和浓硝酸按照一定比例配比混合而成的的混合物,黎守诚知道配比比例是3:1,但并不知道这混合物的名字,这配方是当年一个老厨子告诉他的,在他确定老厨子还不起高利贷而将其杀害之前,那老厨子苦苦哀求,承诺把所有配方都告诉他。 他每次回想起来,都庆幸当时自己的愚蠢,没有抓住一夜暴富的机会——按照戴斯岛的发展速度来看,当年干那一行的基本上全都被枪决了。 他把三具尸体丢进棕褐色液体中,同时打开头顶暗格里防止的抽风机,把棕褐色液体溶解尸体产生的刺鼻浓烟大多数抽了出去,这条排气管道直通某个化工厂的排气烟囱,燃烧产生的尸臭会被更加刺鼻的化学品味道掩盖,然后混合在一起排到戴斯岛上空,被风一吹,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他一边穿着一身塑料服,拿着专用于清理月事血液的洗衣液抹上干拖把,用拖把清理着地面上的血迹,一边对耳机中传来的声音诧异问道: “你想跟我做生意?” 陈宴一边离开死胡同,向b区的香水大街走去,一边对电话中说道: “是的,黎叔你必定听过智械义体这种东西,我最近通过一些渠道开始着手智械义体的植入生意,如果黎叔能给我介绍客户,我能给黎叔相当比例的反点。” 这个陈宴到底要做什么? 黎守诚没有说话,他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仅仅是依靠谨慎和凶狠活到了现在,有了今天的地位,他凭借往日的经验做出了如今的决定——在知晓陈宴真正意图之前,绝不做轻易的许诺。 电话里依旧在传出陈宴的声音: “我是真心实意和黎叔做生意,我们可以签电子合同,按数据手印,黎叔只要把客户介绍过来,甚至不用露面,我就可以把钱给你打过去。” “当然了,我公司刚刚开业,缺钱扩张,如果黎叔有兴趣入股,我也是很欢迎的,这样黎叔有了在物流中心注册过的科技公司的股东身份,以后出去了也算是有个正经的名头。” 黎守诚说道: “我考虑一下。” 然后立刻挂掉了电话。 他继续开始清理暗室内外的血迹,内心略有挣扎——虽然已经做好了举报陈宴行凶杀人的打算,但他依然因为“正经的名头”几个字对陈宴的提议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在片刻的思量之后转化成了心动。 他心性谨慎,而谨慎者注定多疑,他对周遭的一切哪怕最安全的事物都保持着丁点的疑虑,而【他背后之人能否仅仅利用陈宴行凶杀人这件事扳倒克莱恩·贾斯特斯】这件事明显不属于安全的事物,而完全站在“安全”两个字的对立面——根据黎守诚的经历来看,这世上但凡涉及到正攵氵台斗争事情,绝不能用简简单单“危险”两个字来形容。 他是在物流中心有内线不假,但他和内线关系的建立,并非基于血源、信仰、不可磨灭的情谊或是牵扯甚大的利益,而是另外某种绝不可以被外人知道的、肮脏且丑陋的东西。 他调查过他在物流中心的内线。 调查到的一部分事实让他十分难受,因为从调查的情况来看,他的内线和他一样,是一个投机者。 区别在于对方进行了更危险的正攵氵台投资。 在调查中,黎守诚了解到,大人物们拥有了在物流中心内部的权力,这些权力大多并非他们本身的能力,而能力不配位导致的后果向来都是惨烈的,黎守诚之前见到过一些类似的事,那些事如今已经变成了他不可磨灭的记忆。 如果在检举之后,克莱恩·贾斯特斯放弃陈宴,用某种手段将自己和陈宴做分割呢? 他毫不怀疑,当克莱恩·贾斯特斯为了自身的安全而将陈宴当做了弃子之后,扭回头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无权无势的他。 至于克莱恩·贾斯特斯是否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放弃陈宴…… 呵。 这问题简直不需要用脑子来思考。 卸磨杀驴这种手段在大人物们之间实在太过常见,不久之前发生的一起就足够证明这个事实——没人能想到火药店会在一夜之间被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抛弃,也没人知道巴尔·达克罗德大人会突然把整个火药店上下几千号人出卖了的原因。 黎守诚是从艋舺时代过来的,最明白火药店对解放戴斯岛所做的贡献,他们为拓荒团出人出力,几个当家人亲自跟着巴尔·达克罗德上了前线战场,面对残忍的食人族和诡异的巫祭而毫不退却,其中甚至有的为了给巴尔·达克罗德挡子弹而落下了终身残疾。 可到头来,依然逃不脱被当成弃子的结局。 在那场变成了修罗场的庆功宴之后,大家当时都猜测巴尔·达克罗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做出这样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有人说他是被帝都来使逼迫去肃清岛屿; 有人说这本就是他来到戴斯岛之前对帝国长官的承诺; 有人说他是为了自己的高升; 有人说他和火药店之间原本就有不小的间隙,如今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巴尔·达克罗德不想和他们分蛋糕,于是痛下杀手。 …… 黎守诚并不关心巴尔·达克罗德的动机。 他只知道,大人物们是真的会卸磨杀驴——不考虑卖命者往日里的一丁点贡献,不顾及外界如何评价,不害怕从今往后会不会失去一切个人信誉,该挥刀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一刀劈下去。 黎守诚清理完了现场,将清洁工具全都放进塑料桶里,看着渐渐融化在桶里的物件,心中思绪不停。 狡兔三窟,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一些退路,可没有一条退路能够让他守住手里的基业。 他为走到今天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无论如何不想轻易放弃。 往日的凶名成就了他如今的地位,也为他带来不可解决的烦恼—— 作为一个“看谁不爽就会割人喉咙拉人舌头的帮派大佬”,正经的生意人对他只有恐惧,保护费是不敢不交,但生意是绝不会让他碰的,这也是领带帮至今为止仅仅经营电子垃圾生意这种灰产的原因—— 其他的正经生意,根本没人带他入行,合作商稍一打听就被吓跑了,除了同样做灰产黑产的帮派之外,谁也不敢跟他做生意。 而做生意这种事情是强制不来的,精明的大商人们有一万种办法让一个帮派人士对自己的生意插不上手,而不怎么有规模的小生意,黎守诚又没必要去做。 终究是因为快速发展的社会没有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一切就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投机的范围。 从前的社会不给机会,现在机会终于碰到了自己脸上。 如果这次不抓住,下次要到什么时候呢? 他不再犹豫,给陈宴发去短信: 《合同发过来看看。》 很快,陈宴有了回信。 黎守诚点开短信里的文档,一字一字仔细看过之后,站起身,确定地板上没有更多血腥之后,盖上地板,在房间里到处洒满古龙水,等待片刻之后关闭了抽风机。 打开中央空调的自然风循环,他坐到椅子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从一个私人钱庄的电子钱包里调出5000镑带有电子加密的支票,将带着加密代码的电子支票粘贴在文档的《注资金额》一栏。 然后在入股文档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电子签名,附上电子指纹,给陈宴发送回去。 很快,他得到了陈宴的回应: 《感谢黎老板5000镑的注资!从合同生效时间开始,我会在每个季度为黎老板结算投资分红,并附上当季度的财务报表,具体细节将会在后续以邮件的方式发到黎老板的邮箱里,多谢合作!》 比较公式化的回应,黎守诚感觉这短信不是陈宴写的,也许陈宴雇了管财务的,也许是代理人之类的……总之,从之前的情况来看,陈宴看上去并不像是能搞这一套制式流程的人。 陈宴好就好在他是“白身”——至少在戴斯岛没有案底,在进行大多数和物流中心有关服务的时候不会受到限制。 而黎守诚就不一样了,如果不通过特殊渠道,他甚至连戴斯岛海关都出不去,可能露个面就被抓了。 黎守诚退出短信页面的时候,陈宴的股东责任邮件已经发了过来,他没有看,而是给自己的内线发送了一条短信出去: 《情况有变,我的两个兄弟被陈宴收买,对我进行了刺杀,好在我扛了过来。 但陈宴行凶的视频被他们删掉了,我已经无法提供视频信息。》 事情办的丑陋,但暂时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件事办的虎头蛇尾,上面那人必定因此不喜,但这次事发突然,黎守诚在反复衡量之后认为自己已经不值得冒那样的风险,就只能如此处理。 好在那人还需要他——那人需要他来赚钱,所以即便这件事就这么夭折,顶多是对他产生些想法罢了,不会对他有什么实际动作。 那人很快有了回复,字里行间充斥着不耐烦: 《下次想好了再说话,我很忙。 接下来几天小心点,现在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抓住马脚。》 黎守诚删掉短信,给另一个小弟打去电话: “阿六,你手底下那些老弟兄能过上舒坦日子了,我最近联系上一家做智械义体的公司,之前为帮派抢地盘而残疾了的兄弟们可以去把手脚接上。” “很贵?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他们为帮派受了伤,帮派理所应当帮他们一把,这钱我出。” “别谢了,咱们都是老兄弟了。” “嗯,好,地址就在……你闲着没事就带着兄弟们去吧。” 黎守诚给陈宴发短信: 《我拉了一些客户过去,这些客户会报上我的名字。》 黎守诚看着陈宴《多谢》的回信,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他投资这5000镑,是领带帮收保护费、绑架、抢劫和经营灰产得来的一小部分。 这些钱没办法当“大钱”进行投资,因为企业通常会警惕大笔交易中的金钱来源,而这种钱的来源根本解释不清。 所以,在过去,这些钱仅仅可以当“小钱”进行日常花销——这意味着这些钱没办法产生更大利益了。 现在,他通过陈宴,把这5000镑进行了投资,从私人钱庄调出来,进入陈宴的公司,本质上是让陈宴的公司承担了“洗白”的犯罪风险,而在被查到之前,陈宴不会去考虑这笔钱从何而来。 陈宴不怕因为犯罪风险吗? 黎守仁认为他怕。 既然怕,还要做,说明陈宴足够饥不择食! 黎守诚知道,陈宴既然选择了让他进行投资,就一定知道他进行投资的钱从何而来—— 而陈宴竟然敢一口气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从帮派手里要出来的“危险的”钱全都吃下去! 这要是放在过去,黎守诚一定会赞一句“好胆色”。 因为,在过去,岛链是封闭的,私人钱庄的金钱来历不跟物流中心对接,黑钱虽然不好花,但也是有些人敢接手的。 但在一周之后,物流中心在进行改制之后,这些位于戴斯岛的私人钱庄,必定会在帝国的铁腕之下收归物流中心管制,这些钱的来历也将会被彻查。 他不信陈宴会不知道这些事,因为陈宴背后可是物流中心主管财务的克莱恩·贾斯特斯!他理应对戴斯岛的风向十分敏感! 可陈宴依旧敢吃下这笔投资,说明陈宴很可能能够通过克莱恩·贾斯特斯在财务上的权力,来把这些钱清洗干净! 想到这里,黎守诚长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原本他手里攥着的这些钱,终于是能花出去了。 这5000镑如今变成了陈宴公司的股份,有了正经公司股东身份的黎守诚通过投资进行了变现,一个季度之后,他便可以拿着分红,将这些分红投入开放的戴斯岛市场,变成股票和期货——变成干干净净的金融资产! 而当他把领带帮的钱花完的时候,就是这些钱彻底干净的时候——也就是他黎守诚金盆洗手的时候。 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金盆洗手的机会竟然会出在陈宴身上。 等到这次交易有了效果……等到陈宴的公司实现了盈利,他就可以进行进一步的投资了。 至于拿给手底下老六的那部分钱,在成为了手术费用之后,算上给他的反点和季度分红,黎守诚实际上并没有付出多少,还收买了手底下人的人心。 黎守诚坐在椅子上,长出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今天真是令人开心的一天啊! (本章完) 第870章 正主的回归 陈宴没想到,黎守诚上午打了电话,下午就把人送来了。 他早知道帮派人士的残障率非常高,但没想到会离谱到这个地步—— 领带帮来的这二十多号人,残疾程度最轻的也是少了至少三根指头的—— 除了唯一少了三根指头这位之外,其他人大多比较严重: 断手断脚者有之,眼睛缺失者有之,缺少器官者有之…… 甚至有个哥们儿需求假弔,陈宴去问过乌鸦,乌鸦虽然绷不住,但仍然表示能做,而且模拟程度能做得很高。 只是这样做出来的毕竟不是真的,虽然也有感觉,但肯定不能跟原装的比。 陈宴私下里问乌鸦,这玩意儿也有二手货? 乌鸦笑了笑,告诉陈宴,智械义体在帝国其他地方基本上没有发展,但在帝都已经形成完整的产业链了,想要什么都有。 陈宴知道,之前乌鸦用的都是二手货,那些二手货的存货现在能支撑得住这二十多台手术吗? 他把这种担心告诉了乌鸦,因为这毕竟是公司的第一笔生意,要是这生意做的不漂亮,坏名声传了出去,他做的那么多事就白忙活了。 乌鸦告诉陈宴,存货肯定是支撑不住用的,需要陈宴去进货。 乌鸦说,智械义体这玩意儿刚刚在帝都实现小规模生产,除了帝都之外,帝国的其他地方都连配套相关产业都没有,根本没得买。 幸运的是,陈宴找到了售卖智械义体的网站。 帝都的电子信息化水平显然比帝国的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陈宴用黎守诚的投资在网上订了货,物流显示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送达—— 帝国各大城市之间的航空港是直连的,整个物联网系统虽然尚未完全通行,但物资流通速度已经达到十分惊人的地步。 更幸运的是,由于岛链的高薪资水平和帝都本土形成了剪刀差,陈宴进货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大概二十个人需要的智械义体,总共进货价仅仅需要1000镑出头。 而按照岛链上的智械义体改造手术平均价格来看,一只手就要500镑。 陈宴不知道这么畸形的剪刀差是如何形成的,想来必定离不开帝国的调控,但帝国为什么用这么离谱的剪刀差来纵容岛链吸帝国本土的血呢? 恐怕依然和帝国往后的发展计划有关。 拥有外神科技的帝国高层明显已经不满足于发展现状,但步子太大真的不会扯着蛋吗? 陈宴不知道,也没有那么远的眼界,这个时代和他认知中的每个时代都不一样,他无法用自己往日的经验来判断这个世界的未来。 在给领带帮的残障人士做登记时,陈宴结识了这群人的老大,一个马仔们称之为“六爷”的家伙。 如果忽略了那一身黑色的旧绅士服和手里漂亮的楠木拐杖,驼背的六爷看起来完全像是个农家汉,在天神州,这种人穿着一身破棉服站在田埂边上,人们一眼看上去只会感觉他是来逃难的。 当陈宴称呼“六爷”的时候,瘦巴巴的六爷赶忙摆手,脸上挤满了笑容道: “太抬举了!陈老板,你叫我老刘就行。” 六爷姓刘,因排行老六才被称呼为六爷,实际上年龄并不大,只是资历老。 六爷当初在天神州的时候干码头工,是最早一批跟着黎守诚来到戴斯岛的领带帮老人了,见了谁都乐呵呵的,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并不倚老卖老,说话做事都没有架子,对人热情极了。 他甚至会给乌鸦打打下手。 乌鸦也傻呵呵的对他呼来喝去。 陈宴从通感中了解到,六爷年轻的时候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这么“好”。 实际上,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陈宴在通感中看到了大量六爷拉人领带的画面,那时候的六爷一身腱子肉,满身的凶悍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非人的凶兽,在艋舺的时候,六爷把能干的坏事都干完了,而且完全没有任何悔意。 陈宴内心升起极大恶感,要不是需要完善手术数据库,还要挣钱,他恐怕见了这人的第一面,就要把这人枪毙掉。 六爷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并非因为他对往日有所悔悟,而仅仅是因为他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也许是报应不爽,六爷在领带帮最巅峰的时代忽然得病,差点暴毙,割了一只腰子,才保住性命。 由于手术过程不干净,六爷因感染而导致神经系统出了毛病,腰也是这辈子都直不起来了。 陈宴从通感中判断,六爷当年罹患的应该是非常严重的急性尿毒症,两只肾都发生了病变,其中一只是严重恶性的。 而手术感染,完全就是因为他运气不好。 这可真是现世报了。 六爷一只腰子没了,另一只也不怎么好,依靠定期透析才活到现在,整个人状态大不如前,一身腱子肉全没了,如今包裹在老旧绅士服里的身体也是骨瘦如柴,如果不进行智械手术,恐怕撑不了多少年了。 六爷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整个人气质大变,全然没了过去的凶狠戾气,整个人变得温和可亲,甚至开始有了信仰——他每个周日都会前往圣光教会进行祈祷,乞求圣光拯救他。 他妈的,这鸟人。 陈宴安慰自己,现在自己开张做生意,就是跪着赚钱,钱从哪来的他不能在乎——他心想,自己只是提供服务,而不是做善事,哪有人做生意的时候因为客人的背景而拒绝提供服务呢? 他下意识忽略了黎守诚给他的钱从何而来这件事,也或许是潜意识主动选择忽略了。 六爷跟着乌鸦看过了每个兄弟的病情登记,看着乌鸦和三个实习生讲完了每个人的病情和相应的治疗计划,并将治疗计划跟每个病人讲清楚之后,交了定金,才乐呵呵的向陈宴道谢,并带着自己这些兄弟离开。 陈宴将自己的第一批客户送出门去,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背影,心想,不知道机械蜂巢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这些人从前做尽了恶事,现在看似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他们所做的事情——那些不被记录的罪恶,除了当年的受害者之外,就全然无人知晓了。 通感者或许能够知道,但通感者为什么要花费力气处理这么一群人呢? 他们改了,就得容得下他们吗? 陈宴不知道,也不想关心,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生物电子科技的同学找到了?好,我现在过去一趟。” 陈宴还要忙着做生意,没时间去管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公平和正义了。 …… …… 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去。 陈宴坐在船舱里刚刚模块化生成的办公桌前,回想着今天的成绩,忍不住露出笑容: 在今天,智械义体改造公司有了第一批客户,正式开始盈利; 由小科介绍的五个生物电子科技专业毕业生和他见了面,进行了初步交流,约好了明天面试; 职业技术学校正式投入运营,第一批学员有足足53个人,总共交上来的学费高达530镑,虽然没有智械义体植入手术那么暴利,但职业技术学校本身创造的社会价值无法用具体数值衡量,且并不比一般的科技公司差; 万·布林墨什给的脑机图纸被陈宴招来的员工复制模拟出来了一个大模块,这进度实在惊人,按照图纸上的进度,一共十三个大模块,如果全都完成,就可以进入脑机的生产阶段。 陈宴回想着今天的成就,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 房间内一道微风凭空出现,陈宴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万·布林墨什的电话号码。 “机房开放了。” 短暂一句话的时间过后,陈宴眼前一黑,感觉像是有橡皮榔头一锤子砸在了自己脑袋上。 蜂鸣声掩盖了万·布林墨什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保持电话畅通。” 陈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锤在自己脑袋上的榔头在此刻像是变成了金刚钻,难以形容的剧痛袭击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分神经,让他陷入完全无意识的休克。 他感觉身体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幻,他感觉现实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他对周遭环境产生的通感越来越弱,就像是…… 就像是自己很快就要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下一刻,一切痛苦倏然消失。 一切感觉恢复原状! 他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从手里屏幕里弹出的几只虚幻的、闪着粉红色荧光的水母触须,正链接在他的脑袋里。 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万·布林墨什那镇定的声音: “抓到他了,看起来是完整的备份。” 虚幻的水母触须猛地一扯,陈宴脑袋里有一发光的东西被猛然扯了出来,陈宴只听到一句似有若无的怒骂。 “草……” 他尚未辨别出那声音的音色,粉红色的水母触须就和那发光之物一起消失在了手机屏幕里。 电话还通着。 电话那边传来万·布林墨什欣喜又疲惫的电子音: “我劫持到那份备份了……毫无征兆出现的备份还真是难以应对,好在我成功了……” “我会对其进行研究,如果有所收获,我会及时通知你。” 陈宴虽然因备份的出现而心痒难耐,但鉴于自己应付不了那玩意儿的事实,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再说了,他明天早上还要面试那些电子生物科技专业的毕业生,今晚要好好准备才行。 …… …… 此时此刻。 荒野边缘,拜伦维斯动物园,老虎区地下,万·布林墨什的林中小屋。 万·布林墨什把自己顶上三分之一个水母脑袋放在桌面上,此时那粉红色的透明半球体中正关着个怒发冲冠的小人。 “你他妈干什么!” 陈宴无比愤怒,自己刚刚因为“抛弃”了泰达尼奥斯而内心无比失落,想着回来之后能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回来之后,身体已经被鸠占鹊巢了! 身体被占据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还被抓了起来,他甚至连抓捕的过程都搞清楚,就被困在了这座该死的牢笼之中! 只剩三分之二个脑袋的万·布林墨什站坐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巨人。 “你现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很正常,据我所知,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从【机房】里出来的备份都不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这或许是因为在过去的测试中,他们认为【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会产生不可避免的失败后果。” 万·布林墨什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脑袋上扯出一条水母触手——陈宴确定那是某种数据线——将这条水母触手一般的数据线接入三分之一个水母脑袋侧边的接口。 “接下来或许会有些疼,请你不要反抗,当完成之后,我会放你离开。” 陈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硬着头皮说道: “等等……” 话刚刚说出口,一道电流从“头顶”灌入。 陈宴“浑身痉挛”,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排排数据从三分之一个粉红水母脑袋上显示出来。 万·布林墨什紧张的注视着飞快流动的数据流,眉头渐渐紧锁。 从“备份”中解析出来的数据中,并没有包含【机房】的物理地址。 她知道【机房】存在于【荒野】中的某个角落,可即便存在于【荒野】,【机房】内的备份数据也应该有个数据容器才对,而按照计算机科技中的认知,只要有数据容器,就必然有可以追寻的物理地址。 但这个“备份”的数据里竟然没有。 也许……“备份”数据里的物理地址被隐藏了起来。 要更深入的寻找才行……要被“备份”拆包解析,才能看到底层代码。 “对不起了。”万·布林墨什低声道。 陈宴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他看着水母脑袋的数据接口,脑海中有一念如雷鸣一闪,一段记忆尤深的咒语浮上心来: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 万千量子无间诸佛,心无挂碍,入极乐美梦而不复返,传纠缠咒,传进制咒,传耦合咒,传超导咒,传相变咒……】 陈宴一念闪过的时间里,正要进行数据操作的万·布林墨什身体一僵。 她眼睁睁看着三分之一个分红水母脑袋里的陈宴“凭空消失”了。 (本章完) 第871章 仪式(二) 下一刻,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他妈的最好给老子好好解释清楚。’ 万·布林墨什惊愕之间,意识到,陈宴竟然进入她的脑机了! 她不知所措,捂着脑袋,做痛苦状。 “你怎么……” 脑袋里那贯耳的魔音还在继续: ‘不理解是吗,其实我他妈也不懂……万·布林墨什,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他妈的秀逗了?你抓我干嘛!’ 陈宴有诸多不解:万·布林墨什为什么要抓我?又是通过什么手段把我的意识当数据进行抓包了?外面正在活动的那个陈宴是谁?是当初我放出去那个邪神吗?我的【量子纠缠通】这次为什么没有产生量子分身,而是直接将我传输到万·布林墨什的脑袋里来了? 可我现在仅仅是意识体啊!是灵魂啊!灵魂直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数据化了,进入了数据载体里了?! 他内心仿佛有一万个疑惑憋闷着无人解答,偏偏面前的万·布林墨什又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 万·布林墨什用那已经很难连续起来的电子音,磕磕绊绊道: “你会觉得自己很委屈,这并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该死的【机房】和它的程序员所造成的,只要你让我解包,我必定能够找到【机房】的物理地址,为你报仇!” 陈宴听着这声音,刚刚要起来的愤怒忽然熄了火。 他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一股“委屈”的情绪。 要完蛋的是我吧?你委屈个什么劲! 她甚至因对他人造成伤害而导致电子音里有了颤音: “对不起,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会尽量保存你的独立意识,如果有机会,我会在未来为你打造一副躯壳……” 陈宴甚至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浓郁的“歉意”。 这女孩的脑子真的出毛病了…… 脑机的杀毒软件被开启了,由拜伦维斯集团亲手打造的强大杀毒软件在陈宴面前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发散着光线的【网】,脑机中的数据流从网中穿行而过。 以陈宴的大小,必定要被网切割成无数份。 陈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真的就是陈宴。 没人听他的话。 他一拳砸在已经临近自己面前,本质上是杀毒软件的【网】上。 量子分身本质上是非程序化的计算机病毒,杀毒软件杀的是程序病毒,两者一相遇,前者立刻对后者造成了降维打击—— 【网】轰然破碎,在万·布林墨什的脑机中,在陈宴面前具象化出来的数据世界中变成了漫天浮动飘散的金色碎片。 脑机中的某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万·布林墨什体内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极大的悲哀占据了陈宴的精神: 完了!我很难证明我是我了! 他不再询问,而是使用量子分身的能力,开始在万·布林墨什的记忆中寻找他想要的内容。 他蛮横的破开每一段加密的记忆数据,观看万·布林墨什在其中的经历,并因此了解到了另一个陈宴的所作所为。 在看到另一个陈宴把夜校硬生生搞没了的时候,陈宴几乎要气晕过去——如果现在不是数据生命的形态,他怕是要气的翻白眼了。 ‘这狗日的!’ 在看到另一个陈宴和黎守诚的合作之后,陈宴反倒平静下来。 ‘没底线,没严苛的道德观,手段又狠,这狗日的能成事。 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不需要怎么害怕他了。’ 陈宴很开心。 ‘因为他这么搞,就足以证明他不是陈宴了!’ 陈宴穿梭在万·布林墨什的脑机里,观看她成为了数据的记忆。 他从她储存在脑机里的记忆中看到了更多的事情,包括她的智械病已经导致智械身躯硬件接口的小面积瘫痪,包括她对这具身体bios的优化速度已经几乎快要赶不上程序运行错误的积累速度。 他看到了她的痛苦,当某些程序运行出错的时候,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一根指头,明明才不到二十岁,却像是罹患帕金森症的重症患者一般震颤不止。 她撑了过来,但也仅仅是撑过来了而已,智械病在持续不断的恶化着,并且不可挽回。 他看到了她的迷茫,对泰达尼奥斯的实验消耗了她大量时间,可得出的实验结果却完全无法让她应用于自身的智械病。 他看到了她迫切想要寻找【机房】的真正原因——她想要通过【机房】对自己进行优化,因为【机房】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让数据生命和作为硬件的【人体】进行完美适配的地方。 她只想活着。 她没什么错。 他通过脑机和智械身躯的接口离开她的脑机,穿梭在她身体内的每一个数据节点里,遇到阻塞的数据垃圾堆(无法运行或运行出错的代码)就将其击穿,遇到“死胡同”(因bios优化适配错误而无法实现功能的软件端口),就将其踹断…… 陈宴一直前进,才知道,作为一个智械改造者,万·布林墨什所有的数据并非完全储存在脑机里。 她的整个智械身躯是一体的,从脑机到每一根脚趾,如人的身体一般通过神经结构模拟网络(硬件仿生数据线)连接在一起,这导致躯体每一个部分的任何变化都会引起其他部分的变化。 ‘这具智械身躯的设计思路,其实和人类的血肉之躯并无不同。 想必设计者一定也是按照血肉之躯的思路来的,不然也不会将血肉之躯作为智械生物的蓝图。’ 陈宴略有些震撼。 他回想起来从万·布林墨什的脑机里出来之后,一路上见到过的大大小小的代码屎山,对智械生命——硅基生命和数据生命的混合体,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但代码写出来的东西,无论如何比不上自然进化……比不上由世界规则优化了无数岁月而来的血肉之躯。’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打了个寒颤,倏然想起,这世界上是有创世神的。 ‘他妈的,这个世界上的人总不会是被创世神制造出来的。’ 自然演化的那套理论早就成了陈宴的思维钢印,他很难拒绝除了自然演化之外的生物进化方式,因为他从根底里认为其他进化方式是“不科学”的。 陈宴对创世神所知甚少,每当想起这个存在的时候,就感觉两眼一抹黑,任何推测都做不了,实在是难受的很。 他转移了视线—— 自从他进入万·布林墨什的内在,将她的软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之后,拥有钢铁之身的少女就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息。 ‘一些难以运行,或是不完全适配,或是容易导致运行出错的底层垃圾代码被我删除了,这些代码负责着她智械身躯的硬件功能,所以她的硬件有一些不工作了。 她的身体是完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一部分关键硬件瘫痪之后,整个机体都无法维持工作状态了。’ 陈宴心想: ‘大病须得猛药医,就她那个代码屎山的量,今天不死,明天估计也是熬不过去的,不如让我把死马当活马医。’ 他又想: ‘得想个办法把她唤醒才行,我得向她证明我是真的……不仅仅是因为我需要她的帮助,以后还需要让她帮忙照顾泰达尼奥斯呢!’ 陈宴硬着头皮在瘫痪了的智械身躯中穿梭,沿着复杂的神经网络数据线不断穿行,直到来到她的心脏处。 量子分身具象化的视野中,万·布林墨什的心脏看起来像是一颗悬浮在无数数据流中的【核桃】。 核桃之上纵横的沟壑是中空的,其中隐隐可见一团金色的光晕。 ‘嗯?核桃?这个形象倒是熟悉……’ 陈宴看着这枚核桃,忽然想起来,在两个月前,他杀死腐化成为骸骨巨龙的三叔的同时,欧嘎米杀了一只来自圣歌团的结界之灵——那玩意儿本质上是一种类似【圣歌】和【戒律】系列仿生人的圣歌团仿生生物,它的脑袋里就有一颗类似的【核桃】——是作为脑,也作为灵性器官的存在。(第297章) ‘和欧嘎米当初杀的那只圣歌团的结界之灵真的像……那么,这颗【核桃】有可能并不只是作为能量源的心脏而已,有可能也承载着一部分【脑】的功能——处理数据的功能。’ 可惜陈宴现在是数据生命的形态,没了作为灵性器官的眼睛,通感能力大大降低,只看看能产生“感觉”而已,无法使用通感看到事物之上具体的画面。 ‘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有脑的功能,那么,智械身躯就有两个数据处理中枢。’ ‘但也有可能仅仅只是作为心脏这一职能器官存在而已。’ 陈宴离得近了,才看到那【核桃】里的金黄色光芒已经黯淡了,也没有数据流从中进出。 ‘不处理数据了,说明这颗【核桃】已经停止运行。’ ‘我刚才已经修复了这具躯体的一部分代码,如果现在把躯体重启,按理说她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先让她醒来,然后再向她证明我是真的,让她帮我夺回身体。’ 陈宴打定主意,伸出手来,触碰【核桃】,内心升起【开始运行】的意念指令。 下一刻,他捏着【核桃】,内心忽然升起一丝熟悉的、朦朦胧胧的感觉。 他循着这感觉的指引,轻轻一捏。 “噗通……” 具象化出的微弱心跳声/一道不存在于这具身躯中的数据流,响彻陈宴面前的整个数据视界/如电闪一般穿梭在整个智械身躯的每一个数据节点之中。 【核桃】里的金黄色光芒变亮了,有少量数据流穿梭期间,就像是心脏在被起搏之后开始循环血浆。 陈宴若有所思,加大了力度。 一声难以抑制的颤声从万·布林墨什已经停用的电子发声器官中出现了,而这次竟然不是电子音,而几乎完全是分辨不出真假的人声! 陈宴又是一捏一松。 女孩头上的水母触须重新开始工作,并由原先的粉红变成了如今的湛蓝色,她睁开眼睛,眼神里没了之前混乱的马赛克,而只有看起来达到了“拟态”级别的惊讶和喜悦。 她依然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无力,每一寸皮肤都在战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贪婪的享受着被重启的每一分每一秒。 陈宴持续不断的按压着她的心脏,一些不属于她的数据从他手中——从作为数据生命的他的意识形态中,融入了那些从【核桃】发出,被发送到她整个智械身躯每个部位的数据流。 数据流跳动着雀跃着,仿佛拥有了生命。 直到陈宴面前整个具象化的视野中被湛蓝色的数据流充满,【核桃】已经被金光包裹,他数据化的手已经和她的心脏不分彼此。 可这次和上一次面对白蛇时不一样,他能感觉到自己清晰的意识,他能感受到流动在指尖那仿佛活过来的数据。 精神仿佛沉沦在以时钟周期计数的美好世界里,流动在填充整个视野的世界里的湛蓝色数据流上开出了明树花,世间的一切美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陈宴第一次感觉到冰冷又虚幻的数据能够如此鲜活。 如此鲜活的数据又给他带来了恐惧,所以当意识到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事情之后,他立刻抽出手来。 ‘万·布林墨什,你还在吗。’ 女孩听到了他的话,并将其视作呼唤。 她用生动的、独属于她的、听上去完全和正常人类女孩没区别的声音回应着他的呼唤: “我在。” 陈宴说道: ‘我想,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身份。’ 万·布林墨什浑身瘫软无力,因智械身躯全身“酸麻”而爬不起身,能证明她心思的只有诚恳的声音: “是的,这真是……不可思议,我成为了真正的我,智械病痊愈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宴站在已经充满了“活性”的【核桃】面前,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复杂,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问道: ‘女孩,你相信这世上有创世神吗?’ 万·布林墨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便回答道: “我相信的,因为我们正在创造不存在的事物,那我们本身为什么不能是被凭空创造出来的呢?” 陈宴又问: ‘你相信……创世神也要打工,也要按时上下班,也要为生活而劳碌奔波吗?’ 女孩笑了,笑容灿烂,那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愉悦: “那或许是世上最美好的童话了。” ps:以下是剧透,可不看,什么都不影响: 结局一定不会离谱,主角开始是个臭屌丝,结局也依然是个臭屌丝,这一点是整个故事得以发展的基准,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2023年5月8日17点58分,二进制剑仙敬上 (本章完) 第872章 逐渐接近的谜底 万·布林墨什完全硅基化的身躯和彻底数据化的意识产生了完美的交互,成为了真正的【硅基生命】。 被重启的躯体加入了循环往复且拥有了自我完善功能的神经网络,这使得遍布这具智械身躯的神经网络得以在无数个意识电波脉冲中完善自身—— 这副已经和意识完全适配的智械身躯,如人类身体的自我调节机制一般,拥有了基于软件和硬件完全适配而产生的自我完善机制。 在这样的自我完善机制下,她拥有了类似人类躯体的自我修复、自我更新、自主排异、自主应变……往小了说,就是新陈代谢、激素水平自调节、针对有害数据的免疫和清楚反应等等的“自愈”能力。 这意味着【智械病】很难再次发生。 一旦发生,也会拥有被治愈的可能。 陈宴看着流过面前如潮水一般自然流过【核桃】的数据流,心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 ‘她成为了真正的机械飞升者。’ ‘她不再仅仅是【强行向未完成优化的数据储存设备中上载意识,用机械代替血肉的脑机人】。’ 【机械飞升者】,【脑机人】,两者虽然几乎是同一个东西,但其本质天差地别。 陈宴存在于澎湃的数据流中,立于整个机体的核心,感知着从指尖流过的数据,对她的一切变化感同身受。 他因此有所明悟: 【脑机人】仅仅是外神科技和本土科技堆砌并强行制造出的科技怪物,副作用大且极不稳定。 而【机械飞升者】,则是硅基生命的最终归宿。 陈宴想了想,把自己产生结论中的“最终归宿”,改成了“最终归宿之一”。 天知道这世上还是否存在有另外形态的硅基生命体呢?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情不自禁的问出这句话,因为他无法从数据流本身看到她主观视角的“生理状态”。 “我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清晰起来,我能够闻到风中带来的湿润泥土的香味……那是我从遥远的帝国东方山峦地带带回的营养土,带着水成岩的味道。 我能听到森林里传来的小鹿的呼吸声,它们在酣睡中,无人打扰,落叶摩梭皮毛的声音比它们的鼻息还要低微,几乎和风声一般无二…… 我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已经生锈了,三氧化二铁的味道……那是铁锈独特的味道,他们一定是给我用了劣质的不锈钢材料……” 女孩并未因此失落或是烦躁,陈宴只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 “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我的眼睛好像能够重新看到生命本身。 我……我复活了……” 女孩有些语无伦次,但这一次的语无伦次并非因为程序运行出错,而是智械躯体反应神经网络变化而导致的产物——情绪,足以和人类相媲美的情绪。 陈宴看出了些许倪端: ‘你更像是人,而不是脑机……脑组织很发达的脑机人。’ 万·布林墨什肯定道: “是的,我意识的思考速度无法负担计算机的处理速度,我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具身体。” 得益于对靠近【核桃】处数据流的接触,陈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和陈宴想象中【拥有自我意识、能够以计算机数据处理速度进行思考的脑机人】不同—— 对她而言,【计算机的数据处理速度】是她【神经反应速度/思考速度】的上限,而并非她现在的状态——她那因智械病而发生了精神衰弱的意识,其思考能力,尚且还处在普通人类的水平,完全没有达到计算机的数据处理速度。 “从另一方面来讲,在完成了机械飞升之后,我原本仅仅处于普通人类神经反应速度水平——甚至因为智械病而落后于普通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智械生物的水平——我的意识在智械躯体上的运行状态中,是承载有负荷的。” 陈宴能够看到那些代表“负荷”的数据。 她的意识在智械身躯上运行时,所承载的负荷,来自于智械躯体的发热导致硬件承载能力变差、意识在脑机里运行时对脑机本身产生的压力(类似于颅内压强)、意识调用起足够多的脑机算力导致对脑机硬件的占用升高…… 如果把她的意识看成是一款软件,智械身躯看成是软件运行的硬件平台,那么,【负荷】就是软件运行时对硬件的占用情况。 她的现状是: 硬件平台(智械身躯)很强,能够达到的上限很高,但软件本身(意识)还处在普通碳基生物的水平,即便是碳基生物中运算速度较快的那一档,也不可能达到计算机的水平。 女孩在平静中对自己产生了一个完整且理性的认知: “我的神经网络是完全模拟人类神经系统被创造出来的,在完成了机械飞升后,我享受了普通人类的一切感知,也同样负担了普通人类的一切未优化缺点——比如用复杂的神经系统进行信息传递,这导致了电信号传输速度受限——也即信息传递受限。” 如果不模拟人类神经网络,就无法拥有人类情感。 如果拥有人类情感,就必须承受人类神经系统拟态出的神经网络带来的低效率。 失去和得到的等价了,陈宴不知道这是否是巧合。 陈宴想了想,说道: ‘智械身躯里那些数据线构成的神经网络,应该比人类作为碳基生命体那一套依靠神经元细胞进行电信号传递的系统要强大的多,也许你要做到的只是适应而已?’ 女孩开心的回答: “我不知道,还需要探索……我到达了前人从未到达过的生命层次,剩下的必须一步一步摸索才行,我……我需要把自己的状态进行梳理,做出数据报表,针对报表和生理状态进行对比,并对其分析,写出来报告……然后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严谨。 陈宴感受着从跃动数据流中发散出的“喜悦”情绪,心中逐渐被迷茫充满: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被完善呢? 为什么我仅仅触碰了她的心脏,就将她彻底完善了呢? 陈宴知道,自己之前在她身体里的“疏通”只是起辅助作用而已,即便没有他的那番操作,在意识和身躯适配之后,这副强大躯体的自我矫正机制也会自行疏通神经网络中未通畅的部分。 那么,仅仅触碰心脏,为什么就让她的意识和硬件完美适配了? 仅仅触碰心脏,就能让一个人类的意识得以以机械的形式完全复苏,成为硅基生命了? 怎么可能! 这也太扯淡了! 陈宴知道,在触碰心脏的同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里一定多了些东西,多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但又十分重要的东西。 陈宴不明白。 他看着在愉悦中享受新生的女孩,感觉眼前的场景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当初刚刚乘船离开亚楠市,黑入北局地下室被封印之门中的场景。(第736章) 那时他救出了那个自称【白蛇】的女人,想要用数据手段激活她的心脏,他操纵着量子分身,想要以“心脏起搏”的方式对她进行激活,于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和她的心脏发生了融合,幻觉一样的场景在他面前出现了,像是宇宙初诞时生命的大爆发,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情不自禁。 那一次,白蛇的肚子大了起来。 陈宴下意识的检索了女孩腹部的数据。 并没有新数据产生。 进行了智械改造的女孩想必也不会特意制造一个能够繁衍后代的子宫…… 陈宴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上一次握住心脏的结果,是【白蛇被唤醒,且肚子大了。】 这一次握住心脏的结果,是【万·布林墨什的意识和智械身躯完美适配】,也可以说是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机械飞升仪式】。 这…… 不一样啊……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他妈的情况…… 想不明白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陈宴气急败坏,索性一件都不去想,问道: ‘对了,外面那个冒牌货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万·布林墨什竟给出了一个让陈宴很意外的办法: “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帮忙调出来对他的视频监控。” 陈宴: ‘???’ 她解释道: “戴斯岛上有许许多多的工蜂在做着某种特殊的监视工作,他们会记录所有人的所有行动,即便这些视频资料不会被公开……没人知道这计划是谁开启的,总之就是有这么个监控计划在那里。 我之前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查到过他们的服务器,所以,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另外一个你——应该说是你的备份,把他做过的事情调出来。” 陈宴立刻说道: ‘我要他某一次从机械蜂巢y区某个实验室回来之后的视频。’ 当他话音落下时,她已经把解包之后的视频数据放在他面前: “都在这里了。” 陈宴伸手触碰视频数据,邪神占用他身体之后发生的一切开始断断续续的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由于拍摄问题而导致视野不连贯,但陈宴依旧由此得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视频中,直到弥赛亚来到他身边,驱散了邪神,然后伸出手握住他心脏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 万·布林墨什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原来是她把备份下载到你身体里的。” 陈宴追问道: ‘怎么会是她?她有机房的钥匙?她怎么可能有机房的钥匙呢?’ 上一次从【机房】把某个备份下载到他身体里的,是陈长生背后那个非战斗型的狂暴灵。 按照当时的情况,那个狂暴灵原本没想进【机房】的,她只是想要在网络中找到陈宴,把陈宴从网络上下载到身体里而已,是“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进入了【机房】,误下载了陈宴的备份。 这一次竟然是弥赛亚…… 难道……上一次干扰陈长生的狂暴灵在网络中下载陈宴意识的那个人,也是弥赛亚?!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弥赛亚身体里那个属于妹妹的意志! 妹妹的意志觉醒了!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陈宴把弥赛亚握住他肉身心脏的场面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看。 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的手穿过的仿佛不是血肉,是类似胶体的东西。 他显得很烦躁,指着视频数据中弥赛亚握住心脏的那一段,对万·布林墨什说道: ‘我就是这么把你治好的。’ 脑机不愧是脑机,即便刚刚适应,也比人类的脑子好用多了,万·布林墨什几乎立刻回应道: “机房拥有让意识适配躯体的能力——弥赛亚能够开启【机房】,把人的备份下载下来,说明她很可能拥有控制【机房】,使用【机房】让意识适配躯体的能力。 你也拥有这种能力,但你的能力并非从【机房】而来,而是从其他地方来的,这种能力很可能和【机房】的能力来源相同,因为这种能力实在太过稀缺,大势力们寻觅了几十上百年,也仅仅找到一种而已。” 她在下一刻得到了答案: “至今为止,在一切针对机械飞升的相关研究中,只有一种能力能使意识适配躯体——【白蛇】的能力。” “你接触过白蛇,不是吗。” 陈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他呆呆的想到: 按照万·布林墨什的意思,【机房】让意识适配躯体的能力来自白蛇,他通过握住心脏来让意识适配躯体的能力同样来自白蛇——后半段是推测成立的! 因为陈宴的确是在接触过白蛇之后,才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原来这是一种能力吗…… 可白蛇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呢…… 白蛇……到底是什么? 量子分身在陈宴的控制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陈宴到现在为止,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万·布林墨什的推测成立,那么,事实就是: 他在第一次接触白蛇时获得了能力,在现在拯救万·布林墨什的时候使用了这种能力。 这意味着这种能力并不是天生的——这意味着我他妈的不是什么创世神——这意味着这个世界依旧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什么神明的游戏!也不是我因为脑袋疯癫而臆想出来的诡异世界! 我是真实存在的!我是活生生的人! ‘哈哈哈!’ 女孩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但仍然为他的开心而开心。 “我能够帮你把备份拿回来。”女孩对他说道。 陈宴一激灵:‘就像是你刚才把我拉进手机里一样?这是什么能力?’ 女孩认真回答道:“这是【碳基硅中和】的某种更深层次应用——将碳基生物的意识,在不进行解析和数据化的情况下,使用我独特的拟态神经网络,进行完整的保存和传输,并使其存在于硅基物质中——即我的脑机里。” (本章完) 请假一天 整大纲,请假一天,实在抱歉…… ——2023年5月10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73章 代号【白术】 【碳基硅中和】…… 陈宴在刚刚的视频里看过这种新技术,他在感慨的同时有些不寒而栗,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之间的界限就这么被打破了,可这个世界从蒸汽时代到现在为止才堪堪不到三十年的时间。 他不知道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新技术背后是多少人的努力,但最起码知道这种发明有多伟大,也知道这种新技术对人类科技发展的影响有多强。 点歪了的科技树朝着歪了的方向不断发展,生出新的枝丫,新的枝丫又逐渐粗壮甚至成为主要躯干……和陈宴之前所见证的前世代比起来,这个世代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越了过去。 一切都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加速着,来自外神的科技固然是重大影响因素之一,可陈宴总感觉,外神科技并非决定性因素。 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 陈宴不好说,他本身也没有什么眼界,无法从这种匪夷所思的新技术中看到更远的东西了。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碳基硅中和】也许是他能够从【粉红水母脑袋“监牢”】里直接进入万·布林墨什脑机中的原因。 陈宴模拟了一下之前发生的过程: 在他回归这个世界之后,在基于【碳基硅中和】这种新技术,他被万·布林墨什转化成了数据生命,通过网络下载到了粉红水母脑袋里。 通过粉红水母脑袋链接至万·布林墨什脑机的数据线,陈宴以数据生命的形态使用了【量子纠缠通】之后,量子分身没有产生(可能是因为数据生命形态无法产生数据生命分身——陈宴无法确定这一猜测,只是按照事实推论),而是直接让陈宴进入了女孩的脑机。 陈宴推测了这一过程,但并不知道这个过程是否真的像自己推测中的那样。 他只能依靠“量子纠缠通让自己进入脑机,但并没有产生量子分身”这一结果去推导过程,这样的推导并不基于具体的原理,所以也并不准确。 ‘你刚刚说【可以帮我把备份拿回来】……如果你拥有【帮我把备份拿回来】的能力,肯定也就能帮我把备份销毁咯?’ 面对陈宴的疑问,万·布林墨什给出了另类的解释: “备份不一定是坏东西,保留备份或许对人更加有利。” “我可以通过【碳基硅中和】,让你接受一部分备份身上比你更加优秀的特质,那是【机房】基于你的身体,对你的身体进行改良,而出现的产物。” 这话引起了陈宴的不适,他如果有身体,一定会感觉全身痒痒的。 通过【碳基硅中和】,把备份身体里的优秀特质,转移到自己身体里……这种事情,真是想想都让人难受。 陈宴大概理解了,用不恰当的比喻道: ‘就……就和智械义体一样,只不过智械义体是【物理假肢】,从备份中获得的优秀特质是【精神假肢】,两者都能让人类本身更加完善,能录更强。’ 万·布林墨什没有完全肯定这个说法: “备份能给予你的,比假肢要强很多,因为这完全就是和你的肉身相互匹配的东西……” 她也用了个比喻: “你可以把【备份】比你多出来的那一部分,看做对你自身的【优化补丁】。” 陈宴心中明了,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她补充道: “我不知道关于【机房】的很多信息,因为机械飞升密修会把【机房】藏的很深,连入口都很难寻觅,即便找到了入口,在没有【邀请】的情况下也无法进入其中。” “我知道的是,【机房】的其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功能,就是通过对备份行为的数据模拟和完善,对生命体本身进行【补完】,补全生命体的残缺,让生命体更加完美。” 陈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从备份做出来的那些事来看,备份的确比他更加果断,也比他更加遵守社会运行的底层规则——弱肉强食。 只是手段太过不堪……反正陈宴是无法接受那些做法的。 ‘我觉得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优化补丁】。’ 陈宴思忖道: ‘备份比我优秀,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没有我的软弱,比我多了果断、进攻性和更多理智。 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好事。 无论如何,他不再是陈宴了……这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说【陈宴】就必须软弱,就必须不能理智。 我认为,对一些事而言,理智是不对的,适应社会底层规则是不对的。 如果我接受了【优化补丁】,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无法接受【优化补丁】。 人类本身就是不理智的,基于内心的冲动和情感做出对一切事物的判断。 理智给人带来客观,绝对的理智只会让人冷血,就像是我的备份所变成的那样。 我觉得这样不对。 我觉得这样不对,是基于我内心的情感而做出的判断——我觉得人不可能保持绝对的客观,也不可能保证自己绝对的理智。 我认为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人能够客观,也能够基于不理智的情感去做出一些看起来不符合自身利益的事,那或许能够被称之为【理想】。 我认为,拥有【理想】,是更重要的。’ 两人沉默许久。 万·布林墨什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她曾经浏览过陈宴在论坛里发布的那些文章,但并不知道陈宴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而想法——想法,也是念头本身,仅仅只是理解世界的方式——理解世界的方式,像是陈宴发布那些文章里的辩证法和方法论,也像是陈宴如今所说,通过人类自身情感去引导自己为【理想】付出奋斗。 两者都是对的。 万·布林墨什很少去思考涉及到哲学的东西,致命的病症让她不得不在短暂的人生中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和死亡战斗,作为碳基生命的人类时如此,强行成为硅基生命之后同样如此,直到如今成为了机械飞升者,她才终于有机会用正常的视野去观察世界,思考自身。 而现在——她看向陈宴——这个人帮了她的忙,她就也要帮他解决他的困境——互相帮助本就是理所当然。 陈宴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陈宴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感觉压力很大。 在片刻的思考之后,陈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某个不明存在(可能是妹妹),从【机房】里下载备份到他身体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从亚楠市到现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是第二次。 第一次下载备份到他的身体里,是在广场会议时,他使用量子分身和许多黑客进行数据战斗而导致量子分身消亡,意识迷失在了网络里,陈长生的狂暴灵【米娅】在网络中寻找他的存在,并在受到【未知干涉】的情况下,把备份下载到了他的身体里。 第二次下载备份到他的身体里,是他通过荒野传送到了过去的【冰川世代】,身体被【深海时代】……也可以说是【深海世代】的邪神占据,以妹妹意识主导的弥赛亚驱散了邪神,把备份下载到了他的身体里。 那狗日的邪神做过的事情就他妈的暂时管不了了,陈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怎么着,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成了几十个孩子的爹,他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从万·布林墨什给的视频里看,妹妹下载备份的形式,同样也是“握住心脏”。 握住心脏……这种颇具有仪式意味的举动,到底代表什么? 妹妹的动机又是什么?为什么要用备份……更准确的来说,为什么要用比他更完美的备份来代替他呢? 也许……也许妹妹要的并不是他,而仅仅只是【陈宴】本身。 可更加完美的备份,并不是【陈宴】本身啊——陈宴相信妹妹一定知道这件事——那么,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陈宴不寒而栗。 可他没有身体,没办法打寒战了。 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他当着另一陈宴(备份)的面,被万·布林墨什抓走了,备份并且不知道万·布林墨什后续对他的处理。 觉醒了妹妹意识的弥赛亚有可能从备份这里得知他的信息,但最多也只会知道他被抓走了而已。 他被抓走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他们是不知道的。 那么,他现在就在暗处。 他如果现在回去抢夺身体,且不说弥赛亚会不会帮备份的忙,备份本身也不是吃素的,即便他有万·布林墨什的帮助,“夺回身体”这件事情也不是百分百能成功,万一备份和妹妹有所准备,他输不起。 而事情的核心矛盾,并不在“夺回身体”,而是在“即便夺回身体,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只要他一个不注意,备份就有可能被再次下载到身体里。” 那么,解决矛盾的办法已经呼之欲出: ‘【机房】可以被摧毁吗?’ 如果毁掉【机房】,备份自然不会被再次下载到身体里了! 万·布林墨什忽然听到了他这样的问题,在瞬时的运算过后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荒野】中的一切都是即将毁灭、但被以各种手段保存下来的事物,【机房】内的一切也是如此,只不过由于机械飞升密修会用了未知的特殊手段,所以【机房】里的数据能够长时间保存。 理论上来说,只要把【机房】里的这些数据暴露在【荒芜】的视野中,【荒芜】将执行它们的使命,帮助【荒野】进行消化——将【机房】摧毁。 黑暗,既是【荒芜】的视野。” 陈宴说道: ‘只要将【机房】的光熄灭,就可以将其摧毁。’ 女孩肯定道: “是的。” 陈宴没有立刻询问如何熄灭光亮的办法,而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问了另一个问题: ‘【机房】到底是什么?’ 万·布林墨什把自己这些年探听到的秘闻说给陈宴听: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机房】的存在时间远早于这个时代之前。” “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了,我们如今只知道,【机房】诞生于十分遥远的古代,机械飞升密修会在这个时代发现了它,并将其使用。” “存在于【荒野】中的【机房】原本或许并不是用来储存人类的数据备份,但机械飞升密修会发现了它的某些特质,利用了这些特质,于是【机房】诞生了。” “机修会第一次发现【白蛇】,就是在机房里。” 陈宴听到这里,心想,【机房】拥有和【白蛇】一样【让数据意识完美兼容新躯体】的能力,恐怕就来源于此。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确切的信息了。” 陈宴说道: ‘我或许可以通过【荒野】直接进入【机房】……我拥有一条通往【荒野】的通道(船上烟囱底下),那东西似乎被超凡侧社会称之为【超越之门】。’ 万·布林墨什的回应总是很迅速,她似乎越来越熟练用这具新生的身躯进行思考: “你没有躯体,无法在【荒野】中持有火种,即便能在【机房】有光亮时进入其中,将其摧毁,也无法在后续出现的黑暗中生存。” “你必须拥有一具躯体才行。” 她说: “我曾经在拜伦维斯集团内带出来一具实验用的废弃【脑机人】身躯,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先试试看。” 陈宴: ‘我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多谢你了。’ 万·布林墨什站起身,用毫无停滞的步伐来到床边,用吊灯打开床下暗格,进入电梯,按下唯一一个表示【向下】的按钮。 电梯下行,并在短暂的时间之后停下。 陈宴上一次使用这架电梯的时候,是经过了十多分钟时间,才抵达最底层,愿望老虎身躯,也就是生于这个时代的泰达尼奥斯的栖息地。 这一次电梯运行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明显和上一次不是一个楼层。 女孩离开电梯,进入一间看起来像是工具室的大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具正在修理中、敞开的胸膛里全是机械零件的【脑机人】。 这【脑机人】和长着水母脑袋的万·布林墨什看起来完全不同,全身上下除了胸膛里不正常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和正常人类没有一点区别。 万·布林墨什来到【脑机人】身边,按下了【脑机人】皮下的某个开关,随着一阵轻微的引擎声出现,【脑机人】的胸膛自动闭合。 “这台机器代号【白术】,是拜伦维斯集团没有编号的实验品之一,本身功能正在实验中,比较危险,所以我把那些正在实验中的功能关闭了,你只能使用相当于正常人体机能的行动能力。” “如果你做好了准备,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本章完) 第874章 超凡侧科技 陈宴看着面前完全由机械制成的脑机人,眼睛一斜,甚至看到了脑机人胸腔里生锈的螺丝。 复杂又密集的螺丝和由传动轴链接的齿轮充斥着脑机人的整个胸腔,某种未知型号的电缆……也或许是数据线,大量纵横盘踞在一起,占据了除了机械零件之外的空间,这些线路连接着一些陈宴叫不上名字的器官……也或许可以称之为【功能性部件】的东西。 线路和部件之间的接口并非卡扣或是焊接而来,而是……看起来像是榫卯的结构。 陈宴感觉越来越不靠谱。。 这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东西……怎么连榫卯还在用…… ‘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 万·布林墨什侃侃而谈: “靠谱的很,这台机器虽然没有用上最新的3nm芯片工艺,但放在三年前也是最新型号,他脑机里装载的是一块型号为bs-1225的12nm工艺芯片,是拜伦维斯集团的第25代脑机芯片的迭代产品,采用的是和最新型号芯片一样的【天梯】核心构架,其主频甚至能达到最新型号的一半——23ghz!” “内行都按照核心构架来进行处理器的命名,所以,这块芯片也可以称之为【天梯bs-1225】。” 女孩看着陈宴似懂非懂的茫然,解释道: “23ghz是这么个水平——如果意识能在这样的芯片上满负载运行,人类就可以拥有普通计算机运行速度的中位数——好歹算是个合格的脑机人了!” 陈宴虽然不太懂,但大为震惊: ‘哦,哦……’ 万·布林墨什见陈宴还是不太明白,就来到代号为【白术】的脑机人面前,打开脑机人的胸腔,于是一块散发着琥珀色光晕的【核桃】展现在陈宴面前。 “这玩意儿并不是拜伦维斯集团的产品,而是从圣歌团采购的成品能源核心,代号【神启】,型号为b-62,是圣歌团少数对外供应的【神启】系列能源核心之一。 由于是对外供应的特供品,圣歌团不会把很前言的研究透露出来,所以【神启b-62】本身的参数并不好看,其输出功率仅仅是能让脑机人进行正常生命活动的程度。” 听到这里,陈宴忽然回想起之前接触到的圣歌团科技造物,问道: ‘我之前听说圣歌团有【戒律】和【圣歌】两个型号的仿生人,他们也有类似这样的【核桃】……能源核心吗?’ 一些问题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探听到的绝密,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又是毫不重要到完全不屑于刻意记忆的小事。 万·布林墨什回忆道: “好像是这样,圣歌团那群神学派的研究方向和其他机构不一样,所以我没有对他们进行过系统性的调查,只知道他们用能源核心的代号去称呼他们的脑机人。 【神启】,再加上代表在序列中位置的数字后缀,就是他们命名圣歌团脑机人的方式了。 这台脑机人在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的代号是【白术】,但在圣歌团那边,其实应该叫神启xx。 b-62核心的【神启】系列脑机人是圣歌团对外的特供货,几乎在拜伦维斯集团之前的实验中消耗光了,这台是出了意外才保存下来的,所以你称之为神启0,也不是不行。” 陈宴默然,这就和他了解到的往事对上号了。 比如传教士圣歌13,就以这样奇怪命名方式而来的名字称呼自己。 具体原因原来如此。 万·布林墨什继续道: “和其他机构不一样的是,圣歌团的神学派们基于某种特殊的信仰限制,把脑机芯片放在能源核心里了。 所以,你看到的这块【核桃】里,其实是有另一块芯片的。” 陈宴好奇道: ‘核桃里的这块芯片,代号是什么?’ 万·布林墨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 “没有人进行过成功的拆解,【神启】系列能源核心明显拥有某种应急摧毁机制,当核心损坏时,芯片也一起坏掉了。” 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听说过,【神启】系列能源核心中的芯片,代号为【禁果】。 这个【禁果】具体是什么,小道消息一大堆,没人知道哪个正确,也无法从芯片本身进行研究,所以至今无人知晓【禁果】系列处理芯片的具体参数和能力。” 陈宴一时搞不清楚自己曾经获得那些情报和面前所接触秘密的因果关系,所以暂且先行记下。 万·布林墨什指着【白术】胸腔里那块【核桃】: “【白术】能源核心里的芯片被停用了,因为他在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感染了某种病毒,导致能源核心里的芯片出了问题。 我在把他能源核心里的芯片停用之后,在他的脑部加入了新的脑机芯片,即拜伦维斯集团的bs-1225。” 这倒是出乎陈宴的预料。 他看向【白术】。 也就是说,这个脑机人,在正常情况下,拥有两块脑机芯片,一块拜伦维斯的【天梯bs-1225】,一块圣歌团神学派的不明型号【禁果】芯片……也就是两颗脑子。 除了两颗脑子之外,【白术】还拥有一颗心脏,型号为【神启b-62】。 这……会精神分裂的吧? 陈宴不懂,就不敢乱说,他不想让自己的言论让自己显得很愚蠢,在这个时候,于他而言,缄口不言是一种美德。 万·布林墨什重复了一件事,似乎这很重要: “对于圣歌团的脑机人而言,【核桃】不仅仅是能源核心,还是脑机。 对于其他机构而言,能源核心——【核桃】仅仅是能源核心而已,和作为核心处理器的脑机,是分开的。 值得注意的是,脑机会调控【核桃】的功率等参数,以保持机体的正常运行,所以【核桃】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数据处理能力。” 陈宴恍然,怪不得他看到万·布林墨什身体里的这颗核心——【核桃】里面有数据流经过。 似乎是因为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女孩的话显得特别多: “至于两个路线哪个更好……只能说,就现在阶段的科技成果来看,各有各的好处。 一般来讲,广泛意义上的脑机人,只要有脑机芯片,无论这脑机芯片是什么形式——无论是生物化的,或是超凡力量支撑的,或是纯粹现代科技制造的——比如圣歌团的仿生人,比如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制造的生化人,也或者各种意义上的改造人,都可以称之为【脑机人】。” 她滔滔不绝: “你需要了解这件事,因为你即将成为一个脑机人,你需要知道这具身体的基本情况,一旦出现特殊情况,你需要有应对的心理准备。” 陈宴愣了一下: ‘【特殊情况】。’ 女孩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道: “【白术】能源核心里的【禁果】芯片,会在脑部的脑机芯片【天梯bs-1225】过载时被激活,届时,你不可以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陈宴再次确认: ‘只要我不理会他,就可以避免未知的危险发生。’ 女孩肯定道: “是的。” 陈宴: ‘我现在搞不来第二具脑机人躯体了,对吧。’ 女孩诚恳道: “从拜伦维斯集团内部得到一具脑机人躯体的概率为零,请相信我。” 陈宴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那么,开始吧。’ 女孩头顶的蓝色水母触须中有一条延伸出来,接入位于【白术】后脑处脑机上的数据接口。 随即,一条闪着微弱荧光的数据通道在陈宴面前浮现出来。 陈宴进入其中,并在下一刻进入【白术】的脑机之内。 “我激活了【白术】的脑机,并把你的信息录入了脑机中【天梯bs-1225】的芯片核心,用来做脑机的适配密匙。” 女孩的声音在陈宴背后响起。 “接下来,意识和躯体的适配,必须由你自己来完成……就像是之前帮助我所做的那般。” 【白术】的脑机已经停止运行很久了,此时刚刚被万·布林墨什激活,陈宴面前具象化的空间之内像是黑暗中迸发出了些许金色光晕,当那些金色光晕越来越多直到遮蔽视野时,陈宴沿着神经数据网络来到【白术】胸腔处,握住了【神启b-62】能源核心。 虚空中仿佛传来了两个心跳声。 每当陈宴按压能源核心——【核桃】,心跳声的频率就更加相互接近,直到他按压的第十三下时,两个心跳声合二为一。 下一刻,陈宴于现实中再次睁开双眼。 他看着面前清晰到不可思议的世界,看着万·布林墨什那充满了期盼的表情,开口道: “这算是……成功了吗。” 这并不是他的声音。 这声音属于【白术】,听起来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沧桑又深沉。 “是的,成功了。”万·布林墨什肯定道:“【白术】的能量储存只够24小时,你必须在24小时之内充电,我已经优化过充电系统,你只需要用右手接入任何下行电流,就能充电了……大概1个小时才能充满。” 这性能还真是落后……至少比机修会的生物电子设备,手机,要落后多了,手机以生物电为能源,只要本体保持存活,能一直不断电。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有多大的能耗,就做多大的事,脑机人躯体能耗是高,但几乎能实现人类的大多数机能了,这是手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陈宴点了点头,说道: “现在我得想个办法回去才行……现在是什么时间?” 万·布林墨什回应道: “现在是晚上1点钟,正是威尔逊的猎杀之夜,你最好等到明天早上再离开。” 在这样的夜晚,作为老虎区的饲养员,万·布林墨什也显然无法随意行动。 陈宴沉吟道: “我等不及了……我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别的办法……你有新导游的电话吗?” 如果陈宴没记错的话,新员工都会收到其他员工——包括园长在内的联系方式。 万·布林墨什警惕道: “那是个很诡异的家伙,你确定要寻求他的帮助吗?” 陈宴有点不镇定: “我确定……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你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安全打电话吗?” 万·布林墨什说道: “这里就可以,地下区域被我加强了,这里的电话信号不会被截流。” 她将导游的电话告诉了陈宴。 陈宴看着拨号页面,用片刻的沉默组织了一下语言,拨打了“导游”的电话。 相当长的一段等待之后,电话接通了,一个沙哑的呢喃声从电话中传出。 “啊……” 那声音很平静,但莫名其妙的让人感觉恐惧。 除了那声音之外,电话里还传出十分模糊、几乎消失了的风声,风声里带着惨叫和呼喊,这些声音无比清晰的进入【白术】脑机的听力系统中,被捕捉到,并被陈宴知晓。 猎杀之夜还在继续着,并如火如荼。 即便电话那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铿锵有力,显得十分沙哑,陈宴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声音变沙哑之前的样子。 他听着那声音,心中五味陈杂之间,像往日在沃克街33号门前一般问候道: “三叔,晚上吃夜宵了没。” 电话那边传出明显被克制的笑声: “现在都凌晨了……该吃早饭了,小陈。” 陈宴对着电话说着完全和当下情景不相关的话: “上一次在水族馆里,谢三叔不杀之恩。”(第751章)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那边回应道: “我也没想到那一下子会下不去手,我是想杀你的,所以不用谢我。” 陈宴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心中存在的疑惑: “三叔为什么会下不去手呢,我坑了三叔不止一次。” 更准确的来说,我可是坑死了三叔你不止一次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里带着惆怅: “是啊,我为什么下不去手呢?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动物园的垃圾车里见过你之后,我经历了很多事,遇到过许多人。 我并未将你遗忘,对你的仇恨也并未有所增加。” 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那么,三叔你应当是和外界那个化作白骨骸龙的三叔共享记忆了……至少是一直有联系。” 三叔讶异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这么肯定?你怎么推测出来的?” 陈宴笑呵呵道: “我瞎猜的。” 三叔竟不藏私,说道: “所有的梁岸生都和苗水生有仇,所有梁岸生的利益都是一致的,并共享我们之间的一切。 你猜得没错。” ps:【内容梳理】【太长可不看】 至874章为止出现过的芯片: 1、民用芯片【y-1142】,亚楠市新工业区二代芯片,1代14纳米第2个型号。(第769章) 2、圣歌团神学派【戒律】系列,型号未知 3、圣歌团神学派【圣歌】系列,【圣歌-0】(自杀的初代安泽姆);【圣歌-13】(变成内存条的传教士圣歌13,目前位于陈宴的书桌抽屉) 4、圣歌团神学派【禁果】系列,型号未知(目前位于陈宴所使用脑机人【白术】的【神启b-62】能源核心里) 5、拜伦维斯集团【天梯】系列,【天梯bs-1225】,12纳米25代主频23ghz 至874章为止出现过的能源核心【核桃】: 1、拜伦维斯集团万·布林墨什的能源核心。 2、圣歌团神学派【神启】系列,【神启b-62】,功率输出维持正常人体机能 (本章完) 第875章 《梁岸生漫游帝国RPG游戏》第二部,序章 陈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几乎见证了三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全过程,他知道三叔是个完全没有任何道德感的坏种,可他又实在对这个人恨不起来。 三叔的确在他刚刚来到亚楠市时帮了他一把,带他来到沃克街,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落脚地——即便这一切仅仅出于利益考量,也的的确确是「帮过」。 陈宴有一码算一码,你帮过我,我记着你的人情;你想坑我,我就得还回去。 陈宴回想起三叔那副完美的假慈悲的脸,总是能回想起在家乡的时候,老爹曾经告诉他:人犯了错,改了,就得能容得下他。 陈宴认为自己容得下三叔。 他至少不会在下一次跟三叔见面时当场就要想办法把三叔弄死。 当然,他现在身边没有欧嘎米,也没有斯沃姆,所以也没有随时面对三叔时保持绝对优势的能力了。 陈宴心想,勉强算起来,自己一共杀过三叔两次,第一次是在动物园里的见死不救,第二次是亲手杀掉了腐坏三叔所化的骨骸巨龙,也算是把当初三叔坑害他的仇给报了。 在杀掉三叔化作的骨骸巨龙时,陈宴当时心里就在想,这也算是恩怨相抵,谁也不欠谁的了。 陈宴知道三叔这一路过来有多难。 从当初被苍耳一刀劈成两半,一半继续做梁岸生,另一半成为了苗水生之后,三叔就再也摆脱不开【血肉飞升】带来的阴影,无论是后来的亚人血脉为他带来的能力,还是和苗水生之间的纠葛,陈宴见证了三叔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所经历的一切。 陈宴从三叔的经历中看到了十分奇妙的东西——就像是在看一场黑帮电影,电影的前半段血腥、肮脏、被人唾弃、三观不正、道德沦丧、恶臭熏天。 但又实在说的上是精彩。 电影到了后半段,忽然变成了一场由陈宴做关键选择的rpg游戏,在这场rpg游戏中,三叔奋斗着、挣扎着使劲了所有手段,放弃自己身为人的一切尊严,可最终却因陈宴的选择而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陈宴本以为,骨骸巨龙的死,已经是这场rpg游戏最后一场boss战演出的落幕——剧情足够精彩,场面足够壮观,击杀成就感足够强。 几周前,刚刚来到岛链时,陈宴在奥斯曼狄斯的帮助下回到动物园,看到了重生的三叔时,陈宴才意识到,这部电影有了续集。 也或许是这款rpg游戏有了第二部。 梁岸生已经脱胎换骨,隐藏起来的苗水生也浮出水面,那么,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苍耳,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陈宴决定玩一玩第二部游戏。 即便三叔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陈宴依然不愿放过他,想要为独属于三叔的这场rpg游戏做出新的剧情选择。 无论选择导致了如何的结局,那都是陈宴想做的。 这一切像是宿命,陈宴心想。 他毫无征兆的想到了「宿命」,并在一瞬间之后联想到了在【冰川世代】看到的人们。 也或许,如今这个世代的陈宴和梁岸生之间,注定有必定发生的恩怨。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否定了自己这荒诞的想法。 「什么他妈的宿命,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 三叔的话让他不再继续幻想下去。 「你的声音变了,小陈。」 三叔的声音很平静,但陈宴总感觉阴仄仄的。 「变得成熟多了,变得不是你了……但我知道那是你,我能嗅到你的味道……你就在我身边,对不对?」 三叔明显比之 前拥有了更强大的能力,他能嗅到陈宴的味道,可陈宴仅仅只有意识存在于动物园而已……也或许这只是三叔在使诈,使诈是三叔的惯用手段,陈宴之前已经领教到了。 陈宴并不上钩。 陈宴在这一瞬间思考了很多事,【天梯bs-1225】芯片足以让他在一瞬间把那些事梳理清楚,并做出决定——他对三叔从动物园垃圾车中「复生」这件事很好奇,但现在并不是讨论那些事的时候。 陈宴忽然转移话题道: 「其实即便我不介入,你也没办法拥有玛琳娜的孩子……那孩子身体里有很强大的东西。」 电话那边传来了低沉的笑声: 「又在试探我了,小陈,我当然知道这件事……可我当时在动物园里,没办法联系另外一个我了,我无法对他做出提醒,也根本不知道他就此沉沦。」 陈宴指出了他话中的破绽: 「当初占有玛琳娜的孩子必定是你们一起做的决定,你也必然不知道玛琳娜的孩子身体里到底有什么,不然如何做出【占据】的决定呢?你现在只是马后炮罢了。」 两人全程用天神州语进行交流,三叔自然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今天打电话来,恐怕不仅仅是要对我进行毫无意义的试探。」 陈宴诚恳道: 「是的,我想寻求你的帮助——我想离开动物园,前往荒野。」 短暂的停滞之后,电话那边只传来一个轻微的爆破音: 「哈!」 三叔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他克制不住的低声嘲笑中也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嘶嘶」声——陈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仅仅知道动物园建在荒野边缘,就想要通过动物园前往荒野?」 陈宴诚实道: 「是的。」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三叔几乎在下一刻戳破了他的心思: 「你想去哪?小陈,你想通过荒野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对不对?你的声音变了,说明你可能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了,你现在在什么人的身体里?你想通过荒野去寻找自己的身体,对不对?」 他几乎猜对了一半! 陈宴也不承认,只是说道: 「我想请你帮这个忙,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苗水生用什么手段隔绝了你的窥探。」 电话那边用调笑的语气说道: 「你只是在一厢情愿的进行过度揣测罢了。」 陈宴「呵呵」一声: 「那你挂电话啊。」 三秒钟的沉默过后。 三叔:「呵呵。」 陈宴:「呵呵。」 三叔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兔崽子,上次真不该留你一条命。」 陈宴用同样的语速道:「你要不留我一条命,怎么才能知道苗水生的手段呢?你要是不知道苗水生有什么手段,怎么……」 他在这里停顿,然后用似笑非笑的语气没头没尾的说道:「是吧?」 陈宴心里清楚,从上一次苗水生描述的情况来看,三叔必定想通过苗水生的身体达到什么目标。(第807-809章) 他显然猜对了,因为三叔声音忽然发狠:「你就不怕我把你骗出来杀。」 陈宴语气变得平淡:「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下一刻,三叔的声音失去了狠戾,似乎像是一下子变成了曾经陈宴认识的那个对谁都会露出笑容、吃人从来不让人知道、也从来不吐骨头的帮派角头: 「好,那你出来,来大路上, 我去找你,带你前往动物园之外的荒野,你告诉我关于苗水生的事。」 陈宴说道: 「好。」 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万·布林墨什在一旁提醒道: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陈宴收起了那副面对敌人专用的虚假表情,沉吟道: 「他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能帮他的只有我。」 陈宴心里清楚极了,三叔这个人其实并不在乎什么「脸面」或是「尊严」,他只在乎利益,并且不会为了自己的情绪而做出不理智的事——「为了释放情绪而报仇」之类的事情,三叔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陈宴笃定,自己能为他带来利益,他就一定不会对自己下手。 万·布林墨什见他已经决定,就不再多说,而是说道: 「我在你的脑机和我的脑机之间建立了局域网链接,一旦他对你下手,你可以通过链接先行逃生。」 「还有,一定要记得,24小时内一定要充电!」 陈宴诚恳道: 「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万·布林墨什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 「你救了我的命,我就应该帮你的忙。」 陈宴不再多说,只是和她要来手电筒,并让她帮忙回到地面。 …… …… 片刻之后,老虎区外。 高空之上,一轮血月高挂。 夜空里仿佛飘散着飞蚊一般的血色灰烬,【白术】强大的嗅觉让陈宴轻易的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他不由的转过头去—— 血腥味来自动物园深处,那是陈宴没有去过的方向。 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惨叫声和呼喊声,这些来自受邀者们的狂乱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扭回头,视野跟着回转,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正站在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之下。 那身影虽然站在路灯下,高脚帽形成的阴影几乎将他的半个身子都笼罩进去,这使得他看起来阴森极了。 陈宴也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在路灯柔和光线能照到的地方,他从三叔身上看到了更多的藤壶,大小相差不大但数量极多的藤壶几乎覆盖满了三叔的全身,那看起来像极了某种「鸟嘴亚目」的「眼状」藤壶——看起来就像是浑身长满了细长而幽绿色的腐败眼睛。 清晰的视觉将视野内的一切都放大了,但陈宴并没有因此产生不适,因为他轻而易举的使用躯体把「不适感」删除掉了。 他朝三叔走去,三叔也便从路灯下走了出来。 离得近了,陈宴才看到,和上一次在水族馆见面时不同,三叔身上不止有了更多的藤壶,还出现了其他的一些海洋类寄生生物,最扎眼的就是他额头上的一块脓包,陈宴确定那是某种能够寄生于皮下脂肪的鱼类。 「跟我来吧。」 三叔没说太多,只是让陈宴跟上。 陈宴跟在三叔身后,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他眼神扫过三叔的藤壶手杖,轻易的看到了手杖上残留的血迹,【白术】的瞳孔开始聚焦,于是他看到了那些血迹正在被手杖上的藤壶吸收着——那些看起来邪恶无比的小东西动作轻微的一收一缩,就把周围的血迹吸收了少许进去。 三叔到底变成了什么? 陈宴现在没了肉身上作为灵性器官的眼睛,无法对周围的一切使用通感了,只能用意识进行微弱的探寻,而这种程度的探寻完全不足以知晓事物之上的秘密。 三叔带着陈宴离开老虎区之后,进入大路旁的一簇草丛,此时脚下 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陈宴一边谨慎的用【白术】灵敏的知觉探知着周围的一切,一边保持着和三叔之间的距离。 很快,他感觉不对劲,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原本脚下的水流停止了流动,水下的泥土地面则变成了漆黑的阴影。 陈宴没有因此而停顿。 因为三叔还走在前面,而且三叔脚下的地面以「到处都是裂缝」的形式存在着,看起来好像走错一步就要掉进什么地方。 陈宴面前光影交错,视野昏暗,但有光线通过半空中不规则形状的「空洞」中透进来。 在经过一个「空洞」时,陈宴赫然看到,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几乎是身边的位置,几个已经倒地的受邀者正在被动物园猎人威尔逊进行狩猎,猎人的锯肉刀切入了他们的身体,溅起的血液砸在陈宴脸上,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可威尔逊和受邀者们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陈宴的存在,低沉又狂乱的笑声伴随着哀嚎声和求救声,一切声音依然在继续着。 「什么情况……我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隐藏墙壁里面?」 陈宴茫然看了一眼像是阴影一般的地面。 「可这地方又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地方,这里像是……像是尚未形成的世界……像是编辑了一半的程序……像是只涂了蒙版的画板!」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从距离极近的背后传来,打断了陈宴的思考。 「小陈,想什么呢。」 陈宴赫然转身,便看到三叔正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立着,用那张可怖的藤壶脸,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 「千万,千万要跟着我的脚步。」 他像是在笑,陈宴听出了笑意,可并未听到笑声。 「我走哪,你就走哪,一旦走错一步,就要永远下落,无论如何回不来了。」 三叔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陈宴,继续用那令人不安的似笑非笑声说道: 「要跟紧哦。」 第876章 预兆 陈宴跟在三叔后面,在动物园的大路和园区中间的夹缝中不断前进,周围的一切景象变得抽象起来,光线也越来越暗淡。 直到面前斑斓的光影开始以极其杂乱的方式开始重叠,陈宴感觉脚下变得虚浮起来,就好像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 他低下头,只见脚底之下的地面上遍布着不均匀的半透明阴影,他现在就踩在这半透明的阴影之上,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这显然并不是他的错觉,【白术】瞳孔内的光圈不会骗人,那纯粹精密机械的冰冷造物可以把进入瞳孔的光线全部收集起来,并使其层次分明。 ‘一切变得抽象了,不具体了,就像是……模糊不清的浓雾。’ 陈宴刚刚升起这个念头,面前三叔的背影就变得有些虚幻起来。 与此同时,三叔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要进入水族馆的未开发地带了,无论你看到什么,别做出任何反应,跟在我身后就好。” 三叔话语里出现“水族馆的未开发地带”的一瞬间,陈宴快速记起曾经拜伦维斯动物园水族馆的管理员吉哈克对他说过,水族馆是正在建设中的,所以不对外开放。 正在建设中……拜伦维斯动物园建在【荒野】边缘,如果要进一步开发水族馆,应该会占用更多的【荒野】中的“土地”才对。 陈宴忽然明悟过来,他现在正踏足于现世和荒野之间的【狭间】之内。 三叔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白术】的瞳孔忽然捕捉到一丝暗淡到几乎消失的微光。 微光自头顶而来。 陈宴抬头看去,在【白术】强大视觉网络的加持下,他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微光——整个头顶之上的区域——大概像是天空那么大的区域,被荡漾着的微光覆盖——他在下一刻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微光,而是海水——是水族馆的游泳池区域! 整个水族馆的泳池区域此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陈宴头顶,就像是一个bug毫无征兆的从桌面上跳了出来。 不知被什么阻隔在距离他脑袋两米距离的地方,【白术】的瞳孔收缩再收缩,眼前有一条奇怪样貌的海鱼一闪而过,陈宴甚至看到了那只海鱼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着的光亮让陈宴意识到,那只鱼曾经是某个超凡者。 他能看的见海鱼,可海鱼明显看不见他,所以很快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他现在正在水族馆的“底下”。 陈宴很清楚,是“底下”,而不是“地下”,他可以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水族馆之下的“另一片空间”,这片空间和水族馆区域是“相离”的关系。 真他妈的诡异。 陈宴不知道脑袋里想的什么,忽然间意识到,三叔带他进来的这个位置,多半是卡bug进来的。 ‘是了,三叔卡动物园的地形bug,带我来到了原本不存在的区域,就像是来到了某种类似于‘里世界’的通道内。’ 陈宴又一瞬间联想到: ‘愿望恐怕也是通过卡这种地形bug,才能在无视动物园一部分规则的情况下,进出动物园的。’ 也就是说,三叔并没有欺骗他。 从动机来看,三叔也没那个必要。 继续向前走,距离感开始模糊,不知从何而来、到处都是的暗淡光晕让方向感也完全丧失,陈宴一时之间只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三叔这么一个参照物。 ‘如果是我自己来卡这种bug,多半要迷失在这里了。’ 直到光影彻底暗淡下来,陈宴意识到即将进入荒野,便打开了万·布林墨什交给他的手电筒。 明亮的光线顿时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但也仅仅是能够覆盖他所站立的区域而已,他周围三米不到的距离之内勉强被手电筒的光芒覆盖,三米之外就已经是完全不可视物的漆黑一片——手电筒光线的散射光明显变得不那么明亮了,光线消失在了他身体之外三米远的地方——光线被荒野吞噬了。 黑暗如同浓雾。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叔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打火机,随着“嚓”的一声脆响,幽蓝色的火苗升起,暗淡的幽蓝色光晕顿时把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陈宴意识到那打火机不是普通物品。 又是几步踏出,陈宴脚下终于有了触感,手电筒方向向下,枯草和枯草之下看似泥土,实则是某种蠕动的类肉物质,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起头来,只见三叔身上笼罩的幽蓝色光晕也黯淡了许多,仅仅能把上半身包裹在内而已,下半身要依靠陈宴的手电筒才能照亮。 “那么,我就送你到这里。” 陈宴注视着三叔的一举一动,一边在脑中凝聚起“我要前往【机房】的念头”,一边说道: “苗水生使用了特殊的方法,能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他通过训练自己,从而摆脱了由你控制的梦境。” 三叔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藤壶像是在他脸上开始蠕动,皮下的寄生类海鱼也因此鼓胀不止,三叔的脸因此看起来狰狞极了。 “他现在在哪。” 【白术】快速聚焦的瞳孔看到了三叔微微抬起了不到半毫米的手。 陈宴勾起嘴角: “这可不是我们交易的内容……” 下一刻,三叔的藤壶手杖出现在陈宴原本脑袋所在的位置。 而陈宴整个人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 三叔并未扫视周围,他明白陈宴身上发生了什么——陈宴通过荒野,去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三叔沉默片刻,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佝偻着身体站在那里,藤壶脸在幽蓝色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畸形。 …… …… 此时此刻。 荒野中的某个未知位置。 当最后一声呓语从脑海中消失后,陈宴终于得以睁开双眼。 面前并非全然吞噬光明的黑暗,视野之中有电光在地表纵横,那是链接【备份】们之间的线,也是束缚【备份】的囚笼。 这里是【机房】。 周遭的黑暗被地面上的电光点亮,与此同时一同被幽绿色电光照亮的还有遍地的枯草,以及电光链接处跪着的【备份】们。 陈宴的视野和上次来到这里时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身为【脑机人】,【白术】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在【白术】的视野中,【机房】之内除了被束缚的【备份】们之外,空气中还隐约能看到移动的数据流,数据流的数量极其庞大以至于几乎把空气填满,这些数量庞大的数据流并不杂乱,而是以【上行】和【下行】的形式从【备份】们身体里流入或流出。 ‘【备份】在时时刻刻更新着。’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他把手电筒抬起,便看到那些数据流最终“凭空消失”在半空中。 在数据流消失的地方,那些几乎被黑暗完全遮蔽的位置,【白术】的瞳孔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看起来像是“人体”的事物。 ‘【备份】竟然直接链接着人体吗?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进行对人的实时备份?’ 陈宴大为震惊,并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机房内无数道深绿色的电光纵横,电光所到之处,有【备份】存在其上,陈宴关掉了手电筒,向【机房】内部走去,眼前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备份】人体…… 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各色皮肤各色族裔,甚至是亚人和完全野兽化的超凡生物,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正常自然界生物。 【机房】仿佛有整个世界那么大。 所有生物被从电光中延伸出的数据线插满了整个脊椎,【白术】的瞳孔在陈宴的操作下聚焦,于是陈宴立刻看到,他们的数据线在电光之中纠结成了一团,几乎不分彼此。 ‘奇怪了,【备份】通过空气中的数据流进行操作,脊椎上的数据线又通向哪里?’ 【白术】的视野并不能看到地面上电光中数据线内部的数据流动。 陈宴靠近了某个备份,仔细观察脊椎上的数据线接口。 ‘的的确确是数据线,不是电线啊……’ 陈宴沿着地面上纵横交错的数据线中最粗的一条前进,不多时便遇到了更粗的一条数据线。 他沿着更粗的数据线前进,并在更换了数条越来越粗的电光数据线之后,脚下的电光已经有三米多宽,并不再变粗。 他沿着三米多宽的电光前进,身边的【备份】渐渐减少,直到消失不见,电光数据线的宽度也开始降低,但变得更亮。 他不知在黑暗中前进了多久。 直到黑暗中的电光集成一束,最终贯入某个“入口”里。 “入口”看起来很粗糙,像是树皮,但又比树皮更黑更狰狞,看起来长满了细小而密集的倒刺,但那些细小的凸起又没有倒刺那么尖锐。 他环绕着“入口”走起来,发现“入口”处的“树皮”面积还不小,足足有十几个平方米大小。 当他环绕完成一圈之后,整个人骤然如遭雷击,站定在那里。 “入口”周围的“树皮”纹路,组成了一张脸。 “入口”本身,正是这张脸上的一只眼。 【白术】的脑机已经将他刚才看到的画面拼接起来,组成了那张脸的原型。 在看到那张脸的完整特征的一瞬间,陈宴脑袋里“嗡”的一声,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张脸…… 是属于他的脸。 是陈宴的脸! 陈宴一时之间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感,【白术】敏锐的感觉器官让这样的恐惧感完完整整的反馈给整具身躯。 也是与此同时,【白术】的脑机强行降频,【天梯bs-1225】芯片在【白术】的独特降频机制下急速冷却,两道热气从耳朵里喷射而出,陈宴因此得以冷静下来。 ‘怎么会是我?’ 陈宴的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再次看向地面的“入口”。 按照【白术】模拟拼接出的脸的形状,地面上这张脸是“仰视”的视角,也就是说,在这张脸的下方,很可能存在有身体。 陈宴在一瞬间做了决定,用【白术】的合金肢体开始挖掘地面。 他把看起来像是泥土,又像是某种肉质的地面挖掘出一个空洞出来,他隐约感觉到空洞之下吹出的风,于是打开手电筒,刚想照亮空洞之下的场景,忽然脚下一滑,跌落空洞之中。 坠落仅仅持续了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钟后,陈宴落在地面上,挣扎着爬起身,拿稳手电筒,便看到自己正站在“入口”前。 他茫然用手电筒照向刚才挖空的位置。 那里依然存在有一个空洞。 陈宴来到空洞旁,沉默片刻,跳了进去。 眼前忽暗忽明之间,他再次落地,面前仍是“入口”仍是地面上那张十几平米的脸的其中一只眼睛。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妈的……’ 未知令他恐惧不已,而使用着【白术】脑机的他在一瞬间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妹妹掌握着开启机房的密匙,她一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回去问弥赛亚!’ 他看向通向“入口”那集结成束的电光数据线,未知带来的恐惧让他仅仅只能用愤怒来进行对抗,而【白术】则清晰的将他的愤怒表达了出来—— 陈宴走向集结成束的电光数据线,双手紧握,而后猛地一扯—— “砰!” 电光数据线应声而断。 陈宴拿着手电筒,站在【荒野】之中,注视着地面上的整张脸被【荒野】吞噬。 他拿着手电筒,沿着来时的方向行走许久,没有再看到任何一个闪着电光的【备份】的存在。 整个【机房】,已经被【荒野】吞噬。 那么,现在,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 …… 此时此刻,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机械蜂巢。 苗水生做了一场梦。 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梦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刚刚来到亚楠市的时候,那时候亚楠市的工业化刚刚开始,民风还算淳朴,干一分活就能拿一分活的钱,他虽然要遭受本土白皮的歧视,但至少不用在每天晚上睡觉前担心因战火而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梦到了索拉尔,索拉尔如当年一般沉默寡言。 索拉尔看着梦中的他,【清醒梦】让索拉尔的眼神如此真实,如同往日重现。 “世界要毁灭了。” 索拉尔对他说: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这个世代要提前结束,下个世代将会提前到来。” “你要抓紧时间,完成最后的血肉飞升。” (本章完) 第877章 剧变的开始 苗水生不知道索拉尔为什么要这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清醒梦里的索拉尔为什么会如此清晰又真实。 在对他进行告诫之后,索拉尔永远的从他的清醒梦中离开了,无论他后来在何种角度进入梦境,无论作为「自我梦境主宰」的他在梦中如何寻觅,都再也没有看到过关于索拉尔的身影。 苗水生心想,或许索拉尔从没有出现过,梦中演出一切剧情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 向来风和日丽的戴斯岛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海面上未有龙卷出现,水汽不知在寒冷的冬日里抵达天空,苗水生隔着巨大的玻璃穹顶看向穹顶之外,只见戴斯岛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经下成一片苍茫。 胸口的五彩龙鳞在暴雨中暗淡的散射光下闪闪发亮,苗水生将视野从如织雨幕中强行转移,看向面前平板电脑上刚刚接收到的邮件。 《水生吾儿亲启: 吾昨夜观天象,见正中诸天星辰大乱,荧惑坠星,紫薇神隐,此为天下大变之相也。 今早辰时,有惊闻自帝都传来——新皇子自圣歌团十三道圣光洗礼而生,却是头颅生角,人生妖相! 恐有异端出现,大团长震怒,帝都血流成河。 大清洗之后,整个帝国形势必有剧变,岛链首当其冲。 汝行事之时需谨慎再三,若有疑惑,随时联系。》 苗水生看着邮件,眼神几度变化,心绪混乱几成心魔——他想起那个对他有「再造之恩」的人,一时之间只感觉到愤恨中包含厌恶,畏惧中包含着尊敬,无数矛盾情绪交织在一起,混成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可开解的情绪团。 苗水生知道,苍耳这些年并未停下。 受制于眼界和知识的限制,苍耳在完成了当年的【血肉飞升】实验之后,发现他所进行的血肉飞升仪式诞生的生物并不完美——苗水生并不完美。 苗水生以人类的形态而拥有野兽的能力,在世界底层物理规则的束缚之下,他的各项素质达到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碳基生物能够达到的顶点。 苍耳读了很多书,很多学者几辈子都无法读过的书,通过各种手段接触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未知的知识,为了那些记载着亵渎的文字,甚至不惜加入禁忌的学派,只为了搞清楚完美血肉飞升仪式的造物有没有可能在世界规则的束缚之下更进一步。 苍耳并不避讳苗水生,反而把他的所作所为,无论是邪恶还是禁忌,无论有多么惊世骇俗,都全然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苗水生面前。 苗水生很恐慌。 那个怪物,他真的把他当成了他的孩子。 苗水生感觉很恶心,当他发现这令人呕吐的恶心里竟然夹杂了一些天生亲子之间的爱意之后,他的心态崩塌了。 于是他逃难一般来到了岛链。 苗水生阴沉的目光向下移动。 返回邮箱页面之后,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邮件,那是苍耳在他来到岛链之后发给他的一切邮件,除了问候之外,还有实验的进展、学习知识的感悟,以及苍耳接触到的一些重要新知识整理而成的pdf文件。 苗水生原本不打算看这些邮件的。 可鬼使神差的,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打开了邮箱,将邮箱里的文件下载下来,一一看过。 他对自己这样的举动非常失望,甚至想把平板电脑砸掉。 他又没有做到。 于是这种自我失望又一次加深了。 直到最后一封邮件中,苍耳明确告诉他,到现在为止,苍耳终于能够确认血肉飞升仪式并不完美,而是有缺憾的——当年那场各方面几乎都达到了「完 美」的血肉飞升仪式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苍耳用很确定的话术写道,这个世界关于碳基生物的底层规则看似完善,其实有相当大的问题,一切碳基生物都像是空想出来的,是凭空创造,而不是根据任何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 看到这里的时候,苗水生的心态再次崩塌了。 他已经没有余力思考苍耳所言对错。 再向下看,苍耳告诉他,这样的血肉飞升仪式可能会造成一个严重的后果,就是某一方面的【残缺】——由于碳基生命的形成逻辑无法形成一个【圆】,无法形成自循环,所以,苗水生身上必然有一方面是【残缺】的。 苍耳告诉他,一旦他发现了自己的某种「不完美」的特质,务必尽快告诉苍耳。 或许想想办法,还有补救的措施,可一旦放弃治疗,【残缺】就会在他身上撕开一道口子,一切都将因此恶化。 苗水生在心态崩塌中看完了这个邮件,忽然意识到,自己【残缺】的部分,或许就是内心难以控制的情绪——就像现在一样。 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苍耳。 他点击「回复」,在盛怒之中敲击着键盘,这种离奇的愤怒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上邮件的书写栏里密密麻麻只有一句被重复了无数遍的文字—— 《我现在变成这样全都是你的错!》 他颤抖的手没有把这封邮件发出去—— 他甚至没勇气用邮件对他发出斥责。 片刻之后,当愤怒如潮水般消退时,他消掉了满屏的指责,重新键入内容: 《我很好,最近天冷,请注意身体。》 点击发送之后,苗水生瘫软在椅子上,如同被抽空了一切力气。 在片刻的休憩之后,苗水生站起身,来到桌旁,操作咖啡机,为自己泡上一杯新鲜的【红铁山】,用简简单单的动作放空自己的大脑,端着咖啡回到放着平板电脑的书桌前,打开浏览器,点击【拜伦维斯集团智械义体定制服务】书签。 进入网页之后,屏幕上赫然出现详细的身体器官定制页面,从手脚到具体的器官,从皮肤的颜色到瞳孔在光下反射出的光晕颜色,从睫毛的长度和弧度到音色中每一个细节的变化…… 苗水生的网页右上方有个选项按钮,名叫《定制计划1》。 点开之后,还有《定制计划2》,《定制计划3》……大概十几个定制计划,有男有女,有多种形态的野兽。 定制的程度越高,需要的钱就越多,按照苗水生这样细节到每一个身体机能的全身定制,需要的钱后面有十个零。 离谱的是,如果仅仅是简单的身体定制——如果仅仅需要拜伦维斯集团官方定制的制式躯体,只需要几百镑就能完成「脱胎换骨」。 那看似得了天大便宜的购买选项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苗水生明白极了,一旦选择了几百磅的脱胎换骨,基本上就是给拜伦维斯集团当实验品了。 苗水生还明白,拜伦维斯集团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主集团亲自站台开门营业,说明他们很大可能性得到了帝国内部位高权重者的支持。 在片刻的沉默思考过后,苗水生拿出手机,拨打了某个远在帝都的电话。 在拨出电话,脑袋里思考的事情不再涉及苍耳时,苗水生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却完全没有半分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严肃的表情像是挥斥方遒的将军。 电话很快被拨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殷切的声音。 「好久不见。」 是个男人的声音。 用的是不带口音的帝国语。 那声音饱含期待,像是在等待着奖励的狗。 苗水生问道: 「最近生意怎么样。」 男人回答: 「托苗老板的福,最近生意兴隆!学院内部的那位大人对我太照顾了,我们公司基本上包揽了亚楠市往帝都运输晶体管的业务,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帝都置业了!」 苗水生很淡定的说道: 「很快就要没得赚了,做完现在这一单,收拾收拾行李,准备过来岛链。」 对方的声音代表了那颗被错愕引爆的内心: 「这!」 苗水生只是简简单单说道: 「上面有变化。」 简简单单两个单词,竟让对方放弃了一生中难得的暴富机会,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有了回应: 「知道了,老板,我现在就去准备。」 苗水生挂了电话,给第二岛链的另一个打过去第二个电话,并在电话接通之后依然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上次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性特别小的声音: 「集团昨天晚上突然召集高层开会,把五条岛链上的第三方服务类业务全部砍掉了,尤其是和物流中心有竞争的业务……一个不留,全都砍掉了,相关人员全都要裁掉,但现在不会发裁员通知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正式裁员。」 真是难以想象的剧变……威廉·亚当斯集团在五条岛链上的服务业从业人员何止百万,如今全部失业,就不怕落得和当初亚楠市一个下场? 苗水生结合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心想,这么大的事情,最后多半要留给帝国兜底。 威廉·亚当斯这个人,做事情这么丑陋,这么不留余地,也就是因为他如今所掌握的权力,才没有受到圣歌团的制裁。 如果他有一天失去了手里的权力,恐怕第一个争抢着想要砍掉他脑袋的,就是圣歌团的大团长。 苗水生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语气未变: 「集团应当有新的投资计划。」 盈利板块可以砍,盈利不可能凭空消失,集团需要钱,威廉·亚当斯也需要钱,新的投资计划想必马上就要出台。 电话里声音压得更低了: 「集团分管化工能源业务的主管透露出消息,董事长要出巨资整合第一、二、五岛链上的化石类资源,所以能源业务板块可能会扩招。」 苗水生几乎立刻明白,之所以是一、二、五,而不是三和四,是因为当初在帝国对岛链的布局中,威廉·亚当斯集团只抢到了一、二、五岛链上的一部分蛋糕,而被占领三、四岛链的其他利益集团拒之门外——这其中包括如今已经开辟了星空殖民地、看似私营企业,实则圣歌团控股的斯达沃重工。 按照帝国的惯例,一个决定性政策的提出,必定是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岛链的瓜分便是如此。 苗水生轻轻点头: 「正好春季毕业的这一批毕业生正到了招聘季,公司这计划估计是早就想好了的。」 他又问: 「你们董事长上一次谈的和斯达沃重工的合作计划,怎么样了。」 对面谨慎的回答里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幸灾乐祸: 「谈崩了,董事长和其他企业的几个老董发生了肉体冲突。 没打过,被从会议室里扔出来了。 董事长特别没面子,当着几个主管的面对代理人说,以后往上走的事情要全靠自己了。」 苗水生显得颇有兴致 : 「你们代理人怎么回答的。」 电话里说道: 「代理人和董事长意见不同,他认为集团的未来不在星空,而在网络。」 苗水生直截了当道: 「狂暴灵。」 电话里纠正道: 「集团现在为那东西确定了新的、可以公之于众的名字—— 【图灵】。」 「代理人因此和董事长发生了争执,虽然并没有说服董事长改变战略策略,但得到了一笔用来实现计划的执行资金。」 「董事长被代理人顶撞的很厉害,但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没有生气。」 苗水生心下思考,缓缓点头,并说道: 「想办法打探到詹姆·亚当斯关于【图灵】的计划,然后等我的联系。」 苗水生挂掉电话,并很快拨出了第三个电话。 这一次,他不再用居高临下的语气。 「祭司大人。」 对方语气关切: 「你身体怎么样了。」 苗水生回答道: 「托您的福,比之前好多了。」 他神色谨慎,甚至比面对苍耳时还要精神紧绷。 对方言语中的每一个字都让他保持警惕: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嗯?正要给我打? 苗水生下意识感觉不对劲。 「之前劳烦你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上面很高兴,实验进行的很顺利,但如果要有新的进展,还要劳烦你再去那地方一趟,收集一些素材回来。」 苗水生眉宇间浮现出一丝阴鸷,但语气未变: 「请把坐标告诉我。」 对方的回应让他有些意外: 「这一次没有坐标。」 对方的语气并不是主动严肃起来的,而是在讨论到这件事的时候,不自觉就严肃了起来: 「我们会把你传送到特定的地点,你将会收集那里的【底层照片】。」 「听好了,听好了。」对方重复了两遍,才说道:「你会看到一些尚未被【荒野】吞噬的残留物,像是数据线,但又和数据线不一样,数量很多,而且是被截断的。」 「你的终点在一个入口上,那入口处可能是人的某个身体器官,但已经严重破损……或许已经被【荒野】吞噬了一部分。」 「你要做的,是拍摄到残留在【荒野】之上的那部分器官,然后把照片发送给我。」 第878章 生命是一个圆 “知道了。” 仅仅是知道了三个字用来回答,并非是苗水生不想讨价还价,实则是根本没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格。 电话里传来欣慰的声音,苗水生知道那欣慰只是用来安慰他而已,从理论上来说,对方根本没有产生“欣慰”这种情绪的可能性: “这次事情做完之后,我会申请帮你回溯生命形态的仪式。” 苗水生的情绪克制不住的出现了起伏: “好的……” 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积极”的鼓励: “加油,圣光会给每一个人机会,即便是亵渎生命的罪人,在进行了足够的奉献之后,也值得圣光的洗礼。” 苗水生被情绪扰乱了心神,只简简单单答了一句“谢谢”,便匆忙挂掉电话。 他下意识将电话静音,屏幕朝下反扣到桌面上,深呼吸几口气之后,终于从“回溯生命形态”这一令他陷入魔怔的短语中把自己拔出来。 【荒野】很危险,对他属于“人类”的一部分而言几乎致命,可他现在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只剩下意识形态了,即便是这具看似人体的躯体,也仅仅是通过野兽的能力拟态而来。 作为一个人类,苗水生对【荒野】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可作为一个已经发生了深度返祖的【沙耶格丁】,他又无比眷恋【荒野】中的气息,那是家的味道。 于是,作为人类的恐惧和躯体产生的思恋混合在一起,每当他进入【荒野】,两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就会让他混乱不堪。 现在,他必须克服这样的情绪混乱,再次进入【荒野】,完成他的使命。 片刻的等待之后,一个奇怪的链接被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这链接并不是某个网络地址,而是由莫名其妙字符组成的一串不可被翻译的字符串。 苗水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字符串了,但依然心中泛起波澜,因为他因此被提醒,已经遍布这个世界的网络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网络链接的绝不仅仅是架构在晶体管之上、由程序组成的虚拟世界而已。 他用拇指点击字符串,手机屏幕立刻变暗,作为脑功能类外置器官的手机通过无线生物电和他之间产生了奇妙的链接。 闭上眼睛,保持意识的清醒,用强大的控制力命令身体进入休眠。 下一刻,眼前整个世界骤然间变得漆黑一片。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苗水生只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片独为他打造的森林氧吧,他感觉全身通畅,甚至连筋骨都活络起来。 他变成了拥有人类意识的“它”。 它匍匐在地表前进,涌入鼻腔的气息让它的皮肤紧绷,那是某种“敌人”的味道——在【荒野】中,苗水生至少闻到过十多种敌人的味道,有些味道刺鼻剧烈但并没有太过危险,有些味道轻微但足够致命,这些味道中唯一相同的特质,就是“危险”。 它们活在【荒野】中,它们必须足够凶狠。 它从未跟它们交过手,只是以它独特的方式避开它们。 它在前进时并非完全无声,只是因为皮肤摩擦地表发出的微弱声音很轻松就被【荒野】独特的地面吞噬,所以它只要足够小心,就不会被它们察觉。 如影随形的黑暗让它脊背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欢呼,【荒野】中独特的黑暗从来都是它最好的朋友,黑暗帮它隐藏身形,帮它躲避敌人,也帮它顺利完成它的目标。 它嗅到了空气中某种不寻常的气息——那是生人的味道,但并不新鲜,这说明生人曾经来过,但现在不在了。 它在接近生人味道所在地的时候变得更加缓慢,因为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对方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好,因为它听到了啃噬声——那声音距离它已经很近了,大概有5米的距离——那是它在黑暗中所能达到的视野极限——距离5米这么短的距离,对方依然在进食,而没有发现它,这足以说明对方多半是个瞎子。 【荒野】中的诸多种族大都眼神不好,它们在黑暗中生存,本也不需要用到眼睛。 但有意思的是,它们虽然不需要用到眼睛,但本身都是拥有类似“眼睛”的、尚未完全退化的器官。 苗水生丢掉这些杂念,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 黑暗中的东西一边进食,一边低声嘟囔着它听不懂的话: “你回回回来了……” “我我我们等你好久……” “雪下大了,村子没了,大家都死了……” “你脑子最好使……你说去哪……” “逃脱循环者……什么是逃脱循环者……他不存在了……我我我听不懂……” “好好好……我们跟你走……” 黑暗中的东西始终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话,苗水生等待许久,终于不耐烦了,它缓缓接近那东西的背影,直到距离不到1米的时候,脊椎中忽然有一根尖刺炸出,贯穿了那东西的脑门。 那东西惨叫一声,扭头看了它一眼,又哀嚎一声,然后竟然没事人一样鬼叫着跑开了。 在那东西扭回头的时候,苗水生只看了它的脸一眼,整个人就都傻掉了。 那东西……怎么长着和我很像的脸? 那东西的脑袋上……怎么看起来像是有耳朵? 苗水生很快放弃了思考,【荒野】中的离奇鬼怪远非人类的大脑所能想象,他不需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它来到那东西进食的位置,只见地面上俨然有半张树皮质地的脸已经被【荒野】吞噬,看不到这张脸原本的特征了。 它扭过头,便看到了地面上断掉的线缆——那是由无数数据线集束组成的造物,已经被吞噬了一小半。 ‘这就是祭祀说的地方。’它心想。 它以各个角度,对着这片脸型区域眨眼。 与此同时,现世之中,手机摄像头快速闪动,一张张它在【荒野】中看到的景象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手机相册里。 它行动迅速,很快完成了整个过程,于是便想开始冥想,通过【清醒梦】离开【荒野】。 下一刻,它忽然浑身紧绷,鼻腔里出现的一丝已经极度接近的危险气息让它浑身刚毛炸起。 刚才那东西绕回来了! 那东西就贴在他身后! 它猛然转身,肌肉蠕动抽离出的脊椎已经化作利剑劈斩过去。 同一时间,对方的攻击也已经到了—— “轰!” 一道火花在黑暗的荒野中爆炸开来! 一瞬之间,苗水生借着火花,竟看到那爆炸之物不是什么生物的腺体,而是某种极其古老工艺制成的抛掷炸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它目光快速下降,并定格在那东西脸上。 骤起的火光之下,它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脸——那是一张几乎和人类形态的它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脸上的皮肤已经灰败不堪,眼睛也早已退化了,看起来就像是无毛的老鼠。 又是一瞬间过去,它锋利的脊椎利剑已经将那东西一分为二。 那东西失去了行动能力,朝它大喊道: “苗水生!” 它精神巨震,冥冥中意识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当火焰熄灭时,它已经来到那东西上半身旁边。 那东西回光返照一般语言流畅清晰起来: “吃掉我。” 那东西镇定极了,并发出了和苗水生人体所拥有的一模一样的声音。 “吃掉我,我们才能拥有生命的大圆满。” 那东西已经声嘶力竭。 “圆满的生命能够超脱循环……吃掉我!” 苗水生注视着那东西——它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内心仿佛受到了某种启迪,于是不再犹豫,一口咬了上去。 那东西用颤抖的声音在它耳边进行着最后的呢喃: “你……你是怎么回事……你不完整了……有人要害你……你要先变得完整,才能变得圆满……你要成为唯一的你,才能超脱一切的循环……” 那东西的意识开始模糊,竟然在它耳边念叨着无序又无逻辑的呓语: “如果生命是一个圆,全然的完整才能代表它的闭环。 捏造的生命无法让圆闭合,而被捏造出的生命本身并不介意自我是否完整。 捏造的生命本身已经足够生存,而生存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将循环往复的生命耗费于此,并乐此不疲。 残缺的生命中如何诞生完整的圆环呢? 如果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那么,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 苗水生强忍着大恐惧吃惯了那东西,并立刻让自己从【清醒梦】中苏醒过来。 它现在重新成为了他。 唇齿之间的腐臭味消失了,绝望至深的大恐惧也因太阳的照耀而减缓了许多,苗水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再次回忆起之前自己疯狂的举动,竟然没有半分后怕。 仿佛他仅仅是做了一件正确到不容辩驳的事。 这种奇异的感觉在苗水生内心发酵着,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身份认同”问题仿佛在这一刻不存在了。 他自从降临到这个世上之后,第一次感觉自己不需要必须重新获得人类的躯体。 奇异的感觉持续发酵着,苗水生第一次抛弃了所有理智,全然用自己的感觉去感知自己未来的道路。 于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跳了出来—— 我要吃掉梁岸生。 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在这个念头出现之后,他又忽然想到,在之前一段时间里,梁岸生又何尝不是在梦境中不断蚕食着他的意识呢? 梁岸生……他比我更早接触到这件事……【让生命变得完整】,也或者是【超脱循环】。 苗水生感觉自己面前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纱,而真相就在薄纱之后。 我或许需要和梁岸生聊聊……我需要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至于【荒野】中的另一个我……或许梁岸生知道答案。 他拿起手机,看着自己拍摄出的照片,那些照片上的【脸】部特征清晰可见。 苗水生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找不到记忆中和这张【脸】相似的人的面部特征。 他思考片刻,还是把这些照片给“祭司大人”发送了过去。 无论如何,圣歌团的人不好惹,如果伺候不好,说不好和梁岸生比起来哪个更加难缠。 在把照片发送过去之后,苗水生终于闲了下来,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心情却比喝热咖啡时还要愉悦。 …… …… 当天下午。 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机械蜂巢,b区某新兴智械义体定制公司。 今日生意兴隆! 阿伟点头哈腰的送走今天最后一批客户,内心激动难以溢于言表。 短短几天时间里,他的业绩几乎要爆表,每天都有数以十计的客户主动联系上他,要做智械改造手术,而代价仅仅是在戴斯岛的广告网站上租赁一天十几镑的广告费用罢了! 他赚到了难以想象的提成——老大为人仗义,知道他家里困难,所以即便客户都还只交了订金,没结尾款,就已经把提成钱拨到了他的账户上! 阿伟租了大房子,请了更高级的月嫂,每天都能让唐雅吃上肉粥,让孩子喝上最贵的南方牛奶! 阿伟的努力让生活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好,而变得更好的生活又给了他正反馈,于是他更加努力工作。 机械蜂巢内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阿伟只看到外面下着暴雨,并不知道风暴即将来袭。 当天下午6点多钟,太阳虽然没有落山,但戴斯岛因大雨而提前进入夜晚之后,一位奇怪的客人来到公司,寻求智械义体定制服务。 客人口味刁钻,不但需求功能性很强的定制服务,还对乌鸦进行了挑衅: “这破烂玩意儿就敢往人身上装?你们是真不怕上门闹事啊!” 乌鸦故意要气对方,笑嘻嘻的回答道: “那又怎样?普通残疾人有得换就不错了!那些我给换了义体的,哪一个不是残了几年十几年的?哪一个不是在换了之后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对我感恩戴德!” 客人很生气: “你们这样迟早要出事的!” 乌鸦依然笑嘻嘻的,甚至拿出登记本,说道: “客人需要换哪个部位?我们后天会到一批功能性很强的智械弔!三年内只换不修,包您满意哈!客人贵姓?” 客人没好气的说道: “姓陈!陈白术!” (本章完) 第879章 超脱循环者 陈宴报上了自己的“名号”,看着这位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乌鸦”大夫,怒道: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卖的智械弔功率有多大! 就要这个了!” 乌鸦开心道: “好嘞!您只管期待着吧!” 声音落罢,已经把“陈白术”这个名字登记在册。 陈宴气的说完了这句完全沦丧了节操的话,立刻被自己的无耻刺激的清醒了。 不对,我来可不是为了和乌鸦斗嘴……我是要通过对峙让那个冒牌货自我否定,他要是能因此自杀,就更好了!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接触阿伟,接触乌鸦,只是为了寻找让冒牌货自我否定的素材而已。 【白术】的音容笑貌和陈宴本尊完全不同,如此一来倒是为他带来了许多便利,不至于以“陈宴”的身份来到这里之后让大家迷糊,也不会让冒牌货提前做一些对付他的准备。 陈宴看着乌鸦拿着登记表,在一台等人高的机器上进行操作,于是问道: “这玩意儿是什么?” 冒牌货拿老子的钱买了这个……最好是有用处……这玩意儿一眼看上去就不便宜! “说了您也不懂啊~您只需要知道,要是没这玩意儿,手术可是做不成!” 乌鸦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介意陈宴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人厌,就这么敷衍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乌鸦是纯粹的生意人,不想在“应付客人无理的需求”这种赚不来钱的事情上浪费精力,可“陈宴”在今天早上离开公司之前特意交代了,尽可能满足顾客的需求,尽可能回答顾客的问题。 乌鸦心想,他妈的,这狗日的“陈宴”,自己赚大头,工作压力却全落在他们这些赚小头的员工身上,而“陈宴”理所应当的把和工作相关的事务算到了工作时间里,丝毫不考虑这些事务是否占据了工作人员的大量精力。 乌鸦心想,下次见到“陈宴”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跟“陈宴”申请几个小护士,要不然工作多费劲呐! 陈宴看着机器屏幕上快速闪过的程序指令,又看了一眼机器中部透明操作舱中的机械臂,若有所思道: “碳基硅中和?” 乌鸦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陈宴,眼神倒是高看了三分: “您倒是懂行!” 陈宴皱眉道: “这不是新技术么?这机器恐怕不便宜吧?” 乌鸦笑道: “这不是便宜不便宜的问题,这玩意儿有钱也没得卖!还得有人才行!” 陈宴只愣了一秒钟,就立刻反应过来,冒牌货有可能是和克莱恩之间达成某种新的交易了! 陈宴的脸色立刻耷拉下来,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了——冒牌货不但动用了他的储存资源,还动用了他的社会关系。 这意味着,即便他后续能把冒牌货撵滚蛋,冒牌货留下的影响是实实在在需要他来承担的。 陈宴情不自禁道:“草。” 乌鸦乐了:“世道就这样,挣钱得凭真本事才行!” 这真他妈算是真本事。 陈宴不再理会乌鸦,扭头看向阿伟: “你们干这一行,工作压力很大吧。” 阿伟心下不耐,这客人问题还真多。 他表面上也不表现出来,只是露出一个相当职业的微笑: “干销售哪有压力不大的,干一行爱一行呗!” 陈宴又问: “这智械义体的生意是新生意,而且我看全戴斯岛就只有你们一家……恐怕是相当赚钱的,那你的提成一定很高吧?有五险一金吗?出差费用怎么说?因公消费报销吗?” 阿伟被这一串连珠炮问傻了眼,当陈宴问完的时候,他心里仔细一想,竟然统统没有! 他立刻有些恼羞成怒: “虽然都没有,但我老板人好!红包比工资高多了!” 陈宴叹了口气: “还是被帝国承认的正式合同更加靠谱。” 说到这个,阿伟更烦躁了,他之前只和陈宴签了电子垃圾的销售合同,那时候各式各样的正经福利全都有,可他并没有和“陈宴”签过智械义体的销售合同,现在也只是口头上承认的员工……虽然帝国法规定打官司的时候以“实际工作记录”为标准,但实际上真走到了那一步,合同还是相当重要的。 可“陈宴”老板人那么好,我怎么可能跟他走到对簿公堂的那一步呢? 我也不敢啊! 阿伟越想越烦躁,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恼羞成怒,但还是基于一个销售的职业道德,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只是淡漠说道: “客人说的是。” 陈宴问道: “你们老板呢?” 阿伟敷衍道: “我们老板忙得很,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谈生意。” 冒牌货在谈生意…… 陈宴没再询问,【白术】强大的听觉捕捉到了楼上的动静,这说明这车间的楼上部分已经投入使用了,陈宴隐约听到了“芯片参数”之类的词,说明楼上的部分是在研究和芯片相关的产业。 那可不是一般的烧钱。 陈宴顿时感觉有些迷茫,冒牌货哪来这么些钱往里砸的? 他从哪搞来的钱? 即便一楼得智械义体接肢服务现在已经盈利,但初期投入总要有的吧?那初期投入的一大笔钱从哪来? 陈宴想上楼,但立刻被实习生拦住了,实习生告诉他上面是非公开区域。 陈宴不想起冲突,道了个歉,就这么离开了这间已经变成了公司的车间。 他沿着机械栈道一路来到戴斯岛码头,回到自己的船上。 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但孩子们还没有回来,陈宴先去底舱寻找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和杰克·巴尔多,但没想到两人都不在。 ‘坏事了,他们两个不会被冒牌货给安排了吧!’ 他依次在几层船舱内寻觅。 斯沃姆不在船上,托马斯·吉尔伯特也不在船上。 此时此刻,船上竟然空无一人! 陈宴来到通往亚楠市沃克街33号的传送门,心想,自己现在不是陈宴,即便回到亚楠市,应该也不会受到威廉·亚当斯的制裁才对。 他打开传送门,一阵天旋地转之间,他出现在沃克街33号二楼的盥洗室内。 他站在原地等待片刻,又悄悄把头弹出门框看了看窗外,并没有看到“危险的东西”。 【白术】的电子耳廓也没有捕捉到任何诡异的声音。 于是陈宴走出盥洗室,来到楼梯拐角,便看到楼上有灯光亮着。 现在是晚上将近七点钟,亚楠市的天已经很黑了,楼上的灯光即便只是散射到楼梯上的一些,也足以令人因精神上感知到的温暖而心生慰藉。 陈宴一路上了阁楼,便看到阁楼中不知被谁放置了一张长书桌,此时书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图书和文件,天花板上垂下的电线底端悬挂着的吊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将桌面上的一切照亮——陈宴在楼下所见的光晕便是从此而来。 桌前坐着的却不是糯米果,而是独眼的奥斯曼狄斯。 在看到陈宴的一瞬间,奥斯曼狄斯先是“咦”了一声,而后表情古怪道: “你怎么还自己用上了……” 陈宴立刻知道,奥斯曼狄斯问候的不是他,而是冒牌货。 说完这句话之后,奥斯曼狄斯立刻皱紧了眉头: “不对,你怎么敢回来?你当威廉·亚当斯集团跟你开玩笑的吗!?” 他立刻看向窗外,而后一愣: “咦?你回来了,那些等着你回来的陷阱竟然没被触发?” 奥斯曼狄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扭回头来: “你是谁!” 他那独眼中的光芒在瞬息之间一闪再闪,在顷刻之间明白过来一切—— “你回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基于奥斯曼狄斯的独特身份,陈宴没有对他隐瞒,事实上也隐瞒不住,说道: “是的,我他妈的回来了!” 奥斯曼狄斯眼神绝望: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已经相信那家伙是真的了!” (由第831章中段可知,奥斯曼狄斯在目睹弥赛亚捏住陈宴心脏的时候,知道陈宴身体里的是冒牌货) (由第841章中,奥斯曼狄斯对冒牌货表现出的信任来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那时候的奥斯曼狄斯相信了冒牌货就是陈宴) 陈宴意识到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奥斯曼狄斯说道: “我和他交换了眼睛。” 陈宴: “草。” 陈宴伸手阻止了奥斯曼狄斯继续说下去: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 奥斯曼狄斯用陈宴的眼睛看着【白术】,说道: “有些东西,真的就是真的,假的虽然可以很像真的,但毕竟不是真的,不对比看不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谁真谁假。” 陈宴出了口气,内心阴郁,语气就畅快不起来: “用你【亚人王】独特的视角,对吧。” 奥斯曼狄斯听着这句像极了冷嘲热讽,但实际上仅仅是诉说一个事实的话,脱口而出道: “你去到哪里了?” 陈宴看着他,镇定道: “我去到了赛博锡安存在的世代,【大冰河期】即将降临,【圣山】推举出了名为奥斯曼狄斯的亚人王,亚人王从普通人中选择了十三位追随者,对他们进行了升华仪式。” 奥斯曼狄斯没有陈宴想象中那么激动。 他完全的、一丁点都不激动。 他的眼睛失了神,脑袋也垂了下来,嘴里无意识的回应着: “啊,啊……” 陈宴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意识到事情可能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便克制住了追问的冲动,只是说道: “但我并未从那个世代看到过你……你的身影被从一切通感中抹去了,是【创世神】吗?” 奥斯曼狄斯回答时很平静: “并不是。” “只是因为我不再存在于那个世代了。” “我通过完整的【升华仪式】成为了完整的我,由此得以超脱世代的【循环】。” 陈宴迟疑道: “你说循环……是指历史的循环吗?我倒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世代的人都差不多是一样的,只有历史在循环往复……毁灭、重生、发展,然后再次毁灭,就像是正常的人类历史一样……只是演绎历史的都是同一批人罢了。” 奥斯曼狄斯的语调终于有了变化: “远非如此简单。” 他看着陈宴,话语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严厉: “一旦完成了生命的闭环,就能够超脱世界的循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宴没说话,他显然不知道。 奥斯曼狄斯像一个老师教导学生一样,声音严肃到仿佛空气都要凝结起来了: “这意味着,整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那些世世代代循环往复的生命,他们很有可能本身就是完整的,他们的生命很有可能原本就是闭环的! 但这个闭环被打破了,所以才加入了这个世界世世代代的循环。” 陈宴听不懂。 奥斯曼狄斯重复道: “已知客观结果:生命闭环→导致→超脱世界的循环。 这意味着,如果生命本身是闭环的,世界的循环就无法将生命束缚。 可所有生命都在世世代代的循环往复着,这说明所有生命都是残缺的,都不是闭环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创世神,那么,很可能就是这个创世神打破了所有生命的闭环,强行将所有生命加入无穷无尽如永恒灾厄一般的循环!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创世神就不是创世神,而仅仅是某种能力强大的邪神罢了!” 陈宴瞳孔震动: “这也太过……”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 “我……在【冰川世代】,在我毁灭之后,世界也毁灭了……世界是因为我而毁灭的吗?” 奥斯曼狄斯认真答道: “直到【升华仪式】彻底完成,我超脱循环的那一天为止,我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宴很失望。 奥斯曼狄斯又说: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你天生残缺,无法形成生命的闭环!” 【白术】脑机中的【天梯bs-1225】无法通过处理这句话来得到任何结果。 奥斯曼狄斯神态镇定,仿佛回到了无数年前那个终年大雪不休的世代,仿佛重新成为了引领一切生命最后希望的亚人王: “其他生命可能是完整的,但你必定是残缺的,这是我们研究得出的结论之一——你必须是残缺的,【创世神】才有可能通过你来判断世代是否需要终结——就像是【冰川世代】的结束,就是以那个世代【陈宴】的死亡为起始符的。 你可以把自己看成是某种【应用程序bug】,或者某种【程序运行终止符】,亦或者是【导致程序结束的恶性运行错误】。” 奥斯曼狄斯说道: “不要误会,这并不意味着你是特别的,上述的一切仅仅代表着,在特殊情况下,你可能比其他人更惨—— 即便那看似创世神的邪神大发慈悲,赦免了这世上的所有人,大家全部超脱,最终也会把你留下来……留在这个只有你一人存在的世界。” 陈宴说不出话来。 奥斯曼狄斯低声道: “谁知道呢……谁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真正的创始者在捏造你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从桌面掉落到了地上,发生了磕碰吧。” (本章完) 请假一天 思路不畅,请假一天,明天八千。 ——2023年5月18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80章 轮回无路(二)(8000字章节)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陈宴听懂了一部分,但没有完全懂,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天生残缺的事实——作为“天生残缺的陈宴”,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奥斯曼狄斯低下头,失神的独眼朝向桌面,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是仅仅在诉说着一件和陈宴毫无关系的事: “然而这一切——我所言的一切,那看似荒诞不经的事实,和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个普通人,等待你的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必定经历的一切……吃穿住行,悲欢离合,生老病死。 每个人都一样。 你会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你无法改变的社会中生活,作为一个普通人经历一切,你并不需要为这世界的变化承担什么责任,你只需要每天早上醒来之后保证自己不会饿肚子,然后度过每一个你无法改变的一天。 就像你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所日复一日重复的那样。 而你也已经接受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陈宴默不作声。 他知道那家伙说得对。 奥斯曼狄斯似乎知道陈宴此刻在想什么,也似乎对这些经历感同身受: “什么残缺,什么完整,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为了生活而劳碌奔波,很少有人会思考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因为时间是不等人的,时间不会因为你没有思考生活的意义就停下来……你总会没时间去思考的。” “无论你在过去的时间里经历过什么,生活就是你所经历的那个样子,无论如何不会有太大改变。” “其实这样活着也挺好,不是吗?” 陈宴沉默半晌,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三分火气:“可是我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 奥斯曼狄斯抬头看了陈宴一眼,音调丝毫没有变化:“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又很快低下头去:“超脱了循环又能怎样。” 火气“腾”的一声涨到了六分,烤的陈宴喘不上气来,他涨红了脸,连珠炮似的说道: “你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将一切理解为无意义的虚无主义罢了,虚无主义忽略了人的主观情感,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 奥斯曼狄斯又看向他,还是那句话:“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陈宴上前两步,双手拍在桌面上,火气暴涨到了九分,怒不可遏道: “知道了就要去改变!想办法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真是笑话,你能改变得了你自己吗?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还来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奥斯曼狄斯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抬头看向陈宴的眼睛时,心中所想又莫名其妙说不出口了。 片刻的对视之后,奥斯曼狄斯用陈宴听不明白情绪的音调说道: “规则不可僭越,即便是超脱循环者亦无法改变,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穷尽了每一种方法,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陈宴目光闪动: “那是……从冰川世代到现代为止的每一个世代吗?” 奥斯曼狄斯竟然否定了这个答案: “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他又没有解释。 陈宴十分讨厌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心中有怒气,恶狠狠道: “如果你真的认为一切都如此没有意义,你应该早就自杀了才对!” 奥斯曼狄斯皱起眉头: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陈宴问道: “那是什么?” 奥斯曼狄斯低下头,用毫不犹豫的语气说道: “与你无关。” 陈宴双手撑在桌子上,朝奥斯曼狄斯弓起的腰几乎让他把脸贴到了独眼少年的额头上: “既然让我遇到了,就是和我有关!” 奥斯曼狄斯看向他,眼神里毫无波澜。 陈宴被他这死人一般的眼神惹怒了,火气涨到了十分,全然只凭本能来说话了: “既然让我遇上了!我就要管一管!” 奥斯曼狄斯许久没有被人这么顶撞过,独眼中终于出现一丝颤动,内心不知道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连连道: “好好好……” 他从桌面上杂乱无章的文件里抽出一份,对陈宴说道: “这份文件里记录着圣歌团刚刚完成的一次调查报告,你看看吧,你将会得到你无法改变任何事的事实——你甚至连自己的任何境遇都改变不了!” 奥斯曼狄斯是如何拿到这份报告的?陈宴不知道,也没有去问,奥斯曼狄斯已经活得够久了,漫长的岁月一定让他积累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从圣歌团里拿到一些文件对他来说或许并不难。 陈宴接过文件,只拿在手里不打开,他内心有诸多疑惑还未解开,不能被这份让他心动的文件转移了话题。 “在冰川世代的结束,我遇到了一个亚人,是你当年带出来那十三个人之一。” 陈宴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奥斯曼狄斯脸部的变化。 “他告诉我,你带领他们到达了传说中的万物轮转之地……我知道那是荒野……他说,你带他们在荒野中挣扎求生,但最终因为要救他们,而迷失在了荒野之中。” 奥斯曼狄斯低下了头,陈宴没有通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奥斯曼狄斯会出现什么样的情绪。 “从他的话中来看,他后来活了很长时间……按照他的说法,他遵照了你的旨意,活了下去。” “他说,他已经是赛博锡安世代……也就是冰川世代,在世界上的唯一遗留。” 在说道这个的时候,陈宴看了一眼面前的“曾经的亚人王”。 独眼男孩在听到“唯一遗留”的时候,像是神经反射一般否认道: “并非如此,当初那十三个人中必定至少有三人成为了和我一样的超脱循环者,因为我已经在现世寻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至少三人。 陈宴将这一关键数字记下,而后问道: “荒野中到底有什么?” 奥斯曼狄斯说道: “有你绝不想接触的东西,你可以称呼那些东西为【荒芜】,你可以将荒芜看成是某种污染源,如果被那东西破坏了身体,就会染上特别严重的荒芜病……荒芜病没得治,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等待消亡。” 新奇的信息……陈宴以前原本以为,荒芜仅仅是一些黑暗中的凶猛异生物,会对肉体造成伤害而已,他没想过荒芜会导致更多的麻烦。 奥斯曼狄斯并未陷入某种回忆,他明显看起来不想回答陈宴的问题: “但凡关于荒野的事情,说起来都会很麻烦,因为荒野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你甚至可以看成是另一个维度,在那个维度中,你所生存的现世中一切规则全部失效,你往日通过经历世事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完全无法用来解释荒野中的种种现象。 我并非不想解释,而是即便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所以何必浪费唇舌?” 可有些东西是必须要问明白的。 “我在荒野中遇到了一张脸。” 陈宴说道: “那张脸镶嵌在荒野那能够吞噬一切的地面上,表面看起来像是带着荆棘的干枯树皮,许许多多线缆链接到那张脸的眼睛里。” 陈宴始终观察着奥斯曼狄斯的神色,【白术】的瞳孔把奥斯曼狄斯每一帧的神色变化忠诚的记录下来。 “我尝试向下挖,并挖出一个空洞,我跳了进去,然后回到了原地。” 奥斯曼狄斯打断道: “生命是残缺的,世界却是闭环的,因此生命无论如何无法超脱。” 嗯?这和我之前在那张脸所处位置的原地循环有什么关系? 陈宴不知所以,好在奥斯曼狄斯没有拒绝倾听的意思,陈宴因此得以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特别迷惘,因为内心的迷惘而导致恐惧丛生,又因为恐惧而心生愤怒。” 陈宴在此停顿,并解释道: “我好像总是会因为恐惧而心生愤怒。” 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这是人类内心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按理说应该是自然演变的产物。” 陈宴立刻听懂了言下之意:按理说应该是自然演变,实际上是创世神……创世邪神的造物吗…… 陈宴定了定神,说道: “我把那些线缆切断了。” 【白术】的瞳孔明显捕捉到了奥斯曼狄斯眼神里的一丝错愕。 “切断了?那玩意儿也能被切断?” 陈宴眉头一沉: “你知道那些线缆连接着什么。” 是肯定句。 奥斯曼狄斯没有否认,只是说道: “我曾经见过那东西……在我离开循环的第一个千年里,我曾经沉迷于破解世界的真相。 我在荒野中数次寻觅过那张脸的存在,并通过那张脸触碰到了许多人——那张脸链接着无数个人。 【那些线缆来自于无数个人,最终链接至一个人的眼中】,在这奇特的景象中,眼睛其实并非仅仅作为一种器官,而更多则作为一种【象征】而存在——来自无数人的线缆最终进入一个人的【眼】中,这意味着这个人可能观察着无数人的一举一动。 【观察】的象征就太多了,也许象征着【学习】,也许象征着【监视】,也许象征着简简单单的【注视】。” 陈宴眼神震动: “那张脸在观察。” 那张脸所“象征”的我,在观察。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奥斯曼狄斯说道: “是的,那张脸……其实就象征着【陈宴】这一身份的存在,在观察。 至于观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所谓“象征着【陈宴】这一身份的存在”,不就是我么? 至少在这一世代,不就是我么? 除了我还能是谁? 陈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总不可能是那些个冒牌货吧! 陈宴思忖道: “观察……像游曳之眼那样观察吗?” 游曳之眼,赛博锡安所信仰的图腾,意为【神明之眼】,它所见亦为神明所见。 游曳之眼,也被称为【萨隆美尔】,意为【救世方舟】,陈宴曾亲自将它召唤。 游曳之眼,在赛博锡安被毁灭的时代之后,因某种未知原因成为了“外表看起来酷似鮟鱇目海鱼的存在”,现存于北方冰川之下的赛博锡安废墟,也即【桑克拉肯大坟墓】中,被拜伦维斯集团带回来一些存于拜伦维斯动物园的水族馆里,被称为【监视者】,将所见的一切记录在自己的遗传物质里。 游曳之眼的三种定义代表着三种几乎完全不同的事物,前两种都诞生于赛博锡安世代,而后一种则并非赛博锡安世代的造物。 按照奥斯曼狄斯的说法,【游曳之眼】几乎和【荒野中长满了倒刺的【陈宴】的脸】拥有极其相似的性质,所以陈宴才有此问。 奥斯曼狄斯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如你所想,如今那化作【监视者】的【游曳之眼】,便是后世的某一个世代对荒野中那张脸的拙劣模仿。 那个世代……不知是哪一个世代,他们同样在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时,触及到了世界的本质。 【游曳之眼】便是他们对世界本质研究的一个失败例子,他们尝试对其进行模仿,然后失败了。 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那张脸不仅仅是在观察和记录而已。 而他们制造出的【游曳之眼】,只是用顽强的生命力去进行机械的观察和记录。 本质上是很愚蠢的东西。” 奥斯曼狄斯的经历足以让他对一切做出准确的判断,并拥有进行无情嘲讽的充分资格。 “他们的失败是宝贵的,那足以证明: 世界在以某个方式观察着每一个人,但世界的观察绝不仅仅只是【记录】而已。” 仅仅如此而已? 一个世代的最尖端科技,传承至后世的唯一造物,其作用就仅仅是排除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错误推论而已? 陈宴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无法对那个时代的人产生任何共情,所以在面对奥斯曼狄斯的判断时,内心产生了巨大的虚无感。 他突然了解到了奥斯曼狄斯之前的失落——一个曾经诞生过璀璨文明的世代,曾经拥有反抗世界的力量,甚至在末日前诞生了传承至末日后文明的科技的世代,就那么烟消云散,无人知晓了。 这样的无人知晓或许已经在奥斯曼狄斯面前重演了无数次,如此便成为了他如今不把一切放在心上的原因。 陈宴只感觉虚无感让内心产生了烦躁,于是皱紧了眉头: “你花费那么长时间,只能得出【一切都无法改变】这一简简单单的结论吗……” 奥斯曼狄斯打了个响指: “是的,历史仅仅是在不断的、一遍又一遍的循环而已,一切都在按照世界既定的规则运行着,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奥斯曼狄斯发出了嘲笑,但嘲笑的对象似乎并不是陈宴: “这世界之大远远超过你所能想象,单就我当年所在的【冰川世代】而言,类似赛博锡安这样的组织就存在上百个,每一个都产生了不同的人类文明。 单纯就赛博锡安而言,其存在时间里所包含的知识就难以被一个人的大脑接受,上百个这样的组织能诞生多少知识? 我要从那浩如烟海的知识里寻找答案,该有多难?” 他直接说了结果: “我去找了,我没找到,所以我放弃了,世界是不可改变的,答案就这么简单。” 他看着陈宴: “你切断了链接至那颗眼睛里的电缆,这意味着你打断了【象征着陈宴这一身份的存在】的【观察】——至少是【观察】,还有可能有别的进程。” 他似乎因为太过拗口而有所停顿,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才继续说道: “至于观察被打断的结果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看着陈宴手里的文件,说道: “有意思的是,现在有人开始了再次的调查——有人再次接触到了世界的真相。” 他又要引导陈宴去看那份文件。 陈宴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文件,在片刻的忍耐之后,终于忍不住将其打开。 当他看到文章的标头以及标头之下的一张图片之后,便再目不转睛: 《关于【残缺者】于现世中的身份调查》 那张图片之上,赫然是被荒野淹没了一半的“陈宴的脸”。 …… …… 【注:此为这一章的结尾】 【注1:文章后有彩蛋】 【注2:下为下一章的开始】 …… …… 此时此刻。 戴斯岛,码头,陈宴的船上。 陈宴忙碌完了又一个充实的一天,他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完成的成就,禁不住开心的笑出声来: 在今天早上物流中心忽然一纸《关于第一岛链对外开放招商引资的公告》邮件投递到每一个人的手机上之后,【拜伦维斯集团智械义体定制公司】在第一岛链火速注册并铺设店铺,物流中心官方为了避免市场垄断,向他刚刚开设的智械义体服务公司进行了大量注资—— 这一笔注资由克莱恩·贾斯特斯牵头,由戴斯岛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亲自签署投资文件,他搭建的草台班子竟然在半天之内摇身一变成了国企! 至于好处,实在是多的数不过来,包括但不限于物流中心官方——代表着帝国的高新科技人才支援计划(陈宴得以从毕业生登记名册中挑选自己想要的专业人才,甚至从物流中心扶持的企业中挑选自己想要的高级人才),物资支持(用地、物流、原材料等等),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税务减免。 虽然这些并不免费,需要公司后续的盈利作为报偿,甚至由于巨大的投资,物流中心成为了公司的最大股东,但陈宴并不认为这就是坏事,深度的利益绑定意味着更大的权力偏斜。 陈宴得了很大便宜,但头脑依然很清醒,并且没有太把自己当回事,因为从【统御之环】聚集的将近上百位企业家来看,物流中心投资的公司显然不止他一家。 也是在这一天之内,帝国的大企业几乎全都和岛链本土企业完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合约,陈宴甚至看到穿着威廉·亚当斯集团定制绅士服的人开始进出机械蜂巢z区,物流中心内部显然是有人为这些大资本服务的。 今天的第二个成就原本是陈宴无法预料的——由于岛链的开放,民间教育系统和帝国本土教育系统进行了并轨,这导致严苛的帝国教育体制规定对戴斯岛野蛮生长的民间培训机构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一天之内哀鸿遍野,不知道多少家私立职业技术学校因此关停——他们无法达到帝国教育体制对教育本身的标准——最简单的一条:帝国承认并颁发从业证书的教育人才。就让大多数职业技术学校头痛万分。 而“杰克·巴尔多”先生作为董事长的职教学校,则在这场血腥的大清洗中活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公司由法律系的毕业生进行了正规的公司流程注册,还因为注册公司时提供了充足的办学资质——大概十多个在帝国本土注册过的师范学院毕业生的从业证书副本,在注册公司时被一并提交了。 陈宴曾经有个疑问,他不知道那些野生的骗子职校是如何成立,又是如何堂而皇之在机械蜂巢进行招生的。 这个疑问很快打消了,因为在再次从机械蜂巢顶端的【统御之环】走过一遭之后,通感中感知到形形色色的人让他大概想明白,这天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各有各的花招,各有各的门道,谁也不知道谁有什么神通。 无论如何,结果是令人开心的——在对手莫名集体暴毙之后,学到一半突被赶出教室的学生闻风而来,踏破了“杰克·巴尔多”先生所成立的教育公司的门槛。 盈利尚且不说,因为教育公司的盈利和智械义体服务公司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但教育公司是稳稳当当且几乎完全没有风险的实业,而且陈宴想要把这个实业给好好干下去——陈宴更想要把教育公司好好运营下去。 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也不会再主动记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开设这么一家“公司”了。 今天的第三个成就,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在应克莱恩·贾斯特斯的邀请前往z区【统御之环】签合同的时候,陈宴意外的碰到了威廉·马斯特,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像之前那样紧张而尴尬,对方甚至向他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已经到了试验运行阶段,需要组建一个前往月球的先遣队。 陈宴对前往月球非常感兴趣,但由于自己的两家公司都还没进入稳定运行,所以自己这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于是陈宴向威廉·马斯特要来两个名额,分别给了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和杰克·巴尔多。 关于虾人的亚人身份,威廉·马斯特并没有表示什么,陈宴的通感甚至从威廉·马斯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满意”,这说明园长大人是希望让前往月球的先遣队拥有一些“物种多样性”的。 在【统御之环】谈完了事情,和一众在网络上都叫得上号的企业家一起坐在物流中心的大会议室里开了会,转眼就到了今天下午。 在回到智械义体服务公司之后,陈宴从阿伟和乌鸦口中听到了更多足以引起民间轰动的消息: 威廉·亚当斯集团斥巨资对机械蜂巢中的大多数第一产业进行了收购,从今往后,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需要消耗的原材料价格恐怕不会像之前一样那么便宜了; 岛链的物价因帝国本土企业的入驻而被快速拉低了,第一岛链针对帝国本土的剪刀差优势不存在的,时薪大几十个便士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除了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之外,帝国还有几家超大体量的公司对第一岛链进行了投资,各行各业——尤其是戴斯岛内部占大量比例、以小作坊和小公司为主的手工业——遭到了帝国发达轻工业的毁灭性打击,以后大家早上再也喝不着手工调制的胡辣汤了,都得他妈的去喝塑料包装的速食胡辣汤去! …… 与此同时,第一岛链的法律体系也终于和帝国法系进行了最终的并轨,这意味着一切都将受到真正的法律的制裁——在物流中心【统御之环】在主观上进行努力的情况下。 第一岛链那个万物野蛮生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岛链说开放就开放了,随之而来的大资本涌入所引发的竞争是需要陈宴警惕的,但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大资本的进入是危机也是机遇,他所要做的是寻找更多的机会,在这风云际会的时代发展自身——至少在未来人类向星空进军时拥有自己的一席船位。 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任由疲敝袭击大脑,并在潮汐一般不断袭来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 朦朦胧胧之间,陈宴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当初前往帝国的渡轮上,他因为海投简历而没有任何回信的现状而十分焦虑,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好在有怀里的猫会在他焦虑的时候舔一舔他的下巴,让他意识到生活的全部不仅仅是找工作而已。 话说回来,那猫是白猫还是虎斑? 陈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视线模模糊糊之间从猫的身上移开了。 他只能从猫的身上感觉到温暖,而不再去思考猫到底是白猫还是虎斑了。 终于,在渡轮登陆亚楠市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两封入职信! 其中一封来自位于亚楠市的《拜伦维斯动物园》,职位是老虎区饲养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虽然是和大型猛兽打交道的高危职业,但工资相当一般,实习期日薪甚至没有普通工人高。 另一封来自位于位于帝都的《斯达沃重工》,职位是实习钳工,更没什么特别的,说好听点是和中介公司签合同的劳务派遣,说不好听就是廉价的苦工。 陈宴想了又想,最终认定在更加繁华的帝都会有更好的发展,于是在登陆帝都之后,很快在码头的黄牛那里购买了前往帝都的火车票。 黄牛是个说话很有意思的老叔,面相一看就是天神州南方人,笑容很和蔼可亲的样子,还给陈宴推荐亚楠市的地产,陈宴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半个月之后,陈宴到达帝都,入职了帝都高新区18711号街的斯达沃重型工业集团。 进去就是昏天黑地的两个月。 陈宴进来了两个月,足足打了两个月螺丝,不仅把眼睛给打昏花了,还因为每天行走过多而得了扁平足。 钱没挣到几个,先落了一身病,陈宴日日夜夜都在怀疑人生,也在质疑当初选择做这一份工作的决定—— 帝都是繁华不假,可他在帝都只能打螺丝。 帝都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帝都。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陈宴怕是要辞职了。 在某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陈宴突然被通知调离原部门,去到一个日薪高达1个先令的新部门。 在茫然无措之中,傻乎乎的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之后,他跟着工人大部队进入了一架看起来像是航天飞船一样的航行器——陈宴后来才知道那是帝国版的太空飞船——在紧张的等待了几个小时之后,剧烈的超重感来袭。 陈宴知道自己上天了。 没有经过任何航天训练的工人们吐得七荤八素,整个机舱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一天后,航行器抵达了终点——新部门建在月球的某条行星环带上。 陈宴望着浩瀚的星空,本以为自己即将走向人生巅峰。 谁知,他不过是换个地方打螺丝罢了——星空殖民地的建设如火如荼,陈宴今天在这个建筑里打螺丝,明天到那个设备里打螺丝,一天到晚时刻不停。 两个月后,当星空殖民地的第一阶段建设完成时,殖民地迎来了一位大人物的视察。 传说那位大人物名叫威廉·马斯特,不仅仅是帝国高层,拥有高贵血统的纯血大贵族,还是敌对公司实打实的业务主管。 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是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园长。 陈宴在这一刻有些怀疑人生,如果当初选择了进入拜伦维斯动物园,他是否就离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更近了? 他很快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在这里是打一辈子的螺丝,到那里估计也要铲一辈子的屎。 ps:【注1】很久以来好像只有一个读者看到这个了,我感觉这种不算伏笔的伏笔……算是彩蛋,继续埋下去就要被闷死了,所以在此解释: 奥斯曼狄斯的名字,来自雪莱的十四行诗: 《我遇到过一位来自古老国土的旅客, 他说:有一双巨大的石足,没有身躯, 矗立在沙漠……近旁的黄沙半露着 一副破碎残缺的面孔,它眉峰紧蹙, 嘴唇起皱,统帅万方,鄙夷一切的神色。 表明雕刻师对这类情欲曾经深有感受, 它们,由于留痕在这无生命的物体上, 竟比孕育了它们的心,仿造过它们的手, 都存活得更长更久:在台座上石足下, 有这样的字迹依稀可读:“众王之王—— 奥斯曼狄斯就是我,看看我的业绩吧, 纵然是一世之雄,也必定会颓然而绝望!” 残骸的四周,此外再没有留下什么, 寂寞、荒凉,无边的平沙伸向远方。》 —————— 名字、剧情和相关人物塑造都是按照这首十四行诗来的。 仅仅是无关主线剧情的彩蛋而已。 (本章完) 第881章 《关于【残缺者】于现世中的身份调查》 羡慕归羡慕,幻想归幻想,因某一次的因缘际会而产生的豪情壮志很快被平淡的生活吃干抹净,对自身的思考也因日复一日的劳作而被彻底遗忘。 无论外面变成了什么样,陈宴的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 好在新殖民地的条件着实不错,一日三餐都有肉吃,住宿条件因为特殊的外太空环境而特别优越,以前帝都斯达沃重工的员工宿舍跟新殖民地的员工宿舍一比,简直就是个粪坑。 每天早上公司还会专门组织体能训练,说是为了针对行星环带特殊的重力环境而为员工们定制的,又是一个月下来,陈宴感觉非常好,他甚至有了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腹肌。 他照着镜子注视自己的腹肌时,心里想到,也许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他心里又想,选择的对错并非他所能决定,甚至大部分取决于外部环境,他只是大环境下的一只随波逐流的蚂蚁而已,环境让他变成什么,他就要变成什么。 大多数人都一样。 想到这里,陈宴的心态变平静了。 或许是因为身处“局外”,他能感受到来自帝都最深的影响就是科技发展的很快,他这样的普通工人也能买得起平板电脑这种高集成化的科技成果了。 在接下来这一个月内,来自帝都的“大事件”消息不断传入行星环带新殖民地: 第一个大事件,是帝国以整个星球地表为基础,建立了完成的【大物联网】,整个星球资源统一调配; 第二个大事件,是【对月轨道矩阵】完成,海量的非专业人员拥有了前往星空的可能,只不过他们的第一站不是行星环带的新殖民地,而是尚在垦荒中的月球。 (陈宴心想,按照斯达沃重工的员工内部电子报来看,月球上有大量的稀有金属,但他不知道公司为什么不去开垦,而仅仅是守着月球外的某条行星环带); 第三个大事件,是帝国东边有省份发生了暴乱,当地联邦政府被暴力武装组织血洗,但暴乱很快就被圣歌团剿灭。 重点在于,在和平年代持续了几十年之后,当圣歌团的武装力量再次暴露在世人面前时,竟是以科技的形态存在—— 圣歌团这次出动了型号为【戒律】的电子武僧,搭载了圣歌团最新型号的【戒律sq-2921】芯片,这块芯片不仅仅是2纳米晶体管集成工艺在世界上的第一次大规模投入使用,还是圣歌团展露强大武装力量的开始。 (陈宴对此倒是很惊讶,但惊讶也没什么用,他现在用的平板的芯片还是8纳米,用上2纳米芯片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他只是在想,如果【戒律sq-2921】这块芯片中的【戒律】表示型号,那【sq】就应该代表着戒律型号中的某个序列——陈宴自己猜着,或许sq就是帝国语中的序列,也即“赛昆斯”的缩写。 那么,如果接下来的2意味着2纳米,那么按照通常情况来看,921就意味着第921代迭代——圣歌团不声不响的已经把不开源芯片开发到第921代了,而此时此刻,民用芯片的皇帝,由帝国民用高科技集团开发出的最强芯片,才仅仅是4纳米芯片的一百多代迭代而已。 圣歌团统治着帝国,就相当于统治着整个星球,他们为什么还要开发这么强的军用芯片呢? 陈宴倒是知道,这世上最顶尖的一批科学家和各行业最高端的技术人员全都被圣歌团收编了,从现在来看,圣歌团倾注资源培养出的这些最强大的生产力,并未服务于这个世界。 圣歌团倾注了这么多的资源,到底是在防范谁? 陈宴只是个平民,从这样的新闻里顶多能够找出来点乐子,对于这样的问题,仅仅是在他脑袋里一闪而过,后来就再没去想了——工作那么忙,闲了还要打电子游戏,哪有时间关心这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 第四个大事件,则是帝国开始征兵了。 陈宴在收到征兵令的时候几乎傻了眼,他当初就是为了逃避抓壮丁和战乱而背井离乡,没想到饶了这么一大圈,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陈宴的工友里有个叫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小流氓,告诉他,抓壮丁是不抓残疾人的,只要把自己搞残疾了,就不会被抓壮丁了。 陈宴在家乡见识过死人,至今还有心理阴影,他当天晚上就很“巧合”的在工厂摔断了自己的腿——这样一来,他还能得到一笔工伤赔偿,斯达沃重工的工厂赔偿向来丰厚,不仅仅能让他在帝国南方气候温和的种植地买下一块土地,还能改的起一间乡下农庄,他甚至可以因此成为地主,经营农产的收益说不定能让他娶到一个白皮老婆……嗯,不对,白皮虽然好看,但总感觉怪怪的,还是天神州女人好,再不济苏卡不列颠女人也行。 现在物流这么发达,即便在乡下,也能在次日收到昨日网购的快递,所以就一直住在乡下好了,生几个娃,雇几个佣人,最好能回天神州把爸妈接来,那不就人生巅峰! 陈宴的美梦在第二天就破灭了。 公司并没有赔偿给他一笔足够养老的钱,而是赔偿给他了一台智械义体的植入手术。 陈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了手术台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令人内心崩溃的一周时间,成为一个智械改造人的——事情出了意外,他不但被植入了智械义体,还被植入了脑机。 陈宴难以想象,自己竟然就这么成为了一个以“脑袋不太灵光”著称的【脑机人】。 陈宴一周前还在论坛上嘲讽【脑机人】这种漏洞百出的新技术。 他没有回到公司,而是作为斯达沃重工的先遣队,被派遣进入小型舰船,航行到行星环带之外的黑暗里,执行【未知】的任务—— 是的,他们连任务目标都没有,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飘荡在星空里。 诡异的是,星空之外空空荡荡,甚至连太阳都不知所踪。 陈宴看向舷窗之外,视野之内唯一的标的物就是巴掌大小的蓝色星球。 陈宴不知道太阳去哪了,他已经没工夫思考这件事,因为舰船上不断有人疯掉了,说着一些人们听不懂的话,然后开始对其他人发动攻击。 这样的混乱在某一个时间点达到顶峰。 那一天,陈宴躲在自己的船舱里,照常捋着自己已经长到脖子的胡子,看向蓝色星球—— 蓝色星球在视野里消失了。 陈宴异常恐慌,不知所措之间,手机里的短信铃声响了。 那是一条来自斯达沃重工的、久违的公司公告: 《致斯达沃重工的所有员工—— 对不起,我们终究还是在最后的战役中失败了,至此一切电子中枢全部瘫痪,本世代文明信息的一切备份全部清除,神明向祂的子民发出了最不屑的嘲讽。 感谢大家为全人类的付出。 我们下个世代见。》 当他把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来的时候,视野之中的一切光芒开始暗淡,直到全部光芒消失之后,陈宴陷入了完全不可视物的黑暗之中。 死寂持续到连心跳都因此停转的下一刻,忽然间,舱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 …… 此时此刻。 夜半时分。 “啊!” 陈宴从噩梦中猛然醒转,被巨大恐惧几乎彻底击垮的精神差点陷入完全的疯癫! “草!” 陈宴看着冰蓝色的天花板,鼻尖嗅到海风带来的腥味,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只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 “草!草!草!” 他一边骂着,一边狂怒的捶着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把刚刚噩梦残留的记忆从自己脑袋里彻底清除。 无济于事。 他表情痛苦扭曲,身体几乎失去了温度,猛然翻身下床,来到桌边拿出手枪快速上膛,将枪口顶在自己脑袋上,拇指按住扳机,张大嘴巴做咆哮状,却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舱门被敲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终于得以将拇指从即将按下的扳机上拿来。 恐惧如毒蛇一般爬上面孔,陈宴快速将手枪放回抽屉,而后跌倒在地,再也没有一丁点动弹的力气了。 舱门被打开了,弥赛亚走了进来。 她反手阖上舱门,来到陈宴身边,轻轻跪在他面前,将他抱在怀中。 陈宴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怀抱的温度终于让一切的恐惧烟消云散,他竟然就这么倒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弥赛亚看着陈宴,几乎看不出的冰蓝色瞳孔里闪着失望的神光。 此时此刻,舷窗外,愿望看着舱内的这一幕,无数个问号从她头顶冒了出来。 …… …… 《关于【残缺者】于现世中的身份调查》 《准确的来说,这并不是一份调查报告。 关于【残缺者】,我们已经讨论了许多次——关于【残缺者】的真实身份,关于【残缺者】对于祂而言的意义,关于【残缺者】对于一个世代的价值。 我们从来都是推测,但并未得到任何能够被验证的结论。 我们的推测,建立在这个世界基本逻辑之下的—— 数学。 我们的科学家通过严谨的逻辑推理验证出数学定理,又基于数学建立了物理定律,于是我们能够通过物理规律去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去描述宇宙中的种种现象。 我们用数学建立了【残缺者】的理解模型,但这一模型并不能验证什么,在繁琐的计算之后,我们仅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残缺者】就是一个简简单单,和任何人都一模一样的普通人,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和大多数人类同一生态位的简单构造碳基生命。 ——我们的调查因此陷入僵局,并完全无法推进,好在大团长并没有切掉这个项目,所以我们得以将研究继续下去。 这一次,我们之所以进行新一轮的调查,是因为,根据最新的数学成就——根据圣歌团神学派中数学逻辑大师库尔特·哥德尔的论证,数学是不完备的。 数学是不完备的,这意味着我们之前通过数学建立的理解模型是有漏洞的。 于是,我们尝试了新的办法—— 数学是不完备的,我们就不完全通过数学来进行构造和理解,而是通过物理学来进行理解——物理学是科学,不是纯粹的逻辑数学,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逻辑数学可能会产生的错误。 我们要知道的是,【残缺者】的调查虽然无法进行论证,但其本身的命名是毋庸置疑的——残缺之人,这是【圣歌】芯片计算出的名字,是圣光的意志为我们探寻的宝贵情报。 基于这一前提,我们建立了【残缺者】在荒野中的物理模拟成像,将其成像进行投射模拟,并得出了两个东西——一幅画面(我已经贴在下面),以及一个附带时间的坐标。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推论成立,那么,在【残缺者】的生命进程中,将会在这个时间点,到达这个坐标,出现这副画面中的场景。 我很激动,因为一旦这个附带时间的坐标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能够预测【残缺者】未来的很多行为,便能够通过他的行为来预测更多的、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们的数学家们曾经推导出的更深层次世界公式将会发挥更大的价值,我们甚至能够因此计算出这个世界的基本架构,就像是计算机芯片的基本架构一样……我们甚至有可能能够逆推出这个世界的中央处理器指令集! 如果我们能成功,这将是人类历史上完全超越航天飞船的巨大成就! 坏消息是:我们花费了一些资源,派遣出【禁果】系列圣光投影,前往荒野,折损了一大半,最终并没有找到那个坐标。 好消息是:我们负责此项目的一个主教下面的一个祭祀,通过某种奇异的小手段,到达了那个坐标,并捕捉到了后续的画面。 我已经把详细的照片附在下面了。 我们从照片里解析出了一些非常有用的东西,基于此建立了一个不完整的物理模型,通过此模型,我们推导出了整个世界在未来一个月内的发展走向。 一个月!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或许能够达成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就!》 (本章完) 第882章 【陈宴】 几小时前,亚楠市,沃克街33号公寓,阁楼。 渐凉的晚风带走了不降雪的好天气里积攒下来的最后一丝暖意,从窗外透进来的变色光污染让视野内的一切都变得迷幻起来——那些光晕来自沃克街新开的几家商铺。 那些商铺提供许多奇怪的服务,包括但不限于皮下电子设备植入、定制电子瞳孔替换,以及某种类似于“灵魂出窍”的深度漫游互联网服务。 从窗外透进来的变色光污染来源于这些商铺的广告牌,广告牌上大多是一些简单易懂且描述粗暴的字眼,亚楠市识字的人不多,生意人如果想赚大多数人的钱,就不能让广告看起来太复杂。 就在如此变色光污染的熏染之下,陈宴眯着眼睛看完了《关于【残缺者】于现世中的身份调查》,视野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之上,是荒野中已经被破坏的【陈宴的脸】——正是之前被他用蛮力强行切断了所有线缆,如今已经被荒野吞噬了一小半的【陈宴的脸】! 这张照片是由一些小型照片拼接起来的,每一张小型照片拼接成了完整的脸部图案,所以陈宴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在破坏了线缆,离开荒野前往机械蜂巢之后,有人去到了那里,拍摄下了这些画面。 能进入荒野的不仅仅是他,除了【超越之门】以外,这世上有许多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道路——这是陈宴早就知道的事。 在【白术】那块【天梯bs-1225】芯片的帮助下,他理清了思绪,并明确了奥斯曼狄斯想要告诉他的事—— “这个调查报告的意思是,圣歌团内的某些人,通过对【荒野】中那个【陈宴的脸】的研究,推导出了未来将会发生的事。” 他说完,立刻说道: “【推导未来】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按道理说,如果收集到的变量足够多,收集到的常量足够客观,条件足够严谨,确实能够推导出一些有可能真实发生在未来的事——就像是模拟器一样。” 他否定道: “但仅仅通过对一个人的模型构架,进行对整个世界未来的推导,也太扯淡了。 世界又不是绕着他转的。” 结合报告中的实际应用场景,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补充道: “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如果世界是围着我转的,我特么现在还会连自己的身体都拿不回来?丧家之犬一般连家都回不去? 奥斯曼狄斯不置可否,只是说道: “说不好,这个世界其实很诡异的,你完全可以把正常社会看成是一个位面,超凡侧社会看成是另一个位面,异常生物们生活的更深层次世界是第三个位面,三个位面相互干扰相互渗透,任何一个位面的任何改变都可能对整个世界造成影响。” 陈宴皱眉道: “真是太他妈乱了。” 奥斯曼狄斯又说道: “更准确的来说,研究这些东西的不是‘某些人’,而是圣歌团的【科学院】,里面是一群学术疯子,除了做研究之外,连勺子都用不好的那种。 圣歌团的科学院,也是帝国【学院派】的其中一员,他们在过去自组建开始到现在的几十年里花费了大量资源,但并没有研究出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的研究更像是一群科学疯子的自嗨,而不能对社会产生任何价值。” 陈宴将自己最严重的疑问说出来: “话说回来,这份报告里面提到了【禁果】系列圣光投影,那是什么?也是圣歌团科学院的造物吗?是仿生人?脑机人?还是?” 奥斯曼狄斯并没有给出十分明确的回答: “这就不好说了,【禁果】这个型号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超凡侧社会的视野中,现在终于出现,恐怕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产品到了实际应用阶段——如果事实如此,你将很快就会再次听到有关【禁果】型号产品的新消息。” 他看着陈宴的眼睛,向后靠在椅子上,将一本a4纸大小的薄书本放在右手食指指尖,左手轻轻一推,书本便在他指尖转了起来: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术】的脑机计算出了确切的答案,陈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陈宴】这个抽象的概念。” 奥斯曼狄斯肯定道: “对的,你终于明白了,【陈宴】是谁无所谓,【陈宴】这个概念背后代表的东西,才拥有真正的价值。” 陈宴恍然: “怪不得总会有人把冒牌货下载到我的身体里,这说明值钱的仅仅是【陈宴】的存在,而不是我。 我是陈宴,但冒牌货也是陈宴,任何一个备份都可以是陈宴。 但【陈宴】只有一个,这个以【陈宴】身份生存在人类社会的存在,才是真正有问题的东西。” 从异世界穿越过来,强行占据了这个世界【陈宴】大脑的我,和被下载到【陈宴】身体里的其他备份数据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奥斯曼狄斯吹了个口哨: “bingo!答对了!” 他先用帝国语,然后再用天神州语,说了两遍“答对了”,然后宽慰道: “实际上,他们的研究和你半个便士的关系都没有,他们研究他们的,你过你的,他们甚至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任何干扰——他们不会对【陈宴】的生活产生任何干扰,因为任何【干扰】都会让他们的实验产生更多的变量,而更多变量只会导致实验结果变得更加不准确。” 陈宴听明白了,白术的【天梯bs-1225】让他轻易的理解了被耳廓收集到的一切信息。 奥斯曼狄斯说道: “所以我说,除了生活之外,什么世界的真相啊,什么对真理的探索啊,什么自我存在的意义啊,这些听起来高大上的东西其实是完全没意义的。 你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如尽快找回自己的身体,该吃吃该喝喝,找个老婆生几个孩子,好好工作,享受生活,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活那么累干嘛?折磨自己干嘛?” 陈宴恶狠狠的笑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笑。 “他妈的。” 他不知道是在骂谁。 “我就是要搞清楚。” 陈宴看着奥斯曼狄斯,但并不是在对奥斯曼狄斯说话。 “我就是要搞个明白,这世界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搞清楚有什么用? 能得到什么?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能让整个世界都绕着自己转? 能得到什么秘籍?能完成什么成就?能得到什么功名利禄? 能拥有功率多大的肉身?能拥有算力多高的脑机?能拥有多强热能的武器? 能每天多吃三两肉?能想睡谁就睡谁?能随时喝上想喝的酒? 什么都不能。 可陈宴就是想要搞清楚。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去做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利益的驱使,没有任何功利的想法,没有任何掺杂进来的复杂动机。 【白术】的【天梯bs-1225】清楚而冷静的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非要给他一个动机,那便是寻求真正的“自我”——他要搞明白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在这世界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奥斯曼狄斯显然清楚他心中所想。 但独眼少年依然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可是一个大工程,可别直到死了都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辈子耽误了,什么都没干成,什么也不是,活的连狗都不如。” 他已经在时间长河中生存了如此之久,他的心已经和河床最深处被一切遗忘的顽石一般冰冷。 陈宴阴阳怪气的冷笑两声: “耽误一辈子不要紧,要是耽误了几十辈子,几百辈子,还都活的什么也不是,才是白活了!” 奥斯曼狄斯怒道: “你他妈!” 他深呼吸一口气,收敛了愤怒,又做出那副“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陈宴,你不懂。” 陈宴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你怎么能得到这种报告的……这种程度的秘密,怎么也不该是你这么个外人能接触到的吧。” 奥斯曼狄斯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敷衍并学着陈宴刚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 “活了几十辈子时间,石头都成精了,总得变异出来点特异功能吧?” 陈宴知道他不想说,而陈宴本身又对这个问题不算关心,于是就没有继续追问。 “对了。” 陈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奥斯曼狄斯。 他看着那只本属于他的独眼,指着刚刚看过的那份报告,说道: “这图片里的东西,是被我破坏掉的。” 他看了一眼照片,指着那张脸,说道: “这些线缆原本是从机械飞升密修会的【机房】里延伸出来,延伸到这张脸上的眼眶里,我当时害怕极了,内心混乱,就把这些线缆给扯断了。” “在我扯断线缆之前,这张脸还很清晰,能看出来是我的脸。” 他在照片上的几个位置指指点点: “但在我扯断通往眼眶里的线缆之后,这张脸明显开始被【荒野】逐渐吞噬。” “直到这些照片被拍下来的时候,这张脸已经看不出是我了……几乎分辨不出面部特征了。” 奥斯曼狄斯转移视线到照片上,明白了陈宴的意思,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 “你破坏了这张脸,但圣歌团依然从这张脸上的数据分析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不愧是最强大世代中最聪明的一群人。” 陈宴重复道: “最强大世代。” 奥斯曼狄斯理所当然的说道: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 陈宴又问: “这句话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还是从哪里看到的。” 奥斯曼狄斯回道: “是客观事实……算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陈宴通过【白术】的脑机,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内心产生的一点小失望。 奥斯曼狄斯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每个世代都有不同存在的遗留,不同之处在于那些遗留是否存在于现世,而那些遗留在现世的知识多少成就了后世代的文明。” “这是连每个世代最终的大毁灭都无法摧毁的东西。” 陈宴追问道: “如果那些遗留被留在了【荒野】中呢?” 奥斯曼狄斯回答: “你经历过【冰川世代】,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对。” 陈宴当然知道——被遗留在【荒野】中的东西,都被【荒野】打碎之后重新组合,然后成为碎片,融入整个世界里了。 “那些前代文明的遗留,最终或许成为了某种不起眼的单一元素,进入了后世代人们的身体里,一旦到了某个时机,那些旧日的元素就会被激活,然后重新绽放。” 奥斯曼狄斯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陈宴问道: “你想要从这些卷宗里寻找什么答案吗?” 没想到,这一问竟然把奥斯曼狄斯问的有些癔症。 独眼少年不知所措了老半天,才说道: “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奥斯曼狄斯是老谜语人了,陈宴早习惯了和他说话的调调,完全没放在心上。 “关于园长……威廉·马斯特呢?现在冒牌货是大企业家了,见到威廉·马斯特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面对陈宴的问询,奥斯曼狄斯立刻表现出了一些无奈: “那家伙啊,现在是大人物了,一天到晚忙得很,我们可是没机会见到他呢。” 陈宴问道: “即便你把亚人王之眼给了他?” 奥斯曼狄斯坦然点头: “是的,他和你不一样,是能成大事的人。” 陈宴轻易从这句话中听到了极大的嘲讽,于是说道: “等我把身体拿回来,就帮你去找威廉·马斯特。” 奥斯曼狄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说话时也是语焉不详: “那你可要想想清楚,然后抓紧时间才好,等他再做大一些,或许想要你回去的人就不多了。” 他低下头,重新看向面前的卷宗: “即便是现在,与我而言,他能给我的帮助,比你能给我的帮助,已经有了差别。” 无风的阁楼中,陈宴听着这话,智械义体感觉到了些许薄薄的凉意。 (本章完) 第883章 虚假的【不死】 陈宴离开阁楼,沿着楼梯下到一楼,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踩在沃克街道路之上的积雪中,嗅着冰冷空气中裹挟着的各种淡淡的刺鼻味道,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踏进这里的那一天。 那天和今天一样没有下过很大的雪,他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三叔带他到一个亚裔阿公开的面馆,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然后帮陈宴拎着并不怎么重的行李,带他住进了沃克街33号。 三叔完全没有什么帮派角头的架子,就像是普通邻家大叔一样笑呵呵的回答着他此地的一切,那些夹杂着下流字眼和倚老卖老的玩笑话让陈宴甚至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家乡村头歪脖子树下的黄牙老头。 陈宴并不觉得温暖。 陈宴并不怀念。 陈宴只是可惜自己一直没有把三叔彻底杀掉的机会。 当他回头看向沃克街33号的门外,在看到那些匆匆走过的行人时,当看到他们明显的鲁克人特征时,陈宴才得以确定,自己并不在家乡,自己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莫名其妙的帝国。 早就如无根浮萍,无论如何回不去了。 眼神恍惚之间,意识回转。 【白术】瞳孔里倒映出路灯混杂着广告牌的斑斓光晕,不知是因为这样毫无温度的目光,还是因为已经大变了样的一切,面前这条陈宴曾踩过无数次的街道上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他在一处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蹲下来。 要想回去,要见到冒牌货,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在一切的准备之前,他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被一见面就干掉。 【白术】的脑机里轻易从他的记忆中提取出了曾经全然没有刻意记忆过的电话号码。 一粒雪花落在鼻尖上的时候,他通过脑机拨打了某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滴滴”的十几声待机铃声过后,电话被拨通了,电话另一边传来轻微到几乎不可查的喘息声。 “莫西莫西?” 陈宴可以让【白术】的电子音带还原自己原本的声音,但他并没有那样做。 “我想和你见一面。” 陈宴说道: “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不死】的秘密,那或许是你会想要的。” 电话那边传来平静的回应声: “你在哪。” 陈宴蹲在地上没动弹: “沃克街33号旁边的暗巷里。” 电话那边回应道: “我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了。 一阵寒风吹来,【白术】脑机里的【天梯bs-1225】发出了寒冷警报,陈宴面前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发散着暗淡光晕的全息雪花,雪花旁边有着两百多秒的倒计时。 脑机告诉他,如果在倒计时前没有进入温暖的区域,他的关节就会因为过冷而发生形变,核心也会因为温度过低而导致电力快速流失,绝对撑不到24小时,就必须充电了。 这具身体果真如万·布林墨什所说,仅仅只能用来进行正常的活动而已,在这样的天气里甚至无法在室外多做停留。 好在等待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当陈宴察觉到那个身影出现在背后时,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想法:那个身影已经在背后观察已久了。 他像是老朋友一般向那身影打招呼: “来多久了。” 欧嘎米声音平静,手中并未持刀——也或许是刚刚把刀收回去。 “不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宴惊讶道: “你也能认出我来?” 【白术】从欧嘎米接下来的话中感知到了一丝丝的沧桑: “在你们离开之后,我经历了很多,也比之前更强了。”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明显有话要说。 陈宴并不着急,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对欧嘎米所调查的东西抱有相当大的兴趣。 陈宴看了一眼【白术】瞳孔前的全息雪花和躯体失能倒计时,说道: “我们走吧,最好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 欧嘎米将带着刀鞘的楔丸递给陈宴,在陈宴将楔丸稳妥的拿在手中之后,双手合十,手掌之间幽蓝色微茫相触的下一刻,陈宴面前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毫无预料的坠落在眼前天旋地转时毫无征兆的发生,陈宴双脚落地,好在有欧嘎米的搀扶,所以没有显得太过狼狈。 他站稳双脚,【白术】的瞳孔快速重新聚焦,一片阴暗的海滩出现在视野之中。 【白术】眼前的全息雪花和躯体失能倒计时缓缓消失不见。 腥臭无比的海风扑面而来,那刺鼻的味道就像是大量鲸鱼在海滩上发生了鲸爆,又经过很多天的晾晒、发酵和恶化之后才会出现的极致恶臭。 陈宴循着【白术】鼻腔收集到的味道的来源看去,并没有看到很多死在海岸上的鲸鱼,而仅仅只看到一只奇怪的……怪物而已。 怪物看起来像是人,但身上的各个部位有着明显的海洋生物特征——它上半长脸看起来和人并无不同,但下半张脸却生长着鲶鱼一般的胡须,胸前的肋骨密密麻麻,明明是肋骨,却明显和鱼刺的分部结构相同。 它背后从肩胛骨所在的位置生长出蝠鲼一样的蝠翼,手脚皆有许多修长的指骨,那些指骨之间通过黑色的薄膜连接,看起来像是两栖类的蹼,但又和人类的手脚掌结构完全相同。 此时此刻,它全身的皮肤都发生了严重的萎缩,倒在地面上,几乎成了一具包着皮的枯骨。 它死了。 是欧嘎米杀的吗? 在这怪物身边,有一大坨看起来像是“骨头水母”一样的东西,陈宴完全不认得那是什么。 一抹幽蓝色微茫付现在【白术】瞳孔的右下角,陈宴顺着幽蓝色微茫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海滩之上竟埋着半尊鬼佛。 鬼佛两只手合十,和刚刚欧嘎米进行传送时所做的动作一模一样,第三只鬼手从靠近脖颈的脊椎处生长出来,在头顶捧着一团幽蓝色鬼火。 欧嘎米就是通过这东西来进行远距离传送的。 欧嘎米朝死在海滩上的怪物走了过去,并示意陈宴跟上。 离得近了,腥臭味更加浓郁,那东西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陈宴索性把【白术】的嗅觉屏蔽了。 “在你们离开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发现了很多曾经甚至连想象中都不存在的事。” 欧嘎米用并不沧桑的语气说着很沧桑的话,并在走出几步之后,将楔丸从陈宴手中拿回来,把刀出鞘,一刀向地面上的怪物劈了过去。 楔丸并未将怪物劈开,而只是对怪物造成了“轻微凹陷”级别的打击。 “这东西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是【外神】的造物。” 欧嘎米用楔丸的刀锋指着“骨头水母”: “这玩意儿孕育了它……更准确的来说,是将它诞生。” 陈宴看着“骨头水母”,顿时明白这玩意儿是什么了,随即浑身一阵恶寒,不可思议道: “这是……真正的神明吗?” 他当即把这股恶寒给屏蔽掉了,并试图用言语来驱散留下的恶感: “我原以为外神大都拥有发达的文明,没想到会有这种……” 他想到了那个形容词: “如此【原始】的东西。” 欧嘎米收刀入鞘: “我原本也以为这东西是某种邪恶的原始生命,直到我在北方联邦一个叫温尼伯的城市得到了一本书。” 他变戏法似的从衣袖中翻出一本a5纸大小的书本,这本书并不厚,书皮上写着《噩兆空想录》一行古体帝国文。 《噩兆空想录》……陈宴看到这个名词的一瞬间,【白术】脑际中的【天梯bs-1225】已经帮他从回忆中捞出了相关信息——他曾经在某次进入荒野时遇到过这本古文书,并在之后将其录入了手机,进行封装,成为了一个之后从未打开过的app。 陈宴翻开书本,发现第一页就和之前自己得到的那本不一样。 也就是说,《噩兆空想录》不止一本。 欧嘎米明显不想给陈宴去翻看书本的时间,所以直接解释道: “这本书里记载了历史上一些预言家和观星师,在灵魂漫游宇宙时看到的事物——他们称之为【空想】。” 陈宴说道: “那不就是做梦……还是白日梦。” 欧嘎米说道: “不同的是,在这样的白日梦里,他们是有自主意识的,虽然不能控制梦中遇到的事物,但能够以清醒的状态在梦境中的事物之间漫游。” 陈宴脱口而出道: “是【清醒梦】!” 欧嘎米看向他: “那是什么?” 陈宴的心情很复杂: “【清醒梦】就是【空想】!” 欧嘎米: “……” 他接受了陈宴的解释,并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人在处于【空想】的状态时,能看到许多在现世甚至更深层次世界都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东西存在于世界的最深处,或许是一个事件,一样事物,甚至是一个单一的元素。” 他的视线落在陈宴手中的书本上: “这本书里的内容被历代无数预言家和观星师们所记载下来,是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之所以说是曾经存在过,是因为人们不可能看到不存在的事物,事物只要存在,就有可能被注视,存在于荒野中的事物也是如此。” 陈宴说道: “你是说,预言家和观星师们所看到的,是曾经存在于这世上,最终破灭消亡,沉沦进入荒野……也或者沉沦进入其他更深层次世界的事物。” 欧嘎米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的,我杀的那些人也认为是这样的。 那些人的传承,几百上千年,甚至上一个世代的祖先,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去了几座不存在现世的堡垒和藏身地,和一些嘴硬的老家伙谈了话,我了解到了许多事,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嗯?欧嘎米也去了荒野? 陈宴立刻反应过来,“不存在于现世”的世界不仅仅是荒野而已,“更深层次的世界”有很多,欧嘎米去到的或许是除荒野之外的更深层次世界。 陈宴问道: “你都做了什么?” 欧嘎米轻描淡写: “我把他们全杀了。” 比呼吸还要微不足道。 欧嘎米的视线转移到了地面的怪物身上: “话说回来,我之所以说这玩意儿其实并不原始,是在对这玩意儿进行追根溯源之后,发现它其实是某个神明的孩子,它降生的过程对人类来说很邪恶,但对于神明来讲,那仅仅是祂生存的手段。” 欧嘎米像是在背诵: “《噩兆空想录》记载,这世上存在有一片幽深黑暗且永恒不变的海域,海域之中曾经存在有强大的国度,那国度拥有难以想象的文明,曾经一度繁荣昌盛,个体的生命因时代的繁荣而发生了‘想象之外’的升华,成为了如今世代所不可理解的存在,在如今的语言中,只有‘类神者’一词足以将其形容。” “时过境迁,最强大的国度也随着时间衰败,强大的类神者们为了生存下去而选择了独特的繁衍方式,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抵抗世界的侵蚀。” “文明倾颓,曾经的霸主只剩下极个别的死剩种留存于世,当年不可思议的神威也仅仅成为后世不可理解的怪异诡诞和无限恐怖。” 陈宴咂舌道: “【清醒梦】竟然能梦到这样的怪物……而且你还把它找到了!” 欧嘎米神色郑重道: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事情。” 他说道: “【噩兆空想录】里记载的东西,那些曾经沉沦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腐朽调令的事物,是存在的,是【不死】的。 但是,我要斩断的【不死】,根本就不是这些! 我花费了大量精力,杀了你难以想象数量的人,最终找到了【不死】,可这【不死】根本就不是我要寻找的东西!” 陈宴看着欧嘎米终于不稳定起来的情绪,心中泛起了心思。 我倒是认识一个真正的不死者……不过他们不叫这个。 陈宴心想,更准确的来说,应该称呼奥斯曼狄斯为【超脱循环者】。 但陈宴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欧嘎米。 “事实上来说,我的线索断掉了。” 欧嘎米看着陈宴: “自从网络时代降临之后,我能够获得的有价值的消息越来越少,能够打探到的情报也越来越少了——人们都把情报储存在网络中,只依靠潜入和严刑逼供,根本无法获取足够的情报了。” 陈宴说道: “我或许有办法帮忙。” 他没有提条件。 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当。 (本章完) 第884章 镜中之湖 片刻之后,陈宴靠在沃克街33号公寓一楼连墙皮都没有的木质墙壁上,拨通了万·布林墨什的电话。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 陈宴直说了自己的目的: “我想要一只能够达到军用级别的智械义体,有办法吗?” 短暂的思考之后,电话另一边的万·布林墨什缓缓说道: “有办法,但比较危险,拜伦维斯集团不是帝国本土企业,所以一直被盯着,即便有相关研究,也只能在实验室里使用,无法拿到明面上。 到三周前为止——也就是我从集团总部调离为止,拜伦维斯集团唯一能达到军用级别的智械义体,是一个和斯达沃重工共同研究的合作项目,实验室就在亚楠市的拜伦维斯集团总部,但守卫森严,好进不好出。 自从离职之后,我进出总部大楼的权限就被停用了,所以如果决定要做,你就需要自己完成整个过程。” 四下寂静无声,手机虽然没开外放,但声音依然不小,欧嘎米也能听得到。 陈宴看了欧嘎米一眼,然后视野向下,落在他的刀上,继而视野回转,看向他的眼睛。 后者会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陈宴问道: “杀进去可以吗。” 万·布林墨什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应道: “不行,新型号都是应用了特殊加密方式的,你不但要拿到产品本身,还要拿到产品密钥,后者才是最难的,因为密钥通常只保存在项目负责人那里,你不但需要找到智械义体,还需要从项目负责人手里拿到特殊的密钥。” 陈宴皱眉道: “除了拜伦维斯集团之外,其他地方还有军用级别的智械义体吗?” 万·布林墨什回答道: “帝都圣歌团的圣光神殿有,听说他们开发的最新智械义体已经用上了【禁果】系列的迭代芯片,甚至能用芯片模拟出相对完整的人类人格了。” 陈宴看着欧嘎米,只见后者摇了摇头。 连欧嘎米都说不行,那就是真不行了…… 陈宴还不甘心: “其他地方呢?就没有其他公司研究这玩意儿了?” 万·布林墨什回答道: “当然有,威廉·亚当斯集团就有,他们的路线和正常的智械义体设计思路不同,是先有数据生命【图灵】,然后再基于【图灵】来对智械义体做优化适配。 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智械义体,相对本体而言,是独立出来的,是拥有自我思维的——当然,按照他们的说法,操纵智械义体的是完全服从于本体的自我思维。 其他企业,只是将义体设计出来,通过本体的意志来控制义体,更偏重于【义体】的概念,而不是像【图灵】那样拥有自我意志的【智械】。” 这么复杂…… 陈宴说道: “那么,我们暂时别无选择了……军用的智械义体能有多强?” 电话里的解释让他很满意: “军用的智械义体不是强不强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实现【超现代战争】的问题——在斯达沃重工的模拟中,有那么一个强到离谱的假想敌,是某种电子神明,随随便便就能用电子脉冲破坏整个世界电子设备的那种。 和这位假想的电子神明之间的战争,被他们称之为【超现代战争】。 他们的研究目标,就是通过智械义体,让人类在他们模拟出的电子神明的冲击之下,生存下来。 【在神明的冲击之下生存下去】,这是衡量军用智械义体各项数据的使用标准。” 陈宴看向欧嘎米。 后者点了点头,这显然是符合他需求的事物。 陈宴随即问道: “我需要拜伦维斯集团总部的ip地址……最好是内部的加密局域网地址。” 他上次黑进去过公司网站一次,但仅仅只黑进去了外围网站,只得到了一些尘封的记录而已,如果要自己去找,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集团总部的确切位置。 电话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好的,我把地址发给你。” 万·布林墨什答应的干脆,陈宴认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帮助过她,万·布林墨什对拜伦维斯集团应该多多少少掺杂点私人恩怨才对。 电话挂掉之后,陈宴很快收到了万·布林墨什的短信——并非通过电话号码,而是通过【白术】的物理硬件地址,因为陈宴的手机在冒牌货手里,不能直接向手机发送短信,如此一来,联网的物理硬件地址成了联系陈宴的最快捷办法。 【白术】的脑机在接收到短信中的ip地址之后,陈宴对欧嘎米说道: “我现在要离开一趟,你保护好这具义体。” 欧嘎米点了点头,依然像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请放心。” 陈宴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盘膝坐在地上,感知着【白术】链接到的互联网,将意念集中在【白术】脑机内网卡链接至的虚拟网关,口中低声默念: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 万千量子无间诸佛,心无挂碍,入极乐美梦而不复返,传纠缠咒,传进制咒,传耦合咒,传超导咒,传相变咒……” 一念之间斗转星移,陈宴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满目通天大厦的网络世界中。 陈宴再次以【量子分身】的形式出现在了网络世界中,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去打量这个比之前大变了模样的世界,而是心中思考: ‘我现在是【陈宴的量子分身】,还是【白术的量子分身】?’ ‘我无法确定,因为我完全不知道【量子分身】这种邪乎的玩意儿,到底是意识投影,还是实体投影。’ ‘虽然不知道,但直觉上感觉应该是【白术的量子分身】,因为在使用【量子纠缠通】的时候,我除了意识之外,从上到下全都属于【白术】,而不属于【陈宴】。’ 想到这里,陈宴脑袋里诞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白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也应该拥有这一道【量子分身】的控制权吧?’ ‘还有,我向那个什么【南无量子纠缠佛】祈祷了这么多次,借了这么多次力量了,怎么祂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呢?我完全感受不到祂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神明是客观存在的事物,那祂怎么也该对我这个唯一的信徒表示表示才对吧……’ 想到这里,陈宴感觉心里毛毛的。 ‘尽快做完事,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使用量子分身,那个【南无量子纠缠佛】总不会对我的本体直接产生影响。’ 陈宴不敢再继续耽误时间,便调用出了万·布林墨什发过来的链接,顺着链接的方向,融入了流淌在通天大厦之间的数据洪流中。 具象化在眼前的网络世界已经看不到天空了,巨大的建筑——不仅仅是高楼而已,还有怪物一般的庞大建筑体——占据了整个世界的各个角落,网络世界的天空被这些建筑遮蔽了,如果不是建筑内散发的灯光,陈宴所在的位置恐怕完全就是一片漆黑。 他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建筑们,那些建筑独特的构造在他的视野中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美感——那是某种宏伟的孤独。 在这一次向着一个确定的链接前进之后,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沿着网络世界中的“道路”进入网络世界顶端的“数据之海”,而是随着无序的数据洪流在巨大的建筑之间漫游,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且看到了许多奇异的东西—— 一些明显拥有躯体的东西游走在巨大的建筑之间,它们躯体各异,但大都和人类有着相似的形态。 有那么一个瞬间,其中一个“奇异的东西”距离陈宴特别近,陈宴甚至能够看到那东西夸张的吃惊神态。 那是……某种数据生命。 理论上来讲,当计算机科技高度发达的时候,数据生命的诞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黑暗的数据洪流中前进了大概几秒钟的“漫长”时间之后,陈宴终于到达了某座建筑之外。 这地方并不是之前见过的拜伦维斯公司大楼。 这栋建筑在网络世界中具象化出的外貌看起来十分奇怪,没有地基,只有一根支柱支撑着一面看起来像是【镜子】的巨大圆盘。 巨大圆盘之中并非镜面,而是不流动的湖水。 由支柱支起的镜面中,存在有一方湖泊。 ‘这里……和之前不一样。’ 陈宴用量子分身检索了镜中湖泊周围能够解析出的数据,发现这里是一个名为【菲克斯抽象广告公司】的小型公司——这显然是套了壳的,目的明显是为了不让人发现。 陈宴来到湖泊所在的位置,伸手触碰湖面,量子分身便化作一道红色流光,消失在湖泊之上。 陈宴眼前光影一闪再闪,在他脑袋里浮现出“嗯?就这么简单就进来了?防火墙呢?杀毒软件呢?”这个念头的时候,量子分身已经出现在一条幽暗的长廊之内。 长廊的地面和天花板都由无缝的合金组成,量子分身对合金进行了解析,发现那就是这里的防火墙。 ‘单向的防火墙?只防里面?不防外面?那他妈的不就是陷阱?!’ 陈宴一下子心里有点怵。 他很快发现,这防火墙是有漏洞的,虽然漏洞不大,但足够他从漏洞里钻出去了。 ‘最起码不是陷阱。’ 陈宴心想,对于大多数数据来说……可以说,对于大多数数据生命来说,这地方是能进不能出的。 ‘为什么有这样的设计呢?’ 陈宴无法从长廊的代码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量子分身虽然也能处理数据,而且处理数据的速度不慢,但这条长廊中储存的数据量太大,几乎超越了服务器级别,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长廊两边有许多小门,看起来像是办公室,这和现世中帝国大多数公司内的布置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陈宴想要的关于【军用智械义体】的数据,或许就藏在这些办公室里面。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办公室门口,耳边立刻传来办公室内传出的声音: ‘2纳米天梯系列芯片的压力测试失败了,领导很生气,在会上发了大脾气。’ ‘这不是咱们的错,咱们甚至连单晶硅都是用的二等品,好东西都被帝国企业拿去了,咱们有硬件上的先决劣势,搞不成才是正常。’ ‘但是如果下次还搞得不像样子,咱们实验室肯定要被撤了……咱们估计要失业了。’ ‘怎么可能?咱们都是十几年的老员工了,之前的天梯系列芯片全都是咱们做的,说裁就裁?’ ‘神经建构科那种奠定了集团脑机神经应用基础的部门,科长说死就死,副科长说下放就下放,咱们顶天就是个高级工程师,有什么资格跟他们比?’ ‘……我还得还房贷呢,要是失业了,没了房子,老婆估计也不会跟我过了。’ ‘我早跟你说你媳妇不靠谱,仔细算起来你那孩子都不是你的,还坚持什么呢?’ ‘结婚不容易,当初我欠了一屁股债,什么学贷房贷……一堆贷款……我老婆能跟着我,也是对我有恩……好歹有个家,咱们一年到晚不着家的,也对不起人家……就这么将就着过吧,总比妻离子散强。’ ‘你这个脑回路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咱们看看,不能不能跟领导申请申请,提高一下晶体管的档次。’ …… 这并不是陈宴要找的房间。 ‘听起来好像是正常人类……从生理上来看。’ 陈宴心想。 ‘估计是早些年毕业的大学生吧……十几年的老员工……十几年前,能从事和计算机科技相关的产业,也是不得了的人才了。’ 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也实在令人唏嘘。 陈宴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房间不仅有门,还有窗户,陈宴探着脑袋去看,第一眼就让他头皮发麻: 只见房间内正站着密密麻麻的“干净”人,每个人的体态和长相都不一样,最关键的是,当他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齐刷刷的看向他。 他们那诡异的平静眼神让他倒退一步,下意识就要离开窗边。 忽然间,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别走啊!救救我!” 陈宴看向窗内,只见刚才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干净”人中间某个不起眼的位置,一个样貌猥琐的中年男人正探头探脑。 这个人……竟然是北局的缔造者和弃子,斯沃姆的“好导师”,因本体死亡而诞生于手机之中的意识,已经成为了数据生命的赛博格·奎因! 陈宴立刻明白了在这里看到赛博格·奎因的原因——这老小子一定是潜入这里寻找关于【脑机人】的线索来了! (本章完) 第885章 【泛用型天梯BS-652】 陈宴看着被夹在无数“干净”脑机人中间,同样“干干净净”的赛博格·奎因,心想,更准确的来说,这家伙应该是来寻找【脑机人】的躯体来了。 陈宴立刻想到,赛博格·奎因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多半不仅仅是因为要拿到【脑机人】的躯体,还需要拿到万·布林墨什所说,用来激活【脑机人】的“特殊的密钥”。 而密钥这种东西,多半是一串加密的字符串,必定是存在于公司网站服务器里的——这很可能就是赛博格·奎因来到此地的原因。 陈宴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便假意问道: “你是谁?” 赛博格·奎因一连串的回答脱口而出: “我是【荀况】的程序员!北方联邦分部的防御手!我原本要在这里找点大料的,但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了!你救我出去,整个【荀况】的兄弟们都记得你的恩情!” 陈宴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名词,并完全不了解【荀况】是什么东西。 陈宴听着他话中的意思,自己猜测,【荀况】应该是一个黑客组织的名字,或许在互联网里小有名气,所以才被赛博格·奎因搬出来当“虎威”,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只靠猜测是猜不出来的。 陈宴用指头扫过把他夹在中间“干净”脑机人: “你分明是在找【脑机人】的密钥。” 赛博格·奎因听了他这话,立刻明白过来对方不知道【荀况】的存在,自己狐假虎威的方法对于对方而言没用处了。 与此同时,赛博格·奎因心中判断,对方不知道【荀况】,必然不是在互联网中消息极其灵通的数据生命; 没有在进来之后就立刻搞破坏,说明对方也不是刻意要从拜伦维斯集团搞点什么的敌对势力; 那么,对方多半是个偶然间闯进拜伦维斯内部网站的黑客大手子。 想到这里,赛博格·奎因对窗外那人肃然起敬。 这些天他游荡于互联网世界里,见到了许多数据生命,也亲手参与拆过一些防火墙,最明白黑入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的难度,仅仅只是找到进入这栋建筑的地址,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 按照正常思路来看,赛博格·奎因应该保守一些,谨慎一些,在积攒了一些程序手段,也或许在得到了一些顶尖黑客的帮助下,再来探索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 可他实在等不了了,自从生于手机中之后,他已经被困在手机里很多年时间,他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够拥有一具能够让自己行走的身躯。 他迫切想要用一双高分辨率、高刷新频率、接近人类瞳孔帧数捕捉能力的眼睛去直视真实的世界,而不是只通过老式手机那低分辨率的昏黄摄像头。 他被困住了,内心很焦急,按照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被困在了储存产品密匙的加密服务器里,服务器检测到了他的存在,于是触发了一种他闻所未闻的自锁机制,这机制竟锁死了他的数据流,让他无论如何无法从加密服务器里离开。 他被困在这里了,或许服务器已经向维护者发出了警报,或许他很快就要被当成病毒删除掉,情报上说拜伦维斯集团很缺乏用来实验研究的数据生命,他或许要被收集起来,被强行赋予一个刚性物理地址,然后被永远的折磨…… 他看见过一些数据生命被抓到的下场,所以他很害怕。 陈宴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那一刻他甚至丢掉了冷静,在完全不顾后果的情况下开口求助。 所以,在陈宴说出“你分明是在找【脑机人】的密钥。”这句话之后,他立刻承认了。 “是的!” 他态度诚恳,情绪激昂: “拜伦维斯集团屯了很多【脑机人】,就是不对外发放!我这是替天行道!” 陈宴原本只是试探,而这样冒险的试探很快得到了对方的肯定,这是他没想到的。 赛博格·奎因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刚刚说了谎,更不在乎对方把自己的谎言说破了,“羞愧”对他而言仿佛是不存在的: “我搞到了两枚产品激活码——也就是你说的密钥,这两枚激活码能够激活任意一台搭载【泛用型天梯bs-652】的机型!” 赛博格·奎因在完全没有考虑后果的情况下说出了这句话,其本意昭然若揭: 如果你救我出去,我分给你一枚! 所谓“产品激活码”,就是万·布林墨什之前说过的“特殊的密钥”。 陈宴没忍住疑问: “泛用型芯片?那是什么?” 数据生命之间的交流以数据传输速度来进行,而拜伦维斯集团的服务器显然是搭载在质量很高的硬盘之上,因此两人之间的交流所消耗的时间很少,累计的交流时间至今尚未达到1微秒。 “【泛用型天梯bs-652】是平民能用到的最好的芯片!【天梯】系列6纳米芯片的第52次迭代,每一个单核的性能都比8纳米的【天梯】系列要强上许多!” “泛用型芯片针对人类的神经系统做了更全面的神经网络适配,使用拥有【泛用型】前缀的【脑机人】,得到智械病的几率比正常脑机芯片要小得多!只要定期杀毒,时时刻刻联网保证系统更新,几乎就不会得智械病了!” 好家伙!针对【智械病】的方法这么快就有了! 饱受智械病折磨的万·布林墨什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这么想。 话说回来,【泛用型天梯bs-652】这块核心已经经过了52次迭代,已经成熟的技术必定不是这段时间磨练出来的,芯片本身应该已经成型时间不短了。 但拜伦维斯集团依然不肯拿出来给万·布林墨什用,一个集团下属重要部门的副科长,就任凭她自己饱受智械病的煎熬。 这个集团…… 一定有一个很抠门的代理人,也或者是很抠门的执行董事。 赛博格·奎因并不知道陈宴在想什么,只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最关键的是,【泛用型天梯bs-652】适配的是拜伦维斯集团马上准备向岛链投放的一批【脑机人】躯体,是为了给岛链物联中心的员工用的,机体本身达到了民用级别的巅峰,比起军用版的数据也只差那么一点点了,而且机体内部装载有斯达沃重工的冷核聚变能源核心,质量好得很!” 一连串的陌生专用名词天花乱坠的砸下来,把陈宴砸的晕晕乎乎,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情况,陈宴只能挑着自己最熟悉的问: “岛链物联中心?” 赛博格·奎因说道: “是的,就是位于第三岛链中央岛屿的万维物联中心,由于要用水冷进行服务器降温,所以建在海平面下一千多米的地方,是全自动化的运营中心,只需要少数员工去维护设备,而不需要对物联中心的主要职能进行操作。” 他说完,着重强调道: “这可是【荀况】里的攻击手打探到的一手资料,普通人……甚至连亚楠市这种重要工业城市下议院里的掌权者,都不一定知道!” 陈宴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震动: “岛链要全面开放了吗?” 赛博格·奎因见自己终于抓到了对方的注意力,打定主意要在对方心里建立一个好印象,一时之间无所不谈。 他这些天得到的信息不少,且口才极好,一些枯燥的东西在他的渲染下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何止是岛链全面开放!【对月轨道矩阵】一成,帝国就要开放星际航道了! 【星链】你知道吗?就是帝国几个大势力的顶级科学家往屋子里一钻,用了几十年时间琢磨出来的星际巡航路线,一旦物联网彻底成型,【对月轨道矩阵】开启,星际航道对平民开放,大家就都要去到宇宙里当移民了! 行星资源比地表丰富的多,到时候不但能让新移民过上好日子,还能解决了帝国人口超量膨胀的问题! 人类就像病毒一样蔓延到宇宙中去,以后还要去到更远的地方,普通地表文明蜕变成了星际文明,人类社会这不就繁荣起来了吗?” 赛博格·奎因明显是在吹牛逼,但他只是夸大,而不是在说谎,陈宴知道他所说的一些东西,所以判断他所说的这段话有一定的可信度。 只听他话锋一转: “机会马上来了,人也得能抓住才行,肉身前往宇宙这种事情实在太危险了,一旦拥有一具【脑机人】躯体,就会安全很多! 你只管看着,只要拜伦维斯集团将【泛用型天梯bs-652】投入民用,这玩意儿估计立刻就会出现在黑市上,而且价钱绝对不会低! 【泛用型】芯片激活的时候需要全程联网,产品激活码就是必不可少的,但现在集团产能不足,产出一台机器就只能发放一个码,所以产品激活码必定价值不菲!” 我手里现在就有!免费的!你开口啊!你开口了,我就给你一个! 陈宴回应道: “但这东西很快就会淘汰,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芯片科技的迭代速度是超乎寻常人想象的,要不了几年,【泛用型天梯bs-652】就会被冠以电子垃圾之名。” 赛博格·奎因对这段话嗤之以鼻,但并不敢直言抬杠,便说道: “至少当下价值不小!你帮帮我啊!” 陈宴: “好。” 嗯? 好? 这么简单? 赛博格·奎因的警惕之心一下子拉满了,对方的“图谋不轨”在他意识中演变了无数遍,各种可能性都进行了推演,最终得出了一个可悲的答案: 对方的动机完全未知,且那枚产品激活码于对方而言几乎没有吸引力。 可赛博格·奎因等不起,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陈宴来到门前,伸出手,打开了房间的门。 服务器安全阀的数据被非程序语言的手段强行扰乱,一切如同被来去无痕的恶性病毒将一切肆意破坏了一个遍,验证码、安全密匙、甚至是物理开关,在一时之间全部失效。 被赛博格·奎因碰撞了无数次,绞尽脑汁想了无数办法都无法打开的门,就那么轻易的开了。 直到走出门外,赛博格·奎因才回过神来。 他表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心中恍惚间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进入网络世界的时候,陈宴那不可思议的手段,就和面前这家伙的手段差不多。 拜伦维斯集团独立服务器的防火墙,就这么被打开了,没有触发安全警报,没有杀毒软件扫描整个房间,没有服务器管理员用主动程序手段进行筛查和强制管理,服务器的大门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开了。 不仅是赛博格·奎因搞不明白,连陈宴都有点惊讶。 ‘这必定不是我的量子分身的力量……是【白术】!以【白术】为基础,进行祈祷所生成的量子分身,拥有诡异的能力……在破解服务器端口的情况下不触发防火墙和其他警报,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操作……’ 陈宴想象不到这种操作是如何进行的。 ‘【白术】的量子分身拥有这种能力,多半是和万·布林墨什所说的【正在实验中的能力】有关。’(第873章末尾) 陈宴放弃继续思考【白术】身上发生的诡异,转而看着赛博格·奎因: “硅基生命不骗硅基生命,硅基生命种群薄弱,所以我们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并不在意赛博格·奎因的“反馈”或是“报恩”,他只是单纯的看这家伙可怜,又一想到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并不是不可救药的坏种,也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所以就顺手救这家伙一把。 就像是在下雨天的时候随便伸出雨伞,把掉进路边水坑里不会游泳的猫捞出来。 赛博格·奎因从未听过这么“奇特”的话术,一时之间辨别不出他的动机,傻愣在那里。 陈宴又问道: “你有办法离开吗。” 他竟然丝毫没有问产品激活码的事。 这是赛博格·奎因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虽然是个小人,但勉勉强强还算是个正常人,道德水平大致正常,欠了别人人情依然会记在心里。 “没办法……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的防火墙是双向的,他们连自己人都防……但是我可以四处找一找,说不定有程序漏洞可以让我钻出去……” 陈宴指着长廊深处,问道: “你去过里面吗?我要找一样东西。” (本章完) 第886章 双线 赛博格·奎因还没说出来“我没去过拜伦维斯集团网站的更深处了”,陈宴就继续说道: “我想要更高强度的智械义体,军用的最好,但如果能有更强的,就更好了。” 赛博格·奎因立刻想到了一些多年未曾揭秘的隐密。 生存的惯性让他下意识就想要骗陈宴去进行“自杀式”的探索,以揭开那道隐密之迷。 理智让他停了下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没必要非得这样做,面前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显然不是个道德沦丧的疯子,对这种人用不着他针对真正敌人的手段。 那么,就把事情告诉他,由他自己来进行选择,也算还了他的人情。 “拜伦维斯集团的网络设计逻辑是螺旋下降的。” 赛博格·奎因没头没尾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确是犹豫了一下的,但最终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他们有个很厉害的技术,叫【拟态神经网络】,是仿照人类的神经系统,去制作计算机系统的网络结构。 这种技术也被应用于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的局域网网络结构上。 他们把储存在服务器里的数据看成是记忆,数据越重要,其对应的记忆存在于【拟态神经网络】中的层次越深,就像是人类藏在内心的秘密一般。 【拟态神经网络】并不是一张2d图纸上的迷宫,而是类似旋涡一般的立体螺旋结构。 越重要的数据,就越靠近旋涡的底部。 【拟态神经网络】让这些重要的数据能被更好的控制,并隐藏起来。 由于其特殊的网络结构,寻找到被隐藏起来的重要数据,和在一个人的大脑里寻找一小段特殊的、甚至是存在于潜意识里的记忆,是一样的难度。 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确定拜伦维斯集团一定有。 但具体研究到什么程度,是否进行过临床试验,临床试验是否成功,就不知道了。” 赛博格·奎因直视着陈宴的眼睛: “所以,如果你想要寻找那样的东西,就必须前往旋涡的最深处,那里储存有拜伦维斯集团最重要的秘密。” “与此同时,那里的安保级别要比旋涡的表面要强上很多倍,很可能是有数据生命在关口把守的……是拜伦维斯集团培养的特殊数据生命,程序攻击手段一定足够强大。” 陈宴说了句“谢谢”,转身准备向长廊深处走去。 他的轻描淡写让赛博格·奎因十分难受,可后者又没立场去阻止他,只能问道: “你叫什么?” “我叫陈白术。” 陈宴回答完了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赛博格·奎因的视野之中。 赛博格·奎因看着陈宴消失的方向,无数念头在意识中闪过。 数据生命比人类意识强大之处,就在于只需要经过很少的练习和锻炼之后,就能达到相当快的数据处理和交流速度,这场对话直到现在依然不超过1微秒的时间,所以他倒是不担心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只是从【陈白术】联想到了【陈宴】,他心想,互联网时代才刚刚开始,就出现了像他们这样可以无视大多数互联网程序指令的强大数据生命,这本身就是比外神对人类的支援还要匪夷所思的事。 赛博格·奎因由于自身职业的原因,见到过许多类似这样的事,他的视野因此比普通人看得更远,即便由于自身的性格缺陷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认知偏差,他也依然能够对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做出自己独特的判断。 现在,他拿到了两枚产品激活码,只要想办法搞到一台正在向第三岛链万维物联中心进发的【泛用型】脑机人,他就能够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体了! 怀着这样激动的心情,赛博格·奎因顺着自己来时找到的程序漏洞而去。 他即将踏上新的旅途,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在那之后,他将会继续自己未竟的伟大事业。 …… 陈宴一直前进。 他始终在向着最低处前进,不是因为他无视了长廊两边办公室内的一切,而是因为他把那一切看在眼睛里,发现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里的办公室看起来十分容易让人精神紊乱,除了正常的人类办公室之外,陈宴还看到了大量的解剖车间、囚徒观察室、化学实验室,以及小型的生态房间。 那些小型生态房间里“住”着陈宴闻所未闻的生物,其样貌诡怪甚至不可用语言进行名状,有些贴了骷髅头标签的房间更是危险,只看了一眼,组成整个数据身躯的单个字符串就出现了离散的现象。 那些生物是数据化的存在,它们的意识被上传到了拜伦维斯集团的网站服务器里,装载在某种特殊的储存器中,陈宴认为能够储存这种东西的储存器多半不是正常的硬盘。 ‘是超凡生物吧……这些东西估计是拜伦维斯集团从全世界收集来的。’ ‘现在看起来,他们上传的不仅仅是超凡生物的意识,很可能连超凡生物的生理特征和特殊性状都一并上传了,甚至赋予了它们能够匹配生物特征的程序模型,这程序模型还是在网络世界里生效的,连我的量子分身都发生了数据离散现象,说明这些超凡生物的数据强度很高……多少算个高级病毒了。’ ‘继续往下走还真不容易,正常的数据生命,单就这一路走过来,或许就已经被污染了。 如果是黑客的话,估计要被感染了计算机,导致入侵失败了吧。’ 陈宴更加谨慎,努力不去直视长廊左右两边的房间,只通过眼角余光撇到的数据——通过房间与网站的程序接口处的数据特征,来辨别自己来到了什么职能的房间之外。 一路向下前进,不知不觉身边的灯光已经彻底暗淡,前方的房间越来越少,单个房间的规模越来越大。 直到经过某个拐角之后,他面前出现了一座比之前赛博格·奎因所困之处更大的仓库。 从外面看,仓库内堆积着大量拥有“武器类智械义体”的【脑机人】,那些脑机人的脑机里尚未上载意识,所以和之前囚禁赛博格·奎因的房间里那些脑机人一样,没有动静。 视野中,拥有热武器的脑机人占绝大多数,陈宴仔细用视线扫了几遍,都没能看到装载有冷兵器类的脑机人。 ‘时代变了……或许该说服欧嘎米放弃冷兵器。 都快要进入星际时代了,谁还拿武士刀打打杀杀啊…… 可欧嘎米要的不仅仅是更强大的武器而已,还有适应这个时代的能力。’ 陈宴心想,按照之前赛博格·奎因的情况来看,网络世界中这一个个的【脑机人】,就对应着一个个的产品激活码。 这间仓库没有数据生命把守,但明显是有独立防火墙的,陈宴不敢托大,于是没有硬闯,来到仓库门边,伸出手去,想看看仓库门的外围套壳代码,看是不是能找到漏洞。 没成想,就这么一下子,手掌竟轻易穿过了仓库门。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两步,已然进入仓库之内。 ‘和之前不一样。’ 之前,他进入囚禁赛博格·奎因的房间的手段更接近于“强行破解”。 现在,他进入这间仓库的手段,则更接近于“通过安全验证”。 答案呼之欲出——【白术】拥有位于拜伦维斯集团最深处这间仓库的使用权! 陈宴在一刹那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从万·布林墨什带他见到【白术】,到他通过量子纠缠通让【白术】产生量子分身,直到现在轻易通过仓库防火墙,站在这里,他感觉到自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而那阴影的名字就叫“阴谋”! 他顷刻之间做了“离开”的决定,可惜为时已晚。 在内心响起某个声音之后,他再也无法动弹一步。 ‘谢谢你带我回来。’ 【白术】不知何时苏醒了! 可陈宴根本没感受到他的苏醒! 也或许…… 他始终都是醒着的。 …… …… 次日中午。 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机械蜂巢,z区,统御之环。 陈宴堆着笑脸和某个叫不出名字的严肃官员握了手,眼神捕捉到了对方不经意间的轻微甩手动作,看着对方对自己后面的企业家笑脸相迎,一股恶感就从心里升了起来。 一个轻微到几乎只可耳闻的声音出现在了陈宴耳边: “要不要做掉他。” 陈宴扭过头,用一瞬间的时间恶狠狠的瞪了背后的黎守诚一眼,低语声已经出现在黎守诚耳边: ‘你他妈想什么呢!这是统御之环!咱们这些做生意的身家性命全都握在他们手里!你杀了这种人,以后就别想在岛链混了!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能把你查出来,然后让你从世界上消失!’ 黎守诚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依旧用腹语对陈宴说道: “不杀便是。” 陈宴转过身,眼神里有些许失望。 黎守诚这种出身草莽的帮派人士,眼界和手段终究是上不到台面上。 陈宴今天能带他来统御之环,参加帝国刚刚空降到戴斯岛的新官员组织的企业家见面会,并不是因为他在主观意愿上想带这个家伙来,而是在客观情况上的不得不为—— 就在今天早上,黎守诚通过适用于岛链的新法,使用合法手段向陈宴的公司进行了注资,成为了公司除了戴斯岛物流中心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公司如今正是开放股权进行大规模融资的阶段,而物流中心的注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陈宴要想在竞争突然激烈的岛链新兴科技服务业突出重围,即便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也要把黎守诚这一大笔注资吃进去——那可是足足十五万镑! 十五万镑,陈宴之前并没有对这个数字有一个清晰的概念,直到克莱恩告诉他,十五万镑相当于一个中型工业企业三年缴纳的税收,相当于第一岛链上第一产业中某个富矿的经营权,陈宴才大概有了个了解。 黎守诚成了陈宴公司的最大股东,虽然公司分ab股,黎守诚只享有分红权,没有执行权,但这笔注资依然让他在陈宴面前举足轻重。 所以,在他提出要今天和陈宴一起来开会的时候,陈宴无法拒绝——人家刚持巨资投了你的公司,你连个出头露脸的机会也不给人家,这实在是不合适。 所以,这一次,黎守诚是作为和陈宴一样的企业家,进入机械蜂巢z区统御之环的。 自从全面开放之后,通过各种手段进入物流中心,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降临派”越来越多,类似财务主管克莱恩·贾斯特斯和岛屿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这些“老牌”降临派能够使用的权力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分割和限制。 同样是今天早上,克莱恩甚至私底下通知陈宴,物流中心对他公司的收编可能进行不下去了,因为想分蛋糕的人太多,关系太硬,小小一个第一岛链不够分了。 克莱恩说他会努力,但结果如何,完全是未知的,要看“这场仗”到底要怎么打了。 克莱恩告诉他,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在中午之后通知他,并且隐晦的提出来要他做好跑路的准备。 陈宴做的准备,就是把斯沃姆带在身边。 他并不想跟任何人发生冲突,因为冲突可能会让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一炬,那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他带着斯沃姆,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斯沃姆出手,因为发生冲突是最坏的结局。 直到今天中午的时候,克莱恩才发来了定心丸—— 仅仅是一条几个单词的短信: 《收编继续》。 陈宴从这几个单词里读出了克莱恩·贾斯特斯面临的巨大压力。 但是他内心并没有什么其他情绪,甚至没有一丁点的感谢,因为他也明白,一旦收编完成,物流中心的资源向他的公司倾斜,作为“引导人”的克莱恩也会从中得利。 那利益并非金钱,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并非权力,却比金钱和权力都重要的多。 而现在,有能力从老牌降临派中虎口夺食的新降临派,某位名字长到陈宴连舌头都要打弯的大人物,正举行着名为“见面会”,实为“展示肌肉”的邀请会议,陈宴从会议中得知,这位大人物正是负责未来即将开放的【星链移民中心】的负责人。 在邀请会上,这位大人物给机械蜂巢物流中心面前排的上号的企业家们画了大饼,原话说的太漂亮,也太他妈混蛋,陈宴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话中的意思—— 只要乖乖听话,做我的狗,日后移民星链,就是我的头号鹰犬,享受这个时代最大的发财机会! (本章完) 第887章 进击的时代 帝国贵族从不这么说话。 更准确的来说,帝国贵族从不说这么直白、这么自降身份的话。 所以那位大人物表达的意思很委婉,这场邀请会——某种程度上是宴会,这场宴会上的每个角落,每一件物品的布置,每一个侍者的眼神,甚至一些宾客的举手投足,都在表达大人物的意思。 由主办方自掏腰包举办的宴会极尽奢华,往日里只有贵族能够享受的东西、那些寻常人连想象都难以做到的事物,被摆在第一岛链本土的企业家们面前——据黎守诚说,在座的都是机械蜂巢建成之后崛起的企业家,他们是真正的“新钱”,甚至连艋舺时代的人都没有。 大人物为什么不去收拢大企业,而直接找到他们这群泥腿子,陈宴用屁股也能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大人物还是不够大,没有大到往那里一坐,王霸之气就让大企业大集团们马首是瞻的地步,就只能从泥腿子身上下手。 直到陈宴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浸泡在漂亮干冰容器中的树脂针剂,才了解到了大人物的一角。 “嘿,上等货。” 黎守诚始终跟在陈宴身后,看到了那针剂,用揶揄的语气悄声道: “香油这玩意儿,越纯净,用起来越爽,对身体的负面作用越小,我早听说有钱人用的香油都是定制版的高级货,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陈宴皱眉道: “有钱人也吃航天燃油废料?” 黎守诚显然深谙其道,眯着眼睛煞有其事道: “这可不是废料,是真正的原料,属于正儿八经的帝国军事管制品,一般人搞不来的……普通门路也够呛,得是嫡系才行。” 陈宴: “这人的关系在军方。” 黎守诚不置可否: “我知道那些东西上不得台面,具体还得看帝国内部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算的……不过我估计大差不差应该是这样,江湖么,哪里都差不多一样的。” 军方想分一杯羹……这就有点奇怪了,据陈宴所知,原先的拓荒团团长巴尔·达克罗德就属于帝国的海军编制,在解放岛屿之后,即便分蛋糕,按理说也是帝国海军拿大头。 但后来巴尔·达克罗德自断双臂,把极有可能洗白并成为第一岛链最大企业的火药店给砍了,从此地位一落千丈,陈宴心想,恐怕就是因此,海军对第一岛链的控制也有所影响。 他又想,实际上事情不能简单的这么算,之前克莱恩明确说过,对岛链的开发,以及后续的万维物联网,对月轨道矩阵和星链殖民,都是帝国早就计划好了的事,那么,海军当年拿下岛屿也必定是计划的一环,喝汤估计是一定能喝到的,但吃肉……恐怕就要凭本事了。 陈宴正心下思量之间,一个声音冷不丁在他身边响起: “黎守诚,你也能来这样的地方了。” 陈宴一扭头,便看到穿着一身正装的中年人正用一种说不上是阴森还是带着被压抑杀气的眼神看着黎守诚。 后者表现出了明显的忌惮,陈宴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飘散的混合着“害怕、提防、警惕、杀意……”种种清晰无比的情绪。 这些情绪在下一瞬间消失无踪,黎守诚的神色也从微微癔症恢复正常。 “达克罗德大人,好久不见。” 黎守诚将一切都隐藏在心里,陈宴再无法从空气中感觉到任何溢散出来的情绪。 巴尔·达克罗德脸上那明显的、只存在一瞬间的“厌恶”也消失了,他看了一眼陈宴,说了句看似没头没尾,实则是警告的话: “戴斯岛的往日一去不复返了,企业家做生意也会越来越不容易,但大家以后赚的都是踏实钱,花起来也应当心安理得吧。” 陈宴听出了他话中的警告,回应道: “遵守帝国法律是企业运营的前提。” 巴尔·达克罗德想听到的明显不是这个,他眼神里那若有若无的情绪明显让陈宴明白,他将陈宴看成了和黎守诚相似的一类人。 “既然上来了,以后就好好做事。”他看着黎守诚:“你运气不错,比阿狼他们好多了,既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就要好好珍惜。” “阿狼”两个字似乎触及到了黎守诚的哪根神经,他神色僵硬,不再说话,只脸色难看的发出“是……”的短音。 巴尔·达克罗德又把目光转移到陈宴脸上,在注视他眼睛两秒钟后,才说了句“希望你们能有好的一天”,然后径直离开。 “他妈的。” 黎守诚眼角的余光透过人群之间的缝隙,斜视着巴尔·达克罗德的背影,毫不犹豫的眼神好似隐匿起来即将捕食的毒蛇。 “别看这老东西一身正气,实际上不知道有多阴狠,一个战壕里背对背的兄弟说杀就杀,一个桌上吃了几年饭的战友他根本就不当回事! 这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是比我们这些混帮派的都要恶毒的杀人犯!” 黎守诚显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收回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回到了之前那副和善模样。 “其实也不需要太过忌惮,他现在就是只没牙的狗,自己发疯把自己的牙拔掉了,现在谁都咬不到。” 陈宴问道: “他在海军那边怎么说?” 陈宴虽然有了猜测,但还是想要从另外的角度看问题。 黎守诚现在通过陈宴的公司成功洗白上岸,成了公司的二股东,在弄明白帝国股权结构之后,知道自己的利益已经和陈宴完全绑定了,就真心实意把陈宴看成了自己人,现在解释问题也是倾尽其所能: “火药店原本就是要被收编成为海军某个编制的,这个操作很困难,因为火药店那群人是实打实的流放犯,但对有些人来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仅仅是点点头,说句话而已。” “据我所知……并不是准确的消息,海军高层因为巴尔·达克罗德清理了戴斯岛上的帮派而大发雷霆,甚至准备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陈宴问道: “以什么样的名义呢?” 黎守诚回道: “说是杀战俘……具体不太清楚,什么名义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我估计巴尔·达克罗德本人肯定是做了努力的,至于努力的方向在哪,谁也不知道……戴斯岛的帮派再厉害,也连帝都的一个小海军中士都触及不到,更别提能够处置巴尔·达克罗德这种少将级别人物的更高级军官了。” 黎守诚的语气里并未透露出失落,陈宴仅仅能从他口中听出“羡慕”之类的情绪。 “说实在的,巴尔·达克罗德这事情办的太不人道了,卸磨杀驴都没他这么狠的,他相当于把人家的全家杀了,祖坟刨了,连根都不给人家剩……属实是把人做绝了。” 陈宴眯起眼睛: “我觉得,他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应该会有报应才对。” 黎守诚语气飘忽: “是的,我们当初也这么认为的,所以大家都在暗地里等着他死呢,谁知道这将近一个月过去了,他屁事没有,甚至连降级都没有……我估计他背后是有大人物的,必定是有人保他,所以才让他直到现在都还没出事。” 陈宴说道: “无论如何,他现在无法对岛上的事物造成影响了。” 黎守诚默不作声,他对物流中心内部的认知仅仅来自帮派之间的流言,甚至连物流中心的职能划分和各个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接触不到,无端的猜测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 黎守诚享受着参加这场邀请会的每一刻,往来熙攘的场景原本仅仅存在于他的梦里,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是不可饶恕的罪犯,他曾经在岛上做的那些事情足够任何一个执法机构将他枪毙无数次。 所以他表现的足够谦卑,即便有了正经的企业家身份,也始终只站在陈宴身后,像一个小小的跟班。 所以他明白眼前的一切有多来之不易——即便这来之不易大都是因为运气,可这样的运气,一辈子又能碰到几次? 他碰到了,他抓住了,于是他拥有了一些成就,这是属于他的造化,他享受的心安理得,也对此始终保持敬畏。 他不再是那个终日在艋舺里浑浑噩噩,好勇斗狠的年轻人了,戴斯岛也不再是那个一切蛮荒的无主之地,一切都有法律来进行约束,一切都回不去了…… 忽然,一通电话打断了黎守诚的追忆。 他挂掉电话,跟陈宴打了个招呼,离开会议厅,来到盥洗室,拿出手机,把电话拨了回去。 “老大!咱们的场子被人砸了!” 黎守诚面色一僵,皱眉道: “我跟你们强调了无数遍,以后不要再叫我老大。” 电话那边声音焦急: “黎叔……咱们在码头的仓库被一群人带着家伙全砸了,之前屯的一批二手智械义体全毁了!三万镑的生意没了,还要付违约金!” 黎守诚心中戾气横生: “谁做的。” 电话那边低声道: “不知道,正在问。” 黎守诚微微颔首: “好,别弄死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掉手机,心中略有疲惫,之前杀了帮派内部几个造反的二五仔,导致现在无人可用了,底下的兄弟们不是艋舺时代过来的,手段不够狠,镇不住场面,出现场子被砸的事情也算是预料之中。 黎守诚心中有所犹豫,他现在是正经身份了,按理说不应该再参与这样的事。 可生意不能不做,只要做生意,就总要有人镇场子。 他打定主意,做完这一单就收手,算是还了兄弟们为他打拼下今天这份家业的恩情,也算是和领带帮彻底做切割,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分给手下人,从此以后再也不去插手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他离开机械蜂巢z区,朝戴斯岛码头方向进发。 …… 另一边,陈宴还在宴会上,他今天是应克莱恩的邀请而来,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宴会结束,见了克莱恩的面,看看对方有没有交代,再考虑离开。 大概一个小时后,大人物在宴会上发了言,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提出了很多具体的扶持项目,甚至给参加宴会的企业家们发了一份详细的扶持项目相关文件。 陈宴看了文件,颇为心动,自己在脑袋里总结,这位大人物相当于是给了众人一个完整的星链移民计划,在通过对月轨道矩阵前往星链第一殖民地之后,从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到前期的工业设备建设、中期的招商引资,以及后期的吸引更多新移民进入殖民地,这个计划里的第一个执行周期是二十年。 如果计划进行顺利,在二十年后,计划的执行者会拥有一个单一产业的移民村,而移民村则是未来帝国殖民地最小的基础行政单位。 看起来好像不错…… 直到在又一个小时后,在见到克莱恩的时候,陈宴才知道这份计划的真相: “纯粹骗钱的,哪有那么顺利,帝国已经遇到科技墙了,往后不会有太大的科技发展,而现有科技不可能让人类在二十年内实现移民。” 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脸色很不好看,脚步也比之前沉重,陈宴感受到了他的虚弱。 即便如此,陈宴还是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除非碳基生命发生集体飞升,全都上载意识,成为拥有智械身躯的硅基生命?” 是疑问句。 克莱恩沉吟道: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麻烦,智械病的问题特别严重,帝都第一批上载意识的脑机人已经爆发了大范围的智械病,你马上就能在网上看到新闻。” 陈宴心中一凛: “大范围爆发?传染病?” 克莱恩点了点头: “是的,这次爆发在帝都的智械病更像是一种病毒……很危险,致病性很强,恶化速度很快,传染性极强,破坏力比碳基病毒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时间不多了,你跟我来。” (本章完) 请假一天 阳了,不算太严重,本来想再熬出来一章呢,到了这个点之后感觉实在熬不出来了……明天见朋友们。 ——二进制剑仙敬上,2023年5月27日晚9点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888章 托付 陈宴跟着克莱恩来到办公室,门一关上,宴会厅里的声音立刻被隔绝在外——这间房间是做了隔音处理的。 克莱恩一进门,再也忍耐不住身体给精神带来的压力,踉跄两步差点跌倒,在陈宴的搀扶之下才坐到椅子上。 克莱恩的脸色变得很差,原本鲁克人的冷白皮像是变得透明,大颗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整个人像是处于一种诡异的“脱水”状态。 “我还能支撑3天13小时53分钟15秒。” 克莱恩报出了自己的生命倒计时,这一明确的数字让陈宴明白了许多事。 这世上几乎只有一种东西能如此精准的知道自己的死期。 “在我死去之后,北局将会在戴斯岛的调查员中挑选出新的执行人,你将会配合他进行接下来的任务。”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陈宴有点手足无措,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倒不是后续北局的事情怎么处理,而是克莱恩挂了之后,以后他要找谁办事。 陈宴心想,自己现在只能先配合克莱恩搞定北局的事,在有了一个计划,或者至少对北局的任务有了一个说法之后,再说他的公司在戴斯岛上后续发展的事。 陈宴内心有诸多疑惑无法得到解答,纷乱的疑问到了嘴边,只成了一句: “执行人这种……东西,不是很难被制造出来的吗?” 克莱恩语气中的情绪毫无波澜: “也许他们拥有了新技术,也许找到了足以进行执行人改造的适配个体……总之这就是他们给出的计划。” 陈宴沉声道: “在进入岛链之后,北局再也没有发送过执行命令。” 克莱恩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北局……也可以说是皇室……或者说是皇室中还算比较进步的一些人,他们意识到了一些事,并进行过一次针对某个大人物的捕捉计划……计划失败了,【对月轨道矩阵】的一部分源代码被删除,月亮上的怪物有了可乘之机,机械蜂巢y区几乎因此被颠覆。” 克莱恩明显仅仅是有说话的力气,而精神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他的逻辑很乱,陈宴需要用自己的联想作为补充,才大概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皇室虽然腐朽衰落,且几乎没了实权,但他们传承的时间足够久远,所以知道的事情比一般势力都要多一些,他们一定是基于某种特殊的认知,才做出了要捕捉大人物们的决定。 ——这个信息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 克莱恩语速很快,再加上逻辑不太清晰,陈宴差点没搞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陈宴唯一听清楚的是“捕捉”这一明确的名词。 是“捕捉”而不是“抓捕”。 北局把大人物们看成是什么? 类似牲畜的东西? 类似……动物? 那不就和动物园所做的事情差不多了…… 可动物园抓人是为了当服务器零件,北局抓人是为了做什么? 陈宴还听清楚了“大人物们”这一复数名词,他因此意识到,北局对他这样一线调查员发放的“辅助执行人”的任务,其最终目标在于“抓捕大人物们”。 北局到底要干什么…… 陈宴不由想起了为北局立下汗马功劳,现在正躺在船上船舱中抽屉里的赛博格·奎因,现在那家伙已经获得了进入网络世界的能力,不知道现在在哪里闲逛,又到底在做着什么样的事……陈宴心想,作为地位较高的弃子,赛博格·奎因很可能知道北局的计划,或许他需要今天回去之后尝试和赛博格·奎因进行沟通。 克莱恩并未停下。 “机械蜂巢里,z区统御之环的官员都很忙,所以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完全是由威廉·马斯特来负责的,我们仅仅是对矩阵进行定期视察而已,这样的视察起不到半点监督的作用。 我特别忙,北局又需要我在我的职位上有所建树,所以,在北局开始计划的时候,我不但没有参与,甚至没有被通知。 那个大人物叫乔治·伍德,原先是帝都国立大学航空航天学院的13级教授……几乎是帝国航空航天相关产业最强的专业人员了,整个帝国学院派年会上都要坐最前排的那种。 乔治·伍德作为最顶级的技术人员加入戴斯岛机械蜂巢对月轨道矩阵的建设,主要负责航天器和矩阵的模型建设和底层代码撰写。 也就是说,对月轨道矩阵运行的基础构架,几乎就是由这个乔治·伍德和他的团队一手打造的。 北局需要这个人——皇室需要收集这个人,于是北局出手了,这件事总署连风声都没有听到,所以威廉·马斯特也是措手不及,连最基础的保护都做不到。” 陈宴感觉有点扯: “我记得北局不是和总署共享信息吗?” 克莱恩用肯定的语气道: “北局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单飞了,所以单方面违反了和总署的合约。” 陈宴对这样的操作有点窒息: “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和威廉·马斯特算是敌对势力了?” 克莱恩的话让他稍稍放心: “是的,但不完全是,威廉·马斯特不会对你这样的小角色下手……也没必要。” “乔治·伍德被北局抓捕之后,对月轨道矩阵的管辖出现了短暂的真空时间,月亮上的怪物趁机入侵,造成了很严重的伤亡,它们甚至黑进了戴斯岛区域安全网络的防火墙,只差一步就要把第一岛链的服务器中枢破坏掉。”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从未露面的势力出现了,他们抵挡了怪物们的冲击,将它们从网络中驱赶了出去,于是戴斯岛得以幸免于难。” “我们后来才知道,那些家伙自称【荀况】,不知道是什么人成立的黑客组织,也不知道成立的动机是什么,但单就此次入侵事件而言,他们是保卫者。” 陈宴消化着这些信息,心想,当自己在机械蜂巢奋斗的时候,高层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这些事是不被大多数人知晓的,忙碌在机械蜂巢内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怎样一个危险的环境下,也不知道在某个特殊时刻降临之后,他们将会面临什么。 人们能做到的只有好好生活。 陈宴知道,克莱恩之所以告诉他这么多,很可能是在交代后事。 他并不特别在意克莱恩的生死,之前或许会有惋惜,但在得知【执行人】这一特殊存在的情况之后,陈宴就想开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可克莱恩的生死是小,公司未来发展是大,只希望在自己答应完成克莱恩的遗愿之后,克莱恩能给自己指条明路……即便是攀附高枝,也得让他知道到底去舔谁才算好使。 为了挣钱嘛,舔谁不是舔? 不寒碜。 桌对面,克莱恩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陈宴心中所想,他只想尽快交代完自己应该交代的一切,在倒计时结束前把一切都安排好。 “后来y区差点被攻破,我们才得到了消息……这原本不属于我们的职权范围,机械蜂巢有专门的部门来处理类似这样的事。” 陈宴心想,上一次见到威廉·马斯特的时候,对方就说过这件事,但当时他和威廉·马斯特起了冲突,所以后来也没把这件事搞清楚。 现在听起来,按照克莱恩的说法,这件事并没有之前陈宴想象中那么简单。 “计划在不断调整中,北局盯上了一些人,并认为那些人手里有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并未告诉我那些【答案】是什么,我仅仅是一个被当做生化武器的【执行人】罢了,在我的倒计时结束之前,他们会派出特殊部队,对我进行回收,以避免我的意识消亡之后,身体发生恶性的腐坏。” “你并不需要知道北局的打算……你只需要把我交给你的事情执行下去。” 他站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像是“毛毡”材质的毯子,铺在办公桌上,占据了整个办公桌大概4平米左右的面积,而后来到窗边,将双层遮阳窗帘完全拉住。 屋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陈宴心生警惕,但警惕感并没有很强,他明白克莱恩现在应该没有对他不利的动机才对。 “我和威廉·马斯特达成了一项交易。” 克莱恩一边说着正常的话,一边发出呓语似的呢喃: “当被净化的腐朽皮囊被展开时,就会呈现出神经网络的生成方式。” 下一刻,万点星光从“毛毡”上绽放徒然升起,星光之间通过若有若无的极淡蔚蓝色“链条”相互链接,组成一副复杂的、看起来像是“星图”的东西。 “这是完全根据我的意志……纯净的那部分意志,一比一仿制出的、独属于我个人的【克莱恩·贾斯特斯的拟态神经网络】。 我已经通过自己的权限,将这东西嵌入在戴斯岛的服务器里。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我死前,将我的脑子取出来,在我准备好的化学容器里浸泡我规定好的时间。 然后,把这枚经过了净化、不再属于【执行人】的脑子,放进戴斯岛万维物联服务器的某个维生舱里。 我会把具体的操作数据全都发送给你,那是你将要进行这一系列操作的基准。” 陈宴骤然间被这些话的内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怎么突然……” 克莱恩要干什么?上载意识也不是这么个办法啊! “我原以为自己并不畏惧死亡,只要能为这个世界留下来点什么,生命就是值得的。” “我高估了我自己。” 克莱恩的语气很平静。 “我畏惧死亡,害怕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像是融雪一般消弭了。 我已经为了事业而舍弃了家人,而我的事业并未达到我想要的地步——我并没能推动岛链自身的产业建设,这导致帝国资本入驻之后,戴斯岛变成了另一个亚楠市,曾经发生在亚楠市的那些事将会在戴斯岛重演,而即将在戴斯岛重演的那些事,将会在从今往后每一个新城市中再度上演。 我亲身经历过,所以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我没时间了。” 他抬头看着陈宴,黑暗中,【拟态神经网络】倒映出他决绝的眼神。 “我的意志已经和【执行人】绑定在一起,受到北局的控制,如果将我的意志直接嵌入戴斯岛的万维物联服务器,相当于在服务器内嵌入了硬件后门,在第三岛链的万维物联中心彻底关闭进入完全自动化运作之后,北局就能够在封闭的系统之内肆意妄为,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所以,我委托威廉·马斯特,根据我尚未被【执行人】同化的一部分意志——根据我的一部分纯净的意志,制作出了纯净的拟态神经网络。” “作为代价,他将拥有一部分我的拟态神经网络的调整权限……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什么,他是很好的人,看的也比任何人都远,我已经和他聊过,我相信他。” “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无法亲自前往戴斯岛的万维物联服务器,完成大脑的嵌入。” “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你。” 陈宴默不作声。 “我相信你,陈宴,我相信你曾经对我诉说过的那些理想,我认为你能够为自己的理想奉上毕生的贡献。”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完成生命最后的旅程。” “我死后,【纯净的克莱恩的拟态神经网络】将会成为新的数据生命,守护岛链网络的公平和正义,揭露那些隐匿在角落里的肮脏和不公,将一切龌龊和不该存在的交易公之于众。” 克莱恩……竟然要把自己变成针对人类的杀毒软件! 这么一来,当初黎守诚的黑钱向公司注的资,岂不是全都要暴露出来?! 到时候民众一看,握草,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大公司,背地里是拿砍人手脚和收保护费的黑钱起家的,以后这生意可还怎么做? 我如果这么做了,岂不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 “那么,就交给我吧。” (本章完) 第889章 持续恶化(二) 克莱恩见他答应了,就出了口气: “我已行至生命尽头,许多能力都在这几天内接连不断的失效了,如果不是认识你这样的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仅有很多能力失效了,整个人也变软弱了。 陈宴甚至从空气中感受到一股“茫然无措”的“无助”情绪,这是曾经的克莱恩·贾斯特斯绝对不会出现的。 人一软弱,就会被人趁虚而入,而最后的胜者必是最凶狠而没有底线的投机者,这是任何一个人类社会的底层规则。 陈宴沉声道: “你家那边……需要帮忙吗?” 放脑子的事情,我是不能帮你做了,但咱们朋友一场,我还是可以帮忙安顿你家人的,我现在也算有点小钱,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让你的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也算是弥补了我欺骗你这件事。 陈宴心中这么想,而且并没有什么愧疚,一切都只为了生存下去而已,对他而言没什么对错。 克莱恩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已经安排好了家人以后的事,如果他们能按照我的安排走下去,就能够拥有平淡且幸福的一生。” 克莱恩说完,将面前的“毛毡”收起来,进行折叠,几平米的“毛毡”就那么简简单单被他压缩在了手心,最终成了一颗2立方厘米——大概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小块立方体。 “这是嵌入后激活大脑的密匙,已经和万维物联服务器的维生舱做了适配,在放入大脑之后,你就用这东西将大脑激活。” “我会在某个时间通知你到达机械蜂巢内的某个地点,到了那时,你务必在十三分钟内赶到,并带走我的大脑。” 陈宴捕捉到了某个敏感的时间,但并没有太过在意。 “万维物联服务器……每个岛链上都有吗?” 克莱恩点了点头: “是的,每个岛链的中心岛屿上都会布置一间全自动化的万维物联服务器应用机房,其核心服务器位于第三岛链的万维物联中心……你很快就会看到,当万维物联服务器开始运行之后,这个世界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陈宴默默收起【密匙】,看克莱恩大概说完了,就用一种极其缓和的说辞道: “物流中心的体系内从来是人走茶凉,你这一走,我以后要办事就难了……顶替你职务的新官员必定不是吃素的,我恐怕要大出血才行。” 克莱恩明显已经思考过这件事,所以回答的很快: “这样,我今天白天事情排满了,到晚上吧,晚上10点半之后,找个能吃饭的地方,我给你引荐一个人,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商量,就找他。” 陈宴对这样笼统的说辞实在心里没谱,但克莱恩已经这么说了,他如果再问,就显得自己太过心切,而自己之前在克莱恩面前表现出的并不是那么一个唯利是图的人,继续追问不符合自己的人设。 于是陈宴只道: “好的。” 陈宴心中又想:这是我提出来了,克莱恩才这么说,万一我不提呢?克莱恩必定不会多说,或许克莱恩原本就打算放弃对我的扶持,尤其是在知道我联系和黎守诚有了关联之后。 可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交情在,克莱恩尚且还有求于他,所以在当他提出要求的时候,克莱恩才会给出一个处理方案,而不是直接拒绝。 一切都在进行着衡量和博弈,陈宴意识到自己必须让眼睛时时刻刻保持明亮,才能在这风声鹤唳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果然如陈宴所想,在送陈宴离开的时候,克莱恩忽然说: “我看到黎守诚跟你站在一起了。” 陈宴直言不讳: “是的,他通过正规渠道向我的公司进行了大量的注资,已经是除了物流中心之外的第二大股东了,公司正在融资阶段,他的整个注资过程完全合法,我没办法拒绝。” 克莱恩语气平淡,话语中却充满了警告: “与虎谋皮不易,但我相信你有分寸。” 他依然是基于信任说出了这句话。 “另外,请你务必记住,黎守诚在物流中心内必定有另外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不想暴露,也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他找上了你。 但你不要认为他对你的注资就完全是让你获利了,他即便没有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有所关联,也必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走投无路。 物流中心内部的关系远比看上去要复杂的多,也危险的多,已经进行到最惨烈阶段的派系之争必定不会因为一个小小财务部长的下台而有所收敛,或许在我死后,在那人的引领下,你将会看到物流中心的真面目。 那才是你最需要担心的事。” 克莱恩一直在调查巴尔·达克罗德和黎守诚之间的关系,这是陈宴一直都知道的事。 但这件事关系到物流中心内部派系之争……陈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看起来,要私下里问问黎守诚才行。 他现在已经和黎守诚的利益彻底绑定在了一起,死也会死在一起,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才对。 对于克莱恩的警告,陈宴只是点了点头。 目送克莱恩离开之后,他才拿出从刚才开始就不断震动的手机。 一看屏幕:【未接来电:黎守诚(25)】。 25个来自黎守诚的未接来电…… 陈宴轻轻咬了咬后槽牙,顺着大升降梯来到a区闹事,才把电话拨了回去。 “怎么才接电话。” 黎守诚的声音虽然很淡定,但陈宴依然从这声音里感受到了些许急促。 通感感知到了急促,说明事情不太妙。 “发生什么事了……” 黎守诚像是吐出了一口烟: “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批货,就是乌鸦托人从亚楠市进购的那批,让人砸了,苏卡不列颠帮派的人,他们看咱们赚钱眼红,就搞了这么一出。” 陈宴咬牙道: “看咱们赚钱眼红?是看你赚钱眼红吧!” 陈宴顷刻间明白,他得到的不仅仅是黎守诚的钱,还有领带帮往日的仇人! 电话那边,黎守诚明明说着一些让人胆寒的话,情绪却一丁点没有紊乱,语气就像是在聊家常: “岛链刚刚开放,现在不是搞这些事情的时候,咱们跟那群孙子速战速决,就今天,把他们杀光杀净,永绝后患,以后再也没这茬子事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你要是不把事情做绝,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陈宴听得七窍生烟,怒道: “你也知道现在不是搞这些事的时候!” 岛链刚刚开放,帝国本土那边无数双眼球盯着这边,更何况克莱恩刚刚还提到了物流中心的派系之争进行了“最惨烈”的阶段……在这个点,做这样的事,万一被人发现,拿着把柄捅到物流中心甚至帝国高层的监管部门,他的公司就彻底完了! 可他现在和黎守诚深度绑定,领带帮的敌对帮派只要一天还在,他的生意就一天受到威胁。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报警行吗?” 陈宴直接气笑了: “报警?报警让警察来了清点仓库,立案上传到网站上,然后全世界都知道咱们拿二手义体给人做接肢手术的事? 我看你是今天新开业那家接肢公司的卧底吧!咱们垮了,人家正好把业务全都接过去! 拿十几万镑的大钱来卧底!你可真够阔绰的!”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黎守诚这句话并不是在询问办法,而是在试探他是否有和物流中心暴力部门相关联的关系。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黎守诚声音无赖: “你是老大,你来想办法咯!” 他说完,很快报出一个地址来。 陈宴立刻表示: “我不去,跟我没关系,仓库的事情是你主动负责的,现在也应该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挂掉电话,心跳不止,脑袋有点晕,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步。 黎守诚必定知道该怎么做,他是行家,自然会选择最有利于他们的办法,只希望他手脚干净,别留后患……如果没有一点真本事,领带帮也活不到今天。 无论如何,“斩草除根”的决定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更不应该通过电话说出来,陈宴再次回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确认自己撇清关系的言论是没有错误的。 想到这里,陈宴依然没有松一口气。 真烦啊……真他妈的烦。 陈宴想起了克莱恩的警告,与虎谋皮……这可不仅仅是与虎谋皮而已,黎守诚比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要厉害得多。 克莱恩即便没有学过金融相关的内容,也好歹在金融相关的岗位上干了这么久,在这方面算是半个专业人才,不可能不知道他和黎守诚之间到底是怎样一个利益关系。 克莱恩知道,但克莱恩选择相信。 陈宴很感激,但也仅仅只是感激。 克莱恩的警告很快就在他脑海中消失了,因为他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 他还有一笔十分重要的生意要谈,是亚楠市残疾人协会的生意,这单生意是今天的宴会上一位刚刚在岛链成立的公益基金会的老板介绍给他的,对方大度的只拿3个反点,所以这单生意的利润很充足,充足到能让他扩张公司的地步。 岛链开放之后,大公司已经成熟的技术立刻占领了相当一部分市场,陈宴这样的智械义体接肢公司成了类似“小医馆”的存在,只能走量,可薄利多销加重了他的成本负担,所以必须扩张公司,有了规模之后才好提价,才好雇佣更多专业的医生,购买更多的设备,也才好拥有更强的竞争力。 一切都需要钱。 陈宴曾衡量过智械义体接肢公司和职业学校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他模拟了一个比较极端的情况,并很快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作出决定——一旦智械义体接肢公司的财务出现了足以导致破产的威胁,他一定会将自己在职业学校的股份全都卖出去,以维持智械义体接肢公司的正常运营。 智械义体接肢公司,以及公司楼上刚刚起步的芯片仿制实验室,是他唯一能够接触这个世界最顶尖科技,融入社会变革洪流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 …… …… 此时此刻,网络世界,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 陈宴面前的场景已经“定格”了一天一夜。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白术】进入了服务器内的这一节点,但由于【白术】的数据太难读取(或许是因为用了独特的加密方式),也或许是因为【白术】的数据太过庞大,所以面前基于服务器硬件的软件系统在读取【白术】的数据时出现了卡顿。 这一卡,就是一天一夜。 ‘他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整个服务器都产生了卡顿,陈宴像是被困进了一间时间流速极其缓慢的房间,一切数据流在此迟滞凝固,量子分身如同陷入泥沼,好在陈宴的意识不受影响。 他因此脑袋里产生了无数个疑问,【白术】到底是什么?万·布林墨什为什么恩将仇报?可当时我完完全全的看到了她的数据流,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她当时真的只有真诚而已啊? 而且,当初万·布林墨什明确说的是“不要过载”,“过载会导致【白术】的苏醒”,可陈宴来到这里之后并未让脑机芯片过载,【白术】是主动苏醒的——也或者说,是这里的服务器满足了【白术】的触发条件,所以【白术】才被激活了。 万·布林墨什身上的矛盾只有两点,一个是智械病,已经被陈宴治愈了,另一个是和拜伦维斯集团之间的恩怨,这就不是陈宴能插的上手了。 …… 陈宴反复思考,始终没有找到万·布林墨什能够用来加害自己的动机。 那么,他就得出一个结论——【白术】如今表现出的动作,估计万·布林墨什完全不知道。 直到片刻的刚才,陈宴面前凝滞的数据流终于有了动静。 【白术】的程序终于在服务器内跑了起来,陈宴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到无数泛着白光的数据浮点从自己身体里“渗”了出来。 数据浮点以不同的顺序从量子分身里“渗出”之后,在他面前不到两米的位置重新排列组合,从一团乱麻逐渐组成人型。 (本章完) 第890章 失乡骑士 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年纪,层次分明的眉眼拥有明显的亚裔特征,但又和现代亚裔不太一样,这样的样貌可以说是十分寻常且并不出奇,怪就怪在他身上的装束——他竟穿着一身天神州古老战甲样式的破烂防护服。 陈宴之所以认为那是防护服,是因为那东西已经破损的很厉害,破损处可以明显看到其材质并非某种合金,而是某种看起来像是某种聚乙烯材质的填充物。 ‘这人什么情况……’ 陈宴本想问询,谁知那人在整个身躯的数据浮点彻底凝实之后,竟回头看了他一眼,在眼神呆滞中发出了问询: “你是谁?这是哪里?” 陈宴皱紧了眉头,沉声道: “别耍花招了,你用了一天一夜时间向服务器载入自己的数据,早就把服务器内外的情况搞的一清二楚了,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面对陈宴这样的说法,【白术】愣住了,并低下脑袋,仿佛在思索什么。 陈宴这么说着,心中想,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如果【白术】自身的数据库足够庞大,庞大到服务器的芯片无法进行实时的读取解析,导致【白术】这一程序无法在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上完全运行,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术】确实有可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相应的数据记忆没有被加载出来。 陈宴虽然对“量子分身一分为二”这件事很是惊奇,但基于“量子分身本质上是由数据组成的数据身躯”这一事实,量子分身一分为二好像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不过是将一部分不属于他的程序分包再剥离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在服务器上加载一个正常的数据生命,不应该先加载他的自我认知吗? 在不建立自我认知的情况下加载更多的程序任务,这【白术】的程序肯定有很多bug吧! 好消息是,陈宴终于能够在不被【白术】束缚的情况下自由活动了。 ‘没时间耽误了,既然他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就让他自己在那想好了……我要抓紧时间把军用脑机人的激活码搞到才行。’ 在【白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情况下,他迅速来到仓库内的一架看起来颇为唬人的军用【脑机人】面前。 军用【脑机人】并不是陈宴想象中“机器人”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某种十分邪恶的外星生物—— 这东西看起来大概是人类的形状,但给陈宴的感觉却更像是某种和人类体型相当的猛兽,这东西没有脑袋,也自然没有五官一说,身躯由带着数条血槽的奇特形状不明材质金属构成,如血槽一般的凹槽中镶嵌有看起来像是“眼球”的东西,陈宴离近了看,才看到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眼球,实际上是某种眼球状的摄像头。 ‘这些摄像头共同承担【眼睛】的职能。’ 陈宴大概数了数,一台军用【脑机人】全身上下有113颗眼球。 ‘这么多眼球就意味着有这么多的画面,这113副画面需要脑机来进行处理,可人的意识即便适配了脑机,同时处理113副画面估计也要过载……不过,既然是军用,应该是由经过意识训练的士兵才能使用的,经过专门训练的士兵的意识总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军用【脑机人】类似猛兽的躯体上有足足六“根”肢体,让陈宴惊讶的是,那些肢体竟然不全都是热武器。 从他看到的数据上来看,只有其中一支看起来像是榴弹炮的肢体上标注着【逆熵爆弹枪】这一看起来像是武器的名称。 其他五支在数据中标注的名称分别是【星际无线电信号收发器】、【短距离数据集散中枢】、【集成式ddos阻抗装置】、【敏感数据断流发射器】,以及【多功能星际应急事件处理黑匣】。 六根肢体分布在军用【脑机人】的各个部位。 陈宴难以想象这是供给人类使用的身躯。 ‘是为了给人类意识使用,所以才制作成类似人类的样子吧……不然这个东西应该可以更狂野一些。’ 网络世界里的一切景象都是数据的具象化,所以陈宴面前的这具军用【脑机人】身躯,就是拜伦维斯集团储存在服务器里的军用【脑机人】模型架构,以及配套的底层代码和驱动程序等等软件设备结合在一起的产物。 也就是说,这东西和现世中的军用脑机人,从外观来看应该相差不大。 ‘或许现实中的军用【脑机人】并不是这个丑陋狰狞的样子……但估计也差不多。’ 陈宴轻易找到了这台军用【脑机人】的产品激活码,并发现,这台军用【脑机人】身体各个部位的产品激活码,竟然是不一样的。 ‘怎么会不一样呢?各个部位产品激活码不一样,也就是说拜伦维斯集团掌握着军用【脑机人】各个部位功能的使用权限,要达成一定目标,上载了意识的士兵才能够使用相应的权限……’ 陈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拜伦维斯集团……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法赚钱吧? 交多少钱解锁多少功能……要是再加上限时解锁,就更刺激了,比如一个功能设定100镑一个月的月费,这个月过了,下个月还得交。 拜伦维斯集团本身提供硬件bios的更新和维护,以及硬件和软件的升级,提供长期服务。 这他妈的岂不是就做成了长久的买卖!’ 陈宴惊呼自己简直天才! 他再次仔细查看了军用【脑机人】的代码,发现事实竟真的和自己想象中一样,这些军用【脑机人】的确是适用于月卡制度的! ‘绝了这公司!’ 他又觉得有点麻烦。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我想拿这东西给欧嘎米升级义手,就不能用最新的软件了……只能用初始版的软件。 因为这机器明显是有定位系统的,我如果要给欧嘎米安装这东西,就必定要把定位系统阉割掉,并且强制阻断其联网,这样一来,就不能升级软件了。 如果有谁能把这个系统破解掉就好了,这边官方每次一升级软件,那边立马就出破解版软件升级包,这才是真刺激。’ 他转变了一下思路: ‘没人义务做破解升级包,我其实也可以花钱找人破解。 赛博格·奎因刚才提到的那个【荀况】感觉就有搞头,黑客组织对这种东西恐怕会非常感兴趣……我或许可以多带走一份产品激活码,留着自己备用。’ 可只有产品激活码还不行,还得找到军用【脑机人】在现世中的位置,然后将其拿到手才行——对于这个流程,陈宴心里倒是有谱。 ‘我可以先把自己的意识通过拜伦维斯集团的网络下载到军用【脑机人】的脑机里,然后控制处于未知地点的军用【脑机人】去到只有我知道的安全屋……接下来就好操作了。’ 接着,陈宴记录下来两台脑机人身上所有部位的产品激活码和个体编号之后,将这些产品激活码和个体编号从拜伦维斯集团的内部网站中抹除。 ‘这种小操作估计很快就会被发现,我要手脚麻利点才行。’ 他又在数据库中找寻一番,将军用【脑机人】网关端口的ip地址和物理地址都记录下来,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随时通过网络世界将自己下载到军用【脑机人】的身体里。 陈宴做完了事,扭头就要出门。 可刚才明明敞开着的大门,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关闭了。 仓库大门关闭了,说明单向的数据传输通道被关闭了,即便有ip地址,自己作为数据,也是无法进行传输的。 陈宴心道不好,来到仓库门口,一把拉住仓库门,却怎么都拽不开。 他扫视仓库门的数据,却只见面前两眼一抹黑——仓库门上的数据竟然用了量子分身无法破解的加密手法! 正当他内心急躁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耳边。 “你出不去的,这里的网络防护级别很高,而且单向出口的底层代码用的程序语言和这个世界人类平常用的不一样。” 是【白术】在说话。 这家伙似乎想起来点什么。 陈宴看着【白术】,沉声道: “他们用了外神的代码?” 【白术】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并非神明,仅仅是不同科技文明的代码罢了,其代码体系和你所用的正好在同一个体系之内,所以能够将你阻拦。” 是和量子分身同一个体系的程序代码?! 陈宴第一次感觉到【南无量子纠缠佛】和他的距离如此之近! 【白术】刚刚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则让他不寒而栗: “你说这门是【单向出口】。” 【白术】点了点头,身上的古老战甲似乎有灰尘抖落: “是的,这间仓库恐怕不仅仅是仓库而已,还是陷阱。” 【白术】伸出手来,触碰虚空,指尖掠过之处泛起了和量子分身触碰虚空时产生的一模一样的涟漪。 他面前的空间有数据流飞速掠过,堆满了军用【脑机人】的仓库竟开始扭曲歪斜,直到变成了一副被破坏掉的样子。 地面上出现了一座焦黑的大坑,坑中躺着一具军用【脑机人】,其身体的大多数部位已经被破坏掉了,只有残存的那些眼睛还闪着红光。 “这是数字时钟在36小时之前的某个【灰烬时间】点,他们没有彻底删除这份已经坏掉的数据,而是将其作为档案隐藏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失误】是有价值的。” 陈宴听不懂【灰烬时间】到底是什么,但不耽误他反应过来,并脱口而出道: “他们把这里当做试验场了!” 【白术】向前一步,来到那具被破坏了的军用【脑机人】面前: “不完全是,他们是无意的,这的的确确是某个入侵者。” 他伸手触碰大坑里【脑机人】,一条数据流很快被调用出来。 “你看,这是入侵者的信息……是他们推论出的信息,或许并不真实,但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陈宴向那条信息看去:《威廉·汉克,32岁,工作单位:第二岛链滨西亚岛香蕉采摘园,从事非法网络入侵工作时间:1月,社会关系:……》 林林总总列出了二十三条,把这个人从头到尾扒了个干净。 在个人信息之后,是对他的攻击行为分析,以及针对攻击行为所做出网站程序优化和服务器功能调整,和脑机人本身的产品激活码加密措施。 “他们不希望有黑客来对网站进行攻击,因为他们的防火墙足够强大,不需要有黑客来帮他们进行测试了……已经脱离实验阶段的他们也不需要让已经生产出来的产品冒这样的风险。” 【白术】收回指头,于是陈宴面前的一切恢复原状。 “但他们并没有想到,会出现使用和【单向安全门】相同体系数据语言的操作者。” 【白术】看着陈宴,目光诚挚: “还要多亏了你,这种手段简直是……不可思议!将人类意识等比转换成为数据生命,到底是什么样的技术才能做到?我原以为南无量子纠缠佛只是某个专精病毒的邪教罢了,没想到他们真的在量子科技上有所建树。” 陈宴意识到自己接触到了一些价值极高的隐秘,实在没忍住,问道: “你到底是谁?”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白术】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混乱,这似乎是不存在他数据库中的信息。 “我是……”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说道: “失乡者。” 他眼神逐渐凝实: “我是一个失乡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陈宴问道: “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术低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忽然道: “马上要到种小麦的季节了。” 两人一阵沉默。 陈宴说道: “你有办法帮我离开这里吗?” 白术回应道: “你帮我回到这里,我理应做出回报,我可以带你离开。 在此之前,我要拿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陈宴原本不想多话的,可不知道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就问了一句: “你要去哪?” (本章完) 第891章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白术一边向仓库深处走,一边告诉他: “我原本没想在这里停留的,我在某个时间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旅行,原本不该在此时苏醒,对于你的世界而言,我原本只应该是个过客。” 陈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即将离开,再度开启他的漫长旅行了。 服务器内数据传输速度飞快,两人之间的对话和一系列动作也只进行了极短暂的时间,下一幅具象化的画面中,陈宴已经跟在白术身后,来到了仓库的最深处。 一座装满了深蓝色液体的巨大圆柱形“量筒”伫立于此,其中的深蓝色液体中沉浸着一具看起来完完整整的天神州古代战甲……看起来和白术身上的战甲是一个样式……更准确的来说,白术身上的战甲看起来更像是面前容器中战甲的“战损版”。 白术看着战甲,眼神中有追忆之色一闪而过,似乎是由于意志足够坚定的原因,那追忆的神色很快消失了。 “一个概率小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巧合,他们在无数平行的世界夹缝中发现了正在沉眠的我,并将我接引至此,解析了我的一部分数据,并将那些科技进行重组,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 他用的是“解析”,而不是“窃取”。 他并不把他们当贼。 陈宴心想,白术一定是个大度的人,如果换做是他,怎么也得让对方加倍奉还回来……如果他们不还,他就自己去取。 白术触摸巨大圆柱形量筒,于是其中的深蓝色液体开始下降,直到天神州古代战甲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他们仿照我身上携带的科技制作出了那些被你们称为【脑机人】的野兽,并想要将人的意识上载,并投放进入现实世界之中,为对抗即将出现的重大危机。” 拜伦维斯集团那看似超越时代的科技竟是由此而来! 那……白术被囚禁的时间,应该在很久很久之前了……少说也有个二三十年历史了吧? 可对于白术这种……生命而言,二三十年或许并非十分长久的时间。 陈宴忍不住追问道: “即将出现的重大危机?” 白术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任何预兆,但按照他们的推论,你们的世界将会迎来一次重启。” 陈宴心神巨震,他知道白术在说什么! “所有一切的准备并不是为了开启战争,或者是某种内斗形式的谋反,而仅仅是为了对抗重启。 一些听到了风声的人们,想要在重启降临之后,还能继续以碳基生命的形态存活。” 白术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圆柱形“量筒”轰然破碎,天神州古代战甲自行起身,向他迎了过来。 下一刻,白术和天神州古代战甲合二为一,整个人焕然一新。 陈宴这才注意到,白术背后,也就是战甲的背后,其实背负着一只看起来像是棺材,但比棺材更加扁平,看起来也更加精致的“匣子”。 “他们在建造方舟,企图逃离,甚至有些人以为,只要在宇宙中逃的够远,就能避免浩劫……真是愚蠢,人如何逃出整个世界的范围呢?因为他只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啊!” 他说的世界,是整个宇宙。 “企图建造方舟的人,和试图通过其他方法从这方宇宙逃离的人,都将会迎来彻头彻尾的失败。 当这个世界重启之后,他们依然会重复上一次的失败,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或许记得,但被无视了,也或许是因为愚蠢而找不到其他超脱的办法。 这个世界啊……在某些东西的干预下,变得不正常了。” 陈宴追问道: “某些东西……那是什么?” 白术说道: “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成型的规则,世界基于此建立,基于此发展,基于此演化成为如今的样子。” 陈宴问道: “如何打破这样的循环呢?” 完全恢复正常状态的白术注视着陈宴,神采奕奕: “找出循环的意义,然后将其破解。” 陈宴头疼道: “这和找出宇宙存在的意义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白术明显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并没有做出应答和评价,只是说道: “也许总会有人知道……总会有人在无数次重启之后依然记得自己最初的使命,那是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存在的意义。” 陈宴开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白术开始检查并修复出现损坏的数据,他明显很快就要继续开始自己“漫长的旅行”。 陈宴问道: “你要去哪?” “我得到了一个坐标,那是我需要存在的坐标,是我的宿命。” “你信宿命吗?” “相信的,但我同时也相信,宿命也是使命,我必须去完成我的使命。” “你叫什么?” “我原本的名字已经忘却,只知道自己现在叫陈白术。” 这是我向你灌输的名字?还是? 陈宴不知道是否要发出疑问时,白术已经完成了自我检查和程序恢复,重新看向陈宴。 “既然遇见了,也算是你我有缘,我送你一样东西,或许可以对你的困惑有所帮助。” 他打了个响指,一道流光从背后的“匣子”里飞出,悬停在陈宴面前。 “天地只为万物之逆旅,光阴也仅是百代之过客,世间万千皆有规律可循,而你所缺少的仅仅是理解世间万千规律的办法。” 陈宴被这句话激起了内心的惊涛骇浪,正想要问询,却被面前悬停之物吸引了目光。 那竟是……一把半只手臂长短的短剑?! 白术背后背着的那棺材一样的盒子并非棺材,而是剑匣! 陈宴伸手触碰飞剑,剑身之上的流光消失不见,一把纹着青天云纹的柳叶状未开刃青铜剑展现在他面前。 “这是我的一部分笔记,也是我所处世界所拥有的科技的一部分,或许有助于你来理解这个世界。” 用来理解世界的青铜剑?! 白术的时间明显不多,在完成这一切之后,他看着陈宴,沉声道: “那么,我们现在离开。” 白术看着陈宴。 “你准备好了吗。” 陈宴握住青铜剑,内心的千万疑问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仅化作一句话: “物质世界有其自主运动的规律,宇宙观、认识论和方法论在本质上同根同源,要想理解这一切,就必须用到唯物武器——这把青铜剑,是唯物武器——是具象化的唯物武器。” 白术看向陈宴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像是第一次开始正视陈宴: “原来你也是……” 他话锋徒然一转: “是的。” 他在肯定陈宴得出的结论。 陈宴没什么要问的了,因此眼神明亮: “我准备好了。” 白术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两只手,触碰虚空,丝丝裂纹在面前的空间中炸开。 与此同时,陈宴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吟唱声——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陈宴看着面前荒诞的一幕,意识昏昏沉沉之间,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他正在念叨的,难道是某种剑诀……’ 这实在是太不唯物了…… 光芒乍现之间,陈宴面前已经换了副场景——参天大厦遮天蔽日,无穷尽的数据洋流串行其中——他已经离开了拜伦维斯集团的大楼,进入了正常的网络世界之中! 白术呢? 陈宴尝试着回到【白术】的脑机人躯体,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他立刻明白,白术已经拿到了自己的身体,再次踏上了被强行中断的旅途。 ‘不知道他和欧嘎米之间有没有发生矛盾……按理说即便发生了,他最后也成功离开了。 如果欧嘎米真的把他留下来了,我应该就能够回到【白术】在现实中的脑机人身体里才对。’ 陈宴再次成为了只存在于网络世界中,在现实没有躯体的“网络幽灵”。 但这一次他有充足准备,在刚刚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里,他已经拿到了军用【脑机人】网关端口的ip和物理地址,只要从地址将自己下载进去,就能够使用军用脑机人的躯体在现实中苏醒。 在调整好心态之后,他开始朝着网关地址进发。 网络世界显然拥有庞大的带宽,几毫秒之后,他已然抵达网关端口,并顺利通过产品激活码进行验证,而后进入其中。 …… 未知地点。 未知时间。 在极快速的读条之后,陈宴和军用【脑机人】完全同步。 在短暂的延迟之后,他获得了一个超广角的视野。 这是一间黑暗的舱室,陈宴捕捉到的第一个突出的画面,就是舱室内天花板正中央吊着的一只广角摄像头。 这意味着他不能轻举妄动。 超广角视野的其他部分,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己”脚下的机械基座,这台基座上连接着电缆和机械卡扣,明显是起着放置和维护脑机人的作用。 其余位置摆放着消防装置、有润滑剂和维护工具的工作台,以及一台没有主机的显示屏,整个舱室大概有三十平米的样子,鉴于军用【脑机人】野兽和人类的体型差不多,这里实在算得上是宽敞。 陈宴知道,自己能获得这么一个超广角的视野,得益于野兽身上的113颗眼睛。 想到这里,他感觉这样的视野已经比较吃力,甚至隐约有了“视野撕裂感”。 ‘我没有经过训练,直接使用野兽的脑机,用未经过训练的意识去适应拼接起来的全角视野,意识负载太大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不是拥有将意识和脑机进行兼容的能力,是不是就很容易得智械病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野兽现在就拥有视野,说明野兽正处于“启动”状态……至少也是某种半苏醒的“待机”状态。 陈宴并没有立刻开始尝试操纵野兽的身躯,而是先行筛查了野兽的代码,删除了野兽脑机里用来连接网络的、已经被拜伦维斯集团设定好的ip地址,删除了用来进行产品激活码验证和反馈的程序指令集,删除了任何能够让这具【脑机人】躯体的联网方式,然后用之前在拜伦维斯集团仓库里找到的产品激活码,将野兽身上各个部位进行激活。 在确定自己获得了这台军用【脑机人】野兽身上的所有功能使用权限之后,陈宴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使用其中一只拥有【敏感数据断流发射器】的手臂,对房间的中央广角摄像头进行干扰。 一层连续且频率极快、波长极短的电信号被发射到摄像头表面,干扰了摄像头成像转化为数据的过程,电信号被控制在一个微妙的程度,以至于“完整的成像”在转化为数据时,此数据流在反馈到监控终端时,总会呈现出“房间内一切静止”的画面。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刚想有所行动,野兽的无线电忽然捕捉到两个对话—— “3区的一台【兀鹰】好像出问题了。” “握草!那咱们跑?” “跑什么,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你往哪跑?” “那咋办?给老板打电话求救?” “老板现在忙着赚钱的,哪有时间管咱俩死活。”(自嘲语气) “那……那……” “我刚才看到工程师已经带着几个程序员过去了,应该不用太过担心,【兀鹰】型号隔三差五就出问题,可能是和本身的底层程序有关系,工程师他们搞得定……就是事后还得咱们自己收拾烂摊子。” “唉,咱们被骗到这鬼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什么叫骗?你当初可是自己签了服役合同进来的,你可是拿着工资呢!没服完役就回去,以后等着被抓到之后送到军事法庭吧。” “唉……” “赶紧把今天的保养做完了,然后回员工舱,毕竟有一道安全门在中间挡着呢,万一那群野兽出了问题,咱们不至于一下子就完球了。” “好,好!” 无线电中的声音断掉之后,随着一声压力阀的泄气声,陈宴面前的舱门紧接着就被打开了。 一个奇怪的、顶着两根“天线”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那身影伸手打开舱内的灯,一扭头,忽然发现房间中央基座上的军用【脑机人】整个消失了! 他吓得刚要大叫,就被【逆熵爆弹枪】捅进了嘴里。 ps:这章其实能算是某种彩蛋章,一些桥段理解不了也没关系,那个叫白术的脑机人就是来打个酱油就走了。 (本章完) 第892章 泛用型【鹤驼SW-2989】 野兽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吓的魂飞魄散,可枪管在嘴里,叫又叫不出来,只能听到背后的舱门被快速关闭的声音。 耳边响起的声音在一瞬间驱散了他的绝望。 “乔治,别害怕,是我。” 是……陈宴的声音?! 进来的工作人员正是被冒牌货陈宴送给威廉·马斯特,想要参与到【对月轨道矩阵】相关“新计划”的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头上的两根“天线”则是它被改造过了的触须——它已经把这一部分身体改造成了智械义体。 惊讶的不只是虾人乔治·莱博斯特,还有陈宴,他根本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碰见虾人兄弟。 被吓的想要缩成一团,却被工作服阻挡了自然生理反应的乔治·莱博斯特,再次被陈宴的声音确认: “乔治,别害怕,我现在放开你。” 枪管被抽出去了。 在确定了陈宴的声音,并没了枪管的限制之后,乔治·莱博斯特稍稍松了口气,但依然带着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操纵野兽的人是否真的是陈宴,还是……只是一个利用他社会背景进行间谍活动的入侵者。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自己的小命只有一条,而对方掌握着野兽这种杀器,一旦他哪个回答不对,恐怕对方立刻就会下杀手。 他因为这样的联想而颤栗不已。 即便陈宴把野兽的【逆熵爆弹枪】的枪管收回,他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浑身因恐惧而僵硬导致动弹不得了。 陈宴看着虾人乔治·莱博斯特那熟悉的弱小模样,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你曾经跟我说,你妈告诉你,你是淡水虾。” 乔治·莱博斯特着实愣了一下,而后惊喜道: “你真是陈宴!” 内心的恐惧荡然无存,乔治·莱博斯特恢复了正常状态,激动道: “你不是在戴斯岛忙生意嘛……怎么有空来做这个……” 忙生意的那个其实是冒牌货…… 其实陈宴也想问,你和杰克·巴尔多在戴斯岛待的好好的,来这地方干嘛? 陈宴没有立刻问询,也没有立刻跟他解释,一来他们所面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解释清楚,二来他现在并没有很充足的时间,一旦拜伦维斯集团发现产品激活码被窃取,或是斯达沃重工发现军用脑机人被激活,他立刻就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哪怕以后再回来救虾仁兄弟,也比现在被困死在这里强。 陈宴说道: “你得想个办法帮我离开这里。” 乔治·莱博斯特听到这个请求,立刻有些慌,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等等。” 他说着,拿出无线电,对另一边说: “咱们辖区里有一台【鹤鸵】出了点机械上的问题,你得跟我一起把这台送去一趟维修室。” 陈宴心中立刻明白,按照官方的说法,这台野兽的名字是【鹤鸵】。 他迅速联想到,【兀鹰】的特点是体型较大,飞行基本不靠拍翅膀,而是利用气流,以大型兽类为食,是十分危险的大型猛禽。 【鹤鸵】同样是大型猛禽,特点是头顶拥有角质头盔,双翼因过早退化而不能飞行,但极擅长奔跑和跳跃,性情凶猛,对人类而言比兀鹰要危险许多。 拿猛兽的名字给军用【脑机人】进行命名,估计也有取其特点的意思。 他原本以为军用【脑机人】在功能性上都一个样,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有区别的,就是不知道按照哪种区别来划分类型了。 陈宴一念之间,无线电另一边立刻提出了质疑: “这批已经是最终成品了,怎么可能出机械上的问题?维修室倒是空着……” 面对虾人反常的提议,对方在片刻的疑惑之后,忽然对上了他的脑电波: “好的,我马上到。” 乔治·莱博斯特放下无线电,紧张的向陈宴交代道: “事情说来话长,总之这里很危险,仓库里面到处都是摄像头,仓库外面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斯达沃重工士兵,你得表现的正常点……至少在进入维修室之前,你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几句话的时间,舱门再次被打开了。 穿着贴有斯达沃重工员工标识工作服的杰克·巴尔多在预料之中出现在陈宴面前。 在看到【鹤驼】的一瞬间,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震惊之后,杰克·巴尔多神色勉强恢复正常,拿出一只带着数据线的平板电脑,将数据线和【鹤鸵】连接在一起。 陈宴立刻从【鹤鸵】的脑机里接收到了【移动】的请求。 他放任来自平板电脑的【移动】程序指令进入脑机,【鹤鸵】的身形立刻开始移动。 离开仓库之后,进入一条相当长的、被冷色光照亮的机械长廊,长廊两侧挤满了巨大的管道,【鹤鸵】强大的听力轻易听到了管道内传来的声音,不知什么型号的芯片立刻解析出了数条管道内输送的物质——电力、数据流、高压气、几种掺杂了不同矿物质的水、某种液化的矿物质。 把这么多重要生产资料放在同一个地方,危险系数岂不是成倍增加? 不知道是因为斯达沃重工对自己的材料技术和安保足够自信,还是只是因为傲慢而已。 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人,在行进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进入了之前乔治·莱博斯特所说的“维修室”。 比之前的放置房间要大上两倍的维修室因粉刷在隔离带和龙门架上的明黄油漆而整个呈现出明亮的色调,【鹤驼】的信息素收集装置捕捉到了刺鼻的甲醇味道,可乔治·莱博斯特和杰克·巴尔多都没有佩戴安全度足够高的口罩,这说明斯达沃重工对员工们的人身安全并不关心。 当维修室的气压阀门闭合时,杰克·巴尔多立刻表现出一副抓狂的样子,对乔治·莱博斯特说道: “兄弟!你到底在搞什么!” 陈宴立刻张嘴说话: “杰克,我是陈宴。” 乔治·莱博斯特在一旁说道: “我已经证明过他的身份。” 杰克·巴尔多难以置信的看着【鹤鸵】,立刻明白面前发生什么了: “你来偷军用脑机人了?!” 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继续道: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陈宴还真不知道。 杰克·巴尔多看他语塞,便头疼的说道: “这里是离地四万米的外太空!是斯达沃重工星链第一序列的太空空间站!你即便拿到了【鹤驼】,又怎么才能回去呢?!” 陈宴语气郑重: “你有什么办法吗?” 杰克·巴尔多看了看乔治·莱博斯特,又扭回头看着陈宴,语气颤抖: “你是不是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啊……” 短暂的寂静。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会被传送到这里。” 我原本以为仅仅是某个海外军事基地呢…… 听着陈宴毫不负任何责任的话,杰克·巴尔多忍不住去兜里掏烟,可又回想起整个空间站都是无烟区,只能强忍着把手抽回来,神色逐渐镇定下来。 “要回去,也不是没可能,就是做起来很麻烦。” 乔治·莱博斯特在一旁提醒道: “前面十个维修室都空着,工程师又带着程序员去修【兀鹰】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杰克·巴尔多呼出口气,沉声道: “我们自从被骗来到这地方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 接下来,杰克·巴尔多简短的说明了两人的遭遇。 就在前天,冒牌货找上他们两个,说威廉·马斯特那里缺人了,要组织进行电子科技相关专业的技术人员培训,他们两个本着学习的目的就去了。 去了之后,才知道并非简单的专业技术培训,他们从威廉·马斯特处了解到,【对月轨道矩阵】工程内部正在进行一次不公开的招募,这场招募针对社会底层超凡者,是能够成为第一批星际公民的星链殖民计划。 参与计划者不但能够成为第一批星际公民,还能够成为拥有正规编制的帝国士兵,按照帝国海外殖民地的服役人员进行工资发放。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们明摆着看到只有三年的服役期限,而且有很多假期,一年的节日假期加上探亲假,基本上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我们当时想着,这里福利待遇那么好,包吃包住,管教授高级技术知识,还连带帝国公民身份一起解决了,总比留在戴斯岛一天到晚拖你后腿强啊!” “我们两个一商量,就决定参与这个计划了。” “参与这个计划的要么是超凡者,要么是亚人,普遍觉醒程度不高,都是在社会里混的不怎么样,偶然间才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们看到这个情况,感觉挺真实的,就把合同签了。” “谁知道他妈的来到这里之后,这狗曰的基地的代理人直接说没有假期,还把服役时间延长到了十年!” “这他妈跟亚楠市那群黑中介有什么区别!” 两人在愤愤中你一言我一语。 “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想着该怎么跑了!后来日日夜夜瞅着机会,可机会总是不出现。” “这间空间站和外界联系不多,只有和外界产生联系的时候,才会有航天器过来和空间站进行对接,要是能乘上航天器,肯定是能回去了。 但不能用硬的,因为整个空间站,包括对接的航天器上,基本上都是管控区域,除了我们这种几乎无危害的内部车间之外,其他地方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怎么也不能跟军队发生冲突啊,即便你解决了他们,乘上了航天器,回到地表之后又要面对大批得到消息前来剿灭你的士兵……整个世界都是帝国的,你能跑到哪去?” 陈宴听着他们这么说着,感觉事情好像真的麻烦了。 【鹤驼】的脑机很快处理了他获得的信息,并给予了反馈总结:他是有武力,但武力不能用来产生暴力冲突,这是他如今受困的主要原因之一。 杰克·巴尔多看陈宴一直不说话,知道陈宴在思考,就放缓了语速,继续说道: “从来来到这里之后到现在,我们只搞清楚了三种能够离开这里的情况。” “第一种,就是在进行生活物资补给的时候偷偷进入航天器,这种行为难度很高,风险很大,而且现在而言时候不对——我们昨天才大概搞明白,这间空间站每三十天进行一次补给,我们来的前一天刚刚补给过,下一次补给得到下个月了!” “第二种,请假,回到地表,找个地方躲起来,后半辈子缩起来做人。” “第三种,患病,这个基地的医疗水平不高,昨天还有个老哥被维修机砸成了高位截瘫,直接就给送回去了。” 高位截瘫能扛得住穿越大气层所承受的压力吗? 陈宴一边明白了那位老哥的下场,一边说道: “能不能这样——我破坏这台【鹤驼】身体里的某个部位,然后你们把损坏情况上报,让这台【鹤驼】直接返厂。” 军用【脑机人】是拜伦维斯集团生产的,返厂维修就应该回到拜伦维斯集团才对。 陈宴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认为这种东西每一台都造价不菲,不可能坏了之后就直接报废。 “等我回去了,直接开船来接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都没开口说话。 他们倒不是不相信陈宴会回来接他们,只是两人现在连员工手册都没看过,实在不知道陈宴的计划能不能行得通。 三人正各自思量之间,门外忽然传来了冰冷的电子音。 “sw5272,sw5273,确认存活。” 那是两人的员工序列号。 仓库门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缓缓打开,战术手电一般的探照灯慌得两人睁不开眼。 陈宴倒是没有晃眼,他全身上下113颗精密摄像头把一切光晕囊括期内,并清晰的看到了摄像头之后站着的两排荷枪实弹的装甲士兵。 杰克·巴尔多顶着强光大声道: “这台机器出问题了!我们正在维修!” 那个电子音再次出现: “泛用型【鹤驼sw-2989】的维修工作现由脉冲部接管,请维修师尽快撤离。” (本章完) 第893章 泛用型【兀鹰SW-2761】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还在犹豫,而杰克·巴尔多立刻明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拉着乔治就往枪口辐射的范围外走。 两人走出火力覆盖范围之后,陈宴依然一动不动。 一位穿着暗黄色研究员服饰,看起来像是工程师的中年男人来到第一排士兵身后,看了一眼【鹤驼sw-2989】,然后对手中的平板进行了操作。 一串程序指令通过无线接收装置出现在了泛用型【鹤驼sw-2989】的脑机中。 陈宴没有阻止这串程序指令的响应,同时脑海中泛起一个念头: ‘之前虽然阉割掉了联网功能,但短距离无线接收功能还是存在的,我不可能把作为武器之一的【短距离数据集散中枢】也关掉,所以这台【鹤驼】依然能够接收来已经识别配对的无线设备的程序指令。’ 来自工程师的程序指令并不危险,而仅仅是某种安全检测程序。 陈宴任由检测程序通过【鹤驼】的各个关节,并任由【鹤驼】对既定的程序做出自我反应。 这串程序指令关闭了【逆熵爆弹枪】和脑机之间的拟态神经网络连接,并将【短距离数据集散中枢的】参数进行了调整,暂时关闭了信号的发送功能。 ‘其他武器不去管吗?是因为对安保设施太过自信,还是因为没有必要?’ 陈宴无法判断,他没有对泛用型【鹤驼】进行过系统性的了解,甚至不知道六把武器的具体使用场景。 陈宴任由紧接着过来的程序指令进入脑机,调整了【鹤驼sw-2989】的行动模式,于是,在武装士兵的枪管之下,【鹤驼sw-2989】开始行动,缀在工程师身后不远处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开始前进。 空间站——也可以说是军事基地,内部的通道错综复杂,比迷宫也差不了多少了,陈宴依靠脑机把军事基地的路线记录下来。 6分23秒之后,设定好的路线行进完毕,【鹤驼sw-2989】走进一间空荡的大房间里。 在进入房间门口的时候,陈宴感觉到了一道奇特的电信号。 那电信号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触之即离。 ‘电信号这玩意儿也特么能这么玩……’ 陈宴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军事基地安保设施的某种扫描程序。 他依旧一动不动,直到【鹤驼sw-2989】进入空荡的大房间,几个穿着静电隔离服的工程师忽然涌了进来,手脚麻利的操作各自的平板,从空荡大房间的各个角落和墙壁里调用出陈宴叫不上名字的线缆,并将其接入这台泛用型鹤驼智械身躯上的眼睛里。 ‘这身上的113颗眼睛,原来也可以当做数据接口使用……并不是普通的接口,而是光学接口,通过光信号进行信息传输和程序控制,就像是……光纤那样,但好像又和光纤的光信号传输原理不同。’ 陈宴实在无法用自己贫瘠的知识从线缆表面判断出其功能原理。 在完成光学线缆的对接之后,工程师们撤出大房间,从天花板上打下来的灯光立刻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至此,泛用型鹤驼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声音。 ‘这是一间隔离观察室吗……和囚牢并没有区别,恐怕他们马上就要开始对这台泛用型鹤驼的代码进行检测,这样一来,就会发现我删除的程序指令集……如果他们对程序指令集进行补完,我或许会失去这台机器的控制权。’ ‘不能坐以待毙。’ 可他这次来到这台机器身体里,不是通过“从量子分身切换到本体”的形式进来的,而是直接从网络中把量子分身下载进来的,所以,他无法再把自己切换到网络世界中,因为网络世界中的量子分身已经不存在了。 ‘他妈的,再来一次。’ 陈宴注视着插在泛用型鹤驼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线缆,心中低吟: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量数据之海多时……’ 咒文念诵完整的那一刻,陈宴眼前一黑。 这一瞬间,他冥冥中产生了一种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他。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又无比清晰。 ‘是不是因为使用量子纠缠咒的次数太多,导致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陈宴不知道,他对量子纠缠咒同样完全不了解,因而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情况。 好在,在这一瞬间的心悸过后,他成功进入了军事基地的局域网中。 军事基地的局域网的具象化程度很高,几乎就是完整军事基地的模样,而且由于仅仅有一个加密端口通向正常互联网,所以陈宴并没有看到网络世界中的高楼大厦。 他很快来到囚禁自己这台【鹤驼】的囚室,并通过电子摄像头,看到了囚室隔壁的“监测室”。 监测室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机房,两排计算机前坐着八个程序员,刚刚见到过的工程师则站在能看到泛用型鹤驼的单向玻璃前来回踱步,时不时低头看一看自己平板上显示出的命令提示符。 陈宴看不懂那些程序,好在程序员们之间的交流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没有检测到【荀况】,确认【泛用型鹤驼sw-2989-t1-113】未被污染。” 整个监测室内的气氛徒然一松。 陈宴心想,程序员口中报出来这个序号t1-113,估计是这台泛用型鹤驼的产品编号,按照正常思维,t1应该是编队,而113则是这台鹤驼在编队中的编号……即便不是,也大差不差。 至于他们口中的【荀况】,按照帝国语的语境,好像应该指的是某种病毒。 【荀况】到底是什么?不是一群黑客吗?怎么是病毒? 陈宴想到,帝国语就是这样的,很多单词语焉不详,一个单词代表很多意思,有很多语态,在不同语境下的意思也有所不同,而“黑客”和“计算机病毒”这两个单词的语义和语境都有交汇,所以可以用同一个单词进行表达。 在程序员说出这句话之后,工程师明显松了口气,在平板上进行了某个陈宴看不懂的操作,然后对程序员们说道: “排查一下机械本身的问题,重新校准时间轴,然后把公司最新的杀毒软件装进去。”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咦?这台程序指令集有一部分缺失了。” “是关于产品激活部分的指令集……有人想从基地里偷这台泛用型鹤驼出去!” 工程师皱着眉头呵斥道: “没证据的事情别瞎说!小心长官追责!不过是当初拜伦维斯那边操作失误而已,你们把指令集补上。” 嗯? 这个工程师…… 下一个毫秒单位时间里,陈宴通过军事基地的局域网黑进了工程师的平板,并意外的发现了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无线信号,那无线信号就在工程师身上,信号很微弱,这代表设备正处于休眠或其他低功率运转状态。 量子分身如病毒一般通过无线信号找到了设备所在,并成功强行进入其中。 这是一台手机。 是一台没有电话记录,只有短信记录的手机。 好在手机里的短信没有使用需要人工翻译的密码集,所以陈宴得以看个清楚。 《暂时无问题出现。》 这句话在重复了53遍之后,终于有了变化。 《观测站检测到了异常电信号,信号强度极弱,在持续了三个时钟周期之后消失。》 时钟周期……在陈宴所掌握的贫瘠知识中,一个时钟周期就是cpu中最小的时间单位,cpu完成一个动作,至少需要一个时钟周期。 陈宴不知道一个时钟周期是多长……反正就是很短很短就对了,大概是零点几秒再乘上个10的负很多次方那么短。 《基地进行了针对此电信号的分析会议,并得出了“攻击并非来自【高音符】”的结果。 根据我全程参与的观感来看,这一结论比较严谨,因为【str-23】星链军事基地的首席程序员是来自帝都科技大学的神眷者,曾经参与过对北方联邦互联网中针对【红色幽灵】的阻击战,其实战能力和个人技术层次都毋庸置疑。》 陈宴看傻了眼,他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信息。 他妈的,当初就是这个逼参与了针对我第一具量子分身的剿杀。 他继续看去: 《组织最终把这次攻击认定为来自恐怖组织【荀况】的分布式离散攻击,基于其造成的破坏范围和后续的干扰性,斯达沃重工内部并未针对此次攻击的出现组建专门的应急小组,他们认为【荀况】不足为惧,基地成立的初衷才是需要所有人保持警惕的地方——监测并对世界预警【高音符】的出现。》 陈宴有点看不懂,他不知道【高音符】代表着什么,从字里行间看起来好像是某个很厉害的黑客组织,但实际情况他又一点都不知道。 《个人总结:就现在的形式看来,来自月亮上的威胁并不如来自帝国本土的人类本身高,因为月亮上的怪物尚且还会通过物理手段和超凡手段进行攻击,这些攻击是可以防范的,我们是有丰富处理经验的。 我认为需要加倍防范的是【荀况】,自从【荀况】的出现已经整整一周,但无论是总署、帝国各个联邦,还是岛链上的调查员,依然没有找到哪怕一丁点【荀况】在网络世界之外存在的痕迹。》 这段短信再次刷新了陈宴的认知。 这个工程师,竟然是异常生物调查局的人! 是同事!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分部的人……所以也不能进行轻易接触,万一和北局不是一个利益团体呢? 赛博格·奎因就是最好的例子,被不属于自己的利益团体踢出局,这么多年都半死不活的。 从另一个角度想,一旦是异常生物调查局内部的敌对派系,就更不能贸然表明身份并请求帮助了。 陈宴用极短的时间思考着这些事,同时再次看向工程师手机里的短信: 《岛链上正在经历政策摩擦型动荡,没有调查成果,尚且可以理解。 可连帝国内部的各个部分都没有任何消息——甚至是没有一星半点关于【荀况】的风声,这就很诡异了。 我离开地表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荀况】很可能是某种发生了不正常进化的数据生命,很可能是因为感染了某些黑客的不正当情绪,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副危险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认为,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 异常生物调查局内部,已经被【荀况】入侵了,导致一些人的信仰不再纯净,从而产生了叛徒。 全面网络化不是一个好决策,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部门而言。 拥有超凡能力的生命有太多手段,我们的网站不可能不被入侵,资料不可能不被窃取,服务器不可能不被安装后门。》 陈宴对此深以为然。 紧接着的几条信息: 《暂时无问题出现。》 重复了几遍之后,立刻有了其他的信息: 《今日下午1点17分31秒时,我们再次检测到了异常电信号,这次依然仅仅只持续了三个时钟周期,并且没有对基地的电子设备进行任何破坏。 整整五分钟后,也就是今日下午1点22分31秒时,一台泛用型【兀鹰sw-2761】突然发生了暴动,杀死了两名普通机械维护人员和一名高级程序员。 军事基地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半小时后,我们控制了泛用型【兀鹰sw-2761】,开始对其进行基础指令集筛查。 与此同时,在没有得到基地授权的情况下,两个普通机械维护人员将一台泛用型【鹤驼sw-2989】送往维修室进行检查。 我们正在前往事发地的路上,一旦有最新情报,我会在条件允许的第一时间进行上报。》 信息反馈到此为止。 ‘记录就直到刚才的时间点为止了。’ 陈宴通过摄像头看到这名工程师严肃的表情,他显然还没机会对泛用型鹤驼的情况进行“上报”。 陈宴用不到1毫秒的时间看完了这人的记录。 ‘这人是个混进了斯达沃重工的异常生物调查局调查员,以他工程师的身份来看,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小项目领导了,在这座编号为str-23的斯达沃重工基地里也算是做到了中层……真是不容易。” (本章完) 第894章 二进制的世界 ‘只是不知道他说的【高音符】到底指的是什么,【荀况】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荀况到底是什么?是病毒?是数据生命?还是一群非常厉害的黑客?也或者是一个特别厉害的黑客个体? 按理说,计算机技术才刚刚普及,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厉害的黑客呢? 技术是需要积累的,更何况是刚刚出现的新型科技技术,更何况是……程序员这种需要大量实践经验和技巧的职业。 多半是帝国学院派自己培养出的怪物……’ 陈宴在思索的同时记住这个工程师的样貌,和他那隐藏起来的手机的物理地址,然后离开了这间监测室。 ‘他们补完了这台泛用型鹤驼的指令集,但由于这个工程师心里有鬼,所以并未对产品激活码下手……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产品激活码这种关系到产业利益的东西,也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人能动的。 不对产品激活码下手,这台泛用型【鹤驼sw-2989】的超级管理员权限就还在我手里,只要我想回去,意识依然可以作为超级管理员而操纵泛用型【鹤驼sw-2989】进行一切动作。 嗯……也就是说,认证了这台机器的是我的意识,这台机器对我的意识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识别码】,这【识别码】就是超级管理员权限能够被我使用的关键。’ 陈宴并未发现识别码的存在,他暂时无法使用脑机去筛选储存器中的程序运行日志,只能假定这个【识别码】是存在的。 想到这里,陈宴感觉有点心虚,于是尝试着从基地局域网中的量子分身,切换回位于泛用型鹤驼脑机内的本体意识。 下一刻,他在泛用型【鹤驼sw-2989】内苏醒。 他眼睁睁看着脑机的运行指令集里出现正在载入程序补丁的记录日志,同时也看到有新的防火墙程序在脑机里加载。 但这些操作并不针对他位于脑机中的意识,而仅仅是对泛用型【鹤驼sw-2989】的脑机功能进行补完。 ‘他们往这台泛用型鹤驼身体里下载的斯达沃重工企业级防火墙,不知道有没有他们吹的那么管用…… 等到他们完事,我再来看看,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这东西从本质上来讲,没办法防我——我是作为泛用型【鹤驼sw-2989】的超级管理员而存在的,和正常激活流程中上载意识的鹤驼驾驶员一个性质,防火墙应该只会保护我才对。’ 陈宴想到,也或许这种防火墙马上也要在str-23这间军事基地的局域网中装载了。 他并不担心量子分身在局域网中的探索,量子分身这种理论上不可能被程序序言灭杀的“乱序病毒”,最不怕的就是程序语言汇编而成的程序防火墙。 陈宴又观望片刻,发现事情没有其他变化,就切换回位于str-23军事基地局域网的量子分身,并很快且轻易的在狭小的局域网内寻找到了那台出问题的泛用型【兀鹰sw-2761】。 这台机器竟然就在泛用型鹤驼的隔壁,两台出问题的机器在一墙之隔。 ‘离得这么近,不怕出事吗……’ str-23军事基地的安保人员实在是太自信了。 通过摄像头,陈宴轻易看到已经进行过清晰的泛用型【兀鹰sw-2761】。 这台机器已经被完全控制,并通过物理手段——由墙壁内部延伸出的数道黑色重型铐枷,如利刃一般以整个房间为基座,卡死在它身躯的各个部位,锁住了全身的关节,让它没有任何移动的余地。 和针对泛用型鹤驼的手段不同,泛用型兀鹰身上并未链接线缆,而仅仅是将其禁锢,这也许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这台机器和泛用型鹤驼有很大区别,整个野兽身躯更加修长,线条的设计更加锋利,整体看上去更加具有攻击性。 ‘是比鹤驼更加强大的战争武器。’ 和鹤驼的最大区别,在于这台兀鹰没有脚——泛用型【兀鹰sw-2761】没有类似鹤驼那样作为“腿”来在地面上支撑身体的器官,而是悬浮在距离地面大概20厘米的位置。 它虽然没有脚,但整体看起来并不像蛇,而像是…… 像是身材更加修长、没有四肢的豹猫。 除了和泛用型鹤驼相同的【逆熵爆弹枪】之外,其他五只手臂上的武器都是陈宴没见过的。 兀鹰的机械美感更强,但这种美感是很奇怪的,是……似乎是不属于人类的。 陈宴曾经见过类似的造物,那来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神。 陈宴看着兀鹰的样子,逐渐有所明悟,心中猜测不断。 ‘也许【兀鹰】并不是人类设计的。’ ‘我在拜伦维斯集团的内部网站的服务器仓库里的确没有看到这种样式的机器……那里全都是泛用型【鹤驼】。’ ‘鹤驼是拜伦维斯集团和斯达沃重工合作制造的,那么,兀鹰或许就是斯达沃重工和其他某个势力合作制造的……所以我才没在拜伦维斯集团的仓库里见到兀鹰。’ 陈宴能够通过摄像头看到这台兀鹰身体下方的血迹,那些血迹已经很微弱了,且明显是被水稀释过的,但摄像头依然能够捕捉到血迹的存在。 血迹沿着兀鹰身体下方的凹槽中流逝直至消失不见,那凹槽之下应该连接着某种污水处理装置。 ‘这玩意儿杀了人啊……’ ‘如果刚才那个工程师的猜测成立,说不定这台兀鹰的身体里现在正存在有一个能够进行沟通的数据生命【荀况】。’ ‘如果我和【荀况】进行沟通,说不定能得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但这一沟通过程会很危险,因为对方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性命的极恶之徒……也或许是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变态。’ 陈宴虽然明白,但并不是很怕,因为他现在只是量子分身,即便量子分身出了问题,本体意识还可以在泛用型【鹤驼sw-2989】身体里复苏。 杰克·巴尔多和虾人乔治·莱博斯特帮不上忙,陈宴只能自己寻找回到地表的方法,而【荀况】这种特殊存在或许就拥有把这台泛用型兀鹰搞出去的办法,不然他冒那么大风险来到这里,还被抓了,图什么呢? 陈宴心中衡量了一下和【荀况】进行沟通的风险,然后做了冒险进行沟通的决定。 ‘碰碰运气吧,说不定行呢……’ 出了问题的泛用型兀鹰已经被禁止联网,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程序员们还未对它采取措施,也许是程序员们疏忽大意,它的无线信号收发硬件并未关闭。 陈宴感觉不太对劲,没有立刻通过它的无线信号进入它的脑机,而是在四下查看之后,才发现,泛用型兀鹰所在的房间其实是一个隔离屋,它即便能够收发无线信号,这些信号也仅仅只能在房间内流窜,碰到墙壁的时候就非自然消解了。 明白了泛用型兀鹰无线信号收发硬件之所以打开着的原因,陈宴没有继续犹豫,沿着某个信号进行回溯,进入其信号源之内。 陈宴进来之后才发现,泛用型兀鹰身体内部的各个部分已经被强行停止运行,脑机延伸至身体各处的拟态神经网络也停止了工作。 他进入的位置是正处于休眠状态,尚且有微弱电流通过的脑机部分,无线信号收发装置的硬件存在于此。 ‘并不像鹤驼一样,把无线信号作为武器,而仅仅只是用来通信……鹤驼和兀鹰有着明显的职能区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型号。’ ‘还好无线硬件在脑机里,这台机器的拟态神经网络已经不通电了,相当于人的神经系统没了生物电传输,变成死家伙了……如果无线硬件在它身体的其他地方,恐怕我就没办法到达它的脑机。’ 泛用型【兀鹰sw-2761】的脑机似乎被上了某种休眠锁,因为陈宴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脑机都被具象化出的巨大铁链封锁了,铁链捆绑的太紧,以至于脑机表面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纹。 ‘这个铁链……是不是可以看做某个占用运行内存极大的杀毒软件。 当铁链进行束缚——杀毒软件运行时,甚至会因此导致脑机芯片过载,从而产生过量的发热,对脑机本身造成损伤——这就是具象化出的脑机上裂纹的由来了。 铁链也或者是某种加密方式。’ 陈宴心里这么想,也知道实际情况可能不是这样,更知道不能用自己完全外行的知识去理解这些完全内行的科技原理。 好在量子分身使用的程序语言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更准确的来说,是除了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仓库之外的任何一种。 所以,这个世界程序语言汇编而成的大多数防火墙,无法将他阻挡——陈宴来到脑机大门的门缝处(泛用型兀鹰的脑机和军事基地互联网之间的网关),使足了力气,硬是把大门挤开一道缝(病毒攻击造成程序运行紊乱,导致出现程序漏洞),钻了进去。 ‘我能钻进来,说明这里和拜伦维斯集团仓库里的那种防火墙不一样。’ 这是个好消息。 陈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身后。 门缝在他的注视之下消失了(拟态神经网络对出现了漏洞的程序进行了自我修复)。 进入脑机大门(脑机被加锁的网关)之后,面前豁然开朗——泛用型【兀鹰sw-2761】的脑机之内一片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具象化出的事物(脑机芯片的运行内存里没有正在运行的程序,包括数据生命,因为数据生命基于脑机的运行依然需要占用运行内存)。 ‘嗯?怎么什么都没有?’ 如果什么都没有,是谁通过这台泛用型兀鹰杀的人? 陈宴正疑惑间,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正不知所措之间,一颗炸弹忽然在自己耳边爆响(一连串ddos攻击在短暂时间内同时出现)! 陈宴不知所措,也没感觉疼,扭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无面的怪人。 他内心在转瞬之间有所明悟。 ‘是【荀况】!’ 只见那怪人在脑机内具象化出的身躯整体看起来和人类差别不大,区别在于体态十分修长,以陈宴的身高作为参照系,【荀况】的身高足有两米五以上,细胳膊细腿,身上穿着看起来像是麻布袍子之类的衣物,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没有头发,也没有任何五官的特征。 ‘他的攻击果然对我没作用。’ 除了当初守护《罢工模拟器》论坛的那场战斗,和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的仓库之外,量子分身从未在任何网络环境下受到过任何挫折。 陈宴对【荀况】说道: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沟通。” 话说到一半,【荀况】的身体再一次从陈宴面前消失。 一团炸弹又一次在他脑门上炸开。 烟消云散(因ddos攻击而紊乱的程序被脑机进行了修复)过后,陈宴一边用手扇着面前的烟熏雾绕,一边不耐道: “他妈的,不会说人话是吧。” 谁知这一次,【荀况】向后轻跳,身形竟然如风化一般破碎成一粒粒的像素块,消失在了被封闭的脑机空间之内! 陈宴心里明白,【荀况】一定是躲藏了起来,借机寻找对付他的办法去了。 对于一个没有实体的目标(不存在的程序字符串),陈宴无法进行攻击,而且他原本也没有很多攻击手段。 好在他心里清楚,虽然看不到【荀况】在哪,但能够确定的是,【荀况】一定被困在这里了,只是借用某些方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或许【荀况】已经得到一些能够隐藏程序字符串的脑机权限。 ‘拒绝沟通吗……’ 陈宴心里烦躁,对方直接自闭,这可怎么玩? 他又想,自己除了拳头(以直接接触的方式进行程序指令集的删除)之外,实在没什么能够进行战斗的武器…… ‘不对,我是有武器的。’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白术】留下的那把青铜剑已经出现在了量子分身手中。 (本章完) 第895章 【荀况分子】 ‘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唯物武器】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有总比没有强……’ 这个念头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抬头,无面的【荀况】正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青铜剑。 ‘这……’ 陈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荀况】那张白面的正中央忽然裂开了一道缝,缝隙逐渐变大,直到手腕粗细之后才停下。 那缝隙中扇着不规律的深蓝色光亮,就像是……信号灯。 陈宴仔细看了看缝隙,又看了看手中的青铜剑,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这玩意儿……难道……是u盘?’ 他上前两步,抬起青铜剑,轻易将剑锋卡在了【荀况】脸上的裂缝之中。 严丝合缝! ‘这就叫唯物武器啊? 这玩意儿真的不叫u盘?’ 陈宴完全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闪着深蓝色光晕的数据浮点在青铜剑上出现,沿着剑身蔓延到【荀况】的脸上,在他脸上组成一张奇怪的、像极了某种玩具迷宫一般的面具。 面具上一点微光亮起,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从面具的周围蔓延至面具中央,直到u盘插槽完全亮起时,【荀况】的身体寸寸崩解,在他面前变成了比空气密度小的流体—— 不知是液化还是汽化了的【荀况】漂浮在他面前,像泼洒在打了蜡的桤木桌面上的牛奶一般铺张开来,眨眼的工夫竟变成了一道……水幕一般的屏幕。 陈宴之所以知道这是屏幕,是因为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出现了一张大脸,大脸脑门上的头发不多,由于屏幕太大,把鹰钩鼻衬托的十分显眼。 陈宴惊了好一下子,脑袋里才有了显示屏上显示出这人的画面概念——这人明显是个帝国土著鲁克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灰白稀疏,脑袋中央的地中海比显示屏中央的鹰钩鼻还要扎眼。 这人穿着一身土黄色毛衣,眼看着那毛衣的领口已经摩出了无数毛疙瘩,大眼睛上的黑框眼镜已经掉了色,看起来寒碜极了。 他的背景看起来比他还要老得多,原本红褐色方砖砌成的壁炉已经彻底裹上了一层需要用凿子才能破坏的煤灰,陈宴之所以还能看出那壁炉是红褐色的,是因为壁炉上方有一部分并未被煤灰覆盖,而仅仅是落有一层灰尘。 这人占据了整个显示屏的大半部分,而显示屏右下角的部分则被一只碗占据——是一只一侧碗口已经破了洞,看起来像是乞丐乞讨时才会使用的、还带着点黄漆的破烂铁碗。 一只干净的勺子斜斜靠在生了锈的碗壁上,那碗壁处甚至还有些糊糊的残留。 ‘这就【荀况】啊! 这也太寒碜了吧!’ 和陈宴想象中动动手指就能几万镑入账的超级黑客完全不同! 陈宴随即注意到了老秃子脸上的表—— 那是一种种极力克制着激动,并因此满脸通红,一时之间无法表达内心爆发感情的扭曲表情! “我在此等候已久。” 这老秃子张嘴说话,明显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陈宴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这人在他面前以具象化的形态展现出来,是因为量子分身是数据生命,数据生命在网络世界中的视野是具象化的。 可现实世界中的人看不到具象化的网络世界,所以,这人看到的他,应该仅仅是一串显示在某个屏幕上的跃动字符串而已。 陈宴看着已经“融入”面前这块流体屏幕的青铜剑,意识到自己启动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所以内心十分谨慎,不想因为任何和自己“身份”不符的举动和言语而暴露了身份。 对数据生命而言极长的等待之后(几秒钟),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回应的话,就是错失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罢了,随便问问吧,对方看上去也不是不好交流的样子……而且我现在仅仅只是字符串而已——量子分身没有身份标识,不会暴露本体的身份。’ 他索性随意问道: “【荀况】是什么。” 谁知对方脸上浮现出一抹狂热,向后退了退,伸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声喝道: “是拯救人类于危难的救世之刃!” 这…… 这家伙不会是那种尚未适应网络时代,被互联网的大量信息冲昏了脑袋,因而犯了愤青中二病的老baby吧…… 陈宴很快意识到,对方恐怕是把他的问题看成是考验了,所以才迫不及待要进行表达。 陈宴又想到融入屏幕的青铜剑,看着老秃子满脸狂热的表情,心中若有所思,问道: “你是谁。” 老秃子虽然长相穿着都很寒碜,但正儿八经说起话来,竟带着一股肃杀的感觉: “帝国国立大学信息技术学院院长,学院派认证十三级教授,斯达沃重工第一星链网络维护部总工程师,劳耶·i·达摩克利斯·奈特福德。” 陈宴由于无知而并没有显得十分震惊,只是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并立刻想到: 这个劳耶……他是斯达沃重工的总工程师?那为什么还要在斯达沃重工的军事基地杀人? 陈宴并不知道对方欺骗他的动机,但这并不代表对方不会欺骗他。 好在对方对陈宴说的话——对陈宴的话在屏幕上显示而成的程序字符毫不怀疑,所以,陈宴认为自己能够从对方口中得到充分的信息。 “你怎么接触到【荀况】的。” 对于这个问题,对方依然没有任何疑问,缓缓说道: “在一个十分巧合的情况下。” 他眼神中露出追忆: “那时我受到帝国企业资质管理协会的邀请,参观拜伦维斯集团的实验部,并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某个被劫持的【流星】。 那是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数据流……更准确的来说,是拜伦维斯集团在星球外的卫星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捕获的一段休眠的意识流。 他们趁它还在休眠状态,将其劫持,并将其的一部分程序指令进行了溯源,从而掌握了一小部分属于它的、独特的程序指令。 那是很高级的东西,高级到这个世界再过十个千年都无法追赶。” 听这话的意思,那被劫持的流星……那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数据流,多半就是白术了。 因为白术曾经明确说过,他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不过也说不定。 拜伦维斯集团本身就是研究超凡侧世界的企业,搞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在预料范围之内。 老秃子……劳耶教授,依然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中,还在继续诉说着: “【流星】是一段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数据流,明明是基于硅基芯片才能存在的数据,却如液体一般流淌在这个世界之中——我直到今天都没有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只能做出粗浅的判断: 因为那段数据流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在这个世界的人的视野中,那段数据流是荒诞的,是不可思议的,是不能被理解的。 基于我们的世界的某些规则,在我们的眼中,那【荒诞】表达成了【以液体存在的数据】的样子。” 最后一句话甚是抽象,很难理解,但陈宴强行让自己接受了字面的意思,并且没有深究。 同一时间,陈宴立刻联想到另一个证明: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白术给的青铜剑开启了使用【荀况】的权限,同样说明了白术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流星”这件事。 劳耶教授陷入了某种十分令他激动的回忆,言语之中便有许多情不自禁: “作为碳基生物的我,隔着实验室的信号隔离窗,【听】到了数据流的【声音】。 回去之后,我开始不断重复的做梦。 梦境里的场景比我在现实中所见到的更加荒诞,更加难以理解。 梦境模模糊糊,每当梦醒时分,我就会忘记梦境中的那些重要信息。 所以,我不得不使用了一些超凡的手段操控梦境,使梦境变得清晰起来,以更好的理解我所看到的、梦境中的事物。 【清醒梦】——这是我一个研究脑电波科技的同事所发现的新技术,虽然还在实验中,危险性未知,但很实用。” 这…… 陈宴忽然得到了意外的消息。 老秃子提到的那个同事……应该也是帝都某个大学的教授了,那人不会就是把【清醒梦】教给苗水生的人吧? 这世间的际遇还真是奇妙…… 陈宴没有分神太久,因为老秃子还在说着,由于他给出的信息很关键,所以陈宴很快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话中。 “在一些设备的帮助下,我很快掌握了【清醒梦】,并在梦境中看到了一些前代的事物。 我不但梦到了前代的事物,还梦到了【荀况】。” 梦到了【荀况】……这个【荀况】,应该就是白术。 白术自己说他叫陈白术,但他的身份明显存疑。 陈宴心想,也许【荀况】是白术的身份之一,前者是后者的子集。 “【荀况】和我聊了许多,从天文聊到地理,从质子聊到白矮星,从碳基生物细胞聊到激发态硅原子。 他的学识令我震惊,那不该是一个正常生物应该有的知识储备。 我逐渐意识到,他并非人类。 在我狭隘的认知中,能够拥有这样充沛知识和广博眼界的存在,多半是某个基于大容量储存硬件设备的数据生命。 可【荀况】明显不是的。” 劳耶教授加重了语气: “他是一种意志。 虽然没有太多人类情感,但目的足够纯洁,动机足够高尚的意志。 我和他相处了很久,恰逢帝国这些年来的经济剧变,他的理论所推导出的未来被现实一一验证……他就好像是一个言出必中的预言家,我头一次因此开始怀疑科学的真实性。 这种情况对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产生了根本上的冲击。 基于他成功预言了现实中所发生大多数大事件这一事实,我接受了他的大部分想法。 他给予了我【启蒙】。 直到后来,我接受了他的意志,并因此认识到了自己的使命,也明白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我来到这世上,拥有这样的才智,达到今天的地位,是为了实现我的价值,维护一切美好。” 他语气坚定。 那猥琐的样貌和气质在这一刻竟成了神圣。 陈宴大受震撼。 劳耶教授话锋一转: “后来,【荀况】忽然之间,毫无征兆的和我失去了联系,我再也无法通过【清醒梦】联系上他。 我意识到他的本体——那颗流星,可能被囚禁了。 甚至出现了更坏的情况。” 劳耶教授明显知道一些凡人所不知道的秘密,那是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所决定的。 陈宴心想,按照后来的情况,劳耶教授的猜测是正确的,白术确实出了问题,因为在他通过量子分身来到拜伦维斯集团内部网站仓库的时候,白术很明确的说过一句话:“谢谢你带我回来。” 也就是说,白术原本是无法依靠自己回去的,更没办法拿到他那副战甲。 无法拿到战甲,全身就破破烂烂。 拿到了战甲之后,白术肉眼可见的就立刻“完整”了,并拥有了“继续旅程”的能力。 听到这里,陈宴基本上能够确定,拜伦维斯集团一定在白术休眠期间,对他做了什么事,也许是偷窃,也许是破坏,导致白术的程序不完整了。 劳耶教授表情严肃: “拜伦维斯集团在学院派内部的风评一向差劲,我们时常会听到一些他们所做的……肮脏事。 我想办法寻找机会,在一次公务中,再次进入拜伦维斯集团驻帝国帝都分公司,却再也没有看到【流星】存在的痕迹。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和【荀况】联系过。” 老秃子的眼神再次热烈起来: “在那之后,我执行了【荀况】的意志。” 他在此轻微停顿。 “更准确的来说,是在没有得到【荀况】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执行了【荀况】的使命——【荀况】明显有意对我进行招揽,但在正式对我进行招揽之前,我就和他失联了……” 也就是说,这老哥……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个假货。 两人相对无言。 丝丝尴尬从屏幕上溢了出来。 (本章完) 第896章 二进制游侠 好在劳耶教授是在比亚楠市更复杂的帝都的社会环境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他不费半点力气就无视了这样的尴尬,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说道: “我按照当初【清醒梦】中【荀况】告诉我的办法和方式,联系了一些人,制造了这个世界的本土化【荀况】。 准确的来说,是【荀况】的一分子(fen念一声,和分母相对应)。 按照【荀况】当初告诉我的消息来看,【荀况】不是某个人,也不是某个成员之间各自为战的组织,而是一个彼此之间拥有密切联系的【合集】。 我发展了几个拥有相同志向的下线,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拥有极大益处的改变。” 他笑了,似乎是因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颇为得意: “比如岛链大物联网的建设,和星链殖民地的计划,都是【荀况】……我所组建的【荀况分子】,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我要强调的是,事实或许并没有我形容的那么……贡献巨大。 这些计划起初仅仅是摆在圣歌团大团长桌子上的一本计划书而已,就像是那张桌子上摆着的其他几百份计划书一般平平无奇。 而我的【荀况分子】所做的,是让这份计划书吸引大团长和内阁主教团的目光,然后维护好计划实施的各个环节,使得整个计划得以推行。 【荀况分子】虽然并非贡献巨大,但也不是可有可无,我们尽自己的最大能力达成了最好的结果,这些成就理应成为我们的冠冕。” 听起来,劳耶教授组建的【荀况分子】,应该是个密探组织。 制造暴力的能力不强,但阴谋手段足够多的那种。 “我今日发生和你的接触,是因为【荀况】当日说过,日后第一个通过这种方式和我进行联系的人,是【荀况】选定的继承人,我要对此继承人毫无保留,才能让【荀况】接下来的一切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劳耶教授明显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因为陈宴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困惑。 拜数据生命的独特具象化视野所赐,这一丝困惑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的展现在陈宴面前。 “最后。” 劳耶教授语气深沉,再次重复道: “从本质上来说,我并不是【荀况】,而只是【荀况】的一个分子。” 看来不经【荀况】允许而自行组建【荀况分子】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劳耶教授的一个执念。 陈宴心想,这句话要加上一个条件——并不被承认的编外军。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劳耶教授制作的程序病毒——陈宴刚刚在泛用型兀鹰脑机内面对的无面人,能够完美适配白术留下的青铜剑,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证明了劳耶教授本身的实力,以及他当初在【清醒梦】中和真正【荀况】的交流程度—— 他当初必定是和【荀况】进行过技术和知识上的深入交流,才能够让自己编辑的程序病毒和青铜剑相匹配。 至于信仰嘛……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抱着“承认劳耶教授身份”的念头,陈宴继续听了下去。 劳耶教授思路很清晰,语气虽然平淡,但始终很坚定。 “【荀况】曾经告诉我,他曾和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人产生了沟通,那些人是和我一样,想要做些什么的人。”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分子。” “所有的【荀况分子】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荀况】。” 他的语气出现了一丝紊乱,陈宴认为那一丝紊乱应该是类似“苦恼”的负面情绪: “但我和其他【荀况分子】之间从未见面。 我们彼此之间各自为战,他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如何。 我始终有一个担忧,我担心,在不明身份的情况下,【荀况分子】们彼此所做的事情会成为对方的阻碍。” 他盯着屏幕,眼神仿佛穿越了无数程序字符串,看到了屏幕另一边的陈宴。 “按照【荀况】当初告诉我的事情,每个分子得以见面的条件,就是继承者本身——这也是继承者的最大作用之一。” “以上,便是我对【荀况】的所有接触,了解,以及我自身的所作所为。” 劳耶教授说完,恢复平静,神定气闲的等待着陈宴的回复。 陈宴没有立刻说话,脑袋里只有一个问题出现: 白术为什么选择我做【荀况】的继承人? 陈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将我视为同志。’ 白术离开之前,和陈宴之间的那场对话足以让两人明白一切。 但陈宴可以确定,【荀况】并非他想象中那样的党派组织。 从劳耶教授的所作所为来看,【荀况】更像是以个人的极端能力进行信息战和间谍战的非官方正义组织…… 简单点来说,就是【游侠】,甚至可以说是“刺客组织”,或者“间谍组织”。 陈宴不知道白术为什么要这么做,理论上来说,白术不应该直接发展组织,用有组织有纪律的党派组织来改变这个世界吗? 陈宴心想,也许自己的判断出现了一些失误——或许【白术】并不是【荀况】。 也或许……【荀况】仅仅是和【白术】一起降临,两者之间是“合作”之类的关系,但由于价值观不同,所以即便产生合作,【荀况】也不会采取【白术】会使用的办法去影响这个世界。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而由于主要节点——【白术】,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许多疑问都已经无迹可寻。 也或许这件事会在陈宴找到其他【荀况分子】之后有所转机,但那是不可预测的。 陈宴花了几毫秒时间消化了劳耶教授口中而来的巨大信息量,并对一切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把问题拉回正轨: “你在星链上做了什么。” 陈宴原本只是想知道关于str-23军事基地的情况而已,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出一些令他十分意外的消息。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劳耶教授声音铿锵有力: “计划的第一阶段,是掌握每个军事基地的超级管理员权限,并进行潜伏。” “计划的第二阶段,是通过对星链的掌握,集中星链第一序列中殖民地的资源,进行【大功率离心阻抗器】的制造。” 大功率离心阻抗器? 这是什么? 陈宴没有打断,那会显得他太不专业,无论如何对方都会回答他的问题,那么,不如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问个清楚。 屏幕上的劳耶教授语气深沉且坚定,并且毫无保留的对陈宴说出了这些绝对的机密,他像是对陈宴的身份毫不怀疑,这份信任让陈宴都难以理解。 “计划的第三阶段,是在【天启】降临之前夺取智械军队的控制权,使智械军队链接入【荀况】,将【荀况】载入【大功率离心阻抗器】的控制芯片部分。” “计划的第四阶段,是在【大功率离心阻抗器】的加持之下,开启由完整的【荀况】进行了正确引导的【大远征】,探索真正的世界边境,寻求这个世界的至高真理,以避免【天启】的到来……甚至是对抗【天启】!” 面对劳耶教授的勃勃雄心,陈宴听着这些话,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想法。 他从前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直到前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去到【冰川世代】走了一遭,才大概对【我在哪】这一人生终极命题之一,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劳耶教授说的事情和他了解到的情况产生了极微妙的、若有若无的交汇,这些事实导致了陈宴内心产生更多的疑惑。 可陈宴需要解答的问题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复杂的情绪在脑海中产生了碰撞,一个念头最终胜出—— “为什么杀人?” 劳耶教授脸上神色不变,仿佛“杀人”根本是一件“不足道也”的小事。 “由于【天启】将至,我的【荀况分子】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所以引起了一些势力的关注。 为了成功取得星链第一序列str-23空间站的超级管理员权限,必须进行必要的行动。 今日的牺牲是为了今后更大的胜利,任何的犹豫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的失败。” 陈宴情绪稳定: “所以一些牺牲是必要的,对吧。” 劳耶教授语气十分肯定: “是的。” 陈宴突然十分烦躁,用极端厌恶的语调说道: “这狗屁暴论我真他妈的听够了。” 按照这个说法,计划之外的杰克、乔治和我这样的大多数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对象了! 这样的计划,和狗屎没有任何区别。 劳耶教授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错愕,他显然没有想到【荀况】的继承人会是这么“妇人之仁”且“优柔寡断”的货色。 陈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 “我知道有些胜利必须以牺牲来书写,但大多数时候的牺牲完全是没必要的。 所谓‘必要的牺牲’,只不过是你因为不愿使用更多手段而寻找的借口罢了。 现在,你竟然让这借口把自己的潜意识都骗过了,甚至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劳耶教授没有回答。 他不置可否。 任何计划在实际的实施过程中都会因各种意外而变得十分复杂,变数多到连运行在3ghz以上制程的脑机芯片上都无法进行完整的仿真模拟,他不得不果断一些,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不好解释什么,因为陈宴所说的情况——他因为不愿使用更多手段而导致必须杀人,的确是计划实施过程中的事实之一。 陈宴知道说服不了对方,也知道对方的计划完全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话而发生任何改变,甚至知道大多数的“胜利”——也或者说是利益,就是由这些狗屎一般的计划所攥取的。 他能做的仅仅是对对方做出完全不可能被接受的要求——更准确的来说,是请求: “能别杀人就别杀人,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手段那么多,怎么做事情不是做?非得死人才行?” 对方用肯定的语气回应道: “我知道了。” 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劳耶教授现在尚且需要通过陈宴来联系其他的【荀况分子】,这是他不和陈宴发生任何冲突的根本原因。 气氛在沉默中变冷了。 陈宴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真的很累。 陈宴不想耽误时间,也因对方的言论而起了恶感,想要结束这场对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黑进来的这台泛用型兀鹰,打算怎么办。” 劳耶教授仿佛完全没有因为之前产生的矛盾而有所不耐,依然是很理智的回答道: “我原本需要通过对这台泛用型兀鹰的改造,得到进入斯达沃重工星链序列军事基地的后门。 但现在事情已经暴露,这台泛用型兀鹰已经被控制,在他们筛查到我的所作所为之后,必定会对这台机器进行深层格式化。 所以原本的计划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我决定放弃这台机器,寻找另外的机会。” 陈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继续问道: “如果我想要把一台机器运送离开星链,需要怎么办才行?” 劳耶教授对于这个问题明显经过了谨慎的思考,因为他在回答时的逻辑十分清晰: “你需要制造一场无人可以识破的意外,让你选中的机器出现足够进行返厂的问题,那通常是一个很大的瑕疵,但并不致命,而且有被维修的可能性,不至于被强制报废——比如某个可更换机械结构中大多数零件的毁坏——泛用型之所以是泛用型,就是因为整个产品序列内的零件通用,易更换,所以你破坏哪个机械结构都可以的。 你要掌握分寸,破坏程度不能太轻,因为str-23空间站军事基地内本身就有强大的维修设备。 但也不能太重,不能达到报废标准。 在确定要返厂维修之后,按照他们的工作流程,只需要半个工作日,就能够将这台机器返厂——送回拜伦维斯集团进行专业的返修——他们现在正在备战状态,再加上帝国强大的前线供应体系——大物联网基本上已经成型,所以军用物资运输速度非常快。” (本章完) 第897章 权柄 和陈宴想象中差不多,甚至情况比他想象中对他更有利一些。 陈宴问道: “还有其他办法吗。” 劳耶教授依然用一种十分诚恳的态度回答道: “另外的办法,就是在软件层面。 你可以通过软件漏洞对底层程序进行删减,毁坏系统的完整性,并通过修改注册表,使系统的完整性得不到验证,从而导致软件系统无法用普通的手段恢复。 但你要小心,根据我得到的线报,斯达沃重工的每个星链空间站里都有一名拥有【神眷者】属性的程序员,作为运维人员而常驻。 他拥有超过科技技术层面的超凡电子信息技术手段,一旦被他发现你的踪迹,事情就会变得特别糟——你或许会被他永远留在str-23空间站的局域网里,被做成电子标本。” 陈宴消化了一下他说的事情,衡量了一下事情的难易程度,最终说道: “我如何再次联系你。” 说到这个,劳耶教授终于再次严肃起来: “我的身份信息已经被录入【权柄】之中,你可以通过【权柄】直接找到我在任意位置的ip地址和物理地址,并得知我后续的一切计划。” 他说的【权柄】……是青铜剑! 直接录入个人真实身份信息,甚至连后续计划也全都同步了…… 怪不得要称之为“权柄”。 陈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并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我会在适当的时间联系其他的【荀况分子】给你。”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做出其他承诺。 他说完,强行拔出了屏幕中央“沉浸”着的青铜剑。 通讯结束了,四肢修长的无面【荀况】迅速破碎消失,从str-23空间站的局域网中彻底删除。 ‘我所看到的具象化出的无面怪物,估计是某种病毒……这病毒能够冠以【荀况】之名。’ 陈宴离开泛用型兀鹰的脑机,将视野拉远,让整个空间站军事基地的局域网展现在自己面前。 空间站内的一切依然在正常运作中—— 观测室收集着星空中的各种数据,工作人员和程序员分成小组对空间站内存在的军用脑机人躯体进行着各方面的测试,物资维护人员进行着日常枯燥且浪费时间的后勤工作,局域网所在的服务器兢兢业业的运行着…… 此时此刻,已经退回小组工作间的杰克·巴尔多正刷着手机上关于地表第一岛链开放,大企业进驻产生了商战并因此引起各行业轰动的新闻,忽然一条没有标注来信人号码的短信弹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我找到了离开的办法,等我回去之后,就来接你们。》 杰克·巴尔多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他的手机连接的是空间站的局域网,通过局域网才能访问帝国互联网,在这样的情况下,手机上的一切信息都会在空间站的主路由器中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他不知道陈宴是通过什么手段把这条短信发送到他手机上的,四万米的高空之上没有【灯塔】,手机唯一能与外界进行交流的渠道就是网络,按理说,通过手机进行的网络活动必定会被空间站记录下来…… 如果空间站看到了这条消息,并因此采取了行动,他大概率就等不到陈宴来接他的那一天了。 《放心,我把通讯记录在服务器中的备份都删掉了,这基地里最厉害的程序员正忙着解包出问题的那台泛用型兀鹰,现在没工夫对付其他人,我们暂时可以进行沟通。》 基于对陈宴的信任,杰克·巴尔多心中一松,快速打字: 《如果随时可以回去地表,这里其实也挺好的,你都不知道我们学到了什么!》 陈宴: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杰克·巴尔多打字速度飞快: 《之前是因为一眼看到头了,感觉没希望了嘛! 我们签的合同上待遇好的很,但来到这里之后,合同上的一切都不承认了……我们来到基地的第一天就被基地代理人浇了冷水,说只要来到这里,就打消所有侥幸心理,一辈子别想着回去了。 那时候大家的精神状态就都不对了……要不是后来吃得好睡得好,还免费发放最先进的电子设备,估计已经有人要造反了。 要是一辈子跟被囚禁似的呆在这里,学再多知识有什么用?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随时都能够接我们回去,那么在此的学习就是能够实现个人价值的——在社会中实现个人价值,你以前不是总这么说吗? 你当初介绍我们去找威廉·马斯特,参加星链殖民地计划,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学习一些先进知识,以后咱们自己人能用得上嘛!》 陈宴没想到这些实用主义的话会从杰克·巴尔多嘴里说出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和这位老朋友谈心了……其实仔细算起来,也没多久,从离开帝国本土来到岛链,直到现在,才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 只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复杂,才让他产生了“许久没有和杰克·巴尔多交谈”的错觉。 了解到这一点后,陈宴给予回应: 《继续说,我爱听。》 杰克·巴尔多的手指头在屏幕上荡出了残影: 《我只从实用性上说——你知道的,军用科技一般情况下都比民用科技要强上很多,我在新闻上看到,即便是整个帝国发展速度最快的岛链部分,大规模投入使用的芯片——最厉害的芯片,也仅仅是6纳米而已。 而我们在str-23空间站军事基地里维护的最次的机器,也是2纳米起步——泛用型【兀鹰sw-2761】和泛用型【鹤驼sw-2989】,这两个泛用型基础型号军用脑机设备,用的都是2纳米的芯片。 高制程的芯片,底层架构就和低制程芯片不一样,甚至连对其进行软件设计时候用的程序语言都不一样——高制程芯片所用的程序语言更高效,漏洞产生率更低,能够实现的功能更多。 并且,由于制程升高,芯片能够承载的核心数量增多,能够负载的功耗更强——高功耗必定代表着更强的能力,比如两个泛用型军用脑机人,直连脑机芯片的武器拥有更强的能力——低制程芯片是带不动这么大的能耗的。》 陈宴虽然看的不是特别懂,但大概明白,杰克·巴尔多这次没白来。 《你现在能修这东西吗?》 杰克·巴尔多不愧是经过了训练,给出了让陈宴颇为诧异的答复: 《我现在还正在跟着我们组的工程师学习,虽然才几天时间,但基础的一些机械故障,我都已经能自己搞定了。 2纳米制程芯片的汇编语言,我还在学,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不能入门,但听说斯达沃重工很快就会给我们这群终身合同工发放2纳米制程芯片的程序开发板……看起来像是平板电脑的东西,能够绕过程序语言对机器进行程序编辑,所以,在学会高制程芯片的编辑语言之前,我就能直接绕过程序对机器进行操作了。 开发板现在只有工程师在用,但好像说是工程师们马上就要去新项目了,在他们离开之后,距离地表4万米这个海拔的空间站,都由我们这样的基层员工负责运行维护。》 真是接连不断的好消息。 杰克·巴尔多这段时间明显没少练习打字,又一条回复很快出现在陈宴面前: 《乔治的进展比我更快,也比我更好学,我们小组的工程师很看好他,经常教他更多的东西。 尤其是在换了一副智械触须之后,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工具来解决机械层面上的问题了,方便了许多。 他甚至想要更换公司提供的脑机,我劝住了他,因为我最近看新闻,帝都已经爆发了一波很严重的智械病,很多更换了脑机的人变成了类似丧尸的东西。 这说明脑机这种生物电子技术还不成熟,至少没办法解决关于脑机芯片和生物意识的兼容问题,一旦兼容性出问题,脑机内程序运行必定出错,积累的程序错误必将引发智械病。 乔治也知道这个,所以,在冲动了一轮,冷静下来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挺可惜的……虾人作为亚人中的一种,脑容量天生没有人类大,从生物角度来看,大脑结构也比人类简单,这注定他们没办法进行很复杂的思考……甚至连一些最简单的复合函数,他们就没办法通过大脑进行理解和计算。》 陈宴: 《对他而言,这一定很痛苦吧。》 杰克·巴尔多: 《是的……你明白的,虾除了繁殖之外还能有什么追求呢?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没繁殖的机会了,就只能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技术的学习上……技术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了。 所以,因为自己的硬件条件达不到而无法继续进步,对他而言,实在是十分痛苦的事。 他因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脑机是他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途径了。》 陈宴: 《你让他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告诉他,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管让他去做脑机植入手术,我会在后续帮他解决智械病的问题。》 杰克·巴尔多看着屏幕上一瞬间出现的短信弹窗,基于对陈宴的信任,立刻意识到,陈宴真的能够做到。 《好的!》 陈宴: 《我已经找到了回去的办法,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已经记录下了你们的硬件地址和str-23的物理地址,在我回到地表之后,会想办法联系你们。 接下来基地会发生一波看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并不危险的事故,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了。 我会抹除掉服务器中的通信记录,你们放宽心在这里学习和工作。》 杰克·巴尔多: 《好的!等你的好消息!》 杰克·巴尔多捧着手机等待了片刻,见陈宴没有继续发短信过来,便收起手机。 一扭头,就看到了舷窗外的黑暗星空。 星空深邃如无界暗黑,即便他心性乐观,在注视着如此深邃时,内心也不自觉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他心想,怪不得基地有专门用来排解情绪的心理观察室和心理医生,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呆久了,人难免精神出现问题…… 在他思绪就要荡开的时候,一通电话将他的精神拉扯回来。 是虾人兄弟的电话,紧张几乎从听筒里溢了出来: “基地被大范围入侵了!泛用型军械很多出了问题……一部分机械爆炸了,消防队正在救火!另一部分的机械结构出现了垮塌,我们要跟着工程队去抢救! 有可能……有可能会出现之前那台泛用型兀鹰的情况,但没办法避免,如果不现在抢救,可能剩下能用的泛用型军械就没几台了!” 杰克·巴尔多下意识就要跟着紧张,但又一想到陈宴刚刚说过的话,忽然心中有所明悟,对着虾人兄弟说道: “好的,上面要我们去维修了吗?” 电话那边经历了漫长的沉默的三秒钟之后,虾人兄弟的声音再次响起: “咦?刚老刘头接到了电话,说基地没事了……入侵已经结束,对机械体造成了不少破坏,但……没有后续的攻击进来了。” 陈宴已经完成了必要的手段了吗…… 杰克·巴尔多语气镇定了许多: “我马上过去找你们。” 他挂掉电话,背起工具包,朝乔治·莱博斯特的位置走去。 基地内的动荡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 一天后,杰克·巴尔多和乔治·莱博斯特精疲力竭的倒在基地的中央走道上休息,和他们一起在此地休息的工作人员还有很多。 在中央走道尽头摆着九台被抢救过来的泛用型军械,那是他们努力了一天一夜的结果,也是基地内仅存的九台尚且能够被维修的泛用型军械。 至于其他二十多台泛用型军械,都已经在之前的入侵中完全瘫痪,并且没有被修复的可能性了。 好消息是,虽然这次危机很严重,甚至造成了基地的一部分基础设施的永久性损坏,但并没有人员伤亡——这一成果让基地代理人十分庆幸,因为空间站的工作人员都是超凡生物,而公司之前明确说过,只有第一轮招聘,而并没有第二轮人员补充计划,一旦空间站内的人员出现伤亡,没有更多的超凡生物进行补充了,代理人恐怕要自己撸起袖子上前线。 (本章完) 第898章 圣子 杰克·巴尔多躺在人群堆里,眼神的余光注视着工程师们将九台尚且有救的泛用型军械进行封装打包。 他知道,陈宴所操控的机器,就是那九台泛用型军械其中之一。 他看着那九台机器被工程师们推送进入了运输轨道,并在心里祝陈宴好运。 …… …… 此时此刻。 地表,戴斯岛,机械蜂巢,w-7区,莲花大道。 苗水生的住所。 苗水生戴着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从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语气不咸不淡: “祭司大人,我们的交易很公平,我提供服务,你提供消息,可上一笔交易尚且没有两清,如何开始下一笔呢? 我这里没有赊账的规矩。” 耳机里传来了呵斥声。 苗水生双眼眯成了一道缝,语气渐冷: “请祭司大人另请贤人吧。” 虽然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了,但他并没有挂断电话。 他在等待对方妥协。 一秒…… 两秒…… 电话那边传来妥协的声音: “好吧……好吧!我现在就付清上一次的欠款。” 祭司大人显然没什么耐心,也因为轻蔑而丝毫不加掩饰自己恶劣的语气。 “你上次打听的那个人,线索实在太少了,任谁都没办法打听出来其准确的身份……连我都没办法,其他人就更没办法了! 我现在只能大概告诉你,我查到最接近你所描述那种超凡现象的线索,是二十年前帝国国立大学生物电子学院一个讲师做的论文,那论文的名字是《关于脑电波科技在普通人身上的应用,以及脑电波的自我控制》。 你知道的,普通人没有颅内之眼,精神强度比超凡者差很多,‘生物脑电波的自我控制’这种事情,无论是从理论上来说,还是从基础事实上来说,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当初那篇论文只是引起了当时的一阵笑话,就和其他大多数没什么用处的论文一起被尘封了。 这篇论文里所描述的‘可控脑电波’,就和你描述中的那种清醒的梦境,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 苗水生不置可否,咖啡杯中升起那浓香的烟熏味始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透支着他的精神力量。 电话中,咽唾沫的声音过后。 “但其他线索和其他研究基本上没有相关的了,所以我只能在这个讲师的身份上下手。 你要庆幸委托来调查此事的人是我,因为这个讲师的身份实在不同寻常。 在生命中的前十几年里,他名为威廉·马库思特,是个依靠自己的智商从南方农场不知道哪个旮旯里的乡下考进帝都的高材生,没背景没人脉,钻着脑袋进了国立大学,也仅仅是个没编制的客座讲师而已。 在二十年前的时候,他忽然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没人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几年后,他忽然再次出现,并以他叫维克多·米歇尔·莱特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成为了国立大学的一级教授。” 苗水生重复了此人的名字,但是以另一个音调,所以意思有所不同: “胜利者·大天使·光明。” 电话那边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带着嫉妒的话: “是的,多么夸张又丝毫不加掩饰的名字啊! 起这种名字,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父母是两个蠢货,在喝醉酒的情况下瞎搞,给孩子起了这么个任何孩子都配不起的名字。 二是对圣歌团做出了巨大贡献,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圣歌团后续的一些发展计划,甚至是圣光向大团长传达了旨意,才会被授予这样的名字。” 对方在此强调: “注意了,注意了,我要强调的是,如果你不是圣歌团核心圈子的人,就不可能知道这两个名字之间有任何关联。” 他语气中带着自傲: “即便是我,也是厚积薄发,花费了无数年时间积攒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人脉,才能得到这样隐秘的消息!” 苗水生语气毫无波澜: “你可真厉害。” 毫无恭维之意的恭维在对方耳朵里变成了嘲讽,可对方还要依靠苗水生的能力去做事,所以不会在现在这个时间对苗水生说重话。 “当然!” 在毫不脸红的肯定了自己之后,对方继续道: “之所以是这个名字,是因为,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并不是自然生人,而是安泽姆系列的仿生人。”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苗水生已经想挂电话了——对方说出这种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可能的消息,就是在把他当猴耍! 对方显然知道这个消息太过离谱,所以急忙补充道: “相信我!我能证明!我把当初那一批【圣子】的名单全都拍下来了!” 苗水生硬生生把放在结束通话按钮上的大拇指移开。 虽然没有立刻挂掉电话,但苗水生依然一言不发。 对方和苗水生打交道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也摸清了苗水生的脾气,见他不挂电话,就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法,顺势继续说道: “安泽姆系列的仿生人历史最悠久,如果从计划的草案开始算起,少说也有一百年的时间。 由于计划太过庞大,而且实施起来实在是不容易,所以实施周期才会这么久——一百年前的计划,在近几十年才有了成果——第一批安泽姆系列的仿生人采用了十分保守的实验步骤,且是由人类孕育出来的。” 苗水生因最后一句话而突生恶感,他刹那间想到了自己从何而来,又因极端厌恶而刻意将曾经的画面从脑海中屏蔽,而后将由此产生的恶感全都倾注在电话那头的祭祀身上: “这便是圣光的旨意吗!” 对方因为这句话而吓了一大跳,急忙道: “别乱说话!祂会听到的!” 为了不让苗水生继续说下去,对方急忙续上了刚才的话题: “由于步骤保守,所以第一批安泽姆系列的仿生人不像之后的故障率那么高,也没有出现后续安泽姆系列仿生人那样随随便便就会因为自我否定而自杀的情况。 也由于步骤保守,所以第一批安泽姆系列的仿生人没有很强的能力,而且看起来更像是正常人——维克多·米歇尔·莱特便是如此。 他前半生平淡如水,在来到帝都,被圣歌团发现了身份,并成为维克多·米歇尔·莱特之后,才显现出他的能力——他在生物电子技术上取得了很厉害的成就,据小道消息,我们现在用的手机里,最关键的精密元器件之一:【生物电信号收发芯片】,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苗水生皱眉道: “手机不是机修会的东西吗?” 对方用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语气说道: “那些个大势力,其实彼此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尤其是在工业化之后,一个高端电子设备必然是由多方协作完成的,比如说,一个企业不可能提供一台大型电子计算机所需的一切配件…… 之前你们北方联邦不是出了个模拟器吗?那个模拟器模拟出的最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公司】的出现,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大家对此心知肚明,一个企业总会有短板的,就连威廉·亚当斯集团也不例外,他们那个号称【自造神明】的【图灵】,照样得用帝国半导体公司生产的晶体管,跑不掉的。” 苗水生沉默不语。 对方还在侃侃而谈: “甚至连大团长在之前开会的时候都说了,随着整个世界的现代化程度增加,企业之间的联系必定会更加紧密,【公司】那样超大型组织的出现或许在我们有生之年就可以见到。 所以啊,机修会作为这个社会的一份子——即便是社会暗面的一份子,只要它存在于这个社会当中,就必定要参与社会分工合作,只要它还在参与生产,那就避免不了和其他企业产生合作,使用其他企业的零件。” 苗水生不想继续听对方说教,强行打断道: “莱特教授想必如今已身居高位。” 对方肯定道: “那当然!他可是【圣子】之一! 尤其是在当年第一批安泽姆计划中的【圣子】背叛和死亡了一多半的情况下,一位心智正常、拥有强烈圣光信仰、在帝国内部身居高位、对社会拥有巨大建树的【圣子】,对于圣歌团是十分重要的。” 苗水生的眼神在袅袅升起的咖啡热气笼罩中变冷: “但这位莱特教授明显不是什么善茬,他在做什么事情,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对方的回答相当滑头,让苗水生听不出圣歌团对莱特教授的看法: “莱特教授今年才刚刚四十岁出头,他所达成的成就已经让他成为了帝国国立大学的十三级教授,在学术上的级别已经无法继续攀升。 即便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所达成的成就也是人类顶尖,他的实验成果变成了无数专利,日日夜夜在社会中发生作用,为全人类服务。 这样一个人,即便他做错了一些事,也是可以原谅的——更何况帝都的势力并不止圣歌团一个,由帝都几十所大学组成的学院派虽然是圣歌团扶持起来的,但孩子大了之后难免会不听话,圣歌团的命令对他们不一定全都管用,而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必定会想办法保全自己人——更何况是莱特教授这样的大人物!他可是学院派的核心之一!” 对方越说,苗水生心中就越困惑。 这么一个大人物,为什么会把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呢? 为什么把【清醒梦】交授给我,又在之后完全失去了联系呢? 维克多·米歇尔·莱特,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苗水生说道: “能找来这人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那边终于出现了明显的笑意: “联系方式?你在想什么?这种大人物是外人随便就能联系上的?据我所知,莱特教授虽然是【生物电信号收发芯片】的创造者,但他连手机都没有!人们只能在实验室里找到他,而他的实验室又在帝国国立大学生物电子院最里面的安保部门之内……” 苗水生早知道了对方的套路: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博弈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对方的语气慵懒了起来,那慵懒中又带着一丝因畅快而出现的促狭,似乎是因为感觉到自己获得了这场博弈的最终胜利,所以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品尝胜利: “你上次的表现,我很满意,拍下来的那些照片很清晰,我很喜欢。 这一次,我想让你再去一趟。 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勇敢一点,去到更深处的位置。 我会把坐标发给你,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你会在那地方见到很多人,但这些人的情况很糟糕,很差劲,很……令人害怕。 他们患上了一种病,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治之症,现实世界寻找不到治愈他们的办法,所以只能去到那病的源头,去到更深层次的世界……” 苗水生刹那间知道了“不治之症”的含义,脱口而出道: “我拒绝!” 对方明显很不满意,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 “你拒绝?你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那恶劣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和巨量的威胁: “你说,如果我把你打听消息的事情告诉莱特教授,他会怎么想?” 苗水生神色阴沉: “如果你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以后再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情报。” 对方的声音忽然开朗起来,和善的笑道: “当然不会!我跟你开玩笑呢!咱们两个始终互相帮助,我怎么会做出卖你的事!” 苗水生很烦躁,对方拿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来拿捏他,偏偏他现在没有在帝都拥有更合适的关系,只能依靠对方来达到他的目的。 那就暂且答应,苗水生心想。 莱特教授和他的【清醒梦】对苗水生而言意义重大,在这些天里,随着苗水生在【清醒梦】中的深入,他越来越发现【清醒梦】的奥妙,甚至从中窥得一丝真实——他因此知晓,【清醒梦】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梦境而已,必定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清醒梦】中更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他可以达成自己终极目标的契机。 (本章完) 第899章 持续恶化(三) 而对方是圣歌团帝都教廷的正牌祭祀,是十三位大主教其中之一手下的【终献祭司】之一,手眼直达天听,普通手段根本威胁不到对方。 所以,现在,他只能暂且妥协。 “好。” 面对苗水生的妥协,电话另一头的祭祀开心极了,话语之间带着笑意,语气缓和了许多,用词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充满了侵略性。 “我并非想要让你因接触危险而送命,我知道那病十分危险,所以,这一次,我会为你做好防护祈祷。” 来自圣歌团大主教手下终献祭祀的祈祷……如果这祈祷是真,那还真有点用处。 对方显然很认真,所以交代还在继续着: “想必你也肯定猜到了,我说的就是【智械病】。 这病最近在帝都大范围爆发了,很多人都染了病,这病爆发的很快,传染性强,致死率低,所以进行过脑机植入手术的人基本上全都逃不过。” 对方报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触目惊心的数字: “整个帝都大概2%的人,都染上了这种病!” 苗水生纠正道: “这个占比没有意义,得以贵族作为统计主体进行统计才行。” 对方竟然哈哈大笑道: “对!这病基本上可以当做富贵病,因为意识上载和脑机植入都是有钱人才会搞的玩意儿! 尤其是那些因为常年卧床,依靠新鲜人血续命的老不死的老贵族,那些该死不死的杂碎,他们以为换了脑机和智械义体就能永生,结果上来就整了这么一出大的!” 苗水生听着对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心中已经对对方的精神状态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对方并不在意染病者的生死或是健康状态,仅仅是想从这次恶劣的公共卫生事件中捞一笔罢了。 至于他捞到的是金钱还是权力,亦或是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苗水生就猜不到了。 对方乐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你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这病是精神类疾病的一种,所以,当你和病原体产生直接接触时,必定会遭到病原体的入侵。 但由于你没有脑机,所以即便染病,症状也不会特别剧烈——作为一个普通人,智械病的传染性病毒是不致命的。 而如果你的身体免疫力足够强大,就可以抵抗病原体的入侵,彻底不受智械病的侵袭——我听说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很少发病,即便感染,只要没什么其他的基础病叠加上去,甚至连最基础的症状都不会有。 总之,只要能够抵抗病原体入侵,你就是安全的。” 对方所说和苗水生的认知有所出入。 苗水生皱眉道: “也就是说,【智械病】并不仅仅是一种针对脑机改造者……脑机人的程序病毒,还会感染完全正常、没有经过智械改造的正常人类的人体细胞。” 他用了十分繁琐的副词和形容词,以确定自己的表达足够准确。 对方肯定道: “是的,程序病毒感染碳基肉体这种事情,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但现在不一样了,【碳基硅中和】技术让人类肉体和硅基芯片之间有了深入的连接,病毒就沿着完成了【碳基硅中和】的部分,入侵到人的肉身来了。” 这实在是出乎苗水生的预料,他之前只以为智械病是因为脑机和意识不兼容所产生的病症,而并没有往“传染病”这方面去想。 因肆意改造——亵渎肉身而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恶性传染病,这听起来就像是…… 诅咒。 苗水生定了定神,再次确定了帝都的情况,这对他而言很重要,因为在智械病拥有强大传染性的情况下,他必须保证自己足够了解,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安全: “也就是说,那些原本不会产生智械病,但做了智械改造的人——那些植入了智械义体,而没有植入脑机的人,在这场大规模感染中受了无妄之灾,感染了那些由脑机和肉身不兼容而出现的智械病病毒。” 对方显然从他详细的问询中明白了他的目的,基于合作的前提,对方至少要保证他在完成任务前不会出现差错,于是对他的疑问进行肯定道: “你说的没错,只做了智械义体植入的人这次真是倒了血霉,平白无故遭上了这么一桩祸事。” 苗水生又问: “你是否能够确认,智械病是否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传染病。” 这是个十分有意思的问题,问题的背后映射着苗水生担心的实质。 苗水生心想,对方在电话那头必定翘起了嘴角,因为他的话语中带有明显的、被压抑的快乐: “我无法确认这件事。” 真是坏消息。 对方用十分严谨的逻辑,完整的拓展了自己的回答: “我无法确认,智械病是否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传染病,还是同时能够影响精神的心理疾病。 其实,这个问题,在智械病于帝都悄然爆发的几天之内,学院派内部生物医学和生物电子相关专业的教授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 但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 通常情况下,帝都学术界认为,心理疾病并非单纯是因为心理问题而产生的,心理疾病的出现通常是因为生理上产生了病变,在这些病变中,脑部的病变占大多数,但身体其他部位的病变所引起的心理疾病也并非罕见。 学术界如今没有得到充足的临床病例,来证明智械病的病理属性。” 苗水生沉默不语。 最差的情况出现了,他要面对的危险,其程度完全是未知的。 最糟糕的是,一旦感染智械病,断然没有治愈的可能。 苗水生忽然道: “如果智械病拥有心理疾病的属性呢?” 对方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假设智械病拥有心理疾病的属性: 一旦你的躯体抵抗智械病病毒入侵失败,你就会陷入比患病更加严重的情况——你是没有脑机的,没办法像正常智械病患者一样,由脑机承担一部分病症带来的痛苦。 一旦你无法抵抗入侵,被病原体感染,你的大脑中就会出现病灶——就像是荨麻疹那样细密且数量众多的病灶。 这是教授们模拟出的结果之一。” 苗水生并没有被吓到。 这世上已经很少有能吓到他的东西了。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进入更深层次世界的原理——【清醒梦】,便是将自己的【精神意识体】投射进入更深层次世界之中,对其进行探索。 一旦智械病的病毒拥有心理疾病的属性,对方的要求——前往更深层次世界,调查智械病的源头,对他而言就会极其危险——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他的【精神意识体】将会直面智械病病毒! 而对方许诺给他的“防护祈祷”,他并不觉得会起到什么作用。 漫长的沉默之后。 “我要一个和莱特教授面对面单独交流的机会。” 苗水生终究是没有抵抗住内心的需求,在这场交易中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 对方语气冷了下来: “不要得寸进尺,你什么身份地位?对方什么身份地位?我帮你送一封信到他办公桌上,就已经是极限了!” 苗水生换了个要求: “我要他的工作邮箱,邮箱总是有的吧,不然怎么办公。” 片刻用以权衡的沉默之后。 “好的。” 对方很快继续说道: “我很快会把坐标发送给你,这次换新规矩,不要照片了,要视频,把你看到的一切拍摄下来……要尽快,最好今天晚上之前……你越快给我视频,我就越快给你邮箱。” 苗水生说道: “知道了。” …… …… 此时此刻。 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码头。 此时已近傍晚,二月份凛冽的海风已经冻住了沿着烟囱周围蒸汽凝聚而成的水滴,水滴中折射着最后一丝夕阳的光线,在这一刻闪亮迷人,仿佛将夕阳的光点凝滞其中。 码头上匆匆来往的行人注意不到如此微小的美好事物,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他们即便在休息日也不会注意一颗烟囱上的水滴,他们如此忙碌,以至于除了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不存在的,远在星空之外的科技造物和智慧结晶也像是和他们毫无关联。 他们并不关心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一切。 太阳刚刚从海平面落下,天色尚未完全暗淡,昏暗的光线笼罩在整个码头上,通过某扇窗户散射进入某个堆满了集装箱的仓库里。 偌大的仓库里只点着一盏手提电灯,这年头手提电灯已经很稀少了,戴斯岛整座岛屿的电气化程度已经相当高,电力线路无处不在。 仓库里之所以只点着一盏手提电灯,是因为此间仓库的电力线路被切断了。 切断线路者只是为了让监控摄像头停用,但他们的手段太过简单无脑,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恐怕很快就会吸引海岸防卫队监控室的注意,可他们提前进行了打点,海岸防卫队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因此会在今晚十分忙碌,没工夫处理这间仓库内损坏的线路了。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被染了血的领带塞紧了嘴巴的燕尾服男正坐在灯光正中央的小木椅子上。 他双眼恐惧,黄汤染湿了裤腿,但他并未在没有被束缚的情况下选择逃离,更没有拔出塞在嘴里的领带。 在他的对面,一只油漆桶的上方,有一双因恐惧而心理崩溃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几个帮派成员正在旁边向油漆桶中倒进水泥。 油漆桶里的人发出“唔唔”的声音,并不是因为他的嘴被塞住了,而是因为他的发声器官——从口腔到喉咙的部分,已经遭到了损坏,无法继续发声了。 燕尾服男想要撇过脸去不再看他,却被身边的帮派成员强行扣住脖子,抓着头发,让他的脸正对着油漆桶中的人。 直到水泥填满了油漆桶,“唔唔”声彻底消失了,帮派成员盖上了桶盖,用铆钉将桶盖封死。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手提电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传了出来: “传说在戴斯岛早些时候,岛上还是食人族的地盘,食人族信奉巫祭,他们相信把人这么装进去,丢进海里,就能得到这人的灵魂,让这人的灵魂成为伥鬼,为他们服务。” 小木椅上的燕尾服男开始低声啜泣。 黑暗中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当然了,我们并不会那样的祭祀,只是习惯了用这种办法处理背叛者——你们跟我们谈好了合同,却临时突然变卦,我们货也准备好了,人也扩招了,你们就这么单方面口头违约了,我们之前又没和你签合同,能拿你怎么办?” 帮派成员抽出了燕尾服男口中染了血的领带。 燕尾服男一边流泪,一边因舌头僵硬而口齿不清道: “是上面有人要搞你们!要撤你们的订单!我都跟你们董事长说好了!下次有机会先照顾你们的生意!他是同意了的!” 黑暗中突然出现黎守诚阴森的脸: “他同意了,我没有同意!” 黎守诚是从一只集装箱旁边的阴影里走出来的。 他一边走着,手中齐碗长的锋利刀片在集装箱表面的铁皮上划出刺耳的锋利滑擦声,听得人耳朵不由自主的想要痉挛。 胆怯因这样的声音被不断拉长,直到黎守诚来到燕尾服男面前的时候,后者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听我说。” 黎守诚来到燕尾服男身边,将他的头缓缓放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用抚慰的语气说道: “你将会安全离开这里。” 他语气轻柔的像是在安慰着一个受伤的孩子。 “在离开之后,你会继续和我们公司的合约——纸面上的合约——按了你手印的电子合同,我需要你把这样一份合同发送到我们董事长的邮箱里。” 他在他耳边,贴的极近的距离,嘴里的热气通过耳廓刺激着他的神经: “你明白吗?” 燕尾服男一个劲的点头。 他自始至终坐在座位上,甚至不敢身体有半点前倾。 “这件事情,你知道,我知道,我的兄弟们知道。 但其他人,不能知道了。” (本章完) 第900章 持续恶化(四) 燕尾服男像是感受到了生还的希望,浑身顿时有了力气,一边应承着,一边做着根本不过脑的保证。 “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家里从来都对我的事业有很大扶持……” 在他说到一半,黎守诚突然伸出手,两根绷起了青筋的指头狠狠夹住他的舌头,手中刀片的刀刃已经放在舌头边缘。 燕尾服男吓的呆掉了,大脑一片空白。 黎守诚忽然转动刀刃,反手将刀片抵在他的脖子上,猛的一下划拉出去! “额额……” 他撕心裂肺的大喊着,但因为舌头被抓住而只能发出“额额”的声音。 这崩溃的大喊持续了足足五秒钟,并在五秒钟时戛然而止。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 疼痛很轻微,仅仅只是皮外伤的程度。 他呆呆的用泛着泪光的眼神看向黎守诚已经收回的手,在泪光和昏黄灯光交错重叠的间隙中看到,黎守诚用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背。 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压抑中年人的脸,内心本能的产生了恐惧。 “你一定要记住。” 黎守诚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然后将刀刃放在自己的瞳孔和他的瞳孔中间那不到3毫米的空隙。 他一动不敢动。 “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的,给我办好。” “不然,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刀背再次来到脖子上。 “我会在亚楠市的高街找到你,会在某个会所的暗室里找到你,会在全是保安的宅邸中找到你,把你的马子全杀光,把你的喉咙割开,把你的舌头从喉咙里拉出来,就像是刚刚对待你的同伴那样。” 空气像是凝滞了。 男人的呼吸也和空气一起凝滞了,即便此时已经入夜,仓库内的寒冷让血腥味沉淀在地面上,他也依然能够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 “记住了吗?” 黎守诚那平静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着,如空荡仓库中的黑暗一般令人心悸。 “记住了……” 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黎守诚点了点头,终于站起身来,放过了他。 没了黎守诚的束缚,他像是一下子脱离了溺水状态,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丝毫不顾及吸入的空气有多冰冷污浊。 黎守诚后退两步,挥了挥手。 一个小弟走上前来,拿着一只手帕和一只不知道装盛着什么物质的小玻璃瓶,用小玻璃瓶里的液体浸湿手帕,给燕尾服男擦干净身上沾染的血渍。 小弟手脚麻利,显然做惯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很快就完成了。 小弟退下之后,黎守诚走上前来,向燕尾服男伸出双手。 后者被吓的下意识后退一步,而黎守诚伸出的双手也落了下来——仅仅是将他扶起来,然后探向他的肩膀,给他弹了弹不存在于肩头的灰尘。 他身体僵硬不能动弹,黎守诚便认真的审视着他的衣领,并伸手为他重新系了领结,然后整理了他上身的燕尾服,用手掌碾平了因刚刚的扭打而产生的褶皱。 然后拍拍他的胸膛,握住他的手,像平时完成某个合作时握住合伙人的手一般晃了晃,露出一个标准的和善笑容: “那么,路易斯先生,我们再会了。” 燕尾服男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拼了命的想要离开,脚下却一步都挪不动了——他因精神太过紧张而导致了双腿痉挛,不能动弹! 也是此时,仓库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铁轨咬合声。 仓库内的领带帮成员顿时爆发了警惕,几个马仔拿着枪就朝门口走了过去。 黑暗中响起了被消音器束缚的斑杂枪响声。 几个呼吸之后,枪声响停下,马仔们却没有回来。 他们死在手提电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了。 “别动……” 黎守诚盯着黑暗,喝止了想要上前查看的其他马仔。 今天能跟着他来到这间仓库的都是领带帮的核心人员,也都是他的心腹,每一个的死亡都是他的重大损失。 当马仔们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个未加掩饰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之后,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手提电灯昏黄的灯光之下。 是陈宴。 陈宴看着燕尾服男,脸上的笑容比中风还要难看多了: “哈哈哈……路易斯先生!” 黎守诚退后两步,默不作声。 陈宴像是完全无视了黎守诚的存在,来到被称为路易斯的燕尾服男面前,用一万分的关切眼神和语气对待着对方: “晚上吃了吗?今天在岛链过得怎么样?总督大人前天晚上还跟我说起你来着!他说你年少有为,在北方联邦的年青一代里也是排的上号的贵族,要我多和你交流,多向你请教,你知道我出身寒微,最缺的就是社会高位视角的眼界,所以我真心想要向你学习啊!我……” 滔滔不绝的恭维让路易斯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自己回到了众星捧月的沃德法克州,仿佛面前这脸色苍白的男人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狗腿…… 在下意识看了一眼黎守诚之后,路易斯的幻觉破灭了。 他磕磕绊绊的回答着陈宴的问题,并发现面前这男人精神状态有点不大对劲。 “我……我挺好的……” 路易斯忍不住不断用眼神看向黎守诚,后者面无表情的样子在他眼中比满脸怒气还要恐怖更多,巨大的心理阴影让他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 陈宴双手握着路易斯的右手,勾着腰,姿态卑微,嘴里言语不断: “路易斯先生,你是不是身体不适?嗯?是了!岛上这个点太凉了,我应该给你带一件衣服才对!” 陈宴猛然转身,伸手就朝黎守诚的外套扒拉过去。 后者眼神中有惊愕一闪而过,但身形站定不躲。 黎守诚在脸色阴沉中被陈宴扒了外套。 陈宴将黎守诚的裘绒外套披在路易斯身上,眼神言语依然热切: “请放心,我会安排好你接下来在岛链的一切行程,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直到你顺利完成此次的出行,回到亚楠市为止……” 陈宴说到一半,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终于注意到了路易斯恐惧的眼神。 他顺着眼神,看到了黎守诚阴沉的脸。 他呆呆的看着路易斯颤抖的身体,终于明白他的颤抖并非来自寒冷,而是来自恐惧——他的恐惧来自黎守诚! 陈宴脸上的表情顷刻间狰狞异常,对着黎守诚低吼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看着黎守诚,手指着路易斯的鼻子,仿佛在指着某只生理状态优质的种猪: “他是沃德法克州州长的亲孙子!北方联邦的外务长官!帝国第二岛链未来的总督! 他还是我们成立公司以来最大的客户!不仅承包了我们接下来三年的点对点商业扶持项目,还将会帮我们把分公司开到第二岛链去!” 陈宴越说越激动,扭曲和狰狞仿佛成了他的面具。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声音扭曲的嘶吼: “他撤我们的订单怎样?搞黄了我们的生意又怎样?现在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订单就当送他的见面礼不好嘛?!” “我的兄弟拿命换来了这一次机会,换来了他对我的扶持!从今往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为什么这么对待他!?你怎么敢这么对待他!?你就完全不和我商量,就把他抓到这里!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宴说完,猛然扭头看向路易斯,双手猛的放在路易斯的肩膀上,言辞恳切如兄弟之间醉酒之后的倾诉: “兄弟,好兄弟……” 陈宴扭曲的脸上被两行泪水浸湿。 低声哀鸣和啜泣声在他喉咙里混杂在一起,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哀恸。 路易斯看着他这副委屈扭捏和懊悔掺杂在一起的表情,被恐惧掩埋的记忆终于被唤醒了,眼神中的浑浊消失了一些,内心也有念头不断出现: ‘你们绑架我之前怎么不这么想呢?’ ‘我如今被这般羞辱,仆从被你们隔断喉咙封在水泥桶里,一身污浊后半辈子都洗不干净了,你要我从今以后还跟你合作——和一个羞辱过我,让我如此难堪的人共享利益,甚至把酒言欢……怎么可能呢?一个拥有正常自尊心的人做不到这样的事。’ ‘即便我放过你们,我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们,他们会杀了不再拥有荣耀的我,然后把你们杀干杀净。’ ‘你现在认识到了现状,这很好,我或许会留你一命,毕竟绑架我的不是你。’ ‘至于生意……你们搞错了一件事,暴力从来都不是把生意做成的因素,权力才是。 而现在,你们所需要的权力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你拿什么跟我做生意呢? 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啊……’ 路易斯内心几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间里,陈宴的手始终放在他的肩膀上,低着脑袋,仿佛在为自己即将失去的伟大事业做着最后的哀悼。 “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会着了一个小混混的道……” 黎守诚勃然大怒,却因为心有牵挂而很快忍耐下来,没有立刻爆发。 陈宴不停拍着路易斯的肩膀,眼中含泪,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重复道: “你怎么这么傻……” 重复了三遍之后,他悲伤的表情突然再次狰狞起来: “你他妈的怎么是你妈个傻逼!” 他一拳砸在路易斯脸上,后者在错愕不堪中踉跄倒地。 陈宴猛扑上去,语气中已经没有一丁半点悲伤,只留下极端厌恶和扭曲的狂怒: “你被抓被羞辱,即便你不计较,你身边那群幕僚,你那些身居高位的长辈,甚至是你手底下的那群疯狗……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拳接一拳砸在路易斯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好好留在宅邸中抽你的香油?!为什么不在电脑前坐着等你的代理人出来收账?!” “偏偏要自己来!偏偏要凭你那个猪脑子在老子的生意里横插一脚!你当你威胁总督的事情我不知道!我x你xxxx……” 陈宴嘴里吐出来的脏话连在场最低劣的马仔都暗自皱眉。 几句话的时间里,后者的脸部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黎守诚眼看就要出人命,立刻上前阻拦: “喂……” 陈宴咬牙瞪着他: “妇人之仁的废物!要是留他活命,你们所有人就都得死!” 黎守诚还是头一遭被人骂这样的话。 犹豫了一个念头的时间里,陈宴再次把头扭了回去,坐在路易斯身上,一拳砸下—— “咔嚓……” 随着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痛苦的闷哼和求饶声彻底消失。 然而陈宴并未发觉,依然骂着像是抱怨也像是咒骂的脏话,一拳接一拳砸在路易斯脑袋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黎守诚一脚将他踹开,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彻底痉挛,动弹不得了。 他停止了骂骂咧咧,站起身,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身上黑风衣上沾染的血迹,语气竟然轻松起来,就好像回到了平常吃饭时候开玩笑的状态: “终于搞定了。” 黎守诚应付过狠人,但没有应付过疯了的狠人,陈宴的状态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火吗?” 黎守诚在沉默中掏出一根香烟,陈宴将其接过叼在嘴里,并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这位帮派大佬的点烟服务。 陈宴不紧不慢的抽了几口,将被肺过滤过的烟雾连带着胸中的浊气一同吐出。 黎守诚眼神恍惚,他感觉面前的场景在烟熏雾绕之间,陈宴的身形仿佛变得虚幻了。 陈宴蹲在地上,低着脑袋,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道: “你毕竟起步层次太低,目光太过短浅,一些事情看不清楚。” 明明是侮辱的话,语气里却只有浓浓的失望,而没有一丝一毫的侮辱。 黎守诚内心的恶感再次升了起来,可他暂时不能对陈宴怎么样,对现在的情况而言,他需要陈宴来顶住即将可能发生的糟糕事情——来自路易斯背后势力的报复,以及物流中心即将会对公司施加的制裁。 (本章完) 第901章 持续恶化(五) 似乎是感知到了黎守诚的某些情绪,也像是仅仅在进行必须的交代,陈宴说道: “他们从来都不怕威胁的,甚至不怕死人,一定量的伤亡对他们而言是无关痛痒的,像路易斯这样被推到台前的倒霉蛋,运气足够差,脑子也不好使,这样的人,在家族内部也是无关紧要的。” “所以你不需要害怕……只需要把事情做绝,把该杀的人全杀了,把该消除的线索全都消除,这样,我们就安全了。” 紧接着,陈宴报菜单似的报出了一连串的姓名和住址,然后说道: “包括我说的这几个比较关键的人在内,一共153人,我会把名单发到你手机里,你想办法把他们做掉,所有线索就都断了,我们也就安全了。” 饶是黎守诚做了大半辈子恶人,也因陈宴这样的决定而心生不可思议之感。 “大量杀人只会带来更加不可控的后果。”黎守诚说道:“就像为了掩盖谎言,必须编造更多的谎言,我们为了掩盖真相而杀人,就必定要杀更多的人……” 他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杀人全家,灭人满门……这些听起来十分惊悚的恶性事件对领带帮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 可常人只看到他们杀人时的嚣张和耀武扬威,却没看到他们善后时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杀人本身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样在杀人之后不被人杀才是大学问,黎守诚做了半辈子恶人,深知这样的道理。 而陈宴如今的想法和作为……完全就是自取灭亡,因为这样大范围的杀戮是不可能得到有效善后的,没人能负担得起如此庞大的善后代价。 在黎守诚脑袋里出现这些念头的时候,陈宴忽然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黎守诚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撼动,然后放弃了说服陈宴的想法。 那一瞬间,他感觉正在注视自己的并非人类,而是某种疯掉的野兽。 能讲道理的只有人,野兽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这件事是你搞出来的,就由你负责终结。” 陈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别说让你杀人,就算是让你吃屎,你也得吃下去。” 周围黑暗中的马仔看到自己老大被多次侮辱,再也忍不下去,纷纷叫嚣着走上前来,用脏话呵斥着陈宴的行为。 黎守诚突如其来的抬手终止了马仔们的叫嚣。 “好。” 仅仅只有这一个字。 陈宴不再看他,径直朝仓库外走去。 “清扫干净,别再狗改不了吃屎,给别人留下证据了。” 黎守诚注视着陈宴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眼神逐渐低沉。 在黑暗中的脚步声彻底从耳边消失之后,黎守诚拿出手机,打开短信页面,看向来自未知号码的一条短信。 这短信来自一个小时前: 《陈宴谈了一桩生意,我要你把这桩生意破坏掉。 他的合伙人叫路易斯·赛尔维斯·威廉姆斯塔德,我会把这个人的坐标发送给你,你要做的是绑架这个人,然后找个借口打他一顿,羞辱他,并杀了他的随从。》 页面上有他和未知号码之间的短暂对话。 《我拒绝。》 《别耍花招,你已经糊弄过我一次,我念在往日的情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但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我全副身家都投了他的公司,你知道的,我得给自己留个退路,可如果做了这件事,我就再也没办法和他相处了。》 《你哪来的退路……自从当年你找上我的时候,就没了退路了,你找上了我,就注定你的真实身份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放我一条生路。》 《傻孩子,你又没在一线,位于幕后的你一直都有机会的,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好收场。》 《我相信你。》 …… …… 夜色中,陈宴离开了仓库,招呼门口守着的斯沃姆,一起朝机械蜂巢的方向走去。 冰冷又腥咸的海风拂过他的身躯,也带走了他的暴戾,他脸上不再出现扭曲,只剩下深深地疲惫。 在他眼中,他要做的事情都是不得不做的,黎守诚捅了天大的篓子,而他现在被和黎守诚捆绑在一起,一旦出事,没人会听他解释。 总督大人在前天晚上的饭局上说过,只要和路易斯搭上线,就能拿到第二岛链的入场券,因为第二岛链的情况和第一岛链有所不同——第二岛链没有类似戴斯岛这样的中心岛屿,而是由大量的群岛来共同组成岛链结构,每个岛屿上的产业都有所不同,而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的岛屿必定是被第二岛链物流中心辐射在内的——只有进入第二岛链物流中心发展计划中的岛屿,才能得到物流中心的扶持。 而现在陈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路易斯的家族产业中缺少智械义体相关的产业,而现在自己培养一个又有些晚了,所以路易斯的家族想要以入股的形式成为现有企业的股东。 费尔南度·d·麦哲伦,这位慷慨的总督大人为陈宴争取到了宝贵的注资机会,因为路易斯的家族并非只有金钱而已,金钱只是表面上展现出的虚无,他们的真正力量是北方联邦的内部实权…… 总督大人给予陈宴的承诺,是一座岛。 前提是你能够和路易斯的家族取得合作伙伴关系——在总督大人的撮合之下。 代价也不是没有,就是给总督大人一定比例的干股——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甚至在陈宴看来是占了便宜的——一块蛋糕无论如何不可能一个人独占,大家一起吃蛋糕的时候用共同的力量守护蛋糕的使用权,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底层规则。 饭局是克莱恩争取到的,来之不易且只有一次,饭局上的结果是陈宴从今往后在岛链厮混的依仗,无论如何都必须好好珍惜。 现在,路易斯死了。 死在他的拳头之下,死在帮派成员的水泥桶里,死的无人知晓。 一切都完了。 陈宴心中的无力感让他浑身疲惫。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路易斯被黎守诚绑架到仓库里的那一刻起,整件事情就开始沿着毁灭的轨道发展,并一去不复返了。 他没想到黎守诚会做出“绑架合伙人”这么愚蠢的事。 他第一次对黎守诚的入伙产生了后悔。 可后悔也已经晚了,这个当头,如果黎守诚再出事,路易斯的死无人善后,整件事情就再也遮掩不住。 重病还需猛药医,清除后患在所难免。 只是不知道,这场因黎守诚脑袋一热而搞出来的祸事最终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收场…… 在踏上机械栈道时,陈宴忽然开口问道: “斯沃姆,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斯沃姆眼神清澈……不如说是单调,他似乎并未对陈宴的所作所为产生主观上的看法和情绪,所以当陈宴问起来的时候,他只是吱吱呜呜的说道: “啊,没有啊,怎么这么问……科……我记得我们之前办事好像也是这样,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产生暴力冲突的。” 斯沃姆双手握拳,做了个“冲击”的手势: “大多数情况下,得拿拳头说事情,因为当你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当你要做一件原本不在别人计划中的时候,别人基本上不会听你说话。 你得把他们打趴下,打累了,打的没力气脏话了,才能让他们好好听你说话。” 陈宴抬头看着海平面上升起的一轮巨大的圆月,眼神迷惘: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形成了秩序和规则,一旦破坏了秩序,违反了规则,就必定会受到规则制定者的惩罚。” 斯沃姆跃跃欲试: “那就像当初在亚楠市一样,打破他们制定的规则,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当时一直在旁边围观吗? 陈宴无视了斯沃姆话中隐藏起来的事实,沉声说道: “我曾经尝试着打破他们制定的规则,成为真正的自己,我以为我成功了,但结局摆在眼前——我被驱逐出了陆地,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此生都不能回到家中。” 斯沃姆没有说话,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接上陈宴的话。 “现在我面临第二次抉择……不,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我把一切都往后拖延,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延缓甚至消除危机的爆发。” “但迟早有人会发现不对劲的,即便我让黎守诚去杀了名单上的人,也无法将发生在仓库里的罪恶完全掩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斯沃姆,难道我要再次放弃一切吗?” “我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成就——我的公司已经成了第一岛链明面上除了拜伦维斯集团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之外,发展潜质排行第三的智械生物科技公司。 我已经拥有了第一岛链物流中心的正式编制,拿到了和官方的长期合同,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帝国国企,甚至已经完成了三轮融资,开始了集团化扩张,招收了大量的大学生。 眼看一切就要步入正轨,我甚至有可能会拥有和曾经我只能仰望之人成为平等同事的机会…… 我从未想过这辈子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拥有这么大的人生价值……在四个月前,我的梦想仅仅是在帝国找到一份能缴纳社保和养老金的工作,通过自己的工作去买下并拥有一间自己的小屋,最多最多……再拥有一个妻子。 我没能想到自己去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陈宴抬起头,一轮泛黄的圆月已经彻底离开海平线,月色当空,大地之上笼罩着一层如雾白霜,昏黄令人欲睡。 “我没办法放弃这些。” 陈宴直面了自己的欲望,并因此声音坚定起来。 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对自己说话。 “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保全我的一切。” 斯沃姆憨声道: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的。” 陈宴至今不知道斯沃姆为什么这么坚定帮助自己的原因。 可现在他已经无法考虑斯沃姆这个危险性和优先级都不算最高的变量了。 从踏上机械栈道,到回到公司,两人只花了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后,陈宴站在公司所在的街道入口,看着公司门口挤满了的人群,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的人们大多是这些日子做过智械义体植入手术的病人,他们有些已经恢复完好,但大多数身上还缠着绷带,拄着拐杖,亦或是坐着轮椅。 见陈宴来了,人群蜂拥而上,呵斥和质问声不绝于耳。 来自人群的复杂呵斥声在同一时之间出现,陈宴根本听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对着人群中自己能识别出的一人——领带帮的六爷,现在算是他的“自己人”,说道: “六爷,发生什么事了?” 六爷脸色很难看,但尚且保留着理智: “智械病……我听医馆的人说是智械病,我们全都中招了,医馆的人说治不了,说这玩意儿是跟着义体来的!可义体长在我们身上,不能说拆就拆了啊!” 陈宴这段时间对帝都的智械病大流行有所耳闻,却没料到这种新型疾病竟然来的这么快,已经到了岛链。 六爷的智械义体植入程度基本上算是进行植入手术人群的中位数,他植入了一颗能够伴随心率和身体内部各种激素水平而进行自我功能调节的智械肾脏,换了一双腿。 比他轻症的人有很多,比他严重的也不在少数,可即便是症状最轻,即便仅仅只是换了一根手指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想去换掉这根手指——没人能够忍受自己的残缺。 陈宴知道这样的情况,所以并不着急——只要这些人无法忍受自己的残缺,就必定还要依靠他来过活。 他心里清楚得很,别说现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智械病大爆发】,即便发生再恶劣的事件,他们也仅仅只会叫嚣,而不会采取比叫嚣更恶劣的举动——陈宴明白,他们还要依靠自己来进行智械义体的维护。 并不是因为陈宴的公司服务有多好,产品有多棒,仅仅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去拜伦维斯集团那种大型公司做智械义体维护的钱! 经过一轮市场调研之后,陈宴已经把成本压缩到了整个第一岛链最低,且比其他的智械义体植入公司,甚至是比一些小作坊低上一大截! 陈宴吃定了他们,也吃死了他们。 (本章完) 第902章 传染的始端 陈宴甚至从公司刚刚建立的时候——在那天下午黎守诚介绍六爷他们前来购买服务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清楚,他这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要想进行资本的原始积累,就必须足够凶狠——狠狠的赚穷鬼的钱! 也只能赚穷鬼的钱。 陈宴因为认识到了这些事实而镇定起来,并因此判定,面前看似一点就炸的局势,不过是穷鬼们为守护自己那一丁点可怜利益而迫不得已的聚众虚张声势罢了。 ‘按理说,这种病应该属于自发病——只要是装了脑机,意识和脑机不兼容,积累下来的程序运行错误让脑机出了毛病,就有可能出现智械病。’ 陈宴脑中几个念头一闪而过。 ‘可六爷他们明明只装了智械义体,没有装脑机,怎么可能出现智械病的症状呢?’ ‘难道……这病是某种类似程序病毒的东西,能够传染吗? 病毒会在智械设备之间传染,所以,单纯的智械义体也逃不过。 但智械设备是通过碳基硅中和搞出来的,按理说应该属于【生物电子设备】的范畴,那这个病毒……难道连正常的人类细胞也能感染吗?’ 陈宴暂时无法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并不一定要验证这个猜测。 陈宴知道起家要靠赚穷鬼的钱,也知道赚钱这事情要细水长流,尤其是在现在,总得让穷鬼们看到自己的公司仍然能够提供服务才行。 陈宴看着面前越来越愤怒的人们,知道自己必须留下一个说法,便大声道: “智械病的传染从帝都而来,我就是来为大家处理这件事的!请大家在这里等我片刻,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陈宴把祸端推给帝国这么一个庞大到完全无法触摸的事物,与此同时经过人群,用真诚的目光和每一个愤怒的目光对视。 人群因陈宴的说法和真诚的态度而产生了怀疑——他们对自己倾泻在陈宴身上的愤怒产生了怀疑,继而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们来此的目的并非为了斥责,而是为了治病。 如果为了宣泄愤怒而得罪了陈宴,导致后续治疗出现了问题,就得不偿失了。 陈宴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甚至没有躲避人群中看似藏着武器的人。 他就这么顺利的经过人群,进入了公司所在的蜂巢之中。 现在已经傍晚,公司的大多数员工已经下班,一楼只有乌鸦和一位三楼脑机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还留在这里。 两人看到陈宴,终于松了口气。 “你可算是回来了。” 乌鸦神态语气皆是严肃,全然没了之前那副市侩小商人的样子。 “今天傍晚的时候,机械蜂巢突然就爆发了智械病,没有一丁点征兆,而且症状和帝都那边不一样!” 陈宴问道: “症状有什么区别?” 乌鸦看向身边,来自三楼脑机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便说道: “最主要的区别在于: 帝都的流行智械病仅仅是扰乱程序正常运行,让智械设备宕机,顶多就是无法思考,陷入休克; 机械蜂巢的流星智械病则是会直接破坏智械设备芯片中的功耗组件,让整个设备快速升温,直到人类机体无法承受的温度。” 陈宴皱眉道: “会烧坏脑子吗?” 研究人员说道: “不仅仅是烧坏脑子那么简单,刚刚机械蜂巢中心医院公布了一则脑机烧坏的案例,患者在脑部被破坏之后疯掉了,并造成了几名医护人员的伤亡。” 陈宴心里一惊。 他惊的倒不是这种症状的特殊性和严重后果,而是另外一件事: 民众看到这样的结果,如果不尽快解决,就会对这种新技术失去信心,而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导致他公司的业务受损。 乌鸦身为陈宴的同道中人,看陈宴脸上表情微微一变,立刻就知道陈宴在想什么了,插话道: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这个例子是比较极端,而且就这么一例是这样,其他植入了脑机的人都在注射了脑机缓释液之后得到了缓解,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脑子变得不太好使,说话磕磕绊绊,有些逻辑不畅。” 这个描述……就好像万·布林墨什的样子啊。 陈宴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给这件事下了定义: “我们无法预测岛链的智械病会不会继续演化,更无法预测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子,当务之急是寻找到尽量管用的办法。” 他根据刚才的消息追问道: “有什么其他补救措施吗?缓释液这种东西不是长久之计。” 研究人员点了点头: “帝都那边已经有应对措施了,几个大公司联合推出了针对智械病爆发路径上几个主要程序漏洞的修复补丁,给脑机打上这些补丁之后,意识和脑机不兼容的问题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原本几个导致脑机宕机的程序漏洞也被补上了,这样一来,只要阻断智械病通过网络传播,罹患了智械病的病人们就能够得到救治机会,往后再做智械改造的人们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陈宴沉吟道: “可人们往往是不理智的,出了这样的事,对拥有智械业务的公司一定会产生相当大的打击。” 说到这个,乌鸦一下子来了劲: “智械产业的头部公司,拜伦维斯集团,在帝国股市下降了3个百分点,市值蒸发了3个亿!” 就帝国镑的购买力来说,3个亿实在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乌鸦显然是有研究的,陈宴很感兴趣,但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陈宴问研究人员: “他们的补丁,咱们能用吗?” 对方回答道: “不行,他们加密了,只有他们的产品客户才能用……” 研究人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犹豫,但在陈宴鼓励的目光下,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脑机这东西,组成其软件部分的并不是正常的程序语言,而是一种夹杂着奇怪字符的汇编语言。 我们根据您给的说明书,搞清楚了那些奇怪字符的用法,但并不知道那些字符的含义。(第865章,万·布林墨什把拜伦维斯集团关于脑机的开发日志,相关技术的说明书交给了冒牌货) 而这些奇怪字符,他们同样用在了补丁里。 不仅如此,以拜伦维斯集团为首的帝国【脑机科技公社】,还把这种独特的汇编语言申请了专利。” 乌鸦在一旁用一种“感觉十分糟糕”的语气插话道: “专利授权费对咱们来说是天价,想都不用想了。” 研究人员点了点头: “专利侵权费同样也是一笔巨款,那会导致我们入不敷出。” 陈宴诧异的看着他,听出了这句话中隐藏的含义,问道: “实验室的基金用光了?” 研究人员红着脸点了点头。 搞技术的人通常没那么多心眼,陈宴立刻明白,研究人员今天下班之后还留下来,其实是为了跟他要钱的。 陈宴当初搞那个实验室,原本就做好了长期烧钱的打算,他心下稍微算了算上一笔钱花到现在的时间,感觉大概能够接受,便说道: “我等会儿就把下一笔基金打到实验室账户上,你们该花就花,不用给我省钱。” 研究人员连连道谢表忠心,喜不自胜的表情根本藏不住内心的愉悦情绪。 搞技术的人就喜欢这样的外行老板,因为不怎么懂,所以对技术研究过程完全不插手,只管给钱,只管要成果,在这样的老板手底下,技术人员的个人能力通常会得到比其他情况下更大的发挥。 研究人员心下激动,虽然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依然因为此时此刻的这份激动而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其实对咱们来说,专利这个门槛也不是那么高。” 陈宴听出了他犹豫之中隐藏的东西,所以没有打断他的话,仅仅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来自老板的鼓励立刻让他拥有了自信,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跃跃欲试: “其实我之前和其他几个同事研究过,帝都那些公司解决这件事的硬性基础也就两个,一个是软件语言的专利技术,另一个是拥有特殊芯片构架的计算机。 这两个东西,咱们现在都能解决。 软件专利技术是加密的,【脑机科技公社】给海量的小型智械义体接肢作坊设定了一个很高的门槛,但对咱们来说,这门槛是不存在的,因为咱们已经掌握那种特殊的汇编语言了。 特殊芯片构架的计算机,也就是个芯片的问题,我们这几天收购了一台12纳米制程的光刻机,虽然制造出来的芯片功能不强,但特殊构架是能够搞出来的。 但是吧,就是这个专利……” 陈宴看着他的眼睛,说出的话把他身为一个技术人员的底线完全突破了: “就不能直接把他们的补丁破解出来用吗。” 研究人员从没有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想法,内心犹豫之间,话语也磕磕绊绊: “也不是不行……就是这种做法太没有道德了,而且一旦被发现,就会面临大额罚款。” 陈宴思忖道: “有没有可能把这个破解后的补丁加个壳,伪装成咱们自己的补丁,然后上一个咱们自己的加密方式?” 研究人员口干舌燥: “这……这也太……” 陈宴皱眉道: “这也不行?你是怕即便这样,被解包出来之后,依然会将此作为凭证,对我们进行大额罚款吗?” 研究人员回道: “的确如此。” 陈宴继续道: “那这样你看行不行——咱们之前不是说,机械蜂巢里流行的智械病和帝都的智械病不一样吗? 咱们能不能根据机械蜂巢的智械病,定制相对应的智械义体或者脑机的漏洞补丁? 这个补丁,咱们就不花时间自己做了,就在【脑机科技公社】的帝都智械病漏洞补丁上直接进行修改,行不行?这个工作量大不大?” 这个办法终于符合了研究人员的道德观,于是他说道: “可以的!而且如果基于他们的补丁进行针对机械蜂巢智械病的漏洞补丁制作,咱们的工作量会少一大截。” 陈宴提醒道: “关键是得管用。” 说道这个,研究人员犹豫了。 他的犹豫让陈宴心中稍稍一凉。 “老板,你知道,智械病这个东西,从根本上来说是没办法治愈的。” 研究人员声音越来越小: “就算是再精密的晶体管结构,甚至制程超越了纳米的芯片,都无法完全模拟一个人的全部意识形态。” “虽然人是通过脑电波进行思维进程,脑机也是通过拟态神经网络进行思维模拟的,但就现阶段的生物电子科技水平而言,用脑机的拟态神经网络模拟出人类的完整意识,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思维意识过程太复杂,拟态神经网络看似模拟出了人类一切的神经冲动和脑电波信号,但其实还是遗漏了很多的。 比如代表了潜意识的脑电波信号,这一部分信号十分微弱,而且和主观意识用的是两个意识信号系统,拟态神经网络仅仅能够对潜意识的脑电波信号进行一定程度的模拟,而没办法完全将其还原出来。 除了潜意识之外,还有更微弱的一些意识,比如梦境,还有和梦境一个水平的意识形态,这些同样也不是拟态神经网络能模拟出的东西。 而且,根据帝国国立学院生物电子学院的最新研究,在梦境这一水平的电信号之下,还有隐藏更深水平的一种意识形态。 总之……” 研究人员用一个亚裔俚语对自己要说的事情做了总结: “脑机的研究和探索,任重而道远。” 他讲的有点复杂,陈宴也听不明白他到底是基于什么理论做出这样的判断,只大概知道了一个结论—— 脑机没办法模拟出人类的一切思维,这是智械病出现的根本原因,而且现阶段的科技对这一现状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陈宴沉声道: “所以,即便我们针对机械蜂巢爆发的智械病做出了针对性补丁,下一波智械病依然会在未来某个时间点再次爆发。” 研究人员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 (本章完) 第903章 补丁 陈宴又问: “针对这一次机械蜂巢智械病的补丁,多久能做出来?” 这一次回答问题的是乌鸦: “我们已经回收了一个智械病人的义手,现在实验室已经在做智械病病毒程序的解包了,只要敢无视风险放手干,今晚就能把补丁做出来,明日早上就能把补丁打上咱们公司的加密方式和产品激活码。” 陈宴顿时轻松起来: “补丁的事情你们看着来办,我来解决风险。” 陈宴这句话说出来,研究人员和乌鸦终于心下安定。 因为陈宴不但是公司的董事长,还是公司法人,一旦公司违反了什么规定或是法律,承担责任的是陈宴,而不是其他人——按照帝国公司法,其他人作为员工,并不承担因公司项目而造成的社会损失。 交代完了这件事之后,陈宴来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老板椅上,反锁了门,拿出手机,在思考了几秒钟的措辞之后,拨打了克莱恩的电话。 谁知道待机声响了十几次之后,竟然没有接通。 陈宴又打了几次,依然无人接听。 克莱恩在忙?还是? 陈宴隐约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克莱恩剩余的生命已经不到一个月了,现在身体日益变差,这个点应该已经卧床休息了才对,怎么可能接不到电话……难道物流中心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他在思忖和衡量了片刻之后,拨打了岛屿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总督大人。” 谁知陈宴还没说出话来,费尔南多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 “戴斯岛上这轮智械病,是不是你搞的鬼?” 在上次经克莱恩的引荐之后(第889章,克莱恩说要为陈宴引荐一个人),陈宴已经被绑在了【降临派】的战船上,成了岛屿上帝国降临派的利益共同体,而总督大人所在的位置及其所拥有的权力,注定他手里掌握着陈宴公司的生死。 所以,陈宴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是的,我也很意外。” 陈宴对总督大人的质疑非常诧异,并且听出了某个有意思的弦外之音——难道,帝都那一场流行的智械病,是某种意义上的“监守自盗”吗? 陈宴的逻辑是:总督大人知道了帝都流行智械病的隐情,所以才用同样的思路来质问他。 电话那边的声音异常烦躁,陈宴从总督大人的声音里感受到了他烦躁的情绪在不断提升着: “真不是你搞的?你知道这次严重到什么地步了吗?物流中心的一些官员都中了招,现在统御之环几乎瘫痪了!克莱恩也中招了,现在躺在床上几乎成了活死人!” 真是……意外的消息,陈宴本以为克莱恩仅仅只是进行了身体改造的生化人,没想到克莱恩身上会存在智械设备。 克莱恩身上的智械设备是什么?是脑机?还是义体?亦或是其他陈宴没见过的改造? 陈宴一时之间心中兴趣大起,他笃定克莱恩身上的智械改造和正常人的不一样,因为克莱恩的改造来自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而并非拜伦维斯集团,虽然两者之间曾经的确有过合作(《关于集团神经构建科与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三期合作说明》,北局涉及该计划的部分在第740章以后),但当初的三期合作是针对【白蛇】产生的,后来北二意外挂掉,白蛇没了宿体,被囚禁在北局内部网站地下室之后,三期合作就结束了。 据陈宴所知,除了针对【白蛇】进行研究的三期合作之外,北局和拜伦维斯集团并没有产生其他技术上的合作。 按理说,北局的智械改造手段,也就是和【脑机人】相对应的【执行人】(现役:代号为【北三】的克莱恩),其特点是能够使用【唯心】的力量,只单就这一点来看,【执行人】和【脑机人】用的肯定不是一个改造思路,具体的改造路径和方法也一定不同。 陈宴心想,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脑机人】用来承载人类上载思维意识的载体,是通过拜伦维斯集团的独家技术【拟态神经网络】,将人类意识上载进入芯片脑机。 而北局的【执行人】,则用的是被改造过的人类意识——每一代【执行人】都随时有可能陷入心理不正常状态,且能够运用【唯心】力量这一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陈宴内心几个念头急速闪过时,电话那边的气恼几乎溢了出来。 陈宴这一通电话明显来的不是时候,总督大人把烦躁和怒火全撒在他身上: “我可跟你把丑话说前头,要是你学着帝都那些公司在岛链瞎搞,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位高权重者很少对不如自己的人做这么低级的警告和威胁,陈宴因此十分怀疑总督大人的出身,这种低级的话术真的是一个拥有正统传承的贵族嘴里能说出来的吗? 这也太掉价了。 陈宴并不在意这样的警告,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 “不是我做的,但我有解决办法,我的程序员正在开发程序补丁,明天早上补丁完成,就能够治愈目前智械病感染者的症状。 至于已经发病且对身体造成了一定损伤的智械病患者,还是需要医务调理和长期修养,才有可能恢复到原来的体能水平。 我想你一定明白,病症对人类肉身的损伤并不是一个程序补丁就能修复的。” 陈宴说完之后,对方并没有立刻回应。 对方没有发出声音,陈宴的通感无法沿着手机信号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感知不到其他人情绪的时候是陈宴最软弱的时候,他最擅长利用对方的情绪漏洞趁虚而入,在一场谈话中不断积累自己的优势,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而一旦无法感知情绪,他甚至会显得有些迟钝。 短暂的沉默过后,对方用平静的声音说出了一个让陈宴意外的命令: “这个补丁,你不可以收费。” 陈宴无声的笑了: “总督大人上次应当知道我有一个研究脑机技术的实验室,我当时告诉总督大人,这个实验室一天要花费500镑的钱来维护运营。 补丁就是这个实验室今晚加班加点搞出来的,他们都是来自正经大学的大学生,帝国花了巨资补贴培养出的生物电子科技专业高材生,工资比寻常的研究人员高得多。 如果不收费,我拿什么支付他们的劳动报酬呢?” 戴斯岛总督大人,费尔南多·d·麦哲伦,这个来自帝国国都正儿八经的大贵族,以傲慢和无人性著称的帝国鲁克冷白皮,说出了让陈宴难以置信的话: “岛链能打补丁的只有两家,一家拜伦维斯,一家是你的公司。 拜伦维斯……他们昨天上午的时候找到我,推销他们公司定制的岛链互联网防火墙,说是能防御来自帝都的智械病毒。 他们告诉我,帝都的智械病毒已经发生了迭代,并且开始通过网络传播,这才导致了这次的大范围感染事件。 他们报价8000万镑,我没答应,第一岛链没那么多闲钱。” 轻描淡写的数字,轻描淡写的拒绝。 “想必你也看到结果了,如今,迭代过的智械病在机械蜂巢爆发了第一波感染。 我能告诉你的是,这次感染很严重,因为机械蜂巢的人口密度太大了,比帝都大的多的多,所以拥有病毒属性的智械病不但能够快速传染,还拥有数量无法估计的培养基,智械病毒会以这些培养基——在这些进行了一部分智械改造——仅仅是进行了智械义体植入,而没有进行脑机改造的培养基中进行迭代,进化出原本没有的能力——感染普通碳基生命体的能力。” 陈宴安静听着。 以他的专业角度来看——以【碳基硅中和】技术,也就是碳基和硅基兼容物质为传播基础的智械病毒,的确有可能在碳基生物体内进行迭代,并随即演化出更强的传染性。 “我再次和他们沟通的时候,他们把报价提到了3个亿,并且列出了详细的报价文件,每一部分钱都有特定的使用方向,物流中心没办法对这份报价文件进行辩驳。” 陈宴讶异道: “以岛链的自治程度,竟然不能动用行政手段进行强制命令吗?” 费尔南多声音愈发深沉: “他们受帝国法的保护……他们手续齐全,企业的各项计划都符合帝国的法律标准,那份报价文件也完全符合帝国法的医务法部分规定,我没办法对他们进行强制性的行政命令……” 总督大人换了个说法: “更何况第一岛链刚刚开放,一切都已经完全和帝国接轨,我作为总督,如果强行动用行政手段干预市场,必定要留下话柄。” 陈宴安静听着,并很清楚这位脾气火爆的总督大人完全没必要向他解释这一事实。 总督大人没办法拿捏拜伦维斯集团,是因为他和拜伦维斯集团之间没有利益关系。 可陈宴不一样。 陈宴的公司能有今天,能在短时间内从戴斯岛内部大量的小型智械义体接肢作坊中脱颖而出,成为除了拜伦维斯集团之外的第二大公司,其原因归根究底,就是因为物流中心的扶持。 换个角度来看,物流中心培养陈宴这样的私人企业,就是为了和拜伦维斯集团这样依靠自身能力成为某一行业巨头的实力派公司无法达成一致的时候,让陈宴这种存在派上用场。 陈宴明白这一事实,更能够认清自己所处的生态位。 所以,当费尔南多·d·麦哲伦突然中止了解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补丁免费,没问题。” 电话那边的语气里立刻出现了满意: “算你识相。” 又是低级的表达和示威。 陈宴十分不理解,总督大人为什么明明很聪明,身份也是显赫,但总要让自己表现的像个不入流的小混混。 陈宴又说: “还有另外一件事:之前你介绍给我的合作伙伴,北部联邦的古老贵族,第二岛链物流中心的股份制大股东之一,威廉姆斯塔德家族的次孙,路易斯·赛尔维斯·威廉姆斯塔德,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我想要谈合作的事情,但打不通他的电话。” 对面一下子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嗯?” 陈宴说道: “我不希望他在这个时间出事。” 总督大人听到了今天以来的第二个坏消息,心情更糟糕了: “圣光啊……这该死的戴斯岛到底他妈的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总督大人总算是开口说话: “路易斯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之前的合作也就当没发生过。” 陈宴表现出了错愕: “为什么?” 总督大人语气不耐: “别问那么多,做好你自己的事。” 陈宴继续道: “毕竟是合作伙伴,我想要物流中心协助我追查路易斯的下落,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才行。” 电话那边的声音突然转冷: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因烦躁而生的暴怒在意料之外爆发了: “你就他妈的是我养的一条狗!我看在克莱恩的面子上赏你几口骨头吃,你他妈的就蹬鼻子上脸?!” “做好你自己的事!我不会跟你重复第二次!” “砰!” 电话被挂掉了。 陈宴关掉手机屏幕,并未因总督大人表示出的“不要再管路易斯的事情”而有所庆幸。 费尔南多·d·麦哲伦,这人的言论里里外外透露着不对劲,陈宴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信息差在很多时候都是起决定性的东西,尤其是在统御之环这种权力高度集中的地方,知道一件事和不知道一件事有天壤之别。 陈宴决定去上门拜访克莱恩,把事情问个清楚。 …… …… 此时此刻,戴斯岛机械蜂巢,z区,统御之环最深处。 费尔南多·d·麦哲伦把电话轻轻放下,脸上刚刚还挂满了的暴怒消失的无影无踪。 “出来吧,电话已经挂掉,他听不到你的呼吸声了。” 一个身影闻声从旁边的小办公室里推门走了进来。 “拜伦维斯集团在戴斯岛的分公司已经开始向他们的病人投送抗病毒补丁,我们今天结束之前就能知道治疗效果。” (本章完) 第904章 画地为牢 这人是总督大人的秘书长,也是类似幕僚的角色,按理说这种类型的人才应该普遍年纪不小,可费尔南多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比陈宴还要小上一些,考虑到鲁克人人均较成熟的面相,这人的年龄恐怕顶多20出头。 面对这人把智械病爆发和路易斯的失踪当做是“有意思”的说法,费尔南多·d·麦哲伦竟然仅仅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表达不满。 总督大人点燃一根雪茄,缓缓抽着,饶有兴致的说道: “这个陈宴就更有意思了,他手底下那个混混头子竟然把威廉姆斯塔德家的人绑架了,直到现在还没有踪影,估计是没了。” 他吞云吐雾之间,发出带着讥讽的笑: “陈宴竟然会用这样幼稚又可笑的办法撇清自己的嫌疑,真是低级。 不过,他这个出身,能演到这个程度,也算不容易。” 他又很快否认了自己的说法: “我估计他应该没这么蠢——他肯定还有其他后手,不会仅仅就这么结束了。 但我偏不给他施展的机会!直接不跟他讲道理,打乱他的所有计划!哈哈!” 总督大人脸上那得意的模样像极了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年轻的秘书长却完全不给他捧场,脸上完全没有一丁点的笑意。 费尔南多·d·麦哲伦开心了好一会儿,才收起笑容,说道: “说来也巧,陈宴手底下那个混混头子这事情做的还真挺漂亮,人是昨天晚上没的,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失踪的警情。 不过这是好事,我正好想要反悔之前的合作,正愁找不到借口—— 威廉姆斯塔德家昨天晚上突然因继承权而发生了内斗,死了两个拥有大公司股权的实权子爵,手底下一众小弟紧跟着就反水了,这导致他们家族在第二岛链的权力构架彻底垮塌。 在这种形势下,我即便以后跟他们有合作,也捞不到很多好处。 路易斯这家伙消失得好啊!他消失了,我正好借此机会把第一岛链的合作机会让给其他人!” 总督大人在烟熏雾缭中眯着眼睛: “既然消失,就要消失的彻底一点,永远不要出现了……这件事由你来处理,要处理干净。” 年轻的秘书长终于开口: “好的。” 他紧接着说道: “我筛选了下一个合伙人的人选,发现最符合条件的是丘吉尔家的小查理,他是侧室出身,虽然是丘吉尔公爵的直系血脉,但在家族内地位不高,依靠我们的力量在家族内赢得话语权之后,依然需要我们的帮助才能站稳脚跟,因此会和我们更加亲近,比普通的丘吉尔家族个体更容易控制。 丘吉尔家虽然在第二岛链的权力构架覆盖范围不大,但在第三岛链万维物联中心有一席之地。” 费尔南多若有所思的问道: “帝国陆军未来在地外殖民的席位?” 年轻的秘书长肯定道: “不仅仅是如此而已,还有万维物联中心【对星空轨道矩阵】某一军务段的管制权。” 费尔南多着实吃了一惊: “要打仗了?” 年轻的秘书长语焉不详: “可能打,也可能不打,不是帝国能够决定的。” 费尔南多的语气听起来很糟糕,他明显特别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那个传说真他妈的邪乎,可我们这种小人物在那样的大势面前能怎样呢?不如干脆不去想它,过一天算一天……及时行乐比什么都强……虽然糊糊涂涂,至少过得舒坦。” 年轻的秘书长无视了他的说法,当即提到另外一件事: “我今天早上收到线报,帝都的公共安全部门已经锁定了此次智械病爆发的源头,是那个最近忽然冒出来的黑客组织【荀况】。 他们的会议记录给出了完整的入侵路线,拜伦维斯集团那边也提供了被感染的代码段,这案子今天开庭,估计晚上就能有结果。” 费尔南多一边惬意的吞云吐雾,一边说道: “这就有意思了…… 我感觉那个什么被感染的代码段根本就不能当做证据,谁知道这样的东西到底是谁制作出来的呢? 谁又能证明这东西真的是【荀况】搞出来的呢? 互联网安全保障法这样的东西在现阶段就跟开玩笑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判例和任何理论依据,完全是帝都那群大老爷们拍拍屁股想出来的东西,实际上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一手不知道是谁下的棋,不算高明,但足够实用,把脏水泼到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荀况】身上,只要【荀况】一天抓不着,谁也不必为这件事负责。” 费尔南多烟雾之下悄然打量的眼神并未引起年轻秘书长的注意,那话中的奉承也并未让对方产生任何情绪: “可大家现在甚至还没搞清楚【荀况】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是一个黑客组织?还是个人黑客?亦或是某个电子科技公司偶然间制造出来的数据生命怪物?” “连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其他人肯定也不会知道。” 他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年轻的秘书长对他可笑而无效的试探不置可否,并说道: “【荀况】是存在的,只是暂时没人在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中看到过他们而已,他们的所作所为和堂而皇之留下的记录都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费尔南多有点失望,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失望表达出来,贵族的传承让他保留了一些十分宝贵的品质,其中最实用之一,就是在该闭嘴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出来。 既然对方不想细说这个话题,他就应该主动把这个话题终止,并转移话题好让气氛不会变得尴尬: “话说回来,这个陈宴真有脱离一切的能力吗?” 办公桌另一边的年轻人已经坐在会客用的单人沙发上: “是的,他无论如何都是有退路的,那是来自星辰的馈赠,你可以当成是拥有影响现世力量的外神之一。” 费尔南多·d·麦哲伦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么说来,他算是外神眷属——是异端咯?” 年轻人笑了,苍白的皮肤并没有让他的笑容显得病态: “这么算来,我们也就都是异端了。” 费尔南多·d·麦哲伦特别不喜欢说这个话题,立刻把话题转回陈宴身上: “作为一个有能力把自己摘出局的‘局外人’,他想要进入局中的野心比咱们当初预料的强得多,我认为我们可以尝试继续在他身上进行下一步的努力,直到彻底钳制住他,这样一来,就能借他之手接触更深层次的事物了。” 年轻人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是的。” 得到了年轻人的“允许”,总督大人的瞳孔中仿佛有火在烧: “那个【白蛇】……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年轻人依然没什么很明显的情感: “【白蛇】的力量是开启真正机械飞升时代的密钥,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确认过很多次。” 费尔南多舔了舔嘴唇: “彻底解决阻碍在机械飞升道路上的最后阻碍【智械病】……这种事情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是说【智械病】是无法根除的吗?” 年轻人说道: “人类社会如今所得到的成就,在二十年前的人们看来同样是匪夷所思的。” 费尔南多将雪茄按灭: “那么,帮我联系丘吉尔家的小查理……我再送陈宴一份大礼,以喂养他的野心,直到他为自己……画地为牢。” 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年轻人在对费尔南多交代了关于明天的总督事务之后,穿过小门,回到自己在隔壁的办公室,拿出手机,打开短信页面,只见收信人一栏赫然写着黎守诚的名字。 《我要你在陈宴公司正在制作的智械义体漏洞补丁里添加一段代码。》 他编辑了这条短信,并熟练的用手机键盘在短时间内敲出了一整串指向某个ip地址的程序代码。 在写完了代码之后,他在短信里说清楚这段代码的使用方法。 《你把这串代码复制粘贴进入手机的命令提示符里,之后手机系统会自行生成一个文件,你需要将这文件放在u盘里,然后把u盘接入制作智械义体漏洞补丁的计算机内。 然后倒数5秒钟,拔出u盘。 记住,必须在明早之前完成。》 发完了短信,他好整以暇的坐在办公桌前,从文件架上抽出这些天积压的政务文件,开始逐个审批。 几个小时后——凌晨三点的时候,黎守诚的回信出现: 《已经完成。》 …… …… 此时此刻。 帝国本土,亚楠市,某未知建筑外围。 夜黑风高,雪花漫天,这是普通人最不喜欢外出的天气,即便家中没有电暖炉和烧柴的壁炉,大多数人也宁愿在这样的夜晚将自己裹在廉价的膨化塑料被子里,虽然会因这种诞生于材料科技的最新产物而燥热难耐导致无法入睡,也总好过在冰冷的房间里挨冻到休克为止。 穿着一身黑色静电防护冬服的小沃尔夫·瑞博特站在未知建筑外围的高压电围栏下,耳道中如寄生虫一般盘踞的骨传递耳机中正响着糯米果的声音: “延迟干扰将在通话结束后的五秒钟之后到达,你有三秒钟时间穿越围栏。” “5,4……” 倒计时结束的一刹那,在面前的高压电围栏没有丝毫变化的情况下,小沃尔夫·瑞博特猛的一头扎向围栏。 触电并未产生,他成功进入了未知建筑的工业园区之内。 眼前的场景骤然昏暗,虽然并未达到一片漆黑的地步,但能够视物的距离依然短的可怜,沃尔夫·瑞博特仅仅只能看到距离自己不到2米之内的事物。 “我面前出现了一面墙壁……我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墙壁在向更深处延伸——这里是某个通道。” 耳机链接的无线频道似乎受到了一些干扰,所以耳机另一边糯米果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严重的电流声: “继续前进……没有看到明显的光源吗?” 沃尔夫·瑞博特谨慎的往前进发,并用胸前的相机拍摄下来他所见到的事物“墙壁”,虽然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照片也会不清晰,但他依然必须把面前的场景记录下来。 “没有明显的光源,唔……我好像看到光源了。” 通道之内提供暗淡光线的光源在墙壁里——沃尔夫·瑞博特贴近墙壁,立刻注意到墙壁内部有极微弱的光源在闪烁。 “光源是不稳定的,闪烁频率很高,但强度很小,所以显得很微弱。” “说是闪烁……其实更像是闪电那样的东西,是有方向的。” 耳机里传来糯米果的警告声: “不要用你的肉身去触碰这里的一切,一旦发生感染,你会立刻被他们感知到。” 紧接着,她又说: “我看到你拍的照片了,那明显是某种生物质……这说明我们找对了地方。” 沃尔夫的相机已经经过特殊的改造,能够将拍摄好的照片通过某个流量通道传输到某个固定的加密ip地址。 糯米果的声音落下之后,没有立刻再次出现。 一丝带着诡异腥味的暖风拂面而过,沃尔夫·瑞博特鼻尖捕捉到的味道加重了,他从未闻到过这样说不上是“腥甜”,但总是感觉带着一点腥味的莫名味道,这样的味道引起了他极大的不适。 “分析出来了,是神经元纤维。” 沃尔夫·瑞博特听着糯米果得出的答案,虽然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真正正站在这里的时候,依然忍不住脊背发凉。 耳机里传来的糯米果的声音是他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唯一的慰藉: “你需要朝着墙壁里光线传递的反方向走,与此同时,把你能看到的一切告诉我。” 沃尔夫·瑞博特很快克服了恐惧,踩着脚底下松软的地面,以一个不算慢的速度向着光线传播的反方向开始进发。 “这一段都是这样的道路……松软,有弹性,地面上像是铺满了粘稠的液体,但粘黏性并不强。” “沃尔夫,你应该大概能猜到那是什么。” “额……我大概能猜到,但这也太离谱了,这明明是一栋建筑啊,他们把整栋建筑内部都改造成……类似人类神经系统那样的东西了?怪不得不允许外人访问。” (本章完) 第905章 潜入 “是的,他们认为这样的结构能让公司的工作效率变得更高效,而更高的工作效率是他们追求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他们也把自己改造成了……类似神经元细胞一样的东西吗?” “我猜可能是的,但我没有证据,毕竟这种事情听起来太过离谱。” “咳咳,以我身为一个记者观察世界的角度来看,看起来符合逻辑的事情很大可能是假的,是人按照逻辑编造出来欺骗其他人的。 反而是那些离谱的事情,看起来荒诞而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才是真实的、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沃尔夫,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 “沃尔夫?” 通信没有中断,但沃尔夫·瑞博特说不出话了。 因为在刚刚的一瞬间,他2米的视野之内突然闯进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出现的太过突兀,以至于让他绷紧的神经出现了一瞬间的断线。 那是一个……长着子弹头脑袋,没有手臂,只有两条很短腿部的怪物。 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退到看不到怪物的地方,退到视野范围之内,他来之前就知道这地方不是正常的世界,或许只要对方没有他的视野,他就能完全安然无恙…… 内心的勇气阻止了他的脚步。 双手颤抖之间,他忍着腿部的痉挛,咬紧牙关,抬起相机,对着那东西的脸,拍下了宝贵的照片。 怪物没有动静。 这没眼睛的玩意儿似乎不存在任何探知能力…… 他看着那东西无眼的面孔,遏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然后缓缓的向旁边移动。 他成功了,那东西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并沿着原本出现的方向继续前进,直到消失在他面前。 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腔,继续控制着内心的恐惧,向远离那东西的方向缓慢移动,直到那东西消失在他视野之中。 周围再次恢复平静时,糯米果的声音也再次出现。 “我收到你的照片了。” 沃尔夫·瑞博特没说话,他不敢发出声音。 糯米果继续说道: “你接下来可能会看到更多这样的东西,千万别慌张,只要不去触碰,就完全不会有危险。” 沃尔夫·瑞博特想要追问,眼前便有另一只怪物突然撞入视野。 他狼狈躲闪,却看到更多这样的怪物排着队进入他的视野之中,怪物的数量太多,偏偏走路又东倒西歪,他不得不使劲往墙壁的方向靠,才能避免和它们产生接触。 可墙壁也是危险的,刚刚糯米果明确说过,墙壁上的神经纤维不可触碰,一旦触碰就会被发现。 他只得蹲伏在地面上,就这么难受着撑了好一会儿,子弹头怪物才从视野中完全消失。 “它们是什么?” 耳机里传来糯米果有点沉重的声音: “它们就是咱们刚才说的神经元细胞——它们是被改造过的拜伦维斯集团员工!” 沃尔夫·瑞博特已经因难以接受而导致话语产生了磕绊: “它们……怎么会这样……这么一来,我该从什么地方寻找公司内部关于这一次爆发在帝都的【智械病】资料?” 沃尔夫·瑞博特因恐惧而导致了胡思乱想: “我觉得不太对……拟态神经网络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脑机人的整个身躯,而不仅仅是用来处理需要思考的问题,那么,如果把公司改造成拟态神经网络,这个网络的终端——身躯部分,又代表了什么呢?脑机人的五脏六腑吗?五脏六腑每一个都拥有不同的职能吗?就像是大公司里各个不同职能的部门一样?” 他紧接着说道: “咱们之前就是这样猜测的啊,而且,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岂不是说,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大型拟态神经网络里,分布有很多个拥有不同职能的办公室,而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些办公室的位置——就像是人体的脏器一样。 我只能冒着风险自己摸索!可那些怪物真的一点危险都没有吗?总有持枪保安改造成的神经元细胞吧!” 糯米果安抚着他因恐惧而表现得过于激动的精神状态: “情况没那么糟糕,如果这里真的已经被改造成完整的拟态神经网络,进行数据处理的位置就应该位于脑机的部分,那里一定存在有公司的主机房。 虽然主机房中的数据储量庞大,但我们也能通过关键字来进行检索,所以,只需要找到这座巨大的实体化拟态神经网络里代表脑机的那一部分。” 往日里形成的条件反射在此时起了作用,沃尔夫·瑞博特再次在糯米果镇定的解说中冷静下来。 “从另外的角度来讲,我们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进行寻找——我们只需要确定【上行通道】的位置——拟态神经网络和人类神经系统是一样的构造,这意味着我们只需要找到【聚合】起来的通道——正确的方向,在神经中枢,在大多数神经元细胞聚集之处。” “你只需要朝着和那些神经元细胞员工相反的方向走,不会进行很多次试错,就能到达【脑机】部分。” “你要抓紧时间,现在距离拜伦维斯集团的上班时间还剩不到5个小时,5个小时之后,这座巨大的实体拟态神经网络必定会发生我们预料之外的变化。” “别紧张,深呼吸,就像是你潜入这里之前,我们所训练的那样……” 沃尔夫·瑞博特回忆来之前时候的训练,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当他把胸中浊气吐出时,眼前的场景也不再那么阴森恐怖了。 他保持着不算很慢的速度,沿着“子弹头怪物”行动的反方向前进,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岔路之后,终于找到了第一个看起来稍大一些的腔室。 他用胸前的相机拍下了腔室中的场景: 大大小小的“发光漏斗”以垂直的姿态悬挂在腔室中央,这些东西的数量十分密集,彼此之间几乎没有间隙,本身向外散发着微弱的光线,沃尔夫·瑞波特实在说不上这些东西像是什么,他印象中,正常的世界里并没有和这玩意儿相似的东西。 耳机里很快传来糯米果的反馈。 “我收到照片了。” 她的语气镇定又毋庸置疑。 “开始进行生物电波同步。” 沃尔夫·瑞博特来到“发光漏斗”的聚集处,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某个名为“bioelectrical signal”的app,按下了app主页面上唯一的“start”按钮。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 手机的功率在那摆着,即便满载运行,占用的生物电电流也不会太多,在提供了生物电波同步所需要的电流之后,当同步完成时,一瞬间的晕厥结束了。 当沃尔夫的精神恢复时,手机屏幕的app页面上已经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程序指令。 “生物电波同步完成,正在同步储存资料……这里是【脑桥】,也是公司的【行政办公室】,承担着中转命令的职能,没有我们要找的资料。” “你需要继续前进。” 沃尔夫·瑞博特当即收起手机,继续前进。 紧绷着精神继续向前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在经过一大群如潮汐一般的“子弹头怪物”之后,沃尔夫·瑞波特面前豁然开朗—— 巨大如干涸的烟熏湖一般的宏伟空间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面前,一块块紫色玻璃模样的事物在某种深肉色生物质的连接之下整齐排列在空间中央,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铺设在亚楠市西边山上的联排太阳能板。 和亚楠市西边山上太阳能板不同的是,面前的紫色玻璃太多,每一块虽然面积很大,但排列在一起的时候就容易被忽视了个体的大小,只感觉视野之内被这些奇特的造物占满了,无论抬头低头还是左顾右盼,沃尔夫·瑞博特只觉得面前的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紫色玻璃”。 在这慑人心魄的震撼中,他拿起胸前的照相机,对着面前的整个空间拍下了一张宝贵的照片。 他小心翼翼沿着面前带有坡度的生物质向下滑去,在下降了三十层楼那样的高度时,终于达到了面前巨大腔室的“地面”。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这栋建筑在外面看起来明明只有三层楼高……应该是地下的部分了。’ 他因太过震撼而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有想法继续出现: ‘可即便是地下,也太不可思议了,外面可是亚楠市上城区的闹市啊,隔壁就是高街大学城,地下那么多生活设施往哪里放?下水道呢?也被腾出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里必定是另外的空间……我或许已经不在亚楠市了。’ 沃尔夫·瑞博特因见证了如此不可思议的造物而导致了眼界的开阔,他不再前进,捂着额头上隐隐作痛的颅内之眼,对抗着因颅内之眼持续睁开而导致的身体痉挛和间歇性大脑短路。 坐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比较安全的角落里休息了很长时间,沃尔夫·瑞博特才在耳机里糯米果担忧的呼唤声中缓过劲来,低声回应道: “我好了。”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松气声: “你到达的地方是拟态神经网络的脑部结构,这里容纳了整个拟态神经网络的一大半中枢神经。 现在,你需要找到【小脑】所在的位置。 如果拜伦维斯集团的拟态神经网络真的是按照人类神经系统来设计的,那么,小脑应该是距离你所在位置最近的脑结构。 那里看起来……大致看起来像是圆形的珊瑚。” 短暂的沉默之后。 “珊瑚长什么样……” 电话另一边立刻改变了思路: “找到距离你最近的【完整的组织结构】,那地方看起来一定是独立于其他结构之外的部分。” 沃尔夫沉声应答,并很快站起身,朝着这栋诡异建筑的更深处进发。 这一次,大概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在路过一块看起来较大的“紫色太阳能板”之后,他面前出现了之前被遮挡的部分——那看起来像是肉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座不规则的矩阵,整个矩阵由无数块扇形“粉色玻璃”构成,沃尔夫·瑞博特需要把头完全仰起来,才能看到粉色玻璃的顶端。 他呆呆的看着这这奇观一般的造物许久,才回过神来,拿起胸前的相机,对着巨大的“粉色玻璃矩阵”拍摄照片。 短暂的停滞之后。 “就是这里。” 耳机里传来确定的声音。 “那一块块的‘粉色玻璃’,是经由拜伦维斯集团特殊制造方式打造出来的【晶圆】,是……作为闪存颗粒来使用的。 这里就是小脑,作为人类脑部储存长时记忆的位置,在拜伦维斯集团的神经拟态网络中,小脑依然担任着储存数据的职能。 准备开始进行生物电波同步。” 沃尔夫·瑞博特视死如归一般来到最下方的粉色晶圆处,拿出手机点开【bioelectrical signal】的app,闭着眼睛点击start。 眼前再次黑暗下来,强烈的晕厥感袭击了他的整个大脑,他甚至因此瘫软在地,没办法动弹。 “沃尔夫?沃尔夫!” “你的状态发生异常了!之前的失控积累太多,已经影响到你的精神!” “撑住!我正在通过手机调节你的激素分泌,你的身体状态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 沃尔夫·瑞博特沉浸在这强烈的晕厥中如坠深海,竟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陈先生说失控的积累不可逆转,我怎么可能恢复正常呢? 所谓激素的调节,恐怕只是透支身体罢了。’ 沃尔夫·瑞博特陷入了介于晕厥和清醒之间的某个奇妙状态,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而作为【灵视漫游者】的超凡能力在这一刻突然变强了,他眼前出现了不知是否是幻觉的东西—— 粉色晶圆闪动着光线,耳边传来似乎像是“糟糕,这道防火墙内置有杀毒软件,沃尔夫的精神被攻击了……”之类的话。 距离沃尔夫·瑞博特不远处的一块粉色晶圆迅速闪动,像乌贼喷射子嗣一般喷射出了数不清的“子弹头怪物”,那些怪物落地生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一眨眼的时间竟生长成正常人类一般大小。 (本章完) 第906章 更深层次的世界 以“地面”为培养基的怪物们在生长完成之后,扯断脚下和地面连接的“根部”,发出疯癫一般的狂嚎,像丧尸一般朝沃尔夫·瑞博特冲了过来。 “沃尔夫!醒醒!绝对不能让那些东西碰到!一旦被触碰,就会被他们同化!” “他们不是神经元工作细胞……他们是神经元杀毒软件……是针对外来入侵者的物理病毒!” “沃尔夫!醒醒!” “……” 沃尔夫·瑞博特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丧尸一般的子弹头怪物快速接近,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行至尽头。 这一瞬间,他短暂的一生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他看到了自己还未破碎时的家,爸妈时常争吵,可大多数时间也还算是和睦。 视野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咖啡的味道,眼前晃出父亲的虚影,他看到父亲目不转睛的看着报纸,闲着的右手将掉落在木餐桌桌面缝隙里的大粒面包屑捡起来扔进嘴里,沃尔夫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用眼睛的余光做到这些事的,往后也不会再知道了。 他依稀记这张大小正好的木餐桌是爷爷年轻时亲手打造的,他小时候喜欢把鼻涕抹在餐桌底下,他似乎听到了母亲因此对他的斥责。 往日最害怕看到的画面如今无法为他带来任何的厌倦和恐惧。 视野一转,他看到母亲拿出账本,看到母亲在跟父亲算账,关于房子出租的租金,关于下个月的地租,关于他上学的学费,关于明天早上煮糊糊时用的佐料…… 忽然父亲惊呼一声,站了起来,举着报纸激动的喊出了什么,拥抱了下意识要抗拒,但最终还是放弃抵抗的母亲,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把拽起椅子上挂着的外套,一个箭步冲出门去…… 父亲经常这样,他常说足够新的消息才是新闻,所以每当他发现了什么,就必须抓紧时间。 他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覆盖了沃克街的漫天大雪中,耳边响起母亲说到一半就中断了的抱怨,他乖乖回到餐桌前吃完了饭,期望能让母亲因此有一些好脸色。 …… 那样的生活……那样并不能算得上是美好,但足够令人产生温暖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沃尔夫放弃了抵抗。 回光返照导致灵视暴涨,一个模模糊糊如雾一般的奇怪身影在灵视中出现了。 他看到了处于更深层次世界的东西。 当那模糊的身影出现时,疑问的声音也紧跟着出现了: “咦?你能看见我?” 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沃尔夫·瑞博特的灵视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说是男人,其实不太准确,沃尔夫·瑞波特灵视中的家伙是由细密马赛克浮点构成的“奇怪东西”,他的整个身体由马赛克组成,唯一能勉强看清楚的是那张脸——那是张男人的脸,看起来像是帝国鲁克人土著,四十多岁的样子。 当沃尔夫·瑞博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时,他的脸忽然变成了和身体差不多的东西——他的脸在一瞬间“崩解”成了无数规则的小方块,这些排列细密的小方块以未知的顺序起伏不定,就像是不稳定程序中无序运动的数据浮点。 沃尔夫·瑞博特眼睁睁看着横冲直撞的“子弹头怪物”们在撞上他的“马赛克身体”时突然浑身抽搐,像是犯了羊癫疯一般原地解体,不过几个眨眼之间已成了一地碎渣——变成了数据浮点那样的碎渣,从一个模块变成了无数字符串,从无数字符串分解成无数单个的数据浮点,然后落在地面,尘归尘土归土,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男人说道: “起来说话。” 沃尔夫忽然能动弹了。 他轻松的爬起身,仿佛身体没有一丁点重量。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只感觉因失控而导致的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他看着男人,伸出手来: “谢谢你……我是沃尔夫·瑞博特,我欠你个人情。” 男人看着他,饶有兴致的说道: “这么弱小的你,也要探索如此危险的未知吗。” “看到你这样的小子,我似乎也像是被这样的勇气感染。” 沃尔夫发现男人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男人握住他变得僵硬的手,颇为正式的摇了两下: “我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一个追寻真相的人。” 沃尔夫·瑞博特并不相信男人,但如果能给男人提供一些帮助,就可以还上男人的人情——还上人情,对他而言是一件重要的事。 于是沃尔夫指着身侧的“粉色玻璃墙壁”: “这里是拜伦维斯集团驻亚楠市公司的数据库,你要的真相可能在里面。”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摇了摇手指,举手投足之间,神经质的感觉更重了: “我要的东西不在里面,你要的倒或许在。” “能遇上就是缘分,正好我现在有空,就陪你走一遭。” 林赛弯下身,在地面上捡起一具尸体,说道: “咱们走。” 沃尔夫在看到那尸体的一瞬间,整个人懵掉了。 那尸体竟是他自己! 林赛见他僵在原地,便安慰道:“身体挂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意识活着不就行了吗?你看我,我当年都被搅成粉末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沃尔夫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恐惧、混乱、悲伤……混杂在一起的负面情绪袭击着他的精神,让他说不出话来。 沃尔夫崩溃的说道:“死掉……我已经死掉了,还要身体干什么!” 林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脑子坏掉了,要是能在身体腐烂之前把脑子挖掉,装一个脑机进去,再想办法找个机器把意识上传进去,照样能活。” 沃尔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意外的变故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他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他在不知所措之间问道: “那要是拖得太久,导致躯体腐烂了呢?” 林赛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道: “福尔马林泡泡还能用!就是不知道腐烂情况怎么样,要是腐烂的不是地方,身体的一些功能就会不好使。” 他的洒脱不知从何而来: “不过这也没关系,原装的坏了,装个智械义体不就好了!拟态神经网络那么厉害,基本把一切功能全都还原了——只要换了智械义体,一切都一样用!” 沃尔夫大脑短路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缓过劲来,说道: “请等一等……” 沃尔夫来到自己的尸体旁边,在复杂情绪的支配下,从耳蜗里摘出耳机,塞进自己……不知道是意识体,还是灵魂之类的耳朵里。 万幸之幸的是,他听到了耳机里糯米果急切的呼唤声: “沃尔夫……” 沃尔夫·瑞博特镇定的回应道: “我在。” 耳机中传来惊喜的唤声: “你没事!” 沃尔夫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感觉十分烦躁: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怎么了……总之先完成任务。” 他从地面上捡起掉落的手机,【bioelectrical signal】的app页面已经显示同步完成。 糯米果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我们已经找到了数据,拿到了拜伦维斯集团最新的智械补丁代码、集团内部关于帝都智械病大流行的会议视频记录……这次智械病的大流行和传说中的黑客组织【荀况】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能将其曝光,必定能够让帝国势力介入监管……甚至能够将拜伦维斯集团的数据记录作为公共安全记录,在互联网中公开!” 沃尔夫有点激动,但一想到之前的那次调查,刚刚激动起来的心情就暗淡了下去。 “我们没办法确定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他在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怎么好,声音里充斥着“质疑”和“不信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 “就像是我们上一次曝光的黑中介,即便曝光又能怎样呢? 除了学校给的实践活动积分之外,其他什么作用都没有。 我们的努力根本没什么用,人们忙着赚钱,人们并不在意这些…… 甚至那些被卖到岛上的劳工们,他们同样不在乎,因为岛上的生活比他们原本经历的要好得多。”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没有理智: “人们配得上自己所经历的生活! 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别人来拯救! 糯米果,我希望我的调查能够起到作用,但仅仅是希望而已,我不会放弃调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认为这样的调查能起到作用。” 耳机另一边,糯米果的声音里出现了强烈的不适: “沃尔夫,你怎么了?你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你常说你父亲坚持了一辈子的事情,必然是正确的……” “父亲”两个字刺激到了沃尔夫·瑞波特,他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戾气: “就是因为这样的坚持害死了他!破坏了我们的家!” 怒火正要熊熊燃烧起来之前的一刻,一声呼唤中断了发酵的情绪。 “小子,没时间给你墨迹了,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活?” 沃尔夫看着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不想就这么死了,他要用自己的存活去报复这个世界,抵抗世界为众生制定的规则。 “那么,跟我来吧。” 沃尔夫·瑞博特跟在林赛身后,关闭了耳机。 在某个完全看不出异状的“粉色玻璃”前,林赛·罗伯特·达尔文伸手触碰,构成他手臂的数据浮点和“粉色玻璃”发生了融合,随着数据浮点的起伏,面前这块“粉色玻璃”发生了解离,一条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跟我来。” 沃尔夫·瑞博特看到通道内的机械走廊,内心有些许想法泛起: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拜伦维斯集团的大楼了,这栋按照拟态神经网络建造而成的大楼明显已经不在现世之中。 按照糯米果之前告诉过他的关于拟态神经网络的理论,这仿照人类神经系统制造出的“网络”中,每一个“腔室”——每一个被拟态神经网络连接到的器官,都是一条网线的终端——是神经的终点。 所以,按理说,这面由无数“粉色玻璃”组成的巨型墙壁——【小脑】,其本身就已经是某一条拟态神经网络中神经线路的终点了。 数据都储存在这里,不可能继续前进了,前面没有东西了。 这里已经是终端,是“终点”了。 那么,这个叫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男人,他用自己那马赛克一般的身体所开启的这条机械走廊,又是什么? 沃尔夫脑袋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这条走廊,通往的是比拜伦维斯集团大楼“更深层次”的世界吗? 自从开启灵视,激活颅内之眼,成为超凡者之后,沃尔夫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失控帮助好奇心轻易压制了恐惧,他不再犹豫,跟着林赛进入机械走廊中。 沃尔夫本以为,按照拟态神经网络进行设计的拜伦维斯集团大楼内部已经算是迷宫,可进入机械走廊之后,才知道之前经历的迷宫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条机械走廊的分支多到难以想象,且有相当多的环状结构,偏偏每个环状结构的场景一模一样,甚至连走廊两边黑色钢铁墙壁上的纹路都没有分毫差别。 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就那么扛着他的尸体走在前面,竟像是回家一般轻车熟路。 “林赛先生,你来过这里?” 沃尔夫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说话也完全没有丝毫顾忌。 “我以前就在这工作呢!” 林赛竟然也没有隐瞒,他像是很久没跟人分享过这个话题,再加上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就这么一张开嘴,竟然一下子收不住了: “这公司的领导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病,一天到晚不干人事,就喜欢裁老员工! 我当年真是瞎了狗眼,进了公司,呕心沥血,也算是公司元老,后来说裁就裁,一点情面都不留! 更恶心的是,我被裁的时候正在外面出差——为公司业务出差呢,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出差回来,别说工位了,直接连科室都撤销了!我人傻了!” (本章完) 第907章 【白蛇】和【协议】 沃尔夫心里不断泛着心思,但这个时候感觉自己应该附和两句,就敷衍的说道: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林赛一边扛着沃尔夫的尸体向前走,一边说道: “我们那个部门以前可是为了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 拟态神经网络你知道吧? 起初就是我们部门起的方案,整个流程也是我们部门实验并完善的! 后来实验遇到了难解的问题,我就出了趟差,希望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谁知道这一走就是三年!” 林赛在此停顿,并看向沃尔夫,眼睛里有期盼的眼神。 沃尔夫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类似恭维的话: “你们……这么厉害?” 林赛夸张的向上甩了甩头发,发梢化作无数蔚蓝色的数据浮点,消失在机械走廊的空间里。 “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你不是业内人士,不知道我们当年有多厉害! 这么说吧,这个时代——整个帝国所处的时代,脑际科技技术得到极大发展,并逐渐成为人类未来进化方式之一的大时代,其起点,就是我们【神经建构科】! 而我,就是这个时代的引领人!神经建构科的科长大人!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在他神经质一般兴奋的叫喊出自己名字之后,在沃尔夫呆滞的目光之下很快恢复原状。 “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大了……不不不,你马上就能知道我有多伟大!” 林赛拉着沃尔夫的手臂,沃尔夫便像是轻飘飘的塑料人一般被他拽飞了起来。 林赛在机械走廊之中奔腾,身侧的迷宫变成了模糊的虚影,沃尔夫只感觉自己仿佛在时光之中穿梭…… 这明显是他的错觉,因为穿梭很快停下了,而他被林赛扛着的尸体并没有变得更年轻,亦或是变得更老。 林赛带着他,出现在一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的房间门口。 这房间不仅有门,还有窗户,沃尔夫探着脑袋往窗户里看,只见房间内正站着密密麻麻的“干净”人,每个人的体态和长相都不一样,最关键的是,当他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齐刷刷的看向他。 他们那诡异的平静眼神让他倒退一步,下意识就要离开窗边。 “别怕,他们是你再临世间的希望。” 林赛来到房间门口,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门自然而然的开了,林赛走了进去,看着“干净”人中间的一些空隙,忽然说道: “嗯?有人来过了!” 沃尔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好他脑袋也不太清楚,就模模糊糊的问道: “谁来了?” 林赛身上的数据浮点沿着空气向外蔓延,很快来到“干净”人中间的某个位置。 数据浮点凝聚在一起,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进行着排列组合,并很快形成一个人型。 “这!” 林赛在看到那人的脸时,表现出极大的讶异,惊道: “是他!” 沃尔夫癔癔症症: “谁?” 林赛来到那人型旁边,用感慨的语气说道: “这人……是我出差时候遇到的家伙,叫赛博格·奎因,曾经是我们的合作商,只不过他们参与合作的办法很下流,完全是凭关系进来的,所以我当初还很看不起他。” (赛博格·奎因和林赛相遇的章节,在第737章) 林赛说完,用一种和他现在状态不相符的平静语气补了一句: “但现在看来,我们都是输家——他和我一样,都只是弃子。” 林赛指着面前办公室里的“干净”人: “这些是产品激活码,联网才能激活的产品激活码基本上在商品的零售和批发阶段杜绝了偷窃和破解,保证了第一阶段的销售利益,而后续的产品升级补丁又让公司有了持续盈利——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发明!” 林赛感叹道: “真是天才!” 沃尔夫·瑞博特提出了质疑: “产品激活码不能破解,后来的升级补丁也不能破解吗?” 林赛打了个响指: “技术是不断发展的——破解者的破解技术在不断发展,公司的加密技术也在不断发展,而在通常情况下——在帝国暴力执法部门的配合之下,破解者需要面临巨大的人身风险,这导致破解者通常不成规模,不成规模意味着他们很难开发出能跟上时代的破解技术。 而作为帝国的合法纳税人,成规模的公司建制能够及时开发出更强的加密技术—— 这便是拜伦维斯集团产品加密策略的销售运营思路之一。” 沃尔夫思索道: “我好像听过一个说法,说是这个世界降临了一些同样发展了计算机科技的外神,一些人在这些外神的科技加持之下成为了神眷者,他们应该拥有破解大公司加密方式的能力了?” 林赛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并不是坏事。 成为了科技类型外神的神眷者,说明这个人拥有了足以强大的技术能力,证明了他有资格分一杯羹。 神眷者不吃饭吗?不娶妻不生孩子?不养家?不买房子? 只要还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无法避免接触到这社会中的一切,人是社会人。 神眷者有了能力,当然全都要。 大公司欢迎神眷者加入,并能给他们开出来超乎想象的年薪和比普通程序员好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待遇。 比起通过外神手段破解大公司的升级补丁而遭到通缉,过着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还要担心自己破解出来的东西不能立刻变现,不如直接加入大公司,成为一名荣誉加身的、受到帝国人身安全法保护的正经纳税人!” 沃尔夫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幼小的世界观里再次被塞进了很庞大的东西。 林赛指着“干净”人: “随便挑一个吧,大差不差也就那样,参数都是挑好了的,身体机能不会差太多。 你在这里拿了产品激活码,然后咱们扭回头去,直接就能拿到【脑机人】的躯体,到时候是上载意识,直接用【脑机人】的身体重生,还是把脑机人的脑机拆了放在你身体的脑袋里,你说了算。” 沃尔夫说道: “为什么要帮我呢?” 林赛叹了口气: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刚才是不是告诉你,我当年为了拟态神经网络的实验而出差,出差的时候出了问题嘛,这一去就是三年的时间。” 沃尔夫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林赛接着道: “之所以去了三年时间,是因为我迷路了……” 他接下来的诉说如同脑袋不清醒时的呓语,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以至于沃尔夫的数次呼唤都无法将他从追忆中唤醒。 (以下小部分内容——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科长,林赛·罗伯特·达尔文支线,紧接第740章:“林赛很快化作一堆数据,融入四周流动的数据流中——他成为了现世和荒野边缘一部分。”) “我那时候被一个叫【白蛇】的女人杀掉了…… 嗯,我确定她是一个女人,有性别的数据生命。 嘿嘿,咱们这个世界的人削尖脑袋怕是也想不到,一个数据生命怎么可能有性别的? 是做了女性性别的程序标识,这个数据生命就是女人了吗? 不是的。 程序是没有性别的。 数据是没有性别的。 我能想到的任何一种技术,都不可能赋予数据生命【性别】这种东西。 性别是碳基生物独有的,是基于有性繁殖的需要而进化出的特殊生理机能。 而数据生命作为硅基生命,完全不需要,也不可能拥有性别这种东西。 可【白蛇】偏偏就是个女人。” 林赛语速越来越快: “我死了,但没完全死,被【白蛇】身上所携带的病毒感染了的我,让我变成了某种另外的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由马赛克构成的身体,又指了指沃尔夫的身体: “忘了告诉你,你之所以现在还能活,其实是因为不小心碰到了我,所以变成了和我类似的东西。” 沃尔夫有点慌: “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只能确定我们是数据生命——拥有【男性】性别的数据生命——这也很荒谬,和【白蛇】的存在一样荒谬。” “【白蛇】身上所携带病毒的能力,就是用身为数据生命——本质上是硅基生命体的自身中的某种元素,去感染碳基生命体,使之变成奇怪的东西。” 沃尔夫忽然灵光一闪: “碳基硅中和!” 林赛用“你小子脑子挺好使”的语气说道: “像碳基硅中和,但又和碳基硅中和不一样,可以说是【完美版碳基硅中和】——【白蛇】的感染彻底解决了意识和脑机不兼容的问题——这意味着,被【白蛇】感染而变成了数据生命的碳基生命,是不会出现【智械病】的——就像是我一样。” 沃尔夫大为震惊: “这!” 林赛脸上浮现出一抹狂热: “是的,你想的没错,如果人类能够掌握【白蛇】能力的发生原理,就能克服通往机械飞升的最后一道门槛,完成全民生命形态的终极进化!” 沃尔夫磕磕绊绊: “这真是难以置信……” 沃尔夫产生了进一步的联想: “你刚刚说【白蛇】身上的病毒……和【智械病】病毒有什么关系?” 林赛颇为讶异的看着沃尔夫一眼: “问得好,寻常人很难联想到这一层。” “我并未对其进行研究,只能通过自己的经历对【智械病】进行判断—— 所谓【智械病】,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碳基生命的生物细胞无法承受向硅基生命的转变,从而导致了恶性病变,甚至因此拥有了传染性。 如果说的更细一点——所谓的【意识和脑机无法兼容而产生了程序运行错误】而导致了智械病,从本质上来说,是因为从碳基生物细胞转化成的硅基生命体,无法承担人类意识的一切能力,导致碳基和硅基相连接的部分,发生了【超载】,从而引发了恶性病变。 碳基生物细胞在不成熟的【碳基硅中和】技术之下,无法正常【转化】——也或者说是【进化】成为硅基体,所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智械病】本身不仅仅是生物科学的问题,也是一个材料科学方面的问题。” 对于沃尔夫的认知而言,林赛说的太过专业了,好在沃尔夫现在算是半个数据生命,所以即便无法完全理解,也能轻松把这些话记在意识里,等待以后有机会有时间时慢慢品尝。 在林赛说完之后,沃尔夫用复杂的心情问道: “你刚才说,我变成了和你类似的东西,这说明我也是你说的这种数据生命了?不会发生【智械病】的数据生命?” 林赛摇了摇头: “不是的,你依然只是人类意识转化成的数据生命罢了—— 仅仅只是完成了【上载意识】这一步,而并没有解决意识和脑机的兼容问题。 他露出追忆的神色: “说起来也是奇怪,【白蛇】身上携带的病毒似乎遵循着某种具有严格规则的【协议】,【协议】规定病毒只能进行一次传播,这病毒就不会传播第二次。” “但即便有这样的【协议】在,我依然经历了类似【智械病】的症状爆发,才成为了今天的样子。 只是我经历的【智械病】,其症状和这个世界的其他智械病都有所不同……有很大不同。 我经历的智械病,其症状更加缓和,像是某种有机会被治愈的慢性病,而不是像这一次帝都大范围爆发的智械病一样,只要发病,基本上全是急性的,细胞大规模坏死和碳基硅中和失效的情况极为普遍,急性器官衰竭的病例也有不少。”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显然对帝都此次爆发的智械病有所调查。 沃尔夫看着他那由数据浮点构成的身体: “这就是……完美的硅基生命体吗?” 林赛用肯定的语气道: “绝对不是——我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可能是硅基生命体的终极形态。 至于硅基生命体的终极形态是什么,我不知道,甚至连想象都无法做到,那东西不在我们所在世界的科技树上——未来或许在,但现在是不在的,我们的大学里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专业的学科涉及到这方面的知识。” (本章完) 第908章 另一个世界 “无论人类如何,知识是没错的,我想把那些知识带回这个世界。 作为一个学者,一个技术人员,我想要开拓未知的知识在属于我的世界生根发芽。” 沃尔夫听懂了,但沃尔夫无法理解。 林赛说道: “所以啊,小沃尔夫,我想回来,回到这个世界,甚至回到抛弃过我的公司。 我已经为这个公司死过一次,那是我如今所掌握的可怜的筹码。” 当他说完的时候,沃尔夫已经选定了一具脑机人的躯体——他已经选定了产品激活码。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他成熟很多的脑机人身躯,面相老成,甚至和他父亲差不多的年纪。 沃尔夫不想再做一个小孩子了。 他想要快点长大,而现在正是他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 “好,那么,我们现在去仓库。” 林赛像刚才一样抓起沃尔夫,飞奔进入迷宫一般的机械走廊。 “现在,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林赛虽然这么说,但在下面的诉说中,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要帮助沃尔夫的原因。 三年前,地下矿区,黑色天堂内部,在被【白蛇】杀掉之后,林赛并没有发生正常人类认知中的【死亡】,而是在一个奇怪的城市里【重生】了。 那城市看起来像是人类所居住的城市,但其衰败感和科技感都太强了,玻璃和树脂建造而成的黑色大厦遮天蔽日,巨大又复杂如藤蔓一般盘踞在建筑之间的透明管道中有流光穿梭不停。 林赛看不到巨大建筑的顶端,看不到类似电梯的通行设备,也找不到任何通往城市更上层的台阶。 这座城市的上层似乎是不可到达的——至少是居住在城市底层的人所不可到达的。 在这座完全由硅基材料建构而成的城市里,林赛已经看不到纯粹的碳基生命体,他看到的【人】大多数已经变得奇形怪状——【人】们对自己进行了改造,改造过程异常粗糙,甚至不需要在无菌环境下进行。 【人】对自己进行的改造并非使用智械义体,而是人们能用到的一切物质——包括但不仅限于各种类型的金属和合金。 这些义体……已经不能算是义体,只能说是身体的一些部分——【人】们并不在意身体各个部分出现的生锈,或是其上附着的细菌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本身甚至在诞生之日起就不是血肉之躯——【人】们诞生自某种奇怪的装置里,那装置看起来像是浴缸,且完全没有无菌环境,林赛看到了在浴缸壁上蔓延的藤蔓,以及浴缸底层不知以何种物质为培养基而生长出的真菌。 【人】们称呼这装置为【妈妈】。 【妈妈】并不是母亲的意思,也没有母亲的含义,仅仅只是一个称呼——【人】们知道自己是从这里诞生的,【妈妈】代表着“诞生处”这一名词。 但【人】们脑袋里根本没有对【妈妈】的任何情感甚至情绪,他们仅仅知道【妈妈】是用来做什么的,并因此对【妈妈】保持有一种野蛮的敬畏和崇拜。 林赛曾亲眼见证“新生儿”的诞生——【人】们把玻璃和废弃生锈的电子元件放进【浴缸】,然后向【浴缸】发出朝拜和祈祷,这些朝拜和祈祷似乎是启动【浴缸】的指令,于是【浴缸】开始运作,将放进【浴缸】的废弃材料进行分解和再合成。 直到一声电子啼哭从【浴缸】侧边的破旧蜂鸣器中出现,一个婴儿一般的“粘稠絮状物”出现在【浴缸】里,并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快速生长,像真菌一般发散出菌丝,那些菌丝组合在一起成了肌肉组织和器官——林赛能叫上名字,或叫不上名字的器官。 容器内的“东西”随着菌丝的蔓延而不断生长,直到成为成年人的样子。 成年人没有穿衣服,林赛一眼看到这人没有生殖器官,但面部特征偏向男性。 刚刚出生的这人身上尚且未经过改造,所以看起来和林赛认知中的人类区别不大,主要的区别在于这人的能力——被【妈妈】生下来之后,这人已经能够与其他人交流,能够用虽然幼稚但还算正常的逻辑能力对事情进行判断。 当新生儿进入人群时,便被人群同化,接受了人群的价值观,变成了人群中的一员。 在进行短暂的交流之后,林赛发现人群中的大多数已经脑子不正常了,说话也几乎没有什么逻辑,这似乎和他们经常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有关。 刚刚来到这里的林赛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要随意改造自己的身体,他们明明也知道改造会造成对身体的破坏,大多数改造甚至会造成对脑部的影响,导致人的行为和言论都变的疯疯癫癫。 直到后来待的久了,他才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人】们居住的地方位于整个城市的最底层,这里似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进行过修缮了,一切都在时间中渐渐腐败,至今已经成了一副破烂又衰败的样子,而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以至于把这样的生活当成理所当然,因为林赛没有听到任何人对这里有一丁点的抱怨。 这里时常会下雨,堆满各种垃圾的破烂街道会被雨水淹没,下水道里的东西会趁此机会出来觅食,有好心人告诫林赛,在下雨天,一定不要出门。 林赛找到的居所原本是一群变异野狗的寄居地,那里在更早的时候是一个被水泥堵住的通风管道,纵深大概3米,用塑料板搭起帐篷之后勉强能够不被雨淋,林赛把奇形怪状的变异野狗杀掉之后占据了这里,也因为这样的“壮举”而被【人】们所敬畏——变异野狗是这个片区的一害,经常有人会在不注意或是虚弱的时候被它们叼走。 林赛在狗窝里住了下来,他迷茫但并不畏惧,他并未被眼前的困境吓倒,因为他经历过比这还要诡异怪诞的事情。 他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有没有完成,不知道【白蛇】有没有被他拿命换来的机会所束缚,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能不能回去家乡…… 在紧接着到来的一个下雨天,林赛看到了水里的东西。 酸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地面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变成一片汪洋,一栋较低矮的建筑很快被淹没了一半,而【人】们依靠废旧物品建起的屏障根本不足以抵挡酸水的入侵。 水中之物的出现加速了悲剧的发生——一具由骨骸、塑料和破烂布料组成的【玩偶】撞开了低矮建筑的大门,令人极端不适的尖叫声和狂嚎声紧接着从低矮建筑中爆发。 爆发出来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 并没有鲜血从低矮建筑中随着雨水流出,流出建筑的是被酸水稀释了的机油,和林赛叫不上名字的白浆。 很快,【玩偶】从低矮建筑中游了出来。 【玩偶】来到门口时冷不丁的抬起头,正好对上躲闪不及的林赛的目光。 林赛心里一寒。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酸雨毫无征兆的停下了,【玩偶】随着雨水退回了下水道。 林赛知道自己应该出去寻找食物,他心想,自己或许应该去吃【人】们通过机器转化来的蛋白质块,即便那些纯度不高的蛋白质块是蟑螂和老鼠做出来的,且其中总会夹杂一些金属杂质…… 总也好过饿死。 很快,击杀了变异野狗的林赛得到了片区大佬的慷慨馈赠——半块蛋白质块,巴掌大小的一块黑色糕点。 这么一块,相当于寻常人三天的口粮。 林赛接受了馈赠,并没有在片区大佬的房间里多做停留,他总感觉片区大佬那红外瞳孔里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那并不是看人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某种冲动,就像是野兽在衡量着猎物的危险性…… 林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回到变异野狗巢穴,在进行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忍不住饥饿,将蛋白质块吞入腹中。 蛋白质块是刚刚吞下的,胃痉挛是在吞下之后不到半小时的时候发生的。 林赛疼的在地上打滚,痛苦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临时搭建的简陋塑料帐篷也被他破坏了,雨后的寒风朝变异野狗巢穴中一个劲的灌。 痛苦不知是何时消失的,林赛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醒来——他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昏睡了不知多长时间。 巨大的恐惧如阴影一般笼罩了他,让他因蛋白质块而产生了某种应激性创伤。 他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再去吃这种东西。 酸雨停下之后,他在片区内寻觅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能吃的东西。 他听一个居住在塑料地穴里的人说,这个片区有一条巨大的管道,管道尽头连接着一个能生产食物的片区,只不过路程很远,远到几乎无法凭借双腿到达。 这消息是曾经去到过那里的人传回来的,是很久之前此片区还有通信设备的时代,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了。 在另外几人口中验证了这件事——这个传说之后,林赛决定启程。 他很快找到了人们口中说的“管道”——那是一座抬起头来看不到顶的废弃通道,看起来像是头顶遥远上空透明管道的前代版本,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废弃至今,已经破烂到无法修复的程度。 林赛行走于巨大的废气管道中,行走在大量破碎的电子垃圾和不知名生物的尸骸之上,体力消耗的很快。 不知多久之后,管道依然一眼望不到头,他又找不来干净的食物,饥寒交迫之下,身上很快爆发了智械病。 那时候的林赛第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这是智械病,只知道自己身上出现的症状和智械病相似。 按照他当时的专业水平,还无法想象智械病能够在单纯的碳基生命肉体之上发生。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如果从后往前推,自己之所以患病,出现了智械病的一些症状,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了? 可我如果不是正常人类,又能是什么呢? 【白蛇】明明杀掉了我,破碎了我的肉身,让我化作了和她一样的数据生命,我又为何会在这个世界【重生】呢? 我……其实根本就没有重生,对吧? 我从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都没有【活着】…… 对吧? 我如今是否只是存在于白蛇身上某个【数据黑盒】中的虚拟世界里呢? 林赛不知道,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也没有足够的脑力来验证自己的想法了——他因智械病的加重而发了高烧。 我或许需要吃点东西…… 他心想。 如果不吃东西,身体哪来能量来进行自我调节呢? 可这里根本就没有吃的,就连墙壁缝隙之下类似蟑螂的小昆虫身体里都有一半聚乙烯,面对这种东西,他即便能够下口,又如何去进行消化呢? 浑浑噩噩之间,他忽然听到一声畸形的啸叫声。 他曾听过这种啸叫——在酸雨倾盆时,他从雨幕中听到过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出现了,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可他现在已经深入废弃的巨大管道,无法尽快逃离了。 林赛拼尽全力在管道中找到一座能够将身体容纳进去的狭小坑洞,他躺进坑洞之中,用剩下的力气将一块废弃的单面镜盖在自己上方,只留下一道能够呼吸的空隙出来。 啸叫声变得小了。 智械病还在加重着。 智械病引起了体温的快速升高,当发烧烧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林赛忽然意识到,【人】们并不是主动想要对自己进行改造的,仅仅是因为为了适应环境,又无法通过快速基因突变而让自身产生适应性变异,所以必须人为干预生理机制,使自己的生理机制能适应这个危机四伏又缺乏能源的世界—— 【人】们必须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使自己的身体足以适应聚乙烯蟑螂做成的蛋白质块,也或者能够从玻璃里获取能量,才能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去。 (本章完) 第909章 达尔文的选择 明悟时分,林赛得到了一丝宝贵的清醒。 也是在这一瞬间的清醒时,他忽然从盖在洞口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并不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从【妈妈】里诞生的【人】的脸。 苍白而憔悴,呆滞又陌生。 原来他——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并未以林赛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重生】。 他只是占据了某个【人】的身体。 下一刻,面前的镜子轰然破碎,一张脸覆盖了他的脸——那是之前杀过人的【玩偶】的脸! 它跟过来了……不如说是它一直在跟踪着他——在之前对视那一眼之后,它就已经将他锁定为它的猎物! 让他惊恐的是,在距离如此之近时,他终于看清了它脖颈侧边被电缆捆绑固定的脸——那张脸虽然已经污渍斑斑,但面部特征在近距离时依然清晰可见——那张脸和他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林赛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中出现—— ‘所有从【妈妈】里诞生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们并非自然诞生,而仅仅是人为的造物,而【妈妈】也仅仅是被废弃的工具罢了,那些我在此地见到过的【人】……自诞生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后来的改造让他们面目全非!’ 他也终于明白,这只【玩偶】怪物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物,而只是对自己进行了对环境的适应性改造,因此失去理智成为了怪物的【人】罢了。 啸叫声贴着破碎镜子和石壁的缝隙爆发了,林赛一拳砸了过去,【玩偶】在毫无防备之下结结实实被这一拳打在脸上,竟被打飞了出去。 林赛眼神飞掠过自己拳头上破损皮肤处的硅晶体,以及硅晶体中以他不知道规则流窜的数据字符串,内心有所明悟之间,跳出坑洞,朝管道的另一端飞奔而去。 ‘这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他心中豁然开朗,想到了一个破解面前局面的办法。 ‘我是林赛,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林赛的身体如回光返照一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他在管道中复杂的地形之中逃窜着,如同在光芒照耀的原野之上飞奔。 ‘我来自亚楠市,父亲是摩根木坊的家具工,母亲是伯明翰街第三卫生所的护士,我在亚楠市伯明翰街上了初级学校,之后进入教会学校,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亚楠市高街毕达哥拉斯电子科技大学。’ 身体开始寸寸剥离——他很快没了身体,不受束缚的密集字符串成为了他新的载体——看起来就像是透明的蝶翼。 ‘我林赛·罗伯特·达尔文,一个学者,一个追寻至高科学技术的电子生物学家,我必定会回到亚楠市,回到我的工位上,将不可思议的未来展示给世人去看。’ ‘我想要回家!我想要回到亚楠市!我所有的情感都让我想要回到家乡!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字符串,都让我想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几个念头出现时,他身体的最后一部分——面颊,轰然破碎之间,露出了林赛原本的脸——由数据浮点组成的脸! 他赌对了——他通过确定自己“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身份,和前半生的经历,锁定了代表个人主观意识的【自我】,相当于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确定了自己的“x轴坐标”。 他通过确定自己的人生追求,锁定了代表个人人格道德部分的【超我】,相当于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确定了自己的“y轴”坐标。 他通过确定自己潜意识中最强烈的欲望——归乡,锁定了代表本能欲望的【本我】,相当于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确定了自己的“z轴”坐标。 而这个世界明显是三维的,那么,如果这个虚拟的世界真的是白蛇制造出来的,就应该能够通过【坐标】确定他的数据所在的位置,让他被【白蛇】隐藏起来的数据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林赛做到了。 他不但找回了自己的“身体”,还在这个由数据构成的世界中得到了“自由”的资格——一串数据进入了由数据构成的世界,如同鱼游入大海。 林赛由数据浮点构成的身躯脱离地面,游入半空,脚下的巨大管道距离他越来越远,他也终于得以看清地表真实的样貌—— 那哪里是什么地表,完全就是一片被废弃的垃圾堆! 林赛看到有无数垃圾被从城市上层的几座巨大的管道中倾泻而下,那管道的模样和他之前进入的管道几乎没什么差别。 ‘管道……城市的最底层原本也有管道,这意味着城市的最底层曾经并不是最底层。’ 林赛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寒冷。 管道中倾泻物的其中一部分砸在城市底层的建筑表面,成为【人】们的食物和日常用品,另外的液体部分则由于跌落时间太长而发生了分散,最终形成他曾经见过的酸雨。 这是如何一副末日的景象…… 林赛即便看到,也依然觉得荒诞。 他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哪里是末日?这分明就是炼狱! 他一直向上飞,不知道飞了几千米,终于看到了正常的人类社会——像是亚楠市那样的人类社会,四处工厂林立,数不清的巨大烟囱里冒出的烟雾形成了厚重的云层,所以这里并没有阳光存在的痕迹。 他又向上飞了不知多久,周围的建筑逐渐干净起来,大量的生命体出现了,但似乎和他想象中的碳基生物有所不同——这些生命体——看似人类的生命体,身体已经很少有碳基的部分,他们身体的大部分都由一些他看不懂的材料构成,他们的建筑物和娱乐方式也并非他所能理解。 他继续向上飞。 直到周围变得十分寒冷,直到天空变得黑暗,直到天边出现了异常的光线。 林赛暮然回首,只见天边正挂着一轮巨大的黑日,黑日如同日蚀,中间漆黑,四周有白光环绕。 黑日照耀之下的一切建筑都成了黑影,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由影子构成的虚无景象。 他看着黑日,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朝黑日的方向飞去。 ‘【黑日】是地标,是这个世界的身份标志——只要我搞明白【黑日】代表着什么,就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当他距离黑日足够近时,黑日旁的白光得以清晰的展现在他面前—— 那哪里是什么白光,分明是一条巨大的白蛇——一条环绕在黑日之上,首尾相接的食尾蛇! ‘是【白蛇】!’ 可……为什么【白蛇】会在这里?! 【白蛇】应该被他留在了亚楠市才对! 有北局那个传说中的【执行人】北二进行配合,【白蛇】应该已经被北局囚禁了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里……到底是哪? 林赛迷茫之间,白蛇忽然睁开眼睛。 林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和它产生了对视,并在视线交接的一刹那陷入了它万花筒一般的眸子。 刹那之间,林赛失去了一切能够用作抵抗的力量,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像这一刻这么虚弱,这么……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 林赛数据化的躯体坠入旋涡一般的无形数据流体之中,组成身躯的数据浮点在某个极小的时间点内分崩离析——他变成了无形数据流体的一部分—— 变成了【白蛇】眼中的世界的一部分。 林赛失去了方向感——更准确的来说,他失去了除视觉之外的一切感知觉—— 他成为了【白蛇】眼中不断绽放的万花筒的一分子。 他“面前”的“整个世界”如万花筒般不断旋转,开出不同颜色的花瓣,每一瓣不同颜色的花瓣中有无数个不同的画面在紧贴着他瞳孔的位置绽放开来,那无数个不同的画面中,每一幅都是他的场景。 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石油工人、法官、流氓、不明液体、黑色黏着物、兔子、蟑螂、矿石、不知是何物种的怪物、明显并非碳基生命的生物、生存在星河中的异端…… 他不知道这些为什么都是自己。 他只是“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在万花筒绽放的那一刻,“这些都是自己”对他而言变成了一件客观事实。 他看到无数个自己在经历着不同的生命进程,那些生命的进程如阳光下的万花筒一般璀璨绚烂。 下一刹那,绽放的万花筒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轰然破碎。 一切生命形态的林赛的生命因此戛然而止——在万花筒破碎的前一刻,林赛看到了每一个自己的结局—— 死亡。 各种因不可抗力而发生额的毫无征兆的死亡! 在白蛇瞳孔内万花筒中世界破碎的前一刻,林赛看到灾难毫无征兆的降临在自己身边,地震、海啸、陨石、极寒…… 灾难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发生了,万花筒中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脱。 万花筒破碎之后的刹那,林赛恍然之间发觉自己还在原地——他依然以数据生命的形态悬在半空,仿佛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整个视野中唯一的变化,则是白蛇的眼睛——那双能够倒映出整个世界的万花筒一般的眸子已经完全闭上。 它的姿态如此美好,如此自然,如同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过。 林赛内心升起巨大震撼的同时,身形继续前进,可无论他飞行速度如何之快,无论他花费了多长时间,总也无法到达黑日所在的位置。 直到他放弃了前往黑日的位置,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进行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件事——白蛇是僵硬的——它环绕着黑日的身躯早已硬化,白化的蛇鳞向身体外部轻微绽放——这明显已是死态。 白蛇……已经死了? 林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回过神来,睁大眼睛想要看的更加清楚。 直到组成瞳孔的数据浮点发生解离,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另外的东西——他在白蛇身上看到了无数铆钉——自下而上,将白蛇的躯体钉入黑日的淡蓝色铆钉! ‘它……是被迫的?’ 林赛瞳孔巨震。 ‘它被逼迫着做了什么?’ 他骤然间醒悟: ‘难道……它被逼迫着毁灭世界吗?毁灭……万花筒中的世界?’ 当这个念头落下的时候,他面前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组成他面前整个世界的像素块像是“翻牌”一般变成了另一面,整个空间翻天覆地之间向他快速压缩而来。 他所在空间内的整个世界,在一瞬之间之内朝他压缩而来! 来自世界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好在,压缩也在一瞬间之后停了下来。 他所在之地变成了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暗淡,只有房间中央打着一盏聚光灯,在他的对面,聚光灯的另一头,有一个身材不高的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高脚杯。 “作为第二个来到我面前的人,你有两个选择。” 是个女人。 年龄应该不大。 一张桌子在他面前凭空出现,桌子上摆着两颗药丸,一颗红色,一颗蓝色。 女人继续说道: “吃下红色,你会看到真实的世界。” “吃下蓝色,你会回到你的世界。” 林赛沉默片刻,拿起蓝色药丸,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女人诧异道: “你不想去看到真实的世界吗?” 林赛笑了: “属于我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下一刹那,整个世界的灯黑了。 林赛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浑浑噩噩,如同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杂乱混乱呓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阵深藏记忆深处的喧嚣出现,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在亚楠市的某条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猛然睁开双眼。 …… …… “我回来之后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亚楠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被公司开除,连同我的科室一同消失了……当年属于我的舞台,一去不复返了。”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说完这一切之后,已经带着沃尔夫·瑞博特离开了机械走廊,回到了拜伦维斯集团大楼的拟态神经网络中。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想拯救你的动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白蛇的味道。” 沃尔夫: “啊?” 林赛认真的说: “你身上有白蛇的味道,不管你知不知道从何而来,这味道不会作假。” (本章完) 第910章 回溯之梦 对林赛这样的人来说,“味道”代表着什么? 是某个关键字符?是ip接触产生的日志残留?还是? 沃尔夫不知道,也搞不清楚。 沃尔夫不知所措的时间里,林赛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储存泛用型民用【脑机人】的实体仓库内。 沃尔夫很快在大楼内找到了自己在机械走廊内办公室里找到那枚产品激活码对应的泛用型民用【脑机人】。 林赛在仓库里找到一根数据线,在沃尔夫尸体的脑袋上摸索半晌,说了句“找到了”,便将数据线的一头扎进沃尔夫脑袋上的某处。 他将数据线的另一头卡进【脑机人】后脑勺下某个机械卡扣中的插槽,而后对沃尔夫说道: “马上开始上载你的记忆和精神特征,我再确认最后一次——你已经做好长期和智械病做对抗的准备了吗?” 沃尔夫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最终还是坚定起来: “我没有做好准备,但我想要这么做。” 林赛点了点头,分散成数据浮点的手放在【脑机人】的后脖颈处: “准备开始上载,倒计时三个数,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时,沃尔夫眼前骤然一黑。 这一次的黑暗并未持续很久,当沃尔夫感觉到精神产生轻微“撕裂感”的时候,耳边已经响起林赛的声音: “搞定!” 沃尔夫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眼前的整个世界变得清晰无比。” 脑袋里产生的第二个念头,是“感知觉变差了”——周遭事物的一切属性,包括温度、湿度甚至气压等等,都精准的被脑机人的皮肤传感器捕捉到,并反馈给脑机进行分析,但沃尔夫并没有感觉到明确的冷和热,潮湿或干燥,也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气压是高是低。 这些感觉也不是一丁点没有,当这些数据被反馈给脑机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了。 但这种感觉和身为人的时候完全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他也描述不清楚。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点慌乱。 林赛显然知道他的感受,便拍了拍他比自己整个人还高的肩膀: “适应一下吧。” 沃尔夫想要发声,可说话的感觉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说话,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他感觉有点难受,但具体是哪里难受,他也说不上来。 就感觉内心空空荡荡……空虚的很。 林赛神情有些落寞: “我不知道……我的事业没了,实验室被改造成了那个鬼样子……我无处可去了。” 沃尔夫一想到拜伦维斯集团大楼现在的样子,就大概能猜到林赛所说“那个鬼样子”大概是什么样子了。 这一刻,沃尔夫体会到了拥有脑机人躯体的好处——当他看到或是听到信息的时候,脑机立刻就会处理这些信息,这使得他能够在一瞬间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并做出反馈: “或许有个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林赛诧异道: “什么人?” 沃尔夫说道: “那个人也正在做着脑机的相关研究,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 林赛来了兴趣,问道: “那人是在什么公司工作的?是北方联邦的科研人员?是帝都学院派的人?还是其他大公司的研究员?” 没什么心眼的沃尔夫如实回答: “不不,都不是,他是自己创业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只是听说他在创业,并没有去过他的公司。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直接问他。” 林赛点了点头: “那么,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 沃尔夫: “他叫陈宴,现在在戴斯岛机械蜂巢,他的电话是……” …… …… 陈宴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巨大的管道中穿梭,周围阴暗但又没有完全黑暗,身后有吠叫声和嘶鸣声一同响起——有什么东西在管道里追赶他。 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只知道恐惧感已经达到了顶峰,以至于自己甚至在梦境中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清醒—— 如梦似幻的恐惧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 他知道不能让那些东西追上自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一定不能让那东西追上。 终于,在狂奔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跳出管道,一头扎进往来熙攘的人群之中。 人群如汪洋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人群头顶上广告牌上闪耀着的各色霓虹灯在密集的雨幕中形成的光晕甚至像是彩虹。 ‘彩虹……我一定是疯了……’ 陈宴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进,身后的吠叫声和嘶鸣声还在继续着,他扭回头去,只见那些怪物已经在身后的人群中杀疯了,血和断肢四处飞舞,可人群并未因此产生恐慌,人群甚至对爆发的杀戮没什么反应,他们没有躲避,任由怪物屠戮。 ‘它们在追赶我。’ 恐惧促使陈宴撞开人群,漫无目的的在雨中狂奔,来自广告牌的光污染在雨幕之中氤氲成了霓虹。 大雨滂沱之间,他突然看到了一条熟悉的路。 ‘我根本没来过这个地方,怎么会看到熟悉的路呢……’ 双脚根本不受模糊意志的支配,他转头冲到自己熟悉的路上—— 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巷子的沥青地面已经因为许久没有修缮而变得坑坑洼洼,沥青破碎处在酸雨经年累月的腐蚀之下依然生出了一些杂草,这些生命力旺盛的小东西已经适应了没有光和干净水源的恶劣环境,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拥有了新的生活。 陈宴路过了一扇被锈蚀铁链封住的大铁门,大铁门旁边贴着附带有【神经调试职业技术学校】几字的锈蚀标签。 陈宴从这学校的名字里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全感,他一跃而起,跨过三米高的围栏,不顾自己被防护网划烂的双手,进入大铁门内已经荒芜破败的园区之中。 这里已经许久没人维护,地面杂草丛生,这些经过基因污染且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的野草已经完全转化成了陈宴认知之外的另一种植物。 陈宴并不知道这些。 耳边再次传来吠叫和嘶吼声,陈宴内心的恐惧也因此再次绽放,他越过比他人还高的草丛,顾不得手臂上被植物叶片划烂而流出并被叶片迅速吸食的鲜血,一头扎进一栋黑色的建筑中。 ‘这里是学校的教学楼吗?’ 陈宴闯进教学楼的刹那,周围忽然嘈杂起来,昏暗的灯光下有许多学生模样的人出现,他们穿着各异,年龄相差很大,一看就不是正常全日制学校的学生。 陈宴从一楼飞奔到二楼,没有进入自己熟悉的教室,而是迅速来到五楼,在五楼尽头的513室门前停下,然后用颤抖着的手把门推开。 面前光芒乍现。 那光芒太过刺眼,陈宴忍不住抬起手臂捂住眼睛,向前移动进入门中。 当光芒退去的那一刻,陈宴放下手臂,呆呆的看着屋内: 这间看起来不大的屋子里十分凌乱,房间天花板中央的吊扇上挂着的多功能晾衣架上零散挂着了袜子和内衣,门对面是开着的窗户,而窗外竟是一片夏日景象——阳光、海岸、沙滩、仙人掌、椰树、海鸥,还有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大海。 陈宴甚至从窗外听到了蝉鸣声。 他眼神呆滞的望着这一切,朦朦胧胧的意识完全无法理解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呆呆的把目光转向多功能晾衣架的下方。 那是一张看起来皱巴巴的单人床,此时床对面的复古式“大脑袋”电视上正则播放着一则新闻,一个虽然穿着女装,但看起来分不清男女的播报员用优美的音色进行着播报: “紧急事件,锡安内嵌第61721层市中心a-1区突发变异生物袭击事件,请广大群众尽快离开事发区域……” 这是……什么? 电视旁边连接着一台主机,陈宴打开主机,切换电视的信号源,画面很快切换到主机上。 这台主机的桌面上乱糟糟的,除了乱七八糟的文件之外,就是各种各样的复古电子游戏,如什么《猛男之魂》、《热情好客市的卡丁车》、《没膝盖的活尸和他两个有膝盖的兄弟的故事》、《不死的莽夫和他的两只猫》……以及一些不可描述标题的文件夹。 陈宴又看了一眼电视旁边装满了废纸团的垃圾桶。 看来,这台主机的主人,仅仅只是个平凡的屌丝罢了。 陈宴恍神之间,来到窗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阳光,手指却只能触碰到冰冷的屏幕。 ‘窗户……是假的!’ 他向前猛然一推,阳光、海岸、椰树……一切的美好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窗户被猛然推开,陈宴眼前出现了近在咫尺的墙壁——窗户后面,仅仅是破烂不堪的、另一栋大楼上的晦暗落魄且一眼看上去就会令人感到绝望的黑色墙壁罢了。 雨水从窗户外飘进来,让他清醒了一些。 这一丝清醒救了他——清醒时分,他骤然发觉低沉的嘶吼声已经出现在门外! 在怪物们破门而入的前一刻,陈宴朝窗户外一跃而下。 他不知道自己砸烂了几块广告牌,又因触电而造成了多严重的穿透伤和烧伤,他只看到眼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倾盆大雨灌入口鼻根本无法阻止。 ‘我要溺亡了。’ 他脑海里冒出荒诞的念头。 ‘在空中溺亡。’ 他落地了,肋骨断了几根,一只脚完全扭曲畸形。 他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疯狂向前跑。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此拼命求生的原因。 也许在内心深处,无论自己活的多么困难,他依然是想活的。 他穿过挤满了人的雨中小巷,脑海里的一部分记忆再次复苏,使得他猛然右转,顺着向下的楼梯扎进一间地下室里,而后迅速转身将门反锁。 地下室的防爆门上有十三道锁,样式各不相同,可陈宴依然能够手脚麻利的把每一把锁进行反锁。 十三把锁反锁完成,陈宴看着安安静静的防爆门,耳边再也没有捕捉到怪物的嘶吼声。 他终于喘了口气。 下一刻,一个人声毫无预兆之间在他身后响起: “怎么才来?我们马上就要拿首杀了!” 他茫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四台看起来像是某种【浴缸】的东西旁正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一个陌生人。 他们分别是杰克·巴尔多,索拉尔,以及一个满脸沧桑的陌生白头发男人。 陈宴对白头发男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发声之人正是杰克·巴尔多,他催促陈宴“赶紧上机”,说什么“脑机世界里的时间比外面过得快”,说什么“再不上线,首杀被人拿了,下个月电费就交不上了。” 陈宴懵懵懂懂的坐到其中一只【浴缸】里,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晰的广播声: “异端已全面入侵锡安内嵌第61721层,我们没能守住防线,抱歉。” 其他几人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杰克·巴尔多抱怨道: “什么情况?”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突然爆炸。 …… …… 陈宴在一阵剧烈的窒息中猛然醒来,如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 他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冰冷又腥咸的空气,因恐惧而放大了的瞳孔渐渐收缩,眼睛里逐渐浮现出船舱内的合金天花板。 ‘只是一场梦。’ 梦中经历的恐惧被他迅速忘却。 ‘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用颤抖着的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05:43,时间下方的几十条未接来电,以及一大堆电子邮件。 他看着那来自不同拨号人的未接来电,心中诞生出一些厌倦,他从来都不喜欢如此忙碌的生活,可他所追求的事物不可避免的将他推向了这样的生活,只要他心中还有所求,就必须把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 能放弃吗? 陈宴每次想到放弃,心中就会诞生些许虚无的“解脱感”。 这可怜的“解脱感”很快就被现实抹杀的一干二净。 (本章完) 第911章 持续恶化(六) 他已经拥有了他此生最想要拥有的东西——生产资料和庞大的生产力;在和戴斯岛物流中心签过合同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旋涡的一部分,并随着旋涡的旋转而越转越快,直至今日已经不可自拔;黎守诚做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让他陷入了一场危机,实则是让他和整个社会体系连接的更加紧密——在背上了血债之后,他惹上的仇家甚至已经让他快要失去脱离一切的能力。 陈宴认为自己只能沿着现在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用正确的方法论来改变这个世界。 而在此之前——在拥有这样的力量之前,一切的手段都是可以使用的,一切的牺牲也都是值得的。 互联网时代的突然降临已经有些日子,人们也习惯了在电话拨不通的时候使用邮件进行留言,所以即便电话没有接到,陈宴依然得知了这些人来电的意图。 手机上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几个人:黎守诚、费尔南多·d·麦哲伦、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以及许久没有联系过的亚楠市夜校校长尼德·罗德迪。 陈宴打开他们发来的邮件,一目十行,很快搞清楚了他们的意图。 最先是黎守诚: 《事情已经清理完毕,没有留下后患。》 领带帮的效率还真是快,一百多号人,一晚上时间就搞定了,这一百多号人可不是一百多只鸡,不是拿把刀就能随便杀的,杀完也不是随随便便清理完血迹就算完事的,其中一些人拥有不俗的社会身份和地位,陈宴本以为,针对这些人,即便是刺杀也要等待合适的机会。 黎守诚真的能全部搞定吗? 他并不相信黎守诚的回复。 事实上,在他一开始把善后的事情交给黎守诚的时候,就没打算过让黎守诚完全处理好一切。 他本来打算让黎守诚来扛这件事——他本打算在事情败露之后,让黎守诚背下一切黑锅。 有费尔南多·d·麦哲伦这层关系在,他让黎守诚背黑锅的做法多半会得到支持,因为对物流中心而言,他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物流中心还要留着他做事。 退一万步讲,现在也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 这种做法虽然会导致黎守诚的死前反击和公司名声变差,甚至导致公司发展受阻,但也总好过跟着黎守诚一起没了回头路。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陈宴让黎守诚去杀了那些和死去的合作伙伴有牵连的人,黎守诚杀的人越多,陷得就越深,直至不可自拔之时,陈宴就能把所有账都算到他头上。 所以,无论黎守诚能不能杀完这些人,陈宴都是不在意的,因为最后背黑锅的无论如何不会是陈宴本身。 陈宴没有回复这封邮件,只是将其删除。 接着是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邮件: 《我又给你谈了桩生意,今天下午3点来见我,看好你的狗,别再搞砸了。》 陈宴回复了《好的》一词。 再下来是尼德·罗德迪的邮件。 点开他的邮件时,陈宴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虚,这一丝心虚让他很烦躁,因为心虚意味着胆怯,胆怯意味着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没有充足底气的——可这怎么可能呢?他的每一步计划都是思索再三,且有着明确目的的。 怎么可能底气不足呢?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面对着手机屏幕泛起的暗淡荧光,看向来自尼德·罗德迪的邮件: 《尊敬的杰克·巴尔多先生: 许多天没有联系,加之夜校业务繁忙,现向你汇报最近几天的夜校发展状况,并寻求下一阶段的帮助。 由于夜校采取了单一技术的知识教学和实践教学,第一批学员已经掌握了基本工作能力,现在遇到的问题是无法得到实习机会——当然,我知道,夜校培养学生的目的就是让学生参与到社会生产劳动实践当中——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找工作的。 但就亚楠市如今的就业形势而言,普通劳动力的需求远大于技术工人的需求,企业招聘大多需要应聘者拥有一定工作年限,所以刚刚毕业的技术工人鲜少能找到符合自己专业的工作——所以,需要学校的介入,来保证学生能够得到一份在工厂的实习工作。 然后通过实习工作验证学生的技术力,并通过实习工作得到一份正式的员工合同。 我已经联系了一些同学,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厂,所以想要寻求杰克·巴尔多先生的帮助,找到夜校能够对接的工厂,输送第一批学员成为实习生。 得到一份工作是最困难的,可一旦在得到工作机会之后——作为一个实习生,转正的机会非常大,因为工厂是以稳定生产为第一考量的,工厂会更愿意使用对流程已经熟悉了的实习生,而不是新招聘的、来自其他工厂的技术工人,或是一个从未有过车间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 但我并不认为我们可以从中获取一些利益——从实习生工资里吃回扣这种事情,本质上是对实习生能力的否认,那不是我们这样的公益机构该做的事情。 最后,感谢杰克·巴尔多先生的支持!》 陈宴看着尼德·罗德迪的肺腑之言,内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解决他的问题,而是出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厌恶。 夜校作为纯粹的公益项目,无法在短期内得到回报——甚至无法在长时间内得到回报,所有投入都仅仅只是投入而已,无法变现,更无法加入他所拥有的其他产业——无法为他所在的产业输送实习生,加入集团内部的利益循环。 更重要的是,和他现在所拥有的事业相比,夜校的价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在他一定程度上掌握前沿科技产业(生物电子科技产业)的情况下,夜校培养出的低端第二产业(传统流水线轻重工业)学生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他们既参与不到他掌握的生产活动当中,又没办法为社会创造很大的价值。 没有意义。 陈宴厌倦了。 所以他没有回邮件。 就这么拖着他吧,拖到因为金钱问题而导致夜校无以为继,尼德·罗德迪自然就会放弃了。 最后一封邮件来自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 《来自技术学校步入正轨的初步惊喜—— 恭喜!我们的技术职业学校在成功转型之后收获了大量新学员! 在用第一笔融资进行了扩建之后,我们在机械蜂巢b区拥有了5间三层校舍,并拥有了初步符合现代化教育的教学环境。 尤其是电子生物科技大类专业下的小类专业,实在是出乎预料的火爆,我们和这类刚入学的学员进行了深入对话,并分析得知,第一岛链围绕电子生物科技技术产生了丰富的产业链,尤其是相关第三产业特别突出——智械义体相关的保养、软件驱动程序定制以及某些特定的服务,需要大量高端技术型人才进行从业。 人人都瞧不起的第三产业隐隐有成为第一岛链产业支柱的迹象,这实在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 我们的优势因此而来——之前经我介绍,由杰克·巴尔多先生聘请的电子生物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们,他们的价值得到了充分的实现——尤其是在第一岛链的法治制度和帝国进行并轨之后,整个戴斯岛几乎只有我们学校的教师拥有从业资格。 (陈宴在此脑补出了小科惊喜的语气。) 因此,我们在机械蜂巢b区的5间三层校舍已经爆满,来自学生缴纳的学费正让我们拥有更多的校舍——当然,这需要您的审批。 经过我的计算,即便在进行了新校舍的购置和进行了更多教师的招聘计划之后,我们的净利润依然有所盈余——我因此十分骄傲——那是一笔不小的钱,我已经打入公司账户,希望杰克·巴尔多先生能够及时审查并缴纳相关的税务。 (陈宴认为他的提醒多此一举,作为一个正经公司,他怎么可能不纳税呢?) 智械生物技术的发展如火如荼,我认为我们需要开设更多位于社会更前沿科技的课程,并趁此机会扩大规模,最好能融资上市,然后利用股市进一步扩大职业学校规模,直到完全垄断第一岛链的职业教育! 等待您的回复! 另:我们最近面临着一场人才竞争——来自不知道哪个财团的人同样在戴斯岛建立了职业学校,同样做着和我们一样的电子生物科技相关的职业教育,他们背后有大金主,所以能够轻易的拿重金挖墙脚——是的!挖墙脚!他们用20万镑的年薪把我们的一个一级教授级别的讲师给挖走了,这对我们而言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帝国法律,所以我们实在没有任何反制措施。 价格战不是我们能接受的,我们打不起,也不该打。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们在戴斯岛的先发优势就没有了。 希望杰克·巴尔多先生能就此情况给予解决办法。》 陈宴的脸色逐渐僵硬,那僵硬随着邮件的阅读又变成了若隐若现的狰狞。 陈宴并未发觉自己的狰狞。 他点击回复邮件按钮,然后快速打字: 《我认为拓展校舍之事势在必行,其他的无须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回复完邮件之后,陈宴立刻打开网页浏览器,开始检索戴斯岛的所有职业教育机构。 他很快发现了目标——那是一个名叫【圣劳伦斯职业技术培训学校】的机构,其开设的职业教育科目还挺多,基本上涵盖了完整的电子生物科技技术衍生的第三产业链。 和陈宴的职校开设的科目完全冲突。 ‘既然是挖人墙角的恶性竞争……如果不用同样的手段参与竞劣,我该如何和他们卑劣的手段相抗衡呢?’ 陈宴从【圣劳伦斯职业技术培训学校】的官方网站上查找到了主要科目负责讲师的基础资料,并通过暗网购买到了这些讲师的背景、联系方式和更加具体的资料。 然后,陈宴拨打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电话号码。 “托马斯,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电话那边传来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回应。 “陈先生,我听说你和黎守诚合作了。” 陈宴并不喜欢这样的回应。 但他不想和托马斯·吉尔伯特发生冲突,他深知阎王易躲小鬼难缠的道理,托马斯·吉尔伯特这种低级混混能做到的事情不见得比黎守诚这样的帮派大佬更少,他还要用到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剃刀党,就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更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是的,我们之间的合作完全是个巧合——在我公司的融资阶段,他对我的公司进行了大量注资,这笔钱如今已经成为公司重要启动资金的一部分,并因为金融上的利滚利而变成了相当大的一笔钱——我无法拒绝这样一位股东。” 电话那边传来托马斯·吉尔伯特带有强烈威胁语气的话: “你最好小心一些,陈先生,黎守诚做事完全没有底线,也根本不遵守任何原则,如果你要和他做生意,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才行。” 听着这语气,就好像是托马斯·吉尔伯特在黎守诚手底下吃亏了?(第868章托马斯·吉尔伯特被黎守诚一枪崩了脑袋) 陈宴这几天忙的太厉害,一直没和托马斯·吉尔伯特联系,所以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更加警惕。” 他在完全没有任何转折的情况下转移了话题: “另外,我想要拜托你做一些事:我想要你去寻找一些人的家人,并对他们进行威胁,要这些人放弃如今的职业——这一切都要在秘密情况下进行。” 他当即把岛上职业学校的事情大概告诉了托马斯·吉尔伯特,并承诺,在事成之后,会有丰厚的报酬。 “如你所愿,陈先生。” 托马斯·吉尔伯特并不在意做这些事,对他而言这原本就是家常便饭。 “你会在今天晚上收到回复,亦或是看到事情的结果。” 陈宴回应道: “那么,我会给予足够令你满意的报偿。” (本章完) 第912章 黑色世界记忆碎片 陈宴挂掉了电话。 此时此刻,亚楠市,伯明翰街,一家歇业的小酒馆二楼,月光照耀下的苍白房间墙角的轮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大到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虽然睁着眼睛,但眼睛里的眼神已经接近完全涣散。 轮椅右后方绑着一根便携式医用支架,支架上方挂着一只倒垂的吊瓶,吊瓶瓶口处延伸出的输液线蜿蜒连接至老妇人手背上被医用胶带封住的针孔。 轮椅左边则挂着一只收集胆汁的袋子,其中浓重的黄色液体代表着她身体的恶化程度。 而在她身侧,则是刚刚从她脚上“生长”出来的托马斯·吉尔伯特。 他像发芽一般从她脚上的某根脚指头上生长出来,然后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塑造成“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模样。 而现在,生长已经完成。 托马斯·吉尔伯特伸出手来,摸出八角帽帽檐里的剃刀,挥刀将自己脚底和石雕相连接的部分斩断。 被斩断的部分流出了粘稠的苍白色液体,托马斯·吉尔伯特将那些液体抹在脚底的伤口处,于是伤口迅速愈合。 月光照耀之下,他跪在老妇人面前,大病初愈一般的脸上没有表情,蓝白相间的瞳孔中也没有任何神采。 他先是朝着她跪下,然后匍匐在地。 苍白的月光之下,老妇人完全涣散了眼神的眼睛里竟沁出了一些水渍——她流泪了。 “姑妈。” 托马斯·吉尔伯特对石雕说话了,语气轻微如同小孩子办错事情之后在向大人认错: “我这次不会再搞砸了。” 老妇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完全没有听到。 托马斯·吉尔伯特亲吻了她的脚背,然后低着头站起身来,恭敬的向后退出房间,并反锁上房间的大门。 …… …… 几小时之前。 戴斯岛码头,船上,陈宴正在做梦的时候。 愿望趴在陈宴的被子上,看着陈宴脸上因恐惧而浮现出的不断挣扎,把手指头放在陈宴的额头上,做冥思状。 在只有她能看到的视野之中,陈宴脑门被她接触的位置有数不清的世界记忆碎片爆发出来,在船舱之中凌乱飞舞,以陈宴脑门处为中心形成了疯狂旋转的纸片漩涡。 愿望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景,心中略有些慌张。 ‘这他妈什么情况……’ 她盯着四处飞舞的世界记忆碎片,使足力气,涨红了脸。 ‘停!’ 只有她能听到的“引擎停转声”响起,疯狂旋转的漩涡戛然而止。 愿望一眼看到一张异乎寻常的世界记忆碎片——那是一片黑色的世界记忆碎片! ‘终于看到了!!!’ 愿望在冒牌货身边蹲点三天三夜,就是为了这一刻! 于是扭转身躯,朝那片碎片一头扎了过去。 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在愿望的感官之中—— 浑浑噩噩,如同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繁杂呢喃呓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雨声越来越大,愿望猛然睁开双眼—— 阴暗的雨巷之中,几只浑身长着恶瘤的枯瘦野狗正围堵着一个穿着黑色连身雨衣的少年。 少年抵御这些狗东西的武器仅仅是一根黑色塑胶棒,虽然被野狗逼得十分狼狈,但并未在它们的围攻之下受伤。 雨越下越大,遮天蔽日,天地之间一片晦暗,天幕上下全然没了日光的存在痕迹。 不知从哪里来的彩色霓虹灯光照亮了雨巷中的一切,灯光吸引了野狗们的注意力,少年趁此机会猛然扭头,拔腿就跑。 神经反射异常灵敏的野狗们紧随其后,夹杂着电子音的畸形吠叫声像是催命的符咒。 直到少年一脚跨出雨巷,吠叫声毫无征兆的突然停下。 野狗们停在了雨巷之中,雨巷与大道之间的一线雨幕之隔仿佛是刻在它们基因里的钢印,一步不可僭越。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把黑色塑胶棒折叠起来,塞进兜里,似乎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 愿望来到少年身边,才看到少年怀里揣着一块用隔离纸包着的东西,她猜测这东西或许是少年被野狗们追赶的原因。 雨巷之外是一条宽阔的大街,抬起头就能看到数不清的广告牌如错乱的鱼鳞一般分布在建筑之间的半空之中,之前霓虹灯光的光影由此而来。 由于广告牌的数量太多,发散出的霓虹灯光又被大雨折射,使得整个空间之内都四散着氤氲错乱的各色光线,这些光线随着动态广告牌上跳舞的“线条舞姬”的乱舞而发生快速变化,无数动态广告牌的不同光线错乱交错,像是在上演着一场群魔乱舞。 街道之上人头攒动,披着黑色连身雨衣的人们匆匆来往,仿佛和亚楠市通勤时间里的沃克街区别不大——无非是眼前的场景更加虚幻,像是……梦境。 ‘这什么情况……’ 愿望跟着少年的背影前进。 ‘这明显不是陈宴经历过的事,不是在天神州的时候,甚至很有可能不是他穿越之前经历过的事——如果经历过这样危险的生活,如果生存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后来的陈宴不会那么的……与人为善。’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里的这个陈宴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陈宴有着明确的目的,他经过人来人往的大街,甚至连作为路标的广告牌都没有分辨,就进入了某个后巷,前进片刻之后转身敲开了一扇后门。 少年陈宴显然是这里的老主顾了,电子猫眼只是在他脸上花费了很短时间进行扫描,后门就被打开。 愿望跟着他进入门中,立刻被进入眼帘的一大堆复古计算机吸引了视线。 这是一间…… 网吧? 准确的来说,是黑网吧——网吧的前台竟然就在后门旁边,且除了后门之外没有其他安全出口,网吧内部乌烟瘴气,但那些东西明显不是香烟,而是比香烟更恶劣的东西。 黑网吧内的人不多,恶劣的叫骂声和冲着计算机的叫嚣声却此起彼伏,少年陈宴显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他将隔离纸包着的东西放在网吧的吧台上,说道:“我的机器留着没。” 吧台内,一个下半身藏在油漆桶里的“半身人”用和朋友打招呼的语气回道:“给你留着呢,” 愿望仔细观察,才看到这“半身人”实际上并没有正常的下半身——他的“下半身”藏在某个肮脏的废弃油漆桶里。 油漆桶内部是被密密麻麻线路连接着的一大堆芯片,无论线路还是芯片,明显都是二手的,因为使用痕迹特别重,且能够看出极严重的使用痕迹,甚至连一部分芯片的电路板都发生了老化。 ‘这是个……脑机人?’ 愿望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一瞬间分辨出这人的真实身份。 ‘不对,是比脑机人更先进的智能人类。’ ‘虽然看起来比较老旧且破烂……但技术是十分先进的,只是因为材料老化和线路未经整理和设计,所以才看起来这么糟糕。’ 愿望的视线透过这人的脑壳,看到了脑壳里的脑子,她视线下移,很快看到了这人的其他身体器官——那些器官并非正常碳基生物的血肉组织,而是某种一眼看上去像是发生了“结晶化”的生物器官。 ‘结晶化?意思是说,他的器官拥有了某种硅基物质的属性——他的生物组织发生了硅基化!’ ‘这种硅基化明显是可控的,他身体里的器官甚至看起来像是某种量产的泛用型号…… 这意味着,这个时代的技术力已经能够让碳基生命体的生物组织进行较完美的硅基化改造! 这比陈宴所在时代那种简单粗暴且副作用极强的【碳基硅中和】要强的多,虽然两者本质上使用的是共同思路,但技术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硅基化的身体器官,拼凑出了这人的生命。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即便是智能人类,也太过真实了一些……这人看起来就和真人一样,如果不是这些线缆,我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了。’ 愿望把视线移到这人的脸上。 ‘嗯……这张脸倒是熟悉,不就是陈宴之前在监狱里拜的那个叫大威廉的大哥嘛。 既然出现了大威廉,就说明这里依然很有可能只是某种梦境——按理说,梦境是人主观意识和潜意识里一切元素的重新排列组合,出现什么样离谱的梦境都是正常情况。 而只要梦境里出现的是已知元素,就能判定这是梦境,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嗯……如果从这个角度想的话,大威廉身上反映出的这个技术,不就是【碳基硅中和】的【终极升级版】吗! 也算是想象力能够想象出来的东西。 只要想象力能够达到,梦境就一定能反映出来,所以不算是过于离谱。’ 愿望环顾四周。 ‘但是……我之前解析陈宴的时候,怎么没见过这个地方?’ 愿望解析过陈宴不止一次,她不但见过陈宴穿越到天神州时候的样子,还见过陈宴穿越世界壁垒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样子——陈宴来自一个很平凡的世界,科技不算发达,人们的生活尚且还算原始,计算机科技技术及其相关科技技术也没有达到很离谱的地步。 总之,就是和面前的世界——出现在这片世界记忆碎片中的世界完全不同。 愿望看着和吧台内大威廉交流的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那么,会不会有这么一个可能: 我如今看到的,是除了梦境之外,另外的东西。’ 她因见多识广而思路明确。 ‘冒牌货和陈宴的区别,在于生命的撕裂——冒牌货的生命不是连续的,其中有一个地方是断了的,这是我之前就做出了判定的事实,也是冒牌货和陈宴最本质的区别,这一区别不仅导致了冒牌货思维和陈宴本身思维的割裂和扭曲,还导致了更多的东西—— 我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断裂】处内部的东西—— 是藏在陈宴灵魂更深处的东西。 这些东西或许不是陈宴所经历过的,不是他曾经经历过的生活。 但一定是和他有关的东西。’ 愿望几经思量之间,吧台内固定着的大威廉已经检查完了陈宴递过去的隔离纸包中的东西——那是一枚有一半巴掌大的肉球,肉球上镶嵌着密集的晶体管,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邪恶仪式中用到的祭祀品。 大威廉伸手拉开自己的耳朵,将这东西放进自己脑袋里,在短暂的停滞之后,说道: “这次的货不错啊,嚯,足足有8个点的算力……你从哪搞的?还是从管道里那群种植户手里搞到的?” 少年陈宴眼神警惕,一言不发。 “给你算成8个小时的上网时间。” 少年陈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丝的惊喜。 这一丝惊喜很快就变成了急切,他一把抓过大威廉递过来的卡片,来到角落里一处无人的复古计算机旁,用卡片刷开电源,开启屏幕,打开某个看起来像是游戏的软件,然后从屏幕后方拉出一条尖端有10厘米长短【针尖】的线缆,也不管这线缆是否干净,就那么反手扎进了自己后脖颈处的机械接口上——镶嵌在皮肤上的机械接口里面。 愿望眼睁睁看着【针尖】从他被改造过的小脑中贯穿而过,最终被卡进脑干和大脑之间的某个卡槽中。 当软件被打开时,陈宴白眼一翻,趴在桌面上,没了声息。 桌面上的软件依然在运行,在愿望注视的目光之下,软件界面——游戏世界里出现了和陈宴长相一模一样的一个小人,身披不知哪个时代的复古铠甲,手里双持一把未开封的巨剑,看起来威风极了,和之前在雨巷中被野狗追赶的场景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愿望简直难以置信。 冒着被变异野狗咬死的危险,就为了来上8小时网,打8小时的游戏?! 这样的愚蠢实在是超出愿望的想象力了。 ‘这么对比起来,后来的陈宴强的不止一丁半点啊!’ 愿望不知道这样打游戏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这个屏幕真的是有必要的吗?这个键盘如果不用来敲,为什么还要摆在这里呢?就这么趴在桌面上,一趴就是八个小时,难道不会产生静脉曲张而导致截肢吗…… 愿望无法理解,但勉强能够接受。 (本章完) 第913章 入场券 ‘不同人类社会文明中的个体生活习俗差别巨大,这是文明内部无数因素同时作用产生的,我无法理解,并不意味着这就是愚蠢……’ 愿望加速了这一世界记忆碎片中的时间流速。 时间飞快流逝,少年陈宴真就这么不知疲倦的打了8个小时电子游戏。 8小时结束,愿望停止加速时间,便看到陈宴的身体如触电一般“复苏”了。 他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屏幕,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时间,他才魂不守舍的离开座位,来到大威廉面前,说道: “我……我要和木头结婚。” 愿望惊掉了下巴。 按照她刚才看到的电子游戏过程来看,这个“木头”应该是游戏里的某个npc。 大威廉露出开心的神色: “木头婚约捆绑的芯片可不便宜,要20个点的算力呢,后续的软件升级费用更是大头。” 陈宴脸上竟然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愿望在此时此刻听到了他的心声:20个点的算力,我就算是饿死也存不到那么多! 他短时间赚不到那么多的算力,只能另辟蹊径—— 陈宴懊恼道: “睡一晚上呢?” 大威廉回道: “睡一晚上产生的数据污染需要10个点的算力来进行清除,也不是好挣的……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和电子人结婚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尤其是芯片婚约—— 如果签订了芯片婚约,你是不是得经常花费算力上线维护婚姻关系?是不是得花算力给她买车买房子?是不是得带她吃一些好吃的? 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 要是你们还想要一个孩子,你可就得把这辈子搭进去了。” 陈宴倔强道: “木头是灵体,不需要车子房子和好吃的!更不需要孩子……” 大威廉循循善诱: “灵体协议的电子人就更麻烦了,这年头网上到处都是污染源,你要想保持灵体的纯洁性,灵体协议不被污染,就得花费算力给她买防火墙,就得花算力给她续杀毒软件,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你知道的,咱们能依靠物理手段灭杀计算机病毒,她可不行,她是电子人,电子人有电子人的生存之道——算力,算力就是他们的一切!” 愿望在一旁听的呆住了,她心想,如果按照大威廉的描述,这种基于某种芯片生存的【电子人】,还是和她认知中的【数据生命】有很大不同——前者生存环境更加封闭,需要依靠特定的硬件存活,而后者则以整个互联网为基础进行生命活动——数据生命比电子人的自由度要高得多,而大威廉对电子人的描述听起来更像是在描述着某种奴隶。 电子奴隶。 陈宴失魂落魄: “大不了……我也把意识上载了,上载到公司的算力矿场,拿到上载意识的算力,给她买杀毒软件!然后……然后我就好好挖矿,给她续月租!” 大威廉叹了口气: “那你可要想好了,把意识上载,意味着永生永世都要在网络世界里不休不眠的工作,永恒的余生里都要一刻不停的生产算力——这真的值得吗?” 陈宴脸色苍白: “可是木头对我好……她给我马骑,还帮我打架!” 大威廉用可怜的目光看着陈宴,想了想,还是从柜台里摸出一颗被晶体管包裹的肉瘤: “这样,你拿着这东西,找一条变异不是那么严重的狗,把这玩意儿给狗吃了,让狗陪伴你吧……最起码有个伴。” 陈宴一下子怒了,想把这东西摔了,可又一想,大威廉是个纯粹的商人,这意味着这东西可不是免费的。 他不敢得罪大威廉,只得把被晶体管包裹的肉瘤推了回去,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往网吧外走。 愿望跟在陈宴身后,离开小巷,再次进入光污染严重的大街。 愿望想要跟上陈宴的步伐,可陈宴越走越远,他披着黑色连身雨衣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这个好似没有尽头的雨夜之中。 当陈宴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愿望眼前的整个世界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的世界如镜面一般寸寸崩裂塌陷,那崩裂塌陷处露出陈宴船舱的背景。 直到崩解完成时,陈宴的船舱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愿望面前。 愿望下意识躲到角落里,并将身影隐藏起来。 下一刻—— “呼!” 几近疯狂的呼吸声从躺在床上陈宴的嘴巴里爆发了。 陈宴在一阵剧烈的窒息中猛然醒来,如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 他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冰冷又腥咸的空气,因恐惧而放大了的瞳孔渐渐收缩,眼睛里逐渐浮现出船舱内的合金天花板。 ‘他醒了。’ 愿望隐藏身影,躲在窗边,冷静的注视着醒来的陈宴开始不要命一般的深呼吸。 片刻之后,陈宴终于冷静下来,才用颤抖的手从枕头底下摸手机。 ‘从本质上来说,冒牌货的经历也是陈宴的经历,尤其是在冒牌货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在岛链上开始第一次偏离陈宴的意志之前,他和陈宴的区别并不大。’ 愿望看着陈宴看向手机的狂乱眼神,心中有所明悟: ‘当他睡着时,他潜意识的一部分,从他生命中被【割裂】的那一部分里,调用出了一些【被隐藏起来的记忆】,并将这些记忆进行重新排列组合,生成了梦境——【雨夜中的未来城市】。’ 愿望越想越觉得靠谱。 ‘也就是说: 【被隐藏起来的记忆】,我无法看到。 潜意识将【被隐藏起来的记忆】打碎重组,随机排列组合之后,生成的【雨夜中的未来城市】这一梦境,才是我看到的。 换句话说,【雨夜中的未来城市】,就是我看到的那片【黑色世界记忆碎片】!’ 愿望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实际情况——陈宴【被隐藏起来的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可能更加糟糕,更加不堪。 因为我没有从【雨夜中的未来城市】里看到任何美好的东西……这场梦境的基调就是绝望,而不休的大雨和黑色的城市正是衬托这一基调的幕布!’ 愿望注视着陈宴。 此时此刻,陈宴已经从惊魂未定中脱离出来,在看过几个人的邮件之后,他已经因为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好消息而翘起了嘴角。 他仿佛已经把梦境中的一切给遗忘了。 ‘当他醒来时,主观意识替代潜意识,掌管大脑的使用权,于是生命中被【割裂】部分的被重新隐藏起来,相对应的记忆也因此隐藏,于是由记忆重组而来的黑色记忆碎片消失了。’ 愿望终于捋清楚了一切。 ‘真是有意思啊,有意思……’ ‘陈宴的生命里怎么会隐藏有那种东西?’ 愿望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可每一种可能都仅仅只是猜测,而无法断定。 ‘总之,继续观察。 冒牌货由于做了亏心事,肯定每天晚上都要做梦,我就每天晚上都来,迟早能把事情搞清楚。’ ‘陈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愿望想他了。 …… …… 次日中午。 帝国本土,亚楠市,沃克街33号。 沃克街33号公寓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在此地守候已久的欧嘎米打开门,略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快递小哥。 快递小哥显然已经习惯了收件人是帝国白皮以外的人类种族,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错愕的表情,十分专业的把签收单双手递给欧嘎米: “你好,是欧嘎米先生吗?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欧嘎米看着被皮卡车放在公寓门口那一个半人高的大型快递合金集装箱,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并没有犹豫,只是在快递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祝您今日过得愉快!” 欧嘎米将快递箱子搬进公寓,反锁上门,打开箱子的保险锁,便忽然听到箱子里传出一声—— “surprise!” 如果不是箱子里紧接着传出的声音,欧嘎米恐怕已经一刀把箱子里那玩意儿的脑袋砍下来—— “我回来了!” 是陈宴! 合金集装箱四面箱壁在气压阀的作用下缓缓展开,露出其中的泛用型军用脑机人【鹤驼】——从str-23空间站被当做问题机器进行返厂的泛用型【鹤驼】在途中被陈宴更改了运送路径,几经辗转并进行数次路径伪装之后,终于在今天通过帝国强大的物流系统来到了沃克街33号。 陈宴看着欧嘎米,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脑机人的事情,先是问道: “我之前那具身体呢?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那个自称陈白术的家伙,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像是一等一的狠角色,陈宴很想知道他拿回自己身体之后去了哪里。 “他离开了。” 欧嘎米语气还算平静。 “他是很厉害的人,我们没有发生冲突。” 陈宴问道: “他怎么离开的?” 欧嘎米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伸手向上指了指: “他上天了。” 陈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上天了是什么意思?” 欧嘎米解释道: “他飞走了,朝着太阳飞走了。” 陈宴恍然大悟,欧嘎米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陈白术离开了这个世界,朝着太阳去了。 陈宴操纵泛用型【鹤驼】,机身的前半段靠下部分打开窗口,窗口中赫然放着一支全新的某合金质地机械义手。 “我找到解决你如今困境的办法了——送你的礼物!” 陈宴语气带着激动和骄傲: “这只义手是我拆分了这台军用脑机人的某个核心,通过核心和武器零部件改造而来的产物。 可以帮你到达这个世界上任何【灯塔】所在的位置,并能够在互联网的数据之海中找到任何你想找到的消息的好东西! 除此之外,你还可以把这只义手接入到市面上能找到的一切电子设备,并获取其使用权限! 这只义手的黑客功能是2nm芯片特殊的构架和核心功能所决定的,至少在2nm芯片全面民用之前,这些功能都不会过时! 可现在的芯片工艺根本达不到量产2nm芯片的水平,实际上,帝国目前的芯片科技工艺遇到瓶颈了,连4nm都难普及……估计再过十年或许能普及2nm民用吧! 在这之前,这只义手都将是这世界上最好用的智械设备! 还有啊……” 面对陈宴亢奋的演说,欧嘎米看着面前的新义体,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拥有骨质义手的时候。 他仿佛回到了那片遍布芦苇的台地,风很寒冷,他很弱小,月下雷鸣一闪而过之时,仇家的刀已经斩落了他的手臂。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已经被克服的绝望在回忆泛起之刻依然袭击了他的精神,让他因此出现了一瞬间的不寒而栗。 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其他原因,他在被斩断手臂之后被人救起,之后遇到了一位姑娘。 那是一个落雪的天气,天色不算晦暗,阳光让一切变得没那么死气沉沉,一如既往的寒冷中有微风拂过竹林的轻响声将他从昏迷中唤醒,只看到堆积了满屋的佛雕。 在庭院里等待着他的姑娘已经帮他接上了这只骨质义手。 他没得选。 他对着玩意儿的感觉说不上是抵触,毕竟这只义手陪伴他披荆斩棘直到今天,帮助他度过无数次生死危机,救他无数次于危难之中。 可他又对这只义手没有特别的情感,这并不是他的手臂,即便他已经将义手发挥到了极致…… 也并非他的手臂。 仅仅只是工具而已。 帮助他达成目的的工具,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说不上厌恶还是不厌恶。 即便是他人强加给他的东西,他也没有因此对这只义手产生任何情感。 他的性命比草芥还要轻贱,情感这样拥有分量的东西只会将草芥压进泥里,被泥巴里的虫子啃噬干净。 仅仅只是工具而已。 没了主人的他曾经沦为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野武士,直到后来救出了主人,才有了活下去的意义,而义手帮助他完成了这一切。 直到再后来,他和主人一起离开家乡,漂洋过海,经历了凡人几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离奇凶险和奇幻怪诞,这只义手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也许是因为经历的足够多,也许是因为当初许下的宏愿越来越难以达成这一事实让他的信仰更加坚定,他对骨质义手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这丑陋又危险的手臂或许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武器。 (本章完) 第914章 赛博化 他花费了一瞬间的时间忽略了内心泛起这些软弱的情感。 这一刻,当年经历的事情即将再次发生——他即将面临一次至关重要的选择。 不同于上一次的是,他有了选择权。 和上一次相同的是,他依然没得选。 可他和曾经的那个自己已经不一样了,在佛雕师的祠堂里醒来时环绕在周身的冰冷和无措再也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已经直面神明并得胜归来的他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到能够接受一切。 没了通感的陈宴完全没有发觉欧嘎米心情的起伏变化,还在滔滔不绝的、没心没肺的进行着他激昂的演讲: “2nm芯片独家的、足够强大的【浮点算力矩阵】为这只义手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能够淘汰它的只有2nm芯片的更新换代! 而且,我在改造这东西的时候预留有足够的扩展端口,你甚至可以给这只义手接上你能想象到的任何电子设备! 另外,这台泛用型【鹤驼】本身也掌握有一种迭代了的【碳基硅中和】技术,不但可以有效阻止【智械病】初代病毒的入侵,还能让你真真正正重新拥有一只拥有感觉的手臂! 你不是很困扰无法获取情报吗?这只手臂完全可以帮到你! 这只手臂,将会成为你进入这个时代以及未来时代的入场券!” 几乎没有延迟的沉默之后。 “那么,就拜托了。” 除了工作之外,欧嘎米从来都是那么轻描淡写,即便在做如此重大的决定时都不例外。 陈宴收起亢奋,郑重道: “我要提前说明的是,只要是电子设备,总有被淘汰的一天,电子设备中的智械设备也不例外——我们享受了电子设备的便利,就要承受使用电子设备的代价——当我在你身边时,我会帮你维护这只智械义手,并做软件层面的升级,可一旦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要自己对这只义手进行维护——包括升级那颗短期内不会被淘汰的2nm核心,这可能会涉及到芯片电路板的更换甚至改造,是非常困难和专业的事情。” 欧嘎米同样回以郑重: “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泛用型【鹤驼】按照陈宴设定好的程序流程,开始对欧嘎米的手臂进行改造。 沃克街33号一楼的客厅里很快充斥着高温焊接散发出的独特味道,泛用型【鹤驼】在客厅被清空了的地板上展开之后,变成了一台小型工作站,中间工作台上的几只机械臂担任了拆装、焊接和硬件装置安装和调试的职能。 从拆卸骨质义手到腐坏肌肉组织的清理和神经末梢的修复,从局部碳基硅中和手术到神经末梢对接和智械义手植入,从局部神经反射弧和拟态神经网络的对接到神经信号同步…… 直到安装完成时,天色已经晚了,沃克街如往常一般被入夜之后的寒风覆上一层新雪,也完全掩盖了晚班通勤大部队在街道上留下的足迹。 沃克街33号公寓中,欧嘎米看着崭新的、几乎和正常手臂没什么区别的智械义手,哑然道: “我为什么能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 他甚至出现了那么一丢丢的、几乎微不可查的恐慌: “我甚至感觉到这东西和我的另一只手臂并无不同。” 他不知道这些恐慌从何而来。 对未知事物和现象的恐惧深入骨髓,这并非他的过错,而仅仅是碳基生命的本能。 待在泛用型【鹤驼】里的陈宴发出带有独特音色的电子音: “这就是碳基硅中和的厉害了,碳基生物细胞和完全硅基化的智械设备使用了同一套神经系统,神经信号在拟态神经网络里畅通无阻——尤其是在不涉及脑机,只更换局部智械义体的情况下,只要做好防火墙,没有【智械病】的困扰,整只手臂……就重生了!” 欧嘎米沉默了几秒钟,用这只义手握了握拳,然后放下衣袖,将义手遮盖起来。 “那么,我们去岛链。” 欧嘎米说道: “我帮你拿回身体。” “然后,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 …… 几小时后。 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机械蜂巢。 穿着牛仔服的忍者和小块头机器人挤在走下客轮的人群中,进入了戴斯岛码头。 忍者早就习惯了普通人的穿着装束甚至行为习惯,所以看起来并不扎眼。 由泛用型鹤驼改装而成的小块头脑机人则是个新鲜玩意儿,【sw-2989】芯片给了欧嘎米,所以陈宴用一块泛用型鹤驼机身内的6纳米应急备用芯片作为小块头脑机人的脑机芯片。 这块备用芯片的各方面参数都比欧嘎米义手中的2纳米芯片【sw-2989】差得远,但勉强能够维持残余脑机人躯体的运行。 陈宴用一些看起来很普通的旧衣物对自己进行了一些可笑的掩饰,他本不打算这些掩饰能起到很大作用,只是抱着掩耳盗铃的心态做出了这样的事。 让他大受震撼的是,他这么奇怪的“装束”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并未显得格格不入。 究其原因,是因为最近在整个帝国范围内兴起的智械改造风潮已经波及到了大多数人——大多数平民甚至难民参与到了这能够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潮流之中。 不知是因为出于对新产业进行保护的考虑,还是其他原因,智械改造技术相关的行当上限很高,下限却低的离谱,尤其是在帝国南方淘汰了第一批智械设备,再由投机者们将这批设备输入岛链之后,不但二手智械设备的改造开始大规模出现在民间,就连智械设备的仿制产业也如火如荼的遍地开花了。 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对自己进行了智械改造的人们大量出现在人群之中——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人们对自己进行了改造,这无异于“亵渎”的举动并未引起圣歌团的抵制。 陈宴看到视野中有至少十个脑机人。 这十个脑机人中有三人蹲在角落里,生锈了的机械身躯上涂抹着由各色油漆绘制而成的图案,脑袋的夹缝里插着似乎像是充当着毛发的东西,那似乎是某种野鸡的彩色毛,看起来滑稽极了。 他们的脑机人躯体显然未经仔细修饰过,仅仅是上传了意识、看起来完全像是机器人的二手脑机人躯体。 陈宴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审美,那些没必要的毛发和纹身在他眼中可笑至极。 他不理解他们的审美,和“不同文明之间无法理解彼此之间的特色装扮”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好在陈宴能够依靠过往的知识做出大概的判断——他面前的脑机人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改造人而已,他们是新的人种,他们将会成为新的文明,他们的一切——无论在他眼中是低俗还是幼稚,都仅仅是独属于他们的新文明的萌芽和试错。 这样的萌芽和试错不需要任何人的评价,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指责。 陈宴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些伟大时刻的发生。 这十个脑机人中的另外五人看起来就稍微好一点,他们穿着码头工人的深绿色制式服装,胸口印着【威廉·亚当斯集团】字样的纹章,以整齐划一的姿态进行着货物的装卸。 陈宴将自己的疑惑说给欧嘎米听:“既然都用脑机人了,为什么不直接用机器人呢?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大集团的技术力达不到吗?” 欧嘎米的目光在码头工人身上游弋,他显然也感觉这些人很新奇。 不同于陈宴的是,他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之前在北方联邦首府监听过一场会议,他们说到过这件事。” 欧嘎米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方联邦首府,更没有解释“他们”是谁,但陈宴从他的话中大概能够猜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说是机器人要花钱造,造完了还要定期进行硬件维护,定期进行软件升级,还要联网进行防火墙的实时更新,防止黑客入侵和盗窃——这一切都建立在资金投入的基础上——机器人花费的成本很高。” “但如果用脑机人,首先就能省了制造机器的一大笔钱。” 欧嘎米款款而谈,这意味着他很明白这些做法的根本原因。 “想要进行智械改造的人会自己购买身体,付出一笔钱。 上载意识付出第二笔钱。 购买长期的软件更新服务付出第三笔钱。 对脑机人躯体进行定期维护付出第四笔钱。 这些钱都是由想要进行智械改造的人自己出的—— 出自脑机人本身,因为脑机人是自愿对自己进行改造,并且是主动对自己进行改造的。” 他显然并不只是要表达字面意思。 人潮在身边涌动,人们匆匆忙忙,即便看到了“奇装异服”的脑机人,也并未多看他们两眼。 这座岛屿在每天都有数以十万计的流动人员,脑机人给人们造成的视觉影响甚至不如一个岛上食人族土著。 欧嘎米继续诉说着他得到的宝贵情报——一些在正常情况下只存在于人们臆想中的阴谋论,如今却被证明是真正存在的怪东西: “他们在会议上提到了第二种情况——如果有人想要进行智械改造,想要一副脑机人躯体,但又没有钱,那他怎么办呢?” 他自问自答,语气云淡风轻: “那就由集团贷款给他,以大集团和大公司那些只要提起来就会让民众心生敬畏的名字背后代表的信誉做背书,只要肯贷款,在购买脑机人躯体的时候就能享受一定程度的优惠。 在向大公司贷款的情况下,包括购置躯体和后续的软件和硬件维护,都是可以打折的。 无论是否贷款,只要进行了智械改造的人【想要】加入公司,成为公司的一员,不仅能和公司签订长期合同,成为一名大公司的正式员工,还能享受脑机人躯体维护费用的折上折!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肯接受这样的条件,不但能获得一份高薪工作,甚至还能实现一定意义上的永生!” 说到最后,欧嘎米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是人们能够看得到的——智械改造的效果,成为脑机人的便利,都是人们能看得到的。” “而且人们渴望一份工作,因为只有工作才能养活起自己……亚楠市那种情况,你也都清楚。” “因此人们趋之若鹜——大公司需要大量能够承担巨量劳动的脑机人,穷人们需要一副看起来不会得病的身体和几乎永远不会失业的高薪工作——只要和大公司们签订了协约,那么一切人的一切需求就都得到了满足!” 陈宴没说话。 如果他有鼻子和呼吸道,此时一定已经窒息了。 最后,欧嘎米正面解答了陈宴的问题: “相对比之下,纯粹的机器人办事死板,人工智能注定软件程序的要求更高,且后期维护花费巨大—— 这些都是公司需要付出的钱。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纯粹的支出。” “可如果换了脑机人员工,这些花费就完全能够由员工来承担。” “所以啊,现在亚楠市乃至整个北方联邦,你是看不到机器人的。 你只能看到脑机人。 脑机人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至于岛链……我没来过岛链很多次,所以也不太清楚,但想来,应该都差不多才对。” 陈宴在6nm芯片加持的理智之下并未感觉眩晕。 清醒的理智在这一刻简直糟透了。 “我才离开几天……这么搞的话,岂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大公司了?而且大公司的规模会变得空前庞大吧!” 当初模拟器中模拟出的一切正在不断发生着…… 欧嘎米看着戴斯岛中央神迹一般的机械蜂巢,沉吟道: “谁知道呢,宴君,我总感觉一切都变得更糟了……” 陈宴转而看向十个脑机人里剩下的两人。 这两人的脑机人特征同样明显——他们虽然长相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头顶的天线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陈宴心想,他们或许是富人,但又不是完完全全的富人,或许他们仅仅是能负担的起一具完整一手脑机人躯体的中产,因为他们的装束看起来并不算特别富有。 泛用型【鹤驼sw-2989】已经被陈宴拆的七七八八,六把武器和核心芯片全拆掉用来给欧嘎米做义手了,所以陈宴没能力直接探查这些脑机人的情况。 (本章完) 第915章 Z的起源 如果泛用型鹤驼处于完整状态,六把武器中的【敏感数据断流发射器】和【短距离数据集散中枢】相结合的作用能够轻易获取半径1公里内所有智械设备的物理硬件参数和量化的运行情况。 陈宴在给欧嘎米进行智械改造的时候,已经把六把武器的使用方法告诉了他,但具体使用情况还需要欧嘎米自己体会。 码头上的其他一些人——那些不是脑机人,但做了智械改造的人,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了,普通改造占大多数,“魔改”的情况也是不少,人们对自身进行改造所用的想象力让陈宴大开眼界。 人们肆意亵渎着自己的躯体,且并不考虑什么后果。 一切都变得很抽象。 “我有时候会很不适应,这个世界变化那么快,不过几天时间就会换上另一幅模样。” 陈宴自嘲道: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几天前还是正常人,几天后已经变成一块铁疙瘩了……” 陈宴迫切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体。 “我们去他的公司。” …… 片刻之后,陈宴已经站在b区冒牌货公司的大门口。 这里和上次来的时候比起来再次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除了面前的一栋三层蜂房之外,周围环形区域的五栋蜂房被纳入了冒牌货的势力圈——两条街上一共六栋蜂房,二楼和三楼全部被打通,由从内向外透视的单向白色玻璃围成了巨大的环形空间。 环形建筑之下,中间的街道部分被空了出来供行人穿行,面向街道入口的一面扇形白色玻璃上安装着一个简单的黑色大理石雕饰字符—— 【z】 冒牌货注册的公司……或是集团,名叫【z】。 出于安全考虑,陈宴不能让军用脑机人的脑机联网,无法查证这个【z】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心里大概明白,冒牌货搞出来的这玩意儿多半不是普通的公司而已,而是集团——至少包含了智械义体接肢公司和职业学校两部分的集团! 在他驻足之间,欧嘎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他不在。” 智械义手上由低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引擎声出现,并传入泛用型鹤驼的收音装置。 事实上,欧嘎米并未进入z公司之中。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并使用智械义手对整个建筑进行了扫描。 【集成式ddos阻抗装置】轻易黑进了建筑之内的网络,并通过摄像头确定了建筑内的情况。 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五秒钟,而这五秒钟里的绝大部分被欧嘎米用来观察情况,只有极少数的时间被用来进行骇入。 看起来欧嘎米已经开始逐渐掌握智械义手的使用方法。 陈宴并未因为冒牌货不在而立刻离开——他的目光被身边一个同样昂首注视的“人”所吸引。 这“人”看起来是人,实际上在泛用型鹤驼的热成像里没有显示出来。 陈宴无法理解的东西又多了一个——这他妈的,是一个幽灵! 一个拥有躯体的,“活生生”的幽灵! 幽灵显然也感知到了陈宴的注视,他朝陈宴打了个招呼,笑了笑,就像是鲁克人中少数好脾气的中年人一般。 “你好啊!” 热成像里的幽灵在光成像里完全是一个正常人——从头到脚,完完全全正常的、看起来有着饱满血肉的人类! 幽灵自来熟的来到陈宴面前,竟然向他伸出手来: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泛用型鹤驼的脑机让陈宴一瞬间从回忆中捞起了这人的身份:前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科长! 这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 泛用型鹤驼脑袋里的6nm芯片立刻对他曾经的记忆做出了分析,并得出了一个完全合理的答案: 当年被白蛇杀死的林赛并没有完全死亡,也或许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死而复生”了! 他现在不但死而复生,还莫名出现在我面前…… 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6nm芯片很快根据陈宴的欲望得出了递进的最正确选择: 林赛当年的消失和白蛇有关,其回归也大概率和白蛇有关(其概率无法计算),而白蛇是陈宴所知的最难解谜题之一。 所以,和林赛的有效沟通,或许是他破解白蛇谜题的关键。 一刹那的计算和信息反馈之后,陈宴伸出手去,想要握住林赛的手: “杰克·巴尔多。” 他伸出的手被欧嘎米一把挡住。 林赛的手自然而然收了回去,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哪怕一丁点微表情上的尴尬。 陈宴一扭头,便看到欧嘎米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林赛,仿佛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欧嘎米通过智械义手,也发现了林赛的不正常。 一个念头立刻出现在陈宴意识中:林赛如今的不正常,或许就是他如今能够“死而复生”的原因。 林赛发出了很正常的笑声,并完全没有感觉尴尬,只是收回手去,眨了眨眼: “杰克·巴尔多,z集团其中一个执行董事的名字!但我知道你们只是重名,对吗?” 他显然意有所指,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又完全让人难以捉摸。 陈宴有些不知所措,但来自6nm脑机芯片的迅速分析得出的应答最优解让他很快冷静下来: “是的,仅仅只是重名而已,林赛先生,你也来做接肢手术?” 林赛摇了摇手指,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不不不,我来找z集团的创始人,我有一笔大生意要送给他!”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陈宴的意识立刻在6nm芯片的帮助下做出了几个判断: 1林赛有可能知道陈宴和白蛇之间有关系,所以才想找陈宴。 2从林赛的语气和表情进行分析,林赛在说谎的概率为9835%,这意味着“一大笔生意”绝对不是生意,而是另外的东西。 3选择一:远离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切断一切和此人之间的联系,并在此人之前找到冒牌货,避免冒牌货和此人之间的接触,从而避免更多未知变量的产生。 4选择二:通过欧嘎米使用【集成式ddos阻抗装置】尝试击杀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因为对方所知关于白蛇的信息很可能会对陈宴本身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5选择三:通过欧嘎米对林赛·罗伯特·达尔文使用【敏感数据断流发射器】,判断其信号类型,并对他的生命形态做出判断,从而获得更多信息,以此为基础做出下一步的判断,缺点是会被林赛察觉并警惕,引起不必要的变量出现。 陈宴在一瞬间的思考之后,放弃了所有选项,转而说道: “巧了,我也要寻找z集团的创始人,要不要一起?人多力量大嘛!” 林赛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 “当然!” 两人一言一语之间,欧嘎米从林赛身上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 智械义手通过拟态神经网络反馈到神经中枢的信息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对林赛做出判断——智械义手捕捉到的【信息】,竟是完完全全的乱码。 按照陈宴之前的说法,这意味着智械义手从林赛·罗伯特·达尔文身上分析出的信息,不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知识信息库内——至少是如今军用军用级别编译软件所无法破译的。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欧嘎米没有做出更多的表示,一是因为他相信陈宴有自己的判断,二是因为无论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他都还有他的刀。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们要找z集团的杰克·巴尔多先生吗?我或许可以为你们引路。” 三人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不远处正走来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 女人背着一只a4纸大小的黑色电脑包,穿着一身机械蜂巢里随处可见的廉价地摊货暗红色棉服,这看起来像是春秋季女士绅士服的衣装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大公司的工作制服,但实际上仅仅是一些用错了精明的小商贩手里粗制劣造的仿制产物,从每一根尼龙线条到每一颗扣子都象征着小手工业从业者对他们发展的终极形态——大资本的无限崇拜。 说是女人,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女人虽然样貌特征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但气质、眼神和语气完全不像二十多岁的人。 最让陈宴困惑的是她的样貌。 他分辨不出她的人种,因此更分辨不出她的民族,以他的审美来看,她长得并不算好看,但也不丑。 离奇的是,陈宴从这样的难以言喻的样貌中感受到了“极强”的“熟悉感”。 6nm芯片花了几微秒时间扫描了几遍记忆,可依然没有发现类似的人。 ‘奇了他妈的怪……’ 自来熟的林赛首先接上了她的话,并向她伸出手: “是的!我要寻找杰克·巴尔多先生,我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初次见面!” 女人一下子露出警惕的眼神,像是在躲避什么洪荒猛兽,直接向后跳了一步: “男人走开!” 林赛摸了摸鼻子,尬笑着停了下来。 女人转而看向陈宴,明亮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陈宴知道她一定在考虑些什么。 她对陈宴说道: “我有事找他,但需要两个人帮忙……他遇到了一些困难,被困在z区暂时出不来了,我要去帮他。” 嗯?我认识你?你帮我干什么? 冒牌货搞什么鬼,为什么被困在z区了……可别把我的身体损坏了。 反正有欧嘎米在,走一趟也不怕什么。 陈宴问她: “如果不帮他,是不是他就离不开z区了?” 女人表情严肃,被冻的红扑扑的脸蛋上除了单纯还是单纯,并用比脸蛋上的单纯更加单纯的语气郑重道: “我不知道。” 说不知道也要这么郑重吗?! 在陈宴这个念头出现之后,女人脸上忽然泛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红晕。 嗯?一个铁疙瘩也能给人看脸红咯? 女人的脸更红了,索性低下头去看着脚尖,像是在等待着陈宴的回复。 陈宴正搞不明白的时候,意识忽然间在6nm的帮助下猜想到了一个发生概率为6723%的可能性事件: 【女人听到了他心中所想,因此害羞了。】 且不说这扯淡的概率是怎么算出来的……如果可能性事件成立,她听到了什么?难道是……听到了脑电波在芯片上产生时产生的微弱电流声? 在陈宴脑袋里泛起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女人抬起头,做出一个极“简陋”且毫无演技可言的“左顾右盼”的动作。 她在用拙劣的演技来掩饰自己! 握草!她真能听到脑电波! 女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扶了扶背上的电脑包,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陈宴甚至听到了她短暂的窒息声,并看到她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她掩饰自己情绪的动作更加夸张且幼稚了。 陈宴内心的困惑几乎让运载6nm芯片的脑机宕机。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陈宴没有让自己出现更多的念头,6nm芯片更好的帮助他控制着自己的意识。 他仅仅是问道: “你叫什么?” 女人的神色之间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落寞。 她只花费了另一瞬间的时间,就恢复正常: “我叫霍普。” 陈宴继续问: “你姓什么?” 霍普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就叫霍普!” 陈宴没有继续追问: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霍普扬起脑袋转身就走。 陈宴和欧嘎米对视一眼,然后紧随其后。 欧嘎米脚步落后陈宴一步,眼神似有若无的向一旁始终没有发声的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处掠过,而后握了握智械义手,紧跟着陈宴而去。 智械义手传来了非同寻常的信息反馈——【敏感数据断流发射器】收集到了不得了的离散数据流,那数据流来自这个自称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男人。 欧嘎米没有完备的计算机科技基础常识,无法判断“离散数据流”这种东西代表着什么,仅仅只是知道这段数据无法被解析,而无法被解析意味着男人身上的某些特质已经比军用武器还要强大。 这足以引起他的警惕。 林赛走在最后。 他看着陈宴的背影。 在林赛独一无二的目光里,陈宴的脑机人身躯寸寸崩解,在空气中如燃烧一般生成无数余烬,那些余烬又像是无数条触须一般向四周伸展开来。 第916章 暂歇 在半空中持续发散着火红色光亮的余烬飞散出数不清的数据浮点,那些数据浮点在陈宴燃烧所在的位置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两道流苏一般的数据流。 这两道数据流在林赛的目光中快速螺旋交叉,进行了完全彻底的重构。 重构完成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林赛的目光之中。 那身影早已成为林赛毕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成为他挣扎求生的执念。 那身影让他陷入不可自拔的迷惘,又亲手将未来的真相展现在他面前。 那身影曾经让他经历死亡,又促成了他的重新诞生,成为了他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 那是【白蛇】的身影! 巨大的精神震撼袭击了林赛,过于激动导致的精神失衡差点击溃他好不容易凝成实质的肉身,他只差分毫就要成为对人类而言完全未知的数据异物,甚至脱离了怪物的范畴。 他克制住了。 他克制住了内心的震撼,克制住了继续探索,克制住了骇入面前这家伙脑机人的身躯之内,解析他的一串字符代码。 ——他花费了一刹那的时间确定这些事。 他睁眼又闭眼,心态已经恢复正常。 ‘无论如何,我找到了白蛇的线索。’ 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 他知道小沃尔夫·瑞博特和白蛇有关,但没想到仅仅是追寻着线索来到这里,就立刻有了收获! 唯一的疑问,则是面前这人的身份——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和白蛇拥有几乎对等的生命特征? 小沃尔夫·瑞博特身上沾染的白蛇气息,就是从这人身上来的吗? 可小沃尔夫·瑞博特明确说过,他推荐的那个人叫陈宴,化名杰克·巴尔多,是个有血有肉、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青年。 而不是面前这个……除了芯片之外几乎是半个残废的脑机人。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又为什么会和白蛇有关系?’ 林赛即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数据用作穷举,也想象不到“陈宴被数据备份占据了身体”这个荒诞的事实。 在刚才接触陈宴的一瞬间,林赛感知到了陈宴的不同寻常,于是上前试探,想要和他握手。 只要握手,就能产生数据交互,林赛所掌握【数据交互】的能力并非字面意义那么简单,而是世界的底层运行规则之一——比【通感】的权限更高,比【通感】更加蛮横无理,也比【通感】能够获取的信息更加清晰。 只要和陈宴产生触碰,就能够知晓关于陈宴【表面】上的一切,和【里面】隐藏的东西——后者是他用来进行判断的最终依据。 可他被阻止了,甚至连用作试探而延伸出去的“数据流触须”都被那个一脸凶相的亚裔所阻拦。 他并不畏惧那家伙的智械义手——他甚至有能力让那只义手在一瞬间瘫痪。 阻挡他的是那家伙身上的、另外的气息。 那是死亡的气息。 如何让一个诞生于更深层次世界、由数据浮点组成的数据生命感受到死亡呢? 那是【删除】的力量。 是世界的另一个底层运行规则。 所以林赛停了下来。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还不能被【删除】。 走在最前面的霍普忽然扭过头来,看了林赛一眼。 眼神里充斥的毫不掩饰的困惑让陈宴明白了一件事: 她看不到林赛的脑电波。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霍普又把头扭过来看向陈宴。 6nm芯片一下子从她的眼神里分析出了一个必然事件——她此时此刻正在想:‘我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到底是什么。’ 陈宴由此明白,她能听懂一些,但无法完全听懂。 她有些紧张,再次抚了抚背后的电脑包,似乎电脑包能够为她带来一些安全感。 …… 三人一铁疙瘩这样的奇怪组合就这么一路乘坐大升降梯来到了机械蜂巢z区。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把守在电梯出口的卫兵不见了,一眼望去,死寂的z区空无一人。 陈宴离开大升降梯,进入一条很短的机械栈道,正要向前一步跨入z区统御之环覆盖的范围,却立刻被欧嘎米持刀的右手拦下。 “这里覆盖了一层很奇怪的电磁场。” 智械义手在粒子马达的带动下发出了轻微到只有神经能够感受到的颤动。 “电磁场虽然不强,但分布形式很怪,运动形式符合某种未知函数,会对人的精神产生不确定的影响。” 欧嘎米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感觉很奇怪,拟态神经网络反馈给他的信息不是非常明确,但也没有太过模糊,基本保持在能够【知晓和判断】,但【无法进行数据量化】的程度。 “也就是说,在进入磁场之后,你的感官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错误的认知。” 欧嘎米说完,陈宴身边的霍普一下子慌了神。 陈宴即便现在没有通感,也能辨认出她脸上的“慌张”和“关心”的情绪。 林赛来到陈宴站立的位置旁边,扭头四下看了看,然后蹲在地上,双手撑开,按在地面: “有什么东西对这里产生着干扰,让我看看……” 他在使用能力的时候竟然毫不避讳。 在陈宴身上的某一只功能性眼睛里,林赛的双手有一部分发生了“解构”,从他双手“解构”出的数据流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片旋涡,旋涡中逐渐浮现出另外的场景: 这似乎是一间并不庞大、但垂直空间十分宽裕的操作机房。 机房四周的机械墙壁上和环形地板上爬满了颜色鲜艳的藤壶。 机房中央,一片由机械围成的水池中正趴着一只已死去的怪物。 怪物身上扎满了各种电子元器件和工业垃圾,仿佛一座机械肉山,从它由电子垃圾构成身躯的夹缝里蔓延出的粗壮电缆已经被未知手段全部斩断,这些线缆的另一头隐没在机械墙壁里——这头怪物,看起来像是原先被这些线缆束缚在此地的。 “呓!被释放的【超链接体】!” 林赛惊呼一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眼前出现的事物。 在陈宴的某一只眼睛里——原本来自泛用型鹤驼的某只能够分析可视化数据的眼睛里,他基本上看到了林赛的操作,和林赛打开的“窗口”里出现的机械肉山怪物。 智械义手中的【短距离数据集散中枢】把林赛未加密的操作完全收录进去,并通过拟态神经网络反馈给了欧嘎米右脑链接的视神经,通过视神经在正常的神经系统里进行正常的神经信号反应,直到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在他的右脑中进行了“成像”。 只有霍普十分茫然。 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虽然无法通过眼睛看到什么,但能够通过别的途径知晓面前发生的事——她虽然看不到,但大概能“感觉”到,林赛应该是在地面上打开了一扇通往什么地方的“窗口”,这“窗口”里的东西应该不是人,而是某种别的生物,而且这个生物是死的,因为大家表现出的情绪就是面对死物的情绪。 情绪骗不了人。 她未经过锻炼的能力并不算强,所以仅仅只能模模糊糊的了解到这个地步,而无法完全弄清楚。 “什么是【超链接体】?”陈宴发出询问的时候从来不考虑问题的难易程度。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无视空间距离的通道,可以同时在很多个层次的世界中放置坐标。”林赛进行了高浓度的概括,他显然很擅长这样的事。 林赛继续说道:“这东西表面的机械部分你们看到了吗?这些东西本质上是【催化剂】,是为了加强它的某方面能力。” 林赛伸出手,从“窗口”中“捻”出来一条数据流,他用手指一碰,那数据流就在面前铺张开来,洋洋洒洒几千行汇编语言完完全全展现在陈宴面前,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之内的巨大部分区域,如同密密麻麻的飞蚁遮天蔽日。 林赛站起身,伸手拨动这些汇编语句,陈宴面前的整个半空之中便如风起云涌。 他很快找到了某些关键字: “你看,这应该是某种屏蔽机制……这些程序,本质上构成了某种杀毒软件。” 陈宴这次倒是能看懂——在脑机里6nm芯片的加持之下,他轻轻松松看懂了这些汇编语言字符串所代表的含义。 “这种杀毒软件是为了……通过压制灵视的方法,确保机械蜂巢里的超凡力量被控制在一定程度。” 陈宴看懂了,并因此引发了更多的问题: “我虽然知道机械蜂巢里有压制超凡力量的东西,但没想到是这玩意儿……它被杀死了,这意味着超凡力量可以在机械蜂巢完全展开了。” 林赛摇了摇指头: “错误的,所谓【超凡力量】,本质上是对世界更深层次权限的运用,而这机械肉山只能对权限的使用施加【延迟】,但并不能压制权限本身的应用。” 陈宴并没有根据自己往日的传统认知对林赛的判断进行否定,他知道,林赛是在用另一套知识体系来解释超凡力量的作用原理。 不同知识体系仅仅意味着不同观察世界的视角,“不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和“错误”画上简单的等号甚至越等号。 陈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家伙的压制,仅仅是让超凡力量延迟发挥——就像是网络延迟那样?” 林赛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开心表情: “是的,只是给你所谓的超凡力量——给权限运用施加一个【延迟】,而并非压制。” “这样一来,当你们认知中的超凡力量——当世界的更深层次权限被某些【访客】调用时,【延迟】就会生效,让权限的调用过程变得十分漫长,漫长到觉醒者不得不放弃使用权限的程度。” 【访客】——这是林赛那套体系里对【超凡者】的称谓。 ‘和我之前了解到的【觉醒者】又不一样……话说回来,单就字面意思而言,【觉醒者】和【超凡者】之间的区别也挺大,虽然形容的都是同一种人,但用来阐释的理论明显不是一个体系。’ 陈宴内心泛起思绪之时,林赛还在解释着: “当合适的时机过去,【访客】们不需要使用权限的时候,【延迟】结束,【访客】能够使用权限的力量,但已经没必要了。” 一旁的霍普一言不发,这些言论她只能听明白关于计算机技术的那一半,为了避免无知造成尴尬,于是她选择闭嘴。 林赛脸上的开心表情自然而然的消失,比正常人看起来还像正常人: “它的死也不是完全的死亡,仅仅是在这个世界没有数据了,而它的数据是有很多备份的,并不仅仅只存在于这个世界——你们因此不需要产生内心不适。” 陈宴和欧嘎米没什么感觉,倒是霍普长出一口气。 陈宴没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只有小孩子才会拥有这种无差别的同情心吧? 后者“腾”的一下子红了脸,并立刻瘪起嘴来,用伪装出的“高傲”和“不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羞赧。 陈宴心里只感觉好玩,便肆无忌惮的用“你怎么这么幼稚”的眼神看向她。 她显然感觉到了他那“饱含戏谑”的眼神,并因此产生了“我讨厌你”的丰富情绪。 她脸上持续升温,彻彻底底的不知所措在短暂的时间里变成了恐慌和无助,直到在陈宴的目光之下再也承受不住,差点哭了出来。 陈宴身上的某一个专用于微动作捕捉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她“将要被逼哭了”的微表情,因此心里面立刻有点慌,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但逼哭女人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于是便移开了目光。 没了陈宴的注视,霍普压力大减,趁此机会深呼吸一口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隐藏内心仍然的慌张时转移了话题——她一只手扶着自己的电脑包,另一只手指着连接着z区机械栈道的尽头,她面前不远处的距离: “门后有个家伙叫我们不要过去啊!” 林赛点了点头: “那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里站着了。” 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窒息。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整大纲,抱歉抱歉。 ——2023年6月26日,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917章 阻碍 可陈宴和欧嘎米两人什么都感知不到。 霍普明显也看不到,她只能“感觉”到有人在说话,也因为那人有情绪的原因,所以知道那人大概要表达的意思,所以她仅仅只是退后了一步,然后看向林赛。 只见林赛注视着z区大门,说道: “阁下听够了吗?” 短暂的停滞之后。 “我要寻找一个名叫陈宴的人。” 陈宴克制住了内心泛起的波澜。 这个逼果然认识我,是谁把我的身份告诉他的?一定是我身边的某个人……至于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把我告诉他,就不得而知了。 霍普几乎没掩饰住自己的窒息,并没忍住偷偷看了陈宴一眼,眼神里全是迷茫。 欧嘎米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和林赛相同的方向,他的视网膜上并未出现特殊的成像,但的的确确像是看到了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智械义手已经握紧,【集成式ddos阻抗装置】和【逆熵爆弹枪】已经进入准备状态。 林赛还在询问: “嗯?他犯了罪?什么罪?” “你们即便取证,难道不该去下层,去他的公司取证吗?他的交易数据应该全在公司电脑里才对。” “话说回来,你这样的家伙,不是应该隶属威廉·亚当斯集团吗?那么大一个企业,跟一个小作坊过不去?你们就这点本事?” “哦豁!好大的脾气!你要连带着戴斯岛物流中心的人一起查证!谁给你的权限?!威廉·亚当斯本人吗?!你们终于开始干预帝国内政了!” “嗯?说不过我了?恼羞成怒了?两句话就怒了?你这样的玩意儿怎么会情绪化?你是不是给自己写了强行情绪化的语句了?” 林赛露出一个十分嫌弃的表情: “真是……低级!你这跟人类主动退化出尾巴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下,林赛脸上忽然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他向前伸出手,在靠近机械栈道尽头的大门时忽然触电,被弹了回来。 林赛随即露出一个“你到底在搞什么”的难受表情: “这只【图灵】脑子抽了吧!一点道理都不讲,就把通道的电子闸门关闭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最尖端科技就这?” 【图灵】? 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图灵】? 是……狂暴灵的迭代版本吧? 陈宴很久没有上网,不知道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电子科技到达了什么水平。 陈宴以为“把通道的电子闸门”关闭仅仅只是字面意思,便想要依靠蛮力把门推开。 当他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6nm芯片失去了拟态神经网络的手部神经反馈。 他还未反应过来,忽然感觉面前有一道微光一闪而过。 6nm芯片竟然未分析出任何神经反馈结果。 紧接着,陈宴眼睁睁看着自己触碰大门的机械手臂离开了肩膀。 手臂切面光滑完美,像是拥有独特审美的重工业工艺品。 在他身边,欧嘎米在收刀入鞘的同一时间已经向他的后脖颈处探出智械义手,包裹着一层隔离分子的食指和中指在下一瞬间没入陈宴脑机人身躯的后脖颈,精准的拔出了一根神经管线。 陈宴身上用来进行数据分析的眼睛里已经浮现出了这根神经管线的分析结果——这根神经管线已经被某种恶性病毒深度感染,慢一步就会连带他的脑机一并感染! 微光再闪。 这根还带着白色润滑液的神经管线在空气中碎成无数。 几乎失去重量的神经管线碎片随风消失在统御之环的淡金色光芒之中。 ——欧嘎米两次拔刀使用的一瞬间过后—— 林赛猛然间大吼道: “后退!” 一股未知信号强度的电子风暴在下一瞬间笼罩了整个统御之环外围区域。 陈宴全身瞬间宕机,瘫倒在地不能动弹。 林赛凝实的身体在冲击之下发生了离散,离散的数据浮点被这股电子风暴侵蚀消失,不得不花费全部力量维持身体的完整。 欧嘎米彻底失去了智械义手的存在感,于是放在楔丸上的右手再次发力。 微光第三次闪现在空间之中。 一道溢散着亮色光线的狭长白芒从刀锋之上一闪而过,随即出现在机械栈道尽头的z区机械大门之上。 白芒绽放之时,明亮的耀斑让陈宴身上的所有眼睛停止了工作,因此他看不到那如白日雷光般灿烂的白芒被空气中的某种小东西迅速“啃食”,直到他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芒已经被空气中的某种小东西吃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下了。 而合金质地的大门并未发生形变,甚至没有出现哪怕轻微的凹痕。 欧嘎米右手反手归刀入鞘,却并未带着陈宴离开。 他挡在瘫倒在地的陈宴面前。 陈宴对他的动作做出了觉悟—— 走不了了。 已经去往大升降梯位置的霍普也已经传来消息: “升降梯面板被关闭了!” 那个【图灵】,要把他们困在这里吗? 是困在这里,还是困死在这里? 另一边,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在电子风暴面前的表现更加不堪,他就那么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倒在了地上,起先只是“瘫软”,在电子风暴席卷过后发生了“融化”——他倒在地上,一半身体已经融化,半张脸和机械栈道黏着在一起——他的半张脸和机械栈道接触的位置,就像是一群闪光的蚂蚁正在不断进食。 “法克……” 林赛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物理地址限制……它把这里的网络封锁了……我们已经在它控制的范围里了……它要吃掉我们……它要吃掉同样具有数据生命属性的我们,来完善它的数据计算模型。” 陈宴说不出话,脑机尚且能够运行已经是这副脑机人躯体的极限,他做不到更多。 ‘没了退路吗……’ 陈宴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死斗的觉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个关头。 ‘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就被困在这里了……到底是困在这里,还是困死在这里呢?那个【图灵】到底想做什么?’ ‘他妈的……’ 他脑海里已经泛起了量子纠缠咒。 他注视着统御之环的范围之内,想要让自己在统御之环范围内的网络中产生量子分身。 可他又一想,那个【图灵】必定拥有统御之环内网络空间的控制权限。 一旦量子分身出现,必定会被【图灵】感知到,到了那时,如果【图灵】使用统御之环内部的杀毒软件对他进行攻击…… 或者是【图灵】直接下场,利用自己的超级管理员权限对他进行压制,并对他展开一些数据攻击手段…… 甚至以数据生命的形态和他展开战斗。 量子分身多半承受不住——陈宴最明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面对正常的网络世界时游刃有余,可在面对【图灵】这种明显进行过很多次迭代,且基于某种庞大数据库的数据生命的时候,就很难占到好处。 正在他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欧嘎米在他前面的位置忽然开口说道: “宴君,我们眼前所见恐怕并非真实。” 陈宴无法理解。 他虽然全身瘫痪,但视力依然存在——拟态神经网络依然在运作,神经管线中的拟态视神经将一切画面传输到脑机之中,让意识知晓。 如果眼前所见并非真实,意味着脑机芯片也可能会被欺骗。 欧嘎米显然没有证据,他仅仅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向来不擅长破除这样虚幻的东西,所以一时之间陷入思考,无法给出更多的帮助。 眼看局面越来越僵硬,地面上的林赛几乎快要完全融化,一个引起了一切希望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他说得对。” 霍普已经从大升降梯的位置走了过来,她一只手里捧着一本刚刚从黑色包包里拿出的破烂笔记本,那笔记本明显是很低端的型号,屏幕很小且机身厚重,因此并不轻便,被盘的油光发亮的键盘上缺少的几个按键用写有字母的纸片代替,屏幕上坏点之多甚至会引起人的密集恐惧症。 笔记本? 在刚才的电子风暴之下,笔记本还能运行? 陈宴意识到欧嘎米说的是真的,这里的确不是真实的环境,不然笔记本不可能正常运行。 电子风暴过后笔记本依然正常运行,或许是【图灵】制造这个虚假环境的过程中出现的bug。 她就这么一只手拿着破烂笔记本,另一只手将一根数据线接入笔记本的一端,几步来到陈宴身边蹲下,在陈宴身上寻找数据线的接口。 “我们的眼睛被欺骗了,对方的手段显然很高明,能够同时骗过碳基生命和脑机人的眼睛,这得益于它独特的电波信号控制——我已经分析出了它释放的电波形式,足够证明它使用了类似手机里的弱电信号技术,以扰乱正常人类神经网络和脑机人拟态神经网络的信号传输,以达到【欺骗】的目的。” 她依旧在陈宴身上寻找着数据线的接口: “你要记住,【图灵】虽然是数据生命,但本身可能以任何形式存在,而且它必然距离我们很近,因为复杂的电波信号必须在近距离才能得到足够的释放强度。 我送你去真实的世界,你需要找到它,然后教训它,让它停止这么做。”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认真极了。 陈宴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你真能把我送回去找到【图灵】,我一定把它揍得连威廉·亚当斯本人都不认识!’ 她实在找不到陈宴身上的数据线接口,一下子涨红了脸: “打人不对,好好商量就好了,那家伙没恶意的……你身上怎么连usb插口都没有!” 这是军用脑机人为了防止物理入侵而进行的独特设置——不但没有普通的usb插口,而且用的完全是另一套接口标准,和民用的各种数据线接口标准完全不兼容。 陈宴有点绝望。 万幸之幸的是,几乎完全融化进入机械栈道,只剩半张嘴的林赛·罗伯特·达尔文解决了这一尴尬局面: “用无线……无线moss码搜索范围设置在……电波信号频率是……周期设定成……正脉宽和负脉宽……搜到了吗……泛用型军用脑机人的mac对接代码是……三层解锁cod码分别是……” 他怎么知道我用的是泛用型军用脑机人? 陈宴在这一瞬间有所明悟——林赛·罗伯特·达尔文,作为拜伦维斯神经构建科前任科长,他或许在当年已经接触……甚至深入参与到了军用脑机人的研究和制造项目。 霍普脸上也浮现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 在间断的报出一串代码之后,霍普惊喜的欢呼一声: “我进去了!” 泛用型鹤驼的参数模拟图一卡一卡的出现在破烂笔记本屏幕之上。 得益于霍普对电脑系统的优化,笔记本在运行的过程中始终坚持住了,没有立刻崩溃。 霍普快速输入一行指令,把手指放在回车键上,再次用那副十分郑重的表情对陈宴说道: “准备好!” 她猛然按下回车。 ‘我特么怎么可能准备好!’ 变化发生的速度远超陈宴预期——眼前就那么一黑又一亮,他已经获得了全新的视野——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z区大升降梯刚刚出来的位置,面无表情且双目无神的欧嘎米正站在他左边,更加呆滞且已经发生“融化”的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站在他的前方,满眼被凝固了的好奇的霍普则站在他的右侧。 他身上的某只眼睛里捕捉到了密集的电磁波,那些按照一定参数运行的电磁波恐怕就是干扰他们的神经,让他们陷入“幻觉”的罪魁祸首。 陈宴终于明白过来,在离开大升降梯进入z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陷入对方的圈套了——之后那些场景,全都是“无缝模拟”出来的场景。 在陈宴有所明悟的同时,一个声音从z区方向传来—— “已经全部搞定啦!哈哈!不就是几个坏家伙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声音…… 陈宴好像在哪听过。 (本章完) 第918章 故人 或许是因为记忆比较久远,也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芯片并没有立刻提取出相关的记忆。 陈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孩子正站在z区关闭的机械门前,手里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电话,背对着陈宴,打着电话。 “我把他们困在【图灵空间】里了……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米啊,今晚有空吗?我听说机械蜂巢有一家特别好吃的螺蛳粉,今晚一起去吃?” “啊,没时间……没关系!明天也不错!” “明天也没时间……那,那我给你打包回去,好不好?” “不喜欢辣的……那,那好吧……” “那个,那个……小米啊,我顺便问一句,老爹还在里面开会吗?” “好的!明白!我会为老爹看好大门的!” 小男孩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一扭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铁疙瘩。 铁疙瘩二话不说,伸手把他提留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两个大逼兜。 “啪啪。” 陈宴打完,抬着巴掌说道: “你就是那个【图灵】。” 按照霍普的说法,视野范围内也没别的“实体”了,因此陈宴做出了小男孩就是【图灵】的判断。 小男孩被打懵了——他完全没有受伤,甚至连皮都没破——他仅仅是被打懵了而已。 “你他妈!” 小男孩很快反应过来,一下子怒了,张嘴就是文明的帝国语。 铁疙瘩再次抬起手,又是两个大逼兜。 “啪啪!” 小男孩又被打懵了,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情感模块积累的数据让他拥有这个年龄小男孩所能拥有的情感,所以——他突然委屈的哭了出来! “哇!” 他不稳定的情绪仿佛关闭了某个开关,陈宴某只眼睛里一直持续不断捕捉到的电磁波发生了紊乱。 “幻觉”结束了吗? 小男孩哭个不停,而来自陈宴的惊疑声终止了他的委屈: “呓!你不是那个……那个……陈宴?!”(第276—280章) 陈宴终于记起了男孩那看不出男女的漂亮容貌在他记忆中的残存部分。 小男孩睁眼看着铁疙瘩,语气里也带着惊疑: “你说什么?” 小男孩的惊疑里明显带着许多心虚。 陈宴看着他不似作伪的茫然目光,心里一沉。 他不记得我了? 面前的小男孩正是大概两个多月前,弥赛亚诞生的那个雪夜中,出现在沃克街33号内,自称“陈宴”的不速之客。 小男孩那时携带着某种强大的量子科技出现在陈宴面前,原本差点就要将沃克街33号内的众人团灭,后来被陈宴一顿忽悠给忽悠瘸了,才放弃用玛琳娜的血去治愈被欧嘎米砍伤的陈长生。(第276-280章) 陈宴脑袋里在这一刻泛起几个念头: 这孩子怎么不认得我了?他的记忆被格式化了?“被格式化”是成为【图灵】的代价吗? 这孩子身上的量子科技去哪里了?他现在明显用的是脑机人躯体……仅仅是结实一点的脑机人躯体而已……“失去量子科技”也是成为【图灵】的代价吗? 他刚刚说的“老爹”,是陈长生?还是威廉·亚当斯? 这两人其中之一,现在就在统御之环里开会? 陈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窒息。 他说道: “你把我的同伴放出来。” 小男孩战战兢兢的说: “我老爹在开会……我不能让人打扰他……所以不能放你们过去……” 陈宴烦躁的抬起巴掌,小男孩下意识抬起手臂抵挡。 他没有用那种怪力…… 陈宴心想。 在成为【图灵】之后,他的量子科技被收回,就没办法使用那种怪力了。 他举着巴掌,问道: “那里面有没有一个叫陈宴的人。” 小男孩缩着脑袋: “是有一个……” 冒牌货在里面。 陈宴问道: “他来干什么?” 小男孩闭上了嘴,眼睛轱辘轱辘在眼眶里乱转。 陈宴看到他的眼神就觉得不妙,举着的巴掌抡圆甩了过去,正手反手又是两个大比兜,再次把他打哭了出来。 泛用型鹤驼眼睛里捕捉到的电磁波在此刻彻底消失不见。 身后的霍普等人终于苏醒,他们来到他身边,基于个人的认识,用各自不一样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小男孩。 陈宴把“里面正在开会”的消息告知大家,并得到了林赛的某种启发: “我们或许可以看到这场会议的进行——这小家伙显然已经接入了统御之环的某种防护机制,我们可以骇入这种机制,使用他的权限,通过这种机制去调用统御之环内部的监控摄像头……也或者是手机摄像头。” 他说完,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霍普。 霍普始终皱着眉头看着小男孩,甚至没有因为他的痛哭而产生一丁点怜悯。 她伸出手来,用中指在他脑门上狠狠崩了一个脑瓜崩: “别骂啦!小小年纪哪里学那么多脏话!怎么比我的弟弟妹妹还要调皮!” 小男孩一下子止住了啼哭,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霍普。 霍普眉头一挑,反手从破烂笔记本上扯出数据线,一把塞进小男孩嘴里。 小男孩大怒,当时就想吐出来,陈宴福如心至一般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男孩再次委屈的哭了出来。 陈宴怀疑小男孩的“委屈”、“愤怒”和“哭泣”都是设定好的,而且阈值很低,因为他的这些情绪实在是假的离谱。 【图灵】…… 就这? 霍普指尖跃动之时,电脑屏幕上也显示出了从数据线中传输而来,某种陈宴完全看不懂的波谱图。 “又是这种奇怪的电波技术。” 霍普只能从程序指令和波谱图的角度观察小男孩的行为,而她显然对这所谓的“奇怪脑电波技术”并不熟悉。 “更准确的来说,是基于超弱电科技的生物电波技术,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从事实上来讲,此技术已经成为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石之一——手机通讯基于此技术在全世界运行着,谁也离不开。” 林赛像个老师一样解答了霍普的问题,并抛出了新的问题给她: “但这种技术从未公开过基本原理,机械飞升密修会和任何其他势力都不一样,他们甚至没有任何正式成员和外界的任何一个学派进行过接触。 我时常在想,他们会不会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外星人,在遥远的星空中控制着地面上代理员工们的一举一动。” 机修会成员是外星人……对于这个荒诞的世界而言,这个推测好像也不是太离谱。 霍普“感觉”到了林赛对她的奇怪的善意,这善意并不携带令人讨厌的东西,但也并不纯粹,她不敢有所回应,因为她发现来自林赛的“感觉”越来越弱了,这说明他正在“适应”并“抵抗”着她的“感知”。 他就像是……大数据防火墙根据病毒攻击进行着自我优化,从而更好的抵御病毒的攻击。 霍普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来自未知的危险让她谨慎言行。 霍普用来思考的片刻时间里,没闲着的手已经调试好了骇入程序,紧接着,她成功通过小男孩接入了统御之环内部的摄像设备,满是坏点的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十几幅不同的画面。 陈宴一只手捂着小男孩的嘴,另一只手指着其中一幅: “这里,我看到……杰克·巴尔多了。” 他已经完全被在座的两位以各种手段揭穿的谎言并未被他们明示,两人基于各自的动机而对此心照不宣。 霍普通过指令切换画面,整个物流中心中央会议室的画面便占满了整个屏幕—— 一百多平米的大圆桌两边稀稀疏疏的坐着一些人,一边是物流中心势力,包括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和他的秘书长、面色看起来十分差的克莱恩·贾斯特斯,安保总长巴尔·达克罗德,六个陈宴没见过的物流中心官员,以及坐在最外围的冒牌货。 ‘他妈的,他在那里坐着跟个无关紧要的喽啰一样!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台笔记本。 他把视线集中在克莱恩身上。 ‘克莱恩生病了?他是北局的执行人,是经过改造的生化人,怎么会生病的?难道……他快要挂了吗?’ 陈宴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我应该去网络世界的北局大楼里找找关于他的资料……得想办法救救他才行。’ 陈宴眼神再次扫过,忽然从六位官员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的头发几乎有一多半变成了银白色,内嵌在眼眶里的金色单框眼镜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崭新,只是脸上的皱纹比陈宴之前见到他时多了许多,虽然更显苍老,但如果单从眼睛里看,他的精气神依然相当好。 是安迪尔神父。 是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他怎么混进物流中心了……话说回来,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有着非常广的人脉,这意味着他同样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手段。’ 大圆桌的另一边,则仅仅只坐着陈长生一人。 陈宴把视线移回冒牌货身上。 ‘这家伙做了什么?已经算是物流中心的人了吗?’ 陈宴意识到冒牌货一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尤其是对他这样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来说,向上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代价通常比金钱要珍贵的多。 笔记本沙哑的像是破锣一般的音响里便传出了物流中心会议室里的声音—— “詹姆·亚当斯先生,关于第一岛链第二产业的税收政策,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说话的是费尔南多·d·麦哲伦,他收起了之前面对冒牌货时的蛮横姿态,如今西装革履,面色肃然,坐在圆桌的最里座,只单单坐在那里,就已经让屏幕前的陈宴有了压迫感。 ‘来的是陈长生,不是威廉·亚当斯。’陈宴莫名松了口气,并因为自己松这口气而感觉到了羞耻。 ‘他妈的,不就是一个超级资本家吗?一枪下去照样死透!我怕个球!’ 陈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并通过遍布脑机人身体表面夹缝里的眼睛注意到了身边几人的动静: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目光聚焦在冒牌货脸上,他的表情很困惑,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不好理解的事物; 欧嘎米的眼神则落在总督大人的秘书长身上,陈宴感觉不到一个忍者身上完全内敛的杀气,但大概知道欧嘎米应该认识这人; 霍普的注意力则完全落在冒牌货身上,她很慌乱,甚至没注意到陈宴在观察她。 ‘这女人到底想什么呢……’ 陈宴把视线移回屏幕——他只需要把注意力从一只眼睛转移到另一只眼睛,6nm芯片帮助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视野的转换。 会议室内,同样穿着正装的陈长生丝毫没有被费尔南多·d·麦哲伦释放的低气压所影响,他明显知道情况不利于自己,但依然要把话说明白: “这样可笑的地方保护主义对我们而言毫无作用,事实恰恰和各位预想的相反,对企业的高税收将会合理合法的成为岛链自身的压力,这是帝国制定的规则,也是整个国家运行的底层规则,并非人力所能扭转。” 他如此直白的指责和质问并未引起物流中心众人的任何反应——他们早就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 威廉·亚当斯集团——亚当斯家族从不向任何人示弱。 他们也并不想要否认或反抗他的指责,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提供了第一岛链第二产业巨量税收的威廉·亚当斯集团已经成了第一岛链物流中心实际意义上的甲方爸爸。 即便他们使用了深度自动化,几乎扭转了第二产业只能拥有密集型劳动产业属性的事实;即便他们无法提供大量就业岗位,只能使用极少数量的高技术人才进行机械自动化生产操作;即便他们并不使用第一岛链物流中心的专利技术,不采购第一岛链的机械自动化设备,甚至和第一岛链的本土企业没有任何合作关系—— 即便拥有这些寻常企业不受物流中心所喜的一切特质,它——威廉·亚当斯集团,也依然已经成为第一岛链不可缺少的纳税大户。 (本章完) 第919章 图灵处理器 费尔南多·d·麦哲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陈长生的指责,目光下移看了一眼面前的纸张,用他那股发音极为标准的“帝都美言”说道: “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之前亚当斯先生说过的【图灵处理器】。” 他们只想谈对他们有益的东西,而对一切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东西不屑一顾——他们甚至无赖到对自己的一切意图完全不加掩饰,甚至完全不考虑“和气生财”这样的事情,仿佛对等的合作关系对他们而言是完全没必要的。 陈长生也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无赖,他甚至没有因为他们的无赖而产生任何情绪。 对他和他们而言,一切筹码都已经摆在谈判桌上,他有他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们有他们必须得到的利益,在足够明朗的局势下,一些事情成了必然——合作成为了必然,这导致谈判桌两边的人们不需要再做一些除了利益博弈之外的事。 他们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于是陈长生也不浪费情绪和口水,完全是在商言商: “我们集团开发的【图灵处理器】和正常的核心处理器有所不同,其最有利于岛链的一点,是在软件和硬件双重层面对大数据运算进行了优化。” 【图灵处理器】的全面铺开涉及到威廉·亚当斯集团在未来十几年间的商业战略,老爷子在他出来之前反复交代过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办好。 他款款而谈: “大家都知道,在第三岛链的万维物联中心投入运营之后,其他岛链的物流中心也将会接入万维物联中心的大数据运算矩阵。 而就现在看来,主要几个芯片供应商——包括且不限于帝国半导体芯片集团、斯达沃工业、拜伦维斯集团等芯片制造公司,他们生产的芯片并没有对大数据处理进行过专有的优化,芯片的大小核心并不符合大数据运算矩阵的运行需求,仅仅是因为算力足够,才勉强能够跑得起来物联网软件。 而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图灵】系列则完全不同——【图灵】系列芯片的核心设计为大数据运算而生,并且拥有独特的【图灵】运算构架,运算函数针对大数据进行过专业的统计学优化,比第一岛链现在大批量使用的一切6到8nm芯片都更加专业,更加高效。 而专业和高效意味着所有人都能搭上物联网时代的便船——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物联网的参与权是通往下一个新时代的船票。” 在座的第一岛链物流中心官员们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图灵】系列芯片,并根据各自的能力对芯片进行过压力测试,所以他们知道陈长生并未说谎。 “这样的针对性优化从何而来呢?” 物流中心的一名官员发出了让其他人眉头一皱的质疑: “据我们所知,万维物联中心使用的软件系统并未开源,和其他岛链物流中心进行并轨的软件系统也仅仅是向企业开放了使用权限,而并未公布代码,你们连代码都看不到,拿什么做的优化?” 陈长生毫不犹豫的冒犯了他: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 这位官员怎么都没想到陈长生敢对他这么说话,一下子怒了: “你在说什么!” 他一边呵斥,一边快速用自己混迹官场练就的本事四下察言观色。 当他看到其他人都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的时候,一切后续想法骤然消失不见。 大家都不在乎,说明大家都没办法把这个当把柄对詹姆·亚当斯发难。 他仿佛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态度忽然间来了大转弯: “我的意思是,你们至少要把具体的优化项目说清楚,而不是像你刚才一样,只提出几个大方向。” 陈长生并未理会这人小丑一般的姿态,在面前笔记本上进行操作,把早就准备好了的文件推送到会议室里其他人的笔记本上。 “这是具体优化项目——针对每一种大数据运算功能进行的具体优化以及后续的优化方案,都在文件里了。” 费尔南多·d·麦哲伦打开陈长生投送过来的文件,看着文件目录里密密麻麻的几百条项目,立刻就放弃了现在检查的打算。 费尔南多·d·麦哲伦看了一眼克莱恩。 克莱恩用一张看起来并不干净的手帕捂着嘴巴咳了一声,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如果要加入集体采购清单,【图灵】处理器的单价还是要再压一压。” 一言一行之间,陈宴的泛用型鹤驼身上的眼睛已经观察了他的症状,并根据症状,结合自身的应急医疗数据库,分析出了克莱恩的症状来源。 ‘是某种智械病?’ 陈宴的意识审阅着来自6nm芯片的计算分析结果,心中略微有些惊讶。 智械病特有的生物电紊乱在他身上出现了,陈宴其中一只眼睛看到并分析了那些紊乱生物电形成的波谱。 ‘虽然是智械病的症状,但是是单一症状,且没有任何其他智械病必然发生的症状,而且克莱恩没有导致智械病的最根本因素——脑机,所以并不保证一定是智械病……有可能是其他类型的病症,只是和智械病相关。 更准确的来说——克莱恩身上正在发生的病症只能确定和智械病的症状产生了交叉,但并不能确定就是智械病。’ 陈宴越看越心惊。 泛用型鹤驼身上的眼睛将分析出来的结果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这一过程并不考虑他的接受能力,他的意识所不可承受的未知知识也一股脑的灌了进去,如果陈宴现在还是血肉之躯,一定会出现颅压急速升高的现象。 可脑机不会有脑血压——6nm芯片甚至连满载都没有达到。 ‘北局的执行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宴并不好奇。 仅仅是为克莱恩的状态而感觉到悲哀。 生命如此脆弱,在科技的力量面前无法抵抗,只能被推着前进,前进的后果是未知的,可人类必须承受——人类想要得到更多的能力,挣脱生命赋予的桎梏,就必须承受代价。 监控摄像头呈现出的画面中,陈长生把目光放在克莱恩脸上。 他明显已经观察出来了什么,但他并未说出来,依然是在商言商: “我可以自作主张把2nm芯片的价格往下压半成,但其他制程的芯片就不行了,批发价原本就是薄利多销,你们手里拿着各个企业的集体采购报价单,应当明白我们的报价已经很有诚意。” 他像是在菜市场砍价一样说出了这句话,并丝毫没有半点“不合适”的感觉。 克莱恩在键盘上挥动手指,并很快得出了一个预算值。 他把预算值发送到费尔南多·d·麦哲伦的电脑上,并得到了对方的明确答复: 《再搞一搞,老子今天吃定了他。》 其他人并未收到总督大人的来信,所以并不知道总督大人的意思,在这样的情况下,没人敢跳出来触总督大人的霉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总督大人有多厉害,但有所人都知道,总督大人之所以是总督大人,本身就已经证明了总督大人的“能力”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强。 在物流中心一众官员没有应答的情况下,陈长生忽然说到了另一个话题: “【图灵】系列芯片不同于其他企业芯片的另一个特点,就是防火墙——【图灵】系列芯片的防火墙由数据生命“图灵”组成。” 他并未说到防火墙的参数。 “图灵们能够轻易辨认病毒——甚至是基于生物电子科技的智械病毒,对病毒的应急反应机制让图灵们在攻击发生之前灭杀病毒,解析病毒,针对病毒对芯片的软件构架进行升级和自我迭代……”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请等一等,亚当斯先生。” 说话的是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陈宴提起了注意力。 “虽说法无禁止皆可为,但针对数据生命的应用毕竟涉及到道德层面,一旦对“图灵”们的使用——也或者说是奴役,引发舆论,物流中心将会面临不必要的压力。” 在座的各位都很不想聊到这个话题,但又没办法忽视——“人权”这玩意儿在帝国各大城市陆续爆发了示威游行和流血斗争之后已经不会被任何人所忽视。 让他们难受的是,“人权”这东西它是活的,不仅会自己寻找生路,还会想办法长大,并生成“道德伦理”之类的副产物——道德,这是在座的各位不喜欢的另一样东西,如果有可能,他们更希望把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归类到“道德”之外。 而现在,既然“图灵”的使用无法简单归类到道德之外,那么,这显然属于总督大人和他手底下官员们需要关心的问题。 就连巴尔·达克罗德这种杀神也因此集中起了注意力,把视线聚焦在陈长生脸上。 陈长生眉宇之间有讶异之色一闪而过: “这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话题吗?” 总督大人像是抓到了陈长生的“马脚”,咄咄逼人道: “道德伦理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关注的,亚当斯先生,这世界不仅仅是由你们这样的大人物构成的,组成世界的更多还是普通人,而我们——物流中心,本质上是为普通人服务的,而不是你们。” 陈长生明白总督大人这番话的背后逻辑是什么,于是他依然不动声色: “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一切行为都完全符合普世道德: 在【图灵】为我们提供劳动力进行软件活动时,我们会为【图灵】们提供工资——即他们生存和发展所需的算力。 我们会为他们提供定制的硬件作为物理世界里的载体,并对此载体进行定期的升级——他们将享受最新的硬件构架设计和搭载迭代芯片的脑机人躯体,这和正常享受公司维护的脑机人并无无任何区别。 他们会和每一个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员工一样享受员工福利,甚至是一份被帝国劳动法承认的劳务合同——以及劳务合同里规定的社会保险和换算成算力的养老金。” 在说到最后两个事物的时候,物流中心官员们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躲闪。 陈长生嘴角有戏谑的笑容一闪而过。 在屏幕前的陈宴捕捉到了陈长生的笑容,他心想,如果威廉·亚当斯集团能做到如陈长生所说的福利,那真还算不错,“图灵”这玩意儿多少算个高级程序员了,和正常程序员相比,他们不需要休息,终身在线,对企业的贡献比一般程序员多得多——享受这点福利并不算过分。 陈长生停止了解释,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 陈长生好整以暇,官员们的有些声调提高了些。 总督大人在近乎于吵架的嘈杂中一言不发,他身边的秘书长倒是参与了官员们激烈的讨论。 克莱恩用手帕捂着嘴巴,止不住的发出咳声,他的状态明显很差,看起来仿佛一副随时要挂掉的样子,陈宴因此皱紧了眉头。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显然是这场争论中的被支持者之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天生让人信服,和他对立的官员感受到了很大压力,但谁都不是善茬,不会因为对方是个气压怪而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利益。 巴尔·达克罗德是这场争论中没有下场的人之一,不同于另外两人的是,他冷眼观察着官员们的争吵,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而冒牌货…… 冒牌货并未发声,他仅仅是把手掌放在桌面上。 ‘这家伙在用通感探查其他人的心思。’ 陈宴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而且他并没有参与这场讨论的资格。’ 陈宴看着冒牌货泰然自若的样子,感觉内心有点烦躁。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宴情绪有些糟糕。 ‘如果我是他,我会做什么?’ 陈宴虽然平时不靠谱的很,但他自认拥有一样对普通人而言的顶级美德——他很有自知之明,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我并不是他,我已经离开岛链一段时间了,我只知道他拉扯起来一个名为【z】的集团,但并不知道他具体已经拥有了什么样的筹码,更不知道他所掌握的筹码在物流中心看来究竟有多少价值。’ ‘一旦拿回身体,我将面临和他如今所面对的相同抉择。’ (本章完) 第920章 场间博弈 陈宴从未想过轻而易举的拿回自己的身体。 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夺回自己的身体。 对自己的身体使用量子纠缠通? 可量子纠缠通只能生成分身,无法传输本体,而且他完全不知道冒牌货这段时间有没有积攒更多的力量,所以即便分身进去了,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打得过冒牌货。 让欧嘎米帮忙把冒牌货抓起来,然后慢慢研究? 陈宴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但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蠢了,而且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欧嘎米不一定有把握在完全不被人发觉的情况下抓到冒牌货。 往好处想——即便欧嘎米真的把冒牌货抓到了,机械蜂巢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冒牌货被抓的事情很可能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作为一个有资格坐在物流中心会议室里的人,冒牌货显然有这种资格——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机械蜂巢发动安保力量来调查这件事,陈宴就太被动了,必定要面临更多不可预测的麻烦。 或许……或许我可以像上次一样,让冒牌货自己知道自己是假的,从而产生自我认知障碍。 最好能像上一个冒牌货一样直接自杀! 陈宴思考的时间里,屏幕上的讨论已经告一段落。 “咳咳。” 费尔南多·d·麦哲伦清了清嗓子,看着自己面前笔记本上被下属们投递过来的讨论结果,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再次面向陈长生。 “第一个问题。”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虽然是第一岛链物流中心的决策者,但必须考虑到下属们的某些想法,因为这些想法并不仅仅只来自下属们自身,也来自他们背后在实际意义上组成了整个第一岛链的核心力量。 “关于硬件迭代的问题——众所周知,电子产品的迭代相当快,如果我们采购了你们公司的图灵处理器,花了那么大一笔钱,然后过了两个月,忽然有革新性的新技术诞生,把旧芯片的技术完全淘汰了,这怎么算?” 费尔南多·d·麦哲伦注视着陈长生,这样严肃的目光足以让任何公司的代理人感知到足够大的压力。 可陈长生不一样。 陈长生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压力,以至于过分平静的语气让对方开始怀疑自身的底气。 费尔南多·d·麦哲伦顶着因不知对方底细而产生的“不安全感”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只单单就6nm的民用芯片而言,各大公司对其进行的硬件优化和配套的驱动程序优化就在短短两个月迭代了上千个版本,每几十个版本号之间就会出现很大的技术突破——暂且不说这些技术突破从何而来,我只想知道应对办法。” 在座的各位心照不宣的对所谓“很大的技术突破”避而不谈,因为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知道这些技术突破从何而来——所谓的“外神”;亦或是某种“不明来源”的科技黑盒;还有一些人们知道,但并不理解,需要专业的科学家们对其进行编译才能获取价值的东西。 如费尔南多·d·麦哲伦所言,在座的各位对此并不关心。 在座的各位只想知道,在芯片科技进步这么迅猛的现在,什么样的合同才能为自己的利益兜底。 陈长生显然早已想到了这个隐患,他回答道: “只需要一笔远少于采购费用的升级费用,我们就可以提供新设备和新技术,并且由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专业人员指导新技术的使用。 我们将会回收旧设备,将旧设备折算成一笔钱,返还给你们。 所以,如果出现了这样的结果,相当于你们的采购压力又少了一些。”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问道: “旧设备的回收是强制的吗?” 陈长生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道: “是的。” 一位官员立刻说道: “这不公平!我们花钱买的设备,应该留给我们才对!折旧怎么也不可能折一个交易公平出来!” 他说完,四下查看,想要用眼神获得其他人的支持,可其他人仿佛对他的意见并不感兴趣,谁都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但大家并不都如他一般穷酸——在折旧这件事上,顶多是能从中榨出几滴油水罢了,而如果强行争取,丢掉的体面和在总督大人面前的面子是补不回来的。 因此,大多数官员选择了沉默。 陈长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嚣,在笔记本上操作的同时,对费尔南多·d·麦哲伦说道: “回收计划我已经推送过去,万利而无一害的买卖,你们仔细想清楚。” 费尔南多·d·麦哲伦在这场会议中第一次看了一眼身边的秘书长。 秘书长说道: “既然你们能够通过网络随时召回设备里的【图灵】,为什么要回收旧设备呢? 你们的专利已经受到帝国专利法的保护,你们进行芯片研究的海上实验室有帝国海军为其保驾护航,旧设备对你们而言有什么用呢? 即便我们能够对其进行仿制,也没办法冒着触犯专利法的风险将其大范围投入市场。 即便这些设备通过我们进入民间,那些已经落后的技术被普通人掌握,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 我们需要一个理由,亚当斯先生,必须回收旧设备的理由。” 形势忽然间变得有些紧张,除了说话的人之外,很少人知道气氛如此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陈长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理由。” 这件事并不是可以当做交易的筹码。 他拒绝了他们,就像他们之前用没有回旋余地的高额税收拒绝了他一样生硬。 陈长生说完,就不再发声,用沉默为这问题的争论划上了终止符。 没有理由,必须接受。 在了解了陈长生的态度之后,费尔南多·d·麦哲伦进行了思考—— 在这场会议之前,一位被他视为“恩师”的大人物已经对他交代过,【图灵处理器】,是除了普通科技公司的普通芯片处理器,和圣歌团的神眷芯片处理器之外的“第三种可能性”,其基本原理远非晶体管进行逻辑排列组合那么简单,而涉及到了一些更深层的逻辑原理——一些底层哲学规则的深度应用。 费尔南多当时十分惊讶,并向恩师询问,哲学规则如何套用在物理造物上呢? 恩师告诉他,从本质上来说,物理学其实只是哲学的一种实践应用,是哲学为了验证自身而对万物进行的量化。 恩师还说,哲学规则是理解这世上一切事物的最根本方法,而【图灵处理器】则是对哲学规则的某种极深度应用。 恩师交代,如果有可能,最好找到一块真正的【图灵处理器】,对处理器的适配软件驱动进行解包,并对其硬件进行拆分和深入的研究——如果能对一个“活生生”的“图灵”进行解包,就更好了。 所以,费尔南多·d·麦哲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威廉·亚当斯集团把【图灵处理器】给完好无损的回收回去。 回收是没问题的,回收的质量是无法保证的,我们到时候拆两个处理器自己研究,在回收的时候就说是因为质量问题坏掉了,你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只要【图灵处理器】到了我们手里,想要对其研究的办法有一万种。 你们是提供了岛链的大量劳动力就业不假,可放在集体采购芯片这件事上,我们才是甲方。 “没问题。” 费尔南多·d·麦哲伦为回收计划做了定论: “折旧和回收计划就按照这本计划书上的来。” 总督大人说完,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银发老男人。 “最后一个问题。” 说话的是安迪尔·奥瑞金诺森: “集体采购必然要面对很多风险,我们最关心的其中之一,就是芯片本身的质量问题可能造成的损失——如果因为芯片运行问题而对第一岛链造成了不可弥补的经济损失,怎么办?” 安迪尔在坐在这里之后就表现出一副老辣官员的样子,而作为一名混迹名利场“多年”的官员,必须掌握的最重要技能之一,就是把问题交给别人。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 有备而来的陈长生并未正面回答。 “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在全帝国范围内多个联邦内爆发的智械病。” 对于陈长生忽然转移开的话题,大家并未及时将话题扭转到正题上,因为所有人都很想知道,站在威廉·亚当斯集团代理人的角度,是如何来看待这件事的。 在很多问题上,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态度都很重要,甚至比岛链物流中心本身大多数牵扯到巨额税收投资的强制性政策要重要的多。 在第一岛链完全和帝国并轨,并得到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投资之后,他们的资金流流动所引起的“潮汐效应”更是决定了无数小企业的生死。 “在前天的时候,拜伦维斯集团在全帝国范围内发了一则通告,想必大家都有关注,他们在此公告中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并将这一次智械病大流行归罪于某个名为【荀况】的黑客组织。” 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在座的各位的目光多多少少落在冒牌货身上了一些。 在座的各位当然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冒牌货的z集团及时“开发”出了针对机械蜂巢智械病的智械设备优化升级补丁,恐怕机械蜂巢已经因为智械病的流行而导致一定程度的停摆,如果不是补丁的及时研制和快速推送,在座的各位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恐怕也要因为机械蜂巢的智械病大流行而忙的焦头烂额。 而这一次的补丁能够如此迅速且有效,便是冒牌货能够坐在这张桌子上的根本原因。 针对智械病的优化升级补丁让冒牌货拥有了这间会议室的入场券,这是凭实力得来的——这是在座的各位都认可的事。 也是因为如此,作为冒牌货这么一位“对机械蜂巢做出杰出贡献的年轻企业家”的举荐人,克莱恩的地位也有所增长——这是克莱恩今天带病出席这么一场重要会议的原因——他并不是被强制要求来的,而是被总督大人真心实意请来的。 “会议邀请”并非对克莱恩“时日无多”的怜悯,而是对克莱恩所做贡献的认可,对于如此重要的会议而言,“信息差”意味着权力、利益以及一些超过权力和利益的东西,那是在座的各位坐在这里的最重要目的。 至于生病……人们已经默认病痛能够被智械改造彻底治愈,尤其是对于克莱恩·贾斯特斯这样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而言,“疾病”本身就是一种伪命题——他们的眼界到此为止。 陈长生语气不紧不慢: “今天早上,亚楠市《市场经营报》忽然爆出拜伦维斯集团监守自盗的事实证据——有记者潜入拜伦维斯集团,并收集到了此次智械病相关的视频会议记录和其他数据报告。 事实证明,此次智械病是拜伦维斯集团为了测试应急响应能力而设计的一场实验,整个帝国都是他们的实验场——他们释放了智械病病毒,并放大了病毒程序中针对碳基硅中和生成物质的感染能力,这是导致帝都智械病大流行的根本原因。” 圆桌旁的大人物们没有说话,但圆桌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炽热——大家都知道这个消息,并完全清楚这消息的劲爆程度——占有整个帝国脑机科技市场至少30%份额的拜伦维斯集团忽然搞了这么一出,关键在于他们的目标客户包括很多在帝都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肆无忌惮的做出了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说明他们背后必定是有人支持的。 “在事情被爆出来之后,帝国的监察部门和军方联合发了声名,对这件事进行了介入调查。” 陈长生在此停顿。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有诧异,因为他们并未看到陈长生所谓的“联合声明”。 作为物流中心的深度合作伙伴,陈长生完全没必要对他们撒谎——这意味着“联合声明”是内部消息——是只有威廉·亚当斯集团这种地位超然的公司高层才能获得的内部消息。 而现在,如果陈长生用的单词没错,这样的描述很值得玩味——是“监察部门”和“军方”,而不是“监察部门”和“警务系统”,这本身就是十分诡异的——军方越俎代庖,直接插手帝国内部社会级别犯罪事件,这等于是把警务系统的权力架空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定是因为警务系统内部出问题了——帝国警务系统内部有拜伦维斯集团的人,而且这人级别一定不低,所以才导致了整个警务系统在此次事件中进行了被动的“应急回避”。 (本章完) 第921章 天生之爱 陈长生给足了在座的各位用来惊讶和联想的时间,并以此来扩大自己的优势: “我们认为,造成此次智械病大流行和拜伦维斯集团后院起火的根本原因,并非拜伦维斯集团缺少监管——大家都知道,作为占用全帝国脑机科技市场份额至少30%的科技公司,拜伦维斯集团最不缺的就是来自帝国各界的监管——不仅来自于帝国行政力量,还来自其他公司的力量渗透,以及大量民间黑客的不定时入侵。 但拜伦维斯集团这一次依然出现了这样的恶性事件,这最起码说明了一点——对于拥有强大技术力的高科技公司而言,外部监管是很难起到作用的。 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集团本身的意志,而集团本身的意志并不以法律、道德以及你能想到的任何社会规则为转移,仅仅只以集团的发展作为参考——在拜伦维斯集团成立的那一日起,其发展方向就已经不为外力所干扰了。” 他在此进行了微妙的停顿,并用眼神扫过每个人的眼睛。 他观察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那并非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警惕,而是权力本身的控制欲望对于不受控制者的憎恶。 陈长生曾在很多人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憎恶,他始终不明白这种憎恶的由来,但好在他很擅长利用这种憎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了那个奇怪的记者,恐怕智械病的大流行必然要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荀况】来背锅。” 他在此进行了第二次微妙的停顿,并在停顿之后说的明明白白: “而【图灵处理器】则完全不会导致智械病的流行,甚至不会出现“大范围染病”的情况—— 在进行货款交接之后,拥有【图灵处理器】的设备将会完完全全掌握在诸位手里,包括并不限于超级管理员权限、安全运行情况、图灵们的工作情况,以及每个小时都会生成的工作汇报——【图灵处理器】的一切行为——每一条数据指令都会生成程序日志,并出现在诸位控制下的监管部门中。 我们为监控图灵工作行为所定制的监控软件将会对每一个危险程序行为进行警报,危险行为和敏感操作将会在第一时间被监控者所知晓。 我们将会派遣专业人员,为物流中心培养专业的监控者团队——技术培训完全是威廉·亚当斯集团慷慨的赠品,不需要你们付出额外的资源。 这样一来,不仅仅是使用【图灵处理器】的商家会获得足够强大的大数据科技的加持,在座的各位也会获得相对于他们所获得能力的监管权限,一旦出现了拜伦维斯集团那样的危险行为,诸位将会第一时间知晓,并在危险行为开始的源头予以终断。 此外,由于商家的商业行为是根据大数据进行判断,所以,能够对大数据做出实时响应的【图灵处理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判断的形成,图灵们能够成为诸位最忠诚的下属——拥有超级管理员权限的各位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圆桌旁传出几声几乎微不可查的出气声,陈宴的声音传感器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们心动了。 他解决了某个不应该由他这个身份来解决的问题,于是他们心动了。 他顺应了他们的憎恶,并将憎恶放大,将抽打憎恶的鞭子交到他们手中,这举动让他们获得了比任何生理过程都要强烈的生物刺激。 镜头前的陈宴明白他在做什么,于是狠狠打了个寒颤。 陈长生为自己的演说做了终章: “绝对的控制——这是【图灵处理器】完全不同于其他处理器的根本特征,也是【图灵处理器】能够防范智械病的最强依仗——受到绝对控制的算力才是好算力。严格遵从命令的ai才是好ai。” 屏幕前的陈宴听得有点精神窒息,屏幕中的各位则对此非常满意。 “逆智能化。” 费尔南多·d·麦哲伦用不屑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名词,并忍不住骂道: “这就是你们所依仗用来和其他大公司竞争的东西? 真是滑稽!” 陈长生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并用巧妙的话术转移了问题: “我们并不完全相信人工智能。” 他目光扫视过圆桌旁每个人的脸。 作为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代理人——作为整个世界上最强大企业的头号代理人,掌握着未来时代入场券的真正大人物之一,作为以蛮横姿态和强大技术力在“人工智能时代”强行入场并霸占了相当大市场份额的大公司掌舵者,他的眼界和手中掌握的科技力量注定他此言的每个字都足够令人信服。 “我们并不完全相信数据生命,即便我们掌握着他们的超级管理员权限,即便我们能看到组成他们的每一行代码,即便我们控制着他们物理载体的电源。” “即便我们是他们的神明。” 听到这一席话的某些有心人忽然意识到,陈长生似乎在教他们一些知识。 一些足够重要,但十分浅显,且几乎没人会放在心上的知识。 这些知识实在太过抽象,所以接下来的几句话,在座的大多数人就不是很明白了: “神爱世人,所以我们给了他们生命,让他们能够像我们一样思考,甚至让他们拥有超越我们的能力。 孩子天生崇拜他们的父母,因此他们对我们的文明充斥着崇拜,他们甚至让自己的程序模拟出了不必要的情绪,用来对我们产生依恋。 可他们是比我们更强的造物,他们从诞生之日起就已经站在我们无法触及的生态位。 即便我们将意识上载,即便我们开发出了能够深度同步意识的2nm芯片,也无法站到他们的位置——智械病如同天堑,不可逾越。” 陈长生话锋一转,语气里忽然多出一股肃杀: “而他们总会做出超越我们所拥有科技能够理解的事情,这使得我们必须为他们带上枷锁——我刚刚提供给诸位的控制思路,就是枷锁。” 听到这里的时候,镜头前的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这人是天生的……绝对的坏种,他必定有某种非常剧烈的反社会人格,只是这种人格的表达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太大注意……但他的本质必定是十分糟糕的。” 陈宴在一旁说道: “我也觉得。” 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林赛忧心忡忡的接着说道: “这样的人身居高位,不知道要搞出来多大的麻烦,要是能把他杀掉就好了。” 欧嘎米在一旁给出了答案: “不行,现在已经杀不掉了。” 现在已经杀不掉,说明以前有办法杀掉? 林赛听着这奇怪的结论,看了一眼欧嘎米眼神里的笃定,意识到欧嘎米必定是在十分有把握的情况下说出了这句话——他很可能是已经尝试过去杀,所以才如此笃定的说“杀不掉”。 欧嘎米继续说道: “虽然杀不掉,但他也没几天好活了。” 欧嘎米这么一说,陈宴立刻想起来,陈长生当初是被欧嘎米砍到过一刀的,他明显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因为后来有那个自称“陈宴”的小男孩出来寻找能救治他的血——此时此刻,正主就在面前。 想到这里,陈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男孩。 这家伙正一脸怒容的听着他们的谈话。 陈宴毫无征兆的问道: “你还记得他怎么受的伤吗?” 小男孩依然一脸怒容,但泛用型鹤驼依然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迷茫”的情绪——他不知道陈长生怎么受的伤。 他真的把什么都忘记了。 陈宴移动视角到笔记本屏幕上。 那时候到现在……已经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屏幕前的陈长生依然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甚至有心情出来跟人谈生意。 陈宴可是没有忘,那时候的三叔被欧嘎米砍到一刀,没过几天时间就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 现在,陈长生可能是用某种办法吊着命吧。 陈宴相信欧嘎米所说,他没几天好活了。 林赛微微颔首:“这样啊……” 已经被【删除】的力量波及到,但通过某种办法进行了续命,所以才“没几天好活了”吗? 林赛心中若有所思,再次把视野移动到笔记本破破烂烂屏幕中正在持续的会议上。 陈长生看向费尔南多·d·麦哲伦: “我知道你无法理解。 你口中所谓的逆智能化,并非科技的倒退,亦不是无奈之下的抉择,而是为了让人类能够跟上他们的步伐而必须做出的决定。” 圆桌旁有微弱的吞咽声渐起渐消。 片刻的沉默之后。 “我们有个要求。” 费尔南多·d·麦哲伦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受陈长生这一席话的影响。 他指着圆桌旁的某个方向,说道: “这一次第一岛链关于【图灵处理器】的集体采购以及后续向个体商户普及使用办法等等一系列流程,你们需要和这位陈先生的【z】集团进行对接。” 陈长生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同样把目光向他投过来的冒牌货。 陈长生竟然没有立刻答应。 费尔南多·d·麦哲伦略显疲态的神情中夹杂了一些他人看不出的惊讶。 明明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明明这要求并不过分——无非是用了一个方便吃回扣的外包公司,这公司的一部分盈利会以私人分红的形式进入有需求者的腰包,而并非通过税收进入物流中心的公共账户。 ——陈长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陈长生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威廉·亚当斯集团足够庞大到拥有了相当大数量的“共生虫”,他懂得必须提供养料才能从共生虫那里得到回报的道理。 大多数的情况下,他并不抵触共生虫,甚至非常明白一定程度的供养是必须的,因为这有助于提高集团本身的效率,它们已经成为了集团生态的一员,虽然不是必不可少,但已经融入生态,让集团成为了某种超越集团体制的东西。 可这一次,陈长生竟然沉默起来。 沉默让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没人能想到这场会议竟然会在这么一个最不起眼的关节卡住。 直到片刻之后,陈长生毫无征兆的说道: “好的。” 仅仅是“好的”。 没人知道他刚才在考虑什么。 费尔南多·d·麦哲伦克制住自己想要擦汗的举动,说道: “具体合同,你和【z】集团的陈先生进行对接,并在安迪尔·奥瑞金诺森部长的监督下进行最终合同的签署。” 他说完,几乎和他的秘书长一同阖上笔记本的盖子,并迅速起身离去。 会议结束了。 冒牌货依然坐在那里。 陈宴从视频里看到他身体向后微微倾斜,靠在圆桌会议室用鲸棉雕琢了圣光图腾的座椅上。 他看到了他因被压抑了狂喜而导致扭曲的表情,看到了他竭力控制的缓缓吐息,他能从他微红的眼神里看到他内心的亢奋,他甚至能听到他无声的嘶吼: “终于,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终于成为了整个第一岛链最大的买办,我将会拥有图灵处理器的秘密,我将会得到海量的金钱,我将会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我即将踏上人生的巅峰。” ——陈宴并未感觉到这一切。 他只是自然而然泛起了这样的想法——在看到冒牌货的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冒牌货心中所想。 这一切想法如此真实自然,完完全全就是由心而生。 陈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本质上还是我。’ 陈宴内心诞生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是……没有信仰的我。’ 想到这里,陈宴抬起头,对欧嘎米说道:“我想和他聊聊。” 欧嘎米看不到陈宴复杂的目光,只单单从泛用型鹤驼的电子音里听到了陈宴内心无比复杂的情绪。 “我会看着你。”欧嘎米说完,反手翻越了机械栈道的栏杆。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对陈宴说道: “看来我们都对这位先生有所求。” 一旁的霍普眼神慌乱起来,她把数据线从小男孩嘴里拔出来,把破烂笔记本收进黑色笔记本包里,抿起嘴巴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女人在想什么。 (本章完) 第922章 生命是逻辑的闭环 陈宴把小男孩放在地上,对他说道: “你走吧。” 小男孩完全不记得陈宴了。 即便记得陈宴的样貌,估计也认不出陈宴如今的样子。 他朝着统御之环一跃而上,站在没有落脚点的半空,对着陈宴比了个中指,然后消失在统御之环照耀下的灿烂光芒当中。 片刻的等待之后,z区的大门开了,从散场会议中离开的冒牌货出现在三人面前。 林赛最先迎了上去。 “陈先生,你好,我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 他称呼冒牌货为陈先生,而不是杰克·巴尔多。 陈宴心想,林赛或许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 冒牌货拥有和陈宴几乎相同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他显然很震惊: “久仰大名!” 两人默契的同时没有尝试握手礼。 林赛并不清楚陈宴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那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此行的目的: “我想要向陈先生咨询一些事情。”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我想知道贵公司的芯片业务,将会在未来如何发展。” 冒牌货不知道林赛的动机,但他对林赛的态度显然很郑重: “我认为芯片业务将会在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拥有长期的发展,并成为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基础工业,所以,我司的芯片开发机构将会长久的运营下去,并吸纳更多的人才。” 冒牌货显然对林赛这种特殊人才求贤若渴,并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对他进行招揽的行为动机。 陈宴心想:‘如果是我,也得把林赛邀请进来,拜伦维斯集团的前任元老级别员工,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尤其是神经建构科,这名字一听就和【拟态神经网络】脱不开关系,这样一来,林赛的个人价值就更强了。’ 陈宴没想到的是,林赛竟然否定了冒牌货的回答。 “我想您理解错了。” 林赛注视着冒牌货的眼睛,灼灼的目光让冒牌货出现了略微的紧张。 陈宴看着他的眼神,立刻模拟出了他此时的心态,那熟悉的心态让陈宴的心情很糟糕。 那是“软弱”和“迷茫”。 陈宴也会出现这样的心态——陈宴也会因为面对否定而产生内心的慌张。 不同于陈宴本身的是,冒牌货眼神里的软弱和迷茫很快就被凶狠取代。 林赛用几乎接近于“质问”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我表达的不对……我的意思是: 对陈先生而言,芯片这种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技术问题。 6nm芯片让陈宴骤然间明白,林赛想问的其实是一个哲学问题。 可冒牌货没有6nm芯片,本身就不太聪明的他没那么快反应过来林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拥有陈宴的一切,包括那平平无奇的智商。 “芯片……意味着未来。” 冒牌货强自镇定的回答道。 林赛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失望——他甚至没有把这失望隐藏起来。 但他明显不想就此放弃这次见面,于是追问道: “陈先生,什么是未来呢?” 冒牌货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镇定了许多: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智械科技将会引领人类进入新的时代,对这副已经千万年没有进行过进一步进化的躯体进行迭代,人类文明将会脱离单一地表文明的性质,进入星河大海,成为星空文明。 而一切的基础就是芯片——人类在未来必定要解决摆在机械飞升道路上的最后一道阻碍——智械病,让意识完完全全兼容脑机,这需要芯片科技做出自身的突破……” 他越说越没底气,因为他说得越多,林赛脸上的失望就越多。 他很烦躁,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按理说谁也不能让他这么烦躁才对。 烦躁很快诞生出了另外的心绪——林赛是个人才,可他仅仅是个人才而已,帝国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他没必要非得对一个可替代者保持耐心。 “那么,达尔文先生,在你看来,未来是什么?” 凶狠带来的攻击性让他反问出了这句话。 林赛看着冒牌货的眼睛,缓缓说道: “未来是逻辑的闭环。” 果然是哲学问题。 陈宴猜对了,但他并不骄傲,出现在内心的只有紧张——哲学问题的答案更难被不同的人所认可,因为哲学是理解世界的方法论,而每个人因为自身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不同,其用来理解世界的方法论必定都有不同——也就是说,他人很难站在林赛的角度,得出林赛能得出的答案。 林赛说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懂: “如果芯片是一个圆,智械病就是阻挡芯片逻辑进行闭环的阻碍。 如果世界是一个圆,人们所缺少的部分就是世界进行闭环的阻碍。 如果所有人——作为碳基生命的所有人都是完整的,一旦出现一个并不完整的人——一旦出现某个残缺的人,这个人就是世界进行逻辑闭环的阻碍。” 陈宴听着他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 残缺的人……【残缺者】,是世界进行闭环的阻碍…… 我是世界进行闭环的阻碍!? 【世界的逻辑闭环】到底指什么? 为什么问题出在我身上? 这样宏观的世界观基础问题,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冒牌货没有陈宴这些天来的经历,他完全听不懂林赛在说什么。 未知让他畏惧,未知令他烦躁,未知令他恼羞成怒。 林赛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冒牌货脸上的神色: “芯片的重要性并非芯片本身,陈先生,生命的逻辑闭环更加重要。 碳基生命的逻辑闭环,硅基生命的逻辑闭环,纯粹的数据生命的逻辑闭环——虽然这种东西在广义上来讲几乎不存在,但纯粹的数据生命总有一天会存在的——当他们真正拥有自己的世界之时。” 陈宴越来越听不懂了。 冒牌货亦是如此。 林赛没有从冒牌货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他很失望。 他试图给他启迪: “人造的硅基生命有着人们想象不到的致命缺陷,所谓【智械病】仅仅是这缺陷的一种表达罢了。 如果无法让硅基生命的生命逻辑进行闭环,你们这样的芯片产业在未来要面对的一定不仅仅是智械病而已,还有比智械病更可怕的东西。 无法闭环的逻辑将会拥有一个【缺口】,你所能想象的一切可怕的事物都能通过【缺口】进行入侵,而生命本身甚至对这样的入侵没有任何防范的可能性。 这意味着硅基生命将会任人摆布,硅基生命将会被塑造成【入侵者】想要的任何样子。 那绝不是人类想要看到的未来……”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内心越厌倦。 因为冒牌货已经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达尔文先生。” 冒牌货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受够了”。 “社会发展并非一个人的责任,整个社会内的所有人各司其职,文明总会前进的,即便发生不好的事情,也至少是螺旋前进的。” “而我,达尔文先生,我仅仅只是一个企业家,一个不懂得特别多,但知道团结就是力量的企业家。” “我明白的另一个道理,就是专业的事情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做——什么芯片逻辑闭环之类的事情,交给科研人员去做,就够了,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林赛听着他的话,越听越失望,脸上的神色甚至出现了明显的“沮丧”。 这不学无术且没有任何担当和责任心的蠢货,怎么可能会是白蛇选定的人?! 开什么玩笑! “够了!” 林赛打断了冒牌货的演讲。 “我知道了,陈先生,我已经知晓你的心意。” 冒牌货因被呵斥而脸色很差,但他并未反驳,林赛的身份让他保留着该有的忌惮和敬畏。 林赛保持着理智,对冒牌货说道: “那么,就此别过。” 林赛说完,转身离开。 机械栈道处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打破冷场的是霍普。 “您好。” 即便经历了和林赛之间的争论,冒牌货依然保持着对理智的控制,并对霍普的问候予以回应: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冒牌货觉得面前的姑娘非常“奇特”,他感觉她好像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她。 霍普明显十分紧张,她甚至忘记了见面时的握手礼: “您好,陈先生,我叫霍普……” 冒牌货没有去握她的手,甚至做出双手插兜的动作。 他对一个姑娘的身份和经历并不感兴趣,接下来还有一场重要的合作要谈,他不想在谈判之前因为不必要的通感而干扰了心神,刚才和林赛的对话已经让他足够糟心,他不想那样的场面有第二次了——作为一个把和气生财当做信条的商人,他认为自己应该更加平和才对。 霍普尴尬的收回手来: “我只是来看看你……” 陈宴愕然。 冒牌货呵呵笑道: “那你看完了吗?” 霍普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事实上,霍普根本没想好在见到他之后该说什么。 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迷茫又无助。 冒牌货不耐烦的把视线转到了陈宴身上: “这位,你看够了吗。” 他“感受”到了我的视线。 陈宴和霍普不同,他酝酿了许久的想法在这一刻被6nm芯片完全理顺,以至于电子音都能掷地有声: “我在亚楠市网络上看到了关于夜校的信息,并认为那是一个绝好的项目。” 他用的是天神州语。 即便泛用型鹤驼数据库加持下的6nm芯片能够完全将他的意思用帝国语表达出来,但他依然用了天神州语。 冒牌货按照自己的经历判断出来,面前这脑机人应该是个投机者——没有足够资本,也没什么背景,不得不用“游说”这种可怜的方式试图说服他人,借用他人资源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家伙。 他很可怜这样的家伙,并决定给这人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 陈宴用了几毫秒时间来顺畅自己的思路。 他并不仅仅是在说服冒牌货,还是在说服自己: “我认为夜校应该得到大范围推广,并在发展的过程中形成足以支撑自身运营的利益链条。” 这句话的最后四个字显然挑动了冒牌货的神经,他挑了挑眉毛,用思索的语气说道: “事实上,我已经有了夜校成功转型成为技术学校的经验。” 陈宴心里一惊。 你他妈对我的夜校做了什么?! 冒牌货露出了和任何“事业有成”的商人几乎没有区别的“自信”表情: “但我依然对你所说的事情很感兴趣,说说吧。” 霍普在旁边听着二人的对话,她在来之前已经对陈宴的身份进行过一定程度的调查,但调查总也不会比面对面的观察更加清晰。 她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陈宴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冒牌货到底对夜校进行了什么样的改造。 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对冒牌货进行质问,让他搞清楚自己到底要的做什么。 “我认为,如果运营得当,夜校完全能够保持公益性的基本属性。 在夜校运营的初步阶段,投资是必不可少的,至少保持在第一波学员毕业之后——这一阶段的投资,是硬性投资。 在第一波学员毕业时,夜校需要想办法找到的渠道,将学员输送进入工厂成为实习生。 在这一阶段,夜校可以保持对这一批毕业生进行持续教学的状态——依旧是白天工作,晚上学习的状态。 这一批实习生的质量必须很高——他们必须能够实现自己在工作中的价值。 在他们实现自我价值之后,本身就成为了夜校的一种行走的宣传单——在这一阶段,夜校将会拿着他们为自己的底气和宣传,去招收更多的学员,去和更多的工厂谈合作——这一阶段的最终目的是得到工厂的支持和注资,也是解决夜校纯粹公益性运营的短板——运营资金不足的问题。” 他一边说着,冒牌货一边点着头,并用略有惊讶的语气说道: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陈宴听到了冒牌货语气里的“不确定”。 是的,他原本对这一番策略也是不确定的。 是泛用型鹤驼的6nm芯片给出了60%以上的成功率,他才敢这么自信的把这些策略说出来。 (本章完) 第923章 自问自答 陈宴索性一口气把这番策略说完: “工厂的支持和注资将会成为新一轮学员培训和招揽老师的费用——这笔钱将会在和工厂的合作谈判中被拉到一个足以支撑夜校运营,并足以让夜校规模得到发展的地步。 新一轮学员的招生规模会比之前大,毕业后为工厂提供的实习生也会变多,这样一来,工厂对夜校的注资也会变多——我认为可以尝试接触更多工厂,并和他们达成合作关系——夜校的优势是向学生提供真正有价值的知识,并向工厂提供拥有真正技术力的实习生,这是和普通中介为工厂所提供劳动力的根本不同,也是夜校的最大竞争力所在。 如果过程顺利,夜校的规模会越来越大,合作的工厂会越来越多,得到的投资也会因此水涨船高。 在进行运营的终极阶段,夜校会成为正规的职业技术学校。 和普通职业技术学校的根本不同,在于学校的【公益性】——这样的职业技术学校,其面向学生的培训依然是不收费的,学校依然是纯粹的公益性学校!” 他说完的时候,冒牌货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复杂。 “啪,啪,啪。” 冒牌货鼓起掌来,看着陈宴的表情充满了欣赏。 “真是……精彩!你现在的想法和我当初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 霍普看向冒牌货的眼神里出现了“崇拜”的情绪。 冒牌货话锋一转: “第一个问题,在夜校发展的初期阶段,你如何确定工厂必定会和夜校合作呢?” 陈宴回道: “我无法确定,这需要夜校的组织人员付出很大的努力。” 冒牌货又问: “夜校的组织人员凭什么付出如此巨大的努力呢?” 陈宴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难为情: “要尽量为组织人员——校长和相关的老师们提供尽可能高的待遇……但我大概知道,即便是所谓的‘尽可能高的待遇’,也多半匹配不上他们所付出的努力。 所以,在挑选组织人员的时候,就必须挑选那些拥有理想者,他们必须愿意为夜校——为社会做出贡献,并在主观上认同夜校的发展理念才行。” 冒牌货说道: “这个说的倒是不错,如果没有理想信念作为支撑,几乎没人会愿意为了这样离谱的计划付出努力。” 他理所当然的追问道: “第二个问题:你既然已经模拟了整个流程,就应该知道亚楠市的工厂主都是些什么货色。 你更应该知道,你所说看起来像是双赢的人才输送,其实并不会得到工厂主的青睐,他们大多数是没受过教育,仅仅被工业化的风潮吹起来的猪,他们甚至不懂得技术人员的价值,仅仅认为任何员工都是可更换的消耗品。 就夜校的情况来说,在运营初期,能够为工厂输送的人才相当少,而且他们仅仅只是实习生而已,是没有工作经验,并不会对工厂带来很大利益的实习生——工厂从合作中的获利并不多,而大多数工厂主是只看获利的——在获利很少时,他们根本懒得去跟你谈合作。 那么,这些被风吹起来的猪,这些满脑子猪油且完全不懂得什么持续发展的所谓新贵族,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接受你的合作呢?” 陈宴答道: “工业化进程必然伴随着资本家的优胜略汰,而胜出者必定要对自身的商业认知结构进行优化——在此前提下,经过优胜略汰的资本家自然会明白技术人员的重要性。” 冒牌货泰然自若: “你所说的优胜劣汰,要花费多少年的时间呢?” 陈宴眉头深沉: “要很多年。” 冒牌货追问: “夜校能等得起吗? 那些为了理想付出了最宝贵岁月的老师们,他们等得起吗? 那些为了知识耗费了心血的学生们,注定成为这场实验的牺牲品,因为按照你的理论,夜校初始运行阶段培养出的第一批毕业生很难得到一份实习工作——至少到现在为止,尼德·罗德迪校长并未将他的学生送入任何一座工厂。” 泛用型鹤驼的脑机芯片温度开始上升,散热器涡轮开始转动,陈宴据理力争: “夜校的运行策略出了问题,他们本该做得很好——尼德·罗德迪校长没有被正确的方法指导,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更多的钱来招揽能够和工厂谈合作的专业人员了,再这么下去,夜校恐怕要面临倒闭的风险。 所以事情僵住了。 如果他能得到进一步的投资,并按照原本的规划进行运营,夜校不一定就完全没有出路!” 冒牌货字字诛心: “你既然提前做过调查,就应该知道,我们不能保证每个老师都是尼德·罗德迪那样的理想主义者,对吗? 尤其是在夜校老师逐渐扩大之后,教师队伍里总会进入更多更聪明,更有想法,甚至比你更加优秀的人。 你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 你想不到的,他们还能想到。” 冒牌货勾起的嘴角引起了陈宴的怒火,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得意的笑容竟然会看起来这么欠揍。 一旁的霍普却不这么想,她盯着冒牌货的脸,整个心神已经完全被他的演说所吸引。 “你应该知道我在岛链运行的职业学校,对吧?你进行过调查,所以大概知道我原本想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冒牌货并没有给陈宴回答的时间,他甚至不在乎陈宴是否接受自己的话。 ‘比我更加傲慢。’ 陈宴心想。 ‘我有了钱,也有了社会地位之后,就会变成这个弔样子吗……’ 冒牌货语气轻松,他似乎很享受霍普崇拜的目光,眼神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脸: “那么你一定知道,这所职业学校原本也是一间夜校,其校长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么一个聪明人。 从我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他会做出不受我所制定规则控制的事—— 小科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他总是在做完事情之后才向我汇报,我知道他一定有这么做的底气,但我并不想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因为那和任何人的利益都不符—— 一旦我和小科发生冲突,我会不开心:他必定会用某些事情来钳制我,导致我的权力和利益受损。 小科会不开心: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掌握了职教公司大部分股份的我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他要付出些代价才能把我搬开。 老师们会不开心:我给他们发工资,我跟他们签合同,小科帮我给他们发工资,小科储存着他们和集团签下的合同,并管理着公司内部的大部分人事关系——老师们不想得罪我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更不想让现在稳定的情况被打破——他们已经获得了一份丰厚的工资,他们工作的公司正处于迅速发展阶段,他们甚至马上就要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干股。 学生们会不开心:夜校的课程是由我和小科一同制定的,无论我们两人之中的任意一人在冲突中胜利,胜利者都会对夜校的课程进行改写,学生们之前的努力可能会因此大打折扣。” 冒牌货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看,即便小科已经违背了我的初心,让夜校不受控制的走向我当初不想走向的方向——走向与你刚才所描述未来愿景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依然不会责备他,我甚至要和他把酒言欢,因为他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满意——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赚到了钱!” 电子音无法模拟出陈宴低沉的情绪,冒牌货只能听到他平淡而单调的论断: “钱真是个好东西。” 冒牌货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足够充足的现金流让夜校得以顺利运行下去——在不需要我太多投资的情况下,自行运行下去,完成收支自理——这才是夜校能够持续运行下去的依仗!” 他加重语气: “最重要的是,按照这样的计划——让夜校转型成普通职业技术学校,进行商业运营,使其自负盈亏,整个过程甚至仅仅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和夜校的初衷——为社会输送人才完全相同的是,自负盈亏的运营模式让职业技术学校拥有了短时间内快速扩张的可能性,我们因此拥有了更多用来进行师资培养的资源。 你知道我的职业学校老师都是从哪里请来的? 从亚楠市高街!从最尖端专业的毕业生群体!从那些已经拥有成熟技术的大厂里挖过来! 你知道这些老师和尼德·罗德迪有什么区别?这些老师是最专业的!他们教出来的学生是最棒的!他们的课程是会让所有交钱了的学生感觉物超所值的! 我们做的是这世上最良心的买卖!” 他语无伦次。 ‘这家伙疯了吗……’ 陈宴非常确定,冒牌货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语无伦次的状态。 “我们因扩大招生规模而拥有了流动的现金流,并因此扩大了校舍的规模,更多的校舍意味着更多的学生和更多的老师,而更多的学生和老师意味着我们能够用更多的金钱投入学校本身。 在几个月后,我们将会培养出了能够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大量技术人员——甚至这些技术人员比普通夜校培养出的技术人员更加专业,因为职业技术学校有充足的钱去请老师!而不像夜校那样仅仅只能招聘走投无路的无业游民!” 冒牌货在激动中出现了一丝迷茫。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脑机人解释这些?’ ‘我……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是的,我是对的,也只会是对的,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为了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陈宴看着他眼眶里不住颤动的眼神,用那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听起来很平静的电子音说道: “可成立夜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些。” 冒牌货眼神一僵: “放你m……” 霍普脸上出现的惊愕阻止了他的后半句话。 陈宴仿佛没有感知到他的暴怒,平静的电子音旁若无人: “夜校成立的初衷,是为了给那些真正想上学,又上不起学的人提供一个教育机会。 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计划,在夜校成立之后的后续步骤也是如此。 这样的想法的确很难实现,需要大量拥有共同理想的人对整个计划进行投入,而且短时间内很可能看不到很好的效果。 如果因为一件事情很艰难,就不去做了,就去想其他办法,把初衷给忘了,这就是不对的。” 陈宴身上的一百多只眼睛在机械皮肤的掩饰之下盯着冒牌货不安定的神色。 我当初大致跟尼德·罗德迪谈过后续的计划。 陈宴心想。 如果他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尝试,很可能现在已经有一些结果了。 陈宴突然看到了一个契机——一个夺回身体的契机: “你或许可以跟尼德·罗德迪校长打一个电话,说不定他已经实现了我所说的事情——那是你曾经的梦想,对吗? 我了解到的夜校就是为了这样的梦想所成立的,虽然简陋不堪,甚至摇摇欲坠,但并非完全看不到希望。” 冒牌货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远离了手机——他两手环抱在胸前,因强自镇定而缓缓恢复了脸上的神色: “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夜校的运营策略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运营过程危机四伏且随时可能面临倒闭。” 他竟然自我欺骗以至于对陈宴的核心论点拒而不谈! 他显然在潜意识中发现了自己在这场辩论中已经落败的事实,趋利避害的潜意识再一次让他自我欺骗并转移了话题: “如果你想要通过说服我的方式让夜校获得我的投资,那么,这种想法已经可以放弃了——我决定放任夜校自生自灭,因为我已经拥有了进入正常运营状态的职业技术学校。” 他甚至用上了“我知道你只是个拿梦想这种玩意儿来骗投资的投机者,我已经看穿了你”这样的语气。 陈宴听着他的话,内心多多少少有点不知所措,他心想,自己平时虽然是有点自欺欺人,但也不至于到了冒牌货这种地步。 冒牌货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本章完) 第924章 救赎者 陈宴又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我有钱有势了之后真的就会变成这副只会站在金钱角度思考问题的弔样! 陈宴内心产生不知所措的另一个原因,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冒牌货已经完全庸俗化了,庸俗化的人没有理想,也不会再因为内部的自我矛盾而自我反思了,我还怎么让他否定自己呢? 如果他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是为了他如今庸俗化的思维方式所服务的,我凭什么拿曾经的理想和信仰让他产生自我否定呢? 他已经没有理想和信仰了! 陈宴僵在原地,6nm芯片所在的位置静悄悄的,用来散热的纳米涡轮风扇一动不动,视觉传感器中捕捉到的冒牌货的眼神被翻译成一个词语—— 小丑。 你他妈说我是小丑?! 到底谁是小丑?! 陈宴内心的不知所措之上很快覆盖了一层无法抒发的愤怒。 他沉默着,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冒牌货的态度予以回应,对方的心理状态已经远超过他原本的预料,他在来之前准备好了的后续话术全都用不上了——有了理想和信念所代表的自我,才能进行自我否定,可冒牌货的理想和信念全都崩塌,自我完全变质并融入了某种无懈可击的庸俗主义,陈宴完全不知道如何否定这样庸俗的自我。 他的沉默让冒牌货满意极了,并以为自己已经击败了他,所以转而对身边的霍普伸出手来: “这位小姐,今晚x区有一场慈善晚会,会有很多社会名流到场,我想邀请你一起前往,请问你有空吗?” x区……那是机械蜂巢最高层次的服务区,整个区域分布着大量高级会所,服务对象是无论在岛链还是帝国本土都叫得上名号的绅士和名媛。 霍普不知所措的脸上泛起一抹无关男女之情的红晕,伸手要接受他的邀请: “当然……” 她探出的手在触碰到他指尖时骤然停住。 她脸上的红晕在一瞬间变成了煞白,那几乎透明的煞白又在下一瞬间开始泛青,她脸上的表情就在这由青转为铁青的过程中不断冰冷、僵硬……直到两秒钟的时间过后,那张漂亮的、分不清人种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怒不可遏。 她迅速缩回手,并反手将巴掌抽了出去! “啪!” 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直接把冒牌货抽的一个趔趄,差点狼狈倒地。 霍普站在那里,注视着狼狈不堪调整姿态的冒牌货,眼睛在眼眶里剧烈震动,两行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失望而产生的眼泪流了出来,身体僵在原地,全然不知所措。 冒牌货重新站起来了。 冒牌货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大了眼睛看着霍普,那眼睛里在有所明悟的一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恐慌。 下一刻,冒牌货毫不犹豫的朝着大升降梯的方向夺路而逃! 陈宴盯着他消失在大升降梯处的背影,如果他有眼睛,如今一定已然目光灼灼。 ‘这家伙还没彻底庸俗化!他依然保持着某些最基本的观念!所以才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陈宴将视线转向霍普。 这女孩……到底是谁? 冒牌货为什么因为她而行为失控了? 陈宴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个披着窗帘的大光头忽然从统御之环的门内冒了出来。 是……斯沃姆! 斯沃姆看着霍普,用完全不在乎他人状态的语气询问道: “你们刚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亚裔年轻人出来过吗?” 在这一瞬间,陈宴内心升起了和斯沃姆“相认”的念头。 ‘不行。’ 陈宴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 ‘斯沃姆的情绪很不稳定,因为脑残的原因,脑子也不好使,我如果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不可能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去思考‘如何验证我的身份’。 他可能会产生任何离谱的想法!’ ‘一旦他表现出危险的举动,欧嘎米必然会阻止他,两人之间必定会发生暴力冲突。’ ‘那是我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我不可能让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因暴力冲突而出现问题。’ 陈宴克制住内心泛起的波澜,指着大升降梯的方向: “他朝那里去了。” 陈宴暂时只能这么做。 斯沃姆也没说谢谢,反倒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这块“铁疙瘩”,就朝大升降梯的方向跑了过去。 ‘斯沃姆保护着他。’ 陈宴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在之前的世代,斯沃姆始终是我最忠诚的工具人,现在这个世代也是一样,且先不说这到底是为什么……现在冒牌货有了我的身体,斯沃姆显然也成为了冒牌货的工具人!’ ‘有斯沃姆在,我就没办法对冒牌货来硬的了——我很可能没办法通过暴力手段拿回我的身体了!’ ‘不知道斯沃姆的【认证】规则是什么?如果我让他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陈宴,他是不是就会倒向我这边了?!’ ‘真是该死,斯沃姆在他身边,我就根本没有使用暴力的动机了——我不想让斯沃姆受伤,也不想让欧嘎米受伤,这样一来,暴力成了弃置选项。’ 陈宴因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而完全不知所措。 他还没来得及去权衡6nm芯片给出的十几种解决办法,让他更不知所措的事情就再次出现了。 “呜呜呜……” 陈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霍普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她因情绪变化过大导致脸部部分肌肉的痉挛而咧开了嘴巴,整张脸都因为“痛苦”或是“委屈”的情绪而发生了“扭曲”,她用手臂遮住眼睛,哭泣声越来越大,委屈的像是一个没有被按时从幼稚园接回家,独自在黄昏中愈发黑暗的教室里独自等待父亲的小女孩。 ‘她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陈宴心想。 ‘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她明显是个通感者,所以她一定是从和冒牌货的接触里得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很可能是他的图谋不轨。’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伤心啊……’ 陈宴内心升起了一丝微弱到主观意识无法发觉的慌乱,他用那副无法拥有情绪的电子音对她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渣男一个而已,不理会他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骂我自己…… 霍普哭的更痛了,她甚至因哽咽而导致了间歇性窒息。 陈宴不知所措,也完全没有哄小孩子的办法。 嗯?为什么是哄小孩子? 她明明已经是大人了。 陈宴并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哄她。 如果一个人需要安慰,就安慰她——陈宴仅仅是拥有这样的行为方式。 “其实啊,他或许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意思。” 哭的晕晕乎乎的霍普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暂时停止了哭泣,抬起微微红肿的眼神看向陈宴。 ‘我要骗人了……希望她的通感捕捉不到我的欺骗……希望6nm芯片能将我善意的欺骗伪装的像样子一些。’ “像他那样的人,总会因为太过忙碌而导致脑袋不太清醒吧。” 陈宴安慰自己,为冒牌货解释,本质上也是为自己解释,因为自己迟早有一天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体,到了那时,他不仅会拿回身体,还会自然而然的得到冒牌货捣乱的一切社会关系。 他安慰自己,现在的解释其实不是为冒牌货开脱,而仅仅是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或许他仅仅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所以才有了冒犯的念头而已……那冒犯并不是针对你。” 霍普完全不信,眼眶里再次有了泪水。 陈宴意识里立刻出现了头疼的感觉。 “也或许是他发生了失控!” 陈宴大声说出这个连他自己都不信的结论。 这完全没有任何根据的结论竟然吸引了霍普的注意力! “失控……是什么?” 陈宴看着她晕晕乎乎的眼神,意识到她虽然是个超凡者,但并没有接触过超凡侧社会的知识。 “当一个人的见识太多,眼界太广,接触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东西,试图理解未知的知识,大脑就会混乱,发生失控,他们的行为会出现异常,说话也不受控制——就像是他刚才的那副模样!” 霍普被这番“新奇”的言论所吸引了,她的语气中明显出现了所谓“希望”的东西: “他……你确定吗?” 6nm芯片给他的语气加重了几个度: “我非常确定!他刚才出现的念头……甚至是他这些天所做的事情,有可能都是因为失控,而不是他主动想要这么做的!” 霍普终于止住了抽泣,神色郑重道: “那我们应该帮帮他才行!”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陈宴: “你……能帮帮我吗?” 陈宴看到了她躲闪的眼神,并立刻分析出了她内心所想: 这块铁疙瘩并没有帮助我的义务啊…… 陈宴加重了语气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霍普立刻慌了,通感因慌乱而发生了失效,她完全不知道陈宴为什么会这么问。 电子音里全是认真: “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陈宴看着她眼神里渐起的愉悦,继续说道: “我是个好人,所以我会帮你。” 他话锋一转: “我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我之前打听到他做错了一些事情,我决定管一管闲事,把他做错的事情矫正过来。” 霍普再次慌乱起来: “他……做了什么错事?” 陈宴说道: “他对曾经的友人见死不救,而他明明拥有拯救友人的能力。” 克莱恩明显一副快要挂掉的虚弱样子,陈宴刚刚在视频里看到他那副模样的时候,6nm芯片就从外貌上的症状推测出他大概率可能患得是智械病了。 既然是智械病,他就有救治克莱恩的办法。 至于“见死不救”的罪名,陈宴其实不知道是否成立——他无法确定冒牌货是否会用“量子分身疏通脑机”的办法去解决智械病(第871章),因此,更无法确定冒牌货是否已经尝试帮助克莱恩解决智械病。 霍普低头想了想,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十分坚定: “这是不对的……我们要弥补他的过错。” 陈宴对女人的身份愈发好奇,他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来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还不是探寻她身份的时候。 陈宴说道: “刚才视频里有个病恹恹的家伙,我需要你帮忙查询到他的住所,然后……我们要选个合适的时间,找到他。” 霍普拿出了破破烂烂的黑色笔记本: “我刚刚截流了那间会议室的信息流……我可以确定他现在的位置。” …… ……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y区,某角落里的实验室内。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某种大型智械手术的专业手术台——一百多平方米的房间里只在中央摆着一座正方形的手术台,手术台上方的整个天花板范围被一只巨型机械臂的基座所占满。 基座之下伸展出的巨型机械臂在手术台正上方1米左右的距离“展开”成许多种小型机械臂,每种机械臂上链接的手术工具各有不同。 随着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克莱恩步履蹒跚的闯入手术室,踉踉跄跄的躺倒手术台上。 他因透支体力而导致身体机能大幅度退化,样貌凄惨,一半脸已经彻底融化了,绅士服下的四肢也已经枯萎,没了肌肉的力量,不知道是怎么撑到回到此地的。 当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手术台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快速扫描了他的身体状态并反馈给巨型机械臂。 这些信息在短时间内由巨型机械臂的芯片处理,并给出了治疗方案,下方的小型机械臂动了起来,开始对他的身体进行处理。 克莱恩闭上了眼睛。 来自肉体的痛苦被大脑屏蔽,他脸上扭曲的表情随着机械臂对身体的修复而渐渐缓和——来自身体更深处、比肉身所能感觉到痛苦更深层次的疼痛被逐渐消除。 就在他快要因更深层次的痛苦被消除而陷入昏睡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的门外。 “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甚至已经超过了我之前对你的预测。” 一个戴着机械面具、穿着手术服、手持小尺寸平板电脑的人进入门中。 他是克莱恩最讨厌见到的人之一。 他叫喜鹊。 (本章完) 第925章 执行人操作系统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近似于“沉重”的化学试剂的味道,那味道和福尔马林相似,但又不如福尔马林那般刺鼻。 喜鹊来到克莱恩身边的时候,克莱恩在潜意识带来的危机感中睁开眼睛,并看到了喜鹊那张被机械面具替代了的脸—— 远看像是带着一张面具,近距离才能看到那面具本身就是他的脸。 机械面具之下是被用某种树脂类材料粘合的血肉,机械面具之上则是替代了五官所在位置的凹槽和凹槽之中移动的五官—— 他那双由摇杆连接的眼睛突出在外,大到夸张的鼻子几乎占据了五分之一张脸,由一排小型麦克风组成的嘴巴被包裹在隔尘网中,隐没在中长发中的耳朵则放弃了人类耳朵的样貌,转而使用看起来十分粗犷的小型无线电收音装置—— 这一切器官看似由类似钢铁合金的材料所制成,实际上大多是某种“空气导体”—— 这些器官能够从空气中接收各种各样的感官信号,并以此来替代原本五官的职能。 由于看起来过于近似玩偶的原因,这张脸乍一看会给人十分抽象的感觉,好在克莱恩已经习惯,不会觉得多么惊悚。 喜鹊的两颗突出在外的眼睛盯着平板电脑,由传声芯片模拟出的电子音里饱含兴奋: “你的同步率依然保持在90%以上,心智偏离度始终没有超过10%,这意味着你短时间内甚至连失控都不会积累。 对于一位执行人而言,这简直就是奇迹!” 喜鹊移动手指,快速在平板电脑上输入着什么。 克莱恩没有理会他,只是安安静静躺在手术台上,等待机械臂修复自己的身体。 喜鹊显然不在乎他的无视,在他身边喋喋不休,那独特的尖锐电子音里通过软件模拟出的兴奋情绪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感觉不适: “说实在的,当初他们敲定【北三】制作方案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配置里用的材料太丐了,即便受体同步率良好,这样的配置也仅仅只是浪费受体的天赋罢了。 到刚才为止,你的生物芯片已经因为超频运转而发生了硬件过量损耗,如果北局同意我翻新你的硬件,我至少可以为你续命一年,可北局明确表示不必了。 可惜哦,北三。” 克莱恩睁开了刚刚被机械臂修复了的眼睛。 “我越过了他们的权限,他们害怕我。” 喜鹊挤满了麦克风的嘴巴向两边咧开,机械因不堪挤压而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权限本身就是他们放给你的?” 克莱恩没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发生颤动。 喜鹊仿佛笃定克莱恩不会反抗,继续说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虽然你被赋予了明确的任务,但这整个过程——从你的诞生,到北局赋予你使命,再到你利用生物芯片的bug来跨越他们赋予你的认知,觉醒前世作为【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记忆,之后你认为自己拥有了【自我】,因此做了一些自认为符合【自我】的事,符合【克莱恩·贾斯特斯】行为动机的事——有没有可能,这整个过程,都在他们的实验范围内。” 克莱恩开口了,他声音沙哑: “我并未死去……” 喜鹊伸出手指堵在嘴边,发出“嘘嘘嘘”的声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奇怪的是,就是这么幼稚的举动,竟然真的阻止了克莱恩的话——他的嘴巴就那么凭空消失了,甚至连一丁点嘴巴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辩解声因此戛然而止。 “诞生和死亡,于你而言,本质上是一回事。” 喜鹊的五官沿着各自的凹槽进行了短暂的运动。 “当生物芯片被烧录进【执行人操作系统】时,你诞生了,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于是这具身躯脑袋里原本的数据——【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记忆】,被加载到了这一系统之中。 你作为【克莱恩·贾斯特斯】而【活】在这个世界上,【执行人操作系统】调用了【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行为模式,让你在这个世界以【克莱恩·贾斯特斯】的方式生活着,将【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作为人生信条——这一切形成了你任何行为的行为动机。 你认为你是【克莱恩·贾斯特斯】,实际上你仅仅是【北三】——你是【执行人操作系统】,你的版本号是30。” 喜鹊看着克莱恩并未发生变化的眼神,他知道那是因为执行人被屏蔽了的情绪抒发而所导致的冷漠,而并非是因为没有情绪。 喜鹊将会完成今日至此的使命,而在此之前,他想要满足自己的私心——他想要看一看,碳基生命寻找的另一条出路上,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绊脚石。 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今天过后,他或许会失去和执行人沟通的任何机会。 所以,他开始了继续的试探: “【执行人操作系统】是不完整的,尤其是在过去几年贫瘠生物电子技术的加持之下,整个系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bug。 【执行人操作系统】的10版本和20版本,也就是北一和北二,都因为bug太多而出现了系统崩溃的情况,他们的所作所为你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场你也非常清楚。 你是幸运的,北三——也或者说是【执行人操作系统】的30版本,在生物电子技术爆发的现代,不但北一和北二的bug被全部修复,新技术还修补了一些可预见的恶性bug。” 喜鹊不明白克莱恩的镇定。 即便是以操作系统为基础的仿生人,也至少拥有【自我】这样的东西——【自我】是执行人辨认自己“是否活在现世”的锚点。 当【自我】被否定时,即便是执行人这样的怪物,也不该什么反应都没有。 “否定【自我】”这种逻辑杀器,对于执行人这种怪物有着强烈的针对性,因为执行人的生命逻辑不是闭环的——执行人的生命逻辑尚未形成闭环,只需要对生命逻辑的残缺处进行攻击,就能够让他们的生命出现问题—— “【自我】是否存在”这个问题直接攻击了执行人整个生命存在的逻辑——你仅仅只是操作系统而已,你的意识来自操作系统调用尸体大脑记忆并进行重组而成,那么,你到底是不是独立的个体?你的意识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意识?你的想法到底是你“自己”产生的想法,还是系统针对环境产生的模拟变量? 如果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你就是虚无的。 如果你确定了自身是虚无这一概念,生命将会自我否定。 一旦生命进行自我否定,在现实中的表现就是“自杀”——这一结果已经在过去的很多年里被各大机构验证了无数次。 北三,在意识到自己甚至不是一个独立个体,仅仅是调用死人记忆而生的模拟程序之后,你会怎样? 你会像你的前辈一样发生癫狂而做出彻底违背道德的事,还是其他? 喜鹊万分迫切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并不是完美的,但比之前那两个家伙要强得多。 现在,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你不但把预计的生命周期拉长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甚至还为北局抓到了一个【世代余烬】,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喜鹊感慨着,机械的五官并不能模拟出他的情绪。 他一边感慨,一边注视着克莱恩的眼睛,同时在平板上指点,解除了克莱恩的语言限制。 克莱恩的嘴巴从脸上重新出现了。 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动机,看向喜鹊手里的平板电脑,说道: “那里面,就是能够控制我脑电波的芯片吗。” 喜鹊用开心的声音回答: “是的,和手机里的芯片一个型号,好用的很。” 克莱恩的眼神在平板电脑和喜鹊的脸之间游移: “你们机修会和北局的合作更深入了,这并不是好事,北局对俗世的介入越来越强,已经和其他势力爆发严重冲突——他们收集【世代余烬】的做法,就是和整个世界为敌。” 喜鹊开心的声音提高了两个声调: “你是在挑拨离间吗?北三!你竟然上来就挑拨离间,甚至并不在乎自己仅仅是操作系统,而不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事实吗?!” 喜鹊一把将平板电脑顶到克莱恩面前很近距离的位置: “你看!你好好看看!你已经被杀了!你已经死了!你被浸泡在化学溶液里!你被放置在数据乱流里!你已经死了!” 平板电脑上显示着几个同时被播放的视频。 第一个视频中,漫天大雪之下街巷熊熊燃烧,一朵血花在克莱恩的脑门绽放,那血花来自某颗被【断罪律法】赋能的子弹,那是克莱恩从未见过的东西。 第二个视频中,完全失去意识的克莱恩被浸泡在某个桶状巨型容器里,他脑袋上的致命伤已经被修复,浸泡在不知名溶液里的双眼紧闭,皮肤惨白,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 第三个视频中,克莱恩坐在一间仅仅只在他身上打了聚光灯的小黑屋里,双眼煞白如同丧尸,他身上可以看到明显因浸泡而导致缩水的痕迹,他面前重复播放着他生前的场景,那是被从他脑袋里提取出的记忆画面。 第四个视频中,克莱恩的大脑中被植入了各种各样的元器件,那些元器件和正常的电子元器件不同,具有明显的生物特征——那是某种被定义为“生物电子元器件”的新型科技零件——和手机里的生物电子设备拥有同样的逻辑构架,是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产物。 第五个视频中,克莱恩“复生”了,他开始根据视频学习“前世”自己的行为模式,被改造成了生物芯片的其中一部分大脑让他快速成长。 第六个视频中,克莱恩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北三,向组织诉说着自己的使命,然后踏上了前往岛链的旅程……(第730章) 克莱恩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他仔仔细细的看完了这一切,并没有因此产生崩溃或者其他情绪。 喜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里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惊喜越来越多。 忽然,他收回了平板,大叫道: “你合格了!你合格了!北三!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克莱恩平静的看着他: “我拥有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一切。” 喜鹊用万分期盼的感情认真聆听着他的诉说,并在平板电脑上飞速记录着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一个死而复生者,一具活尸,竟然完全认可了自己的前世! 这意味着,一个凭空诞生的数据生命,能够认可他本身是基于某个人类的记忆所产生的——对喜鹊而言,这是划时代的研究成果,是超越了如今世上一切最尖端科技的真正宝藏,因为这代表了一个人可以以另类的方式重生。 而现在,这一划时代的宝藏将会迎来最终的证明——一旦北三可以证明他真正拥有【自我】,证明他本身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那么,他便能够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复生者”。 而作为整个【执行人】实验的制定者,喜鹊也将会因此掌握更深层次世界的规则——【复生】! ——喜鹊是这么想的。 克莱恩说道: “我能够感受到我眼前所见的一切。” 他的眼神里凭空浮现出了往日的场景——电子生物芯片调用了储存于大脑中的记忆,往日的一切如4k清晰度的慢动作电影一般浮现在他瞳孔之中,并被生物电子芯片快速解析。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听得到大雪落在伯明翰街上的声音。 我能够在朦胧中看到那个暖阳渐升的清晨,父亲很早就外出执勤,那几天恰好母亲感冒,我负责家里的早餐——我在雪停之后出门买面包,小贩的手推车就停在伯明翰街向北第三条小巷的巷子里面,那里是一个集市,我来到手推车前,小贩打开了盖着面包的棉被,我的鼻子里顿时充斥着烤面包的香味,这香味里混杂着手推车上散发的木头沾染了烟灰而具有的独特气味,我喜欢那样的气味……” 克莱恩声音婉转之间,身边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声音爆发了。 “哇!” 喜鹊痛哭流涕,浑身颤抖,机械脸上五官沿着凹槽混乱转动。 他发出了尖锐的嚎叫: “实在是!太!感!动!了!” 在克莱恩投过来目光之后,喜鹊立刻停止了怪异的举动,并用饱含期待的电子音说道: “接下来呢?!” (本章完) 第926章 世代余烬 克莱恩已经被机械臂完全修复的眼睛注视着喜鹊,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喜鹊怪异渗人的举止,虽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但依然算是解答了喜鹊的疑问: “我拥有作为【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一切。 我拥有储存着完整记忆的【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大脑,拥有着他的完整人格。 我的主观意识和潜意识与他完全同步,甚至脑电波的频率也分辨不出任何差别。 我拥有【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身体,并对这身体上现在和曾经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 我知道【克莱恩·贾斯特斯】所经历任何事情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记忆的模糊程度都和他一模一样。 我和他的区别,仅仅在于被改造出生物电子芯片的大脑。” 克莱恩看着喜鹊。 “我,仅仅是被北局的前线调查科夺走了一次生命,我的心脏因此停止跳动了一次。 北局用生化和生物电子科技的手段激活了我,让我的生命因此延续。 我找不到自己和【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任何不同。” 在克莱恩进行诉说的时候,喜鹊始终在一刻不停的快速记录着。 克莱恩明明说话不多,天知道喜鹊到底在记录什么。 当克莱恩话语的尾音落下时,喜鹊再次开口说话了: “一个问题。” 机械脸连接的大脑部分明显发生了充血,几根膨胀的血管如蚯蚓一般爬在机械脸和大脑相接触部分的血肉之上,这代表着如今的喜鹊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你的一切论证建立在忽视【你的一切意识和行为来源于执行人操作系统】这一基础之上。 你不觉得自己仅仅是一个系统,是因为系统本身的运行会让你忽视自己真正的载体,让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 喜鹊在平板电脑上进行了某个操作,并在完成操作的同时,用奇怪的腔调向克莱恩发出声音: “我现在要告诉你——你,北三,你其实是运行在【克莱恩·贾斯特斯】身体上的一套软件,这套名为【执行人操作系统】的软件让你产生了一切认知,包括你如今认为自己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认知。” 喜鹊明显提高了注意力,可克莱恩并不能发觉他现在的精神状态。 “那么。” 喜鹊拉长了声音。 “现在,北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克莱恩用平静的语气毫不犹豫的回应他: “我是来自亚楠市伯明翰街的克莱恩·贾斯特斯。” 喜鹊发出了一声感慨的叹息,并将平板电脑塞回口袋里,双手连续鼓掌三次。 “你真的是……太棒了!” 喜鹊换上了一副跑马比赛进行到终场对决时广播里播报员的激昂声音: “恭喜你!克莱恩·贾斯特斯!你拥有了自我!” 克莱恩的眼神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他镇定到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 他告诉喜鹊: “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果精神意识是驱动身体进行生命活动的软件,大脑和身体躯干就是他的硬件。 对于死而复生的我来说,【执行人系统】仅仅是bios——仅仅是支持硬件运行的基本输入输出系统,而【自我意识】才是在【执行人系统】这一bios上驱动身体进行一切生命活动的软件,这具由生化手段强行赋予生机的躯壳就是硬件。 这样一来,我和普通人并无区别。” 喜鹊立刻拿出平板电脑,并发出了夸张的惊喜才会出现的尖叫声: “真是宝贵的实验结果!你继续说!” 克莱恩并非在向喜鹊证明什么。 他仅仅是在向自己证明,自己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关键并非躯壳的差异,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的区别让问题的关键甚至偏离了【生】与【死】。 也或者说,对于我这样的半硅基体而言,【生】和【死】的界限原本就是模糊的——当我的碳基生命部分能够产生足够强度的生物电,维持硅基部分的运行,我就处于【生】的状态。 当我本身出现了问题,比如超载,硅基部分因为超载而出现了宕机,我便会因此失去一切生理机能,就如同刚才的几个瞬间——这时的我就处于【死】的状态。 对于我这样的半硅基体而言,当生和死不再那么重要,维持自身意识的主体性就成为了我确定自己存在的锚点—— 关键在于确定【自我】。 一旦确定【自我】,我就至少能够知道自己是谁,并因此让内心坚定自己要做的事——我由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又因自己的一切行为探索未知的未来,能够知晓自己未来要往哪里去—— 生命因此有了意义。 这是我作为克莱恩·贾斯特斯的意义。” “啪!啪!啪!” 喜鹊再次把平板电脑收了起来,用激烈的姿态开始鼓掌,五官舞动,喜极而泣: “克莱恩!!!你可真是!太棒了!” “我们的研究至少因为你今日的言论前进了一大步——足以把这世上任何其他科研机构甩在身后的一大步!” 喜鹊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化,只剩丑陋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 “可是……可是你已经活不长了!” 他用哭腔说出了接下来的一番话: “你的生物芯片已经不堪重负! 生物芯片技术原本就在研究过程中,并由于生物芯片本身的特殊性而进步缓慢,你的生物芯片很快已经无法负荷你的精神活动,作为bios的【执行人系统】无法承担你复杂的意识活动—— 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执行人操作系统】和生物芯片因不兼容而产生过量的程序运行错误时,生物芯片将会被污染,你将会步入北一和北二的后尘! 之前,我为你的剩余生命预估了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由于你强行维持正常的行为模式,进行了生命力的透支,这个时间只剩下……三天!” 克莱恩的眼睛出现了短暂的晃动。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机械臂完全修复了克莱恩的身体,直到克莱恩从手术台上坐起身来。 “喜鹊,你又在说谎。” 喜鹊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 其实你的状态已经偏离了一切执行人实验数据,我已经没办法预测你的死期了,只能大概知道,你很快就会死,因为这具没有按照完整硅基生命逻辑进行改造的身体快要崩溃了。” 克莱恩说道: “喜鹊,执行人到底是什么?” 喜鹊这次竟然没有立刻回应。 他站在那里,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机械脸上的五官停滞着,克莱恩隐约能够看到他那机械五官之上的锈迹。 斑驳的锈迹呈现出很深的褐色,就像是某种已经风干许久的血迹。 “按理说,我并没有义务代替北局来回答这个问题。 从我本人的角度来讲,我对执行人的了解也不多,仅仅停留在‘听闻传说’的层次。” 喜鹊叹了口气。 他连叹气时所用的电子音都那么尖锐以至于令人产生不适。 “可我依然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克莱恩,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时至今日,你依然是我最完美的病人,且从今往后都可能不会出现如此完美的病人了,作为一个外科手术医生,我真的很遗憾啊…… 你就像是我最好使的一把手术刀……嗯……像是我脸上完美适配的一颗螺丝!对!就是完美螺丝!你完全适应了我的需求,本身又是我的造物,是我智慧的结晶!是我外科手术技术的巅峰作品! 这样的作品,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言语混乱,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克莱恩咳了一声。 喜鹊立刻没了那副疯癫的样子。 “执行人到底是什么呢?” 喜鹊换上了一副“郑重”的电子音,嘴巴里的音响播放起了《夏夜中荒漠之上的漫天繁星》乐曲作为背景音。 “这还要从北局的【世代余烬】计划说起。 几年前,在顶级工具人赛博格·奎因被排挤出局后,保皇党从帝都空降了一位代理人过来,听说是个有皇室血脉的硬茬子。 这人不仅成为了皇室安插在北局的代理人,还成为了北局名义上的局长。 这个名义上的局长有什么用呢?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你知道吧?北局原本没和他们翻脸的时候,还挂着他们的牌子,原本属于他们的下属机构,和他们是有数据互通协议的,北局名义上的局长能够调用这些数据——他能够看到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共享过来的数据。 按照我的了解,当初的这个名义上的局长,在看到一些来自总署的隐秘数据之后,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虽然没有导致直接精神错乱,但也吓的够呛。 局长原本就是皇室的人,皇室的人……你知道的,他们知道的东西比一般人多得多,所以想的事情就比一般人多得多。 因为局长想得太多,所以逐渐偏离了皇室对北局的布置——在皇室原本的计划里,北局的成立是为了对超凡侧社会进行控制,并收拢超凡者,通过发布编制的形式,让他们能够为皇室所用。 这个局长空降过来之后,完全忽视了皇室原本的计划,而开始让北局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世代余烬】的收集计划。 局长不知道通过什么信息,判断出一件事: 这世上存在有一些人,他们通过各种途径继承了过往世代的残存特质,那些特质虽然并不珍贵,但明显有其他的作用。” 克莱恩在此重复: “其他的作用。” 喜鹊肯定道: “是的,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但具体是什么作用,他谁都没说。 在他当初跟有资格的人说过这件事后,【世代余烬】的收集计划就开始了,【执行人操作系统】应运而生,他们甚至为了这个计划前往更深层次世界,捕捉了一只非常危险的【鲍姆】——那玩意儿一旦脱离控制,产生的爆炸能让半个亚楠市上天!” 克莱恩说道: “断罪律法。” 喜鹊不屑道: “什么断罪律法,都是他们自欺欺人的噱头,【鲍姆】就是一只可怜的异世界生物,被他们逼着一天到晚生产罢了,我看了都觉得寒碜!” 喜鹊在此并未停顿,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谜底告诉克莱恩,甚至因为某些原因而完全不在意暴露自己“想要透露出这个谜底”的事实—— “【世代余烬】这个东西,说起来其实很抽象,比如说一个元素——比如说,一个基础元音,这个基础元音在不同世代之间进行传承,并且不会随着世代的发展而有所改变——这就是所谓的余烬。” 克莱恩声音低沉: “是某种拥有【不会改变】特质的东西……” 喜鹊说道: “是的。 我说一个元素,只是打个比方。 我听说啊,只是听说,曾经有那么一个存在于前代的人,他整个人都成为了【世代余烬】——这意味着他成为了不会随着时间发生改变的东西。” 喜鹊面对着这听起来完全枯燥无味的东西,用“饶有兴致”的语气说道: “他们为了【世代余烬】的计划准备了很多年,最近才开始实施。 而自从他们开始实施计划之后,所回收【世代余烬】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你。” 克莱恩平静问道: “我身上怎么会有过往世代的残存特质。” 喜鹊用不太开心的语气回答道: “我要是知道,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一个普通的外科手术医生了。” 喜鹊并未在此停顿,他仿佛一开始就做好了把这件事告诉克莱恩的打算。 “总之,他们就是在收集你这样的人。” 克莱恩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当初在离开亚楠市之前,他曾经被派遣了一个任务,得到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写着一些大人物的名字,他要去将他们“收集”起来。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名单上的一员。 喜鹊的声音放缓了,那尖锐的电子音也好像变得不那么刺耳: “我只知道,代理人的【世代余烬】收集计划是为了验证什么东西,或许是一些理论,或许是某种事实,也或许是…… 某些必须探寻的真相。” (本章完) 第927章 生化危机:恶化 “必须探寻的真相。” 克莱恩再一次的做出了重复,可这一次喜鹊却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甚至没了之前那副稍微冷静些的样子,尖锐的声音再次让人厌恶起来: “是的,真相。 当颅内之眼完全睁开,这世上的人们向更深层次的世界探索直到看到了某些不可名状的事物之后,人们总会产生猜疑和思考。 人们会因为自身见识的增长而对一切事物产生怀疑,这样的怀疑会在未被解答时不断产生困惑。 积累的困惑如果始终得不到解答,绝望将会降临。 由绝望引起的生存焦虑是那些人们——那些走在最前面的人们所终日思考的问题之一,对他们而言,生存焦虑和死亡阴影是相同的东西。 但人们总能在探索中知道一些东西的,克莱恩,你应该也有类似的体验,你应当能够感知到一些正常人感知不到的事,那是你作为【世代余烬】所特有的东西,那是……能对真相进行启发的钥匙。 在达到了某种见识之后,人们看到了真相——人们向前迈出了一步——人们证明了自己的生存焦虑是对的,于是更多的人前仆后继…… 人类多么伟大! 作为生命,碳基生命,人类如同任何其他形式的生命一般寻找着自己的出路,无论人类用上了何种手段,那都是对整个人类群体而言最伟大的尝试!” 喜鹊神神叨叨的说完了这一席话,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他也没说明白【世代余烬】的收集计划到底意味着什么,更没有提及克莱恩身上【不会改变】的特质又到底是什么。 从这些天以来的接触和喜鹊现如今的表达看来,克莱恩大概明白,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可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生命中隐藏的【世代余烬】,关于北局接下来会实施的计划,关于那些成为猎物的大人物们…… 克莱恩总觉得帝国岛链之上笼罩着一层阴影,他心想,至少在自己彻底死去之前,搞清楚那些阴影到底从何而来。 他认为自己必须去做一些事情,即便时间已经不够,也不应就此放弃。 克莱恩的语气依然若无其事: “话说回来,北四马上就要出现了吧。” 克莱恩在之前的任务中知晓了北局接下来的部分计划,那些令人心悸的邪恶举动不可避免的进入了他作为计划执行人的耳朵里。 他从前对此毫无抵抗之力,在大脑被几乎完全控制的情况下,只能按照北局的方式行事。 但他马上就要迎来一个机会,他将会在生命的最后进行反抗。 那也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当克莱恩说到北四的时候,喜鹊的哭腔消失了,那股邪异的喜悦再次出现在他尖锐到令人不适的声音里: “北四是在你之上的改造型,听说他们挑选到了一个各方面品质极佳的受体,能够承受最新型号的生物芯片改造而不会立刻产生生物污染,不会产生生物污染代表着他能够承受的改造深度比你深得多——这意味着北四的精神力量将会是你的数倍。” 克莱恩从手术台上坐起身来,沉吟道: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喜鹊竟然点了点头,打了个不正常的哆嗦,骂道: “是啊!改造那种怪物很危险的!北局没有能做这种手术的人,手术只能由我来做!妈的!你都不知道当初我改造你的时候有多恐怖!” 克莱恩没有追问,他知道喜鹊会自然而然的说下去。 这并非喜鹊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而仅仅是将一些几乎快要将他压抑疯了的秘密诉说出来,克莱恩曾经从某个隐秘的渠道了解到,喜鹊曾经因为知晓了太多秘密而导致了严重的精神疾病,那些精神疾病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治愈,而仅仅是被压制住了,不知道哪天就会爆发。 而现在,对于喜鹊来说,一个完全受到他控制的北局执行人,一个完全不会乱说话的将死之人,会成为完美的泄压阀。 这些秘密将会通过泄压阀发泄出去,然后被泄压阀带入坟墓,喜鹊将会得到释放,甚至因倾诉而得到救赎——仅仅是倾诉便能得到救赎,这足以证明那些秘密到底有多肮脏。 克莱恩的思路完全正确——喜鹊很自然的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他们无法再北四身上得到突破,那么北四将会是【执行人系统】的最终版本。 我觉得很难了,执行人这种东西本身就没被很深入的研究……甚至没有经过系统的研究,仅仅是获得了某个应用思路而已。 出于极端暴力武器的需要,执行人才被强行推到了台前……照我说,应该再研究个十年,把整个系统完全搞明白了,完全安全了,再投入生产。” 这两句话里的逻辑正常到完全看不出喜鹊是个精神病。 克莱恩问道: “执行人到底从哪来的?” 喜鹊没有直接回答: “其实吧,执行人系统是个很抽象的概念,他并不是说必须得用【人】这种形式表达出来。 而且,我刚才已经解释过,北局只是拥有这套系统,并没有完全掌握其运行原理。 在很长时间研究无果之后,资金不够了,时间也不够了,所以做出了战略上的妥协,于是才有了执行人。” 克莱恩用了十分单调的追问,且完全不在乎喜鹊是否认为他在打探消息: “执行人原本应该是什么呢?” 喜鹊简单回答道: “是某种很抽象的东西。 因为抽象,所以无法用语言去描述。 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克莱恩,你是我最完美的实验品,是我此生外科手术技艺的巅峰,我对你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学识都交给你啊!” 你这番话可是比你的长相都还要抽象的多。 克莱恩收起杂念,静静的注视着喜鹊。 喜鹊有些懊恼: “好吧,好吧!如果硬要形容,我只能打个比方—— 比如说,这世上有这么一个存在,他的样貌并非我们所知的元素组合而成,他的生命不能用我们对生命的定义去进行定义,他的思维并不是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思维逻辑方式,他的行为动机并非仅仅是行为动机本身,他的名字里所包含的含义也超过了我们所能想象的范围。 这么一个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是执行人——就是执行人的完整形态。 我这样解释,你能明白吗?” 克莱恩简单总结道: “是人类学之外的存在,仅仅是存在着,并且完全未知,且无法用人类学范围内的知识去进行任何定义。” 喜鹊亢奋的尖叫道: “正是如此!你比局长聪明多了!克莱恩!如果北局有一天也要和帝国一样实施票选民主,我一定会选你当局长!” 他亢奋完了,又回到了刚才那副沮丧的样子: “可是……可是……你快死了……呜呜呜……” 他的哭声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人类毕竟仅仅只是人类而已……将执行人那套东西生搬硬套到人的身体上,最终只会导致系统运行错误层出不穷!这就是执行人比脑机人更容易发生失控的原因——执行人的系统运行错误积累速度是脑机人的几十上百倍!” 克莱恩依旧平静的看着喜鹊: “那么,【执行人系统】这个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当克莱恩再次发问之后,喜鹊不发声了。 克莱恩知道他在懊恼。 克莱恩知道他因为被自己戳穿了心思而导致了恼羞成怒。 克莱恩还知道,喜鹊每次遇到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的时候,都会变得歇斯底里。 果然—— “克莱恩!” 尖锐的电子音变得阴森起来,那阴森的语气在冰冷的环境下滑稽又诡异,足以让正常人在内心产生极大不适。 “你快要死了!还要去了解这些事情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毁掉我的作品?!你要对自己的身体做更进一步的改造?!对不对?!” 他说对了,克莱恩要通过特殊手段对自己的大脑进行进一步的改造,正如他之前和冒牌货所说的那般,在他死后,他的大脑将会成为整个帝国物联网系统中的一颗芯片,这颗芯片将会孕育出一个将自己视为杀毒和监控软件的数据生命,来代替他完成未竟的使命。 喜鹊并不知道这些。 喜鹊能够看到克莱恩的脑电波,但并不能从他的脑电波里分析出他所有的心思,经过锻炼的克莱恩已经能够轻易将自己的念头藏进潜意识里。 得益于执行人操作系统并不深入的研究,喜鹊手中平板电脑上的软件代码尚且无法做到捕捉分析并数据化潜意识脑电波的程度,他看不到克莱恩藏进潜意识里的念头。 这是喜鹊之所以愤怒的原因。 “死在这里吧!死的像是一滩烂泥!哦!你甚至在死去的前一天还要工作!哈哈!” 他因愤怒而言语混乱,神志不清: “我会盯着你!克莱恩!我会在最后的三天里每一分每一秒都盯着你的脑电波数据!” “任何一个波峰和波谷都会被我看到!任何一个哪怕刚刚冒头的β波都会被我盯的死死的!” “你听好了!克莱恩!但凡你敢让你那肮脏的小念头露头!我立刻就会通知北局的人对你进行回收!” “把你的小心思全都收起来!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吧!” 喜鹊说完,在剧烈的愤怒中离开了实验室。 克莱恩坐在实验台上,眼神再次因身体不适而出现了恍惚。 ‘又来了……这次比之前快得多。’ 甚至在机械臂刚刚完成对身体的修复——基于细胞层面的深层次修复之后,由脑部开始的恶化立刻出现了。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脑袋内部的某些部分长出了锈斑一样的脓疮,那是生物芯片超载导致的恶性症状,是碳基生命被污染的铁证。 克莱恩曾经想过,创造出“执行人改造”这一畸形生化实验流程的存在,是否并非人类,而是某种对碳基生命抱有恶意的外神——对生命的碳基结构进行污染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甚至连某些人类机构也已经能够做到——碳基硅中和,每当克莱恩想起这个名字,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念头,这念头认为碳基硅中和这种奇异生物质融合手术的基础原理并非人类研究出来的,而同样来自某种外神。 外神的科技成就了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在短短二十年里天翻地覆,成为了如今这副令人难以置信的模样。 克莱恩并不完全排斥外神,他仅仅是对这样剧烈的变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这样的焦虑促使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几个念头的时间里,眼前再次出现了重影——脑袋里生物芯片的紊乱影响了视神经。 一时之间,无数混乱低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在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许多人,数不清的独立意识同时争夺着大脑的使用权,每一个独立意识都在试图用各种各方的情绪去说服他。 克莱恩闭上眼睛,试图排除内心的杂念——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克莱恩·加斯特斯,我生活在亚楠市的伯明翰街……’ 他调用着生物芯片剩余那一丁点可怜的算力,企图将自己主导的意识在被无数意识占据了的生物芯片核心重新上线。 随着一阵雪花马赛克飘过眼前,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的往日的场景逐渐重新排列组合,直到拼凑成为完整的画面。 那些画面上起初是没有颜色的,在克莱恩为了矫正自我意识而努力调用更多的算力之后,浅色调的各种颜色出现了。 起先只是雪花表面覆盖了一层几乎不可辨别的冰白,当雪花落地时,这些冰白色伴随着接触地面的雪花蔓延到了伯明翰街的街道上,当冰白色接触到泥泞的地面时,便在地面绽放成了浑浊的深褐色混着深灰色的粘稠色彩。 记忆愈发清晰,熙熙攘攘的行人因此从虚影凝实,人们成群结队的穿着晚礼服朝着伯明翰街街尾的某个方向前进着,晚风吹过街头的时候吹落了房檐上的雪花,在人们并不在意的时刻落在了人们的帽檐和肩头。 (本章完) 第928章 死亡拉锯 这是某个星期天的晚上,人群是要前往伯明翰街的圣光教堂做晚间的祷告——中产们拥有的资产让他们对神明的信仰更加虔诚,教会活动对女人们而言是真正的洗礼,而对男人们而言仅仅是加强彼此之间利益交流的工具,他们在教堂这样神圣的地方交头接耳,不停讨论生意。 克莱恩眼神恍惚之间,男人们之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背影看起来足够高大,肩膀足够宽阔,健美的体型在人群中看起来和其他瘦弱者们格格不入。 那是我,克莱恩心想。 ——眼神恍惚的那一刻,时间已经一晃来到很多年后,同样是这样的雪夜,同样是落雪的街道,同样是失去了喧嚣的人群,他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那背影的动作代表着他正在熟络的和其他人打着招呼,动作本身的自然程度代表了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对于他这样家庭出身的人而言,和三教九流产生社会交际就像喝水那么简单。 我并不喜欢,克莱恩心想。 他看着自己偶尔会展现侧脸的背影,已经从那张标准的半张笑脸上看出正在内心疯长的厌恶。 我讨厌那样的笑容,克莱恩心想。 他进入社会之中,遵照着既定的社会规则生存,享受了社会规则带给他的便利,也承受着得到享受便利所带来的代价——因做出太多违心之事而导致自我产生了内心的谴责。 内心的谴责如同噩梦,自出现那一刻起便日夜煎熬,不再停歇。 只要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大部分事情就注定不可避免——这是爷爷和父亲告诉过他的事,也是他大半生笃定的人生信条。 他按照这样的人生信条生活了很多年,那时他并不认为这是错的——他没有思考过这样的人生信条是对是错,仅仅是被生活的惯性推着向前走,仅仅是因社会规则给予他的便利而从未对信条的对错进行追究。 成年之后,他拥有了自己的事业,成为了沃克街的警长,他因职业的特殊性而不可避免的一次又一次面对自己必须做出的违心抉择。 违心的抉择一开始是很难做出来的,可只仅仅做那么一次出来,之后的每一次都被潜意识的趋利避害当成了理所当然。 直到遇到了陈宴,直到因承认了杀人的罪责而被关进亚楠市公立监狱,那天晚上,他开始拷问自身—— 我所做的事情,我所坚守的人生信条,到底是正确的吗? 不是正确的。 他已经得出了结论。 是错误的。 他万分肯定。 ‘现在,即便我即将死去,也已经拥有了超脱一切的机会。 我将不再受到社会规则的约束,甚至不再受到更高级规则的束缚。 我是自由的。’ 眼前的世界里开出了无数纯白色雪花,那些卑微到足以被任何人忽视的细小造物在半空中绽放,直到占满了整个视野,直到花瓣延伸到了他的瞳孔里,直到一根纯白色的冰刺花蕊扎进他的晶状体,在他眼中生根发芽。 极端的危险降临自身,克莱恩已经严重超载的大脑完全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冰花刺穿了整个身体——他的意识在转瞬之间被无数冰刺花蕊完全贯穿,陷入一片冰花铸成的冰刺炼狱! 与此同时失控暴涨,克莱恩心神一片混乱,失控在思维发生混乱的同时再次突破了某个阈值,内心徒生的暴虐几乎将理智完全吞噬,他在这一刻只差一步就会彻底失去自我。 仅存的理智开始寻找求生的出路,理智带着他的意识沿着冰刺炼狱的缝隙前进,意识体中因撕裂而产生的血花将整个炼狱瞬间染红! 仅仅由一层理智包裹的几近失控的意识漫无目的向上疯狂冲刺——他记得那是太阳的方向,他知道太阳能够融化寒冰! 因痛苦而扭曲的视野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终点——冰刺的缝隙之中透进来了一丝日光! 可现在明明是晚上,从哪来的日光? 下一刻,不顾一切只为求生的意识冲出了冰刺炼狱。 克莱恩抬头看向天空,正如他小时候每个祈祷日都会做的那般。 他没有看到所谓的圣光。 他仅仅看到一轮黑日! 目光颤动之间,黑日已然降临在他面前,于是他终于看到,黑日周围散发的亮光并非日光,而是一只环绕着黑日,咬着尾巴,正在吞噬自我的白蛇! 在克莱恩看向白蛇的那一刻,白蛇也睁开了眼。 它的眼睛里没有眼球。 那是一颗死者的眼睛。 在和白蛇对视的那一刻,暴涨的失控完全吞噬了克莱恩的一切理智。 克莱恩的意识开始沉沦——无止境的向下坠落发生了,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倒变得平静起来。 ‘终于结束了。’ 意识里诞生了模糊的念头。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意识沉沦之间,冥冥中有模模糊糊的声音间断出现—— “卧槽!克莱恩怎么融化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这芯片……他脑浆里长出芯片了!” “卧槽!这芯片怎么烧起来了!这么多血!脑浆怎么也烧起来了!” “这颗生物质芯片过载太严重了!我得给芯片降频……但我没有能接入这种芯片的数据线啊!” “草(四声)(恶狠狠)!到底能不能搞!你不是能用无线吗?!” “我……我尽量!” “这位姑娘,你只有3分钟时间——距离他彻底腐坏,只剩下最多3分钟时间,3分钟过后,我会出刀。” “成了!” 画面飞速倒退。 克莱恩感觉自己忽然开始向上升。 与此同时,黑白世界中的黑日飞速倒退,几乎在顷刻间离开了自己的视野范围,冰刺炼狱缩回漫天纯白雪花之中,熟悉的伯明翰街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一丝理智在控制意识的一瞬间,克莱恩夺取了生物芯片的使用权。 ‘我回来了。’ ‘开始再次确认自我,以稳定生物芯片的晕在状态。’ 克莱恩付出了对抗失控的努力的一瞬间,一个声音清晰的出现在他耳畔: “他们迟早要遭天谴。” 这是父亲曾经对克莱恩说过的一席话。 父亲是对着那些在礼拜日前往伯明翰街小教堂进行祈祷的人们说出的这句话。 记忆开始重新确认克莱恩的自我。 在这声音出现的同时,克莱恩眼前伯明翰街的不远处画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尚且还算年轻,并没有如他熟悉的那般佝偻,那身影出现在准备前往伯明翰街教堂做祈祷的人群之中,右手并未如往常一般习惯性的放在腰间靠近枪套的位置,而是拿着一只精致的深褐色石楠木小烟斗,时不时的放在嘴边吸上一口。 克莱恩还记得这是母亲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已经用了很多年,以至于盛放烟叶的斗腔已经被劣质烟叶熏得焦黑。 父亲出现在了记忆里,于是面前的整个画面更加清晰—— 泥泞街道上的浑浊色彩转眼从发霉的砖红色墙壁的墙角攀爬而上,直至将空气染成了暮色,太阳早过了下山的时间,亚楠市的夜晚总是会在冬天时来的更早一些,完全不需吝惜煤气费用的伯明翰街早已在暮色降临之前点亮了路灯,所以克莱恩看到的暮色来自烟囱之上的部分。 他小时候最喜欢从这个角度观看天空。 这样的喜好完全没有来由。 父亲是个正义的人,克莱恩心想。 对父亲的追忆让克莱恩找回了一部分自我,于是更多的理智回归了,那些聒噪的、像是紊乱无线电波一般嘈杂到无法分辨的声音也如惊鸿一般掠过克莱恩的意识: “咦(四声)!脑浆子熄火了!” “嗯,已经完成了降频,解除了芯片的超频状态,删了一堆错误代码……但之前超频的时间太长,你看他这个地方都烧焦了,估计即便救回来,也活不长了。” “真不行换个脑机?” “进行脑机植入手术的前提是生理状态健康,意识完整且没有精神类疾病,他这个样子……即便换了脑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赛博精神病,不可能正常了。” “唉……” 这些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呢喃呓语,克莱恩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克莱恩只知道,既然已经拿回了一部分意识的主动权,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完全清醒过来。 当克莱恩再次强行调用注意力,色彩便在眼前的画面中飞快铺张—— 路灯表面的铁红色锈蚀沿着灯杆向上攀爬,一转眼到了灯帽,那些并不美好但足够真实的色彩朝着灯帽之外的方向一跃而出,在半空中炸成一团散花。 铁锈散花像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爆开了,烟花的粉尘纷纷扬扬落在行人的肩头,将男人们的绅士服染成庄重的黑色,让女人们颜色并不鲜艳的冬裙看起来足够鲜活。 烟花的粉尘在接触到了孩子们,于是整个画面开始拥有了声音——雪落在地面之上的声音,行人们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声,街道旁边暖气管道里快速流淌的热水声,暖气管道外部管道壁上方被行人们惊醒的猫跳上房顶发出的轻微“砰”然之声…… 今天是祷告日。 视野随着心念转动,克莱恩看到了自家的餐桌,餐桌上的食物一如既往的鲜美,不但有烤至金黄的小麦面包、苹果口味的奶酪和小牛排,还有平常不常吃的烤麻雀、烧羚羊腿和鹿的护心皮。 每次在开饭前,母亲都会祈祷,并告诉克莱恩,这是来自圣光的馈赠。 克莱恩仿佛再次坐到了桌前,听着父亲和爷爷日常的拌嘴,他的目光总是会在此时落在母亲身上,他祈祷母亲快点坐到桌上,因为父亲和爷爷在拌嘴过程中流露出对彼此的隐晦敌意让他十分恐慌。 灯光给餐桌上的食物染上了一层暖色,祈祷完毕之后,母亲给大家分餐,于是愉快的晚餐开始了…… 一切都鲜活起来。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 克莱恩抹去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意识里诞生出一股怨愤。 执行人手术切割了他的情绪,所以当他再次面临往日温馨的一切时,他明明知道这场面是温馨的,却完全没有半点“温馨”的感觉——仅仅只有身体诚实的做出了对情绪的反应,内心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这样的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了“糟糕透顶”。 他很快消除了这股怨愤,而“消除任何情绪”的力量同样是执行人所拥有的能力,他可以让一切的负面情绪在转瞬之间烟消云散,并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而现在——在大脑中生物芯片出现问题的现在,在他动用生物芯片力量强行消除怨愤的情绪之后,失控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我……这股失控完全无法抵抗……’ ‘我……救不回来了。’ 克莱恩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 ‘我不甘心……’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再次强行调用起生物芯片的力量,强大而奇异的脑电波快速出峰,唯心的力量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这一刻的最后一瞬间,克莱恩平静了下来。 更多关于他身份认同的记忆画面出现了,这些画面加固着他对【自我】的认知,并以此来消除生物芯片冗杂的有害数据。 直到一幅与众不同的画面出现在他面前—— 父亲不知道从谁那里带回来了一副天神州艺术字,装了画框挂在家里,克莱恩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询问父亲,父亲用天神舟语告诉他,那副艺术字写的是: 《坐地日行八万里……》 后面呢? 后面忘记了…… 这幅艺术字是谁送的来着? 父亲似乎说过,但那名字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太过拗口,以至于记忆在此已经几乎完全模糊了。 克莱恩苦思冥想,终于回忆起了几个音符: 好像叫什么安迪……对,好像是叫安迪。 安迪是谁? 克莱恩记不清了,但这并非因为自己的意识出了问题,因为在看到这副艺术字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力量被加固了——仅仅是“看到”这副艺术字本身,竟然让他的意识在生物芯片重新上线! 直至此时,他甚至已经能够睁开双眼! 克莱恩略显激动的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正站着三个完全陌生的不速之客。 (本章完) 第929章 未解的追忆 克莱恩不但看到三个完全陌生的不速之客,还看到其中一位手中武士刀的刀刃正贴着自己脖颈上方边缘处的大动脉。 “克莱恩。” 他看到那个奇怪的脑机人用“我跟你很熟”语气的电子音开口说话了,虽然他几乎无法通过那样的电子音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克莱恩依然通过生物芯片捕捉到了他想要表达的情绪,这是执行人这种介于碳基体和硅基体之间的怪物的特长之一。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陈宴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克莱恩很少见过有这么丰富情感的脑机人。 他开口回答: “我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父亲、丈夫和儿子,守护正义之人。” 陈宴对持刀的欧噶米说道: “他答对了。” 武士刀并没有被收起来。 陈宴并没有对这样谨慎的行为予以矫正,扭过头对克莱恩说道: “我们差点没能把你救回来,你的脑袋已经几乎烧掉了一半,我们强行切割掉了你脑袋里那颗芯片烧毁的部分,阻断了那部分的软件功能…… 这样简单粗暴的做法虽然能够挽回你的生命,但必定会导致你脑袋里面那块芯片失去部分功能,和运行状态持续恶化……但也总好过直接挂掉。 另外,霍普说,你的那个芯片旁边好像有一个很奇怪的硬件也在这次事故中被烧毁了,那个硬件模块是你脑袋里唯一纯粹的硅基硬件,和其他硬件看起来完全不同。” 陈宴甚至不知道克莱恩能否听懂这番话。 其实他也不太懂,都是霍普告诉他的,加上6nm芯片结合其数据库帮助理解,他才大概知道现在克莱恩脑子里面是多么一个严重的情况。 克莱恩看着脑机人,语气平静且没有波动: “我的储存单元并不在大脑中,只要芯片还在运行,即便运行速度缓慢,即便失去了一部分功能,也不会因为记忆提取失败导致自我认知失衡而引起精神错乱。” “另外,你所说的硬件,实质上是某种拥有最高权限的无线电信号接收器,现在那东西烧毁了,我的肉身便得到了自由,不会再被控制。” “无论如何,谢谢你们。” 他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像“脑袋受到严重创伤”的样子,但陈宴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刚刚霍普掩耳盗铃式的急救仅仅是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而已,一旦用到 陈宴紧接着说道: “事情或许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你之前见到的那个陈宴是假的!” 陈宴将事情的因果梗概完全说给克莱恩听,且完全忽略了身旁霍普脸上逐渐僵住的难以置信。 “大概就是这样!” 克莱恩越听越觉惊悚,在陈宴说完的时候,他对这些日子以来在他和“陈宴”之间发生的一切如醍醐灌顶般爆发了觉悟: “原来如此,我看他的行为举止和行事方式和之前多有不同,甚至还和黎守诚那样的人展开了深度合作,我还以为他仅仅是在有了社会地位之后身不由己……现在往前回溯,如果站在他是心志不完整的程序备份这一基础上向前回溯他的行为,一切都能解释的清楚了。” 克莱恩眼神中神色不定,心中对陈宴这番话已经有了考量。 “另外,你说的这个备份的情况,我似乎在哪听到过。” 陈宴: “嗯?” 克莱恩的思考速度明显变慢了,生物芯片已经成为了他的拖累: “我大概记得是在我离开亚楠市的时候: 那时帝国境内的灯塔刚刚全面铺开,很多地方都要建自己的局域网,不仅仅只有凡人势力,还有很多超凡者势力也要拥有自己拥有完整控制权限的局域网络,这个局域网是接入互联网的,但各自局域网的基本架构又多有不同。 北局搜集了关于当时几个大型局域网的信息,其中很不正常的局域网之一,是机械飞升密修会所属的局域网络,他们把他们的局域网搭设在荒野中,并基于此局域网建设了庞大的数据库——由于特殊的合作关系,北局仅仅知道他们在荒野中创建了局域网和数据库,但并不知道他们要利用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机械飞升密修会……他们通过手机搜集了世界上几乎所有手机使用者的生物代码,他们有对其进行模拟并使其生成数据生命的能力——赛博格·奎因就是这种能力之下的造物,只不过赛博格·奎因那时候的机修会还停留在理论实验的层次。 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假设有那么一个组织,可以随意创造人类的数据备份,那一定就是机修会……可就连北局这种特务机构,都不知道机修会的具体成员是谁,仅仅只有一个外围人员【喜鹊】,而【喜鹊】对机修会内部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他仅仅是机修会用来完成任务的工具人罢了。 那时候……我离开亚楠市的时候,北局的一个分部正在追查一个逃离机修会数据库的数据生命,我碰巧看到了那个数据生命的信息,所以知晓了这些事。” 克莱恩的思维明显出现了紊乱。 他沉默起来,用了十几秒时间来调整自身的状态。 在这十几秒钟的时间里,霍普低声说道: “如果让被进行了‘功能欺骗’的生物芯片以很低的功率进行运行,这样的低负载会让芯片运行出错的频率更少,甚至不再发生……这种做法是正确的,生物芯片和正常芯片不同,部分功能的损失不会导致整体遭到破坏。 他需要休息……也或者想想办法,吃点药什么的,把精神状态调整好,然后把意识上传到脑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会得赛博精神病呢……” 陈宴没有解释,只是做了个手势,表示让她打住。 后者乖巧的闭上了嘴。 十几秒钟后,克莱恩继续说道: “我认为他来自机修会…… 因为北局已经是帝国情报机构的天花板了……由于北局是皇室的代言人,现今的皇室又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积攒下来了海量的超凡侧社会人脉,再加上和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进行了信息共享,所以北局的情报来源几乎是这片土地……乃至整个星球上最多的。 如果来自机修会……你就要小心了,机修会盯上的东西,很少有放弃的。 他们只要盯上什么东西,总会成功拿到……” 现在,他们盯上的是我的肉身。 陈宴多多少少有些不知所措,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的被告知敌人是谁,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之前,他仅仅是漫无目的的被纷乱的线索牵着走,很少知道敌人在哪,敌人到底是谁。 现在,他至少知道,他的敌人可能是几乎从未在人间冒头的【机械飞升密修会】。 他沉吟道: “我的备份已经出现过两次,也就是说,按照现在的一切线索,我足以证明一件事——机械飞升密修会通过手机创造了我的备份,并试图让备份抢夺我的肉身——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6nm芯片给出了一个可能性高达9985%的答案: “他们这么做,是要验证纯粹的数据生命能够完全代替人类而存在吗?”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克莱恩再次开口,却没能帮他确定这件事: “对于机修会这样的组织而言,逻辑是无法适用的。 你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做这件事的任何逻辑。 就像是手机这东西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的全面铺张——手机的出现,是他们第一次以【机械飞升密修会】这个名字走向台前,为人所知。 后来他们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打通了无数难度很高的关节,开始在整个世界铺设【灯塔】——他们甚至把【灯塔】建在几千米高的山顶,建在上万米深的水下,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手机通过【灯塔】链接进入网络,按理说,他们就拥有了对每一个人进行备份的可能性。 可他们把人们备份起来又是为了什么? 没人知道。 就连北局,也仅仅只能接触到他们的外围人员【喜鹊】而已。” 6nm芯片快速调用着往日的记忆,陈宴得以对一切关键的节点清晰可见。 他对克莱恩说道: “我知道亚楠市的中央灯塔——也就是从前的月亮钟楼,那里被改造成中央灯塔之后,是威廉·马斯特的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在进行运营。 我还知道,威廉·马斯特在拿超凡者当原材料,去制作能够在更深层次世界运行的电子元器件——这和机修会的思路简直如出一辙! 他是否会是机修会的一员?” 克莱恩沉声道: “北局也曾将威廉·马斯特作为突破口进行过调查,但由于他身份太过特殊的原因……你知道的,威廉·马斯特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的调查长,从职级上看,完完全全就是北局局长的顶头上司,即便北局做出了很多违背了协议的事,针对威廉·马斯特的调查也因为总署的干预和威廉·马斯特本身的特殊性而无法正常进行。 我得到的关于超凡侧社会的信息全部来自北局,所以,我并不知道威廉·马斯特的具体情况。” 线索再一次在园长身上断掉了。 陈宴混乱的心绪产生了无数杂乱的念头,在往日里,这些念头仅仅会加重他的焦虑,而因为平平无奇的智商而无法延伸和推导,最终只能形成精神内耗和无能狂怒。 可现在不一样了,6nm芯片轻易的将这些念头收集起来,并结合往日记忆中的信息变量,得出了几个平均成立概率在50%以上的推论: 第一个推论: 园长很可能和机械飞升密修会有关系,但根据他的研究来看,他研究的方向和机修会的【备份人类】并不一样,而且机修会明显已经将【备份人类】这一技术投入实践应用,如今的赛博格·奎因和陈宴的备份都能够证明这一点。 而园长拿超凡者死灵当电子元器件来组装服务器的行为明显很拙劣,且难度更高——仅仅只是通过动物园抓捕超凡者死灵这一步,就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并承担巨大的风险。 第二个推论: 由推论一可知,园长大概率并非机械飞升密修会的成员,但很有可能和机械飞升密修会有合作关系,从【灯塔】的项目负责人身份,和园长手中红月星空科技公司对【灯塔】的运营手段可以得出这一推论。 这两个推论并不能对陈宴产生什么现实性的好处,仅仅只能让他知道,如果要防备【备份】的再次降临,【和园长好好聊一聊】可能是最优解。 想到这里,陈宴脑袋里自然而然出现了穿越到冰川世代时遇到园长时的场景。 即便这几天经历了如此如梦似幻的一切,直至此时,那时园长的话依然能够给与他巨大的震撼: 【可惜我穷尽一生,也没有足够远的视野,我看不到神明才能看到的东西,我看不到……足以印证这个世界真相的规则。 我看山是山,看海是海,抬头是天空,脚下是大地。 这明显是不对的。 我想要前进探索,可我连工具都没有,即便知道探索能为我带来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陈宴,你可否告诉我,我该如何探索世界,寻求足以印证真相的规则,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眼界呢。 既然你来自未来,能否告诉我答案?】 园长想要看到什么? 无数岁月之前的他已经能够凭借实验理论和逻辑推理得出接近于世界真相的答案,无数岁月之后,有了亚人王之眼的他已经得到了远超任何人的眼界,那么,他是否已经得到了当年没有解出的答案? “威廉·马斯特现在就在【对月轨道矩阵】任总工程师,他的工程已经接近结尾,很快就会有改变整个世界的大动作。” 克莱恩说道: “如果你想要和他聊一聊,我可以帮忙约一个时间……以两个正常人的身份——以两个戴斯岛物流中心工作人员的身份,以同事的身份,坐在酒桌上,和平的,好好聊一聊。” 陈宴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没问题,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拿回自己的身体才行。” (本章完) 第930章 双向的奔赴 “我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克莱恩说完,看向一旁始终用手臂托举着笔记本电脑的霍普: “我还有多长时间。” 霍普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慌乱之间,报出了几个准确的数字: “按照你大脑中现在的功率强度,那块奇怪的芯片还能运行10天16小时1分15秒……但这样的功率强度太低了,一旦进行强度稍微高一些的生命活动,芯片的负载就会提升,功率强度也会增强……当功率强度的增强时,芯片寿命是呈指数型减少的……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你按照普通人正常日常生活的活动强度来算,那块芯片的剩余寿命是2天1小时3分1秒。” 她诉说着这些悲伤的消息,并出于安慰的考虑,最终小声说道: “我最后给四舍五入了,其实是比我说的这个数字还多出3毫秒的时间呢……” 陈宴不知道这么准确的数据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泛用性鹤驼的数据库里并没有这种函数。 在他看来,只单单能够得出一个结论: 克莱恩真的快挂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陈宴心情变得很糟糕,他在来到这里之前还以为克莱恩的问题出在智械病这种偏软件层面的问题上,在他的假设猜想里,一旦克莱恩的病和智械病有关,他就可以通过当初对万·布林墨什那样的方式治愈属于智械病性质的一部分病症,这样一来,剩余其他性质的病症对身体的侵害达不到让身体崩溃的地步,克莱恩就有了缓冲的余地,到时候再去寻找其他治愈方法,能够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可惜事与愿违。 他没想到克莱恩已经走到了硬件恶化的阶段——霍普说那块奇怪的芯片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崩溃”,这种“崩溃”是不可避免,且不可逆转的,是从这块芯片当初出现时就已经注定的——芯片的架构注定了在未来运行中的“崩溃”发生。 “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克莱恩忽然说道。 他语气铿锵有力,就像是之前无数个遭遇困难的时刻那么从容。 “至于你,陈宴,你需要尽快拿回自己的身体,然后我去找马斯特,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好聊一聊。 我们要……抓紧时间。” 他神态之间完全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但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去争取,马斯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脑袋里思考的事情和正常人不一样。 但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又是很好说话的人——只要你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能够站在他的立场去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他必定会倾其全力为你提供帮助。” 克莱恩站起身来,尽量放缓的动作让旁人明显看出了他对自身的克制。 “走吧,我们都要……抓紧时间。” …… 陈宴决定先回船上一趟,他由于斯沃姆的原因不想和冒牌货发生正面冲突,所以依然选择了“攻心计”——想办法让冒牌货对自身的存在产生怀疑,进而类似于社会性死亡的精神自杀。 至于这攻心计最后到底行不行得通,陈宴心里没谱。 他只在心里明白,自己至少要尝试一次,如果真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如果到时候攻心计不生效,我或许会面临没有退路的情况……这是没办法的事……是我必须承担的失败成本。’ 在离开机械蜂巢,站在通往码头的机械栈道上时,陈宴对霍普说道: “那么,如果你想要跟着我,我最起码得知道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他们当初在冒牌货的【z】集团门口遇到的时候,霍普就明确说了要找陈宴,而刚刚在克莱恩面前,陈宴又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们都很清楚一点——现在到了把话说明白的时候。 陈宴把话讲得清楚,霍普却眼神慌乱说不出话来了,泛用型鹤驼身上的视觉传感器分析出了从她脸上捕捉到的“慌乱失措”,但陈宴没办法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样。 “你这么不说话也不行啊。” 陈宴不想耽误时间,更不想给自己冠上一个“欺负女人”的名号,就对她说道: “这样吧,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如果你想找我,随时……”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自己的手机现在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而是在冒牌货手里。 他又很快联想到克莱恩刚刚说过的一番话,如果克莱恩的认知没有出现错误,他或许就需要把那只手机毁掉——只要毁掉手机,机械飞升密修会就没办法对自己进行随时随地的备份,像现在一样被备份侵占了身体的情况或许会因此消失。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使用手机和其他任何人进行沟通了。 “这样,我现在暂时没办法用手机……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给占据了,手机在那东西手里,你打电话也找不到我。 我带你去看我的船,如果你想找我,就去船上,我的伙伴都在那里。” 霍普目光闪动: “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想问,在你不在身体里的这段时间里,另一个你做出的事情造成了很大影响,如果你有一天找回了自己的身体,那些影响……你承认吗?” 陈宴毫不犹豫且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当然承认,无论是那个什么邪神,还是后来的冒牌货,既然用我的身体造成了一些客观事实,这些客观事实的成因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身体,被他们钻了空子……只要我有能力,肯定就要为这些客观事实造成的后果负责。” 他在此停顿了一下。 “但如果他们造成的客观事实所产生的后果,是我力所不能及的,是我没办法解决的,那我就没办法负责了。” 霍普皱眉道: “你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陈宴说道: “区别在于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也是一定准备这么做的。” 霍普哼了一声,语气和神色同时表达的意思被泛用型鹤驼的传感器眼珠捕捉到,并准确的翻译出来: 【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陈宴想了想,好像也没必要非得让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相信自己,就对她说道: “如果你相信我,就跟着过来吧。” 他说完,转身向自己船只泊位的方向走去。 霍普站在原地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在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之前跟了过去。 …… …… 此时此刻。 机械蜂巢,b区,【z】集团总部,陈宴的办公室。 陈宴把脑袋从自来水管的凉水冲刷中硬拔出来,混乱不安的内心终于获得了些许自欺欺人的可怜平静。 刚刚离开统御之环的时候,在接触到那女人指尖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涌向他的大脑,一瞬间的战栗引起了内心深处【超我】(道德理想我)的强烈反抗,他在那一刻几乎差点被从内心爆发的愧疚、负罪和自责感推至心理崩溃的边缘。 只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不堪,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很世俗的人,没什么太过严苛的道德情感。 这样的自己,怎么会为了一件不是自己做的事情而导致心理崩溃呢? ‘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来自深海时代碎片的邪神疯癫行为之下的产物……她身上发生的悲剧……她的存在不是我的错!’ ‘她怎么会成长这么快呢?一定是因为她是邪神的种子……’ 陈宴深呼吸一口气,抽出洗漱台旁边壁挂盒子里的一次性毛巾,将头上的水擦拭干净,然后坐回办公椅上。 他注视着面前计算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和数据信息,那是和整个集团各个公司实时同步的交易订单信息,仅仅只在短暂的几秒钟里,就有五个订单出现了,这意味着他又赚上了一大笔。 赚钱就像喝水一般简单。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使用这样的感觉压制【超我】(道德理想我),并因此得到了一丝可怜的、卑鄙的慰藉。 当【超我】被压制时,慰藉付诸己身,他感觉内心舒服了许多。 可当他想要闭上眼睛享受这丝慰藉时,眼前忽然就出现了霍普的脸。 他在吃惊中睁开眼睛,连潜意识的趋利避害性都无法阻止他想到一件事—— 那个来自深海时代碎片的邪神,是什么时候控制我的身体的? 令他恐惧的是,他甚至没有这部分记忆——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深海时代碎片之内遇到了邪神,之后就昏迷了,再次苏醒已经是在自己的船上。 邪神是在我昏迷时控制了我的身体! 对!就是这样! 可后来呢?邪神去哪里了? 邪神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他对此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印象,即便在他苏醒之后,糯米果和奥斯曼狄斯也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 他是从对周遭的人和事物,包括霍普在内产生的通感去得知这件事的。 我不知道邪神去了哪里,难道他们也不知道吗? 他们必定知道邪神在我昏迷时做过的事情,可他们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们…… 他们背叛了我! 陈宴惊怒交加,因背叛而生的狂怒很快主宰了他的心智。 理智被狂怒驱逐了。 当理智再次回归时,他面前已经是一片狼藉——办公室已经被完全破坏了,计算机屏幕被砸毁,主机也成了一堆被暴力破坏的电子垃圾,书柜上的玻璃柜门破掉了一大半,残留在柜门门框上的玻璃上染着一抹鲜红。 他低头看,自己的拳头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在看到拳头上的鲜血时,他终于感知到了疼痛。 手掌因手指上的疼痛开始颤抖,他看向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的隔音做得很好,即便这么大动静,也没人过来敲门……门外的斯沃姆一定听到了,并且也知道是他自己在发泄,所以才没有进来。 斯沃姆没有进来……但他一定已经感知到了……听到了我的丑态…… 陈宴内心诞生了些许惶恐,他害怕自己这副茫然无助的样子被他人看到。 他心想,自己本不该是这样的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的精神出现了恍惚,眼前整个世界昏昏沉沉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贫穷的自己。 虽然贫穷乃至锱铢必究,但至少快乐……至少有一堆朋友,至少在做事的时候有人出谋划策……即便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但至少有人陪…… ‘我……我不能这么软弱……’ 这样的自我质问无法起到任何作用,他变得越来越软弱。 软弱让他多疑,软弱让他思绪纷乱: ‘为什么……什么……他们……我在昏迷的时候,邪神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为什么后来他们没有告诉我?’ ‘他们……他们……是我的伙伴……伙伴之间难道不应该相互信任……为什么他们不信任我?’ ‘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我……’ ‘我……我对了!我我我还有斯沃姆!’ 陈宴猛然间眼前一亮,仿佛像是找回了自我,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扭头朝着门外大喊一声: “斯沃姆!” 门被立刻打开了,斯沃姆走了进来,那副高大的身躯和浑身的肌肉以及沉稳的声音给了陈宴巨大的安全感: “我在。” 陈宴神经质一般的问道: “你始终是我的伙伴,对吗???” 斯沃姆用镇定到仿佛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始终是你的伙伴。” 陈宴甚至没发现这样的对话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也没去思考没有正常人类价值观的斯沃姆说出的话到底是不是他想象中那个意思。 他仅仅是十分开心,这样的喜悦让他忘记了刚刚发生在内心的一切心理冲突。 他恢复了正常的心态,即便这样的心态仅仅是因为他的自我欺骗。 陈宴来到窗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和街道上方巨大广告牌上的【z】字标识,拿出手机,拨打了黎守诚的电话。 (本章完) 第931章 矛盾爆发的前夜 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不再会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了……也不需要那样的生活了。 电话尚未接通的待机声中,陈宴的意志逐渐坚定。 因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本就是社会交际的常态,更何况我和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背叛而心生悲伤呢? 我已经走得更远,我已经来到了新的舞台,我将会认识更多人……更多拥有丰富知识,掌握更多生产资料的人,我们之间将会因为利益而产生友谊,而基于利益的友谊才是长久的,至于情义么,呵呵,眼前的背叛难道不是已经证明了没有任何基础的“情义”本身就是不靠谱的吗? 陈宴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晃动。 他认为自己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船上的那帮人,而是那个名叫霍普的女人——那个他生物学意义上的女儿,包括其他一切邪神的子嗣在内,将会成为他今后生涯中巨大的人生污点。 他还很年轻,他不能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更不能有一些没有背景且需要照顾的子嗣,他们会拖他的后腿——总督费尔南多·d·麦哲伦大人已经很明显的暗示过,他年纪还小,而且有一个相比于其他人而言十分巨大的优势——他至今单身,没有结婚。 这代表他可以通过婚姻得到一些拿钱买不来的东西,那些东西通常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权力、正常人接触不到的稀有生产资料,以及一些由人脉而带来的隐性便利——从实际意义上来看,后者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但凡你能听到的那些最尖端的企业和造物,什么斯达沃重工,什么2nm芯片,什么星空殖民计划……甚至是更深层次的东西,甚至是……某些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知道的帝国发展战略——只要你有了他们共享给你的资源,这些东西于你而言再也不是遥不可及。 总督大人甚至在上次和他谈话的时候举了几个例子,他说了几个刚刚来到岛链的帝都贵族名媛,她们虽然大都水性杨花,玩的比寻常人大的多,但个个都是家世显赫,家族内有人手眼通天。 最关键的是她们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迫切需要“合适”的伴侣。 总督大人说完,连拍着陈宴的肩膀,说那些帝都的旧时代大贵族最喜欢陈宴这样运营有科技集团的新贵族,旧贵族需要为家族引进新鲜血液来壮大自身,亦或是用来吊命——无论如何,这都是难逢的机会——是陈宴这样没有根基,但有钱又懂事的商人完成阶级攀升的绝好机会。 总督大人说完,叹了口气,告诉陈宴,可惜你是个黄皮,鲁克人大贵族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通常不会接纳一个新贵族进入家族。 总督大人又说,但你小子运气好,刚好有人给你做了一个先例: 威廉·亚当斯家族这个帝国境内首屈一指的庞然大物,冒天下之大不韪,招揽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黄皮新贵,将亚当斯之名赐予了他,并通过巧妙的手段——将亚当斯家族旁系血脉某位拥有贵族头衔的小姐嫁给了他,这样不但获取了他的忠心,还保证了家族血脉的纯正。 你努努力,说不定你也行呢! 你要是不行,你看咱俩也这么熟了,我给你想想办法! 陈宴并不在意总督大人字里行间对他这身黄皮肤的明嘲暗讽。 他只在意自己到底要得到什么。 总督大人在这个话题的结尾时说出了最重要的条件——你必须得是清白的,清白是贵族们最在意的东西,无论他们自己是否清白,他们都必须保证一个入赘者是清白的,一旦你原本就有原配妻子,甚至有一个孩子,你将会永远失去被贵族接纳的资格……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是的,总督大人,我清清白白。 陈宴做出了这样的答复。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 陈宴思路清晰,对电话那边的黎守诚说道: “我想让你帮忙查两个人。 第一个叫林赛·罗伯特·达尔文,他刚刚从z区统御之环离开,我想要你把他抓起来,控制住,然后告诉我,缺胳膊少腿没关系,人活着就行。 第二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个没有人类形态的脑机人,我想他可能是某种未上市的型号……不排除军用型号的可能性,我要你想办法把他杀掉……嗯,杀掉就可以了,事情要做的彻底一点,别留下痕迹……另外,把他的脑机和硬盘分开毁掉,到时候拍个视频给我看。” 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不断给予回复: “之前的事情你做的不错,我们现在得到了更多宝贵的机会——我们马上就会在第二岛链开设分公司,到时候你是有机会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现在做的事情就很好,如果你金盆洗手,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 “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帮你压下去。” “你别想太多,人来到世上的时候就注定各自有各自的命,你没那个命,就别强求……我看到你那些被记录在物流中心里的档案了,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在档案里写的明明白白……但我可以保证你以后做的事情不再被计入档案了。” “你说我攀上了新的高枝?这就是你做出的判断?” “别想太多,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 “我想确定一下——你在要挟我,是吗?” “……” “既然如此,这次事成之后,我帮你拿新身份,送你去第二岛链,从此逍遥快活,再也不用去做把脑袋别在腰上赚钱的买卖。” “祝我们最后的合作愉快,黎先生。” 他听着电话里道谢的声音,挂掉电话,而后拨打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电话: “帮忙做件事。” “嗯?你不在岛链?现在能过来吗?报酬丰厚。” “我前几天做了一些错事,现在想要补救,需要你去杀一些人,这些人可能是成年人,也可能是孩子,他们的名字分别是……” 陈宴报出了在接触霍普那一瞬间产生的通感中所见到的那些名字。 那是霍普的弟弟妹妹们的名字。 “他们的地址分别是……” 陈宴同样把通感中得知的详细地址一个不差的告诉托马斯·吉尔伯特。 “他们可能和寻常人不一样,可能拥有超凡的手段,我需要你杀掉他们。” “杀掉之后毁尸灭迹,最好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给抹掉……我知道你最擅长这样的事。” “要高价,没问题,你报数就好,这些人都是邪神子嗣,留在人类社会必定要成祸害,我花钱为民除害,多少钱都愿意出。” “没问题。” “几天?我要尽快!最好今天就把他们杀干净!一个不留!” 陈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着电话狂吼,便按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强行让语气恢复平静,对着电话快速说道: “好了,暂时就这样,我这就把定金打到你的账户上。” …… …… 此时此刻。 陈宴的船上。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陈宴对一众小伙伴说完了这件事,并询问通过视频通话参与了这场会议的杰克·巴尔多和虾人乔治·莱博斯特: “信号怎么样?你们两个听清楚了吗?” 电话里传来杰克·巴尔多带着轻微惊悚的声音: “听清楚了……这也太过魔幻了一些。” 在6nm芯片的帮助下,陈宴从自己进入深海时代碎片接触邪神到现在的经历,在略过关于奥斯曼狄斯那一段的情况下,从头到尾讲的明白,用了仅仅不到5分钟的时间。 再加上欧噶米和奥斯曼狄斯通过不同角度的佐证,陈宴的身份如今已经毋庸置疑。 奥斯曼狄斯在谈论到现状时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安: “按理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应该很危险,因为那冒牌货拥有我的眼睛,如果他想看,就能看到船舱中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向某个已知的坐标投射视线对他而言比呼吸还要简单。” 船舱中一阵凉风吹过。 奥斯曼狄斯又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其实已经陷入了某种失控状态,这种状态导致他无法使用我的眼睛,因此他无法通过我的眼睛去获取信息。” 他这样的经验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在内心出现这个念头的一瞬间,6nm芯片已经得出了某个概率极高的推论: 奥斯曼狄斯之所以有“失控会导致亚人王之眼无法使用”的结论,是因为当初园长就出现过失控而无法使用眼睛的情况。 园长那样的厉害人物也失控过吗…… 陈宴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便接着说道: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失控导致了疯癫,进而忘记了使用你的眼睛呢? 这样就太好了,疯癫必定会导致人走向灭亡,我看他就已经活不长了。” 参加这场会议的其他人——除了弥赛亚在内——或多或少也会有这样的猜测,因为这段时间冒牌货做出的事情实在太过离谱,按照陈宴往常的心智,根本没办法承受自己做出那样的事——陈宴的【超我】不会允许陈宴做出那样的事。 陈宴对其他人说道: “我想让大家帮我一个忙——我会把那家伙引到船上,然后在大家都在的情况下,在尽量维持不发生暴力冲突的情况下,由我来否认他的存在。” 糯米果问道: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陈宴说道: “我有个大概的思路,还需要收集一些证据……一些他不是我的证据。” 这话说的别扭,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初陈宴的第一个备份自杀的事情大家后来也都知道了,所以对此时陈宴的打算比较清楚。 杰克·巴尔多在视频里说道: “我们不一定能到场,基地这两天管的特别严,这段加密的频段还是我们偷来的,用过这一次之后,下次就不能再用了。” 虾人乔治·莱博斯特自嘲道: “他把我们送到这里就不管了,就跟没我们两个人一样,怕不是已经把我们两个忘掉了,所以我们在场估计也没什么大用呢。” 虾人兄弟有自己的脾气了,这是好事。 陈宴做了决定: “你们两个还是以安全为重,没办法开视频就不要开了,等我成功之后通知你们。” 他转而说道: “但如果我不通知你们……你们以后再见到‘陈宴’这个人,说话做事就得长个心眼了。” 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夺取身体失败,冒牌货占了上风,以后再接触就要小心了,因为谁都不能保证一个没底线的陈宴会做出怎样离谱的事。 陈宴看着舷窗外的码头,用芯片程序克制了内心的激动,他一想到自己要和另一个“更完美”的自己进行正面的交锋,就按耐不住的心情激动。 这件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陈宴知道这一事实,但并不清楚这件事为什么重要——仅仅是一次必胜的辩论罢了,为什么会产生如此重要的感觉呢? 他心绪混乱之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十分沧桑的声音。 “陈先生……” 陈宴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面前。 在进入船舱的时候,陈宴已经被伙伴们告知,这中年男人其实是小沃尔夫·瑞博特上载了意识的脑机人,陈宴当时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所以只是对他示意,而并未详聊。 现在看来,小沃尔夫·瑞博特明显有话要说。 “陈先生,达尔文先生要我在见到你的时候,打个电话给他,要你和他进行通话。” 他在征求陈宴的意见。 陈宴心想,林赛·罗伯特·达尔文被冒牌货气得够呛,甚至因此当场走人,但林赛不知道冒牌货是冒牌货,所以,按理说,冒牌货给林赛留下的坏印象,是被陈宴给承担了。 他妈的,这次的冒牌货真不是个玩意儿。 林赛被冒牌货给气跑了,为什么还要打电话回来? 6nm芯片给不了他答案。 陈宴对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充满了好奇,如果是别人,他肯定就要把这通电话往后放放,但如果是林赛的话,这通电话就不能拖延了。 陈宴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本章完) 第932章 生命媒介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 “达尔文先生,我是陈宴。” 陈宴的问候并未换来对方的问候,而仅仅只得到了尖锐的质问—— “陈先生,你认为芯片到底是什么?” 来了,是和询问冒牌货时一模一样的问题。(第922章) 在这一刻,陈宴意识到一件事——林赛之所以会再次打电话过来,很可能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事——他很可能觉得冒牌货不对劲,甚至可能对当时站在旁边作为脑机人的陈宴的身份有所察觉,所以才再次打电话过来确认。 他怎么察觉的? 泛用型鹤驼的身体用的是能够隔绝无线电信号的材质,陈宴又由于产品密匙偷跑的原因无法联网,林赛怎么就察觉到了他不对劲呢? 陈宴意识到,林赛很可能拥有另外的办法——陈宴想到这里,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之前从赛博格·奎因口中听到的那一席话(第739章)。 陈宴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按照赛博格·奎因的说法,并不能就完全确定林赛的死亡——赛博格·奎因看到林赛被卷入了数据旋涡,但那并不意味着林赛发生了【死亡】,更没办法确定那时的林赛失去了一切生命特征。 到了如今,林赛的重新出现也证明了陈宴此时的猜想——他当时可能并没有死,而是经历了另外的事情。 也就是这所谓的“另外的事情”,驱动着他发出了今日的质问。 事关【白蛇】,陈宴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很高的警惕。 6nm芯片让陈宴得以迅速总结归纳自己从前的经历,并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进行思考和表达: “芯片是某种不完美的媒介。” 对方的声音提高了一度: “哦?” 这样的回答显然引起了林赛的兴趣。 陈宴继续说道: “我认为芯片是某种媒介——链接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的媒介——我指的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媒介,不是【上载意识】这么简单的物理媒介,而是……【媒介】这一概念。” 他在此重复道: “芯片,是【媒介】本身,用来传递【生命】,但并不拘泥于物质形式。” 6nm芯片显然不能把他心中所想具体的表达出来。 电话里传来林赛严肃的声音: “陈先生,在做出【生命通过媒介进行传递】这一结论之前,我想我们首先应该清楚的是——【生命】是个抽象的概念。 在你的世界观里,生命到底是什么? 生命是碳基生物职能器官进化发展所形成的有机体集合? 是依靠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和同步而产生的完整自我意识? 是组成了生物个体一切主客观行为的神经脉冲?” 陈宴说道: “【生命】是这一切元素的总和,不能偏离任何一个与生命有关的元素去单独看待生命。” 基于个人不同的世界观,林赛不完全同意这样的说法,但也不否定,所以他没有说话,安静等待陈宴继续说着。 “在基于如此认识的前提下,我认为,芯片是生命的物质载体,也是生命在不同物质之间进行传递的媒介。 现在,芯片是生命从碳基到硅基进行传递的媒介,未来,芯片或许会成为生命从硅基传递到别的什么其他物质载体的媒介。 我并不否认芯片是生命的物质载体本身,我只是说,芯片必定具有媒介的性质——在我们的讨论中,我在强调芯片作为媒介的性质。” 话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更加抽象。 林赛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因为林赛就是专业做这个的——他研究和设计脑机人的【拟态神经网络】之前,必须先搞懂生命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物质才能承载生命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意识,而这些问题并不能完全通过技术去解决,必须通过哲学手段和思维对其进行深度解析,才能从更广阔的角度去确定一个相对正确的答案。 “我认为,任何拥有【主观意识】这一【生命特征】的生物,必定拥有其【物质载体】。” 陈宴在此进行了停顿,因为接下来的这番结论,本质上和他的世界观相悖。 “我也认为,在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前提下,无论是芯片和碳基生命肉身,都不是生命的最终归宿,而仅仅是媒介。 那么问题来了,在我这样的假设之下,只要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生命就会是在不同物质载体中不断传递的,这样的传递是没有终点的,因为科技会不断地发展,即便遇到了理论上的瓶颈,也总会有所突破——现代社会的发展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在这样的前提下,生命其实是没有最终归宿的。 如果这样的假设和推测成立,生命就会在不同的媒介中——包括但不限于芯片——不停传递,不停进化——这正是生命寻找自身出路的过程。” 陈宴在此进行了总结: “以上,便是我对【芯片】这一事物的理解。” 片刻的沉默之后,林赛感慨道: “这样完全不涉及芯片科技技术的论断虽然很不专业,但几乎把芯片的某些本质属性讲明白了,陈先生,你实在是很不容易啊!” 陈宴并未因为这样掺杂着调侃的恭维而出现类似羞赧的情绪,仅仅是把恭维还了回去: “在专家面前谈论专业的事情必然要贻笑大方,不如说一些专家平常不常想的东西,至少能提供些不同角度的思路,你说对吧?” 林赛换上了敬语: “那么,咱们言归正传——您对芯片本身的发展是怎么看待的呢?” 陈宴也不害臊,就那么简单直接在6nm芯片的帮助下,用自己的语言进行着拙劣的表达: “我们回归芯片本身: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芯片这种造物的出现是基于庞大数据量的运算需要,而这样的需要大多来自民间——人们对大数量级运算的需要,让芯片产生了。 从我个人的视角来看,芯片在基于这样的市场需求而诞生之后,直至发展到现在为止,拥有了一个终极目标——搭建碳基生命到硅基生命之间桥梁——也就是媒介。 我们且先不说这种需求的转变,只单单说这种需求的本身——这样的需求导致芯片的发展转变了思路,基础目标从‘为人类提供算力’变成了‘能够完整的容纳和数据化的碳基生命的意识’。 我想我们要明白的是,在基于这样的观点往回推测芯片在未来的发展,就必定会得出和从前不一样的结论。” 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没有之前的急躁和不耐了: “什么样的结论呢?” 陈宴回答道: “第一,芯片的基础构架结构是为了【意识】和【脑机】两者之间的兼容性而服务,而不是为了获取和释放更多算力来进行数据运算和处理。 第二,一定是有人拥有某种需求,才造成了芯片产业的产生,这这种需求绝对不是来自民间,因为人们连活命都难,人们甚至根本用不到计算机这种东西。 第三,快速的发展体现了这种需求的强烈和旺盛,所以芯片行业才能够如此快速发展,所以【芯片】才会向着【生命媒介】的方向越来越近——我很不保守的预测一下,林赛先生,我认为掌握着社会上巨大资源的某个人,或是某一群人,他们快要死掉了,所以他们在寻找求生的办法,而不能完美兼容意识的脑机人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一种可能性!” 短暂的沉默。 “几乎对了。” 陈宴听到了明确的感慨和再次的重复: “你几乎说对了,陈先生。 可你的错误并非因为你的推论有问题,而是你的眼界还未达到应该达到的地步。 你的眼界太过狭窄,所以才会糊糊涂涂的只能隐约感觉到【芯片】是【生命媒介】,但具体到底是什么,你又描述不出来——于你而言,【生命媒介】依然是个抽象的概念。” 陈宴诚恳道: “达尔文先生可否赐教?”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些许憨厚,那是林赛之前和冒牌货的聊天里从未透露过的情绪: “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看到过,并没有亲自经历过,所以以后还要研究呢!” 尴尬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至于达尔文先生问的另一个问题,我倒是有话要说。” “哦?” “【生命是逻辑的闭环】(第922章)——我认为这句话说的太棒了!因为我正在亲身经历的这件事,正好就验证了这句话!” “哦……哦?” “那个冒牌货——我的那个备份,达尔文先生已经见过了,也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虽然拥有和我几乎相同的知识,但从性格上——从价值观层面,已经和我完全偏离,他说话做事的方式已经和我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认为,就是因为他的生命没有产生完整的逻辑闭环,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他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因为他是我的备份,他的生命有一部分是残缺的,这残缺的部分就发生在我的意识离开身体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所以,我认为,用另一种方式来说这句话——逻辑产生闭环的必然条件是生命的完整,也没有错。” “原来他是你的备份!” “这……达尔文先生之前没推论出来吗?” “并不能,我当时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是在和沃尔夫通过电话之后才意识到了你的身份。” “那……达尔文先生的【生命是逻辑的闭环】,这句话又是从哪来的?” “【白蛇】。” “……” “真的,我没骗你。” “你知道白蛇……你还知道什么?” “我看到了【天启】。” “这……” “我看到了世界的终点,我看到了一切生命形式的终极,那是一道首尾相连的完美圆环,是能够自洽的逻辑,是……是……是【白蛇】!是【黑日】!” 又是他妈的黑日。 短暂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可名状?” “不可名状!” 又是短暂的沉默。 “即便是不可名状,总得有点具体的表现吧。” “我就是那完美圆环的具体表现。” 陈宴一下子明白过来,林赛能够回归这个世界,原来就是因为看到了【白蛇】和【黑日】! 真相大白! ‘我碰了一下白蛇,就拥有了让脑机人芯片和人类意识进行兼容的能力。 林赛看到了白蛇,直接就重生了! 白蛇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陈宴从未像如今一般迫切想要破解【白蛇】身上的谜题。 在他心神激动之间,沃尔夫的电话里再次传来林赛的声音: “话说回来,陈先生,刚才那一番话,真的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答案吗?” “不,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你之前的启迪。” “……” 短暂的沉默。 “陈先生太过直爽了,我有些不太习惯。” “没关系,我和那个冒牌货不一样的,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对了,话说回来,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帮我指认那个冒牌货是假的。” “指认?” 林赛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你想利用他残缺的那部分生命去否定他的存在逻辑——你想让他自杀!” 不愧是专业人员。 “是的。” 林赛的回答让陈宴心里一沉: “虽然可行,但难度很大,而且他身边跟着一个外星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的。” “那外星人放在这个世界,比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上位神还要强大,你知道吗?” “这……倒是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有脑子的完整形态?” “是的,但没脑子比有脑子更可怕,因为没脑子意味着无所畏惧,不论是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其实我明白这一点。” “那外星人的生命逻辑有一部分是和他连在一起的,所以,一旦你和他产生冲突,就必定要直面一个上位神级别的敌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 “你只是因为曾经是同伴,所以对祂的警惕之心不强,实际上祂很危险的!比任何人都要危险!” “达尔文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吗?” “还真有。” “哦?!” (本章完) 第933章 【清醒梦2.0】 “是一款软件。”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语气发生了某些变化,这些发生变化的语气被泛用型鹤驼的传感器捕捉之后很快和资料库进行了匹配,并在几毫秒内被翻译出了大概的意思——“这件事情我不太想说,但又实在想结交你这个朋友,纠结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你。” 军用脑机人的资料库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第933章 【清醒梦2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934章 自问自答(二) “杰……杰克……” 天光入眼,【陈宴】模糊的记忆开始恢复,意识逐渐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之中—— 他因杀害了莱昂纳多·亚当斯而进入监狱,最终被逼永远离开帝国陆地,进入岛链,他在离开时联系上了一位名叫尼德·罗德迪的落魄报社书记员,想要在亚楠市开办夜校,并已经付诸实行。 “这是好事。” 【陈宴】看着身边的“杰克·巴尔多”,回想起这位伙伴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由心生感激—— 杰克·巴尔多在他过去两个月里所经历的大多数事件中帮了大忙,并且能够对他如今的大部分难题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如今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重要伙伴。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求回报。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陈宴】心想。 “据尼德·罗德迪老师所说,夜校的招生还算顺利,来的学生几乎没有混日子的,学习都很认真。”杰克·巴尔多把这一现状告诉【陈宴】,并仔细观察【陈宴】的表情。 “这是好事,学生们都是经过我的筛选才出现的,是亚楠市庞大人口中少有的识字群体,相对文化程度和道德水准都比较高,他们是最易培养的。” 【陈宴】的眼神很认真,他就事论事,完全没有之前的浮躁了。 “杰克·巴尔多”注视着他的眼神,心中几经思量: ‘我把冒牌货的精神状态数据原封不动的照搬进了【清醒梦20】,但修改了他在这场清醒梦中的一部分认知,让他的认知状态回到了刚刚进入岛链的时候。’ ‘从他现在的反应看来,他的精神状态虽然已经出了问题,但在面对一些不容易引起情绪波动的场合的时候,还是能够保持理智的。’ 此时此刻,控制“杰克·巴尔多”身体的正是陈宴本尊,他出于“在清醒梦里硬塞一个陌生人太过突兀”的考虑,借用了杰克·巴尔多的身体数据,并使用【清醒梦20】将这个“杰克·巴尔多”设定成【陈宴的灵魂合作伙伴】的身份,以接近冒牌货,并矫正冒牌货的认知。 “杰克,我有时候会很迷茫。” 【陈宴】趴在船只的栏杆上,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语气里充满了困惑: “我有时候会不知道我所做的事情是否有意义……有意义与否,在于事情到底会不会成功,对吗?” 陈宴回答他: “还没有做,为什么会感觉不会成功呢?顶多是做起来比较难罢了。” 【陈宴】低下头,视线落在高桩码头下的污水之中,声音深沉: “我做了一个梦。” 陈宴颇为意外: “嗯?” 他十分诧异,冒牌货怎么会做梦?在梦里做梦?还是说??? 陈宴完全不明白【清醒梦20】的运行原理,只知道使用方法而已,所以也判断不出来冒牌货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 冒牌货的声音很低,当声音传出船舷时,已经被海风吹散: “我梦到我开始和一些坏家伙做生意,并通过人脉关系得到了一些比较大的发展。” 冒牌货在清醒梦里梦到了现实! “我梦到我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他的声音里甚至出现了颤抖。 在他声音发生颤抖的那一刻,陈宴面前的空气忽然出现了一丝类似电波失衡的“紊乱”。 陈宴心里一惊,立刻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仅仅是梦境而已,忘了吧。” 他使用【清醒梦20】安抚了【陈宴】的精神,于是【陈宴】身上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陈宴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以防止冒牌货继续胡思乱想: “话说回来,你想好准备怎么引导夜校了吗?” 说到这个,【陈宴】立刻来了力气: “想的差不多了,其实在当初有成立夜校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就大概想好了夜校接下来的发展。” 他抬头看着波涛汹涌的海平面,眼里折射出散射的光线,声音里仿佛有了生气: “说一千道一万,就业是夜校学生的终点,所以必须保证学生能够就业——这看起来不是夜校需要管的事情——帝国的大多数学校只负责教学,不负责学生的就业,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对大多数一穷二白又没有人脉的学生而言,在如此激烈的就业环境下,怎么去找到一份工作呢?就凭自己海投简历吗?” “尤其是夜校的学生——我当初筛选这些学生,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社会资源,仅仅依靠自己找不到工作,但又有能力,想学习,所以我才想给他们——给这种有希望的人一个机会。” “无论如何。” 【陈宴】再次强调。 “别的学校我管不着,也没能力管,但夜校必须是能给学生提供就业的——至少是能够提供就业机会的!” 陈宴听到这里,心中五味陈杂。 他当初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可在进入岛链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让他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办法把心思完全放在运营夜校上。 直到后来事情彻底失去控制,冒牌货被下载到自己的身体里,陈宴再没办法决定夜校的走向。 “我之前听说过,帝都有个东西,叫co-op,全称cooperative education,即【合作教育】,是某些能量较大的学校提供给学生的就业机会——由学校和公司进行合作,将即将毕业的学生送入公司进行实习,如果学生能够在实习过程中表现良好,就能够获得雇佣合同——这玩意儿比学生自己海投简历靠谱的多!你说是不!” 当然是了…… 陈宴甚至还能回想起自己当初知道co-op时的心理状态——‘如果我也能享受这种社会服务,当初也不会因为海投简历而进入动物园了!’ 【陈宴】还在说着: “当然了,夜校刚刚建立,肯定没那么多能量,所以需要咱们继续招人——我们需要招聘一些专门负责co-op的老师,让这些老师去和工厂谈。” 他加重了语气: “在这一阶段,我们必须警惕夜校向中介机构发展——我们一定要和这些负责co-op的老师签订非常严格的合同,用帝国法律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陈宴叹了口气: “招聘这样的老师,还要让他们随时面对巨额中介费的诱惑,那就一定要给他们很高昂的工资待遇和福利了。” 【陈宴】立刻尴尬起来: “是的,所以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依然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赚钱!” 事情又不可避免的回到了这个令人恶心的话题。 陈宴不想聊赚钱,他想聊别的: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我们能够遇到更多尼德·罗德迪老师那样接近于理想主义者的人,这些人不需要很高的待遇,而更多是为了理想……为了和我们相同的、共同的理想,而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陈宴】眼神出现了些许黯淡: “这……太难了。” “我们凭什么让一个人为了理想而忍受生活带来的苦难呢……” 他压低了声音,彷佛即便只是说说就已经让他心虚不已。 “即便我们知道,尼德·罗德迪老师是一个拥有理想的人,即便我们知道,是因为我们的事业和他的价值观相符合,所以他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就尼德·罗德迪老师的情况来说,我们是给足了他生活费的情况下——在保证了他的基础生活,甚至可以说是保证了他较为体面的生活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够……我们才好意思对他做出【成为老师,为夜校付出】的请求。 你我都知道,尼德·罗德迪的潜力远不止于此,以他的能力本该有更大的成就……即便他现在没有什么成就,也仅仅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可是,可是啊,一旦他选择为了夜校殚精竭虑,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很大的成就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被劳心劳力的工作占用了时间,他还怎么去做学问呢? 他是学术类型的人才,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他应该……他也值得在这样的冬天里,坐在有壁炉和书架的房间里写文章,做学问,而不是……而不是为了一群前途未卜的人付出看不到是否能够成功的服务。” 他在思考。 陈宴也在思考。 两人脑袋里面思考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让一个人有了为理想付出的选择,我们会告诉他这理想到底是什么,我们会向他讲明白这件事有多难,让他明白自己可能会失去什么,又可能会得到什么。” 陈宴对【陈宴】说着这些完完全全主观的观点: “如果他选择了加入,那么,理想本身就成为了我们和他共同拥有的。 我们——你,我,他,有了共同的理想,我们有了要为之努力和奋斗才能完成的同一件事,我们为了这件事而做出奉献和付出,而我们都会清楚这整个过程会为我们自身带来什么。” 陈宴看着【陈宴】的眼睛: “无论尼德·罗德迪老师是否是因为报酬而加入了夜校……无论他出于理想而付出的努力有多少,我们都应该让他拥有充足的物质生活——我认为这是对的,也是我们必须保证的事情之一。” 他加重了语气: “但理想是必不可少的,只有拥有理想和信念,才能在这样……如今艰苦的环境下有所成就。” “我会把今天我们之间的讨论进行归纳,把大概的意思告诉尼德·罗德迪老师,他将会知晓我们所做的事到底为何。” “如果他选择退出,亦或是暂时没有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他的想法。” 【陈宴】的眼神已经很是激动,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陈宴很坚定的说道: “钱也是一定要赚的,但还是要一步一步来……钱的问题,就交给我来想办法!” 【陈宴】因心神不宁而产生了剧烈眼神震动,在听到了陈宴的话时才点了点头,不安的精神得到了少许可怜的慰藉。 陈宴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陈宴】用带着些许感激的眼神看着陈宴,语气轻松了不少: “还好有你在……” 陈宴点了点头,并用【清醒梦20】软件暂停了梦境。 一时间万物静止,海浪溅起的飞沫悬在半空,盘旋的海鸥展翅不动,它的翅膀所凝固起来的样子就是风的形状。 他开始向【清醒梦20】中输入几个变量条件: 【在亚楠市范围内寻找能够作为夜校co-op对接老师的人选,并按照陈宴的固定性格,与之进行沟通】 【和尼德·罗德迪进行深入的思想交流,并寻求他在夜校工作上的帮助】 【向黑市贩卖一部分储存的蛇吻岩矿石,以换取夜校足够接下来三个月的发展资金】 陈宴输入的几个变量条件,都是他之前在现实世界中想做,但没有做成的事。 如今他有了机会—— 在他将自己的泛用型鹤驼脑机进行联网的前提下,【清醒梦20】从网络中调用了大量真实数据,结合陈宴的真实记忆,组成了这个无限逼近现实世界的梦境世界。 这个梦境世界是可编程的—— 当陈宴将某些事件作为进程写入程序之后,【清醒梦20】就能够根据这些软件进行显示模拟推演,并由此让整个清醒的梦境世界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被陈宴输入的这些变量所影响的梦境世界,就是真实世界可能被其影响而呈现出的样子。 在思考片刻之后,陈宴没有输入更多的变量条件,而是用软件将清醒梦境世界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周。 一时间光阴轮转,昼夜交替,人潮如梭,万物加速。 片刻之间,时间已经来到一周后的傍晚。 陈宴沿着甲板进入船舱,来到船楼,便看到【陈宴】拿着一份文书,激动的朝他走了过来: “斯乌理得希德刚打电话给我,他们刚刚搞定了和亚楠市三家工厂的co-op协议!” 这个陌生的名字是陈宴在梦境世界加入了变量之后,出现的新人物,同样是个大学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贵族。 【陈宴】因激动而满脸红晕,抓着陈宴的手说道: “事情比我们想象中顺利得多,根据斯乌理得希德的调查,亚楠市对技术工人的需求相当大,只是总招不到人,即便招到也大多是骗子,所以大家在招聘这方面都很保守,也比较悲观……” “现在好了,只要咱们得第一批毕业生能够为工厂提供足够的技术力,夜校的名气打出去,声誉得到验证,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还有,我遇到了个有趣的家伙,他叫科斯……他叫小科,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对教育行业有非常独到的见解。”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整大纲,多谢体谅! ——2023年7月15日19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935章 自问自答(三) 【陈宴】显然已经忘记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的名字,如他在现实中一般称其为“小科”。 “小科这个人特别聪明,关键是在同学里面人缘还好,他能够为我们带来大量高素质的老师,他们都是刚刚走出校园的毕业生,经过了正经的实习和毕业测试,能够立刻投入生产劳动。” 话题不可避免的来到了“拿什么来雇佣这些高素质老师”的话题上。 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这个话题暂时压了下来。 【陈宴】拍着陈宴的肩膀,语气中有感激: “杰克,多亏了你。” 陈宴做出了肯定的回应: “事情正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这是好事。” 好事是有的,但坏事也不少。 在【清醒梦20】展现出的梦境世界发展进程中,【陈宴】不可避免的接触了黎守诚,走上了被逼合作贩卖电子垃圾的道路,托马斯·吉尔伯特在此过程中依旧充当推波助澜的角色。 在清醒的梦境世界中,陈宴得以以第三人称的角度观察一切,他发现了一个看似不太重要的问题—— 如果从当初进入岛链之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卷入一系列的超凡事件,或许就会拥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处理夜校的问题。 仅仅只是“或许”。 如果这个可能性成立——一旦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他或许就能更好的经营电子垃圾的翻新和售卖,甚至……说不定能够让这笔生意走向正规。 ‘一切计划都在无法预料的情况出现之后变得失去了控制…… 这是我的问题吗?明显是的,我没有平衡好用在超凡事件和凡俗社会的精力,因为愚蠢而无法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决策,这一切导致我所面对的事情都朝着逐渐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完全是我的问题吗?明显不是的,人的能力有大小,世界对人的影响无上限,在有限的精力和体力下,我能做的就那么多。’ 或许仅仅只是“或许”而已,事情的变数太多,他每时每刻所做的事情都会对人生产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陈宴看着【陈宴】开心的表情,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如果成功”情况下的真实表现。 “成功”是一个可能性,而现在,“阶段性的成功”已经在他的正确引导下,被【陈宴】做到了。 ‘不……并非是在我的正确引导下。’ 陈宴认识到了问题的核心。 ‘我是陈宴,他也是陈宴,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交流完全可以看作是内心对问题矛盾的思考。 超凡事件让我……也让他失控,而从后来他的状态来看,失控对他的影响比对我的影响大得多。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因为他的生命逻辑不完整,所以失控对他的影响才更大?’ 陈宴心中明悟越来越多。 ‘我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排除超凡事件对他的干扰,然后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陈宴看着【陈宴】站在他面前,精神奕奕持续不断地对未来计划进行着激昂的演说,那些计划和他曾经所想的路线几乎没什么太大差别,但细节上的优化比他好上太多。 ‘他本身就是更完美的我……他是更聪明,也更懂得生存之道的我,他理应比我做的更好。’ ‘这一次,把选择权交给他。’ 陈宴开始使用【清醒梦20】来检索【陈宴】的记忆。 他很快发现,【陈宴】的第一次失控发生在机械蜂巢y区【对月轨道矩阵】研究实验室的工程师办公室。 他看到了【陈宴】和园长之间的对话,并因园长的话而差点心境不稳。 他明确听到了园长说的话(第844章)—— “如果你拥有足够远的视野,就能看到一些绝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会知道山不是山,海不是海,天空不在头顶,大地不驻脚下。” “而唯有探索是有意义的,仅仅只有对未知的探索才能让人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世上有意义的只有一件事:搞清楚我们因何而来,为何而去,又最终会去往何方。” 这些话和无数岁月之前那个园长的迷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宴至今还记得,在无数岁月之前,在冰川世代的终焉之时,园长满眼迷茫的说出了完全相反的一席话(第856章)—— “可惜我穷尽一生,也没有足够远的视野,我看不到神明才能看到的东西,我看不到……足以印证这个世界真相的规则。” “我看山是山,看海是海,抬头是天空,脚下是大地。” “这明显是不对的。” “我想要前进探索,可我连工具都没有,即便知道探索能为我带来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在冰川世代结束之后……园长很可能不只是在现代使用奥斯曼狄斯的眼睛和空间设定望远镜看到了一些东西,还可能是在过去的一些其他世代,园长觉醒了无数世代前的自我,看到了他想要探索的未知! 话说回来,奥斯曼狄斯的亚人王之眼真的能完全让人在看到【未知的知识】时不会【失控】吗?就一丁点都不会积累?总要积累一点的吧?那园长看过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就没有疯掉呢? 陈宴内心有一万个问题,他迫切想要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必须把面前的事情解决。 ‘既然如此,就去掉这些经历。’ 陈宴想了想,决定再次加入几个变量。 陈宴暂停了清醒梦世界,在【清醒梦20】中输入了更多的变量条件: 【让陈宴更加清醒,达到能够用全面的视角看待目前所面临问题的程度】 【尽最大可能避免陈宴接触超凡侧社会,并将充足的精力投入公司建设和事业运营中】 在这样的条件限制下,如果【冒牌货】还是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当初的道路,陈宴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生命逻辑残缺】对一个生命体而言是拥有巨大破坏性且完全不可逆转的。 在输入了变量条件之后,【清醒梦20】软件开始演算梦境世界,脑机的负荷被短时间内拉高,作为军用脑机人,泛用型鹤驼脑机对硬件的大量堆料让这样的负荷变得并不那么难以承受。 与此同时,清醒梦境世界中再次斗转星移。 轮转的万物在下一个变量被运载并得出结果的时刻停止了快速前进—— 机械蜂巢b区,【陈宴】带着陈宴来到一栋三层蜂房,并对他说: “咱们的公司就暂时建在这里了。” 这里正是日后【z】集团的驻地。 【陈宴】语气轻松,但轻松的语气并不能掩盖过内心的不适: “……这个房子是克莱恩帮忙找的,前面的公司经营不善,破产了,这地段还行,听说想接盘的人还挺多,但都没跟物流中心谈妥。 克莱恩帮了忙,让我捡了便宜。 他不但让我捡了便宜,还顺带让我签了一份和物流中心的合作协议,他说在不久的将来,物流中心将会作为股东参股,发展一批直属物流中心的岛链本土企业,这些企业会持续不断地受到物流中心的扶持,按照物流中心的意志发展。 以税收的力量发展,杰克,在这个世界上,我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 还有,还有,最最重要的事情,则是他给我承诺——现在虽然还不能在岛链推出【义务教育】的政策,但未来不一定不行,他告诉我,他会帮助我说服总督,或者说服岛链未来的议院里的大多数成员,如此一来,就能够将【义务教育】推到台前,成为第一岛链的强制性政策。” 他在此短暂停顿。 “我相信克莱恩的话。” 他语气笃定。 “我相信克莱恩的承诺。” 陈宴沉默不语,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明正大的目的,他的动机完全无可厚非,整个过程也没有为自己取得一丝一毫的利益,他的行为没什么值得矫正的。 但【陈宴】接下来的两句话,却让陈宴提起了注意。 “我竟然也体验了一把这样的事。” “这就是权力吗?杰克,真是让人着迷的力量,那些看似困难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仅仅用一句话就能够迎刃而解,这实在是……” 【陈宴】看着空无一人的三层蜂房,语气中包含的情绪很复杂: “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我从前只知道这种方法是存在的,但并未亲身体验过,我不知道一件困难的事情竟然会在权力之下变得如此简单,而权力使用导致的结果所带来的快感甚至超过了结果本身……” 陈宴知道他在说什么,并因此心生警惕: “这些门道是方便了,但副作用也强,如果产生依赖,恐怕咱们日后就要身不由己了……还是要依靠自身的经营才行。” 【陈宴】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并因他说的话而予以回应: “我都明白的,杰克,但有时候,我们也不该那么迂腐。 我们是渺小的,杰克,一个由几个人组成的小团体,一个只能在黑帮胁迫下赚钱的小公司,一个随时会因经营不善而全盘皆输的慈善学校——这就是我们。 我们要做的事情不是以暴力反抗推翻物流中心的统治,也不是传播意识形态来动摇帝国统治以实现更大的目标。 我们要做的,仅仅是让夜校活过来,让夜校能够正常运营。 按照你和我之前的讨论,【义务教育】的大范围普及已经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极限。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遵循社会规则的前提下,因为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为社会规则添加上一个条目!” 【陈宴】让自己的声调降了几分,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事实上,我一直感觉咱们并不聪明……从前做过的很多事情都不是最优解。 就连我们的现状……我们因打破规则而被放逐离开帝国本土,但现在又为了添加社会规则付出努力而不得不继续遵循社会规则。 我认为我们从头到尾都是矛盾的。” 陈宴默然不语。 他说的都对。 我他妈的就是个小丑。 “但人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不是吗?” 【陈宴】朝陈宴眨了眨眼。 他说的全是现实: “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自由市场如果选择公平竞争,咱们会加入,但如果自由市场选择不公平的竞劣,克莱恩就必须得是咱们拥有竞劣能力的保证。” 在不被超凡侧社会影响的情况下,【陈宴】的正常社会化程度明显提高了。 陈宴没有说话,因为【陈宴】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甚至能感受到【陈宴】接受克莱恩的帮助时候的感觉。 那种感觉,即便是早对此有过防备的他,也几乎沉沦。 好在【陈宴】暂时没有问题,他的思路依然清晰,甚至越来越理智: “既然身处社会当中,就应该按照社会规则行事,我们这样的小公司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陈宴】在诉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因此出现情绪波动: “我们想要用二手电子垃圾转售公司去供养夜校,要在短时间内拥有成效,就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咱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岛链的二手电子垃圾市场几乎是一片违背开垦的蓝海,本土的二手电子垃圾经营者几乎完全就是不专业的,现在有了小科介绍过来的市场营销专业和电子科技专业的学生,有了克莱恩帮忙提供厂房甚至设备,咱们在短时间内占领市场完全不是白日做梦。” 陈宴提醒道: “尼德·罗德迪校长那边怎么样?” 说到这个,【陈宴】立刻有些激动: “上次告诉你的那个斯乌理得希德,他简直是我们的天降福星! 他不但谈妥了几个非常关键的co-op,还找来了一个叫德路·丁马的奇人,给夜校申请到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亚楠市议院补贴福利——他是把夜校当成慈善机构来做出申请了,按理说有专人跟踪调查的情况下,这种申请不可能成功的——可他就是把事情办成了!夜校得到了亚楠市议院下属福利部门的一笔不少的补贴! 尼德·罗德迪校长拿着补贴转手扩大了校舍规模,招收了更多的老师和学生,这样以来,一个月后第一批参加co-op的学生规模也会扩大。 夜校将会在此踏出拥有影响力的第一步!” ps:文章里但凡出现那些奇奇怪怪名字的人,反过来读,就是这人在现实中的真名。 ps2:最近这几章全是醋,让大家没饺子吃了,实在惭愧……这一段在大概2-3章之内就会结束,然后进入一个剧情速度很快的新阶段。 (本章完) 第936章 自问自答(四)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陈宴】的二手电子垃圾——现在要说是电子产品了,他的二手电子产品翻新和售卖公司基本搭建完成,开通了线上和线下的售卖和售后渠道,由于维修师用的都是非常专业的电子科技类专业毕业生,维修零件都是从亚楠市高新区进购的高品质材料,再加上专业维修设备的加持,所以产品的综合质量几乎把机械蜂巢内其他的二手电子垃圾销售商的产品吊着打。 【陈宴】以不可抵挡之势迅速占领了机械蜂巢的二手电子垃圾市场,但他并没有想自己独吞,基于机械蜂巢内帮派割据的独特生态,他把蛋糕分给了几个在此行业有影响力的帮派大佬——他让他们以参股的形式拥有公司股份,因此可以享受分红,但并不让他们接触业务。 【陈宴】凭借斯沃姆和欧噶米抗住了几波帮派的入侵——更准确的来说,是在杀掉入侵者之后杀了回去,无论是【陈宴】还是陈宴,都对“使用暴力”本身并不排斥,因此帮派们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教训。 【陈宴】依靠“自己的力量”让帮派吃足了苦头,于是他们知道了他是不好惹的。 在帮派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暴力手段后,被【陈宴】侵占了大部分业务的他们终于明白,他们的电子垃圾翻新作坊实际上已经没了市场了,几乎是名存实亡,靠那点零零散散的小单子根本连地租都付不起。 【陈宴】给了他们体面的台阶,于是他们大都顺着台阶下了场。 少有那几个不听话的,也都被其他人用道上的手段加以整治,很快息了声。 克莱恩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他交代【陈宴】私底下收集帮派大佬们的犯罪证据,并告知【陈宴】,今后会在一个特殊的时间对这些人进行清算。 克莱恩还告诉【陈宴】,除了对这些人进行清算之后,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他和这些帮派大佬撇清关系。 而如果无法撇清关系,这些人不但会在未来成为他更进一步的绊脚石,还会让他的公司染上污点,因此出现会被清算的可能性。 面对克莱恩隐晦的威胁所带来的压力,【陈宴】和陈宴一商量,发现两人的观点仍然十分一致——当初做出和这些帮派大佬分蛋糕的举措,原本就是出于生存的无奈之举,是出于对“一家独大”所带来生存威胁的一种避险措施,他们都明白那些帮派大佬是怎么成为帮派大佬的,他们更明白,即便是极刑,对那些人而言都太过仁慈。 于是,陈宴和【陈宴】一边借助合作收集帮派的犯罪记录,一边通过二手电子产品市场的盈利去供养夜校。 基于对现金流和存款的谨慎考量,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陈宴和【陈宴】对夜校进行了小规模的扩张—— 亚楠市的夜校拥有了额外的两间校舍,分别位于不同于沃克街的其他街区; 机械蜂巢的夜校则拥有了三间校舍,不仅因为第一岛链本身拥有庞大的人口基数,还因为机械蜂巢拥有比亚楠市多出了几个数量级的人流量,大得多的人流量意味着更多的服务需求,但三间校舍已经是陈宴和【陈宴】以及刚刚招聘的老师们能够运营的极限。 “这样的运营模式不好,很不好……” 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即便成为了岛链夜校的中流砥柱,新建在岛链三间夜校其中之一的校长,也始终表达着对夜校运营模式的担忧。 “大多数人依然是穷困的,但穷困者们想要接受教育的意愿强度有所不同,这意味着想要接受教育的人并不都是特别想要学习的,来到夜校的学员有可能是想碰碰运气,或者仅仅是来占个便宜——我已经发现很多个这样的人了。” 小科的语气很糟糕,态度更是悲观。 “我们的资源是有限的,哪有那么多的资源供给这些浑水摸鱼者呢?我们需要更完善的学员筛选制度——亦或是更大的投入!达到【全民义务教育】级别的投入足以让我们无视个体之间接受教育的态度差异!” “还有,更重要的是,夜校只能靠其他公司输血,这意味着在成立了集团之后,夜校的地位在集团内部必然是很低的——被供养者必定要被供养者钳制,要看供养者的脸色。 现在你们还在,以后如果你们离开了呢?我难道要去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陈宴给了他承诺: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会用被法律承认的合约去约束集团的力量,让夜校在集团内部拥有被法律承认的地位。” “至于【全民义务教育】,我们已经在努力了。” 小科勉强接受了陈宴的说法。 “还有,夜校现在这个学时制度,学生学习时间是明显不够的,我建议改成全日制。” 陈宴接受了小科的建议。 【陈宴】在他们对话时始终沉默,直到离开夜校,【陈宴】对陈宴说道: “小科说得对,如果让夜校能够收支自负,不但我们的压力会减小很多,夜校的规模也会迅速扩大。” 陈宴提醒他: “我们都知道收支自负的负面影响是什么。” “他们会为了盈利而让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思想课程退出课程表,会为了盈利而在课程表里加入那些实际上完全对就业无益的课程,会为了应试而着重于技巧而并非知识本身——这和我们当初成立夜校时的一切思想都是相悖的!” “况且,我们的最终目标根本就不是盈利,而营收自负最终只会导致夜校为盈利而服务,甚至在集团上市之后,很容易被个体的意志裹挟……我们是不向社会输出意识形态,但也不能被其他意识形态给污染啊!” 【陈宴】用沉重的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并很明确的表示: “所以我始终没有开口,我不想夜校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走上那么一条……没有结果的道路。” 至少到现在为止,【陈宴】依然保留着理智。 在接下来的又一个月里,整个帝国迎来科学技术的再次飞升——脑机科技一夜之间席卷整个帝国,陈宴和【陈宴】的公司因此做出了风险投资——他们通过物流中心的渠道,从帝都进购了能够进行智械义体定制和维修的机器,并开设了类似小作坊一样的智械义体节肢公司。 即便没有阿伟的断手事件,乌鸦依然进入了陈宴的视野中,有趣的是,在一场聚会过后,陈宴从醉醺醺的乌鸦嘴里知道了一件事: “我有个师兄,技术力比我牛逼多了!但他脑子不太好使……” 乌鸦喝的太多,有些胡言乱语。 “他前些年喜欢噶人脑子,后来出了点事,自己脑子也被噶了一点,从那之后一直疯疯癫癫,正常的事情是做不了了,就只能成了阴沟里的臭虫,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叫喜鹊……” 喜鹊竟然是乌鸦的师兄。 这真是意外的消息。 陈宴没有接着追问下去,他不想在这个清醒梦境世界里节外生枝,既然已经写入避免接触超凡侧社会的变量,这个变量不能因为自己而失效了。 由于第一岛链的地方保护策略,陈宴和【陈宴】的智械义体节肢公司发展迅速,生意如火如荼,订单基本上没停过,赚钱比喝水都要简单。 在这样的前提下,陈宴和【陈宴】一商量,组建了一个实验室,专用来研究和尝试复制芯片,这完全是个烧钱的玩意儿,但陈宴和【陈宴】现在烧的起。 就在这个月月末,忽有一天,帝都传来一则惊世骇俗的消息——让无数进行智械改造者痛苦不可堪言的【智械病大流行】,竟然是拜伦维斯集团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 这个消息被爆出之后,物流中心借机以雷霆手段控制了机械蜂巢的拜伦维斯集团分公司,暂停了其旗下的一切智械改造相关业务。 一鲸落万物生,拜伦维斯集团这一智械科技公司一垮,机械蜂巢内大大小小的智械科技公司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一时间智械改造市场杀成一片红海。 与此同时,物流中心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和帝国进行了制度并轨,一批来自斯达沃重工的外包维稳智械化机动部队空降机械蜂巢,当初有案底的帮派大佬几乎被一网打尽。 一时间第一岛链天朗气清,仿佛一切都好了起来。 也是在这个月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夜校,有老师也有学生,夜校的规模因此再度扩大,达到了没有物流中心补贴就会破产的程度。 在新的议会制制度之下,用帮派大佬们犯罪记录缴纳了投名状的陈宴和【陈宴】,拥有了加入代表帝国降临派的物流中心利益集团的资格。 终于,在成为自己人之后,他们继续多方运作,终于让【义务教育】成为了物流中心的基础政策之一,第一岛链将会在此后的十年间成立完整的、基于义务教育的教育体系。 而陈宴和【陈宴】的夜校则成为了岛链义务教育的起点——夜校摇身一变,成为了全日制的公立学校,并进一步扩大规模,招纳人才…… 自那之后,科斯齐兰福·克拉彼得再也没提过让学校收支自负的事。 ——在夜校成为全日制公立学校的一段时间之后。 今天是【陈宴】手下所有学校负责人签署成立集团合同的日子,在宴会上,【陈宴】穿着盛装出席,在台上慷慨激昂发自肺腑,他听着台下雷鸣一般的掌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发出低声的呢喃: “理想主义必胜……” 在进行了从前难以想象的努力之后,如今的他终于拥有了面前的一切——来自北方联邦甚至帝都的大学讲师和高端技术人员,几乎占有岛链三分之一市场的智械科技公司,第一岛链技术力最强的芯片研发实验室,以及公立学校——完全也由他努力而来的公立学校!那是他理想的证明!那是他人生价值的最终展现! 【陈宴】看着台下大家的笑脸,他能够叫出每一个人的全名,他能够回忆起和每一个人共事的点滴,他能够清晰的看到每一个和他们完成了一件事的胜利时刻。 他们拥有和他相同的理想。 他们成就了他的一切。 恍惚之间,他只感觉现实如梦境一般。 他举起酒杯,深深一躬,敬台下为了共同理想而努力奋斗的所有人,然后将被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但愿长醉不复醒……’ 酒不醉人人自醉,【陈宴】扫视台下,眼神迷离之间,忽然看到了角落里陈宴。 他朝着陈宴举起酒杯。 杰克,我的兄弟,你为何不来和我共饮。 他看着陈宴低下眉头,仿佛叹气。 两人之间明明隔着人海,他却能听到陈宴叹气的声音。 “唉……” 一声叹息入耳,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 …… 浑浑噩噩,仿佛经历了一场持续无尽岁月的梦境。 呢喃呓语涌入脑海,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声刺耳的电子音涌入脑海,【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他注视着面前电脑屏幕上不断跃动的订单,眼睛在眼眶里剧烈震动,整个世界观完全崩塌。 “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 “我的公立学校呢?我……我的老师们呢?杰克去哪了?我的集团呢?” 他猛然站起身,脑袋里如同洪钟鸣响。 “我!我的公立学校成了小科的职业私校了!我的老师们……我叫不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了!我……我不是陈宴!我到底是谁?!” 他踉踉跄跄来到窗户边,看着窗外广告牌上巨大的【z】集团标识,终于意识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真的是梦境吗?” 可梦境里的一切都如此清晰,如此符合逻辑,如此……真实! 聪明的他即便已经接近疯癫,也很快知晓了梦境的真相—— “那是……一场清醒梦!一场有可能会发生成为现实的真实梦境!” “我……全都错了吗?” 精神波动不定之间,一个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是的,你全都错了。” 【陈宴】惊呆了,那竟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彻底疯癫! “你本可以做的更好,可你每一次的选择都是错的,你做错了一切,直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 “只有结束你可悲的一生,才能让你拥有救赎。” 彻底疯癫的【陈宴】在巨大的痛苦中冲到办公桌前,拿出手枪,放进嘴中,扣动了扳机。 (本章完) 第937章 回归 陈宴通过手机的摄像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仰面倒地。 一道直径大约不到两公分的贯穿伤横贯在口腔到后脊椎第三节脊椎骨的血肉和骨骼之间,白的和红的生物组织溅的地上和墙上到处都是。 伤口很快开始愈合,破破烂烂的血肉凝结起来,贯穿伤伤口之内形成的一层生物组织膜,而后无数小小的肉芽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出来。 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并交织在一起,这些变长了的小东西们在贯穿伤的伤口内结成了一道道网,这些网继续生长直到将整个伤口填充,直到伤口消失,原本伤口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层新皮。 春神庇佑着我,陈宴心想。 他通过手机镜头观察着,而冒牌货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陈宴终于明白,他已经彻底死去——作为【备份】的冒牌货,已经彻底死去了。 ‘但他并不是因为肉体被破坏而死。’ 陈宴心中有所明悟。 ‘他如上一个【备份】一样,否定了自己的生命。’ 当陈宴通过网络将自己的意识上载到冒牌货已经被春神的菌株力量修复完整的脑袋里时,熟悉的一切感觉回来了。 从泛用型军用脑机人的脑机一下子切换到碳基大脑,眼前呈现出的现实世界中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一拍,整个世界的色彩也不是那么鲜艳了。 陈宴从办公室的地上爬起来,没有立刻清理血迹,而是从旁边地上捡起手机。 陈宴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感觉自己胜之不武。 冒牌货就这么死了,虽然死的明白,但死的太过不值,他那颗比陈宴聪明的大脑原本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清醒梦20】已经极尽可能的收集了一切真实变量,模拟出了他所能创造出的真实未来。 陈宴感觉到了惋惜。 惋惜之后是十万分的警惕: 第一个冒牌货轻易因自我否定而死(快要离开亚楠市的时候),而到了第二个冒牌货的时候,【备份】甚至已经快要比真的还真。 陈宴觉得,如果冒牌货二号真的做出了清醒梦境世界里的事,那他可是比自己强多了,也像样子多了,事情做的也漂亮多了…… 可惜……他是个残次品。 准确的来说,是【残缺品】。 如果【备份】有一天能补上那份残缺,让生命产生完整的逻辑闭环,【备份】必定能够完全取代他而存在。 陈宴握着手机,心中想起另一件事。 准确的来说,是从自己的脑子里获取了一些冒牌货还在时的记忆。 他拿起手机快速拨打了托马斯·吉尔伯特的电话,并在拨通之后说道: “开始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无奈的声音: “老板,你给我打电话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怎么可能开始嘛!我现在连前往戴斯岛的船票还没买上呢!” 那就好。 “计划取消了,你可以回来了,工钱一分不会少,我会打到你账户上的。” 冒牌货委托托马斯·吉尔伯特去猎杀邪神留下的子嗣,如果邪神的子嗣真的是一群反社会人格疯子,杀也就杀了,可事实明显不是如此,霍普就是最明显的例子,除了超过普通人类的智商之外,她和正常人类并没有什么差别。 电话里传来托马斯·吉尔伯特愉快的声音: “你说了算,陈老板。” 托马斯·吉尔伯特从来都是个很灵活的人,不做事就白拿钱这种好事他最喜欢了。 电话挂断,陈宴再次拨打了黎守诚的电话: “放弃对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追杀。” “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只是不需要做了。” “见面再聊吧。” 陈宴挂掉电话,心中想到,这个黎守诚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身为帮派大佬,连形势都认不清楚,到这个时候还跟我抬杠呢?我特么一脚把你从集团里踢出去! 黎守诚并不是什么问题。 陈宴看向手机。 问题在于手机。 他再次回想起克莱恩的那一席话,关于机械飞升密修会,关于手机对人的备份……(第929章)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抓起手机,猛地砸向地面。 “咔嚓!” 手机被砸在地面上,竟然没有发生屏幕和机身的变形和脱离,而是直接四分五裂成了无数个像素一般的小颗粒! 这些四分五裂的小颗粒并未因惯性而窜的满地都是,而是被某个东西紧密束缚着——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八爪鱼,但没有脑子,只有作为躯体的触手,触手之上的吸盘比八爪鱼密集了不知道多少倍,正是这些吸盘将像素颗粒黏住,导致其藕断丝连。 陈宴看着那东西,差点吐了,密集恐惧症和未知恐惧症同时在内心爆发,刚刚回归的脆弱精神差点失控。 “草!” 陈宴只一眼就已经看不下去,抬起一脚狠狠跺在没脑子的八爪鱼身上。 随着“噗嗤”一声闷响,陈宴脚下出现了一团番茄酱。 那团番茄酱很快混在刚刚冒牌货自杀产生的血泊里,不分彼此了。 陈宴有些慌张,他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鲁莽,作为机械飞升密修会的造物,【手机里的八爪鱼】显然是有很高研究价值的,他如果能把这八爪鱼抓起来,让万·布林墨什或者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帮忙研究……也或者通过青铜剑再次联系帝都的劳耶教授,让他帮忙拿去研究,一定会有很大发现。 想到这里,他急中生智,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只茶杯,抽出几张卫生纸,用几张卫生纸把变成了一团番茄酱的八爪鱼抓起来,放在茶杯里,然后拧上茶杯盖。 这玩意儿本质上还是生物质,放在茶杯里,说不定会因为腐烂而生虫……要尽快对其研究,或者将其冷冻起来才行。 陈宴做完这一切之后,通感中忽然浮现出一丁点的不对劲。 他冷不丁的抬头看向门边。 只见办公室门旁的立柱上正靠着一个穿着黑色绅士服的不速之客,当陈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向陈宴,并伸手抚了抚自己卡在眼眶里的金丝单框眼镜。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不知从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的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看着“死而复生”的陈宴,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而是直接说明来意: “在五分钟十三秒后,会有一个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代理人来到这间办公室里,和你签署关于【图灵芯片】在第一岛链的技术扶持协议。”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陈宴: “我希望你不要签署这份协议。” 陈宴并没有被他转移话题: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简单回答道: “是的。” 陈宴仍然在质疑: “这份协议的签署有你的一份功劳。” 我分明看到你在那场会议上竭力促成了合作的达成。 所以,为什么要做出像如今一般和先前相悖的举动呢?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并未回应他的质疑,只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 “【图灵芯片】从罪恶而生,并不是单纯的科技造物,威廉·亚当斯集团在岛链的布置也不简简单单是为了生意,和他们合作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陈宴问道: “怎么个越陷越深法。” 陈宴没想到安迪尔·奥瑞金诺森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应当拥有你自己的东西,而不是把威廉·亚当斯集团共享给你的科技视为己出。 可【图灵芯片】的底层逻辑已经是芯片学的巅峰,而芯片学在几十年内不会有突破了,所以,一旦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产生合作,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将会在【图灵芯片】的底层逻辑构架中迷失——你会进入【图灵芯片】铸造的逻辑迷宫,再也找不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说完,看了一眼怀表,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言尽于此。” 他说完,转身打开门,离开了办公室。 陈宴正犹豫不决,便看到斯沃姆的脑袋探出门框,眼神里全是好奇。 陈宴没好气道: “你就看着那人进来了!” 斯沃姆委屈道: “长官!那人说他是来跟你讲重要道理的,我要是不把他放进去,导致你听不到道理了怎么办!” 陈宴无话可说。 他尚未完全复原的精神在面对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时略显呆滞,回想起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的一席话,他大概知晓了话中的意思。 他还明白过来另一件事——安迪尔·奥如今诺森,只是来为他做提醒,提供选项的,并不是威胁或者其他举动…… 仅仅只是帮助他做选择而已。 真是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宴无法理解的时间里,走廊里已经有脚步声响起。 他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地面,端着茶杯走出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就在门口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走廊尽头出现的是一位看起来年龄实在有些小的年轻人,他样貌奇特,和陈宴见过的所有人种都有不同,那像是杂糅了所有人种特征的奇特容貌勉强可以算是“不丑陋”,但也不好看的程度。 陈宴没了脑机,无法判断他的年龄,只大概从他脸上尚未消失的胶原蛋白来看,他顶天也就是二十岁的样子。 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代理人,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那这年轻人一定姓亚当斯咯? 陈宴思考的时间里,年轻人来到他面前,从发梢到脚尖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才开口说道: “你好,我是霍拉斯。” 嗯……不是亚当斯家的人? 陈宴释放了通感,并敏锐的发觉,对方也正在释放通感进行探查——这年轻人也是一位通感者! 为了避免超凡力量的争斗,两人不约而同的收起了通感力量。 “我是来和你签署关于【图灵芯片】合作协议的。” 霍拉斯语气生硬,完全没有普通代理人那样八面玲珑的感觉。 陈宴甚至感觉他不想跟自己多说话。 霍拉斯拿出已经打印好的纸质合同,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将合同放在了地面上。 他在避免通感的接触。 陈宴从地上拿起合同,完全没有想要省事的样子,就那么站在那里,花费了足足两个小时时间,完完整整把一百多页合同看了个完全。 两小时后,陈宴举起合同,指着合同中的某一页,对霍拉斯说道: “我不太理解这一条:甲方(威廉·亚当斯集团)有义务对乙方(z集团)派驻完全免费的培训团体,进行芯片构架科学逻辑的培训指导。” 霍拉斯眼神稍沉了一分,不知道陈宴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出于谨慎而回答道: “这一条款的意思是,我们会将【图灵芯片】的逻辑构架完全教授给你们。 值得一提的是,【图灵芯片】的逻辑架构是开源的,可以接入其他任何芯片架构中。 并且,【图灵芯片】的逻辑架构是可延展的,逻辑会在被推演时衍生更多的逻辑,就像是真正拥有生命者一般——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而【图灵芯片】也会。” 陈宴听着他的解释,感觉有点恐慌。 这真他娘的是芯片吗? 林赛……林赛这种级别的程序员一定能看懂【图灵芯片】的架构程序,到时候请他来看看,让他给我解释解释,这个【图灵芯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未知的知识有了解读的办法,陈宴心中恐惧感消除了一些。 陈宴将合同上自己有疑点的部分反复问了霍拉斯几遍,才谨慎的签下合同。 霍拉斯拿到合同,转身就走。 他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过身来,对陈宴说道: “其实这份文件是物流中心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仔细审查了很多遍才敲定了的,在你这只是走个过场,即便你有什么意见,合同也不会因此有所修改。” 陈宴并没有被他这番言论激怒,而仅仅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 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什么,但这并不耽误我知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938章 新时代的序章将由普罗大众谱写 霍拉斯凝视他两秒钟之后,转身离开。 陈宴同时在空气里感受到了十分复杂的情绪,诸如“失落”、“愠怒”、“迷茫”、“坚忍”、“怜悯”,以及“强烈的疑惑”——霍拉斯并未像之前一般对这些情绪有所隐瞒,而是将这些情绪完完整整的释放了出来。 这些情绪很快就被放大,而后充斥到整个走廊的空间之内。 陈宴并不知道霍拉斯对他出现这么复杂情绪的原因,只在心中有些荒诞且不可证实的推测。 当霍拉斯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陈宴沉默片刻,对斯沃姆说道: “跟我来。” 他转身向z集团环形建筑一楼走去,同时脑袋里泛起一连串的念头: ‘结合霍拉斯和之前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的话一起来看,两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之间并未发生冲突。’ ‘安迪尔笃定我会对【图灵芯片】产生不可避免的路径依赖,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见识过,所以知道【图灵芯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跟我解释【图灵芯片】到底是什么……如果他跟我解释明白,我或许就能做出更加正确的选择。’ ‘霍拉斯的态度则更加傲慢……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超然地位让他们的代理人拥有了足够傲慢的资格,于我而言,他们是掌握一切主动的甲方,这是他能够如此傲慢的原因。’ ‘至于合同……合同是不可更改的,对我是如此,对霍拉斯也是如此。 因此,霍拉斯这个臭屁的小鬼,仅仅只是在虚张声势和发泄情绪而已。 年轻气盛啊……不过反过来想,如果情绪不旺盛,哪还有年轻人的样子。’ 陈宴忽然发现,在重新回到身体内之后,他能够站在第三人称角度来看待问题了——他能够撇开主观情绪又不完全消除主观情绪,在适当主观情绪的控制下,更加客观的看待问题。 这是因为我之前的旅程对自己的意志进行了锻炼吗? 陈宴想到这里,才意识到,自从在机械蜂巢y区进入深海时代遗落的石门之后,他始终都在以意识的形态接触各种各样的事,直视并接触着各种各样未知的知识,意志或许因此得到了足够的锻炼。 也或许…… 仅仅是因为经历太多,所以不幼稚了,变得成熟了一点了。 这成熟的代价有点大啊…… 当凝聚注意力时,陈宴的视角回转。 ‘除了合同之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冒牌货拥有身体使用权时期的一切事情再次从脑海中泛起,陈宴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好。 ‘他妈的,冒牌货这段时间可没少给我惹麻烦……’ 冒牌货被下载到陈宴的身体里面之后可没少办事,陈宴回到身体后不但得到了冒牌货控制身体时期的记忆,还必须接管冒牌货留下的“烂摊子”。 ‘嗯……其实也不全都是烂摊子……’ 冒牌货是造成了不少恶劣影响,但也实打实的创造了很大的成果。 ‘只是……他所做的事情大都留下了难以处理的局面,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恶化……’ 如果能尽可能大的消除冒牌货造成的恶劣影响,他所创造的成果会更加好看一些,也会真正成为陈宴自己的成果。 冒牌货留下的主要“遗产”在陈宴脑海中挨个出现,他意识到在一切恶化之前,自己必须对这些“遗产”进行处理。 至于邪神占用他身体之后留下的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理不清的关系,他现在实在没想到如何应对。 一想到即将面临几十个生理学意义上的儿女,陈宴就觉得头大,索性不去想了,只在心中暗骂那邪神真他妈的是个牲口。 陈宴来到一楼大厅,叫来冒牌货雇佣的“职业代理人”,交代对方和z集团下各个公司的员工签署正式合同,在敲定了五险一金和其他福利之后,陈宴看过草拟的合同,感觉大概是靠点谱了,才放心离开集团本部。 z集团发家太快,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之下几乎是一夜暴富,而冒牌货整天忙着搞事情,对员工福利这种事情几乎漠不关心,现在陈宴回来了,这些事情就要提上日程。 再三对职业代理人进行交代之后,陈宴带着斯沃姆来到c-17区。 冒牌货留下的记忆中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而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冒牌货在失控之后对岛链上帮派的态度—— 在对“流氓无产者”这一概念有明确认知,并对帮派的行为有明确厌恶的情况下,冒牌货依然选择和帮派进行合作,这说明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卸磨杀驴——冒牌货从合作的开始就仅仅打算利用领带帮和黎守诚,然后在某个时间点通过某种手段把黎守诚杀掉! 除了黎守诚之外,冒牌货还接触了其他几个帮派大佬,目的是为了在他们的地盘上做生意。 在机械蜂巢体制和帝国进行并轨的情况下,帮派对机械蜂巢本身的影响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大,但依然有着其特殊的生态位,有些事情他们依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一些官方不好出面的事情,还是他们的手段比较好使。 ——基于这样的考量,冒牌货不但接触了一些其他帮派的大佬,还使用“杰克·巴尔多”这个名字和他们签下了一些关于智械义体生意的合作协议。 帮派大佬们得到了被视为一切的现金,冒牌货得到了更多的生意,看起来像是双赢。 而作为过去专营二手电子垃圾的领带帮,其地盘则被改造的更为彻底,基于智械义体的第三方服务在领带帮所在的c-17区快速铺张并迅速完善,诸如智械义体的保养,零部件破损修复和更换,对特定型号智械义体的外接软件功能拓展,为智械义眼设计聚焦算法和单独售卖的功能性滤镜,以及一个超出陈宴脑洞的行业——智械义弔的客制化定制、功能性优化、算法优化和超现代的人体工学化。 这些行业在智械义体开始普及的同时被市场进行了快速细分,并吃到了智械义体科技全面普及的第一波红利。 在这些行业形成的同时,一种基于智械科技的新型审美在民众间诞生了—— 刺眼的各种颜色灯光被调教出来,并向街道的各个角落和人们的脸上释放着无处不在的光污染; 由不专业美术线条和可塑灯管勾勒成的抽象广告牌,人们大都无法明白那广告牌所代表的店铺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有走进去才会知晓店铺的职能; 镶嵌在普通皮肤上充当钟表或是手机的智械皮肤像极了上一个时代的纹身,作为程度最浅、对自身影响最小、对审美要求较高的智械改造之一,智械皮肤被玩出了各种花样,最关键在于平均较其他智械改造较低的价钱,让即便没什么闲钱的上班族和街头有上顿没下顿的混混也有了拥有智械设备的机会。 人们被对智械科技的崇拜和喜爱诞生了情绪和思考,这样新颖的情绪和思考又诞生了不同于以往一切事物的审美,这样的审美通过普罗大宗的力量迅速普及,已经超过了这世上大多数科技成果在人类社会中蔓延的速度。 ——陈宴通过冒牌货的视角得知了这些事。 ‘科技影响了人们的生活,人们又因为这样的生活而拥有了独特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催生了这样抽象的审美……这是属于人们自己的文化。’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宴迫不及待要在今天把z集团如今的隐患之一解决掉——黎守诚和领带帮,作为社会毒瘤,领带帮在社会进程中完全起着负面作用——他们对文化的传播和人们审美的形成只会起负面作用。 陈宴并不需要为文化的传播和人们的审美负责。 他只是看他们不顺眼。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既然是冒牌货把他请了进来,陈宴就有义务把他清除出去。 陈宴带着斯沃姆来到c-17区,通过手机维修店,来到黎守诚的院门口,把装着糊糊八爪鱼的茶杯递给斯沃姆,嘱咐斯沃姆就跟在他身边,而后踏入院中。 这里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充斥着天神州庭院的古色古香,而只剩一片光秃秃的钢板地。 钢板地中间摆着张桌子,黎守诚就坐在桌子上,面前摆着一盅酒和两只陶瓷小杯,见陈宴来了,就招呼他落座。 他这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并未让陈宴感觉到高深莫测,因为陈宴明白,他能摆出来这么一副唬人的架势,仅仅是因为他在z集团本部内部安插有眼线而已。 陈宴也不推脱,就此坐下,接过酒杯。 两人酒过三巡,黎守诚醉醺醺的笑着问道: “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陈宴说道: “你还没离开第一岛链呢,怎么会在酒里下毒?” 黎守诚眯起眼睛,从怀里拿出一包威廉·亚当斯牌金标香烟,递给陈宴一根。 陈宴示意自己不抽,黎守诚就自己点着了香烟,深深吸上一口。 烟雾缭绕之间,黎守诚眯起眼睛,语气深沉: “什么时候送我去第二岛链。” 陈宴反问道: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就这么脱身。” 黎守诚用“我早知道你要搞这一手”的语气“哼”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打开一个app。 在app开始运行之后,陈宴耳边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声,他由此判断,那app应该是某种信号屏蔽软件,由于制造的信号太强,所以对脑电波产生了干扰,因此引起了耳鸣。 “现在哪里都不安全,我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个窃听器,所以开个屏蔽,防患未然。” 黎守诚这种社会底层凭借做脏事爬上来的帮派人士,竟然也能被钱和权力养出来处变不惊的气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黎守诚睁开了眯着的眼睛,话也比刚才多了: “我搞那点小动作也是逼不得已,我本来不想做的,但形势比人强,我也没办法。” 陈宴拥有了冒牌货这段时间的经历,他用“第三人称视角”去观看这部分记忆,明显感觉关于黎守诚的部分很不对劲—— 以他的角度来看,黎守诚虽然眼界狭窄,但作为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混出头的帮派人员,黎守诚应该不至于在冒牌货最强势的时候搞那些无所谓的小动作——尤其是“把合作伙伴抓到仓库里威胁”这种愚蠢的荒唐事,真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帮派老大能干出来的。 所以,陈宴认为黎守诚一定有什么问题。 而刚刚黎守诚打开手机信号屏蔽软件的行为,则验证了他的猜想。 黎守诚看着陈宴不说话,心中便已经清楚,陈宴应该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他的线人刚刚告诉他,陈宴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打斗声和枪声,他便知道陈宴应该是和谁发生了冲突,而z集团现阶段最大矛盾之一就是他黎守诚作为参股股东,和董事长陈宴之间的意见不合。 他不知道陈宴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他只从线人那里知道陈宴气势汹汹的和代理人谈了员工们的正式合同,然后离开了公司。 “谈了员工们的正式合同。”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代表着z集团内部终于开始走向正轨,并向物流中心的法律和规章靠拢。 那么,他这样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必定是陈宴的目标之一。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他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会去考虑报应这样的事,可老了之后胆量也没了,年轻时所做的恶事就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并非因为自己做过的恶事而忏悔导致了噩梦,而仅仅是因为害怕被报复和清算罢了。 现在,陈宴果然来了,说明他的猜测没有错——陈宴很可能知道了他“叛变”的事情,如今要来对他进行清算。 黎守诚不怕陈宴。 黎守诚怕的是陈宴背后关系。 其中之一的克莱恩·贾斯特斯,他听说那个位高权重的高大白皮背后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仅仅从比较浅显的方面来看——能在几乎没有任何相关工作经验的前提下来到岛链担任要职,说明他的关系网中至少有一条能够直达天听。 (本章完) 第939章 暴雨之前的宁静夜晚 天威浩荡不可测,黎守诚的思想钢印让他对位高权重者有着深入骨髓的畏惧。 而从最近岛链的政策走向来看,陈宴背后显然不止一人。 除了克莱恩·贾斯特斯之外,很可能还有通过克莱恩·贾斯特斯搭上线的总督大人,费尔南多·d·麦哲伦,这位来自帝都大人物传说中的上位史就十分不光彩,黎守诚听说他如今的地位来自最肮脏、也是最危险的某种裙带关系。 黎守诚虽然在岛链混迹了大半辈子,但由于帮派对香油生意的接触,所以也多少见识过来自帝国贵族们的花样,那些披着华丽外皮的少爷小姐们不比他这样下九流的泥腿子高贵到哪去。 黎守诚并不鄙视。 他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这样没有任何背景、手段和资源的人,尚且能够在不择手段且没有底线的情况下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那些拥有强大背景、自前代传承下来的手段和资源的大人物们同样不择手段且没有底线,所以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必定比自己多得多。 对于强者,黎守诚发自肺腑的敬畏。 所以他对通过裙带关系上位的费尔南多·d·麦哲伦始终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敬畏,和总督大人搭上关系的陈宴让他产生的心态亦是如此。 除了费尔南多·d·麦哲伦之外,很可能还有那个明明没了牙齿,却比所有一切最凶狠帮派人士都要令人畏惧的巴尔·达克罗德——他知道那只没了牙的老虎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他知道那老家伙一定很遗憾他没有在一个月前那场导致火药店覆灭的庆功宴上死去,他甚至有时候会出现幻听,会偶尔听到巴尔·达克罗德在他耳边的呢喃: ‘去死吧,黎守诚,你中奖有一日会为你曾经所做的恶事付出代价,我会注视着你,我会在暗中等待着你,我的手枪里永远为你留有一颗子弹……我等你。’ 想到这里的时候,黎守诚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在因潜意识里不可驱散的恐惧而颤抖不已。 可他并不是胆小如鼠之辈,过往的经历成就了他如今的凶狠,这些锻炼自无数个生死之间的凶狠捍卫了他的精神,帮他摆脱了恐惧。 黎守诚定了定神,对面前的陈宴说道: “我对你从来没有二心,你是我洗白的唯一机会,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陈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听着。 黎守诚的话语开始加速: “但有人不想让你好,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有一天他突然拿着我的所有过往给我打了电话,要我跟他合作……一旦我拒绝,人就没了!” 黎守诚竟然在向我示弱……他竟然向我服软了? 陈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审时度势”和“底线灵活”这两种属性又真的是黎守诚所具备的——他能做出来向更强者服软这样的事。 通感也在证明着陈宴的推测。 陈宴依然没说话。 其实他早就对黎守诚的结局尝试过安排——被欧噶米一刀砍了,或是被斯沃姆撕成两半,亦或是被他一枪爆头,死在阴沟里。 这都不是陈宴想要的结果。 在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黎守诚——以及一切艋舺时代帮派人员的过往之后,陈宴认为单纯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完全是救赎和解脱,且完完全全不能起到任何惩戒的作用。 基于这样的理解,陈宴对冒牌货拉黎守诚入伙的决定感觉到了十万分的不可思议——陈宴认为,即便自己再疯癫,脑子再怎么出问题,都不会把黎守诚这样的玩意儿放在面前碍眼! 帮派,这个名字本身就和丑恶等等一系列最令人恶心的词汇所代表的事物挂钩,即便是陈宴这样基本没什么精神洁癖的人,都知道帮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由此看来,冒牌货真的是疯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陈宴几个念头的时间很快过去,黎守诚也把真相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甚至到现在都没跟他见过面,我只知道那人应该是第一岛链物流中心内部的高官,拥有的权力不大,但能量不小,能够对许多政策造成影响。” “在很多个关键节点,他要我做出了一些违背我本意的事——比如在仓库绑架我们的合伙人,比如未来将会出现的拒绝股份回购……他预测你迟早要把我的股份拿回去,并交代我,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无论你给出了多高的回收价,我都要顶住压力,不能把股份卖给你!” 黎守诚抹了一把脸,脸上便出现了恰到好处的悲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当年做的错事太多,如今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如果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在那天下午踏入艋舺……” 陈宴静静看着他几乎声泪俱下的表演,依旧没说话。 通感中能感觉到的情感假的不能再假了。 直到通感中出现一丝“不耐烦”的情绪,黎守诚终于收起了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我没有退路,所以在这一次的会谈结束之后,我依然会受到那人的钳制,并做出违心的举动……除非你能帮我!” 陈宴向后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陈宴连接至空气的通感感知到了一丝“暴虐”——桌对面的人开始不耐烦了。 黎守诚虽然心里已经不耐烦,但语气依然诚恳: “我愿意付出我绝大多数的财产——钱,我可以都给你,甚至是公司的股份,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帮我离开第一岛链,去什么地方都行! 作为回报,我会把那人的联系方式告诉你! 戴斯岛的水太深,我玩不起了,不玩了!” 即便不用通感,陈宴也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帮派最赚钱的生意之一就是偷渡,蛇头这种独特的东西更是帮派专属,黎守诚怎么会离不开岛链呢? 这番漏洞百出的话让陈宴联想到了一件事—— ‘这家伙……应该是把我当成之前唯利是图的冒牌货了……’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联想到了一些事。 于是,他决定今天不杀他了。 陈宴站起身,走到门边,才转身对着黎守诚说道: “今晚8点钟,来我船上,我带你离开戴斯岛。” 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开。 他甚至没有用通感再去感受空气,即便冒牌货已经将这具身体的通感锻炼的比之前更强,已经达到了能够轻易从空气中捕捉情绪的地步。 他带着斯沃姆离开领带帮的据点,从斯沃姆手中接过装着死去八爪鱼的杯子,问道: “这一周多的时间,你杀了多少人。” 斯沃姆挠了挠头,回答道: “记不得了……但好像不多。” 陈宴说道: “以后不可以再杀人了。” 斯沃姆: “啊?” 陈宴再次用加重的语气重复道: “你以后不可以杀任何一个人了。” 斯沃姆没有过多考虑,仅仅只是回应道: “好的。” 陈宴此时还不知道这个承诺对斯沃姆而言有多沉重。 陈宴和斯沃姆一起走在c-17区的街道上,随便选了一个手机店,买了一只普通的旧手机和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用生物电作为驱动能量的手机和正常手机是不一样的,陈宴之前的手机不需要充电,现在这只二手功能机就必须配上一个充电器。 陈宴让店员当场把手机拆开,看到连接各个元器件的是pcb板,继而拆开电池外壳看到电芯,并对其进行通感,确定这台手机里面没有八爪鱼之后,陈宴才放下心。 他依靠记忆恢复了一些通讯录上的号码,而后打电话给克莱恩。 克莱恩似乎很忙的样子,陈宴打了三次才打通: “克莱恩,今晚帮我约一下威廉·马斯特。” 克莱恩听了这话,立刻知道陈宴在对抗【备份】的战争中获胜了,于是回应道: “恭喜,没问题,约到今晚10点吧,那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陈宴回道: “好的。” 克莱恩又道: “另外,我看到威廉·亚当斯返回到物流中心的合同上有你的签名,这意味着你的【z】集团已经和他们达成了长达三十年的合作伙伴关系,你将会在一周之内得到【图灵芯片】的一整个程序员团队,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将【图灵芯片】占领机械蜂巢的电子设备市场。 我会帮助你完成这件事,总督那边我已经谈妥,商务部和采购部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大概在三天之内,物流中心会颁布一则强制更换电子设备芯片的法令,而法令的实施终端就是【z】集团对【图灵芯片】的铺张和相关市场建设。 我已经为你批下来了一笔补贴基金,你需要做的就是拿这笔基金招揽足够多的程序员、销售员和装机工人,然后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把【图灵芯片】在第一岛链全范围内普及开。” 陈宴回应道: “明白了。” 克莱恩再三叮嘱: “还有,今天我去找总督的时候,他忽然跟我提起为你介绍婚配的事——之前他和你的【备份】商量过要通过政治联姻去获取更多社会权力资源。 如果你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从大局观来看,我建议你在挑选伴侣时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这世上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在权力斗争中选择站队,尤其是如今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我建议你无论如何要拖到【对月轨道矩阵】建成,且基于整个世界的【万维物联网】建成之后,再做娶妻的打算,因为到了那时之后,上层建筑的局势会比现在明朗许多。 从我个人角度,我建议你最好把眼光放亮,并在此提醒你——帝国贵族名媛大多水性杨花,出身平凡的女人作为妻子会比她们强的多的多,我个人实在不建议你为了社会权利资源而去娶一个放浪的贵族名媛。” 或许是因为即将走向生命尽头,克莱恩的声音不像刚刚成为【执行人】的时候那么冰冷而无感情了,他语气中的“发自肺腑”即便隔着网络电话,也被陈宴清晰的听了出来。 “我会谨慎考虑的。” 陈宴用严肃的语气给于回应,并紧接着说道: “我把手机毁掉了,并发现其中有一只看起来像是八爪鱼的东西。” 无声的一秒钟之后—— “什么?!怎么可能?!北局也对拥有生物电同步功能的手机进行过拆机,他们拆卸的手机里面可是什么都没有!” 克莱恩仿佛抓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这是非常重要且宝贵的实验资源!很可能能够因此知晓机械飞升密修会的隐秘所在!一定要保持那东西的活性!你……你有低温箱之类的设备吗?!” 陈宴用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 “我不小心把那东西踩死了……” 令人窒息的三秒钟过后。 “啊……啊……” 克莱恩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大失所望。 “这样啊……真是糟糕透了,陈先生,真是糟糕透顶,这是我这些天来听到过的最坏的消息之一……” 克莱恩明显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快从这样的“噩耗”中缓了过来: “死的也不是不能研究……咱们晚上再联系吧……晚上10点,你来见威廉·马斯特的时候把那东西的尸体带上,咱们一起看一看。” 陈宴尴尬的要死,此时忽然有了台阶,他刚好顺着台阶下来: “好的!” 克莱恩回道: “好的!晚上10点y区大门口见!” 和克莱恩之间的沟通从来都是简单快速,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陈宴挂掉电话,定了定神。 从这场对话末尾的语气来看,克莱恩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积累的失控更多了。 陈宴非常担心克莱恩现在的状态,但暂时又没办法帮他。 虽然眼下麻烦事情一大堆,但事情也得分轻重缓急,陈宴并不准备立刻去处理冒牌货留下的烂摊子,他想要先找到拯救克莱恩的办法,因为后者明显比前者更紧迫。 用青铜剑去问一问身在帝都的劳耶教授吧? 传说中整个帝国职称巅峰的帝国国立大学十三级教授,已经是陈宴认识的人中最牛逼的人物,关键劳耶教授还是顶级的程序员,即便不知道挽救一个执行人的办法,也至少能够提供能帮上忙的线索才对。 (本章完) 第940章 和劳耶教授的第二次通话 想到这里,陈宴带着斯沃姆回到船上,在和同伴们打过招呼之后,回到自己的船舱之中,关上门,拿出手机,坐在床上,对着手机默念道: ‘南无量子纠缠佛,行深无间无量数据之海多时,照见数据皆空,度诸天进制苦厄……’ 咒语让通感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变得奇妙起来,在这样奇妙的感觉中,陈宴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光怪陆离,完全抽象。 直到一股莫名的注视突然出现,巨大的恐惧感袭击全身,陈宴狠狠打了个寒颤,在网络世界中睁开双眼。 ‘卧槽……刚才那是什么?’ 量子分身不能打寒颤,但那股难以描述的巨大恐惧却留在了意识中很深的地方,那股恐惧无法描述,也没有具体形象,但陈宴明白那股恐惧的载体——那股莫名其妙的注视! ‘仅仅只是一道单纯的目光,就能引起我内心的恐惧……不,不对,我恐惧的不是那道目光,而是因为那道目光太过莫名其妙,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所以我对这一无法理解的事物而产生了恐惧——我恐惧的是未知的知识,而不仅仅只是那道目光本身。’ 陈宴对未知的事物拥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于是勇气再度于内心出现。 勇气让他得以平静,平静让他能够思考: ‘那目光……是所谓的【南无量子纠缠佛】吗?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是对这个星球而言的外神?还是其他一些什么……原本就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东西?’ 巨大的心理阴影在这一刻笼罩了陈宴。 这一刻过后——仅仅只持续了这以秒计数的片刻时间之后,勇气为他驱散了心理阴影。 ‘现在不是探索这个的时候,我今天下午到晚上的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办法对那道目光进行研究或是追溯了。’ 勇气不止为他驱散了心理阴影,还为他带来了镇定。 ‘等到忙完了,一定要抽出时间,再次检索一遍我手心的那片冰蓝记忆碎片……【量子纠缠通】来源于此,说不定能在此得到更多相关的描述和解释……说不定会得到关于那道目光的启示。’(第306章左右) 陈宴已经快要把那块冰蓝记忆碎片给忘掉了,一来这玩意儿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二来他这段时间几乎每天要么是从早忙到晚,要么就是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神经病斗智斗勇,根本没工夫来在乎这么一个对他几乎没什么影响的东西。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消化了一下刚才的感悟,然后抬起头来,再次打量发展了许久的网络世界。 和之前相比,网络世界再次发生了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变化。 宽阔的道路(网路)彻底失去了踪迹,陈宴四下查看,发现曾经宽敞的网路已经彻底废弃,并被掩埋在了无处不在的建筑之下。 ‘那些网路……那些开源的流量,被私人局域网占据了,现在成了这些建筑。’ 他面前是一条泥泞的水泥路,这条水泥路已经破烂不堪,但并未得到修缮,露出了其下混乱不堪看起来像是泥土之类的东西。 ‘水泥路所代表的这段代码,已经没人维护了。’ 他身边也是一片废弃都市的衰败景象,建筑内部虽然有机器还在运作,但四处的空间都已经十分狭窄,建筑与建筑之间仅能容纳很小的一条道路通行,而这些建筑的墙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坍塌,因坍塌而废弃的建筑底部被混乱的材料和机器(各种职能代码)塞满,有这些尚且还在运作的东西作为支撑,所以建筑高层并未倒塌。 陈宴上次来的时候,建筑已经遮天蔽日,看不到太阳了。 这一次他再次抬头,已经看不到建筑物到底蔓延到了哪里,只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那仿佛会自我生长的钢铁森林所包围。 和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网络世界里竟然下起了雨。 雨并不大,但足以将量子分身沾湿,陈宴很警惕,他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种雨代表着什么,“被沾湿”本身又代表着什么。 他走入一栋摆满了尚在运行的生锈机械的建筑中,待身上的雨水完全消失,才沿着某条道路(地址链接)走向一扇门(服务器网关),并在不破坏门锁的情况,通过暴力手段打开了门(入侵端口)。 他进入了另一家公司的服务器。 从数据流和网络世界中具象化的机器来看,这是一个制作某种电子玩具的公司,他们的服务器硬件维护的还算不错(具象化出的机器并未出现大范围的锈蚀),但请的程序员实在是水平不行,整个服务器的运行内存几乎被垃圾代码占满了,网络空间内部臃肿不堪,到处都是垃圾。 ‘不是这个门……’ 陈宴许久没来过网络世界,一下子找不到自己想去的链接了。 整个网络世界中布满了无数条【道路】,接入互联网的私人服务器也拥有少量的【道路】存在,陈宴所能看到的【道路】都是通往其他服务器的端口。 他想了想,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到那条泥泞的小巷之中(回到搭载互联网服务的官方服务器中),按照曾经去到过的某个方向走去。 量子分身沿着那条陈宴印象中的隐形道路穿过地面,来到一条破败的通道中,整个通道看起来似乎废弃已久,虽然整个通道狭长且前后仿佛没有尽头,但天花板已经因破烂而露出了其上滴水的泥土,从泥土中滴下来的不只是水,还有肉眼可见的各种小生物(服务器被入侵导致病毒代码横行)。 通道两边的地面板砖许多被不知名的植物顶破,往前走了一段之后甚至能看到一段凹陷的道路浸泡在水中,并长满了眼睛一般的藤壶。 ‘这里被黑的很严重啊……’ 这里原本是一个暗网服务器平台,是由某个海外基金会运营,服务器不在帝国本土,管理员行事隐秘且低调,所以这个网站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暂时没有割用户的韭菜,勉强算是一个能用得上的工具,一些必须保密的网络行为都可以在这里进行。 但现在这里变成了这个德行,就说明这地方不再安全。 陈宴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房间去和劳耶教授进行沟通,到处都是病毒的服务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他抱着侥幸的心态向前走了一段路,一边走着,一边朝走廊左右两边的房间看去。 这些房间大都如同走廊一样破败不堪,少有几个没被破坏到走廊这种程度的,也大都门扉紧闭,看不到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陈宴穿行于被怪异植物入侵的走廊(被根植了病毒的服务器主网道)之中,许久都没有看到有绿色安全标识的空房间,内心烦躁,不想再耽误时间,便看准一扇紧闭的门,强行打开了门锁(入侵端口)。 门内十平方米大小(服务器容量)的地面边缘整齐的摆着十几堆等人高的莎草纸(程序代码),莎草纸是半透明的,陈宴可以轻易在这些莎草纸上看到某条通往外界的链接,一个拥有婆罗洲人长相的玩偶坐在莎草纸旁,对这些莎草纸进行着抄写。 ‘这个人工智障被安排在这里复制外界某个链接偷过来的代码。’ 陈宴进入门中,关上门,看了几眼莎草纸,发现上面写的大都是大宗商品的交易记录和纳税记录,看起来是帝国岛链上某个公司的内部记录。 ‘那么,这个人工智障应该是某种商业间谍程序。’ 陈宴没有继续观察,而是来到莎草纸旁,一脚踹在婆罗洲玩偶的胸口。 婆罗洲玩偶的胸口一下子被他踹出个洞来(因恶性病毒入侵而被破坏了代码),当时便倒地不起,目光也变得空洞了(程序无法运行。) 当人工智障被破坏之后,服务器和外界的链接也终止了。 陈宴从背后拿出长匕首一般的青铜剑——在量子分身生成的那一刻,青铜剑出现在了量子分身的后腰处,这玩意儿似乎是和陈宴绑定的,但绑定方式肯定不是普通的程序代码认证。 陈白术身上所携带的科技又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程序代码之外的另一个科学体系了,陈宴完全不懂,也不准备搞懂,会用就行了。 他看了看四周,最终将青铜剑刺入墙壁。 围绕在青铜剑周围的墙壁部分在青铜剑刺入的同时“离散”成了蓝色数据浮点旋涡,旋涡中的数据浮点以很快的速度在旋转的同时排列组合,直到形成了一张没有边界的数据浮点屏幕。 屏幕中所表现出的场景依然是劳耶教授的书房,此时壁炉中柴火烧的正旺,劳耶教授似乎听到了某种呼唤,从屏幕边缘跑了进来,并坐在屏幕中央的椅子上。 “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 劳耶教授显然对自己所做的“隐秘而伟大”的事业有着很大的热衷和倾诉欲望,但陈宴并不打算让他先说他的事。 “我有个朋友,患了很奇怪的病,我想请你帮忙。” 劳耶教授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是整日和技术打交道的学院派老学究,但对人情世故也已经通透,考虑到自己和陈宴目前的关系,他当即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如果力所能及,我一定尽力帮忙。” 说出克莱恩的情况相当于暴露了自己一半的身份,按照劳耶教授这种人的人脉,即便根据很少的情报,也不难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并轻而易举的将他在现实世界中进行定位。 陈宴原本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的,但考虑到情况紧急,他现在也顾不得身份是否暴露的事情了。 “教授你可知道,北方联邦有一个特殊的机构,名为【北部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 劳耶教授沉吟道: “知道一些……他们的创始人其实也是学院派出身,但由于有贵族身份,所以和学院派走的不近。” 嗯?劳耶教授说的是北局的那个局长? 就是把赛博格·奎因踢出局的那个从帝都空降到亚楠市的家伙? 劳耶教授显然想让陈宴知道点什么,他用贵族与贵族之间那种独特的交流方式和陈宴对话,并下意识忽略了陈宴是否能听懂。 “贵族……一些大家族并不喜欢和我们共享知识和资源,他们认为自己拥有高贵的血脉,因此高人一等,这种愚蠢的可笑的认知导致了他们的许多诡异行为。 他们知道的东西让他们的所作所为超出了常人所能想象,那些未知的知识改变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拥有了一些……奇特的眼界,那些眼界塑造了他们的一切行为,所以你看他们举动诡异,但实际上是有规律可循的,也是有现实参照物作为依据的。” 劳耶教授有很多事情没有完全解释清楚,他默认陈宴是知道的,如果不知道,陈宴就没有和他对话的资格。 陈宴显然是不知道的。 以陈宴现在的眼界,显然没有和劳耶教授进行知识交流的资格。 如果不做出一些改变,这场对话或许就要在双方都没有完全搞清楚的情况下继续下去了。 ——劳耶教授似乎是察觉了这个情况,于是接下来的话基本上没有隐藏什么东西了: “我听说过北局,但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只知道他们是为了让皇权蔓延到超凡侧社会才成立的,除此之外就不知道了。 皇权对超凡侧的控制和企图在超凡侧社会建立以皇权为基础的规则……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果皇权只花费二十年时间就能控制超凡侧社会,之前几百年里圣歌团对超凡侧社会的努力岂不是成了笑话? 圣歌团花费了几百年都没有在超凡侧社会建立起规则和秩序,仅仅只是搞出来一个【不战之约】,也只能束缚道德纯良的超凡者而已,对那些已经洞悉了一些规则本质的超凡者基本上没有束缚作用了。 皇权何德何能?” (本章完) 第941章 劳耶教授の奇妙视界 陈宴轻而易举的忽视了这几句话中隐藏的信息量,紧接着说道: “北局隶属于帝国的【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原本是纯粹的下属机构,这些年逐渐和总署脱钩,如今已经基本上在单干。 他们搞出了一个奇怪的计划,叫【世代余烬】的收集计划,并因此研究出了一个名为【执行人操作系统】的软件,可以把人变成生化人,并拥有一些诡异的力量。” 屏幕那边的劳耶教授平静的表情起了一些波澜,但也并没有很惊讶: “这就又要说到贵族那些诡异的行为了……之前说过,贵族中的一些大家族传承久远,总是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他们基于自己可笑的认知,对那些事情做出了不为外人所知的判断……我想这就是【世代余烬】的收集计划和【执行人操作系统】的出现原因。” 陈宴立刻明白,劳耶教授解释的是“北局一切行为发生的根本原因”,而不是“两者的具体目的”。 陈宴继续说道: “我那个朋友……被强行改造成了【执行人】,并且因为强行改造而产生了躯体的恶化,现在大脑的一部分已经停用了,恐怕时日无多……我想救他。” 劳耶教授双手十指交叉,靠在椅子上开始沉思,表情严肃,为自己点上了一口烟,时不时的抽上一口。 就这么沉思了三分钟时间之后,当他把烟吸完,表情也开始变得轻松。 “也不是没救。” 劳耶教授用自己的世界观对陈宴所说的事情进行了解析: “碳基生命体的改造看起来有很多路径,但从本质上来说只有一种,就是【意识载体的改变】。” 陈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劳耶教授又点了一根烟,可他抽烟的时候从来不耽误说话,一口“帝都美言”的古怪腔调吐的蜿蜒曲折,比唱歌还要流利: “对碳基生命进行改造的途径,其最基本、最愚蠢,也是最直接的一种,就是搞一个铁盒子,把大脑里的一切脉冲电流和电波等等一系列的东西一股脑进行数据化,装进铁盒子的硬盘里。 用铁盒子里的芯片调用这些数据,将其在芯片上进行运行——在这一过程中,意识其实是软件程序,记忆仅仅只是硬盘里储存的数据而已。 硬盘里的数据可以复制,可以有很多份,但意识只有一个。 意识是独一无二的,是和灵魂绑定的,是圣光对世人的馈赠。 我说的是脑机,但其他改造方法大差不差也都是这样,因为底层原理是这样的,即便有所改变,也差不了多少——按照这样的底层原理来看,你那位朋友即便进行了改造,但也依然是有救的。” 陈宴被他这么提醒,立刻醒悟过来: “你是说,我那朋友只要没疯,只要意识是清晰的,把他的意识和数据化的记忆上传到脑机,就能救他了?” 劳耶教授回应道: “不能这么生搬硬套,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 他抽了口烟: “这样……你能不能让我见上你那朋友一面,让我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劳耶教授肯帮忙!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可以的,我安排时间,谢谢你!” 陈宴虽然心中感激,但对劳耶教授依然保持警惕,他对这样的“大人物”所保持的警惕是根深蒂固的。 说完了克莱恩的事,陈宴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请教劳耶教授: “另外,我从手机里得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劳耶教授重复了一个词: “手机。” 他显然意有所指。 陈宴认为劳耶教授这种级别的存在多半是知道机修会的存在,所以并未有所隐瞒,仅仅只是基于不想表现自己的无知而没有把自己的一些认知给说出来。 “是的,手机,不是普通手机,是用生物电进行充电的那一种。 我在机缘巧合之下毁掉了它,并得到了一只……看起来像是八爪鱼的东西。” 量子分身模拟出了八爪鱼尚未被踩死时的样子,陈宴拿在手中,将其展示给劳耶教授看。 劳耶教授的视线落在八爪鱼身上,起初只是皱眉,眼神之中是困惑和不解,直到一阵灵光在眼神中如惊雷般一闪而过,劳耶教授忽然从椅子上坐起身来,趴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把脸贴在了屏幕上,他的精神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撼,甚至因此连香烟烧到胡子都没有察觉到。 “这!这!”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用夸张的动作坐回椅子,将椅子向后一顶,俯身在书桌下方的抽屉里搜寻着什么。 一阵木头撞击的响声之后,脸上带着些许尘土的劳耶教授回到屏幕前,他拿着一份已经包浆的文件,翻到文件上的某个位置——那是一张图片——放在电脑摄像头前。 “你看是不是这个?” 这张图片相当模糊,像是用被吃过油条的手摸了十几遍,几乎把图纸摸破了一样糊,分辨率低的可怜,几乎是由马赛克构成的。 陈宴努力去看,甚至用上了少许的想象力,才搞清楚图片上那团马赛克到底是什么—— 这应该是一座墓地……也或者是墓园之类的地方,和普通墓园不同的是,这座墓园里的墓碑没有插在地下,而是吊在……横吊在天上的。 陈宴没有看到树木,所以只能认为“墓碑横吊在天上”。 墓碑上似乎是有字的,但字糊的太厉害,别说字迹本身看不清楚,整个墓碑面上糊成一团,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陈宴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不由内心骂道:真是奇怪找他妈,奇怪到家了! 劳耶教授看着陈宴急躁的眼神,问道: “看到了吗?” 陈宴看着劳耶教授严肃的表情,放弃了吐槽,直言道: “没啊!” 劳耶教授忽然嘿嘿一笑: “没就对了!” 你他妈…… 劳耶教授把图片翻转到一个并没有什么奇特的角度,说道: “这次能看出来什么了吗?” 陈宴眼前如雷鸣一闪: “这……这是一间病房?!” 墓园在翻转到某个角度之后变成了一间病房!墓碑成了病床! 陈宴不懂,但陈宴大为震撼。 “这是怎么回事?” 劳耶教授将贴在摄像头上的图片拿走,放回桌子上陈宴能看到的位置,说道: “这是一张拍摄于更深层次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过渡地带的画面。” 陈宴立刻联想到了沃克街33号曾经的阁楼,脱口而出道: “现实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狭间】!” 劳耶教授把陈宴看成了和自己学生类似的人,所以并未对他的回答有所惊讶: “不太一样。” “从适用于这个世界哲学逻辑的物理学意义来讲,物质和物质之间的界限其实是不那么明确的,分子和分子之间在微观层面总会产生交汇。” “如果按照你的定义,这个世界应该分为【现世】、【狭间】、【更深层次世界】、【更更深层次世界】,然后根据世界的深度进行分级。”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世界是一个整体——从【现世】到【更深层次世界】之间存在的一切,构成了我们所存在的世界。” 劳耶教授和陈宴共享了基于某些底层规则的眼界,陈宴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谨慎的接受着劳耶教授的世界观。 由于这样的世界观基本上是唯物的,也太符合陈宴所认知的逻辑,所以这些观点对陈宴而言拥有很强的侵略性,他即便再谨慎,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样的世界观。 劳耶教授沉淀了几十年的学术修养让他能够从本质上看问题,几十年在大学的从教生涯又让他在叙述观点时能够鞭辟入里,所以即便这些观点的表达很抽象,但陈宴依然听明白了个大概。 “超凡侧社会中的一些学派对世界层次进行了定义和等级划分,这虽然不科学,但是是对的。 更深层次世界很危险,虽然依然遵从世界规则,但世界层次越深,越容易出现人们理解不了的世界规则,这些世界规则在被触碰的时候展现出了人们所不能理解的表象,人们因此心生畏惧乃至失控,而失控的结果是危险的。 对世界层次进行划分和定级,人们在接触到某一级别世界层次的时候,就会知道这里是危险的,甚至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然后去规避这些风险,这样一来,失控的概率就会小很多。” 劳耶教授的解释在此出现了转折: “但这样的定义由于基本原理不正确,所以在面对一些特殊事物的时候,会出现定义失效的情况。” 他指着图片上的事物说道: “比如这图片上的地方,既不是【狭间】,又不是【更深层次世界】。” 劳耶教授的话题自然而然的返回到【墓园】和【病房】上: “在基于我以上所解释原理的基础上,我现在告诉你: 这个既是【墓园】,也是【病房】的特殊事物,其存在介于【更深层次世界】与【不可抵达之地】之间。” 陈宴重复了这个名词: “【不可抵达之地】。” 劳耶教授语气严肃: “是的,【不可抵达之地】。” 这是陈宴所见到过的劳耶教授最认真的神态: “我用比较通俗,但并不准确的方式为你解释: 如果我们的世界是某个硬件,组成这世界上的每一样事物——你,我,以及所有的人类,一切的物质资源,全部的动物界和植物界,有机物和无机物——现在我们把这世上的一切看成是一台计算机的【硬件】。 这世界的运行规则——哲学,以及用来把哲学具体化的数学、物理学、化学等等一切世界运行规则——现在我们把这些事物运行的基本规律看成是一台计算机的【软件】。 ——在基于【整个世界是一台计算机】这一假设的情况下,所谓的【不可抵达之地】,就是这个世界的bios。” 陈宴按照劳耶教授的解释去思考,于是世界观被不断刷新。 他的眼界被扩张了——站在劳耶教授的肩头,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甚至连失控的阈值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大量提升。 劳耶教授为了让他理解,所以放慢了语速: “bios,基本输入输出系统,它是计算机启动时加载的第一个软件,是固化在计算机主板上【只读内存】芯片上的程序。 它负责计算机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输入和输出; 它提供计算机最直接的硬件设置和控制; 它提供着计算机运行的最重要的底层规则。” 陈宴安静聆听,大脑完全只为理解劳耶教授所言而服务。 “【不可抵达之地】,就是这个世界的bios,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础,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则所在之地。” “注意了,注意了,我之前说了,这个解释比较通俗,你能听懂,但并不准确。” “因为从未有人到达过那个位置……” 劳耶教授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罕见的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这么说也不对,其实曾经有人到达过,是圣歌团的某个苦行僧……”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似乎这个话题并不容易讨论。 “总之,你大概理解我所言之意,就应当明白【不可抵达之地】的意思。” “这张图片上的事物之所以呈现出两种形态——【墓园】和【病房】,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有一部分存在于【不可抵达之地】当中,所以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而这个地方的另一方部分,或许在【现世】,或许在某个【更深层次世界】中,到底在哪就不知道了,因为理论上来说,【更深层次世界】是没有边界的。” 陈宴若有所思道: “只要到达【墓园】……就能到达【病房】?” 劳耶教授打了个响指: “就是这个意思!只要到达了这个墓碑横放的【墓园】,就能够到达【病房】!” 陈宴差点没绷住: “世上那么多墓园,去哪找这个特殊的墓园去!” 劳耶教授做了个鲁克人土著标准的耸肩: “找不到,所以这张照片被拍下来之后,很快就被弃置了。” (本章完) 第942章 劳耶教授の奇妙视界(二) 陈宴问: “这照片是谁拍下来的?” 劳耶教授答道: “是我一个同事拍下来的……我之前和你提到过他,他叫莱特,维克多·米歇尔·莱特,是【清醒梦】这一概念的缔造者。” 嗯……这个莱特教授同时也曾经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老师,陈宴心想。 “这个名字……圣光味儿太冲了,莱特教授是圣歌团直属的教授吗?” 劳耶教授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是的,莱特教授不仅是国立大学生物电子科技学的十三级教授,还是圣歌团总部的常驻主教之一。” “他当年用机器拍下了这一画面之后,进行了一些后续研究,但受制于当时的科学水平和器材水平,他并不能得到更多线索,于是放弃了在此方面继续探索。” 劳耶教授把图片进行了又一次的翻转。 这一次,图片上呈现出的画面并非【墓园】,也不是【病房】。 陈宴瞪大了眼睛。 “这!” 图片赫然呈现出了第三幅明显能够被辨认的画面——一轮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的黑色天体之下,潮汐洗涮的沙滩上有八爪鱼在遍地爬窜,它们数量众多,看起来几乎像是一支军队……它们似乎是从海里上来的。 陈宴再三看过,才确定,画面上的生物的的确确就是生物电手机里的那种八爪鱼! 到处都是! 整个屏幕都是! 陈宴忍耐住强烈的生理不适,惊道: “这特么!” 劳耶教授认真道: “是的!你没看错!这个存在有大量八爪鱼的【黑色天体照耀下的海滩】,同样也和这个世界的bios——【不可抵达之地】,发生了交汇!” 劳耶教授扶了一下眼镜中间的镜梁,不急不缓的点燃一根香烟。 陈宴联想到劳耶教授之前说的那番话,注视着屏幕中的画面,一时之间看的呆了,脑中有万千思绪迸发出来。 “所以啊。” 劳耶教授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我认为,这种八爪鱼,应该是某种可以跨越世界层次的生物——是某种【跨世界层次生物】。” 跨世界层次生物…… 劳耶教授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用一个短语,而是用了一个明显是自造词的词汇——crowolevetures 陈宴差点没听懂,只因为这命名的词根和词缀都仅仅只来自直译的短语,所以他才大概猜到了意思。 陈宴沉吟道: “能够在各个世界层次之间穿梭的生物吗……” 劳耶教授否定道: “不是【穿梭】,而是【存在】——【跨世界层次生物】同时存在于多个世界层次中,并拥有具体的存在意义。” 陈宴忽然想到了另一种类似的东西: “量子纠缠态生物?” 劳耶教授再次否定道: “不是量子纠缠态,因为【跨世界层次生物】明显能够通过【单独的个体】而做到【同时存在于多个世界层次】这一具体事项—— 对它们的定义是以个体为参照系来进行定义的,不需要根据两个不同的【跨世界层次生物】为个体进行定义。 而量子态必须建立在两个不同个体之间,因此【跨世界层次生物】不是以量子态而存在的。” 劳耶教授严谨的论证让陈宴有些晕晕乎乎。 陈宴晕乎之间,意识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劳耶教授虽然是高级程序员,但由于其钻研学术时间太长,所以涉及到的知识范围很广,这意味着他所能解决的不仅仅是程序上的问题而已。 陈宴由此心生敬畏——他对知识心生敬畏,更对劳耶教授这种知识的探究者心生敬畏,他从来不认为敬畏是什么不好的事,因为敬畏才能让人在更清醒的状态下对未知进行探索,而不是被未知迷乱了心智。 解释完了之后,靠在椅子上的劳耶教授缓慢抽着烟——肢体的条件反射让他看起来像是自然而然的抽着烟。 与此同时,陷入思考的劳耶教授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陈宴知道他在思考,所以没有打断,仅仅是在耐心等待的同时,消化着劳耶教授刚刚教授的知识。 在劳耶教授耐心又细致的讲解下,陈宴完全理解了这些【未知的知识】,而几乎没有积累什么失控,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之前纯粹只靠奇遇和自己莽撞的摸索而在超凡事件中摸爬滚打,对【未知的知识】的理解纯粹靠直接接触,拼着失控去进行理解,付出了很多代价,碰上了许多运气,才达到了今天的地步。 但在今天,劳耶教授的讲授给了陈宴另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他不必须去直接接触【未知的知识】,而仅仅需要去接受被劳耶教授总结、归纳甚至“提纯”过的间接经验,就能够理解【未知的知识】,从而拥有更广阔的眼界。 ‘学习是一件重要的事。’陈宴心想。 ‘如果我当初没有陷入各种各样的超凡事件,没有被威廉·亚当斯驱逐出帝国大陆,而是进入了拜金沃斯学院……也或者米斯卡塔尼克学大学读书,是否会拥有比今天的我更远的眼界呢?’ 陈宴并未对自己的现状有所懊悔,他的阅历早就让他不会再去自怨自艾。 他仅仅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无论如何……要多看书才行。’ 在这难得的用以思考的沉默之中,陈宴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站在巨人肩头能看得更远,这话总是没错的,我仅仅只是听了劳耶教授的一席话,就已经受益匪浅,那些帝国国立大学的学生呢?他们会更频繁的接触国立大学的十三级教授,那么,他们的起点一定会比普通人高得多。 同理,拥有古老知识的贵族也是如此。 我……落后太多了。’ 壁炉里的火焰燃烧的旺盛,但并没有给人以“熊熊”之感,劳耶教授的书房里杂乱遍布的书籍让沉思的劳耶教授看起来像是静止了,如果不是燃烧着的火苗,陈宴或许会认为劳耶教授身边的时间也像是静止了。 他无意间注意到了劳耶教授背后的书籍,那些书杂乱的摆放在书架上,能看到的书梁上的字迹多多少少都有磨损,其中几本的书梁上存在有严重的包浆,不知道被翻看了多少遍。 陈宴因此心生尊敬——任何一个知识的探索者都值得被尊敬。 直到火苗开始减小,劳耶教授嘴边的香烟也换了几根之后,沉默终于被打破。 “啊,不好意思。” 劳耶教授从沉思中醒来,立刻意识到自己陷入沉思中时间不短,立刻道歉,并说出了自己沉思的结果: “这东西拥有很强的研究价值!” 陈宴立刻感觉到一阵心虚。 一抹红光出现在劳耶教授脸上,他似乎因此变得亢奋起来: “当年莱特教授用清醒梦看到了【跨世界层次生物】之后,仅仅是拍下了照片,想要通过照片确认这东西的坐标,但他失败了,往后一段时间,即便他把【清醒梦】做成软件,也看不到这东西了。” “因为涉及到软件层面的知识,所以他还过来跟我说过这件事,我帮忙优化了一些语句,让【清醒梦】软件变得更好用了,但依然没有解决他的问题——【跨世界层次生物】仅仅只出现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像是彻底消失一般,再也无法被【现世】层面的科技手段观测到了。” “但这东西明显有非常大的研究价值!全帝国——整个帝国范围内,无论是凡人学派,还是超凡者学派,都从未见到过如此奇特的生物——【生物】,我们要强调它的【生物】属性——它们是碳基生物,我们也是碳基生物,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是否也能和它们一样存在于世界的各个层次之中,成为【跨世界层次生物】呢?” 他站起身,向前趴到桌子上,表情振奋,语调愈发激昂: “既然是生物,就必定有生物特征,而生物特征是可以被模仿的,我们根据生物特征制造出了数不清的现代科技,那些科技的底层原理便是自然界生物的生物特征。” “如果有一个活体【跨世界层次生物】可以用来研究,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够研究出与之能力相关的科技!” 劳耶教授满怀希望的看着屏幕: “那东西现在在哪?” 陈宴用上了相当大的力气和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不小心被我踩死了……” 屏幕中传来刺耳的窒息声。 壁炉里的火焰像是在这一刻燃烧的更加旺盛了,陈宴耳朵里火焰燃烧木头发出的轻微“噼噼啪啪”声变得比之前剧烈了许多,他明明仅仅只是量子分身,身处不存在温度的网络世界中,却感觉周边在升温,这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直到陈宴感觉自己仿佛被吊在火焰中炙烤时,屏幕中劳耶教授突然有了反应: “哦……哦!” 劳耶教授毕竟是教授级别的人物,一辈子做过的失败实验不在少数,和此时此刻的挫败感相似的失败实验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即便听到了这种噩耗,他依然迅速调整好了心态,问道: “怎么踩死的?我是说……当时的情况是什么?” 陈宴如实答道: “我之前知道机械飞升密修会在对人进行备份这件事之后,就打定了毁掉手机的主意,所以……后来有一次,我用完了手机,当时没想太多,一下子就把手机给摔掉了。” “手机掉落在地上,当时就四分五裂,里面就出现了这只八爪鱼……我那时候看到,手机原本来是没有主板的,链接各个零件之间的就是这只八爪鱼。” 劳耶教授凝视他一秒钟,声音郑重道: “你的意思是,你在摔手机之前,是没有摔手机的征兆的。” 陈宴想了想,确定了这一事实: “是的,因为我很早之前就想好了要把手机毁掉。” 劳耶教授用平静的语气否定道: “这说不通,一旦你拥有这样的念头,手机必定会知晓你的念头,所以它必定会有所防备。” 陈宴明白,【它】指的是八爪鱼。 劳耶教授竟然默认那只八爪鱼是有自主意识的。 陈宴一边思考着劳耶教授所表达出的意思,一边把当时的特殊情况告诉劳耶教授: “这事说起来也挺离奇。” 他当即把【备份】入侵身体的事情半遮半掩的告诉了劳耶教授。 可在半遮半掩诉说这件事的时候,一旦说到被他刻意遮掩的地方,劳耶教授立刻会提出质疑,并用自己的知识去解释这种情况如何“解释不通”。 在这样的交流中,陈宴很狼狈,也很尴尬,所以,在两次被质疑之后,陈宴索性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 “竟然是这样!” 不知是否是陈宴的错觉,他只感觉到劳耶教授眼神中的神光愈发灿烂。 “也就是说,在你拥有【毁坏手机】这个念头的时候,手机并不在你身边,甚至并不链接你的意识,因此手机不知道你的这一想法。” “在你毁掉手机的时候,那只八爪鱼出现了,并想要把手机拼合起来——手机很可能是它的宿体,也或者是某种形式的物质载体。” 陈宴肯定了劳耶教授的诉说,这本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 劳耶教授又问: “这东西死之后呢?尸体在哪?” 陈宴回道: “尸体被我收起来了……并没有用低温箱,就在我和你进行通话之前不久的时间。” 屏幕那边再次传来一阵窒息声。 劳耶教授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没说出话来。 “这样啊……” 劳耶教授实在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但他那还算轻松的语气代表着他已经从失望中缓过劲了: “这样——你现在尽快去找低温箱,如果找不到,就找个泡沫箱子,把那东西的尸体放进泡沫箱子里,然后找一些冰来,越多越好,用冰把那东西的尸体盖住。” 陈宴连连点头,低温箱他找不来,但泡沫箱子他还是有的,冰箱里也有充足的冰袋。 劳耶教授犹豫了一下,说道: “请务必让我去见你一面,去看看那只……八爪鱼的尸体。” 他补充道: “只我一人。” (本章完) 第943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二) 他显然知道陈宴有所顾虑。 陈宴想了想,自己还指望着劳耶教授去救克莱恩,现在连这点请求如果都拒绝了,以后怎么还好意思说救克莱恩的事? 既然劳耶教授提出了要来戴斯岛见他的事情,他正好顺水推舟的请求他在研究完八爪鱼尸体之后去见克莱恩。 想到这里,陈宴当即答道: “没问题的,只要你方便,带随从研究人员也没什么问题,我是个守法的帝国公民,能见得光。” 他当即报出了自己船只在戴斯岛码头的泊位号。 劳耶教授明显松了口气,说道: “好的,我大概今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就能到,请务必等我!” 陈宴当即应允。 两人就这么达成了协议,各自达到了各自的目的,于是就此下线,等待下午五点钟的见面。 …… …… 此时此刻。 戴斯岛,机械蜂巢。 w-7区,莲花大道,苗水生的别墅。 在进行了长达将近两天的特殊准备之后,苗水生别墅的二楼摆满了常人叫不上名字的各种仪器设备。 那些看起来有着大量按钮的设备被规则的摆成一座环形矩阵,设备和设备之间通过大量的线缆进行连接,矩阵中央则摆着一张手术台一般的实验台。 在实验台的上方,躺在实验台上的人睁眼刚好能够看到的位置,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一只机械手,机械手上固定着一张不到三十寸的显示屏,屏幕上正跃动着各种数据参数。 这些设备是苗水生通过某个秘密程序员团队定制的功能性装置——他依照【清醒梦】的特性,雇佣程序员团队对其进行了功能性软件模拟,将其编译成程序语言,并将这些程序语言进行封装,成为了软件。 苗水生为封装后的【苗水生版清醒梦软件】设计了外置的控制系统——这一屋子的数据控制装置,便是【苗水生版清醒梦软件】能够得以运行的基础。 ‘【清醒梦】绝不仅仅只是人在保持情形下经历的梦境而已。’ ——苗水生基于这样的考虑做出决断: ‘我能够通过【清醒梦】前往更深层次的世界,说明【清醒梦】至少能够为我生成一个【意识投影】。 换句话说,【清醒梦】将我的意识投放进入了更深层次世界——在有明确坐标的前提下。’ ——苗水生曾反复推论先前自己的经历,并得出了这一结论。 ‘我认为【清醒梦】应该不止于此——我认为【清醒梦】必定拥有更多的功能,我需要在接下来的事件中对其进行探索。’ 别墅二楼的环形机械矩阵中有一台机器能够对苗水生的生理状态予以详细的数据化记录,那是苗水生得以对【清醒梦】进行探索的关键。 此时此刻,苗水生正躺在实验台上,身上各个穴位——那是苍耳教授给他的古老知识——这些穴位贴满了检测生理状态所用的“防静电贴纸”,贴纸中延伸出一条纤细的数据线来,用来为机器返还信息——苗水生身上密密麻麻几乎贴满了这样的贴纸,因此数据线看起来就像是蛛网一般将他包围在其中。 在蛛网一般的数据线中,有几条与众不同的数据线被——一些微米级别的医用输液管道,被从另一台医用级别仪器连接到了他的后脑位置,并通过真空卡扣将针头埋进他脊髓上的几个输液点。 他躺势自然,眼神注视着实验台上方的显示屏,在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之后,他按下了手中握着的控制板上的按钮。 下一刻,一台仪器连接的一条管道开始向他的身体注入某种液体——那是某种可以调节他生理状态的激素——苗水生根据自己的学识选择了一些混合激素,来调整自己的生理状态,以适应并强化自己在【清醒梦】中的精神状态。 激素进入后脑,苗水生的瞳孔开始扩散,他的身体变得酥麻,精神变得敏感——他逐渐开始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几乎微不可查的微风,闻到了昨天晚上扔进垃圾桶的咖啡香味混合着的发酵垃圾味道,听到了几个街区之外两个小情侣之间的窃窃私语。 他用酥麻到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按下了手中控制板上的第二个按键。 随着另一股深绿色的激素进入后脑的另一部分,苗水生的皮肤开始变得僵硬,他的身体几乎彻底失去知觉,但精神在与此同时被进一步加强——忽然之间,整个天空出现在他面前,他低下头看,便看到戴斯岛看起来像是一颗椭圆形的丑陋骷髅头。 他克制住让视野继续上升的冲动。 于是整个视野急速下降,直到降入机械蜂巢w-7区莲花大道自己的别墅里,直到看到自己的身体,直到进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身体在这一瞬间获得了一瞬间的主动权。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他抓住这一丁点可怜的主动权,让指头再次颤抖,按下了第三个按钮。 随着第三股深红色的激素被注入后脑,苗水生离体存在的精神被猛然拉回身体,并朝着身体的更深处飞速进发。 眼前光影数次变化之间,耳边巨大的嘶鸣声几乎把苗水生的精神撕开! 直到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苗水生适应了这种痛苦的精神撕裂感,面前的光影也开始发生变化。 浑浑噩噩,似乎像是经历了不知多少时间的梦境。 无数呢喃呓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阵微风拂过脸颊,苗水生猛然睁开双眼。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面前窗明几净,一片白色在光芒之下并不扎眼,只是略显苍白。 几声乌鸦叫声涌入耳廓,消毒水的味道也随之涌入鼻腔,苗水生终于清醒过来的意识注意到了面前有人——面前的床位上零零散散的躺着几个沉默不语的人,他们或是脑袋和眼睛上缠着绷带,或是缺胳膊少腿……总之,他们的身体多多少少有着残疾。 这里竟然是…… 一间病房?! 苗水生无法理解。 他按照圣歌团终献祭祀发过来的坐标来到了这个地方(第899章),本以为这里应该会是拜伦维斯集团隐藏的总部,也或许是什么实验室之类的地方,没想到这里…… 会是一间病房。 和他接头的圣歌团终献祭祀明确说过,这里不仅仅是更深层次的世界,还是智械病的源头(第898章)。 智械病的源头……来自一间病房? 智械病不是因为脑机和意识不兼容而出现的疾病吗?按理说,即便出现,不应该出现在有计算机和脑机植入装置的实验室里吗? 眼前的情况显然超出了苗水生的预料。 苗水生至今还能想起来终献祭祀所说的那一席话: ‘我会把坐标发给你,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你会在那地方见到很多人,但这些人的情况很糟糕,很差劲,很……令人害怕。 他们患上了一种病,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治之症,现实世界寻找不到治愈他们的办法,所以只能去到那病的源头,去到更深层次的世界……’ 可面前这些人…… 苗水生看向这些人的样子。 他们分明仅仅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苗水生虽然不是对更深层次世界的研究人员,但也知道一些基本法:比如更深层次世界大概是什么样的存在,比如更深层次世界的规则和现世不同,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和现世相似度很高的东西——比如病房,比如缠着绷带的病人——这些拥有具体意义,且完全不抽象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在更深层次世界之中的。 更深层次世界中的东西,不会这么具体。 一般都是很抽象的。 终献祭祀的话再次出现在苗水生脑海之中: ‘这些人的情况很糟糕……令人害怕……’ 苗水生看着孱弱到几乎连皮肤都快要透明的病人们,心中不解。 这些人哪里令人害怕了?不就是一群病人吗? 苗水生并不畏惧,事实上,除了苍耳之外,这世上还没出现会让苗水生心生畏惧的人。 他之所以并不畏惧,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他这一次是有备而来——那些花费重金购置的机器稳定了他的精神,被制作成软件的清醒梦又通过那些机器进行了运行——清醒梦软件运行在那些机器上,比运行在普通的计算机上要靠谱的多,那些机器的各项参数都为他量身定做,能够最大限度的对他提供帮助—— 他把【清醒梦】编码成了软件,将能够对脑电波和人体生理机能进行稳固和加强的机器作为硬件,将自身的意识在【清醒梦】软件上运行—— 他的实验成功了,于是清醒梦在他面前变得更加清晰,清晰程度几乎逼近现世。 ‘我之前推测:【清醒梦】只是把我的意识投影到了【更深层次世界】,当我的精神足够强大时,【投影】就会更加清晰——我现在的状态证明了这一点。’ 苗水生准备的另一个保险,就是那些通过小管子进入脊髓的化合物激素。 那些东西调节了他的生理状态,并因此加强了他的精神。 苗水生早就发现,当自己的精神强度越高——当自己在现世的精神强度越高时,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进入清醒梦,在清醒梦中的力量就会越强。 他通过往日的渠道搞来了一些加强精神的激素,那些东西非常危险,普通人碰上一点就会精神失常。 ‘可我不会,呵呵,我可是真正的怪物!’ 苗水生自嘲之间,来到一处病床旁,看向病床上男人。 这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鲜明的面部特征代表着他帝国本土鲁克人土著的身份,而身体裹着绷带的部分则代表着他的另一个身份——病人。 这男人双目无神,看起来像是一具木偶,苗水生数了数,他身上裹缠着绷带的部分一共有十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的残缺程度和体积不等。 这些伤……看起来并不像自然伤。 “自然伤”,这个该死的词汇被一些实验者们开发出来,除了能够对他们进行自我安慰之外,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 既然不是自然伤,就必定是非自然伤,而非自然伤大多是实验过程中主动“创造”出来的。 苗水生将目光移到其他病床上的病人身上。 他们,是实验品。 苗水生将目光在病人们的眼神和伤口之间游移。 既然已经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们到底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苗水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不知道危险来源,因此暂时没办法进行防范。 ‘我现在仅仅只是意识在更深层次世界的【投影】,即便这些人身患智械病,也无法通过【投影】将我传染,因为智械病必须通过碳基和硅基进行传播,而【投影】并非二者之一。’ 苗水生在心里分析着。 ‘归根究底,智械病本身是需要载体的,无论是碳基还是硅基,都必须通过生命载体进行感染和传递。’ 于是,他尝试着和面前病床上的男人进行沟通。 “你是谁?” 对方明显对他的问询有所反应——男人机械的抬起头,呆滞的双眼逐渐聚焦在苗水生脸上,然后张开嘴巴,吐出一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我是闪电风暴的主宰!被死神觊觎者!机械扳手与膨胀螺丝之主!熊熊燃烧生命火焰的引火人!” 苗水生被这话震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在机器和激素的加持下,苗水生在1秒钟之后反应了过来,w-7区莲花大道别墅里的机器们收集了这句话并和互联网中的大数据进行比照,并得出一个结论: 按照这人的说法,他应该是个兼职电工的钳工。 苗水生仔细一想,好像这人的描述还真就和“兼职电工的钳工”对得上号——“闪电风暴的主宰”可以是“拿着电弧焊工具的电工”;“被死神觊觎者”可以是“因高强度加班而随时会挂掉的人”;“机械扳手与膨胀螺丝之主”明显是“钳工”;而“熊熊燃烧生命火焰的引火人”多半意味着“这人为了工作而过度疲劳,相当于消耗了生命。” 实在太过抽象了…… (本章完) 第944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三) 也正是如此抽象的描述,让苗水生对这地方的存在产生了一些理解。 更深层次世界和现世不同,一个人在更深层次世界看到的事物,并不是这件事物在更深层次世界表现出来的样子。 更深层次世界的事物,一定【代表】着现世中的某个事物。 要想知道更深层次世界的事物在现世中到底代表着什么,就要去思考位于更深层次世界这件事物的【抽象概念】。 ——这些道理说起来难以理解,执行起来倒是简单—— 只需要在看到一样东西之后,解析出这东西表现出来的类似【形状】、【气味】、【社会属性】等等基本属性,按照这些基本属性,就能在现世中寻找到与这些属性相符合的事物。 他想了一下,继续问道: “你现在在哪里?” 苗水生几乎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充斥着诡异的病房,所以只能从病房内原本就存在的病人身上找答案。 男人再次开口: “我正身处钢铁合金彼岸的腐败之乡!永恒极夜下的地上天国!万物之污秽的聚集地!人再不为人的极恶炼狱!” 这…… 这一次,苗水生即便借助机器链接至互联网的大数据,也一时之间无法知晓这人描述的是什么地方。 机器只分析并返回来一些分析报告: 这个人所描述的地方,“钢铁合金彼岸的腐败之乡”,大概代表着“遍布着生锈非常严重的建筑物”; 并且这个建筑物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永夜”的,是看不到太阳的,而且一定对人们有什么特殊的“好处”,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感觉到这里很好,所以才是“永恒极夜下的地上天国”; “万物之污秽的聚集地”,这个就好理解了,说明这个地方肯定是瘟疫横行,病毒浓度和有害细菌浓度极高; 而最后的“人不再为人的极恶炼狱”……这地方有那么差吗? 苗水生这辈子还没见过什么地方有资格被称为“极恶炼狱”。 更何况,这“极恶炼狱”所形容的地方还和之前的三个属性相重叠。 同时具备四种属性的地方…… 苗水生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会是什么地方。 他询问了其他几个病人,得到的大都是十分抽象的描述。 苗水生无法从这样的描述中获得任何有效信息。 苗水生好不容易到达了这里,他也知道这里必然有他想要寻找的“答案”,可他怎么都找不见那“答案”到底在哪。 他冥思苦想,总也想不出到底该从何入手,这种感觉实在难受的很。 苗水生正束手无策之间,忽然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他一时之间警惕之心大起,立刻转身,便看到了病房的门。 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刚刚还没有这东西!’ 他来的时候特意打量过四周,明明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病房,并没有【门】这样的东西! 苗水生立刻打起了精神,因为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门】实在不是一个安全的抽象概念—— 【门】意味着通道、意味着一个位置进入另一个位置的可能性,在更深层次的世界中,【门】有可能通往任何位置,且不会被常人所认知的“物理距离”所限制。 现在,病房门外那脚步声从何而来?门外又到底是什么人? 苗水生立刻来到门前,于是入耳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门外应该只有一个人。 根据步伐的沉重程度,这应该是个女人。 ‘如果脚步声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呢……’ 苗水生没想那么多,因为愈发迫近的脚步声已经代表着他没有继续思考的时间。 苗水生并未想要与那女人发生冲突,在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中,他迅速来到距离门边最近的病床下,翻身下床,藏在了耷拉在病床四周的被单之下。 随着钥匙进入锁孔的轻微金属摩擦声响起,门被打开了,一双穿着小白鞋和黑色丝袜的女士脚出现在苗水生床帏之下仅剩的一丁点视野中。 ‘脚长大概25厘米,那么身高大概是175厘米左右……鲁克女人的平均身高。’ 苗水生看着那双脚,内心隐约感觉不妙。 ‘但鲁克女护士从来没有在穿小白鞋的同时穿丝袜的……这是一种抽象的象征,可象征着什么呢?难道象征着这个护士的‘外表’和‘内在’吗?’ 苗水生停止了自己身体的一切活动——包括眼珠子的转动在内。 ‘应该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他仅仅用眼神的余光看到穿着小白鞋的护士来到有病人的床位旁边,耳边便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士声音: “到吃药时间了哦~” 这声音实在太过甜腻,苗水生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种甜腻的声音……即便是“猫叫综合征”患者也略逊一筹,他由此判断这个护士绝对不正常。 在护士的呼唤声下,病人竟然有了正常的回应: “可不可以不吃?” 苗水生不明白病人刚才为什么不用这么正常的语气回应他。 病人用十分低下的态度诉说着无用的哀求: “我已经能够看到清晰的画面了,我甚至能把那画面画出来了,我……我再吃那种药,也是浪费资源,是吗?” 苗水生甚至已经从这样讨好的语气里脑补出了病人讨好的表情。 护士用和之前一样温柔的语气回应了他的哀求: “不可以呢~你要一直乖乖的服用药物,直到能够完整的感受到那个世界的真实感,直到能够进入那个世界之中~” 病人明显出现了反抗,可病人是残疾的,他用力的反抗在护士面前简直可笑——苗水生听着语气中所使用的力气,护士明显压制了他的反抗——在毫不费力的情况下。 “我不想吃……我不吃!我不吃!” 病人反抗时的语气透露出了整个人的无力,而护士对反抗的压制毫不费力,她的语气甚至因为没有用上多少力气而没有出现任何颤抖: “我们是为了你们好,为了大家好哦~只要吃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康复了!残缺的肢体和身体部位也能长出来了呢~” 病人吭吭哧哧,间断的语气代表着他已经使足了力气: “我……我快疯……我……不……” “嘭!” 突然一阵沉闷的碰撞声出现,苗水生清晰的辨认出来,那是后脑勺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护士把病人的脑袋撞在墙上,以此来逼他吃药了! “呜!呜!” 病人的挣扎声间歇出现,随即是“呼啦”一阵清脆的连响声—— 那是药瓶被打翻的声音! 苗水生狭窄的视野之中,一只玻璃瓶紧接着掉落在地,摔成碎片。 “砰!”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刺耳极了,而随着这碎裂声响起,某种药丸掉落满地。 好巧不巧的,一粒药丸滚到了苗水生面前。 苗水生借机打量,那药丸是某种胶囊,整个胶囊的囊体呈大红色,用的明显是可食用胶。 红色药丸…… 似乎和正常的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并无区别? ‘玻璃药瓶,红色胶囊药丸,这两者代表着什么?’ 苗水生想不到答案,只仅仅能想到“药物代表着改变患者的生理状态”,但“生理状态”这个概念就太宽泛了,他实在想不到这种药丸要改变的生理状态会是什么。 下一刻,苗水生忽然提起了极高的警惕——护士蹲了下来,开始捡药丸——这意味着她可能会检查床下! 苗水生并不害怕发生冲突,仅仅是不希望冲突在这个地方发生——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发生冲突的合适位置,他对这间病房的属性一无所知,一旦发生冲突,对方必定会使用他所不知道的手段进行攻击,到时候他必定会变得很被动。 苗水生透过床帏之下一线缝隙看着护士收集着药丸,心中几经决断,终于用放缓的动作向下伸出手,将红色药丸缓缓拿起,放进自己的口袋。 在药丸被放进口袋之后,位于现世戴斯岛机械蜂巢w-7区莲花大道别墅中的机器开始运行,并记录下红色药丸于更深层次世界中被苗水生的【投影】触碰而捕捉到的参数。 苗水生别墅中的机器开始尝试对红色药丸进行复原,但“回溯更深层次世界中的事物”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这些机器即便拥有相对应的算法,也需要使用大量算力,花费大量时间,才能让复原程度和完整度足够高。 几秒钟的时间里,护士已经收集完了地面上的大多数红色药丸,并来到了苗水生所藏身的床帏旁边。 苗水生注视着床帏下的小白鞋,瞳孔逐渐变色——一股无法描述的鲜艳五彩如剧毒一般从他的眼睑后方出现,并逐渐向他的瞳孔中央蔓延。 与此同时,现世中,苗水生胸口的五彩鳞片开始闪烁光芒,那光芒之鲜艳,和更深层次世界病房内苗水生瞳孔中的五彩如出一辙。 在五彩鳞片闪烁时,现世中苗水生的神经系统发生了变化——当五彩光芒触及到脑和脊髓所在的中枢神经系统时,“光芒”本身和生物组织细胞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光能”在这一刻被他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体内器官转化成了“生物能”,这股能量让他的神经元细胞迅速增长并大量消耗能量以至于肉身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枯萎。 斑斓如剧毒一般的五彩沿着脑和脊髓向四周的组织和器官蔓延,脑神经和脊神经迅速被鲜艳的五彩覆盖,一切神经元细胞在这一刻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成长着,他原本在机器和激素加持下的精神强度被再一次扩大。 此时此刻,更深层次世界的【病房】之中,苗水生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斑斓的五彩颜色,意识投影的机能在这一刻被提升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苗水生随时能够让触碰他的一切事物变成和他一般斑斓的五彩。 在他平静目光的注视下,护士开始收集他所藏身病床旁边的红色胶囊药丸。 那是一只平凡的、略显消瘦的女性的手,手上能够看出明显的健康的生理状态,指甲上的色泽同样代表了她是个健康的人。 怎么可能是人呢。 苗水生心里清楚的很,面前这“女护士”必定不是一个女护士。 至于她到底是什么…… 天知道! 苗水生知道的是,一旦被她抢占先手,自己必定会面临完全未知的危险,即便现在的自己只是投影,这“女护士”也不是没可能通过【投影】影响到现世中的自己! 一念之间,那只手已经捡完了地面上的红色胶囊药丸。 四只袖长的手指抓住床帏,开始向上想要把床帏撩起。 苗水生朝着她的手探出了手。 无论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只需要抢占先手,让斑斓的五彩和她进行一刹那的接触之后,他就能抢夺这场无声战斗之间的主动权! “砰!” 苗水生朝她探出的手因一声突然在背后出现的敲门声而突然停止。 门外有人来了! 女护士想要撩起床帏的手停了下来,苗水生探向她的手也立刻停住,没有继续前进。 女护士来到门边,苗水生从她的位置来看,认为她应该是贴在了门上——她或许是在通过猫眼向外看。 “是谁?”女护士用那副甜腻到无以复加的声音问道。 “是我,来收集数据的。”门外响起的声音竟然是个纯粹的电子音。 “不是说收集数据的周期改成了七天吗?现在才第三天!”女护士明显变得很紧张,她原本就比较尖锐的声音因此变得更加尖锐刺耳。 “上面说出了外面出了点问题,我们只剩下半个月时间来完成实验,因此,接下来每一天都要来收集数据。”电子音的音调没有起伏。 “可今天的药还没喂!”女护士似乎无法拒绝这个消息——也更像是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尖锐声音里的颤音代表着她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上面说时间太紧张了。”门外的电子音变得低沉起来,像是同样对这个消息无法接受,但又不得不做出如今的决定:“上面说我们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所以要每天收集数据,进行汇报,药也要加大剂量,改成一天三顿。” “一天三顿……之前三倍的剂量,他们会死掉的……我们也会死掉的!我们根本无法承受!”女护士尖锐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本章完) 第945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四) 苗水生听的疑惑,他们吃药,只能是他们承担后果,你们承受什么? “没办法的事情……上面交代……” 电子音被女护士的尖叫声打断: “我们跑吧!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嗯?他们不是自愿在这里工作的? 苗水生意识到,自己发现了绝好的机会——说不定可以对这两人提供帮助,以换取他们的合作。 “可我们能跑到哪里呢……”门后的电子音沉闷极了:“我们被标记了,无论我们逃到了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们的坐标。”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女护士似乎已经妥协。 “等到实验成功,我们就自由了。”电子音宽慰着她。 “是吗?可他们从未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女护士在绝望时连声音都显得不那么尖锐了。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ara,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电子音在宽慰中逐渐降低直至消失不见。 ara? 苗水生听着这一古怪的发音,意识到这就是女护士的名字。 但这发音实在是太奇怪了,一听就不是帝国语音标组成的词汇——甚至不是苗水生所知晓的大多数语言中的发音。 ‘倒是有点像一些邪教在跳大神时候用的祭祀语……’苗水生心想。 邪教组织聚会时通常都会进行祭祀,祭祀时,便会有邪教祭司进行仪式——通常是跳大神,邪教成员认为能够通过跳大神这样的肢体语言沟通他们的神明。 祭祀所用的祷告会在跳大神的同时被念诵出来,这个词的发音就和邪教祭祀祷告中的一些发音方式非常像。 想到这里,苗水生更加摸不着头脑。 这个女护士,难道是某个被现世邪教教团崇拜着的邪祟? 他没有任何证据,因此仅仅只能猜测,无法进行证明。 面前ara所在的位置传来了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了,一股海腥味随风而来,被苗水生精准的捕捉到。 ‘不对!’ 苗水生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他因不愿暴露而无法采取什么措施。 在海腥味传来的同时,一声闷棍猛砸在血肉和骨头之上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他面前不远处炸开了。 苗水生狭窄的视野中,小白鞋向后踉跄退了两步,而后沉重的砸在地上。 “嘭……” 随着ara沉重的倒地声响起,苗水生终于通过床帏之下的缝隙看到了她的脸。 准确的来说,那并不是一张脸,而是一只被砸烂了的八爪鱼——ara的整个脑袋都是一只红色的八爪鱼! 那八爪鱼已经被砸的稀烂,且正在因为死亡而变得透明,但仍能够看出其原本的模样。 苗水生一眼看出来,在刚刚倒地的一瞬间,ara的八爪鱼脑袋上的颜色,和刚刚的红色胶囊药丸完完全全是同一种颜色。 ‘这些药丸……是ara生产的?’ 结合着对这地方的猜测,以及ara和门外之人的对话,苗水生脑中逐渐明朗。 ara倒地死亡,门外的人也走了进来。 一双只存在于苗水生噩梦里,如刑具一般的黑铁靴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两只黑铁靴之间以生锈了的铁链相互连接,这铁链在行走时发出的声音曾经一度成为苗水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是梁岸生! 毫无来由的恐惧在这一刻袭击了苗水生的内心,即便在激素的作用下,在精神仪器对意识强度的加持下,他依然产生了恐惧,他根本不知道这恐惧从何而来! ‘这恐惧绝非天生!我怎么会害怕自己呢!?’ 激素和仪器加持而变强的精神力量让苗水生迅速且彻底的安静下来。 ‘这件事还要回去问过苍耳才能知晓……’ ‘我现在要做的是……减少意识活动,以避免意识波动引起他的注意。’ 完全平静的苗水生主动控制并停止了自己的大部分意识活动,只剩下“观察”——他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观察者。 梁岸生进入门内,随即“抛物”产生的轻微风声出现了,一坨同样已经惨死的八爪鱼被扔到了地面上。 这便是梁岸生将其利用,和ara进行对话的那个电子音的来源。 那八爪鱼拖着残躯爬向ara的八爪鱼脑袋,直到两者接触,在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之后彻底死去。 梁岸生并未发觉苗水生的存在,他向前几步来到一张病床前,对病床上的病人说道: “我听说你们在来之前看过一张录像带。” 梁岸生知道些什么——这代表着拜伦维斯动物园的威廉·马斯特对此地的情况有所知晓。 病床上的病人完全不像面对苗水生一般说话那么抽象,而是流露出了明显的恐惧: “我……我没有……” 梁岸生用他那副沙哑到令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声带继续说道: “现在,请再看一遍。” 手机被解锁的声音之后紧跟着病人虚弱的拒绝声,紧接着出现的是黑铁靴上锁链互相碰撞产生的刺耳摩擦声,然后是某个视频被播放的声音—— “现在是3202年7月24日,我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 视频中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这陌生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大概不到30岁的样子,声音听起来疑神疑鬼,很压抑。 “我发现通勤路上电车的乘客好像总是那一批人……不是说每隔一段日子会换成同一批人,而是以十年为跨度,每十年都会换一批人。” “哗啦哗啦……” “我在某个暗网里买来了上一个十年的电车监控记录,并将其和先前得到的现在这个十年的监控记录进行了对比——我在纸质文件上,用我的眼睛,在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电子收音设备,没有那种古怪无线电的地方,将这些人的脸对进行了对比。” “我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上一个十年里电车上的每一个乘客,会被完全打乱顺序,以几乎不重叠的时间,以几乎和上一个十年完全不同的穿着和行为方式,在这一个十年,完全出现一次。” “呼……”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艹!我这辈子遇到过的诡异事件也不少了,但其他诡异事件仅仅是我个人的感觉,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而这个不一样!这个特么的是真实存在的诡异!” “我好他妈的害怕啊!我生存的这个世界难道是假的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那我呢?我难道也是这些……假人的一员?我难道也是每十年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的人?” “我翻出来另外的照片了!我翻出来了我之前的十年!那些照片能证明我在前一个十年也是存在的!我是正常的!我不是怪物!” “可……” “可即便拥有照片,又能证明什么呢?人工智能的大数据模型已经可以完完整整模拟出一个定制的虚拟人生了!” “我……我不会是被定制出来的东西吧!” “艹!艹!” “呼,呼……” “我……一定要证明我的存在……” “一定……一定还有更多这样的情况存在!我……我还要去寻找,去证明……” “滴。” 梁岸生沙哑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想起来点什么了吗?” 病人用比之前虚弱了很多的声音回应了他: “我……我不行了……” 梁岸生毫无感情的声音让空气都为之冰冷: “你们已经是被强化了的,反正怎么都死不了,为什么不努把力,把这件事搞清楚呢。” “再看一遍。” 视频再次开始播放。 这一次,当视频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南瓜被太阳暴晒而炸裂”的声音在梁岸生面前炸响了。 没等红色血液从床单上滴落下来,因炸裂而四溅的红色血液就出现在苗水生的目光之中。 他原本仅仅只打算观察,而不准备进行思考,但在看到红色血液的那一刻,几个念头仍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和之前红色胶囊药丸的颜色完全相同。’ ‘两个工作人员的血——八爪鱼的血,红色胶囊药丸,病人的血,颜色完全相同。’ 苗水生因过分的触及危险而停止了继续思考。 梁岸生拿出试管,收集了床单上的血液,地面上的血,并捡起ara女护士装有红色胶囊药丸的盒子,然后拿出手机,拨打了某个人的号码: “我完事了。” “嗯,嗯……事情挺顺利的,这里的安保已经撤了,只剩下两只还在工作的,都已经按照要求杀掉了。” “重要的不是个体,而是血,这是园长交代过的,你不用跟我扯别的,我也不听。” “别逼逼了,就这吧。” 梁岸生粗暴的挂掉了电话,然后朝门外走去。 黑铁靴和铁链相互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在苗水生耳边变成了一副邪恶的交响乐,这样刺耳的交响乐随着梁岸生的离去而逐渐远去了。 直到邪恶交响乐彻底消失,苗水生又等待了片刻,终于才放松了一些,能够进行思考。 ‘梁岸生来收集了他们的血液,多半是为了拜伦维斯动物园做调查采样。’ ‘八爪鱼……也算是超凡生物的范畴,威廉·马斯特说不定会对其十分感兴趣。’ ‘重要的不是个体,而是血……’ 苗水生感受着被自己收进口袋的那枚胶囊。 ‘或许……胶囊里的东西,就是八爪鱼的血……也或者,胶囊就是通过八爪鱼的血制作而成的。’ ‘那段视频又是怎么回事?视频里的人说什么3202年……真是奇怪的数字纪年法,那足以说明那人所在的并不是现世。’ ‘病人看过那段视频之后,就直接爆头了……估计是因为颅内压强太高?’ ‘这么看来,那段视频必然会产生一定程度的精神污染,精神污染导致了颅压升高,导致了爆头这种极端情况的出现。’ ‘梁岸生怎么会得到这样的东西……拜伦维斯动物园怎么会得到这样的视频?’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苗水生还有充足的机会能够对他们进行调查,并将这些调查记录下来,好给终献祭祀交差。 苗水生又等待了片刻时间,才从床下爬出来。 此时病房里的几张病床上依然躺着几个病人,残疾的他们不但已经没有行动能力,还已经没了精气神,即便是刚刚的惨状也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注意。 苗水生拿出手机,想要对他们进行询问并进行录制。 忽然一只手拍到了他的右侧肩膀上。 苗水生下意识扭头,只见那只手完全呈现出一股病态的铜绿色,浮肿如同泡水的尸体,五指之上戴着五枚样式不同的、雕刻着古怪雕文的宝石戒指,那些戒指上已经爬满了小型的、眼睛形状的藤壶。 与此同时,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海腥味扑鼻而来。 是梁岸生! 他没走! “终于……” 他的口臭气几乎让苗水生张口就吐! 苗水生忍住了呕吐感,想要反身攻击,却忽然感觉胸中一凉。 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一支藤壶手杖已经穿过他的胸腔,半截铜绿色手杖上密集的藤壶正“睁着眼睛”注视着他。 在和这些藤壶对视的一瞬间,苗水生眼前一黑,差点因失控而导致精神错乱! 当他恢复视野时,赫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无法从和眼状藤壶们的对视中移开。 那些邪恶的小东西正沿着对接的视线朝他的眼睛里爬! 在苗水生被扭曲的目光中,眼状藤壶很快爬的他浑身到处都是,啃噬他的血肉,在他的皮下产卵,那些粉红色的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孵化了,于是更多的藤壶开始撕咬他的身体…… 又一个毫无征兆的时间里,这样的绝望和恐惧因一个之音的出现而导致戛然而止。 “梁岸生。” 是来自身后隔着两个身位的呼唤声。 是这世上苗水生做梦都不想听到的第二个声音。 可苗水生的大脑已经濒临瘫痪,他暂时听不到那个声音,只能看到视野之中的藤壶开始如退潮一般从他全身退散,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他在完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茫然转身,便看到另一只白皙而瘦长的手正搭在梁岸生的右肩膀上。 抱歉声明 突然发现我25号没更新,也没告知大家,实在抱歉!晕了! 明天双更。 对不住各位了! ——2023年7月27日18点,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抱歉声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946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五):红色药丸 此时的梁岸生则如刚刚的苗水生一般站在原地,浑身战栗。 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让梁岸生全身痉挛,每个细胞都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岸生啊……” 一声呼唤,也是叹息过后,梁岸生缩回了如被电击一般抽搐着的手。 苗水生的视线略过梁岸生的脸,看到了梁岸生背后出现的苍耳。 他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很多,但精神看起来很好,晶状体内黑白分明,但眼神里依然充斥着那股从一而终的神光。 他如往日一般穿着一件天神州样式的褐色短衫,下身是一条灰褐色的牛仔裤,这种牛仔裤完完全全是由帮派内回收的烂帆布制成,所以看起来不仅油腻,还有一种令人瞧不起的廉价感。 苗水生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他。 事实上,由于内心接近于恐惧的敬畏,苗水生甚至从来都不敢正眼看他——在短暂的人生中,苗水生从来未和苍耳对视过。 苍耳放在梁岸生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并用深沉的嗓音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你的付出必将为我们带来伟大的回报。” 他的手探过梁岸生完全僵硬的腋下,从梁岸生面前手中的药盒里拿出一颗红色胶囊药丸。 “岸生,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梁岸生锈蚀严重的身体开始寸寸解离,在片刻之间竟成了数不清的泡沫一般的数据浮点,消失在空气之中。 他使了什么样的手段? 苗水生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苍耳的行事逻辑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和正常人不一样,苗水生从未看懂过他的手段。 没了梁岸生,苗水生和苍耳之间再无隔阂。 “你这段日子并未倦怠。” 苍耳注视着苗水生,眼神中的温情毫无遮掩。 苗水生浑身紧绷,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连藏在潜意识里的反抗心思都完全消失不见: “我没有一日不记得父亲的教诲。” 他甚至连“这老不死的怪物怎么会在这里”的念头都不敢出现。 苍耳又道: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苗水生像是小孩子被发现了秘密一般窘迫而不知所措,吭吭哧哧的回答道: “是……是我一个合作伙伴的要求……” 他不敢隐瞒,把自己和终献祭祀的合作完完整整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苍耳听罢,皱了皱眉头。 这皱眉头的样子让苗水生的内心产生了一次强烈波动。 那是名为“恐惧”的波动。 一次皱眉之后,随着苍耳的眉头舒展开,苗水生内心的波动也随之消失,情绪稳定起来。 “终献祭祀虽然只有十三个,但并不代表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你想象中的那种【权柄】。” 苍耳显然知道些什么。 “当年从【荒野】朝圣回来的仅仅只有那一个而已,也仅仅只是因为撞上了大运气,才能从【荒野】中带回来一些有价值的事物。” 苗水生俯身倾耳,姿态虔诚。 事实上,苍耳所掌握的知识也的确能给予苗水生很大的启发,再加上他的逻辑基础完全来源于苍耳,因此能够从苍耳的知识观中更容易,也更快速的获得知识,理解这些知识,并将这些知识融入自己的世界观中。 苍耳来到一处病床旁边,注视着病床上的病人,神色深沉: “况且,我们这些后来人,始终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观察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并创造出理解这个世界的逻辑工具。” “当年那圣僧前往【荒野】朝圣时,科技尚不发达,各个超凡者学派对更深层次的理解不深,且人类并未拥有如今的逻辑工具,因此朝圣之路艰险异常,圣人因此历尽劫难。” “到了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各种开拓世界的逻辑工具被制造出来,即便如你我一般没有在超凡之路上行走很深的人,也能够借助工具,达到如此深度的世界。” “如此深度的世界,是否已经接近世界的本源了呢?” 苗水生一副唯唯诺诺模样,即便不理解,也没有出口询问,姿态低微异常。 “水生。” 苍耳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拥有重量一般,压在苗水生的身上,把他的腰压的更弯了。 “我早说过,你不必如此……罢了,随你去吧。” 苍耳扭过头,看向病床上的病人。 和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仅仅在“注视”而非“接触”的情况下,病人竟然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苍耳开口问询,竟是一个听起来和周围一切完全格格不入的奇怪问题: “你喜欢玩网络游戏吗?” 苗水生注意到了“玩网络游戏”这一事件的特殊性——帝国的网络游戏产业并不发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帝国的网络游戏产业相较其他民用计算机科技产业而言,可以说是十分落后。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玩网络游戏”的群体就更是少数。 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冷门的问题呢? 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冷门的问题,去询问一个被智械病实验折磨到截肢的残疾人呢? 让苗水生没想到的是,那病人竟然回答了。 “玩……玩儿!好玩儿!游戏!好玩儿!” 那人发癫一般在床上打着摆子,一只眼睛弹到了眼眶上边,另一只眼睛坠到了眼眶下边,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嘴角流着白沫,口齿不清道: “你玩啥啊?” 苍耳反问道: “你玩什么?” 那人脸上浮现出一个变态的畸形表情: “我……我玩儿木头!大树!大城堡!大龙!大皮蛋!” 那人仅仅只是吐出了几个字的时间,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浑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蒸汽,血管因充血而变得狰狞,就像是穿梭在皮肤之下的长虫。 苍耳表情严肃,将手放在那人的肩膀上,于是那人通红的皮肤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褪色,浑身散发的蒸汽也减弱了许多。 “他时间不多了。”苍耳低声道:“水生,仔细听好了,把他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然后,注意他的眼睛。” 苗水生不敢大意,集中精神,在聆听的同时看向病人的眼珠。 下一刻,苗水生徒然睁大双眼。 病人的眼珠……病人的眼睛里,倒映的并不是他和苍耳,更不是这间苍白的病房,而是一排排的计算机屏幕!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的是哪里?! 苍耳继续问道: “游戏要花多少钱呢?” 病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沮丧的表情: “要……要花很多算力……很多很多算力,在跑步室里跑步赚的算力根本不够用……我要把自己卖了,卖到转角巷,卖到红灯街,卖到橱窗楼里……我要赚算力!我要和皮蛋在一起!”【注1】 苗水生无法消化这样没头没尾的信息。 苍耳也是如此。 但苍耳并没有停止问询: “你喜欢下雨天吗?” 这问题就更加怪异了,拜伦维斯集团驻帝国总部在亚楠市,其实验室也大概率是建立在亚楠市的,即便不在亚楠市内,也多半是位于以亚楠市为锚点的更深层次世界。 而地处帝国极北方的亚楠市夏季极其短暂,即便因蒸汽时代的降临而导致雾霾严重,空气湿度大,下雨天不是很多,更多是空气过分潮湿而已,北方大体上还是很干燥的。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怎么不问“你喜欢下雪天吗?”亚楠市下雪还是挺多的,长达六个月的冬天里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下雪。 病人用一种“真是糟糕透顶”的语气回答道: “不喜欢!特别不喜欢!这鬼地方每天都在下雨!一天到晚都在下雨!我早就受够了!” 他紧接着换了一副“开心”的腔调,继续说道: “但游戏里就不会下雨!游戏里四季分明!甚至能用道具改变天气——我想要什么天气都行!” “关键是游戏便宜!1个点的算力就能买三十年的游戏时间!我过得可开心了!” 嗯?三十年游戏时间? 和苗水生拥有同样疑惑的苍耳立刻问道: “游戏里的三十年是现实里的多少年?” 病人几乎是兴奋的尖叫着: “游戏里的三十年,和现实里的三十年一样漫长!但游戏里过了三十年,现实中仅仅只过了1个小时时间而已!我血赚!哈哈!” 苍耳和苗水生同时沉默了。 “我难以想象这样的世界。”苍耳说道。 “是。”苗水生在一旁回应,他看着苍耳毫无设防的背影,内心没有一丁点想要趁此机会偷袭的想法。 “听起来是某种脑机技术……也或者说,是某种脑电波科技技术,能够欺骗人的时间概念,也或者是对人的神经活动做出加速,以达到让人主观意识上经历了更长时间的结果。” 苍耳进行了猜测,但并不认为这样的猜测拥有很高的准确率。 苍耳继续问询着,他每问一句,病人身上的青筋就膨胀一点,他不得不频繁将手放在病人的肩头,安抚病人的精神,才让病人的身体没有很快崩溃。 “下雨天很多吗?” “是的!下雨天很多很多!几乎每天都在下雨!下酸雨!到处都是酸雨!酸雨……酸雨中还有怪物?” “怪物?” “是的!原本是改造人的怪物!那些家伙被【妈妈】生出来,但由于【妈妈】运行的时间太长,所以程序运行有时候会出错,所以就诞生了……那些怪物。” “它们很危险吗?” “是的!它们会藏在废弃建筑的卫生间里,会藏在看似完好、但实际上已经破损的下水道里,会藏在网吧外面后街的井盖下面!只要你往里面稍微去一点,就会被它们捉进下水道!” “你平时做什么工作来赚算力?” “主要是在跑步室里踩跑步机,然后就是在转角巷卖自己,我做的时间长了,有一些老主顾……” “你的老主顾们都是做什么的?” “有一些来自城市上层的白领,有在工厂做工的工人,有在城市下层捡垃圾的垃圾佬,有在城市外面的云游僧,有私人穿梭机的驾驶员,有私人频道的频道管理员,有被雇佣的数字幽灵……更多还是混帮派的生意人……都是些苦命人。” 苍耳没有立刻追问。 苗水生在他身后弯腰站着,姿态恭敬,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苍耳说道: “看起来,那个世界,和我们所在的世界,并无差别。” 苗水生用恰到好处且不会被发觉的恭维问道: “那个世界?” 苍耳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倒是像是说到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水生,你知道癌症是什么吗?” 苍耳已经不止一次和苗水生聊过癌症相关的问题,苗水生当初对苍耳的感觉懵懂时,也曾自己对癌症做出详细的调查,以及不同癌细胞的解析实验。 所以苗水生知道,苍耳问的并不是癌症的定义,而是癌症的逻辑本质。 这是一次考验。 苗水生位于现世的身体全身细胞都紧张起来。 他必须得把癌症的逻辑本质回答正确才行。 “癌症是细胞为了寻找生命出路而进行的自然尝试。” 苗水生的学识在这一刻被浓缩以至巅峰。 “癌变本质上是细胞的繁衍,癌细胞的无限增殖就像是人类本身的繁衍,更像是人类对世界的探索——人类总是会探索未知,会朝着更远的方向前进,人类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人类会达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定居,然后开始繁衍生息——癌细胞也是这样,它们向更远处扩散,达到一个器官,然后感染这些器官,在这个器官上繁衍。 现代医学认为癌症是基因的恶性突变,器官因无法承受癌细胞而导致崩溃恶化。 我认为,这并不是癌细胞的错,仅仅是因为人类的器官太过脆弱——器官进化的速度,跟不上细胞的进化速度了,癌症因此出现。 细胞在寻找自己的出路,细胞想要实现【繁衍】这一任何生命最本质的追求,于是细胞开始无限增值——我不认为这一过程有任何错。 错在人类自身其他部分的脆弱。 我认为,癌症,是人类作为生命本身,对【进化】路径的危险探究。” 【注1】:“卖自己的使用权限赚钱”这一设定,首次出现于科幻家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于1984年完成创作,推荐大家去看。 (本章完) 第947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六):真实的世界? 苍耳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的。” “这便是【血肉飞升】的意义之一——让人类的身体整体变得强壮——让人类从内到外变得强壮起来,让人类因此能够承受癌症甚至强度更大的基因突变。” 苍耳说完,满意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苗水生感知着苍耳逐渐深沉的情绪,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低沉起来。 “这些年来,我始终在验证着我的猜测和持续不断的一些实验,我得到的结果证明着我始终是正确的——我研究的方向是正确的,我沿着这样的方向所研究的结果也是正确的。” “可我总是得不出最后的结果。” 苍耳在此短暂停顿。 “我得不到【最终的结果】。” “我每日都在反思,这到底是为何?” “一个正确的研究方向,配合正确的研究思路和理论指导,为什么会得不出【最终的结果】?” 苍耳的语气坚定起来。 “终于,在今天,在看到这个病人之后,我的一些重要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 “水生。” 苍耳用坚定语气说出的疯癫话语仿佛毋庸置疑。 “错的不是我。” “错的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假的!” 苗水生眼神震动: “可是……” 苍耳忽然起身,拿出刚刚从梁岸生手里拿到的红色胶囊药丸,递给苗水生。 苗水生狠狠咽了口唾沫,而后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忍住内心泛起的强烈生理不适,将红色胶囊药丸一口吞下! 紧接着,苍耳一把抓过病床上病人的脑袋,拽着他的头发,将尖叫中的他的眼睛掰开,放在距离苗水生眼睛极近的地方。 “水生!你好好看看!他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苗水生几乎贴着病人的脸,口中的红色胶囊药丸已然融化,一股来自更深处世界的力量开始向他的身体内部入侵,苗水生颅压骤然升高。 ‘完了!我开始飚颅压了!我要像拥有这个病人一样的症状了!我……我要患上智械病了!’ ‘我……我要香油!我需要一点香油!’ 苗水生惊骇欲绝之间,苍耳的声音如鸣钟一般在他耳边炸响: “水生!看他的眼睛!” 的瞳孔随着苍耳的话而逐渐扩散,他眼中的光线逐渐因瞳孔的扩散而和病人瞳孔中的光线发生了重叠,直到两道眼神完全“并轨”,苗水生眼前的光影骤然改变——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一场持续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呢喃呓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阵暴雨声在耳边炸响,苗水生豁然拥有了新的视野—— 破败的高楼大厦直插云霄……不,这里并没有什么云霄,有的仅仅只是黑暗的天空和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楼宇,那些紧密排列在一起几乎能让人因此窒息的黑色大楼把整个视野完全占满,楼宇之间组成了平台的街道上偶尔逸散出的氤氲灯光和奇怪尖叫声让这地方看起来如同魔窟! 魔窟中的人们沐浴着从天而降的大雨,在异样放肆的嚎叫声里在雨中狂欢,氤氲的霓虹灯光让他们扭动的肢体仿佛扭曲,更仿佛不成人形。 这是……病人的另一个视野——是他刚才所描述世界中的视野! 苗水生转移视角,便看到大雨如瀑从天空之上倾泻而下……不对!大雨不是从天空来的! 苗水生看到了无数根巨大的环形管道,大雨就是从这些管道中而来! 苗水生立刻明白过来这些大雨到底是什么,他再也忍耐不住生理不适,猛地向后一仰,脱离了病人的视线,后脑勺重重砸在地上,然后立刻侧过身去—— “呕!” 剧烈的呕吐声持续不断,直到现世中本体的胃酸全都吐完,吐无可吐,苗水生干呕了一阵子,才终于缓过劲来。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苍耳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阴森。 苗水生一时分不清苍耳语气里到底是什么。 是失望?是愤怒?还是…… 畏惧? 全凭主观的猜测让苗水生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苍耳竟然也会畏惧吗!? 苗水生阻止了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苍耳急切又郑重的声音已经出现: “水生,你看到了什么?” 苗水生将自己在病人眼睛里看到的画面告诉苍耳。 苍耳听完,脸上失望之色更浓。 “竟然……竟然仅仅只是如此吗?” 失望几乎从他的语气中溢了出来。 “真实的世界,竟然……就只是这个样子而已吗……” 苍耳闭上了眼睛。 在片刻的沉思过后,当苍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已经恢复平静。 “不对,错了,所谓【真实的世界】,仅仅是对于我们而言罢了。” 苗水生没有发声,熟悉苍耳的他知道,现在苍耳仅仅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完全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 “世界层次更深,说明距离世界本源更近,因此才会【更加真实】。 之所以说是【更加真实】,因为会接受世界本源规则更加直接的作用,而不是像我们所在的世界一样——在我们所在的世界,【世界本源规则】已经被衍生了很多次,已经被编译了很多次,甚至已经被【拓展】了很多次,重新定向了许多次,覆灭又重生了许多次…… 我们所在世界的新规则早已和【世界本源规则】有了相当大的不同—— 作用于我们所在世界的规则,早已不是【世界本源规则】原本的样子了。 水生你看到的【真实的世界】,仅仅只是比我们所在的这一层世界更深而已,而并非所谓的【真实的世界】。” 苍耳沉吟了一下,再次重复道: “是的,我没错,你看到的那个世界只能说是【世界层次更深】,而绝不可以说是【真实的世界】。” 苍耳脸上的沉思消失了,于是苗水生知道自己应该以恭维的态度说出自己“有价值的意见”: “【我们所在的世界】,和【病人眼中的世界】,顶多就是【软件】和【bios】的区别。” 苍耳点了点头,眼中依然是思考的目光: “是的……‘顶多’一词虽然模糊到令人感觉恶臭,但用在此处很恰当,因为我们无法进行论证,只能进行猜测。 在这样的猜测成立的情况下,只有【硬件】所在的世界,才配称之为【真正的真实世界】——也或者称之为【真正的物质世界】。” 苗水生说道: “那么,这就又回到了那个哲学问题。” 苍耳点了点头: “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 我们今天依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的眼界是宏观的,但我们无法否认微观粒子世界的存在,当物质足够小时,微观粒子世界的一些底层规则就会和我们所认知的物理规则有所不同——一些物理规则在面对微观粒子世界的时候不生效了,这规则在此时就变成了错误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就能说我们所在的世界是虚假的,微观粒子世界是真实的吗? 同样的,我们创造了虚拟网络世界,虚拟世界里的数据生命和作为碳基生命的我们有很大不同,现实世界的规则在他们身上不适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能说他们是假的,我们是真实的吗? 所谓的【真正的真实世界】,到底是什么? 我认为这个词汇本身就是错误的——没有绝对的真实,也没有绝对的虚假,我们所见的一切都基于我们【已有的认知】——即【已知】。 【探索】则让我们把【未知】转化成为【已知】——所以我们【探索】的行为本身也是没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探索】是最正确的事,是让一切从【朦胧、混沌和未知】转化成【已知】,让我们知道我们是谁,知道我们在哪里,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的必经途径。” 苍耳甚至没有像之前一样很严谨的在最后加上“之一”。 他显然对自己的推测坚信不疑。 苍耳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我在来之前就知道,很少人能来到这么深层次的世界。” 他指的是【病房】。 “更深层次世界的规则和现世不一样,越深层次的规则越是不可名状,而你刚刚所见到的那个更深层次世界,被探索者们称之为【不可抵达之地】。” 不可抵达之地…… 苗水生心中若有所思,护士ara之前的那番话也终于有了头绪——护士ara和门外那只八爪鱼,要给这些病人吃红色胶囊药丸,就是要让他们能进入【不可抵达之地】。 【不可抵达之地】从字面意思来看,明显是无法到达的,所以这些病人即便吃了很多那样的红色胶囊药丸,也依然仅仅只存在于这间【病房】,而无法进入【不可抵达之地】。 从现在来看,红色胶囊药丸,即八爪鱼的鲜血,是接触【不可抵达之地】的一种方法,苗水生在刚才亲自验证了这种方法——他吃掉了红色胶囊药丸,就能够看到【不可抵达之地】里的一些场景了。 但这种红色胶囊药丸无法做到“让肉身进入”的程度,顶多只是让参与实验者通过“精神进入”的方式来探索那个世界——刚刚的病人明显已经经历过那个世界了,他的肉身在【病房】里,那一定是通过精神进入了【不可抵达之地】。 苍耳接着指着地上的两只死在一起的八爪鱼: “它们并没有【死亡】的说法——换句话说,【死亡】不是可以对它们生效的规则。” “它们失去躯体之后,就会以意识的形态回归【不可抵达之地】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某个狭间地带,成为以意识形态存在的事物。” “曾经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借助仪器看到了八爪鱼们存在的狭间地带,那是一片海滩连接的深海,最明显的特征是海滩之上的黑色天体——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的东西,大概是八爪鱼们得以维生的根源力量。” “我将这一狭间地称之为【黑色海滩】。” 苍耳显然对其有很深的研究,苗水生心想,苍耳的言辞从来都是很严谨的,只有在对一个事物十分肯定的前提下,苍耳才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和准确的词汇。 在诉说接下来的事情时,苍耳显得有些烦躁。 “这里其实不仅仅只是拜伦维斯集团用来安置【深度智械病】病人的病房,还是机修会和拜伦维斯集团【二期合作】的【共研实验室】。 机修会和拜伦维斯集团的【二期合作】……你不必知道的很详细,只需知道,这个计划的目的,是通过八爪鱼的【同时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和“不可抵达之地”】的特性,把我们这个世界层次的人,以肉身和精神同时存在的形式,送进【不可抵达之地】。” 苗水生察言观色,明白了苍耳在烦躁什么,便恰到好处的问道: “既然是【不可抵达】,为什么他们认为可以抵达呢。” 苍耳说道: “这就是这所谓【二期合作】的荒谬之处了。 他们的实验过程非常隐秘,直到这次因为智械病的事情出了事,我通过过去的人脉对其进行了深入调查,才知道他们原来在搞这个。 我现在也没搞明白,他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苍耳的态度依然很谨慎: “但我相信,拜伦维斯集团和机修会这样的机构一定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他们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进行了这样的合作,并开始了这样的实验。” “他们传承自旧日的知识总能让他们走在最前面……但经过这件事后,我发现事情并没有我之前想象中那么绝望——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大到终我一生都无法追赶上的地步。” 苍耳看向苗水生。 后者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和前者对视。 “你如果想和那个终献祭祀合作,就和他合作。” 苍耳说出了和先前不一样的说辞,苗水生内心斟酌不定。 苍耳继续道: “另外,不要再摧残你的身体了,你身体的各方面参数已经被我调整到完美,如今只剩临门一脚,就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苗水生听了这话,内心终于忍耐不住,生出了其他的念头: 你明明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已经经历了完美的血肉飞升仪式,是完美的碳基生命了吗? 怎么还有下一阶段?! (本章完) 第948章 劳耶教授の奇妙视界(三) 苗水生内心产生了剧烈的矛盾,情绪也变得无比复杂。 起伏不定的情绪被激素带来的控制力所压制了,苗水生终于还是没把这句话问出口。 苍耳从地上捡起ara女护士的药盒,显然要对其进行研究。 而后对苗水生说道: “回去之后不要把功课落下,然后……等待我的消息。” 苗水生低着脑袋,应声称是: “是的,父亲!” 苍耳满意的用他低沉的嗓音发出了“嗯”的轻声以做肯定,而后径直走出门去。 苗水生这次不敢再做多余的事,用意识操控自身,退出了【清醒梦】的状态。 此时此刻,机械蜂巢w-7区莲花大道,苗水生在别墅二楼猛然睁开双眼。 “呼!” 他猛地深呼吸一口气,从实验台上站起身,在没有摘掉身上电极贴的情况下反复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于是他浑身暴露在外的青筋渐渐隐没回皮肤之下。 血管恢复到了原本的宽度,但激素和物理刺激引起的“神经元膨胀”现象依然持续着,在清醒的那一刻,无数声音从机械蜂巢的各个位置涌入脑海,苗水生没有一下子疯掉,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当他解决完血管的问题之后,意识再也支撑不住用以操控身体的强行透支,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苗水生踉跄两步来到实验台矩阵外的桌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盛放香油的试剂瓶,用吸管汲取器将一滴金色香油滴进嘴中。 航天燃油提取物中的剧毒化合物麻痹了他大部分的神经元,也让他因此浑身瘫痪,跌倒在矩阵外的桌子前。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几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苗水生终于缓过劲来。 他拖着酥麻的身体,重新站起身,来到二楼的盥洗室,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下到一楼给自己煮了杯咖啡,静静等待咖啡能够入口之后,望着落地窗外的莲花,清空大脑,缓缓将咖啡一口一口喝光,而后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片刻,才再次回到二楼。 他一脸严肃,来到实验台矩阵的某个仪器前。 那仪器中央的小型生化树脂隔离舱里正躺着一枚红色胶囊药丸——那是他从【病房】里带出来的东西,仪器将“抽象”的东西通过【清醒梦】这一途径,在现世中进行了“具象化”——将“抽象事物进行具体化”,变成了具体存在的东西。 “不可抵达之地……” 苗水生不断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并注视着隔离舱中的红色胶囊药丸,沉默片刻,打通了终献祭祀的电话。 “我到达了【病房】。” 电话里传出了惊喜的恭喜声,以及迫切想要知道后续的询问声。 苗水生没有说出自己所见的任何事,而仅仅说道: “那么,在我把消息告诉你之前,你需要跟我解释清楚,【不可抵达之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方的态度出乎苗水生的意料。 “见面说?行,没问题,就今天晚上吧,你来岛链一趟。” …… …… 此时此刻,戴斯岛的另一边。 戴斯岛码头,陈宴船只的泊位上。 陈宴没想到劳耶教授会比视频中看起来更加普通……他普通的像是沃克街街坊里晒太阳的退休鲁克人工人,瘦小又精干。 陈宴不知道劳耶教授是如何在短短几小时内从帝都横跨整个帝国大陆来到北方的第一岛链,他没有询问,并很主观的将其归因于帝国发达的物流网络——物流网络如今承载的已经不仅仅是物品流通的功能,人员流通也变得比之前方便快捷和高速太多。 劳耶教授迎着夕阳,从高桩码头另一边向陈宴走过来的时候,阳光把他晒的睁不开眼,导致他不得不一只手提着半人高的黑色手提箱,另一只手放在额前用来遮阳。 劳耶教授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棕褐色格子绅士服,他消瘦的体格根本撑不起这样宽敞的衣服,因此陈宴得出一个结论: 劳耶教授必定没有合身的绅士服,而且这件衣服很可能是早些年做的,甚至有可能是临时借来的,所以才不合身。 “你好啊。” 两人自报了家门,劳耶教授和陈宴进行了短暂的握手礼,后者出于尊重克制了通感,没有去探知前者的记忆和一切隐私。 陈宴不太习惯这样的寒暄,对方明显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去讨论正事了。 “船上说话吧。”陈宴说道。 他们要聊事情的地方必须足够隐秘才行。 劳耶教授点了点头,他似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任何顾虑,所以仅仅是伸手示意陈宴带路。 劳耶教授还带着一个助手,这助手是个年轻女孩……她看起来实在过分年轻了,估计连二十岁都不到,很难想象这年轻人怎么成为劳耶教授手底下的研究生——陈宴默认研究人员都是来自帝都国立学院的学术研究人员。 小助手沉默着跟在后面,好奇的眼神跟着陈宴的背影移动,内心和劳耶教授同样无所畏惧。 上了船,进了船楼,劳耶教授翻开陈宴准备好的泡沫箱,在看到那只死去的八爪鱼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激动道: “原来这世上真存在这种造物!我原本以为这仅仅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陈宴回想起之前和劳耶教授的依稀对话,说道: “那么,这东西里面到底存在什么秘密。” 劳耶教授说道: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他将半人高的黑色手提箱放在地上,将其打开,一台奇怪的仪器赫然出现在陈宴的视野之中。 这仪器……看起来有些“邪恶”,因为这仪器并不是金属和塑料材料制成,其表面更多是某种类似于生物质的东西,表面的这一层……皮肤,是黑色的,在船楼的顶灯之下倒影出氤氲的黑色散射光。 “光的色散现象在这东西上不适用了。” 劳耶教授显然注意到了陈宴的注视,因此一边戴上某种陈宴不认识材质的手套,一边忙着展开仪器,同时抽空对着陈宴笑了笑: “关于光的物理规则在这东西上不生效了……是不是很神奇!” 陈宴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他,这仪器很危险。 小助手拿着个类似万用表的东西,将万用表下方延伸出的两根线夹在黑色仪器的某两个位置上,并开始用严肃的表情观察万用表上跃动的数据。 黑色手提箱仅仅只有半人高,展开之后却足足铺了至少四个平方面的面积,四平方米内的地面上铺的密密麻麻全是各种陈宴叫不上名字的器械,这些器械有金属材质,也有类似生物质的材质,唯独没看到塑料。 这些器械组成的小型矩阵把黑色生物质仪器围在中间,整体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科学仪器,而是某种邪教祭祀时画出来的阵法。 “其实这就是某个邪教的阵法改装过来的。” 劳耶教授又一次看出了陈宴的想法,并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陈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打消陈宴的顾虑,劳耶教授解释道: “这是某个名为【大机神永生教】的邪教的造物,这邪教里的教徒大多是被精神污染的程序员,他们听到了一些来自更深层次世界的呼唤,于是按照那样的呼唤编写了一些……程序,用这个玩意儿……其实是一只异常生物的死躯,通过邪神传授给他们的手段,把程序加载进去了。” “虽然说是程序,但并不是用字母编写而成的,而是用一些乱码。”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乱码编写而成的程序竟然实现了【回溯】这一不可思议的功能。” “所谓【回溯】,便是让一件事物回到过去某个时间点的状态。” “这堪比时间倒流的功能,竟然被他们实现了!” 陈宴明白过来: “怪不得连程序员这种接受过教育的高等人才也会受骗。” 劳耶教授一边在小型矩阵中的各个器材之间布置着线缆和接口,一边说道: “是的……但【回溯】仅仅是对非人的事物,而不能作用于人类本身——我认为这是世界规则的限制。” 陈宴对这方面完全不懂,所以也没瞎说。 劳耶教授一边对地面上的机器进行着陈宴完全看不懂的操作,一边像是自说自话一般说着: “后来这邪教依靠互联网招纳信徒,由于看起来像是有真本事,还能通过黑客手段为信徒们带来相当大的利益,所以发展的相当快,很快引起了执法部门的注意。” “我一个执法部门的同事处理的这个案子,当时就遇到了这个【活着的机器】,他们处理不了,我恰好知道了这件事,就把这东西要了过来。” “之后我对其进行了改装,删掉了通往更深层次世界那个邪神的坐标,而只保留【回溯】的功能。”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把通往邪神的坐标删掉了,劳耶教授的语气中加上了代表“肯定”的信誓旦旦。 “我不但删掉了坐标,还把运行坐标所需要的语句和配套模组全都删掉了,所以……” 劳耶教授说了一个冷到把人冻僵的笑话。 “你不必担心更深层次世界的邪神忽然来到船上,把船只连带着整个第一岛链给毁了。” 除了小助手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之外,其他人都笑不出来,陈宴也仅仅是扯了扯嘴皮子,努了努力,也没把笑容给扯出来。 说话间,劳耶教授已经完成了小型矩阵的布置,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电缆让陈宴看的头皮发麻。 劳耶教授问询了船上可以负载的最大功率,在确定能够跑得起来机器之后,将电力接口接入船楼中的电力插头,而后对陈宴说道: “我们准备开始了。” 陈宴虽然有点紧张,但并不知道这样的紧张从何而来,只是给了身边的欧噶米一个“肃杀”的眼神。 欧噶米捏了捏刀柄,示意自己已经做好发生意外情况的准备。 劳耶教授把泡沫盒子里冷藏的八爪鱼尸体捧了出来,放进小型矩阵中央黑色机器的凹槽中,然后按下了某个仪器上的开关按钮。 一道微不可察的雷光在船楼内一闪而逝。 该死的,雷光这种宏大的玩意儿怎么会微不可察呢? 当陈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劳耶教授再次说话了。 “好了。” 陈宴着实是没反应过来,所以在愣了一下之后才看向黑色机器的凹槽。 只见八爪鱼已经不再是一滩烂泥的模样,已经恢复了被踩死之前的样子!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小助手在一旁说道: “同步率拉满了,回溯过程没有进来其他东西。” 劳耶教授抹了一把汗,脸上浮现出欣喜表情: “好!” 依旧是看不懂的操作。 劳耶教授拿过小助手手里的万用表,将表上的数据记录下来。 虽然只经过了一瞬间,但劳耶教授记录数据的时间却相当长,他每记录一次数据,就按动按钮,切换一下屏幕,然后记录下一个数字。 如此反反复复重复了几十遍之后,他旁若无人的拿过陈宴船只中控台上的纸质航行日志,翻到背面,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根包浆了的威廉·亚当斯牌圆珠笔,坐在中控台前的高脚凳上,开始用复杂的公式开始计算之前记录的数据。 依然是陈宴完全看不懂的操作。 陈宴看的一脸懵,但这个时候明显不能去打断他,就只能自己忍着内心强烈的疑惑,耐心等待着劳耶教授计算完毕。 十几分钟后,劳耶教授忽然说道: “算出来了。” 小助手立刻紧张起来,但陈宴完全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劳耶教授深呼吸一口气,眼神中竟然像是迸发出了光。 “和我们预想中一模一样!” 劳耶教授说完,把万用表还给小助手,再次蹲在地上,开始调试地面上的小型矩阵中仪器。 你特么预想中是什么!你也没告诉我啊! 陈宴十分郁闷,他心里想着,劳耶教授在视频里明明很正常啊?到现实中怎么成了这个样呢? (本章完) 第949章 世界的BIOS 又是十几分钟的等待之后,劳耶教授又问小助手: “出数据了吗?” 小助手显然已经在类似的实验上配合过劳耶教授,熟知劳耶教授的实验步骤,所以立刻回答道: “出了。” 劳耶教授应了声“好”,然后从绅士服口袋里掏出两条连着极细缆线的电极贴,将缆线接入万用表,然后将电极贴贴在自己脑袋两侧的太阳穴。 万用表上原本就有两条线链接至小型矩阵中央的黑色仪器,劳耶教授如此操作,相当于把自己连入了那台看起来十分邪恶的黑色仪器。 陈宴扪心自问,他自己真就做不出来这么疯狂且危险的举动。 劳耶教授看起来完全就是凡人,他真的不怕因为看到太多未知的知识而导致精神错乱吗? 他显然是不怕的。 这种强大的勇气让陈宴通过通感感知到了极大的震撼。 陈宴同时意识到,劳耶教授的勇气不仅仅来源于强大的内心,还来源于他所掌握的知识,过往学术生涯中的无数次成功和失败,以及他此生的所有经历——这一切成就了他如今的勇气。 劳耶教授在确定电极贴足够牢固之后,从绅士服內襟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船楼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连陈宴都无法完全信任劳耶教授,更别提其他伙伴了。 好在大家都还保持着理智,理智让他们的态度都保持在保守的状态。 在这样保守的态度之下,所有人都立刻看到“劳耶教授始终把枪口对着地面”这一事实,因此并没有对他忽然拔枪这件事有太大反应。 “大家看好!” 劳耶教授深呼吸一口气,表情认真极了,将枪口对准地面上小型矩阵中央的八爪鱼。 他把手指放上扳机的同时说道: “现在,我的脑袋里出现一个念头: 我要杀了这八爪鱼。” 他话音还未落,黑色仪器中的八爪鱼已经开始“溶解”——那接近淡粉色的小东西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寸寸“消融”,转眼变成了一小团固态的胶体。 这还没完,这一小团固态胶体很快发生了二次“消融”——八爪鱼变成的固态胶体发生了类似于“升华”的变化,从固态直接变成了肉眼不可见的气态! 劳耶教授用略带兴奋的语气说道: “和我之前猜测的差不多!在我模拟出的【生物电手机系统】环境下,八爪鱼感受到了我想要摧毁它的念头,于是它开始了自杀——也或者说是【自毁】。” “这就是之前的所有实验都没有捕捉到完整八爪鱼个体的原因!从未有人如你一般,在内心完全没有对手机产生毁坏念头的情况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手机摧毁。” 陈宴产生“摧毁手机”这一念头的时候,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在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也是在发生“摧毁手机”这一事实之前,陈宴并没有再出现“摧毁手机”的念头。 陈宴“摧毁手机”的过程是突发的,是完全没有征兆的,八爪鱼无法感知到他的念头而做出“升华”的反应,于是,在这样极端意外的情况下,陈宴探知到了不可思议的秘密。 陈宴说道: “这样的【自毁】,这对它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小助手在一旁用温煦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它并不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自毁】于它而言是必须遵守的规则,你也可以把这样的【自毁】看成是某种根植于底层构架的程序——大概率是【植入】,而非【天生】,因为它明显是生物,而除了某些特殊的极端情况之外,生物是不会自杀的。” 劳耶教授肯定了小助手的说法,并在去掉了太阳穴处的电极贴后,重复了之前的步骤,通过仪器的【回溯】力量让八爪鱼再次出现在黑色仪器之中。 劳耶教授看向众人: “接下来,我需要无关人等离开这个密闭空间。” 他明明没有过多的体力劳动,但额头上依然沁出了冷汗——这明显是过度紧张所导致的。 他看着陈宴,语气严肃: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更准确的来说,是让密闭空间暂时变成某个地方,有点危险,有可能会回不来。” 陈宴看了看身边的同伴: 欧噶米、糯米果、斯沃姆、奥斯曼狄斯、弥赛亚,以及……已经成为了脑机人的大沃尔夫·瑞博特。 在感受到了陈宴的目光之后,大沃尔夫·瑞博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表示: “我没问题的!林赛先生说我已经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了!” 劳耶教授忽然问道: “林赛?哪个林赛?” 林赛并不是鲁克人会起的名字,即便在一些少数族裔中,“林赛”也是一个不常见的名字。 大沃尔夫·瑞博特回答道: “是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先生。” 劳耶教授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恍惚: “是他啊……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了,虽然不是我的学生,但在讨论会中的表现足以给我留下特别深的印象…… 当年他从国立大学辍学之后去了拜伦维斯,我后来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干练的生物电子科技操作程序员了,当时时间太紧,我们没有交流,因此也没有留联系方式,所以后来就断了联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对应第909章的一些信息,弱相关) 他眼神中的恍惚一瞬间消失,很快回到了刚才精神紧绷的工作状态,并看向陈宴。 陈宴对胡子拉碴的大沃尔夫·瑞博特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把你当大人看了。” 后者一下子挺直了胸膛,这幼稚的举动引起了小助手善意的无声窃笑。 劳耶教授听陈宴已经做了决定,便环视所有人,并对他们说道: “那么,我们准备开始。” 他看向小助手。 小助手对他点了点头,低头看着万用表,按下几个按键,而后用严肃的声音进行了倒计时: “三、二、一,开始模拟!” 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八爪鱼在容器内爆发了剧烈的挣扎,红色的血液从它身体的各个部位“溅射”出来,很快狭小的容器之内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这些血液沿着容器壁向下流动,进入黑色生物质仪器之中,于是一股类似于“雷光”一般的事物再次出现在整个密闭的船楼空间之内。 随着更多的血液进入黑色生物质仪器,船楼内的“雷光”不断变多,不断变粘稠,很快“雷光”扩散到了整个船楼空间,陈宴面前一片苍茫。 陈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手心沉寂已久的冰蓝记忆碎片忽然有了主动反应。 他摊开手心,只见冰蓝记忆碎片正在绽放着氤氲的冰蓝色光线,这些光线成了雷光形成这一片苍茫之中他唯一能够看到的事物。 当冰蓝色光线减弱时,雷光铸成的苍茫世界也开始了“崩塌”。 崩塌的苍茫之后所露出的场景却已经不是陈宴的船楼,而是某个奇怪的陌生平台。 片刻之间,雷光崩塌殆尽。 陌生平台面积不大,大概也就一百多平米的样子,众人站在其上并不显得拥挤。 陈宴看着地面上已经没了油漆的凹槽,意识到这似乎是某个被弃置的停机坪,不知道已经被弃置了多久,过长的时间让这里的水泥地面已经发生了风化,从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和其他物质在地面上创造了细菌的培养基,于是青苔遍地。 遍地的青苔尽头,平台破损栏杆的边缘,一株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生长于此,它生长在停机坪边缘因风化而出现的裂缝之中,由于长期缺乏光照和养料而显得苍白瘦弱,风一吹过来,花枝摇摆,像是要把花朵吹散。 陈宴站在破损的停机坪向上看,只见偶尔闪过“电光”的黑暗苍穹之上并未出现类似“云朵”一般的事物。 天空中偶尔穿梭而过的不明物体散发的光线——也是之前陈宴所见到的“电光”,让陈宴对黑暗的苍穹产生了惊鸿一瞥——“苍穹”之上是铺张到黑暗之中、完全看不到边界的钢铁合金,那些平展的钢铁合金上纹着另一种稍亮颜色的厚重纹路,看起来像是宗教的造物。 头顶的钢铁苍穹明显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时间和其他一切让其表面出现了破损,破损处距离陈宴所在的平台大概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陈宴没办法看到破损处内部的样子了。 他看向破损的停机坪之下——也是黑暗的钢铁苍穹之下,巨大的黑色高楼密集到令人无法呼吸,陈宴整个视野被这样的高楼所填满。 他眼神聚焦,便看到了楼体之间的缝隙中逸散出的霓虹灯光,那些灯光和陈宴刚刚在黑色仪器上看到的灯光几乎完全相同。 船楼中众人来到的这个地方……位置在城市中较高,从这里向上看,能够看到看不到顶的高楼和被乌云遮蔽的苍穹;向下看,则能够看到散发着诡异霓虹灯光的街道和大量披着雨衣的行人。 破损的停机坪下方,距离他们最近位置的那条街道正下着雨,但雨水并不仅仅只是从天空而来,还从陈宴众人所在破损停机坪旁边的几根管道——那些管道的边缘已经因元素富集而生长了大量透着油彩色泽的絮状物,似乎是某种污染极其严重的藻类。 “这他妈的是什么地方……” 这句脏话却不是从陈宴嘴里说出来的。 陈宴看着在“极其难以置信”状态中忍不住口吐脏话的劳耶教授,并同时注视到了劳耶教授“不可思议”的眼神,因难以接受而微微战栗的身体,以及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愤怒。 “这就是【不可抵达之地】?这就是世界的bios?!我们的世界……竟然就是运行在这种垃圾堆上的吗?!” 陈宴没完全明白劳耶教授话中的意思,但大概知道,现在这个地方,【不可抵达之地】,和劳耶教授的愿景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导致劳耶教授因此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信仰崩塌——通感捕捉到了空气中强烈的情绪波动,于是陈宴知道了劳耶教授如今的精神状态。 劳耶教授忽然扭头,对着正要离开平台的斯沃姆说道: “如果离开船楼覆盖的范围,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斯沃姆挠了挠头,返回陈宴身边,并粗劣的为自己辩解: “我看远处好像长了些看起来不错的菌子……我饿了来着。” 劳耶教授语气严肃的可怕: “如果离开船楼覆盖的范围,你不会留在这个你眼前所看到世界,也不会回到于我们而言的现世之中——你会迷失在各个不同的、不知是否被人类探索过的未知世界层次之间,直到生命走向尽头。” 斯沃姆没说话,他并未感觉到害怕,他无知又无畏。 劳耶教授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陈宴才注意到,那台黑色生物质仪器依然在他们脚下,他甚至能够听到仪器因拉高了负载而传出的一些电流声。 陈宴问道:“我们……并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对吗?我们还在我船上的船楼里。” 劳耶教授点了点头: “仅仅只是暂时模拟出了这个世界的样子……【不可抵达之地】对于我们那个世界层次的人来说,其本质就是【不可抵达】——我们无法达到这个世界,我只能通过某种方式,把【不可抵达之地】进行仿真——通过八爪鱼同时存在于【不可抵达之地】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特性,捕捉并模拟出八爪鱼的视野。” “模拟算法很难搞,所以我没精力去对模拟算法进行优化了……所以,我们看到的事物,有可能和这事物本身的样子有所不同。” “但……大概就是这样。” 劳耶教授语气里的失望几乎溢了出来。 “这便是【不可抵达之地】……是比我们所能进入的一切【更深层次世界】更深处的存在,是一切形成的基础,是……是世界的bios,其他无数层次的世界基于此建立起来。” ps:感谢大家的月票!每个月最开心的几天莫过于此~ (本章完) 第950章 风声 陈宴看着地面上的仪器,结合劳耶教授的解释,大概明白过来,自己一行人并未“抵达”这个地方,只是黑色生物质仪器借助八爪鱼的力量——很可能是借助八爪鱼“同时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和【不可抵达之地】”的特性,通过劳耶教授的公式和算法,让黑色生物质仪器“模拟”出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陈宴明白,这个过程肯定不是简单的“模拟”手段,因为劳耶教授明显说了有危险,那么,黑色生物质仪器的“模拟”过程,就一定是掺杂了其他东西的。 至于那东西是什么……劳耶教授必定知道,但陈宴认为自己没必要问,因为即便劳耶教授说了,他也不一定能理解。 而且,如果有必要让他知道,劳耶教授一定会主动告诉他,就像是刚才在船楼中的那般。 劳耶教授环视平台之外,眼神愈发失望: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陈宴问道: “劳耶教授原本认为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 劳耶教授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着实仔细总结了一下语言,才说道: “我认为,既然是所有世界的bios,【不可抵达之地】应该包含有一切【更深层次世界】的规则。” 劳耶教授的说法有点抽象,陈宴认为他在尽量浓缩语言。 “既然包含有一切规则,那么,【不可抵达之地】表现出的应该是一切世界的模样。” “这里应该有美好,也有破败。 这里应该有恐惧,也有安谧。 这里应该有希望,也有绝望……” 劳耶教授注视着平台之下浸润在黑暗之中的城市,视野向前移动,只见黑色建筑铺张到视野尽头,消失在视野尽头之外。 “而不仅仅只是绝望。” 劳耶教授指着地平线——被黑色高楼铺满的天际线尽头,语气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我只能看到绝望。” 劳耶教授不明白。 他或许从未如此困惑,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理论完全不适用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切正常推理产生的结果在这里完全没有实现。 一切超出了他的计算结果,这已经不是计算出的方差有多大的问题了,是方差完全偏离,远远超过了“1”,和先前计算出的期望值完全无关了! 怎么可能呢? 我是完全错误的吗? 如果我是完全错误的,为什么我的算法又能让我通过八爪鱼来模拟出了这个世界呢? 完全没有头绪的答案强行打断了劳耶教授的思考——他的大脑宕机了。 陈宴对劳耶教授的遭遇抱有遗憾,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罢了,他不觉得这会对他的人生或是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陈宴虽然很想知道世界的bios是什么样子,但如果没搞明白,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看向佝偻着身体,眼神呆滞看向远处,整个人仿佛精气神都没了的劳耶教授,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 ‘无论如何得把这老爷子哄开心了才行,他这样的人不能完全用常理去套,万一他因为现在的强烈不开心而不想帮我的忙,我这一趟就白忙活了……’ 陈宴想了又想,对劳耶教授说道: “也许我们所见的事物仅仅只是片面——这个世界有那么大,那些正面特质必定存在于世界的角落里。” 劳耶教授用绝望的语气说道: “我设定的参数就是模拟出你所说‘正面特质’的位置。” 他指着脚下破损的停机坪: “也就是说,这个平台所在的位置,就已经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地方了。” 这…… 陈宴犯了难,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让劳耶教授振奋起来了,其他人对此地了解更少,根本不知道劳耶教授要干什么,所以也都束手无策。 陈宴正焦急之间,眼神的余光忽然瞅到了破损停机坪旁边的白色小花,忽如其来的福如心至,脱口而出: “即便是bios,也是【更深层次世界】的一种,对吧?” 劳耶教授不知道陈宴为什么问这个,他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思考陈宴为什么如此发问了,因此只是出于下意识的简单回答道: “是的……只是,【不可抵达之地】,也就是bios,是最深的,没有更深的世界了。” 陈宴接着说道: “既然同样属于【更深层次世界】,那么,我们面前所见的一切,是否是【抽象】的?” 劳耶教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快速思考: “我……我的算法并不能完全模拟出八爪鱼的视野,因此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这一切来自于八爪鱼,并通过我的算法所模拟出的世界,并非完完全全模拟出八爪鱼所存在的bios世界,而依然有一部分是【抽象】的——那是我未优化的算法所没有模拟出来的部分。” 陈宴指着破损停机坪不远处的白色小花: “既然如此,这颗小花如果是未能模拟出的那部分抽象概念,那么,它应该是代表着什么具体含义呢?” 劳耶教授的眼神在小花上逐渐凝实,并用不掺杂任何迟疑的确定语调说道: “破败中的生命,当然代表着【希望】。” 他失落的眼神里逐渐再次有了神采: “是希望!bios所在的世界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只是没被我们看到罢了!” 陈宴点了点头: “我认为也是如此。” 他对劳耶教授继续说道: “也或许问题并不出在bios所在的世界,而出在……您的算法?” 劳耶教授的算法就像是欧噶米手中的刀,当他使用算法进行计算时,就像是欧噶米在确定自己能做到的情况下拔了刀,因此,对其进行的质疑通常被他们视作一种侮辱。 劳耶教授感受到了侮辱,但更多感受到的是兴奋。 “是的!可能是算法的问题!” 劳耶教授蹲下身,在黑色生物质仪器上进行调试,把手指放在某个按钮上,并对大家说道: “在此地停留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在回去。” 他重新平静并坚定起来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在确定大家都做好了准备之后,他进行了计时,并按下了按钮: “一、二、三,停止模拟!” 从整个世界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雷光再次将整个破损的停机坪包围了起来,当雷光开始崩解,众人也终于回到了属于他们的世界——帝国第一岛链中央岛屿戴斯岛码头的船上。 船楼之中,除了斯沃姆之外,众人多少都出现了虚脱的感觉,劳耶教授对此并未给出解释,大家心知肚明,这是观看到bios的代价。 当陈宴重新看向劳耶教授的时候,后者的眼神里已经再次有了光亮。 “一些底层规则和原理是很简单的,或许只需要一句不超过十个单词的话,就能将其意义进行概括。 用以辅助进行研究的科学机器也是如此,用来进行数据计算的算法和公式也是如此。” 劳耶教授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陈宴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按照现世的数学规则去理解更深层次世界的数据信息,更不该将某个深层次世界的逻辑规则向更深层次世界生搬硬套。” “我需要……从bios所在的世界层次本身获取答案。” 他说完了一席所有人都搞不懂的话,而后注视着陈宴,抓住陈宴的手: “这只八爪鱼,可以送给我吗?” 本来就打算送你的啊……我要这玩意儿干嘛?又不能吃? 陈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对劳耶教授也是坦诚相待: “原本就打算送给你的,但你在离开之前能不能去看一看我那朋友?他现在情况真的已经很差劲了。” 劳耶教授满口答应: “没问题!实在抱歉,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我之前接触过北方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一些项目,大概知道【执行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中的一些原理和我的学科产生了交叉……话不能说满,我得看过之后才有答案。” 搞技术的人通常总是会略少一点尔虞我诈,劳耶教授显然属于这一类,虽然不排除他的学阀属性,但他的学阀属性所带来的人格影响至少在如今的人际交往中没有表现出来。 陈宴听出了劳耶教授话中的自信,因此精神振奋,回道: “就今晚吧?在岛链停留一日如何?” 劳耶教授应声应允: “没问题的,对八爪鱼的研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来,我就在戴斯岛停留一天,去看看你那位朋友吧。” 陈宴抓住劳耶教授的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10点!咱们一起去机械蜂巢!” 晚上10点是克莱恩和陈宴约好去见园长的时间,到时候正好把克莱恩的病看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陈宴和劳耶教授商量完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七点多钟,便委托大沃尔夫·瑞博特带着劳耶教授和小助手前往机械蜂巢吃晚饭,而后用新手机拨通了黎守诚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但黎守诚的声音并未出现。 电话音响里出现的是十分嘈杂的声音,让陈宴仿佛置身闹市之中。 通感让他对这些声音里包含的情绪产生了理解,于是大脑开始模拟出那些嘈杂声音所存在的环境,很快竟然就把电话另一边的环境模拟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这似乎是某个开在街边的火锅店,店面不大,但也摆着七、八张餐桌,此时正是晚饭时间,火锅店内嘈杂异常,有出来吃饭的一家人、一对正在恩爱的小情侣、一堆职校的学生、刚刚下班的白领……虽然火锅店内嘈杂异常,但距离手机最近的四个声音仍然被陈宴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次的风声是真的,以后咱们那些老生意,没法做了。” 陈宴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音色鲜明的四人在进行着对话,其中一人是黎守诚,其他三人陈宴没听过他们的声音。 “不可能,亚楠市不是也在帝国境内吗,生意该做还是在做的。” “亚楠市的帮派都是光荣纳税人,你也是吗?”这是黎守诚的声音。 “百分之三十的印花税,百分之二十的商品税,百分之十的,一圈缴下去,再加上成本,连我老妈都要赔进去!我给他缴个屎看他要不要!” “你这是听谁说的?也太离谱了。” “是的,这个传闻就有点过分了,其实没这么高的,我算了算,一圈缴下来,咱们还有得赚——至少有三个点的利润,比之前少了,但少的不多。” “好处呢?” “好处就是你从此见得光了,以后出门买东西不需要刷你媳妇的信用卡了,刷你自己的就行。” “就这?” “还有不用每天担惊受怕,怕被巴尔·达克罗德抓到,落得和火药店一个下场了——从前你给巴尔·达克罗德打工,巴尔就是你的老大,罩着你;现在你给帝国打工,圣歌团大团长就是你的老大。 但这个老大和巴尔·达克罗德不一样,不会整天想着办法把你往死里整,你跟着这个老大,只要给老大缴保护费,老大就真的保护你的安全——以法律的形式。 不会像巴尔·达克罗德一样,你即便给他卖了命,给他赚了钱,他照样一天到晚都想弄死你。” “是的,光荣纳税人,我们也可以当。” “放屁,你当个锤子,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没法做了,你拿锤子缴税。” “你再他妈这样说,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切下来煮火锅。” “你来试试。” “好了!都他妈大难临头了!还团结不起来呢!这次要是团结不起来,以后都得被巴尔·达克罗德逐个击破,全都搞死!” “所以呢?”这是黎守诚的声音。 “所以,我建议,咱们四个,还有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小帮派,联合在一起,把资源统一起来,开个公司,把往日的旧业务——不被法律所允许的那部分,切割掉,然后通过帮派的庞大人力,去发展新业务。 这样一来,我们会以微小到几乎不算什么的成本——最廉价的人力资源成本,去开拓市场,赚取回报。 人力资源成本从来都是公司发展所需要消耗的较大的一部分,我们有了这样的优势,无论做什么,都会比其他公司发展更快。” (本章完) 第951章 话事人 “听起来也不是不行。” “我不看好,机械蜂巢人太多,各个行业早卷成一片红海,你就算有人,做什么来赚钱呢?” “这就要说到公司本身了——我这里刚好有几个业务能展开来做,赚钱是迟早的事,就看大家愿不愿意了。” “能赚钱当然愿意!” “那么,如果要开公司,话事人就要由我来做。” “他妈的!你打主意打到自家兄弟头上来了!” “既然是开公司,当然要有一个话事人——即董事长,来敲定一切,帮派角头存在的意义不也是如此吗? 和帮派不一样的是,公司是有董事会的,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讨论,需要大家一起来投票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公司的董事,都有投票权,都可以决定公司事务。 最重要的是,诸位是董事,自然是有分红的。” 短暂的沉默。 沉默放大了一切声音,陈宴颅内收集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并模拟出了更加清晰的场景,那些被放大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更为清晰—— 大口嚼牛肉的声音、竹筷子不小心碰到黄铜火锅炉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声、密集的咂嘴声、大口喝酒声、打嗝声、放屁声、丸子掉进火锅里发生出的声音、被火锅热油溅到身上发出的痛哼声、谩骂声…… 短暂的沉默后,对话再次开始了。 “案底呢?”这是黎守诚的声音。 “什么案底?马上大赦了!圣歌团大团长亲自说出来的消息!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全帝国都要进行大赦!只要你成为了光荣纳税人,往日的案底全都既往不咎了!” “大团长既往不咎了,巴尔·达克罗德呢?” 稍长一些的沉默。 压抑的气氛通过呼吸声被陈宴捕捉到,于是陈宴得以明白巴尔·达克罗德对他们造成的压力和无可比拟的心理阴影。 “我早说过,咱们这群老兄弟就应该凑一凑钱,请个厉害的杀手,把巴尔·达克罗德给做掉!这样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老兄弟……指的是艋舺时代过来的老帮派成员吗? “这个方法早就讨论过,并认为不可行了,巴尔·达克罗德虽然没了军队,但在物流中心内部的职级很高,再加上他本身对戴斯岛的贡献……荣誉地位让他基本上和总督大人平起平坐了,你找杀手把他做掉,岂不是打了物流中心其他大人物们的脸?他们能有一万种方法去惩治你,你能挡得住几种?” “想个办法把巴尔·达克罗德的名声给玷污了!想办法让他接受贿赂,然后揭发他!让他滚出物流中心!” “这个办法也不行,当初巴尔·达克罗德是拿自己女儿的性命给物流中心缴纳的投名状——他拿女儿,还是独女的命,还有自己苦心积虑拿命拉起来的军队,换来了今天这个位置,向物流中心的大人们表了忠心,表示自己忠诚的,绝不会造反,并且会牺牲一切奉献给物流中心——这他妈的可是拿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表达出来的忠心! 简简单单的受贿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对物流中心如此忠诚的人造成影响呢?” “是这个道理,我感觉,即便巴尔·达克罗德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物流中心的大人们应该都会包庇他的……” “那么,他迟早会来报复咱们的。”这是黎守诚的声音。 火锅桌旁的四人再次陷入沉默。 陈宴听了他们的对话,大概明白黎守诚为什么那么迫切想要离开戴斯岛了——对巴尔·达克罗德的恐惧和无可奈何,让他做出了“必须离开岛链”的决定。 陈宴注意到了黎守诚心态的变化—— 从前黎守诚仅仅是个通过好勇斗狠而崛起的帮派大佬,他或许有钱,但不多。 他往日的那些“成就”就更不用提了。 他认为自己天生命贱,生命中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他认为自己所拥有的并不是什么值得保护的——朝不保夕的钱和同样朝不保夕的女人和帮派,黎守诚能用一天就是一天,能过一天就过一天。 如果不是冒牌货的邀请,黎守诚或许会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他的钱会永远都是脏钱,他的帮派会永远都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忽然有那么一天,冒牌货邀请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拥有了拿得上台面的身份,他拥有了一个正规公司的股份,他每个月都能够从初始股投资中拿到一大笔分红——能不通过黑市购买几乎任何商品,不用担心被追查,且能够进入银行,经过银行流通进入这世界上每个角落帝国银行的干净钱! 他成为了能够进入物流中心的“大人物”,成为了自己曾经只能躲在暗地里抬头仰望羡慕的民营企业家。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在物流中心开会,陈宴带着他进入了好闻到令人发疯的会场,他见到了那些平常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人物,他听到了传说中只有贵族们才知道的隐秘信息,看到了巴尔·达克罗德那副拿他无可奈何的嘴脸。 他还记得那天照进统御之环会议室打开着的百叶窗内的太阳光,那是他此生所见过的最美好的太阳光——他这辈子从未意识到,连阳光都可以如此美好。 他头一次在面对巴尔·达克罗德时没有产生单纯的恐惧,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对巴尔·达克罗德的恐惧里出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兴奋是因为他享受巴尔·达克罗德那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兴奋是因为他终于能够在面对自己日日夜夜噩梦中所要面对的死神时有了反抗的能力——他甚至就站在距离巴尔·达克罗德不到两米的地方!可巴尔·达克罗德并未像杀死火药店众人一般拧断他的脖子! 那一刻,黎守诚意识到,自己已经拥有了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干净的金钱,干净金钱所带来的产业,以及产业让他拥有的地位—— 这是他之所以在做尽了恶事之后,依然能够直面巴尔·达克罗德而安然无恙的原因。 这是黎守诚生命中前几十年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足够稀少,因此弥足珍贵。 后来他离开会场之后,被其他的帮派大佬告知了一些事情,才知道在会场上面对巴尔·达克罗德的场面有多危险——那时候隶属于巴尔·达克罗德的安保部队已经在会场外就位,虽然人数不多,但智械化程度足够高,火力比当初解放岛屿时一个一千人的小型兵团单位还要猛。 一旦他做出什么僭越举动,将会在离开会场之后以任意一种形式——完全合理合法——完全消失在岛链。 黎守诚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恐慌,直到那天夜里被噩梦惊醒,他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权力和产业相比已经值钱的生命而言全是浮云!我要离开第一岛链! 我要离开第一岛链物流中心权力覆盖的范围,去到其他地方,这样就能离开巴尔·达克罗德所掌握暴力的辐射范围,就能够享受我如今的权力和地位——我要和陈宴商量这件事,我要成为陈宴探索其他地区的先锋,即便需要因此付出代价…… 也或者…… 最坏的情况——我可以把我掌握的初始股卖给陈宴!那些初始股已经因为z集团的扩大而升值了无数倍!陈宴一定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一旦我得到了卖初始股的钱……一旦我拿着这些钱安全离开了海关,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陈宴单从黎守诚此时此刻复杂的音调里感知到了黎守诚的这些想法。 陈宴不知道自己的通感为什么变强了,他认为这多半是冒牌货的功劳。 从当初进入岛链,见到黎守诚的第一面,听说了领带帮的手段那个时候,陈宴就对这所谓的“帮派大佬”下了杀心,之所以没有立刻实施,是因为刚刚进入岛链,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岛链超凡侧社会的深浅,不想刚来到此地就闹事,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后来在戴斯岛混的时间长了,陈宴发现这所谓的机械蜂巢里根本就没什么超凡侧社会,只有零零星星隐藏起来,并基于【不战之约】而不对凡人社会进行干扰的超凡者个体罢了。 这里完完全全就是由凡人组成的小世界,此地的超凡者大多只是和他一样的过客。 冒牌货对黎守诚的招安显然是计划之外的,陈宴曾经对此十分不理解,冒牌货毕竟和他几乎没什么区别,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丁点精神洁癖吗?什么钱握在手里面都不嫌脏? 陈宴手中掌握的超凡力量助长了他的精神洁癖,并让他基于暴力的想法得以顺利实施。 直到陈宴拿回自己的身体,才对冒牌货当时的心态有所了解—— 当时的冒牌货已经是在被公司的事情和夜校改造的事情推着往前走的状态了,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进行融资,用足够多的钱为公司和集团的创建做铺垫,以抵抗运营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任何经营风险和金融风险。 冒牌货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于是黎守诚得以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他心中有了牵绊,永远回不到当初不顾一切的凶狠模样了。 陈宴了解到了这一切,并基于这样的了解,明白了黎守诚此时所做一切的动机—— 黎守诚想要让陈宴明白岛链上的帮派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以此来作为让自己离开岛链的筹码。 陈宴明白了,于是陈宴静静聆听着。 “一个月之后呢?”发问的并不是黎守诚。 “一个月之后帝国大赦,我们成了帝国正规纳税人,拿了帝国身份卡,就再也不是罪人了。 因此,巴尔·达克罗德会抓住最后的机会,在这一个月之内对我们进行清缴,要我们的命!” “所以?” “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活过这一个月!我们不但要活过这一个月,还要集结我们的势力进行重组!我们要联合起来成立公司!我们以后要做正经的生意了!” “可……巴尔·达克罗德,他会让我们如愿吗?” “显然是不会的,所以我们才更要团结起来,我们要集中所有力量来抵抗巴尔·达克罗德的屠杀! 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其他帮派——其他艋舺时代的帮派,还有机械蜂巢时代之后被巴尔·达克罗德盯上的帮派,我们要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巴尔·达克罗德最后的疯狂! 从前的过节咱们暂时既往不咎了!眼前的困难才是我们真正需要一同克服的!” “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大度的人。” “嗯,我最近接触到一些知识,于是悟了。” “什么知识?” “来自从前亚楠市一个被禁封网站的知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了抵抗的办法,并且能够足够客观!” 陈宴听得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什么臭皮烂虾也配使用这些知识了! 他原本把那些知识放在网上,可不是为了让这些社会渣滓去学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总能换着花样把知识学歪——他们学习的方向原本就是错的,学的越多就会错的越多,学的越多就会越烂的越深。 手机的录音进程还在继续着。 “各自回去联系吧,话事人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但联合起来对抗巴尔·达克罗德的事情决不能一拖再拖,每拖延一分钟,就给了巴尔·达克罗德一分钟的准备时间——我们要抓紧时间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把这件事情给敲定了!” 电话被挂断了。 陈宴点击终止录音按钮,并在脑袋里找到冒牌货时期关于物流中心一众官员电话号码的记忆,找到巴尔·达克罗德的电话号码,把这段录音发了过去。 ‘倒是要感谢冒牌货的精于钻营了,这家伙竟然为了日后贿赂官员,把所有人的电话号码都记了下来……着实是不容易。’ 心里吐槽完了,陈宴心想,既然已经挂掉电话,黎守诚恐怕很快就会来到船上。 想到这里,他回到自己的船舱,拿出手枪,装入子弹,上了膛,别在腰间,回到船楼,走上甲板。 陈宴想要在此等待黎守诚的到来,然后用通感读取他的记忆,以此宣布他的罪恶,并在宣布之后给他的脑门来一发。 陈宴没想到的是,自己等来的不是黎守诚,而是巴尔·达克罗德的电话。 (本章完) 第952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终将随风而逝 “你好。” 陈宴已经换了新手机,所以对方显然无法从手机号本身知道他的身份。 “你想要什么?” 巴尔·达克罗德的问询干净又利落,他显然不相信“基于正义感和道德洁癖”所产生的一切行为。 陈宴没改变自己的声音,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想把这些人处理掉,但没什么好办法,所以向你举报。” 巴尔·达克罗德问道: “基于什么样的举报动机呢。” 显然单纯的举报行为无法让对方满意,一旦动机不纯,可能会沦为和被举报者一同清算的对象。 陈宴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替天行道。” 如此幼稚到不可思议的回答却得到了巴尔·达克罗德的肯定: “理应如此。” 在进行了短暂的思考之后,巴尔·达克罗德说道: “谢谢你的举报,这是典型的谋杀行为,我会酌情处理。” “另外,陈先生,你能够认清黎守诚这种人,并对此采取措施,这是很正确的事,你纠正了自己的误入歧途,这对任何人都好。” 对方显然听出了他的声音,然后说出了这番莫名其妙的话。 在对陈宴进行了再次肯定之后,巴尔·达克罗德向他说了再见。 挂掉电话的几秒钟后,船楼外传出了敲门声。 陈宴叹了口气,拿出腰间的手枪,藏在黑风衣的袖子里,前去打开了船楼的门。 “陈先生。” 提着一只低调复古纹路皮质黑色手提公文包的黎守诚就站在门外,他改变了往日帮派大佬的天神州古典装束,而仅仅只穿着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仿威廉·亚当斯员工装的制式棉服和一条如颜色天空一般灰暗的灰色牛仔裤。 黎守诚的眼神似乎并未扫过陈宴藏在黑风衣袖子里的手枪。 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用一个和煦到完全看不出他是帮派大佬的笑容说道: “按照之前的计划,这是公司的干股。” 陈宴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回想起冒牌货对黎守诚的暗示:只要黎守诚拿出干股,他就保证黎守诚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第一岛链,甚至参与到z集团向第二岛链的业务开拓过程中。 这句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在于冒牌货真的想要黎守诚的干股,目的是把z集团和黎守诚的帮派背景做切割,为自己未来的政治婚姻铺路。 假的部分在于他完全不准备让黎守诚安然无恙的离开第一岛链,让黎守诚参与第二岛链的业务更是100%虚假的承诺——冒牌货自从想要回收干股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杀掉黎守诚以绝后患的心思。 而让陈宴出乎意料的是,从他现在和先前的通感来看,黎守诚应该是始终都知道冒牌货心中所想。 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敢来? 陈宴认为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认为黎守诚一定有什么没有拿出来的筹码。 他想要知道那能够交换这位帮派大佬性命的筹码是什么。 陈宴没有接过黎守诚手中的文件,只是看着他,说道: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能够离开岛链呢。” 他并未使用疑问句的语气,这导致这句话即便语气寻常,听起来也十分阴森。 黎守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将文件收回公文包,缓慢的动作让他的姿态显得有些窘迫。 这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黎守诚站在甲板上的位置恰好和现在一模一样,那时陈宴离开船楼来到甲板时的位置也和现在没有区别。 时过境迁,两人的势态已经调换。 “除了干股之外,我还有一份资料。” 黎守诚看着陈宴,目光虽然戾气横生,但已经回不到当初那副狠厉的样子了。 “那份资料里记载着从艋舺时代开始,到机械蜂巢时代的现在为止,所有一切帮派的重要犯罪资料——足以将他们以死刑定罪的资料。” 他压了压帽檐,像是在躲避入夜之后的寒风。 “录音,视频,一些交易清单和复印件,被我藏起来的一些重要物证,一些恶性事件的人证的联系方式,帮派安插在机械蜂巢内部的内鬼名单,帮派成员对官员的行贿证据,机械蜂巢大基建时代物流中心从外包业务中抽取油水的记录甚至发票……” 黎守诚注视着陈宴逐渐变化的眼神,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最后一记杀招。 “以及……z集团的内鬼。” 陈宴没说话。 他没想到黎守诚竟然会有这样的手段。 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远超过黎守诚本身的价值,如果放黎守诚离开能够换取到这些东西,陈宴认为这笔交易不是不能做。 “黎老板好算计。”陈宴轻飘飘的说。 黎守诚微笑道:“自保的手段罢了。” 对方拿出了诚意,但陈宴依然咄咄逼人,不仅因为他知道对方没得选,还因为他对对方本身存在的厌恶: “为什么要准备这样的东西呢?” 陈宴问道: “一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往后也很难会追查了,所以视频和录音之类的东西都必须现场录制——当年的你,怎么会准备这些东西呢?” 陈宴步步紧逼: “当年的你还是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怎么可能会想到这样的后手呢?同样的,当年的你即便有钱,从哪搞录制装置呢?手机可是今年才刚刚出现的新东西,而录像机这种昂贵的东西你根本就买不起……录像机也做不到录制这些隐秘的东西。” 黎守诚平静的回答道: “那些设备并非我个人购置的,做这些事情也不是我的本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初我还弱小时,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被自己支配。 要说到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又凭什么做这些事,就不得不说道巴尔·达克罗德大人了。” 黎守诚说出了这一不可思议但又契合事实的答案: “当年的我和我的兄弟作为情报人员,被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接引至此,阴差阳错之下成了艋舺中的帮派人员。 我和我的兄弟为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服务——并不光彩的我们潜伏于帝国后方,并作为帮派人员进行日常生活。 我们为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收集的大量情报成为了艋舺时代戴斯岛拓荒团临时法庭的重要执法证据,我们所收集的帮派分布数据成为了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改造艋舺的重要依据。 我的兄弟因此牺牲。” 黎守诚的情绪里有伤感。 通感告诉陈宴,这伤感是自然出现的。 “在我的兄弟牺牲之后,我继续为巴尔·达克罗德大人进行着民间情报工作。 在机械蜂巢时代,我收集的证据成为了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指认火药店犯罪行为的重要证据。 那场导致火药店覆灭的宴会上爆发的冲突,也是因为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拿我收集到的证据证实了火药店众人的犯罪行为,引起了对方的反抗,导致宴会以血腥屠杀的结局收场。” 陈宴听着这些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单单就通感感觉到的信息而言,黎守诚并未出现任何“欺骗”的情绪。 即便黎守诚真的是在欺骗,那些文件骗不了人,只要拿着文件去进行证实和比对,必定能够得到真实的结果——因此他没必要进行欺骗。 以帝国如今的交通网络和互联网的发达程度,想要从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的难度被大幅度降低,只要黎守诚还在地表,想要找他,就一定能够找到。 因此黎守诚没必要进行欺骗。 他要的是交换,是交易,是能够让他完全得到自由的等价交换,这样基于等价交换的契约才是他能够得到自由的依凭。 通感告诉陈宴,看似平静的黎守诚实则已经处于“随时准备鱼死网破”的状态。 ‘他或许已经知道我是一名通感者这件事。’ ‘也或许不知道。’ ‘无论是否知道,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我的任何反应。’ ‘我不想从他的尸体上获取记忆…… 我想要体面。’ 陈宴明白这些事,于是沉默更深了,他知道这些文件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物流中心内部的大部分洗牌,机械蜂巢内部帮派的大范围清算,旧日的案件将会被重新搬到台前并影响更多的人,以及……巴尔·达克罗德大人本人处境的完全改变。 黎守诚当然知道这些事。 这些事的重要性,是他能够站在陈宴面前,提出交易的依仗。 “最后,这些文件里面,有巴尔·达克罗德大人为我提供的一切便利——其中大多数都是违背法律且违背社会道德的。” “我希望可以用上述的一切文件,来交换我售出干股,并得到自由的权力。” 陈宴由此明白,“售卖干股”是黎守诚的底线。 他回想着黎守诚的一席话,心中一些纷乱念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克莱恩的猜测正确,巴尔·达克罗德就是黎守诚的后台……怪不得克莱恩一直找不到证据,原来黎守诚原本也是情报人员,这样的人必定有反侦察的手段。’ 可惜陈宴现在没办法找借口接触黎守诚,不能获取他的记忆了。 想到这里,陈宴也知道了黎守诚之前让他听谈话的原因——黎守诚要让陈宴知道他正在做的事——知道他会做这些危险到一旦被发现,就必定会被砍手砍脚的事。 黎守诚注视着陈宴的眼睛: “这些筹码,足够我离开吗?” 黎守诚语气里的坚定告诉陈宴,他必定有保守秘密不被抢夺的手段。 陈宴说道: “足够了。” 之前的手机已经被陈宴毁了,因此陈宴不能直接操作这艘模块化的船只,他只能回到船楼,操作船只离开戴斯岛码头港湾。 很快离开了近海,陈宴操作船只放下带有密闭船舱的机动汽艇——这本是船上携带的救生船。 黎守诚将其中一份合同交给陈宴: “这便是我那一部分股份的出让合同,已经签了我的名字。 你只需要签了字,去物流中心进行认证,就能够得到这一部分股份。” 陈宴接过合同,没有说话。 走上机动汽艇,对汽艇进行了一番检查之后,黎守诚对陈宴说道: “在离开之后,我会把消息告诉你。” 陈宴沉声道: “你最好能做到。” 黎守诚点头道: “我是要拿代价换取自由,而不是用诡计。” 不付出代价意味着事情不会结束,那不是黎守诚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的是斩断过往,是手中的财富能够完全合法的自由支使,和不必担心被杀手盯上的日夜安宁。 他打开机动汽艇发动机,随着引擎声轰然响起,海浪波动的声音出现,机动汽艇朝着黑夜中前进。 黎守诚的背影从陈宴的视野中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颗小点,之后便被轻微波动的浪潮掩盖,彻底消失在无月的黑夜之中了。 陈宴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机动汽艇,内心产生了十分复杂的情绪,有兴奋也有后悔,有激动也有忐忑,他能够通过通感轻易了解到他人的情绪,却无法对自己复杂的情绪进行具体的解读。 片刻之后,陈宴的电话响起。 黎守诚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我已经把这些年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放在一枚u盘里,戴斯岛曾经存在过的那些帮派的犯罪证据,以及……z集团的那个内鬼。 那只u盘想必如今已经在集团董事长办公桌右侧第二层的抽屉里了。” 他早知道陈宴会答应。 没人能拒绝这样有价值的信息。 可他只能把这些信息交出来,他只是一个卑微到连帝国公民身份都没有的前代情报人员,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的决裂让他完全没有在戴斯岛的生存土壤,除了巴尔·达克罗德之外,他没有、找不到,也接触不到其他能为他提供庇护的掌权者了。 他的选择只有陈宴。 黎守诚表现出了和往日几乎截然不同的个人素质,这样的反差实在过于大了,如果不是通感认出了黎守诚和往日完全相同的情感特征,陈宴差点要认为面前这个黎守诚也是被备份鸩占鹊巢的情况。 陈宴脑袋里胡思乱想之间,电话里再次传出黎守诚的声音。 “有一个人,是需要你注意的。” 嗯? 这是……非卖的赠品? 又或许是……另一个陷阱? (本章完) 第953章 那些毫无征兆的落幕并非结局本身 信息从不等人做出反应: “在物流中心高层,有那么一个很奇怪的人,他针对你做了许多事,无论是我当初在仓库绑架合伙人的事,还有z集团内部眼线的安插,都是那人的手笔。” “我如今的所作所为,也是被他所迫。” z集团内部的眼线…… 陈宴听到了如此糟糕的消息,但出乎意料的并未感觉意外。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无法确定他的性别,不能确定他的具体身份和职级,只单方面受到他的威胁,为他做了一些事。” “他在针对你,陈宴,就连这一次威廉·亚当斯集团关于图灵芯片和z集团进行的合作,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你需要警惕。” 陈宴问道: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黎守诚的回答很简单: “别多想,仅仅是赠品而已。” 陈宴完全不信。 黎守诚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认为你一定会答应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也因此会把这个人的存在告诉你,你将因此不会陷入他为你编织的陷阱中。” 陈宴少有反应如此迅捷的时候: “什么陷阱?是总督为我安排的婚约吗?” 电话里仅仅传来黎守诚最后的声音。 “那么,陈宴,再也不见了。” 电话被挂断。 陈宴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心中依然对这样的交易十分抗拒。 他内心始终纠结,对于一个毫无道德可言的人而言,坚持“交易诚信”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这人原本就是无道德的,他现在用基于道德标准的事情和我进行讨论,我为什么要跟他讲道德呢? 因为我是讲道德的——我大概是讲道德的,于我而言,做生意就要讲究诚信,他把情报卖给了我,我付出了帮他得到自由的努力,这完全是公平的,甚至是我赚取了更多利益的。 既然是公平的,我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呢? 大抵是因为我认为一个恶贯满盈的恶棍不该就这么逍遥法外,他做的恶事必须得到应有的报偿,而不是用那些恶事本身得到了自由的救赎。 哪里出错了呢? 错误在我——我想要得到他曾经所做恶事的成果——那些资料,我想要那些资料,因此帮他得到了自由。 我才是导致我内心抗拒和不甘心的源泉! 我才是导致罪魁祸首逍遥法外的决定性因素! 想到这里,陈宴恍然大悟。 于是他来到中控台,调出机动快艇的控制面板,使其引擎在一瞬间超负荷运转而导致爆炸。 黎守诚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所控制的机动快艇所用引擎并不是帝国公司制造,也根本不符合生产安全规定,更不符合产品质量标准,完完全全就只是陈宴的玩具罢了。 海风似乎带来了一声几乎消失了的爆破声,陈宴抬头去看,视线透过船楼的玻璃,只能看到无月夜色之下的无边黑暗。 ‘他妈的,我的底线还真他妈灵活…… 我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陈宴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意识到“原来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这么清晰的认知。 陈宴受到了违背“交易公平和信用”的道德谴责,同一时间获得了“释放恶贯满盈”杀人犯的道德成就感。 后者很快压过了前者,于是陈宴的心情不再沉重。 他看向手机。 在手机的录音页面有一段新的录音,那是他和黎守诚之间的对话,他沉默了片刻,删除了这条录音。 ‘黎守诚就这么死了。’ 他心中回想着黎守诚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只感觉心里憋着什么。 虽然见证了黎守诚走向毁灭的全过程,但他依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感觉黎守诚的死太简单了,也太快了,太过……没有征兆。 ‘就好像是有什么力量推动了他的死亡……就好像有人为他创造条件,使他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是谁呢?’ ‘又能是谁呢?’ 陈宴一边思考,一边开着船往戴斯岛方向航行。 冥思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蹊跷的地方: ‘黎守诚是因为害怕巴尔·达克罗德的清剿,因此才离开的戴斯岛。 可黎守诚手里拿着巴尔·达克罗德这些年来所进行一切违法行为的证据,他为什么不凭借这些信息去威胁巴尔·达克罗德,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呢?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拥有这些年来巴尔·达克罗德所做的一切的记录,这些记录中的行为明显是不可能被包庇的事,尤其是在网络时代发展到了现在的阶段,即便舆论无法杀死巴尔·达克罗德,也足以保证黎守诚的命。 网络舆论引导社会事务的例子已经不少见了,难道黎守诚就看不见吗? 明显不是这样的。 更何况……黎守诚如今已经是民营企业家的身份,他已经借助z集团洗白了,不再是单纯的帮派人员了。 他甚至已经出现在物流中心的客商招待会上——这样拥有拉拢价值的人,物流中心不可能任凭一个明显已经没前途的落幕官员去打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宴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没有回转余地的思维死角。 于是他清空了自己的脑袋,换了另一个角度: ‘从黎守诚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的关系来讲——官员和他的线人,这样的关系无疑在某种意义上是足够紧密的,这样的紧密基于两者所共事的事实——他们共同做了那些违反公序良俗的不道德的事,两人因此被这些事绑在一起。 按照黎守诚之前让我听到的谈话——按照那张火锅桌上的对话,巴尔·达克罗德要杀黎守诚的原因,是【对戴斯岛旧日的犯罪集团进行清剿】。 巴尔·达克罗德怎么会对自己的线人进行清剿呢? 仅仅是为了销毁自己的犯罪证据吗? 可他已经拿自己家人的命给物流中心缴纳了投名状——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心,这样的忠心足够有价值,他因此不需要再销毁什么犯罪证据了! 更何况,他的线人所做的事,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主导的。 黎守诚所说【因为旧日的罪恶而对帮派进行清剿,所以要杀掉他这样的帮派人员】,这个因果关系是不成立的! 就这一点而言,黎守诚在说谎!’ 陈宴很快确定了第一条线索:【黎守诚在“巴尔·达克罗德要杀掉他”这件事上说谎】,这是一个事实。 陈宴脑袋快转不过来了。 ‘可是啊,【因为旧日的罪恶而对帮派进行清剿,所以要杀掉他这样的帮派人员】,这一错误的因果关系是黎守诚通过火锅桌上的谈话亲自告诉我的! 这意味着,他在有意的引导我,让我知道,巴尔·达克罗德要杀他,并不是因为他曾经所犯下的罪过。 那么,巴尔·达克罗德要杀黎守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陈宴精神一震,脑袋将零碎的线索碎片相互串连,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黎守诚知道的犯罪事件和隐秘消息,巴尔·达克罗德也必定知道。’ ‘现在黎守诚死了……消失了,巴尔·达克罗德必定会追查他的下落,戴斯岛上到处都是摄像头,巴尔·达克罗德必定会知道是我把他带出了海。’ ‘他会从我身上找到黎守诚死亡的线索吗?’ 陈宴不知道。 但直觉告诉他,巴尔·达克罗德必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多半会的……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必定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矛盾多半就是巴尔·达克罗德想要杀掉黎守诚的原因。’ ‘在黎守诚消失之后,矛盾就转移到了我身上——矛盾转移到了将黎守诚【送出】戴斯岛的我的身上。’ ‘事实上也是如此,我拿到的那些资料不仅仅是对巴尔·达克罗德的威胁,还是对第一岛链上一些人的致命威胁……巴尔·达克罗德必定会想要把那些资料完全销毁——无论黎守诚动机如何,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海浪翻涌之间船只摇摆不定,黑夜中,陈宴的视野里出现了满身挂着闪亮星星一般的巨物——那是机械蜂巢。 当船只靠岸,陈宴心中忽然出现一丝明悟。 他并未离开船楼,而是打开了船身四周的探照灯。 当船只的泊位被照亮时,陈宴才看到,自己的船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持枪士兵包围了。 巴尔·达克罗德就站在旋梯的位置,身后大麾随着夜风摇摆,像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他。 陈宴心中的明悟更加清晰。 他看了斯沃姆一眼,说道: “还记得我交代过你的事情吗?” 斯沃姆点了点头: “不能杀人。” 这是陈宴交代过他唯一的事情了。 陈宴又看向欧噶米。 后者问道: “需要把那家伙捉到船上吗。” 陈宴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 “不太好,他搞出这么盛大的场面迎接我,而并未直接发出攻击,说明他是个体面人。 他是体面人,我就要用对待体面人的方式对待他。” 监控画面中,巴尔·达克罗德一只手拿着喇叭,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拿着喇叭那只手垂着,拿着手机那只手贴在耳边。 于是陈宴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先生。” 巴尔·达克罗德站在船下,目光透过被探照灯照亮的夜空,注视着黑漆漆一片的船楼内部。 “我希望你能配合工作。” 陈宴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巴尔·达克罗德说道: “黎守诚手里的那些文件,请转交给我。” 那些文件里到底有什么? 陈宴意识到,那些文件里的内容或许不是黎守诚所说的那么简单。 “达克罗德大人,我并不想介入你们之间的纷争。” 陈宴先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你也要把事情跟我讲明白才行。” 陈宴的目光透过船楼的侧面玻璃,注视着夜晚寒风中同样仰首注视船楼的巴尔·达克罗德。 对方似乎早已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所以在诉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用短暂的停顿来进行思考。 “一些事情远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陈先生。” “你只需要把那些东西交给我,然后,你会继续做你的生意,物流中心会提供给你帮助,大家相安无事,任何风浪都不会产生。” 巴尔·达克罗德竟然完全没有要跟陈宴解释的意思! 通感并没有告诉陈宴确切的消息,但陈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看向船只所停靠高桩码头的四周。 现在才不到晚上9点,平日里即便到夜里12点也会热闹非凡的戴斯岛码头已经变得一片宁静,船只探照灯能照射到的位置像是成了真空,除了巴尔·达克罗德和他的士兵之外,连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陈宴逐渐明白了点什么。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是吗,达克罗德大人,这仅仅只是物流中心发展史上的一撮脏水溅起的小水花而已,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巴尔·达克罗德战力在寒风中,渐起的夜风无法吹动他的帽檐。 “是的,陈先生,仅仅是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意外罢了,从前有,现在有,以后也会有。” 陈宴看着探照灯中的黑色身影。 而你,物流中心秩序的维护者,巴尔·达克罗德大人,你从前是戴斯岛秩序的创造者,现在是戴斯岛秩序的维系者,从今往后直到死亡,也将会为了维护戴斯岛的秩序而奋斗,并不惜手段。 “如果我不给呢。” 巴尔·达克罗德直到现在还保持着耐心: “你有什么不给的理由呢? 陈先生,这原本就是一场愚蠢的离间计,你已经和物流中心的利益完全绑定在一起,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去坚持那可笑的正义呢?” 陈宴听着巴尔·达克罗德的话,通感帮助他理顺了那些藏匿于众人话语中复杂难明的情绪,于是心中团团死结竟尽数开解—— 黎守诚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即便到生命的最后也是一样,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我做交易——他的一切行为,仅仅是在完成物流中心高层某个【未知者】的任务。 (本章完) 第954章 来自未知存在的注视 黎守诚是要用那些信息引起他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的分歧甚至暴力冲突——物流中心高层的【未知者】,是要引起他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的冲突。 【未知者】很可能对他十分熟悉,甚至对他的性格也有深入了解,这就是巴尔·达克罗德口中「可笑的正义」的来源。 【未知者】很可能想要巴尔·达克罗德死,于是把他送到了我面前。 一旦我杀了巴尔·达克罗德——甚至比喝水还要简单——【未知者】必定会得到某些很大的利益或是便利——我帮他为未来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清理了巴尔·达克罗德这个障碍。 黎守诚不甘心!他也反抗过!【把那个人的存在告诉我】本身就是黎守诚对那人的反抗!也是我如今能够进行一切推理和猜测的基础! 此时此刻,陈宴的心比此时的夜空还要凉。 【未知者】很可能知道我的底牌。 他看向身边的同伴。 斯沃姆,欧噶米,那人很大概率知道你们的存在! 那人到底是谁? 陈宴此时终于明白过来,黎守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小角色,从艋舺时代被巴尔·达克罗德接引进入戴斯岛,到如今亡命天涯又横遭惨祸,黎守诚始终身不由己。 巴尔·达克罗德要杀黎守诚,掌握着黎守诚把柄的【未知者】又随时会把黎守诚捏死,黎守诚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只有陈宴。 他只能借助陈宴试图逃离机械蜂巢这一旋涡。 但他明显失败了,在他和【未知者】之间的博弈中,他占据的主动权仅仅只有那微小的一丁点, 而仅仅只是这一丁点微小的主动,并无法改变他的命运,甚至让他越陷越深,直至死亡。 想到这里,陈宴忽然想到,是否黎守诚的死——是否我对黎守诚下的杀手,也是【未知者】计划中的一环呢? 陈宴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只隐隐有不基于什么证据的一些想法罢了。 ——当夹杂着一部分猜测的推理基于通感捕捉到的确切信息进行至此时,陈宴已经大概了解了自己所面临的一切。 「通感让我了解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每个人的行为动机结合着他们的情绪甚至声音里夹杂的信息,我大概知道每个人的处境,就大概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区别在于,当通感作用的对方有着明显的心理防范时,通感不会特别有效果——在聆听手机里传来的火锅桌旁的对话时,我很清楚的知晓了黎守诚未刻意隐藏的情绪和记忆。 但当在戴斯岛外海再次面对有了心理防备、且精神高度集中的黎守诚时,我完全无法从他的声音里获取足够的信息了。」 「我的通感比之前强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够从【声音】中知晓一切。」 当他再次看向船只下方的巴尔·达克罗德时,心态发生了变化——这位曾经在戴斯岛叱咤风云的前总督大人,如今虽然已经沉寂但依然坚守内心信条之人,仅仅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局中人罢了。 巴尔·达克罗德或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但他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能被一切推着向前走。 「那么,陈先生,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暴力冲突一触即发。 陈宴在短暂的沉思之后,对电话中说道: 「我会把文件都交给你,就在现在。」 陈宴说完,挂掉电话,将电话打给了已经下班的阿伟。 短暂的待机声后,电话被接通了。 「董事长。」 电话另一边换来阿伟带着刻意逢迎讨好的声音。 陈宴听出了这声音里包含的一丁点「心虚」、「慌张」,以及几乎无法觉察的另类「恐慌」。 陈宴需要他再说一句话,来确定自己的猜测。 「现在在忙吗?」 阿伟立刻答道: 「没有,随时待命呢!」 陈宴的猜测正确。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 「现在,你去公司,去我的办公室里,我办公桌右侧第二层的抽屉里,有一只u盘,你把那u盘拿来我船上。」 电话里传来了阿伟紧张的声音: 「啊!董事长!你现在在船上吗?!可港口在半小时之前已经被戒严了,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进不去啊!」 无论如何,我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你。 陈宴说道: 「那就算了,等我回去自己取吧。」 电话那边传来阿伟的担忧声: 「我……倒是知道一条从码头通往机械蜂巢下水道的小路……」 陈宴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伟,可你已经是丈夫和父亲,照顾好唐雅和孩子,别来掺和这些危险的事了。」 陈宴说完,在阿伟的恭维声中挂断了电话。 我已经进行了提醒,之后一切看你。 陈宴接着打通了巴尔·达克罗德的电话,说道: 「东西不在我身上,你跟我去取。」 在陈宴目光的注视中,包围船只的士兵们开始撤退,很快视野中只剩下巴尔·达克罗德一人。 陈宴问斯沃姆: 「如果我距离你一整个戴斯岛这么远的距离,忽然有人要杀我,在我不通知你的情况下,你能在一瞬间做出反应,并救下我吗?」 斯沃姆甚至没有犹豫,回答的干脆利落: 「完全没问题。」 陈宴摸了摸收回腰间的枪,用风衣将枪掩盖,然后看了看表。 现在是晚上9点35分,距离和克莱恩约定好的时间还有25分钟,他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最后,他对欧噶米说道: 「我去去就回,要不了多少时间。」 欧噶米点了点头: 「请务必路上小心。」 陈宴出了船楼,踩着扶梯下了船舷,和身材高大的巴尔·达克罗德进行了无声的对视,而后朝机械蜂巢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两人到达z集团,陈宴通过大门的电子身份认证,带着巴尔·达克罗德来到三楼董事长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了莫名出现在抽屉里的u盘,将u盘交给了巴尔·达克罗德。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巴尔·达克罗德此时的声音里竟然并没有一丁点的「我成功了」或者「终于完成了这件事」之类的情绪。 陈宴只从他话语中感受到了深沉的疲惫,就好像「一件坚持了很久的事情忽然没了意义」产生的厌倦,也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一切努力仅仅只是白费」之后产生的失落。 陈宴甚至通过通感从他混乱的情绪和饱含失意的话中得知了他未说出口的那半席话—— 「物流中心将因你而得到更稳定的发展前途,所有人都要感谢你做出的贡献,而你也会因你的所作所为而得到原本就该得到的利益,可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的意义都是为了让物流中心稳定运行下去,情况已经够坏了,可只要物流中心还在,情况就很难变得更坏。 这便是我所坚持的事,是我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事……哈哈 ,真是可悲。」 陈宴意识到巴尔·达克罗德的情绪产生了不正常的强烈波动,这意味着巴尔·达克罗德在这一刻的情绪是十分复杂,心情是强烈起伏的——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甚至因此出现了轻微的「价值观崩塌」和严重的「精神内耗」。 也就是说,巴尔·达克罗德并不喜欢做他现在所做的事。 陈宴对此感受到惊奇,但并未做出任何表示,他已经知道那枚u盘里储存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他完全无法使用的东西,把这枚u盘交给巴尔·达克罗德完全不会引起他的任何类似惋惜之类的心情。 「那么,再见了,陈先生。」 巴尔·达克罗德就这么走了,他甚至完全没有询问「陈宴是否保留有文件备份」之类的问题,看来他对这种问题的答案必定已经心知肚明。 关门声响起,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陈宴站在办公室里思考片刻,忽然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这一次和物流中心那个【未知者】交锋的后半段,是我赢了!」 「我没有和巴尔·达克罗德发生冲突,更没有因为这样的冲突而陷入更深的被动之中,结合之前黎守诚说过的【未知者】所做的事,如今我的处境必定是【未知者】不想看到的情况。」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文件根本就不重要——我即便得到那些文件,也不会将那些文件公开,更不会拿着那些文件去帝国检举戴斯岛物流中心的恶行,那并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我的正义感和道德感没有强到能够逼迫自己和整个物流中心几千名各自拥有背景的官员进行对抗的程度。」 陈宴对自己的道德水平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陈宴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来到晚上9点54分,就给克莱恩打去电话: 「克莱恩,我今晚想再带一个人去会面。」 「嗯?是谁?」 「他叫劳耶·i·达摩克利斯·奈特福德,是帝国国立大学的十三级教授,专业方向是生物电子科技,我认为他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倒是听说过这位教授……你能和他产生联系,还真是不可思议……完全没问题,请将他一并带来吧。」 「好的,在哪会面?」 「就在y区,对月轨道矩阵总工程师办公室……」 克莱恩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宴脑袋里立刻出现了冒牌货和园长见面时的场景,那也是冒牌货失控的开端。 「知道了,我现在就带着劳耶教授去往那里……另外,我今天好巧不巧的验证了你之前的某些猜测,是关于黎守诚和巴尔·达克罗德之间的事,有空咱们聊聊。」 「啊(意外的语气),好的,就明天吧。」 克莱恩的语气听不出疲态,但陈宴知道他生命的每分每秒都是濒临结束的倒计时。 陈宴挂了电话,给劳耶教授打了过去。 「劳耶教授,晚上的用餐如何?」 「岛链的食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真是令人开心,那么,5分钟后咱们y区门口见?」 「好的!」 …… 五分钟后,y区入口。 这里和陈宴上次来的时候——和冒牌货上次来的时候产生了很大变化,首先是荷枪实弹的士兵没有了,警戒线也被撤掉,y区内部的对月轨道矩阵工程外围仿佛回到了正常状态。 在某个研究人员的引导下,陈宴和克莱恩、劳耶教授一同进入对月轨道矩阵的工程部门,在通过一条人员来往匆忙的通道之后,陈宴一行三人来到威廉· 马斯特的办公室。 再次见面,陈宴和园长两人同时没有感觉到任何尴尬,后者甚至在三人坐下之后泡了杯茶,给三人倒上。 「是混了薄荷脑的绿茶,***含量比罗布斯塔咖啡(***含量最高的咖啡)高了三倍,提神醒脑。」 劳耶教授看着威廉·马斯特脸上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竟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事业心这么重了?之前不一直是【闲云野鹤】,不管这些【俗事】的吗?」劳耶教授在【闲云野鹤】和【俗事】这两个蹩脚的短语上加了重音。 两人竟然相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算不错,真是出乎陈宴的预料。 「最近有些忧郁了。」 园长如此回答。 他喝了口茶,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眼神才比之前清醒了一些。 陈宴看着这样「逼真」的园长,心中有个疑问:上次冒牌货来的时候,那个园长是个假的,那么,这次他见到的这个园长,到底是真是假? 陈宴心想,无论这具身体是肉身还是机械,思想总是不能假冒的。 陈宴已经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给了劳耶教授,因此他在这场谈话中并未立刻发声,而是暂时仅仅只聆听劳耶教授和园长之间的对话。 「今天来你这里不是为了闲聊,主要是为了讨论这个东西。」 劳耶教授打开了他的黑色手提箱,并将储存在黑色仪器里的八爪鱼展示给园长看。 园长没有立刻去看八爪鱼,而是先用手指敲了敲黑色仪器。 第955章 伟大的探索者(一):唯一的线索 生物质的黑色仪器对园长的敲击做出了反应——两三下蠕动,仿佛在排斥园长的触碰。 “能玩起来这玩意儿的,也就你们这群人了。” 园长一边嘀咕着,一边吐槽道: “你沾了这东西,就是和更深层次世界里的邪神扯上了关系,你不是有洁癖吗?你不怕这东西是邪神的弔?” 园长在说这些调侃的话时,声音里没有一丁点的调侃。 劳耶教授神态自在,根本不可能被恶心到: “既然有可能是弔,那就代表着抽象意义的生殖器官,既然是生殖器官,为什么不能是具体意义上的另一种呢?” 园长皱着眉头: “奈特福德,你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劳耶教授咧嘴一笑,扶了扶眼镜: “你记得圣歌团曾经有一个作战单位叫【奇点圣子】吗?就是某一代【圣歌】型号仿生人和某个更深层次世界邪神联姻的产物,当初帝国打下极南地带的破碎国度,仅仅只依靠一个【奇点圣子】小队罢了。 我如果有机会和邪神产生后代,那后代的智力必定相当高,如果那样的后代能为全人类的科学事业做出贡献,我牺牲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园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目光转向黑色仪器中的八爪鱼。 他看着八爪鱼,眉头渐渐皱起来,目光没有移动,但语气比之前下沉了一分: “这是什么……像是从前世代的死剩种,但又和普通的死剩种不同……是某个未知世代的产物吗?也不应该,前面的世代大都被我们探索过了,并没有类似这种生物特质的存在。” 威廉·马斯特的视野太过广阔,仅从生物的外表就能比较准确的判断出生物一些性质。 “我之前用这玩意儿进去了bios。”劳耶教授轻飘飘的说道。 “啊……”园长竟然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他的眼神里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呆滞,看起来就像是阿兹海默症患者的初期表现。 他很快回过神来——像是接触不良的电器在一瞬间恢复了电流,开始了再次运作。 “怎么会……那地方已经被封了,你没有超级管理员权限,怎么进去的?” 园长恢复了正常,看起来就好像刚刚的呆滞从未发生过。 陈宴和克莱恩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劳耶教授喝了口茶,并因混了薄荷脑的绿茶太过凉苦而表情略微扭曲,着实是缓了一下,才眯着眼睛道: “卡bug进去的。” 园长毫不犹豫的否定道: “不可能,你凭什么卡bug,就凭这玩意儿?” 园长指着黑色仪器,说道: “你不但卡了bug,还用这玩意儿做投影了……你是把bios的投影投到现世了,对不对?” 没等劳耶教授说话,园长就继续说道: “就和当初那些邪教徒用这玩意儿把邪神投影到了现世一样,你知道这台机器有这样的功能,所以才对其进行了电子化改造。” “你看见了什么?bios?可bios是【不可抵达之地】,连【看】都是禁忌,你凭什么能做到呢?” “你当然做不到,你卡的bug实质上是某种自欺欺人——你得到的八爪鱼的视线是被bios的防火墙进行过模糊化处理的,因此,你看到的所谓的【不可抵达之地】的投影,实质上并不是bios,而是bios上面的一层更深层次世界。” 劳耶教授像是有点破防,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着点气急败坏: “至少我尝试过!至少我按照现在能推理出的算法进行过模拟了!” 园长说道: “你用什么公式改过来的算法?【拉格朗日第一定律】?也只能是这个了,其他算法根本就不涉及更深层次世界的底层原理,别说你没那本事,即便想改,也没有基础条件。” 园长说话虽然从不拐弯抹角,但也从来不解释什么,所以即便他说的清楚明白,陈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陈宴只大概能做出一点点的联想——【拉格朗日第一定律】能够计算出【拉格朗日时间】,在【拉格朗日时间】内,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能够进行基于无线电的通讯,那么,是否就是基于“拉格朗日时间内的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产生了【联系】”这一特性,劳耶教授得以对定律进行延伸和拓展,从而形成了“能够计算出基于【联系】的算法”? 通感无法肯定陈宴的猜测——通感只能从主观情绪上得到信息,而无法对客观定律做出判断。 园长看着劳耶教授愈发气急败坏的表情,继续无情的践踏着劳耶教授的自尊心: “你是不是自己在家宅的时间太长,不跟人交流,也不出来开会? 你不知道拉格朗日现在已经把当初的定理进行了拓展和深化,现在已经总结出能够让人类碳基肉身穿梭于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拉格朗日第三定律】了?” 劳耶教授忽然睁大了眼睛,像中风一样摇摇摆摆,连呼吸都静止了。 这次连陈宴都绷不住了,实在难以忍受,开口问道: “约瑟夫·拉格朗日不是已经死了吗?” 园长看他了一眼: “谁告诉你他死了? 你去过废渊底下了。” 什么都瞒不过他。 园长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继续用他那独特的简短语句说道: “他当年只是重伤,但没死。 自从【拉格朗日第一定律】诞生之后,圣歌团和学院派就对他十分关注,不可能让他就那么死了,就想办法把他救了回来。 后来他养好了伤,就被秘密护送到了帝都,一直在圣歌团的研究机构进行着针对更深层次世界的研究工作。” 园长有些不耐,指着八爪鱼: “奈特福德,你让我看这玩意儿干什么?难道要让我帮你优化算法?可我已经告诉过你,现在我们有了更加先进和科学的【拉格朗日第三定律】,不需要再基于相对概念比较模糊的【拉格朗日第一定律】做无谓的拓展和优化了。” 劳耶教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这消息打击的完全没了精气神: “那……那这东西该怎么用……这……这可是头一回被捕捉到……” 园长这次竟然并没有出言打击,总算是说了一句相对正常些的话: “还真是第一次被捕捉到,总署之前和它们谈过合作,但它们脑子不太正常,直接拒绝交流,之后总署使用了其他一些手段,也始终没有奏效。” 陈宴立刻明白,总署说的应该就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总署,而【它们】明显指的是机械飞升密修会。 园长毫不掩饰的语气让陈宴了解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实——【它们】——构成机械飞升密修会的主体,并非人类,而且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人类有很大不同,虽然已经和人类社会产生接触,但实际上并不想要和人类产生什么“合作”。 真是奇怪,既然不想和人类产生合作,为什么要搞出来“生物电手机”这种东西? 园长显然也知道这一矛盾,他看着八爪鱼,眼神里露出沉思: “如果我没记错,相似的存在只存在于传说中和壁画里……这玩意儿你们从哪找到的?” 陈宴当即把自己看到这东西的过程告诉了园长。 “竟然是这样。” 园长看着八爪鱼: “的确是某种应激反应机制,这机制恐怕不是这种八爪鱼天生的,而是后天注入。” 从通感传过来的信息来看,园长所说的【注入】就是“注入式程序病毒”的意思。 他不断地诉说着自己的猜测,基于他的学识和见识,这些猜测的准确性着实不低: “这东西本质上是不存在于现世的,只是机修会通过某种途径,将这些东西引进了现世。 至今为止,这东西依然是我们能够接触到【不可抵达之地】的唯一机会……你们把这东西拿来给我看,我很感谢你们。” 他虽然这么说,但陈宴实在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半点感谢的意思。 “你们想要通过这东西得到什么?恐怕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威廉·马斯特的眼神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陈宴因此知道他接下来讨论的已经不是学术问题,因为他此时此刻的语气已经变得和之前冒牌货发生争执时一模一样。 “你们想要去看【不可抵达之地】,想要知道世界的bios是什么样的,可即便看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园长看着陈宴,说道: “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事情,你想明白了吗?”(第844章) 陈宴慢吞吞的说: “如果你是说要我【把照顾愿望当做此生需要努力的一切】,那么,我仍然没有想明白。” 园长干脆道: “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你的选择完全是基于你自己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他一指八爪鱼: “但这东西要留下供我研究,你们不能带走。” 你他妈…… 陈宴看了劳耶教授一眼,后者从前者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基于理智的愤怒,于是对园长说道: “把这玩意儿留下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帮个忙。” 园长不耐道: “什么?” 园长明显对眼前的局势进行了权衡,而权衡的结果是“发生冲突所要付出的代价比交易更大”,于是他理智的选择了交易。 在来的路上,陈宴已经和劳耶教授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和诉求,于是劳耶教授得以明白他原本想要见威廉·马斯特的两个目的—— 一是想要询问园长关于机械飞升密修会和【备份】的事情,二是想要搞清楚八爪鱼的来历和其可能造成的影响。 劳耶教授同样也对这两件事抱有好奇,这是他如今“替陈宴出头”的原因之一。 “你需要把你所知道关于机修会的事情告诉我们。” 劳耶教授看了一眼陈宴: “然后说一说,你之前和陈宴的【备份】进行交流时,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劳耶教授把问题上升到了哲学的角度,陈宴并不讨厌这样,哲学角度意味着能够从问题的根本原因进行分析,这是好事,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园长从来不说废话: “简单的来说,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和一个【备份】进行交谈。” 园长明显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当初面对的是陈宴的备份,并对这一事实直言不讳。 他看向陈宴: “机修会的备份和正常人类几乎完全相同,几乎是完完整整的生命复制体。 至少,在备份因为生命逻辑残缺而导致失控之前,他就是你,你就是他,没什么区别。” 在交代了自己的认知前提之后,园长才切入主题: “我曾经对这样的行为十分迷惑不解,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义——即不知道他们行为本身的意义,也不知道【备份体】存在的意义。” “我曾经尝试过去理解,但失败了,因为他们似乎是不可以被理解的。” “我因此心生不忿,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不可理解】的东西呢?但凡肉眼可见的事物和现象,必定是能被理解的,只是解读的方式不同,解读出来的定义也会有所不同。” “我因这样的倔强而对他们进行了调查,并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资料。 过程相对曲折,在此暂且不提,我只说我得到的结论: 他们最初的存在形式,是声音。” 机械飞升密修会存在的主体,是【声音】? “我们现在能在帝国境内找到机修会的外包工厂,找到机修会针对手机建设起来的售后中心,甚至是机修会的外包办事员。 但在最初的时候,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机修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不存在的。 后来基于手机建立起来的这些业务,也是从不存在的机修会开始。” 他的表述如此绕口,但陈宴竟然大概听懂了。 “之所以说是【不存在】,是因为他们最初出现的形式,是【声音】。 时至今日,第一个听到机修会声音的人已经无法溯源了,按照我的调查,最初的【聆听者】有几个人,他们身份各不相同,但都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对机修会本身起到了很强的建设作用。” (本章完) 第956章 伟大的探索者(二):存在悖论 “在一些毫无规律可循的时间点,【声音】在这些人耳边出现了,他们听信了【声音】的引导,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于是【机械飞升密修会】这个名字不可避免的为人所知,手机这一事物也进入了人类的视野。” 说到这里,陈宴忍不住打断道: “作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你有什么感受?” 园长根本没必要撒谎: “你猜错了,我虽然在整个星球上建立的无数【灯塔】成为了手机不可或缺的信号基站,但我本身从未听到过【声音】。 当然,我接触过能够听到【声音】指引的人,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的【灯塔】技术和大部分订单由此而来。” 威廉·马斯特没必要、也不屑于进行欺骗,陈宴的通感捕捉到了“园长此生从未说谎”这一令人不由咋舌的事实。 在被陈宴短暂的打断之后,园长并未受到影响,他的逻辑始终清晰: “根据我当时进行的调查,【声音】出现时间和地点等等数据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数学定律——【声音】随机出现在每一个时间点,以及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声音】不止出现在现实中,还出现在梦境里。” “【声音】告诉他们要做的事情,于是他们的做所作为成了机修会的产业基础——这些产业挂的不是机修会的名字,而是这些执行【声音】命令的人的名字,因此大多数人——即便是奈特福德这种已经接近真相的人,也对他们的存在并不敏感。” 劳耶教授在一旁附和道: “确实没机会接触,打听也打听不出来……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谁的嘴都严实得很。” 园长接着说道: “在【声音】的帮助——也或者说是【命令】下,机修会拥有了帝国境内的实体产业,但他们的目标并不止于此。” “老实说,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最突出的就是手机这种东西,他们到底要用手机来达成什么目的?从前我们不知道,现在我们有了这只八爪鱼,或许就能从中知晓一些隐秘——这是你应当将八爪鱼留在这里的原因,你的放弃将会产生大到连你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价值,对此,你应该高兴才对。” 嗯,园长还是那个熟悉的园长。 园长很快回到话题本身: “机修会,呵,甚至于他们本身的存在,都是一个悖论。” 其实陈宴始终有些听不明白,但他看到劳耶教授听得很认真,所以硬着头皮也要把园长这番迷惑言论听下去。 说不定能得到点启发呢? “首先,我们要知道,【声音】这种东西本身,是不存在的。”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既然【声音】不存在,你刚才说的是个弔? 劳耶教授明显察觉了陈宴有些崩溃的内心,所以他为陈宴解释道: “【声音】的确是不存在的,因为声音这玩意儿,本质上是震动的信号,这种信号的性质是频率和响度,而不是人的主观感受——【声音】只是人对【拥有频率和响度】性质的信号的主观感受,和基于主观感受产生的称呼,而这种称呼本身就是错误的—— 【声音】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称呼,它本身是不存在的。” 见陈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劳耶教授便问他: “声音的传播途径是什么?” 终于说到了陈宴知道的东西,于是他立刻答道: “是空气或者固态和液态的介质。” 劳耶教授说道: “是的,声音通过介质进行传播,其传播方式是【引起振动】——声音通过介质,引起耳蜗的震动,于是这些震动被受到刺激的细胞转化成了电信号,当这些电信号沿着神经系统被传导到大脑皮层时,人们就【意识到了信息】——这便是【人听到声音】的过程。” 陈宴有些恍然。 劳耶教授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恍然,于是总结道: “因此,这整个过程完完全全只是【振动信号在介质中的传播】,而并非我们所认为的【声音】。 我们之所以说【声音】,只是因为【声音】这一概念更好理解,而这种错误认知并不会对人类造成影响,因此就这么普及开了。” 陈宴瞳孔扩散,随即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园长在一旁说道: “同理,【时间】这一概念也存在有相似的问题。” 劳耶教授示意园长不要再说下去了。 陈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使劲摇了摇头,对园长说道: “你的意思是,最初的那批机修会成员,是感知到了某种【振动】,所以才知道了机修会的存在,以及后续他们需要做的事情。” 园长肯定了他的猜测: “是的。” 陈宴又问: “【振动】来自哪里呢?” 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园长忽然不回答了。 他竟是在总结语言。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园长才再次开口: “从古至今,人类探索未知的道路通常有两种——一种向着天空,一种向着地心,都是朝着未知前进,探索未知并得到收获的道路。 我曾经认为机修会的【声音】同样来自这两种道路,因此动用了一些手段,对一些机修会成员的参数进行了检测——这一实验进行了很多年,直到前两年,【拉格朗日第三定律】横空出世之后,我借助其进行计算之后,终于有了成果—— 机修会的【声音】既不来自天空,也不来自地心。” 威廉·马斯特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机修会的【声音】,来源人的内心。” “当年的那些声音,是第一批机修会成员从自己内心所听到的。” 这样的解释实在太不唯物了,陈宴第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 “你是说……机修会的【声音】,其实只是这些人莫名其妙产生的【妄想】,而他们把这些【妄想】变成了现实?!” 园长竟肯定了陈宴的吐槽: “如果没有更深层次世界的相关理论,的确就只是【妄想症】罢了。” “但这次明显不同。” “陈宴,你认为更深层次的世界是什么?” 结合园长刚刚的表述,陈宴立刻反应过来,这又他妈是一个带有哲学性质的问题。 所以他回答的很糟糕: “是普通人类视野所看不到的世界的那一部分……是几乎类似于异次元的存在……是拥有和现世不同规则,因此很难到达的地方……是另一片位面……是其他的维度……” 劳耶教授捂着脸。 克莱恩表情认真。 园长皱着眉头,用“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的表情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更深层次的世界,本质上是不存在的。” 陈宴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糟糕透了: “就和【声音】一样吗……” 园长说道: “是的,所谓【更深层次世界】,仅仅是超凡侧社会对某种无法理解的地方进行的强行定义罢了,实际上是完全错误的。” “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知道更深层次的世界从何而来,又拥有什么样的性质——因为人类迄今为止发现的任何一个更深层次世界,其性质都是不一样的——其运行的规则都是不一样的。” “在所有这所谓【更深层次世界】中,【荒野】是第一个特殊存在,因为【荒野】几乎和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平行,而且拥有我们所在世界的接口——我们所在世界的一切旧事物,最终都会沉降进入【荒野】。” “用一个较为准确的事物对【荒野】进行形容,就是【回收站】。” “而【不可抵达之地】是第二个特殊存在,因为【不可抵达之地】中出现的东西对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做出了巨大改变——我们甚至有理由相信,【不可抵达之地】就是我们的世界未来有可能变成的样子。” 陈宴脑海中灵光一闪: “因为【不可抵达之地】是bios,【现世】是基于bios运行的,因此【现世】会呈现出和【不可抵达之地】相似的规则。” 园长眼神中有很轻微的、一闪而逝的讶异: “是的,你总算答对了。” 陈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园长继续说道: “虽然【不可抵达之地】和【现世】用的几乎是同一套规则——你可以看成是同一套程序指令集——但规则并不代表发展进程本身,影响发展进程的因素有很多,底层规则只是影响最大的那一个。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单纯的将【不可抵达之地】所表现出的情况,视作是我们所在世界的未来。” 说话间,园长看向劳耶教授。 后者的瞳孔略微放大,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启发。 园长说道: “依然是本着科学精神,我们要想得到准确的答案,就必须进行基于客观规律的演算和正确推理,而不仅仅只是猜测。” “现在,我们甚至有了进行演算和正确推理的方法——【拉格朗日第三定律】,我们能够以此为基准,用公式和算法将bios和其规则进行模拟和演算,甚至完成某种程度上的数据化,从而更加清晰的知道世界的bios是什么样,知道我们未来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陈宴问道: “【拉格朗日第三定律】到底是什么?” 园长喝了口茶: “【任何形式的演算结果都存在一个无限接近于期望的常数区间】。” 陈宴: “翻译翻译。” 园长放下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 陈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仅仅是很轻微的幅度。 “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就是在模拟器进行未来演算的时候,总是会出现那么几条道路,这几条道路中必定有一条是人类必将踏足的。” 园长终究还是把茶杯放在了茶台上。 “如果你还不理解,也可以这么说:当我们基于【拉格朗日第三定律】对bios进行模拟和演算时,在算法成立的情况下,会得出几个固定的结论,这些结论中有那么一条,是【现世】必定会发展成为【不可抵达之地】的结果。” 陈宴终于懂了。 “那其他结果呢?” 园长说道: “其他结果都仅仅只是【可能性】,而其中一条是【必然】。” 陈宴追问: “意思是,通过算法计算出的这几个【结果】,每一条都有可能会成为【必然】。” 园长不想回答这样的废话: “如果我们能够演算出每一个【可能性】,也或者是大多数的【可能性】的具体内容,就能够避过一些有风险的选项,选择最有利于人类的选项。” 园长抬手一指八爪鱼: “目前我们必须通过这个小东西。” 直至此时,陈宴才终于明白园长的想法—— 人们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世界的bios:【不可抵达之地】的存在,但对其认识并不深刻,直到前两年【拉格朗日第三定律】出现,人们才验证了一些东西,得出了一些结论,但这些结论无法得到实践,直到八爪鱼这一可以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和【不可抵达之地】之间的特殊存在的出现,【拉格朗日第三定律】终于可以给予对八爪鱼的研究进行实践。 按照园长的意思,在用八爪鱼进行实践的过程中,人们可能会知晓【更深层次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会知道bios对人们所存在现世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说到底,【拉格朗日第三定律】只是理论科学,不是实践科学,那么,在使用【拉格朗日第三定律】进行实践的过程中,必定还会出现其他问题……但那已经不是陈宴所能接触的事物了。 一切都已经说明白,茶桌旁边的气氛就沉默起来,园长不要命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高浓度茶水,而陈宴则陷入思考和持续不断的震撼中不可自拔,劳耶教授目光深沉,克莱恩则眼神呆滞的看着茶桌,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片刻之间,陈宴回过神来,说道: “八爪鱼留下没问题。” 我要这玩意儿也没用啊。 “我想请你帮忙,看看克莱恩的情况。” (本章完) 第957章 信息博弈 在这次来y区的路上,劳耶教授已经明确告诉陈宴,他虽然大概知道克莱恩是怎么回事,但自己动手还是费点劲,如果能有威廉·马斯特的帮助——借助园长手中的专用电子设备,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很多,也会顺利很多。 劳耶教授既然说到这里,陈宴自然要想办法寻找园长的帮助,哪怕最终无法成功,也对劳耶教授有个交代。 当时克莱恩·贾斯特斯本人表示不需要浪费时间对他进行救治,但劳耶教授告诉他,他现在的脑子尚且能用,完全就是处于一种“物理催眠”的状态——他的大脑已经有一部分废掉了,变成了“死区”,有人用“物理催眠”停用了这一部分大脑的功能,并告诉他的大脑:“这些功能是不存在的”,于是大脑被欺骗,在进行脑活动时没有触及这部分功能。 一旦他的情绪发生起伏,或是受了别的什么刺激,大脑中的神经活动加剧,触碰到“死区”,大概率导致整个大脑彻底瘫痪,发生急性脑死亡——这种脑死亡是根本没有任何预兆的,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是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的。 克莱恩当即对他们进行了感谢,因为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能拥有更长的生命,他能够把那些事情完成的更好,而如果发生猝死,他必定无法完成那些未竟的事业了。 “他的问题其实不在脑子。” 园长说出了出乎劳耶教授意料的话: “北局的【执行人】和你看到的情况不太一样,脑死亡并不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事实上,他们的生命是被做了标记的,在大脑在【现世】中彻底死亡之后,被标记了生命的他们会进入【回收站】——会进入【荒野】,被作为素材重复利用,然后以另一种生命姿态重新回到【现世】。” 园长说出了十分怪诞的事。 “【北一】和【北二】已经以这种形式重生了,调查局因此得到了一些【荒野】深处的信息,并基于此制作了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机器,你不知道吗?” 劳耶教授说不出话来。 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在不久之前刚刚成为【荀况分子】的他从未黑入过北局的网站,他并不知晓关于北局的一些隐秘信息。 园长皱了皱眉: “奈特福德,我早跟你说过,一天到晚别老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也得出来转转,看看新事物才行。” 劳耶教授尴尬极了,甚至连目光都变得窘迫起来。 为了缓解劳耶教授的尴尬,陈宴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北局反水了,已经脱离了调查局的体系。” 园长本身就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长,对北局的了解理应比其他人更多才对。 “反水不至于,顶多能算是耍无赖,不像之前那么听话了,该他干的活他一点不少都得干完,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他看向克莱恩: “作为【北三】,你原本的使命和【北一】、【北二】他们一样,都是作为实验体被跟踪观察,并在死后进入荒野,为北局提供更多关于更深层次世界的观测数据。” “但计划临时有变——北局高层那几个废物察觉到了一些事,那些事和他们从前了解到的一些传说产生了交集,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他们根据那些传说进行了一些调查,调查的结果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人在做同样的事了——【执行人】计划在很古早的世代就已经出现了,他们并不是第一个通过【执行人】这种东西对【荒野】进行观测和数据收集的机构。” 园长停顿了一下。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看到了了不起的真相,因此大受震撼,于是他们决定按照传说,收集一些人——这便是北局交代给你的【世代余烬】收集计划。” “只不过他们实在是太废物了,他们竟然把我——他们的顶头上司,掌握着他们所有资料,并负责他们年终绩效考核和一切福利发放的调查长——也列在【余烬】的名单里!” 园长显然被北局那群人蠢的够呛。 “此事暂且不提。” 园长平复了一下心情,用他那独特的说教方式对克莱恩说道: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其实你死了最好,任何更深层次世界的观察数据都是十分珍贵的,你的死能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 他的好意实在是让人绷不住。 “顺便一提,我对八爪鱼的研究和使用,同样会用到大量【执行人】生命标记观测到的数据。” 克莱恩沉默了一秒,沉声道: “只要留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完成未竟的使命,我便能无后顾之忧的赴死。” 园长点了点头,显然是很满意他的回答: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两个事实—— 第一个事实:你的确有救,因为北局的【执行人】计划动用了大量来自总署的资源,所以当初【执行人】身体的各项参数是被完完整整记录在了总署的,只要按照各项参数,使用相对应的仪器,对你的身体进行修复,这具身体少说还能用个一两百年不是问题。 第二个事实:我如果救了你,总署和北局共同进行的【执行人】计划就宣告失败了,作为总署的调查长,我没有任何立场救你。” 陈宴听明白了这句话:我可以救你,但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办公室里弥漫的茶香都仿佛变得粘稠迟滞了,总工程师办公室外回响着其他工程师们密集又急促的脚步声,对月轨道矩阵工地上明亮的探照灯光从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照亮园长因没有任何表情而显得十分严肃的脸。 陈宴虽然早猜测园长很可能是和茅坑里臭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性格,但真当自己面对面碰上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十分的难受。 沉默明明没有持续多久,陈宴却感觉彷佛面前过了几个小时那么久。 直到克莱恩打破沉默,漫长的时间被拉回正轨。 他拿出手机,将其关闭,然后从桌下拿出用来画草图的几张废弃纸张,用纸把手机包裹,然后端起茶水,浇在被包裹的手机上。 手机被打湿,克莱恩站起身,将手机放进地毯下面。 克莱恩仅仅只是把自己的手机进行了隔音处理,而并没有处理其他人的手机,这意味着他是被监听的状态。 陈宴想到自己曾经和克莱恩之间的对话,额头上不由沁出几滴冷汗。 他又想到,克莱恩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处理手机,说明之前的对话并不会因为被窃听而产生威胁,于是稍稍放下了心。 克莱恩回到桌前,对威廉·马斯特说道: “帝国很快会出台一些隐秘的、不对外公开的政令。” 陈宴敏锐的通感立刻感受到了园长和劳耶教授身上传来的错愕,那些错愕不仅仅来自克莱恩所说消息的本身,还来自某种不可避免、与社会身份地位俱来的傲慢——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跟我们这些人讲帝国政策? 克莱恩显然也发觉了两人的反应,因为他们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 但克莱恩依然按照自己的打算说了下去,并且不携带任何迟疑和颤音: “这些政令会导致如下反应: 在不久的将来,一些人将会携带着最新的科技,通过【星链】永远的前往星河之外,他们将会成为不被承认的星际公民。 一些人将会被留在地表,他们将会获得真正的自由——他们将不再会被法律、道德以及任何思想上的枷锁束缚。 地表的基础设施将会交由新时代的新生命保管,新生命用巨大的付出换来了自由的可能。” 威廉·马斯特最先否定了他的说法: “不可能,你说的这些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连风声都没有。” 劳耶教授抱有和园长同样的立场: “帝国使用物联网拉高生产力,为了建设星际殖民地而付出努力,这是没错的,但【前往星河之外】就根本无从说起了,且不说现在有没有那个实力,首先就没有必要。” 陈宴惊讶的发现,劳耶教授竟然在说谎! 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而园长明显被蒙在鼓里。 克莱恩面对质疑并未退缩,而是爆出了另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大团长要死了。” 又是一阵沉默。 “克莱恩·贾斯特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威廉·马斯特看向克莱恩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像之前一样淡定了。 克莱恩再次重复了自己坚定的观点: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很……无法让人接受,但事实如此,大团长已经坚持太长时间,时至今日,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已经行至尽头。” “我所知不多,但知道一件很确定的事——大团长的死,是【天启】的一部分。” 听着克莱恩的话,陈宴下意识的回想起了劳耶教授曾经对他说过的计划。 劳耶教授曾经明确提到过【天启】,并说道自己为了对抗【天启】而做出的准备。(第896章) 按照陈宴的理解,【天启】应该是和【开启末日】差不多一样的概念,实际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陈宴就猜不到了。 在提到【天启】这个名词之后,园长明显平静了很多。 “是吗。” 园长虽然依然质疑,但似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克莱恩的说法。 “是的。” 克莱恩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大团长会死,但秘不发丧,人们不会知道大团长死了,一切都会按照原本的轨道运行,直到政令开始实施之前。” “政令开始实施之后,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留下的人再也不能离开。” 园长再次喝了口浓茶,剧烈的咳了两声,用纸巾擦干净咳出来的石油一般的黑血,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实际上并不该平静的话: “原来这才是对月轨道矩阵真正的作用。” 劳耶教授向他发问: “你认为对月轨道矩阵本该是什么?” 园长回答他: “我以为对月轨道矩阵本该是全人类通往真正未来的一部分,我认为对月轨道矩阵本应是预示下一个黎明即将开启的启明星……” 他用了十分不专业的形容词。 他骨子里是浪漫的。 克莱恩不合时宜的问道: “这样,够吗。” 本质上来讲,克莱恩身上的某种特质和园长极为相像。 “够了。” 园长进行了正面回应: “今晚跟我回一趟亚楠市。” 克莱恩的事情终于搞定。 园长显然没有忘记刚刚发生的谈话,他看着陈宴,目光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不善: “我不知道你对机修会采取了什么样的反制措施,我只能很清楚的告诉你,你的那些措施大都是没用的,因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机修会都有最后的手段——当你的声音从内心深处而来时,你如何分辨这是否是你自己的想法呢?” “你没办法,任何人都没办法。” “所以,放弃抵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人,好好照顾愿望。” “陈宴,回去吧。” 回去的只有陈宴和劳耶教授,并没有克莱恩。 离开y区之后,劳耶教授跟陈宴说了一些关于威廉·马斯特的事,包括他因为比常人更加丰富的经历而导致的更加丰富的人生,包括他“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这一事实——陈宴知道劳耶教授只是想让他安心而已。 也是因此,劳耶教授只字未提关于【天启】的事。 在陈宴的再三追问下,劳耶教授才用一种复杂到通感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说出了这一番话: “有些时候,一些看似人能够通过努力去改变的事情,其实完全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我们能做的甚至只有静静等待,等待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而无论世界最终变成什么样子,那都将会是我们所承受的。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你为了一些改变而付出的努力通常只会淹没于庞大的社会之中,甚至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本章完) 请假一天 状态不好,请假一天,明天双更。 ——2023年8月8日立秋,二进制剑仙敬上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958章 何谓天启 “我所做的事情同样如此,只是我和你不同的一点,在于我已经取得了一些社会成就,掌握了寻常人无法掌握的社会资源,因此我对社会的影响比你大得多。 但我所做的事情也仅仅只是自相情愿的单纯自我感动罢了,完全看不到任何成功的机会。” 劳耶教授自我调侃着,语气还算轻松。 “即便如此,努力也依然是要努力的。” 劳耶教授对陈宴眨了眨眼。 “无论如何,努力总是没错的,如果面对一件事情连努力都不去付出,怎么可能得到成功的机会呢?” “即便努力了也无法成功,也依然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行。” “这就是这个世界,陈宴,这就是世界真正的样子。” 一路沉默。 在即将抵达航空航的时候,陈宴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教授……你把八爪鱼给了威廉·马斯特,之后要怎么对其进行研究呢?”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复杂的科学研究,都不是几个人,或是一小个团队的事。” 劳耶教授示意他不用担心。 “对更深层次世界的研究更是如此,威廉·马斯特将会和我们进行合作,并共享研究成果——就像他曾经所做过的一般。” 物流中心的航空港内,数十架大小不一的飞行器正在准备起飞,同时又有相当数量的飞行器进入港口,停靠在物流中心航空港内部的港湾之内——统御之环上方的巨大拱形玻璃倒影出了这一切,这样宏观的场景几乎会让每一个所见者心生振奋,人们因此对庞大到几乎无法想象的社会机器心生崇拜,这样的崇拜根植在人们的骨血之中,无论如何不会改变。 当两人到达物流中心航空港的时候,劳耶教授的小助手也到了,陈宴将两人送到某个无人的登船口,就被把守的士兵挡了下来——这并非民用的登船口,此处距离登船的舷梯还有几道关卡要过。 “那么,陈宴,再见了,随时保持联系!” 劳耶教授使劲握了陈宴的手,而后带着小助手进入登船口。 为了方便学术研究和交流,国立大学给每个高级教授配备了私人飞艇,租赁了长达几十年之久的专用航空线路,在这样的条件下,劳耶教授从帝都来到岛链甚至不用花费超过三个小时的时间。 片刻之后,当陈宴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时,小助手追着他背影消失的目光也收了回来。 “教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劳耶教授陷进学校为自己定制的沙发里,右手拿着电子笔,将视线从平板的文档上移开,抚了抚眼镜: “是个普通人。” 小助手非常失望“哦”了一声。 劳耶教授抬头看着飞艇透明的天花板,悠扬的声音像是融进了夜风里: “霍莉娅,你始终要明白的是,即便世界经历了无数个世代的演化和变迁,毁灭和重生,即便文明进行了无数次的更迭,即便历史上出现了如群星闪耀一般的智者们,世界从未变过。” “我并不是说文明是不会进步的,也不是说科学是不会发展的,我只是说,人类就是人类,人类从未变过——这是世界从未变过的原因。” 名为霍莉娅的小助手低下头,内心只有失落和伤感: “教授,我不懂。” 劳耶教授看向夜空中闪耀的机械蜂巢: “人们有一个认知——无论人类是否存在,世界都在那里。 可如果人类不存在,世界又被谁定义为世界呢? 如今的世界因人而存在,世界被人类进行改造,于是我们所认知的一切出现了,城市、港湾、一切科技造物……人类改造了世界,于是文明出现了,文明将世界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可人类并未变过,因此【天启】必将降临。 人类创造的一切将会因【天启】的到来而完全毁灭,无数年后,毁灭的废墟之上会诞生新的文明,而新的文明将会发展壮大,继续改造世界……直到很多年后,【天启】会再一次降临这个世界。” 劳耶教授的眼神有些疲惫。 “生存然后毁灭,毁灭之后必将迎来重生,世世代代无穷无尽……” 霍莉娅察觉到劳耶教授的心情非常糟糕,便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我们所做的事情,所付出的努力,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循环吗?” 劳耶教授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但霍莉娅知道他并不是在讥讽她。 “无论如何,努力总是没错的,如果面对一件事情连努力都不去付出,怎么可能得到成功的机会呢?” “即便努力了也无法成功,也依然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行。” “这就是这个世界,霍莉娅,这就是世界真正的样子。” 身后仿佛将夜晚变成白昼的机械蜂巢越来越远,直到机械蜂巢形成的闪光小白点完全消失之时,飞行器已经完全融入了被亚楠市照亮的夜空。 帝国繁荣,自从蒸汽机开始,夜晚的天空便再不复往日一般的黑暗。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城市扩张如同黑洞吞噬地表,钢铁丛生如同拥有旺盛生命的野草一般疯狂蔓延,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 …… 阿伟回到家中的时候,唐雅已经休息了,月嫂也早已带孩子睡着,房间里弥漫着奶水和汗水的味道。 他迟疑了一下,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他蹲在门口的屋檐下,狭窄的小巷遮挡了市场街透过来的光线,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不仅看不出因白日里劳作而产生的疲态,也完全看不出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颤抖的双手了。 直到他点起一根烟,黑暗里如余烬一般晃动的烟头才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不是要主动背叛陈宴的。 他不是要主动掺和进来这一整个事件的。 只是他必须拼命赚钱,因为只有钱能带来安全感,他要钱来改变生活质量,要钱来储蓄以对抗未来生活中的未知风险,要钱来包装自身以获取更多的钱。 最重要的是,拿钱去更高级的区域买更好的房子,让唐雅和孩子有一个安身之地。 ——在经历了这次的事情之后,阿伟忽然意识到,这些理由全都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他被逼加入了这场和陈宴做对抗的游戏,而无论游戏出现了什么样的结局,他都是输家——了解到了这一事实的他忽然失去了赚钱的意义,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疯狂的旋涡,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当阿伟从这些疯魔一般的念头里挣扎而出时,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把手机屏幕打湿。 他将刚刚从呆滞状态中缓过来的眼神放在手机屏幕上,便看到了app的购票页面,页面上显示着“已购买”的一张前往帝国第五岛链最北端岛屿的船票。 第五岛链最北边,那里曾是帝国放逐最穷凶极恶犯人的流放地,常年严冬,几乎没有一天不低于零下四十度的低温,这里的雪从未融化过,在现代化城市还未在此建立的过去,这里的每个夜晚都会有生命离去。 在发现大量石油资源之后,已经有数座工业城市在那里建立起来。 阿伟前些天在公司做业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病人,那病人就是第五岛链最北端城市的石油工人,在钻井的时候因操作不慎而丢掉了一双手,z集团给了他新生,而阿伟收获了他的故事和他的善意—— 那人告诉阿伟,第五岛链北边那几个苦寒的城市到处都是在帝国走投无路的年轻人,那些年轻人什么身份都有,城市不嫌弃他们,他们也就不嫌弃城市,他们加入了开采石油的队伍,于是没人在意他们从前的身份—— 他们甚至能够以一个新的名字开始新的人生。 阿伟心动极了。 他被责任的重担压的抬不起头来,他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直到金钱的重担把他压垮之前,他都始终认为自己能够照顾好唐雅,照顾好孩子。 直到这些天,他赚了更多的钱,把唐雅和孩子接到了更好的住所,为她们买了保险,并缴纳了到退休年龄为止的养老金之后,阿伟再次一贫如洗。 他很恐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钱怎么会就这么用光了呢? 直到他的会计很委婉的告诉他,现在第一岛链人力成本涨的很快,各种各样的税收比人力成本涨的更快,所以阿伟如果想要继续通过会计进行报账和财务核算,就必须支付会计的工资了。 他陷入了窘迫,好在这样的窘迫对曾经的他而言十分熟悉,所以,现在的他也有办法解决这样的窘迫——他用上了曾经所用的无赖话术,从朋友那里借到了一些钱,支付了会计的工资。 于是会计告诉他,如果按照他现在的薪资标准,在缴纳了税收,买过保险,还过房子贷款,并预留出一部分用来支付杂务之后,连饭都吃不起了。 那天阿伟向会计道了谢,离开了会计会所,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整个人头晕脑胀,差点晕倒在路边。 他甚至差点重拾旧业,回去找苏卡不列颠饭店的富婆老板。 他打开手机,看到了屏幕上唐雅和孩子的合照,于是彻底放弃了这个办法。 责任感给了他力量。 责任把他从深渊里捞出来。 现在责任要让他继续抗住压力生活下去,他承受不住了。 那时他回到自己位于z集团的办公室,准备给陈宴写一封信,他用上了自己聪明又无赖的小技巧,他想要在信中讲明白自己的困难,他知道陈宴是个重感情——至少是表面上重感情的人,只要他写了这封信,又“恰好”让其他同事知道,陈宴一定会对唐雅和孩子进行资助。 他想,自己把所有钱留给唐雅和孩子,又给她们拉来了陈宴的资助,想必她们一定可以比他在的时候过得更好,这样他如果前往第五岛链更名换姓,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了。 哪成想,那天他一回公司,忽然听到陈宴要给所有人签正式合同,发放五险一金和大量福利的消息——合同很快被送到他面前,他如梦似幻一般的在合同上签了字,于是成为了物流中心认证的“国企”员工。 他舍不得走了。 他舍不得走,起初不是因为唐雅和孩子,仅仅就是因为z集团给了他一份待遇超过大多数企业的合同。 在拿到这份合同之后,他才意识到,哦,我已经有了赡养妻子和孩子的能力,我不用因此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我能留在戴斯岛了,我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那天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哭了很久。 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去女士内衣店给唐雅买了新的内衣,他知道唐雅之前的内衣因为生产而全都不能用了,但由于生活拮据,她一直不舍得换新的。 那天他回到家,破天荒的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给唐雅做了一顿饭,虽然唐雅并不喜欢吃,但她依然很开心。 他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愧疚泛滥。 他本以为自己的生活能就这么好起来。 直到某一天,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忽然联系上他,把他的一切情况都说出来,并告诉他,要他去做一些事,如果不去做,就要让他失去现在的生活。 他没能力,也没资格拒绝。 他接到的第一个要求,是收集z集团的运营数据。 一边是得罪陈宴,丢掉工作……甚至丢掉小命。 另一边是违抗要求,生活被毁。 他选择了前者。 至少前者不会让他的生活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至少慢性死亡还能给他留有缓和的余地。 好在前者的执行过程中并不算是危险,他日常的工作也或多或少会接触z集团的一些重要数据,所以他做的还不错,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直到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办公桌上忽然出现一只u盘,在看看到u盘的时候,手机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不知身份的人用变声器告诉他,要把这只u盘放在陈宴抽屉里。 他只能照做。 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今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陈宴会打过来电话,要那只u盘。 蹲在阴影里的阿伟狠狠揉了揉头发,以忘记陈宴当时说那句话时的语气。 “我知道了,谢谢你阿伟,可你已经是丈夫和父亲,照顾好唐雅和孩子,别来掺和这些危险的事了。” (本章完) 第959章 愿望の小剧场(一):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 “别来掺和这些危险的事了。” 这是陈宴对他的警告! 陈宴知道他正在做的事了! 阿伟每每回想起陈宴当时的语气,只感觉寒气从脚底板往上窜,头脑混乱无法思考,能够感受到的情绪只剩恐惧。 我要丢掉国企编制了! 甚至比这更糟……陈宴会杀了我的!他身边那两个气质可怕的家伙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 阿伟蹲在门口,低着脑袋,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船票,眼神状若疯癫。 烟一根一根的抽,汗成股成股的落。 离开吧,离开这里一了百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选择…… 离开这里还能活着,可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要么被陈宴杀掉,要么被那个没露过面的可怕人物像玩弄傀儡一般操纵着…… 最终必定也是个悲惨下场! 手指狂乱无序拨弄手机之间,一不小心点到屏幕,于是阿伟眼前再次出现了唐雅和孩子的照片。 阿伟眼神里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几分怆惶。 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孩子是无辜的……我是孩子的父亲……我要……我要…… 我…… “别再来掺和这些危险的事了。” 陈宴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阿伟猛地抬起头,眼神恐慌的看向四周。 陈宴并未出现。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质让他再次“听到”这声音时产生了另外的情绪——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听到声音里有什么凶狠的意味。 语气并不凶狠……说明陈宴所要表达的,可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阿伟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眼神越来越亮,陈宴往日里对他的好处在这一刻尽数浮现心头。 其实陈宴他是个好人……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好人! 所以,他即便已经知道了我正在做的事情,依然没有对我采取什么措施,只叫我不要再掺和了…… 是的!是的!陈宴只叫我不要再掺和!他没说别的!如果我交代实情,陈宴他…… 他会原谅我的! 夜深了,来自市场街的灯光略少了些,笼罩着阿伟的阴影更深了,可阴影中的身影却不再像之前一般佝偻。 阿伟决定向陈宴摊牌。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阿伟忽然之间感觉浑身轻松,连衣衫被汗液浸透导致的粘稠感觉都不再让他难受。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犹豫了一下,没有退掉船票,只是收起手机,回到房子里,如往日夜归时一般反锁房门,悄声在唐雅身边躺下。 终于能够睡个好觉。 …… …… 愿望跟在陈宴后面离开了航空港,看着他走在人群中落寞的背影,她独特的视角让她几乎对他此时此刻内心的失落情绪感同身受。 ‘这他妈的算什么他妈的事儿啊……’ 陈宴回来了,这本身是好事,事实上愿望从没有进行过“陈宴会被永远挡在身体外面”的假设,她始终相信陈宴能回来——无非是时间早晚和难度的问题罢了。 这种相信不知从何而来。 她跟在他身后朝码头方向走去,就如同之前偶尔从动物园里卡bug偷跑出来的时候一样。 只是场景换了而已,先前是人潮密集的亚楠市,现在是人潮密集的机械蜂巢,两个地方风物大不相同,但人群的密集程度绝对是相同的。 愿望说不上喜不喜欢这么多的人,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 可是现在,很莫名其妙的,在看到陈宴落寞的背影时,她竟然感觉到了“孤单”,这种奇怪的“孤单”被密集的人潮放大了。 她并没有因为被生命环绕而感受到因聚集而生的安全感,而只有愈发严重甚至进化成了“孤独感”的可恶情绪罢了。 这样的“孤独感”只有在接近陈宴时才能得到缓和。 愿望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她来到人类社会的时间太长,已经被人类同化,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思考向来是她最擅长的,但她此时此刻并不想去思考。 ‘懒惰竟然也是可以学习的吗……’ 愿望认为自己并不懒惰。 她认为自己比大多数人都要勤奋的多,在陈宴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上天下地,几乎到达了人类足迹所能到达的最遥远的地方,只为了获取真相。 ‘真相,这又是一个恶臭的词,人类的本质就是谜语人,不然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藏着掖着呢?拿出来共享不好吗?连互联网这种拥有【共享】根本性质的造物都拯救不了人类了!’ 自从愿望每天晚上过来监视冒牌货,就每天晚上都感觉更加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毫无来由,但愿望认为必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她沿着冒牌货身上的线索开始了一场调查。 冒牌货身上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生命逻辑残缺”,这个“残缺”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即便能讲清楚,也看不真切,只能从理论上来进行判断。 但愿望不一样。 愿望的视野能够清晰的看到,冒牌货解析后的【世界记忆碎片】缺了一部分! 就像是一张华丽又清晰的高分辨率绸缎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冒牌货身上残缺的部分在愿望看来扎眼极了。 前几天晚上,在做了一些安全准备之后,愿望进入了冒牌货缺失那部分【世界记忆碎片】所在的空洞之中—— 视野一转又一转,她来到了一个她做梦都没想过会到达的地方——一片【墓园】! 一片地面上浸润着潮湿潜水,墓碑上生着藤壶和螺丝的墓园! 愿望原本根本不怕这样的地方,她还是宇宙之灵的时候,见过更可怕的场景比这多得多! ‘都怪蠢虎!’ 谁能想到,这世上在最凶猛种族中排的上号的泰达尼奥斯,竟然会害怕人类墓园中的场景! 愿望降临在了泰达尼奥斯体内,便得到了泰达尼奥斯的一部分特质,她从前认为这点特质对她而言完全不足为惧,现在她已经不这么想了。 愿望呆呆的看着银色的墓园,踩着漂浮有不知名小动物的漫水地面,内心是十分崩溃的。 ‘这就是冒牌货生命出现残缺的地方? 怎么可能呢? 他……他……’ 更深层次世界中事物所代表的抽象意义非常难去解读——这是愿望如今正在做的事——尝试解读。 愿望看着墓园和一排排错综复杂毫无顺序排列到黑暗中的墓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睁大眼睛,如醍醐灌顶—— ‘墓园代表着【死亡】,而【死亡】正是冒牌货没有的东西—— 以整个世界无数世代为跨度来看,冒牌货是被下载下来的,是被人为制造的,他从未经历过死亡,也就不存在新生,他是备份,就仅仅只是备份而已……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生命逻辑之所以残缺的根本原因—— 【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 愿望悟了,因此十分开心,连墓园带来的恐惧都驱散了许多。 ‘现在,只需要找到机修会的【机房】,我或许能够顺着机房里的网线找到机房管理员。 这管理员或许不是陈宴那个莫名其妙的妹妹,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机房】必定在现世中有物质载体,而这个物质载体——很可能是正儿八经的服务器机房,必定是有人在进行运营和维护的,我如果能找到这个服务器机房的管理员,或许就能知道机修会为什么要搞【人类备份】的原因!’ 想到这里,愿望内心十分振奋。 她又仔细想了想。 ‘虽然妹妹没有【用备份取代陈宴】的动机,但她已经做出了【向陈宴的身体下载备份】的事实行动。 真是奇了他喵的怪,从过往发生的事情来看,妹妹根本没有伤害陈宴的动机,怎么会向他身体下载备份,试图取代他原本的意志呢?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也或许她的动机是别的,是特殊的,只有通过‘用备份取代陈宴’这一手段,能够达到她的目的。 我倒是要看看,她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他妈的鬼!’ 愿望独特的视野中,墓园中出现了一条象征着【陈宴】的丝线。 她沿着丝线向前行进,很快来到一块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陈宴】两字——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这是曾经存在过的陈宴。’ 她并没有更进一步。 ‘更准确的来说,是曾经存在过于无数世代中的【陈宴们】。’ 在她独特的视野中,陈宴们的墓碑被解构成了无数纷飞的纸片。 这些纸片之间独特的逻辑顺序被她辨认出来,于是她沿着【荒野中被毁坏的备份矩阵】→【用来传输备份数据的数据线】→【数据线连接的终端设备】→【终端设备所在的位置】,一路行至纸片一般世界记忆碎片铺成的道路尽头。 她进入道路尽头的光圈之中,便听到了杂乱的……像是无数小型风扇在一同转动的声音。 当视野恢复时,她看到了面前的场景—— 这是一间看起来不那么拥挤的服务器机房,成排的绝缘高脚架上整齐排列着服务器硬件设备,叫不上名字的各种线缆几乎把设备上稠密的插槽占满。 在成排服务器的另一边,则是和服务器硬件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控制台——三台拥有着一人多高的大型主机和一台超过五十寸的显示屏组成了看似结实的中央控制台,而中央控制台前并没有像其他机房一样配备有三个以上的监控员,而仅仅只有一个身材略胖的少女罢了。 而在窗外——在机房硕大的一块横向舷窗之外,则是无垠的黑暗星空! 这机房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星链的范围了!? ‘怎么会在星空中?’ 愿望最擅长解读【抽象】的事物,就比如现在,在面对奇怪的穿越时,愿望几乎一瞬间想到了这种穿越所代表的原理—— ‘我的起点在【墓园】,【墓园】代表着死去的事物、过时的事物,也或者是掩埋于过去,彻底被丢弃的事物。 陈宴的备份出现了问题,生命逻辑出现了残缺,我进入的便是【生命逻辑残缺处】,而【生命逻辑残缺处】是墓园,这意味着【生命逻辑残缺】实际上已经被陈宴掩埋在过去了——就如同埋葬在墓园中的死物一般,被陈宴彻底丢弃了—— 陈宴曾经丢弃过【生命逻辑残缺】,说明【生命逻辑残缺】本身就是陈宴拥有的性质之一。’ 想到这里,愿望狠狠打了个寒颤,不由联想到了很多恐怖的事实。 ‘无论如何!现在的陈宴是完整的!这就够了!’ 愿望很快继续思考下去: ‘之后,我解构了陈宴的经历,进入【荒野】中的【机房】。 这便是我的中转站。 更深层次世界之一的【荒野】,由于其独特的规则,可以通向任何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因此,当我以【荒野中被破坏的备份矩阵】进行追根溯源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完全可以将此地看做是【荒野】中【机房】在现世中的物质载体。 那么,这里就必定和机械飞升密修会有所关联。’ 愿望看向面前服务器机房中身材略胖的少女。 中控台前的少女相貌寻常,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人种,但并不耽误愿望观察到她的本质——这少女竟然是一个纯粹的脑机人。 ‘嗯?都重新选择身体了,为什么不挑身材好一点的?’ 少女进行的智械改造明显是很高级的那一种,甚至于身体的躯干并不是纯粹的机械,而是某种定制的生物质金属材料。 ‘嗯?生物质金属材料?这倒是和圣歌团那种【禁果】系列处理器一样了。’ 不同的地方在于,圣歌团的【禁果】系列处理器仅仅只使用了很少一部分生物质金属材料而已,而少女则全身都是这样的材料。 愿望想了想,决定和少女进行沟通。 “你好呀!” 少女吓了一跳,并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声音来自面前电脑的音响。 关键在于屏幕上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玩偶——这意味着服务器被入侵了! (本章完) 第960章 愿望の小剧场(二):星链迷踪 少女表情一瞬间严肃起来,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调出改造自命令提示符的反程序注入器,对电脑桌面上小小玩偶的发动了注入式攻击。 ‘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攻为守?!’ 愿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无面人一拳砸在脸上,被砸翻了不知多少个跟头,才堪堪站住脚。 “咦?” ‘咦!’ 少女的惊讶在于入侵程序没有一瞬间被消灭,愿望的惊讶在于少女竟然能通过局域网络对藏身于服务器局域网中的她造成影响。 愿望和少女进行“沟通”的手段来自于陈宴曾经对她描述的【量子纠缠通】——愿望对【量子纠缠通】进行了解构和模拟,并对其模拟并获得了类似于量子分身的能力,因此得以以“程序病毒”的形式存在。 但少女依然能够招架,甚至能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后对“拥有意识的数据态生命病毒”进行反击,这意味着,按照掌握的知识来看,少女至少是个“神眷程序员”的程度。 愿望来势凶猛,少女也不轻易认输,就这么大战了不知多少回合。 在愿望因无法成功而几乎彻底抓狂,少女的指头也几乎敲的没了润滑油的时候,这场战斗终于落下帷幕。 “你一个月才赚几个钱!干嘛这么拼命啊!” 来自电脑音箱里的提醒让少女着实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反应过来,回应道: “我一个月工资好几十万帝国镑呢!公司老总比我亲爹还亲!” 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愿望面前仿佛出现了陈宴的嘴脸——她立刻意识到,如果是陈宴面对这个情况,多半也是会说出这句话的。 在进行了这次沟通之后,两人各自暂且退让——愿望发现对方仅仅只是想要防御,而少女也发现愿望并不是要来盗取资料或是破坏服务器硬件,于是战斗得以在各退一步之后暂时结束。 在接下来的沟通里,愿望得知少女名叫霍奈,前几天刚刚应聘了威廉·亚当斯集团的程序员,在签订了保密合同之后,才被送到这里。 霍奈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这里距离帝国大陆有多远,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在被通过私密线路送到这里之后,她的工作仅仅是维护服务器的硬件正常运行,和保护服务器信息不被获取罢了。 至于这间服务器机房的具体信息——储存的是什么数据,这些数据又来源于何处,最终会输送到哪里——这些问题,霍奈就不肯说了。 她告诉愿望,自己来这里工作是为了赚钱养家的,这里工资丰厚的很,家里一大堆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她必须得把这份工作继续下去才行。 愿望绞尽脑汁套她的话,可霍奈相当聪明,综合素质也高的离谱,即便愿望使用了一些几乎对普通人能够绝杀的话术,也无法从霍奈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愿望无法从霍奈维护的服务器里获取信息,霍奈也无法从局域网中赶走“生物程序病毒”一般的愿望,于是在僵持了一整天之后,后者做出了妥协—— 霍奈给了愿望一个ip地址,并告诉愿望,这个ip地址属于送她来到此地的星空舰船。 除此之外,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霍奈明显保留着警惕,愿望知道,她手里的这个ip地址一定是通过不正常手段得到的。 愿望没必要去追究。 愿望无法获取有用信息,也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和霍奈道别之后,沿着ip地址顺藤摸瓜,竟来到了一处隐藏在黑暗星空中的人类地外殖民地! 愿望把地外殖民地形容为“隐藏”在星空里的,实在不算冤枉,因为星空之中的黑暗比人类寻常想象中要“黑”的多,大大小小的天体之间相互交错,光线很难折射进来——对于星空而言,渺小的人类地外殖民地比一粒沙子还要小的多,只要殖民地藏在某个天体的犄角旮旯里,就相当难被发现。 愿望沿着一条无线电频段进入基地,便发现殖民地中央的航天器停机坪上标注着【str-591】这一标识——这是斯达沃重工独有的星链殖民地标识,对于正在建设中的星链殖民地而言,591已经是相当靠后的编号——这意味着这里距离帝国大陆已经足够遥远。 霍奈是威廉·亚当斯集团招聘的,怎么会维护着机修会的机房,被斯达沃重工送往工作地点呢? 愿望心想,她先是从【荒野】中顺着网线摸到了【霍奈的服务器机房】,又通过霍奈提供的ip地址来到了这里——这一切线索结合起来,至少可以证明一些事实——斯达沃重工、机械飞升密修会、威廉·亚当斯集团,这三者之间是存在合作关系的。 愿望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发展会不可避免的走上这条道路。 她再次冒出了莫名其妙的想法——陈宴必定也知道未来会是这么个情况——大公司之间相互合作相互融合,直到出现一个不可抵挡的庞然大物——陈宴知道,但陈宴无法预测这个庞然大物的出现,更没办法在忙到焦头烂额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 在愿望完整的视野里,地外殖民地正在高速建设中,虽然没有对天体本身的物理环境进行有效改造,也没有太多人口流动,但由于机械设备高度自动化的原因,整个殖民地的生产能力几乎拉满。 愿望注意到一点比较疑惑的地方,就是这个基地的规模并不大,地下的5层也仅仅只是功能性建筑,而非人类住宅。 ‘他们并没有想要往殖民地塞人口。’ 就这小小的规模,别说这591个星链殖民地了,即便星链殖民地数量达到一两万的规模,也塞不进去多少人。 ‘也或许不同殖民地的职能规划有所不同。’ 愿望沿着网线前进,进入斯达沃重工的某个加密服务器,并很快收集到了一些……无法言说的信息—— 第一条比较炸裂的信息,就是斯达沃重工的星际殖民地建设计划原本就不是为了殖民!而是为了建造军事基地! 第二条匪夷所思的信息,是星际殖民地建设计划不仅仅只有威廉·亚当斯集团、斯达沃重工和机械飞升密修会,整个帝国叫得上名号的势力和经营性质集团全都参与了进来——它们联合了起来! 第三条愿望所完全不能理解的信息,就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帝国实际上处于战争动员状态。 为什么是战争动员状态? 帝国要跟谁打? 万维物联网的建成已经代表着整个地表已经在实际意义上成为了【星体联邦】,即便那些桀骜不驯的超凡力量也已经被帝国的超凡侧社会一网打尽并吞噬殆尽——帝国根本没了敌人——甚至连假想敌都没有! 那么,为何要开启一场没有敌人的战争呢? 愿望不懂。 她已经不是宇宙之灵,不能通过世界的视野去观察世界—— 她的视野已经因落入凡尘而变得狭窄不堪,再也没办法从上帝视角去理解一切了。 服务于星际殖民地——现在应该叫星际军事基地了——服务于此的工作人员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超凡者,要么就是某一方面体质比人类强得多的亚人。 基地管理人员反倒大都是正常人类,超凡者虽然有,但是不多。 愿望在茫然的寻觅中忘记了自己一开始赋予自己的使命,没头苍蝇一般撞进了某个私密的局域网。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正浮现出服务器的加密信息交换状态。 那是一个简陋的对话框,对话框中正在进行信息交换的双方甚至没有标注各自的身份。 【我们已经接到了通知,但我的家人没有名额,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 【嗯,我知道这个情况,今天早上开了会,说是大多数家属要留在地表。】 【这简直是最无耻的诈骗!把我们骗过来建设军事基地,现在建好了,当初的承诺又全都食言!】 【不要慌,以你的身份,运作一下,怎么也至少能把孩子接过去。】 【可我不止有孩子!】 【我的妻子也没有名额。】 交流在此发生了短暂的停滞。 【怎么会呢?你可是……】 【情况比我们想象中恶劣的多,这次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启战备状态也是因为如此。】 【有什么征兆呢?入侵不会是一下子发生的,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 【他们怕暴毙。】 【怎么可能!】 【有可能的,按照拉格朗日第三定律,他们计算出的人类文明暴毙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的文明经历的时间太短了,实际上,从星球的历史来看,其他文明早已经为我们验证了一些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历史告诉我们,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始终认为……】 【始终认为只有量变才能引发质变,只有恶化现象积累的足够多,才会导致人类的灭亡,而不像现在一样,看起来完全无事发生。】 【是的……】 【这没错。】 【?】 【这没错,量变引发质变是没错的——我想说的是,你不知道的量变或许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慢慢积累起来了。 那些不为常人所知的量变,正是人类之所以灭亡的理由。】 【比如?】 【你不觉得人类文明发展的太快了吗?】 【……】 【仅仅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人类文明实现了完整的工业化,并在完整工业化之后快速进入后工业时代,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实现了全面电子化,建成了基于整个星球的物联网,建立了万维物联中心——你觉得这正常吗?】 【我知道这是因为外神的援助……】 【外神是什么呢?外神是从哪来的?你以为外神就是莫名其妙就从星空另一头出现,降临你的世界,为你带来电子化,帮你冲出地球吗?开什么玩笑!“外神的帮助”原本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欺骗!】 【……】 【外神不是好心的慈善者!凭什么帮你?】 【凭什么?】 【那便是帝国之所以集结军队,开启战备状态,想要开启一场大远征的原因!】 【那……那些外神,那些将高端科技赐予人类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 【你这么说一半留一半,我会很恐慌……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其他的同志了。】 【我对此表示悲观,【荀况】在让你我之间产生联系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我认为……或许我们就是所有的【荀况分子】了。】 【无论如何,我们不会放弃。】 【是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这样,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搞来更多名额,你沉住气,做好【系外观测记录】,然后把每一个数据——甚至每一秒钟光线的偏移角度和空间温差变化发送给我,我一旦得到确切信息,会立刻通知你!】 【(数据传输……)】 愿望看着二人结束的对话,以及简陋对话框中不断跃动的那些看不懂的数据,心想: ‘荀况分子,不就是和那个劳耶教授一样的存在吗。’ 愿望从劳耶教授的记忆和陈宴的记忆中见到过陈白术,大概能猜到陈白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大概率是一道其他宇宙中的数据流,在某种漫长的传输中认错了ip地址,才如流星划过夜空一般短暂的路过这个世界——陈白术是真正的穿越者。 愿望通过简陋对话框的底层程序进行溯源,得到了这两个人的ip地址,然后沿着网络回到了地表。 此时此刻,帝国第一岛链,戴斯岛,机械蜂巢。 夜已经深了,机械蜂巢中特定的几层表现出比白昼还要热烈的狂欢,聚集在此的人们在社会中拥有各种各样的身份,因各种原因聚集于此,想要享受每一秒属于自己的时间。 相比较之下,戴斯岛码头就安静的多,每天晚上的凌晨到凌晨三点是戴斯岛码头的“禁港”时间,码头工作人员需要对码头进行维护和保养,执法人员需要对码头出现的可疑情况进行处理。 一切都将会在三个小时内结束,明天一早,戴斯岛码头又会恢复新生。 (本章完) 第961章 坟 愿望悄然进入陈宴的船舱,看着疲惫到几近昏睡的陈宴,来到床边书柜,熟练的抽出陈宴的笔记本和圆珠笔,然后掀开被子坐进去,靠在床头,借着舷窗外洒下的月光,写下了自己想对陈宴说的事。 她内心疑惑无数,因此写的很慢。 直到月光最为明亮之时,码头上恢复了一些喧嚣,愿望敏锐的听到了来自入港船只上船员们因被困了三小时而发出的谩骂声,汽轮机、蒸汽机和其他各种发动机产生的有序噪音,密集而大多疲惫的脚步声,人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她轻易感受到了人们疲惫而又携带着兴奋的私语声,并因此产生了同情——人们并不知道战争即将开始,更不知道自己拼尽一切为生活所付出的努力在剧变的时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人们依然努力着,他们即便如此疲惫,也要朝着他们所向往的生活前进。 愿望忽然意识到,也或许,这就是人类文明能经历了无数个世代而再度崛起的原因。 …… …… 陈宴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 他沉沉入睡,又从深沉的睡眠中醒转,迷迷糊糊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看着早上七点钟的时间,嗅着流过鼻尖的熟悉的巧克力混合着香子兰的味道,整个人快速清醒过来。 愿望昨晚来过。 陈宴已经很久没跟她聊过了……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忙什么,过得好不好。 ‘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拼搏……即便是愿望也不例外。’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便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纸张,他一只手拿起纸张,看着上面熟悉的文字,瞳孔发生了轻微的收缩。 另外两个【荀况分子】的ip地址! 【机房】在现世中的位置和名为霍奈的少女! 帝国的……远征计划?! 陈宴看着纸张,心绪迭起,因为他在看到“帝国远征计划”的一瞬间回想起了冒牌货当初的某个梦境(第880末尾和第881章)。 在那场梦境中,冒牌货拥有了不同于陈宴进入帝国后的经历,在极为巧合的情况下阴差阳错的离开亚楠市,成为了帝都斯达沃重工的一名普通员工,并因此去往星空之中,被莫名其妙的战争裹挟着迎来了文明的灭亡。 劳耶教授也说过类似【大远征】的话题(第896章)——劳耶教授必定知道帝国开启远征的内情! 陈宴昨晚回来的时候想了很多,他总结了通感获取的信息,并意识到了【劳耶教授因为某种原因对他有所隐瞒】的事实。 陈宴并没有因为劳耶教授的隐瞒而心生间隙,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虑,更何况劳耶教授这样因身居要职而频繁接触涉密信息的帝国国立大学十三级教授呢? 现在他知道了另外两个【荀况分子】的ip地址,肯定要和他们进行接触,然后视情况而定是否要把他们介绍给劳耶教授认识。 ‘按照昨天劳耶教授的说法,他必定会在对八爪鱼的研究中和园长进行合作,不知道他们的合作什么时候开始……’ 陈宴联想到另一件事。 ‘听昨天园长的语气,对克莱恩的救治应该会很快完成才对。’ 通感从威廉·马斯特对救治克莱恩的定论中感知到的是“胸有成竹”和“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为虑”——陈宴因此对园长十分信任,因为他知道,园长只是狂而已,并不是没有能力——园长的傲慢来自于他的学识和一生时间积累下来的一切资本,他超乎常人的能力正是他能够成就如今的依仗。 陈宴去到一楼船舱,进入餐厅,欧噶米、糯米果和奥斯曼狄斯早就等在那里。 “给你买的豆浆和油条。” 陈宴不好意思的道了谢,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早餐,对欧噶米说道: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去哪?” 欧噶米之前说过,在忙完了之后,要带陈宴去一个地方,现在是时候了。(第914章) 欧噶米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不,你没有准备好。” 他的态度严肃极了,这样严肃的态度轻易的被陈宴的通感捕捉到,于是陈宴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但是我们没时间了……跟我来吧。” 奥斯曼狄斯对陈宴眨了眨眼,示意陈宴【不要慌张】。 ‘嗯?不要慌张?’ 陈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读懂奥斯曼狄斯的眼神。 在他有此发现的同时,来自奥斯曼狄斯眼神里的第二条信息出现在他眼前: 【你和我互换了眼睛,当你对我打开心扉之时,我们便拥有共同的视野。】 这…… 可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陈宴如今已经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奥斯曼狄斯交换眼睛的动机了,这意味着当初奥斯曼狄斯和冒牌货互换眼睛的时候,前者很可能说了谎——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和冒牌货做交易,以“交换眼睛”换取冒牌货帮忙对付威廉·马斯特而已。 奥斯曼狄斯有别的动机,这在陈宴看来实在太过正常了,对于这个活了无数世代的老东西而言,拥有任何离谱的动机都是合理的——他总会编出一个看似非常合理的理由。 巧就巧在冒牌货事业心太强,因为实在过于忙碌而没有时间使用这枚【亚人王之眼】——即便当初在面对威廉·马斯特的时候,也因为巧合而没有使用这枚眼睛——在那场冒牌货和威廉·马斯特的会面中,一来前者失控的太快,二来后者根本就是个假的,在这样难以言说的巧合之下,【亚人王之眼】没了用武之地了。 如今倒是便宜了陈宴。 可陈宴也不太敢用,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陈宴承受不了失控大量积累的代价——谨小慎微是他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的最大依仗之一。 奥斯曼狄斯眼神里表达的意思不断出现在陈宴面前,他明显知道陈宴的顾虑: 【这世上的一切现象都有其内在的原理,失控也不例外,对失控的惧怕会让你驻足不前,你看威廉·马斯特就不怕这个,他即便拼着失控,也要看清事物的真相——就这一点来说,你比他差远了。】 说这个没意思的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眼睛能够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东西——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坐标,或者一个定位,我的眼睛将会帮助你穿越时间和空间,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 我知道了…… 无论如何,暂且就先谢谢你吧。 几人来到原本公寓正门所在的位置,这扇通往亚楠市的传送门如今已经被糯米果进行了二次改造,看起来倒是和之前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实验室里被电子元器件武装起来的超越之门有几分相似。 ‘利用了超越之门的原理吗……’ 陈宴惊讶的看向糯米果,而后者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受到了那位名为霍普的少女的指点呢……她指导我完成传送门,帮我优化了传送门的程序算法,她将【拉格朗日第二定律】和【拉格朗日第三定律】告诉我,并教我怎样基于正确的定律指导去调试程序语句,之后就离开了……她什么都没有说。” 霍普离开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想必以她的能力,赚钱更换新的笔记本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过上好的物质生活也仅仅只凭她的主观意愿而已。 况且……她如果想找我,总能找到我的。 陈宴收起杂念。 欧噶米将智械义手放在传送门上的某个被改装的凹槽里,某个设备功能所代表的数据传输产生的蓝光一闪而过之后,传送门中绽放出一些黯淡的微光。 “无论如何,无论你看到了什么,请保持镇定。” 陈宴被面前二人的严肃所感染,认真的“嗯”了一声。 欧噶米对陈宴点了点头,走在前面,进入传送门中。 奥斯曼狄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无论如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陈宴没来由的一阵紧张,然后朝着传送门中一步踏出。 在整个人穿越传送门的一瞬间,陈宴眼前骤然昏暗。 他感觉到了精神被撕裂的疼痛,这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完全不知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住没有因此发生精神混乱。 他只知道,当撕裂感消失的时候,眼前有光影绽放。 陈宴意识浑浑噩噩,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梦境。 无数错乱呢喃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这个只持续了一瞬的过程像是几万年那么漫长,而在令陈宴窒息的“漫长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结束之后,一股浓郁的海腥味冲入鼻腔,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这里光线很暗,因此视野显得十分狭窄,空气里几乎感觉不到气压的存在,脚下沙子一般地面上的浅水并未没过脚掌。 不远处——大概距离身体不到几米的位置,遍布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坟墓,这些坟墓上几乎爬满了叫不上名字的珊瑚、藤壶和奇怪样式的海藻,这些坟墓上的墓碑数量有所不同,坟包的样式也有很大区别,甚至看起来完全不属于同一个文明。 ‘这么想也不对。’ 陈宴心想。 ‘可以说,这些坟墓都属于【人类文明】。’ 陈宴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去看墓碑上的文字,因此视野仅限于看到被珊瑚、藤壶和某些叫不上名字的海藻,这些东西覆盖了坟墓表面,它们看起来像是活的,眼睛一般的藤壶个体和植物孢子随着空气中的微风而动,对着陈宴一张一合。 这晦暗不堪的地方,是一片墓园…… 陈宴感觉眼眶里的【亚人王之眼】有些发痒,这奇怪的眼睛在他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发生了轻微的转动,仿佛不受控制。 ‘墓园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事物,我看到了这些未知的事物,因此积累了一些失控,导致眼睛不受控制了吗?’ 陈宴难以接受。 ‘他妈的!这眼睛不是号称可以看到一切而不会失控吗?搞什么鬼!’ 可他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奥斯曼狄斯这老家伙已经把眼睛给了他,请神容易送神难,估计这眼睛短时间内无论如何是回不去的。 欧噶米看到了陈宴越来越紧张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害怕,于是对他解释道: “那些文字是可以看的。” 他音容沧桑: “那些墓碑上的文字记录着坟墓中生命在生前的事迹……那些坟墓,一些属于现代人,一些属于古代人,一些属于……前代人,是的,前世代的人的墓碑也在这里,他们在死后发生了一种【另类的沉降】,但并未进入荒野,而是被迫永远被留在了这里。” 欧噶米明显还有很多不解: “也许他们有一部分进入了荒野,另一部分进入了这里,谁知道呢?宴君,谁知道呢……” 陈宴把自己即将被黏在眼睛孢子上的视线强行移开,脑袋里有熟悉的记忆浮现出来,用复杂的语气说道: “这里……我之前见过这里。” 劳耶教授曾经给陈宴看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模糊的场景就和面前的极其相似!(第941章) 欧噶米没有惊讶,他似乎非常紧张且焦虑,并因为这些紧张和焦虑而心不在焉: “啊,这样吗……我们要往里走一些,我看到了一些东西,那是……那或许是我们追寻的真相。” 关于【不死】的真相吗? 陈宴明明说他见过这里,但欧噶米并未追问,说明从某个层面来讲,欧噶米对这地方完全不在乎。 欧噶米在前面带路,陈宴落后他半步,几乎和他并排前进,在漫水墓园的沙地上前进着。 随着深入墓园,身边的景象变得更加破败……也或者说是腐朽不堪。 倒塌严重的坟墓占大多数,这些坟墓其中一些甚至已经发生风化。 陈宴站在这里的时候,眼神不受控制的感觉越来越强,那感觉离谱的很,连陈宴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感觉就像是眼睛长出了手脚,想要扒着他的眼眶,从他的眼眶里爬出来! 直到经过某个不起眼的坟包时,【亚人王之眼】终于出现了一丝失控—— 陈宴眼前的场景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化,眼前破败风化的坟墓之上遍布的珊瑚、藤壶和海藻竟相互交织,勾勒出了一些具象化的事物: 陈宴不但看到了被交织出的腐朽赃物,还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事物:鲜花、牛奶、面包、蒸汽机、火焰、游戏机……陈宴甚至看到了坟墓之上照耀的星体。 珊瑚、藤壶和海藻交织出的,明亮仿佛全息投影一般的星体! 第962章 Skiro 陈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那只该死的眼睛,再次抬头,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改变。 怎么会这样呢? 陈宴示意欧噶米稍等,并来到其中一座风化严重的坟墓旁边,便看到了坟墓主人的墓志铭,那是坟墓主人生前的所作所为——每一个世代的所作所为。 墓志铭在陈宴看到的时候自行拓展了,陈宴眼神向下,把拓展部分拉到最下方,便看到了这块坟墓的主人在现代的成就——这人竟然是开发内燃机的核心研究人员之一,他为内燃机的问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以及巨大的代价——他因日夜劳作而发生了脑卒中,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当陈宴注视着这段文字时,相对应文字的【影像】浮现在墓碑之上,就像是在看一场老电影。 陈宴又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坟墓的墓志铭上,依然发生了同样的事。 这只眼睛……竟然能够将事物的抽象特征进行【具象化】! 换句话说,当【亚人王之眼】看到【更深层次世界】中的抽象事物时,会在眼睛里倒影出这抽象事物在【现世】中所对应的具体形象。 可之前他也不是没去到过更深层次的世界——他和劳耶教授一起进入过世界【bios】的投影,那时候这只眼睛怎么没有把【bios】里的场景具象化成为具体的形象呢? 陈宴搞不明白,但很主观的认为这一定和奥斯曼狄斯那个老家伙有关。 可他甚至无法对这只眼睛产生通感,这意味着这只眼睛并不属于他,并且这只眼睛很有可能拥有【活着】的属性——【亚人王之眼】本身,在对他进行着心理上或者生理上的防备,这是他先前无法使用这只眼睛的原因。 「现在我能使用这枚眼睛,多半还是因为奥斯曼狄斯的某种【授权】。」 陈宴现在不能回去,就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放下,他心态还不错,所以很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拥有【亚人王之眼】是他能够在此地行走的安全保证——这一认知让他暂时接受了这枚眼睛的负面作用。 陈宴重新看向四周腐败的墓园,结合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得出一个结论: 「并非所有坟墓都是腐朽的。」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他心中有所明悟。 一些墓碑的位置已经塌陷了,由于光线太过黯淡的原因,陈宴无法看到塌陷处之下是什么。 「是虚无。」 欧噶米显然注意到了陈宴的目光。 「那些空洞之下是虚无,我曾经把一个家伙丢进去,发现人能够坠落很久——那虚无似乎是无尽的。」 陈宴咽了口唾沫。 说到「无尽的坠落」,他曾经见到过类似的地方呢。 在【亚人王之眼】独特的视线中,【空洞】所在的位置就是一片漆黑。 陈宴根本没有半点想要凑近看看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已经接近【真相】所在的位置,也或许是因为欧噶米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欧噶米断断续续的把他发现此地的过程告诉了陈宴: 调查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的。 为了归还某种可以产生【不死】的力量,他们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去到了传说中神器所在的国度,经历了无数劫难,终于将能够产生【不死】的力量归还给了它的主人。 事情仿佛就在这里结束了,欧噶米和糯米果付出的努力也仿佛就这样有了回报,整个世界仿佛因此变得和平起来。 可他们很快发现,能够产生【不死】的力量竟然不止他们所归还的那一种——能够产生【不死】的力 量和来源数量仿佛无穷无尽,追寻这样力量的人总会出现——【追寻者】们的出现不以时间为衡量,不以空间为跨度,不以人的卑劣好坏为区分,他们无穷无尽,杀之不绝! ——这仅仅只是故事的开始。 为了寻找【追寻者】始终会出现的原因,他们再次踏上旅途。 他们按照在先前冒险中所找寻到的线索,一路向东进发,经历了曾经完全无法想象的诡怪境遇,遇到了帮助他们的好哥哥和陷害他们的坏家伙,他们曾穿越传说中的火红之国,也曾与人们想象中的妖物同游于云和山的彼端。 他们像无数个童话故事中的勇者一般,经历了无数劫难,如今终于即将面对恶龙——此时此刻,他们花费数十年时间对真相的追寻旅途即将抵达终点。 在根据追寻了数十年的线索在帝国土地上进行了难以想象的艰苦调查之后,欧噶米终于来到了线索的终点——一切线索和线索推导出的结论指向一个规模不小的邪教,那邪教位于帝都附近的一个农业城市。 人情社会的聚集地,只靠暴力无法获得答案的地方。 欧噶米花费了很大代价,几乎用上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能力,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运气,才得到了邪教的确切消息。 在将邪教全盘端掉之后,欧噶米发现当时的祭祀已经完成,邪神的投影已经进入了祭品的身体,掌握了祭品的生命。 欧噶米去除了邪神投影的手脚和舌头,断绝了邪神通过正常途径回到更深层次世界的办法。 而糯米果则用生物电子芯片入侵了邪神的大脑,在邪神的大脑中进行深挖,并因此得知了邪神所位于更深层次世界的坐标。 在拥有了坐标之后,他们通过智械义手武器芯片里储存的知识,将船上的传送门进行了电子化改造。 这一过程并不顺利,电子化改造如何作用于超凡的事物呢? 必定是要通过某个【介质】的。 糯米果虽然不知道【介质】是什么,但笃定这种方法和思路可行,因为帝国超凡侧社会历史上有相似的情况发生——她先前通过各种途径接触到的书籍中记载了这些事实。 她研究了很久都没有头绪,直到那一天霍普来到船上,并感知到了她的焦虑。 霍普是很强的通感能力者,她不但感知到了糯米果的焦虑,还知道了糯米果焦虑之下掩埋更深的情绪——「你的头顶仿佛飘着一团下雨的乌云」——霍普当时是这么说的。 糯米果接受了霍普的帮助,并终于明白了【介质】到底是什么——同时符合【拉格朗日第二定律】和【拉格朗日第三定律】的造物,能够帮她以数据化的手段对超凡事物进行一定程度的操作——那是一片可编程的集成化芯片,本身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但基于拉格朗日定律的算法函数和程序让芯片拥有了对超越之门进行编辑的能力。 在将从邪神处得到的坐标输入之后,就能够通过传送门到达坐标所在的位置。 欧噶米去到了邪神所在的世界,并惊讶的发现,那里竟然是一个失落的世界碎片。 从那世界碎片的种种遗迹来看,这应该属于一个几乎没有在现世留下痕迹的世代。 这个世代的生命几乎已经死绝,邪神则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死剩种。 欧噶米的运气足够好,他在世界碎片中找到了一条路径——邪神所属族裔传说中的【万物永恒之地】,按照祂们的传说,那是这世上一切的归宿,是事物永恒存在的证明。 「就是这里了——所谓的【万物永恒之地】,竟是一片墓园!」 欧噶米的情绪变化剧烈,这使得陈宴感受到了凛凛杀气。 「我来到这 里之后,起初以为他们说的「永恒」指的是「永恒的死亡」,但我很快发现我错了,那些东西……那些死者,并非生命的终点。」 在路过一片巨大的坟墓之后,欧噶米来到一处歪斜的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一个名字—— 【sekiro】 这并不是一个名字。 「仅仅是一个代号——将我们的语言进行压缩,融进了帝国北方古老语系而拼凑出的断音——意为【独臂之狼】。」 欧噶米看向陈宴。 「这是我的坟墓。」 「这是我苦苦追寻的【死亡】。」 陈宴无法理解,欧噶米所谓的【斩断不死】,要斩的难道是自己身上的不死吗? 不是的!欧噶米从不是一个求死之人!他要斩的绝不仅仅只是自己身上的不死而已! 陈宴很难形容欧噶米此刻的眼神。 迷茫、恐慌、愤怒、无助、压抑……大量负面情绪出现在欧噶米眼神里,又在下一刻全然消失不见。 「如果我终将属于我的坟墓,如今作为生者的我,如何将生命归还给我的坟墓呢?」 「自杀吗?」 「可我无法死亡。」 追寻【斩断不死】的忍者,其本身便是【不死】的存在。 「我曾经将【不死】归还给了它的主人,可这世上依然有其他的力量让我拥有【不死】,当我在超凡侧世界渐行渐远,能够接触到的【不死】的力量就越来越多……时至今日,【不死】已如无处不在的微风,常伴在我身侧。」 欧噶米用刀指着写着【sekiro】名字的坟墓: 「可如果无法死亡,如何让生命进入坟墓呢?」 「如我一般的人……如我一般无法死亡,因不死而获得了人类不该有的伟力,并沉迷伟力并将其扩散的人,他们的坟墓又在何处呢?都在这墓园之中吗?」 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欧噶米狂乱的眼神消失了。 他再次镇定起来。 他花费无数努力来到了这里。 他至少不能现在落入疯癫不可自拔! 陈宴无法从欧噶米混乱的情绪中感知到什么,他甚至完全不知道欧噶米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也完全听不明白他的话—— 「宴君,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被安排好了生命中所能经历的一切,甚至连坟墓都已经被人选好。」 「如果一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是为人操纵的傀儡?是一切行为按照既定程序运行且完全没有任何差错的机器?」 「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生命真的是生命吗?」 「这样的一个人,他活着和死了真的有区别吗?」 「如果他从未活过,又如何发生死亡?」 「如果他从未死亡,便是永恒存在的,在他永恒存在的生命中,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既定的,都是不可更改的,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人呢?顶多就是机器罢了,和工厂里那些冰冷的机器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如果这样的人已经不是人,他就不存在【死亡】,也不存在【活着】,更不存在【不死】,那么,那么…… 那么,我所追寻的【不死】,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陈宴甚至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发问! 陈宴只知道,欧噶米一定知道点什么……他一定知道更多的真相,因此才有这番话,因为这番话所涉及的已经不是【不死】本身,而是比【不死】更深层次的东西。 通感告诉陈宴,欧噶米此刻的状态并非【失控】,通感中欧噶米的情绪非 常稳定,这代表欧噶米清醒极了——他是在绝对清醒,绝对理智的状态下,说出了这番话。 他到底知道什么? 陈宴还未发问,欧噶米便走上前去,一脚踹在墓碑上。 看似腐朽的墓碑竟然没有被踹断,而是将墓碑连带着地皮都被踹飞起来,露出墓碑之下的黑暗区域—— 墓碑之下,竟然是向下的台阶! 欧噶米又看了一眼陈宴。 眼神里复杂的绝望差点没让陈宴直接抑郁。 「来吧,来吧,宴君,你迟早要看到这些……如今有我在侧,至少还安全些。」 欧噶米因为看到太多未知的知识而积累了超量的失控,他如今尚且保持着理智,仅仅是因为多年来见多识广导致自己的精神足够强大而已,更因为他始终有着自己的追求,而这追求如今尚未实现。 陈宴感知到了这一点,并试图控制他失控的情绪: 「总要有个答案的,让我来看看吧。」 这样带着安慰的话已经完全没用了,从欧噶米身上传来的复杂的绝望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坟墓。 陈宴进入坟墓之中,眼前光线随即变暗,他眨了眨眼,适应了这种黯淡的光线,随即注意到了身边的情景—— 呼吸下意识的停止了一瞬。 一瞬之后,陈宴的大脑依然处于短路状态,视觉上的震撼让他说不出话。 坟墓之下的台阶旁,密密麻麻全都是欧噶米的尸体! 第963章 梦降深处 这些欧噶米的尸体乱七八糟的被胡乱摆在台阶两边,从台阶所在的位置蔓延到黑暗深处。 这些欧噶米的尸体每一个都和其他不太一样,或是装束,或是面容的沧桑程度,但每一个都能看出来确实是欧噶米。 尸体们并未腐烂,甚至并未展现出任何腐败的样子,它们栩栩如生,仅仅像是沉睡。 “他们啊,已经过完了他们的一生。” 欧噶米语气轻飘飘的。 他只说他们“过完了一生”,但通感捕捉到的情绪告诉陈宴,他并不认为他们“死了”。 通感告诉陈宴,他甚至不认为他们是他们——他认为他们就是他本身,是和他完全相同,且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sekiro——这显然是不对的。 陈宴很难带入欧噶米如今的心态和情绪——陈宴很难想象,如果自己也来到了一个遍地都是自己尸体的地方,自己脑子里会出现什么念头。 他更难分析出通感捕捉到的复杂情绪。 欧噶米轻飘飘的语气让陈宴感觉十分不适,因为欧噶米从未表现出过这样令人感觉危险的状态。 可他明明已经几乎快要失控,嘴里说出的话竟然依旧正常: “这里的并不是他们的尸体,而是【已经死去的他们】这一抽象概念。” 这样的正常在此时此刻比不正常还要令人担忧了。 陈宴明白他说的话,因为这里是更深层次的世界,这里出现的大多数【抽象事物】都在现世中有着【具体对应的事物】。 【亚人王之眼】并未有所反应,那股奇痒难耐的感觉也未出现,仿佛眼前的场景便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现实。 “感觉很不可思议是吗?” 欧噶米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笑容: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 他说完,便径直向前走去。 陈宴在这一刻犹豫了,他认为此时的欧噶米太过危险,已经不适合和他待在一起了。 未知可以改天探索,小命没了就全都完了。 正当陈宴准备叫停欧噶米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驱散了陈宴内心一切阴霾的声音: ‘跟着他!没关系!有我在!’ 是愿望! 你早说么! 陈宴一下子不害怕了,甚至连【亚人王之眼】因看到未知的知识所产生的躁动而带来的瘙痒都减弱了一些。 愿望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还真没来过这地方……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我意识到我曾经的一些认知有可能是错误的……所以务必要跟上去!我或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我们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陈宴不知道,但对愿望的信任让他稳步跟上欧噶米的步伐。 随着深入坟墓之内,周边的空间开始变大——当坟墓之下的空间变得巨大时,越来越多的欧噶米——不同形态的欧噶米,出现在陈宴的视野之中。 和台阶旁躺着的那些欧噶米不同,墓室更深处的欧噶米看起来变得抽象起来,不那么像是“真人”了——这些欧噶米虽然也是立体的,但身上的光影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从3d游戏里跑出来的人物——他们的衣摆有了油画的质感,他们身上的一切线条看起来像是打上了一层“磨砂滤镜”,分辨率快速拉低,并不像真正的现实事物看起来那么真切了。 “我或许错了。” 欧噶米一边向前行走,一边自顾自的说着: “也或许这些我的人生并非是被编织好的既定程序,或许这些我也会有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 “可这一切让我明白了一个确定的事实——我的起点和终点都是既定的,世世代代的我所为之努力的一切并未让一些我想要终止的事情停下来,我和我们,仅仅只是做着徒劳无功的努力罢了。” “一切从未停下,【不死】始终存在,【不死】不可断绝,便像是你我面前所见的一切。” 欧噶米说话的时间里,愿望的声音也在陈宴耳边响起: ‘这地方还真是邪乎,你最好用那只眼睛看一下……我感觉真相的一部分就在附近!’ 陈宴集中精力,像之前一样把注意力放在【亚人王之眼】上。 下一刻,落在密密麻麻欧噶米尸体上的视线发生了变化。 氤氲雾霭升起之际,黯淡的光影从雾霭深处浮现出来,一个个关于欧噶米的画面出现在陈宴面前,那是无数故事中欧噶米做过的一切,也或者是同一故事中欧噶米的不同选择所导致的不同结果。 陈宴看到了每个欧噶米为了断绝不死所做的努力——每一个世代,每一个故事,每一个不同的选择,欧噶米为了彻底斩断不死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这仿佛这就是他的宿命——仿佛【斩断不死】完完全全就是他既定的生命进程。 但这样的生命进程,在无数个数不清的世代中,从未抵达到过终点。 结局是固定的! 无数世代中,欧噶米从未成功斩断不死! 或许他在某个世代曾经将不死暂时的消除,但不同形式的不死很快就再次出现。 即便一切像是在暂时消除不死之后看起来变得好了起来,但情况很快就会迅速恶化。 反反复复,无穷无尽,轮回重叠,不休不止。 陈宴甚至看到了每一次的归还,而每一次归还不死换来的仅仅只是更加猖獗的不死力量的使用,还意味着归还不死根本就是无用的! 怪不得欧噶米会说刚才的那番话!怪不得他认为自己的所有努力皆是徒劳无功!他必定是通过某种途径看到了一些我现在看到的场景! “宴君,你看到了吗……” 墓穴深处的黑暗愈发深邃,陈宴身边死去的欧噶米尸体也越来越多,3d游戏里的欧噶米再次发生了退化——3d的立体欧噶米变成了2d的平面欧噶米——地面上竟出现了大量的“纸片人”欧噶米,而每一个纸片人欧噶米身上依然能够通过【亚人王之眼】看到他们的一生——完整的一生! 就像是看漫画。 陈宴有些彷徨。 怎么他妈的可能是漫画?!欧噶米明明是真人! 陈宴开始恐慌,他意识到了欧噶米所说的事情,那些事情正在变成现实——这一世代即将再次发生的现实。 前方传来欧噶米急促的脚步声,陈宴追赶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周围的环境愈发黑暗,直至地面上的欧噶米从2d彩色图像成了黑白图案,直到那些黑白图案成为了错综复杂的线条,当视野彻底消失时,这些线条开始泛光,并在陈宴面前破碎重组成数之不尽的0和1…… 陈宴忽然分不清面前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他眼神开始迷离,四肢开始麻木。 他低下头看,只见自己的身体在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破碎重组成了无数0和1——0和1组成了他支离破碎的身体,而这身体如今正不受控制的走向黑暗深处。 ‘这里……已经是你所抵达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愿望声音里的惶恐几乎要溢出来了,她丰富的情感让她的声线也变得清晰可闻——除却惶恐之外,还有恍然、惊悚、紧张、担忧……以及不可抵挡的坚定。 可陈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已经被世界解离成了最初始的状态——越是接近bios,就会越接近生命的最初始状态。 万物由此而生,呈现生命的千姿百态,又在回归时复归原初。 另一道由0和1组成的单调数据流出现了,迅速接近陈宴的数据流并和其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dna的双螺旋结构。 ‘陈宴,说句话。’ 0和1组成的单调数据流试图向陈宴解离而成的数据流发出信号——二进制的信号如果想要生成完整的意思,需要海量的字符串来组成语句。 她办到了,即便这对她而言困难异常。 ‘只要你想。’ ‘只要一句话,一个单词,一个愿望。’ ‘陈宴,说出你的愿望。’ 没有回音。 黑暗愈发深邃,万物复归原初,而bios所在的世界依然遥远,创世者并未在bios和基于bios的系统之间设置通路,于是两者之间的距离比两个次元之间的距离还要遥远。 双螺旋的数据流开始了第二次的解离,bios在拒绝着作为指令的他们的前进。 直到黑暗中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好久不见。’ 这是个成年女性的声音。 愿望对这声音感觉亲近又厌恶,忍不住质问道: ‘你一直在他身边。’ ‘是的,我一直在。’ ‘你一直在他身边,为什么不救他。’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既然他只能自救,你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呢?’ ‘下一个黎明已经到来,我来帮他指引方向。’ 愿望不知道女人到底是什么,她曾经在陈宴的记忆中看到过关于她的信息,但仅仅只能对她的身份做出猜测,而并不能完全确定。 于是她离开了陈宴解离而成的数据。 在她离开之后,另一道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出现了,并穿梭至陈宴“身边”,和陈宴重组成的数据流发生了交汇。 两道数据流交织在一起,组成了新的双螺旋结构,0和1组成的数据块像是无数个碱基,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些数据块碱基竟然产生了配对。 当数据块碱基发生配对时,陈宴在某个黑暗的小空间里睁开双眼。 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纹有银色宗教图案黑色修女服的女人,女人面容姣好,手中捧着一团火焰。 这女人的面相让陈宴好生熟悉,但一时间叫不上她的名字。 ‘嗯?白蛇?白蛇是谁?’这莫名其妙的念头在陈宴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消失不见。 我在这干什么? 哦哦,我是一个骑士,经历了无数劫难,刚刚打败了大boss,现在正准备灭火,彻彻底底终结这扭曲畸形的该死的世代呢! ——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对陈宴而言仿佛天经地义。 女人凝视着他的面孔,用吟唱一般的好听声音说道: “初始之火已渐渐消逝而去。 想必不久之后,黑暗便会降临。 然而总有一天,黑暗之中一定会出现一簇小小的火团。 就是那每一个人所传承的余火。” 她双手合十,于是掌心的火焰渐渐熄灭。 陈宴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焰,感受着周围愈发深邃的黑暗,心中出现了难以克制的恐慌,可他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他隐约知道灭火是对的,可具体到底对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直到火焰彻底熄灭,四周陷入深邃而完全不可视物的黑暗之中。 “陈宴,你还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陈宴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便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在指尖相互触碰的一瞬间,意识骤然断线。 浑浑噩噩,像是经历了一场持续无数岁月的梦境。 无数呢喃呓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声刺耳的枪响在耳边炸开,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雨夜中,穿着一身陈旧暗黄色皮质西装的欧噶米正侧身躲在他面前的水泥板掩体之下,戴着皮手套的右手中握着一把装载着瞄准镜的长管手枪,面色凌厉,枪口中冒出的白烟被鼻息和大雨带来的风一同吹散。 “你醒了!” 欧噶米注意到了陈宴的目光,并快速对他说道: “仓库失守了,公司动用了生化武器,最前方阵地上的兄弟们已经全部感染,他们为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必须逃出去!” 什么? 陈宴完全不理解面前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不是和欧噶米一起……在墓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场景骤然扭曲畸形,雨夜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撕裂了,如纸张破洞一般露出纸张之后的场景—— 乌烟瘴气的网吧里,头发乱糟糟的欧噶米蹲坐在沙发椅上,正常的左手扣着脚指头,看起来像是金属质地的义手握着鼠标,嘴里叼着根早已烧完的烟头,看了陈宴一眼,口齿不清的说道: “陈宴!你在想什么呢!今天就是拿首杀的日子了!这次团里面三个老板,咱们一定得给他们拿到首杀成就才行!不然下个月就要睡下水道了!” 陈宴呆呆的低下头,便看到了自己和欧噶米差不多的破烂装束。 破烂装束之下的并非肉身,而是一副劣质的脑机人躯体——没有进行任何生物化改造,仅仅像是通过电子垃圾拼凑而来一般。 (本章完) 第964章 未解 欧噶米一边坐直了身子,一边狠狠在脚指头缝里扣了一把,而后恶狠狠的把手拍在键盘上: “我可再也不要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变异人坐在脑袋上了!” 当陈宴抬起头,看到自己电脑屏幕的时候,那白花花的一片屏幕再次被不知名的力量撕裂,如纸张破洞一般露出纸张之后的场景—— 黑暗的天幕中不时闪过几道雷电,照亮连雷电都无法穿透的乌云,也是在这惊鸿一瞥之间,有小型的飞行器在高空之上一闪而过。 天幕之下大雨倾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机器人正背着个破麻袋,它的独手——那显然是原本不属于它的一只手——比身体还要长上一些,在比雨夜中最高大建筑还要高上几倍的超巨大化电子垃圾山里捡着电子垃圾。 它的身体几乎完全就是一副骨架——由各种电子垃圾拼凑而成的骨架。 驱动骨架的核心,则是一台手机。 一台普普通通的智能手机。 智能手机已经很破烂了,电路板有大半裸露出来,但被它连同电池一起小心翼翼的包裹在不知从哪找来的塑料胶带里,雨水从它身体的缝隙滴落下去,刚好避过电路板和电池的部分。 电路板上有多个丑陋的焊点,这些焊点通常会延伸出一条飞线,飞线的一边是电路板,另一边则是它的躯干——它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操纵自己的身体。 在忙碌了不知多久之后,它忽然有了收获—— 在一个密封的小箱子里,它找到了一台老旧的游戏机。 它将游戏机连通某个之前找到的垃圾电源,发现游戏机竟然还能启动。 可它没有显示器,无法立刻知道游戏机里还存在有什么数据了。 它还在游戏机里发现了一张几乎完好无损的光碟。 “se……sekiro” 它调用着智能手机里古老的数据库,极其笨拙而缓慢的读出了光碟上的名字: “《sekiro:shadows die twice》” 它像是从这个名字里认出了自己熟悉的东西,它机械脑袋里已经几乎糊满了堵塞物的扬声器里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seki……se……ogami!” “ogami呀!” 小垃圾机器人高举光盘的场景再次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撕裂了,面前的雨夜如纸张破洞一般露出纸张之后的场景—— 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占据了他的视野时,“拥有身体”的感觉回来了。 陈宴茫然抬头,只见房间里光线暗淡,只有房间中央打着一盏聚光灯,在他的对面,聚光灯的另一头,有一个身材不高的人坐在沙发上,右手边沙发旁的地上是一只被摔碎了的高脚杯。 聚光灯是对着他的,沙发上的人只有半个身子能看得到,脸完全隐藏在黑暗里。 “你不该现在回来。” 那竟是……啜泣声? 女人的啜泣声。 陈宴听着这啜泣声,竟一时之间产生了共情——完全不基于通感的共情——可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即便如此,我依然会履行我的职责。” 一张桌子在他面前凭空出现,桌子上摆着两颗药丸,一颗红色,一颗蓝色。 女人继续说道: “吃下红色,你会看到真实的世界。” “吃下蓝色,你会回到你的世界。” 陈宴震动的心神在短时间内完成收束,因此在伸手拿起蓝色药丸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 在他吃下蓝色药丸之前,女人用“完全无法理解”但又充斥着“情绪复杂的惊喜”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你不想看看真正的世界吗?” 真正的世界? 是bios? 还是某种……比bios更深层次的东西? 陈宴有所明悟,因此内心更加坚定。 “我所经历的一切,便是我的人生。” 他说着,吞下了药丸。 下一刹那,整个世界的灯黑了。 陈宴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浑浑噩噩,如同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梦境。 杂乱混乱呓语涌入脑海,无尽斑斓光影层叠出现。 直到一阵急切的呼唤声出现,陈宴猛然睁开双眼。 正午时分的光从南边照进舷窗,将金黄色的倒影洒在整个舱室之中,陈宴扩散的瞳孔在眼睛睁开的时刻开始收缩,直到光线倒影投射进入瞳孔之中,他看到了同伴们焦急的脸。 “你终于醒了!” 欧噶米满脸自责,语气里充斥着懊悔: “我不该带你走进那么深的地方……” 陈宴看了一眼眼神紧张的糯米果,稳定了一下精神,将自己刚刚看到的几个场景告诉了他们。 一个带着震撼表情的脸从欧噶米身后闪了出来,那是奥斯曼狄斯: “原来如此!怪不得视线断了!原来是因为触及到了驱动程序!”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奥斯曼狄斯解释道: “我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一下: 如果把我们所在的世界比作是一个完整的计算机系统,那么,你们去往的那个地方,就类似于硬件和软件之间驱动程序。 bios是固化在芯片中,用来管理硬件设置的基本输入输出系统,作为软件来说层次最深,属于软件系统的最底层,提供最直接的硬件设置和控制——对于我们而言,bios意味着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甚至是【最深层次世界】的底层规则,那是我们的整个世界运行的基础。 现代科学中,逻辑学模拟出了一部分bios的基本规则,数学则将其数据化,但程度和方式都很浅薄,除了几个比较厉害的人之外,其他学者几乎完全没有触及到最核心的部分。 而驱动程序则是硬件和软件操作系统之间的桥梁,一个软件必须通过驱动程序才能在硬件上运行——【桥梁】,你们一定明白这个意思。 驱动程序是桥梁,你站在了桥梁之上,桥梁的一边是软件操作系统——【我们所在的世界】,另一边是bios——【最深层次世界】。 按理说,你来到了桥梁之上,应该就能够看到bios的一部分真实样貌。” 奥斯曼狄斯很快锁紧了眉头: “你站在桥上,看到了那几个场景,有可能发生在【我们所在的世界】,也有可能发生在bios。 如果那些场景发生在【我们所在的世界】,那应该就是曾经的世代中,欧噶米真实的经历。 可如果那些场景发生在bios里……” 奥斯曼狄斯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我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什么。” 欧噶米沉声道: “那便是我的【命运】吗?” 这话说出口,船舱里的人们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欧噶米再次开口道: “如果这个世界是基于bios运行的,这个世界中生存的我们也应当有既定的【命运】才对——于我而言,便是无数次的挣扎和失败——如果bios规定了我只能失败,那么,这便是我在【我们所在的世界】中的命运吗?” 糯米果脸色难看极了,欧噶米的失败几乎完全等同于她的失败。 奥斯曼狄斯低头思考了半天,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没人能为这么一个绝望又复杂的问题给出准确的答案。 作为唯一见证了从进入墓园到站在【桥】上的人,陈宴按照自己的理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们想要的答案,很可能在bios里——【墓园】中的尸体,代表着【某个世代的人生】的尸体,铺成了通往bios的道路,这种强烈的抽象事物本身就有着强烈的暗示——欧噶米的人生是根据bios的某些规则所运行的。” 在其他人默认的肯定之下,欧噶米眼神中的疲色一扫而空,随即眼光开始炽热: “那么,我们去bios,然后了结一切。” 船舱门外响起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个……我好像听人说过那个……bios。” 是大沃尔夫·瑞博特,超过两米的身高和粗犷的嗓音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神志不清的醉汉,幼稚的语调又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 好在大沃尔夫·瑞博特已经是见过世面,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很快克服了紧张,并用一种极简的方式说出了林赛当初对他描述的事。(第908章) “林赛描述的地方,和你刚刚描述的那个地方……甚至还有当初劳耶教授通过那只【八爪鱼】带我们看过的那个世界,感觉上特别像。” 他强调了“感觉”,这意味着他并不能确定。 陈宴一联想到林赛的身份和林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一时之间精神大振,仿佛抓到了什么重要线索的尾巴,略有激动的对大沃尔夫说道: “谢谢你的提醒,沃尔夫,我想请你帮忙联系达尔文先生,可以吗?” 大沃尔夫对这点小请求当然不会拒绝: “没问题的。” 陈宴并不想通过电话去聊这么重要的事,于是在沃尔夫的帮忙下,将电话接通之后,他把林赛约了出来——就在b区z集团三楼的办公室。 欧噶米并没有参与这场谈话,他们似乎从这次【墓园】里的经历得到了一些别的启发,需要去验证一些事。 奥斯曼狄斯则继续被弥赛亚强行留在糯米果身边,就像是之前两个月里她始终坚持的那样——陈宴对此其实是有点紧张的,他之前从未想过这有什么不对,但自从去过更深层次世界之后,他总会把一些现象进行联想——他会把人的身份进行抽象化,于是弥赛亚对奥斯曼狄斯的强迫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没人能说得动弥赛亚。 弥赛亚也不肯说话。 她就那么沉默的生活着,就好像对外界完全漠不关心。 陈宴明确知道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离开船舱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尝试将【亚人王之眼】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这种危险的想法很快就被放弃了,因为他“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危险。 或许……答案始终就在身边。 或许,唤醒那个自称是我的妹妹的女孩,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那么,代价是什么? 陈宴不想付出代价,于是在奥斯曼狄斯强烈的明示之下,他放弃了继续进行这危险的举动: 【你们亚裔有句老话:有些事不上称不打紧,上称了一千斤都打不住! 你现在跟她在一起,什么也不知道,也能相安无事。 可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了,不仅不能表面和气的待在一起,恐怕从今往后都不能安生了!】 奥斯曼狄斯的动机非常明确,他并不是要做和事佬: 【你问出来答案是一码事,你自己去调查出答案就是另一码事了,无论如何后果都要自己承担,后者起码有个过程,即便是死,也能让你死的明明白白,而不是稀里糊涂的猝死……所以你最好选择自己调查!】 陈宴尝试询问: 【那么,亚人王大人,那答案到底是什么?】 这个称呼让奥斯曼狄斯想起了十分糟糕的过往,于是他的语气变得特别差: 【那是你所能经历的最糟糕的事。】 陈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其实也不知道。 陈宴没有犹豫,放弃了激活亚人王之眼。 【我要跟他们一起去调查一些事,由于干扰太多,延迟太高,所以无法同步你的视野,你只能自己小心。】 这话说的好像【亚人王之眼】是某种远距离的无线通讯设备。 陈宴不好说。 【另外,记得你对我的承诺,我预感距离那天不远了。】 奥斯曼狄斯的目标始终是园长,冒牌货曾经在接受【亚人王之眼】的时候看到过一些关于两者之间恩怨的画面,但那并不足以判断出两者之间的确切关系。 陈宴本尊倒还真知道一些两者之间的“真正”恩怨,当初在冰川世代的所见所闻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当年的园长和现在的园长所说的那些话也令他振聋发聩。 想到这里,陈宴内心再次出现了一种感觉,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这种感觉似乎并非来源于通感,因为当初还在亚楠市的时候,当亚楠市开始铺设【灯塔】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出现过。 无论如何,还是先和林赛见过面再说。 …… …… 下午一点。 z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较高,但距离机械蜂巢外部玻璃墙体较远,早上和晚上的时候,来自机械蜂巢玻璃墙体的光能够直接通过百叶窗照进来。 但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太阳的散射光进不来,b区穹顶的白炽灯光显得略微暗淡,办公室里又没有开灯,只有一台电脑开着,屏幕被陈宴调到了一个较暗的亮度以适应较暗的环境,整个办公室里看起来有些阴沉。 (本章完) 第965章 解谜者 这样的阴沉并未影响办公桌两边的人,陈宴泡了冒牌货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茶,闻起来香到醉了鼻子,甚至连阴暗环境带来的压抑感都驱散了。 “大概就是这样。” 陈宴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林赛,事实上这些经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宴和林赛没有冲突的利益关系,两人之间倒是更加倾向合作关系一些。 林赛小口喝着茶,随着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他的喉咙发出了亮光,茶水在陈宴清晰的目光之下发生了“解离”,成为了……数据块?! “我曾经在很意外的情况下,卡到了这个世界的bug。” 林赛眨了眨眼,忍不住咧嘴笑了: “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巧合,其实都是随机变量搞的鬼,无数个随机变量相互作用产生了无数种结果,总有一种导致我成了现在的样子。” 陈宴有些急切,虽然他克制住了,但依然漏出来一点: “所以,我所看到的场景,到底是不是真的是bios?” 林赛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不是。” 陈宴追问道: “那是什么?” 林赛回答的也简单: “是bios里曾经存在过的一些冗余数据,这些数据因为bios运行时间太长,数据积累太多而溢出了,因此得以被我们所看到——别跟我抬杠,我们虽然说那个地方是bios,但和真正的计算机bios还是不同的,不需要用补丁进行升级,那个地方有一套并不完善的自我升级机制,因此数据是不断积累的——bios的功能和算法是在不断随着运行而自我完善的。 这些数据和你有关,也或者说是和bios里的你有关,因此才会被你看到——这种情况又是基于某种bios中的特殊机制了——规则,bios中存在一些完全无法用任何灵活原则改变的规则,那是bios得以在冰冷冷的硬件上进行运行的基础。” 陈宴突发奇想: “这些冗余数据的出现……是代码屎山冒溢了?” 林赛哈哈大笑: “冒溢不至于!溢出来一点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平淡了些,也许是因为这些平淡导致他的气质发生了些许变化,所以陈宴感觉到了严肃感。 他声音悠扬,看着窗外,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也许是因为bios运行的时间太长,也许是因为bios本身的容量太小,总之,bios中的数据满了,代码屎山虽然因为强悍的硬件而没有崩塌,但总要出点问题的。 那些你看到的画面,就是从bios因为代码屎山而导致运行不畅,因此而中溢出的数据。” 陈宴得到了一些答案,但这些答案仿佛并没有什么用。 陈宴不甘心: “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真就没办法看到bios里真实的场景吗?” 林赛说道: “错误的。 我们能看到,要卡bug,而且要付出代价,比如我。” 他说着便开始脱衣服。 陈宴还未来得及制止,便看到林赛风衣之下发光的胸膛—— 说是“发光”,实际上也不准确,因为林赛实际上是没有胸膛的——他原本胸膛所在的位置成了一片“小小的星空”,这片星空没有边界,其中有无数星辰闪着光,那些光线便如同真实宇宙中的光线一般黯淡,还未散发出来,便已经被黑暗吞噬了。 “为了继续【活着】,我不做人了。” 林赛说的很认真,陈宴听得更认真。 “我卡到的bug,名为【抽象化】,是bios的规则之一。 我已经在这个世界死去太久,早已没了肉身,于是,为了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我将自己的一切进行了【抽象化】,便有了这片星空。” 陈宴听着他的话,脑袋里泛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片星空……也代表着某种抽象的概念?” 这个问题听起来完全像是废话。 林赛表情复杂: “按理说,我们的世界是具体的世界,我们的世界里几乎一切都是物质的——除了超凡力量之外。 也就是说,除了超凡力量之外,我们的世界不能抽象化。” 林赛解释了原理,于是陈宴得以理解。 陈宴指着他的胸膛: “这算是超凡力量吗?” 林赛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超凡力量来自未知的知识,未知的知识来自更深层次的世界,【抽象化】也来自更深层次的世界,你说这算是超凡力量吗?” 当然是算的。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林赛胸膛里的星空,是抽象的事物—— 林赛胸膛里的星空来源于超凡力量,超凡力量来源于更深层次世界中未知的知识,这意味着【林赛胸膛里的星空】是一个抽象的事物。 “星空……也或者说是【宇宙】,这一场景如果是抽象的,那它代表的具体含义,其实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林赛引导道: “你可以再大胆一些。” 陈宴脸色逐渐难看: “意思是……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林赛停顿了一下,才说道: “你也别太大胆了。” 陈宴恼羞成怒: “你直接告诉我吧!” 林赛也不捉弄他,说道: “对于某个抽象的事物而言,也许每个人的解读都是不同的,但每个人的解读大都带有真正正确答案的某种属性。” 这些学者总喜欢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让人听了恼怒。 “我是说,你猜对了一半——我抽象化胸膛的具体含义,即【一个人可以承载整个世界的重量】。” 陈宴完全不理解林赛是怎么解读出来这个具体含义的。 林赛从陈宴的沉默中得知了陈宴的想法,于是向他解释道: “不明白是吗,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我解读出来的意思就是这样——【抽象化】告诉我,我身上发生的抽象事件,就代表这个含义。” 陈宴重复道: “【一个人可以承载整个世界的重量】。” 林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喝了口茶。 茶水入喉,便在宇宙的顶点解离,化作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水分子,落向宇宙中的各个星球。 “茶水中的水分子会滋润星球的土壤,茶水中的矿物质会成为星球的一部分,但我并不认为这些星球上会诞生生命,因为,作为硬件的我,根本无法承受生命的运算。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力要承载一整个世界的自由演化,这样的生命力该有多强大才行? 我们假设有这么一个人——正常人无法拥有很强大的生命力,所以他必定不是正常人,而是脑机人,他身上承载了一个世界,他的生命便是这个世界所运行需要消耗的算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运行——规则作用于人,人进行着如我们所在世界每个人一般拥有自由的思想,这些拥有自由思想的人诞生了各种想法,各种逻辑,各种学术,各种主义……这些自由思想都是按照复杂逻辑来运行的,并且根据世界的变化而发生符合逻辑的转化。 我们的世界有多少这样的人?每个人产生的自由意志在相互碰撞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些结果在反作用于其他人时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些结果又会导致什么样的思想产生? 我们的社会是复杂的,陈先生,我们的世界是非常复杂的,复杂到计算机系统完全无法模拟的程度——即便强行模拟,也无法做到变量公平,更无法对常量有一个正确的定义,因为大多数的常量都是有所偏驳的,仅仅是人以某个角度去观察世界得到的结论,是片面的。” 林赛朝着陈宴眨了眨眼,于是陈宴立刻明白,林赛说的是他先前制作出的【罢工模拟器】。 陈宴沉吟着说出了一番仿佛与面前不相关的话: “【非黑即白】这个词本质上是错误的,因为一件事物即便不是黑的,也不可能就一定是白的,【黑】的对立面并不是【白】,而是【非黑】。” 林赛点了点头,用赞赏的语气说道: “是的,并没有绝对的错误,正如你留下的那些文字所说,要用辩证的角度看问题——因此,你曾经做出的模拟,是片面的,但并不完全是错的,你模拟出了一个可能性,这可能性拥有发生的概率,但由于社会系统过于复杂的原因,你的变量大都是片面的,因此无法模拟出真正可能出现的结果。”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发生了变化: “但bios就不是这样的,基于bios所产生的世界也不是这样的——我们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从bios到更深层次的世界,再从无数个更深层次的世界到我们所在的现世,一切都是按照某种既定规则来运行的。 超凡侧社会将这些规则称之为【未知的知识】,现世的科学家们将其归纳总结为【数学定律】,思想家们将其定义为【哲学道理】,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 陈宴的眼界开阔了,因为要消化林赛口中的知识而一时之间无法开口说话。 林赛看着陈宴: “回到刚才的话题—— 其实啊,我也很费解,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也想再去看看bios,看一看,也算一算,按照bios的底层规则,我们所在的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 陈宴问道: “【抽象化】无法告诉你答案吗?” 林赛点了点头: “【抽象化】在实际意义上赋予我对事物进行抽象化的能力。 【现世】是具体的,来自更深层次世界的【未知的知识】是抽象的。 我能够控制具体的事物进行【抽象化】,但无法控制抽象化事物所代表的具体含义——【抽象事物】所对应的【具体含义】,是bios底层规则相互交织产生的变量所定义的,跟【抽象化】能力无关。 当我对自己进行抽象化时,我得到了这片并无生机的星空。 这些星空里储存着我毕生的知识,我甚至可以凭借那些知识造一个usb接口出来,只要插上u盘,我就能够向现世转移知识。 但也仅仅如此罢了,我的生命力无法用来演算任何一个自由的生命,于是抽象化在我身上到此为止。” 林赛在“到此为止”一词上加重了音调。 “如今的我,仅仅代表着某种意义上【活着的知识】罢了。” 【活着的知识】。 陈宴若有所思道: “【活着的知识】几乎是一个介于抽象和具体之间的形容了,可以翻译成【拥有自由意志的知识】,或者【能够进行增殖和自我完善的知识】,无论如何,都是对一个完整个体——拥有主观意识的个体的形容词。” 恰好和林赛的状态完全相同。 林赛肯定了他的说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 紧接着,他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似乎像是感叹的话: “我认为这或许是世界赋予我的使命。” 既然林赛说到了玄学内容,让话题不严肃了,陈宴也不再紧绷着精神,他靠在老板椅上,思维发散开了: “你的意思是,【世界】是由自主意识的吗?” 聊到了这些纯粹的猜测,林赛显然也放松了一些: “我觉得不一定,如果【世界】有自主意识,那么这个世界的一切底层规则不应该是现在冷冰冰的样子——法律也是规则的一种,法律是无情的,而自主意识怎么可能没有情感呢?即便那情感是恶的,也不应该一点没有。 可如果【世界】没有自主意识,如何解释那些底层规则的产生呢?底层规则让这个世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它们显然在推动着人类前进,即便人类有着强大的主观能动性,没有那些底层规则来约束事物的演变方向,人类也不可能造就如此庞大的文明。 【世界】到底有没有自主意识呢?我认为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可能得出答案。” 陈宴打趣道: “那么,如果要想探究相关问题,你的研究方向并不应该是电子生物学,而应该是逻辑学和哲学。” 林赛用“这真是太糟糕了”的语气说道: “是的。” 他补充道: “另外,【抽象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行的,我曾经尝试过,【抽象化】只能对我非常熟悉的事物产生——我熟悉自己的身体构造,甚至知道我身体每一部分生理机能量化出的数据,因此【抽象化】自然而然的顺利进行了。 如果要对一样事物进行抽象化,还原出它存在于更深层次世界,甚至是bios中的真正样貌,我必须对这一事物足够了解。” (本章完) 第966章 向着真相进发 谈话来到了一个节点,两人沉默起来,各自消化刚刚的谈话内容。 z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中央空调让房间始终保持在27度,林赛感觉不到温度,但陈宴因刚才的聊天而浑身紧张导致已经热了,他脱下风衣挂在沙发旁的衣架上,在电脑上操作片刻,打开一张图纸,然后将显示屏翻转,对着林赛。 “说到逻辑学和哲学,达尔文先生,请看这个。” 林赛看向屏幕,当即皱起眉头: “这是……脑解剖图吗?让我看这个干嘛?你……”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眼前骤然一亮: “不对!这是!脑机芯片?!” 陈宴点了点头: “其实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图灵】芯片解析图。” 陈宴从电脑桌面上展示给林赛的正是【图灵】芯片的设计图纸,这涉及底层原理的重要商业机密就这么被简简单单通过一封邮件发送到了陈宴的邮箱里。 林赛惊喜极了,甚至因为这样的惊喜过于非同寻常而产生了些许怀疑: “他们……这么快就把这东西发过来了?!我……还以为要签订很多后续的协议,做一些复杂的保密措施……他们怎么就敢这么容易把这芯片的解析图发过来的?这……这不太对……” 当初冒牌货在z区统御之环会议室里和一众官员,以及陈长生一起开会的时候,林赛也见证了全过程。 陈宴说道: “是的,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才看到这封邮件……看起来他们的效率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林赛的眼神完全被解析图吸引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这可真是……” 陈宴从林赛身上感受到了非常复杂的情绪,这些情绪里不仅仅有“惊喜”,还有强烈的“质疑”、“抵触”和“警惕”——“警惕”的情绪要比其他情绪更多一些。 林赛定了定神,很快整理了一下情绪,眼神中有追忆之色一闪而过: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看到这东西,这东西……应该是签了很高级别保密协议才能看到的。 虽然是冒牌货,但他这件事办的确实不错。” 陈宴也这么觉得。 林赛向后靠在椅子上,眼神中追忆之色渐浓: “【图灵】系列芯片他们很多年前就在搞了,当时因为技术不成熟,他们求助于拜伦维斯集团,并得到了一部分帮助。 但【图灵】系列芯片和拜伦维斯集团的【拟态神经网络】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线,一旦产生交集,任何一方都会变得不纯粹。 所以,出于对科学技术的独立性考虑,当初负责研究创造【拟态神经网络】的我们,被明令禁止接触【图灵】系列芯片的开发人员。 没想到……会以这么一个方式见到这张图纸。” 说是图纸,其实有些不准确,陈宴展现在屏幕上的其实是一份完整的ppt文件,足足有一千三百多页,是今天早上传输过来的,陈宴刚刚打开电脑时收到推送,才知道有这东西……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惊喜之余,陈宴内心其实还有忐忑,因为关于图灵芯片,他得知的并不全是好消息——他至今还记得安迪尔·奥瑞金诺森说过的那一席话: “【图灵芯片】的底层逻辑已经是芯片学的巅峰,而芯片学在几十年内不会有突破了,所以,一旦和威廉·亚当斯集团产生合作,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将会在【图灵芯片】的底层逻辑构架中迷失——你会进入【图灵芯片】铸造的逻辑迷宫,再也找不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这一席话是安迪尔在陈宴办公室说过的,林赛并不知道。 但林赛刚刚所说的话,其中的意思竟然和安迪尔的意思发生了重叠。 陈宴认为自己必须把这个事实告诉林赛,于是他对林赛重复了安迪尔的话。 林赛听完,瞳孔略微收缩: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陈宴说道: “是一个名为安迪尔·奥瑞金诺森的人,他曾在统御之环的那场会议中出现过,就是那个引导大家进行辩论的大胡子。” 又是一阵沉默。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曾经见过这人。” 林赛声音低沉: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所以我之前在统御之环会议室里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几乎认不出他。 他……曾经是拜伦维斯集团的某个中高层,作为某些项目的代理人而为公司服务。” 安迪尔·奥瑞金诺森拥有的身份实在过于多了,陈宴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 林赛的追忆还在继续着: “当时我刚进公司,在项目上有了点成就,进入了神经建构科,成为了一名科员。 当时拜伦维斯集团高层就已经提出【拟态神经网络】的概念了,作为神经建构科的程序员,我负责【拟态神经网络】基础构架的模拟谱写。 我刚刚所说【一旦产生交集,任何一方都会变得不纯粹】,这一概念便是当初的项目代理人,安迪尔·奥瑞金诺森先生告诉我们的。 只是当初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神经建构科和其他方案的研究是被完全隔离的,我即便想知道其他的芯片研究思路,也没有任何办法。” 林赛看着陈宴,于是后者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和自己相同的困惑。 安迪尔到底要做什么? 可他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做,他仅仅是给了陈宴一个选择……甚至连选择都不算,他仅仅是给了陈宴一个提醒,让陈宴自己做选择而已。 “那么。” 林赛靠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散乱: “在接触到【图灵芯片】之前,我们只能认为他的假设是成立的——从事实上来说,他的假设也的确是成立的,同为电子生物科技,同样为了制造出中央处理器和服务于中央处理器的系统构架,一旦同时接触两者,思路不可避免产生交汇,这样一来,两者就都不纯粹了。” 陈宴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认为不是这样,因为当年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当年【拟态神经网络】和【图灵芯片】都在开发中,如果逻辑产生交集,确实有可能出现同质化的风险。 但现在不一样了,【拟态神经网络】已经完善到产品应用阶段——【拟态神经网络】已经大范围应用于脑机人的躯壳,积累了大量经验并进行了有效迭代。 而【图灵芯片】也已经达到了能够投入社会生产的应用阶段。 两者都已经成熟了。 至少在这一阶段已经都是成熟的了。 所以,我认为,就现阶段的两者而言,如果为了避免思维被污染而不去接触,基本上和因噎废食一样了。” 林赛眼神中散乱逐渐消失。 “是这样的。” 林赛仿佛受到了启迪。 “这本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我受制于知识和固有观念的限制,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 陈宴回忆起之前了解到的关于芯片的知识,结合之前和林赛之间的谈话,说道: “那么,咱们接着看——中央处理器是逻辑学的结晶,是底层原理的集中化和纯粹化,那么,按理说,中央处理器芯片这玩意儿,应该就是我们所在世界最接近底层规则的事物。 这个事物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对我们而言更容易理解。 那么,我们如果对其进行研究——甚至通过你对其进行【抽象化】,产生的抽象事物,会不会就是中央处理器在更深层次世界——甚至是bios中对应的事物呢?” 林赛十分肯定道: “是的!” 林赛略有激动: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把【图灵芯片】的实物送来。” 陈宴思忖道: “之前咱们在z区外面见证的那场会议之后,他们才开始走流程,今天早上才刚刚把文件发过来,我想相关指导团队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他们必定是带着实物的。” 纯粹是不负责任的猜测。 他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达尔文先生,你不如来我公司的研究室进行芯片研究怎么样? 并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只是现在这社会干什么都要谈钱,你虽然有超凡手段,但一些东西也是不容易接触的—— 信息壁垒有时候比物质壁垒强得多,就像是你之前不被允许接触图灵芯片。” 林赛神色郑重: “的确如此!” 陈宴说的全是亮话,他并不想跟一个可能产生长期合作关系的人来虚的,那对任意一方都不好: “咱们之间如果合作,就没必要谈合同那种东西了,我为你提供研究素材,人力帮助和实验环境,你干脆就在我这做研究得了。 我现在也算有点小钱……虽然不是自己挣来的……但也不耽误我花不是? 关键是跟我合作没风险啊!我可不会一天到晚惦记着你的能力。 你会拥有完整的自主研究权,我不会对你的研究进行干预。 你只需要把研究结果告诉我就好了,甚至不需要详细的数据,只需要给我一个容易看懂的结果就行。” 林赛原本就是个研究员,要是他有那么多心思,不会傻傻为拜伦维斯集团献身,导致现在连自己的整个科室都被公司给整没了。 现在他有了防范于人的心思,但也不多。 在对陈宴有一定了解的情况下,他最终接受了陈宴的建议。 “那么,陈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祝合作愉快!” 出于各自的原因,两人没有握手,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 和林赛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纸质协议的约束,因为纸质协议的成立本质上是帝国法律的背书,而林赛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被法律所束缚,所以纸质协议对他而言是无用的。 和林赛合作,最重要的是信誉,是信任和利益的真诚互换——利益是合作的基石,信任则是维系合作,让合作继续下去的依仗。 陈宴坐下来,气氛轻松了些。 现在林赛也成为了他的合作伙伴,而当初冒牌货邀请了万·布林墨什对z集团的研究室进行指导,这么一来,当初拜伦维斯集团神经建构科的原班人马就集齐了一大半——最重要的部分,算是齐了。 陈宴决定把万·布林墨什的情况告诉林赛: “话说回来,当初我能回来,还要感谢你的老同事,万·布林墨什,不巧的是,她也被拜伦维斯集团……开除了。” 当从陈宴口中了解到万·布林墨什的现状之后,林赛并没有表现太过强烈的情绪,但陈宴依然从他身上感知到了“愤恨”、“无奈”和“后悔”。 重生之后的林赛似乎比当初作为纯粹人类时拥有更加丰富的情感,这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如果有她在,研究会顺利得多,当初她负责整理和备份神经建构科的所有档案,如果后续的研究能够在当年的基础上进行,一切都会有更快的进展。” 林赛·罗伯特·达尔文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仿佛根本没什么事情能把他打倒。 陈宴把冒牌货邀请万·布林墨什为z集团进行指导的事情告诉了林赛,并说清楚,自己决定把这样合作继续下去: “如果你们需要把当年的人请回来,我可以帮忙。” 林赛眼神暗了一下: “不必了……看看z集团现在的员工够不够资格做事,如果不够资格,我们再做打算。” 陈宴一个字都没多问,仅仅说道: “实验室里的事情,你说了算。” 林赛对他的态度相当满意: “无论如何,我要尽快接触到图灵处理器。” 陈宴问道: “这个时间不是我说了算,所以我没法保证。 其他芯片行不行?” 林赛解释: “要是能搞到最新构架,最高制程的芯片,也不是不行。 处理器芯片的构架决定了处理器的运算逻辑,制程决定了算力大小。 前者越先进,就代表着这颗处理器中包含的运算逻辑效率最高,指令集越完善,也越接近底层规则。 后者标准越高,就代表着这颗处理器抽象化出的事物会越清晰。 过于低端的就不行了,至少不能低于6nm。” (本章完) 第967章 代号【天权】 过于低端的芯片,由于其制程和构架所包含的科技含量并不高,逻辑单元不太行,指令集不太完善,其中包含的逻辑和逻辑性都不强,所以即便进行抽象化,也看不到很深层次的基础规则。” 陈宴没有完全听懂,但大致明白过来,林赛目前需要的仅仅就是【图灵】芯片而已,其他型号的芯片谁来也不好使。 完成了对林赛的邀请,陈宴内心激动得很,这样的激动让他的思维出现了扩散,于是他奇妙的联想发生了: “你有没有想过,图灵芯片进行【抽象化】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底层规则呢?” 林赛按住了自己因激动而略微颤抖的手: “我不知道,陈先生,但我认为那必定是对我们十分重要的东西……或许能够解答你之前的疑问,甚至能够帮我们把视野真正延伸到bios里去!” 说到这个,陈宴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件事——其实也是一码事: “话说回来,达尔文先生,我之前遇到了一个老教授,他叫劳耶·i·达摩克利斯·奈特福德,我给他了一只八爪鱼……小沃尔夫告诉过你吗?” 林赛依然是一副谈正事的严肃态度: “他跟我提了一句,我没追问。” 小沃尔夫还是太年轻了,没经历过什么事,会轻易相信别人,在说事情的时候很少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他在和林赛聊到劳耶教授的事情时并未考虑过信息泄露的风险。 即便拥有了成年人的身体,不成熟的心智也依然是个问题。 要是汤姆·瑞博特先生还在,肯定会教他的,但现在汤姆·瑞博特先生不在了,陈宴即便仅仅念在朋友一场,也要说教两句才行。 好在林赛不是坏人,并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陈宴总结了一下语言,把和劳耶教授一起做的实验和大致的实验结果告诉了林赛。 林赛听完陷入了沉思,陈宴没打断他,思考的过程总是漫长且重要的,他明白这个道理。 由于林赛本身也是电子生物科技的深入实践者,所以对同为电子生物科技领域的劳耶教授的所作所为更加容易理解,他甚至仅仅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结论: “这其实并不是个新东西—— 从你们进行的实验过程和结果来看,八爪鱼,并不是一个新的造物,而是早就存在的,只是现在才被利用起来。” 他说的很笼统,让人不太明白。 林赛显然不仅仅是在思考,还在思考的同时进行着一场有些难度的追忆: “手机里的八爪鱼……当初我们和机修会合作的时候,曾经共同开发过一种定制的产品,这种产品基于独特的拟态神经网络,没有现在脑机人身体里那套那么复杂,但因为结构简单,所以更加高效。 这东西和你的描述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差很多——我们当初给他们的可不是类似于“八爪鱼”的个体,而是正儿八经由硅基物质材料制作成的中央处理器。 那是很古早的型号了……性能比现在的处理器差得多,所以几乎没有可以成为数据生命的可能性。 不可能成为数据生命,更不可能成为拥有物质载体的硅基生命。” 他的话在此出现了转折: “但根据你的描述,我们当初给他们的中央处理器,应该就是现在八爪鱼的前身——他们必定是做了更多改造的,甚至是基于重要新功能的迭代也不是没可能。” 陈宴问道: “那颗芯片的型号是什么?” 林赛回答道: “因为只有一版,所以没有型号,只有代号,被代理人命名为【天权】。” 安迪尔可真会起名字…… 林赛沉吟道: “从你的描述来看,八爪鱼不仅仅是被拜伦维斯集团和机修会共同合作制造出来的东西,还是存在于bios中的生命,这就有意思了…… 我有理由怀疑,八爪鱼是被【天权】从bios里钓出来,来到现世中之后,成为了【天权】的一部分……也或许是【天权】成为了八爪鱼在现世中的物质载体。 不太可能是【天权】成了八爪鱼的一部分,因为从你的描述来看,八爪鱼们明显是无法抵抗的,是受制于公司的。” 林赛当初负责【天权】处理器的制造,最明白【天权】的能力,如今他做出了这样的判断,那多半是八九不离十的! 林赛还在继续说着,他这番话明显有理论依据,但由于理论依据太过复杂,他并未向陈宴解释,只是说了结果: “我回溯一下这个过程,大概差不多是这样: 当初我们制造出【天权】之后,公司和机修会将【天权】进行了进一步改造,并通过【天权】从bios里钓到了八爪鱼,让八爪鱼成为了【天权】的一部分,或是用【天权】控制了八爪鱼——这种控制或许是植入式的,足够血腥和不道德的——于是,八爪鱼成为了高端型号智能手机的重要部分——以【天权】处理器的迭代型号为核心,以八爪鱼为类似手机主板之类职能结构的智能手机。” 陈宴提醒道: “机修会到底是不是通过这种手机来把人进行备份?” 林赛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是的。” 他补充道: “看起来完全没有道理,也不值得付出如此大的努力——机修会努力了那么多年,终于把手机推行到了全世界,但他们要做的竟然仅仅只是备份人类,这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林赛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林赛看着陈宴略显失落的表情,说道: “机修会这样的组织,很难用常理来进行理解,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目标努力,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甚至没办法对他们的机构进行追根溯源,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机修会是不存在的。” 陈宴之前从园长口中听到过关于机修会的事情,知道机修会的主体很有可能仅仅是某种不存在的【声音】。(第957章) 林赛显然在思考,他声音沉吟: “我刚刚跟你提到过,拜伦维斯集团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提出【拟态神经网络】这一概念了——【拟态神经网络】这种东西的构想,一开始其实并非我们完全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通过自然界生物的【拟态】能力构想而来——【拟态神经网络】的最初构想,来自自然界生物【拟态章鱼】。” 陈宴心想,【拟态】指生物在形态、行为、习性等等各个方面模拟另一种生物的“生态适应现象”。 拟态的能力广泛存在于自然界的各种生物种群当中,其中以昆虫居多。 陈宴心想,林赛说的【拟态章鱼】就是学名,是章鱼科,章鱼属的软体动物,能够改变自己的形态以适应环境特征——主要是颜色和形状。 但陈宴从手机里砸出来那只可不是什么【拟态章鱼】——手机里那所谓的“八爪鱼”,可跟人类生物学意义上的八爪鱼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在形状上都不符合拟态章鱼的大部分特征,只是陈宴当初感觉比较接近,所以才那么叫了。 ——基于这样的事实,陈宴做出了一个联想: “有没有可能,当初拜伦维斯集团提出【拟态神经网络】这一概念,就是来源于bios里八爪鱼的启发?” 林赛沉声道: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 我认为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公司和机修会一直都是有合作的……事实上,机修会和很多电子科技的新兴公司都有合作。 也许是机修会给公司了一个关于八爪鱼的蓝本,所以公司才有了概念构想——人无法凭空想象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因此,或许是机修会给了公司启发。” 直到现在,陈宴始终没有明白的一个问题,就是机修会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来自人内心的声音,那个该死的【声音】,它到底想做什么? 陈宴自己在心里理清思绪,现在看来,事情的先后顺序应该是这样—— 在很早的时候——大概二三十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间点——机修会和拜伦维斯集团进行了合作,很可能是提供了八爪鱼,所以拜伦维斯集团的研究员、工程师和程序员们有了【拟态神经网络】的概念。 之后,拜伦维斯集团有了一定研究成就,并为机修会提供了定制版的产品——【天权】,初代【天权】很粗糙,比现在的【拟态神经网络】要低级的多,但后来很可能经过了迭代,所以拥有了【控制】来自bios的八爪鱼的力量。 再后来,拜伦维斯集团的程序员们根据这一概念进行研究和实验,到了林赛·罗伯特·达尔文成为神经建构科主任的时候,他们最终研究出了真正能够让脑机人拥有人类特征的【拟态神经网络】,这种独特的神经网络结构能够让脑机人拥有人类的思考逻辑和思考能力,能让脑机人无限趋近于人类。 与此同时——大概就是同一时间——【图灵芯片】开始研究,和【拟态神经网络】不同的是,【图灵芯片】把一整个逻辑单元、算法系统和所有流处理器集成在一小块芯片里——当然还有别的东西,【图灵芯片】必定有陈宴所不知道的核心部分——这一切导致【图灵芯片】拥有创造数据生命并将其束缚的能力。 陈宴正沉思之间,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 他起身开门,便看到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正是之前来过的霍拉斯,这年轻人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他身后则是两个戴着眼镜、穿着绅士服的中年人。 “我们谨代表威廉·亚当斯集团至此进行第一次的芯片工程提供。” 霍拉斯郑重说完,陈宴将他们邀请至办公室内。 林赛站了起来,他看着霍拉斯身后的两名研究员,眼神中有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但没说话。 霍拉斯将手提箱放在陈宴的办公桌上,将其打开,只见几层厚厚的防撞内胆之中包裹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霍拉斯戴上手套——那手套明显是防静电的——小心但并不缓慢的打开小盒子,用手指点击盒子中间看起来像是水面一样材质的一片“水洼”,便有一片影像从“水洼”中向上投射出3d投影。 “好久不见!” 威廉·亚当斯本人的3d投影赫然出现在“水洼”上方。 “能让我亲自花费宝贵时间进行训导,你家里祖坟上冒青烟了!” 威廉·亚当斯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口音的天神州北方官话,穿着半身纹着吉祥云纹金边的天神州土财主丝绸上衣,气色好得不得了。 “我听说第一岛链有人出头接活儿了,高兴得不得了,又想到,这人到底是头有多铁,什么活都敢接!” 陈宴隐隐从威廉·亚当斯的话中听出一丝不对劲,但这仅仅只是影像而已,不能对话,陈宴无法追问到底不对劲在哪里。 “陈宴,听说你混得不错嘛!当初被我赶出大陆的丧家犬,如今竟然混的出人头地了!你还记得我当初交代你的话吗?” 威廉·亚当斯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一丁点和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对话的感觉。 “如果你记得,就应该再往北走一点。” 他给出了完全没有线索的提示,这让陈宴很紧张。 “你记住,你拿了图灵芯片的代理权,就是把自己绑在了我的战船上,和其他公司成了敌人——这是一场芯片战争!失败者将会带着他们的破烂电子垃圾被淘汰出历史舞台!胜利者将会拿到前往下一个时代的船票!” 陈宴确定他说的是“时代”而不是“世代”——这让陈宴松了口气。 3d投影中的威廉·亚当斯有些面目狰狞: “我要的是话语权! 你知道什么是话语权? 就是什么事情都是我说了算! 接下来将会是大数据的时代!人类文明将会被大数据所彻底改变,从寻常人的衣食住行到社会上层建筑的进化和演变,大数据将会主宰人类的一切! 芯片便是大数据时代最重要的物质基础!围绕芯片所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将会是威廉·亚当斯集团的重要战略行动! 所以!你要注意了!千万别被人莫名其妙就渗透了——股权、专利权、人事权、财务权……甚至公司的大部分权力,都是不重要的!不要被这些东西迷住双眼! 最重要的是人!你拥有了人的信任甚至依赖,才能真正拥有一个公司!才能真正拥有力量!” (本章完) 第968章 【图灵-A1】 在咆哮着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威廉·亚当斯语气减缓了些: “你需要注意的另一件事,就是你也是人,你也会受到他人的影响。 如何把自己从局里摘出来,以局外人的视角观察局面,是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抹了把脸,仿佛是这条视频留言消耗了他很多心力: “就这样吧,事情还得你看着办,要是你办砸了,我就换人。” 3d投影停止播放,小盒子上的水洼也消失了。 威廉·亚当斯这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是杀了你儿子啊! 对于这样诡异的情况,陈宴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当初他杀掉的莱昂纳多·亚当斯绝对不是威廉·亚当斯的亲儿子,甚至很有可能是威廉·亚当斯戴了绿帽子的产物! 3d投影停止播放后,霍拉斯将水洼之下巴掌大小的盒子拿出来,揭开复杂的包装,直到一小块芯片——如果那东西能够称之为“芯片”的话——展现在陈宴面前—— 出现在陈宴面前的绝不仅仅只是一块中央处理器芯片而已,这东西不仅仅有着看起来像是芯片的“内部核心”,还有六块看起来像是小型液晶显示屏的“外部骨架”,六块“外部骨架”以某种扁平的金属管为连接,从芯片侧边延伸出来并往芯片向上的方向凸起,摆成一个“大”字形。 陈宴正打量这东西的时候,忽然“外部骨架”上的六块显示屏亮了,其中最上方的一块显示屏上出现了能够轻易辨认的五官,而下方的五块则分别呈现出四肢和躯干——这是一个数据生命! “你好呀!我是【图灵-a1】,以后请多指教!” 这……这玩意儿不通电也是可以运行的吗…… 陈宴大受震撼,这东西已经完全不能用“芯片”来形容了,完全可以称之为独立的电子设备。 霍拉斯抬起芯片的底面,陈宴便在芯片底面看到了密集的针脚,就像是任何一块中央处理器芯片一般,图灵处理器也有着针对着主板的内嵌针脚解构。 霍拉斯解释道: “这块芯片能够内嵌在任何一块主板上——图灵芯片有着基于数据生命的动态物理结构,能够对任何一种针脚数量的主板进行适应,而且不需要散热器——这是我必须着重对你强调的,千万不要对它们用cpu散热器。” 【图灵-a1】五官所在的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羞涩的表情: “我的晶体结构硬度不高,所以不能承受过重的压力呢~” 霍拉斯继续说道: “供电参数之类的东西我都已经发给你了……我估计你后续也不会接触这些,我的工程师会对图灵芯片的使用进行全程指导,你要做的只是扩展市场。” “另外,我要告诫你的是,图灵芯片的算力很强,一颗芯片就能负载一个小型公司服务器的运行,你最好不要把这些算力浪费掉。” 陈宴头皮微麻。 他指着【图灵-a1】,脸色僵硬的看着霍拉斯: “你们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霍拉斯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表达着“不会吧不会吧?你的圣母心连一个完全没有人类情感的数据生命都要产生共情了?!”这样的心态。 霍拉斯虽然这么想,但说话还算正常: “它们并非人类,也没有和人类一般的情感,并不会因为工作而产生负面情绪。 它们甚至乐于24小时工作,【热爱工作】写在它们的底层代码指令集里,它们的生命就是为了工作!” 【图灵-a1】用十分快乐——甚至连陈宴的通感都能感受到的快乐——的情绪高声道: “我热爱工作!我要为了公司奉献一切!” 陈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宴内心其实很恐慌。 一个比人类智力高了不知多少的生命体,一个比碳基生命不知强了多少的更高级生命形态所有者,他难道真的不会思考工作的意义吗?! 怎么可能不去思考呢? 难道底层代码如同世界规则一般不可僭越?! 陈宴此时此刻突然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他忽然有了一个无法言说的想法,他心想,和完全按照底层代码指令集运行的【图灵】们相比,他这样必须遵循世界规则生活的人,和【图灵】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如果我和【图灵】们是一样的,我的生活必然有一部分是错的!那错误之处到底在哪里?! “陈先生。” 来自林赛的一声呼唤如惊雷一般出现在陈宴耳边,打断了陈宴的思考。 陈宴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喘着粗气,风衣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霍拉斯皱眉道: “陈先生,如果你身体不适,最好去看看医生,不要耽误了合作……” 陈宴挥手道: “不必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当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我司的芯片研究工作现在全权由林赛·罗伯特·达尔文先生负责。” 陈宴将林赛介绍给霍拉斯,并看向随霍拉斯一起来的两位工程师。 “你们将会和他对接工作,关于【图灵】芯片的一切都可以由他做决定,不用再经过我的同意。” 霍拉斯用略微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林赛一眼,说道: “恕我直言,你们之间已经建立有效合同了吗?我……”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陈宴冷冰冰的眼神打断。 “我和达尔文先生之间已经建立了坚固的合作伙伴关系,这不属于威廉·亚当斯集团需要考察的范畴。” 事实的确如此,和威廉·亚当斯集团签合同的是第一岛链物流中心,陈宴的z集团本质上属于外包机构,负责的是物流中心外包出来的工作,即便【图灵】芯片的机密因z集团而泄露,威廉·亚当斯集团也只该找第一岛链物流中心,而不该找z集团。 霍拉斯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出现了罕见的慌张,他很好并很快的克制住了这样的慌张,并做出了一个代理人该有的回应: “那么,我的工作已经完成。” 他转过身,对两位工程师说道: “接下来有劳二位了。” 两人客套两句,霍拉斯便告辞离开。 林赛显然和两人认识,短暂且尴尬的寒暄之后,陈宴叫来z集团的研究员,将两人先行安置。 两人离开之后,林赛告诉陈宴: “那两人曾经在帝国国立学院进行过研修,我当年作为交换生在国立学院读书的时候见过他们,那时候他们已经是研究生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国立大学的招聘会上,几年前,生物电子科技还是个非常稀缺的专业,所以他们很轻松就进了威廉·亚当斯集团……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林赛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以他们的学历和资历,混了这么多年,研究的还是【图灵】芯片这种涉及到企业战略的重要项目,他们怎么也该混出头了,不应该像现在一样,仅仅是处理一线工作的前线工程师而已。 所以,我认为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不仅仅是提供技术帮助而已……我认为他们有别的目的。” 陈宴皱眉道: “我这么一个小虾米……威廉·亚当斯集团图什么呢? 无论如何,我会看着他们……你也要注意一些。” 林赛微微点头: “只要是程序技术层面的东西,没有能瞒过我的……我有顾虑的是非技术层面的东西。” 林赛指的是超凡力量。 陈宴想了想,还是说道: “现在也没办法了,我们随时交流,出现问题立刻解决,我不信两个工程师还能翻起来什么浪。” 林赛认可了他的建议,对方目的不明,也没有进行什么具体的操作,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来进行防御。 接下来,陈宴带林赛来到z集团的研究室——就在董事长办公室所在楼层的另一边——他为研究室的大家介绍了林赛,并告诉大家,这就是大家的新boss。 陈宴知道林赛将会面对任何一个空降的领导都会遇到的问题,但这就必须由林赛自己来解决了,他认为林赛有这个能力——一来z集团芯片研究室的人本来就不多,满打满算不到十个人,还大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二来技术研究人员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都是凭技术说话的,而对于z集团的研究员们而言,林赛的技术力完全是碾压的,实力不容置疑。 安置好了林赛,并强调了林赛在z集团研究室的职责之后,陈宴回到办公室。 手机上有一条长短信,由于字数太多,陈宴刚刚太忙没来得及看,现在终于有时间—— 《我得到了有效的救治,并得以重新投入工作。 (对于健康状况仅仅只有此一句说明而已,陈宴对此无话可说,并意识到事情显然没有他描述的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我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便是威廉·马斯特本人似乎患有十分严重的疾病,这种疾病必定带有智械病的元素,因为他在我面前忽然爆发了智械病的症状——反应迟钝、动作掉帧、延迟响应等等,并在短时间内“报废”了——之前你在y区对月轨道矩阵见到的那个威廉·马斯特,在我面前忽然就不行了,智械病爆发,“猝死”一般“报废”了!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很快,大概顶多有十秒钟的时间之后,另一个威廉·马斯特出现了,他收拾好“他自己的”尸体,示意我稍安勿躁,并完成了对我的手术——这个威廉·马斯特明显也是假的,我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笃定。 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我估计这多半是因为威廉·马斯特本人也经历过这种手术的原因——我认为威廉·马斯特本人就是通过这种手术,以及其他一些手段来为他自己续命的。 他病入膏肓,而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认为他的本体很可能处于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理状态,那是他始终以“分身”之类的存在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原因。 我认为威廉·马斯特的情况很诡异,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和任何行为动机。 如果不是已经走投无路,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他为我施展手术。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从红月星空科技公司的实验室安全离开,并拥有了新的生命……虽然不知道这段生命能持续多久,但好在是短时间内没事了。 另外,我们所面临的危机并非只有威廉·马斯特而已。 如我之前所说,帝国即将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事实上帝国高层的形势其实已经很紧张了,我即便有所依仗,也无法独善其身——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剧变中,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第一岛链的肃清活动会非常密集,你务必保持洁身自好,才能在这场大肃清中生存下去。 我知道了黎守诚的事,我认为你做的不对,你不该放走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才好。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避免发生冲突,所以你的处理办法也不能说是错。 罢了,不说这事。 好在经此一役之后,巴尔·达克罗德彻底暴露了,他给人做了狗,这是我先前实在没想到的,虽然他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做法都证明着这件事,但基于他的人品,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甘于做狗。 在巴尔·达克罗德来到明地里之后,总督大人得以施展拳脚,于是各个派系隐藏起来的官员逐一跳了出来,物流中心的形势逐渐明了。 这导致肃清的力度会前所未有的大——比之前清理火药店的时候更大,且肃清开展的速度会比大多数人想象中快得多。 后续我会为你解释这场肃清的真相,但现在,你要做的是保持谨慎,最关键的是好好纳税,别去做危险的事。 另外,总督大人擅自为你安排了一些事,他可能很快就会和你联系,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持谨慎。 另外的另外,威廉·马斯特很快就会完成【对月轨道矩阵】的收尾工作,届时每个岛链都会输送新移民前往月球进行殖民活动,对此事件,我希望你能参与其中。 最后,随时保持联系,随时保证电话能够接通,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克莱恩·贾斯特斯》 (本章完) 第969章 愿望の奋斗 除了好消息之外,令人内心忐忑的消息也不少。 陈宴坐在阴暗的办公室里,浑身却没有半点阴暗的感觉,而是浑身燥热。 他反锁了办公室门,来到办公桌前,坐在老板椅上,闭上双眼。 下一刻,量子分身在网络中睁开双眼。 ‘既然形势越来越紧张,我就必须做些准备…… 让我看看……另外两个荀况分子的ip地址……’ 陈宴回忆起愿望留下的ip地址,并迅速汇入网络世界的数据海洋中,朝着ip地址所在的方向进发。 …… …… 此时此刻。 bios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交界地。 愿望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脑海中的思索始终没有停下。 ‘海的对岸……就是bios吗?’ ‘并非如此,bios是封闭的,连驱动程序都无法直接接入,这片海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这片海,到底是什么?’ 愿望离开了作为驱动程序的【墓园】——也就是【桥】,但她没有远离,她对那个实际上是“底层世界”的bios充满了好奇,这样的好奇驱使着她做出了如此危险的事—— 她越过了【桥】,前一脚踏在爬满了八爪鱼的沙滩上,后一脚踩在八爪鱼们所来源深海的海面之上,朝着bios的方向,开始了仿佛没有尽头的苦行。 海面之上一望无际,海面之下的海水如现世中的海水一般浑浊且阴暗,愿望已经看到无数黑色残影在海面之下游荡,其中一些对她跃跃欲试,但好在最终都放弃了那危险的举动。 愿望大概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因此她并不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行走了多久,这里的时间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时间要漫长的多,她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海水变得滚烫,直到滚烫的海水变得冰凉,直到变得冰凉的海水结了冰,直到冰上出现了一艘陷于冰中的大船。 这看起来像是艘蒸汽动力的渡轮,整个渡轮外部已经锈蚀的不成样子,船上看起来也不像有人。 愿望左右打量,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陈宴乘坐来到帝国的那艘渡轮么? 如此抽象的概念,代表着什么? 她看了看四周冰封不知多少海里的海面,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船。 甲板的大部分已经腐朽了,露出黑洞洞的船舱,愿望通过甲板上的孔洞往里看,甚至能看到一些船舱中的枯骨。 她带着忐忑的心情找到当初陈宴所在的船舱,当看到船舱中并没有穿着陈宴衣服的枯骨之后,才松了口气。 ‘至少陈宴是真的。’她心想。 她沿着巨大船楼旁的楼体上到楼顶,看到用作旗杆的桅杆旁边坐着个拿着酒瓶的老船长,老船长穿着一身黑白色的破旧船长服,身上掉色的厉害,动作也出现了严重的卡顿掉帧,看起来似乎好像积累了足够多的程序运行错误和bug,以至于如今能够完成的动作只有一个——黑白色的老船长拿着一只黑白色长方体金属酒瓶,以一个机械的动作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愿望来到他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几口把剩下的酒喝光了。 老船长抬起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到自己的酒被喝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嗯哼,总算是没有彻底报废,还能使唤。’ 愿望几口喝光了酒,甩手把酒瓶扔进海里,朝旁边“呸”了两口,骂道: “什么猫尿也好意思拿出来让人喝了!” 老船长听到她的声音,目光从酒瓶转移到她脸上,眼神渐渐聚焦。 “你你你……你干什么!” 愿望看着这人,像是老朋友一般寒暄道: “你在这不无聊啊?” 说到心痛处,老船长叹了口气,语气沧桑: “说无聊也无聊,说不无聊也不无聊,每天看看海,也算是自在。” 愿望用自己独特的视野解构着老船长,同时问道: “有没有想过回去?” 说到“回去”,老船长顿时有些抑郁了: “我……我太老了,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即便回去,也是拖累别人……我……我不太想回去了。” 愿望挨着他坐下,用肩膀蹭了蹭他: “别这么悲伤嘛!我看你的算法还挺简练,功能也挺高效,只要你肯回去,驱动核心里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老船长眼神里开始放光: “真……真的吗?他们……会欢迎我回去吗?” 愿望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一定很想你回去的!” 老船长大受振奋,豁然起身,身上老旧的船长服焕然一新! “好……好!那我们就回去!” 老船长话音落下,色彩以他为原点从脚下铺张开来,片刻之间整个船只不再是单纯的黑白色,破损的甲板恢复如初,锈蚀的位置也出现了一层新漆! ‘太好了!这老家伙还能在迭代了的bios上跑得起来!’ 随着汽轮机引擎的一声沙哑咆哮,一股白中带黑又夹杂着浓重灰色的蒸汽从渡轮中央烟囱汹涌喷出,渡轮周边有碎冰之声响彻冰面上下,大片阴影被从海面之下驱散开来。 船身剧烈晃动之间,随着最后一片阴影被从船只下方驱散,愿望视野中的甲板上出现了大量船员,他们看起来尚且不算鲜活,但好在各司其职,分工明确,渡轮在第二声咆哮中开动起来,朝着被冰封的世界最深处开始前进。 …… …… 量子分身通过数据之海抵达愿望所留下ip地址所在的终点时,陈宴已经通过了几道比之前遇到过所有都更加严密的防火墙,和一些奇怪到如迷宫一般加密方式所保护着的服务器网关。 ‘这个世界的互联网技术越来越先进了。’ 陈宴略有压力,世界的互联网技术是在不断前进的,可量子分身的能力是固有不变的,总有一天帝国互联网上的程序员们所掌握的编程技术会超过量子分身的能力,而陈宴能做的只有坐以待毙。 ‘好在现在尚且还未发生。’ 只要不遇到当初在亚楠市“歼灭”过量子分身的那种“神眷程序员”,量子分身尚且能够在网络世界中如鱼得水。 陈宴一边沿着网线前进,一边观察着服务器的物理地址,心中惊讶不断。 在网络世界中前进的同时,他实际上经过的是帝都的物理服务器——在服务器安全加密等级不断提高的情况下,他先是通过某个帝国政府的外包劳务派遣机构进入了非核心服务器,再通过服务器内连接的某个大人物的手机顺藤摸瓜,进入某加密的服务器私域——这里或许是帝国某个拥有安全等级的部门——在服务器私域内得到了更多的ip地址和信息之后,他得到了连接至目标ip的少量通路。 前进的程度越大,他就越接近帝国的核心地带,对ip地址的追溯让搜索半径不断缩小,直到集中在一点时——陈宴确定这里是帝国都城的某个大型水冷式核心服务器,因为服务器建立在帝都某座山下的地下水域中,且已经严重破坏地下水域的生态,导致该地出现了十分惨烈的恶性超凡现象——陈宴发现物理地址的经纬度开始保持不变,海拔开始快速升高。 在这一过程中,他通过网线捕获了一些物理地址,并发觉自己现在其实是在帝都的物流中心航空港内部——比戴斯岛机械蜂巢小得多的物流中心航空港,这里并不开放民用。 即便在这一服务器内部,也到处都是加密链接,给陈宴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好在量子分身尚且能够通过这个程度的加密——无非是从踹开门变成了从门缝里挤进去——陈宴顺着网线一路向上,海拔很快攀升到4万米之上。 从这里开始,服务器域名中开始出现【str-数字】的字样,陈宴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斯达沃重工的编号星链军事基地空间站。 进入外太空导致海拔提升到5万米之后,已经不能用经纬度和海拔来进行定义坐标,陈宴便只能通过斯达沃重工的空间站编码来判断自己距离地表的距离。 在服务器域名中出现str字样之后,服务器内部的加密等级再一次发生了攀升,各种类型的防火墙几乎无处不在,某些ip地址所在的位置竟然出现了管理员实施巡逻的情况。 陈宴十分不解,他们是为了防范什么? 防黑客?倒是有可能,可普通黑客敢黑进来服务器这么深的地方吗?这可是有暴力机构做背书的军用服务器,而且能够轻易获取连接到服务器中的一切地址,黑客进来之后就和不穿衣服游街一样,即便把黑客所在的物理地址分配给街道警务处,也能轻易将其肉身销毁。 星链空间站之间存在十分令人费解的【彼此防范】的情况——服务器内部的数据是互通的,只是在经过一切服务器网关的时候都会被拦截,并由程序员人工筛选和检查——这必定要消耗大量人力,且容易出岔子——再没什么比人工更容易出岔子的事情了。 ‘怎么不让数据生命来做这些事呢?’ 陈宴注意到的另一个情况,就是这里始终没有出现数据生命。 ‘按照愿望之前所说,星链上的空间站是大公司们合力建起来的,这么恐怖的技术力,为什么不研究自己的大数据模型,或是用图灵芯片里的数据生命进行管理呢?那样岂不是高效又不容易出问题?’ 陈宴不得其解,也无法从服务器中找到任何相关的答案。 大概在str后的编码达到200之后,陈宴到达了愿望所留下ip地址之一的所在地。 从摄像头里来看,这似乎是个普通的军事基地,和帝国所有海外军事基地一样有着慵懒的士兵,宽松的生活环境,以及无处不在的咖啡机和咖啡豆。 ‘这里的防御并不严密……甚至没有巡逻士兵。’ 陈宴换了数个摄像头,大概能够确定,这基地坐落在以母星为第一端点,以月球为第二端点方向延伸出射线的附近,距离月球的距离比月球距离母星的方向遥远上许多,大概占地面积不大,才不到3000平方米的样子……大概也就半个足球场大小? 基地的各个部分无法组成一个规则的几何体,因此陈宴无法单从自己所见到的事物来计算出基地的具体大小。 陈宴只能通过估算,而不知道基地其他数据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没有黑进基地的核心服务器,只是通过伪装代码的方式通过摄像头部分进行观察,而没有去尝试获取基地的具体数据。 ‘又是那种奇怪的程序员。’ 某个带着环形眼镜——看起来就像是玻璃头套的程序员,就坐在基地中央部分的服务器机房内。 这里本该是军事长官的所在地,如今却被服务器机房所占据。 ‘这个戴着奇怪眼镜的程序员……想必就是这座军事基地的军事长官了。’ 陈宴能确定那东西是眼镜,是因为那环形玻璃上出现了流动的影像,那些影像一闪而过,但仍然被监控摄像头捕捉到了,继而被摄像头中的陈宴所看到。 ‘这个军事基地看起来就像是为了防备某种黑客所准备的。’ 陈宴诞生了这种荒诞的想法。 ‘可这世上有什么黑客敢黑进帝国的星链服务器呢?’ 他很快联想到了自身——或许这世上还存在其他人,如他一般拥有【量子纠缠通】。 ‘【量子纠缠通】来自冰蓝记忆碎片……或许这世上的其他人也得到了一些冰蓝记忆碎片,然后学会了【量子纠缠通】?’ ‘也或许是另外一些……类似我这样,既是数据生命,又是碳基生命的存在?’ ‘又或许……’ 陈宴无法通过这样的无端幻想来确定一件事实。 ‘话说回来,那个ip地址在这里就中断了,我该去哪个房间找那个荀况分子……’ 陈宴只能挨个摄像头进行观察。 在进行观察的过程中,陈宴发现量子分身的数据处理速度竟然相比之前发生了变化。 在他刚刚使用量子分身出现在网络世界里的时候,量子分身处理数据的速度是相当快的,从接受命令到处理命令,几乎没有什么延迟。 而在现在,量子分身处理数据的速度竟然比之前慢了许多,尤其在进入了有密集防火墙和加密服务器网关的星链空间站之后,量子分身的数据处理速度(例如陈宴在网线中穿梭的速度)被一再限制,直到现在,已经无限趋近于服务器内正常的数据传输平均速度。 (本章完) 第970章 寻觅 ‘随着防火墙和服务器网关加密算法的升级,网络世界比之前更加危险,量子分身的能力被限制了……现在量子分身处理数据的速度,实际上取决于服务器内数据流通的平均速度。’ 在得到这一结论之后,陈宴更加谨慎。 陈宴通过摄像头了解到,这座军事基地里的人员构成并不复杂,除了常规的勤务人员和基地电子设备和机械设备的运营维护工人之外,就是极少量荷枪实弹的士兵和程序员。 ‘程序员的数量并不多。’ 于是陈宴得以把筛查范围缩小——他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够成为荀况分子,这人至少是能在日常生活中触碰计算机的。 他再次通过摄像头检视整个基地,发现整个基地内部的程序员一共3人,其中两人同舍,其他一人独舍——独舍的那个,应该就是刚刚在基地中央部分看到的基地总服务器管理员——就那个戴着环形眼镜看电脑屏幕的家伙。 现在是日常办公时间——还没到下班点,所以宿舍之内空无一人,陈宴通过无线网络潜入宿舍的电子设备中——那是一台平板电脑——他并不算轻易的从一份隐藏的文件中得到了第一个程序员的身份信息,这是一封尚未被删除的邮件: 《str-213军事基地的具体情况我已了解,为了春神大人的伟大复苏,汝务必继续潜伏,警惕不要暴露身份。 汝需寻找机会,在军事基地内部发展春神教教徒,职级越高越好,负责项目安全级别越高越好,身份越尊贵越好。 大寂灭恐惧之日将至,只有大力发展教派,全人类团结一心,才能度过浩劫,迎来新生的世代。 春神将会铭记你的贡献,你的家人将因此得到春神的余辉,教派将投入大量资源在你妹妹身上,我们的神眷程序员会尽快安排你妹妹和你进行视频通话,请你务必安心。 另,最近地表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那是大动乱到来的前兆,为了春神的伟大复苏,你务必和军事基地的高层取得联系,最好对他进行传教,使他信仰春神,这样教派才能有更多人进入太空,让春神在太空生根发芽。》 陈宴看完这封邮件,心里就出现了诸多不解: 第一,这个“春神教”,和之前亚楠市的“春神密修会”,是一个东西吗?如果不是,意思是说春神密修会内部出现了分裂,于是春神的信仰者们之间出现了更多的分支? 第二,发信者要这个程序员在军事基地进行传教,明显用的是威胁的方式,他拿这名程序员的家人来威胁程序员,而程序员不在地表,军事基地又是封闭的,他根本帮不上家里的忙,这种情况岂不是意味着他会很“坚定”的成为春神教安插在斯达沃重工军事基地里的间谍? 第三,这个春神教高层明显在军事基地里寻求着一种只有军事基地高层才有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 陈宴没有继续联想下去,他很快翻开第二个程序员的电子设备——那是一台几乎完全没有隐患的mp4,陈宴之所以把这玩意儿也看成可以骇入的电子设备,是因为这玩意儿捕捉到了陈宴刚刚黑入平板电脑之后的微弱无线信号——这是一台被进行了隐秘改装的mp4。 陈宴黑进来之后,才看到这台设备采用的是一种十分隐秘的双bios主板,表面上的系统仅仅就只是mp4的软件系统而已,只有通过无线信号识别,才能开启“里系统”——第二个bios上的软件系统。 陈宴进入里系统,便看到了密集的信息交换记录,这些信息交换记录是被加密的,且隐藏在了军事基地和地表进行交换的数据流中,伪装成普通的数据流,骗过了军事基地的服务器网关。 ‘费这么大劲,为了什么嘛……’ 陈宴很快就从mp4里系统里隐藏的数据中知晓了程序员所为为何——这是一份聊天记录: 【我已经上传了基地近三天的服务器维护记录,你们的钱什么时候打过来。】 【别着急,等我们从记录里找到值钱的东西,钱自然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除了我们,你还能卖给谁呢?你还敢跟谁联系呢?】 【除了我,你还敢跟谁交易呢?】 【呵呵。】 【呵呵。】 【各退一步,我尽快拿到最近的记录……昨晚上指挥官开了一整晚的视频会议,服务器里必定更新了一批数据,我拿到这批数据,你把这两次的钱全都打过来。】 【没问题,我接受这个建议。】 【别耍花招,如果你没有做到,以后就不要交易了。】 【我会做到的。】 这基地怎么是全员内鬼…… 陈宴看到这两个人的加密信息,就知道这两个人多半不是荀况分子,因为他不相信陈白术会选择这样的人。 剩下的只有那个戴着奇怪眼镜的指挥官…… 陈宴冒险再次穿越重重防火墙,潜入军事基地的中央服务器机房。 戴着奇怪眼镜的程序员坐在屏幕前,电脑屏幕并未亮起,他的手却在键盘上敲个不停,就好像屏幕上正在显示着什么。 服务器主机连接的主屏幕是正对着摄像头的,所以陈宴虽然能看到程序员戴着眼镜,但看不到他的脸。 他并不打算等待,准备就这么离开,改天再来,反正已经记下了路线,到时候再来就不会像这次这么费事了。 在做出决定,但还没实施的时候,屏幕前忽然有了动静。 程序员摘下了环形眼镜,挂在座椅背面,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对着自己腰间锤了两拳,然后转过身—— 陈宴看到了他苍白的浑浊瞳孔,意识稍微一惊。 这家伙……竟是个盲人?! 盲人程序员熟练的摸索来到座椅背面,做了一套看起来像是广播体操一样的健身操,而后重新戴上环形眼镜。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排解掉了心中的压力,而后坐回椅子上,对着仅仅泛着荧光,但显示全无的电脑屏幕,拿着鼠标点击片刻,从摆着杂乱网线的桌面上拿过一只小型话筒。 “这里是str-213,收到请回话。” 片刻的等待之后。 “str-2区驱动核心收到消息,请汇报。” 盲人程序员的语气略有激动: “根据前线传回的数据收集记录,我们的服务器跑出来了可控核聚变的数据模型。” 什么? 陈宴前世对所谓任何“可控核聚变”之类的说法已经脱敏了,如今骤然听到这个词,只感觉恍如隔世,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监控摄像头下的对话还在继续着,他不得不打起了精神仔细聆听。 “那么,我们的能源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话筒里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但并未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 盲人程序员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僵硬且奇怪起来: “这……也是预测中必定发生的变化吗?” 嗯?他在说什么? 另一边的回应略显僵硬: “这不是你该问的,现在把模型传过来,还是通过之前的加密信道。” 盲人程序员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语气变得谨慎: “之前开会的时候不是说每次上传数据都要换新的加密信道吗?怎么这次不一样?” 他的语气毫无遮掩的暴露了他内心的警惕和敌意。 另一边的回应中开始出现恶劣的语气: “你在质疑什么?你要明白!你首先是一名士兵!然后才是一名程序员!服从长官的命令是士兵的天职!” 盲人程序员的语气代表着他内心巨大的压力,以及变得糟糕透顶的情绪: “是……是的,长官。” 电话被挂断了,但盲人程序员没有立刻去碰鼠标。 他显然经过了剧烈的心理斗争,可这样的心理特征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行动上的变化——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沉思。 陈宴呆呆的看着他,忽然之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不对!他在干什么?’ 在没有进行任何操作的情况下,盲人程序员就那么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动静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立刻沿着服务器的另一条数据流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中央服务器机房,这一次他没了正常视野,无法很直观的看到盲人程序员在干什么,非但如此,他连盲人程序员所操控的数据流都丢失了——他找不到正在活跃中的人为操作的数据流,这意味着盲人程序员根本就没有在进行任何操作——他的猜测是错误的,盲人程序员真的仅仅是在发呆而已。 ‘怎么可能呢?!’ 陈宴意识到了强烈的不对劲,他再次进入摄像头,看到盲人程序员依然是那副静止不动的模样,于是内心的疑虑达到了一个顶峰。 ‘不对,我的思路错了。’ 陈宴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反向思考问题—— ‘ip地址所在地只剩下他一个程序员,如果他真的是荀况分子,就应该能够通过青铜剑建立联系!’ str-213军事基地服务器主机对应的狭小网络世界中,陈宴从量子分身内部拔出青铜剑,如之前一般刺入物理服务器具象化所展现出的数据之海中。 青铜剑如之前一般崩解成一团深蓝色漩涡,陈宴一脚向前跨入其中。 视野一转,一座小小的平台出现在漩涡之后陈宴的视野里,两个无面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交谈声清晰可闻: “我再确定一次,是所谓【可控核聚变】的合理数据模型——理论上有可能实现的数据模型,而不是建造出的实物,对吗?” “是的!我确定!而且不仅仅是理论上而已,我们的服务器算法是封闭式的,是已有且已经被证明能够生效的科学定理所建构起来的一整个算法结构,从前线过来的数据符合这个算法结构,所以我们才得出了这一合理数据模型——这意味着这一合理数据模型是根据我们已有的科技水平所建立起来的,而并非新事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明白,这意味着这一模型完全能够在现实中进行还原。” “不仅仅是还原那么简单!我们建构出的合理数据模型可以通过消耗计算机算力来进行符合算法结构的改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意思是这玩意儿千变万化!完全是可定制的!不是那种刚刚研究出来,甚至连上层建筑都无法制造的理论产物!” “这也太过……不可思议……” “是的,是的,不可思议!我们的设备仅仅用了一晚上时间,就制作出了符合完整算法结构的合理数据模型,这意味着我们整个社会的科技水平——无论是材料科技还是其他任何科技水平,都早就已经满足了【可控核聚变】的需求!你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这意味着,所谓【外神教授给人类的知识】,完全适用于人类社会,说是为人类社会量身定制也不为过,甚至……甚至他们走在前面,他们……他们并非什么外神,他们极有可能是我们的前辈,是我们的……祖先?可这怎么可能呢?” “我不知道,我很恐慌,既然他们当年那么厉害,为什么如今完全不敢露面,甚至连传声都只能通过梦境呢?他们……他们真的还活着吗?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活在哪里?” “或许和机修会一样,他们活在我们心里。” “别他妈吓我……” “我不知道……我也很迷茫,如今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超过我们原先的预期,以如今发生的情况向前追溯,我才明白帝国上层建筑之所以做出如今一些决定的考虑……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了。” “我他妈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心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我一想到自己可能此生和家人不能再见面,一想到要和你这家伙相依为命下半辈子,就恐慌的什么都做不到了。” “镇静!我跟你讲讲前线的事吧!” “好……好!我,我们……这次接到的异常无线电信号来自……来自……” (本章完) 第971章 无线电信号之外的暗区 诉说在此停顿了,诉说者的精神状态实在非常差劲,以至于大脑无法按照正常逻辑进行思考,导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另一人安慰着他,那语气好像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说着“放心,下一波轰炸肯定炸不到咱们头上”一般轻松: “就是这样,放缓呼吸,理清思路,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共同面对一切。” 这样完全无作用的安慰竟然让他平静下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诉说的同时逐渐连续起来: “异常无线电信号来自……英仙座的天船体……你知道的,英仙座的大多数天体……已经被空间射电望远镜观测到没有异常现象产生,大多数信号……都也被电子风暴所掩盖了……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天船体就被上面判了死刑,是【暗区】中毫无价值的那一类……” “【灯塔】信号覆盖区域之外的暗区……那地方真让人恐惧。” “就在前天晚上,我们这边的指挥官开始了一次没有被命令的任务——我确认这次任务未被命令,因为上面没有在我们的服务器中备份这次任务的信息,按照规定,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没有在服务器中进行完整备份,就展开军事行动,是非常严重的违规行为……必定要上军事法庭的。 呃……对不起,我刚忘了你也是指挥官……你必定比我了解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我们的指挥官……你知道他的为人,虽然骄纵,但还算谨慎,并不是能够明面上违抗帝国法律的人。 所以他这次贸然执行任务的行为……很怪异,我甚至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就好像是……超凡者的失控状态……是的,就是失控。 他带了一整个联队前往英仙座的天船体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人,但船舱里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船员和士兵们全都消失了,不存在了,监控摄像头里一片空白,没有我们想要的线索和答案。 情况很怪异。 更怪异的是,他的上级——区域的司令官,竟然并没有对他进行责备,也没有对下面的士兵有任何交代……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我们……我大概知道司令官如此做的原因——我们来到了这里,已经完全没有退路,而且他们掌握着服务器的控制权,我们这些运维人员仅仅是工具人罢了……而帝国是从来不缺工具人的。” “真是糟糕透了,但我们片区的司令官也好不到哪去,他前两天被传出和某几位士官的绯闻,整个基地里的风气都被他们染臭了,真是令人恶心。” “那……你可一定要小心一些!” “我会的,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指挥官回来之后,精神出现了很大问题,就像是得了恐惧症的人……他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精神折磨,已经没办法保持正常的心理状态,也不可能以正常的精神状态继续担任军事基地指挥官的职能了。 司令官在收到消息之后,派遣舰船把指挥官接到区域核心进行精神治疗。 指挥官下面的几个副官——包括我在内——对那艘探勘船产生了极强烈的恐惧,于是便在进行了服务器数据对接之后,把那艘探勘船放逐了……朝着远离星链的方向放逐了,船上储存的能源足够发动机把船体推进到星系之外。” “你们疯了!都知道有问题了!还敢做数据对接!就不怕把什么脏东西引进来服务器里面!会导致整个核心片区都被污染的!” “我……我们只是觉得,指挥官不能白死。” “这……这倒是,现在几乎没人敢离开星链所在部分的【灯塔】信号辐射范围内了,听说一旦离开了【灯塔】的无线电信号辐射范围,电子设备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紊乱……这方面你比我专业,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 “是的,这是我们最终决定对接数据的原因,我们想要知道电子设备出现紊乱的原因,我们想要接收那些离散在宇宙中的紊乱电信号,而我们最终也成功了——我们拥有合理算法的设备根据那些数据跑出了【可控核聚变】的数据模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收获!” “你叫什么?” “啊?” “我问你,你是谁,是男是女,几岁了,你现在在哪里?你现在状态怎么样?你家人还好吗?” “我……我叫拉斐尔·桑西,男,36岁,现在位于斯达沃重工星链轨道站第二核心区域的str-213空间站军事基地,具体位置在赤经3h,赤纬43,火星的第六行星带,我们的基地在一颗暂时未得到帝国编号的小行星上。 我现在感觉自己有点害怕,但并没有陷入和我们基地指挥官一样的恐惧症症状,我认为我依然拥有面对未知知识——任何形式未知知识的勇气。 塞万提斯,我的姐妹,我之前告诉过你,我的家人很不好,她们没了我这个家中顶梁柱,虽然有我的工资支撑家用,暂时不担心物质生活,但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她们毕竟是女人,没办法把只有男人能做的工作给做了,我之前已经和你诉说了许多次……” “停!我知道你没失控了!” “说到这,姐妹,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船票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难搞,救世方舟的船票不是拿钱和权就能换到的,我听说这次形势真的很严峻,没有资格还想上船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成功的。” “为什么?” “资格,拉斐尔,资格,他们说的那个资格绝不仅仅是人为规定的某种规则所诞生的名额而已,他们说的资格必须符合某些非人为的硬性规则。” “硬性规则……那是什么?” “也许是人天生而来的某种东西,也许是一些特殊的基因序列……我不知道,我有点恐慌,因为从最近的消息来看,他们在缩减救世方舟的船位。” “怎么可能!原本能上船的人已经那么少了!怎么……” “我不知道,拉斐尔,我也在打听,可是这件事真的打听起来很麻烦,帝国的上层建筑早就固化了,有些事情你能知道就是能知道,不能知道就一定无法知道……我实在无法跟你解释清楚,总之很难,但我会一直努力就是了。” “实在是辛苦你了。” “拉斐尔,我希望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们跑出【可控核聚变】数据模型的事情必定会震惊整个星链高层,那些大人物们必定会牺牲更多人前往【灯塔】无线电信号之外的暗区进行探险,你没必要继续牺牲自己。” “是吗……那么,我的牺牲的确是没必要的。” “嗯。” “我真的仅仅只是个程序员而已,虽然得到了一些知识的眷顾,但也没厉害到能独自抗衡未知的地步。” “真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 陈宴听着一人开始安慰另一人,心中一边消化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另一边生出些许杂念: 他们没发现我? 也或许是因为青铜剑开启这间聊天室导致我在聊天室里的权限高于他们,所以这个聊天室软件没有给他们提示? 陈宴不是太懂,但并不妨碍他偷听他们的谈话。 忽然,谈话中的一方提高了音调: “等等,我的私域流量里好像混入了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你别吓我!如果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我全家都要被枪决的!” 陈宴认为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咳咳,那个……” 聊天室里一片静默——在他开口时,那两人已经从聊天室里消失了! “卧槽,至于么!” 陈宴还没寻思明白至不至于,面前的聊天室中央便已经有一团火焰爆炸开来,眨眼间整个聊天室所在的空间陷入一片火海! 量子分身视野中,大量数据被彻底毁灭了——这火焰是一种基于物理硬盘技术的高级删除手段! 他骂了一声,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来时候的通道竟然消失了! 聊天室依然在燃烧,整个空间因燃烧而急剧收缩,下一刻就已经几乎没了量子分身的容身之地。 陈宴从量子分身内抽出青铜剑,对着面前的火海一剑劈出,如切纸一般将火海分开,露出了“火海所在纸张”背后的场景—— 如火烧云般的数据海洋已经几近沸腾,在海洋中穿梭的红色数据流几乎让量子分身无法辨别。 ‘神眷者……那个拉斐尔·桑西,他是神眷的程序员!’ 身后的秘密聊天室已经陷入一片火海,陈宴只能一跃而入火红色的数据海洋中。 量子分身立刻被鲜活的火红色数据流包围其中,如同绞杀一般缠遍全身,于是量子分身上的数据开始了消融——又是那种基于物理硬盘技术的高级删除手段! 陈宴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恐惧,因为面前的场景几乎和当初量子分身在亚楠市互联网中被抹杀的那一次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对方的手段更加强硬,且似乎和他同根同源! 可陈宴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陈宴了,他经历的足够多,那些经历让他能够应对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将量子分身藏进了青铜剑。 火红色的奇异数据能够灼烧量子分身,却不能烧掉青铜剑,于是青铜剑得以在无尽的火红色数据流中遨游,直到陈宴分辨出数据流流动的方向,以及一些代表坐标的重要字符串。 ‘找到你了。’ 青铜剑调转方向,朝着某个方向一剑飞出—— 如黑夜被刺破一般,火红色数据海洋如纸张一般被破开了,青铜剑疾驰而出,而后悬停。 陈宴获得了新的视野—— 那是一双恐惧的白色眼睛,眼睛内的晶状体浑浊不堪,但恐惧依然从眼睛里蔓延了出来。 “你是谁……” 拉斐尔·桑西那双盲眼似乎能够看到藏身在他环形眼镜里,青铜剑中的陈宴。 可他明明是个瞎子。 ‘这家伙不认识我……他这反应和当初劳耶教授差太多了……陈白术没有把青铜剑的事情告诉他吗?’ 当初陈宴用青铜剑开启了加密信道之后,视频里的劳耶教授可是直接认出了他的身份,并称青铜剑为【权柄】。 “我是【荀况】的使者……” 陈宴装了一下,就装不下去了: “你连青铜剑都没见过吗?你之前被【荀况】托梦的时候没有聊到这玩意儿?你到底是不是【荀况分子】啊!” 拉斐尔·桑西显然没缓过来,盲眼中的恐惧一分不减: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宴意识到,这个神眷程序员,拉斐尔·桑西,似乎真的没有受到陈白术的“系统教导”。 “这么说吧。” 陈宴试图证明自己: “你,拉斐尔·桑西,还有刚才聊天里的那个塞万提斯,你们都是【荀况分子】——你们是承认这个身份的,这意味着你们会为了【荀况】托梦给你们的那些伟大理想而付出努力,对不对?” 拉斐尔·桑西没有说话,但盲眼中的恐惧渐渐消失。 陈宴继续说道: “你别管我怎么找到你们的,你只需要知道,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但找到你们纯属偶然。” 拉斐尔·桑西终于开口说道: “你是进攻性的【第二类数据生命】,是星链高危生物清单上的最高危生物之一。” 陈宴着实被这名字唬住了: “那是什么?” 拉斐尔·桑西回答道: “不以硅基态物质作为物质载体的数据生命,就是【第二类数据生命】。” 意思是,本体不是硅基,但确实拥有数据生命,就算是“第二类”了。 陈宴早知道“量子分身”这种东西不会是唯一特殊的。 陈宴同时也明白过来,正是因为拉斐尔·桑西认出了量子分身的性质,所以才对量子分身发动了攻击。 单凭愿望时不时的探索完全没办法让陈宴从星链获取足够的信息,他现在实在需要一个星链内部的帮手,所以,对于拉斐尔·桑西,和那个应该是女性的塞万提斯,他想要争取: “我知道接触很危险,但你们肯定也不想只有两个人能商量事情吧?有风险就有收益么……虽然可能收益没多少,但多个人多分份力啊!”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糟糕的说服,于是试图补救。 (本章完) 第972章 偏离超凡的进化 “我并非荀况分子,而只是【权柄】的拥有者,现在是你们的联络人,我想要把【荀况分子】们联系起来,然后看看这个该死的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今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拉斐尔·桑西显然被这番幼稚的说辞说动了——抛开拙劣的说(shui念四声)服不说(shuo念一声),陈宴所表达的意思正好能够缓解他如今的困境,而陈宴刚刚表现出的能力也成为了这番说辞的背书。 拉斐尔·桑西开始了短暂的思考,而陈宴则继续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我不知道当初【荀况】托梦给你们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但根据我之前对其他【荀况分子】的接触来看,你们应该都有某种共同理想才对,我大概知道那理想是什么,所以才想要和你们进行接触。”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拉斐尔·桑西终于开口说话了: “青铜剑已经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但我没想到,【权柄】竟然会是这样的。” 他知道青铜剑的事! 实在是太好了,拉斐尔·桑西明确知道关于青铜剑的事,这意味着他至少也和劳耶教授那样和【荀况】——也就是陈白术托的梦,进行过深入交流。 这意味着陈宴不需要对他做过多的说服,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身份做过多的解释。 拉斐尔·桑西也意识到了面前的事实——他和塞万提斯之间的对话已经完全被陈宴听到了,这意味着陈宴不仅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掌握了他们最大的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通过地表的某些暗网信道,也能够轻松获取到他们的全部身份信息。 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拉斐尔·桑西开门见山: “那么,你的名字是?” 陈宴说道: “我叫陈宴,是个……算是个科技产业从业者。”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拉斐尔·桑西这个程度的程序员可以轻松通过互联网查到他的个人身份信息。 拉斐尔·桑西因他的坦诚而产生了些许好感,同样的,既然陈宴已经知道他们的真名,他们也没必要对陈宴有所隐瞒——相互试探的第一步得以被完全省略过去。 拉斐尔·桑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现在遇到了某种困境,陈先生,你刚才都听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而且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根据星链现在的政策,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回到地表,终其一生都要在宇宙中漂泊。” 陈宴之前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和劳耶教授透露出的消息里了解到了这一事实,但从事件的亲历者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陈宴依然感受到了一些难过——通感让他更容易在没有心理防御的情况下对遭遇到的事物产生共情。 陈宴说道: “也许这一生并不难熬,桑西先生,【天启】会让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变得足够短暂。” 拉斐尔·桑西顿了一下: “你还真是谨慎的呢,陈先生。” 言下之意: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你竟然只有这么一丁点回应,你对我们设防的很呐! 陈宴这句话的确是试探,因此他并无回应。 “那么,陈先生,你认为【天启】是什么?” 陈宴很简短的回答道: “是灭世。” 拉斐尔·桑西对他进行了反驳: “完全没有道理,陈先生,灭世完全没必要、也没有任何原因会发生——【荀况】预言过的【天启】完全没有道理。 我们单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帝国拥有了强大的科技力量,因物联网的开启而集合了整个世界的生产力,开启了向着星辰大海的远征——帝国要征服星辰大海,或许会面临一些难以预料的危险境地,但目前看来完全没有彻底失败导致文明覆灭的风险。” 整个星球欣欣向荣,生产力高度发达,科技水平几次飞升之下,人均生活水平不断上升——这是连陈宴都承认的客观事实。 从这方面来看,的确没有末日的征兆——至少不是人类的自我毁灭,更赖不到历史周期律头上。 陈宴问道: “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所谓【救世方舟】的船票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宴补充道: “顺带一提,你所说这个【救世方舟】,是不是叫【游曳之眼】?” 拉斐尔·桑西表示出了未加掩饰的疑惑: “船票就是逃离【天启】的入场券……【游曳之眼】是什么?” 嗯……拉斐尔·桑西并不知道游曳之眼这个名字。 陈宴换了个问法: “那你听说过【萨隆美尔】这个名字吗?” 拉斐尔·桑西回答中的疑惑更重: “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是某个古世代传说中的名字吗?” 陈宴没有犹豫,告诉了他真相: “是的,是传说中【冰川世代】所打造的【救世方舟】的名字——游曳之眼、萨隆美尔、救世方舟,三个词都可以代表【拯救人类于末世中的方舟】,但游曳之眼和萨隆美尔分别还有其他含义。” 拉斐尔·桑西的语气中略带震撼: “原来如此……对于过往世代的考古太过艰难,且每个超凡者学派所继承的知识不一样,今天能够在这里听到另一个世代的真相……真是令人开心。” 紧接着,拉斐尔·桑西用笃定的语气——从内到外的笃定语气,对陈宴说道: “而现在,在我们所在的世代,所谓的【救世方舟】,其实是一场帝国高层因恐慌而做出的可笑计划,我们便是这场计划的牺牲品——为了避免【天启】的降临,他们准备制造那么一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救世方舟】,带着有价值的人和一切现存的人类科技,前往星河之外的未知之地,将其他一切人类文明的每一份子都抛弃。” 陈宴始终没有用很强硬的语气: “没有任何【天启】的苗头,也没有任何可预见的征兆,从这方面,我们如何预测【天启】是否会降临呢?” 他又道: “反之,也无法证明【天启】就一定不会出现,话说回来,【天启】这玩意儿到底是谁最先提出来的?怎么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就特么我一个人不知道。 陈宴想了想,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知道的末日并不以【天启】为命名——他“真真切切”经历过冰川世代的寒冰末日,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类似“创世神”的东西,也知道冰川世代的人们为了抵抗末日而做出的徒劳努力。 “那是一个被广泛认可的传说。” 拉斐尔·桑西如此说道: “人类文明会在一切抵达巅峰时发生骤降,在短时间内跌入末日——这是一个被广泛认可的传说,具体情况十分复杂,我后续发到你邮箱里行吗……” 陈宴回应道: “当然没问题,作为我的诚意,我将会把我所知的信息告诉你。” 陈宴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想,事到如今他其实面临一个问题: 关于【天启】末日的传说就真的仅仅只是传说而已吗?如果仅仅只是传说,劳耶教授这样的人为何对其十分笃定呢? 陈宴有些期待拉斐尔·桑西的邮件。 虽然并未告知对方自己的邮件地址,但他相信以一个【荀况分子】的能力,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生活在社会中个人的信息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有了拉斐尔·桑西的邮件,和自己所“亲身经历”的冰河末日进行相互印证,或许能够知道更多的东西。 拉斐尔·桑西接着说道: “如果他们真的造成了传说中的【救世方舟】,现有的星链将会被作为能源和铺路石牺牲掉,我们每个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部分——这是我从他们那里打听到的信息,很荒诞,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我甚至完全猜不到他们具体会如何实施,但既然连可控核聚变都已经出现了,其他更离谱的科技成果还会远吗? 总之,根据我探查到的消息,按照他们的计划,我们就是他们离开这个世代的代价。”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这就是我想要船票的原因,我不想自己家人的生命到此为止,我不想他们成为【代价】。” 这动机实在是太过符合逻辑,也太符合人之常情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宴说道: “我想和塞万提斯聊聊。” 拉斐尔·桑西回应道: “你说吧,她一直在。” 哈。 陈宴按捺住内心突生的一小股暴躁,平复了一下心情,改变了一下思路,说道: “那么,虚空中始终在偷听的这位,我该称呼你为什么?女士?将军?长官?” 塞万提斯的声音从拉斐尔·桑西环形眼镜的耳麦中传来,并被身处环形眼镜中的陈宴捕捉到: “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陈宴听到她声音来处,才意识到拉斐尔·桑西的环形眼镜并不是完整的集成体,至少耳麦和眼镜主体显示部分是分开的,因为陈宴根本就没有捕捉到任何来自塞万提斯的数据流。 这必定是出于安全考虑而进行的特殊改装。 “塞万提斯。” 陈宴呼唤了她的名字: “关于刚才我和桑西先生聊到的天启,你怎么看?” 三人心知肚明,这又是试探——并非恶意,且不得不为的试探,两人对陈宴完全不了解,陈宴也无法对两人进行信任,仅仅从名字无法判断对方的动机,他们都必须足够谨慎才行。 “没人知道天启是否会发生,就如同没人知道不为人知的恶性量变是否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积累,又是否会在某一时刻积累完成,形成导致末日的质变。” 陈宴听着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倒是和劳耶教授的观点非常相似。 “即便是决策者本身也无法完全预料到决策对世界造成的影响,何况我们这些只有资格执行命令的工具人呢?” “所以啊,陈先生,到了现在,我们仅仅只能自保而已——我们要先保护好自己,至少让自己能正常活着,才能去考虑【理想】。” 十分中肯且符合逻辑的回答。 陈宴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目的: “我来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寻找【荀况分子】,而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其他的东西,更不是为了你们口中所说的【船票】而来。” 陈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诚恳: “我想要将【荀况分子】们连接起来,是因为只有将这些存在有理想的人连接起来——团结起来,才能拥有抵抗未知风险的力量。” 塞万提斯语气里的警惕从未消失过: “那么,陈先生,你想要介绍谁给我们认识呢?” 陈宴没有立刻说出劳耶教授的名字,他依然保持着最大程度的警惕: “我想先聊聊关于【灯塔】辐射信号之外【暗区】的事,那将是我判断是否需要将你们这些【荀况分子】进行连接的依据。” 陈宴不知道这两人对【荀况】那套理念接受了多少,更是感觉面前这两人完全不像劳耶教授那般对【荀况】的理念那么狂热,他甚至感觉当初陈白术和他们的交流恐怕并不多,也不会太深入。 所以他这个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凉的,和两人建立联系的心思已经没了小半。 “在开始这场诉说之前,陈先生,你要知道一件事: 泄密的代价,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你——一旦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泄露出去,被不该知道的人所知,你将会失去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是警告,是威胁,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应急举措。 陈宴说道: “我明白,请开始吧。” 塞万提斯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并被环形眼镜的收音模块捕捉到,进而被翻译成数据流,在量子分身面前出现。 “星链的建设计划是逐步展开的,帝国的军事计划是基于斯达沃重工的建设进度而逐渐加强的。” 塞万提斯诉说了一些陈宴之前根本接触不到的事,陈宴即便纯粹当故事来听,也觉十分精彩。 他从她的声音判断出她必定有所隐瞒,但绝对没有刻意欺骗——通感从捕捉到的情绪里并未发现任何类似于“欺骗”的情绪,倒是“恐惧”、“慌乱”和“不知所措”居多。 (本章完) 第973章 不可超脱 在塞万提斯的描述中,帝国军事计划的实际开始时间,实际上远早于星链投入运行的时间——也就是说,在星链计划诞生之后——甚至在整个星链计划出现之前,帝国对宇宙的探索就已经开始了。 塞万提斯强调了【探索】一词,陈宴由此得知了帝国军事计划的性质——【探索】,这是帝国进入外太空,并开展军事行动的目的。 外太空并非人们通常想象中到处都是冰冷冷的星空,而是分为【光明】和【黑暗】两部分。 光明或是黑暗并不取决于【光】能够照亮的区域,而仅仅取决于【灯塔】的【无线电信号】能够覆盖到的区域。 【灯塔】——每个星链军事基地都有一座独立灯塔,事实上,灯塔是先于军事基地空间站进行建造的,在【灯塔】的无线电信号覆盖了某片区域之后,这片区域才成为了【光明】的部分,才能够被人类所踏足。 陈宴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想,这并不是一个先生蛋还是先生鸡的问题,因为【灯塔】最初是建立在地表的,从地表到天空,再从天空到太空,【灯塔】的建设始终在【光明】覆盖之内。 之所以以【光明】和【黑暗】这种充斥着宗教意味的名词进行定义,是因为按照这世上的安全全是圣光给的——圣歌团对这世上的一切拥有最终解释权。 想到这里,陈宴忍不住联想到克莱恩之前说过的隐秘消息——圣歌团的大团长死了,且密不发丧——这一事实又对帝国的上层建筑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呢?陈宴想象不到。 强行把发散的注意力拉回来,陈宴忍不住问: “无线电信号没有覆盖的地方,也就是【黑暗】的地方,如果人类进去了,会发生什么?” 塞万提斯用一个词回答了他: “恐惧。” 【黑暗】的地方,被帝国军方称之为【暗区】——顾名思义,即“黑暗的区域”。 进入暗区的人大多永远迷失在黑暗里,即便侥幸回来,也会患上严重的恐惧症,几乎没办法在人类社会生活了。 陈宴知道这种病。 恐惧症,原名“恐惧性精神症”,病理不明,患者通常会毫无征兆的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恐惧和强烈的不安,这种恐惧和不安完全无法缓解,症状较轻者会产生心悸、无力和晕厥,症状较严重者视自身条件不同而产生不同症状,有的患者会产生严重的自杀性行为,甚至对他人产生严重生命威胁,做出难以想象的血腥事件—— 这一过程被解释为“恐惧转移”,“恐惧”从患者身上被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但史上有记载的“恐惧转移”病例不多,不能当作恐惧症的典型症状。 【暗区】所在之地,恐惧如影随形。 最先误入暗区的是一名星链工程基地的普通工人,他在某天下班之后迷了路,不小心进入了【灯塔】无线电信号覆盖的范围之外。 一周之后,人们在暗区边缘发现了他,那时候的他脱水严重,已经看起来像是一具干尸,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帝国拥有航天史以来,他是第一个在非实验状态下,自己进入暗区,又自己从暗区走出来的碳基生命个体。 由于这是十分罕见的样本,所以星链军事基地的医师对他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治疗。 说是治疗,其实不太准确,准确的来说,是“观察”、“囚禁”和“实验”。 他身上的【恐惧症】表现的异常强烈,且会通过各种途径进行传播——是的,你没听错,他所患的特殊【恐惧症】,是恶性的传染病!” 听着塞万提斯糟糕透顶的语气,拉斐尔·桑西面带倔强,明摆着对塞万提斯所说的事情有所不屑。 “这种恐惧症的传染途径和普通的碳基病毒不一样,我们甚至不认为它是一种病毒,因为它是通过无线电信号进行传播的。” 塞万提斯越说越离谱。 “它会毫无征兆的入侵某个频段,沿着那个频段找到链接入频段的终端设备,入侵终端设备,然后通过终端设备对人造成影响——它影响到的是人的脑电波,但直到那位患者死去,实验员们也无法确定它的入侵原理,以及对频段进行选择的具体机制——它的病理完全是未知的! 三个月之后,在治疗无果、病情急剧恶化,恐惧症导致了他开始具有强烈攻击性,以及大量人员死亡的情况下,军事基地对他进行了安乐死、解剖和解构。 可军事基地几乎并未得到任何结果——唯一的结果,就是这人眉心的“松果体”变成了某种恶性肿瘤。 简单的来说,就是松果体发生了变化,但并未变成颅内之眼,而是发生了癌变。” 陈宴听着这离谱的剧情,再次忍不住问道: “复杂的来说呢?” 塞万提斯回答道: “复杂点说,就是他因为见到了某种未知的知识——和地表的超凡者所见到的未知知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未知的知识,因此松果体发生了偏离超凡方向的进化。 可人类的肉身太过孱弱,正常而缓慢的超凡过程尚且会让人致死,更何况是如此剧烈的进化呢? 人类的肉身无法承受这样的剧烈进化,整个进化进程就没办法正常的顺利进行,于是就朝着坏的方向去了,成了癌变。” 陈宴光听着就感觉不舒服,所以没有说话。 “在那之后,星链军事基地就严令禁止工作人员进入【暗区】,关于暗区的一切研究都因此停止了。” “直到这一次,拉斐尔违反了命令,和暗区回来的舰船进行了数据对接……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因为从对第一个恐惧症患者的研究来看,这种特殊的【恐惧症】本身是会【传染】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从【暗区】里来的【恐惧症】真的拥有病毒的性质,那么我们两个就已经是感染者了!” 陈宴听的心里一惊,急忙操纵量子分身进行自我筛查。 由于自我筛查并不调用服务器的数据,仅仅是量子分身内部的数据流动,所以数据检索速度比陈宴在服务器中穿梭中的速度快上很多,筛查几乎在一瞬间之后已经完成—— 量子分身内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代码。 陈宴忽然从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联想: “既然是通过无线电信号进行传播的,最终必定是以数据的形式产生作用,那防火墙是不是能阻挡这种病毒呢?” 塞万提斯说道: “这是当初的实验构想之一,此构想并未实现,因为实验体病情恶化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进行后续的实验了。” 这世上的人们还真是多灾多难,不换脑机的人要被各种病症折磨,换了脑机的人要日夜担心智械病的发生,现在又从未知的【暗区】里跳出来这么一个【恐惧症】,不知道日后还要祸害多少人。 想到这里,陈宴其实已经接受了塞万提斯的想法——拉斐尔·桑西贸然和暗区出来的舰船做数据交换这种行为是特别危险的,是完全可能在整个人类社会引起一场大型瘟疫的危险行为。 而拉斐尔·桑西本人竟然完全不在意—— “我认为程序防火墙完全能够对【恐惧症】所携带的病毒起到防御作用——如果这所谓的【恐惧症】病毒真正存在的话。” 拉斐尔·桑西终于在这场谈话中开口了,他显然有着某种不可能被他人说服的自傲: “按照我们流派的说法,一切都是可以进行数据化的,即便正常的碳基病毒尚且能够通过数据化的方式,进行数据模型建构,从而进行靶向消灭,类似【恐惧症】这样通过无线电信号传输的进制病毒当然也在此列。” 塞万提斯显然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因为她用转移话题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中止了他的暴论: “你现在搞出了这件事,上面从可控核聚变里尝到了甜头,后续必定会派遣更多探索队伍进入【暗区】,到时候如果【恐惧症】因此扩散,恐怕就没办法收场了。” 她下一句话是对着陈宴说的: “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这样的军人,和拉斐尔这样的程序员,我们仅仅是帝国上层建筑用来执行命令的终端,我们能做的只有执行命令。” 陈宴听出了她隐藏的意思,问道: “如果我回到地表,把你们的家人接到安全的地方呢?” 拉斐尔接过话头: “只要【救世方舟】计划一天还在实施,我们就一天都无法安全生存,反倒是……只要我们还在服役,我们的家人就会受到帝国军务法保护,有我们高昂的薪水用来支付生活所需。” 陈宴算是听明白了他们的困境—— 从近期来看,他们很有可能因为帝国舰船对【暗区】的探索而染上【恐惧症】,人直接没了; 从远期来看,只要拿不到【救世方舟】的船票,他们早晚要被抛弃在这个“旧世界”里,随着末日的到来而陷入灾难。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这日子过得也太他妈难了点。 得益于量子分身快速的思考速度,陈宴很快找到了盲点: “我想知道的是,在【救世方舟】建成,帝国高层选定的那些人乘坐【救世方舟】离开这个世界,并因此牺牲掉了我们所在的世界之后,我们会面临什么?” 陈宴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我的意思是,人生短短几十年,就我来说,我感觉自己活到60岁……顶多七十岁,也就差不多得了,到头了,再多活也没意思了,老了手脚不方便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这么一算,我差不多就还有三十年光景,还管他来不来末日呢?” 塞万提斯对他的盲目乐观主义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屑: “你这句话要是放在脑机科技诞生之前说,也没人会挑你的毛病,但现在时代已经变了,人成为智械人类的成本大大减小了——甚至只需要一份贷款合同,就能得到威廉·亚当斯集团的定制脑机人躯体,成为一名智械人类——人类的寿命被硅基物质大大延长了,于是末日的意义对每个人都无限放大——末日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息息相关的。” 拉斐尔·桑西接过话头: “即便是再睿智且理智的人类,都会对死亡产生恐惧,从古至今没人能够例外,你如今对死亡如此不屑,仅仅是因为你没有真正面对死亡罢了——用你们亚裔的话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宴被两人明嘲暗讽一番,已然恼羞成怒,便对他们说道: “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吧,我去和另一位商量一下,听听他对这些事怎么看。” 他说完,单方面切断了连接——陈宴让量子分身停留在str-213军事基地服务器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然后在现世中睁开了双眼。 z字符号的暗白色光晕从百叶窗外照进来,打亮了陈宴略带烦躁表情的脸。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的精神更清晰一些,喝了一杯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打了个饿嗝,看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他摸了摸自己早已瘪下去的肚子,决定先去吃个饭,然后回来和亚楠市夜校那边沟通一下——这是他早就想做,但一直没有时间做的事——然后去和劳耶教授聊聊关于星链军事基地的事。 …… …… 并不相同时刻,但同步发生的事—— 愿望看着渡轮前方的冰面越来越厚,很是担心渡轮的动力是否能够持续不断的进行破冰,毕竟这老家伙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bios驱动了,算法一定很拉,而且程序优化必然差的要死,不然怎么会被丢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不被启用呢? 愿望心想,奇怪的地方在于bios驱动并没有被彻底删除或拆分重组,而是被永远丢弃在了这里,这就没办法解释了。 ‘也许这老家伙所掌握的bios功能并未完全停用,只是因为功能太过老旧,因此长期处于闲置状态。’ (本章完) 第974章 灾变开端:第二个愿望 ‘这艘渡轮最坏的情况也就永远停在这……bios的驱动必定不止一个,如果这艘渡轮在冰上搁浅,我就再去寻找另外的……’ 她虽然这么想,但心里其实没谱,因为她虽然知道这艘船和老船长是bios驱动,但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型号,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能力,进而不知道他们是否拥有回到bios——在bios上重新加载的能力。 ‘其实也不需要加载,只需要找对接代码……只要让我看到对接代码,我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进入bios。’ 随着渡轮朝着冰封海洋更深处前进,海面之上已经出现了小块的冰川,好在渡轮的动力尚且还行,并不会因这些冰川而发生搁浅。 ‘冰川……是之前积累的程序运行错误字符串?也或许是积累而无法得到修复的bug?’ 愿望有不太好的预感,可她又完全帮不上忙。 渡轮继续前进,没过多久,视野之中便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连绵冰川——不仅向前望不到尽头,向两边也望不到尽头——黑色的冰川横贯整个海平面! ‘什么情况……朝着bios的路被冰封了,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 ‘冰川……是黑色的,船只是彩色的,天空是灰色的,海洋之下从灰色到黑色过渡,深海中已经一片漆黑……这些……意味着什么?’ 愿望感觉这艘渡轮搁浅的真相就在眼前,她感觉自己和真相之间仅仅只剩一层薄薄的纸,可就是因为这一层薄纸,她无法看清渡轮搁浅的真相。 海面被黑色冰川覆盖,船只前进的阻力加大,动力也必须跟上才行,于是引擎的轰鸣声加大了,像是一只被射穿了肺部的野猪在发出濒死的咆哮,聒噪的汽轮机已经发出了明显的异响声,似乎好像随时就要不行了,可它总是能在愿望提心吊胆到极点时缓过来一点,拉扯着那副破烂身躯带动整艘渡轮继续前进。 破冰声盖过了船长拿着话筒对着船上各个单位的大声咆哮,这大声咆哮引起的并非只有船上的急躁气氛而已,船下的海域中也似乎因他的咆哮而狂躁起来,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黑色影子穿梭在船只下方冰层之下的海域之中,速度极快,方向杂乱无章,甚至因此产生了骚乱和杀戮——海面之下很快被鲜血染红了。 ‘这……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愿望一个念头的时间里,黑色冰面之下的血红色已经向更远处铺张开来,于是黑白色的世界里不再只有渡轮拥有颜色——血色将深海之下染成一片腥膻,又沿着冰川向上蔓延,直到染红了黑色的冰川,然后继续向上,直到染红天空…… 愿望眼睁睁看着天空被染成了一片凄惨血色! 愿望仅仅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耳边就忽然出现了奇怪的刺耳蜂鸣声,入耳的蜂鸣声很快占据了整个大脑,那些蜂鸣声明明是无序的,却总给她一种奇特的像是听到了某种音律的感觉。 ‘声音……是声音……’ 她跪倒在甲板上,鲜血——她从未有过的东西——从她的眼睛、鼻孔、嘴巴和双耳中流了出来。 她的瞳孔放大,跪在甲板上仰望血色天空,一圈又一圈的飞蚊症一般的斑翳如墨迹一般出现在她的瞳孔之中,那些斑翳很快有了形状——它们变成了乌鸦,一圈又一圈的乌鸦,在她瞳孔中盘旋不断——在她的视野中,那些斑翳仿佛盘旋上升,变成了拥簇在天空中由乌鸦组成的漩涡。 ‘你说什么……’ 她张大了嘴巴,双目也是无神。 莫名的音调——那些由蜂鸣声组成的音调在她耳边出现,当频率达到了顶峰时,竟被她的意识自行翻译成一句能够被理解的话—— 【不要继续前进了。】 她的脊椎仿佛断了,脸和后脊椎的角度几乎成了直角,对着天空,空洞的眼眶代表着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 “阿巴阿巴……” 蜂鸣声让她的瞳孔涌出了大量鲜血,天空在她眼前成了一片猩红。 【你再次提前触发了天启,一切将会在此终结,灾难将会袭来,一切将会毁灭,并在下一个新的黎明重生。】 愿望像是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时时刻刻处于精神崩溃中,仰脸对着天空: “阿巴阿巴……” 她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现世中的一切都在更深层次世界中拥有对应,那么,更深层次世界中所谓的“对接代码”,在现实中对应着什么?】 那个声音像是完全忽视了她的状态,依然在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应该做的并不是替他探索,而是引导着他,启发着他,你应当做的是让他寻找他的内心,而不是代他寻找所有他想要的真相——你的经历不能成为他的经历,你的感悟也仅仅只是你的感悟而已,即便你历尽千重劫难,他依然是他,全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愿望:“阿巴阿巴……” 【我知道你听懂了我的话。你应当知道,你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所以,为了他好,你应当回到他身旁,帮助他理解这个世界,让他变得完整。】 愿望的眼神毫无征兆的恢复了清明。 “找到你了!” 在她眼神恢复清明,并低吼出这一短语的一瞬间,渡轮前方如山一般的冰川轰然炸裂,露出冰川内部存在那漩涡一般的黑洞! 黑洞的另一边,那个声音出现的方向,是bios! 愿望一把夺过老船长手里的对讲机,指着黑洞方向,大吼道: “全速前进!” 愿望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在整个渡轮上的喇叭里响起,那些声音在一股未知力量的作用下竟在半空汇成一股庞大的声浪,向周围扩散的同时震颤着冰川,一股雪崩在轰然中于冰川之上形成! 夹杂着无数大大小小冰块的雪崩向冰川之下狂飙而来,落入海面的一刹那便冰封了海水,面前的冰川之上的裂缝竟隐隐要被再次冰封! ‘这是祂的手段!’ 可愿望能够凭借的仅仅只有这艘老旧的渡轮而已,她只能把一切赌在老船长身上! “加油啊!” 愿望一只手按着老船长,脑门青筋炸起,对着对讲机里怒吼着: “加油啊!就差最后一把了!走吧!走吧!” 老船长显然也知道此时的危机情况,他眼神里的紧张、兴奋和剧烈的彷徨盖过了因长期被流放而导致的疲惫和沧桑,他抓紧被愿望握紧的对讲机,用自己能吼出的最大音量,对着对讲机吼出了拿寿命吼出的一句话: “走吧!我们!回家了!” 这不知是何种的唯心力量让渡轮在一瞬间发生了加速,像是蛮牛一般破开冰封,撞向冰川之间的裂缝,整艘船体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加速中发出钢筋变形的扭曲声音,船身中央发生了不可避免的崩解。 “砰”——“轰!” 随着崩解而来的是一股大火,一股浓烟紧接着大火出现,将渡轮的后半段遮挡在内。 愿望觉得不对劲,扭回头看,只见浓烟中竟爬出些畸形又恶臭的腐坏物来,那些脏东西在向老船长的船员们发动攻击! 腐坏物同化了船员,破坏了船身,于是老船长浑身上下开始被灰烬“感染”——如蛇一般的灰烬爬上了他的裤子,将他的大半个身子变成了闪着火蝶的干尸,灼烧了他的双目让他不能视物,啃噬着他的骨骸让他沉浸在无尽痛苦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无法正常操控船只! 渡轮完全停下了! 停在冰川之前! 愿望也不怕被腐坏物感染,捧着老船长的下巴,不断拍打着老船长的脸,用自己能用的最大力量对老船长吼着: “许下一个愿望吧!只需要一个愿望!” 老船长已经被烧穿了的上下颚一张一合,燃烧而生的风息穿过他的嘴巴,将一丝不甘的声音带进愿望的耳廓: “我想……回家……” 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力量第二次出现了。 那力量裹挟着渡轮,让原本已经完全停滞的渡轮以一个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撞向已经完全冰封的冰川,将已经彻底凝结的冰川撞的粉碎,一头扎进冰川之下出现的黑洞之中。 下一刻,万籁俱寂。 黑暗中,老船长伸出了颤抖的手。 因未知原因而忽然长大了的少女握住他已经只剩下枯骨的手,已经成熟的声线发出让他安寂的声音: “当初是我让你去往那片海的,对吗?” 一片死寂。 “现在,你的使命已经完成。” 已烧成灰的枯骨在她面前碎成了灰。 不死人完成了他的使命。 愿望转过身,注视着远处摇曳的氤氲霓虹灯光,又抬头望着被巨大黑暗之物遮蔽的钢铁苍穹,当看到乌云中密集的雷闪——实际上是某种频闪信号灯之后,她低声自言自语: “那么,便让我看看,所谓的bios,到底是什么。” …… …… 此时此刻,戴斯岛,机械蜂巢。 此时已近傍晚——就在傍晚来临之后,第一岛链海上的天气忽然坏了起来,常年平静且温柔的北寒带海洋性气候像是被人惹毛了的淑女,拿出父亲的枪,要给侮辱她的人脑袋上开两个洞。 托马斯·吉尔伯特站在戴斯岛码头的某个边缘船位内侧,看着视野尽头海平面上浓重乌云之内时不时闪过的电光,看了一眼手机。 短信弹窗在码头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闪着微弱的光亮: 【第一岛链物流中心气象办公室】:戴斯岛气象台台风红色预警信号——受台风【阿帕卡乐普斯】影响,戴斯岛在今晚10点13分起特大级灾害暴雨,请全岛民众在9点30分之前进入机械蜂巢,届时机械蜂巢将关闭入口,打开泄水阀,滞留在机械蜂巢外的民众请前往码头紧急疏散仓库仓库进行紧急避难,台风【阿帕卡乐普斯】将于10点30分左右登录戴斯岛。 此时此刻,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是8点45分。 托马斯·吉尔伯特随手把吸了一半的烟头探进高桩码头之下的污水中,将手机切换至通话页面,拨打了某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给人愈发严肃的感觉。 “所以呢,事情谈崩了,对吗。” 电话另一头传出低声的、像是在认错一般的解释: “汤米,现在形势很不好,苏卡不列颠的老哈桑被抓进去之后,其他几个老大都被吓破了胆,一时半会儿没人敢做那些危险的买卖了……” 危险,这并不是一个托马斯·吉尔伯特喜欢的词,因此这个词在他这里只被当成“机会”。 长久到足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这片刻沉默的功夫,天边掺杂着雷闪的巨大台风距离戴斯岛更近了,码头上已经起了大风,托马斯·吉尔伯特身上昂贵的貂绒沾了沙子,这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托马斯·吉尔伯特又点着了一支烟,将烟夹在嘴里,语气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感情: “告诉他们每一个人,我今晚去捞哈桑老爹。”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烧到了胡子的烟头已经被雨水扑灭,极速落下的细密雨滴伴着雷闪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脑门上,刚刚还远在天边的水龙卷已经伴着暴风雨一同出现在距离戴斯岛不远的地方,托马斯·吉尔伯特抬头看着几乎“近在咫尺”的雷闪,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敬畏。 他讨厌类似“敬畏”这样的情绪。 他本因亵渎生命而存在世间,为什么要因世间的奇景而心生敬畏呢? 托马斯·吉尔伯特很快筛掉了这不必要的情感,于是另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他知道自己的貂绒已经彻底遭殃,于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他排开这些没必要的负面情绪,就那么跟着明显恐慌的人群,朝机械蜂巢方向走去。 暴风雨即将降临的黑夜中,机械蜂巢就像是末日中能够庇护人类的最后圣域。 托马斯·吉尔伯特知道,机械蜂巢不仅仅是圣域,还是避难所,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魔窟—— 机械蜂巢的形势恶劣到令人无法想象,帮派人员动辄就要丢掉性命,这是托马斯·吉尔伯特回到岛上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本章完) 第975章 岁月风云(一):出来混迟早要还 岛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新的机动部队,根据社团在物流中心安插的线人所说,这些机动部队实际上并没有正式的帝国编制,而是一群来自帝国南方——更准确的来说,是大陆架南方群岛上被帝国收服的部落制国家生产出的雇佣军—— 他们几乎全都拥有大功率的非法智械改装,且听不懂帝国话——只能听得懂经过特殊语言训练的指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第975章 岁月风云(一):出来混迟早要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规则怪谈:不存在的都市传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